《大魏宫廷》 第一章:文德殿乱赋 大魏,姬氏赵姓之后。 洪德十六年九月十九日,于陈都大梁汴京宫内,大魏皇帝赵元偲早朝之后回到文德殿暂作休息。 这位大魏皇帝赵元偲,二十六岁登基,至今已在位十六年,于内鼓励民生、轻徭薄赋,于外发兵灭宋、开辟疆土,算得上是一位有道明君。 赵元偲并不是一位野心勃勃的在位天子,他已经很满足自己对祖宗社稷所作出的贡献,并不妄想着吞并周边的邻国,一统整个天下。 如今的他,只想着培养出一位出色的继承人,将祖宗留下的基业传承下去。 但是,如何从那些位皇儿中选择一位成为皇嗣子,却成为了他目前最头痛的烦心事。 自古以来,皇子夺嫡致使骨肉相残、祸乱宫廷,屡见不鲜,虽然赵元偲并不希望自己的几个儿子也因为皇位而反目成仇、同室操戈,但事实上他也明白,这种事他即便是大魏天子也无法杜绝。 他本想再拖两年,可是十余年的勤政生涯,已让这位劳心劳神的大魏天子年仅四旬便已两鬓斑白,那每况愈下的身体状况更是不时地提醒他,必须在眼下身体尚且康泰的情况下选出一位符合他心意的皇嗣子,断了其余几个儿子的念想,否则日后必生事端。 可是想到究竟选择哪一位,说实话就连赵元偲自己也难以做出决断。 “童宪。”天子唤道。 童宪是大魏天子身侧伺候的宦官,当初赵元偲还只是东宫太子的时候,童宪就已经伺候在旁,如今赵元偲已成为大魏天子,童宪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稳坐内侍监两名监正之一的位置,可以说是目前宫中职衔最高、权柄最大的两名大太监之一。 “老奴在。”身侧那原本就卑躬的童宪弯了弯腰,低声回道。 大魏天子沉吟了片刻,问道:“你觉得朕日后传位于哪位皇子比较稳妥?” 童宪闻言两道白眉不禁抖了抖,虽然他是伺候赵元偲数十年的老仆,并且赵元偲也十分信任他,但是事关皇储的问题,即便是童宪也不敢妄言,堆着满脸皱纹为难地说道:“陛下,皇储之事事关重大,陛下可与皇后商议,也可与朝臣商议……老奴残缺之人,岂可妄言天家之事?” 赵元偲闻言皱了皱眉,看了眼童宪不耐烦地说道:“朕叫你说,你直说无罪!” 童宪不由有些为难,虽然大魏天子赦他直说无罪,可这种话题他还是不方便涉及,毕竟皇储之事牵连甚大,不仅涉及几位皇子,也涉及到后宫的娘娘们,一旦不小心说错什么话,势必会得罪某些势力。 想了想,童宪讪笑着说道:“老奴觉得,陛下既然将皇长子扶为太子,想必是属意太子殿下的。” 他这话说得很聪明,纯粹就是把太子当成了明灯,说了一句众所皆知的事实,也不会因此而得罪谁。 然而大魏天子并不满意。 不过他并没有再为难童宪,毕竟他也晓得,童宪越是身边的老人,在皇储这件事上就越发讳莫如深,毕竟无论在哪里,谈论皇储人选都是禁忌。 “童宪,传朕口谕,于明日早朝前召众皇儿至文德殿,朕要亲自测试几位皇儿的学识,看看他们这段日子的成果如何。……令宫学中那些位担任讲师的大学士在旁陪同。” “遵陛下口谕。” 次日,天尚且蒙蒙黑,赵元偲膝下九位皇子便奉旨于文德殿集合,可是仔细一数,却能发现到场只有八人,还少一人。 然而赵元偲似乎并没有发觉,正准备颁布考题。 见此,童宪连忙躬身在天子耳边提醒道:“陛下且慢,还有一位殿下尚未出席。” 赵元偲听得心中一愣,眯着眼睛仔细一数殿内的人数,果然发现只有八名皇子到场。 可是他一时半会也说不出少了哪个皇儿,只晓得受到他关注的五名皇子皆有出席。这五子分别是皇长子『太子』弘礼、次子『雍王』弘誉、三子『襄王』弘璟、四子『燕王』弘疆,以及皇五子『庆王』弘信。 这五名皇子最年长的已有二十五岁,最年轻的也已二十一岁。除太子弘礼外,皆已出阁辟府,尊封王位,是大魏天子心目中比较属意的皇储人选。 而其余的儿子,则是目前还未出阁辟府的。要么是赵元偲舍不得,比如皇六子弘昭,此子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备受赵元偲宠爱;要么就是岁数还不够出阁辟府的年纪,比如皇七子弘殷、皇八子弘润、以及皇九子弘宣。 也正是因为最小的三名皇子尚且年幼,赵元偲并没有把他们列入皇储的人选名单中,因此也就没怎么去关注。 “是哪个皇儿未出席?”赵元偲皱着眉头问道。 “乃皇八子弘润。”负责这场皇试的大太监童宪低声告罪道:“老奴已派人去催促了,相信八殿下马上就会赶来了。” 赵元偲又皱了皱眉。 皇八子赵弘润,是他的第八个儿子,今年刚刚一十四岁。 早些时候赵元偲就听说此子顽劣不堪,贪图玩乐、不好学识,致使担任宫学授课的大学士们一直在私下抱怨。 但因为此子年幼,况且又没什么经世之才,不在皇储名单之内,于是赵元偲先前也就没怎么关注。 没想到今日此子竟然连皇试都迟到,这让赵元偲心中恼怒。 大魏天子默不作声地坐回龙椅,面色阴沉很是不好看。 这让四周观试的众大学士们面面相觑,他们也不敢多说什么。 而已入席的那些位皇子们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有默然的,有准备看热闹的,唯独最年幼的皇九子弘宣满脸担忧之色。 众皇子中,他弘宣与弘润关系最为密切,因为弘宣的生母沈淑妃是弘润他母亲生前的异姓好姐妹,并且也是弘润的养母。 因此,尽管同父异母,但弘润与弘宣却是喝着同一个娘的奶水长大的。虽然如今他俩的年纪渐渐大了,早已搬出了沈淑妃的寝殿,但关系依旧密切。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工夫,一干宫殿郎卫领着一位年轻的皇子走入到文德殿,只见此子生得眉清目秀、相貌堂堂,虽然年幼但颇为俊秀。美中不足的是,也不晓得此子是不是刚睡醒,举止间带着几分慵懒困意,眼神远不及其他几位皇子那般炯炯有神。 看着皇八子赵弘润这幅表情,大魏天子立马猜到,此子必定是被宫殿郎卫从被窝里拖起来的,可是摆着殿内那些位大学士在,他也不好意思将这件事拆穿,只好狠狠地瞪了赵弘润一眼,示意他入席。 见众皇子终于到齐,赵元偲便颁布了这次皇试的考题。 总共两道题,第一题考验才学,要求九名皇子以个人志向挥笔成文,参照《诗经》写一篇文,诗辞不限;第二题,则考验皇子们的治国之学,要求众皇子写一篇《国富论》,可以剖析当今大魏的国情议论,也可以评论朝廷所施行的种种政策的利弊、并适当加以个人的观点,总而言之,只要是能增强大魏国力的,都可以写出来。 颁布完考题后,赵元偲就起身赴早朝了,留下殿内的大学士盯着他那些儿子们。 大概一个时辰左右,早朝结束,赵元偲又带着大太监童宪返回文德殿,准备检验这些位皇儿在这一个时辰内的成果。 此时九名皇子都已写完了文章,停了笔,坐在考案后恭候着他们的父亲来批阅验收。 赵元偲起初是很满意,可随着他的目光扫过整个大殿,他脸上的笑容便僵住了。 这不对啊,明明九位皇儿,怎么又少了一个? 瞪大眼睛仔细一数,赵元偲发现现场果然就只有八名皇子,还有一个不知去了哪里,仔细回忆了一下,赵元偲发现此子竟然就是刚才迟到的那个皇八子赵弘润! “弘润呢?”赵元偲问道。 话音刚落,皇次子『雍王』弘誉坐在席中笑着说道:“回父皇话,弘润他回去了。” “回去了?” “是。……弘润说他没睡几个时辰就被郎卫们强行拉起来,不得不赶至文德殿来参加皇试,既然写完了,那就回去继续补觉。” “这逆子……”大魏天子不满地嘀咕了一句,摆着众大学士在场他也不好发作,忍着怒气勉强说道:“哼!看来我八皇儿是成竹在胸啊!……谁去把他写的念念。” 众学士面面相觑,竟没有一个站出来去念八皇子弘润所写的诗词文章,想来这些位都是清楚这位皇子殿下的才学的,以至于没有一个人主动去念他写的东西,免得念出来触怒天子,牵连到这里。 见此,赵元偲抬手一指皇九子弘宣:“弘宣,你念。” “是,父皇。” 尽管是同一个娘抚养长大的,但年纪尚小一岁的皇九子弘宣却比哥哥弘润更具皇子的礼仪,只见他徐徐站起身来,在朝着皇父拜了一拜后,走到哥哥弘润的考案旁,拿起案上的纸仔细瞧了瞧。 这一瞧不要紧,年幼的弘宣顿时皱紧了眉头。 “念啊!”赵元偲不满地催促道。 然而,弘宣还是犹豫着难以张口。 见此,大太监童宪顿时心中明了,想必是皇八子弘润写的文章写得不妥,使得皇九子弘宣顾念兄弟之情,难以开口。 因此,他轻声对赵元偲说道:“陛下,近几日风大,九殿下尚年幼,或许感染了风寒,咽喉有恙,不如换老奴身后的内监去念吧。” “唔。”赵元偲扫了一眼赵弘宣,也察觉到此事有异。 在大太监童宪的眼神示意下,一名小太监躬着腰快步走到赵弘宣身边,从这位苦笑不已的九殿下手中接过了考卷,大声念了出来:“报晨之鸡尚未啼,君召众儿殿文德。一问才识,二问朝评。吾兄读书万卷,吾弟挥笔有神。奈何儿臣腹中空,抓耳挠腮文难成。……” 赵元偲听得微微一乐,精于诗经的他当然清楚赵弘润这首诗的格局并非出自诗经,但不知怎么念起来却感觉朗朗上口,尤其是那句『奈何儿臣胸中空、抓耳挠腮文难成』,生动形象地描述出赵弘润刚才坐在殿中看着其他兄弟挥笔疾书、自己却苦于难以成文的窘迫。 『虽然诗体奇怪,但也算写得不错啊,为何弘宣不敢念?』 赵元偲心中纳闷。 而此时,那位小太监仍在继续念着。 “……世人皆道皇子好,岂知皇子亦难当。庶子未起吾已起,庶子已睡吾未睡。……” 『……』 赵元偲不禁有些动容。皇八子弘润的怪诗虽然用词直白,但却写出了皇子的为难,尤其是那句『庶子未起吾已起,庶子已睡吾未睡』,生在帝王家的皇子们,哪一个不是从小受到严格的宫学教育,毫无自由可言? 而且这句话用在身为大魏天子的赵元偲身上也颇为合适。 赵元偲在位十六年,勤于国政,哪一天不是睡得比百官晚、起得比百官早?即便是平民百姓中,又有多少能像他一般? 所以说,皇子难当,天子更难当,而要当一位贤明君王,那更是难上加难! 这一句,简直写出了赵元偲的心声。 而此时,那名小太监正念着最后一句。 “索性吾志不在此……呃……索性吾志不在此……呃……” “念啊!”赵元偲一脸纳闷地催促道,心说这不是写得挺好的么,怎么又不念了? 在大魏天子的几番催促下,那名小太监憋地面红耳赤,忽然,他咬了咬牙,将最后一句念了出来。 “……索性吾志不在此,哈哈,随他去罢!” 此言一出,满殿寂静。 而大魏天子赵元偲更是呆若木鸡。 “哈……哈?随他去吧?随他……去吧?” 猛然回过神来,赵元偲气得双眼瞪得睛圆,他终于明白,为何弘宣迟迟不敢念这首怪诗。 “放肆——!!” 天子震怒,文德殿内众人皆吓得叩拜在地,惶恐不安。 —————『附弘润的怪诗,一首打油诗想破头』————— 报晨之鸡尚未啼, 君召众儿殿文德。 一问才识,二问朝评。 吾兄读书万卷,吾弟挥笔有神。 奈何儿臣腹中空,抓耳挠腮文难成。 世人皆道皇子好,岂知皇子亦难当。 庶子未起吾已起,庶子已睡吾未睡。 索性吾志不在此, 哈哈,随他去罢! ——弘润《文德殿乱赋》 第二章:怪诗异词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在文德殿内众人吓得叩拜于地的同时,大魏天子赵元偲气地怒抓着龙椅的扶手,死死不放。 他自然听得懂皇八子弘润在那首怪诗中想要表达的意思:反正我弘润没想过要当储君,你们耍你们的,我回去睡觉了。 虽说因为年龄的关系,赵元偲并没有将第八子弘润纳入皇储的人选名单内。再者,八子弘润主动暗示要退出皇位的争夺,这也有利于皇家的稳定,大大降低了日后争夺皇位的激烈程度,于宗族、于国家,都是一件好事。 可问题是,弘润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暗示退出皇储的争夺,这让赵元偲反而感觉难以接受。 那可是皇位,大魏天子之位,凭什么你赵弘润就随随便便的就遗弃了?就跟丢弃一双穿破的鞋一样? 而最让赵元偲难以释怀的,还是那首怪诗中的『哈哈』两字,这在大魏天子听来仿佛带着一种莫大的讥讽! 仿佛那句诗的真正含义是:哈哈哈,我赵弘润不屑于皇位那种东西,索性你们去争去抢的,我自回去睡觉。 是的,不屑! 大魏天子赵元偲从那句『哈哈』中感觉到了不屑的意味,这是他最不能忍受的! 毕竟大魏皇位是姬氏赵姓祖宗留下来的基业,历代皇帝、宗族无不为了祖宗基业而努力,凭什么在你赵弘润眼里,皇位却是那般无足轻重?这是否意味着,祖宗基业在你眼中不值得一提? “狂妄!狂妄!”赵元偲拍着龙椅的沿怒声骂道:“把那逆子的怪诗给朕撕了!” 那名念诗的小太监当即要撕写弘润写着怪诗的那张纸,忽听殿内有人急叫道:“别撕!” 小太监闻言一愣,抬头一瞧,却发现喊住他的竟是皇六子,京城有名的皇室『麒麟儿』,弘昭。 见此赵元偲也是纳闷,疑惑地看着众皇子中最疼爱的第六子,赵弘昭。 只见弘昭拱手拜道:“父皇,可否将那首诗赐予皇儿?” 还没等赵元偲说话,与弘润关系密切的弘宣看不下去了,压低声音带着怒气说道:“六皇兄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要让我八哥继续出糗么?” 赵弘昭闻言微微一笑,回顾弘宣说道:“何谓继续出糗?八皇弟的诗,诗体虽怪,然韵味十足,在我看来,那是写得极好。何谓出糗?更何谓继续出糗?……诗中那份洒脱,其意境之高,不是尚年幼的九弟你能够理解的。” 见赵弘昭不是为了落井下石,弘宣心中松了口气,可是对于这位六哥的说辞,他却有些不中意,心下暗自嘀咕:装什么装,你赵弘昭也就只比我大五岁罢了! 赵弘昭的话,让殿内的大学士为之一愣,就连大魏天子赵元偲亦感到诧异。 赵元偲挥挥手叫殿内众人平身,随后表情地问道:“弘昭,你言你八弟的怪诗写得好?” “不是好,是极好!”赵弘昭摇头晃脑地评论道:“父皇想必是为那最后一句而动怒,然而在皇儿看来,那首怪诗的最后一句,却是通篇的点睛之笔!无论是那句『世人皆道皇子好、然而皇子亦难当』,还是『庶子未起吾已起,庶子已睡吾未睡』,都不及最后一句『哈哈,随他去罢』!尤其是那『哈哈』二字,简直是神来之笔,意蕴超凡、回味无穷,虽千万字也难以道尽这『哈哈』两字所饱含的意蕴。” 瞧着赵弘昭那陶醉回味的表情,满殿的大学士为之哑然,就连刚才还因为这句诗而震怒的大魏天子赵元偲也不由地细细品味起来。 要知道赵弘昭那可是天生麒麟儿,虽年纪轻轻然胸中才学却不假于那些大学士,他所写的那些诗词,备受士人推崇,就连如今已故的士林学老,原翰林院太史令王林宗亦惊呼:人竟有生而知之者耶? 无论这个传闻是否有夸大之处,不可否认,皇六子赵弘昭被誉为陈都大梁最杰出的才士,在士人中的名气远超其余几位皇子,即便是翰林院的那些大学士们,也不敢妄称有足够的资格担任这位麒麟儿的讲师。 而大魏天子赵元偲也正是因为此子的才识而对他格外疼爱,否则,以赵弘昭今年已十八岁的年纪,早就可以出阁辟府,哪里还需留在宫内。大魏天子之所以留这个儿子在宫内,无非就是舍不得他离开身边罢了。 还别说,在经过赵弘昭这位麒麟儿的剖析后,赵元偲再次品味那首怪诗,还真感悟到了几分洒脱的意蕴。正如弘昭所言,那『哈哈』两字,撇开那一丝嘲讽意味不谈,还真有种『虽千万言却不足以道明』的意境。 本来赵元偲觉得这首怪诗通篇就只有那句『庶子未起吾已起,庶子已睡吾未睡』最为出彩,但如今的感觉嘛,这句话还真比不上那『哈哈』两字。 当然,也不知所有人都认可这位六殿下的说辞,更多的人则是不以为然,比如那些位大学士,他们就没有觉得那首诗有什么出彩的,通篇的诗体怪异,上下句也不怎么押韵,每句的字数更是奇怪,有四个字的,有六个字的,有七个字的,整个一乱七八糟,狗屁不通。 但他们并没有多嘴啰嗦什么,可能在他们看来,赵弘昭只是为了圆场而已,毕竟赵弘润的这首怪诗可是让天子勃然大怒,如今既然能揭过去不提,谁会傻得去较真? 对此,赵弘昭就只能摇摇头了,他只能说,是这些人的境界不够,无法体会他八皇弟诗中的高深莫测。 一边小心翼翼地把那张纸折叠好收入袖内,赵弘昭一边寻思着什么时候去拜访一下那位八弟,不管别人怎么看待,但这种新颖的诗体还真是让他颇感兴趣。 一首《文德殿乱赋》引起的躁动,就此被赵弘昭揭过,殿内众人只当没有发生过。 但因为这件事,赵元偲也逐渐对自己那第八个儿子赵弘润产生了兴趣。 他忽然想看看赵弘润的《国富论》,看看究竟这第八子真否真像他最疼爱的儿子赵弘昭所说的那样杰出。 不过,他可不敢再让人念了,免得再出什么岔子。 于是,大魏天子借着验收几位皇儿才学成果的便利,徐徐走到了八子弘润那张考案前,故作毫不在意地随手将上面另外一张纸拿了起来。 可仅仅只扫了一眼,这位大魏天子就皱起了眉头。 这次可不关写得好、或写得不好的问题,原因是八子弘润的这篇《国富论》实在也太简单了,通篇只有四个字,『民富国强』。 简直就是敷衍之作。 “狗屁不通的玩意!”赵元偲气地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心中暗道自己最疼爱的皇儿赵弘昭多半是看走眼了,这个八子弘润哪像是什么有才学的人?分明就是一个草包! 可就当赵元偲气呼呼地准备将八子弘润抛之脑后,去验收其余几名皇子的考卷时,他忽然好似意识到了什么,拿起那张纸又仔细看了起来。 『民富国强?』 仔细看了几遍,大魏天子愣住了。 要知道,世俗普遍的俗语是『国富民强』,而八子弘润所写的却是『民富国强』,虽然看上去仅仅只是调换了两个字的顺序,但其中的意蕴,却因此变得截然不同了。 但他没有再深究下去,一边低声嘀咕“狗屁不通”,以此混淆殿内其余人的视线,一边悄悄将那张纸收到了袖口内。 因为那四个字,干系甚大! 殿内众人大多都因为大魏天子那句“狗屁不通”而心中暗笑,以为那位八皇子弘润又写了什么出糗的文章,却极少有人注意到赵元偲将那张纸收到龙袍袖口内的那个举动,比如皇次子『雍王』弘誉、皇三子『襄王』弘璟,以及皇六子『麒麟儿』弘昭。 不得不说,在看过弘润那句『民富国强』之后,其余皇子的《国富论》,就让大魏天子感觉有些乏味了,无论是中规中矩的圣人学说,还是比较霸道的『以武强国之策』,亦或是针对朝廷政策的利弊论,哪怕写得再精彩,都让大魏天子有种隔靴挠痒的感觉。 而最受到赵元偲宠爱的六子弘昭,他所写的强国论也最为出彩,一针见血地点评了朝廷的种种政策的利弊之处。可即便如此,也抵不过八子弘润那仅仅四个字的文章。 当然了,即便如此,这场皇试赵元偲还是钦点了六子弘昭的文章最为出彩,叫皇子们以及大学士们相互传阅。 毕竟八子弘润那四个字的《强国论》,赵元偲觉得并不适合提出来。 但有一点大魏天子已经确定,那就是,他的第八子弘润,就像六子弘昭所说的那样,确有其才! 皇试完毕,大魏天子赏赐了文章出彩的几位皇子,同时也赏赐了教授他们学识的宗学大学士们,在此之后,赵元偲便让他们相继退下了。 坐在文德殿的龙椅上,身边仅大太监童宪在旁伺候,这个时候,赵元偲又忍不住取出那张纸,聚精会神地看着纸上所写的『民富国强』四个字。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太监童宪在旁小声地提醒道:“陛下,时辰到了,该移驾垂拱殿了。” “唔。”大魏天子点了点头。 垂拱殿,是大魏天子处理朝政、审批奏章的宫殿,取“垂拱而治”之意,大概是大魏初代皇帝希望自己的子孙啥也不做,这大魏也是太太平平,因此将大魏天子处理国政的宫殿命名为垂拱殿。 可事实上,历代大魏天子,只要是贤明通达的君王,无一不是在这垂拱殿内几乎累得吐血,所以说这个名字其实挺讽刺的。 当大魏天子赵元偲移驾垂拱殿时,殿内已有三名臣子在殿内帮忙审批奏章。这三位臣子分别是年高六旬的中书令何相叙,正值壮年的中书左丞蔺玉阳,以及中书右丞虞子启。 这三位是协助大魏天子审批奏折、奏章的中书省官员,并不属于殿臣,可以理解为是大魏天子的私人幕僚,虽然职权比不过那些尚书啊、将军啊,但是地位超然,毕竟这是中书省官员,是大魏天子的“内朝臣子”,许多关键的、需要深思的政策,大魏天子大多都是与这几位“内朝臣子”一同商议出结论的。 当然,一些涉及到六部的政务,大魏天子也会召集六部尚书一同参加内朝。 至于每日的早朝,那其实是各部尚书向大魏天子以及其他同僚汇报他们工作情况的例行公事,或者是出于某种政治需要的作秀,真正能决定大魏国策的会议,是大魏天子设在垂拱殿内的“内朝”。 因为内朝地位超然,因此呈递到这里的奏章、奏折,基本上都是关乎到整个大魏社稷的大事,比如说边境的守将被敌国骚扰了,咽不下这口恶气想要打回去,这种会挑起两国兵祸的大事,就不是兵部能做得了主的了。 那名边境守将的奏章会被提交到中书省,也就是这垂拱殿,由大魏天子亲自定夺。天子说打,那就打,天子说不打,那位守将就只能忍下这口气。 至于像什么赈灾放粮,这种十万火急的事是不会提交到垂拱殿的,尚书省下的户部会自行处理这件事,户部的官员会在接到地方官的紧急公文后当即下令调集粮食赈灾,否则要是连这种事都要经过早朝或内朝,那些灾民们早饿死了。 所以说,在垂拱殿内所处理的政务,基本上都是那些不怎么紧急,但是却关乎大魏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国力盛衰的大事,即国策。比如开挖河渠、建造皇陵、增减赋税,或者与他国建交、结盟之类的事。 当然,除此之外,中书省还得协助大魏天子监察尚书省六部的工作情况,将六部呈递上来的一些近期处理的事件,逐一审批。若有疏漏与不足,则遣回各部,让他们立即修改,总得来说就是有错改正、无则嘉勉。 别看仅仅只是一个最终审批的步骤,但事实上工作量极大,即便是有中书省的官员协助,历代大魏天子也是几乎累得吐血,仿佛每日就是不停地看各种各样的奏章、奏折,审查各部的工作情况。 整整六个部的工作情况,涉及整个大魏,每日几乎都要向中书省呈递几百道奏章、奏折,也难怪大魏天子赵元偲才四十二岁就已经两鬓斑白。 “陛下。” 见大魏天子赵元偲走入垂拱殿,正在审批奏章的中书令何相叙、中书左丞蔺玉阳、以及中书右丞虞子启三人连忙起身叩拜。 “免礼。”赵元偲挥了挥手,顾自走到自己那张龙案后坐下。 此时,殿内三位中书省大臣已经将一些比较敏感的奏章、奏折都放置到了龙案上,一摞一摞,堆地极高,粗略一数大概也有数十本。 这还不算完,因为在大魏天子赵元偲审批章折的过程中,尚书省六部陆续派人将最新章折的送至垂拱殿,而这三位中书省大臣在初审后挑出其中比较敏感的,将它们呈递到大魏天子的龙案上。 这是一个周而复始的循环,即便是像赵元偲这样贤明的君王,也不可能会有将龙案上的奏章、奏折全部处理完的时候。倘若有朝一日龙案上真的不再有奏章、奏折了,那就意味着大魏即将亡国了。 如此过了两、三个时辰,赵元偲龙案上的章折竟未见减少。 望着龙案上那一摞摞的章折,大魏天子有感而发地叹了口气:“世人皆道天子好,岂知天子亦难当……” 三位中书省大臣闻言停下了手中的笔,不约而同地望向赵元偲,纷纷夸赞。 “好句!” “好句子啊,陛下!” 赵元偲捋了捋胡须,沉思一番又吟道:“百僚未起朕先起,百僚已睡朕未睡。不如陇右富足翁,日高丈五犹披被。” 三位中书省大臣闻言动容,毕竟赵元偲这首诗已不能用好与不好来衡量了。 三人纷纷离席叩拜,口中大呼:“陛下圣明之主,我大魏有陛下在,真乃鸿途国运!大魏之福、社稷之福、万民之福!” “你们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朕就是发发牢骚而已。” 赵元偲挥挥手请三位中书省大臣起身,其实这会儿他心里也高兴,毕竟他只是将八子弘润的诗稍做改动,并添了两句,便畅快地宣泄出了这十几年来的苦闷。 “今日陛下对诗似乎兴致很高啊。”中书令何相叙捋着白胡子笑着说道。虽然他感觉那首诗的诗体并非出自诗经,但见天子挺高兴的,他自然不会多嘴。 “哪里,朕也就是……”赵元偲正要说他只是听了八子弘润的怪诗有感而发,忽然心中一动,从袖中摸出弘润所写『民富国强』的那张纸,招三位中书省大臣到身边,问道:“三位爱卿,你们觉得这句话如何?” 三位中书省大臣好奇地走到龙案前,探头瞧了一眼龙案上的那张纸。 “民富……国强?” 顿时,三名中书省大臣面面相觑,脸色微微有些变化。 他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谁也不敢冒犯开口。 区区四个字,却有这等威力,竟使三位中书省大臣讳莫言深。 第三章:放风筝 民富国强,与国富民强,这两个词看似接近,可实际上,两者间有着天壤般的差别。 首先说『国富民强』,这才是当今大魏普遍流传的词汇,它以『国』为本,强调将『国』的定义摆在『民』之前,而『国』又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国』乃社稷,乃姬氏赵姓皇族的祖宗基业,所谓天子与国不分家,在大魏,天子就是国,国是大魏天子的国。 这句话符合当今大魏的国情,『以国为本』、『忠君爱国』。 而『民富国强』这句话,恰恰与前一句背道而驰,虽然从字面理解是,『百姓安定富足、国家就能强盛』,可问题在于,它将『民』摆在首位,摆在大魏社稷、大魏天子之前,其真正的意蕴乃是『以民为本』。 这就涉及到政治意志了,要知道当今天下不管是大魏还是其他国家,其国体都是『以国为本』,国家与天子两者是摆在首位的,也就是儒家所提倡的『忠』,而『民富国强』这句话却将国体定义为『以民为本』,将民生放在皇权之前,这是与皇权统治思想向左的,换句话说,这句话在当今大魏犯了政治思想上的错误。 毫不夸张说,幸亏提出这句话的人是大魏天子赵元偲的第八子赵弘润,否则若是一名普通的士人提出这句话,那是可不得了。 正因为这样,中书令何相叙、中书左丞蔺玉阳、以及中书右丞虞子启,这三位中书省官员都不敢妄言,你看看我,我瞧瞧你,一副讳莫言深的模样。 或许他们心中还在猜测,猜测这句话会不会出自某个刚刚踏足仕途的年轻士人的口,因为只有那些初出茅庐、满腔热血的士人,才会因为年轻的关系,桀骜不驯地无视高高在上的皇权,在最基层的百姓放在首位,直到若干年过去,在官场摸爬滚打,他们才会逐渐领悟到,他们这些官员存在的意义,并未是为了给百姓谋福,而是协助皇权来统治这个国家的百姓。 正因为清楚明悟这一切,因此三位中书省大臣谁也不敢开口。 见此,老太监童宪低声提醒赵元偲道:“陛下,若是不道出实情,恐怕三位大人不敢细谈此事呐。” 见童宪说话时语气轻松,中书令何相叙心中一动,心想若真是出自哪个狂妄的士子之口,童宪的语气绝不会如此轻松。 这可是一盏指路明灯啊! 不过该问的,何相叙还是要问:“斗胆请问陛下,不知这句话……出自何人之口?” 其实大魏天子也明白其中道理,只是他没想到竟然连他最信任的三位中书省大臣都对此讳莫言深罢了。 他笑着解释道:“乃是朕的第八子弘润所言。” 一听是皇子所说的,三位中书省大臣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心想既然是皇子所提,那这句话就没什么政治问题了。 三位大臣的表情大魏天子皆看在眼里,笑骂道:“朕不过是随口问问,看看你们,一个个胆小的。何相叙,亏你还比朕年长二十载。” 中书令何相叙闻言毫不在意,眨眨眼睛幽默地说道:“常言道,人活越老,胆子越小,老臣年过六旬,这胆子啊,就跟米粒似的,哪里还经得起惊吓啊。陛下不知,老臣方才这心口啊,可是砰砰直跳啊。” 大魏天子听罢哈哈大笑:“你这老物,你年轻时可是胆大包天的主啊,朕才不信。” 君臣其乐融融地打趣着,说着说着,他们又将话题转移到了『民富国强』这句话上,这次三位中书省大臣就没有什么顾虑了,纷纷展开讨论。 中书左丞蔺玉阳率先言道:“撇除别的不谈,臣以为,八殿下所言『民富国强』,的确是一条强国强民之策。一个国家的强盛,首先得看军武,即军队的武力。而军队的武力如何评价呢?一看士卒的训练,二看军备。……历代我大魏的军备,皆耗资巨大,这笔钱来自于何处?赋税也!而赋税,则取之于民。若是民间富足,税收自然顺畅,国库也就充盈,自然能拿得出大笔的钱支持军队。反之,若是民间百姓连饭都吃不上,如何交得上税收?若无赋税,国库艰难,户部又何来钱养军?” 大魏天子深以为然,税收是国家的根本,这是众所皆知的事。 可如何让百姓变得富足呢? 中书右丞虞子启严肃地提出了一项方略:“重商!” 大魏天子皱眉不语。 所谓重商,言下之意就是大力支持国内的百姓发展商业,鼓励他们将本地的特产卖到其他地方,赚取差价。可问题是,以商赚钱这条路子历代被各地的富豪权贵把持着,若是赵元偲大力支持民间发展商业,无疑就会损害到那些富豪权贵的利益。 而一般富豪权贵的背后,几乎都是贵族公卿、甚至是皇室亲王,也就是上流阶层,这期间涉及到的种种问题、关系,错综复杂,不是简简单单提出一条『重商』的国策就能解决的。 似乎是看出了天子心中的顾虑,虞子启低声说道:“我大魏的财富总共也就那么些,此多彼寡,此乃天理。……臣以为,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于财富的多寡,而在于这些财富究竟被作用何处。所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有的人,身无下顿之粮,可有的人,却能于青楼掷金万两……” “咳!”中书令何相叙一声咳嗽打断了虞子启过于激进的言语,毕竟虞子启这番话,针对的恰恰正是大魏国内的权贵阶层。 虞子启看了一眼何相叙,也意识到自己失言,怏怏地没有再说下去。 从旁,蔺玉阳见话题有些沉重,忙作补救,笑着说道:“虞大人太过于愤世嫉俗了,当日那富家公子掷万金博佳人一笑,一时还引为佳话,不想在虞大人口中,却是如此不堪。” “哼!”中书右丞虞子启轻哼一声,也没多说什么。 大魏天子默默地听着,事实上虞子启所说的事,他也有所耳闻,但是有钱人家的公子挥霍家财,这种事可不归大魏天子去管。再者,难道类似的事,发生在皇室宗族子弟身上的还少么? 前两年两个郡王的世子,不就为了一个青楼女姬争风吃醋,丢尽了大魏姬氏赵姓皇族的脸么? “陛下,时辰差不多了,不如先用膳吧?” 旁边,老太监童宪见大魏天子面色不佳,连忙岔开了话题。 “唔。”赵元偲点了点头。 见此,童宪便派人吩咐下去送上膳食。 尽管身为大魏天子,然而赵元偲每日的膳食却颇为简单,也就那么几道菜而已。只有在重大节日的时候,才会在大殿摆宴,宴请众臣子。 其余日子,赵元偲基本上都会命人将饭菜送至垂拱殿,包括中书省的这三位大臣的饭菜,然后君臣四人就在这垂拱殿用饭,吃完饭到隔壁的偏殿小作休息,或者就直接开始下午的工作,继续审批那永远也批不完的章折。 这就是大魏天子与中书省大臣们每日的生活。 不过今日用完饭后,大魏天子却萌生了别的心思。 “童宪,弘润的住居……在何处?” “八殿下?”老太监想了想,躬身回道:“乃文昭阁。” “什么人在伺候?” “回禀陛下,文昭阁内,有二十名小太监负责伺候八殿下的起居与殿内的清理打扫事宜,另外,宗族府衙有派十名宗卫担任八殿下的贴身侍卫,总共是三十人的规制。” “唔。”大魏天子点了点头。 虽然皇子中有分受宠的与不受宠的,但是在未出阁前,皇子们的待遇规格是相同的,这是祖制。 “朕想去看看。”赵元偲站了起来,笑着对中书省三位大臣说道:“三位爱卿可有兴趣与朕同往?” 因为用完饭后有一段休息时间,兼之三位中书省大臣也对那位提出『民富国强』之词的皇八子弘润颇感好奇,因此在大魏天子问话之后,三位中书大人纷纷表示乐意一同前往。 于是,一行人从文德殿出发,徐徐朝着八皇子弘润的寝阁走去。 按照大魏的祖制,皇子只有在满十五岁之后,才有资格出阁辟府,并且封王授职,从此除了身世更尊贵些,与殿上的大臣也无差别。而在未出阁之前,皇子的寝阁是安置在汴京宫内的花园里的,一来那里风景好,二来离东宫以及后宫都比较近,方便联络兄弟感情,也方便入后宫拜见各自的娘妃。 至于其三嘛,那就是那里离汴京宫的正殿『大庆殿』较远,毕竟大魏祖制清楚注明,皇子在未出阁前,是严禁与任何朝中官员接触的,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皇子们作为皇帝的儿子,他们只要好好在宫学念书学习就足够了,不必接触别的。 值得一提的是,历来皇子们的寝阁,是禁止安置宫女的,一来是防止皇子们过于年轻便失去童阳,影响正常发育,二来,是防止某些心术不正的宫女为了攀附而勾引年幼无知的皇子。 因此,未出阁的皇子,他们身边的人就只有太监与宗府派去的护卫,唯一能见到的女性就是他们的母妃。 所以说,皇子的生活其实也并没有世人所幻象的那么好。 大概一炷香工夫,大魏天子赵元偲便带着老太监童宪与三位中书大臣来到了文昭阁。 可抬头一瞧见这座阁楼的牌匾,赵元偲就顿时愣住了。 因为牌匾上的刻字根本就不是文昭阁,而是逍遥阁。 “不是文昭阁么?”大魏天子纳闷地望向带路的大太监童宪。 其实这会儿童宪心中也十分纳闷,心说这里明明就是文昭阁,怎么变成逍遥阁了? “老奴……老奴从未听说宫内有逍遥阁啊……” 童宪这么一说,大魏天子也感觉奇怪。身为大魏天子,赵元偲从未听说汴京宫内有什么逍遥阁。 想到这里,大魏天子招招手唤来在殿外走廊值守的郎卫,问道:“此处可是文昭阁?” 那名郎卫先叩拜了大魏天子,随后恭敬地回道:“回禀陛下,此处正是文昭阁。” “那这是……”赵元偲疑惑地指着文昭阁上的牌匾。 只见那名郎卫苦笑了一声,吞吞吐吐地说道:“回陛下话,八殿下嫌『文昭阁』不好听,吩咐工部刻了一块『逍遥阁』的牌匾换上了……” 大魏天子听得直皱眉,心说汴京宫内的宫殿阁楼,那都是先代皇帝命令的,岂是能擅自更改? “没有规矩!”赵元偲不满地哼了声,吩咐道:“你去通报一声,就说朕来了,叫八皇子出来接驾!” “这个……”那名郎卫闻言满脸为难:“陛下,八殿下不在阁内……” “唔?”赵元偲愣了愣,旋即恍然大悟道:“莫不是去宫学了?” “呃,应该也不在宫学……” “唔?难道是去后宫去看他母妃了?” “今日上午就去过了……” “那他去哪了?”大魏天子越听越糊涂,心说既然不在宫学,也不在后宫她母妃处,又不在这文昭阁内,既然如此,那赵弘润跑哪里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大魏天子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声喧哗。 “我……我真的飞起来了……殿下,殿下,我飞起来了……” “哈哈哈哈,你们几个拉好了……” “放心吧,殿下……” 大魏天子皱了皱眉,心中究竟是何人竟然敢在宫内喧哗。 他顺着声音的来源走了过去,没想到走过阁楼的转角,他惊愕地望见远处那青石砖铺成的宫廷广场上,有一帮人围在一起哈哈大笑。 其中一人,分明就是今早在文德殿见过的第八子,赵弘润! 抬头再看天空,赵元偲又骇然地发现空中竟然悬浮着一只怪鸟似的东西,不可思议的是,那东西底下还绑着一个人,根据服饰判断,应该是宗府派到某位皇子身边的宗卫。 『那是什么怪东西,竟能让人飞在半空?』 大魏天子心中诧异之极,不动声色地走到那些人身后。 赵元偲注意到,他儿子弘润身边的九名宗卫,手中合力拉着一根细绳,这根细绳一直连接到天空中那只“怪鸟”上,不出差错的话,那只能够载人的怪鸟应该是借助风力才能飞在半空的。 “咳!”赵元偲抬手咳嗽了一声。 此前,无论是皇八子赵弘润还是他的那些宗卫们,注意力都集中在天空,丝毫没有察觉到大魏天子此刻就站在他们身后。 如今赵元偲咳嗽了一声,站在地上拉着绳子的九名宗卫率先反应过来,回头瞧了一眼。 这一瞧不要紧,当他们惊骇地发现天子竟然面色不渝地站在身后时,几乎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得上拉绳子,连忙叩地跪拜。 “拜见陛下!” 话音未落,天空中就传来一声惨嚎。 赵元偲抬头望去,愕然看到天空那只“怪鸟”由于失去了绳索的牵引,无法再在风中保持稳定,顿时一头栽了下来。 “糟、糟了,穆青要掉下来了,快,快去救人!” 赵元偲的第八个儿子赵弘润此刻也顾不上向父皇行礼,惊慌失措地带着那九名宗卫去救人了。 眼瞅着这帮人手忙脚乱地跑向远处,试图接住那个从半空一头栽下来的宗卫,赵元偲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而在大魏天子身后,那三位中书大臣也是一副仿佛见到鬼的表情,面面相觑。 “陛下,此处风大,恐伤龙体,不如先移驾文昭阁?”童宪小心翼翼地问道。 赵元偲深深吸了口气:“告诉那逆子,朕在他寝阁等他!” “是。” 第四章:灵动之子 一番鸡飞狗跳的闹剧过后,大魏天子赵元偲板着脸站在文昭阁内。 在桌上,摆着引发这场闹剧的东西,一只巨大的风筝。 而在殿阁内的空旷处,八皇子弘润以及他十名宗卫齐刷刷地跪在地上,耷拉着脑袋,谁也不敢说话。 尤其是那个叫做穆青的宗卫,脑袋上还缠着渗血的白布,想来是刚才从半空栽下来时受了伤,相比之下,其余宗卫虽然有几个脸上也有划伤,但比这位要好的多。 “啪!” 大魏天子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怒声呵斥道:“弘润,你太放肆了!好端端的宫廷,被你搅成什么样了?你的那名宗卫差点就摔死了!” “还不是因为父皇你,你要不咳嗽一声,怎么会发生这种事……”皇八子弘润嘀咕道。 “你说什么?!”赵元偲万万没有想到眼前的儿子竟然还敢顶嘴,提高声调怒声呵斥道:“你的意思是,这都是朕的不是?” “皇儿没说……” 见儿子服软,赵元偲这才罢休,冷哼一声正要说话,却又听到儿子小声嘀咕:“是父皇你自己说的……” “你!”赵元偲气地为之语塞。 不过他终归是一名贤明通达的天子,仔细想想,若不是他在这些人背后咳嗽了一声,那名宗卫也不会从半空中栽下来,换而言之,他的确有错。 当然了,作为大魏天子,赵元偲不会轻易认错的,毕竟这关乎到皇帝的威严,并非他想与不想的关系。 “这是什么?”赵元偲岔开了话题,指着桌上那只巨大的风筝问道。 “风筝,又叫纸鸢,不过皇儿这只风筝可不是用纸糊的,而是用重量轻但密不透风的布,而骨架也是用结实的竹子搭建的,非常结实……” 一提到这只风筝,弘润顿时来了兴致,滔滔不绝地向大魏天子与三名中书大臣介绍他的作品。 可惜大魏天子却不以为然:“玩物罢了!” 弘润听了有些不高兴,撇嘴说道:“玩物?用它可以轻易飞过高高的宫墙,父皇还认为这是玩物?” 三名中书大臣闻言面色微变,刚才他们只是惊讶于这只风筝竟然可以让人飞到半空,如今听这位八皇子这么一说,顿时警觉起来,心说这种东西若是流传出去,这可不得了,要是某些心术不正的家伙得到了这种东西,皇宫的宫墙岂不是形同虚设? “陛下……”中书左丞蔺玉阳立即想提醒大魏天子。 赵元偲抬手阻止了他,因为他也已经想到了:“童宪,待会你把这个东西拿去私下毁了,另外,勒令今日值守的禁卫不得外传此事。” “是。”童宪躬身应道。 “等等!” 赵元偲皱眉望向说话的弘润,不悦地说道:“你想说什么?” 只见赵弘润伸出了他的右手:“四十两。” “什么?”大魏天子没有明白。 “这只风筝,花了皇儿四十两。” 赵元偲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瞪着眼睛不可思议地质问道:“你还敢问朕要钱?” “这只风筝花了皇儿四十两,父皇若要收去,自然要归还皇儿的成本,难道父皇身为大魏天子,也要强取豪夺么?” “你!”赵元偲气地胡须直颤,怒冲冲地说道:“童宪,待会你从朕的内库取四十两,归还八皇子!” “是。”童宪弯了弯腰。 三名中书大臣在旁看得目瞪口呆,心说这位八皇子竟然敢向当今天子讨要那只风筝的成本,怪不得能提出『民富国强』这句话,真的是胆大包天。 他们三人对此叹为观止,可是大魏天子心里可不好受,被自己的儿子用话挤兑地不得不支付四十两,这让赵元偲感觉有点憋屈。 再联想到赵弘润这个儿子向来顽劣,况且今日清晨在文德殿又那样没规矩,皇试迟到不说,还敢早退,赵元偲觉得若不趁着机会好好管教管教,这颗皇家幼苗非长歪了不可。 想到这里,赵元偲摆出身为人父的架子,问道:“弘润,这个时候你应当在宫学,听课学习才对,为何会在宫外玩耍?” “哦,回禀父皇,皇儿觉得宫学甚是无聊,所以就逃课了。”赵弘润说得很一本正经,理直气壮,仿佛本该如此。 赵元偲气乐了,要知道历来皇子都必须在宫学学习,这是大魏的祖制,其余皇子就算要偷懒那也是借口身体不适,可此子倒好,直说宫学无聊,他逃课了。 “甚是无聊?你的意思是,宫学里的那些学识,你不必再学了?”赵元偲说这话的用意是想告诉这个儿子,你在学业上还差得远,没有资格说甚是无聊这种话。 岂料赵弘润撇了撇,理所当然地说道:“皇儿的志向又不是当皇帝,学那些玩意干嘛?” 此言一出,非但大魏天子赵元偲傻眼,就连三位大学士出身的中书大臣们也傻眼了。要知道宫学里所教授的那可是历代文家圣贤们的经典,可在这名皇子口中,竟成了“那些玩意”。 中书左丞蔺玉阳忍不住开口道:“教者尧舜,不教者桀纣,读圣贤书,行仁义事。此乃教之根本,圣贤遗书之根本。……八殿下此言,恕微臣不敢苟同!” 大魏天子愣了愣,本来他是想亲自管教管教这个不听话的儿子,可没想到中书左丞蔺玉阳无法忍受赵弘润对圣贤遗书的轻视,主动跳出来了。 这可是好事! 要知道这三位中书大臣,那可是都是饱学之士,有蔺玉阳帮忙,大魏天子自然乐见其成。 可谁也没想到,这位八皇子弘润歪着脑袋看了蔺玉阳半天,忽然笑道:“这位大人的话,恕本皇子不敢苟同。” “哦?”蔺玉阳轻笑一声,问道:“殿下欲与微臣辩论么?微臣洗耳恭听。” 见八子弘润竟然直接向中书左丞叫板,大魏天子也觉得有些意思,挥挥手叫八儿子起身。他想听听,这个被传言顽劣不堪的皇子,究竟能说出什么来。 “辩论不敢,本皇子只是问这位大人几个问题而已。”赵弘润站了起来,拍拍腿上的尘土,轻松地问道:“尧舜可有师?桀纣可有师?” 蔺玉阳还未开口,中书右丞虞子启先皱了皱眉,心说,这蔺玉阳恐怕要阴沟翻船。 果不其然,蔺玉阳似乎也想到了什么,皱皱眉说道:“桀、纣身为人王帝主,自然有师教,尧舜乃上古圣贤,倒是没听说有谁教授。” “既然如此,为何有师教者反成昏君,无师教者却成圣王?……可否理解为,教,反不如不教?” 蔺玉阳微微色变,心说这话要是坐实了,此子逃课于宫学岂不是变成有理的了? 想到这里他连忙开口道:“尧舜虽乃圣主,但微臣以为,怕是也有圣贤教导。至于桀纣那等昏君,即便有圣贤教导,恐怕也是无心学业的。” “这位大人改口改得好快啊。”赵弘润没心没肺地笑道。 蔺玉阳闻言不禁有些脸红,不过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尽管这条路被蔺玉阳给堵死了,但赵弘润脸上却无异样,继续问道:“本皇子再问这位大人,读圣贤书,行仁义事,这圣贤书,何人所书?” “自然是历代圣贤咯。”蔺玉阳很奇怪这位皇子怎么问出这么没水平的问题。 “那么历代的圣贤又是从哪里学到那些学识的呢?” “自然是……”说到这里,蔺玉阳心中咯噔一下,他终于意识到这个问题的陷阱究竟在哪了。 “看来这位大人猜到了,不错,本皇子就是要问,在仓颉造字、圣人留书之间,那留下第一本圣贤之书的圣人,他究竟是学成于何人?如有老师,他的老师又学于何人?” 蔺玉阳无言以对,因为回溯到最早,必定会有一位圣贤是没有老师的,但是这话他却不能说,一旦说了无疑就中了这位八皇子的圈套,坐实了『教』与『不教』其实也没多大差别的歪论。 “恕微臣才疏学浅……”中书左丞蔺玉阳面红耳赤地败退了。 大魏天子心中暗自惊呼,他本想通过蔺玉阳的口训教这位顽劣的儿子,没想到,此子一通歪理竟然反而难住了蔺玉阳这位饱学之士。 不过转念一想,大魏天子又感觉有些高兴,毕竟,他这被传言顽劣不堪的儿子竟然能难住蔺玉阳,这岂不证明,此子也是有真学实才的? 大魏天子转头望了一眼中书右丞虞子启。 虞子启见蔺玉阳面红耳赤地败退,心中好笑之余,对这位年仅十四岁的八皇子弘润也产生了几分兴趣,如今得大魏天子眼神示意,当即站了出来,拱手笑道:“微臣虞子启,见过八殿下。” “你也是来找茬的?……说吧。”弘润那无可奈何的语气让殿内众人听了都感觉有点好笑。 忍着笑,虞子启思忖了片刻,温声说道:“圣人教导,读圣贤书,行仁义事,乃人之本分,不学何以知忠孝礼仪,不学何以知仁义廉耻,关键并非是教与不教,而在于学与不学,殿下以为否?” “抓不到话中漏洞,你比这位大人有水平啊。”赵弘润惊讶地看着虞子启。 “哪里哪里。”撇了一眼尴尬的蔺玉阳,虞子启笑眯眯地望着眼前这位八皇子。 只见赵弘润思忖了一下,忽然展颜笑道:“在此之前先问这位大人一个问题吧。” “请讲。” “听说数百年前,在我大魏还未建国之前,在当时的国家,偷窃是死罪?” “窃钩者诛……不错,据记载的确是死罪。”虞子启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那么如今在我大魏呢?”赵弘润笑眯眯地问道。 虞子启听得一头雾水,皱眉说道:“按律处以拘刑,视情节轻重另加惩戒。……殿下问这个做什么?” “还是年轻啊。”中书令何相叙一边嘀咕一边摇了摇头,他知道这位虞大人也中了八皇子弘润的圈套了。 果不其然,赵弘润笑眯眯地问道:“我大魏刑律,与古时律法相背,这是否可以理解为,我大魏的国情,并不适合套用重典?以此类推……那些圣贤在数百上千年前所写的书,为什么这位大人就认为必定适合我大魏呢?时过境迁、沧海桑田,说不定那些道理早就过时了。” “这道理岂有过时之说?”虞子启皱眉问道。 “为何没有?……古之为军,临大事不忘大礼,君子不重伤(不再次伤害受伤的敌人)、不擒二毛(不捉拿头发花白的敌军老兵)、不以阻隘(不阻敌人于险隘中取胜)、不鼓不成列(不主动攻击尚未列好阵的敌人)。今时今日,谓兵不厌炸,阴谋诡计无所不用。……这位大人,你说是不是世道变了,这道理也就变了?既然如此,何以这位大人觉得,数百年前的圣人遗书,就必定适合教之于当下呢?” “这个……”虞子启被驳地说不出话来。他明知道这位皇子殿下说的都是歪理,但是还想不出反驳的话。 看着这一幕,大魏天子赵元偲叹为观止。 第五章:劝学 叹为观止,当真是叹为观止! 眼瞅着中书左丞蔺玉阳与中书右丞虞子启这两位饱学之士竟然逐一被一个年仅十四岁的黄口孺子驳倒,大魏天子心中暗呼,我儿真乃异才! 赵元偲忍不住将目光望向中书令何相叙,此时的大魏天子,哪里还顾得上让这三位中书大臣帮忙训斥训斥顽劣的儿子,他更想看看,自己这个奇异的儿子,能否将何相叙也驳倒。 真要是连何相叙这位老臣都驳倒了,这可不失是一桩奇谈! 望见天子那略显捉狭的目光,何相叙心头苦笑一声,他当然明白这是天子起了童心,纯粹是想要看好戏,可这种事怎好让天子如愿? 堂堂中书省的三位大臣,竟然被一位年近十四的皇子驳地张口结舌,这要是传出去,垂拱殿中书大臣的脸可就全丢尽了。 为了中书大臣的颜面,为了自己这张老脸着想,何相叙可不想阴沟翻船。 他缓缓地踱步到八皇子弘润面前,细细地打量着这位言行举止都有异于其余皇子的八殿下。 『真是一位灵动的殿下啊……』 何相叙心中感慨着,捋着胡须笑着说道:“老臣空活数十载,难说有什么可教殿下的,这样吧,老臣给殿下讲个故事。” “请说。” “曾经,有人栽下树苗两株,一株勤于打理,除去树边杂草、剪其歪枝,终长至巍峨,施之大厦,有栋梁之用;而另一株则因欠缺管理,其枝细而拳曲,则不可以为栋梁,惜为柴火。……殿下欲为栋梁耶?柴火耶?” 大魏天子赵元偲听得暗暗点头。 岂料八皇子弘润歪着脑袋看了何相叙半响,并不回答,他也笑着说道:“这位老大人,本皇子也给老大人讲个故事如何?” “殿下请讲。”何相叙听得心中纳闷。 只见赵弘润微微一思,张口说道:“就接着老大人的故事继续说吧。……巍峨栋梁,终被运往宫中,成为大殿之柱。奈何其余栋梁未至,单其一根不能为大厦。改年寒冬,此栋梁之木寂寂横于址。再观拳曲之树,当地人砍下作为柴火,数百人得以安度此寒冬。……老大人欲为栋梁耶?柴火耶?” “……”何相叙张了张嘴,竟无言以对。 本来是极好的规劝皇子的寓言故事,可被赵弘润这么接了几句后,这个故事的含义就彻底改变了。尤其赵弘润还在故事中点明了一个事实:一颗巍峨大树,的确可以成为大厦栋梁,可问题是,单单一根栋梁,是不足以盖起大厦的,若是没有其余的栋梁,充其量也就只能寂寞地在选址当摆设,毫无用处。反观拳曲歪木,虽然其貌不扬,却能在寒冬供数百人取暖做饭,助其安度严冬。 这究竟孰高孰低? 『哈,看来这张老脸今日是难以保全了……』 何相叙苦笑着摇了摇头。 虽然殿内众人谁都清楚八皇子弘润的都是歪理,可问题是,这些歪理他讲得头头是道,还真有几分道理。 这会儿,大魏天子赵元偲当真是动容了,原以为只是一个玩笑的念头,可没想到,他这第八个儿子赵弘润,还真的驳倒了三位学富五车的中书大臣,虽然取了巧,可这是连皇六子赵弘昭都不曾办到的事啊。 『大魏祖宗显灵啊,此子才识莫不是能媲美弘昭?真乃千里驹也!』 赵元偲心中欢喜感慨着,可是脸上却丝毫没有表露出来,毕竟赵弘润虽然驳倒了三位中书大臣,可也因此助涨了他厌学好玩的顽劣气焰,此风岂能助涨? 想到这里,赵元偲冷哼一声,故作浑不在意地斥道:“皆是些歪理!三位大人好心规劝于你,你却胡搅蛮缠,真是放肆!” “这话父皇应该在事先说才对,这会儿嘛,不足以使皇儿信服……” “哦?”赵元偲闻言乐了,摸着下巴面色古怪地说道:“既然如此,朕来问你,你可敢答?” 赵弘润抬头望了眼父亲,嬉笑道:“若是父皇也不曾将皇儿驳倒,是不是这位童公公也要站出来为难我?” 『这像什么话?』 殿内众人虽然感觉好笑,却不敢随意开口,老太监童宪更是连忙摆摆手说道:“老奴岂敢?” 这时,赵元偲皱眉说道:“朕来出最后一问,若是你能答上来……唔,朕就不计较你逃学一事。” 他本来想说,若是你能答上来,朕就许你可以不去宫学,可转念想想,赵弘润这小子古灵精怪地很,说不定还真能答上来,于是乎大魏天子当即改口。 “就这?……好吧,父皇问吧。”赵弘润面色怏怏地说道。 大魏天子深思了片刻,忽然出乎众人意料地问道:“今早在文德殿,你提出『民富国强』四字,那么朕问你,如何使民富?” 『咦?』 三位中书大臣惊讶地望向大魏天子,心说这不是在规劝这位顽劣的皇子殿下么,怎么改策问了?如何使民富,这种国家大计岂是一个年仅十四岁的黄口孺子能答得上来的?陛下这分明就是在难为八殿下嘛。 可让他们更吃惊的是,赵弘润不假思索地说出了一句话:“重商、薄赋。” 言下之意就是支持民间商业,减少赋税。 “……”中书右丞虞子启闻言心神一振,毕竟赵弘润的话语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果然答上来了……』 大魏天子面色依旧,因为早就预感,否则也不会及时改变许诺:“赋税乃国之根本,岂是说减就能减的。细说重商一事吧。” “这有什么好细说的,无非就是鼓励民间发展商业呗。”赵弘润随口说道。 这时,中书右丞虞子启忍不住开口道:“可是殿下,若要鼓励发展民间商业,便不得已要损害权贵贵族利益啊……” 赵弘润转头望了一眼虞子启,毫不在意地说道:“在我大魏人口中,权贵仅占两三成,可至少捏着七八成的财富,取一、二还于民,有什么大不了的?” 虞子启听得两眼放光,大有相逢知己的感觉。前一刻他还对这位殿下轻辱圣人留书感到不满,此时此刻,他恨不得与这位殿下秉烛长谈。 他的表情,看得何相叙与蔺玉阳对视苦笑不已。 好在这个时候大魏天子赵元偲及时开口了:“你这么想,不代表我大魏的权贵们也这么想。别看朕乃天子,可若是天下权贵皆对朕心存不满,朕也会很头疼的。如今我大魏,暂时不能触动那些权贵们的利益,如此情况,该如何使民强?……这才是朕的设问,你若能答上来,朕便允许你可以不去宫学,另外再许你一个承诺,否则,你就乖乖给朕每日到宫学学习。” 话音刚落,已对赵弘润打有好感的虞子启忍不住说道:“陛下此言,未免有些苛刻吧?八殿下虽灵动,可终归只是十四岁孺子,陛下此问,微臣虚活近四十载,空读百余圣贤遗书尚难以回答,陛下又何苦为难殿下?” 『否则怎么让他乖乖回宫学?这个虞子启……』 大魏天子哭笑不得地望了一眼这位中书大臣,心说一开始跳出来故意为难朕这个儿子的是你,这会儿为他求情的也是你,你到底站在哪边的? 暗暗摇了摇头,赵元偲对其置若罔闻,注视着赵弘润问道:“在不触动权贵利益的前提下,如何使我大魏的百姓富足起来?你,答得上来么?” “此事简单。”赵弘润轻松地说道。 『此事……还简单?!』 无论是大魏天子还是三位中书大臣,都被赵弘润这句话惊呆了。 顿时殿内鸦雀无声,只听赵弘润在那无所顾忌地说道:“打个比方吧,好比说权贵们所拥有的财富,是父皇左边口袋里的钱,而大魏子民所拥有的钱,是父皇右边口袋里的钱,父皇不希望将左边口袋里的钱转移到右边口袋里,却又希望右边口袋里的钱增加,那就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赵元偲忍不住有些激动地问道。 赵弘润看了一眼大魏天子,平静说道:“把别人口袋的钱,装到父皇的右边口袋!” “荒谬!”大魏天子一听大失所望,不悦地说道:“难道朕还能豪取抢夺他人财富不成?” 话音未落,只见虞子启急叫道:“陛下且慢!” 赵元偲诧异地望向虞子启,却发现他正一脸激动地看着赵弘润,又惊又喜地问道:“殿下的意思是,从别国下手?” 赵元偲一听,这才意识到是自己想岔了。 的确,这天下除了大魏,还有别的国家,如果能想办法将别的国家的财富拿过来,无疑是不触动本国权贵利益而使国民百姓富足起来的好办法,可是,总不能直接发兵去抢吧?那样大魏无疑就变成了众矢之的,会遭到其他国家联合攻打,弊大于利。 “具体如何施行?”虞子启问出了殿内众人心中的疑问,他可不认为赵弘润会提出直接发兵去抢这种毫无见识的话。 “贸易!通过国与国之间的贸易手段!” “与他国交易?”虞子启逐渐冷静下来:“往年我大魏也曾与他国交易……可也未见得有什么收益啊。” “你们怎么做的?” 虞子启如实说道:“有一年卫国缺粮,其国君派使臣至我大魏,恳请陛下资助粮谷若干,作为报酬,卫国赠予我大魏良马若干,金珠玉器若干,美女十名……” “美女呢?”冷不防,赵弘润笑嘻嘻地插嘴问道。 虞子启哪料到有此一问,下意识说道:“自然是送于宫……” 说到这里他这才惊觉过来,再偷偷一瞧大魏天子的脸,只见后者脸上仿佛罩着一层黑气。 『殿下坑我!』 眼瞅着赵弘润没心没肺地笑着,虞子启欲哭无泪。 第六章:交易论 “咳!” 感受着殿内那尴尬怪样的氛围,大魏天子赵元偲咳嗽一声,也不知是否是在替自己解围:“那十名送至宫中的卫女,目前伺候着你诸位姨娘去了……” 赵弘润无辜地眨着眼睛,流露出一副『我啥也没问呀』的表情,恨得大魏天子只能将这股憋屈化作凶恶的眼神,狠狠瞪了一眼口无遮拦的虞子启。 虞子启背后冷汗直冒,连忙岔开话题道:“殿下,殿下,咱们先说这个……贸易,对,贸易!” 赵弘润没心没肺地哼笑了两声,这才正色说道:“方才虞大人所说的,在本皇子看来只是国与国之间救济与回报,并不能说是一次合格的商业性贸易。” “何谓商业性贸易?” “赚钱!……我用价值一个铜钱的货物,换取数倍价值的钱或物。这就是商业性贸易的本质。” 虞子启闻言一愣:“谁会那么傻,明明只是价值一个铜钱的货物,却用数倍的价值来买?” “这可不见得。”赵弘润摇了摇头,指着自己制作的那只风筝说道:“比如这只风筝,制作成本是四十两,可我如今想将它以四百两卖掉,虞大人觉得有人会买么?” 虞子启闻言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此物胜在新奇,可使凡人上天,空前绝后,别说四百两,就算是四千两,怕是也有大批富豪争抢。……殿下的意思是,我大魏拿一些新奇的东西跟他国交易?” “哪来那么多新奇的东西可交易?再说了,这玩意华而不实,除了玩耍,还能有什么用?”赵弘润撇了撇嘴。 “那殿下的意思是……” 赵弘润正色说道:“正所谓物以稀为贵,我们与他国交易的东西,得是其他国家没有或者极少,而我大魏甚多的东西。” 虞子启顿时醒悟,连连点头道:“我大魏出产棉花居多,可使售卖于齐、韩……” 可他还没说完就被赵弘润给打断了。 “那种玩意,楚国不也多得很么?……你十倍卖给齐、韩,人家楚国听说,八倍价值售出,岂不是反而便宜了楚国?” “呃……”虞子启面色微僵,尴尬道:“殿下的意思是,选一种只有我大魏有的东西?这……我大魏虽地大物博,却也没有一样东西是其他国家没有的呀……” “你真是死脑筋啊。”赵弘润无可奈何地看了一眼虞子启,指着那只风筝说道:“制作这只风筝的原料,竹子、布,其他国家有么?” 在何相叙与蔺玉阳偷笑声中,虞子启尴尬地点了点头:“自然是有的。” “那他们做得出来么?” 虞子启微微一愣,仿佛明白了什么。 见他似乎有所领悟,赵弘润进一步灌注他新异的思想:“不是叫你卖原料,原料能值几个钱?比如木头,其他国家随处可见。可若是你召集一帮能工巧匠,将木头刻成栩栩如生的木雕,再卖到其他国家呢?” “微臣受教。”虞子启俨然有种听君一席言茅塞顿开的感觉。 这时,中书左丞蔺玉阳见猎心喜,忍不住插嘴道:“殿下的建议绝佳,不过,刻制木雕,其余国家亦能仿制,如之奈何?” “这就得涉及到技术问题了。”赵弘润转头望了一眼蔺玉阳,说道:“若是能保证我大魏售出的木雕其工艺技术远超其余国家,这位大人所说的问题便迎刃而解。” “技术?”蔺玉阳脸上露出浓浓的困惑,似乎并不明白。 “这样做的确太抽象了,再打个比方吧,兵器!在兵器上,技术的高低直接影响两国士兵的作战能力,显然这是最能体现技术力的。……据说我大魏已经研发出『十锻铁』?” 蔺玉阳想了想,带着几分自豪如实说道:“准确地来说,已不止『十锻』,别的不说,论冶铁之术,能与我大魏匹敌者屈指可数!” 只见赵弘润咧嘴笑了笑,说道,“那就更好了。……这位大人你说,如果咱们打造一批由十锻铁所打造的兵器,高价卖给一些无法打造十锻铁兵器的国家,如何?” 蔺玉阳一听面色大变,惊声说道:“殿下不可!军器乃国之重器,岂可随意售卖?万一那些兵器最后流入敌国手中,岂不成资敌之举?到时候,我大魏研制的兵器,反过来杀我大魏的军士,这让我等如何向祖宗交代?” “所以说你也是死脑筋。”赵弘润没好气地撇了撇嘴:“高价卖出那些兵器所得的财富,你可以继续研发冶铁技术呀!及早研发出二十锻、三十锻的铁,敌国就算手握十锻铁打造的兵器,又能怎样?等到研发出五十锻铁,就把二十锻、三十锻的铁打造成兵器也卖了。这叫回笼研发资金,你懂么?……保证我大魏的军士始终装备着领先的军备,淘汰的军备,及时出售给那些冶铁技术落后的国家,这岂不是变相地让其他国家的财富为我大魏冶铁技术的研发买单?唔……就是说把研发技术所需要的钱,变相地转嫁给了那些需要军备的国家。” “这……”蔺玉阳听得目瞪口呆。 要知道目前国与国之前的情况是,为了防止出现资敌的现象发生,除非是同盟,否则己国的军备是绝对严禁出售给他国的。而那些被淘汰的军备,要么在军备库堆积如山、锈迹斑斑,要么就回炉熔炼,继续锻造。 不过因为回炉熔炼打造的兵器耗资远比重新打造一把武器更大,质量也远远不如,因此,这些被淘汰的军备,大多数国家最后都是融成农具,低价处理给国内的百姓,也算是充分利用了铁矿资源。 而这种再利用的手段,比起八皇子弘润所提出的,岂止是落后两字可以形容的? 三位中书大臣,仿佛看到一条光明大道展现在他们眼前,令他们浑身充满了干劲。 “铁矿不足的问题……” “跟铁矿富足的国家交易,我大魏售出成品的兵器,他们以铁矿支付。” “煤矿……” “同铁矿的处理办法。” “运输以及交易地点……” “国境交易,派重兵保护。” “那没有钱,也没有矿产的国家呢?我大魏是否与他们交易?” “为何不交易?铜钱不要,这玩意人家要铸造多少就有多少,总不至于咱们融了打造兵器吧?就要铁、煤,玉石、金银你自己看着办。人也可以,当然不限只是美人,而是人口。……另外,马匹、石头、甚至是城池,只要是对方敢给的,咱们都可以收!” 三位中书大臣听得目瞪口呆,他们提出一条又一条可能遇到的难题,可惊奇的是,这位八殿下每每都能想到解决的办法,而且回答地十分迅速,仿佛他本来就清楚这一切。 “人,真有生而知之者耶?” 中书令何相叙大为动容,一脸感慨地惊呼道。他古怪地感觉,他空活一辈子,竟然还没有一个十四岁的孺子有见地。 而大魏天子赵元偲早已惊呆了。 虽然说他本来就有一个被称为“麒麟儿”的六儿子弘昭,可问题是,弘昭只是擅长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在国家大计方才并不见能比眼前这三位中书大臣那么出色,而八皇子弘润,这个历来被指责为不学无术的顽劣皇子,竟然能对着三位中书大臣侃侃而谈,而且谈的还是事关国家根本的大计。 更不可思议的是,这三位中书大臣还是一副惊为天人的模样,对其佩服地五体投地。 惊叹归惊叹,可赵弘润所提出的那些建议,哪怕是在大魏天子赵元偲看来也是无双的国策,真不知这个鬼灵精怪的小子究竟从哪里学到这些东西的,难道真的如何相叙所言,也是位生而知之的奇才? 不过再一想到这个奇才无心学业与朝政,甘愿做一个享受声色犬马的纨绔,大魏天子就不由有些头疼。 更头疼的是,他似乎还助涨了这小子厌学耍玩的心思。 “谢父皇恩典。从明日起,皇儿就能够堂而皇之地不去宫学了。”赵弘润笑嘻嘻地谢恩道。 “……”大魏天子张了张嘴,无言以对,表情要说别扭就有多别扭。 他转头望向三位中书大臣。 『朕……刚刚那样说了?』 三位中书大臣用无辜的眼神作为回应。 『是的,陛下,您说了……』 “君无戏言啊!”赵弘润一句话堵死了大魏天子想要改口的想法。 『罢了罢了!以此子的才学,去不去上宫学已无大碍……』 赵元偲自己骗自己般地叹了口气,点点头说道:“弘润,既然你答上来了,那么朕如先前的承诺,你可以……可以不去宫学……” “还有一个承诺呢,父皇。”赵弘润适时地提醒道。 『这小崽子……』 大魏天子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好罢!你要朕许你何事?” 在赵元偲看来,这种许诺无非就是赏赐什么东西罢了。 可谁想到,赵弘润叩拜于地,正色说道:“父皇,皇儿要求出阁!” 『出阁?!』 赵元偲面色微变,二话不说,断然拒绝。 “不准!” </a><a></a> 第七章:父子战争 谁能想到,因为“皇子出阁”一事,大魏天子赵元偲与八皇子赵弘润竟闹到不欢而散。 最终,赵元偲怒气冲冲地回到了垂拱殿。 “岂有此理!身为人子,竟敢忤逆生父,真是岂有此理!” 只见在垂拱殿内,大魏天子双手负背,满脸愠怒。 “陛下保重龙体呐。”大太监童宪一边劝说着天子,一边暗暗向三位中书大臣使着眼色。 三位中书大臣面面相觑,心说这天家的家务事,他们岂好擅自插嘴? 不过再仔细想想,任由天子发怒恐伤及肝脾,于是中书令何相叙不得已小心地开口了。 “陛下不许八殿下出阁,是否不欲使殿下受皇储之事牵扯?” 按照大魏祖制,皇子在满十五岁之后,出阁辟府,封王授职之前,是没有资格到皇储争夺这件事当中的,这也正是大魏天子赵元偲此前并没有将八子赵弘润列入皇储后补名单的原因。 当然,何相叙的本意可不是觉得八皇子赵弘润就真的没有资格参与皇储的争夺,他这么说只是因为打开这个话题而已,因为这个话题若不能说开,他们也就没有立场去劝说天子息怒。 果不其然,大魏天子赵元偲中招了,撇了一眼何相叙冷笑道:“争夺皇储?那小子若真有心争夺皇储就好了!……他以为朕不知?那小崽子分明就是嫌宫中闷,欲搬到宫外去住!” 『老大人果然厉害……』 蔺玉阳与虞子启佩服地望了一眼何相叙。 何相叙微微一笑,抚着花白的胡须故作不解地问道:“陛下为何不许八殿下搬离皇宫呢?”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大魏天子有些不悦地看了一眼何相叙。 其实这件事的根本原因很简单,无非就是大魏天子渐渐喜欢上了赵弘润这个历来不被重视的皇子,鉴于以往父子关系疏远,想日后多跟他亲近亲近。 按照常理来说,这可是天子青睐,莫大的殊荣,正常来说任何一名皇子都愿意与父亲亲近,毕竟只要讨到大魏天子的欢心,他们成为储君的几率也就更大。 可唯独八皇子赵弘润想法怪异,他根本无心当什么储君,一心就只想着玩耍,自然也就不会去在意父亲的宠爱。 这让大魏天子有些难以接受。从来都只有皇子们处心积虑地想与天子亲近,岂有反过来的道理? 不过冷静下来想想,赵元偲却又叹了口气,暗暗责怪自己不该夸口,不该许诺赵弘润那个承诺。 这下好了,赵弘润堂而皇之地喊出“父皇言而无信”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身为大魏天子,赵元偲竟不能反驳,只能借恼怒之便,沉着脸甩袖离去。 “此子难道当真不屑与朕亲近?” 赵元偲不可思议地询问三位中书大臣。 “这是好事啊。”何相叙笑着劝道:“这说明八殿下胸襟坦荡,既无奢求也无非分之想。” “话是这么说……”赵元偲皱了皱眉,犹豫地问道:“那三位爱卿的意思,朕该不该许他?” “不该!” “该!” 三位中书大臣异口同声说道,但是意见却并未统一。 中书令何相叙与中书左丞蔺玉阳认为不该破例让一位年近十四岁的皇子出阁,而中书右丞虞子启则站在八皇子赵弘润那边。 “何爱卿,你先说说你的意见。” “是。”何相叙拱手行了一礼,正式说道:“我大魏祖制规定,皇子殿下年满十五岁方可出阁,辟府封王。” 虞子启皱皱眉正要反驳,却见何相叙忽然话锋一转,一脸轻松地笑道:“这只是说与外人听的,似八殿下那等生而知之的鬼才,属破格特例,稍稍放宽些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历代先帝时期,不时都有皇子未满十五而出阁封王的。……老臣只是担心,八殿下这株日后必定能长成参天大树的皇家幼苗,是否会因为陛下一时的放纵而长歪。”说到这里,他抬头望向赵元偲,用极为严肃的语气说道:“此幼苗若是长歪,恐怕陛下无颜面见历代先帝了!” 殿内众人闻言沉默了,因为何相叙所说的,恰恰正是赵元偲目前最担心的。 八皇子赵弘润,历来被指责为顽劣好玩、不思学业,亏得这还是在宫里,此子还翻不出什么花样来,可真要是让这小子搬离了皇宫,那可真是『天高皇帝远』,不晓得会跑到哪里去,日后赵元偲想见他一面,恐怕也是问题了。 “臣也是这个意思。”中书左丞蔺玉阳拱手拜道:“八殿下高瞻远瞩,所思所虑,远非我等可比。微臣斗胆请陛下严格教导,促使八殿下能成为我大魏栋梁,若能如此,真乃大魏洪福!……反之若是放纵,实为可惜!” 在赵元偲思忖的时候,中书右丞虞子启并没有开口反驳两位同僚的话。虽然他在这件事上是支持八皇子赵弘润的,认为既然天子许下了承诺,就应当履行。但从大魏社稷角度来想,虞子启也认为天子与两位同僚的顾虑绝非杞人忧天。 究竟是一个天子的承诺重要,还是将那位鬼才般皇子殿下培养成大魏鼎石重要?这个选择其实并没多大难度。 这不,虞子启犹豫不决地又放弃了支持赵弘润。毕竟他可是被赵弘润所提出的种种设想所折服了,他可不希望这位有雄才大略的皇子殿下因为幼年的贪玩而泯灭众人,失去了如今的这股天生的灵气。 但是该说的话,虞子启还是要说。 “八殿下不会善罢甘休的!” “……”大魏天子与何相叙、蔺玉阳闻言转头看了一眼虞子启。 的确,一位心智极高、思绪缜密,并且敢说出“父皇言而无信”这种大逆不道之言的八皇子赵弘润,真的会因为父亲赵元偲的震怒而放弃自己应得到的许诺? “哼!朕就不相信那小子能翻天!” 大魏天子笃定地冷哼了一声,回顾大太监童宪说道:“传朕的口谕,叫宗府将八皇子赵弘润的月供削减三……唔,削减两成,作为训诫!” “是!” “还有,给朕将他那什么『逍遥阁』的牌匾摘了,恢复『文昭阁』的旧称!” “……”童宪张了张嘴,小心翼翼地说道:“若是八殿下阻拦……” “派禁军去!” “是……” 眼瞅着大太监童宪急匆匆地走出了垂拱殿,三位中书大臣不由得缩了缩脖子,他们隐隐有种怪异的预感。 陛下与八皇子的这场战争,怕是由此打响了。 仅仅一个时辰之后,皇宫内的禁军便遵照大魏天子赵元偲的皇命,将八皇子赵弘润的寝阁上那块『逍遥阁』的牌匾摘了下来,重新换上了原来的『文昭阁』牌匾。 从始至终,八皇子赵弘润站在走廊下冷眼旁观。 注意到自家主子那阴沉的表情,八皇子赵弘润身边的心腹宗卫穆青连忙小声劝道:“殿下不可意义用事啊,那可是禁军……” 说罢,他转头望了一眼台阶下广场空地上那黑压压的人群。 『娘的,整整一个曲的禁军……要不要这样?』 十名宗卫心惊胆战地将自家殿下围了起来,生怕这位向来胆大包天的殿下真的跟这些禁军打起来。 虽然说以往他们也不是没跟禁军打过架,可问题是这次来的禁军实在是太多了,整整一个曲,即五百名禁军。 而他们就只有十个人,怎么打得过人家? 十名宗卫面面相觑,心中暗自猜测这是不是来自大魏天子的下马威。 “传陛下口谕,八皇子弘润,违背祖制、私自篡改寝阁之称,目无先祖,念在初犯,罚月俸两成。” 一名禁军骁将朝着弘润抱了抱拳。 赵弘润抬头看了一眼那『文昭阁』的牌匾,旋即又将视线投向台阶下空地上那整整五百名禁军。 “八殿下,末将先告辞了。” 在更换了牌匾后,那名禁军骁将连忙抽身告辞。谁不晓得这八皇子赵弘润是宫内出了名的劣迹斑斑,虽然这次是大魏天子的意思,可若是因此被这位殿下记恨,这日后还有好果子吃? 冷眼看着那五百名禁军迅速撤退,赵弘润抬头又看了一眼那『文昭阁』的牌匾,一言不发地走入了殿内。 十名宗卫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耷拉着脑袋也跟随八殿下走入了殿内。 文昭阁的正殿是用于待客的大厅,仿古人跪坐之礼,因此只设有招待客人的案几,并无桌椅。 赵弘润一言不发地坐在主人席位上,眼神逐一扫过跪拜他案几前的十名宗卫。 “穆青、沈彧、卫骄、褚亨、高括、种招、吕牧、朱桂、何苗、周朴……” 赵弘润逐一念着十名宗卫的名字。 这十人可不是一般的护卫,那是宗府派至赵弘润身边的贴身护卫。 这些人都是出身纯良的大魏军户之后,只因为自小孤贫而被宗府收养,从小教授武艺,长大成人后派到诸位皇子身边担任贴身护卫。 虽是护卫的身份,但实际上可以视为皇子们的家臣,肱骨心腹,从此与侍奉的皇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绝不会出现背叛。而若是侍奉的皇子有朝一日登基为帝,那么这群人也水涨船高,必将成为手握重兵的一方大将。 这是大魏的祖制。 “我等在!” 十名宗卫撩铠甲叩拜于地,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家殿下。 只见赵弘润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句话来。 “……要战争了!” 第八章:焚琴煮鹤 “曾经是谁说皇子们身边众多莺莺燕燕,每日乐不思蜀来着?站出来,本皇子保证不打死他。” 在御花园中的观鱼池旁,大魏第八皇子赵弘润幽幽地叹了口气。 不怪他心中愤懑,要知道生在大魏皇宫整整十四年,除了到后宫拜见那位作为他养母的淑妃期间,可以远远瞧见一名名水灵灵的宫女外,其余时间,赵弘润根本见不到别的异性。 传说皇子的起居是由水灵灵的貌美宫女服侍? 啊呸! 赵弘润恨不得吐说这句话的人一脸的唾沫。 要知道别说他的文昭阁,就算是别的皇子,他们寝阁内也是没有任何一名宫女的,这是大魏的祖制。 每天要么就是面对一帮尖着嗓子的小太监,要么就是面对一帮魁梧健壮的宗卫,这让赵弘润这些年不时担心自己的审美观会不会出现诡异的改变。 要知道,有些小太监,还真的长得格外的俊俏,皮肤也挺白净的…… 呸呸呸! 赵弘润赶紧将那个危险的念头逐出脑袋。 世人皆道皇子好,岂知皇子亦难当。这句话赵弘润可不是随口说说的,要知道大魏宫廷历代对皇子施行严格的精英式教育,勒令只要满六岁的皇子都必须到宫学学习,每日天蒙蒙亮就得起,黄昏时分才放学,至今回想起来,赵弘润真的难以想象,他这些年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可熬了整整八年之后,他再也熬不住了。 在他眼里,这皇宫简直就是监狱跟和尚庙的结合体,苦闷、憋屈、无趣,如果可以的话,他宁可当一个庶民,也不想呆在这种毫无自由的地方。 这些年赵弘润唯一的乐趣,就是在前往后宫拜见养母淑妃的期间,远远地看看那些水灵灵的宫女,养养眼,否则他那双眼睛真得要被那群俊俏的小太监与五大三粗的宗卫们熏瞎了。 遗憾的是,即便他贵为皇子,即便那些水灵灵的宫女们其实心底里也恨不得侍奉左右,但奈何大魏宫廷有祖制,严禁宫内侍女接触任何一名未出阁的皇子,若发生苟且,该皇子得到宗府的小黑屋面壁思过,而该名犯禁的宫女,直接仗毙。 因此,在宫内没有任何一名宫女胆敢靠近赵弘润这种未出阁的皇子,她们顶多在远处好奇地张望几眼,然而惶惶逃离,生怕被别的宫女或太监瞧见。 “这尼玛的是什么日子!” 长长叹了口气,赵弘润在篝火中翻动着手中的烤鱼。 咦?皇宫之内哪来的篝火? 这个问题问得好。 正如中书右丞虞子启提醒大魏天子的那样,八皇子赵弘润可不是个会甘心吃亏的主。 好不容易熬了八年终于等到可以提前出阁机会,赵弘润又岂会放过? 所谓知子莫若父,尽管赵元偲与赵弘润接触地并不多,可他俩终归是父子,赵弘润的秉性,大魏天子差不多也摸透了。 不错,赵弘润早就想好了,一旦出阁辟府,他必定不会再逗留于皇宫,从此那就是鱼回大海虎归山,天高皇帝远。到那时候,想去哪,就去哪,想玩什么,就玩什么。这才符合逍遥二字! 可谁曾想,作为堂堂大魏天子的父亲,竟然背弃承诺,不许赵弘润出阁,甚至于,还派一帮禁卫军来,硬是将赵弘润的逍遥阁改回了文昭阁。 或许大魏天子的本意是想训诫儿子,不过这事到了赵弘润的眼里,无疑就成了挑衅了。 战争,来临了! 天子做初一,皇子做十五,就看谁先吃不消了! 手中的烤鱼,在篝火的烘烤下逐渐散发诱人的香味,赵弘润用鼻子嗅了嗅,脸上露出一副陶醉之色。 “要尝尝本殿下的手艺么?”赵弘润问身旁的宗卫沈彧道。 “不、不用了,殿下还是您留着吧……”沈彧咽了咽唾沫,讪讪说道。 沈彧这可不是客气,关键在于赵弘润手中那份烤鱼的来历。 那可是金鲤,又叫金鳞赬尾鱼,是地方上献给大魏天子的贡物,蓄养在皇宫御花园的观鱼池,是大魏天子最喜爱的观赏物之一。偌大的皇宫,从未有人胆敢对它动什么歪脑筋,可是今日,胆大包天的八皇子赵弘润却命手下宗卫将其从池子中捕捉上来,堂而皇之地在池边烧烤。 金鳞赬尾,天底下最贵重的尾鱼,皇贡之物,给沈彧十个胆子他也不敢下嘴啊。 不忍直视这种天底下最贵重的鱼被赵弘润咀嚼在口中,沈彧连忙低下头,结果难免又瞧见了那堆篝火。 那由劈开的竹干堆积而成的篝火,噼噼啪啪地燃烧着,不可思议地散发出阵阵幽香。 不可思议? 不不不,这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充当柴火的,正是栽在御花园中最贵重的两种竹子。那竹干发紫的正是大名鼎鼎的紫竹,而竹干上有黑色斑点的更是美名于天下的泪竹,全是大魏天子最喜爱的观赏物之一。 “喂,你们几个,动作快点。” 狼吞虎咽地将一条金鲤给啃完了,赵弘润随手将鱼骨丢在地上,朝着远处正在池子旁摸鱼的众宗卫说道:“加快速度,争取在父皇问讯赶来之前,将池子里的鱼全部捕上来。” 那些正在捕鱼的宗卫闻言险些掉到池子里。 “殿下,太过了不好吧?”穆青提着一只鱼篓走到赵弘润身边,表情讪讪地劝道:“陛下乃是您的生父,您乃是陛下的亲子,万一闹僵,这……” “怎么了?”赵弘润撇了一眼宗卫穆青,哼声道:“他把我逍遥阁的牌匾给摘了,这就是下战书了!你让本皇子灰溜溜地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我告诉你,不可能!除非他允许我出阁,否则,这场战争不会结束!” 众宗卫面面相觑,无声地叹了口气:认命吧,摊上这么一位皇子殿下是咱命不好。 “来来来,抓上来的鱼都给我烤了,一条也不许藏!” 赵弘润招呼着众宗卫一通烤鱼,众宗卫虽然很清楚私盗皇宫观鱼池内的鱼是重罪,却也无可奈何,谁叫他们是这位皇子殿下的宗卫呢。 这帮人在这边堂而皇之地烤鱼,早有路过的太监们惊骇地将这件事匆忙禀告到垂拱殿。 此时大魏天子赵元偲正与三位中书大臣在殿内批阅章折,忽见一名中年太监急匆匆地闯了进来,叩拜于地惊呼道:“陛下,大事不好!” “怎么?”赵元偲微微一惊,下意识地就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只见那名太监气喘吁吁地说道:“八殿下,是八殿下……” “慢慢说。究竟怎么回事。八殿下怎么了?” 一听事关八皇子赵弘润,赵元偲心中顿时明了了几分。 其实这位大魏天子也猜到自己那个儿子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闹出什么事来,只是,恐怕他万万也没想到他那个竟有这个胆子,准备将他观鱼池内最喜爱的金鳞赬尾一网打尽。 “八殿下他,在御花园观鱼池旁,烤鱼而食……” “哦。” 这不算什么,赵元偲绷紧的神经又放松了,心说烤个鱼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那小子现在正在气头上,只要别把御花园一把火烧了,朕也就由着他去了。 似这般想完赵元偲正要继续审批章折,忽然心底没来由地一沉,徐徐将头转向那名太监。 “他……烤的什么鱼?” “金鳞赬尾!”太监急切地说道。 大魏天子倒抽一口冷气,顿时感觉额前的青筋都绷紧了:“烤……烤了多少条?” 那名太监迟疑了一下,低着头说道:“遍地鱼骨。” 大魏天子一颗心顿时就凉了半截。 『这逆子……好狠啊!竟……竟拿朕最喜爱的金鳞赬尾泄愤?』 赵元偲感觉自己的心口一阵揪心般的紧缩,哪里还顾得上审批章折,连忙放下笔,疾步朝着御花园而去。 三位中书大臣与大太监童宪对视了一眼,均心知大事不妙,连忙跟了上去。 急匆匆地赶到御花园的观鱼池,大魏天子果然瞧见自己那个顽劣的儿子正堂而皇之地在池子旁烤鱼。 一看那遍地的鱼骨,大魏天子心疼地简直要吐血。 可当这位大魏天子的目光扫过那堆篝火时,他顿时感觉眼前一黑。 『好逆子!好逆子!……端的是狠毒啊!』 大魏天子痛心地心中滴血,可他毕竟是大魏的天子,不可能不顾祖宗留下的礼数,直接冲上去给自己不听话的儿子啪啪两巴掌。 于是,他黑着脸走了上去。 而在他身后,童宪、何相叙、蔺玉阳、虞子启也赶到了,当他们瞧见眼前的这一幕时,也是惊地满脸呆滞。 “陛下驾到!”童宪尖着嗓子喊了一句,以此提醒八皇子赵弘润那帮人。 毕竟这帮人烤鱼的烤鱼,捕鱼的捕鱼,忙得不可开交,还没有察觉到大魏天子已经赶到的。 “父皇?”似乎刚瞧见大魏天子,八皇子赵弘润一脸惊喜的表情,根本看不出他对自己的父亲憋着一肚子的怨气。 “父皇怎么来了?嘿嘿!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皇儿正好烤好了一条鱼,若是父皇不嫌弃的话,试试皇儿的手艺如何,可好?” 赵弘润笑嘻嘻地将一条香喷喷地烤鱼送到大魏天子身前,露着两颗小虎牙,甚是可爱讨人喜。 然而大魏天子恐怕不这么想。 『此子简直就是恶鬼!』 望着呈到自己眼前的那条香喷喷的烤鱼,再想到这条鱼的来历正是自己平日里最喜爱的金鳞赬尾,大魏天子气地浑身发抖。 无论是天子还是天子身后的几人,他们这一刻清楚地意识到,眼前的这位殿下,绝非是甘心吃亏的善与之辈。 『他是故意的……』 眼瞅着八皇子赵弘润虽然满脸笑容,可眼神中却没有几分笑意,三位中书大臣就感觉头皮有些发麻。 昨日,天子摘了八皇子弘润的逍遥阁牌匾。 今日,八皇子焚琴煮鹤,一连毁了天子三样平日里最喜爱的观赏物。 不错,这是赤裸裸的报复! 如三位中书大臣所预想的那样,这场父子战争的交锋,已然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第九章:皇子挥拳 但凡帝王行事,必须得遵循礼数,讲究“师出有名”,因此,即便赵弘润把自己最喜爱的观赏物给糟蹋了,但大魏天子赵元偲还是得忍着怒气开口询问这个儿子,他为何要这么做的原因,尽管其中的缘由他心里非常清楚。 这不,明明心疼地心中滴血,大魏天子赵元偲还是接过了儿子递过来的烤鱼,接受了他赤裸裸的恶意,呃不,是“善意”。 “金鳞赬尾啊……” 遥想着曾经在观鱼池内欢快游动,如今却已变成手中烹烤吃食的珍贵金鲤,大魏天子徐徐吸了口气,语气愈发和蔼地问道:“我儿可知此鱼的来历?” “是地方上送入宫中的皇贡之物吧,据说叫什么『金鳞赬尾』。”赵弘润一副我对此很精通的神色。 “哦?呵呵呵呵呵呵呵——” 大魏天子一连串的笑声响了起来,尽管看似是在笑,可是他额角的青筋却根根绽起,使得他的笑容变得十分诡异、违和。 『故意的!这逆子果真是故意的!』 脸上不露声色,依旧在大笑,然而在内心深处,大魏天子却在恨声咆哮。 见天子这幅模样,三位熟悉天子的中书大臣惊骇地面色微变,他们哪里瞧不出此刻的天子正是怒火中烧,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 然而这位胆大包天的八皇子赵弘润,却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态度,这份镇定,真叫三位中书大臣大感惊佩。 一阵涔人的大笑声之后,大魏天子将视线对准了儿子赵弘润,故作不在意地问道:“明知是皇贡,我儿为何还这般糟蹋?是对朕心存怨言么?” 在场众人闻言心中一凛。 天子发难了,这种时候,若是赵弘润的回答不能使天子满意,那么必定是被关到宗府面壁思过的下场。 然而,赵弘润的表情依旧十分镇定,他一脸疑惑地问道:“父皇这是说的哪里话,皇儿岂敢对父皇心存怨言?” “只是不敢?如此说来,想还是想过的咯?”大魏天子的眼神更锐利了几分,言辞咄咄逼人。 此时,就连老太监童宪都吓得缩了缩脑袋,其余两名小太监更是因为无法承受天子的震怒,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 可是赵弘润依旧不慌不忙,笑着迎合道:“父皇的疑心可真重啊,父皇乃皇儿生父,皇儿乃父皇亲子,这父子二人,岂存有怨言之说?”说到这里,他咂了咂嘴,故作叹息道:“皇儿是有苦衷的。” “哦?”听赵弘润这么一说,大魏天子心中怒气渐消,反而心生几分好奇:“你有何苦衷?” “是这样的……”赵弘润向天子拱了拱手,一本正经地说道:“前些日子,皇儿为了研制那只风筝,花费了不少银两……虽然当时向父皇讨要了四十两,不过父皇也应该明白,那仅仅只是一只风筝的成本而已,还未算上先前的失败品。哎,为了造出那只风筝,皇儿前前后后花费了数百两呐,以至于我逍遥阁……哦,不对,是我文昭阁内的存银不足,实在不足以供养皇儿与十名宗卫的吃食。您也知道,即便是皇子身份,若想吃什么东西也是得向膳房支付银两的嘛,还有给宫内小公公们的打赏……” 按照大魏祖制,宗府每个月都会支付一笔银两给各皇子,作为月俸。别以为皇子在宫内吃饭就不需要付钱,事实上,就算是皇子,他们想吃什么菜,也得事先给膳房打招呼,并且支付相应的银两,这是为了控制皇子的口腹之欲,防止铺张浪费。 另外,假如皇子差使宫内的小太监,事成之后也得进行打赏,这都是宫内默许的规矩。 所以,未出阁的皇子基本上是很穷的,用赵弘润的话来说,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明明兜里都没几个钱了,但是差使宫内的小太监时,还是得打赏一二,美其名曰,上位者姿态。 而根据赵弘润所言,他上个月的月俸几乎都用在制造那只风筝上了,没有什么余钱,然而这个月的月俸又还没拿到手里,于是他手中就没几个钱了,无法养活自己跟十名肱骨宗卫,于是乎无奈之下,只好自力更生。 当然了,这只是赵弘润的片面之词,在场只要是知情的,谁猜不到此子必然是对大魏天子削减他每月两成月俸而怀恨在心,故意生出点事来,纯粹是为了给天子添堵。 “这便是你糟蹋朕的金鳞赬尾,糟蹋朕的紫竹与泪竹的原因?”大魏天子不怒反笑,气地浑身发抖。 “岂是如此?”赵弘润瞪大了眼睛,自怨自艾地说道:“皇儿只是觉得羞愧!” “羞愧?”天子纳闷了,竟是没发作。 “可不是嘛!父皇您看,皇儿怎么说也已年至十四岁,可至今为止,却始终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身上所穿、口中所食,皆出自宗府供养。堂堂男儿,竟不能糊口养己,这如何不羞愧?于是皇儿决定自力更生!”指了指观鱼池,赵弘润一脸灿烂笑容地说道:“正巧那日路过观鱼池时,皇儿瞧见池内有鱼,心中忽生一计,皇儿也有手有脚啊,为何不能仿效我大魏子民,自行捕鱼果腹呢?” “呵呵呵呵呵——” 大魏天子怒笑起来,怒声斥道:“好一个自力更生!就凭这个连三岁小儿也蒙骗不了的借口,你竟是敢将朕的……” 就在这个时候,忽见赵弘润面色一正,用语气极为镇定的一句话打断了大魏天子。 “只是玩物不是么?” 『……』 大魏天子闻言一愣,脸上的怒意竟是僵在脸上。 而此时,却见赵弘润抬起头来,用与他稚嫩的外表分外违和的语气正色说道:“那日在文昭殿,父皇训斥皇儿不可玩物丧志。既然父皇以此教导皇儿,想必也决然不会因为区区几件玩物斥责皇儿才是。……究竟皇子的觉悟,与区区玩物,孰高孰低?” 『……』 大魏天子眯了眯眼,竟是被自己儿子驳地说不出话来。 的确,不管金鳞赬尾与紫竹、泪竹多么珍贵,但本质终归也只是观赏物,赵弘润强行将其定义为玩物也无不可。而尽管此子那所谓的自力更生在大魏天子看来纯粹只是信口开河,可被他这么一说,他还真不能再训斥这名皇子。 否则就会落下『皇子的觉悟在天子眼中竟不如区区几件玩物』的口实,这对教导其余皇子,可不是什么有助益的事。 眼瞅着天子明明气得火冒三丈,却不能发作,三名中书大臣看得叹为观止。 要知道,他们几个心知肚明,八皇子赵弘润为了报复而糟蹋了大魏天子平日里最喜爱的东西,这不算什么,若是道理上说不通,这位皇子殿下十有八九会被关到宗府面壁思过。 可奇就奇在,这位八殿下还有办法让天子有口难言,有火难以发作。 真才叫本事! 『好心计!好说辞!』 三位中书大臣叹为观止。 他们原以为这次八殿下会引火烧身,可没想到,弄到最后反而是大魏天子进退两难。 如今,就看这位当朝天子如何招架了。 在三位中书大臣默不作声的关注下,大魏天子赵元偲面色一阵阴晴后,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好!真乃千里驹也!……来,朕与皇儿一同烤鱼!” 说罢,赵元偲脸上换上了一副和蔼的笑容,吩咐穆青等十名宗卫道:“尔等速速将池中金鲤捕捞,朕要与皇儿一同烤鱼!” 大魏天子的这番话,令在场众人大为震惊。 撇除从始至终就战战兢兢的穆青等十名宗卫不谈,那三位中书大臣早就有所预料。 要知道赵元偲乃大魏天子,其胸襟气度又岂是区区几件玩物可以左右的? 他们眼神捉狭地望向八殿下,隐隐发现这位从始至终若无其事的八殿下这会儿脸上也露出了吃惊之色。 是的,赵弘润惊呆了。 按照他本来的计划,他父皇赵元偲就算不责罚他,也不可能会这般洒脱、豁达,毕竟这些玩物那可是这位陛下平日里最喜爱的观赏物。 可没想到,赵元偲非但不责怪,反而跟他一起烤鱼,这让赵弘润有种计划被打乱的小慌乱。 『真不愧是当皇帝的,这胸襟、这气度,真没话说了……不过,您能维持多久呢?』 想到这里,赵弘润故意装出气馁的样子,望着大魏天子由衷感慨道:“父皇真不愧是我大魏天子,胸襟豁达,皇儿万万也赶不上……” 『这会儿才想到哄朕开心?晚了!』 赵元偲心中冷哼一声,不过话虽如此,能听到这个儿子如此夸赞,作为父亲他心里也颇为高兴。 就在这个时候,只见赵弘润从身后拿出一只木匣,恭敬地双手呈上,口中说道:“父皇虽未责怪皇儿,然皇儿心中却难以自处。愿这小小礼物,能博父皇欢心。” 『这小子莫非提早已准备了礼物来哄朕?』 赵元偲心中纳闷,接过木匣,打开一瞧,却见木匣内装着一株十分赏心悦目的牡丹花。 美中不足的是,这株牡丹并非是连着根一起从土中掘出来的,而是直接被人掐断了茎。 “可惜!”赵元偲是懂得赏花的人,见此皱眉教导道:“皇儿太鲁莽了,这等花岂能……” 说到这里,大魏天子忽然愣住了,心说这个儿子足不能出皇宫,他从哪弄来这株花的? 再仔细一瞧,天子越发感觉这株牡丹格外熟悉,仿佛就是出自他最喜爱的那片花圃。 胸口那熟悉的揪心感再次袭来,赵元偲用微微有些颤抖的右手指着这株花,试探道:“皇儿,这株……这株花你从何得来?” “就是父皇平日里亲自照顾的那几株之一呀!……皇儿见它开地艳丽,心中欢喜,特地摘下来送于父皇!”赵弘润笑嘻嘻地说道。 大魏天子只感觉眼前一黑,要知道那几株花可是他在空闲时间亲自照料的宝贝。 “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 赵元偲不由地再次哈哈大笑起来。 『朕,朕竟然会幼稚地认为此子会迷途知返,好心送朕礼物,没想到……没想到……哈哈哈哈!』 『这逆子!外表讨人欢喜,这内心,简直就是恶鬼!!』 万分心痛的大魏天子,彻底震怒了。 第十章:天子反击 『这都不动怒?真的假的?』 眼瞅着面无改色的大魏天子,八皇子赵弘润不禁有些失神。 要知道他的目的可是要这位父皇气地火冒三丈,却又找不到借口来惩罚他,为此赵弘润非但糟蹋了许多父皇喜爱的玩物,还将他亲自照料培育的花也偷偷摘了一朵来。 可没想到,他这位身为大魏天子的老爹,神色竟然反而平静了下来。 『不太妙啊……』 感受着那股平静中所孕育着的诡异气息,素来胆大包天的赵弘润第一次有种惶惶不安的感觉。 而这位八殿下的表情,三位中书大臣皆看在眼里。 不可否认,八殿下赵弘润的胆量与气魄,还有他那犀利的说辞与无懈可击的狡辩,都让三位中书大臣叹为观止。 『但问题是,殿下您所面对的,那可是我大魏的人王帝主啊!』 中书令何相叙老神在在地捋着胡须。 在他身后,中书左丞蔺玉阳与中书右丞虞子启对视一眼,均摇了摇头。 他们太熟悉了赵元偲这位大魏天子了,以至于当他们瞧见赵元偲那越来越浓的笑意时,他们心中就清楚:陛下这是要反击了! 正如这三位大臣所料,赵元偲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牡丹交给了大太监童宪,随即和蔼可亲地对儿子赵弘润说道:“我儿身为皇子,却不欲做个养尊处优之人,这份觉悟,朕甚是欣赏!……皇儿放心,朕一定会支持你的!从即日起,你身上所穿、口中所食,就如你所言,自力更生吧!”说罢,他不给赵弘润反应的时间,回头对童宪说道:“童宪,知会宗府,从即日起,就不需要给八皇子殿下拨给月俸了,我儿……要自力更生!” 说话时,他还带有深意地故意瞧了一眼赵弘润。 赵弘润闻言心中咯噔一下。 『月俸全扣?这……这么狠?!』 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被家长扣完了零用钱的小孩,只感觉眼冒金星。 见赵弘润脸上表情僵硬,赵元偲心中得意地冷笑起来,口中故作不解地说道:“皇儿不会是要半途而废吧?” 『落井下石?』 赵弘润咬了咬牙,面对着来自父亲的挑衅,素来倔强的他又岂能服软:“父皇说笑了,皇儿只是担心将父皇的花园搅地一团糟。” 『事到如今还敢嘴硬威胁朕?』 赵元偲气乐了,哼哼笑道:“无妨!为了支持皇儿,就算搭上整个御花园又如何?” 说罢,他徐徐站起身来,用戏虐的眼神撇了一眼赵弘润,竟然真的离开了。 『他……真走了?』 赵弘润目瞪口呆,此时的他,脑门上不由地涔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殿、殿下,这可如何是好?” 目送着大魏天子带着太监童宪与三名中书大臣扬长而去,十名宗卫连忙围到了自家殿下身旁,一个个表情都有些慌乱。 要知道为了避免皇子们奢华铺张,大魏祖制规定宗府每月拨给皇子一定额度的银两所谓月俸,而皇子们则拿这笔钱养活自己跟身边的宗卫,这个制度是为了控制宫内的支出,避免皇子们沾染胡吃海喝、铺张奢华的恶习。 而如今,大魏天子赵元偲直接命宗府断了文昭阁的月俸,这就意味着赵弘润之后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当然了,饿死是不可能的,毕竟再是窘迫,赵元偲也可以到后宫他养母沈淑妃那里蹭饭,并且素来疼爱他的沈淑妃想必也会偷偷私下资助他一些。 问题在于他身边的这十名宗卫,总至于到沈淑妃那里蹭饭还带着他们吧,这事要是传出去,宫里的人可真的要笑掉大牙了。 再者,断了月俸,以后赵弘润再想差使那些小太监或者宫内的禁军,这也成了难题,倒不是说对方不愿意为皇子办事,问题在于等那些人办成了吩咐的事后,身为皇子都得赏赐一下意思意思吧? 没有银两,赏赐个屁?! 当然了,最根本的关键,还是在于他这次的反击非但没有抓到他父亲的痛脚,反而被他父亲、当今大魏天子抓住了痛脚,这才是赵弘润所不能接受的。 “嘁!小看他了!” 赵弘润愤愤地挥了挥拳,一副前功尽弃后的懊恼。 “殿下,那咱们还抓鱼吗?”宗卫中性情比较醇厚的褚亨挠挠头忍不住问道。 要知道他对金鳞赬尾所烤制的烤鱼可是早已垂涎三尺,先前只是碍于会遭到大魏天子的斥责而不敢品尝,如今大魏天子赵元偲说得清清楚楚,整个御花园随便赵弘润弄,哪怕搅得天翻地覆。 如此天大的机缘,他哪里还忍得住。 “吃吃吃,就知道吃!过两日咱们连饭都吃不上了!”年纪最大的宗卫沈彧没好气地呵斥着褚亨,这让其余几名也有心想尝尝金鳞赬尾究竟是啥滋味的宗卫顿时就不敢胡乱开口了。 不过见事已至此,赵弘润反而冷静下来了,挥挥手对沈彧说道:“沈彧,这事是本殿下欠缺考虑了,又不关褚亨的事,你就别说他了。……反正事已至此,兄弟们索性也尝尝金鳞赬尾究竟是啥味。” 那些对金鳞赬尾垂涎三尺的宗卫们连忙将鱼篓里的金鲤捞出来,串在竹枝上在篝火上烤了起来。 看着这帮没心没肺的家伙脸上还洋溢着笑容,性格比较稳重的沈彧、卫骄、吕牧三人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接下来殿下有何打算?”卫骄低声问道。 虽然说与大魏天子作对这是卫骄等人以往根本不敢想象的事,可既然他们被分配到八殿下赵弘润这边,那么无论这位皇子殿下如何顽劣,他们也只能与他同舟共济。 要知道皇子与宗卫的关系就如同舟与乘舟的人,若是皇子这条舟翻了,他们这群宗卫也不可能再有什么起色。 “此事回头从长计议。”说话的时候,赵弘润望了一眼远处,只见在远处,有几名小太监远远地瞧着他们。不出意外这必定是大太监童宪派来监视他们的,这意味着,大魏天子赵元偲金口玉言,说不会叫人阻拦他们,就不会叫人阻拦他们。 “要不,殿下您就别跟陛下怄气了?”宗卫吕牧苦笑着劝说道:“依卑职看来,这桩事其实挺好化解,您就跟陛下道个歉吧……咱们兄弟几个都瞧得出来,陛下是越来越喜欢殿下您了,要不然,今日殿下惹出这么大的事,陛下又岂会轻言放过?……陛下不知,据说在陛下尚未降生时,年幼的太子殿下无意间弄折断了陛下照料的花骨朵,被关到宗府整整呆了三日呢!” 沈彧与卫骄闻言连连点头。 “我去道歉?”赵弘润不悦地瞧了一眼三名宗卫,皱眉说道:“是他言而不信在先,拆我逍遥阁牌匾在后,事到如今还要我去给他道歉?” “嘘嘘——” 见自家殿下竟然敢用“他”来指代当今大魏天子,沈彧连忙提醒他慎言。 “你们不要再说了!”赵弘润挥挥手阻止了众宗卫的劝说:“事到如今岂有临阵退缩的道理?这第一仗是我输了,咱……坐看日后!” 见自家殿下主意已决,三名宗卫对视一眼,唯有苦笑。 一炷香工夫后,赵弘润叫自己十名宗卫都吃了一条金鳞赬尾尝了尝鲜,便命人熄灭了篝火,打道回府。 毕竟他今日这一出纯粹就是为了气大魏天子赵元偲,如今既然失败了,那就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了,总不至于真的把观鱼池里的鱼全捕捉上来吃掉吧?那日后没饭吃的时候怎么办? 赵弘润可不认为他父亲赵元偲那句话只是一句戏言。 见这位八殿下带着他那十名宗卫浩浩荡荡地离开了,远远观瞧的几名小太监连忙将消息传到了垂拱殿。 “他离去了?呵,意料之中。” 一听说八皇子赵弘润带着宗卫离开了御花园,大魏天子赵元偲脸上并无惊讶,淡淡说道:“此子聪慧果真是聪慧,心智也颇高,只可惜他将这份才能用在了旁门左道!……正如何爱卿所言,这株我皇室幼苗若是不加以管教,恐怕真的要长歪了!” 旁边大太监童宪仔细观瞧天子,见天子眼中并无恼怒之色,遂大着胆子恭维道:“八殿下虽心计颇深,可这一场胜的终归还是陛下。” “哼哼!”赵元偲哼笑了两声,颇为受用。他心说,朕可是他老子,岂会降服不了他?! “断了月俸,这下八殿下要头痛咯。”何相叙也是顺着天子的心意,捋着胡须笑呵呵地说道。 虞子启闻言叹了口气:“这回殿下是没有看清啊,陛下乃大魏之主,坐拥江山,区区几件玩物,岂能左右陛下的心意?” 『你疯了?你站在哪边的?』 中书左丞蔺玉阳怪异地瞅了一眼同僚,连忙将话题岔开:“陛下,据微臣对八殿下的粗略了解,恐怕殿下不会善罢甘休啊。” “他若是就此罢手,朕反而要失望了!”大魏天子意气风发地笑道:“就叫那逆子,有什么本事都使出来!朕倒是要看看,他究竟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眼瞅见天子似乎对这父子斗法颇有兴致,三位中书大臣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有些劝说的话,竟是不好再说出口。 『这宫中啊,怕是要乱咯……』 对视一眼,三人暗暗想道。 第十一章:捣乱垂拱殿 皇帝不好当,用现代的钟点来说,大魏皇帝赵元偲每日四点多钟就得起来,五点钟(寅时)准时设早朝,之后用过早膳,就得赶到垂拱殿开始一天忙碌的勤政生涯。 如此高强度的工作,使得历来勤于政务的大魏天子岁数刚到中年身体就被拖垮了,比如当今大魏天子赵元偲。 早些年年轻时并无感觉,可如今嘛,赵元偲越来越感觉力不从心,因此,在每次早朝之后,若是其他的要事,赵元偲都会选择在文德殿用早膳,为的就是能稍稍休息会,小憩片刻,以便养足精神应付一天的辛勤。 这期间宝贵的打盹时间,大概也就是一个时辰不到,因为在巳时之前,赵元偲必须赶到垂拱殿,为臣子们做出表率。 而那些参加早朝的殿臣们,他们一般也会在这个时候回自家府邸睡个回笼觉,然后也是在巳时之前赶到任职的府衙,开始处理事务。 而中书令何相叙、中书左丞蔺玉阳与中书右丞虞子启,这三位并非是需要参加早朝的殿臣,因此他们不需要早早起床离家。按照习惯,他们一般会在辰时左右入宫来到垂拱殿,在大魏天子赵元偲于文德殿小憩的时候,先处理一部分六部府衙呈上来的章折,将其中一些比较敏感的章折区分出来,摆到天子的龙案上,方便天子待会儿审阅。 然而今日在垂拱殿内,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位不速之客正是昨日与天子斗法小败了一场的八皇子,赵弘润。 『谣传这位殿下每日都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舍得离榻,可今日却早早地来垂拱殿……莫非是来向陛下请罪的?唔……昨日陛下可是抓住了此子脉门,不容这位殿下不服软。』 中书左丞蔺玉阳偷偷瞧了一眼笑眯眯站在他身后的赵弘润,也不敢细问,自顾自审批着章折。 一边感慨姜还是老的辣,蔺玉阳一边提笔在章折上书写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听身背后的赵弘润咋呼一声。 “啊——!!” 蔺玉阳措不及防,吓得浑身一哆嗦,手中的毛笔一抖,致使滴落的墨汁染黑了章折,格外刺眼。 “殿下,您……” 在蔺玉阳不解的目光下,只见赵弘润目视着桌上的章折,摸着光溜溜的下巴,一副老气横秋姿态地说道:“唔,判地好!此杀人抢掠、无恶不作的大盗,就应该绳之以法,判以重罪!” 『……』 蔺玉阳张了张嘴,深深望了一眼这位八殿下,随后再次将目光投向他正在批阅的章折上。 那只是一份来自工部的报表章折,说的是有官员向他们反应,前几日因为风大的关系,宫内有座偏僻的殿阁外顶出现了损毁,因此工部及时派遣工匠加以补修,花费了几十两银子。 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已。 『我太天真了……』 望着摆在面前的那份章折上那刺眼的一滩墨汁,蔺玉阳欲哭无泪。 这一刻他终于明了,这位八殿下哪里是来向天子请罪的,分明就是来祸害他们中书省官员的。 可明白归明白,他却不好明说,因为可以肯定,这位八殿下既然存心来祸害他们,想必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轻易抓不到他痛脚。 不信?试试呗! “殿下,您到垂拱殿来,这可真是破天荒的头一回啊……” 蔺玉阳不动声色地将那份章折放在一旁,准备将那片墨迹晾干。 “是啊。”赵弘润露出一副仿佛痛改前非的模样,正色说道:“本殿下素来顽劣,想必几位大人也有耳闻。昨日听父皇一番训斥,本殿下回到寝阁,彻夜难眠……” 『是因为陛下断了您文昭阁的月俸,所以你才急地彻夜难眠吧?』 蔺玉阳想笑又不敢笑,只好端起茶来,喝口水作为掩饰。 谁曾想茶杯里的茶水早已喝完了。 见此,蔺玉阳正要叫垂拱殿内伺候的太监奉茶,却不想赵弘润也发现了,大声喊道:“来人,给蔺大人送茶水。” 话音刚落,就见赵弘润的宗卫穆青笑嘻嘻地提着一只大铜壶走了进来,朝着蔺玉阳的茶杯倒入了滚烫地几乎还在沸腾的沸水。 “蔺大人请用茶。”穆青脸上堆着笑,恭敬地说道。 “……”蔺玉阳看看穆青,再看看同样满脸热情笑容的赵弘润,双手小心地捧起那滚烫的茶杯,却瞅着那沸水那么也难以入口。 僵持了片刻,蔺玉阳摇摇头将茶杯放下,看着赵弘润苦笑道:“殿下您何苦来为难微臣等人呢?” “大人看出来了?”赵弘润故作惊讶的表情让殿内三位大臣都啼笑皆非。 “穆青,给诸位大人上茶。” 赵弘润挥挥手吩咐着宗卫穆青,随即正色对何相叙、蔺玉阳、虞子启三位中书大臣说道:“三位大人,皆是我大魏肱骨之臣,本殿并不想与三位为难。此事,皆因父皇言而无信在先,摘我逍遥阁牌匾在后。本殿久居这深宫牢笼,内心甚是向往宫外的自由,若是三位大人能在父皇面前为本殿说几句好话,本殿必定牢记三位大人的恩情。”说着,他郑重其事地朝着三位中书大臣拱手拜了一下。 见此,何相叙、蔺玉阳、虞子启连忙离座,以避开赵弘润的这一拜。 听着赵弘润条理分明的解释,即便这三位大臣对于此子来垂拱殿捣乱心有不满,此时烟消云散了。 自古大魏皇子苦,这是朝臣们众所周知的事。 比如眼前这位八皇子赵弘润,明明已年至十四,可几乎从未经历过什么有趣的童年。回想自己家族的侄儿,这个年纪的有那个不在玩乐?可大魏的皇子们呢?每日除了应付宫学就是面对高耸的宫墙,无声叹息。 深宫牢狱,名副其实。 “这事,不好办呐,殿下。”蔺玉阳苦笑道:“昨日你将陛下喜爱之物给糟蹋了,这个时候微臣等人即便为殿下求情,怕是也没有丝毫成效。” “那就说本殿的坏话。”赵弘润眼珠一转,给三位中书大臣出着主意:“你们就使劲在父皇面前说本殿的不是,最好说地父皇一气之下将本殿逐出皇宫。” 『您以为陛下如此好蒙骗?』 三位中书大臣哭笑不得地看着赵弘润,同时他们心中也有些好笑,因为其余的皇子每一个都恨不得讨天子欢心,唯独这个八殿下,实在是另类。 “总之这件事三位大人要是不帮忙,本殿就赖着不走了!”赵弘润祭出了耍赖的绝招。 『您这是打算讹臣等么?』 蔺玉阳又好气又好笑。他心知肚明,这件事若不能使这位殿下如愿,此子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可问题是,这件事哪有这么简单啊! 要知道昨日大魏天子赵元偲说得清清楚楚,八皇子赵弘润身具奇才,但性情顽劣,应当严加管教。 天子都决定严加管教了,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哪敢在这种时候公然唱反调? 『如今之计,就唯有小心从事了,免得着了这位殿下的道。』 打定主意,蔺玉阳不再理会赵弘润在他身边转悠,他觉得,只要提高警惕,这位八殿下的刁难还是可以克服的。 『嚯!这是明摆着不打算帮忙了?』 见蔺玉阳不再理睬自己,赵弘润心下明了,邪邪一笑,索性搬了一把凳子来坐在蔺玉阳身边,一边瞅着他审批章折,一边给他“出谋划策”。 “蔺大人的字迹甚是好啊,金钩银划,别有格局……” “诶?蔺大人,您写的这字它念啥啊?” “写错了写错了,蔺大人这个字怎么能这么写呢?哦,好像是本殿下弄错了,您继续……” 整整半柱香的工夫,蔺玉阳被骚扰地痛不欲生,起身拜道:“殿下,殿下,您就饶了微臣吧,您看这,好几摞的章折等着审批呢,殿下若再为难微臣,万一御史参微臣一个尸位素餐之罪,殿下于心何忍啊!” “那你帮是不帮啊?”赵弘润笑嘻嘻地问道。 蔺玉阳张口结舌,半响后心中微微一动,压低声音说道:“殿下,这件事单微臣一人说了不算……” 说着,他似有深意地转头看了一眼何相叙与虞子启,气地那两位中书大臣心中暗骂,这蔺玉阳真不是个东西。 “明白了,明白了。”赵弘润和蔼地点了点头,搬着凳子坐到中书右丞虞子启身旁。 结果还没等他说话,虞子启连忙压低声音说道:“殿下,微臣一直是站在您这边的。” “诶?”不提蔺玉阳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就连赵弘润都有些意外。 “唔……那虞大人继续工作,本殿就不打搅了。”赵弘润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彼此彼此而已!』 『你有资格说我?这件事,我起初就是站在八殿下这边的。』 蔺玉阳与虞子启眼神交汇,仿佛无声辩争着什么。 而此时,赵弘润已搬着凳子笑眯眯地坐到了中书令何相叙身边,吓得何相叙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心说老臣我已年过六旬,要是您在老臣耳边咋呼一声,老臣非吓得昏死过去不可。 但出乎意料的是,赵弘润并没有吓唬何相叙,可能他也是顾忌这位中书令大人年势已高,经不起惊吓,他选择又另外一种怀柔的手段给何相叙制造麻烦。 “老大人,您肩酸不酸啊?本殿给您捏一捏……” “咦?老大人的气色看起来不怎么样啊……” “哎呀,老大人怎么把本殿下说的话写到章折上了?” “……”何相叙欲哭无泪。 要知道本来他就年高六旬,这记忆力早就退化了,远不如蔺玉阳,这不,听着赵弘润在旁叨叨絮絮,他竟是一时不察,将此子的话写到了章折上。 要知道,这章折最后还得送还给六部的啊,这要是被人发现上面写了一段不明所以的话,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就在这时,垂拱殿外传来了大太监童宪尖着嗓子的声音。 “陛下驾到!” 那一刻,中书令何相叙老泪纵横。 『陛下呀,您可是总算来了!』 第十二章:御笔禁令 “陛下,老臣叩请告老。望陛下念在老臣年事已高,允老臣的呈乞。” 大魏天子赵元偲前脚刚迈入垂拱殿,便见中书令何相叙跪在自己跟前,乞求告老还乡。 『这唱的哪一出?』 大魏天子不禁有些愕然,心说这好端端的,怎么就要告老了呢?难道朕有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老大人? 目光往殿内一扫,赵元偲便瞧见了笑眯眯在殿内恭迎的八皇子赵弘润,再一瞧中书左丞蔺玉阳与中书右丞虞子启两人讳莫如深的样子,大魏天子心中顿时就明悟了。 『好小子!昨日输了一阵不服气,今日特地来祸害朕的中书大臣么?』 赵元偲不动声色地弯腰扶起中书令何相叙,善言安抚了几句,随后便叫童宪将这位老大人扶到他的座位上。 “弘润,你来垂拱殿做什么啊?” 在走向天子龙案的期间,赵元偲故作不在意地问道。 “回父皇,皇儿今日是特地来向三位中书大人请教学习的。” 『是特地来捣乱的吧?』 赵元偲心中暗哼,不过脸上却丝毫没有表露,故作不解地问道:“请教什么呀?” “自然是请教如何治理政务咯。”赵弘润笑嘻嘻地说道。 “呵!依朕看,恐怕不见得吧?……若是你真有心学习政务,为何不去宫学?” “父皇此言差矣。于宫学上学,不过是纸上谈兵、空于实践,岂能跟向三位中书大臣请教相提并论?”正如蔺玉阳所猜测的那样,这位八殿下早就想好了措辞。 听他这么一说,赵元偲还真抓不到什么把柄,即便是明知此子不安好心,却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可没想到的是,他没想出什么说辞赶走这个可恶的小子,赵弘润却主动提出了告辞的话。 “既然父皇来了,皇儿不打搅父皇与三位大人处理紧要政务了,先行告退。” 『这位殿下要离开了?』 蔺玉阳一听觉得有些纳闷,可仔细一想,却又觉得赵弘润的这个举动实在是机智。 想想也是,摆着大魏天子赵元偲在场,这位殿下再怎么样也不敢当着老子的面捉弄他们三位中书大臣吧? “明日再来向三位大人请教。” 赵弘润留下一句话,恭谨地告退,然而他的这句话却让中书令何相叙与中书左丞蔺玉阳浑身一哆嗦。 『明日还要来?』 何相叙老眼一瞪,赶忙向天子请辞:“陛下,老臣年事已高,请陛下恳请老臣辞官告老。” 赵元偲头疼地揉了揉脑门:“这逆子……又做了什么啊?” 于是,蔺玉阳便苦笑着将赵弘润今日的所作所为告诉了天子,只听得赵元偲啼笑皆非。 “何相叙,你也一大把年纪了,难道还治不了一个黄口孺子?你们两个也是,堂堂中书左右丞,难道还整不过一个十四岁的顽劣小儿?” 赵元偲没好气地看着三位中书大臣。 三位中书大臣你看看我,我瞧瞧你,苦笑不已。 倒不是他们几位真的对付不了那位八殿下,问题是,他们对那位高瞻远瞩、身具鬼才的八殿下心存好感,兼之又被此子“深宫牢笼”的说辞触动了恻隐之心,并未觉得此子的做法有什么值得厌恶的,充其量只能算是令人啼笑皆非的恶作剧。 不过虽说是无伤大雅的恶作剧,可当被害者是自己的时候,还是比较头疼的,这不,为了自己日后着想,何相叙这位老臣赶忙奏请告老还乡,毕竟他的岁数其实早已到了告老的年纪,只是他觉得他还能为大魏发挥余热,并且大魏天子赵元偲也信任他,因此提拔为中书令,而在此之前,何相叙这位老臣在吏部尚书这个位置上坐了整整十余年。 “亏得你们三位中书大人,竟对一个黄口孺子束手无策!”赵元偲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命童宪在龙案上铺好一张纸,随后,他提笔在纸上写下『弘润不得入内』六个字,吩咐童宪将其贴在垂拱殿的门上。 “如此,三位爱卿可满意了?” 中书右丞虞子启对此无所谓,毕竟他已经表明立场,相信八皇子赵弘润并不会再捉弄他,但是中书令何相叙与中书左丞蔺玉阳却是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可事情真的如此简单么? 次日清晨,还是同样的这个时间,大魏天子赵元偲照旧还在文德殿小憩,而何相叙、蔺玉阳与虞子启三位中书大臣已按照惯例在殿内审批章折。 批着批着,他们忽然听到殿外传来了八皇子赵弘润的声音,似乎这位殿下正在与殿外值守的郎卫争辩。 “唔?为何不许本殿下入内?” 听着赵弘润惊愕的询问,殿内何相叙与蔺玉阳心中暗笑。 要知道大魏天子的话那可是金口玉言,即便是随手写了一纸『弘润不得入内』,其威力也不亚于圣旨。如此,值守在垂拱殿外的郎卫,又岂敢违背天子律令,私自放八殿下入内? “今日总算是可以安生了。” 蔺玉阳笑呵呵地喝了口茶。 见他老神在在的样子,虞子启心中一乐,忍不住说道:“不见得哟!” 何相叙与蔺玉阳闻言心中一阵嘀咕。 虽然天子已禁止这位八殿下入垂拱殿,可那位殿下神通广大,说不定还真有办法。 于是,他们也没心思审批章折了,侧耳倾听着殿外的动静,仔细听着八殿下赵弘润跟那些郎卫们展开一段口舌之争。 “八殿下,您就高抬贵手,别为难卑职等人了,陛下写得清清楚楚,『弘润不得入内』,卑职要是还把殿下放入,这就是渎职之罪啊。” “看你说的……你看看清楚,陛下写的可是『弘润不得入内』,可并非『赵弘润不得入内』。” “这……这有什么区别么?” “这其中的区别可大了,你想啊,这『弘润』,代指的可不一定就是我『赵弘润』吧?保不定朝臣中有哪位大人叫『张弘润』、『李弘润』呢?哦,对了,听说礼部就有一位大人叫做『李弘臣』,你看,就差一个字而已。” “呃……” “所以本殿下觉得嘛,十有八九是哪位朝中大人触怒了父皇,父皇一怒之下不许他踏足垂拱殿,碰到这位大人与本殿同名,以至于牵连了本殿……你想想看,父皇与本殿乃父子,岂有父不许子入内的道理?” “这……” 『完了!』 听到殿外那几名郎卫被说得张口结舌,蔺玉阳暗道一声不妙。 果然,只听一阵脚步过后,八殿下赵弘润便春风满面地出现在他们跟前,他脸上的笑容仿佛无声地提醒三位中书大臣一个既定的事实:我,来了! 『熬吧!熬好陛下来就好了……』 望了一眼事不关己的虞子启,何相叙与蔺玉阳互换了一个悲愤的眼神。 这一熬,就是足足一个时辰,撇除早已表明了立场的虞子启相安无事,自顾自地审批章折,不时还能喝口茶水,看看两位同僚的窘态,何相叙与蔺玉阳简直被骚扰地头昏脑涨。 “陛下驾到!” 巳时前后,大太监童宪的一声通喝险些让何相叙、蔺玉阳二人激动地难以自己。 “唔?” 大魏天子踏入了垂拱殿,瞧见儿子赵弘润竟然还在殿内,不禁有些错愕。 “朕不是不许你进来么?” “诶?”赵弘润装出一脸吃惊的样子,惊愕说道:“父皇是不许皇儿进来?皇儿还以为是哪位与皇儿同名的朝中大臣触怒了父皇,因此父皇不许他入内呢!” 赵元偲翻了翻白眼,挥挥手不客气地说道:“胡搅蛮缠!朕今日没心情跟你诡辩……滚出去!” “哦。”赵弘润怏怏地撇了撇嘴,正要弯腰蹲下来。 赵元偲一见惊声问道:“你……你要做什么?” 只见赵弘润露出一脸的惊奇之色:“父皇不是叫皇儿『滚出去』嘛?父皇乃大魏天子,金口玉言、一言九鼎,既然父皇叫皇儿『滚出去』,皇儿就只能『滚』着出去咯。” “你!”赵元偲顿时气结,心说当着三名中书大臣的面,当着殿外众郎卫的面,你跟朕来这一手?你才十四岁,倒是无所谓,朕这张脸往哪里摆? “出去出去出去!”赵元偲指着殿外说道。 “是滚着出去?还是走着出去啊?”赵弘润一脸的不解。 赵元偲气乐了,他有心想叫这个顽劣的儿子滚蛋,却又不敢真的说出这个滚字。他估计,若是他真的说出滚这个字,这个没脸没皮的小兔崽子,或许真的会滚着出去。 到那时候,赵姓皇族的脸就真的被这小崽子给丢尽了。 “走着……出去!出去”赵元偲板着脸一指殿外,气急败坏地斥道。 “父皇别动怒啊,动怒伤肝……好好好,皇儿这就走。” 赵弘润笑嘻嘻地离开了。 殿内众人啼笑皆非地看着这一幕,期间,蔺玉阳苦笑着对天子说道:“陛下,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啊。” 赵元偲缓缓走到龙案后坐下,平静了一下心神:“三位爱卿莫急,再过几日,那逆子就无如此闲情了!……别看他这几日跳得欢,再过些日子,哼!” 言下之意赵元偲是想说,等过几日赵弘润手头的银两用尽了,这小子也就蹦跳不起来了。到那时,大魏天子有的是机会管教他。 『看样子陛下这是打算跟八殿下耗下去了……这可真苦了咱们了。』 何相叙与蔺玉阳对视一眼,两人欲言又止。 “童宪。”赵元偲将一支蘸足了墨汁的毛笔递给童宪。 童宪心领神会,恭敬地接过毛笔,走到殿外,在『弘润不得入内』这张纸上的前头,增加了一个『赵』字。 『赵弘润不得入内!』 不过对于这张纸的效用,在经过今日的事后,中书令何相叙与中书左丞蔺玉阳已经不抱希望了。 『ps:新书上路,希望广大追看本书的读者抽出一分钟时间投推荐票,万分感谢!另外,作者第一次出现存稿现象,本书视推荐票增强数量加更。』 第十三章:中场休息 正如中书左丞蔺玉阳所猜测的那样,之后几日,八皇子赵弘润依旧是在垂拱殿畅行无阻,致使大魏天子赵元偲那纸『赵弘润不得入内』的禁令形同虚设。 尽管垂拱殿外的值守郎卫都会尽职地拦住这位八皇子,可惜他们根本不是赵弘润的对手,每回赵弘润对那些郎卫们所说的诡辩之词,总是能叫在殿内侧耳倾听的中书大臣们啼笑皆非。 什么『“内”并不能指代“垂拱殿”』,『即便是加上“赵”这个形式,也有可能指的是同名同姓的赵姓同宗』,『只要没加上本殿下的画像,本殿下就不承认说的是我』,弄到最后,垂拱殿外那纸禁令经过多次修改,已修改地极为详细。 首先文字禁令已经改成了『第八代大魏皇帝御笔禁令:朕的第八子,居于文昭阁内的九代皇子赵弘润,不得踏入垂拱殿。并,禁止利于台阶,禁止向殿内探头,禁止在殿外高声喧哗,禁止在台阶下烤鱼……注:其宗卫亦一概禁止。』 后续,整整一系列的禁止事项。 而除此之外,禁令上还增添了赵弘润的画像,就跟通缉悬赏似的,令众郎卫们忍俊不禁。 “八殿下这回恐怕要束手无策了。” “我倒不觉得。” 就连垂拱殿外的郎卫们,私底下都忍不住开始讨论这场大魏天子赵元偲与八皇子赵弘润的战争,到底谁能胜出。 要知道在宫内值守是很苦闷的,值守期间只能端端正正地站着,苦苦熬到换防。 然而这些日子,众郎卫们丝毫也不感觉辛苦,他们时而忍不住猜测,这位八殿下今日被赶出来后,明日又会寻找什么借口溜进去。 不得不说,这段日子赵弘润的所作所为真是叫众郎卫大开眼界,明明自己被禁止入垂拱殿了吧,这位八殿下就站在走廊上,隔着窗户跟给那三位中书大臣,哦,不对,是只对中书令何相叙与中书左丞蔺玉阳,跟他们说笑谈天,烦扰地两位大人不胜其烦。 后来天子得知后勒令八皇子也不得站在走廊上,这位八殿下索性就叫他的宗卫们进垂拱殿捣乱。 再后来,连他的宗卫们也被天子勒令禁止不许接近垂拱殿,这帮人也不知从哪里借来锣鼓,就在垂拱殿外高歌奏乐,美其名曰给天子高歌颂德。 再之后,敲锣打鼓也被禁止,这帮人索性就在垂拱殿外烤鱼,众郎卫至今还记得,当时路过的大魏天子那又心疼又气愤的样子。 再后来,八殿下与他的宗卫们就被勒令禁止靠近垂拱殿了…… “看来今日八殿下可能不会来了。” 等了好久,一直等到巳时前后也未见八皇子赵弘润那帮人的身影,一名郎卫忍不住叹了口气,小声嘀咕道。 “你疯了?你到底站在哪边的?” 他的同伴眼睛一瞪,连忙低声提醒道。要知道他们效忠的可是大魏天子,理所当然是站在大魏天子这边的,虽然说,他心底也十分佩服那位八殿下竟然能变着法子跟天子斗这么久。 “噔噔噔——” 随着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响起,大魏天子赵元偲与大太监童宪到了。 “参见陛下。”众郎卫们纷纷叩拜行礼。 “免礼。”大魏天子挥了挥手,旋即转头朝着四下望了几眼,问道:“今日那劣子可曾来捣乱?” 众郎卫们自然清楚赵元偲所指的是哪一位:“回禀陛下,今日八殿下并未至垂拱殿。” “哼!朕晓得他蹦不了多久。” 赵元偲得意地迈入了垂拱殿。 殿内,中书令何相叙与中书左丞蔺玉阳始终有些战战兢兢,直到赵元偲来到垂拱殿,他们这下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终于,终于熬出头了……” 这一刻,中书令何相叙险些老泪纵横。 而中书左丞蔺玉阳亦是满心激动。 天晓得他们这段时间究竟是过的怎样的生活,每日到了垂拱殿,总得战战兢兢地预测,思索今日那位八殿下会用什么办法捉弄他们。 而今日,八皇子赵弘润并没有向往常那样到垂拱殿来捣乱,这是否意味着,他终于没有法子了? 这可真是可喜可贺啊! 大魏天子赵元偲与何相叙、蔺玉阳这两位中书大臣弹冠相庆,使得中书右丞虞子启在旁看了着实感觉有些好笑。 “想必是八殿下手头不宽裕了……”大太监童宪在旁若有深意地说道:“老奴派人去打探过,据说八殿下手中就十几两银子了……” “你想说什么?”赵元偲撇了一眼童宪,哼声道:“那劣子鬼灵精怪,你还担心他会饿死?就算他真的养不起他与他那帮宗卫们了,不还有他的养母沈淑妃与皇九子弘宣么?……朕可是听说了,这劣子从其弟手中借了二百两银子,否则,他根本支持不了这么多日!” “八殿下与九殿下情同手足……” “好了好了,难道朕还会去责怪九子弘宣不成?……弘润能暂时借到银子,养活自己跟他那群宗卫,可这种事终归可一不可再。身为兄长,朕就不信他会厚着脸皮向弟弟要钱。回头朕再与沈淑妃知会一声,叫她不许私下偷偷塞银子给弘润,朕倒是要看看,那个顽劣至极的逆子能支持多久!” 『陛下这是一步也不肯退啊。』 三位中书大臣面面相觑,心中苦笑连连。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这场大魏天子赵元偲与儿子赵弘润之间的父子战争愈演愈烈,谁也不肯后退,但因为过程着实令人啼笑皆非,因此无论是身为当事人的赵元偲,还是旁观的三位中书大臣,都没有因此对赵弘润心生厌恶。 相反地,他们愈加好奇那位八殿下会如何下一步出招,以应对大魏天子那堪称釜底抽薪之计的“断皇子月俸”之策。 的确,八皇子赵弘润俨然已陷入了弹尽粮绝的窘迫处境。 垂拱殿这边,他们已经勒令禁止靠近,而手头的银两,哪怕是从九皇子弘宣手中借了二百两,这半个月来也已花地差不多了。 在如此险峻的处境下,赵弘润不得已得暂时停止对垂拱殿中书大臣们的骚扰,转而考虑自己等人日后的生存问题。 偌大的文昭阁内,打杂的小太监们已被赵弘润暂时遣退,他与他十名宗卫围坐在一盏烛灯旁,集思广益,思考对策。 “兄弟们,眼下正值生死存亡之时,哥几个可有什么对策?” 见自家殿下说得那么凶险,表情也十分严肃,众宗卫不由有些好笑。因为在他们看来,这所谓的战争无非就是自家殿下与当朝天子这父子两人怄气而已,只要其中有人肯退让一步,这能算什么大事? 当然了,问题就在于,他们这位性格倔强的殿下是绝对不可能退让的,而另外一方,那可是大魏天子,普天之下谁能令天子退让? “殿下,不如就休战吧。斗了半个月,情况丝毫不见起色,可咱们手头的钱,可是越来越少的啊……依卑职看,不如您就跟陛下服个软。卑职相信,只要殿下肯认个错,陛下必定会收回成命,恢复我文昭阁原有的月俸的……”宗卫沈彧率先开口劝道。 “文昭阁?”赵弘润不悦地望向沈彧。 “好好,是逍遥阁。”沈彧哭笑不得地改了口:“事到如今,殿下还惦记着这种小事做什么呢?” “这是一口气,一种精神,一种意志力,你懂个屁!”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沈彧这会儿可不敢说什么『殿下,我就懂你』这种火上浇油的话,微叹了口气,说道:“那殿下要斗到什么时候啊?” “自然是斗到咱们夺回应有的承诺咯!”为了自由,赵弘润对『出阁』一事念念不忘。 “那殿下有何打算么?”宗卫卫骄问道。 “唔。”赵弘润深思了片刻,忽然问道:“咱们手头还是多少银子?” 掌管财物的宗卫吕牧闻言小声说道:“还有十七两,另外加上一些杂七杂八的,二十几两吧。” “……二十几两?”赵弘润深深皱起了眉头。 要知道,虽说二十几两银子能让民间的百姓一家几口人悠哉悠哉地过上好一阵子,可是对居于深宫的皇子们来说,简直就是弹尽粮绝的绝境。须知,东宫太子差使宫内的太监、禁卫,事后的赏赐那可至少都有二、三十两。 换句话说,堂堂八皇子赵弘润如今手头的钱,还没有东宫太子打赏宫内下人的一次赏赐多。 “那明日本殿还是继续到娘妃那边蹭饭吧,你们自行解决……哦,对了,这是母妃资助咱们的。”说着,赵弘润从怀里摸出五十两银子,交给吕牧。 “淑妃娘娘莫不是也听说了?” 众宗卫睁大着眼睛问道。 虽然沈淑妃并非是赵弘润的生母,但是从小到大极为疼爱赵弘润,比亲生儿子赵弘宣还要疼爱。因此在众宗卫们眼中,沈淑妃与自家殿下的亲母也没多大区别了。 “也不晓得究竟知不知情,反正母妃也没说啥。……不过应该是清楚的吧,这宫内多的是嚼舌根的人,本殿下跟父皇斗了半个月,宫内岂会还有不知情的?” 说到这里,赵弘润仿佛是想到了什么,眯着眼睛伸手摸了摸下巴。 众宗卫见此心中一惊。 他们太了解这位殿下了,一旦赵弘润做出这种举动时,想必是想到了什么足以叫人感到惊骇的主意,就像从观鱼池内烤金鳞赬尾鱼一样。 第十四章:赵淑妃 但凡天子,必多置后宫妃子,用以传承子嗣,哪怕是大魏天子赵元偲,后宫妃子陆陆续续也收了二十余人,倒不是出于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的目的,而是身为大魏天子必须履行的义务。 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作为大魏天子,倘若将祖宗社稷江山摆在第一位,那么排在第二位的,俨然就是子嗣问题。这方面非但宗府的皇亲会时刻盯着,就连朝臣们也会不时上言,要求天子纳妃,为了就是保障皇室正统的血脉不至于断绝。 按照大魏祖制,皇帝的后宫妃子总共分为五等,其头等自然是皇后无疑,而第二等,便是贵妃、贵嫔、贵姬这『三夫人』;第三等则是淑媛、淑仪、淑容、昭华、昭仪、昭容、修华、修仪、修容等『九嫔』。 这三等妃子便是所谓的『一后三夫人九嫔妃』。 而排在第四等的淑妃、婕妤、容华、充华、承徽、列荣,以及排在第五等的美人、才人、良人,地位俨然就不如前三等高了。 后妃的称号,在入宫时与出身有关,而进了宫之后,那就全得仰仗是否能受到天子的宠爱了,争宠斗艳、勾心斗角,全靠后宫妃子们的心计。 而沈淑妃非但是八皇子赵弘润的养母,又是九皇子的生母,却仅仅是获得了一个第四等的淑妃称号,这与她不喜后宫争宠不无关系。 一般像这种矜持本分的女子,在到处都充满勾心斗角的后宫是很难上位的,除非母凭子贵,生下一个好儿子。不过遗憾的是,以往八皇子赵弘润顽劣成性已成宫内人人皆知之事,而九皇子赵弘宣又过于年幼,因此,沈淑妃在大魏天子赵元偲心中的地位并不高,跟她两个儿子一样,几乎是可有可无的角色。 不过在最近,由于赵弘润突然出现在天子赵元偲的眼界,连带着沈淑妃也逐渐受到天子的重视了,只可惜沈淑妃一贯以弱多病,大多时候都无法伺候天子,无法把握这珍贵的机会。 然而即便如此,宫内某些妒忌心强的妃子仍对她心生不快。 这不,向来受到大魏天子宠爱的陈淑媛今日就带着几名贴身宫女,跑到沈淑妃的寝宫『凝香宫』,阴阳怪气地说了一通话。 虽然沈淑妃不与她计较,不过沈淑妃身边的贴身宫女小桃,却被气得够呛。 “那个陈淑媛真是太过分了!若不是娘娘拦着,奴婢真想跟她好好理论一番。什么人这是!” 小桃一边收拾着被打碎的瓷器与遍地的炭火,一边愤懑地叨念着。 “好啦。”沈淑妃微笑着劝了一声。 其实沈淑妃心里并不糊涂,陈淑媛今日之所以来她凝香宫发脾气,无非就是因为这段日子里大魏天子赵元偲有数回在她这边过夜,醋意大发罢了。 要知道,作为大魏天子以往最宠爱的几位妃子之一,陈淑媛的劲敌向来就只有皇后等寥寥数人,沈淑妃以往在她眼里根本就是无足轻重的小角色。 可没想到的是,因为八皇子赵弘润逐渐受到赵元偲宠爱的关系,连带着沈淑妃在天子心中的地位也逐渐提高,哪怕沈淑妃的身子无法伺候房事,这段日子赵元偲也乐得跑到这凝香宫来,听沈淑妃讲述一些赵弘润年幼时候的趣事,抚慰未能尽到父亲义务的那份遗憾与内疚。 而昨日,据宫内小道消息说,大魏天子一开始是指定了陈淑媛的,可不知后来怎么着,中途改变主意来了凝香宫,使得陈淑媛白欢喜一场。 这下好了,恩怨结上了,气不过此事的陈淑媛今日故意跑到沈淑妃的凝香宫说了一通阴阳怪气的话,隐晦地骂沈淑妃明明自己身体有病,还要接近天子,分明就是不安好心,气地小桃几次欲不顾上下尊卑跟这个娇蛮的女人争吵。 而最过分的是,陈淑媛临走时还故意将陈淑媛瓷罐给打碎了。 要知道因为身体虚弱的关系,沈淑妃的手脚与腹部平时多数是冰凉的,为了暖身,沈淑妃便叫小桃在一只瓷罐中装满炭火,用棉布裹一层充当取暖之物。 随着使用的日子一天天增多,沈淑妃也逐渐对那只瓷罐滋生了念旧之情,并不舍得更换,如今倒好,直接给陈淑媛故意碰到地上给摔碎了,碎瓷、炭火撒了一地。 然而沈淑妃是知书达理的女人,她明白陈淑媛的怨气究竟来自何处,于是也就没打算跟陈淑媛计较,反而反复叮嘱小桃,不得将这件事告诉她的大儿子赵弘润,毕竟八皇子赵弘润这几日在宫内与大魏天子斗法的事情,早已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深宫。 “你呀,就是对那些人太客气了!” 小桃气愤地抱怨道。 “好啦好啦,事情过去就过去了,莫要再提了,对了,今日正午,或许润儿还会过来,你叫负责膳食的公公多准备一份……” “奴婢知道了。” 所谓知子莫若母,尽管并未提起,但是沈淑妃却晓得,这几日她大儿子赵弘润的日子,恐怕不是这么好过,毕竟被大魏天子断了月俸嘛。 果不其然,到了用饭的点,赵弘润果然准时舔着脸来他母妃这边蹭饭了。 “娘,小宣呢?”没见到弟弟弘宣,赵弘润问道。 “在宫学呢,你以为他像你呀!”沈淑妃伸出右手,修长白皙的食指在赵弘润脑门上轻轻一点,规劝道:“润儿,为娘晓得你天生聪慧,可即便如此,你也莫要骄傲,得去宫学上学呀……” “宫学能学到什么?全是一帮之乎者也的老夫子,不去也罢!” “你呀!……罢了,你年纪也大了,翅膀也硬了,为娘的话你也用不着听了……”沈淑妃故意摆出一副『儿子大了就不要老娘了』的架势。 吓得赵弘润连忙表明心迹:“得得得,赶明儿我就去宫学溜达溜达,行了吧?” 沈淑妃这才满意,微微一笑,招呼大儿子入席一通用饭。 赵弘润刚在凳子上坐下,忽然发现自己母妃今日并未捧着那只用来取暖的瓷罐子,遂问起了此事:“娘,你那不离身的罐子呢?” 小桃闻言刚准备向这位素来胆大包天的皇子殿下诉诉委屈,不想沈淑妃罕见地用严厉的眼神看了一眼,也就怏怏地没敢多嘴。 “哦,为娘不小心摔坏了。”沈淑妃若无其事地解释道。 赵弘润此时正提着筷子去夹一块油腻腻的红烧肉,闻言手中动作一顿。他很清楚他这位养母是一个仔细谨慎的人,怎么会将那只心肝宝贝一样的瓷罐不小心给摔了呢。 侧脸撇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宫女小桃,赵弘润心中顿时就明了了几分。 想想也是,这可是一位有能耐使大魏天子怒发冲冠却发作不得,能使三位中书大臣束手无策的八皇子,岂会轻易被骗? “碎片在哪呢?让皇儿瞧瞧?”赵弘润淡然地说道。 “那有什么好瞧的?”沈淑妃也是个聪慧的女子,自然清楚不小心摔坏跟跟存心摔碎,其瓷罐的碎片是截然不同的,岂肯让赵弘润过目,只推说早已处理早了。 如此一来,赵弘润心中就更加笃定了。 用过午饭,赵弘润陪沈淑妃聊了几句,讲述了一些他这几日在垂拱殿骚扰三位中书大臣的得意事迹,听得沈淑妃一边指责他不学无术,一边笑得乐不可支。 因为沈淑妃身体虚弱,每日中午都需要小憩一会,因此,赵弘润并没有久呆,见沈淑妃眼眸中流露出困意,便适时地起身告辞了。 见此,沈淑妃也未拦着,只是叫小桃送送赵弘润,毕竟这大儿子因为被他父亲断了月俸的关系,隔山差五来凝香宫蹭饭,因此沈淑妃倒也不担心见不着他。 小桃直将赵弘润送至凝香宫的宫殿门口,刚要返回,却被赵弘润给喊住了。 “小桃,娘的瓷罐究竟怎么回事?” “诶?”小桃愣了愣,心中回想起沈淑妃的叮嘱,没敢将真正的情况告诉赵弘润:“淑妃娘娘不是说了嘛,是娘娘她……不小心打坏了。” “真的吗?”赵弘润微微一笑,说道:“小桃,这深宫,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若本殿下存心要打听,怎么可能打听不到?也就是早些跟晚些的区别罢了。……你说吧,小桃。” 听赵弘润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小桃稍稍一犹豫,便将陈淑媛的那些恶行全部告诉了赵弘润,说她怎么怎么不好,怎么怎么恶劣,简直就是将陈淑媛说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 “哦?是嘛!”赵弘润的眼神逐渐变冷。 瞧见这一幕,小桃心中不禁有些慌乱,要知道她也十分了解这位八殿下的秉性,连忙问道:“殿下,您不会……不会想做什么吧?您可别生事啊,不然娘娘要骂死奴婢了。” “放心、放心。”赵弘润笑呵呵地说道。 “如此就好。”小桃这才松了口气,朝赵弘润行了一礼后返回了殿内。 “都有人欺负上门了,岂有不重拳还击的道理?”回头望了一眼凝香宫,赵弘润微微摇了摇头。 他负背着双手缓缓走下了台阶,口中念念有词地回自己的文昭阁。 “哼!还真是瞌睡遇枕头,我还寻思着找哪位后宫贵人下手,给父皇添添堵,那陈淑媛就自行送上门来了……那就先拿你开刀咯!” 『沈彧那帮人提的建议真是小家子气,你以为抓些鸡鸭来养在御花园就能使当今大魏皇帝改变主意?哼!要干就干一票大的!直接搅地整个后宫鸡犬不宁,叫后宫那些妃子们争相去诉委屈,搅扰那位父皇大人的清净,叫他夜里找不到一个可以静心安眠的寝宫!!』 『这才叫釜底抽薪!!』 “您就准备睡在文德殿躲清净吧,父皇大人哟!哇哈哈哈——” 父子战争第二场,由此拉开序幕! 『ps:』 『赵弘润:或许我该自称“本皇子”,然而本皇子没有“本殿”有逼格。另外,继续代作者求票,希望追看支持这本书的读者们能抽出一分钟时间投推荐票。票票多了,本殿作起死来更是一把好手。』 第十五章 :陈淑媛 ps赵弘润:为本书首位舵主“群青的虹轮”加更,且看本殿继续作死。 陈淑媛,乃大魏天子赵元偲平日里最为宠爱的几位后妃之一。 据说此女十六岁送入宫内,十八岁时承蒙大魏天子的垂怜,之后在皇宫内的地位逐步上升,以至于如今年仅二十二岁便已获封淑媛的妃号,隐隐已成为九嫔之首。 纵观整个大魏皇宫,地位在她之上的天子皇眷就唯有皇后与贵妃、贵嫔、贵姬这一后三夫人而已。 而不可思议的是,陈淑媛至今还未给大魏天子生下一儿半女,一个尚未为赵元偲诞下任何血脉的女子,竟然能坐到淑媛的位置上,不可否认,赵元偲对此女的确颇为恩宠。 比较下来,沈淑妃明明生下九皇子赵弘宣,又是八皇子赵弘润的养母,其地位不过是淑妃而已,与未生子嗣的陈淑媛竟然相差整整两个等阶。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陈淑媛仗着有天子恩宠,在宫内行事向来是肆无忌惮,甚至连皇后与三位贵夫人也不放在心里。可能在她看来,如今大魏天子就这般宠爱她,一旦她为天子生下一位男丁,或许地位能取代皇后也未可知。 正因为抱着这样的想法,因此陈淑媛在宫内除了大魏天子外,无论是谁的话都不买账,有几次甚至公然顶撞皇后,而事实证明,有赵元偲的庇护,大魏皇后还真奈何不了她。 天子的偏态,让陈淑媛越发娇蛮,明明岁数比宫内大部分的妃子都要小,却总是摆着一副“大姐”的姿态,威逼利诱联合众嫔妃们对付皇后。 至于沈淑妃,尽管她是八皇子赵弘润与九皇子赵弘宣这两位皇子的母妃,可因为以往这两位年幼的皇子平凡无奇,并没收到赵元偲的宠爱,并且沈淑妃本人也不擅长勾魅天子,兼之身体状况又不好,曾经好几次让天子感觉扫兴。因此久而久之地,大魏天子赵元偲也就不怎么再到凝香宫中去了。 用陈淑媛以往的话来说,就是一个毫无情趣可言的半老徐娘领着两个没什么出息的皇子,这种后宫妃子也值得花精力对付? 正因为带着这种高傲的偏见,因此陈淑媛以往根本没有将沈淑妃放在眼里,可没想到的是,最近她那个大儿子赵弘润也不知是怎么了,令人颇感惊愕地得到了大魏天子的器重,哪怕此子将整个御花园几乎搅地乱七八糟,天子也并未责罚他,反而哈哈大笑着传令宫内的太监,无论八皇子赵弘润将御花园搅和成怎样,都不许阻拦。 天啊,陛下这是怎么了?? 而更让陈淑媛感到气愤的是,她逐渐感觉在大魏天子的心中,八皇子赵弘润的母妃沈淑妃,此女的地位逐渐上升,据宫内太监所传递的消息,这半个月里陛下竟然有六七个晚上在沈淑妃的凝香宫过夜,哪怕沈淑妃身子虚弱并不能侍奉房事,那位大魏天子也乐此不疲。 听到这个不可思议的传闻,陈淑媛简直难以置信,仔细想想,她就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必定是那个沈淑妃使用什么见不得人的小伎俩蒙骗了天子。 她可不相信那什么八皇子赵弘润,一个素来在宫中风评顽劣不堪的皇子能有什么值得大魏天子器重的,又不是麒麟儿赵弘昭。 于是乎,陈淑媛打定主意想教训教训那个沈淑妃,压一压她的气焰。 也难怪陈淑媛会决定这么做,因为她如今的崇高地位皆来自于大魏天子赵元偲的宠爱,若是赵元偲不再向以往那样隔三差五都到她的幽芷宫过夜,她在宫内的地位就会一落千丈。 到时候,非但众嫔妃们不会再甘心听命于她,恐怕当初得罪过的皇后就会第一个站出来故意为难她,毕竟至今为止,她陈淑媛仍只是一个靠着大魏天子宠爱获得崇高地位的妃子,根本没有母凭子贵的资本。 这也是她想方设法与皇后争宠,却始终不能取代皇后的原因,毕竟皇后生下了太子赵弘礼,而她,却没有为赵元偲诞下任何子嗣。 因此,适时地向宫内的皇眷展现一下当今天子对她的宠爱,这种看似狐假虎威的做法实际上却是维持目前地位的最佳手段,而沈淑妃这种软柿子,自然是最合适的敲打对象了。 陈淑媛万万没有想到,她欺负了沈淑妃,沈淑妃那个在她眼中顽劣没什么出息的大儿子赵弘润,会在当日下午就带着一帮人来找她麻烦。 “淑妃娘娘,八殿下求见。” 当贴身宫女向陈淑媛报讯时,陈淑媛正在寝宫的卧居梳妆打扮,因为据她猜测,今日大魏天子赵元偲十有八九会到她的幽芷宫来。 陈淑媛并不是傻子,她当然晓得,她今日去欺负了人家沈淑妃,依着大魏天子如今对那八皇子赵弘润的重视程度,肯定会来询问她原因。 到时候嘛,她向天子撒撒娇,采取温柔攻势,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再不济,赔给那沈淑妃一只不值钱的瓷罐不就得了?反正说起来,就是说看在陛下的面子上才赔给沈淑妃的,如此一来,于她陈淑媛的颜面无碍。 顶多付出赔一个瓷罐的代价,一来敲打了沈淑妃,遏制了她的气焰,二来又使得天子回到她这边,何乐而不为? 不得不说陈淑媛想地很好,可她偏偏就就忽略了考虑赵弘润对此的态度,以至于当从贴身宫女口中听说赵弘润带着宗卫来拜见她时,她着实愣了好一会。 “他来本宫的寝宫做什么?” 跪在地上的贴身宫女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娘娘,莫非是来寻事的?……您想呀,您上午刚去凝香宫教训了沈淑妃,下午她大儿子就带着人来咱们寝宫,这事岂能是巧合?” 陈淑媛闻言两道秀眉微微一凝,颇有些错愕地喃喃说道:“那个顽劣的小崽子,真敢来本宫的寝宫?” 唔,或许,陈淑媛不是没有考虑过八皇子赵弘润的态度,只是她小瞧了这位八皇子的胆量与气魄,没料到这位皇子殿下竟然真的有胆子找上门来。 因为在她看来,她陈淑媛可是大魏天子宠爱的女人,算起来那可就是那赵弘润的长辈,一个皇子就算再怎么样气愤自己母妃被人欺负,也不敢冒犯闯到长辈的寝宫来吧?顶多跟天子抱怨抱怨。 “此子眼下在哪?” “就在大殿里坐着,还命令娘娘的人给他奉茶……” “这么没规矩?” “岂止是没规矩?赵弘润自己闯进来就算了,他十个宗卫也擅自闯进宫内……” “……”陈淑媛皱了皱眉。 要知道在大魏宫内,除非得到寝宫主人的允许,否则除了当朝天子以外,一般情况下无论是谁都不得擅自闯入,否则就是惊扰后宫皇眷的重罪。 要见么? 陈淑媛稍稍有些心虚,毕竟这件事因她而起,如今苦主的儿子找上门来了,她心中难免也有些慌神。 定了定神,陈淑媛沉声说道:“你去告诉赵弘润,本宫没工夫见他。” “不行啊!”宫女急切地说道:“那赵弘润说了,若是娘娘不见他,他就将咱们的幽芷宫砸了!” “什么?他好大的胆子!”听到这番话,陈淑媛心中大怒,咬着银牙恨恨说道:“好,本宫倒是想瞧瞧,他赵弘润究竟哪来的胆子,敢砸本宫的幽芷宫!” 一听陈淑媛准备出面接见赵弘润,那宫女满脸担忧之色,小声提醒道:“娘娘,赵弘润那些个宗卫一个个凶神恶煞的,一看就知准没好事,娘娘不如派人知会宫内巡逻的禁卫……” “不必了!殿外不就有众郎卫值守么?……本宫就不信了,他赵弘润胆敢当着众郎卫的面,公然行凶!” 说着,陈淑媛也顾不上梳妆打扮了,披上披霞,带着那名贴身宫女朝幽芷宫前殿而去。 而此刻在幽芷宫前殿,八皇子赵弘润果然如那名宫女所言,毫无顾忌地坐在殿内,在他身后,十名宗卫一字排开,一个个双手环胸,面色冷峻,一看就晓得是来找茬的。 唯独赵弘润神色依旧,一边喝着茶,一边用眼睛打量着殿内那些战战兢兢的宫女们,挑肥拣瘦般地暗自评价着。 忽然,赵弘润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正主来了! 他轻哼一声。 果不其然,伴随着那阵急促而轻盈的脚步声,披着一身华贵披霞的陈淑媛沉着脸从殿后转了出来,一见赵弘润,便毫不客气地呵斥道:“方才是何人夸口要砸本宫的幽芷宫?!” 啊……还真是个美人啊,难怪那位父皇大人如此宠爱她…… 赵弘润撇头扫了一眼露面的陈淑媛,他发现此女果真是生得国色天香、艳丽无比,更难得的是,此女天生就有一双仿佛能勾人心魄的眼睛,难怪如此受宠于大魏天子。 只可惜内不如外…… 轻哼了一声,赵弘润重重放下了手中的茶盏,锐利的眼神冷冷扫向陈淑媛。 “是本殿!” 还别说,有十名宗卫为他站脚助威,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还真的是气势如涛,一下子就镇住了陈淑媛。 “你……”陈淑媛惊住了。 这……这真的是一个年仅十四岁的顽劣皇子能具备的气势么? 陈淑媛的心砰砰地加速跳动起来,因为她感觉这赵弘润冰冷的眼神,真的很酷似大魏天子赵元偲,那种根本未将对方放在眼里的肆无忌惮的眼神。 快去请禁卫! 陈淑媛暗自向自己的贴身宫女施加一个眼神。 女人天生的直觉使她立马意识到,对方绝不只是一介顽劣的年幼皇子那么简单。 第十六章 :同滑 整整好一会儿,偌大的幽芷宫鸦雀无声。 这时,就见满脸寒霜的赵弘润脸上忽然绽放了笑容,说道:“哈哈,开个玩笑而已,陈淑媛莫要见怪呀!” “开……玩笑?”陈淑媛被赵弘润突然改变的表情惊呆了。 只见赵弘润徐徐站起身来,拱了拱手笑着说道:“幽芷宫乃陈淑媛的寝宫,而陈淑媛更是父皇宠爱的妃子,本殿下岂敢真的砸了幽芷宫呢?” 这小崽子…… 陈淑媛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一张美丽的面孔顿时变得阴沉了几分。 不过同时,她躁动不安的心情也逐渐平复了下来。 “八皇子未经本宫允许,擅自闯入本宫的幽芷宫,你可知晓此乃重罪?” 赵弘润微微一笑,若无其事地说道:“知晓!……不过嘛,事出有因,想来这件事就算传到父皇耳中,父皇也会体谅本殿下的……您说对吧,陈淑媛?” 陈淑媛自然明白赵弘润指的是什么,心中衡量了一番,也就没打算追究赵弘润擅自闯入她寝宫的罪名了。 毕竟这件事是因她而起,而赵弘润不过是为母出气,就算闹到大魏天子赵元偲那边,也不能将赵弘润如何。很有可能,依着天子如今对赵弘润的器重,顶多也就是训斥两句,不了了之。 想到这里,陈淑媛在殿内主位上坐了下来,自顾自整理着披霞上的褶皱,漫不经心地问道:“罢了,本宫不跟你小辈计较。……说罢,你见本宫所为何事?” 赵弘润闻言咧着嘴笑了笑,似有深意地说道:“所为何事,难道陈淑媛您心里不清楚么?” “放肆!” 殿内响起一声娇斥,并非出自陈淑媛之口,而是出自一位有些年纪的宫女。 “娘娘乃是八皇子你的长辈,八皇子不顾尊卑礼数,反问娘娘,成何体统?” 原来,这名宫女见赵弘润在陈淑媛未露面前夸下海口,说什么见不到陈淑媛就砸了幽芷宫,结果见到陈淑媛就立马转了口风,心中先前的惊慌失措顿时也就烟消云散了。 毕竟是幽芷宫内的宫女,仗着陈淑媛在宫中的地位,以往作威作福惯了,即便是面对赵弘润这等皇子,恐怕也不会顾忌什么。 可能在她们看来,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有她们娘娘陈淑媛护着,总会相安无事的。 可惜,她们这回碰到的是赵弘润。 “吕牧!”赵弘润端起茶盏来,若无其事地叫了一个名字。 当即,他身后的宗卫吕牧走了出来,面沉似水地走到那名宫女面前,伸手一抓,连带着发髻与衣领,直接拖着那名宫女走出了幽芷宫的前殿殿门。 殿内众宫女见到这一幕,顿时尖叫起来。 “赵弘润!”陈淑媛的手重重一拍面前的案几,用难以置信的语气厉声斥道:“在本宫的幽芷宫,当着本宫的面,你安敢公然行凶?!” 赵弘润面色平静地喝着茶,慢条斯理地说道:“陈淑媛说这话,可要有真凭实据啊。” “真凭实据?!这里所有人都看到你的宗卫公然行凶!” “陈淑媛误会了。”赵弘润一脸微笑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和和气气地说道:“本殿下可是个爱好和平的人,岂会命令手底下的宗卫行凶?只不过,方才那名宫女实在太吵,搅扰了本殿下与陈淑媛的谈话,因此本殿下叫手下宗卫使她暂时退避而已……总归宫内上下有别,等阶森严,小小一名宫女自作主张,插嘴本殿下与陈淑媛的谈话,这不合礼数,对吧?”说着,他若有深意地扫了一眼殿内那群呆若木鸡的宫女,笑眯眯地说道:“幸亏这回是本殿下,若是换做哪位脾气不好的皇兄,恐怕那名宫女十有八九就直接被杖毙了也说不定呢……” 那些宫女们闻言顿时面色苍白,她们原来以为这位八皇子不过是个只会耍嘴皮子的懦弱之辈,还准备不时地插几句嘴给自家娘娘助助威,可如今亲眼瞧见那名宫女直接被拖离了幽芷宫,又听赵弘润说了一番明显是恐吓的话,她们哪里还敢多嘴,一个个低着头,吓地浑身发抖。 这是杀鸡儆猴啊!……这赵弘润好本事,小小年纪做事却滴水不漏,三言两句就吓得那帮没用的家伙浑身发抖…… 陈淑媛冷眼旁观,她当然清楚赵弘润这是杀鸡儆猴。 “希望如此,不过回头若是本宫发现那名宫女少了一根寒毛,本宫定会将这件事告诉陛下。”陈淑媛的这番话,无疑是在为殿内的宫女们撑腰。 可惜,赵弘润淡淡一笑,从容化解:“本殿的宗卫粗手粗脚的,掉几根寒毛有什么奇怪的?再说了,即便是掉了几根寒毛,总比掉了脑袋好吧?” 面对这种**裸的恐吓,殿内那些宫女稍稍安下的心顿时又变得惊慌起来,气地陈淑媛心中暗骂:这帮没用的东西! 恨恨地吐了口气,陈淑媛不再理睬殿内那些宫女,冷冷地对赵弘润说道:“八皇子,本宫没工夫与你闲扯,你若有什么事,如实道来,若是无事,就请回吧。” “本殿下还是那句话,本殿下所为何事,陈淑媛心里清楚。……倘若陈淑媛一时糊涂,那也没有关系,本殿下有的是工夫,什么时候陈淑媛想起来了,咱们再细谈!”赵弘润慢条斯理地说道。 陈淑媛眼中闪过一丝怨愤之色,冷笑说道:“说不定陛下今日会到本宫的幽芷宫来,如此也没有关系么?” “嘿!……那正好,到时候,正好让父皇做个公证人。”赵弘润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你……”陈淑媛为之气结。 罢了,就让这小子得意一阵……此事因我而起,若是在陛下面前细说此事,总归对我不利…… 心中打定主意,陈淑媛只能选择退让,以求尽早将这个赵弘润打发走。 “莫非是因为本宫在沈淑妃的凝香宫,不慎打坏了那只瓷罐?啊呀,就为这么点小事,八皇子如此兴师动众的,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沈淑妃当真那般小家子气呢。” “……”赵弘润淡淡撇了一眼陈淑媛:“怎么打坏的?” “还能怎么打坏的?自然是一时手滑,不小心打坏的呀。”陈淑媛装出一脸的无辜表情。 “呵!”赵弘润淡淡一笑,不置与否。 见此,陈淑媛皱了皱眉,忍着气和颜悦色地说道:“罢了罢了,本宫赔就是了……”说着,她故意看了一眼赵弘润,故意用能让他听到的声音小声嘀咕道:“想不出沈淑妃竟是如此小气的人。” 对此,赵弘润毫无反应,不愠不怒。 没过多久,便有一名宫女捧来一只崭新的瓷罐,摆在赵弘润面前的案几上。 手指那只瓷罐,陈淑媛趾高气昂地说道:“这只崭新的定陶宋瓷,可是外邦献于陛下的国贡,陛下又将其赏赐于本宫,价值不菲,用来赔沈淑妃那只不起眼的旧瓷罐,总能让沈淑妃心满意足了吧?”她的话中,充斥着一种上位者施舍给下人的优越感。 赵弘润继续喝着茶,慢条斯理地说道:“诚如陈淑媛所言,我母妃那只瓷罐的确不起眼,价值不过三五十两而已,可她用了近十年,哪怕期间不小心磕碰到表层,也舍不得将它换掉,这是为什么呢?因为用熟手了,有了感情……陈淑媛的这只定陶宋瓷虽贵重,可是本殿下不稀罕,本殿下的母妃也不稀罕。” 说着,他徐徐站起身来,右手抓起瓷瓶的沿口,将它递向陈淑媛的方向。 哼!有眼无珠,这可是国贡之物!……不要最好,本宫还舍不得呢! 陈淑媛心中冷哼一声,用眼神示意殿内的宫女将那只定陶宋瓷瓷瓶接过来。 一名宫女会意,几步走到赵弘润身前,刚要伸手去接,却见赵弘润突然放开了手。 这只珍贵的定陶宋瓷瓷瓶,就这样当着殿内众人的面,徐徐下坠,咣当一声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那名宫女惊呆了,殿内所有的宫女都惊呆了,就连陈淑媛也惊呆了。 要知道那非但是外邦送于大魏的国贡,还是大魏天子赏赐于陈淑媛的,岂是简简单单一个“珍贵”二字可以形容的。 而作为当事人的赵弘润,却抓了抓拳头,露出一副恍然惊觉的表情。 “哎呀,手滑了。” “……”望着一地的碎片,幽芷宫内的人呆若木鸡。 就在这时候,只见赵弘润戏虐一笑,抬手轻轻一推身边,一只摆在柱子旁的落地大瓷瓶。 “咣当——” 殿内又多了一地的碎瓷。 “哎呀,本殿下手又滑了一下……” 话音未落,就见赵弘润抬起一脚,将一尊烛台连带着背后作为装饰的木窗踹倒在地。 “哎呀,本殿下的脚也滑了……不对,是本殿下……整个人都滑了!” 说到这里,赵弘润面色泛起浓浓的愠怒,一把操起面前的案几,当着幽芷宫内所有人的面,将眼前的一切砸了个稀巴烂。 “咣当——” “砰——” “嗤——” 所有的瓷器都被砸碎,用以装饰的木栏与木窗被踹飞,那些锦绣所制的幔帘,全部都被赵弘润扯了下来。 陈淑媛吓得花容失色,瘫坐在地,用惊恐的目光望着那个胆大包天到在她幽芷宫打砸的八皇子。 而即便如此,赵弘润仍不罢休,抬手一指整个幽芷宫前殿,吩咐身后的宗卫:“给我砸!整个幽芷宫的前殿,本殿下不想见到一件完物!” “是!”九名宗卫一拥而上,在前殿大砸特砸,吓地殿内那帮宫女们一个个抱在一起,瘫坐在地。 “赵弘润!”回神过来的陈淑媛气地一张美丽的面孔都变得扭曲了,仿佛泼妇般抓狂地尖叫道:“你敢……你敢砸本宫的幽芷宫!” 赵弘润缓缓转头望了一眼气急败坏的陈淑媛。 “啊,本殿下向来一言九鼎!说砸你的幽芷宫,就砸你的幽芷宫!” “呀——!!” 陈淑媛气地厉声尖叫起来,不顾一切地扑向了赵弘润,用长长的指甲,抓向后者的脸。 她,已经气到极致了。 她没有发现,赵弘润不闪不避,就那样站在那里。 非但丝毫没有闪躲的意思,而且嘴角反而扬起了几丝莫名的笑意。 第十七章 :闹大 看样子,八皇子今日是真的不打算来垂拱殿了…… 在垂拱殿内,三位中书大臣一直等到下午也没见八皇子赵弘润露面,这明明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喜事,但不知为何,他们却有种莫名的失落。△ 说起来,他们今日辅助天子审批章折的工作效率也罕见地格外低下,工作时间总是难免会转过头去看看窗户口,看看那位令人啼笑皆非的八皇子是否像以往那样笑嘻嘻地瞧着他们。 可遗憾的是,窗户口并无八皇子赵弘润的身影。 寂寞……他们竟感觉一阵莫名的寂寞。 真是贱骨头啊…… 中书左丞蔺玉阳自嘲地笑了笑。 他作为大学士,在垂拱殿协助大魏天子处理章折已有数年,这还头一回心有旁骛。 转头瞧瞧对过的虞子启,蔺玉阳好笑地发现这位同僚看上去似乎正在一本正经地审批章折,可事实上呢,他面前堆积如山的章折丝毫也未见减少。 再头再瞧瞧中书令何相叙,蔺玉阳感觉今日这位老大人的精神还真不怎么样,老眼困惑,需时不时地喝茶提神,哪有前几日噗通跪在大魏天子跟前乞求告老回乡时的半分矫健? ……真是贱骨头。 蔺玉阳哭笑不得摇了摇头,作为对他们这些人的自嘲。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龙案后的当今大魏天子幽幽地说了句。 “看来弘润今日是不打算来了……” 蔺玉阳隐隐感受到一股诡异的氛围,仿佛天子提到了八殿下赵弘润后,他蔺玉阳以及殿内其余两位同僚,他们的精神一下子全都抖擞起来。 “陛下可莫要放松警惕啊!”何相叙捋着胡须老神在在地提醒道。 “微臣以为,八殿下绝不会善罢甘休的……”虞子启也依旧照搬他一贯的见解。 喂喂喂,你们要不要这么没骨气啊?前几日被八殿下捉弄的时候你们一个个摆出一副不胜其烦的样子…… 想归想,可蔺玉阳的嘴里却忍不住也说道:“臣以为,八殿下十有八九正在考虑下一步!” 君臣四人对视一眼,竟默契地笑了起来。 说说笑笑间,他们处理政务的效率竟也加快了不止一筹。 望着这一幕,大太监童宪实有些忍俊不禁,可是不敢笑,于是只好低着头,辛苦憋着。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名太监急匆匆地走入垂拱殿,噗通一声跪在龙案前。 “陛下,大事不好了,八殿下跟陈淑嫒打起来了。” 幽芷宫的陈淑嫒? 陛下平日最宠爱的陈淑嫒? 八殿下为何会与陈淑嫒打起来?八殿下虽然举止怪异,但却不像是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的皇子呀。 三位中书大臣不约而同地竖起耳朵倾听,虽然此事乃天子的家务事,他们并无插嘴的资格,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在旁偷听。 “陈淑嫒?”大魏天子赵元偲放下了手中的毛笔,不解地问道:“弘润为何会与陈淑嫒打起来?” 话音刚落,大太监童宪在旁小声说道:“陛下,此事老奴或许知道一二……”说着,他便将今日上午陈淑嫒领着一干幽芷宫的宫女,到凝香宫去见沈淑妃这件事告诉了大魏天子。 很少有人知道,大太监童宪所领的内侍监,其实除了总管皇宫内大大小小的宫、殿、阁等地方的太监外,它其实还是一个监察机构,作用就是协助天子监察整个皇宫内的任何风吹草动。 毫不夸张地说,皇宫内所发生的那些事,哪怕是极为隐蔽的龌龊事,大魏天子或许不知情,但是却不见得能瞒过大太监童宪的眼睛。 “陈淑嫒午前去了沈淑妃的凝香宫?”大魏天子那是何等敏锐的天子,一听就晓得这期间绝对是发生了什么事,毕竟陈淑嫒的娇蛮性子,他平日里也是稍有涉听的。 依他推断,陈淑嫒极有可能是午前在凝香宫做了什么,因此,八皇子赵弘润在午后就找上门去了。 “童宪,你过去看看。”思索了一阵,赵元偲冷静地说道。 “是。”童宪弯了弯腰,小声问道:“陛下,您不过去吗?” “朕……朕就不过去了。”大魏天子不悦地瞪了一眼童宪,心说你这不是叫朕为难吗? 也是,一方是大魏天子平日里最宠爱的陈淑嫒,而另外一方是他最近愈加喜欢的八儿子赵弘润,所谓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说让大魏天子如何判决这件事? 还不如置身事外,让童宪去负责这件事。 童宪恭敬地告退了。 他可不是犯傻才会询问大魏天子那样愚蠢的问题,他那只是在试探天子而已,想知道在这位天子心中,陈淑嫒与八皇子赵弘润的地位究竟孰高孰低。 只有弄清楚这一点,他才好顺着天子的心意来处理这件事。 然而天子的回答却让童宪心中暗惊:那位素来顽劣的八皇子赵弘润,在这短短半月里,他在天子心目中的地位迅速拔高,已经到了让天子难以抉择的地步。 且不提大魏天子赵元偲在垂拱殿忧心忡忡地等候着消息,且说童宪带着那名前来报讯的小太监,并几十名在路上遇到的巡逻禁卫,一群人心急如焚地赶往幽芷宫。 一炷香工夫后,童宪急匆匆地赶到幽芷宫,可刚刚踏入前殿,前殿内混乱的景象就险些让他惊地目瞪口呆。 作为大魏天子平日里最宠爱的妃子之一,陈淑嫒的幽芷宫,其装饰、摆设那可是颇为奢华的,可如今童宪却瞧见了什么? 他骇然瞧见幽芷宫的前殿,竟然被砸了一个稀巴烂,除了大殿的柱子未损以外,其余的装饰物、摆设物,全部都被砸毁。 八殿下竟…… 童宪来不及细想,因为他听到了一句更加让他震惊的话。 “殿下受伤了!” “陈淑嫒公然行凶,袭击殿下!” 什么?八殿下受伤了? 童宪心中愈加焦急,眼见殿内乱糟糟的人头,连忙从怀中祭出天子的玉牌金令,尖着嗓子喊道:“住手!陛下的玉牌金令在此,都给咱家住手!” 殿内骚动的众人这才消停下来,仔细瞧见童宪高举的玉牌金令,连忙跪拜余地。 这时童宪才看到,向来趾高气扬的陈淑嫒,此刻竟是满脸惊恐地瘫坐在地,整个殿内,唯有八皇子赵弘润傲然站在那里。 “嘶……” 童宪仔细瞧了一眼八皇子赵弘润,惊骇地倒抽一口冷气,因为他发现赵弘润的脖子以及有脸,竟骇然渗起了数道血痕,一看就知道是被女人的指甲抓的。 结合那位瘫坐在地一脸惊恐的陈淑嫒,童宪大致已猜到了几分。 “殿……下?快、快传御医……” 见赵弘润似乎还有心向自己手中的玉牌金令跪拜,大惊失色地的童宪连忙收起了金令,上前扶住八皇子赵弘润,焦急地冲着殿内众禁卫喊道。 皇子破相,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然而,身为当事人的赵弘润却依旧是一副不急不躁的态度,笑呵呵地对童宪说道:“此事不急,童公公此来,想必是奉了父皇的皇命而来吧?” 一听这句话,陈淑嫒仿佛是找到了主心骨,咕嘟一下从地下站了起来,指着赵弘润咬牙切齿地说道:“童公公,八皇子赵弘润目无尊卑礼俗,至本宫的幽芷宫行凶……你瞧瞧本宫的幽芷宫,都被砸成什么样了?……陛下呢?本宫要见陛下!” “……”瞧着披头散发的陈淑嫒一副泼妇状,童宪不禁有些头疼,转头望向八皇子赵弘润,小心翼翼地说道:“殿下,幽芷宫乃是陈淑嫒的寝宫,您这样打砸,不大妥啊……” “打砸?”赵弘润笑着说道:“本殿哪里打砸了?” “这不是……”童宪望了眼遍地狼藉的前殿,欲言又止。 似乎是猜到了童宪的心思,赵弘润面不改色地说道:“哦,这是本殿不小心手滑了而已。” “手滑……” 童宪还没理解过来,就见陈淑嫒气急败坏地骂道:“他这是报复!报复本宫午前摔碎了……不,是一不小心手滑,不慎摔碎了沈淑妃一只不值钱的瓷罐,他这是报复!报复!” 两次听到手滑,童宪的表情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能侍奉天子左右的这位大太监,自然不会是无能之辈,他自然能猜到几分事情背后的真相。 无非就是这个陈淑嫒仗着陛下的宠爱,趾高气扬,到沈淑妃的凝香宫做了什么令八皇子赵弘润不快的事,因此,这位八皇子立马带着宗卫过来报复。 对的,报复! 童宪为难地望了一眼赵弘润,“殿下即便一时手滑,不至于将幽芷宫变成这样吧?” “呵呵,当然不止是手滑了,本殿的脚也滑了,整个人都滑了,连带着本殿下身后那些宗卫们整个人也滑掉了……啊呀,就像陈淑嫒说的,无心之失嘛,对不对?” **裸的报复…… 童宪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原以为这位八殿下顶多就是跟陈淑嫒吵起来而已,可没想到竟然闹得这么大,非但整个幽芷宫的前殿被彻底砸毁,就连这位八殿下也受了破相之伤。 这让我如何处置啊? 童宪顿时头疼起来,小心翼翼地说道:“这件事事关重大,老奴不敢妄做决定,不如……” 他本想说不如等陛下亲自决定,可没想到,赵弘润却打断了他的话。 “童公公无法做出判决这不要紧,因为本殿下已经通知了宗府,宗府的人马上就要到了。” 宗府? 童宪闻言心中咯噔一下,他目视着赵弘润脸上的伤痕,微微张了张嘴。 完了,这件事要闹大了…… 第十八章 :亲疏 ps赵弘润:为本书次位舵主“真超赛亚人”加更。另外,求票票啊,票票加更的。 宗府,通俗点又叫宗人府,是大魏姬氏赵姓皇族专门处理宗族纠纷、管教宗族子弟的特殊府衙。 在宗府任职的官员,皆出身姬氏赵姓皇族,尤其是宗令、左宗正、右宗正,那可全是些即便是当今天子赵元偲都得尊称一声叔伯或叔公的皇室遗老。 正因为如此,宗府的权限也非常大,他们不管别的,专门管理姬氏赵姓之人。 从鸡毛蒜皮的小事到篡位谋逆的不赦之罪,但凡是姬氏赵姓之人获罪,皆是交由宗府处置决断,哪怕是刑部、礼部也没有插手干涉的权利。 甚至于有时候宗府做出的决断,就算是大魏天子赵元偲也无力更改,可想而知宗府的地位。 本来,赵弘润纵容手底下的宗卫们打砸了陈淑嫒的幽芷宫,若是宗府出面,情况俨然会对赵弘润不利,不过此刻赵弘润被陈淑嫒抓破了面相,那这件事就另当别论了。 赵弘润身上流着的那是姬氏赵姓的正统嫡系血脉,袭击他并使他受伤,这件事非同小可,哪怕是陈淑嫒这种受到大魏天子宠爱的妃子,最后也会受到严厉的惩罚,轻则幽禁一年半载,重则直接废黜。 毕竟跟赵弘润相比较,陈淑嫒仅仅只是一个受宠的妃子而已,并非是哪位皇子的生母,按照宗府“以姬氏赵之人为本”的处置原则,陈淑嫒这次绝对会有天大的麻烦。 这位八殿下可真是深谋远虑啊……莫非他打砸幽芷宫,为了就是使陈淑嫒气怒癫狂,忍不住动手袭击他?若真如此,此子心计……真是令人胆寒吶! 童宪不动声色地思忖着。 事到如今,这件事已轮不着他来出面解决了,因为一旦宗府介入,哪怕是大魏天子,恐怕也没有办法再干涉。 只是…… 童宪唯一担心的是,这件事一旦牵扯到宗府,那就彻底闹大了,八皇子赵弘润固然无法避免一顿责罚,甚至很有可能被勒令在宗府面壁思过,不过那位陈淑嫒,她的下场无疑会更加糟糕。 “殿下,请借一步说话。” 童宪将赵弘润请到了角落,小声询问道:“殿下真的派人知会了宗府么?” 不怪童宪如此小心,因为一旦宗府介入这件事,这件事就会演变地非常棘手,到时候除了陈淑嫒与赵弘润,还将会有一大批人遭到宗府的惩罚,包括幽芷宫的宫女,当初推荐陈淑嫒的人,还有凝香宫的沈淑妃,而首当其冲的,便是他这个负责监察整个皇宫动静的内监总管。 “呵呵。”赵弘润微微一笑,压低声音对童宪说道:“童公公放心,若是我真这么做了,岂不是连我母妃都难免得遭到宗府一个教导不严的无端罪名?吓唬吓唬她而已。”他朝着陈淑嫒的方向努了努嘴。 恐怕不是吓唬吓唬陈淑嫒那么简单吧? 童宪深深望了一眼面前的八皇子赵弘润,心说陈淑嫒这种入宫没多久,又从未栽在宗府手中的无知嫔妃,如何晓得宗府究竟是何等恐怖的地方? 依童宪推断,这位八殿下之所以这么说,只是告诉他,或者通过他的嘴去转告当今天子:假如天子的处置不能使我满意,那么这件事便由宗府来处置! 不过即便如此,童宪心中还是稍稍松了口气。无论如何,只要这件事宗府还没有介入,那就有回旋余地。 想到这里,他立即恭敬地对赵弘说道:“老奴即刻跑一趟垂拱殿,将这件事禀告陛下。” “童公公自便。” 赵弘润微微一笑,自顾自走向原来的位置。在那里,他的宗卫们已经将一张案几摆好,并且铺好了席垫。 “殿内任何人不得擅动,否则罪加一等!” 童宪的话仿佛是在殿内所有说的,可事实上呢,他所呵斥的对象,竟然是陈淑嫒此前请来的那些禁卫们,那就是方才跟穆青等宗卫厮打的那群人。 那一干禁卫们面面相觑,他们怎么也想不通,他们保护陈淑嫒,反而遭到了大太监童宪的呵斥,相比之下,致使幽芷宫一片狼藉的赵弘润,却相安无事地稳妥在席中,在其十名宗卫的保护下,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们这群人。 而最最想不通的,恐怕就是陈淑嫒了,她见赵弘润砸了她的幽芷宫,可大太监童宪却和颜悦色、甚至于有些低声下气地与其说话,她就知这件事恐怕难以善终了。 怎么会这样?本宫可是陛下宠爱的妃子啊! 陈淑嫒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想不通?”赵弘润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位已经冷静下来的陈淑嫒。 “……”陈淑嫒怨恨地盯着赵弘润,冷冷说道:“赵弘润,你莫要得意,待会等陛下来了,本宫看你如何求饶!” “哦?真的吗?”赵弘润摇了摇头,瞅着陈淑嫒叹息道:“你啊,还是蠢,蠢透了!……你真以为,你的地位高过本殿?” “本宫平日最受陛下宠爱……” “所以说你蠢啊!……你的资本,不过是父皇的宠爱,不过是仗着年轻貌美,除此以外还有什么么?我大魏年轻貌美的女人多得是。而本殿下,身上却流着大魏姬氏赵姓的血脉,乃大魏皇室正统嫡系子孙……按照大魏祖制,只要本殿下不做出篡逆谋反的不赦罪行,其余无论做什么,结局最糟糕也就是被宗府勒令禁闭……当然,父皇可以不喜欢本殿下,直接将本殿下贬为庶民。但即便被贬为庶民,本殿下还是能当一个富足的财翁,宗府的人,是不会坐视姬氏赵姓血脉的人流落街头、饿死异乡的。哪怕到时候本殿下死了,宗府还是会派人将本殿下的遗骸接走,葬入皇陵……为什么?因为本殿下体内流着的是大魏姬氏赵姓的血脉!” “……” “而你呢?你只是一个较为受宠的妃子,至今未曾给父皇生下一儿半女的你,仅凭姿色与父皇对你的宠爱,何来胆气敢欺凌本殿下的母妃?!欺凌两位皇子的母妃,陈淑嫒,你真的是好嚣张啊!” “……”听着赵弘润字字诛心的话语,陈淑嫒面色愈加苍白。 她终于意识到,赵弘润最大凭仗是什么,那便是,他乃皇子,乃大魏姬氏赵姓的正统嫡系血脉,乃是皇裔,而她,却只是外人。 “本宫不信,本宫不信……”陈淑嫒捂着脸哆嗦起来。 “不信?那就拭目以待。” 说罢,赵弘润整了整衣冠,竟带着他十名宗卫扬长而去。 这一回,没有人敢阻拦他。 而与此同时,大太监童宪已急急匆匆地回到了垂拱殿,将自己的所见所闻都告诉了大魏天子赵元偲。 “什么?幽芷宫被砸?弘润的面部被陈淑嫒抓伤破相?” 听到这个骇人的消息,大魏天子满脸震惊,而三位中书大臣更是目瞪口呆。 八殿下如何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事来? 中书右丞蔺玉阳满脸骇然。 你懂个屁!只准陈淑嫒到凝香宫耀武扬威,就不许八殿下到幽芷宫反击?虽说这个反击的力度大了些,可比起八殿下被陈淑嫒抓伤,导致破相,幽芷宫的前殿被砸又算得了什么? 虞子启不悦地扫了一眼蔺玉阳。 两位大人消停会吧,这件事咱们可没资格说什么,看陛下如何决定吧。 中书令何相叙摇了摇头。 三位中书大臣,用眼神无声地交流着。 在他们的偷眼观瞧下,大魏天子赵元偲仍在抬手揉着脑门,露出一副为难之色。 良久,他缓缓开口道:“那逆子,真是干了一桩好事!” 这是要惩戒八殿下么? 三位中书大臣心中一惊。 而就在这个时候,却听大魏天子话峰一转,叹息说道:“陈淑嫒也真是的,她也算是那逆子的长辈,也怎么样,也不能使皇子受伤啊……童宪,那逆子伤得严重么?” 童宪想了想,说道:“虽然只是划破了皮,可因为伤在面部,依老奴看来,恐要破相啊……” “叫御医去文昭阁给那逆子诊治,务必做到不许留下痕迹。” “是。”童宪弯了弯腰,提醒道:“那幽芷宫……” 大魏天子揉了揉脑门,说道:“回头你派人去清点一下,被砸毁了什么,就命工部恢复如初,期间所费钱物,皆从朕的内库拨给。” “是。”童宪低了低头,忽然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此事,陛下不亲自走一趟幽芷宫么?” “朕去做什么?”赵元偲诧异地瞧了一眼童宪:“这件事交给你办不就好了么?” “是。” 童宪躬身离开了垂拱殿,心中忍不住一阵唏嘘。 陈淑嫒……怕是完了。 明明发生了幽芷宫前殿被砸的事,可事后大魏天子却未想过亲自去一趟幽芷宫,安慰安慰陈淑嫒,只是令大太监童宪使工部将幽芷宫前殿恢复如初,这意味着什么? 转眼到了夜晚,当童宪询问大魏天子今夜准备下榻哪位后妃的寝宫,并且适时地提起了幽芷宫的时候,大魏天子也没有选择陈淑嫒。 “陈淑嫒怕是还在气头上,朕去了不妥,过些日子再说吧。……去凝香宫,朕要好好跟沈淑妃说说,那逆子今日做了何等大逆不道的事!那个逆子,不管教真是不行啊!” “是。”童宪低了低头。 过些日子?嘿! 对于一个仅凭皇帝恩宠的后妃来说,“过些日子”意味着什么? 等过一阵子,这位大魏天子还会记得有陈淑嫒? 相比较而言,别看大魏天子这些日子去凝香宫大多是为了向沈淑妃告知她大儿子的斑斑劣迹,可这一来二去的,沈淑妃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毫无疑问会大大提高。 莫非这才是八殿下的本意? 童宪暗自猜测着,可惜,他猜错了。 八皇子赵弘润那另辟新径的“坑父”计划,可还远远没有结束。 第十九章 :宫学日常 赵弘润:为本书第三位舵主“ireland353”加更。另外代作者解释一下,不是说舵主就加更,只是觉得打赏了不表示一下过意不去。所以作者决定,每档每人加更一更,聊表感谢。作者存稿不容易,壕别将他逼到绝路啊。目前舵主三更已经齐了,所以诸位还是投推荐票吧,本书需要大量大量的票票,希望诸位读者大力支持。 —————————————— 两日后,八皇子赵弘润十分罕见地来到宫学听讲。 宫学,顾名思义,是建设在皇宫内,专门用以教导皇子公主学识的讲堂。除了东宫太子有专门的授课讲师外,其余未出阁的皇子公主们都要求每日到宫学听讲。 不过随着年长的几位皇子逐渐长大成人,出阁辟府,如今还呆在宫学里的,除了麒麟儿赵弘昭外,也只有赵弘润跟赵弘宣这两兄弟了。 再有,就是几名一年也见不到几次面的公主。 与性格乖僻的赵弘润不同,九皇子赵弘宣是一位乖巧听话的皇子,从未缺席过宫学的讲课,虽然论才智并不如赵弘昭,但也是宫学内众讲师们所敬重的好学皇子。 跟赵弘润完全不同。 “哥,你今朝怎么来了?” 趁着授课的讲师还未正式开讲,赵弘宣小声地询问着赵弘润这位比他年长一岁的哥哥。 虽然他俩都是沈淑妃的儿子,但自从满八岁搬离了沈淑妃的凝香宫后,便是一个住在文昭阁,一个住在听风阁,除非事先约好,是否也不是随时能见到的。 谁叫赵弘润基本上不来宫学听课呢。 “没办法,昨日父皇跟母妃告了状,母妃把我叫过去狠狠训斥了一顿……” 赵弘润翻了翻白眼,他没想到堂堂大魏天子竟然如此小气,背后告他黑状,将他在幽芷宫做的事添油加醋地告诉了沈淑妃,气得沈淑妃在次日大清早就叫宫女小桃将他叫到凝香宫,狠狠训斥了一顿,害得赵弘润当天的原定计划全部泡汤。 亏他还准备着挑几个既受大魏天子宠爱、并且又趾高气扬的后妃下手,继续给那位父皇大人添堵呢。 “这件事我听小桃姐姐说过了。” 年仅十三岁的赵弘宣悄悄竖起一个大拇指,用憧憬的语气低声说道:“哥不愧是哥,干得漂亮!” “那是!”赵弘润嘿嘿一笑,随即由衷叮嘱道:“对了,今日中午你去瞧瞧母妃,给哥说几句好话,昨日母妃气地不行,我最近可能不敢去了。” “包在我身上。” 赵弘宣信誓旦旦地打着包票。 如果换做是我,哪怕知晓母妃受了气,我也不敢到那幽芷宫讨回公道吧…… 望着赵弘润那熟悉面庞,赵弘宣微微有些沮丧。 不过一转念,他又高兴起来,因为他觉得,他很庆幸有这么一位有担当、有本事的哥哥。 “哥,有你在真好……” “……,小宣,你是不是吃错药了?好恶心啊……”赵弘润的眼中流露出几分骇然之色,有些惊恐地与弟弟保持了一定距离。 “啊!”赵弘宣顿时抓狂了。 是的,有这样一位兄长的确感觉很好,但是不包括被他用言语戏弄。 从旁,被誉为麒麟儿的六皇子赵弘昭有些羡慕地望着这对正在打闹的兄弟,虽说皇子们都算是同胞兄弟,可事实上,这份兄弟感情淡薄地很,尤其是在皇位的诱惑面前。 他们……才称得上是真正的兄弟吧? 赵弘昭默默地望着那对兄弟。 对于小九弟赵弘宣,赵弘昭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因为赵弘宣是一位勤勉好学的皇子,虽然才能较他不如,但好歹也是中上之资,未来必定能成为大魏的栋梁俊杰。 而对于八皇弟赵弘润,以往赵弘昭对他印象就只有一点,那就是八皇弟赵弘润好玩,但凡与玩有关的事,此子总是兴致勃勃,可唯独对学习不感兴趣,往年在宫学纯粹就是混日子,在讲师们的眼皮底下打瞌睡。 对于这般自甘堕落的兄弟,赵弘昭以往也是“交浅言浅”,也并没有什么交情。 毕竟皇子们的兄弟情分本来就很淡薄,日后出阁,辟府封王,那更是远远拉开距离,除非特定日子,否则一年也见不着几回。 历代每一位皇子都是如此,他们始终在忙碌着如何成为储君,如何成为大魏天子。 在这个总的前提下,哪怕是众兄弟们有接触交往的可能,也基本上是出于利益考虑。 赵弘昭并不喜欢那样。 然而在文德殿那场皇试之后,赵弘昭却惊奇地发现,他这位八皇弟竟然是一位才学或许不逊于他的天生贤才,更令他欢喜的是,赵弘润同样对皇位不感兴趣,以至于公然写了一篇充斥着嘲讽的《乱赋》,向他们的父皇表明了他只想做盛世闲王的心迹。 一位同样才华惊艳,也同样对皇位不感兴趣的兄弟,这在赵弘昭看来简直就是上天恩赐予他的最佳的伙伴,因此,他在文德殿时主动替赵弘润挽回了局面,使后者不至于受到大魏天子的责罚,反而逐渐受到重视。 但遗憾的是,这位八皇弟似乎并不怎么承他的情,事后也没来跟他道谢。 当然,对此赵弘昭并不在意,他只是希望能与这位八皇弟加深交情,一同探讨一些学问。毕竟据他打听,他这位八皇弟的才识,可是能使垂拱殿三位中书大臣都心悦诚服的。 碍于最近这半个月赵弘润忙着跟他们父皇赵元偲斗法,于是,赵弘昭也就没凑过去。 不过今日竟然能在宫学碰到这位八皇弟,赵弘昭就不能错失这个时机了。 “你俩的感情……真好啊。” 赵弘昭终于忍不住插了句嘴。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这句本想打开局面的话却起到了反效果。 这不,赵弘宣错误地以为是这位六皇兄嫌他们吵,连忙道歉:“对不起,六皇兄,我们不说话了。” “诶?”赵弘昭不禁有些傻眼。 他并没有意识到,由于他一直以来都是天子赵元偲捧在手心的天之骄子,使得其余的皇子们除了太子赵弘礼外都有些畏惧他。 哦,这其中不包括赵弘润,因为这家伙向来是无视这位极为受宠的皇兄的。 这不,赵弘润满脸不爽地扫了一眼赵弘昭。 这位八皇弟……貌似对我成见很大啊。 赵弘昭有些错愕。 其实这种事很容易理解,就跟学校里那些不受重视的差生对那些受到学校重视的优等生本能地抱持敌意一样,作为曾经不受大魏天子重视的皇子之一,赵弘润自然对这位极度受到他们父皇宠爱的六皇兄抱有排斥心理。 “弘润,我好歹在文德殿还帮你一回吧,何以用这种眼神看我?”赵弘昭苦笑着问道。 赵弘润用我和你很熟吗?的眼神望了眼这位六皇兄,淡淡说道:“那也叫帮忙?是帮倒忙吧?” “咦?这话何解?” “以六皇兄的聪慧才智,怎么会想不明白呢?” “……” 赵弘昭疑惑地望着仿佛对他充满了怨气的八皇弟,皱皱眉,心下思忖起来。 忽然,他心中一动。 不好……依弘润那首乱赋来看,显然他是不希望受到父皇重视的。换句话说,那日父皇呵斥他一顿,从此对他失去期待,那或许才是他想要的……而我自以为帮了他,然而却使他受到了父皇的关注,这与他原本的目的……背道而驰! “呃……”赵弘昭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看来六皇兄想明白了。”赵弘润没好气地扫了眼这位“罪魁祸首”。 “恕为兄愚钝,至今方想通其中深意。”赵弘昭啼笑皆非地向这位八皇弟道了声歉。 “……”见这位素来受到大魏天子器重的六皇兄竟然如此好说话,赵弘润不禁有些意外,而赵弘宣更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所谓不知者不怪,弘润,愚兄向你赔个不是,你就莫要在埋怨愚兄了,如何?” 赵弘润心中哑然,上下打量了几眼赵弘昭,问道:“你要干嘛?” “愚兄只是希望与八弟多亲近亲近。” “……”赵弘润瞪大眼睛盯着这位六皇兄片刻,突然向后撤了一个席位。 赵弘昭看得满头雾水,正要询问原因,却见赵弘宣用右手指了指左手的衣袖,小心翼翼地低声问道:“皇兄……是这个?” 衣袖?袖? 赵弘昭哪是何等机敏的逸才,结合这对兄弟那怪异中带着几分畏惧疏远的眼神,与赵弘宣那指着袖子的“隐语”,立马反应过来,面红耳赤地连忙解释道:“不不不,愚兄的意思只是想与八弟探讨一下学识而已。” “呼……”赵弘润与赵弘宣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 倒不是他们故意捉弄这位六皇兄,事实上在大魏皇宫,历代皇子们沾染龙阳癖好的例子并不是没有。 想想也是,由于营养充足,历来皇子们发育就早,可寝阁内却没有女性宫女,只有一群年轻俊秀的小太监从旁服侍。在这种情况下,一旦疏于管教,会发生什么可想而知。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个天底下,上层阶级中有这种癖好的并不是没有,只不过此事不符天道人伦,因此不怎么受待见而已。 不过经过这件事,虽然赵弘昭感觉有些尴尬窘迫,但是他与弘润、弘宣两兄弟深交的目的倒也可以说达到了。 至少赵弘润不再抵触他,赵弘宣也不再畏惧他。 此时,于宫学授业的讲师张学士走入了学堂,准备教授今日的课题。 以力假仁者霸,以德行仁者王! 孔孟之道! 第二十章 :宫学日常(二) “孟子曰:“以力假仁者霸,霸必有大国;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待大。汤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 今日的讲师张学士在课堂上讲述着今日的课题。 不得不说,今日这是一堂很重要的课程,目的就是教导皇子们,霸道与王道究竟孰高孰低,这或许将影响未来整个大魏的立国根本。 可惜赵弘润对此丝毫不感兴趣。 他望着空荡荡的课堂,总算明白为何今日宫学内就只有他们三位皇子,而见不着那些位水灵灵的公主。 真是可悲啊…… 赵弘润黯然地叹了口气。 世人们谁能想到,他们臆想中皇子们左拥右抱、享尽齐人之福的事根本不存在于现实,未出阁的皇子们每日所面对的现实就是,身边全是一帮五大三粗的宗卫、或者一群年轻俊秀的小太监,根本就极少能接触到年轻的宫女。 虽然宫学里的公主们一个个长得精纯水灵,可那终归是公主啊,同父异母的姐姐妹妹。 除了母妃外,唯一能接触到的竟然是同父异母的公主,这可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更悲伤的是,年已十四的赵弘润曾经还在梦中无意识地将一名公主当成了那啥,醒来一瞧,遗地一塌糊涂。 从那时起,赵弘润就决定再也不来宫学了,因为这里简直就是炼狱般的煎熬之地。 他要出阁! 出阁!出阁!出阁!出阁!出阁!出阁!出阁!出阁!出阁!出阁!出阁!出阁!出阁!出阁!出阁!出阁!出阁!出阁!出阁!出阁!出阁!出阁!出阁!出阁! 他觉得,为了他的正常生理观不至于发生扭曲,他必须立马出阁,否则……可能会发生这种或那种不好的事。 “……《诗》云:‘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此之谓也。” 授课的讲师张学士右手拿着书卷,边读边缓缓走到了三位皇子身边,侧目撇了一眼赵弘润。 哼! 张学士心中冷哼了一声,忽然手中书卷轻轻一拍六皇子赵弘昭的肩膀,和颜悦色地问道:“何谓王道?” 赵弘昭正色回道:“君主以仁义治天下、以德政安抚臣民,无偏无党,谓王道荡荡。” 张学士点了点头:“何谓霸道?” “以武凌弱、以武伐交、以武立国、以武治邦。” 张学士思忖了片刻,点了点头赞道:“总结得好。……那何谓天道?” “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谓之天道。”赵弘昭从容回答道。 “善!”张学士满意地点着头,心中大为感慨,此子才识,果真是历来罕见。 感慨了一番后,张学士将目光望向了赵弘润。 不难看出,他看向赵弘润的眼神与看赵弘昭大为不同,神色中仿佛藏着几分不情愿。 你不情愿?我还不情愿呢! 赵弘润翻了翻白眼。 的确,在这位张学士眼中,这个八皇子赵弘润无疑是相当碍眼的,但是没办法,此子终归是皇子,该教的他还是得教,不管这个顽劣的皇子听或不听。 “何谓王道?”张学士问道。 赵弘润望了几眼张学士,忽然诡异一笑,说道:“不听话的,杀掉!” “荒谬!”张学士差点跳脚起来:“何谓霸道?” “听话的,也杀掉!” “你……何谓天道?” “一边杀,一边高喊‘天诛之’。” “……何谓儒家之道?” “杀之前告诉对方一声。” “……何谓帝道?” “我要你死,你就必须得死!” 听着这绝对有违常伦的回答,张学士气地浑身发抖:“奸邪之论!奸邪之论!……我要上呈陛下!” 说着,这位张学士也顾不得继续授课了,竟然丢下三位皇子,写呈折向天子哭诉八皇子赵弘润歪曲圣贤之论。 “弘润你这是……”赵弘昭有些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没想到赵弘润反过来问这位六皇兄:“我说错了?” 见到他这幅表情,赵弘昭细细一想,猛然发现这位八皇弟说得还真有道理,只不过这道理分外直白,被剥掉了那层用来遮掩真实的修辞外衣罢了。 “这总结,比愚兄还要精辟啊……” 旁边,九皇子赵弘宣有些不开心地说道:“哥,你怎么把张学士气走了?我还想学学王道论呢!” “这种迂腐的言论有什么好学的?越学越笨。你要想学真本事,就得找朝中那些当职的大人……你要记住,实践得出的经验,价值远远高过夸夸其谈。走了,吃饭去。” “好吧。……在宫学内用饭?” “没办法,哥最近手头紧,要不是为了蹭饭,今日也不会来。”说着,赵弘润转头望向六皇兄赵弘昭,他觉得,这位六皇兄倒不失是一位可以深交的兄弟。 见此,赵弘昭微微一愣,心中倒是有些欣喜,他没想到这位八弟竟然会邀请他。 三人结伴离开了宫学课堂。 “对了,六哥,你的字画是不是很值钱?” 期间,赵弘润忍不住问道。 “据说如此……弘润你说这话的用意是?” 六皇子赵弘昭忽然感觉这位八弟结交自己的目的似乎有些不纯。 “哦,就是随便问问,随便问问……” 赵弘润浑不在意地打着哈哈,不过心中却寻思着,怎么想办法从这位六皇兄手里弄几张字画来,毕竟他这段日子,手头真的很窘迫。 三人逐渐走远。 一个时辰后,在宫学混到了一顿午饭,下午的课程,赵弘润就没有兴趣参与了,毕竟他的“坑爹”计划可是还未达成呢。 而在赵弘润继续坑爹计划的同时,宫学那位张学士已将他今日与赵弘润的对话拟写成折,托宫内一名小太监送至了垂拱殿,他在章折中愤慨地批判八皇子赵弘润的奸邪歪论,可是这份章折,却看得大魏天子哈哈大笑。 “那逆子今日在宫学又干得一件好事!” 大魏天子赵元偲用调侃的语气叙说着此事,并且将那位张学士的章折传递于三位中书大臣手中。 不得不说,赵弘润那怪异而新奇的言论,叫三位中书大臣啼笑皆非。 良久,中书左丞蔺玉阳感慨道:“虽不中亦不远矣……八殿下的话虽粗糙,可事实确实如此。” “张学士不曾问八殿下王道与霸道究竟孰好么?”中书右丞虞子启看着这篇章折隐隐有种食髓知味的**感,恨不得与赵弘润深入探讨。 “据说是还未来得及问就气呼呼地离开了。”大太监童宪在旁笑着解释道。 “这可真是可惜了。”虞子启面露遗憾之色。 听了虞子启的话,大魏天子不由深思起来:“三位爱卿以为,王道与霸道究竟孰高孰低?” 事关大魏的立国根本,三位中书大臣就不好贸然开口了。 良久,中书令何相叙用少有的严肃语气说道:“霸道御国不长,王道御国不存。以王道治国民、以霸道拒外邦,以武治为皮、以文治为骨,此方是万世之朝!”【为啥wan盛是敏感词?】 大魏天子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其实他心里清楚,孔孟之道中所谓的王道,根本不适合用于纷争乱世,没有武力、空有仁德,这有什么用?难道孔孟之说可以抵御外邦十万兵卒? 有的时候,帝道就应当偏向于霸道,就像八皇子赵弘润那些看似荒谬的言论。 对于那些顺从帝王的人,应该给予恩惠、赏赐、祥和,比如国内的百姓、臣子,应当给予他们嘉奖,不至出现民怨;而对于敌对的外邦,就必须(结)交(讨)伐并举,竖起强国的威信,这才能在这缤纷乱世立足。 总结下来就是八个字,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这便是帝王之道! 相比之下,那位张学士在章折频频夸奖的六皇子赵弘昭的言论,就显得偏向于尧舜圣王之道,简单地说就是太过于理想化,并不适合当今的现况。 “话说,八殿下今日怎么有闲情到宫学听课?” 蔺玉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大魏天子闻言暗笑,他可是听说了,昨日沈淑妃将那逆子叫到凝香宫,耳提面命,狠狠训斥了一顿,这让他心情大为舒畅。 跟朕斗?朕可是你的老子! 大魏天子的心情颇佳。他寻思着,赵弘润这几日应该是没那个胆子再到凝香宫去了,如此一来,此子的生活就会愈加窘迫。说不定什么时候无法再忍受了,就会乖乖地到他面前认错。 幻象着那个劣子在自己面前磕头认错的景象,大魏天子甚至已提前在考虑到时候究竟该说些什么来规劝、训诫这个顽劣的儿子。 没想到的是,一名小太监慌慌张张的通报,非但打断了天子的臆想,还搅和了他的好心情。 “不、不好了,陛下,八殿下与刘淑仪在芳馨宫吵起来了……” “……” 垂拱殿内,无论是大魏天子还是三位中书大臣,都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 陈淑嫒后又是刘淑仪?怎么回事? 第二十一章 :坑父进行时 陈淑嫒之后又是刘淑仪?怎么回事? 难道刘淑仪也曾到凝香宫去欺辱沈淑妃? 不应该啊,两日前八皇子砸了幽芷宫,宫内众后妃应该清楚这位殿下绝非可欺之辈,不至于还会去凝香宫故意生事的。↗ 三位中书大臣面面相觑,感觉这件事有点蹊跷。 想想也是,后宫的那些嫔妃们,既然能坐上她们的位置,就绝不可能是傻子,摆着幽芷宫的陈淑嫒这前车之鉴在,她们岂会贸然地再去凝香宫故意气沈淑妃,难道她们就不担心自己的寝宫也像幽芷宫那样被赵弘润砸了? 如此仔细分析,三位中书大臣就愈发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对劲。 “刘淑仪的芳馨宫……莫不是也被那逆子给砸了?” 沉默了片刻,天子倍感头疼地问道。 岂料那名小太监却摇了摇头,说道:“八殿下未曾砸毁刘淑仪的芳馨宫,也未曾损坏宫内一件物品,八殿下只是斥责刘淑仪跟陈淑嫒合伙欺负沈淑妃……” “唔?”听说这次赵弘润并没有砸毁什么,天子暗暗松了口气之余,心中着实有些纳闷。 “刘淑仪……跟陈淑嫒有什么交情么?”天子小声询问童宪。 童宪听了心中好笑,心说这刘淑仪以往为了跟陈淑嫒争宠,两人水火不容,斗地跟热窑似的,能有什么交情? “刘淑仪与陈淑嫒并不交情,并且,据老奴所知,两位娘娘关系并不融洽。” 天子闻言皱了皱眉:“那就是那逆子无端生事咯?” “这个……老奴不敢妄言。” “传朕口谕,叫那逆子……速速滚蛋!” “是。” 一会儿过后,垂拱殿得到消息,八皇子赵弘润离开了芳馨宫,虽然并未损坏芳馨宫任何物件,却用言语将刘淑仪气了个半死,以至于这会儿那位淑仪娘娘正在自己寝宫大发脾气。 本以为这件事就此结束,可没想到的是,仅仅半个时辰后,又有消息传到垂拱殿,说是八皇子赵弘润在观雪宫与孙淑容争吵起来了,说辞依旧,还是责怪那位孙淑容与陈淑嫒合伙欺负沈淑妃。 而同样的,这次赵弘润也没有砸毁什么,只是用言语刺激孙淑容,气地孙淑容想发作又不敢发作,憋地辛苦。 那逆子究竟想做什么?吃饱了撑着,所以准备将宫内的后妃全部得罪一遍?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对他的母妃沈淑妃又有什么好处? 大魏天子也逐渐感觉这件事恐怕并非他所想的那么简单,以至于也没有及时派人去警告赵弘润,他想看看,这个逆子究竟想做什么。 只不过半日工夫,赵弘润前前后后跑了八位嫔妃的寝宫,将八位嫔妃全部数落了一遍。 尽管那些位嫔妃碍于陈淑嫒的下场没敢跟赵弘润对吵,但是她们心中又岂会甘心咽下这口气?于是她们不约而同地做出一个决定:待陛下过来的时候,定要将这件事告诉陛下,添油加醋地控诉八皇子赵弘润的无礼与恶劣。 可怜大魏天子赵元偲并不知此事。 他今日并没有选择沈淑妃的凝香宫,毕竟沈淑妃身体状况一直不好,陪他聊聊天还可以,可若是伺候房事,那就心有不逮了。因此,哪怕是天子这些日子跑凝香宫比较勤快,但当真正有生理需求的时候,他还是会选择其余的妃子。 比如说以往非常受宠的陈淑嫒。 当然了,近期天子是不会选择幽芷宫的陈淑嫒的,毕竟陈淑嫒使赵弘润这位愈来愈受到天子器重的皇子破了相,天子多少是有点芥蒂的。 “摆驾芳馨宫。” 天子最终做出了决定。 一来芳馨宫的刘淑仪也是一位美貌的妃子,二来,天子想去询问一下刘淑仪,问问今日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没想到刚刚踏入芳馨宫,前来接驾的刘淑仪就跪在地上开始哭诉,一边哭一边控诉八皇子赵弘润的无礼,搅地大魏天子不胜其烦,哪里还有心情下榻此宫。 “爱妃放心,此事朕会处理的。” 丢下一句话,大魏天子不顾刘淑仪脸上的错愕,竟然转头就离开了。 也难怪,毕竟这位天子辛苦操劳了一天的政务,精疲力尽,只想在芳馨宫放松愉悦,可没心情听刘淑仪跟他碎碎念叨赵弘润的斑斑劣迹。 说句不客气的话,八皇子赵弘润的斑斑劣迹难道大魏天子心中不清楚么?用得着这位刘淑仪来多嘴? “陛下改变主意,不准备留宿芳馨宫了?” “不了,刘淑仪一直哭诉那逆子的劣迹,朕岂还能有心情?去别的宫。” “陛下准备去何处?” “朕……”说了半截,大魏天子忽然一愣,他这才想起来,今日午后赵弘润似乎将剩下的八位嫔妃以莫须有的责怪,全部得罪了一遍。 换句话说,就算去了别的嫔妃的寝宫,可能处境跟在这芳香宫听刘淑仪哭诉赵弘润的劣迹,并无多少区别。 难道说…… 天子心中咯噔一下,皱着眉头思忖了片刻。忽然,他脸上浮现几丝诡异的表情,咬牙切齿地低骂道:“原来如此!……那逆子,真的是好狠吶!” “陛下?” “去乌贵嫔的梅宫。” “是。” 翌日,赵弘润并没有为了蹭一顿午饭而到宫学上课,他罕见地拜访了他六皇兄赵弘昭的寝阁,雅风阁。 本来赵弘昭是准备到宫学里跟众学士谈论文学的,可听说他那位八弟有意前来拜访,他罕见地向宫学请了假,在寝阁内等候。 不一会,赵弘润果然按时赴约。 赵弘昭将自己这位八弟请入前殿,并且命人奉上早已准备好的丰盛佳肴。 “皇兄晓得我要来蹭饭么?” 赵弘润笑着问道。 赵弘昭笑而不语,其实他很清楚,自己这位八弟由于被他们父皇断了皇子月俸,这些日子的生活过的相当窘迫,时而到沈淑妃的凝香宫蹭饭,时而到赵弘宣的寝阁蹭饭,昨日更是无奈之下,为了蹭饭罕见地跑到宫学听课。 当皇子当到这份上,也算是空前绝后了。 “弘润可不止为了蹭饭而来吧?”赵弘昭意有所指地笑道。 他昨晚上就听说了,赵弘润在与他们分别之后,不知为何前后跑到那位嫔妃的寝宫,以莫须有的说辞将那些嫔妃地怪罪了一通。加上先前的陈淑嫒,赵弘润可以说将九嫔彻底都给得罪了。 赵弘昭可不认为赵弘润是闲着没事,故意生事。 总结前因后果,这位八皇子的目的也就不难猜测了。 “八弟,你打算用这种方式逼迫父皇么?” 赵弘昭好奇地问道。 此时赵弘润正两眼放光地打量着前殿四周的墙壁,因为雅风阁前殿的墙上挂满了六皇子赵弘昭平日的得意作品,挂地满满当当,这在赵弘润眼里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果然是瞒不过六皇兄啊!” 赵弘润望了一眼这位六皇兄,笑着说道:“不错,父皇言而无信,非但没有按照约定允许我出阁,还扣除了我的月俸,这口气,实在难忍啊。” 对于当今天子与赵弘润的斗法之事,宫内私底下传得沸沸汤汤,赵弘昭感觉有些好笑。 自古以来从未有哪位皇子,为了出阁与当朝天子斗得这般如火如荼,简直是匪夷所思。 “亏得父皇是一位明君,否则,按你这般行事,恐怕早已被关入宗府面壁思过了。”赵弘昭感慨地摇了摇头。 听了这句话,赵弘润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心说正因为天子贤明自己才要争取啊,否则还斗什么?回家装鸵鸟熬到十五岁不就完了。 想了想,赵弘润低声说道:“我今日前来,有件事想麻烦六皇兄。” 没想到他刚说完,就见赵弘昭挥了挥手,若无其事地说道:“无妨,待会愚兄就到梅宫拜见母妃,恳请母妃在父皇面前说一番你的坏话便是。” “咦?”饶是赵弘润,被人一眼看穿心思也难免有些惊愕。 转念一想,他不由地自嘲起来。 对面这位那是何人?那可是被誉为麒麟儿的赵弘昭啊,天下俊杰之翘楚! “六皇兄……可真是……” “与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是么?”赵弘昭笑着接口道。 在接触之后,他发现赵弘润、赵弘宣两兄弟都是比较好相处的,因此,倒也不再拘束什么。 “呵呵。”赵弘润笑了笑。 “不过,如此一来,你可欠愚兄一个人情啊。……你打算如何偿还?” “这个……六皇兄的意思呢?” 似乎赵弘昭早已想好,闻言兴致勃勃地说道:“下回愚兄开诗会的时候,八弟也一同参加,可好?” “诗会啊……”赵弘润微微皱了皱眉。 六皇兄赵弘昭的诗会,他听说过,就是这位六皇兄邀请一些大学士、或者朝中大臣们府上有学问的子侄们,将他们邀请到这雅风阁,一同饮酒、饮茶,吟诗作词,虽然在世俗看来这是非常风雅的事,可说实话赵弘润并不感兴趣。 “八弟若是不愿意,那这件事就作罢吧。”赵弘昭笑呵呵地说道:“反正有愚兄代为解释,八弟是断然不可能使愚兄的母妃动怒的。” “……这算是威胁?”赵弘润有点郁闷。 “哪里,愚兄只是万分期待下一次的诗会中,能有八弟的加入。”赵弘昭由衷地期待道。 赵弘润颇有些无奈:“被人抓住痛脚的感觉……说实话挺讨厌的。” “那……成交?” “唔,成交!” 当夜,当大魏天子赵元偲再次下榻乌贵嫔的梅宫时,乌贵嫔一改前日的温柔,竟像那九位嫔妃那样,开始数落赵弘润的不是,让大魏天子又惊又疑。 那逆子莫非要将他兄弟姐妹们的母妃,彻底得罪干净? 第二十二章:退而其次 作为六皇兄赵弘昭的生母,乌贵嫔的说辞,俨然要比那些嫔妃更具成效,尽管那些位嫔妃也是哪位公主或哪位皇子的生母。 事到如今,大魏天子已逐渐感觉有点头疼了。 说实话,若是单单哪位妃子诉说八皇子赵弘润的不是,大魏天子完全可以充耳不闻,大不了近几日不去那位妃子的寝宫不久好了?可问题是,当宫内大多数后妃们都开始向天子控诉那个逆子的斑斑劣迹时,这就让大魏天子有点头疼了。 就算是为了耳根清净,可他总不能睡在垂拱殿吧? “那逆子……心肠实在歹毒!” 在垂拱殿内,大魏天子忍不住当着三位中书大臣的面,愤愤说道。 『歹毒……么?』 三位中书大臣面面相觑,均有些啼笑皆非。 撇除第一个受害者陈淑嫒是自作自受不提,其余那些位嫔妃无辜受到牵连,被八皇子赵弘润逐一登门争吵了一番,这件事他们最初就感觉颇为蹊跷。 如今听天子这么一说,他们顿时明白过来。 『做老子的直接断了儿子的钱财来源,此计堪称釜底抽薪;而做儿子的直接挑唆一群老子的女人吹枕边风,搅地他老子耳根不胜其烦,此计也堪称是破釜沉舟。……计较起来,还真难以裁断究竟孰高孰低啊。』 反正事不关己,三位中书大臣心下微微有些偷乐,因为从来也没有过哪位皇子用这种手段来骚扰其父皇的,简直是“丧心病狂”。 “你们说,朕该怎么办?” 大魏天子显得有些忧心忡忡,因为再这样下去,或许他日后每一个夜晚都别想清净了。 难不成真睡在垂拱殿? 虽然说沈淑妃的凝香宫始终会是一个好去处,可问题是沈淑妃的身体状况并不足以应付房事,总不至于每晚都是针对八皇子赵弘润闲聊片刻,然后各睡各的吧? 皇帝也是有生理需要的! “不如将八殿下唤来,训斥一番?”蔺玉阳忍着笑,仿佛是在为天子出谋划策。 可事实上,他这话只是为了试探天子此刻的心情,并且对八皇子赵弘润的态度而已。 “不妥。”天子摇了摇头,愤愤说道:“这个时候将他唤来训斥一顿,这岂不表示是朕输了?……可恨那逆子做事还真干净,假借陈淑嫒的名义,叫朕抓不到他把柄,否则,单他这等劣行,定要将他关入宗府面壁思过。” “那么乌贵嫔呢?” 蔺玉阳至今都难以理解,为什么就连六皇子赵弘昭的生母都会指责八皇子赵弘润,按理来说,这位贵嫔论地位几乎不逊色皇后,八皇子应该不会傻到去得罪这位才是。 “乌贵嫔的态度……” 回想起乌贵嫔的态度,其实大魏天子也感觉有点奇怪,因为那位乌贵嫔只是一个劲地说『即便陈淑嫒有什么过错,六皇子也不应该以下犯上,砸了幽芷宫』。 这看似是在指责赵弘润,可问题是那件事已经终结,并且天子也决定两不责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乌贵嫔此时将旧事重提,虽然让天子听得不愉快,却也抓不到赵弘润的把柄。 『是朕的错觉么?总感觉昨夜乌妃似乎是有意让朕心烦离开……应该不会吧?』 大魏天子心下嘀咕着。 望着他犯愁苦思的模样,旁边大太监童宪其实很想提醒他:昨日八皇子赵弘润曾到雅风阁拜访六皇子赵弘昭,而偏偏就在当夜,六皇子赵弘昭的生母开始数落八皇子。 这其中要是没什么隐情,童宪死都不信。 不过即便如此,童宪还是选择了保持沉默。因为在与八皇子赵弘润的接触中,他意识到这是一位极有主见、极有心计的皇子,有着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倔强。 若不能达到目的,相信这位八皇子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就算这件事了却了,说不准还会生出别的事来。 与其如此,还不如早早使他如愿,也好使宫内恢复平静。 想到这里,童宪首次大胆插嘴道:“陛下,不如就允许了八殿下的恳请吧?” “什么?”天子有些惊讶于童宪竟然会在这种时候贸然开口,冷哼一声,说道:“你觉得朕输了?” “老奴不敢,老奴只是觉得,八殿下性情倔强,从不妥协。昨日他故意得罪了乌妃,明日就会故意去激怒皇后,到时候,恐怕皇宫真会被他搅地一团糟……” “他敢!”大魏天子气愤地喝道。 “可若是殿下真的那样做了呢?”童宪硬着头皮说道:“那日在陈淑嫒的幽芷宫,八殿下当着殿内众人的面说……” “那逆子说什么?” “殿下说,按照我大魏祖制,只要殿下不做出篡逆谋反的不赦罪行,其余无论做什么,结局最糟糕也就是被宗府勒令禁闭……哪怕天子不喜殿下,将殿下贬为庶民,然殿下还是能当一个富足的财翁,宗府的人,是不会坐视姬氏赵姓血脉的人流落街头、饿死异乡的。哪怕到最后殿下死了,宗府还是会派人将殿下的遗骸接走,葬入皇陵……殿下体内流着的是大魏姬氏赵姓的血脉!” “……”天子沉默了。 要是换做以往不熟悉此子的脾性,天子想必会动怒,懊恼此子仗着自己是大魏姬赵血脉,目空一切。而如今,在清楚了解了赵弘润的脾气后,天子却感觉,这一席话并非意味着八皇子赵弘润仗着自己是姬赵血脉而肆无忌惮,那反而代表着他对目前所拥有的一切无所谓得失,根本不在乎是否能得到君父的器重,也不在乎皇位的归属。 “富足的财翁……或许这才是那逆子所渴望的吧。” 大魏天子感慨地叹了口气。 谁能想到,众皇子中论才能最出色的两位皇子,六皇子赵弘昭与八皇子赵弘润,竟皆对皇位归属丝毫不感兴趣。 “如此看来,他也无所谓得罪皇后,也无所谓朕会因为此事而厌恶他……” 天子有种莫名的失落,他一心将与赵弘润这个以往甚少接触的儿子拉近关系,但遗憾的是,这种亲情的培养似乎并非是一朝一夕的事,眼下的赵弘润,似乎并不在乎他这位父亲的感受。 作为一位父亲而言,这实在是一种很沮丧的挫败。 这时,虞子启适时地劝道:“陛下,所谓因材施教、因势利导,方能使之成器,虽然陛下担心八殿下的成长,可如此长久以往,依微臣看来恐怕并不能增进父子之情,反而会使八殿下心生怨愤……” “虞大人此言差矣。”蔺玉阳反驳道:“八殿下虽聪慧超常,然性情顽劣也是事实,若不管教反而放纵,恐我大魏要错失一座擎天玉柱!” “若教导不善,不如不教。” “你怎么晓得就教导不善?” “难道蔺大人有自信能教导八殿下?” “我……本官自忖不如殿下聪慧,但空活数十载,好歹有些可取之处。” “嘿!” 眼瞅着两位中书大臣争论不休,天子愈加心烦。 说实话,他并不想放赵弘润出阁,倒不是为了出于想管教他的打算,只是这位大魏天子越来越喜欢这位灵动的皇子。 他很清楚,一旦将赵弘润放出宫,这小子肯定全国遍地游耍,到时候再想见他一面,那可就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了。 就在皇帝苦恼之际,忽然大太监童宪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有件事老奴始终有些不解……” “何事?”天子正在烦闷头上,心情颇为恶劣。 只见童宪讪讪笑了笑,小心翼翼地说道:“老奴一直感觉奇怪,既然陛下只是不舍得让八殿下搬离皇宫,为何不赐殿下宫门通行令牌呢?老奴以为,八殿下只是一心希望到宫外瞧瞧、逛逛,陛下若是赐他令牌,哪怕是勒令八殿下每日必须在黄昏之前回皇宫,想必八殿下也不会心有怨言吧?” “……” 大太监童宪的一番话,让整个垂拱殿变得鸦雀无声。 中书左丞蔺玉阳与中书右丞虞子启惊愕地对视了一眼,张口结舌,竟然没有再辩论下去,中书令何相叙微眯着的眼睛亦猛地放大。 至于大魏天子赵元偲,那更是早已瞪直了眼睛,表情怪异地瞅着童宪,几番欲言又止。 『啊……朕的御花园,朕的观鱼池,朕的金鳞赬尾,朕的紫竹,朕的泪竹,还有朕填补在恢复幽芷宫前殿的内库开支……』 大魏天子忽然感觉胸口传来一阵揪心的心疼。 天子忽然觉得,倘若当时童宪就提出这个建议,那些被他视为奇珍的观赏物就不会被他顽劣的儿子糟蹋,也不会发生日后赵弘润到他垂拱殿捣乱,甚至挑唆宫内大部分后妃搅他耳根清静的这种种事情。 “童宪啊。” “陛下有何吩咐?” “朕有句话你听着,这日后啊,若是你有什么好的建议……”说到这里,大魏天子猛地一拍龙案,低声咆哮道:“早——些——说——!!” 垂拱殿内,传来大魏天子气急坏败的咆哮。 当日,大魏天子传下口谕,再次严词拒绝八皇子赵弘润的“出阁”要求,但是却赐下皇宫的通行令牌,允许他出宫,也允许他出城,前提是每日黄昏之前必须回到皇宫。 父子战争第二仗,子胜! 姑且。 第二十三章:出宫!! “诸位,咱们……胜利了!” “喔喔——!” 翌日午前,文昭阁内传来一阵滔天般的呐喊声,惊地在殿外巡逻的禁卫军们面面相觑。 “什么?什么胜利了?” “管那么多做什么?那可是八殿下的文昭阁。” 低声议论着,那一队禁卫军充耳不闻,自顾自往前巡逻。 而此时在文昭阁内,八皇子赵弘润左手紧紧攥着一块青铜质地的令牌,激动地挥舞着拳头。 在他面前,穆青、沈彧、卫骄、褚亨、高括、种招、吕牧、朱桂、何苗、周朴这十位宗卫也是满脸激动之色。 与当今圣上、大魏天子斗了二十余日,月俸被扣、弹尽粮绝,堂堂皇子四处打秋风,在凝香宫、听风阁、宫学这三处蹭饭,而身为堂堂皇子的宗卫,品秩不亚于地方县令的宗卫们,忍辱与宫内那一干做杂役的小太监们一同用饭,仅仅只是为了节省所剩无几的银两。 然而,他们坚持下来了,他们终于熬过来了! “……父皇依旧没有允许我出阁,这不重要;昨日母妃又将我叫到凝香宫重重训斥了一番,并且命我过几日跟她一道到各嫔妃寝宫登门道歉,这也不重要;我等至今还未恢复皇子应得的月俸,另外咱们手头的银两也所剩无几,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赢了!咱们终于可以出宫了!” “喔喔——!!” 十名宗卫们振臂高呼,一个个神情十分激动。 “换上衣服,咱们出宫!” “喔!” 一帮人手忙脚乱地传上从内侍监要来的寻常百姓衣服,卸下了身上任何会被怀疑身份的物件,装扮成寻常百姓,浩浩荡荡地从皇宫的宫门处经过,离开了汴京宫。 汴京宫的皇宫正门,正对着正阳街。 正阳街是朝臣们入宫的必经之路,寻常百姓并不能随便踏足此地,因此,街上来往的行人颇少。 而正阳街上的小巷、弄堂,那连接的皆是朝中官员们的府邸,就连赵弘润五位已经出阁的皇子,他们的王府也在这里。 毫不夸张地说,能住在正阳街附近的,非富即贵,是陈都大梁名副其实的权贵,上层阶级。 沿着这条街再往南走,附近的建筑则大多以朝廷的办事机构为主,比如门下省六部的本部府衙,以及隶属于六部的二十四司府衙等等,这些朝廷办事机构,将整个陈都大梁分成了南城与北城两个不同的社会圈。 居住在北城的非富即贵,皆是陈都大梁内的权贵;而居住在南城的,除非特殊的喜好,否则皆是一些寻常的百姓。 顺着正阳街来到朝阳横街,顿时四周就变得热闹起来,放眼望向四周,街道两旁店铺林立,街道上的小贩与来往的百姓,竟是几乎将这条街占满。 “朝阳街,可是陈都最热闹繁华的街道了。”作为一名出身在京城的老大梁人,沈彧兴致勃勃地向自家殿下介绍这条繁华的街道。 虽然说自打他十几岁被宗府招入,他就很少有机会再游逛这条街道,但是比起从未出过宫门的赵弘润来说,他对这条街的了解,那是足以成为众人的向导的。 “真好啊……” 站在十字街口,赵弘润环首四周,望着来来往往的百姓。 只见街道上有头发花白的老人,也有梳着小辫的稚童,有五大三粗的粗鲁壮汉,也有风度翩翩的富家公子,而更关键的是,赵弘润终于瞧见了年轻的女子。 “这个不错……” “唔唔。……殿下,啊不,公子,你看那个。” “唔,有眼光啊,种招……” “公子,你看那个,那也不错。” “唔……我擦,褚亨,你什么眼光?一边呆着去,差点戳瞎了本公子的眼睛。” “呃,我觉得还不错……” “你得了吧,公子公子,您看那个。” “好,好……” 这一帮人,蹲在一条小巷的入口处,评头论足地欣赏着人群中那些年轻貌美的女子。 也难怪,毕竟无论是赵弘润还是他的宗卫们,以往那可都是被关在深宫没有机会外出的。虽说宫内也有许多貌美的年轻女子,可宫内的女子,他们敢如此放肆地去看么? 众宗卫们是苦于那些宫女的敏感身份,而作为皇子的赵弘润就更惨了,为了避嫌,那些宫女们根本不敢在他面前抛头露面,哪怕有时远远撞见,那也是迅速回避,以免被宫内的太监瞧见,治她们一个色诱皇子的重罪。 “感觉过了十几年行尸走肉的日子,今日总算是又活过来了……” 猫着腰站在小巷入口偷看着街上的年轻女子,足足看了一个多时辰,赵弘润心满意足地发出一声感慨。 如此微不足道的小事,竟让他心生无比充实的满足感。对于自己的人生观竟然变得如此廉价,就连赵弘润自己也感觉不可思议。 可是他的这番话,却受到了宗卫们的普遍赞同。 没办法,宫中的管制实在是太严格了。 “公子,接下来咱们干嘛?” 看了足足一个多时辰,宗卫高括也是觉得有点够了,忍不住开口问道。 “接下来去哪?” 听到这一声问话,赵弘润不禁有些茫然。 其实他以往没办法出宫的时候,早就想过出宫后要去哪里哪里,可如今真的出了宫,他却有些难以适从。 宫外,对他来说实在太陌生了。 “要不去打猎?” 赵弘润犹豫说道。 说起来,他一直很向往狩猎,毕竟往年大魏天子组织狩猎的时候,只有出阁的皇子才被允许参加,像赵弘润这种年幼的,那是连旁观都不被允许的,说是什么宗礼,年幼的皇子见血不详。 去他大爷的! “打猎?”沈彧抬头瞧了一眼天色,苦笑道:“公子,打猎需要出城,需要准备许多东西,马匹、弓箭等等,咱们一来没钱,二来时辰也来不及。陛……唔,您父亲说得清楚,若是黄昏时分没有回……回府,就没收咱们的令牌……” “那就下次吧。”赵弘润心中有些怏怏。 虽说这一仗算是他小胜一把,总算是迫使大魏天子妥协,赐下了自由通行皇宫的令牌,但是,他同时也被勒令黄昏时分必须返回皇宫,否则就没收令牌。 总得来说,算是有时辰限制的自由吧。 “公子,不如去吃酒吧?” “是啊是啊。” 宗卫朱桂、何苗两人提议道。 虽说皇宫内并不限制皇子与其宗卫们饮酒,但是供给皇子们的酒水都比较淡,还稍稍带着几分甜味,这分明就是果酒。 而赵弘润的宗卫们那可都是二十来岁血气方刚的成年男儿,别说他们喝得没兴致,就连赵弘润喝了都没啥感觉。 好歹终于出了皇宫,自然要常常真正的烈酒咯。 二人这么一说,其余宗卫均感觉喉咙有点干渴,恨不得立马抱起一坛烈酒一饮而尽,好好品味品味那如同烈火烧心般的灼热。 遗憾的是,赵弘润对饮酒却没什么兴趣,他更加倾向于安静安静地站在这小巷口,打量街道上来来往往的年轻女人,那能使他的人生观恢复正常,不至于再受到宫内那些俊俏的小太监,或者他那些同父异母的公主们的变相毒害。 见自家殿下无动于衷,众宗卫们不禁有些苦恼,总不能丢下自家殿下自己去酒肆喝酒吧? 忽然,穆青灵机一动,小声说道:“公子,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让公子一边喝酒,一边看美人,而且还是姿色上佳、懂得琴棋书画的美人……” 听到这句话,沈彧面色微变,低声呵斥道:“穆青!” 可还是晚了,穆青的这句话,迅速化作了赵弘润心底的一个念头,挥之不去。 “你是说……青楼?” 此言一出,十名宗卫中有半数面色顿变,尤其是比较持重的吕牧、卫骄、沈彧,更是用严厉的目光瞪着穆青,仿佛是在无声地谴责:你安敢蛊惑皇子殿下去那等地方?! 被他们用严厉的眼神瞪着,穆青怏怏地闭上了嘴。 然而赵弘润的心思却顿时变得活络起来:“青楼……我还没去过呢……” 沈彧心中一颤,吓得连忙说道:“公子,这可是败俗之事啊,要是被宗府,被……老爷或夫人知晓,后果不堪设想……” “我不说,你们不说,谁会知道?” “……”众宗卫们面面相觑。 他们太了解这位殿下的性子了,只要是这位殿下决定的事,他们什么时候能劝回过? 更不妙的是,这位殿下那句『难道你们就没想过去见识见识』的话,一下子就挑起他们深藏在心底的那一丝邪念。 『死就死了!』 众宗卫们互换了一个眼神,坚定地站在了自家殿下这边。 “那首先先解决钱的问题吧?”掌管财物的吕牧从兜里摸出一只钱袋,从里面摸出可怜兮兮地十几两银子,欲言又止地看着满脸期待的诸人。 “十几两银子,可不够花费……” 卫骄的一声叹息,更是让诸人有种满腔期待的火苗被一盆冷水浇灭的沮丧。 就在这个时候,赵弘润嘿嘿一笑,对穆青说道:“穆青,拿出来。” 穆青点点头,竟然从褂子里摸出一卷画册,摊开一瞧,竟然是六皇子赵弘昭亲笔所画的山河图,下首还盖着赵弘昭的印章。 “这……” 众宗卫们顿时两眼放光,谁不晓得六皇子赵弘昭的字画那可是备受京城才子佳人推崇的,市面上流通极少,非常值钱。 “公子你哪弄来的?” “嘿嘿,不可说,不可说。” 与此同时。 六皇子赵弘昭站在他的寝阁雅风阁前殿,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四周那挂满了他平日里得意字画的墙壁。 “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他困惑地嘀咕着。 第二十四章:一方水榭 半刻辰后,赵弘润一行人从朝阳街一间颇为讲究的珍奇铺出来,这会儿他们手里有了钱,连腰板也挺直了许多。 整整六百两,谁能想到六皇子赵弘昭的所画的那副山河图,出手给那家店掌柜竟然有高达六百两的回报。 甚至于即便如此,赵弘润依然能从店掌柜的口风与态度中推测一二:他还是被对方给宰了。 后来赵弘润才知道,他那位被誉为麒麟儿的六皇兄自幼便名满京师,因风流倜傥、学富五车而受到京城内才子佳人的极力推崇,不知有多少自诩风雅的学子处心积虑地想参加赵弘昭的诗会,也不知有多少未出阁的大家闺秀做梦都希望能与这位殿下结成连理。 只可惜,赵弘昭的“雅风诗会”可不是随便谁都能参与其中的,就算是哪位朝中大臣的子侄,若没有足够的才学,也难以受到赵弘昭的邀请。 正因为如此,京城里的才子佳人们都将被赵弘昭请到雅风阁参加诗会,亲眼鉴赏这位六殿下的墨宝视为京城最具风雅的事,竭力地吹捧,以至于赵弘昭的墨宝在京城里极具名气,被有钱的富豪们争相收藏。 但遗憾的是,赵弘昭贵为当今大魏天子最宠爱的皇子,既不缺钱也不愿自己的作品沾染铜臭,因此,他除了赠送几幅字画给相熟的知己外,几乎不在京师的市面上流传,以至于售价逐年攀升。 毫不夸张地说,赵弘润是铁定吃亏的,因为他偷偷顺出来的那副画,上面还盖着他六皇兄赵弘昭的印章,随便卖卖都值千两白银。倘若运气好碰到一些附庸风雅的权贵富豪,可能售价还要更高。 不过话说回来,对于六百两的回报,赵弘润已经很满意了,毕竟他以往一个月的皇子月俸才多少?按照大魏祖制规定,未出阁的皇子享五成亲王待遇,成年后享亲王待遇,而亲王的月俸,则是朝廷一品臣子月俸的十五成,即一点五倍。 换算下来,未出阁的皇子月俸大概是朝中一品朝臣的七成多点,折合银两大概是五百多两,年俸六万两左右。 对于寻常百姓来说,这绝对称得上是一个天文数字,毕竟京城的百姓一家几口一年到头的正常生活开销也不过百来两银子,六万两银子,足够他们生活六百年! 可是对于生活在宫中的皇子来说,一个月五百多两银子实在不算什么,毕竟随便打赏宫内的小太监都得五到十两,要么就别差使他们办事。除此之外,还有寝阁的维护、采购,置办新服,还要养护各自的宗卫,这些乱七八糟的开支都加在一起,一个月五百两只多不少,以至于宫内的皇子们普遍都需要各自母妃的私下接济,否则还真的很难维持一贯的“上位者的优雅”。 六百两白银,哪怕换成最大的五十两锭银,也有足足十二锭,折算下来几乎相当于一个六七岁的小孩重量。因此,当时赵弘润向那家店掌柜兑换了一些五两与十两的锭银,二十两与五十两的银锭只拿了几个而已。 一来五两与十两的锭银才是市面上最普遍使用的,二来,分拆之后也方便众宗卫携带,否则真叫吕牧一个人背着足足六百两银子,相当于叫他背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到处跑,时间久了,即便吕牧是二十出头的壮小伙也吃不消。 这一拆分,每名宗卫怀中都揣那么十几两到几十两银子,吕牧的压力那就大大减低了。 “沈彧,你是大梁本地人,你可晓得京师内最出名的……那啥,在哪么?” 『最出名的青楼啊?』 沈彧虽不情愿领着自家殿下到那种烟花柳巷之地去,可是既然赵弘润已经决定下来,他也没有办法。 他想了想,说道:“都江渠的一侧,似乎有一幢比较知名。” 都江渠,是陈都大梁引附近一条江流之水通入城内的人力挖掘而成的河渠。因为此地乃大魏京师陈都大梁,因此那条江流被称为“都江”,而这条人为挖掘出来引水入城的河渠,则被称之为“都江渠”。 都江渠的作用很广泛,它非但连接城外的护城河,同时也是城中大部分百姓的饮水、生活用水来源,在陈都大梁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甚至于为了保护渠水,大魏刑部还出台了相关的刑律。 比如禁止向渠内丢抛脏污之物,禁止在渠水中沐浴、嘻戏等等。 “都江渠?我知道在哪。” 穆青兴匆匆地就想给众人带路,岂料赵弘润却打断了他。 “先不忙。”赵弘润摆摆手,似有深意地说道:“咱们先在城里随便逛逛,顺便甩掉身后的尾巴。” 众宗卫们闻言一愣,下意识地望向四周。 期间,沈彧小声问道:“殿下,莫非有内侍监的人跟着?” “呵。” 赵弘润淡淡一笑。虽然他也并不清楚身后到底有没有内侍监的人跟着,监视着他们,不过仔细想想,今日他们第一次出宫,他那位父亲、当今大魏天子按理来说必定会童宪派内侍监的人远远跟着,暗中监视他们今日的行程。 要是让当今大魏天子晓得他们这帮人今日去了烟花柳巷,这还得了? “走小巷。” 隐隐是众宗卫领队人物的沈彧低声说了句,众宗卫心领神会,带着自家殿下迅速钻入了一条小巷。 果不其然,他们刚走,街道对过就走来几名寻常百姓打扮的男子,一个个看起来眉清目秀、缺少男儿阳刚之气,一猜就晓得是宫中内侍监的公公。 “……” 领头的那位较为年长的公公皱眉望了眼早已没有人影的小巷,不由地皱了皱眉,低声吩咐道:“分开找。” 几名年轻的小太监点点头,有的顺着大街往前或往后,有的则沿着眼前这条小巷追了过去。 大约半个时辰后,赵弘润一行人从另外一条小巷蹿了出来,混入了人满为患的大街。 “如果真有人跟着,应该甩掉了吧?”沈彧有些不自信地自言自语,毕竟追踪与反追踪并未是他们这些宗卫的擅长。 “还是小心点为妙。”卫骄低声说道。 在他俩说话的时候,其余宗卫也是频频望向四周,眼神如炬,仿佛想将混在人群中的内侍监太监找出来,倘若这片人群中真的有跟梢的宫内太监。 眼瞅着这帮人的古怪举止反而引起了街上百姓的诧异,赵弘润无言地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说道:“行了行了,你们越是这样,咱们就越容易被找到……镇定点。” 众宗卫这才收回了各自锐利的目光。 为了小心起见,他们又连续穿过了好几条热闹的大街与僻静的小巷,等到感觉应该甩掉了那些内侍监的太监后,这才朝着沈彧口中那幢建在都江渠边沿的烟柳之地而去。 走着走着,赵弘润逐渐发现周围的人流逐渐发生了变化。 记得方才在朝阳街时,街道上的百姓那是什么样的人都有,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可如今这条街,却多以男性为主,有风度翩翩的贵家公子,有身穿绫罗绸缎的权贵人士,几乎再也看不到什么年轻的女子。 再往前走了一段,赵弘润惊讶地望见前面一幢几乎有一半凭空建在都江渠上的阁楼,此阁楼伴随着江渠上的徐徐微风,传来一股淡淡的香味。 “好香啊,什么花?”宗卫中较为醇厚的褚亨嗅了嗅鼻子,惊讶地问道。 『花香?不,这是……胭脂香。』 闻着那沁人心腑的淡淡胭脂香,赵弘润没来由地感觉心中一阵莫名的激动。 而伴随着这阵激动,隐隐还还有一种莫名的躁动。 『这才是……这才我向往的……』 被锁在深宫内长达十四年的赵弘润激动地险些要垂泪,他感觉这股淡淡的胭脂香,将他那因为宫内的环境而逐渐变得有些歪曲的生理观、人生观,一下子就给挽救回来了。 “沈彧、穆青、吕牧,跟着我,其他人分批入内。” 碍于自己这一行十一个人实在太惹人注意,因此赵弘润只带了沈彧、穆青与吕牧三人,其余几人,暂时听从卫骄的指挥。 “走。” 安排妥当之后,赵弘润便领着沈彧、穆青、吕牧三人,走向了那片他素来向往却从未有机会踏足的烟柳之地。 『一方水榭?』 远远瞧见那座建筑的匾额,赵弘润心中不免有些惊讶。 因为他原以为这种场所会叫做什么『某某苑』、『某某阁』,没想到却是这么一个雅致的名字。 ———『因为字数不够,所以普及一个小知识』——— 首先解释青楼,青楼,原本指的是豪华精致的雅舍,也指代豪门贵户。 因此,只有上档次的,才能够被称为青楼。虽然意思接近,但比“烟花柳巷”档次要高,可以理解为“那啥盛筵”、“那啥人间”,壕的娱乐场所。 再解释『娼』与『妓』的区别。 娼字由『女』、『昌』两部分组成,昌的意思是繁华热闹,指代街道,因此从字面理解,娼指的就是站在街上招揽客人的女人,暗指肉体交易的女人。 而妓,它由『女』与『支』两部分组成,乍一看不明所以,可若是将『支』理解为『技』的半边,那就不难理解了,简单地说就是有技艺的女人。『注:技的字面意思是手艺。』 换而言之,妓要比娼高级,是精于技艺的女子。当然这个技艺并不是指床上功夫,而是指琴棋书画之类的,也正因为如此,陆续才会有人将青楼女子称为小姐,要知道,小姐在古代是指代富家千金的。 如果这样说还是不能理解,就自行搜索宋代的青楼名妓,那些名妓几乎都是精通琴棋书画多才多艺的女子,只可惜命运坎坷而已。 最后用一句话总得概括区分青楼女子:在青楼里,看上你的“才”跟你睡,那是妓;看上你的“财”跟你睡,那是娼。 第二十五章:一方水榭(二) 此时,一方水榭外有一名龟奴瞧见了赵弘润这一行四人,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将他们请入进去。 干这一行的龟奴眼睛最毒,别看赵弘润衣着打扮只是寻常百姓,但他终归是自由住在深宫的皇子,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上位者气度。 更别说他身后还跟着沈彧、穆青、吕牧,那可都是宗府精心挑选陪伴于皇子的宗卫,一个个皆是二十几岁血气方刚的壮小伙,眼神炯炯、体魄魁梧,哪怕是穿着寻常百姓的服饰,又哪里像是寻常百姓了? “请请请,几位请。”龟奴满脸堆笑地将赵弘润等人请入进去。 “唔。”吕牧很满意这个鬼奴没有因为他们身上的穿着而轻视他们,随手从怀中摸出一锭十两的银子,丢到对方怀里。 在宫内,用十两银子打发差使过的小太监,这是很习以为常的事,然而眼下可是在宫外,当那名龟奴发现打赏给自己的竟然是十两锭银后,欢喜地两眼放光,心中更加笃信眼前的这几位必定是出身名门。 一行四人在那名龟奴的安排下在大厅坐了下来,见此,吕牧皱了皱眉。 他有些不悦地望了一眼四周,毕竟在大厅中,坐满了自诩风流的才子或大腹便便一脸富态相的富豪们。 『我大魏堂堂八殿下,岂能与这些庶民同坐于一个厅中?』 吕牧心中不悦,沉声说道:“这里就没有雅间么?” 那名龟奴一瞧,顿时就猜到这几位必定是生客,不知他们这一方水榭的规矩,正要开口解释,却见吕牧从怀中摸出一锭五十两的锭银来,沉声说道:“安排上好的雅间,叫这里最漂亮的姑娘伺候。” 『果真是豪客啊……』 龟奴瞧着那银锭两眼放光,然而脸上却露出了为难之色:“几位爷,咱们一方水榭的规矩,可并非是尊客挑选香闺的姑娘,而是香闺的姑娘挑选入幕之宾呀……” “什么?”吕牧一听,顿时心中火气,心说我家殿下堂堂大魏皇子,岂容得一群娼妓挑三拣四? 当即,他一拍桌子,怒斥道:“大胆!” 那龟奴吓得浑身一抖擞,连忙解释道:“几位爷莫动怒,您瞧周围,可不都是如此嘛。” 赵弘润闻言转头望向四周,他这才发现,厅中坐满了仪表堂堂的年轻男子,还有不少大腹便便的富豪,这些人跟他一样,坐在厅中,自娱自乐似的喝着酒,并没有哪名女子陪酒。 而尴尬的是,方才吕牧那一声怒喝,使得那群人都下意识转头瞧了过来,用一副看待乡下土包子的眼神瞅着他们。 这让赵弘润感觉脸上有点火辣辣的,连忙低声说道:“吕牧,收声。” “是。” 吕牧可能是也意识到了什么,表情有点尴尬。 因为在进来之前,碍于自家殿下从未到过这种地方,因此他想代自家殿下应付一些,没想到反而引起了厅内其他人的鄙夷。 『果然这位小公子才是正主!』 见赵弘润一句话就让动怒的吕牧不敢再多说什么,那龟奴心中澄明,恭敬地对赵弘润解释道:“这位小公子,并非小的为难,只是咱一方水榭的规矩如此。若是小公子能让哪间香闺内的姑娘动心,自有人将小公子引入二楼、三楼的香闺,与香闺内的姑娘相见。” 『原来如此。』 赵弘润明白了,原来这里并非是那种市井所谓伤风败俗的寻常买春场所,这里的档次、格调要更高。 “那如何才能受贵地香闺内的姑娘垂青,被请上楼呢?” 听着赵弘润言语中那无法掩饰的上位者语气,龟奴不敢轻视,连忙说道:“香闺内的姑娘会派伺候的丫环,将写好命题的纸带到厅中,只要小公子能答出纸上的问题,并且答案符合那位姑娘的心意,自然就会被请上楼。” “哦。”赵弘润点了点头,忽然他抬手指着远处一个身宽体肥且略有些秃顶的富家翁,低声说道:“本公子怎么瞧也看不出那一位是有才学的人,照你所说,此人根本没什么希望能上楼,那他在这做什么?” 那龟奴回头瞧了一眼,神色有点犹豫。 见此,赵弘润对吕牧使了一个眼色,后者会意,取出十两银锭轻轻摆在桌上。 银子是凉的,可揣在怀里这心却是热的,见眼前这位小公子又打赏了十两银子,龟奴哪里还会犹豫,连忙将银子揣在怀里,随即隐晦地做了一个代表钱的手势,小声说道:“并非每位姑娘都会挑选有才识的……只有那些清倌儿才会这么做。终归这里是陈都大梁,多的是富贵家的公子哥,就算是那些姑娘们,她们也希望能遇上一位即有钱又有才识的富家公子,为她们赎身,哪怕为妾,也总好过在这……您说是吧?” “至于另外一些已经放弃希望的,就不惜代价,自个儿想办法挣钱赎身?”赵弘润直白地接上了那龟奴的话。 龟奴无奈地笑了笑。 “行了,本公子懂了。……你告诉我,你们这儿哪位姑娘最漂亮?” “清倌儿。”沈彧在旁插了句嘴,身为宗卫,他无法容忍那些非洁身自好的女子接触他们殿下。 赵弘润看了一眼沈彧,也没多说什么。 那龟奴想了想,低声说道:“那就得是『翠筱轩』的苏姑娘了。” “哦?她叫什么?”赵弘润好奇问道。 龟奴听了低声说道:“小公子,在这里,是不兴问姑娘们的名儿的,她们也不会轻易透露本名。” “为什么?” “您想呀,姑娘们无奈委身于此,终归是辱没家门的事,谁会愿意透露真名实姓呢?” “唔。……翠筱轩是吧,我记下了。” 那龟奴一见又说道:“小公子,翠筱轩的苏姑娘虽然据说色艺双绝,可向来对这里的宾客不假辞色,小公子若有满腹学问还好,若是……” 听到这里穆青一脸不快地打断道:“我家公子自然是学富五车,要你多嘴?” “是是是,那就好,那就好……” 龟奴恭敬地退下了,一会儿又回来了一趟,给赵弘润这一桌四人送上了一壶酒、一壶茶,四只杯子,以及几碟干货,果铺、炒豆、花生、枣干之类的。 “娘的,就这么些玩意还要三十两?这银子也太好挣了!” 碍于自家殿下面子,付了银子的吕牧低声骂骂咧咧道。 “酒也不是什么好酒。”穆青嗅了嗅酒壶里的酒,不禁皱了皱眉。 『你跟宫内的供酒比?』 沈彧微微摇了摇头,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闻了闻后将其端到赵弘润面前,小声说道:“公子,这茶水还不错,不如您喝杯茶算了。” “唔。”赵弘润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想想也是,他到这里来又不是为了饮酒吃茶,他跟这厅内在座的那些人一样,无非就是想见见这一方水榭中那些漂亮姑娘们罢了。 真要为了喝酒,三十两银子足以在酒肆里喝到醉死了。 在他徐徐喝茶的期间,楼上不时有小丫环跑下来,向厅中的尊客们出题。 此时,龟奴们也迅速地给每一张桌子的客人送上了一只方木盘,木盘中摆放着笔墨纸砚,显然是用来答题的。 至于那些香闺内的姑娘们所出的题目,基本上都出自儒家书籍,有的较为简单,有的相对比较生僻,大抵就是念出一段话的前半句,然后叫厅内的客人们接上下半句,提问的方式简单到让赵弘润大感失望。 『难道这所谓的提问仅仅只是一个噱头?』 赵弘润大感失望。 好在后来有几个环节是要求厅内的才子们写诗作对,这总算是让赵弘润稍稍又恢复了几分期待。 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提笔,只是自顾自地喝着茶,任凭厅内那些自诩风流的才子们争先恐后地答题。 因为他在等那位翠筱轩的苏姑娘的题。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一个在翠筱轩伺候的小丫环,捧着张纸走到了二楼的走廊上,面朝底下大厅内的客人们,徐徐摊开一副画。 赵弘润抬头望了一眼,发现那副画中画着一群在水里嘻戏的白鹤,最当中的那只白鹤最是醒目,单脚立于水中,用鹤喙梳理着羽毛。 『画得还不错嘛……可惜,非但完全没有那种画中之物仿佛活过来的错觉,线条勾勒也不到位……鹤应当偏瘦才更显仙灵之气,这只鹤偏肥了,简直就像是一只呆头呆脑的肥鹅。……不如六皇兄,远不如。』 由于六皇子赵弘昭也画过鹤,因此赵弘润不由地在心中做比较,得出的结果让他暗暗摇头。 他也不想想,他究竟是不是得了失心疯才会将六皇子赵弘昭的画拿出来比较,要知道他六皇兄赵弘昭的字画在京师市价高达千两,若是这位翠筱轩的苏姑娘有这本事,她还会在这? 但不管怎么说,赵弘润还是稍稍有点失望,瞧也不瞧厅内那群极力称赞、吹捧那副画的人。 可没想到,那名小丫环拿出这幅画并非是让他们评价画得如何,而是问了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问题。 “苏姑娘问:鹤站着时,为何是一只脚蜷着,一只脚站着?” 顿时满堂鸦雀无声。 而赵弘润心中却泛起几分兴致。 『这可有意思了……』 他转头望向厅内其他人。 与他的态度截然相反,那些位看似风流倜傥的公子、学子正在摇头低声叹息。 “这算什么呀?” “看来翠筱轩的苏姑娘今日又是不打算见客了,故意提出这种难为人的问题。” “试试运气吧,说不定能走运呢。” 厅内众学子公子们叹声叹气地写下了各自的答案,托龟奴送于那个小丫环。 “公子?” 沈彧将木盘递到赵弘润面前,他知道自家殿下是在等那位翠筱轩的苏姑娘出题,否则依自家殿下的聪慧,先前那些对这位殿下而言简单至极的又岂会不答? 而从旁,穆青还忍不住给自家殿下支招:“为何一只脚站着,一只脚蜷着……如此更具仙气,对吧殿下?” 岂料赵弘润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提笔唰唰在白纸上写了一句让他们看了忍俊不禁的话,随即在落款处写下了大名。 姜润! 第二十六章:鹤问! “哎——” 在一方水榭三楼的雅闺『翠筱轩』内,那位苏姑娘坐在床边,胳膊放在窗上,半趴着望向窗户外那条清澈的都江渠。 良久,长长叹了口气。 不可否认,那个龟奴果然没有夸张,这位独卧窗沿的苏姑娘单单是看侧面就足以称得上是人间尤物。 青丝垂地、肌肤胜雪,如玉脂般的颜容上,两道眉黛微皱,明眸善睐、双瞳剪水,端的是眉目如画、明艳动人。 “吱呀——” 门开了,伺候的小丫环兴匆匆地走入进屋,撩起薄纱般的帘幕,走入内室,将手中那些厅内宾客的答题纸摆在桌案上,旋即转过头望向那位出神望着窗外的苏姑娘。 “小姐?” 苏姑娘转过头来,那份美貌与微显慵懒的举止,就连那名小丫环都不觉得感觉心动。 “小姐,果然您才是一方水榭里最美的。” 小丫环由衷地称赞道。 苏姑娘淡淡一笑,用仿佛死水般不起波澜的语气喃喃说道:“美……绿儿,你知道么,『美』乃『羊』、『大』,原本指的是肥美的羊羔……古人将羊羔蓄养在羊圈里,待得尊贵的客人前来拜访,主人就会将羊圈里最肥的那只羊杀掉,烹作佳肴……而我,与那些待宰的羊羔也没多大区别罢了。” “小姐,您呀就是这一点不好……”小丫环绿儿老气横秋地指责道:“您一天到晚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怎么有机会结识这京里有钱有势的权贵呢?您瞧二楼的『幽竹轩』,那个王姑娘还没有小姐您一半漂亮呢,可人家还是攀上了一位有钱的富客,据我打探啊,那个富客至今为止已经在那王姑娘身上花了数千两银子了,这还不算,好像还打算为那王姑娘赎身,接到府里做妾。” “在富贵人家做妾,日子未必就会好过。”苏姑娘淡淡地笑着:“从属于这一方水榭,变成属于另外一个人,这有什么改变么?” “好歹有个奔头啊,小姐总不可能一辈子呆在这里吧?若是能攀上哪位京中权贵,小姐可就能翻身了呀。” 苏姑娘望了一眼小丫环绿儿,摇摇头幽幽地说道:“哪怕是迎为妾室,也不过是玩物罢了,好歹在这边还有拒绝的余地……” 小绿儿不开心地撅了撅嘴,将摆在桌上的那一叠纸拿过来塞在苏姑娘手里,郑重其事地叮嘱道:“反正无论如何我觉得比在这里强。……小姐,趁着您还是个清倌儿,还是赶紧找个合适的归宿吧,一旦有朝一日被迫失去了贞洁,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另外,据我打听,楼里的管事对小姐这半年来不见一人已有些不满,二楼、三楼有些坏女人私底下也在说小姐的坏话。” “合适的归宿?”苏姑娘自嘲道:“人活一世,想找一个知晓心意的人,谈何容易?更何况是在这……正直纯良的人,会来这种地方么?” “不管,反正小姐您还是看看吧,保不定今日会遇上知你心意的人呢?”说着,小绿儿在那叠纸中抽出一张,眼睛一亮,说道:“小姐,我觉得这个人就写得不错。『鹤者,天地之灵物,卓越群伦。引颈高鸣、振翅作舞……』” “能解释鹤为什么单脚站立么?”苏姑娘淡淡问道。 “呃……他好像没作解释诶。”小绿儿仔仔细细看了几遍,这才发现这是一篇赞颂鹤的文章,至于鹤为什么单脚站立,想来那位公子哥也难以回答。 “那就不选他,你放一旁吧。” “……”小绿儿迟疑地望着苏姑娘,小心翼翼地说道:“小姐,你不会是故意出一个谁也答不上来的问题吧?”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小姐你这半年来都没有见任何一人啊。” “那只是因为那些人的回答不符合我的心意而已。”苏姑娘淡淡地说道。 小绿儿一脸不信的表情,问道:“那这次的问题,符合小姐心意的答案是什么?如果是你小姐您,您会怎么回答?” 苏姑娘闻言沉默了片刻,抬首望着窗外的景致喃喃说道:“我会说……鹤之所以单脚立着,是不想另外一只脚也陷在淤泥里。” “小姐,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绿儿懵懂不解地问道。 “不明白才好,等有朝一日你若是能明白这句话了……那反而不好。” 小绿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逐一看遍楼下厅内众宾客的答题,遗憾的是,看了十几张也没有一个人说中这位苏姑娘的心中所想。 而对此,这位苏姑娘也不意外,只是出神地望着窗外。 忽然,小绿儿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噗嗤一声乐了出来。 苏姑娘心中一愣,疑惑地望向小绿儿,却见后者掩着嘴乐不可支地说道:“小姐,小姐,这个人说得好有趣。他说……『鹤之所以一只脚站着、一只脚蜷着,是因为若是两只脚都蜷着,那就跪下了。』” “噗——” 即便这位满腹忧愁的苏姑娘,听到这句话也不由地心中一乐。 小绿儿也注意到了苏姑娘的表情,试探着问道:“小姐,见见这个人可好?” “这……”苏姑娘罕见地有些犹豫。 要说同意吧,此人并没有说中她的心思,不能算是“知她心意之人”,可若是不同意吧,她觉得此人的回答的确十分有趣。 “见见吧,见见吧,说不定是一位既有钱、相貌又好的富家公子呢!”小绿儿见自家小姐面露犹豫之色,在旁趁热打铁地怂恿。 『看在此人能让我会心一笑……』 已不知多少日子没有笑过的苏姑娘心下打定了主意。 “那……就见见吧。……那位公子叫什么?” “姜润!” 丢下一个人名,小绿儿欢喜地跑了出去,噔噔跑到二楼的阁台,高呼道:“哪位是姜润姜公子?翠筱轩的苏姑娘有请。” “哗——” 顿时厅中满堂哗然,厅内所有人都露出了震惊之色。 谁不晓得,那位翠筱轩的苏姑娘自从半年前在这一方水榭挂了牌后,就从未单独见过任何人,没想到今日竟然破了例。 “谁不晓得是哪个走运的家伙!” 一位衣着鲜艳的富家公子恨恨地说道,眼中满是嫉妒之色。 『姜润?……那不是咱殿下么?』 起初沈彧、穆青、吕牧三人还在愤恨那个苏姑娘有眼无珠,竟然不选择他们殿下,转念一想他们这才忽然惊觉,姜润不就是他们殿下刚起的化名嘛! 而就在他们惊讶之际,赵弘润徐徐站了起来,一挥衣袖双手负背,贵气十足地走向通往二楼的楼梯:“不才正是在下!” “……” 看着赵弘润这个乍看仅十四五岁的小子竟然能得到如此殊荣,厅内众人惊愕不已。 而那个丫环小绿儿更是彻底傻眼,目瞪口呆地看着赵弘润。 要知道她原本希望她伺候的苏小姐能攀上一位有钱有势的京中权贵,因此才一个劲地从旁劝说,可没想到那个答题有趣的公子,非但穿着打扮寒酸,年纪竟比她还要小。 小绿儿真恨不得痛骂一方一顿:这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不好好呆在家,到这一方水榭来瞎参合什么? “你……你就是姜润?”小绿儿又确认了一遍,她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正是。” 听到赵弘润再次确认自己的身份,小绿儿无奈地叹了口气,敷衍般地说道:“跟我来吧,小姐想见你。” 可能是见赵弘润不像是什么富家子弟,小绿儿也懒得热情对待了。 然而等到她将赵弘润领到三楼的翠筱轩,她这才发现,除了赵弘润外,还有三个人也跟了上来。 “你……你们上来做什么?” 沈彧皱了皱眉,说道:“我三人负责保护公子,公子到哪,我三人自然也到哪。” 『公子?哪有打扮得如此寒酸的公子?如此看来,就算是哪家的公子,也不会是什么有钱的主。』 小绿儿歪着脑袋打量了赵弘润半天,不客气地说道:“不行,苏姑娘只是见他。” 见此,赵弘润转头看了一眼沈彧:“沈彧,不如你们到大厅等我。” “不可。”沈彧摇了摇头,正色说道:“无论如何,必定得有一人跟着公子。” 开玩笑,他们宗卫的存在意义是什么?不就是保护自家殿下嘛,哪有丢下殿下的道理。 “不如这样,穆青,你跟着公子进去,我与吕牧在门外守着。” 三位宗卫自行商议定了。 毕竟是事关大魏皇子的安危,这种原则问题,宗卫们是不会妥协的,必定得有一人时刻跟着赵弘润,保证后者在视线范围之内,而其余人也不会离开太远,因为这是他们的立身根本。 “那就这样。”穆青点点头,也不理睬小绿儿跳脚直说不行,伸手将翠筱轩的门给推开了:“公子请。” “你们……你们……”小绿儿气急坏败地想要拦住他们,可就在这时候,屋内传来了苏姑娘柔柔的话语声:“绿儿,莫要阻拦。既然是姜公子的家中护卫,进来也无妨,都请进来吧。” “……是。”绿儿不开心地撅了撅嘴,哼声道:“既然小姐发话了,你们进去吧。” 沈彧、穆青、吕牧三人也不说话说,跟着赵弘润走入了屋内,分别在正面对的窗户口、门后、以及斜对角的墙角,在这三个地方盘膝抱胸坐了下来,有隐隐将这个房间给围住的架势。 而赵弘润,则吃惊地望着屋内四周墙壁上所悬挂的画。 鹤,全是鹤! 『PS:上周的推荐票,哎,加更一章吧。另外,本书已A签,由首发。希望这本书的读者们能抽出一分钟时间到起点为这本书投推荐票,不胜感激。』 第二十七章:苏姑娘 一阵悠扬婉约的琴声徐徐从那薄纱般的帘幕后传来。 赵弘润转头望去,然而隔着薄纱般幕帘他只能隐约瞧见一个婀娜的身影,青丝如瀑布、霓裳似彩霞,素手抚琴时的坐姿略微有些慵懒,动静之间尽显恬然与温婉。 这一幕,让赵弘润忍不住想撩起那一层薄纱似的帘幕,一窥这位颇具仙气的女子真容。 然而他并没有孟浪,只是负背双手静静地听着。 感觉中,这位苏姑娘仿佛像是在弹奏一条湍湍流淌的小溪,水势不急、溪道也平缓,从始至终都是那个曲调,让人隐隐能体会恬然祥和。 只不过那阵恬然祥和的背后,却是那小溪不知会通往何方的迷茫,尤其是琴声结束时那逐渐使琴声变轻的手法,仿佛这条小溪永远也没有尽头。 一曲作罢,屋内变得寂静起来。 那位苏姑娘没有说话,似乎是在等待着赵弘润的评价,而赵弘润也没有说话,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这弹的什么玩意?』 赵弘润不禁皱了皱眉,虽说那阵琴声好比是让他“看”到了一条永远也没有尽头的小溪,可这有什么意义么? “喂,你怎么不说话呀!”小丫环绿儿见赵弘润皱着眉头不说话,心中有点不高兴。 “说什么?” “你这人……自然是称赞小姐弹得好咯。”绿儿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 『可问题是她弹的也就一般啊……别说六皇兄了,就算是宫内的乐师随便挑个也不会比她差。』 暗暗嘀咕了一声,赵弘润点点头,说道:“唔……还行。” 在帘幕后,那位苏姑娘听了这话不禁皱了皱眉,要知道她刚才弹奏地颇为用心,可没想到却只获得一个『还行』的评价,这让她有些不满。 不过话说回来,若是让这位苏姑娘得知赵弘润在心中是将她跟麒麟儿赵弘昭与宫内的乐师相比,恐怕她多半要受宠若惊了。 “如此看来,这位公子对乐律也颇为精通咯?”苏姑娘淡淡说道。 『生气了?』 赵弘润心中有些好笑,随口说道:“偶尔耍练,苏姑娘若是想听,在下奏一曲也无妨。不过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只见赵弘润抬手一指那层薄纱似的幕帘,笑着说道:“若是在下胜了,麻烦苏姑娘将这层幕帘撤了,我不习惯有人隔着帘子与我说话。” 『若是……胜了?』 苏姑娘一双美眸微微一眯:“好,就依公子。……绿儿,将我的琴递给这位公子。” “是。”绿儿从幕帘来回了一趟,将苏姑娘面前的琴捧到赵弘润面前。 在她撩帘的短暂空隙,赵弘润惊鸿一瞥般见到了那位苏姑娘的真容,果真是国色天香。只可惜时间太短,来不及细看。 “哼!我不相信你弹得会比小姐好。” 绿儿气呼呼地说道。 赵弘润淡然一笑,也不反驳。他见面前的案几上摆着酒水,于是便就地盘膝坐了下来,将琴横在腿上。 “噔噔——” “噔——” 在调试了一番弦声后,赵弘润面色自若地弹奏起来。 令那位苏姑娘为之动容的是,赵弘润所弹奏的,骇然正是她方才所弹奏的,简直一模一样。 『怎么会……』 苏姑娘顿时吃惊了,要知道这个琴曲是她自己闲着无事编的,按理来说不会有人知道。 如此一来,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 『他……他竟将我的曲子从头至尾给记下了?』 苏姑娘简直难以置信。 可事实证明她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位“姜公子”,骇然将她的琴曲原封不动地重奏了一遍。 『不对,他改了……』 苏姑娘侧耳倾听,她感觉赵弘润所弹奏的曲子逐渐加快速度,仿佛是原本平稳流淌的溪水由于地势的关系逐渐变得湍急起来。 然后,随着赵弘润弹奏的速度越来越快,仿佛那溪水汇入了江河,水势顿时愈加汹涌,朝着下游奔腾而去。 苏姑娘忍不住开始担心,她的爱琴是否能承受如此迅猛的弹奏,会不会因此而断了琴弦。 然而琴弦并没有断,但是她的心却久久无法平静下来,因为赵弘润那急速的弹奏,隐约让她感觉到那条江流的前方似乎有什么即将迎来。 『会是什么?』 苏姑娘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整个人都绷紧了。 而此时,赵弘润弹奏的速仍在提升,琴声也逐渐攀升,等到那琴声攀升到一定高度,忽然间他双手重重地按住了所有的琴弦。 “咚——” 一声巨响,琴曲到此终结。 『这是……水至瀑布?』 苏姑娘的眼前仿佛映出了那汹涌的江流之水冲下瀑布时那气势磅礴的壮观景象。 足足十几个呼吸,苏姑娘徐徐吐了口气,柔声吩咐道:“绿儿,将纱帘子撩起来。” “诶?” 绿儿怪异地瞧了几眼笑眯眯的赵弘润,徐徐将纱帘撩起。 此时,赵弘润这才得以瞧见这位苏姑娘的真容,五官精致、肌肤胜雪,果真是个玉人儿般的美人。 望着这位美若天仙般的女子,赵弘润顿时将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像什么俊俏的小太监呀,水灵灵的公主们呀,全部都抛到了脑后。 感觉整个人重获新生般,彻底给挽救回来了。 而在赵弘润贪婪地将这份美丽牢记脑海,免得审美观再被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污染时,那位苏姑娘却木愣愣地瞅着他,竟露出一副目瞪口呆之色。 『他……好年轻……不对不对,这位姜公子,根本不能用年轻来形容了吧?他分明就是一个小孩啊……』 由于赵弘润正处在嗓子变声的阶段,因此嗓音略有些沙哑,这位苏姑娘一开始还以为对方至少三十几岁,没想到撩起帘子一瞧,竟然是个看起来只有十四五的稚童。 “你……就是姜公子?” “在下姜润。”赵弘润笑眯眯地回答道。 取姜这个姓,他是经过一番考虑的。 首先『赵』姓是不能取的,毕竟谁不晓得赵姓乃大魏皇族的姓氏?其次,赵弘润起初也想过将氏称『姬』改为姓氏,毕竟姬乃大魏皇族的古氏称,天底下姓姬的也不是没有。但问题是这是在陈都大梁,万一有人将姬姓联想到了大魏皇族的姬氏,那么赵弘润就有可能会暴露身份,这对他来说有许多不利。 于是乎,他最终选择了姜,因为姜与姬一样,是一个很古老的姓氏,无论是将它当做姓,还是当做氏,这天底下都有不少,不至于会轻易暴露身份。 于是,他将他名字中代表着大魏正统嫡系排辈的『弘』字剔除,单取了一个润字,就叫姜润。 苏姑娘张了张嘴,带着几分错愕问道:“姜公子……贵庚?” “免贵,十四。” 『十四……』 苏姑娘的心情不由地有些复杂,想想也是,自以为得意的琴曲被一个年仅十四岁的稚童照搬弹奏不算,后半段还修改得更加出色,这简直让她无地自容。 “姜公子几岁学的琴?” “七八岁吧。”赵弘润回答道。 他所说的七八岁,指的就是他七八时被迫到宫学上课的事,要知道宫学可不单单教授皇子们文采,琴棋书画,礼俗、举止,小到举手投足的姿势,宫学里都有专门的讲师或礼官教授,要不然怎么说皇子们是大魏天底下最苦的小孩,几乎没有童年可言。 “学了六年……”苏姑娘在心中算了算日子,总算是稍稍能够接受了,毕竟她学琴也不见得超过六年。 可没想到的是,赵弘润没心没肺地补充道:“没有学六年哦,我就学了半个月。” 『诶?骗人的吧?』 苏姑娘吃惊地嘟起嘴来。 仿佛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赵弘润笑着说道:“我对琴棋书画没兴趣,所以就没有学下去,反正能应付过去就得了。……事实上,我很讨厌弹琴的,规矩太多。” “……讨厌弹琴?那你为何要弹奏给奴家听,是因为奴家弹奏地太糟糕了么?”苏姑娘不禁有些沮丧,谁能想到她学了那么多年,竟然比不上人家只学半个月的。 “哦,那倒不是。这跟你没关系,只是我想看看你。” “咦?” “楼下有个龟奴告诉我,你是一方水榭中生得最漂亮的一位,所以我想看看……唔,比起你弹的琴曲,还是你的相貌更胜一筹。”赵弘润一面盯着苏姑娘,一面评头论足地点着头。 “……”被赵弘润用毫不掩饰的火热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哪怕明知对方只是一个十四岁的稚童,苏姑娘难免也有些面红耳赤。 因为对方的眼神实在是太灼热了,仿佛十几年没瞧见过女人似的。 这只能说,她猜对了。 虽然皇宫里那些嫔妃们也各个都是国色天香的女人,但那可是大魏天子的女人,赵弘润总不能盯着她们瞧吧?可撇除了后妃,再撇除根本就不敢在他面前露面的宫女们,于是赵弘润的选择就只剩下那帮俊俏的小太监与他同父异母的公主姐妹。 这选哪一方都不是什么合适的选择吧? 足足被盯着看了好一会,苏姑娘实在有些受不了,忍不住问道:“你……姜公子,你为何一直盯着我瞧?” 她原想让对方稍微收敛点,可没想到,赵弘润却十分直白地做出了回答。 “因为你好看啊。” “……” 苏姑娘一双美眸无意识地睁大,都顾不上面色羞红了。 『这、这算是被调戏了么?被一个十四岁的稚童?』 第二十八章:苏姑娘(二) 第二十八章 “你个坏小子不准再盯着我家小姐!” 见赵弘润肆无忌惮地盯着苏姑娘,本来就对他有点讨厌的绿儿顿时气呼呼地站了出来。 “小姐你也见过了,小姐弹的曲子你也听了,你赶紧走吧!” 她推了推赵弘润,想将他赶走。 毕竟她的打算是希望帮自家小姐找一个有钱有势的富家公子作为依靠,而在她眼中,赵弘润岁数太小,看打扮也不像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公子,既然如此,继续留他在这做什么? “喂喂喂,你干嘛啊?”赵弘润有些不乐意了,心说我这还没瞧够呢,咱这双眼睛瞎了十四年,好歹今日让我捞回本吧? “还能干嘛?叫你走啊。” “我偏不。”撇了一眼小绿儿,赵弘润没好气地说道:“本公子好歹也花了五十两银子,这还没瞧几眼呢就赶我走,你们一方水榭,这也太容易挣银子了。” “不就是五十两嘛,有一回有个富家公子花了五百两,小姐都没见他,你还不知足?快出去,出去出去出去。” “才五十两?你个小丫头,口气倒不小。” “小丫头?你个十四岁的小毛孩,敢叫我小丫头?我十六了,你知道么?” “哦?是嘛?”赵弘润不动声色地在她面前一站,直接暴露了绿儿差他一个头距离的事实。 没办法,谁叫皇宫内伙食好,使得皇子们的发育要比寻常的小孩早呢。 “你你你,你气死我了!”绿儿气急败坏地扯着赵弘润的袖子。 眼瞅着这一幕,苏姑娘真有些哭笑不得,连忙制止道:“绿儿,不得无礼,快退下。” 见苏姑娘发话,绿儿这才怏怏地住了手,有些不快地问道:“小姐,你还留这坏小子多久?” “多久……”苏姑娘心说既然是邀请入室的客人,哪有赶人家走的道理? 她不由地望了一眼赵弘润。 “喂喂喂,我可不走啊。”见苏姑娘望向自己,赵弘润连忙说道:“好歹是五十两呢,这才瞧几眼,你们这银子太容易挣了。” 苏姑娘闻言不禁有些好笑,温婉地问道:“那不知姜公子还有何吩咐?” 赵弘润想了想,指着面前小案上的酒水说道:“要不然你来陪我喝两杯?” 『诶?』 苏姑娘听了这话皱了皱眉,心说这位不知哪家的小公子怎么小小年纪就热衷于这种事。 她婉言拒绝道:“奴家不善饮酒。” “不善饮酒啊……那没事,斟酒总会吧?你给我斟酒,我喝。” 『……』 苏姑娘有些不开心了,心说这是把我当那些陪酒女子么? 她想了想说道:“多谢公子体谅,不过,这里却也没这规矩。” “什么破地方。”赵弘润不爽地嘀咕了一句,望着苏姑娘问道:“那么苏小姐,不知怎样你才愿意过来呢?” 苏姑娘闻言一愣,正在思忖如何打发这位难缠的小客人时,忽听赵弘润拍掌醒悟道:“这样吧,方才比试了琴技,这会儿咱们再来比试比试画技。若是你输了,你就过来陪我喝几杯,如何?” “比试画技?”苏姑娘微微有些心动,心说难道眼前这位姜公子不单琴技出色,画技也颇为精通? “怎么比?”她问道。 只见赵弘润环首望了一眼四周墙壁上挂着的那些《鹤图》,笑着说道:“苏姑娘的水平我大概清楚了,就不劳苏姑娘动笔了。……取笔墨来。” 『这叫什么话?他这是在朝嘲讽我画的白鹤?』 眼见自己那些得意之作被暗讽,苏姑娘不禁有些生气,语气也冷了几分:“绿儿,取笔墨。” “是。”绿儿从帘子里的内室取了笔墨纸砚,板着脸将其摆在赵弘润面前的小案几上。 “不需要纸。”赵弘润挥了挥手,随即面朝后墙,在苏姑娘吃惊的目光下,随手将墙壁上那些挂着的《鹤图》全部扯了下来,也不管扯坏没扯坏,随手丢在一旁。 “你你你……你这人这么这么无礼?这些可是小姐浸心画的。”绿儿气愤地尖叫着,心疼地将那些画都捡了起来。 这一幕看在苏姑娘眼里,她心中也很生气,不明白赵弘润究竟是什么意思。 而这时,就见赵弘润弯腰在案几上的砚台上拿起了画笔,回头笑着对苏姑娘道:“似乎苏姑娘很喜欢鹤?既然如此,那我也画一只鹤吧。” 说着,他提笔直接在白净的墙壁上作画,只见他手中毛笔自如挥洒,仿佛根本不需要考虑似的,以超常的速度在洁白的墙壁上勾勒出一只振翅欲飞的白鹤。 与苏姑娘所画的那些白鹤不同,这只白鹤瘦的仿佛只剩下骨架,可越是如此,越发体现出鹤的仙灵之气。 『那是……』 苏姑娘不由地攥紧了拳头。 她瞧见了什么? 她瞧见在那白净的墙壁上,仅仅几个眨眼的工夫,便浮现出了一只灵动的仙鹤,单脚立在她所认为的淤泥中,引颈高鸣、振翅欲飞,仿佛要冲着那轮旭日,一天冲天。 栩栩如生、恍如活物。 刷刷几笔,赵弘润又在左侧填了一行字,端的是金钩银划、龙飞凤舞。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 写完这句源自《诗经》中关于鹤的句子,赵弘润将手中的毛笔随手一丢,转过头来望着苏姑娘。 『砰砰砰……』 望着那副画,苏姑娘感觉自己的芳心砰砰地乱跳着。 『他……他竟是能明白我的心意?』 她的全身不由地绷紧了,诱人的小嘴也无意识地抿地紧紧的。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只振翅欲飞,欲冲着那轮旭日一飞冲天的灵动仙鹤。 『即便是一只脚陷在淤泥里,也可高鸣达于九霄、也可振翅翱翔于天际……么?』 苏姑娘转眸望向那轮伴随着霞云而生的旭日,一颗芳心砰砰跳的厉害。 『他……他这是将我喻作这只鹤么?那……那他,会是属于我的那轮旭日么?』 她不由地胡思乱想起来,面颊亦不由地开始发烫。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选择这句?”苏姑娘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因为她感觉,那句『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仿佛一根利矛般刺穿了她的心扉,使得她再也难以保持一贯的冷静与恬然。 『奇怪……她干嘛呢?』 赵弘润有些奇怪这位苏姑娘为何变得这么激动,耸耸肩说道:“因为我觉得这句最有气势啊,苏姑娘不觉得么?” “气……势?”苏姑娘闻言一愣,随即芳心渐沉,心底不由泛起阵阵失望。 『呵,他没有明白。啊,终归他只是一个十四岁的稚童而已……他如何会明白呢?』 “是奴家输了。” 在心中长叹了一口气,苏姑娘缓缓起身,盈盈地走向赵弘润面前的那张小案几,在他对面徐徐跪坐了下来。 如此近距离地再次打量这位苏姑娘,就算是久居深宫的赵弘润亦不禁感觉几分惊艳,真应了那句话,美人如玉、熠熠生辉。 而望着眼前这位年仅十四岁的小公子,苏姑娘心中也愈发地好奇。 “姜公子学了多久的画技?不会又是半个月吧?”她一边为赵弘润斟酒,一边好奇地问道。 “画?学了三个月呢!”赵弘润也坐了下来。 『三个月便有这等画技?』 苏姑娘心中略有些苦涩,脸上却露出几分微笑,不解地问道:“为何学琴只是半个月,学画却长达三个月呢?” “这当然是有原因的啦。”此时赵弘润也已坐了下来,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什么原因呢?”苏姑娘好奇地问道。 赵弘润闻言直勾勾地望着苏姑娘,忽然笑着说道:“你陪我喝几杯,我就告诉你。” 苏姑娘抬头望了一眼墙壁上所画的那轮伴霞而生的旭日,又看了一眼赵弘润那笑嘻嘻的稚嫩脸蛋,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之色,终于轻声说道:“绿儿,添一只酒杯。” “诶?” 绿儿瞪大眼睛瞅着自家小姐,她根本想不通那个十四岁的穷酸坏小子如何竟能让她家苏小姐在旁陪酒。 可既然小姐发话了,她也没办法,只好噘着嘴从内室取来一只酒杯,放在苏姑娘面前。 苏姑娘抬手为自己也斟了一杯,然后目色奕奕地望了眼赵弘润,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俏脸微微一红,捧着酒杯稍稍抿了一口,酒水触唇即止。 『哦——哦——』 目不转睛地瞅着这一幕,赵弘润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燃起来了,仿佛全身像通了电似的,酸酸麻麻,舒爽不已。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酒不醉人人自醉吧。 “奴家已按约喝了,姜公子可以告诉奴家了吧?”见赵弘润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苏姑娘面颊上的红晕越来越浓。 “好,告诉你也无妨。我之所以学画啊,就是为了将……像这样的美景,画下来。”他抬手轻轻撩起苏姑娘那长垂的瀑发中的一小束,自若地说道。 『诶?』 苏姑娘整个人都僵了,一双美眸无意识地睁大,不可思议地瞅着对方。 『我……我这算是又被他给调戏了么?』 第二十九章:苏姑娘(三) 『他……跟那些男子有些不同呢……』 苏姑娘没有因为赵弘润未经她允许而摸了她的头发而动怒,因为她感觉,对方的眼神色而不淫,虽然热切,但是根本不像那些恨不得将她全身衣裳都剥光的男子。 子曰,食色性也。 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是说,希望看到美丽的事物,这是人的天性。用最通俗的话来说,就是以外貌来评价一件事物。 对针对人来说,那就是以貌取人。 然而色并非是淫,色的根本在于『可远观而不可亵玩』,超出了这条线,就不再是色,而是淫。意指贪婪、想要完全占有某件事物,肆意玩弄。 而赵弘润的眼神虽然从头到尾都在望着她,但是却只将她当成一件美好的事物,纯粹地抱持着欣赏的态度,这也是苏姑娘没有动怒的原因。 她相反地有些好奇,很纳闷这位姜公子怎么仿佛十几年没瞧见过女子似的。 “斟酒。” “……” “斟酒。” “……” “斟酒。” “……” 足足半柱香的工夫,两人并无交流。 赵弘润只顾着单方面地欣赏眼前这位如白玉般的美人,开口便是请这位美人代为斟酒。 不得不说,经苏姑娘亲自斟满的酒水,仿佛喝起来都别具滋味。 可他的举动却让苏姑娘有些哭笑不得。 “喂,你到底有完没完啊!” 小丫环绿儿忍不住挑出来指责道:“我家小姐都为了斟了十几杯了,你这坏家伙,拿我们家小姐当什么人啊?” “……”苏姑娘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赵弘润。 倒不是生气,她只是纳闷这位姜公子怎么一句话都不与她交流,从头至尾仿佛将她当成一件欣赏物,虽然眼神色而不淫,可这种冷淡美人的做法,还是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难道我就是一件摆设么?』 苏姑娘心中埋怨道。要知道赵弘润在墙壁上所画的那副仙鹤振翅高鸣图,简直可以说是触动了她的心弦,因此,哪怕赵弘润并没有真正猜透她的心思,她也忍不住想了解一些眼前这位姜公子的事。 可没想到这位姜公子也太冷落美人了,自顾自地欣赏着她的美貌,却不与她有什么言语上的交流。 “你们挺过分的,知道么?” 赵弘润开口的这句话,让苏姑娘与小丫环绿儿都有些难以置信,心说这到底是谁过分啊? 虽然各自的想法不同,但无论是苏姑娘还是小丫环绿儿,都被赵弘润这句贼喊捉贼似的说辞给气乐了。 “你这家伙,凭什么说咱们过分?小姐又不是酒肆里的伙计,凭什么要一直给你斟酒啊?”小丫环气愤地指责道。 “因为她输了呀。” “你这破鹤画得有什么好的?骨瘦如柴,风一吹就倒了……我家小姐是看在你年幼,让让你罢了。……给你斟一杯也就得了,没想到你这人这么不要脸,真当我家小姐是酒楼的小厮么?” 绿儿的一番话说得苏姑娘微微有些脸红,毕竟但凡是在画技上有些造诣的,都能瞧得出来赵弘润所画的鹤,与她所画的鹤简直就不是一个层次上的,根本就是仙鹤与凡鹤的区别。 赵弘润望了一眼苏姑娘,见她面红耳赤一脸尴尬,也就没有说破,好奇地问道:“那你要怎样?” 绿儿歪着脑袋打量了赵弘润半响,忽然问道:“喂,你有钱么?” 『这么直白?』 赵弘润闻言有些好笑:“那得看是问多少了。” “黄金万两!”绿儿趾高气扬地说道:“若是你有万两黄金将小姐赎走,小姐哪怕为你斟一辈子的酒都行……可你有么?” “唔?”赵弘润微微一皱眉。 瞧见他皱眉的动作,苏姑娘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惊慌,仿佛是出于不想被他误会的心思,低声斥道:“绿儿,不许胡说八道!” 她低着头,颇感觉羞愧难当。 然而小丫环绿儿却丝毫不觉得羞愧,嘟着嘴说道:“小姐,这话有什么不可以说的?楼里的那些小姐们谁不是这么考虑的?不趁着自己还是清倌儿找一个合适的富家公子作为归宿,难道还真准备一辈子呆在这么?” 『原来如此……』 赵弘润心中恍然了。 不过恍然归恍然,对于小丫环这种漫天要价的说辞他却感觉有些好笑,万两黄金,折算下来得十几万银子吧?哪怕这位苏姑娘是金子做的,也不值这个价吧? “一百五十两黄金左右……”他嘀咕道。 『注:这里据赵弘润目测,这位苏姑娘大概是五十斤(旧斤制)左右,就算是金子铸的,也只不过一百四十四两黄金。』 『??』 冷不防听赵弘润这么一说,苏姑娘与绿儿都感觉有些疑惑。 这时,就见赵弘润上下打量了几眼苏姑娘,思忖着解释道:“我是说……苏姑娘大概有五十斤左右,哪怕是用金子打的,也就一百五十两黄金……折算下来不到两千两银子。……这两千两银子,我还是拿得出来的。” 的确,两千两银子,大概也就是赵弘润四个月的皇子月俸,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我呸!” 还没等苏姑娘有何反应,绿儿气急坏败地骂道:“你才只值两千两呢!没听说过美人无价么?前一阵子有个富家子弟欲出五千两银子为小姐赎身,一方水榭的管事连瞧都不瞧。” 不过说到这,她对赵弘润也稍稍有些改观了,毕竟赵弘润提起两千两银子的时候态度很随意,这意味着对方的家世可能不像她之前所猜测的那样。 “但无论怎样,万两黄金还是太夸张了吧?……不知苏姑娘欠这一方水榭多少银子?” 『诶?这是要为我赎身的意思么?』 苏姑娘闻言一愣,抬头瞧着赵弘润,越瞧他那稚嫩的脸庞就愈发感觉别扭。 他十四,她二十,十四的他似乎打算为二十的她赎身,这怎么看都感觉是一件挺别扭的事。 毕竟在苏姑娘看来,这位年仅十四岁的姜公子只是一个小孩而已,他的话能作数么?『注:古时贵族二十弱冠,庶民之子十五成家。』 可瞅着赵弘润那双认真的眼睛,明明告诉自己不可当真,她芳心仍旧有些砰砰直跳。 “这……奴家也不知具体,得问楼里的管事……” 她低着头,面颊羞红。 “唔,这样……”赵弘润皱眉思忖了一下:“去问问吧。……若是在下力所能及,在下自当尽一份心。” 他知道像这类不幸沦落至此的女子,她们被卖至青楼时几乎不会欠下太多的钱,问题就在于当为他们赎身的时候,青楼若不能大捞一笔,那是绝对会死咬着不放的。这才是关键。 当然,至于为这位苏姑娘赎身后如何安置她,这也是个问题,总不能偷偷将她藏到文昭阁里去吧?这倒是被查出来,那后果可严重地多。 可若是不管不顾…… 赵弘润拿眼打量着眼前这位女子,亦不免有些动心,毕竟像这类温婉恬静的女子,素来便是他所倾慕的类型。 “哦……”苏姑娘故作镇定地回了一句,芳心砰砰直跳。 可即便如此,她心底并没有当真,毕竟一个十四岁的小孩所说的话,实在缺乏信赖。 倒不是怀疑对方家中的财力,毕竟能随口说出这种话,几乎都是家境富裕的公子,问题在于,即便他有财力替她赎身,但不见得能给她一个好的归宿。 她的年龄,她的出身,这都是问题。 正因为如此,苏姑娘心底倒也没怎么当真,只是觉得这位小公子挺有趣的。 这时,天色渐晚,已到了黄昏时分,从头到尾没有打搅过他们的宗卫沈彧走了过来,小声说道:“公子,到时候了,咱们该回去了。” “唔。” 赵弘润点了点头,虽然他也感觉有种舍不得离开的念头,但终归大魏天子对他下了禁制,若是黄昏时分不回到宫中,或许就会没收他手中的那块令牌。 “苏姑娘,在下先告辞了。……吕牧。” 赵弘润起身向苏姑娘行了一礼,随即唤了一声宗卫吕牧。 吕牧会意,从携带的包裹中取出那些五十两的锭银,整齐排在桌上,整整八锭。 四百两! 绿儿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难以想象一副寻常百姓打扮的宗卫随身竟然带着四百两锭银。 可是这一幕苏姑娘瞧在眼里,她就不怎么高兴了。 她咬着嘴唇低声说道:“姜公子这是寒碜奴家么?” 那是她第一次用毫不退让的眼神直视赵弘润的视线。 赵弘润仿佛从她的眼神中瞧见了倔强与忍辱负重般的自尊心,心知她误会了,笑着解释道:“我不是说过要尽绵薄之力嘛,这些你们留着应付这一方水榭的管事吧。……就算是洁白如鹤,也有为了果脯不得已得低头在淤泥里啄食的时候。” 『!!』 苏姑娘闻言浑身一颤,难以置信地望着赵弘润转身离去的背影,心情久久难以平静。 “他……猜到了?” “猜到什么呀?”绿儿此时正欢喜地收拾着那些锭银,一脸财迷像地用锭银摩擦着脸蛋。 苏姑娘没有理睬自己的小丫环,只是不由自主地望着墙壁上赵弘润所画的那幅画,望着那轮伴霞而生的旭日,走神发呆。 良久,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惜君生迟兮,六寒暑秋冬……” 与此同时,在皇宫内的垂拱殿,大太监童宪正低着头地向天子禀告。 “陛下,八殿下他猜到老奴会派内监尾随,以至于……” “跟丢了?”大魏天子随口打断道。 “是……”童宪低了低头。 “那逆子会猜到,这不奇怪。”天子淡淡说道:“明日你增派人手吧,朕要知道,他每日出宫都做了些什么。” “是。” 『PS:本书已A签,由首发。希望这本书的读者们能抽出一分钟时间,到起点为这本书投推荐票,不胜感激。』 第三十章:苏姑娘(四) 翌日,沈淑妃遣贴身宫女小桃将赵弘润喊到了凝香宫。 因为前几日赵弘润为了迫使大魏天子准许他出阁,故意去得罪宫中的那些嫔妃,以至于今日,沈淑妃只好带着这个顽劣的大儿子逐一到那些位嫔妃们的寝宫登门道歉。 好在沈淑妃以往一直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与宫内的后妃们都不曾结怨,更何况那些后妃们也不是傻子,一听说大魏天子很不情愿地将通行于宫廷的令牌赐给了八皇子赵弘润,她们顿时就明白了,也就不存在有什么怨愤了。 毕竟除了陈淑嫒外,她们谁也没有实际上的损失,如今沈淑妃亲自领着赵弘润登门道歉,她们心里这口怨气也就消散了。 怨气消散之后,这些后妃越瞧赵弘润越顺眼,毕竟陈淑嫒以往在她们头上作威作福惯了,如今因为赵弘润的关系,陈淑嫒越来越受到大魏天子的冷落,这让她们心中大感畅快。 基于这件事,就算是被赵弘润头一个气坏了的刘淑仪,在沈淑妃亲自登门道歉后也是止不住地夸奖赵弘润。 “妹妹说得哪里话,弘润这孩子本宫瞧着是挺好的。” 说起来,刘淑仪乃皇三子『襄王』赵弘璟的母妃。很难想象,作为一位已出阁封王的三皇子的生母,刘淑仪竟无法压制陈淑嫒,可想而知当时陈淑嫒在大魏天子心中的地位。 这一忙活,直到临近中午,沈淑妃这才与赵弘润回到凝香宫。 “润儿,似乎你今日心情不错?……还是说,你又在打着什么鬼主意?” 回到了自己的凝香宫,沈淑妃忍不住问道,因为她感觉今日的赵弘润似乎乖巧地有些不可思议,哪怕是她方才叫他向那些位后妃道歉,他也没有什么微词。 “娘火眼金睛,孩儿哪敢打什么鬼主意啊?”赵弘润咧嘴笑道。 “你呀……不好说。”沈淑妃招呼着赵弘润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好奇地说道:“昨日你出宫去哪了?跟为娘说说。” “呃,也没去哪。”赵弘润哪敢实话实说,半真半假地说道:“孩儿就是在朝阳街瞧了瞧,逛了逛。……那里好热闹啊,比宫内有趣过了。” 沈淑妃闻言和蔼地叮嘱道:“宫外终归不比宫内,你凡事要小心。还有,你是皇子,不可做出什么有违本分的事来。” “知道啦。”赵弘润无可奈何地应了一声,随即拱手告别道:“娘,那孩儿先告退了。” “咦?不留在为娘的宫中用饭么?” “不了,我先去一趟六皇兄的阁楼。”丢下一句话,赵弘润一阵风似的跑走了。 “这孩子。……即边宫外甚是有趣,也没必要这么心急吧?” 沈淑妃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误会了,她以为赵弘润是急着出宫,可事实上,赵弘润只是急着到六皇子赵弘昭的雅风阁而已。 毕竟再过片刻,他那位六皇兄或许就会从宫学中返回。 带着一帮宗卫急匆匆地来到雅风阁,果然,赵弘昭还未从宫学返回,寝阁内只有一群小太监在那例行打扫。 “八殿下。”瞧见赵弘润,那些小太监连忙躬身行礼。 “免礼,六皇兄呢?”赵弘润明知故问道。 那些小太监不疑有他,恭敬地回道:“回禀八殿下,六殿下还未回来。” “哦……你们随意,我稍微留会,看看六皇兄是否早回。” 赵弘润看似不经意地在殿内瞎逛起来,可实际上,他却是在寻找下一个目标,看看偷偷顺走哪幅画不至于引起他六皇兄的注意。 没过一会儿,目标选定,赵弘润趁着那些小太监没注意,偷偷取下一幅画,迅速地将其卷好,藏在衣服里。 “罢了罢了,看来六皇兄可能不会回来了,我出宫去了,明日再来。” “殿下慢走。” 在一群小太监的恭送下,赵弘润满心欢喜地离开了。 而他离开没过一会,六皇子赵弘昭便与他那一干宗卫回来了。 “殿下,方才八殿下来过。” 赵弘昭刚踏入殿内,便有一名报事的小太监汇报道。 “弘润?”赵弘昭微微一愣,疑惑地问道:“他人呢?” “见等不着殿下,八殿下便回去了。” “哦……”赵弘昭微微皱了皱眉,感觉有些纳闷。 毕竟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他那位八弟赵弘润接连找了他两日,但是两人都错过了。 “看来回头我去一趟文昭阁。” 赵弘昭嘀咕道,毕竟出于礼数考虑,赵弘润已经来拜访过两回了,即便两人错过了,赵弘昭也有必要回访一次。 想罢,他抬脚走向后殿,可没走几步,他却忽然停下了脚步,并且举止怪异地后退了几步,满脸不解地打量四周。 “殿下,怎么了?”他的宗卫费崴疑惑地问道。 赵弘昭也感觉挺纳闷的,打量了四周半响,困惑地摇了摇头。 『是错觉么?总感觉又有哪处有些不一样了……』 摇摇头,赵弘昭自顾自地朝内走去。 宗卫们面面相觑,均有些不解。 而与此同时,在宫中换好衣服的赵弘润领着一帮宗卫们出了宫,顺道将他六皇兄赵弘昭的又一副作品换成了银子。 故技重施在城中溜达了大半圈,直到感觉差不多甩到了身后的尾巴,赵弘润便领着沈彧、穆青、吕牧三人径直去了一方水榭,叫其余七名宗卫继续在城内遛弯,防止身后还有人盯梢,完了,就叫他们自顾自到酒肆吃酒去。 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这回再想见那位苏姑娘,赵弘润就不必再猜那什么谜了。 他直接向一名龟奴自报了姓名,没过多一会,楼上翠筱轩的小丫环绿儿便噔噔噔地跑下来迎接赵弘润。 可能是昨日那四百两银子起了作用,绿儿对赵弘润的态度明显改善了许多,这个财迷的小丫头一边将赵弘润迎上三楼,一边贼溜溜地打量吕牧肩上的那只背囊,待瞧见背囊鼓鼓囊囊,她这才满心欢喜。 对此,赵弘润摇头表示无语。 “小姐,姜公子来了。” 绿儿通报了一声,随即屋内传来了苏姑娘的请声。 进了屋,沈彧、穆青、吕牧三位宗卫还是坐在昨日的位置,盘膝抱胸,闭目养神。 而赵弘润则惊讶地望着屋内的墙壁,因为他发现,屋内原本挂得满满当当的那些鹤图,全都被撤掉了。 “那些画呢?”赵弘润好奇问道。 苏姑娘闻言无奈地望了一眼他,幽幽说道:“亏得姜公子还问奴家……有姜公子所画的这只仙鹤在,奴家的拙画中那些凡鹤,哪还敢出来贻笑大方,早就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嘿。”赵弘润嘿嘿一笑,低头一瞧面前不远处的小案,却诧异地发现这张昨日他们用来喝酒的案几,今日上面却没有预备酒壶、酒杯。 赵弘润微微一愣,正要开口,却忽然听那位苏姑娘低声请道:“姜公子不放移步奴家这处,奴家已预备了酒水。” 赵弘润闻言抬头一瞧,果然发现苏姑娘在她内室的那张案几上准备了酒水。 除此之外,案几上还摆着一副棋盘。 “昨日输得不服气?”赵弘润在她面对坐了下来,有些好笑地问道。 苏姑娘闻言有些埋怨地望了他一眼,略有些惆怅地说道:“奴家自诩擅长琴棋书画,可昨日先是输了琴艺,后又输了画技,就连书法……奴家自忖也难比公子。于是今日就唯有搬出棋来,希望可以扳回一筹吧。” “自信满满嘛。”赵弘润望着苏姑娘,忽然不怀好意地说道:“要是我告诉你,琴棋书画我最擅长的就是棋,你还这么自信么?” 『诶?』 苏姑娘一脸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奴家不信。”苏姑娘想了半天,还是不能置信一个年仅十四岁的稚童竟然精通琴棋书画。 “不信?那试试呗!……不过先说好,如果你输了,怎么办?” 望着赵弘润那依旧热切的眼神,苏姑娘不由地面颊有些羞红,低着头幽幽说道:“那……姜公子你说怎么办?” “我要你陪我喝酒……是真喝哦,可不是嘴唇沾一沾酒就算了事了。” “只是这样?”苏姑娘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 “……”赵弘润愕然地盯着她看了半天:“你以为呢?” “奴家也以为是饮酒。”苏姑娘羞得白净的脖子都泛起了绯红,慌慌张张地说道:“既然姜公子如此自信,那奴家可执先手了。” “随意。……以免你输了不服,再让你三子。”赵弘润自斟自饮了一杯。 『……』 苏姑娘惊异地瞧了一眼赵弘润,眼珠一转,啪啪啪啪在棋盘四个角落的边星落了子。 “你很诈哦。”赵弘润有些哭笑不得,随即摇摇头,笑道:“可惜还是无用功,你终归要输。” 听着这狂妄的话,苏姑娘心中憋着气,打定主意定要让这个不晓得何谓谦逊的小子尝尝败北的滋味。 于是她绞尽脑汁,全神贯注,每落一子前都要考虑很久。而在她面对的赵弘润,却仿佛只顾着一边饮酒一边欣赏着她的美丽,几乎是毫不考虑地频频在棋盘上落子。 可毫无天理的是,就这样最终竟然还是赵弘润取胜,而且还是以极大的优势取胜。 『怎么会?』 苏姑娘简直惊呆了。 “喝吧。”赵弘润替她倒了一杯,端到了她面前。 望了眼棋局,又望了一眼赵弘润,苏姑娘只好捧过酒杯,在赵弘润目不转睛的注视下,捧着酒杯一点一点地将杯中的酒水饮尽。 可能她真的不善饮酒,以至于明明只是一杯淡酒,她的面颊上便泛起了一层嫣红的酒晕,一双美眸亦变得更为柔情似水,更具魅惑。 望着这一幕,赵弘润由衷地感慨,美人醉酒,这果然堪称是世上难得的美景。 第三十一章:不速之客 就这样一连又过了两三日,赵弘润每日都出宫到一方水榭拜访那位苏姑娘,不为别的,就是想方设法地让她饮酒。 因为这位不善饮酒的苏姑娘,不但她饮酒的样子让赵弘润感觉赏心悦目,她醉酒时目色柔和如水、面颊嫣红似胭脂的样子,更是让赵弘润暗自惊呼美艳无双。 对此这位苏姑娘也感觉很无措,因为无论她想出什么办法,似乎总难不倒这位年仅十四的小公子,他的聪慧,令她感到惊异。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日子赵弘润偷偷顺走他六皇兄赵弘昭的墨宝,将其在街上的珍奇店贱卖,将所得的银两尽数都给了这位苏姑娘,他原本希望她用这笔银子为自己赎身。 可没想到当他提到此事的时候,这位苏姑娘却将赵弘润前几日所赠的银子,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 “两千多两可不是小数目,姜公子偷偷赠予奴家,若是公子的家里得知,如之奈何?……奴家这边自有些积蓄,应付楼里的管事应该不成问题。所以,请公子收回去吧。” “为什么不攒着赎身呢?”赵弘润不解地问道。 苏姑娘幽幽地望了他一眼,摇摇头说道:“公子想帮奴家一把,这份心意奴家心领了,只是……就算赎了身,奴家在这京城又无亲无故、孑然一身,离了一方水榭又能去往何处呢?” 赵弘润默然不语,这一点,他帮不了这位苏姑娘。 给她一个归宿? 谈何容易! 虽然已打定主意日后定要抗争到底,但是他也明白,作为皇子,他在婚姻上是没有自由选择的权利的。 他所有已经成婚的兄长,不管情愿与否最后都娶了朝中重臣的千金,而那些早已出阁的公主们,也是作为联姻的牺牲品,不是下嫁手握兵权的将军的子嗣,就是嫁往别国。 身在帝王家的儿女,从来没有自由婚姻的可能。 “那就留着防身吧,本公子送出去的东西,断然没有拿回来的。”已经找到了六皇兄赵弘昭这位隐形的大金主,赵弘润对于银子已满不在乎。 苏姑娘还了几回,见赵弘润执意不收,只好又收了起来。 她心想着,虽然痴迷的方向挺奇怪的,但是这位姜公子不可否认对他颇为痴迷,说不准日后每日都会来找他,那这些钱,就留着替他准备一些美味的菜肴好了。 话说回来,对于这位姜公子,苏姑娘越来越感觉好奇。 要说他对她挺痴迷的吧,他每日黄昏时分准时都会离开,不像某些别有用心的男子,恨不得夜宿在这里;可要说他对她不痴迷吧,他这几日每日都会来找他,叫她陪他饮酒,说是喜欢看她醉酒时的样子。 『莫非是一位家教甚严的富家子弟?偷偷跑出来的?』 瞅着赵弘润与沈彧等三名宗卫身上几乎没有什么改变的寻常百姓服饰,再联想到他每日黄昏前必定得离开的“规矩”,苏姑娘心中暗暗猜测着。 若是撇除年纪的差距不谈,苏姑娘对于这位姜公子还是十分满意的,毕竟对方的才识远远在他之上,而且家境也应该不错,应该是有能力为她赎身的。 只可惜,他俩的岁数差地太多,他十四,她二十,差了整整六岁。 这岁数的巨大鸿沟,让她不抱丝毫想法,纯粹就将赵弘润当成是一个算是知心的小弟弟,虽然这个小弟弟总是变着法子地捉弄她,诱她饮酒饮到醉醺醺的。 “笃笃笃——” 房间外,传来了一阵叩门声。 “谁呀?”小丫头绿儿喊道。 稍后,门外传来了一名龟奴的问候声:“打搅苏姑娘了,有一位姓罗的公子欲求见苏姑娘。” 苏姑娘微微一愣,因为她这几日都在陪赵弘润的关系,因此也就没有像以往那样设题,没想到还是有人慕名而来。 想了想,她婉言回绝道:“奴家这边有贵客,不方便,望那位罗公子海涵。” “是,我这就去回覆那位公子。”龟奴噔噔噔地跑下了楼。 见此,赵弘润好奇问道:“拒绝没有关系么?” 苏姑娘微笑着解释道:“这一方水榭对奴家这些女子的待遇还算是好的,只要每日交付些钱物,他们也无所谓你是否待客……” “那倒不错。”赵弘润点了点头,心说这样的话,他隔三差五地给她些银子,倒也不用担心她因为囊中窘迫的关系不得不去接待那些她本不情愿接待的客人。 可就在这时,雅间外的楼梯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翠筱轩的房门被人一把推开了。 “贵客?本公子倒是想见见,究竟是哪位贵客!” 伴随着一阵冷笑,一名服饰鲜华的男子闯入了房间,神色不善地扫了一眼屋内。 只见此人生得浓眉大眼,模样还算端正,可是脸上始终是一副倨傲的神色,仿佛这天底下所有的人都得听他的似的。 在他身后,几名家奴护院蛮横地拦住了一名满脸为难之色的龟奴,看来是那名龟奴想要阻拦这位罗公子,但是没能拦住。 “……”赵弘润不觉地皱了皱眉,低声问苏姑娘道:“是你认识的?” 苏姑娘微微摇了摇头,表示并不认得此人。 见此,赵弘润就没有顾忌了,正要示意沈彧他们赶人,却见小丫头绿儿率先跳了出来,指着那名罗公子气愤地说道:“你这人怎么回事?这是咱小姐的闺房,你贸然闯进来干吗?懂礼数么你?!” 岂料那位罗公子根本不理睬她,随手将她推开一旁,绿儿气愤地还想冲上来,却被那位罗公子的家奴护卫们给拦住了。 此时,那位罗公子已经注意到了正在与赵弘润饮酒的苏姑娘,她那醉酒后美艳的样子,顿时让这位罗公子眼睛一亮。 “这位想必就是苏姑娘了,果然是……国色天香,啧啧。” 『……』 注意到对方的眼神,苏姑娘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毕竟这位罗公子的眼神与赵弘润截然不同,充满色欲。 就在她忍不住想要开口请这位罗公子离开时,忽然赵弘润抬手拦住了她,抢在她前面,淡淡说道:“喂,这位公子,凡事都得讲究个先来后到吧?……苏姑娘这些日子没空,麻烦阁下找其他人吧。” 苏姑娘微微一愣,旋即心中顿时明白过来,想必是姜公子担心她开口会引起敌方对她的敌意,因此抢在她之前将话说了。 这份细心,让苏姑娘不由地感觉几分心暖。 “贵客?就是你么?”那位罗公子上下扫了赵弘润几眼,见是一个寻常百姓打扮的十几岁稚子,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乳臭未干的小毛孩,也学人家喝花酒,找女子作陪?……小子,本公子看在这位姑娘的面子上,不与你计较,速速离开。” 说着,他见赵弘润坐着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眉头一皱,当即便走向赵弘润,仿佛要将他拎起来丢到屋外头去。 可还没等他走几步,他肩膀上便搭上了一只手臂。 “该离开的人是你!”冷哼了一声,沈彧一把捏住那位罗公子的肩膀,稍稍用力,便捏得对方嗷嗷痛叫起来。 “公子!” “少爷!” 罗公子的家奴护卫们眼见自己少主人吃了亏,顿时一脸凶相地冲了上来,二话不说便朝着沈彧挥出了拳头。 可惜,他们的对手是沈彧、穆青、吕牧三人,那可是经过宗府精心教导武艺的宗卫,要是连他们都对付不了,如何担任保护皇子的重任? 毫无意外地,这群人被沈彧、穆青、吕牧三人轻松放倒,三拳两脚就全给打趴下了。 “你们……你们胆敢公然行凶?!” 眼瞅着自己随行的家奴护卫竟然被三个寻常百姓打扮的男子打倒在地,那名罗公子有些心慌了,急声喊道:“我乃罗嵘,家父可是朝廷吏部左侍郎罗文忠,你们敢打我?” 『啊啊……来了,“我爹是某某”的经典台词……』 赵弘润无言地摇了摇头。 可他对过的苏姑娘却是面色微微一变。 也难怪,毕竟“吏部左侍郎”的名号对于寻常百姓而言还是相当唬人的。 然而对于赵弘润而言嘛,他晓得那是谁? 要拼爹,拼地过他? 毫不夸张地说,只要赵弘润道出身份,别说这个罗公子,就算是他那个高居吏部左侍郎的爹,也得慌地跪下来求饶,毕竟赵弘润的父亲那可是大魏的天子。 可问题在于,在这种地方道出真实身份,一旦传到宗府耳中那可就是被关禁闭的下场,即便是赵弘润也难以幸免。 想想也是,堂堂皇子,在烟花柳巷跟人争风吃醋,丢尽了皇室的脸面,宗府的人岂会轻易饶了他? 『怎么才能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叫这家伙自己乖乖滚蛋呢?』 赵弘润思忖着。 而沈彧、穆青、吕牧三人则是在等着赵弘润的态度,只要自家殿下说一句揍,他们谁会去管这小子是谁的儿子。 屋里顿时变得安静下来。 第三十二章:无妄之灾 就在赵弘润思忖之际,忽然屋外徐徐走入一名衣冠楚楚的中年男子。 “是何人,在我一方水榭肆意生事?” “是徐尚大管事。”苏姑娘瞧见此人,面色微惊,低声对赵弘润提醒道:“这是一方水榭的大管事。” 果然,这位中年男子在扫了一眼屋内后,朝着罗嵘与赵弘润二人抱拳拱了拱手,语气谦逊地自我介绍道:“在下徐尚,受这一方水榭的主人所托,代为管理此处。” 那位罗公子罗嵘此时正在气头上,听闻此言,恼怒地说道:“你就是这一方水榭的管事?……你们这是怎么做生意的?纵容歹徒对本公子的随从们行凶,陈都大梁,天下脚下,这还有王法么?!” 说着,他再一次地自报了家门:“家父可是朝中吏部郎中!” 大管事徐尚皱了皱眉,低头望了一眼那几个倒在地上哀嚎的罗嵘的随从,目光不由地扫了一眼沈彧、穆青、吕牧三人。 『唔?』 微不可察地,徐尚的眼神微微闪过一丝诧异。 倒不是他看穿了沈彧等人的身份,他这是觉得,这三位血气方刚的壮小伙,他们那打了人却仿佛浑不在意的眼神,与他们身上那身寻常百姓打扮的服侍格外违和。 『打了一位吏部郎中的儿子的随从,这三人却无丝毫惊慌,看来……这来历也不一般呐。』 撇了一眼苏姑娘对面那依旧面色淡然的赵弘润,徐尚拱手问道:“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姜润。”赵弘润抱了抱拳,还礼道。 徐尚闻言立马在心中思忖起来,可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这京中有哪位权贵世家的公子叫姜润的。 不过赵弘润那坐姿与处事不惊的态度,却让徐尚越发感觉忌惮。 然而,苏姑娘似乎会错了意,以为这位徐尚大管事准备责怪赵弘润,连忙在旁替他辩解道:“徐大管事,此事不关这位姜公子的事。姜公子乃是奴家的贵客,奴家正与他畅聊,岂知那位罗公子贸然闯入,出言无礼,因此才惹出这些事。” 罗嵘在旁听得大怒,红着脖子骂道:“你这贱婢,安然颠倒黑白!……徐管事,这对狗男女分明就是勾搭成奸……” 刚说到这,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发现徐尚正冷冷地看着他。 “罗公子,苏姑娘乃我一方水榭的姑娘,她是否接见某位客人,那是她的意愿,跟旁人不相干……既然苏姑娘心甘情愿陪伴这位姜公子,罗公子就请出去吧!” “你!”罗嵘脸上泛起浓浓怒色,咬牙骂道:“家父可是朝中吏部郎中!” 徐尚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之色,淡淡说道:“苏姑娘说了,她正在陪贵客,所以无法招待罗公子了,罗公子若是不嫌弃的话,在下可以帮罗公子换一位有空闲的姑娘作陪。” “这种穷酸小子也算贵客?哼!本公子就要这贱婢作陪!”罗嵘扫了一眼苏姑娘,恨恨地骂道。 “看来罗公子是打定主意要生事了,既然如此,罗公子就请回吧。……我一方水榭,不欢迎不守规矩的客人。” “你,你赶我走?”徐尚的话,让罗嵘大为震惊,难以置信地说道:“家父乃朝中吏部郎中,你敢赶我走?” 此时,徐尚已无方才那恭谦的模样,满脸讥讽地说道:“莫说只是一介小小的郎中,就算你爹是吏部尚书,在我家主人眼里也不算什么!……若是罗公子此番是来寻乐的,在下可以代为介绍楼里别的姑娘,可若是罗公子要生事的话,还请回吧。……难道真要徐某说出滚字,再遣人将罗公子你赶出去么?” 『你已经说了好吧?……话说回来,似乎这一方水榭的来头很大啊……』 赵弘润好奇地打量着一方水榭的大管事徐尚。 他有这个闲情逸致去猜测徐尚口中那位“主人”的身份,那位罗嵘罗公子俨然就没有这个心情了,只见他气急败坏地指着徐尚,恨声说道:“好好!你给我等着!” 对于这个威胁,徐尚置若罔闻,淡淡说道:“我劝罗公子还是去打听打听,免得白白让令尊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神仿佛发出一阵令人心惊的凶光,令罗嵘顿时面色苍白。 “……”罗嵘深深望了一眼徐尚,继而又狠狠地扫了一眼赵弘润与苏姑娘这对他口中的“狗男女”,面色铁青地甩袖而去。 他那些家奴护卫们一见,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跟上了自家少主。 此时,赵弘润站起身来,朝着徐尚拱手行礼道:“多谢徐管事代为解围,感激不尽。” 不得不说,这位徐大管事算是帮了赵弘润一个大忙。 “哪里哪里。”徐尚望了一眼苏姑娘,见她也是一脸感激之色,心中微笑,拱手对赵弘润说道:“姜公子是守规矩的人,我一方水榭,只欢迎守规矩的人。” 『这算是……警告?』 赵弘润微微一愣,连忙说道:“徐管事放心,在下自然是守规矩的人。” “极好,极好。”徐尚满面春风地回了礼,笑着说道:“徐某也觉得如此,罢了,徐某就不打搅两位了,告辞。” “徐管事慢走。”苏姑娘连忙说道。 徐尚点了点头,自顾自走向房门,正要踏出门外,忽然他好似想到了什么,回头对赵弘润说道:“那位罗公子恐怕不会善罢甘休,我一方水榭自然不惧,可姜公子……今明几日,姜公子要多加小心,终归这京城,并非是人人都守规矩的。” “多谢。” 虽然并不是很在意,但赵弘润依旧拱手谢道,毕竟这是人家的好意。 似乎是猜到了赵弘润丝毫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苏姑娘忍不住劝道:“姜公子,徐管事所说的事,切不可不当一回事呀。……终归那罗公子的父亲乃当朝吏部郎中。” 她也很惊讶她们一方水榭的后台竟然如此雄厚,可细细一想之后,她便不由地为赵弘润感到担忧起来。 毕竟任谁都瞧得出来,那罗嵘回去之后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若真如徐尚所言,一方水榭背后的金主是他万万得罪不起的人,那么罗嵘怨愤之下,必定会找赵弘润的麻烦。 “今日你回去之后,不若耽搁些日子,避避风头。”苏姑娘关切地说道。 “放心,我有沈彧他们护卫。”赵弘润笑着宽慰道:“好了,咱们继续下棋吧,话说,苏姑娘目前是九负零胜哟。” “诶?” 一提到下棋的输赢,苏姑娘便有些不依起来,因为在亲生经历之后,她逐渐发现,这位年纪轻轻的小公子在棋艺上真像他所说的那样强悍,跟他下棋,简直就像是被欺负似的。 “不如……这局让奴家六个子?”苏姑娘面红耳赤地讪讪道。 “让六个子?让你十个子好不好?”赵弘润没好气地说道。 “好呀……君子一言!” “得,那我直接认输算了。” 在他俩兴致浓浓的弈棋闲聊间,天色逐渐临近黄昏,沈彧再一次讨人嫌地走到了赵弘润身旁,低声说道:“公子,到时候了,咱们该回去了。” 赵弘润怏怏地望了一眼棋盘,点了点头:“唔,那走吧。” 说着,他朝苏姑娘道了声别。 『又是这个时辰?看来他家中的管教真的很严……』 苏姑娘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公子慢走。……切记徐管事的话,今明几日可要当心啊。” “好,我知道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可赵弘润全然没当回事,想想也是,他堂堂大魏皇子,就算是得罪了朝中吏部郎中,又能怎样? 可没想到的是,当他领着沈彧、穆青、吕牧三人离开了一方水榭,还没等走出这条巷子,他迎面就被人给堵上了。 不用多说,带人堵他的正是那位罗公子罗嵘。 “姜公子,别来无恙啊!”罗嵘的脸上泛着阵阵冷笑。 赵弘润微微皱了皱眉,因为他发现罗嵘的身旁不单单只有他的家奴护卫,还有一干身着皂色公差服饰的公差。 那些公差的帽子上,明晃晃地绣着『大理』二字。 『大理寺的公差?』 就在赵弘润心中犯嘀咕之时,一名班头打扮的公差在罗嵘的眼神示意下走到赵弘润四人面前,冷冷说道:“姜润是吧?跟我们到大理寺走一趟吧!” 沈彧不动声色地走到赵弘润面前,沉声问道:“敢问我家公子犯了何罪,竟惊动了大理寺的公差。” “少废话,都带走!” 那班头不耐烦地喝了一句,当即,几十名公差围了上来。 沈彧、穆青、吕牧三人一见,皆满脸愠色地将自家殿下护在身后。 『麻烦了……』 赵弘润皱了皱眉。 要知道这些人是大理寺的公差,出自京城最主要的缉事府衙,若是他纵容沈彧等宗卫与这些大理寺的公差发生什么冲突的话,那么第二日这件事就会传遍京城,越闹越大。 好事之人会好奇,谁啊,这么嚣张,竟然敢跟大理寺的公差叫板,这一查,难免就会查到他皇九子赵弘润的头上,到时候,他堂堂皇子流连烟花柳巷之地的事就会成为京城人士茶余饭后的笑料,致使皇室颜面扫地。 到那时候,宗府的人岂会轻饶地了他? 这还是在他能全身而退的情况下,更糟糕的是,大理寺的公差在出差时可是带刀的,而沈彧等人手无寸铁,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三个人面对几十名大理寺公差,能全身而退就有鬼了。 要知道,若是嫌犯拘捕,大理寺的公差可是有权当场格杀的。 想到这里,赵弘润立马冷静地低语道:“沈彧,你们走。” 沈彧自然明白自家殿下的意思,无非就是让他们三人脱围,到皇宫搬救兵,请禁卫军来解围。 虽说搬来禁卫军也比较惹人耳目,但好歹到时候可以掩饰一下,毕竟禁卫军的口还是很严的。 “穆青,你走。”沈彧与吕牧互换了一个眼神。 穆青会意,转身便跑。这个时候可容不得半点迟疑,他必须赶在自家殿下被抓到大理寺内受苦之前,从皇宫搬来禁卫军作为救兵。 于是,赵弘润、沈彧、吕牧三人很识相地束手就擒,而穆青则趁机逃走了。 “罗公子,跑了一个。” 班头献媚似的对罗嵘说道。 此时的罗嵘,俨然还未察觉到他究竟闯下了什么滔天大祸,也不怎么在意逃走的穆青,意气风发地瞥了一眼沦为阶下囚的赵弘润,冷冷一笑。 “孙班头,且将这些人犯带回大理寺吧。” “卑职明白,卑职明白。” 第三十三章:暴露 黄昏前后,赵弘润、沈彧、吕牧三人被一干大理寺公差带回了大理寺。 期间赵弘润有些纳闷,明明那罗嵘是吏部郎中罗文忠的儿子,怎么有办法搬动大理寺的公差呢? 这个疑惑,一直持续到他们三人被那一干公差带到大理寺的狱中。 原来,大理寺的狱丞裴垲,乃罗嵘他爹罗文忠的旧日同窗,罗嵘管他叫叔叔,两家关系颇好。 起初,罗嵘是打算报复一方水榭的,可一方水榭的大管事徐尚的警告,让他不由得上了心,于是他派人打听了一番,这才得知,这一方水榭背后的金主来头极大,断然不是他能够得罪得起的,因此,他便打消了报复一方水榭的念头。 一方水榭动不得,那就意味着那位翠筱轩的苏姑娘他也动不得,如此一来,心中这口恶气,就只有找赵弘润了。 于是乎,他到大理寺找到了他爹的旧日同窗,大理寺的狱丞裴垲,托裴垲的关系在大理寺内叫了一班公差,堵在一方水榭那条巷子的巷口,就等着赵弘润出来,将他抓来了大理寺。 至于后续的事,无非就是巧安名目,给赵弘润安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虽不至于将其弄死,至少也要扒其一层皮,好好教训一番。 将赵弘润、沈彧、吕牧三人关押到拷问人犯的监房,大理寺狱丞裴垲撇开旁人,先上下打量了赵弘润等人几眼,见这三人果然是一副寻常百姓打扮,不像是出自什么有钱有势人家,这才将罗嵘叫到了一旁,小声地叮嘱道。 “贤侄,切不可弄出人命来,否则为叔麻烦可大了。” 众所周知,大魏的刑律有个死规定,但凡是涉及人命,不管是人犯还是苦主亡故,都必须上报刑部,由刑部来着重复审,大理寺只有断案与暂时监禁的职权,最终处理还是得移交刑部。 因此,倘若被关在大理寺内的人犯无故暴毙,狱丞是要负重大责任的。 “裴叔叔放心,小侄就是教训那小子一顿。”罗嵘连忙说道。 “这就好。”裴垲点了点头,心说只要不闹出人命来就没事。 他挥了挥手,斥退了其余人,只留下了信任的心腹狱卒,毕竟私下动刑这种事若是传了出去,他这个狱丞的位置可保不住。 见闲杂人等退下,这会儿的罗嵘可就得意起来了,他从摆满了刑具的木案上操起一根粗如手指的鞭子来,在地上啪啪地甩了两下。 如他所料,他眼中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儿,眼中顿时露出了惊恐之色。 “这会儿才晓得怕?晚了!”罗嵘冷笑地戏虐道。 他并不知晓,赵弘润的眼神并非是惊恐,而是难以置信。 的确,赵弘润是的难以置信,向来以秉公执法著称的大理寺,私底下竟然有这等龌蹉:以权谋私就算了,竟然还敢动用私刑,简直是目无法纪! “这里当真是大理寺么?”赵弘润冷冷地说道:“不晓得还以为是藏污纳垢之地呢!” 大理寺狱丞裴垲闻言皱了皱眉,高声喝道:“放肆!……我堂堂大理寺岂容你这小儿诋毁?” “不不不,并非是我诋毁,而是这位大人你,你正在拆大理寺秉公执法的招牌!” “你……来人,堵嘴!”狱丞裴垲也不知是出于心虚还是气愤,当即命令狱卒用布堵住了赵弘润的嘴。 而在此期间,赵弘润却撇了一眼罗嵘,冷冷一笑:“打吧。……这一鞭子下来,你们这帮人,都得死!” 开玩笑,对堂堂皇子动私刑,这绝对是不赦的死罪! 裴垲闻言一愣,望着赵弘润那冰冷的眼神心里稍稍有些犯嘀咕。 然而罗嵘却全然没管这么多,嘲笑道:“你以为你是谁?……你们几个,给我将他的衣衫剥了!” “呜呜——” 沈彧、吕牧二人瞪着眼睛嘶声力竭地吼道,一双眼珠子仿佛要瞪出来,只可惜,他们的嘴早就被布堵住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赵弘润被剥掉了上身的衣服,露出了脖子处一串金锁。 “好家伙。” 一名狱卒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串金锁,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之色。 但遗憾的是,摆着狱丞裴垲在这,他哪敢私吞,只好老老实实地交到了裴垲手中。 『唔?』 这串金锁一入手,裴垲顿时就感觉分量颇重,显然铸造这串金锁的金子成色极好。 『看来此子家境还算富裕……唔,这样的话,回头给他家送个信,倒是还能捞一笔……』 裴垲暗自点头,仔细地打量了几眼这串金锁,他判断,这应该是此子的长辈赠予此子的长命锁,这不,上面还用阳文雕刻着此子的名字呢。 『弘润』 『唔?弘?』 裴垲浑身一激灵,再次仔细地审视这块长命锁,他骇然发现,这块长命锁的正面雕刻着『弘润』二字,而背面,竟然雕刻着一个偌大的『姬』字。 裴垲心中咯噔一下。 要知道『姬』乃大魏皇族的古氏称,而『弘』更是当代皇子们按辈分所排到的中名,这三个字凑到一起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裴垲只感觉眼前一黑,一抬头,瞧见罗嵘正举鞭要抽打那名十四岁的稚童,他连忙高声喝止:“贤侄!且慢!” 这一瞬间,在裴垲眼中那可真是千钧一发,因为这鞭子要是真的抽下去,正如对方所说,他们这群人都要死。 “裴叔叔,怎么了?”罗嵘不解地望向裴垲。 只见裴垲用惊恐的眼神望了一眼赵弘润,拉着罗嵘就走出去了监房。 一直走到四下无人的地方,裴垲这才大汗淋漓地对罗嵘说道:“贤侄,你闯祸了,你闯了滔天大祸了!” “裴叔叔这话什么意思?”罗嵘脸上愈加疑惑了。 见此,裴垲遂将手中的金锁塞到罗嵘手中,低声说道:“你速速回府,将此物交予你父亲,请他过来……或许他有办法化解这桩祸事?” 罗嵘纳闷地望了眼手中的长命锁,仔细一瞧,顿时面色苍白,结结巴巴道:“他……那个小子是……他竟是……” “速去!” 罗嵘方寸大乱,毕竟他也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自然清楚私囚皇子意味着什么。 顾不得与裴垲告别,罗嵘连奔带走地离开了,只留下裴垲一人在监房外来回走着,汗如浆涌。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罗嵘面色灰白地回来了,此时的他,脸上清晰可见有一个巴掌印,使得他半张脸都肿起来了。 而在他身后,跟着一位身穿朝服的朝廷官员,不出意外,必定就是他爹,位居朝中吏部郎中的罗文忠。 “罗兄。”一瞧见罗文忠,不知在监房外来回走了多久的裴垲仿佛是找到了主心骨般,连忙上前述苦道:“嵘贤侄这回可是闯了滔天大祸啊!” 相比较裴垲,罗文忠显然要镇定许多,他朝着监房努了努嘴,问道:“还在里面么?” “可不是!”裴垲满脸苦色地说道:“小弟哪敢进去啊!” 罗文忠想了想,说道:“此事急不得,你找个无人的监房,你我细细商议。” 裴垲连连点头,领着罗家父子来到一间无人的监房。 望了望房外,裴垲小心地将监房的门关了起来,忍不住又述苦道:“罗兄,你说这件事该如何是好?对皇子动私刑,这可是滔天大罪啊!” “这不是还没动私刑嘛。”罗文忠宽慰道:“裴贤弟莫急,此事或许还有回旋余地。嵘儿,还不快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道来?” 当时罗文忠瞧见那块长命锁,再听说自己儿子将这块长命锁的主人抓到了大理寺的监房,顿时怒从心气,狠狠给了自己儿子一巴掌,随后火速赶来了大理寺,具体的情况,其实他一无所知。 祸在旦夕,罗嵘哪敢有半点隐瞒,遂如实将事情经过告诉了罗文忠与裴垲,只听得二人连连皱眉。 “那八皇子当时分明不想与你有什么冲突,奈何你这不孝子还想着去招惹人家!”听完了事情经过,罗文忠愈发地动怒,恨不得抬手再给这个不孝子一巴掌。 也许是见罗嵘半边脸已肿了起来,裴垲不忍地劝说道:“罗兄,如今再怪贤侄也于事无补,不如想想如何善后吧?总不能一直将那位关在我大理寺吧?……听贤侄说,他在抓八皇子的时候,有一人趁机跑了,不出差错的话,必定是八皇子身边的宗卫。……皇子危难时,宗卫可是有权请调禁卫的,或许过不了多久,宫中禁卫便会将我大理寺团团包围,到那时候,什么都晚了!” 罗文忠瞪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恨声道:“你以为我不急么?实在是……这不孝子闯的祸太大!” 见父亲凶狠地瞪着自己,罗嵘心中也是慌神,低声说道:“不如和解?那八皇子更换服饰,乔装离宫,去的又是那烟花柳巷之地,与孩儿滋生矛盾也没有道出身份,分明是害怕身份暴露,不如就针对此事下手,与他和解……毕竟皇子出入烟花柳巷,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这个主意不错!”裴垲眼睛一亮。 罗文忠意外地望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眼中怒火稍稍减了几分:“你的主意是不错,但是你已经得罪了八皇子,即便他此刻选择与你和解,日后保不准也会找你秋后算账,你斗得过一位皇子么?” “那……那怎么办?”裴垲与罗嵘面面相觑。 只见罗文忠捋了捋胡须,镇定地说道:“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杀了他?”罗嵘一脸惊骇。 罗文忠皱眉瞪了一眼自己儿子,没好气地说道:“蠢货!杀当朝皇子,你是想我罗家被满门抄斩么?” “那罗兄的意思是?”裴垲尴尬地问道,因为他方才一瞬间的想法与罗嵘毫无差别。 “如今之计,就唯有坐实那八皇子的罪行,如此我等方可抽身事外。” 说着,他低声对裴垲与罗嵘说了几句。 “可行么?”裴垲皱眉问道。 罗文忠叹了口气:“如今,就只有这个办法了。” 第三十四章:设计 第三十四章 时至酉时前后,大魏天子赵元偲却仍在垂拱殿。 按理来说,这个时间段天子应该在某位后宫妃子的寝宫安歇,但是今日,这位大魏天子似乎没这个心情。 “陛下。” 大太监童宪悄悄走了进来,见天子正在龙案上习字,遂只是小声地唤了一声。 “有消息了?” 天子依旧在练字,冷哼一声,淡淡说道:“说罢,朕也想听听,还有什么比堂堂皇子流连忘返于烟花柳巷更糟糕的消息,说出来让朕再吃惊吃惊。” 童宪讪讪地陪笑了两声,这才压低声音说道:“方才,八殿下身边的宗卫穆青,紧急调动了五百名禁卫。……据老奴的内侍监所探查到的消息,八殿下似乎是被人设计,身陷大理寺。” “Σ(°Д°|||)” 于是大魏天子如愿以偿,目瞪口呆地看着童宪。 良久,天子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放下毛笔,干笑道:“呵,这可有意思了!……那劣子犯了事?” “不曾。……据老奴探到的消息,这两日八殿下只是到了一方水榭,跟一个姓苏的姑娘接触,并不犯事。” “一方水榭……”大魏天子嘀咕了几声,神色淡然地问道:“既然如此,大理寺为何要拿他?” “据老奴所知,八殿下是得罪了人。” “何人啊?” “吏部郎中罗文忠之子,罗嵘。……老奴的人看到此子调了大理寺一干公差,趁八殿下在黄昏时分从一方水榭出来,在回宫途中将八殿下抓走。” “哈哈,看来朕令那劣子黄昏前返回宫内的禁令还是管用的。”天子哈哈大笑道。 『问题不在这里啊……』 童宪苦笑了几声,试探着问道:“陛下,是不是要干涉一下?” 大魏天子闻言好笑地望了一眼童宪,淡淡说道:“那劣子不是向来聪慧机智么?想必这件事他搞的定,你就不需要画蛇添足了……派人盯着就行。” “啊?这……这如何使得?” “就按朕说的办!”大魏天子不容置疑地命令道。 “是……” 童宪躬了躬身子,准备退下去做安排。可没走几步,他心中又有些迟疑起来,回身正准备再劝劝天子,却骇然听到天子口中传来一句漫不经心的嘀咕。 『!!』 顿时间,童宪面色大变,哪还顾得上劝说,连忙装作什么都没听到,躬身退出了垂拱殿。 而与此同时,在大理寺内,罗文忠、罗嵘父子以及狱丞裴垲,正设法对当前的祸事进行补救。 只见在监房里,一干狱卒正手忙脚乱地给沈彧与吕牧这两名宗卫的嘴里灌酒,捏着鼻子,不顾一切地往沈彧与吕牧的嘴里灌最凶最烈的酒,呛地两人连咳嗽带喘,被迫饮下了一坛又一坛的烈酒 在监房外头,狱丞裴垲担忧地问道:“这样成么?” 在他身旁,罗文忠镇定地说道:“喝至烂醉的酒鬼,供词是不足以采信的。……将这二人灌至酩酊大醉,就随便找个地方将他们一丢吧。” “唔。”裴垲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这时,监牢外急匆匆走来一名公差,远远便喊道:“裴大人,有一干禁卫军不知为何闯入我大理寺,强行搜查。” 『来了!』 罗文忠与裴垲对视一眼。 定了定神,裴垲对罗文忠说道,“罗兄,你且从府后小门离开,我去招架一会。”说着,他喊过那个姓孙的班头来:“孙振。” “卑职在。”那名孙班头走了过来,在他身后,有两名公差架着也不知是昏迷还是被灌醉的赵弘润。 “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卑职明白。”孙班头点点头,示意罗氏父子跟着自己一同从大理寺的后门离开。 临走时,他将已被灌至酩酊大醉的沈彧、吕牧二人也命令公差拖走了。 望着他们走入那条通往大理寺后门的隐秘地道,裴垲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迅速走离监牢,走向大理寺的前殿。 只见此时的大理寺前殿,俨然已乱作一团,那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府上公史、主事、令史们,骇然看着一群禁卫军冲入殿内,大肆搜查。 “本官乃大理寺断丞沈归,敢问你等究竟是何人主事,为何搜查我大理寺?!” 一名器宇轩昂的大理寺官员站了出来,厉声呵斥道。 话音刚落,就见赵弘润的贴身宗卫穆青走了进来,一脸铁青地呵斥道:“闭嘴!……给我搜!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许放过!” “是!”众禁卫军高喝一声,目无旁人地闯入各个房间。 『……』 望着这一幕,裴垲心惊胆颤。 片刻之后,众禁卫军便纷纷过来汇报。 “没有!” “没有!” “没有!” “不可能……”穆青满脸惊疑,皱眉问道:“可曾细细搜寻?” 这时,一名禁卫统领走了过来,低声说道:“都查过了,除了……监牢!” 穆青二话不说:“搜!” 在一干大理寺官员不明所以的注视下,一群如狼似虎的禁卫军冲入府内监牢,一个监牢一个监牢地搜查,这架势,别说大理寺的官员、狱卒们目瞪口呆,就连监牢内的囚犯都被唬得窃窃私语起来。 见此,大理寺狱丞裴垲暗暗擦了擦冷汗,心说幸亏提早将八皇子赵弘润与其两名宗卫从后门带走,否则这要是被搜出来,那还得了? “没有。” 禁卫统领走到穆青身边,摇了摇头。 『怎么会……』 穆青心下嘀咕起来,毕竟他是亲眼看到他家殿下被大理寺的公差抓走的,怎么就找不到人呢? “将府上所有的公差叫出来,我要逐个辨认!” “唔!”禁卫统领点点头,回头问道:“大理寺卿正、少卿几位大人可在?” 众大理寺官员面面相觑,或有人小声说道:“几位大人已归府了。” “此刻何人能主事?” “是断丞沈归大人,还有狱丞裴垲大人。” 随着众大理寺官员的回话,方才那位器宇轩昂的断丞沈归走了出来,而狱丞裴垲也只好硬着头皮迎了过去。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惊动宫内禁卫?”断丞沈归不解地问道。 在事情未明了之前,穆青自然不会道出实情,只是推说道:“此事你等不必知晓许多,你们只要将府内留职的公差全部叫出来,叫我一一辨别即可。” 沈归诧异地望着一副寻常百姓打扮的穆青,再看看对他言听计从的禁卫军统领,一边心下猜疑,一边吩咐下属将府内的公差全部叫到了堂上,让穆青逐一辨认。 瞧见这一幕,裴垲又是暗呼了一口气,暗暗庆幸罗文忠早有预料,叫涉及此事的那一干公差遣散,叫他们回各自的家。 反正只要挨过了这一晚,等到明日,这件事还说不好究竟谁是谁非呢。 而这个时候,罗文忠与罗嵘父子,以及那名孙班头,正领着一干公差、狱卒,趁着夜色将赵弘润带回一方水榭。 期间,孙班头按照罗文忠的吩咐,将已喝至酩酊大醉的宗卫沈彧与吕牧二人随便找了个僻静的角落一丢。 “孙班头,一切就拜托你了。这件事你办成了,本官自有厚报。” 在一方水榭的巷子外,罗文忠好言笼络着孙班头。 “罗大人放心,这件事就交给卑职吧。” 孙班头媚笑了两声,迅速与两名心腹公差换下了身上的差服,换了一身寻常的便服,随即,那两名架着赵弘润,在孙班头的示意下走向一方水榭。 此时的一方水榭,依旧是灯火通明。毕竟是寻花问柳之地,楼里有的是无心睡眠特意来寻欢的公子哥。 “几位里面请。”一名龟奴注意到孙班头这行人,连忙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孙班头似乎是这类场所的常客,就算没来过这一方水榭,显然是懂得其中的门道的,眼见那名龟奴迎了上来,便说道:“我家公子有相熟的姑娘。” “哦?不知是哪位姑娘?” 孙班头早就从罗嵘口中提过,闻言便说道:“是翠筱轩的苏姑娘。” “咦?”那龟奴顿时惊讶起来,细细一瞅身后被两名寻常打扮的公差所架着的赵弘润,顿时恍然:“原来是姜润公子!” 也难怪,毕竟苏姑娘长久不见客人,却偏偏连续两日将赵弘润迎入香阁内,这等奇事,一方水榭内的龟奴又岂会不知。 “姜公子怎么了?” “嘘。”孙班头做了一声禁声的动作,不动声色地将十几两银子塞到那龟奴手中,眨眨眼小声说道:“我家公子他喝醉了,吵着要见苏姑娘,你看这……” 『小小年纪倒是风流……』 那龟奴心下好笑,将银子藏好,低声说道:“苏姑娘昨日就发话了,倘若是姜公子的话,就不必通报了。……请。” “多谢。”孙班头暗送了口气,与两名公差不动声色地赵弘润扶上楼梯,径直来到了三楼的翠筱轩。 此时在翠筱轩内,苏姑娘正准备上榻安歇,忽听房门外传来了笃笃笃的叩门声,心下纳闷。 “绿儿,去瞧瞧。” 绿儿疑惑地打开房门,瞧见了根本不认识的孙班头,没好气问道:“你谁啊?” “可是苏姑娘的香阁?” “对啊……”绿儿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见此,孙班头抬手一记手刀,将这个小丫环打晕在地。 “绿儿,是何人?” 苏姑娘似乎是听到了动静,起床来瞧了一眼,正巧看到那两名公差将赵弘润扶进来。 “姜公子?” 苏姑娘满脸惊讶之色,毕竟按理来说这位姜公子应该已经回家了才对呀。 怎么会回来这里?而且还满身酒味? 她并不知道罗文忠等人在赵弘润身上泼酒,只是为了掩饰他被打晕的事实,还以为赵弘润是真的得罪了,连忙几步走了过来。 忽然,她停下了脚步,因为她发现此时赵弘润身边的人,根本就不是这两日一直陪伴着他的沈彧、穆青、吕牧三人。 “你们……” 就在这个时候,孙班头几步上前,也是用一记手刀砍晕了她,随即在她与赵弘润的嘴里分别塞入了一颗拇指大的药丸。 “将他们丢到榻上去。” 两名公差点点头,一人一个抱起苏姑娘与赵弘润,将他俩抱到了内室的床榻,随后,他们又找了根绳索来,将已昏迷的小丫环绿儿捆了起来,还在她嘴里塞了团布,将她塞在角落的一个柜子里。 安排好这一切后,孙班头这才带着两名公差退出了房间。 屋内,就只剩下赵弘润与苏姑娘两人。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俩的面色越来越潮红,气息也也逐渐浑浊混乱起来…… “这样就好了。” 在一方水榭的外头,罗文忠望着从一方水榭里走出来的孙班头等人,微笑着点了点头。 “无论如何都得搭上那位苏姑娘么?”罗嵘对于苏姑娘的美貌依旧有些念念不舍。 “愚子!祸在旦夕还贪恋美色……”罗文忠冷哼了一声,这才转头望向那一方水榭,喃喃说道:“皇八子赵弘润,据说素来顽劣,不受陛下宠爱,如今又做出了这等伤风败俗之事……呵!待明日宗府的人得到消息,赶到此地,此事,就与你无关了。而我罗家,也算是逃过一劫。” 罗嵘撇了撇嘴,怏怏地不敢再说什么。 第三十五章:宗府介入 “唔……” 随着一声嘤唔轻语,苏姑娘逐渐苏醒过来。 还未来得及睁开眼睛,她就诧异地发现今日的自己全身酸乏,只想懒洋洋地躺着啥事也不想干。 『奇怪,今日似乎特别……乏……』 脑袋中刚刚转过这个念头,才睁开眼睛的苏姑娘便愣住了,因为她愕然地瞧见,有个人正埋在她怀中,酣酣地睡着。 那一瞬间,她仿佛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凉了,手脚更是冰凉,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与惊慌袭上她的心头。 而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认出了怀中的异性。 『他……咦?姜公子?』 说来也奇怪,见是此人,苏姑娘隐隐竟有种如释重负般的感触,那袭上心头的恐惧与惊慌也逐渐消退,被不明所以的困惑所取代。 面红耳赤的她拉起被子悄悄瞧了一眼,不出意外地发现无论她还是她怀中的这位姜公子,都是赤身裸体。 再轻轻移动了一下身子,从下体传来的丝丝胀痛更是让她感觉羞愤。 『……』 脑袋嗡嗡作响,仿佛有千万只蜜蜂在喧吵,搅地她阵阵心烦意乱。 『昨夜发生了什么?唔,昨天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只是为什么会发生呢?他不是回去了么?』 她咬着嘴唇,神色复杂地注视着将脑袋埋在她怀中呼呼大睡的这位姜公子,看着他酣睡时无意识地将嘴里的口水滴在她白皙如雪的肌肤上,面颊羞地仿佛火烧云一般。 『他的睡相很的很差啊,跟个小孩似的……』 苏姑娘欲哭无泪,因为她出于羞愤想脱离赵弘润,奈何赵弘润像八爪鱼似的抱着她,使得她难以动弹。 『的确是个小孩……』 见无法动弹,苏姑娘索性也就不再挣扎了,不知所措地望着赵弘润那仍显稚嫩的脸庞。 她有些感慨自己的没心没肺,明明失去了作为女人最重要的东西,却仍旧感觉夺走了她珍贵之物的小男人睡相好笑。 “唔唔,唔唔……” 酣睡中的赵弘润咂了咂嘴,无意识地伸手擦了擦嘴边的口水,随即睁开依旧朦胧犯困的眼睛。 他的视线,与她的视线撞上了。 “……” “……” 四目交接。 足足对视了大概五六息的工夫,苏姑娘注意到这位姜公子的眼神从茫然变成困惑,继而又从困惑变为惊愕。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赵弘润满脸惊愕。 那一刻,苏姑娘心中那个气啊,一股没来由的怨愤顿时充满心扉。 她咬着嘴唇,瞪着眼睛看着他,不说话。 “……”赵弘润茫然地望了一眼四周,面色逐渐变得不自然起来,因为他发现,他竟然不在他的寝阁文昭阁,而是在这位苏姑娘的翠筱轩。 更让他感觉震惊的是,他俩此刻正毫无遮掩地抱在一起。 “难道是我醒来的方式不对?所以出现幻觉?” 嘀咕一句,赵弘润再次闭上了眼睛。 “……”苏姑娘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良久,赵弘润再一次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睛,可让他感觉满头冷汗的是,四周的景致丝毫未见改变,依旧是苏姑娘在一方水榭里的翠筱轩,而他怀中正死死抱着的,也依旧是那位苏姑娘。 “我怎么会在这里?” “……”苏姑娘气地真恨不得一口咬死眼前这个无耻之徒,因为赵弘润的语气,仿佛是她将他给掳来的。 而就在她正要发作之际,忽然屋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叩门声。 苏姑娘的心砰砰直跳,她真的不知这件事究竟该如何收场,而赵弘润的面色也很难看,因为据他逐渐恢复的记忆,他昨夜应该是在大理寺的监牢内才对,怎么会在这位苏姑娘的香闺呢? 面对着门外的叩门声,两人谁也没敢应答。 就在这时,房门砰地一声被人被踹开了,一位衣冠鲜华的男子板着脸走入了屋内,在扫了一眼外室后,径直朝内室走来,一眼就瞧见了坐在床榻上的赵弘润。 苏姑娘惊呼一声,下意识地便从被褥蒙住了头。 那名男子扫了一眼蒙着头躲在被褥里装鸵鸟的苏姑娘,凌厉的目光迎上了赵弘润的视线,右手从怀中摸出一块令牌在赵弘润眼神晃了一下。 赵弘润心中顿时咯噔一下,因为他分明瞅见,那块黄灿灿的令牌上清晰地刻着一个『宗』字。 “公子,跟我走一趟吧。”那男子毫不客气地用命令似的语气说道。 『宗府的人?』 赵弘润心中顿时一沉,表情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事已至此,他哪里还不晓得自己这是被陷害了。 可能是见赵弘润全身赤裸,那名男子又说道:“我在房外等你。” 说罢,他转身离开了。 此时,苏姑娘这才敢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来,她瞧瞧打量着面色铁青的赵弘润,第一次发现这位平日里和蔼近人的姜公子稍稍有些吓人。 “他……那是何人?” 赵弘润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穿起衣服来。此时的他,心中也有些方寸大乱。 没过多久,他便穿好了衣服。回身望了一眼苏姑娘,见她满脸担忧、不安之色,遂安慰道:“等我回来……到时候,我会给你有所交代的。” 听了这话,苏姑娘不安的心稍稍平静了些,点了点头,目送着他消失在视线中。 打开房门,方才那位男子果然正站在门外,除了他以外,还有整整一队穿着着普通服饰的人,倘若赵弘润没有料错的话,这队与沈彧等人一样体魄魁梧、气血方刚的壮小伙,十有八九就是隶属于宗府的军士,羽林军。 一支由大魏皇室宗族成员亲自训练,士卒全部选自为大魏牺牲的军士之子,论忠诚凌驾于其他任何一支军队之上的,不在大魏正常军队编制之内特殊军队。『注:皇子们身边的宗卫便是选自羽林军。但凡有皇子年满十岁的,取该年羽林军选拔的训练生中的头十名佼佼者为宗卫,其余人充入羽林军。』 “走吧,这位……” 赵弘润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位年纪比他大十几岁的宗府官员,不出意外的话,这位手持宗府令牌的十有八九是他某位堂兄。 那名男子似乎猜到赵弘润不知该如何称呼他,也不意外,点点头说道:“什么事都到府里再说吧。……请。” “……请。”赵弘润苦笑了一声。 关上房门,赵弘润被这位疑似堂兄的人以及那一干羽林军带走了,只剩下苏姑娘一个人在翠筱轩的床榻上发呆。 即便她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瞅着赵弘润当时的面色,她也猜得到这件事可大可小,甚为棘手。 『话说……绿儿呢?』 “绿儿?绿儿?”苏姑娘连声唤道。 这时,她隐约听到屋内某处传来了“呜呜呜”的怪响。 她连忙披上衣衫,下了床榻,忍着下身传来的丝丝不适,一拐一拐地走到传来异响的地方,这才将绿儿从那个柜子里解救出来。 “绿儿,你怎么……” 眼瞅着被用绳索绑着,嘴里也被塞了布团的绿儿,苏姑娘不知该说些什么,连忙蹲下身为她松开了绳索。 “哇——” 绿儿终归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儿,受了如此委屈,扑在苏姑娘怀中哭泣自责起来。 “小姐,是绿儿不好,绿儿没能保护你,使小姐你被那个禽兽侮辱了……呜呜,我早瞧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你胡说什么!”苏姑娘面红耳赤地辩解道。 绿儿哭得更凶了:“我都听到了……” “……”苏姑娘顿时羞愤难当。 她本要否认这件事,可床榻垫褥上那丝丝的血迹却使她的辩解变得分外无力。 “他……姜公子是被陷害的。” “事到如今您还为他说话?我瞧他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绿儿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心疼地与苏姑娘一起收拾那不堪的被褥。 瞥见那沾染有丝丝血迹的被单,苏姑娘忍着羞燥,低声说道:“这个莫丢……” “当然不会丢了。”绿儿小心地将被单叠好,恨恨说道:“还要跟那个小子算账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姑娘苦笑连连。 而与此同时,赵弘润跟着他那位堂兄已离开了一方水榭,登上了巷子里一辆早已安排好的马车,径直朝着宗府而去。 在赵弘润的印象中,宗府是一个很死板、很传统的地方,它不会管你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而犯了错,只要是皇子犯了事,做出了有违大魏祖制的事,或者是让大魏姬氏赵姓皇族丢颜面的事,宗府的人就会给予相应的处罚。 也正是这个原因,哪怕是赵弘润这种有胆子跟大魏天子顶嘴的皇子,面对宗府也有些心中发怵。 因为大魏天子是一位贤明的君主,气量宏大,而宗府里那些死板固执的皇族遗老,你跟他们顶嘴试试?皇帝都救不了你! 果不其然,进到宗府内的赵弘润根本没有解释的余地,就被降下了处罚。 『……皇八子弘润,不尊礼法、目无宗规,身为皇子,不洁身自爱,先处禁闭七日,罚抄宗规百遍。……』 根本没来得及解释什么,赵弘润便被关到了宗府内一间空旷的黑屋子里,他不得不在一名监察人员的监视下,面朝着墙壁上那一幅『静心』的字画,盘膝静坐。 整整七日,除了吃饭时间,他就只能这样坐着,一动也不能动。 哪怕稍稍一动,负责监察的宗族成员便会用粗如手臂的棍子打在他肩膀上,作为警告。 对于任何一位皇子而言,这都堪称是最无法忍受的惩罚。 而除了赵弘润以外,沈彧与吕牧这两名被烈酒灌地酩酊大醉的宗卫也被宗府的人找到了,他俩也被丢到了这间小黑屋内。 区别在于,酒醉未醒的他俩可以在这里呼呼大睡,时而喃喃梦呓,而赵弘润就只能绷着全身,一动都不能动,除非他乐意肩膀上来上那么一棍子。 『罗家父子是吧?还有那个大理寺狱丞裴垲是吧?你们给我等着!』 “啪——” “哎呀……” “啪——” “唔……” 『给我等着!!』 “啪——” 『PS:本书已A签,由首发。希望这本书的读者们能抽出一分钟时间,到起点为这本书投推荐票,不胜感激。』 第三十六章:推手 七日后,在后宫凝香宫内。 以八皇子赵弘润为首,穆青、沈彧、卫骄、褚亨、高括、种招、吕牧、朱桂、何苗、周朴十名跟着自家殿下一同跪在殿内,耷拉着脑袋承受着沈淑妃无尽的斥责。 跟个鸵鸟似的,他们谁也不敢抬头,缩着脑袋乖乖挨训。 在旁边,大魏天子赵元偲一边端着菜美滋滋地喝着,一边用纯粹看好戏的眼神瞅着这一帮人,心中那叫一个畅快。 愤慨地望了一眼十名宗卫,沈淑妃皱眉斥责道:“叫本宫说你们什么好?……你们皆是润儿的宗卫,肱骨心腹,本应当同舟共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们应当规劝润儿……沈彧,你太让本宫失望了。” 沈彧无言以对,默默地垂着头。 他是众宗卫中最年长的一个,因为素来稳重而深受沈淑妃的器重,但是这一回,他与吕牧却被人用烈酒灌醉随意丢在大街上,最后还是由宗府的人出马将他们找回,可以说,简直就是颜面丧尽,哪里像是一个能肩负起保护皇子重责的宗卫? “卫骄!”沈淑妃呵道。 “在。”宗卫卫骄缩了缩脑袋。 “还有你,你叫本宫说你们什么好?你们不应该是时刻跟在润儿身边的么?七个人,竟然跑到城内酒肆喝酒,连你们殿下出了事,你们都不知情!” 卫骄、褚亨、高括、种招、朱桂、何苗、周朴七名宗卫低垂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毕竟,宗卫相当于就是皇子的肱骨左右,是心腹手足,是异姓兄弟,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赵弘润的母妃沈淑妃,也可以视为是他们的义母,既是义母训斥,他们谁敢出声? “还有你,穆青!” “……”穆青吓得浑身一哆嗦。 “你还真有本事,调动五百名禁卫军私闯大理寺,将大理寺翻了个底朝天,你可知这些日子有多少大理寺官员在调查此事?” 穆青低头不语。 这时,跪在头一个的赵弘润忍不住开口道:“娘,孩儿这次是被陷害的,不管他们的事。” “最可气的就是你!”拍了一下桌案,沈淑妃气愤地说道:“堂堂皇子,竟然如此不知自爱,跑到烟花柳巷里去寻花问柳……本宫平日里是这般教你的?” “孩儿那不是……” “你还敢顶嘴?!” “……”赵弘润怏怏地闭上了嘴。 瞧着这一幕,大魏天子心中那叫一个畅快,装模作样地说道:“弘润啊,你母妃教训你,你不可以顶嘴,知道吗?” 赵弘润心中那个气,可瞅着沈淑妃气愤的样子,他也不敢在这个时候顶嘴,只好怏怏地装作没听到。 瞧见这一幕,大魏天子心中更为舒畅。 曾几何时,这个顽劣的八子赵弘润在他这个当父亲的面前是何等的忤逆嚣张,想出各种“卑鄙狠毒”的计策让他这位大魏天子气怒交加,却又无从发泄,可这会儿,这个劣子敢顶嘴? 长长吐了口气,沈淑妃谆谆教导道:“润儿,你是大魏皇子,可你所做的是,像是皇子应当做的么?” “不像。”大魏天子在旁帮腔。 “你可知你父皇以及本宫心中是何等的失望?” “失望透顶。”大魏天子作摇头叹息道。 “你以后还敢么?!” “还敢么?”大魏天子似乎玩上瘾了,在旁狐假虎威,借机训斥着这个儿子。 赵弘润心中那叫一个气,他如何看不出自己这位父皇是在报复他前一阵子的所作所为,可眼瞅着沈淑妃气愤的样子,他又不敢顶嘴,毕竟沈淑妃的身体状况可不怎么好。 “孩儿不敢了。”赵弘润低眉顺目地乖乖说道。 见他如此乖顺,沈淑妃心中怒火这才逐渐消退,而旁边这位大魏天子,那更是一副仿佛心灵受到了治愈的畅快,笑地格外灿烂。 教训了一番大儿子之后,沈淑妃吩咐准备饭菜,毕竟看大魏天子的意思,似乎打算在凝香宫用饭,这可是极好的事。 沈淑妃倒没有想过为自己谋求什么,她更加倾向于让赵弘润与天子的父子关系能更近一步,毕竟前些日子在宫内传地沸沸扬扬的父子战争,让沈淑妃格外揪心。 一边是自己的丈夫、一边是自己的儿子,就算沈淑妃没有考虑过让自己儿子谋夺皇位,也不忍他们父子二人的关系如此紧张。 正因为这样,她用完午饭后率先以身体困乏为借口,将剩下的时间留给了大魏天子赵元偲与八皇子赵弘润。 可惜的是,她的良苦用心赵弘润根本不能体会,以至于她这才一走,赵弘润脸上的笑容便顿时收了起来。 一父一子,对目而视。 “堂堂一国之君,撇下垂拱殿繁重的政务,只为来看自己儿子被其母教训时的窘迫……这样真的好么?” 面对着自己儿子略带嘲讽的话,大魏天子丝毫不以为杵,笑着说道:“用你的话说,偶尔也要调剂一下心情,不是么?” 赵弘润恨地牙痒痒,没好气地说道:“父皇你笑什么?皇儿只是一时不察,被人陷害了罢了!” 岂料听了这话,天子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啊,正是因为你被人陷害,朕才笑得这般畅快啊!” 『这怎么当人父的?』 赵弘润没好气地看了一眼天子,心说谁家当爹的会说这种话,仿佛恨不得自己儿子吃亏似的。 而这时,天子却徐徐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似有深意地说道:“朕的千里驹,也有失蹄的时候。……弘润,你知道前一阵子,你为何可以赢朕么?” 见天子表情有异,赵弘润心中不免变得凝重起来,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很简单。”大魏天子目视着自己如今越来越器重的儿子,正色说道:“因为你守规矩,朕也守规矩,因此,你可以凭借你的聪明才智赢过朕。……而这一回,你碰到了一个不守规矩的对手,因此,你输了。” “……”赵弘润微微一愣。 “莫不服气,在朕看来,罗文忠这次做得就相当漂亮,借宗府的力量惩戒了你……而他自己则能抽身事外,这份本事,真不愧是我大魏的臣子……” “喂喂喂,父皇您这话听了很奇怪啊,一般来说,儿子吃了亏,当老子的不是应该替他出头的么?” 大魏天子好笑地望了一眼自己儿子,戏虐说道:“朕为何要替你出头?是你自己没本事罢了,与朕何干?……朕反而欣赏那个罗文忠,有胆识、有心计,比你这种只会耍小伎俩,只晓得糟蹋朕那些心爱玩物的逆子有能耐地多!” 一提到被自己儿子糟蹋的贵重观赏物,大魏天子分外揪心,尤其是那一株他亲自照料的牡丹花。 “既然父皇把话都说到了这份上,那皇儿就只能靠自己了。”朝着天子拱了拱手,赵弘润似有深意地说道:“吏部应该不止一位郎中吧?若果真如此,父皇最好挑几位合适的预备着……皇儿先走一步。” 说着,赵弘润拱了拱手,告辞离去。 望了一眼这位八殿下离去时的背影,再偷偷瞧了瞧天子脸上那难以捉摸的笑容,大太监童宪低着头不敢插嘴。 “童宪,摆驾垂拱殿。” “是……” 离了凝香宫,大魏天子径直来到了垂拱殿。 垂拱殿内,何相叙等三位中书大臣早就从天子口中得知这位当今天子今日会到凝香宫去,因此也不意外。 他们只是纳闷八皇子赵弘润好端端的,怎么会受到宗府的处置,不过见这件事无论是大魏天子还是宗府都捂得很严实,他们也就很识趣地没有追问。 他们只是在心中暗自猜测。 “陛下,吏部呈上了章折,关于今年的『科试』一事。”中书左丞蔺玉阳将一份章折呈递到龙案,恭敬说道:“『科试』的具体事务,吏部已差不多准备就绪,十六位陪监官员,吏部已初步拟定,这是名单……” 大魏天子拿起那份章折,仔细地看着名单上的那一位位吏部官员的名字,淡淡说道:“还缺一位主监考官?” “是。” “就选……他!”大魏天子抬手一指名单中的一个名字:“吏部郎中,罗文忠!” 『唔?』 垂拱殿内三位中书大臣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向天子,心中不由地有些纳闷。 要知道,虽说科试是事关整个大魏未来几年官吏选拔的大事,但事实上,这件事也并非一定得由吏部尚书主导,毕竟吏部尚书要统筹整个大官的吏制考评,公务繁重。 因此,科试的主监考官一般会从吏部的左、右侍郎中选出一人担任,可没想到今年,陛下却钦点了一位郎中。 『难道这就是简在帝心?莫非这位罗文忠罗郎中有什么出色的政绩?』 蔺玉阳与虞子启面面相觑,心下纳闷却又不好贸然问及。 “是,那就选吏部郎中罗文忠为科试主考官。……另外,陛下对今年的科试可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在大太监童宪的偷偷观瞧下,大魏天子脸上浮现几分难以捉摸的笑容。 “今年的科试,就从朕的众儿中选一人担任陪监吧,终归朕那些不成器的皇儿们,迟早也得接触这些事的……” 『皇子陪监?』 三位中书大臣面面相觑,心说这可是历年来都没有出现过的啊。 『陛下这是……』 老成持重的中书令何相叙皱眉望了一眼天子,若有所思。 以此同时,在陈都大梁某豪宅内。 只见在一间装饰奢华、摆着珍贵把玩物的房间里,有一位服饰鲜艳的中年人正把玩着手中的玉器。 这时然,屋外走入一名下人,叩地禀告道:“主人,查清楚了,苏苒姑娘**之人,是八皇子赵弘润。……据徐尚与宗府的人透露,八皇子曾与吏部郎中罗文忠之子罗嵘结怨。” “赵弘润……嘿嘿!”这位服饰鲜艳的中年人停下了手中把玩玉器的动作,脸上闪过几分兴致:“叫徐尚摘了那位苏苒姑娘的牌,不许旁人去打搅。” “是。” 『PS:晚上有事,先发了。』 第三十七章:准备 “简直难以咽下心中这口恶气!” 在文昭阁内,宗卫穆青一脸愤慨地表达着他激愤的心情。 “不是简直,是根本!” 宗卫卫骄接口道。 本来好端端的,沈彧、吕牧、穆青三人跟着八皇子赵弘润去相会那位一方水榭的苏姑娘,而他们几个则负责引开内侍监的探子,完事以后找个地方喝一杯,这本是绝佳的安排,却不想竟有人趁他们七名宗卫不在,设计陷害他们殿下,害得他们被沈淑妃训斥了一顿,简直就是恶气填膺。 “小小一个吏部郎中,真是好大的胆子,非但纵容儿子,更想出这等诡计……若非殿下如今深受陛下器重,否则可真中了那厮的诡计!”宗卫高括一副心有余悸表情地说道。 的确,若非赵弘润目前深受大魏天子的常识,否则若是在以往,大魏天子岂会轻饶了他?非得重重处罚不可。而身陷天子重罚中的赵弘润,又何来工夫去报复那位吏部郎中罗文忠? 不可否认,罗文忠的这条计策堪称是拨开云雾见天明的一计,借刀杀人的手段耍得极好,只可惜,他并不了解宫内目前的情况,还以为赵弘润只是一个不受大魏皇帝器重的顽劣皇子。 在众宗卫们声声讨伐期间,沈彧与吕牧二人沉默不语。作为众宗卫中较为年长的两人,他俩深深地为自己这一回的失态感到羞愤。 明明是保护自家殿下的宗卫,可结果却被人陷害给灌地酩酊大醉,最后还要劳烦宗府的人把他们从城内的僻静小巷里捞回来,这丢人简直丢到姥姥家了。 更糟糕的是,由于被灌至大醉,他俩的供词最终也没有被宗府所采信,害得赵弘润又背上了一条『御下不严』的无端指责。 似乎是注意到了沈彧与吕牧二人脸上的自责之色,赵弘润挥挥手示意众宗卫们莫要再议论下去,淡然说道:“好了,事已至此,咱们再声讨那罗文忠又有何用?父皇身为大魏天子,做事一向讲究『师出有名』,咱们无凭无据的,也告不倒那个罗文忠……与其在这里做这些没用的,还不如去打听打听,看看有什么挽回颜面,讨回这口恶气的办法!” 众宗卫连连点头称是。 于是乎,赵弘润分别令他们离宫探查有关于吏部郎中罗文忠的消息,而他自己则带着沈彧、吕牧二人前往一方水榭。毕竟罗文忠的事终归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办成的,在此之前,赵弘润觉得自己有必要给那位苏姑娘一个交代。 可能是见其余宗卫不在身边的关系,沈彧与吕牧二人终于忍不住了,满脸羞惭地说道:“殿下,我们……” “不必说了。”赵弘润抬手打断了他俩的话,目视着他们的眼神正色说道:“这件事是因我而起,又与你俩何干?……放心,无论是为你们还是为我自己,这口恶气,本殿下是定要向那罗文忠父子讨回来的!”说着,他重重一拍两人的肩膀。 感受着肩膀上传来的握力,再望向赵弘润那依旧信任的眼神,沈彧与吕牧二人感动地无以复加,重重地点了点头。 “嗯!” 他俩,总算是恢复了过来。 “话说……大理寺的酒怎么样?” “说实话酒还不错,就是被人掐着脖子灌……这太糟糕了。” “啊,都没来得及品尝就醉了……” “哈哈哈哈——” 一主两仆像平日里那样闲笑着,逐渐离宫朝着一方水榭而去。 而此时在一方水榭内,小丫环绿儿正一脸惊慌地跑回翠筱轩,向她服侍的小姐苏姑娘传达一个她刚刚发现的惊奇的亲眼所见。 “不好了,不好了,小姐,不好了……” 此时,苏姑娘正坐在梳妆台前,愣愣地望着镜中的自己发呆,瞧见绿儿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疑惑问道:“怎么了,绿儿?” 只见绿儿小手叉腰喘了几口气,急声说道:“小姐,也不知怎么回事,您的牌被摘了……” 苏姑娘下意识地凝了凝眉。 说实话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因为按照青楼的规矩,但凡在青楼里委身的姑娘们,青楼都会将他们的代称、或者美称刻在一块竹牌上,将其悬挂在青楼一层的墙壁上,以此告诉那些来这里寻花问柳的客人们,这青楼里究竟有哪些位姑娘。 而一旦被摘了牌,这就意味着该位姑娘无法在接待客人。一般情况下,只有当某位姑娘被某位权贵看中,并且青楼也认可的情况下,才会将那位姑娘的牌给摘除。 这既是一种变相的保护,也是用来告诉别的客人这位姑娘已“名花有主”的常用规矩。 而如今苏姑娘的牌被摘了,这就意味着,有一位连一方水榭都不愿意得罪、或愿意结交的大人,看上了她。 这让苏姑娘不免有些心慌慌。 『莫非是……他?』 苏姑娘的心中第一时间闪过赵弘润的念头,毕竟赵弘润非但是她在一方水榭里第一位接待的客人,也是她这一生第一个男人,然而当她细细分析这个让她颇为心动的念头后,所得出的结论却使她心中微微有些消沉。 诚然,在苏姑娘眼中的赵弘润,绝对称得上是一位极具才华的富家公子,虽然年纪轻轻,比她还要小上六岁,但是精通琴棋书画,造诣远在她之上,也不晓得他是怎么练就的。 可问题是,这位“姜公子”怎么看不像是出身权贵人家的子弟,即便家中殷富,也断然达不到权贵的档次。 不得不说,苏姑娘想岔了,因为在她的认知中,倘若赵弘润当真出身名门,在他这个年纪岂会容忍那个罗嵘?十有八九会抬出自身家门,令那罗嵘知难而退才对。 可是赵弘润却没有那么做,这让苏姑娘不好猜测他就是那位能使一方水榭主动放出友善信号的贵客。 『不是他,那又是何人呢?』 苏姑娘的芳心猛然一沉,感觉心坠坠的,压抑地难受。 就在这时,她听到外室响起了绿儿愤慨的责骂声。 “无耻小徒,你还有脸来这儿?!” 『谁?』 苏姑娘心中刚闪过一丝纳闷,便既惊喜又意外地听到了赵弘润的声音。 “还无耻小徒?……本公子怎么招惹你了?” 『他怎么来了?他没事了吗?』 苏姑娘顾不得其他,连忙从内室紧走几步来到外室,心情有些激动地望着正被绿儿往外推的赵弘润。 “绿儿,不得无礼!” 也不知是不是怕赵弘润生气,苏姑娘连忙喝止了绿儿无礼的举动。 然而她的声音却是引起了赵弘润的注意,两人的视线不经意地接触了一瞬。 顿时,苏姑娘就感觉自己面颊有些发烫,而赵弘润似乎也感觉有些尴尬,伸手挠了挠脸。 “小姐,这坏小子这样对您,您还护着他?”绿儿不能理解地问道。 “别瞎说。……快去沏茶吧。” “哦……” 在苏姑娘的吩咐下,绿儿噘着嘴怏怏地沏茶去了,可临走前她仍旧不不忘恶狠狠地瞪赵弘润一眼。 见绿儿的背影已消失在自己眼中,苏姑娘低着头小声邀请道:“姜公子不嫌弃的话,不如移步内室……” 今日的她,比起以往少了几分镇定自若,更多了几分不经意的诱魅,那欲羞还迎的样子,让赵弘润一阵心浮气躁,难以镇定。 “沈彧,吕牧,你俩在屋外等我片刻。” “……”面对自家殿下的吩咐,沈彧与吕牧对视一眼,皱了皱眉。 按理来说,刚刚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本不应该再离开自家殿下片刻,可眼瞅着这位苏姑娘与自家殿下那神色,他俩还是发自肺腑地觉得,这个时候他们还是少参合为妙。 “是。”沈彧与吕牧二人很识相地退出了屋外,站在门外充当护卫。 而此时,赵弘润已在苏姑娘的邀请下缓缓走到内室。 不得不说,当望见那张床榻时,他俩都感觉有些尴尬,毕竟就在七日前,他俩还赤身裸体地相拥在榻上,做了男女间所有能做的事。 在那张小案几对坐下来,赵弘润与苏姑娘都没有说话,因为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份尴尬,直到绿儿拎着茶壶进来,依旧维持着。 “姜公子请用茶。” 将送上茶的绿儿也赶出了屋子,苏姑娘终于以请吃茶为借口,打破了这个僵局。 “多谢。”赵弘润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虽然他今日是特意来给这位苏姑娘一个交代的,可事到临头究竟该说些什么,他自己没有什么方寸。 最终,还是苏姑娘主动岔开了话题。 “那日,将姜公子带走的那些人,不知是何人?对姜公子你有害么?” “是族中的一位堂兄。”赵弘润含糊其辞地说道。 “咦?”苏姑娘愣了愣,好奇问道:“他如何知晓你在……在这处。”说到最后时,也不知她想到了什么,面颊有些发烫。 赵弘润本想说是遭人陷害,可是仔细想想,其实真正真亏的可不是他,而是面前的这位苏姑娘,因此他就没敢说遭人陷害,免得让这位苏姑娘产生什么不好的联想。 “因为有人通风报信……” “通风报信……姜公子是本地人士?” “啊,我是这陈都大梁的本地人士。” 两人闲聊了片刻,因为他俩很默契地没有提及任何有关于那一晚上的事,因此随着交谈,尴尬的气氛倒也逐渐恢复了融洽。 “苏姑娘,我这次来,本想给你有所交代……不过,说实话我现在也是方寸大乱,不知该交代什么。” 『……』 苏姑娘心中一沉,低着头幽幽说道:“姜公子本来就不需要向奴家交代或承诺什么……” 赵弘润一听就知道是她理解错了,连忙解释道:“苏姑娘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苏姑娘的事,家父家母都已经得知了。” “诶??”苏姑娘忍不住惊呼出声,手足无措,脸色亦有些发白:“令……令尊令堂都……都知道了?他……他们知道了什么?” “所有的事。”赵弘润吐了口气,略有些尴尬地望了眼苏姑娘。 顿时,苏姑娘脸上绯红一阵、苍白一阵,看得出来十分紧张:“那……那敢问二老有……有说什么吗?” “他们把我训了一顿……啊,这不管苏姑娘的事,家父家母只是说我平日里自诩聪明,关键时刻却排不上用场……” 好在赵弘润提前解释,否则这位苏姑娘又要胡思乱想了:“那……别的,没说什么么?” “暂时没说。” 『呼……』 苏姑娘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毕竟她比赵弘润年长六岁,她最怕的就是被赵弘润的父母骂作『不知廉耻勾引他家儿子的贱女人』,如今听赵弘润说他父母暂时还没说什么,她心底总算是能稍稍喘口气。 “今日我特地赶来,一来是向苏姑娘报个平安,二来原本是想交代一些事……该给苏姑娘的交代,我绝不会逃避……你等我一段日子可好?” 『等……?』 苏姑娘芳心砰砰直跳,咬着嘴唇低声问道:“姜公子做主即是,反正奴家……就在这里。” “唔!……那,那我先走了。” “奴家送公子……” 第三十八章:机会 赵弘润的承诺,让苏姑娘的心颇为意动。 毕竟撇开年纪的差距不谈,赵弘润精通琴棋书画,虽稚嫩却仪表堂堂,哪怕有些时候性子有些别扭,但依然是绝佳的夫婿选择,至少苏姑娘挑不出来什么毛病。 当然了,这或许跟他是她第一个男人的事实不无关系。 但是不管怎么说,赵弘润虽然年幼却懂得肩负起责任,这让苏姑娘感到十分心暖。 如今她最为担忧的,就是赵弘润的家里对她的看法,毕竟她出身并不怎么好,虽然是个清倌儿,但也无法避免有些人对她的别样看法。 另外,一方水榭摘了她的牌一事,也让苏姑娘感到忧心忡忡,生怕她与赵弘润之前又窜出哪个权贵来。 但让她意外的是,一方水榭明明摘了她的牌,但是她臆测中那个看上了他的权贵却始终没有现身,这让她感觉颇为纳闷。 难道,并非是因为有人看上了她的关系? 稍稍松了口气的苏姑娘,在仔细一想后,芳心顿时就绷紧了。 因为,如果这其中没有第三者插足的话,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了,那就是那位“姜公子”的家里人,动用关系促使一方水榭停了她的牌。 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说得难听点,她如今是那位“姜公子”的女人,因此,那位“姜公子”的家里人自然不希望她与别的男人有什么瓜葛。 对此,苏姑娘其实是更加倾向于此的,正所谓好女不嫁二夫,若非种种客观原因,天底下哪个女人不希望从一而终,将一生奉献给自己的第一个男人? 至少苏姑娘心甘情愿。 可问题是,『姜公子的家里人』在此期间从未露面过,这让她根本无从猜测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对方才会动用关系让一方水榭停她的牌。 或许,那位“姜公子”的父母,仅仅只是将她视做他们儿子的玩物而已。 每当想到这个可能,苏姑娘便忍不住一阵唏嘘叹息。 可当她回想起赵弘润对她承诺时的真挚的眼神,她就不由地又是一阵心暖。 『拖着就拖着吧,反正他也才十四岁……』 正室,苏姑娘是不指望了,一个妾室的名分就足以使她满足。当然了,前提是“姜公子的父母”得认可她这个出身青楼的女子。 她根本料想不到,『姜公子的父母』,可是当今大魏天子与沈淑妃,这二位,根本就没有插手过他们儿子的事,停她牌的人,另有他人。 又过了一两日,赵弘润没有再去一方水榭,只是托穆青给苏姑娘送了些银子,使他的女人有钱应付一方水榭的管事。 毕竟赵弘润也想不到有人暗中帮了他一把,使他的女人苏姑娘如今像公主似的被一方水榭供着,任何人都不敢冒犯。 “苏姑娘,我家公子托我传达一个口讯。公子近几日家里管得严,不许他外出,因此短时间内没有机会在会见苏姑娘。” 见到苏姑娘的时候,穆青将赵弘润托付的话转达了一遍。 事实上,赵弘润已经在着手对付吏部郎中罗文忠了,只是这种事不好告诉苏姑娘,免得她平白无故地担忧,因此就推说家里管得严。 可赵弘润绝对想不到,他的这番说辞,反而让苏姑娘联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 『家里管得严……么?』 苏姑娘的心果然沉了沉:“麻烦这位小哥替奴家将这个香囊传递给你们公子。……并告诉他,无论如何,奴家都不会怨他,他也……不欠奴家什么。” 说着,苏姑娘将一只紫锦香囊递给穆青。 在大魏,男女之间的情馈之赠大多以香囊、手帕、首饰为主,若是有一定关系的,女方会便亲自缝制香囊、钱袋等随身可携带的小物件,送给男方,表达自己的心意。 而这只紫锦香囊便是苏姑娘亲手缝制的,按照规矩,香囊内非但塞入了一些香料,还有一缕苏姑娘的青丝,编成结藏于香囊内,寓意是什么不言而喻。 穆青点点头,回到皇宫将苏姑娘的这只香囊传递给自家殿下。 赵弘润那是何等敏锐的人,一听穆青所描述的苏姑娘当时的表情,就知道是她又误会了。 不过这个误会他暂时不打算澄清,毕竟若非以家禁作为借口,他无法向苏姑娘解释他日后一段日子为何不能到一方水榭去。 想了想,赵弘润便按照记忆,将他第一眼瞧见苏姑娘时,苏姑娘青丝瀑地、抚琴轻弹时的优雅恬然画了下来,叫穆青立即送到苏姑娘手中。 在他看来,这幅画应该可以哄对方一阵子,直到他解决罗文忠的事。 果不其然,从穆青手中接过了那副画的苏姑娘,哪里还顾得上幽怨,捧着画卷喜不释手。 如此,苏姑娘那边总算是暂时没有问题了,赵弘润终于可以集中精力来思考如何对付吏部郎中罗文忠。 至于如何对付这个罗文忠,宗卫高括打听到了一个消息。 “殿下,今年的科试,陛下钦点那个罗文忠为主监考官,还提议让一位皇子殿下陪监。……这可是个好机会啊。” 科试,也就是所谓的科举,寒门子弟荣登仕途的绝佳途径。 关于这件事,赵弘润也有所耳闻。 他知道大魏每三年都要召开一次科试,招收国内那些有才能的年轻俊杰,按成绩的优劣或提拔为官员的后补,不夸张地说,科试是事关大魏国家兴亡的大事。 可正是因为科试是荣登仕途的最佳途径,因此,每年的科试,都难以避免会发生舞弊事件。毕竟这三年一回的科试,对于那些希望踏上仕途的士子而言,或者是纯粹希望当官飞黄腾达的人而言,都是最为紧要的一桩事。 至于大魏天子将那个罗文忠钦点为主监考官,这一点赵弘润并不意外,毕竟前几天,大魏天子还当着他的面夸赞那个罗文忠,夸赞他的手段与计谋。 让赵弘润感到诧异的,是天子那个『皇子陪监』的建议。 『这算什么?父皇这是给我一个对付罗文忠的机会么?还是说……父皇另有打算?』 赵弘润不免有些狐疑。 他猜不透,猜不透那位大魏天子的真实想法。 要知道,比起报复罗文忠,赵弘润更加不希望自己被他的父皇利用,这才是他最无法忍受的。毕竟父子战争目前两人皆是一胜一负,每当想到那位父皇在凝香宫时,趁着沈淑妃教训他的时候在旁哈哈大笑的样子,赵弘润心中就憋气地很。 可没想到的是,随后不久他便得到消息,原来大魏天子口中的『皇子陪监』,竟然只限于出阁的皇子,换句话说,大魏天子此举只是为了让赵弘润的几个哥哥们尝试着接触国家大事而已,根本就没有将他包括在内。 见此,赵弘润就不能忍了,径直前往垂拱殿。 由于父子战争第二仗已经分出胜负,天子败而皇子胜,因此,垂拱殿也就不再是赵弘润所无法踏足的禁地。 “八皇子求见!” 在殿外郎卫的通报声中,赵弘润等不及殿内的大魏天子允许他入内,便独自一人闯了进去。 殿内三位中书大臣抬头瞧了一眼,便自顾自继续审批章折了,毕竟这位殿下以往可是垂拱殿的常客,他来这里也没什么值得稀奇的。 不过天子似乎不高兴了,皱眉说道:“弘润,朕还没允许你入内呢,你怎么就闯进来了?不懂礼数!” “那都是些小事。”天子的训斥赵弘润丝毫不放在心上,只见他走近了龙案,问道:“听说,父皇将罗文忠钦点为今年科试的主考官?还要让一名皇子陪监?” “确有此事,怎么?” 赵弘润想了想,说道:“皇儿恳请担任陪监,为父皇分忧!” 『……』 何相叙、蔺玉阳、虞子启这三位中书大臣疑惑地抬起头来,他们完全不能想象这位好玩的皇子竟会有为国出力、为天子分忧的时候。 “为朕分忧?说得倒是好听,你以为朕不晓得你在想什么?”天子撇了一眼自己儿子,淡淡说道:“你还未出阁。……我大魏祖制规定,皇子未出阁前,不许见朝中官员,也不许与其有丝毫接触,你不晓得么?” 的确,大魏古制确实有这样的规定,这也正是自六皇子赵弘昭以下,七皇子弘殷、八皇子弘润、九皇子弘宣都不为外界所知,只晓得有他们的存在,却不知他们究竟长什么样子的原因。 “这条祖制,不公平!” “抨击祖制,你好大的胆子。”天子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说道:“无论你说什么,朕都不会允许的!……国家大事,其容儿戏?!” “不行?” “不行!” “当真不行?” “当真不行!” “通融一下也不行?” “不行!”天子不胜其烦地说道。 赵弘润撇了撇嘴:“那我就呆在这不走了!” 『不会吧?又来?』 中书令何相叙与中书左丞蔺玉阳对视苦笑了一声。 而见此,天子冷哼道:“即便你耍赖也不行!” “皇儿哪里耍赖了?皇儿只是觉得不公平!……凭什么父皇不给皇儿一丝一毫的念想,就直接拒绝?” 天子皱了皱眉:“你想说什么?” 只见赵弘润寻思了片刻,咧嘴笑道:“不如咱们抓阄吧?抓到是谁,谁就担任皇子陪监。……一切都看天意,若是天意不许皇儿担任陪监,皇儿无话可说。” 『抓阄?这小子准是打算在抓阄过程中作弊。』 天子心中澄明,深深地望着赵弘润,淡淡说道:“你不会用什么旁门左道的伎俩吧,弘润?” “不会不会……”赵弘润笑得很是单纯无辜。 良久,大魏天子缓缓点了点头。 “好!就以抓阄决定皇子陪监的人选!……朕倒是要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PS:求推荐票票~』 第三十九章:抓阄 翌日,大魏天子再一次将九个儿子叫到了文德殿。 除了七皇子弘殷与九皇子弘宣外,其余的皇子们大致已经猜到了他们父皇这次将他们召集至文德殿的目的。 那便是今年科试中并无前例的『皇子陪监』一事。 虽然说陪监的皇子并没有多大的职权,无非就是监察科试的整个过程而已,但是不可否认,科试终归是事关大魏吏制的国家大事,更是合理接触吏部官员的绝佳机会。 因此,但凡是对皇位抱持热衷的皇子们,都眼巴巴地看着这个机会,想试试是否能趁这次机会笼络一部分吏部官员,比如皇长子『太子』弘礼、次子『雍王』弘誉、三子『襄王』弘璟、四子『燕王』弘疆,以及皇五子『庆王』弘信。 这些位皇子原以为他们的父皇会在与大臣们商议后决定陪监的皇子人选,因此这几日里来没少与朝中有言语权的朝臣们攀关系,毕竟这些位皆已是出阁的皇子,只要不是明目张胆的朋党营私,一般拉拢朝中大臣的做法,大魏天子始终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毕竟这就是大魏历代皇子们争夺皇位的『游戏规则』:在规则允许范围内,规规矩矩地不择手段。 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大魏天子最终竟然决定用“抓阄”的方式来选择陪监的皇子,这让那五位这些日子里跑东跑西拉关系的皇子们感觉很是郁闷。 不过这种情况他们也能够接受,除了暂时身为储君的太子弘礼。 毕竟照常来说,太子弘礼被钦点为陪监皇子的可能性最大,若无特殊情况的话,其余四位已封王的皇子们几乎是捞不着这个机会的,除非大魏天子有意另立储君,才会在后四位中挑出一位来。 唯一不能理解的是,几位皇子们明明听说陪监的皇子人选并不包括七皇子弘殷、八皇子弘润以及九皇子弘宣,怎么就突然改变主意了呢? 这时,大魏天子道出了其中的原因,他们这才知道,原来是八皇子赵弘润耍无赖,与他们父皇纠缠不休,这才使得不胜其烦的大魏天子改变主意。 『小八?』 看得出来诸位皇子们都很吃惊,尤其是六皇子赵弘昭。 因为在他们的印象中,他们的八弟纯粹就是一个喜好玩乐的人,从来不干什么正经事,怎么这会儿突然有所改变了呢? 『据说,小八前些日子不知什么原因被关到了宗府,足足关了七日才放出来……莫非与这件事有关?』 二皇子『雍王』弘誉疑惑地望了一眼赵弘润,若有所思。 前几日,赵弘润被吏部郎中罗文忠设计陷害,夜宿在一方水榭中苏姑娘的香阁内,最终被宗府的人带走,这件事宗府的人并没有透露,大魏天子也没有透露,因此,皇子们只晓得他们的八弟不知什么原因被关到了宗府,但是这个原因,他们也无从得知。 『看小八的意思,似乎他这回是志在必得?』 三子『襄王』弘璟也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自己的那位八弟,心中暗自盘算起来。 作为与太子弘礼竞争皇位的众皇子之一,雍王弘誉与襄王弘璟算是目前最有可能取代太子的皇子,这是朝野众所周知的事。 他们并不怎么在意自己的八弟介入这次事件中,毕竟赵弘润当日在垂拱殿的那首乱赋,是个傻子都听得出他无心皇位,与六皇子赵弘昭一样不怎么在乎,因此,根本称不上是四位已封王的皇子的敌人。 而相比之下,太子弘礼的面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也难怪,毕竟若没有赵弘润横插一手的话,他成为陪监人选的机会是最大的,可如今,他的机会就只剩下一成多,这让这位东宫太子有些不高兴,不悦地盯着赵弘润猛瞧。 此时,赵弘润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抓阄这件事,倒也没去在意自己的做法让东宫太子有些不高兴,然而雍王弘誉与襄王弘璟却瞧得清清楚楚。 『……』 两位皇子默契地互换了一个眼神。 此时,大魏天子已亲笔在九张纸上写下了九名皇儿的名字,同时,大太监童宪将这九张纸分别折叠好,并将其打乱平铺在龙案上。 眼瞅着大魏天子准备伸手去抓其中一张纸,对陪监位置颇为眼热的几位皇子们顿时绷紧了神经,暗暗祈祷自己能被选中。 可就在这时,赵弘润忽然开口打断了天子:“父皇,这样不公平。” 众皇子们诧异地望着赵弘润,对于这位兄弟竟说出这样的话而感到惊奇,不过转念一想这位兄弟曾为了出宫游玩不惜与他们父皇展开两轮让宫中津津乐道的斗争,他们倒也释然了。 在诸皇子诧异的目光注视下,大魏天子闻言竟没有丝毫的生气,只是露出了一种不耐烦的表情。 “怎么又不公平了?不是你说要抓阄的么?” 只见赵弘润朝龙案走了几步,拱手解释道:“皇儿并非是说抓阄不公平,皇儿的意思是,似这般抓阄不公平……皇儿怎么晓得,父皇是不是暗中记下了皇儿的那张纸,故意不选呢?” 『这是……质疑父皇?』 诸皇子们面色微微一变,心说这个兄弟可真是太胆大妄为了,竟然敢如此质疑他们的父皇。 然而让他们吃惊的是,大魏天子依旧没有生气,他皱眉问道:“那你的意思呢?” “恳请父皇将这九张纸盛放在不可目视的匣子中,将其搅浑,再行抽取。……这样才公平,对么父皇?” “……”天子皱眉瞧了一眼赵弘润,不耐烦地说道:“好,为使你死心,就依你所言。” 说罢,天子瞧了一眼身边的大太监童宪。 童宪会意,躬了躬身,退离了龙案。 他在文德殿内那些木架子上瞅了瞅,撇见有一只架子上刚好摆着一只黑紫色的匣子,便小心地将其捧了过来,摆放在龙案上。 瞧见这一幕,赵弘润心中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因为这只匣子,正是他昨日令工部赶制的。 他知道大魏天子召见他们这些皇子的地点,应该不会是在那三位中书大臣处理政务的垂拱殿,而应该是文德殿这个天子休息的场所。 因此,他昨夜叫宗卫穆青趁人不注意,溜入文德殿将这只匣子偷偷放置在这里。 为此,赵弘润还不惜花了上百两银子,威逼利诱收买了在文德殿外值守的一干郎卫,勒令他们不得泄露此事。 可别以为这是一只普通的匣子,事实上,这是一只装有机关的木匣。 或许乍一看并不起眼,可事实上,这只木匣制作精致,它其中有一个暗格,暗格内盛放着赵弘润事先已准备好的纸,同样也是九张,并且也叠得整整齐齐,唯一的区别在于,这九张纸上都写着他的名字,弘润。 之所以没有写赵弘润三个字,是因为按照习惯,称呼皇室成员时并不会加上姓氏。 这时,童宪已将那九张纸放入了木匣内,并盖上了盖子,随后捧着木匣轻轻地摇晃了几下。 “满意了?”天子问道。 赵弘润微微一笑,又拱手说道:“可否让皇儿来抽取?” 天子用不可捉摸的眼神瞅了一眼赵弘润,抬手做了一个请便的动作。 见此,赵弘润便走上前来。 说实话,他还真有些担心他父皇不允许他来抽,毕竟此刻那只木屑内其实装着十八张纸,九张是天子所写,其余九张则是赵弘润仿造天子的笔记所写,要更换两者的位置,就必须按动木匣地步的一个隐蔽的机关。 在众目睽睽之下,赵弘润装模作样地托着木匣又摇晃了一下,看似是在弄乱里面的纸,实际上,他只是为了按动机关更替掉天子的那九张纸而已。 待得准备工作做完,赵弘润遂将木匣放在桌上,打开盖子,伸手探入匣内,随手摸出一张。 “咦?看来天意是站在皇儿这边的呀,啧啧,真是幸运。” 摊开纸张,纸上明确无误地写着『弘润』二字。 『这也太巧了吧?』 诸皇子面面相觑,心说早知如此我也上去抽了。 可其中几位比较细心的,早已开始在怀疑这次抓阄的真实度,只是碍于这只木匣是在文德殿随便拿的,他们也不好贸然质疑什么。 然而虽然他们没说什么,可天子脸上却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再抽一张。” 顿时,赵弘润的笑容变得有些不自然。 “怎么了,再抽一张啊。”目视着赵弘润,天子淡淡说道:“是不是怕再抽出一张写着你名字的纸来啊?” “……”赵弘润讪讪说道:“父皇说得哪里话,这纸是父皇写的,怎么可能全是皇儿的名字呢?” “呵!那可不见得。”天子淡淡一笑,伸手探入木匣中:“既然你不抽,就当朕来替你再抽一张。” 说着,天子又从木匣中抽出一张纸来,摊开一瞧,果然上面写的还是『弘润』二字。 诸皇子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小子作弊了! 瞅了瞅板着脸一言不发的赵弘润,天子索性将木匣内所有的纸都拿了出来,逐一摊开,果然这些纸上全都写着赵弘润的名字。 “看不出来,你模仿朕的笔迹还真有些造诣……学了多久啊?”天子冷嘲热讽道。 见把戏被拆穿,赵弘润索性也释怀了,耸耸肩说道:“这还需要学?父皇的字又不怎么样,看两眼就会了。” 『这劣子,事到临头还来气朕!』 天子恶狠狠地吐了口气。 “重新抓阄!” 『PS:本书已A签,由首发。希望这本书的读者们能抽出一分钟时间,到起点为这本书投推荐票,不胜感激。』 第四十章:抓阄 于是乎,重新开始抓阄。 那只内有机关的木匣,也被遗弃在一旁,大太监童宪吩咐一名伴身的小太监特意去取了一只专门用来抓阄的木匣,免得再次中招。 不过半柱香的工夫,那名小太监便取了一只木匣过来,童宪又仔仔细细检查过,确认这只是一只普通的匣子,这才将它摆上了龙案,并将大魏天子所写的那九张纸重新放了进去。 “怎么样,还要抽么?” 撇了一眼怏怏不乐的赵弘润,大魏天子乐得反而露出了几分笑容,揶揄道:“你试着再抽一张写着你名字的纸出来?” 赵弘润皱眉望了一眼自己父皇,愤慨地说道:“抽就抽!” 说着,他抬手便伸入了木匣中。 别看他一脸仿佛受到挑衅后的愤慨,可事实上,他心中正在暗暗窃喜。 不错,那只设有机关的木匣,只是一个虚招而已。 因为不光他清楚,就连大魏天子也清楚他必定会在抓阄的时候想方设法地使鬼主意,为了不使天子怀疑,赵弘润这才故意露出马脚。 想想也是,凭赵弘润的聪慧,他会天真地认为天子当真看不穿他的伎俩? 只有在失败一次后,顺水推舟营造出“背水一战”般的氛围,这才有机会骗过这位大魏天子。 至于这次如何使诈,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赵弘润的袖子里早就藏了一张写着他名字的纸而已,只要他随便摸到一张,趁手还在木匣内的时候,迅速将其与袖子里的那张纸掉包就行。 别看这个伎俩简单,但往往越简单的伎俩越发可以达到目的。 “怎么了?抽啊?”见赵弘润的手伸在匣子里好一会没有动静,天子不耐烦地催促道。 “父皇急什么?我犹豫一下不行啊?”在发牢骚的同时,赵弘润迅速地将摸到的纸与袖子藏着的纸掉了包,随后仍旧装出闷闷不乐地样子,这才将那张纸抽了出来。 不得不说,赵弘润装得很像,他明明晓得手中这张纸写的就是他的名字,却故意装出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仿佛是担心纸上的名字并不是他。 良久,他叹了口气,回身将那张纸递给了童宪:“童公公,麻烦你替我念吧。” 童宪不疑有他,接过纸来,小心地将其摊开:“是八殿下。” 说着,他将那张纸朝着众人摊了摊,果然上面写着『弘润』二字。 “真是我?” 赵弘润装作一脸惊喜的表情,连连拍了拍胸口。 见他这幅表情,诸皇子虽然觉得有些纳闷,但倒也没做他想,毕竟刚刚那回是因为木匣内藏有机关的关系,而这次,童宪已前前后后将这只木匣检查过,并无机关,就这样赵弘润还能抽出代表他的那张纸来,只能说是上天庇护了。 可惜,唯独大魏天子不怎么看。 “呵呵,一虚一实,果然有点门道。可惜……” 笑了笑,大魏天子一把抓住赵弘润用来抓阄的那只手,伸手在那只手的衣袖里摸索了一阵。 果然,他从赵弘润的衣袖中摸出了那张真正的抓阄纸。 两指夹着那张纸,天子有意奚落着赵弘润:“弘润,这猜这是什么?” 『……』 赵弘润虽然面色不变,但心中早已在暗暗叫苦。 他早就知道寻常的伎俩骗不过这位英明的父皇,于是才想到一虚一实的办法,故意暴露那只机关木匣的把戏,同时有装出无计可施的模样,为的就是让这位父皇能减低防备心。 可没想到,最终还是被这位父皇给看穿了。 “父皇真的要赶尽杀绝么?”赵弘润压低声音说道。 “呵呵呵。”大魏天子听得心中好笑,淡淡说道:“是你伎俩粗鄙,怪得了谁?……下去吧,朕已经给过你机会了。” 『看来父皇这是有意要阻止我参与科试的陪监了……』 赵弘润愤愤地看了眼天子,终究怏怏地走回了原来的位置。 连这都被天子看穿,他也没什么后招了,如今就只有赌运气,看看是否能从那九张中抽到他了。 看着赵弘润闷闷不乐的样子,诸皇子心下都有些好笑,甚至有几名皇子暗自嘀咕:此子究竟凭什么以为能够蒙骗他们父皇? “八弟,你为何要参与科试陪监?” 见赵弘润走回自己身边,与他关系不错的六皇子赵弘昭好奇地问道。 从旁,皇九子弘宣也是纳闷地望着自己的哥哥,想不通他哥为何不惜耍伎俩也要争取到皇子陪监的名额。 “此事一言难尽。”赵弘润微微叹了口气,抬眼瞧见童宪正在检查那些纸张,准备第三回重新抓阄,他也没什么心情来解释。 此时的他,已做好最坏的打算,就算这次捞不着皇子陪监的名额,他也要想办法混到科试去。 这一次抓阄,是大魏天子亲自抽取的。 在诸皇子密切的关注下,天子缓缓地打开了折叠的纸。 还别说,这会儿就连赵弘润都难免有些紧张。 忽然,赵弘润注意到天子皱了皱眉。 『难道说……』 赵弘润微微有些心跳加速。 因为他发现他的父皇不但皱了皱眉,还微微撇头瞧了一眼。 『难道真的……』 赵弘润的脸上浮现出患得患失之色,这会儿的他,还真有些担心是父皇故意戏耍他。 但事实证明,大魏天子似乎并没有拿他开玩笑的意思,在看了一眼后,便不情不愿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这次科试的陪监人选……弘润。” 『耶!』 眼瞅着大魏天子不情不愿的样子,赵弘润激动地攥了拳头。 『不会吧?』 『真的假的?』 已出阁的几位皇子们面面相觑,他们暗自心说,难道作弊还能引来天助? “可惜……” 雍王弘誉微不可查地道了一声可惜,摇了摇头。 而在他身旁,襄王弘璟也是遗憾地叹了口气。 不过在对视一眼后,他们却默契地微微一笑。 因为在他们眼里,或者说,是在除东宫太子以外的四位已出阁的皇子看来,只要这次的科试陪监名额没有落入东宫太子手中,无论给谁他们都可以接受。 更何况,得到这个名额的还是他们兄弟中的老八,一个根本无心争夺皇位的兄弟。 唯独东宫太子弘礼的面色很不高兴,望着洋洋得意的赵弘润皱了皱眉,不过倒也没说什么。 “哈哈哈,果然上天还是站在皇儿这边的……早知如此,皇儿哪用得着费这番工夫。” 所谓的得了便宜还卖乖,指的恐怕就是眼下的赵弘润了。 眼见自己父皇接连两次拆穿自己的把戏,可最终陪监的人选竟然还是自己,赵弘润心中那叫一个敞快,尤其是当他看到他父皇皱着眉无可奈何地表情时。 “好小子!”天子似乎被他这个儿子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举动给气坏了,重哼一声,随手将手中的纸丢回了木匣,板着脸唬道:“既然是天意属你,朕就顺应天命罢了。……不过朕有言在先,你此番不过是去陪监科试而已,若是你将今年的科试搅地一团糟,哼哼哼,看朕如何收拾你!” 『威胁?嘿!』 “父皇放心,皇儿定会履行起身为陪监的义务的。” 赵弘润丝毫未将他老子的恐吓放在心上,毕竟他这回只是打算着抓抓那罗文忠的把柄,借此报复前一次被设计陷害的事罢了,又不是真的打算在科试捣乱。 “父皇,皇儿先行告辞去准备了。” 朝着天子拱了拱手,赵弘润几乎是哼着小曲乐哉乐哉地离开了文德殿。 眼望着八皇子赵弘润离开时兴高采烈的样子,再瞅瞅天子脸上的不渝之色,大太监童宪低了低头。 他绝没有这个胆子道出实情。 是的,由于他当时就站在大魏天子身边,因此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天子所抽取的那一张纸上,分明写着『弘昭』二字。 不错,真正被抽中的,是六皇子弘昭,而非八皇子弘润! 然而大魏天子却出于某个心思,睁着眼睛说瞎话,愣生生叫出了赵弘润的名字。 更确切的说法是,无论大魏天子此次抽中了哪位皇子,他都会喊出赵弘润的名字。 “父皇,那我等也先行告辞了。” “父皇,皇儿等人就先行告退了。” 可能是见天子满脸的不渝之色,诸皇子们纷纷告辞了,虽然他们都希望被选中的人是自己,但事已至此,他们也不好再做什么,终归他们心中还是惦记着皇位的,因此在大魏天子面前决然做不到像赵弘润那样洒脱。 诸皇子们纷纷向天子告辞,包括同样满脸不开心的东宫太子弘礼。 见此刻殿内已四下无人,童宪很识相地替天子善后:将那几张纸在烛台上点燃焚烧掉,消灭证据。 “你看到了?”天子幽幽地问道。 童宪闻言手微微一抖,低声说道:“是。” “烂在心里。”天子淡淡说道,但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命令似口吻。 “是。”童宪暗自松了口气。 只有常伴君王左右的人,才会明白何为伴君如伴虎。 能坐上如今这个位置,童宪自然清楚有些事势必得烂在心里,谁都不能透露,更何况天子有言在先。 “走吧,摆驾垂拱殿。”大魏天子言道。 “是。”童宪躬了躬身子。 第四十章:抓阄(二) 于是乎,重新开始抓阄。 那只内有机关的木匣,也被遗弃在一旁,大太监童宪吩咐一名伴身的小太监特意去取了一只专门用来抓阄的木匣,免得再次中招。 不过半柱香的工夫,那名小太监便取了一只木匣过来,童宪又仔仔细细检查过,确认这只是一只普通的匣子,这才将它摆上了龙案,并将大魏天子所写的那九张纸重新放了进去。 “怎么样,还要抽么?” 撇了一眼怏怏不乐的赵弘润,大魏天子乐得反而露出了几分笑容,揶揄道:“你试着再抽一张写着你名字的纸出来?” 赵弘润皱眉望了一眼自己父皇,愤慨地说道:“抽就抽!” 说着,他抬手便伸入了木匣中。 别看他一脸仿佛受到挑衅后的愤慨,可事实上,他心中正在暗暗窃喜。 不错,那只设有机关的木匣,只是一个虚招而已。 因为不光他清楚,就连大魏天子也清楚他必定会在抓阄的时候想方设法地使鬼主意,为了不使天子怀疑,赵弘润这才故意露出马脚。 想想也是,凭赵弘润的聪慧,他会天真地认为天子当真看不穿他的伎俩? 只有在失败一次后,顺水推舟营造出“背水一战”般的氛围,这才有机会骗过这位大魏天子。 至于这次如何使诈,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赵弘润的袖子里早就藏了一张写着他名字的纸而已,只要他随便摸到一张,趁手还在木匣内的时候,迅速将其与袖子里的那张纸掉包就行。 别看这个伎俩简单,但往往越简单的伎俩越发可以达到目的。 “怎么了?抽啊?”见赵弘润的手伸在匣子里好一会没有动静,天子不耐烦地催促道。 “父皇急什么?我犹豫一下不行啊?”在发牢骚的同时,赵弘润迅速地将摸到的纸与袖子藏着的纸掉了包,随后仍旧装出闷闷不乐地样子,这才将那张纸抽了出来。 不得不说,赵弘润装得很像,他明明晓得手中这张纸写的就是他的名字,却故意装出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仿佛是担心纸上的名字并不是他。 良久,他叹了口气,回身将那张纸递给了童宪:“童公公,麻烦你替我念吧。” 童宪不疑有他,接过纸来,小心地将其摊开:“是八殿下。” 说着,他将那张纸朝着众人摊了摊,果然上面写着『弘润』二字。 “真是我?” 赵弘润装作一脸惊喜的表情,连连拍了拍胸口。 见他这幅表情,诸皇子虽然觉得有些纳闷,但倒也没做他想,毕竟刚刚那回是因为木匣内藏有机关的关系,而这次,童宪已前前后后将这只木匣检查过,并无机关,就这样赵弘润还能抽出代表他的那张纸来,只能说是上天庇护了。 可惜,唯独大魏天子不怎么看。 “呵呵,一虚一实,果然有点门道。可惜……” 笑了笑,大魏天子一把抓住赵弘润用来抓阄的那只手,伸手在那只手的衣袖里摸索了一阵。 果然,他从赵弘润的衣袖中摸出了那张真正的抓阄纸。 两指夹着那张纸,天子有意奚落着赵弘润:“弘润,这猜这是什么?” 『……』 赵弘润虽然面色不变,但心中早已在暗暗叫苦。 他早就知道寻常的伎俩骗不过这位英明的父皇,于是才想到一虚一实的办法,故意暴露那只机关木匣的把戏,同时有装出无计可施的模样,为的就是让这位父皇能减低防备心。 可没想到,最终还是被这位父皇给看穿了。 “父皇真的要赶尽杀绝么?”赵弘润压低声音说道。 “呵呵呵。”大魏天子听得心中好笑,淡淡说道:“是你伎俩粗鄙,怪得了谁?……下去吧,朕已经给过你机会了。” 『看来父皇这是有意要阻止我参与科试的陪监了……』 赵弘润愤愤地看了眼天子,终究怏怏地走回了原来的位置。 连这都被天子看穿,他也没什么后招了,如今就只有赌运气,看看是否能从那九张中抽到他了。 看着赵弘润闷闷不乐的样子,诸皇子心下都有些好笑,甚至有几名皇子暗自嘀咕:此子究竟凭什么以为能够蒙骗他们父皇? “八弟,你为何要参与科试陪监?” 见赵弘润走回自己身边,与他关系不错的六皇子赵弘昭好奇地问道。 从旁,皇九子弘宣也是纳闷地望着自己的哥哥,想不通他哥为何不惜耍伎俩也要争取到皇子陪监的名额。 “此事一言难尽。”赵弘润微微叹了口气,抬眼瞧见童宪正在检查那些纸张,准备第三回重新抓阄,他也没什么心情来解释。 此时的他,已做好最坏的打算,就算这次捞不着皇子陪监的名额,他也要想办法混到科试去。 这一次抓阄,是大魏天子亲自抽取的。 在诸皇子密切的关注下,天子缓缓地打开了折叠的纸。 还别说,这会儿就连赵弘润都难免有些紧张。 忽然,赵弘润注意到天子皱了皱眉。 『难道说……』 赵弘润微微有些心跳加速。 因为他发现他的父皇不但皱了皱眉,还微微撇头瞧了一眼。 『难道真的……』 赵弘润的脸上浮现出患得患失之色,这会儿的他,还真有些担心是父皇故意戏耍他。 但事实证明,大魏天子似乎并没有拿他开玩笑的意思,在看了一眼后,便不情不愿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这次科试的陪监人选……弘润。” 『耶!』 眼瞅着大魏天子不情不愿的样子,赵弘润激动地攥了拳头。 『不会吧?』 『真的假的?』 已出阁的几位皇子们面面相觑,他们暗自心说,难道作弊还能引来天助? “可惜……” 雍王弘誉微不可查地道了一声可惜,摇了摇头。 而在他身旁,襄王弘璟也是遗憾地叹了口气。 不过在对视一眼后,他们却默契地微微一笑。 因为在他们眼里,或者说,是在除东宫太子以外的四位已出阁的皇子看来,只要这次的科试陪监名额没有落入东宫太子手中,无论给谁他们都可以接受。 更何况,得到这个名额的还是他们兄弟中的老八,一个根本无心争夺皇位的兄弟。 唯独东宫太子弘礼的面色很不高兴,望着洋洋得意的赵弘润皱了皱眉,不过倒也没说什么。 “哈哈哈,果然上天还是站在皇儿这边的……早知如此,皇儿哪用得着费这番工夫。” 所谓的得了便宜还卖乖,指的恐怕就是眼下的赵弘润了。 眼见自己父皇接连两次拆穿自己的把戏,可最终陪监的人选竟然还是自己,赵弘润心中那叫一个敞快,尤其是当他看到他父皇皱着眉无可奈何地表情时。 “好小子!”天子似乎被他这个儿子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举动给气坏了,重哼一声,随手将手中的纸丢回了木匣,板着脸唬道:“既然是天意属你,朕就顺应天命罢了。……不过朕有言在先,你此番不过是去陪监科试而已,若是你将今年的科试搅地一团糟,哼哼哼,看朕如何收拾你!” 『威胁?嘿!』 “父皇放心,皇儿定会履行起身为陪监的义务的。” 赵弘润丝毫未将他老子的恐吓放在心上,毕竟他这回只是打算着抓抓那罗文忠的把柄,借此报复前一次被设计陷害的事罢了,又不是真的打算在科试捣乱。 “父皇,皇儿先行告辞去准备了。” 朝着天子拱了拱手,赵弘润几乎是哼着小曲乐哉乐哉地离开了文德殿。 眼望着八皇子赵弘润离开时兴高采烈的样子,再瞅瞅天子脸上的不渝之色,大太监童宪低了低头。 他绝没有这个胆子道出实情。 是的,由于他当时就站在大魏天子身边,因此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天子所抽取的那一张纸上,分明写着『弘昭』二字。 不错,真正被抽中的,是六皇子弘昭,而非八皇子弘润! 然而大魏天子却出于某个心思,睁着眼睛说瞎话,愣生生叫出了赵弘润的名字。 更确切的说法是,无论大魏天子此次抽中了哪位皇子,他都会喊出赵弘润的名字。 “父皇,那我等也先行告辞了。” “父皇,皇儿等人就先行告退了。” 可能是见天子满脸的不渝之色,诸皇子们纷纷告辞了,虽然他们都希望被选中的人是自己,但事已至此,他们也不好再做什么,终归他们心中还是惦记着皇位的,因此在大魏天子面前决然做不到像赵弘润那样洒脱。 诸皇子们纷纷向天子告辞,包括同样满脸不开心的东宫太子弘礼。 见此刻殿内已四下无人,童宪很识相地替天子善后:将那几张纸在烛台上点燃焚烧掉,消灭证据。 “你看到了?”天子幽幽地问道。 童宪闻言手微微一抖,低声说道:“是。” “烂在心里。”天子淡淡说道,但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命令似口吻。 “是。”童宪暗自松了口气。 只有常伴君王左右的人,才会明白何为伴君如伴虎。 能坐上如今这个位置,童宪自然清楚有些事势必得烂在心里,谁都不能透露,更何况天子有言在先。 “走吧,摆驾垂拱殿。”大魏天子言道。 “是。”童宪躬了躬身子。 第四十一章:会试 第四十一章 科试,是大魏选拔官员的最主要途径,其大抵可分为乡试、会试、御试三个环节。 乡试一般在秋季,由各地的郡治府衙主持。 自大魏初代皇帝以三川之地立国,历经数百年,终发展至六个郡,从北往南即分别是『上党南郡』、『河东郡』、『三川郡』、『宋郡』、『颍北郡』以及『南阳郡』。 其中,『上党南郡』及『颍北郡』分别与北方的『韩』与南方的『楚』接壤,历来兼并战争不断,只能算是小郡,而其余几郡皆属大郡,包括当今大魏天子攻灭宋国后新设的『宋郡』。 因为这些郡治的大小不同,因此每回乡试招收的士子数量也不同,大抵是小郡三百人、大郡五百人左右,以至于粗略计算下来,每三年开设一回的会试,学子数量超过两千六百人,实可以称是每三年一回的大魏文坛盛事。 不得不说,能作为这超过两千六百名考生学子的主监考官,实在是莫大的荣耀。 至少吏部郎中罗文忠罗大人是这么认为的。 说起这件事,罗文忠便由衷地要感慨世事无常、天意莫测,因为在七八日前,他的儿子罗嵘还因为无意间得罪了大魏第八皇子赵弘润而险些连累整个罗家,没想到七八日后,大魏天子钦点他担任今年会试的主监考官,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大魏洪德十六年三月二十六日,即会试开科的首日,罗文忠早早地便来到了吏部本部府衙。 为了庆贺这特殊的日子,罗文忠还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官服。 踏入吏部本部府衙,不时地遇到来来往往的吏部官员,那些同僚们纷纷向他表示祝贺。 对此,罗文忠心里也十分高兴,毕竟以往的科试皆由吏部左、右侍郎担任主考官,哪轮得到他这一介郎中,若在以往,他充其量只是那十六名监考官之一罢了,哪有作为主监考官的殊荣与资格? 在吏部本部府衙的前殿坐了片刻,那十六名担任监考官的吏部官员也陆续来到,这些官员的品秩与罗文忠相似,皆是吏部的郎中,特例也有几名主事,毕竟郎中虽然说在吏部是不上不下的品秩,但纵观整个吏部四司,也只有十六名郎中罢了。再者,并非所有的郎中官员都有机会参与会试,总有那么一两位也不知倒霉还是幸运的家伙由于手头的政务较为繁忙,因而错失了这次在众学子们面前露面的机会,由手底下的主事官员接替。 与同僚们寒暄了几句后,罗文忠身为这次会试的主监考官,便有义务了解会试的准备情况。 其实会试的准备工作早已做完,罗文忠心中也清楚地很,他问几句,无非就是说几句场面话,顺便露一露自己如今的身份,让其余的郎中、主事改变以往的态度,在这次会试中奉他为首罢了。 “诸位,诸位,此次罗某有幸得陛下选中,钦点为此次会试的主监考官,深感责任重大。若期间有疏漏之处,还望诸位同僚扶罗某一把。” “哪里哪里。” “罗大人言重了。” “职责所在,罗大人就放心吧。” 诸负责监考的吏部官员们纷纷表明了态度,虽然以往他们是平起平坐的,可如今既然罗文忠被天子钦点为主监考官,那么自然要以他为首,哪怕心中或多或少的有些嫉妒,也绝不会表露出来,毕竟他们都是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官员,深得其韵。 “说起来,今年的会试,陛下还钦点了一位皇子担任陪监?这件事诸位大人可知?” 一名监考官员好奇问道。 见有人提起这件事,众吏部官员心中也有些纳闷,毕竟皇子陪监这种事,历年来的会试中从未发生过,要说这其中没有什么蹊跷,谁也不会相信。 “或许是因为历年来科试舞弊事件屡禁不止吧?” 一名吏部官员一口道破了究竟。 他这话一说,屋内的气氛就有些沉闷了。 身在吏部,他们岂会不清楚科试舞弊?说句不夸张的话,或许他们其中有半数以上都或多或少地被牵连其中,有的是为求财、有的是为了巩固人脉,有的是为了照顾亲族与学生,虽然不至于明目张胆,但酌情照顾一下,哪怕是未曾牵扯其中的官员,有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也是,终归是在同一个吏部府衙的同僚,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必要弄地跟仇人似的。 更何况,有时候他们网开一面,还能获得人脉与钱财的好处,何乐而不为? “但不知究竟是哪位皇子担任陪监。”一名官员疑惑问道。 “应该是东宫太子殿下吧。” “这不一定,或许是雍王、襄王殿下也说不定。” 由于没有途径探查宫内的消息,他们也只能凭空猜测了。 聊了几句后,这些位科试的主监考官便陆续往科试的考试地点而去。 期间,或有几名同僚趁人不注意,偷偷将几张纸塞到罗文忠手中。 罗文忠不动声色地将那些纸收了起来。 这一幕,或许有其余的吏部官员注意到,但是他们都只当装作没看到。 因为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几张纸上所写的应该是人名,京城中参与这次会试的上流权贵家的子弟,有人托他们这些吏部官员暗中照顾一下。 当然了,不能说权贵子弟就没有一个有才学的,事实上,就像六皇子赵弘昭所邀请参加他雅风诗会的士子们,那可几乎都是京城内有头有脸的权贵家的公子哥,一个个能文能赋,饱读诗书,绝不是什么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但话说回来,即便家中的子弟并非不学无术的纨绔,但若能请吏部担任监考的官员们稍稍照顾一下,哪怕为此付出些钱财,对于京城那些权贵们来说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花钱买心安嘛。 就拿罗文忠来说,他的儿子罗嵘今年也要参加这次的会试,他也不得向他的诸位同僚通个气,请他们代为照顾一下,哪怕他的儿子罗嵘虽说性格狂妄点,但亦有真才实学。 会试的地点,在陈都大梁内隶属于吏部的夫子庙,那原本是吏部专门为门下省六部官员的子弟进学所设的学庙,但凡是仕途官员家中的子弟,都有资格进学,相当于宫学、宗学这种专门为某些子弟开办的学府。 不过在会试期间,夫子庙都会暂时停学,充当吏部主持的科试的考试场所。 此时在夫子庙内,隶属于吏部的科试人员已全部到齐,除了一名主考官与十六名监考官外,还有十几名令史、二十几名主事,以及数百名从大理寺、尹令府、城门督府等府衙借来的衙役兵丁,负责维持整个考场的秩序。 而罗文忠这些监考官,其实是最后一批入场的,毕竟那些杂物事,也轮不到他们堂堂郎中、堂堂监考官去忙碌,自有手底下的主事、干事们去着手处理。 他们这一干监考官来到了夫子庙的正殿,因为时辰尚早,他们暂时在正殿内休息片刻,一旦到了巳时,便正式开始今年的科试,陆续放庙外的学子们进入考场。 可让他们有些错愕的是,此时夫子庙内,竟然已经坐着一位衣冠鲜华的富贵公子,却不知是何人,因为此人脸上带着一副有些可笑的面具,遮住了面容。 不过他身后的那位护卫,那可了不得。只见那十名护卫一个个身穿墨色甲胄,挎带着腰刀,眼神凌厉、威武不凡。 “阁下是?”罗文忠皱眉问道。 话音刚落,就见那位富贵公子抬手出示了一块金灿灿的令牌,与当初宫内大太监童宪在幽芷宫出示的令牌一模一样,天子御令。 见此,这一行十六名监考官哪还有不明白的,纷纷朝着那块金令跪倒在地。 毋庸置疑,眼前这位,必定就是此次天子派遣来的陪监皇子,只是不知是哪一位而已。 “起来吧。”富贵公子淡淡地挥了挥手,眼神似笑非笑地望着罗文忠。 可能是注意到了眼前这位望向自己的眼神,罗文忠心下有些纳闷,拱手拜道:“敢问殿下是?” “呵呵呵……” 富贵公子轻笑了两声,抬手缓缓摘下脸上的面具,笑着说道:“罗文忠,不认得本殿下了?” 眼瞅着对方缓缓摘下面具,露出真实面容,罗文忠面色顿时大变。 『赵……赵弘润?!竟是那八皇子赵弘润?』 罗文忠骇然地发现,眼前这位被大魏天子派来陪监科试的皇子,竟然正是他前一阵子设计陷害,使其被关入宗府受罚的八皇子赵弘润。 抬头再一瞧这位八殿下身后的那些护卫们,罗文忠暗自又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他看到沈彧、吕牧那两名宗卫正恶狠狠地瞪着他。 『这……怎么会?为什么会是他?!』 罗文忠心中方寸大乱,因为据他所知,眼前这位八皇子赵弘润应该是不受大魏天子器重的,属于是可有可无的皇子,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罗文忠当初才敢设计陷害他,使其陷于宗府的责罚。 在他看来,这种无足轻重的皇子,夜宿一方水榭那位苏姑娘的闺房,这等伤风败俗的事一旦宗府得知,岂会轻饶?哪怕关个一年半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可没想到,仅仅七八日,这位八殿下便逃离了宗府牢笼,更摇身一变,成为了此次会试的陪监皇子。 这简直,简直匪夷所思! 在其余十六名监考官不解的眼神中,赵弘润缓缓站了起来,徐徐踱步到面色难看的罗文忠身前,低声对他笑说了一句。 “上次承蒙你照顾了,咱们来玩第二场吧,罗大人。” 『……』 罗文忠面色阴沉,默然不语。 第四十二章:扒! 『真是没想到,皇子陪监的人选竟然会是八皇子。』 『八皇子弘润?这位殿下还未年满十五岁吧?不是说未出阁的皇子不许参与任何朝中事物的么?』 『为什么偏偏是八皇子?不是说这位素来顽劣不堪的八皇子历来在皇宫内不受陛下所重视么?陛下为何会应许这位殿下来陪监科试?』 十六名监考官员面面相觑。 也难怪,毕竟皇宫内的消息是把持地很严的,若无特殊途径,朝野是断然无可能得知皇宫内近期所发生的事,这是历来维持皇权神秘与威严的手段。 因此,不光是罗文忠,就连那十六名吏部官员无从得知,这位八皇子赵弘润这一个月里在大魏天子心中的地位大幅度上升,更屡次称赞其为千里驹,否则,想来罗文忠是绝对不敢做出陷害这位皇子的事的。 而更让那十六名吏部官员感觉惊愕的是,当看到这位八殿下时,罗文忠的面色就逐渐变得很难看。 『这到底……怎么回事?难道罗大人与这位八殿下存有怨隙?』 十六名吏部监考官完全不能理解了。 在赵弘润的示意下,众人在前殿坐了下来。 本来主位应当由此次担任主监考官的罗文忠来坐,但赵弘润却提也不提,堂而皇之地坐在了主位上。 这让诸位监考官有些不能适然,不过转念想想,对方终归是皇子身份,坐在主位上也无不妥。 巳时前后,夫子庙开始放士子们入庙考试,于是,赵弘润便起身与这十七位监考官们去前往视察。 毕竟在陆续放学子们进入的同时,那些主事、干事以及杂役们还得逐个地搜查,看看那些士子们是否随身『夹带』,通俗地说就是是否带着小抄之类的东西。 在视察的时候,赵弘润又戴上了那个比较搞笑的面具,毕竟科试监考可是一件比较得罪人的差事,为了日后考虑,他觉得自己应该尽量避免在大众面前露面。 再者,保不定学子中有些出身富贵的公子哥们,他们或许也是一方水榭的常客,这万一被这帮人瞧见真实容貌,他赵弘润日后再到一方水榭里去私会苏姑娘岂不是更加麻烦? 因为考虑到这些,因此赵弘润叫穆青随便弄了个面具来,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南城的市集上十几文钱的玩意,纯粹是小孩玩的东西。 『奇怪,这搜查的力度还是挺严格的嘛,为什么往年还会频频发生舞弊事件?难道有吏部官员牵扯其中?』 在视察的过程中,赵弘润不免感觉有些诧异,因为他发现夫子庙门口那些人,在放入众士子前会进行一回相当严谨的搜查。 严谨到什么程度?严谨到就连那些士子们随身携带的吃食,都要经过检查。 这不,赵弘润亲眼看到有一名杂役将一名士子随行所带的干馒头全部掰开,看看里面是否有夹带。 “这还让人怎么吃?”赵弘润低声嘀咕了一句,反正他是不愿意吃那种被人捏了又捏的馒头的。 “到『号房』看看吧。” 赵弘润对身边那些位监考官说道。 皇子开口,诸监考官岂敢不从,当即便有一名监考官代为引路。 所谓的『号房』,又称考棚,指的就是众士子参加会试的考点,是一间间独立的非常狭小的单间,长五尺、宽四尺、高八尺,三面是墙,一面是出入口。 当参加考试的士子到了这里后,还得经过一次搜身,这才允许进入号房。 并且,当某位学子进入相应的号房后,会有负责该地的主事用锁扣将半扇门板锁死,这意味着在会试期间,这名士子只能在这间号房内,无论是考试、休息,还是吃喝拉撒。 『早就听说会试考场的环境极为简陋恶劣,没想到简陋到这种地步……』 赵弘润探头往一间号房内瞅了几眼。 只见整个号房内仅仅只有一张让人连脚都伸不直的,像是床榻但又根本不算是床榻的,由砖头砌成的台,上面铺着一张简陋的草席,草席上,胡乱丢着一条单薄的被褥。 赵弘润十分怀疑这条被褥中究竟能有多少棉絮。 除此以外,号房内还有两只木桶,一只装满了清水,一只空置着。 赵弘润稍稍一想,就不想再去追究为什么会有一只空桶在这里了。 而除了以上这些后,整个号房内就只有空门处的一张连桌子都称不上的木板了,这大概就是士子们考试的桌子了,而低下,还有一条长凳。 『这也太简陋了吧?跟个厕所似的……真的很难想象,像蔺玉阳、虞子启那样的国士贤才,就是在这里踏出迈向仕途的第一步的……』 赵弘润感慨地摇了摇头,因为他知道,如今位居垂拱殿中书左丞与右丞的蔺玉阳与虞子启,那可都是寒门子弟出身,换句话说,他们也经历过这种残酷的科试。 其实这会儿,那间号房内已经有一名士子了,在赵弘润探头探脑的时候,他也在望着赵弘润。 毕竟赵弘润今日并没有身穿代表皇子的三爪蟒袍,他只是穿了件比较花哨的朱紫文绣锦服,脸上还带着一只跟他身上华贵服饰根本不搭边的可笑面具。 因此,那名士子也在纳闷赵弘润的身份。 也难怪,谁叫赵弘润年仅十四岁,身高远不如成年男子,但是此刻他的身边,却围着十名宗卫与十七位这轮会试的监考官呢。 是个傻子都猜得出他的身份绝非等闲。 “士子们这几日的伙食怎么解决?”赵弘润头一回问道。 一名监考官站了出来,回道:“回禀殿下,伙食有学子自行携带。” 『殿下?』 那名学子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他当然知道殿下指代着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赵弘润指了指这名学子,问道:“你准备了吃食?” “是,是的……” 那名学子结结巴巴地回话道。 赵弘润瞥了一眼那名学子摆在那桌板上的包裹,以及包裹里散乱的,那已被人掰开的干馒头,不禁皱了皱眉。 『堂堂会试,设施环境竟简陋恶劣到这种地步!』 皱了皱眉,赵弘润转头问道:“今年的会试,你们吏部向户部呈报了多少花费?” 『……』 那一干吏部监考官的面色顿时稍稍有些不自然起来。 “呵!”赵弘润不置与否地冷哼了一声,淡淡说道:“今日黄昏之前,将迄今为止这次科试所花费的银两详细列举,交到我手中。我会去户部核对的。” 众监考官面面相觑,这时,罗文忠沉声说道:“殿下此举,不合规矩。……据下官所知,殿下仅是陪监,并无权干涉我吏部。” “……”赵弘润冷冷地看了罗文忠一眼,忽然笑了起来,竟自顾自往前走去。 『原来这八殿下也仅是纸老虎?』 罗文忠心中松了口气,要知道他刚才可是豁出去了才拒绝赵弘润的话,毕竟赵弘润所说的事牵扯不小。 其余吏部官员才是松了口气。 而就在这时,走在前面的赵弘润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说道:“据本殿下所知,主考官罗大人的公子这次也参与了会试吧?” 罗文忠心中咯噔一下,硬着头皮说道:“回殿下话,犬子的确有参加此次的会试。” “带路!”赵弘润淡淡说道:“本殿下去看看。” 罗文忠没有办法,只好领着赵弘润来到他儿子罗嵘的那间号房。 此时罗嵘正披着被褥在号房内的石榻上靠着墙歇息,忽然瞧见自己老爹一行人过来,连忙站了起来。 “爹,你怎么来了?” 罗文忠面色沉了几分,沉声说道:“会试场内,唯有监官,没有父子,尊呼本官。” 罗嵘不明究竟,只好乖乖拱手称道:“士子罗嵘,见过罗大人。” 话音刚落,就见旁边不远处传来一阵抚掌声。 “呵呵呵,罗大人还真是铁面无私啊。好,好,不愧是监考官,以身作则。……想想也是,若是身为主考官的罗大人不能做到公私分明,下面的人岂不是全乱了套了?” 『这人是谁?怎么声音这么耳熟?』 罗嵘愣了愣,正要开口询问,忽然发现有三个人恶狠狠地瞪着自己,仔细一瞅,他顿时面色大变。 原来,恶狠狠瞪着他的,正是宗卫沈彧、吕牧、穆青三人。 今日的这三人,可再也不是前几日那寻常百姓打扮,一个个身穿甲胄、腰间挎刀,英武之气十足,唬地罗嵘顿时面色苍白。 『他……他……难道他是……』 罗嵘心惊胆战地望着他老子身边那个衣冠华丽却带着面具的家伙。 “殿下言重了,下官身为主监考官,自然要严以律己。” “说得好!”赵弘润抚掌称赞了两句,忽然话峰一转,笑着说道:“既然如此,想必罗大人也不介绍本殿下更加严谨地监考令公子吧?”说着,他指了指罗嵘,毫不客气地说道:“你,出来!本殿下要搜你的身!” 话音刚落,宗卫沈彧便已从附近的主事手中讨来了钥匙,打开号房的锁,将罗嵘一把拉了出来。 “你……你们要做什么?”罗嵘顿时惊慌起来。 毕竟他不是傻子,自然猜得到赵弘润这是要报复他。 这时,罗文忠站到了罗嵘身前,沉着脸说道,“殿下,我儿已经搜过身了。” “哦?是嘛?可是本殿下没有看到啊……罗大人方才不还说要严以律己么?为何阻拦本殿下搜令公子?难道说,令公子身上还真藏有夹带?啧啧啧,这可不好……堂堂会试主考官……” “……”罗文忠无言以对,明知道赵弘润是故意针对他,却又不好反驳,毕竟若是坐实了他儿子身藏夹带,那就不止他儿子罗嵘会有麻烦,就连他恐怕也要被剥掉身上的官服。 “好,殿下就搜吧。” 话音刚落,沈彧等人便粗手粗脚地搜查起罗嵘来,连号房内都没有放过。 但很遗憾,无论是罗嵘身上还是号房内,都没藏有夹带。 “殿下满意了?”罗文忠板着脸问道。 “哼!”赵弘润轻笑了一声,缓缓走到罗嵘身边,在他耳边低声说道:“那日你命人扒本殿下的衣服,这一笔帐,本殿下先找你要回来。” 说着,他抬手一指罗嵘,轻笑道:“给我扒他衣服!……天晓得令公子是不是在衣服内抄了四书经文。” 『在……在这里?』 瞅了一眼附近那些陆续进来的士子们,罗嵘顿时面色发白。 第四十三章:一报还一报! “殿下!”吏部郎中罗文忠实在忍无可忍了。 然而赵弘润的声音依旧是那般的轻松自若:“罗大人这是做什么?谁也不能保证令公子是不是在衣服内抄了四书经文嘛。哦,当然,本殿下相信令公子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但终归这也是一种可能,对吧?罗大人身为主监考官,理当尽量避免这种可能,总不能让人怀疑罗大人徇私吧?如此,罗大人身为主监考官的权威何在?……本殿下觉得,只有对令公子的监察越发严谨,罗大人才越能服众,不是么?” 说着,他转头撇了一眼众宗卫,淡淡说道:“还等什么呢?” 沈彧等人心中冷笑了几声,当即就将罗嵘扒得只剩下贴身的单衣。 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扒掉衣服,罗嵘又是羞惭又是气愤,可心虚的他面对着众宗卫凶狠的眼神却不敢反抗,只好硬着头皮任由这帮人扒他衣服。 “殿下,似乎并没有抄录。” 装模作样地将从罗嵘身上扒下来的衣服检查了一番后,沈彧摇头说道。 听了这话,赵弘润指着罗嵘身上的单衣,笑着说道,“这不是还有么?” 『这么狠?』 饶是众宗卫,都被赵弘润这句凶残的话给吓到了。不过转念一想这罗氏父子曾设计陷害他家殿下,使他们也无缘无故受到了重罚,他们哪还顾得了那么许多,直接将罗嵘给扒了个精光。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眼瞅着自己儿子面色苍白,赤身裸体地缩在地上,罗文忠气地胡须乱颤。 “殿下此举,有辱斯文,下官定会向陛下呈报!” 『怕你?嘿!』 赵弘润心中冷笑了几声,不过该说的场面话他还是得说:“罗大人这是做什么?本殿下可是帮大人你树立绝不徇私的美名啊……还是说,罗大人身为主监考官,却打算令公子放宽监察么?这可不好啊……” 罗文忠气地面色铁青,迟疑了半天终究不敢反驳赵弘润的话,咬咬牙说道:“事实证明,我儿并无夹带,也并无在衣服上抄录四书经文,对此殿下又作何解释?” “这说明罗大人你教导有方啊,真是可喜可贺。”赵弘润若无其事地朝着罗文忠拱了拱手,气地后者险些怒发冲冠。 对于赵弘润这种无赖的说辞,罗文忠气怒交加,他本欲好好跟这个八皇子理论一番,奈何自己儿子还赤身裸体地缩在地上,于是只好强忍着怒火,沉声说道:“既然如此,可以将衣服还给我儿了吧?” “当然。”赵弘润耸了耸肩,恶意满满地笑道:“不过在此之前,本殿下先给罗大人一个你方才所说的『交代』。” 说罢,他缓缓走到罗嵘身边,转身对附近的士子们高声说道:“诸位待考士子都听着!我身旁这位罗嵘罗公子,乃这次会试主监考官罗文忠罗大人的亲子。为了不使人说闲话,被人指责徇私,公私分明的罗大人不惜对自己的儿子格外监察,真不愧是我大魏的官员!……罗大人的做法,充分表明了对科场舞弊之事的痛恶,本殿下诚为佩服,望诸位考场士子以罗大人与罗公子为榜样,不可做出科场舞弊之事,否则,定当重处!” 听着赵弘润这番话,罗氏父子险些要昏过去。 赵弘润这是在夸他们么?这分明就是将他们往死里整! 本来那些士子们还不清楚到底是谁被扒了个精光,这下好了,通过赵弘润的话他们全知道了,是这次会试主监考官罗文忠的公子罗嵘,相信三天之后,等这些科试士子出了考场,这件事必定会传遍整个京师,甚至是传遍整个大魏。 到那时候,谁会记得罗嵘究竟是因为什么被扒了个精光?相信大部分的世人都会将他当众被扒光的事当成茶余饭后的笑料。 瞧瞧此时罗嵘悲愤欲绝的表情就可以看出。 可问题是,赵弘润说得大义凛然,尽管罗文忠气地险些肝肠寸裂,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此子……好狠!』 十六名监考官亦是面色大变,他们终于意识到,这位八殿下虽然年幼,但绝非可欺之辈,心智之高,心计之深,令人胆寒。 “进去吧。” 示意沈彧将衣服还给罗嵘,赵弘润淡淡地望了一眼后者。 此时的罗嵘根本不敢看四周那些神色各异的士子们,抱着自己的衣服逃也似的进了号房。 望着他光屁股的背景,赵弘润心中冷哼了一声,一回头,正巧望见罗文忠面色阴沉地看着他。 “罗大人不必跟本殿下客气,本殿下素来喜欢助人为乐!” 『客气?我还跟你客气?』 “呵呵呵呵——” 罗文忠气得说不出来话,一串夹杂着无尽恨意的笑声脱口而出。 他原以为这件事到此就算了结了,可没想到的是,赵弘润一指沈彧与吕牧二人,又说道:“帮人帮到底,沈彧、吕牧,你二人搬一条板凳来,就坐在这里看着罗公子,务必不能使旁人说罗大人有徇私之心。” “卑职明白。”沈彧与吕牧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在罗嵘抱着自己的衣服逃入号房后,搬了一条板凳过来,就坐在号房门口看着他。 他俩已打定主意,无论是这混账东西考试还是吃喝拉撒,皆要拿最凶恶的眼神瞪着他,叫他考不成试,吃不下饭,连拉撒都叫他不痛快! 『这究竟是什么仇什么怨啊?』 『完了,罗公子这回恐怕……』 十六名监考官默默地看着这一幕,面面相觑之余心中暗暗感叹。 而就在这时,他们忽然看到这位八殿下转过身来淡淡撇了一眼他们,用不容反驳的语气重复了一句方才的话。 “记住,在今日黄昏之前,将迄今为止这次科试所花费的银两详细列举,交到本殿下手中。” 说罢,冷冷撇了一眼诸位监考官,赵弘润带着其余八名宗卫,自顾自朝前走去了。 『……』 罗文忠眼神猛地一缩,气地发青的面色上露出几分凝重之色。 而诸吏部监考官们,他们回忆着方才的那一幕,均感觉有些凉飕飕的,仿佛被当众扒光衣服的是他们。 在狠狠地羞辱了一番罗氏父子的同时,又叫他们有苦难言,赵弘润心中很是痛快,连带着前些日子在大理寺监牢内被人扒掉上衣的那口恶气也减轻了几分。 说起来,身为大魏皇子的他,长这么大还真是第一次被人强行扒掉衣服,不好好教训一下那个罗嵘怎能消除这口恶气? 相信仅此一事,再加上沈彧、吕牧二人片刻不离身地盯着那个罗嵘,这位罗公子在这次会试十有八九得铩羽而归了,除非此人的心理素质强得爆表,否则满脑子都是当众被扒光衣服的那一幕,哪里还有心思考试? 『你扒我一回衣服,我也扒你一回衣服;宗府的人关我七日,我就叫你白费三年。……这也算是公平。』 赵弘润自顾自地想着。 其实,他也可以做得更狠一点,反正这罗氏父子他都是不打算饶过的,因此,他本可以设法陷害罗嵘,诬陷他科场舞弊。要知道大魏对于考生科场舞弊的惩罚可是相当严厉的,轻则禁考一轮,即在这次考试成绩作废的情况下,也不许参加三年后的科试,足足白费六年光阴;重则发配充军,直接沦为军囚,到大魏边境干个十年八年的苦力再说。 但是赵弘润并没有这么做,毕竟在他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中,『规矩』两个字占到了极大分量,就连他父皇贵为大魏天子,也必须遵守规矩,若不是这样,赵弘润在第二仗父子战争中就不可能使他父皇妥协。 什么是规矩? 规矩是准则,是做事的底线,是用来约束他人同时也约束自己的为人处世的原则,是在同条件下判断输赢的必要条件。 就好比两个人下棋,没有规矩就好比就没有下棋的规则,这盘棋就断然下不成。 而放大了说,若是没有规矩,整个世俗、整个大魏就会彻底变得混乱。 拿赵弘润目前来说,他所奉行的规矩就是整垮罗氏父子,但并不会伤及到他们的性命,毕竟在此之前罗氏父子对他也并没有动杀心,这就是规矩。 规规矩矩地不折手段,这便是大魏天子历来教导众皇子的话。 而眼下整完了罗嵘,赵弘润便寻思着要拿罗文忠开刀了,虽然当日那件事起因在于罗嵘,但设计陷害他的,无疑是久混官场的罗文忠,赵弘润可不相信罗嵘那种倨傲狂妄的家伙,能想到借刀杀人,借助宗府的力量来摆平他。 还别说,若非赵弘润那时已得到大魏天子的器重,因此宗府只是稍加惩戒,若是换做以往时被边缘化的他,恐怕这会儿还被关在宗府难以脱身呢。 就连赵弘润也不得不承认,罗文忠那条计策的确很聪明,若非当事人是他,他或许也会很欣赏此人,但很遗憾,那次被陷害的人正是他。 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在赵弘润看来,十年太晚了,他要的是隔日报! 他已经想好,必定要扒掉罗文忠身上的官服,最起码也要将他从吏部郎中的位置上踢下去,踢到不入流的官吏中,在那再熬个十年八年的。 可是如何将罗文忠从吏部郎中的位置上踢下去,赵弘润微微有些犯难。 毕竟在他看来,罗文忠也属于是心计深沉之辈,单单看此人方才冷眼看着自己儿子遭受奇耻大辱却没有与他当场翻脸发作就不难看出。 『唔……究竟是规规矩矩地从吏部的制度下手,还是规规矩矩地不折手段,也诬陷他一回呢?』 赵弘润心中深思起来,他感觉,吏部对于这次科试的银两花费统计方面,十有八九存在问题,但是这件事能不能作为搬倒罗文忠的筹码,这却不好说。 搞不好,牵扯太大。 『PS:本书已A签,由首发。希望这本书的读者们能抽出一分钟时间,到起点为这本书投推荐票,不胜感激。』 第四十四章:隐弊 “殿下,这是我吏部关于此次会试的花费情况的条条列举。” 午后,便有一名吏部官员将这次科试的花费报表送到了赵弘润手中。 显然,赵弘润在上午时报复罗嵘的做法,被那些吏部的监考官们视为了杀鸡儆猴的威慑。 而对此,赵弘润也不予点破。 “多谢这位大人了,这位先去忙吧。” “是。” 那名吏部官员告退了。 见此,赵弘润拿起那一叠报表细看起来。 此时的他,正独自坐在夫子庙的侧殿房间里,身边只有除了沈彧与吕牧外的八名宗卫陪伴。 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如今赵弘润身为陪监,按理来说应当巡查科场士子们的考试情况,抓一抓是否存在舞弊的问题,可问题是,整个夫子庙内有超过两千六百多名的考生,单靠他与八名宗卫,怎么可能同时监控这两千六百多名的考生呢? 跑断腿也办不到啊! 因此,赵弘润索性也不急着去抓舞弊问题了,反正对他来说,整一整罗文忠才是此行的目的,至于科场舞弊的问题,就看能不能抓到蛛丝马迹吧。 若是真的撞上了,赵弘润也不介意替大魏整顿一下科场,毕竟整个大魏越稳,他这个皇子才越稳,他想当个闲王的目标也愈发容易。 伸手拿起旁边的茶杯喝了几口,赵弘润的目光再次投向手中的报表。 正如他所料,这份吏部的报表的确存在着虚假问题。 『四万六千三百两……呵!』 赵弘润微微摇了摇头。 据这份报表的记录,吏部此次向户部提交了整整四万六千三百两银子的申请,用于修缮夫子庙内的那近三千间号房,另外还包括号房内的设施,向士子们发放的蜡烛,以及参与这次会试的官员以及杂役人员的相关津贴等等。 这一行行罗列地相当详细,看似仿佛没有什么问题,可赵弘润亲眼见过那简陋至极的号房,他绝不相信吏部整整花了大半的银子去修缮那些号房。 一条被褥十两?你在开玩笑? 赵弘润简直难以想象,那些号房内单薄到几乎没有多少棉絮的被褥,散发着阵阵霉味仿佛不知多少日子没有从库房里拿出来晒过的被褥,竟然能值十两。 要知道赵弘润在宫内找内侍监要一床崭新的塞满棉絮的厚被褥,也不过十几两罢了。 “高括、种招,你二人去查查,我要知道,这批棉褥的来源在哪。……去吏部的库房找,给那里的杂役一些银子,叫他们松口,如若给银子还不肯透露,你俩自己看着办。” “是。”宗卫高括、种招二人抱拳而去。 此时,赵弘润将这份报表收在了怀中,与剩下的六名宗卫步出夫子庙侧殿,往号房而去。 那近三千间号房,总的格局从鸟瞰看呈『回』字形,外一圈、内一圈,面对面建造,因此,当行走在那条小径时,可以分别看到左右两排的号房,清楚看到号房内的那些士子们正在埋头疾书。 赵弘润好奇地走近一间号房,侧身望了一眼那位士子的考卷。 “……”可能是注意到了什么,那名士子抬起头来,惊愕地望着带着面具的赵弘润,不明究竟之下,难免有些拘束。 见此,赵弘润淡淡说道:“你写你的,我只是看看考题。” “是……”那名学子闻言这才松了口气,继续挥笔疾书。 『唔,第一日考的是四书文么?』 瞄了两眼考题,赵弘润便走开了。 所谓的四书文,指的就是用四书范围内的段落、句子作为题目,考验学子的才学。 何为四书? 即《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四本书,出题的考官,往往都是从中任意摘取一段文字、甚至是寥寥数字,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提示,借此来考验学子对四书的精熟程度。 所谓的四书文,又叫做『代圣人立言』,顾名思义,就是借用孔子、孟子的语气写文章。 与其他诗词歌赋等文学体裁不同,四书文的框架限定地死死的,文章需严格照着[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这八个部分来写,在后四股的四个部分中,每个部分需要有两股排比对偶的文字,也就是对子,要求平仄对仗。 是故,四书文又称之为八股文。 最苛刻的是,文中所用到的词语、典故,都需要是能在经书中,或者是在史记中能找到的,不能自己胡编乱造,不得描述风花雪月。 总之,是非常枯燥乏味,几乎没有什么可读性的文章,但是反过来说,却也可以借此考验学子对四书的理解与熟悉程度,是考验士子学识的衡量准则之一。 而这次吏部所出的考题是,『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 这句话出自《论语》的《述而》篇,是孔子对他的学生颜渊所说的话,原文的意思是,『当国家用你的时候,你就按照自己的主张施展才能去推行种种设想;当国家不用你的时候,你就把自己的主张、设想收起来。能够自然坦率做到这一点的,看来只有我和你有这点修养与作风了。』 在赵弘润看来,这题也没什么难度,只要能通篇背诵《述而》,不难理解这句话的含义,问题在于如何借圣贤的话来写一篇叙文,详细阐述这个观点。 『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圣人行藏之宜,俟能者而始微示也。盖圣人之行藏,正不易规,自颜子几之,而始可与之言矣。故特谓之曰:毕生阅历,只一二途以听人分取焉,而求可以不穷于其际者,往往而鲜也。迨于有可以自信之矣。而或独得而无与共,独处而无与言。此意其托之寤自适耶,而吾今幸有以语尔也……唔,这个士子写得好。』 赵弘润一边走一边不时地查看各学子的答卷。 有写得好的,写地好的士子,连赵弘润都自叹不如,毕竟他对此根本不感兴趣;也有写得乱七八糟,死搬硬套的,纯粹就是将圣贤的话套来套去,毫无自己的观念,这还叫什么代圣人立言?直接叫借圣人之言立言得了。 期间赵弘润还看到一个奇葩,竟然将圣人的那句话翻译为,『孔子对颜渊说,用得到的东西就是行得通,用不着的东西就要藏起来,明白这个道理的你和我,才算是整个天下拥有大丈夫气概的人!』 赵弘润简直惊呆了。 『什么叫做明白整个道理的你和我,才算是整个天下拥有大丈夫气概的人?……您翻译地这么霸气真的不要紧么?』 眼瞅着那个奇葩学子翻译完了之后连文都不写,直接在那喝酒、啃鸡,仿佛在给自己庆祝,赵弘润险些吓傻。 『这厮纯粹是来会试三日游的吧?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瞅了眼那奇葩学子身上华贵的朱色锦服,赵弘润摇摇头走开了。 在他看来,这位学子十有八九是地方上的权贵富豪子弟,纯粹就是来游京城的,就这水准还参加会试? 『也不晓得是花了多少钱买了个乡试名额。』 摇摇头,赵弘润将这个奇葩的学子抛之脑后,这种家伙他也懒得理会,反正这家伙根本进不了榜。 赵弘润又走了一段。 不得不说,撇除那个奇葩不谈,这次参加会试的士子,水准普遍都还凑合,其中有几名学子的文章就连赵弘润看了都感觉好,不过话说回来,今日终归只是会试的头一日,还难以判定最终成绩。 除了了解这次会试的考生水平外,赵弘润也在暗暗关注科场舞弊的问题,但是据他所见,他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仿佛所有的士子都在规规矩矩地答题写文字。 『这就奇怪了,难道说科场舞弊子虚乌有?还是说……有吏部官员牵扯其中?』 赵弘润默默地思忖着。 在他看来,天底下科场舞弊就分两种,一种是考生自行舞弊,还有一种就是考生贿赂考官一同舞弊,但凡任何舞弊事件都逃不出这两种假想。 说到考生自行舞弊,就无外乎偷偷私藏夹带,但是夫子庙的干事们对于这一点抓地很严,应当不至于会有所疏漏,换而言之,倘若往年的科场依旧频频发生舞弊事件,那就只有可能是某些吏部官员参与到了其中。 这种舞弊方式,说实话并不好抓,毕竟涉及人员太多,上至监考官,下至夫子庙的主事、干事、杂役,都有可能是同谋者,只要当事人缄口不言,这种事很难抓到把柄。 黄昏时分前后,宗卫高括、种招二人便回来了,同时带回了他们调查的结果。 他们花了五十两银子买通了吏部库房一名守库衙役,这才得知,原来吏部库房里还堆积着许许多多的破烂棉褥,这些棉褥大多是向京城民户手中收回来的,价格从二两银子到四五两银子不定,而吏部将这些破烂货低价收回来后,却向户部提交十两银子一条被褥的报表,以次充好。 莫以为一条棉褥经手捣腾后才赚得几两银子,要知道这里有着超过两千六百多名士子,这算下来,就是近乎两万两银子,很大一笔钱了。 『看来朝中缺少一个监察机构啊,比如御史台什么的……单靠吏部自我督察,呵呵!』 当日赵弘润便将此事书写成文,等着日后一并上呈天子。 『PS:此章有一位特殊的角色的客串,看得懂的诸位不许声张哦。另外,感谢“靇魻你好”同学成为本书的首位堂主,还刚注意到。加更请容我缓缓,这两天在整这一卷详细的大纲与资料,万分感谢。』 第四十五章:东宫干涉 第四十五章 八皇子赵弘润的来到,让此次科试的主考官罗文忠颇为头疼。 他怎么会看不出,这位八殿下此番准是冲着他来的。 起初他甚至有些怀疑天子提拔他为科试主监考官的用意,毕竟他这才当上主监考,与他有怨隙的八殿下随后就被钦点为皇子陪监,这也太巧了。 『难道说陛下已知我陷害八殿下的事?』 这个假想让罗文忠有些惴惴不安,毕竟他之所以有胆量设计陷害赵弘润,那是因为据他所知八皇子赵弘润并不受天子关注,否则,他岂有这个胆子。 当日,罗文忠秘密唤来家奴,叫家人去疏通采办监的太监,希望能够采办监的太监口中得知一些消息。 虽然说采办监的太监在皇宫内算是底层的小太监,根本没机会了解什么机密的事,但是对于罗文忠来说,这已经是他唯一能从皇宫内得到消息的途径了。 黄昏时候,罗文忠的家人便送来消息,罗文忠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皇子陪监的名额是通过抓阄的方式选定的,这并不能表示天子有意偏袒八殿下赵弘润,毕竟据那名小太监所说,天子还在抓阄的过程中两度拆穿了八皇子舞弊的伎俩。 并非是天子属意,这让罗文忠松了口气,毕竟他何来胆量与当朝天子斗? 说句不夸张的话,天子若要杀他,岂非只是一句话的事? 『不过这八皇子……倒也难办。』 虽说花了一笔银子,但能从采办监的太监口中得知一些零碎消息,罗文忠觉得倒也不亏。 毕竟采办监的太监明确告诉他的家人,八皇子赵弘润并非像传闻的那样不受天子重视,至少在这近一个月内,天子对其的态度不可思议的包容,哪怕那位顽劣的皇子在御花园用紫竹泪竹燃篝火烹烤了金鳞赬尾,天子仍旧没有责罚。 这件皇宫内人人皆知的趣事,罗文忠听在耳中俨然是晴天霹雳。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八皇子赵弘润并非像传闻、或者像他所臆想的那样不受天子重视,相反的,此子甚是受到天子的宠爱。 同样是皇子,若是不受天子重视,罗文忠并不在意为了保全他罗家而将其得罪,问题在于若是得罪的皇子其实格外受到天子的重视,这就比较麻烦了。 更糟糕的是,那位八皇子非但受到天子重视,心智心计无一不是上成,当着他罗文忠的面,公然羞辱了他罗文忠的儿子罗嵘,还能通过一张巧舌说得他哑口无言,虽胸腔怒火填膺,却也没有机会发作。 『怎么办?』 罗文忠坐在屋内叹息着。 “笃笃笃——” 这时,屋外传来了叩门声,让罗文忠感觉有些诧异。 因为他此时只是在夫子庙的厢房内暂时歇息而已,有谁会来呢? 抱着疑惑,罗文忠起身开了门。 “咦?范大人?” 罗文忠有些惊讶,原来来人是同为此次科试的同考官,他在吏部的同僚,郎中范肃。 虽同属郎中,其实略有些区别。 要知道吏部分为四个司,分别是文选、考功、验封、稽勋,每个司设四名郎中,品秩一致,但其中有一名郎中居首,号为『司郎』,即司部的首官。 而眼前这位范肃范大人,便是考功司的司郎。 罗文忠是文选司的郎中,对方是考功司的司郎,虽同属一个吏部府衙,但说实话,平日里并没有过多的接触。 “范大人也是来歇息的么?” 罗文忠客气地问候道,毕竟虽说他是此次会试的主监考官,但论官职的品秩,对方要高他半级,客气一些,总是没错的。 “呵呵。”范肃顺手关上了房门,望着罗文忠低声笑道:“我是特地来找罗大人的。” “找我?”罗文忠有些错愕。 范肃挥挥手招呼着罗文忠在屋内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压低声音问道:“依今日所见,似乎罗大人与八殿下有怨隙?不知是因为何事?” “……”罗文忠默然不语。 其实就算他不说,当时在场的十六名同考官也看出来了。 但即便如此,罗文忠也不想透露,毕竟设计陷害皇子可不是什么小事,若被人得知捏为把柄会相当棘手。 见罗文忠不愿意说,范肃也不在意,只是故作担忧地说道:“那位终归是皇子殿下,得罪了他,恐怕罗大人麻烦多多啊。” 罗文忠闻言皱了皱眉,抬头瞧了一眼范肃,沉声说道:“范大人此来恐怕不只是为了调侃罗某吧?……不知范大人有何指教?” 范肃微微一笑,压低声音说道:“范某只是指条明路给罗大人。……罗大人是聪明人,应该明白,单靠罗大人自己,恐怕是难以招架那位八殿下的,何不寻求庇护呢?” 『寻求庇护?』 罗文忠闻言眼瞳微微一缩。 在明知他得罪了八皇子赵弘润的前提下,这范肃依然说出这句话,这就意味着,范肃口中能庇护他的,十有八九就是某位皇子。 『这范肃……已然涉及嫡争了么?』 罗文忠长吐了口气,没有说话。 自古以来,但凡涉及皇子嫡争的大臣,除非想方设法使辅佐的皇子成功登基为帝,从此飞黄腾达,否则,最终下场极为凄惨。 因此,在朝中局势未明朗前,聪明的人是不会轻易选择站队的,因为一旦站错了队伍,那就是覆巢之危,难有善终。 宁可错失机会,也绝不能轻易涉险,这就是罗文忠对于皇子嫡争的看待,也是朝中大部分臣子对此的看法。 但不可否认,也有些人妄图攀附新君、妄图成为从龙之臣。 似乎是注意到了罗文忠脸上的排斥表情,范肃笑着低声劝道:“罗大人在担心什么呢?……难道还有什么比当下之急更重要的么?” 『当下之急……』 范肃一句话戳中了罗文忠的软肋,的确,当下,还有什么比应对来自八皇子赵弘润的苛难更重要的事呢? 想到这里,罗文忠咬了咬牙,紧声问道:“不知是哪位殿下?” 据他所知,目前朝中除了太子弘礼外,雍王弘誉与襄王弘璟的呼声也有不少,总的来说,这三位是目前最有可能成为未来新君的,如果范肃所效忠的是这三位殿下其中之一的话,罗文忠觉得赌一赌倒也没多大问题。 “东宫!”范肃嘴里吐出了一个让罗文忠分外惊喜的词。 『东宫?没想到竟然是东宫太子殿下!』 罗文忠脸上顿时露出了惊喜之色,毕竟雍王弘誉与襄王弘璟也是不错的选择,但氏比起东宫太子弘礼就差得远了,毕竟人家是如今的太子储君,而且品德、才能方面都属中上之姿,若无意外的话,太子成为新君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请为引荐。” 打定了注意之后,罗文忠恭敬地朝着范肃行了一礼。 罗文忠不会想到,范肃所指的请太子来庇护他不过是托词,因为原本范肃就准备请太子弘礼来干涉一下,毕竟八皇子赵弘润已经在查他们的账,这可是一个不怎么友好的讯号。 至于罗文忠,不过是捎带的顺便罢了。 『能笼络到罗文忠,相信太子殿下必定欢愉。』 范肃满意地离开了。 当夜,范肃便暗中传递消息,送东宫太子弘礼手中,言八皇子赵弘润蛮横无礼、干涉他们吏部内务,就连这位殿下当众羞辱主考官罗文忠之子罗嵘的事也一并提到了。 不可否认,当得知范肃替他拉拢了罗文忠后,这位太子殿下的确颇为欣喜。 没办法,谁叫门下省六部的尚书、侍郎们都是极为谨慎的老狐狸,绝不肯轻易在嫡争中站队呢? 因此,这位太子殿下也只能想方设法从司部的郎官们开始着手拉拢,毕竟郎官在六部中说高不高、说低不低,虽说手底下也掌管着百来号人,但终归头上还有尚书与左右侍郎,若无特殊情况,他们想要往上爬,就只有借助异风,难道还要等站在头顶上的尚书与左右侍郎们老死不成? 其实话说回来,作为东宫太子,弘礼本不需要如此掉价地去拉拢一些郎官,但他也没办法,因为来自雍王弘誉与襄王弘璟的威胁越来越大,尤其是与他同年的雍王弘誉,据太子弘礼所知他已经拉拢了不少朝中官员,可以说是他迈向皇位的最大阻碍。 “冯述。” 太子弘礼唤来了他的宗卫冯述,吩咐道:“你去夫子庙给老八传个口信,叫他恪守本分,莫要僭越去干涉吏部的事。对了,隐晦地提一提那罗文忠,叫老八莫要将事情做绝,那罗文忠终归是我大魏臣子。” 宗卫冯述闻言皱了皱眉,犹豫说道:“太子殿下,八殿下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呐,他连陛下都敢顶撞……据我所知,陛下目前对八殿下颇为看重,为这种小事得罪,恐怕不值得。” “你的意思是让我放弃好不容易在吏部拉拢的人么?” “不,卑职的意思是,吏部内治混乱,贪污枉法者不少,即便八殿下去查,也不见得能追查到太子殿下的人头上去,但是殿下若要保那罗文忠……明知八殿下要整此人,太子殿下却出手干预,恐怕不值得。” “你懂什么?”太子弘礼不悦地说道:“那罗文忠是吏部文选司的郎官,文选司的司郎蔡涣始终对本太子若即若离,我怀疑此人心向老二弘誉,若此次能拉拢到罗文忠,就能叫他替我盯着点那蔡涣,若是那蔡涣当真是老二那边的人,我也能想办法将其踢走,让罗文忠坐上司郎位置,到那时候,文选司与考功司这两个吏部最紧要的司部,就能牢牢捏在我手中。只要牢牢捏住这两个司部,老二再怎么拉拢吏部其余的官员,本太子也不惧,明白么?” “但……” 冯述还想再劝什么,却被太子弘礼给打断了。 “我意已决,你不必再说,只管将我的话传于老八。” “……是。” 第四十六章:又一个奇葩 翌日,太子弘礼的宗卫冯述便来到夫子庙,将自家殿下的话原原本本地传递给八皇子赵弘润,只听得后者频频皱眉。 『什么意思?太子要保罗文忠?』 待那冯述离开之后,赵弘润起身在暂作歇息的屋内踱步。 『罗文忠是太子那边的人?不应该啊……倘若那罗文忠当真是太子那边的人,当初他就没有理由会兵行险招,用设计陷害我的方式妄图解决其子与我恩怨,那个时候他应该是被逼无奈才对……这么说,罗文忠是新投的长皇兄么?呵,这吏部中有太子的人?』 “呵呵呵。”赵弘润负背着双手在屋内踱步,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殿下笑什么?”宗卫种招不解问道。 要知道,刚刚被东宫太子那边的宗卫隐晦地提及不允许在插手吏部的内务时,这一干宗卫们生怕自家殿下会当场发作呢。 “太子的日子看来也不怎么好过啊。”赵弘润感慨道:“明明贵为太子储君,却要自降身份来拉拢吏部的郎官,就为了那个位子,太子也够辛苦的。” “毕竟雍王殿下与襄王殿下目前在朝中的呼声也很高啊。”宗卫高括笑着说道:“若东宫不拉拢些朝中官员,很难保证日后会怎样。” “所以说这些人都活得太辛苦了。”赵弘润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像我,活得多自在?” 『……』 众宗卫们面面相觑,相视苦笑。 摊上这么一位殿下,还真是说不好究竟是幸运还是厄运。 “殿下,如今东宫插手干预了,那咱们还查么?还有那个罗文忠……”卫骄忍不住还是问道。 赵弘润闻言撇了撇嘴:“我与那位太子有什么交情么?他说不干预就不干预?他算老几啊?” 『人家是东宫太子……』 众宗卫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但是话说回来,方才那名太子的宗卫冯述,他的言辞与语气让诸宗卫们也有些不爽。 “不过殿下,得罪了太子殿下,终归不太好吧?”宗卫朱桂犹豫地劝道。 “哼!”赵弘润轻哼一声,不置说法。 不可否认,帝王家的兄弟感情是最淡薄的,因为这些兄弟日后都是对方争夺皇位的劲敌。 因此,成为太子的成为太子,出阁封王的出阁封王,一年到头除了节日几乎没有什么交流兄弟感情的时候。 哪怕是丝毫没有夺嫡之心的赵弘润,以往也只是将一母同胞皇九子弘宣当成了兄弟而已,至于其他兄弟?在他眼里不过就是留着相同血脉的陌生人罢了。 哦,如今还得加上一位六皇兄弘昭,对于那位谈吐优雅、没什么架子,紧急情况下又能当做隐形金主的六皇兄,赵弘润对其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至于其他那些位皇兄,赵弘润只会说他不熟。 的确,就拿太子弘礼与雍王弘誉来说,他俩同岁,今年已二十五岁,而赵弘润才十四岁,在弘礼搬至东宫成为太子、弘誉出阁封为雍王的时候,赵弘润才多大? 这一年也碰不到几回的兄弟,能有什么交情。 倘若那冯述是六皇子赵弘昭的宗卫,传达的也是这位六皇兄的意思,赵弘润倒是可以考虑考虑,至于东宫太子? 免了吧。 于是乎,赵弘润根本未将太子的宗卫冯述所说的话放在心上,继续命宗卫追查任何有关于这场科试的事。 其实事到如今他也晓得吏部的内治相当混乱,但问题是他终归只是科试的陪监,职权范围仅限于这场科试,并没有资格真的去插手干涉吏部的事,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吏部在这场科试中暴露出来的种种问题,以及那个罗文忠,他是一个也不会放过的。 至于太子,得罪就得罪了,一个地位崇高的陌生人而已。 可让赵弘润有些不爽的是,他的宗卫高括、种招二人,似乎他俩昨日的行踪被吏部的人给察觉到了,以至于当他叫二人再去找那个吏部库房的守库人拟写供词时,竟发现那名守库人被调走了,也不知调往了何处。 而新来的那名守库人,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啥也不知的新吏。 『吏部中有人察觉到了么?』 听到这个不好的消息,赵弘润微微皱了皱眉。 虽然说吏部库房里那些破烂至极的棉褥还在,可问题是,人证若是没了,对方大可说是那些棉褥是因为长期堆积在库房内潮湿发霉所致,这样就并不能指证吏部的人以次充好、谎报款项。 『算了,还是先查科场舞弊的事吧。』 将心中的不愉快统统按下,赵弘润带着八名宗卫们朝那一排排的号房而去。 第一个目的地,自然就是那罗嵘罗公子的号房。 还别说,宗卫沈彧、吕牧二人还真是狠人,坐在那条板凳上守了那罗嵘一天一夜,从头到尾就瞪着眼睛,叫罗嵘那厮如坐针毡,终日惶惶不安。 据二人事后透露,在他俩的眼神攻势下,那罗嵘根本就写什么文章来,直到最终收卷前,这才草草地写了几段。 对此赵弘润感觉很痛快,二话不说就让穆青、褚亨二人顶了他俩的位置,继续第二日的眼神攻势。 至于沈彧、吕牧二人,赵弘润打发他俩去夫子庙的偏殿房内歇息了,毕竟这两个家伙瞪得眼睛都充血了,疲倦不堪且不说,还真的怪吓人的。 打发走了沈彧与吕牧二人后,赵弘润领着其余六名宗卫继续视察号房。 让他感觉纳闷的是,至今为止,他竟全然没有抓到丝毫有关于科场舞弊的端倪。 在他眼里,号房内所有的士子都在规规矩矩地答题,而时常来巡逻的考官、干事、杂役们,也似乎是规规矩矩在监考,并没有发现什么科场舞弊的问题。 『难道说科场舞弊之事真是子虚乌有?』 赵弘润暗自摇了摇头。 在他看来,既然这件事以来成为历来科试的隐患,想必不会是空穴来风,那么问题就来了,究竟那帮人是通过什么手法来舞弊呢? 『真是激气啊,哥哥当年好歹也算是考试作弊小能手,不知帮助了多少人,如今竟然抓不到那帮人的把柄……嘁!』 隐隐地,赵弘润竟有种可笑的迟暮之感。 『当初咱们是怎么作弊来着?做小抄、传答案、代考……唔?代考?』 赵弘润忽然响起,夫子庙前放士子进考场的方式似乎是通过喊号的,即一名主事高声喊到某名学子的名字,随后,那名学子便带着类似于准考证的『号牌』进入考场,换而言之,换人代笔是极有可能的。 想到这里,赵弘润立马要吩咐一名宗卫将那些士子们的出身户籍、年龄等资料从吏部讨要来。 在继续巡考的期间,赵弘润忽然发现右侧的号房内似乎有一名考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唔?』 赵弘润不动声色地走了过去。 他意外地发现,这名考生似乎已经答完了题目。 赵弘润抬头望了一眼天色。 要知道,这第二日的第二场考试这才开始没多久,可眼前这位考生,竟然将题目答完了? 『莫非又是一个奇葩士子?』 赵弘润撇了一眼那名学子桌上的考题。 继昨日所考的四书文之后,今日所考的是五经文,即《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这五经分别对应五张考卷,按照惯例,学子只需五选其二,任选其中两份考卷答题即可。 而眼前这名学子所选的,则是《诗》与《礼记》这两篇。 对于《礼记》赵弘润并不感兴趣,毕竟《礼记》是世间大部分士子所必读的,儒家思想的著作之一,他所好奇的是,这名学子竟然选择了《诗经》作为另外一项。 『看来对诗词很自信呢!』 赵弘润不禁有些莞尔。 毕竟诗词这东西,尤其是有格调、有蕴含的诗词,那都是需要灵感的,仓促间岂能就成?真当谁都是李太白么? 赵弘润好奇地望向那名学子所做的诗词,没想到这一瞅,还真让他颇为吃惊。 『水精帘里颇黎枕,暖香惹梦鸳鸯锦。江上柳如烟,雁飞残月天。藕丝秋色浅,人胜参差剪。双鬓隔香红,玉钗头上风。』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玉炉香,红蜡泪,偏照画堂秋思。眉翠薄,鬓云残,夜长衾枕寒。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望着这三首诗,赵弘润不禁有些动容。 『这家伙……好文采!不过……怎么感觉这么别扭呢?怎么全是描写香闺女子的?』 赵弘润诧异地仔细打量那名学子,但见此人容貌俊秀、眉梢间隐约带着几分轻佻,活脱脱是一位游返于花前月下的风流公子。 『果然是个奇葩!……这种“雅诗”会被选上才怪!』 虽然心中暗暗感慨着,但赵弘润还是记下了此子的名字。 『温崎』 第四十七章:继烛 第四十七章 『温崎……』 赵弘润略有些诧异地瞅着那名同时也盯着他瞧的考生,他发现对方真的很年轻,也就十六七的样子,很难想象这个岁数的人竟然能从乡试脱颖而出,一举夺得会试名额。 『真是不能小瞧我大魏的年轻俊杰啊。……不过他看着我做什么?』 “你在看什么?”赵弘润好奇地问道。 可那名叫做温崎的士子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他那种淡然自若的笑容,让赵弘润隐隐感到一种高深莫测。 想了想,赵弘润试探着问道:“你在猜测我是否是这里的巡考?还是在猜测,我是否是真心想抓舞弊问题?” 那温崎闻言一愣,眼中浮现几分诧异之色。 『看来猜对了。』 赵弘润会心笑了笑,低声问道:“你不用猜测我是何人,你只要知道,我是真心打算抓科场舞弊问题就足够了。……怎么样,有什么建议么?” 那温崎闻言上下打量了几眼赵弘润,忽然伸手指了指嘴,随即缓缓摇了摇头。 “哑巴?” 宗卫周朴诧异地嘀咕了一句。 话音刚落,就见那温崎无言地翻了翻白眼,伸手指了指面前的桌子,随后指指嘴,又一次摇了摇头。 『原来如此。考场内的士子不许交头接耳……』 赵弘润顿时恍然,要知道方才就连他有些纳闷,心说地方府衙怎么将会试名额交给一个哑巴,要知道大魏官制规定,身体有残缺的人是不许仕官的,大概就是怕影响形象吧。 而这位叫做温崎的学子,看服饰打扮也不像是什么权贵世家的公子哥,一身衣服的做工质地说好不好,说差不差,多半是处在中层的家世。 见这名学子不能开口,赵弘润索性也就不再追问了,简单扫了几眼对方,便欲转身离开。 可没想到的是,那温崎在打量了他片刻后,忽然抬手指了指旁边的碗。 『咦?』 赵弘润顺着对方所指的碗瞧了一眼,他诧异地发现,那只是一只用来盛放蜡烛的碗。毕竟点燃的蜡烛会融化,或有可能会造成火灾,因此,夫子庙的每一个号房内,都有这么一只用来放蜡烛的碗。 『是碗?还是说……蜡烛?』 赵弘润惊疑地望了眼那温崎,后者微笑着看着他,那是一种仿佛已将答案暗示给他,并觉得他也能凭此猜出来的笑容。 『蜡烛……么?』 赵弘润深深望了一眼那学子,神色不定地离开了。 没过一会,他派去向吏部官员讨要科场众考生户籍资料的宗卫高括便回来了,表情很是不乐。 “殿下,那些官吏们拒绝向殿下提供科场考生的户籍资料,说是殿下此举不符规制,属僭越行为。”高括有些气闷地向赵弘润禀告道。 “拒不提供?”赵弘润闻言楞了一下,没转过弯来:“你找的是谁?” 宗卫回答道:“卑职找的是那些同考官,而且不止找了一人,但是没有人肯将户籍资料交给卑职。” 他口中的同考官,指的便是那十六名由吏部郎官们所组成的考官。 “竟有此事?” 赵弘润一听不禁有些惊讶,毕竟昨日他借着那罗嵘杀鸡儆猴之后,那十六名监考官就对他颇为敬畏与忍让,随后不久就将他指名讨要的、有关于这次科试花费银两的报表送到了他手中,可没想到仅仅才过一日,这帮人的态度就又改变了。 『莫非是因为太子的关系?』 思念一转,赵弘润便猜到了原因:“原来如此,找到靠山了么?呵!” 众宗卫面面相觑,也不晓得能否理解赵弘润的这句话。 “殿下,吏部不肯交给咱们考生的户籍资料,那咱们怎么查?” “不给……不给就不给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赵弘润不禁也有些无奈。毕竟那帮吏部官员说的没错,他赵弘润终归只是一个皇子,又没在吏部当职,的确没有资格向吏部讨要档案资料。 若是他强行讨要,便属僭越,无论是那帮吏部官员还是那罗文忠,都可以凭此时反告他,不值得。 『如此看来,还得从那温崎所隐指的蜡烛查起……』 “高括,去弄个小册子,给我把那十六名吏部官员的名字问来,全部记下来。其余人,继续跟我巡考。” “是。”高括闻言抱了抱拳。 这日后会让整个朝野乃至别国都闻风丧胆的『八皇子的小册子』,终究在今日被提了出来,不知有多少人在得知自己册上有名后吓地心惊胆颤。 在随后的时间里,赵弘润仿佛是忘记了疲倦,默默地在那一排排的号房巡考,期间,他密切关注着众考生桌上的蜡烛与放蜡烛的碗。 他逐渐发现,那些号房内的考生,他们摆在桌上的蜡烛数量并不相同,碗里的蜡烛液的厚度也不相同。 仿佛是有的考生很节约蜡烛,只用了一根或半根;而有的考生,则毫不介意那一两一根的白蜡,肆意地点着。 提到白蜡的价格,赵弘润就不由地一阵好气。 什么样的白蜡才要一两一根? 可让他针对此事询问科场内的杂役们时,对方却回答说,这是为了防止考生们夜里不睡觉影响第二天的考试,或者是不防止那些考生们浪费蜡烛。 原来,夫子庙内的科试人员会向众考生发放三根白蜡,一般情况下这三根白蜡是足够用了,不过也不保证有些考生乐意在晚上答题,或者忽然间来了灵感,修改白天的答卷。 反正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吏部只向考生们发放三根白蜡,之后的就得一两一根。 对于这个回答,赵弘润也无话可说,找不到什么把柄。 比如有的考生钱多,晚上一根接一根地点着,你能说他么?人家重视这次科试,就愿意一遍又一遍地审查自己的答卷,你能说什么? 赵弘润怎么想也想不通,这时,他看到不远处有一名提着篮子的小吏,篮子里皆是一根根的白蜡。 “去,唤他过来。” “是。”宗卫何苗点点头,当即将那名小吏叫了过来。 赵弘润好奇地从那小吏的篮子里拿出一根白蜡,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却并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 那只是一根很普通的白蜡。 『莫非是那个叫温崎的士子耍我?』 赵弘润有些不高兴了,挥挥手示意那名小吏自顾自去,看是否有考生需要蜡烛,而他自己,则目视着那小吏的背影深思,他有些怀疑,那个叫温崎的考生是不是在耍他。 突然,赵弘润的余光撇见了一件事。 原来,是左手边从他所站的位置开始数的第二间号房,该号房内的桌上明明已经没有蜡烛了,但是那名考生却对那名贩卖蜡烛的小吏视而不见,反而挥挥手叫其离开。 『……』 赵弘润凝视了片刻,心生几分疑色。 他悄悄走了过去,不动声色地打量那名考生。只见这位考生身穿明白镶青边的绸缎质地的衣衫,面目清秀,一看就知道是出身富贵人家、极少吃苦的公子哥。 “你桌上的蜡烛也用完了,为何不买几根呢?”赵弘润试探着问道。 那名考生上下打量了几眼赵弘润,虽然赵弘润脸上带着面具,但是他身上华贵的服饰与身后五名身披甲胄的宗卫,无疑透露出他并非等闲的身份。 “你是……巡考?”这名考生似乎并不在意科场内不许随意说话的规矩,反问起赵弘润来。 见此,赵弘润压低声音,用略微沙哑的声音说道:“你不用管我是否是巡考,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 “看来阁下是巡考没错了……”那名考生笑了笑,耸耸肩说道:“不过科场内并没规定,考生就必须回答巡考的问题。本公子可以选择不说。” 『这口音……本地人?是出身这陈都大梁的本地权贵家公子么?』 赵弘润略微一思忖,淡淡说道:“的确,不过本巡考也可以选择对你格外严格地看管。……种招、朱桂,去搬一条凳子来,从此刻起,盯着这位公子的一举一动。” “是!”种招、朱桂二人抱拳而去。 那一瞬间,赵弘润从这名考生的眼中看出了惊慌之色。 “巡……巡考大人您这是做什么?”那名考生结结巴巴地说道:“学生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巡考大人何必动怒呢?” 『这家伙……不对劲!』 赵弘润心下冷笑一声,淡淡说道:“那就回答本官,为何你方才不买些蜡烛呢?你能保证晚上不会用到么?” “我……”那名考生张了张嘴,半响才说道:“学生是这样想的,反正当下是白天,买了蜡烛也没啥用,不如等晚上再说。” 『晚上?难道晚上还有人卖蜡烛?』 “……”赵弘润望着那名士子,刚想开口询问却又忽然感觉不妥,于是乎就装作了然的样子,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说罢,他带着宗卫们紧走几步,追赶上之前那名卖蜡烛的小吏,招呼他来到了无人之处。 “入夜之后,你还会在这里贩卖蜡烛么?” 那小吏不明究竟地望着赵弘润,摇摇头说道:“入夜之后是另一班的人,我们负责白天,他们负责晚上。” “好了,你去吧。” “是。” 那名小吏离开了,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赵弘润眼中闪过几丝狐疑之色。 『倘若那温崎没有戏耍我的话,奥秘应该就在晚上的那些蜡烛中……是不同的蜡烛么?有意思,就赌赌看罢。』 第四十八章:继烛(二) 傍晚酉时左右,便有另一班的小吏过来向考生贩卖蜡烛。同样他们也是提着两篮的白蜡,挨个询问号房内的考生。 不需要开口,只需摇摇头或点点头就能交流。 而今日白天遭赵弘润恐吓的那名考生似乎在等这批的白蜡。 终于,那名小吏提着篮子走到了那名考生面前,手中的白蜡在他面前晃了晃,似乎在询问这位考生需不需要白蜡。 只见那名考生瞧了一眼对方后,默默地做了一个手势。 他做出的手势很有意思,左手伸出食指,而右手摊开,似乎是要六根白蜡的意思。 而瞧见这一手势,那名小吏仿佛是明白了什么,从左边的篮子里先递给对方一根白蜡,又从另外一只篮子里取出五根白蜡,一先一后放在了那张考桌上。 考生扫了几眼那从左边篮子里拿出来的白蜡,将其摆在后五根蜡烛的右侧,随后从那五根白蜡中随便抽了一支出来,放在了碗中,朝着那名小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那小吏会意,从篮子里取出火舌子,替这名考生点燃了蜡烛。 小吏离去了,而那名考生继续坐在考桌前,仿佛聚精会神地仍旧思考着题目。 一支白蜡,大概能燃烧半个时辰不到的样子,这名考生一根又一根地点着那五根白蜡,这一点,就是差不过两个多时辰,转眼便到了亥时两三刻,将近子时。 将近子时,这已经是很晚了,夫子庙内众多号房里的考生们,他们大多已经蜷曲在铺着草席的石榻上歇息了,盖着一条又脏又薄还散发着徐徐霉味的棉褥。 但也有一些考生还没有入睡,比如说刚刚这名考生。 此时,就连那些举着火把的巡考官也很少再来这里了,而附近的学子们又大多已安歇了,就在这个时候,他终于拿起了那一根被排在最后的白蜡。 俨然这根白蜡是有什么蹊跷的,但是从外观看,它与先前的五根白蜡并没有什么不同。 蹊跷在于…… “啪。” 一声轻微的脆响,那考生将那根白蜡的下半截掰断了。 原来蹊跷在于这根白蜡的下半截内部。 考生侧耳倾听着,见四周没有什么动静,便迅速地从那下半截白蜡中央那原本是用来安置烛芯的地方,抽出了一支很细很细的卷纸,大约只有筷子头那么点粗。 他小心翼翼地将卷纸摊开,只见那卷纸越摊越大,最后竟变成了一张手掌大小的纸。 在纸上,有人有鼠毫笔写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 若是叫其余考生瞧上一看,恐怕他们定会惊呼,因为这张纸上分明写着今日考题上的答案。 瞧见左右无人注意,这名考生迅速地将纸上的蝇头小字抄录在答卷上,没过一会儿工夫便抄完了。 这时,他将这张纸放在烛火上点燃,然后迅速放入碗中,并将那下半截空心的蜡烛也掰碎,全部放入碗中。 那张纸很快就烧没了,碗里只有温软绵绵的蜡烛液,他随手按了几下那些发硬的蜡烛碎块,将其按入那层厚厚的蜡烛液当中。 而等到那最后一根白蜡燃烧殆尽,其流淌下来的蜡烛液将碗里的蜡烛液也覆盖掉,结成了一大块厚实的浑浊不透明的白蜡块,一切的证据都消失了。 于是乎,那名考生上石榻睡觉了,等着明日一早考官们过来收卷。 完美的舞弊,天衣无缝。 只是他想不到的是,在他头顶上,在号房的屋顶,有一小块瓦片被抽掉了,有一双眼睛默默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一直到这名考生躺在石榻上以不舒服的姿势睡熟了,那双眼睛这才消失。 而随后不久,那双眼睛的主人便悄悄来到了父母庙侧殿的房间,将此时已在床榻上睡得迷迷糊糊的八皇子赵弘润给叫了起来。 不错,那双眼睛的主人,正是赵弘润身边的护卫卫骄。 而通行的还有其余几名宗卫,他们的任务是给卫骄打掩护,看似装模作样地在附近巡考,实则是为了不让人注意到趴在号房屋顶的卫骄。 为此,卫骄还特地换了一身黑色夜行衣。 “给我打一盆清水来。” 在唤醒的赵弘润打着哈欠说道。 当即便有一名宗卫从墙角的水桶中舀了几勺水到脸盆中。 赵弘润起身走到脸盆前,用沾着冰冷的水的手掌拍了拍面颊,这才使充满困意的眼眸逐渐变得炯炯起来。 “如何?”回身走到床榻边坐下,赵弘润低声问道。 只见卫骄抱了抱拳,同样低声回道:“正如殿下所料,那白蜡却有文章。”说着,他便将他亲眼目睹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赵弘润,只听得后者连连咋舌。 不得不说,这种作弊方式的缜密程度,严谨地让他感觉诧异。 无论是作弊小抄的递送方式,还是作弊时间的选择,以及最后销毁证据的办法,都让赵弘润感觉自己白活了一世。 『看来这吏部有一套慎密的舞弊手段……』 赵弘润暗自思忖着。 凭他判断,科场内舞弊的绝非那名考生一人,那超过两千六百名的考生中,必定有类似的舞弊事件,只不过他暂时还未抓出来罢了。 从舞弊的手法上看,赵弘润判断这种舞弊的方式涉案人员恐怕不少。首先,必定有写答案的人,就是写那张纸上蝇头小字的人,而且人数绝非一人。想想也是,若是作弊的考生写出同样的答案,岂不是露出马脚? 其次,传递答案的那些卖蜡烛的小吏,他们可能只是中间人,但更多的可能则是听命于上头的命令行事,如此说来的话,他们那些人的主事,或有可能就是这场科试的考官们。 “殿下在想什么?”宗卫何苗好奇问道。 赵弘润不解地望了他一眼:“什么?” “卑职的意思是,既然已经抓到把柄,殿下何不去告那些人呢?” “证据呢?”赵弘润反问道。 “证据不就是……”何苗下意识开了口,结果没说完一句话才意识到用这种方式舞弊的证据是当场销毁的,根本抓不到什么把柄。 “不是还有那些分蜡烛的小吏么?”宗卫周朴自以为得计地提醒道。 赵弘润闻言笑了笑,摇摇头说道:“难道你们不懂何为弃车保帅么?……就算你抓了那些传递蜡烛的小吏,又能如何?只要那群郎官们一口咬定是手底下的人私下妄法,就算有那些小吏们的口供,也不见得能搬倒他们,别忘了,他们背后还有太子撑腰。” “哪怕是截获那批有问题的蜡烛也不行么?”才睡醒没多久的宗卫沈彧皱眉问道。 “可以是可以,但是,这样震撼力不够……”赵弘润摇了摇头,随即脸上露出几分诡异的笑容,喃喃说道:“要玩,咱们就玩大一点。” “……”众宗卫们面面相觑,不明白自家殿下的意思。 毕竟是自己的肱骨心腹,赵弘润也不藏掖着,叫众宗卫靠近过来,他将自己的打算低声告诉了他们,只听得众宗卫们一个个目瞪口呆,脸上表露着不知是震撼还是亢奋的兴趣。 “去准备吧!” “是!” 事不宜迟,众宗卫们分头准备去了,而赵弘润则继续上榻睡觉,倒不是他偷懒,只是他此刻若是不睡足了觉,整个计划他或许撑不下来。 如此一直待日上三竿,赵弘润这才悠悠转醒。 醒来的第一件事,他便带着两名宗卫来到了科场,借着巡考的便利记住了这最后一场考试的试题。 最后一场科试是『陈略』,即策问,大抵可分为『案断』、『营建』、『民生』、『度支』、『乐府』五类,每类两个案例题目,只要求考生针对其中有把握的类目题作答,答题不限。 当然了,你若是答对的题目越多,非特殊情况下日后仕官的选择面就越大;反之若是只答对其中一个类目的题,那么日后非特殊情况下就会被征辟为该部官吏,选择面极小。 而除此以外,并无什么限制。 记牢了题目后,赵弘润装模作样地又在考场巡考了一段时间,随后便回到了歇息的房间。 而此时,其余宗卫们已经准备好了笔墨纸张。 只见赵弘润思忖了片刻,便针对那五类考题中的《民生》一类,在纸上挥笔疾书。 大概一炷香工夫,两篇简短而精湛的文章便写完了。 他仔细瞅了两眼,又稍作了些改动,这才放下了手中的毛笔。 “取鼠毫来。” 旁边有宗卫连忙递上鼠豪笔,并将那一张张仔细裁剪的、手掌大小的纸张罗列在他面前。 见此,赵弘润便接过鼠豪笔,小心翼翼地将他方才的那篇文章用蝇头小字抄写在那张手掌大的小纸上。 整整几个时辰,他几乎没有丝毫停歇。 要知道,用鼠豪笔写出蝇头小字,这本来就是极度耗费精力的事,更何况他一口气抄写了数十上百份,写到最后,他的右手酸地几乎抬不起来。 “就这样吧。”抄完了最后一篇,赵弘润将鼠豪笔放在一边,吩咐宗卫高括、种招二人道:“你二人即刻带着这些前往工部,请工部的巧匠仿造那些白蜡,将这些纸藏于白蜡之内,务必要在黄昏前赶制出来,交到我手中。” “明白!”宗卫高括、种招二人早已了解了自家殿下的整个计划,哪里还会有什么不明白的,小心翼翼地将那些纸用布包好,藏在怀中便悄悄离开了夫子庙。 『一个科场内,若有上百名考生同时写出上百份一模一样的答卷……这场面相信必定会十分令人震撼吧,嘿!』 甩了甩发酸的右臂,赵弘润恶意满满地笑着。 第四十九章:继烛(三) 第四十九章 “……那么,给个说法吧,诸位。” 当日傍晚,即第三日科场考试的傍晚,赵弘润与他的宗卫们堵到了那些在傍晚负责兜售白蜡的小吏们。 人数不多,仅四人而已。 当着这死人的面,赵弘润随手他们左右手的篮子里各取出了一只白蜡,全部掰断,果不其然,其中一只白蜡内部暗藏玄机。 看得出来,这四名小吏都是知情的,瞧见这一幕面色顿时就变得苍白了。 这时,四名宗卫急忙上前捂住了他们的嘴,毕竟赵弘润等人只是将这四人以各种借口拉到了无人的角落而已,而一旦这四人叫喊出声,势必会引起旁人的怀疑,从而影响到赵弘润的整个计划。 “都噤声。……你们应该晓得,科场内的吏部公吏主导舞弊,轻则流放充军、重则问刑杀头,别以为指使你们的那些吏部大官们能救你们……” 那四人对视了一眼,脸上的恐惧之色更浓,想来他们也是清楚其中后果的。 “如今我给你们指一条出路。”赵弘润吩咐一名宗卫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笔墨纸砚,低声对那四名小吏说道:“只要你们肯供罪画押,再为我做一件事,我不但保你们无事,再给你们每人一百两银子。……想想你们的家人,为上头的人顶罪,使家中的亲人悲伤,何必呢?” 四名小吏面面相觑,如今的他们好比砧板上的鱼肉,哪还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在互视了几眼后他们咬牙点了点头,在纸上分别写起了供罪的证词,最后还用大拇指与食指蘸着墨汁在供词上画押,写下了自己名字,还按下了指印。 “很好,看来四位都是聪明人。” 赵弘润用眼神示意宗卫们将认罪的供词吹干,随即沉声对这四名小吏说道:“你们应该清楚我的身份,我既然说可以保你们,就可以保你们。……待你们为我做一件事后,我便将这供词还给你们,再给你们一百两银子。但若是有人背叛了我,呵呵,这份认罪的供词,足以使你们家破人亡了。” “小的们不敢。”四名小吏对视了一眼,其中有一人低着头慌慌张张地说道:“我等就算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欺瞒八殿下您呀……不知八殿下要咱们几个做什么?” 话音刚落,宗卫高括、种招二人便拎出几只篮子来,篮子内所盛放的皆是他们白天在工部赶工制作的白蜡,内中隐藏着赵弘润针对第三日科试的文章,一模一样的文章,足足百来份。 “用这些替换你们用来舞弊的白蜡,照前两日那般,分给考场内那些需要这些白蜡来舞弊的考生。……记住了,别给我露出马脚,否则,你们懂的。” 随着赵弘润的话声,旁边有几名拿着供词的宗卫故意将这四名小吏的供词晃了晃。 “小的们懂,小的们懂。”四名小吏连连点头。 “那还等什么?去吧。” “是是。” 四名小吏连忙更换了白蜡,提着一篮赵弘润所制的白蜡,以及一篮普通的白蜡,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重新来到号房,将这些白蜡分发给那些“需要”他们的考生。 有足以使他们家破人亡的认罪供词在赵弘润手中,他们根本不敢有什么别的想法。正如他们被赵弘润所说动心的,科场舞弊只是他们上头的大官们的指使,他们原本并不敢这么做,如今事发了,他们也没有必要为上头的人顶罪。 上头的人拿银子、得人情,他们因此家破人亡,何必呢? 前前后后大概一个多时辰,那四名小吏便将那些特殊的白蜡分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没几根,赵弘润估算了一下,发现这次科场舞弊的考生,绝对不下于百人。 毕竟第三日的策问科试相对比较简单,并不是每一个舞弊的考生都需要这一日的答案,最难的,还是在第一日的四文书,可惜那时赵弘润还没有抓住这件事的关键。 “做得好,倘若此事顺利的话,我会推荐你们到另一个府衙去,到时候你们就不必再担心遭到上头的报复。……明日这个时候吧,我会兑现我的承诺。” 赵弘润对那四名小吏的承诺,让他们心中喜悦。 “是是。”四名小吏们欢欢喜喜地退下了。 见此,赵弘润径直走向那名叫做温崎的考生的号房。 此时,温崎早已躺在了石榻上,似醒似睡。 赵弘润走过去,轻轻在桌上敲了几下。 “……”温崎睁开眼睛瞧见了赵弘润,却发现赵弘润冲着他点了点头。 他愣了一下,旋即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 君子之交淡如水,他俩谁都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而等到他们再次见面时,那已是数年之后了。 一晚无事。 赵弘润自顾自去夫子庙侧殿的房间歇息了,而他身旁的宗卫们,除了两人仍旧盯着那罗嵘,两人贴身护卫着自家殿下外,其余六人在号房与号房间瞎晃悠。 倒不是为了抓那些舞弊的考生,只是为了见识整个考场的动静,毕竟这会儿他们也不能保证赵弘润的计划是否能顺利实现。 赵弘润这一睡,便足足睡到了翌日的日上三竿,此时科场内所有的考生们,他们最后一场科试的答卷已经全部收了起来,正成群结队地陆续离开考场。 赵弘润径直来到了夫子庙的正殿,因为这次会试的主考官罗文忠与其余十六名同考官,还有一些负责的主事、干事们,将在这里批阅这次会试的答卷。 看得出来,这些吏部的官员们对赵弘润这位八皇子已不再像之前那样畏惧,以至于明明瞅见赵弘润领着十名宗卫踏入正殿,却没有几个人跟他打招呼,一个个装得聚精会神批阅考卷似的。 见此赵弘润也不在意,自顾自地打量着正殿内的摆设。 细说考官批卷,按照规定,考生们的答卷被称为『墨卷』,考官们是不可以直接在墨卷上批阅的,这是为了防止舞弊,防止考官们从考生的墨卷中辨认出亲属、学生的笔迹,或者某些特殊的记号,从而对其私下加以照顾。 因此墨卷收上来后,会由专门负责抄录的主事、干事、令吏们,由他们主笔抄一份一模一样的『朱卷』,在朱卷上填好与墨卷相应的编号,再将朱卷呈交给一共十七位考官批阅。 整整两千六百多名考生,三场科试,这就意味着需要抄录的朱卷几近达到八千份,单单那几十名抄录的官员动笔抄录,不得不说是一件工程量非常大的事。 这不,那些官员抄了一整天,也没将众考生第一日的答卷抄完。 太阳日渐下山,无论是抄了一整日的公史、主事们,还是批阅了整日的考官们,他们终于放下了笔,准备去夫子庙的伙食堂用饭。 看得出来这些人的确很疲惫。 想想也是,就连这一整日啥事也没做的赵弘润都感觉疲倦,又何况是他们呢。 “八殿下可是要用饭?不如与下官等人一同去吧。” 期间,也不知那罗文忠是怎么想的,竟然故意走到赵弘润面前来挑衅他:“其实下官觉得吧,反正八殿下在这也无所作为,不如就回宫去吧,您说呢?” “你这家伙……”宗卫卫骄一脸愤愤之色。 赵弘润抬手阻止了满脸不忿的众宗卫们,抬头上下打量了几眼罗文忠,笑着说道:“罗大人说的是,不过没办法,本殿下怎么说也是陪监啊,只能等众考生的批卷全部结束后,才能返回宫中。” “哼!”罗文忠蔑笑了一声,自顾自与那些吏部郎官们离开了。 “什么人啊,这家伙……” 瞅着罗文忠那不屑一顾的表情,众宗卫们心中气愤之余,皆在暗自冷笑:看你们能笑几日! “咱们也去用饭吧。” “是。” 赵弘润丝毫未将罗文忠的挑衅放在心上,领着众宗卫们倒庙内的伙食堂用饭。 因为正殿每时每刻都有一定数量的公史、干事们留守,因此他倒也不怕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做什么事。 用完饭后,众人便又返回夫子庙的正殿,负责抄录的继续抄录,负责批阅的继续批阅,而赵弘润则继续无所事事,默默等待着第三日的考卷。 等到熬夜熬得吃不消了,他索性搬了两把椅子来,在正殿的角落呼呼大睡。 『此子……究竟在想什么?』 撇了一眼在角落呼呼大睡的赵弘润,罗文忠心底有些不解。 在他看来,这位八皇子此番根本就没有抓到吏部任何舞弊的事,可为何这小子却仿佛毫不在意的样子呢? 他有些想不通。 批阅考卷的工作,日夜不休地继续着,等到了继科场考试结束后的第四日晚上,负责抄录的公史、干事们,终于抄到了科试第三场的答卷。 见此,不眠不休好几日的宗卫们,悄悄唤醒了在正殿角落呼呼大睡的赵弘润。 “咦?” 一名负责抄录的公史脸上露出了疑惑之色,喃喃自语道:“这篇……怎么感觉……” “怎么了?”旁边有另外一名公史转过头来,疑惑地看着同僚将两份学生的墨卷做着对比。 忽然,他脸上露出几分错愕之色,指了指同僚手上的两篇墨卷,再指指自己手中的这一篇,惊愕说道:“这……这怎么回事?” 他们惊骇地发现,他俩手中的三篇考生的墨卷,很诡异地极为相似,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赵弘润不知何时来到了他俩身后,笑眯眯地瞅着他们。 “咦?这三篇考生的文章……哎呀,惊人的雷同诶!” 第五十章:赢家 第五十章 大魏洪德四月四日晚,夫子庙科场内,竟从考生的墨卷中查出一百一十二份雷同文章,其中有七十余篇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闻讯而来的禁卫军,当场就将整个夫子庙都控制起来,将负责这场科试的主考官、同考官,以及辅佐他们的公史、主事、干事、杂役们全部收监,并将主考官与同考官共计十七人连夜押送至皇宫门外。 此时大魏天子赵元偲正在赵弘润他母妃沈淑妃的凝香宫内。 因为赵弘润的关系,沈淑妃如今在大魏天子心中的地位水涨船高,只不过因为此女素来身体状况不佳,因此大魏天子夜宿在这里,顶多就是与这位爱妃谈论些有关于八儿子弘润、九儿子弘宣这兄弟俩小时候的趣事,然后就各睡各的,几乎没有什么房事可言。 可即便如此,大魏天子依旧乐此不疲,隔三差五地就会来与沈淑妃聊天,今日也是。 然而没想到的是,今日睡下不久,天子便被大太监童宪给轻声唤醒了。 “陛下,夫子庙事发了。” “轻点声。”被唤醒的天子吃了一惊,对童宪做了一个小声的手势,随即望了一眼同塌而眠的沈淑妃,替她掖了掖被子,小心翼翼地下了榻。 此时童宪已拿来了天子的龙袍,他也晓得沈淑妃身体弱,夜晚睡眠时容易惊醒,因此说话声极为低沉:“方才八殿下急召禁卫军封锁了夫子庙,据说是第三日的考生答卷中,搜查出百余份一模一样的答卷。” “好本事!”听到这话,天子竟满脸欣慰喜色。 毕竟天子这段时间都在密切关注着自己第八个儿子,想看看这小子是否能抓到吏部科场舞弊的事,因此,那日下午八皇子赵弘润命宗卫到工部令巧匠秘密制作了一批白蜡的事,天子是清楚知情的。 他正要再说些什么,忽听榻上的沈淑妃“唔嘤”轻吟了一声,似乎有被惊醒的迹象。 见此,天子当即示意童宪与他先悄悄离开凝香宫。 二人悄悄来到了凝香宫外。 “那劣子果真没叫朕失望。……童宪,那些人呢?” “回禀陛下,禁卫已将主考官罗文忠与十六名同考官押至宫外,八殿下与其宗卫亦随行。……陛下要招他们问话么?” “哼!”天子笑哼了一声,哼哼着说道:“一场科试竟出现百余份一模一样的学生墨卷,这等惊世骇俗的舞弊,朕岂有不立即审问的道理?……令禁卫将那些人押解至垂拱殿,再传吏部尚书与左右侍郎。” “是。” 吩咐已毕,天子振了振龙袍,深吸一口气摆出震怒之色,朝着垂拱殿而去。 等到他到了垂拱殿时,那已经是亥时前后,此次科试的主考官罗文忠与十六名同考官早已跪在垂拱殿的龙案前。 旁边,赵弘润与他十名宗卫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他们。 踏进殿内,天子一眼瞥见了儿子赵弘润挂在脑袋上的那张搞笑的面具,差点笑了出声,好不容易才忍住,一脸铁青地在龙案上坐了下来。 “啪——!” 天子的手重重拍在龙案上,仿佛是拍在那十七名考官的心口,吓得他们全身一哆嗦。 “罗文忠,告诉朕,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天子语气阴沉地质问道。 早已面色苍白的罗文忠此时面色更是难看,跪在地上根本不敢抬头:“微……微臣不知。” “不知?你可是此次科试的主考官啊!如今在科试内出现了百余份雷同的答卷,你竟告诉朕,你不知?!” 罗文忠吓得浑身哆嗦。 “那你们呢?你们也不知么?!”天子质问那十六名同考官道。 “……”十六名同考官低着头跪在地上,一声不吭。 “这可真是……好好好,朕着你等监察科场舞弊,你等就是这般回报朕对你等的信任的?!百余份雷同的文章……你们告诉朕,那些考生们究竟怎么才能写出百余份一模一样的答卷的?!” “臣等……知罪。”十七名考官异口同声地告罪道。 天子深深吸了口气,闭着眼睛不再说话,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整个垂拱殿顿时变得寂静起来,谁也不敢大声喘气,除了八皇子赵弘润一个接一个的哈欠。 良久,一名小太监匆匆走了进来,禀告道:“陛下,吏部尚书贺枚、左侍郎郗绛、右侍郎阚密三位大人在殿外求见。” “宣!”天子冷哼喝道。 小太监躬身退下,没过片刻,便有一名五十来岁的官员领着两名四十壮年的官员急匆匆地走入了殿内,三人瞧见龙案前跪着的那一干吏部郎官,眼神中皆露出几许无可奈何之色,二话不说就在罗文忠前面跪了下来。 “臣贺枚(郗绛、阚密)叩见陛下。”三人异口同声地道。 “你三人平身罢。”天子挥挥手令这吏部尚书与左右侍郎平身。 “多谢陛下。” 三人站了起身,低头弯腰恭恭敬敬地站着,双目不敢斜视。 “贺卿。” “臣在。” “此次科试,由你吏部主持,朕对卿素来信任,但是此次,你太让朕失望了!” “臣……知罪。”吏部尚书贺枚噗通一声又跪倒在地。 这时,天子望了一眼这位吏部尚书,站起身来,将龙案上厚厚一叠考生的答卷拿了起来,缓缓走到贺枚面前,随手撒在他眼前,沉声说道:“在由你吏部众郎官监考之下,一场科试,竟同时出现百余份几乎一模一样的答卷,你有何话说?” 吏部尚书贺枚跪在地上拿起几张,仔细瞅了瞅,果然发现这些考生的答卷虽笔迹不同,但内容竟是惊人的雷同,有的甚至根本就是一模一样。 『……』 这位年过半百的吏部尚书微微侧目,撇了一眼身后的罗文忠与其他几名郎官,低声说道:“臣有失察之罪,望陛下责罚。” 话音刚落,左侍郎郗绛、与右侍郎阚密亦叩拜告罪。 “这次的会试虽然并未经你三人之手,但你三人的确有失察之过,朕罚你们半年俸禄减半,可有怨言?” “陛下仁厚。”吏部尚书与左右侍郎连忙叩谢,毕竟半月俸禄减半的惩罚已经是非常轻的处罚了。 “但是你等……”天子转头望向那包括罗文忠在内的十七名考官,怒声斥道:“身为考官,竟使科场内出现此等骇人听闻的舞弊之事,致使天下人都在看我大魏科试的笑话……你等有何话说?!” “陛下饶命。”那十七名考官连连磕头求饶。 “哼!”天子冷哼了一声,冷冷扫视着这一帮跪在地上的臣子:“朕不相信这件事你们毫不知情,说不定其中就有人知法枉法……明日早朝,朕会将此事移交大理寺,由大理寺来彻查。另外,贺卿。” “臣在。” “朕以为你吏部内制混乱,命你即可肃清吏部。至于科试重考之事,就移交给礼部吧,你以为呢?” 『……』 吏部尚书贺枚闻言心中咯噔一下,抬头悄悄瞧了一眼天子,见天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他仿佛是明白了什么,低头说道:“臣……遵命。” 『科试之事移交给礼部?』 赵弘润也是听得心中一愣,他暗自诧异,摸不准这科试究竟是暂时移交给礼部,还是从此就由吏部来管理。 当夜,天子接连下达了几道命令。 其一,设御史监,负责勘察百官、巡视郡县、纠正刑狱、肃整朝仪等。 其二,吏部的考功司不再负责京城官员与地方五品官员以上的官员政评、升迁、转而由御史监负责。 其三,吏部的文选司不再负责京师官员与地方五品官员以上的举荐、委任,转而由中书省与御史监商议任命。 其四,科试之事从吏部移交至礼部,由礼部全权负责。 至于罗文忠与其余十六名考官,则当即被禁卫移交至大理寺,侯监待审。 听着这一道又一道几乎要将吏部拆分殆尽的皇令从天子口中下达,赵弘润越听越感觉不对劲。 因为他感觉这不像是天子在仓促间所做出的决定,而仿佛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更让赵弘润感到不解的是,天子甚至没有去深究罗文忠与那十六名考官是否存在贪污舞弊,仿佛纯粹就是借这件事整个削弱吏部。 『难道说……』 不知不觉地,赵弘润的面色变得有些不太好看。 而就在这时,简简单单处理罢这次科试舞弊之事的天子,徐徐走到了他身边,微微低头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做的不错!然而这一仗,却是朕赢了……记好咯,目前你……一胜两负!” 说罢,他轻轻拍了拍赵弘润的肩膀,笑着走出了垂拱殿。 “哈哈哈哈——” 从旁,大太监童宪瞅了瞅呆若木鸡的八皇子赵弘润,又瞅了瞅满脸笑容的天子,耳旁仿佛又响起了那日天子在垂拱殿内的低声嘀咕。 『吏部啊……太大了呢……』 有些遗憾地望了眼赵弘润,童宪低着头跟上了哈哈大笑的天子。 而回头望着这对主仆离去的背影,赵弘润整个人都呆住了。 “殿下,殿下……” 察觉到自家殿下的表情有点不对劲,众宗卫们纷纷围了过来,却发现他们殿下死死攥着拳头,一张稚嫩的脸庞憋地通通红。 是的,赵弘润的目的达到了,那罗文忠这回十有八九会被剥掉身上的官服,可是,可是…… “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凄厉的抓狂般的喊声,响彻了整个垂拱殿。 远远听到这声抓狂的喊声,天子的脸上自得之色更浓了几分。 “呵!这声叫喊,还真是叫朕前所未有的舒畅啊,呵呵呵……” 第五十一章:感触 第五十一章 次日早朝,当吏部尚书贺枚在朝会中主动向天子提出整顿吏部的奏请时,满朝殿臣都愣住了。 而随后,大魏天子非但同意了这位老臣的奏请,还重重削弱了整个吏部,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变故,更让满朝殿臣们感到难以置信。 吏部,作为门下省六部中职权最大的部府,他们以往把持着大魏官员的选拔、升迁、考评、贬罚、监察等等权利,不可否认是六部之首。 而如今,一道皇令颁布之后,地位崇高的吏部被彻底打落凡尘,沦落至与其余五个部府平起平坐的局面,再没有什么特殊的地位可言。 而相比之下,新设的御史监成为目前最炙手可热的焦点,毕竟这个新成立的府衙,其职能简直可以说是从吏部硬生生挖过来的。 而除了御史监外,礼部也这次事件的第二个受益者,因为他们得到了主持科试的权利,不出意外的话,日后大魏地方所展开的乡试工作,将直接与礼部交接,再没有吏部的什么事了。 吏部,元气大伤。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门下省除吏部以外的其余五部尚书们、侍郎们,面面相觑,他们简直难以相信,昨日吏部还是六部之首,权柄之重,其余五部难以望其项背。可仅仅只是过了一夜,吏部这个六部中的巨人非但就被打倒在地,还陷在泥里难以脱身。 是的,因为新设的御史监,他们的第一项任务就是配合吏部官员,整顿吏部的内制,包括审查那十七名已被关押在大理寺监房里的考官们。 『看来吏部至少两三年别想再抬头了……』 其余五部的尚书、侍郎们难免有种幸灾乐祸的想法,毕竟曾经的吏部地位太过于超然了,仿佛凌驾于其余五部府衙之上,而如今,这个地位超然的巨人被拉入泥潭,哪怕是同朝为官,亦有不少人抱持着幸灾乐祸的看法。 而面对这些同僚们看似安慰实则是探查究竟的说辞,吏部尚书贺枚只能强颜欢笑。 这位吏部尚书心里很清楚,什么科试出现重大舞弊、什么吏部内制度混乱,那不过都是天子准备削弱整个吏部的说辞而已,他甚至开始怀疑,天子一开始提拔罗文忠为科试的主监考官,就是为了借八皇子赵弘润的手抓出吏部所存在的舞弊与其余一些隐弊,然后以此为借口勒令吏部重新整顿,便借此机会将吏部近半的权利剥离,交到了新设的御史监手中。 因为这位吏部尚书贺枚已经查证,这次科试的主考官,即他吏部文选司郎中罗文忠,以及此人的儿子罗嵘,与八皇子赵弘润是存在着怨隙的。如若不然,传闻中素来不关心朝事的那位八皇子,岂会有这个闲情插手科试,插手吏部内的事物? 正因为明白这一点,吏部尚书贺枚根本不敢为自己的吏部求情,因为他已经明白,此次吏部失利,并非是因为罗文忠或者八皇子赵弘润的关系,而在于当今大魏天子。 天子,嫌吏部太大了。 此后,吏部所主持的科试出现百余份雷同答卷的事,终究难免被传开了,这使得在京中逗留等待着科试结果的考生们大为哗然。 然而还没等这些考生们做出什么抗议的举动,朝廷便颁布了最新的告示:天子拟礼部重开科试。 是的,仅仅只是叫礼部重开科试,并没有直言对那一科科试监考官的处置,也没有追究那一科科试内舞弊的考生。 这让很多人有些不解。 这些人的不解,是因为他们根本不了解大魏天子的想法,谁能想到,大魏天子根本就不在乎对谁谁加以处置,天子要的,只是整个削弱吏部。 这是眼界的不同所导致的观念差距。 早朝之后,天子照例摆驾垂拱殿,与垂拱殿的三位中书大臣们一同审批章折。 看得出来,今日大魏天子的心情非常不错,很难想象这位天子在朝中出现此等舞弊重案的情况下还能笑得出来,而且笑地格外敞快。 『看来赢的人是陛下啊……』 三位中书大臣对视一眼,心中暗暗感慨着。 能被天子提拔内中书大臣,何相叙、蔺玉阳、虞子启三人的能力自然是不容怀疑的。 事实上他们在几天前就感觉纳闷。 比如说,破例将一名名不见经传的吏部郎官提拔为科试的主考官。 再比如,史无前例地提出了皇子陪监的考量,并最终将这个名额交给了八皇子赵弘润。 这一桩桩看似巧合的事,事实上真的是巧合么? 而如今他们明白了,原来这件事的背后,一直是这位天子在背后推手,借罗文忠与八皇子赵弘润的恩怨,故意挑唆八皇子插手干涉此次由吏部所主持的科试,并且在后者查出科试舞弊等种种事态后,再借此整个削弱吏部。 这位当朝天子,巧妙地将所有参与到此事的人都变成了他削弱吏部的棋子,包括那位堪称人而知之的八皇子。 『这对八殿下而言恐怕是个打击啊……』 蔺玉阳与虞子启对视一眼,心中无奈地苦笑了一声。 虽然听上去有些大逆不道,可他们仍然感觉天子这一手实在有点不厚道。毕竟八皇子赵弘润再怎么聪明,他也不过是一名十四岁的稚童,而天子利用权力的推手,以这种政治手段达到目的,用在朝臣身上无可厚非,可用在一名十四岁的稚童身上,这未免有点以大欺小之嫌。 虽然说适时地敲打敲打那位八皇子倒也不错,可以这种方式,实在有些残忍。 在中午用饭时,大太监童宪向天子汇报了八皇子赵弘润的最新动向。 “陛下,八殿下出宫了。” “去哪了?”其实问这话的时候,天子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毕竟他也晓得他儿子在宫外有一个相好的女人。 果然,童宪低声回道:“据内侍监回禀,八殿下去了一方水榭。” “去找那位苏姑娘了么?呵!”天子微微笑了笑,他很清楚自己这一手会让那个倔强而骄傲的儿子感受到挫败的滋味,因此他从昨晚开始就命童宪遣内侍监的太监时刻关注着赵弘润的动向,免得那个骄傲的儿子一时想不开。 毕竟天子那时最后在他儿子耳边所说的那句话,杀伤力可是相当巨大的。 “唔……传朕的口谕,八皇子弘润此次在科试中表现出色,协助朝廷抓到了科场舞弊之事,应当给予奖励,从即日起,恢复文昭阁的月俸。” 『这是打一棒给个甜枣么?』 童宪苦笑了一声,低声隐晦地提醒道:“恐怕陛下的好意会被八殿下误会为羞辱……” “呵!”天子微微一笑,摇摇头说道:“那你就太小看他了,依朕看来,那劣子会收下朕的馈赠,然后寻思着,怎么再扳回一筹……与其拘泥于此次的失利,倒不如再战一回,这才是那劣子的性子。不过……” “不过?” “不过就不知道那劣子什么时候才能恢复了,这次对他的打击应该蛮大的……” 『你知道昨晚还故意用话挤兑他?』 童宪有些哭笑不得。 而与此同时,他们口中的八皇子赵弘润,确实已来到了一方水榭,私会了翠筱轩的苏姑娘。 对于赵弘润时隔多日的来会,苏姑娘心中很是开心,毕竟赵弘润是她生命中第一个男人,女人总是难免会对自己生命中第一个男人抱有特殊的感情,即便赵弘润的岁数比她要小上六岁。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已经发生过一次自家殿下被掳的事,因此,这次众宗卫们说什么也不敢再远离自家殿下了,十名宗卫一同陪着赵弘润来到了翠筱轩,这个护卫的规模让苏姑娘不禁愣了一下。 好在苏姑娘也逐渐猜到自己这个小男人恐怕身世不俗,因此倒也没有在意他会有十名护卫贴身保护。 她给了小丫环绿儿一些银子,让她叫一方水榭的管事们准备一桌酒菜,在外室招待赵弘润的十名护卫,而她自己则将赵弘润邀请到了内室,并在内室也准备了一个案几的酒菜。 “前些日子公子所说的事……解决了么?” 酒菜上来之后,苏姑娘很贤惠地替赵弘润斟了一杯酒,她疑惑地发现,今日的这位“姜公子”似乎心情有些低落,有些沮丧。 “啊,解决了。”赵弘润双手枕着脑袋躺在内室的毯子上。 正如苏姑娘所看到的,他的心情的确有些低落。 不可否认,他此次干涉科试的目的达到了,罗嵘这次科试铁定没戏了,因为他老子罗文忠被牵扯上了科场舞弊之事,哪怕重考,礼部的官员也不会叫罗嵘榜上有名。 而罗文忠就更别说了,十有八九会从吏部文选司郎中的位置上被踢下去,运气好的话,要么再从小吏做起,要么直接被发配到地方为官,倘若运气不好,被御史监查出他与科试舞弊确有瓜葛,那么就将直接被革除官籍,甚至父子二人都有可能被剥除士籍。 这样算下来,就差一个大理寺狱丞裴垲还未受到赵弘润的报复,但是赵弘润突然没这个心思了,他甚至没兴趣再去关注罗文忠将受到怎样的处置。 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就在于他老子大魏天子赵元偲。 父子战争的第三仗,在赵弘润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打响了,随后也在赵弘润根本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落幕了。 他输了,输得莫名其妙,同时也输地心服口服。 与前两回孩子气的所谓父子战争不同,这一回,大魏天子向他展示了什么叫做大人的游戏,什么叫做权利的推手,什么叫做帝王御术,与其相比,赵弘润此前那种幼稚的反抗手段根本摆不上台面。 失落、沮丧,这是难免的,可是除了失落与沮丧以外,赵弘润还收获了一种别样的感触。 『不知道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在幕后操纵一切,主导一切……』 一杯一杯默默地喝着酒,听着苏姑娘为了安抚他心情而弹奏的曲子,赵弘润心中微微有种别样的触动。 第五十二章:太子与雍王 随后的大半个月,赵弘润每日都会到一方水榭的翠筱轩去,一边喝酒一边听苏姑娘逐渐提高的琴曲,同时在心中默默计较前几日那三仗父子战争的得失。 可能是出于安慰自己儿子的考虑,大魏天子非但恢复了赵弘润寝阁文昭阁的皇子月俸,对于他出入一方水榭这等烟花柳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或许受到了挫折的男人最好的调剂就是女人的安慰吧,大概天子是这么考虑的。 然而天子的默许,并没有使赵弘润与苏姑娘的关系更进一步,相反的,他们在有过那次的肌肤之亲后,反而变得有些拘束起来,有时候无意间视线的接触竟会使两人都变得尴尬。 或许他俩谁都没有准备好从知己迈向更高层次的关系吧,毕竟从年龄上看他俩相差六岁,这是目前最尴尬也是最不容忽视的问题。 撇除这点不谈,他俩倒是相处地不错,都逐渐地向对方敞开心扉,说说笑笑,情谊日渐升温。 当然也有不太妙的事,比如,洪德十六年四月二十八日的这一天,赵弘润刚准备离宫去私会苏姑娘,就被他六皇兄赵弘昭给堵上了。 当时一瞧这位六皇兄似笑非笑的表情,赵弘润心中便暗叫不妙。 果不其然,这位六皇兄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他无言以对。 “弘润,愚兄的寝阁最近似乎丢了几幅画……不知你对此有何看法?” “竟有此事?”赵弘润装得一脸很无辜的样子。 岂料这位六皇兄吩咐身后的宗卫费崴拿出了几卷画,摊开一瞧,竟恰恰就是赵弘润前一阵子偷偷运到宫外卖掉的那几幅。 “弘润,这几幅,你眼熟么?”六皇子似笑非笑地问道。 看了眼宗卫费崴手中的那几幅画,再看了眼似笑非笑的六皇兄赵弘昭,赵弘润哪里还会不明白,当即求饶似的朝着这位皇兄拱了拱手,请这位皇兄高抬贵手。 麒麟儿赵弘昭并没有在意这位八皇弟的劣迹,因为他知道当初这位八皇弟被他们父皇扣除了月俸,日子过得很艰难,动一动歪脑筋也无可厚非。 另外,他此次过来兴师问罪,也不是出于要赵弘润赔偿他损失的想法。 “下月,五月初五,愚兄准备雅风阁宴请我陈都大梁的一些年轻俊杰,品诗论词,八皇弟会赏脸吧?” 说话时,赵弘昭故意举着一幅画在赵弘润面前晃了又晃,晃地后者连翻白眼。 “皇兄这是有备而来啊……”赵弘润苦笑不已。 说实话,他对这位六皇兄的所谓『雅风诗会』没有丝毫兴趣,更别说还是在五月初五的端阳日。 要知道在五月初五的端阳日这一天,陈都大梁可是极为热闹的,登高、赛龙舟、挂灯,说白了,那就是与民同乐的一日,是玩的一天,赵弘润本来还打算带上苏姑娘,好好玩上一日呢。 “五月初五……走不开啊。”赵弘润讪讪地说道。 “这样啊。”赵弘昭闻言摇了摇头,故意用赵弘润听得到的声音低声说道:“买回来这些画,可花了愚兄两千多两银子呢……” “得得得,我去,行么?”赵弘润举双手投降了,目前的他,可背负不起两千多两的债务。 赵弘昭听了这话心满意足,随手将画交给身边的宗卫,笑着说道:“好好好,那愚兄就静候八弟到时候赏脸了。” 赵弘润无言地翻了翻白眼:“不过皇兄,按照历年的安排,五月初五那一日父皇应该会在文德殿召集咱们吧?” 的确,按照历年的安排,五月初五的端阳日,大魏天子会在文德殿设家宴,宴请宫内众嫔妃、众皇子一同聚宴,待吃完这顿宴席后,天子会领着众嫔妃、众皇子登上高台,欣赏那遍布陈都大梁的彩灯。 不得不说,端午是皇子们一年到头少有的能聚集到一块的节日之一。 以往的端午,赵弘润纯粹就是在天子面前露个脸,然后悄悄离宴各玩各的,哪怕不能离宫。至于今年嘛,因为手中已经有了一块自由出入皇宫的令牌,他原本打算着在天子与众兄弟面前露个面,然后就溜出宫去。不过若是这位六皇兄横插一手,他的计划显然就泡汤了。 “这一点你放心,愚兄的诗会安排在赏灯之后,父皇已允许愚兄邀请几位京中的俊杰一同赴宴,他们会坐在愚兄的陪席,待赏灯之后,我等便到愚兄的雅风阁,观灯品诗,啧啧……” 说到最后,这位六皇兄一脸陶醉之色。 『得,那就是说我没办法溜出宫了。』 赵弘润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对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赵弘昭收起了脸上的陶醉之色,皱眉问道:“弘润,最近你可是得罪东宫了?” “太子?”赵弘润愣了愣,不解问道:“怎么说?” 只见赵弘昭望了望左右,压低声音说道:“具体愚兄也不知,只晓得,东宫在父皇面前参了你一本,说你每日不学无术,只晓得出宫游玩,此举不合皇子礼教……” “有这回事?” 赵弘润有些诧异,毕竟他这些日子往返于文昭阁与一方水榭,除了拜见自己母妃沈淑妃就是跑出宫与苏姑娘私会,并不怎么关注宫内的事。再者,大魏天子也并没有因为此事来指责他什么,因此,赵弘润还真不晓得那位东宫太子在背后戳他肺管子。 至于东宫太子对他的怨念,这一点赵弘润倒是并不奇怪,毕竟太子弘礼在吏部拉拢了一帮郎官,可没想到科试一事,那些郎官们有半数都被御史监被踢走了,这就意味着太子弘礼以往在吏部所花的精力全都白费了,也难怪他会心中气愤。 不过对此赵弘润并不担心,毕竟上一回科试之事,他父皇暗中摆了他一道,利用他与罗文忠的怨隙整顿了整个吏部,因此,这段期间他父皇对他的态度格外的包容,不但恢复了他的皇子月俸,还默许了他出入一方水榭的事。 因此,赵弘润倒并不担心东宫太子在这方面能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在他看来,太子对他的气愤不过只是一时的,毕竟他赵弘润并不是那位东宫太子争夺皇位的生死之地,应该不至于会闹得很僵才对。 “总之你最近小心点罢,莫要被抓到把柄。” “唔。” 闲聊了几句后,赵弘昭便起身告辞了。 转眼到了五月初五,这一日赵弘润早早地便起来了。 在寝阁沐浴更衣之后,赵弘润先带着宗卫们前往凝香宫拜见自己的母妃沈淑妃。 按理来说,他应当先往文德殿或垂拱殿向他的父皇请安,随后再去其母妃处,不过赵弘润并不在意,反正在他看来,他父皇处有的是皇子向他请安,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可是他母妃沈淑妃那边,恐怕就只有他与弘宣兄弟二人会前往拜见。 可惜他这种重母轻父的做法遭到了沈淑妃的斥责,母子二人没说几句话,赵弘润就被沈淑妃赶出了凝香宫,勒令他即可前往大魏天子处,向其父皇请安。 赵弘润拗不过这位外柔内刚的母妃,只好带着宗卫们再次前往垂拱殿。 此时的宫内,早已是张灯结彩,满是节日气氛,宫内那些水灵灵的宫女们,似乎也换上了崭新的宫服。 只可惜,那些水灵灵的宫女们还是不敢出现在赵弘润这位未出阁的皇子面前,只敢远远地瞧了几眼,便成群结队地逃离了。 走着走着,赵弘润忽然瞧见前边的宫廊中站着一人,此人身穿华服,双手负背,正笑吟吟地看着他走近。 『雍王……他在这里做什么?』 长幼有序,即便赵弘润跟对方并无什么交情,也不得不主动上前拜见。 “弘润,见过雍王。” 可没想到对方却一把拉住了正欲行躬身大拜之礼的赵弘润,眨眨眼笑呵呵地说道:“不是二皇兄却是雍王么?” 不错,此人正是赵弘润的二皇兄,雍王弘誉。 『……』 赵弘润诧异地望了一眼这位二皇兄。说实话,他与这位二皇兄素无交集,一年到头也说不上几句话,可是看这位二皇兄的态度,他对赵弘润却是格外的热情,热情到赵弘润隐隐有些受宠若惊。 “你我本是手足,身上流着相同的血脉,何必以一句『雍王』疏远了你我的兄弟之情呢?”雍王弘誉笑着说道。 “……”赵弘润诧异地望了一眼这位二皇兄,着实有些摸不透对方的想法。 要知道雍王弘誉这位二皇兄与六皇子弘昭可不同,那可是嫡争中的强势皇子,若无必要的话,赵弘润并不想与他有太多的瓜葛,免得陷入嫡争的漩涡中,麻烦不断。 可问题是这位二皇兄客气地待他,他也不好就此离开,于是只好与他一同前往垂拱殿。 “二皇兄何时入的宫?” “为兄方才入宫……” “为何不去向父皇以及施贵妃请安呢?” 赵弘润知道,与皇后王氏素来关系不合的贵妃施氏,便是这位二皇兄的生母。 “为兄在等你。”雍王弘誉笑着说道。 “等我?”赵弘润不解地望着雍王弘誉:“不知二皇兄找我所为何事?” 就在这时,只见雍王弘誉眼中闪过几丝狡黠之色,低声说道:“此事待会再说。” 赵弘润正要再问,忽听身后的宗卫沈彧低咳了一声。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正巧望见在前面的走廊交汇处,被一大帮人簇拥着的东宫太子弘礼正冷冷地看着他们。 准确地说,是冷冷地看着赵弘润身旁的雍王弘誉。 『拜托,要不要这么巧啊?』 赵弘润着实有些无语了,一股强烈的不好预感袭上心头。 第五十三章:太子与雍王(二) 按照大魏祖制规定,太子即储君,身份地位要高过其余皇子,更何况这位太子弘礼还是长皇子,因此此时在宫内回廊遇到,无论是雍王弘誉还是赵弘润,都必须主动上前行礼,否则便是失仪的过失。 别以为失仪过失微不足道,事实上此事可大可小,要是赵弘润犯下这个过失,并且太子弘礼也看他不爽的话,后者可以直接奏呈天子,叫赵弘润重新回到宫内的礼官那里学宫廷礼范。 这就是规矩内的陷害,俗称穿小鞋。 “皇弟弘誉(弘润),拜见太子殿下!” 赵弘润与雍王弘誉上前向太子弘礼躬身行了一记大拜之礼。 看得出来,作为皇帝争夺的竞争对手,东宫太子弘礼与雍王弘誉之间的关系似乎已僵到了极限。虽然从雍王这边倒是看不出什么,但是太子看待雍王的眼神,明显带着几分冷淡。 “二弟,自上回父皇在文德殿召集我等兄弟,至今也有两个多月吧?……二弟在府上做什么呀?” “也没什么。”雍王弘誉笑着回道:“平日里皇弟也就是读读经文,练一练弓矢……皇弟可是寻思着要在今年的秋狩中大展身手呢。” “哦?”太子弘礼脸上露出几分奇诡的笑容,淡淡说道:“可本宫怎么听说,你最近跑户部跑得挺勤啊。” 此话一出,气氛顿时就变僵了,连带着赵弘润都忍不住瞧了一眼雍王弘誉。 『二皇兄的目标……是户部么?』 对此赵弘润并不觉得意外。 毕竟尚书省六部官署中,吏部曾经的地位最为超然,掌握着大魏官员的举荐、委任、升迁、贬黜等大权,俨然是六部之首。 而继吏部之后,便属户部这个官署最为紧要,毕竟户部掌管着整个大魏的钱粮收支,有时候很多府衙官署都得看户部官员的脸色。 因此倒也不奇怪有心问鼎九五的雍王弘誉会想方设法地在户部动脑筋。 “呵呵呵。” 一阵短暂的冷寂过后,雍王弘誉的几声轻笑打破了僵局:“太子误会了……那不是去年地方上的赋税已经上呈到户部了嘛,皇弟也是听说这些日子户部的那些大人们忙得不可开交,心中想着皇弟是否能帮上些什么,因此就过去瞅了瞅……终归大魏乃我姬氏赵姓一族的祖宗基业,弘誉身为皇子,理当献一份绵薄之力。” 明明是一套冠冕堂皇的开脱之词,但奇怪地是从雍王弘誉的嘴里说出来,却不乏几分可信度。 至少太子弘礼抓不到什么把柄,只好怏怏地说了句:“即便如此,你出入户部也是名不正言不顺……日后少去户部吧,免得朝中大人们参你僭越之过。” 雍王弘誉闻言笑着说道:“是。……太子的教导,皇弟铭记于心。” 这时,太子弘礼才将目光投向赵弘润。 看得出来,这位太子殿下对赵弘润是有几分怨愤的,毕竟在大半个月前,在那场还是由吏部所主持的科试中,这位太子殿下明明已经遣宗卫示意过自己这位八弟,叫他莫要再干涉吏部的内务,可没想到赵弘润丝毫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照查不误。 这下好了,夫子庙第三日科试出现百余份雷同卷的重大舞弊案事发了,包括主考官罗文忠在内的十七名考官全部下狱,直到今日,天子新设的御史监还在查这件事。 新投太子的吏部文选司郎官罗文忠固然逃不过渎职之罪,因为他是主考官,科场内出现如此骇人听闻的舞弊案,就算赵弘润不再落井下石,罗文忠也逃不过被削官的命运。 这不,关于主考官罗文忠的惩处已经由御史监下达了,削官贬职,直接贬到不入流的小吏,跟赵弘润之前所估计的没有多大差别。 其子罗嵘也因为其父犯了渎职之罪的关系,被负责重举科试的礼部给摘除了,连重考都免了,硬生生白费三年光阴。 当然了,这并不是最关键的,关键的是,吏部考功司司郎范肃,那位心向他太子弘礼的吏部郎官,太子也保不住他。 在御史监的严查下,范肃被指罪收受贿赂、考场舞弊、知法枉法等数条重罪,不出差错的话,这一支算是废了,十有八九会被发配边疆充作囚军。 而失去了范肃,谁充当掮客,替这位太子殿下拉拢吏部四司的官员?难不成他太子弘礼亲自出马? 一想到这件事太子弘礼就一肚子的火。 事到如今,太子弘礼已有些后悔了,早知如此,还不如就听宗卫冯述的劝告,舍弃掉罗文忠。 相信若是当时他肯放弃罗文忠,并示意范肃配合老八的彻查,老八也不至于会将整个科试都捣烂。 可后悔归后悔,太子弘礼对自己这位八皇弟的怨愤却是丝毫未减,毕竟后者是他明确表明了态度后,仍旧将科场舞弊案给翻了出来。 太子弘礼甚至怀疑,科场内那百余份雷同的文章,就是他这位年幼的八皇弟给弄出来的,毕竟范肃等人绝不可能傻得做出那样的事。 “弘润,据本宫所知,你上月因事受罚于宗府……你那时究竟犯了什么过错啊?” 太子淡淡地问道。 事实上,因为宗府出于保护皇子隐秘的事,并且天子也刻意压制这件事,以至于宫内只晓得赵弘润犯了事被抓到宗府里关了七日,但却不知究竟是因为什么事。 尽管那时赵弘润只是遭人陷害,可如今太子弘礼当面揭疮疤,赵弘润心中难免也有些不痛快。 “太子殿下问这个做什么?” 太子弘礼脸上表情一冷,沉声说道:“本宫只是纳闷,上月你因事受罚于宗府,可仍不思悔改,厌学好玩、不学无术……身为姬赵宗族嫡系,你难道就不知羞么?” 『玛德你管的也太宽了吧?』 赵弘润的面色有些难看了。 毕竟这里不光只有他们三兄弟与心腹宗卫们,要知道太子弘礼身后跟着一帮东宫的少傅、讲师、幕臣们,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随同的小太监。 尽管长兄的确有规教幼弟的职责与义务,可那是在私底下,如今太子弘礼当着这些人的面数落赵弘润的不是,这意思很明显。 纯粹就是看到赵弘润与雍王弘誉走在一起,心中愤慨,新仇旧恨堆到了一起,不吐不快。 赵弘润的面色顿时就拉下来了,可就在这时,雍王弘誉却暗中拉了他一把,旋即笑呵呵地对太子弘礼说道:“太子说的是,不过皇弟相信弘润会有所改变的。对吧,弘润?” 『……』 赵弘润皱眉望了一眼雍王弘誉,冷着脸,不置与否。 “哼!”太子弘礼见此心中更加不喜,冷哼了一声,自顾自带着一大票人径直前往垂拱殿了。 面无表情地瞅着这帮人离去时的背影,赵弘润挥手挣脱了雍王弘誉暗中拉着他衣袖的手,不高兴地说道:“雍王殿下此举,可不怎么厚道啊!” “唔?不是二皇兄么?”雍王笑呵呵地回道。 听了这句笑侃,赵弘润面色愈加难看了,正要发作,却见雍王弘誉竟拱手朝他行了一礼,致歉道:“好罢,是为兄做地过了,为兄向你陪个不是。” 见这位二皇兄竟然向自己赔礼道歉,赵弘润意外之余面色稍稍好看了许多:“方才雍王殿下说在等我,莫非就是为了方才之事?” “呵呵呵。”雍王笑了笑,回顾赵弘润说道:“倘若为兄说此事只是巧合,弘润你信或不信?” 『巧合?这尼玛也太巧了吧?不过……』 赵弘润在心中分析着,理智告诉他,雍王不可能将他的出现与东宫太子弘礼的出现算地这么巧,毕竟他本来根本就不打算来垂拱殿向他父皇请安的。退一步说,就算雍王猜到了他会几时出现,难道还能猜到东宫太子几时出现?这几率太小了! 但若说是纯粹巧合吧,这也的确太巧了,巧得明知不可能还是会让人怀疑是雍王故意安排的。 “为兄的运气素来都不错,有时候为兄甚至诧异地感觉,仿佛这上天都是站在为兄这边的。”雍王弘誉望了一眼赵弘润,微笑着说道:“说实话,弘润,为兄并没有在等你。当时为兄只是突发奇想,想知道是否会在这里碰到你,结果碰到了……碰到你之后为兄又在想,此时若是东宫太子与你我碰面,那场面或许会对为兄有利,结果,东宫太子也出现了。……就是这么回事。” 听着雍王那平淡无奇的说辞,赵弘润隐隐感觉头皮有些发麻,心说这运气也太玄了。 而这时,雍王弘誉一句自嘲的感慨让他听得心中一愣。 “为兄的运气一向奇佳,唯独一件事……那便是他比我早生了片刻,顺理成章成为了太子。” 负背双手站在走廊中,雍王弘誉幽幽地叹了口气。 『……』 赵弘润抬头望了一眼这位二皇兄。 这件事他听说过。 据宫内的传言说,太子弘礼与二皇子雍王弘誉,虽然生母分别是王皇后与施贵妃,但他俩却是同年同月同日不同时所生的兄弟。 弘礼早生片刻成为太子储君,弘誉晚生片刻沦为普通皇子。 他俩的孽缘,自出生之日便已纠缠不清。 第五十四章:太子与雍王(三) 在大魏宫廷众皇子中,就数太子弘礼与雍王弘誉的孽缘最是传奇。 曾经,他俩的母妃,王氏与施氏,据说是同时被召入宫中的妃子。甚至于,据说当年王氏与施氏还是关系极好的异姓姐妹,齐心合力地抗拒来自宫内其余嫔妃的打压,相互扶持,终于从无足轻重的美人一步步登上嫔妃的位置。 期间,大魏天子对她俩的宠爱也难分上下。 更巧的是,她俩几乎又是在同一段日子里身怀有孕,并且在十月怀胎之后,在同年同月同日不同时生下了太子弘礼与雍王弘誉。 据谣传,二人的诞辰,间隔不超过半个时辰。 可就是这微不足道的半个时辰的差距,使得二人的身份地位差距悬殊,弘礼早生片刻贵为太子,其母王氏亦母凭子贵在随后的日子里登上皇后的宝座,母仪天下;而弘誉却因为晚生了片刻,失去了太子与长皇子的殊荣。 那段时期,也不知怎么着,王氏与施氏姐妹俩反目成仇,连带着太子弘礼与雍王弘誉初生之时就仿佛成为了此生的宿敌,彼此对立。 哪怕是时隔二十五年,依然如此。 并且,愈演愈烈。 平心而论,赵弘润一点也不想被他们牵扯,可事实证明,有些时候,哪怕你不主动找麻烦,麻烦也会来找你。 这不,仅仅只是在宫内的回廊碰到了雍王弘誉,与他聊了几句,就偏偏遇到了东宫太子弘礼,简直是匪夷所思。 不过事已至此,赵弘润也不想再深究什么了,毕竟雍王已主动向他赔礼道歉过,再继续追究,反而成了他赵弘润的不是了。 “二皇兄想当天子?” “啊。” 这简单的对话,让跟在赵弘润身后的沈彧等宗卫们下意识地缩了缩脑袋。 他们十分震惊,这位雍王殿下竟然在宫内直言不讳对皇位的热诚。相比之下,雍王弘誉身后的那十名宗卫就镇定地多,从始至终面无表情。 『他……直接就认了?』 别说沈彧等人感到震惊,就连赵弘润的脸上也露出几分错愕。 虽然众皇子中有不少人对皇位的满腹热诚,可是在皇宫内,胆敢直言不讳承认此事的,赵弘润那是从未听说过。 “弘润似乎很吃惊?”雍王停下脚步望了一眼赵弘润,笑着说道:“难道弘润你不觉得,为兄比他更适合成为大魏之主么?” 『喔喔……直接称呼东宫太子为“他”么?』 赵弘润心中暗呼一声,脸上却没有表露,似笑非笑地问道:“二皇兄看来很自负啊。” “并非自负,而是从容。”更正了赵弘润的话,雍王弘誉眼中闪过几丝难以捉摸的复杂神色,淡淡说道:“我太了解他了……或许他也挺了解我,但绝没有我了解他那么透彻。” “那不错。”赵弘润敷衍般地说道。 对于赵弘润的敷衍,雍王丝毫不以为意。 忽然,他转过头来问道:“弘润,你听说过蔡涣么?” “那是何人?” 雍王诡异地笑了笑:“吏部文选司司郎,被你所坑害的十七名吏部监考官之一。……东宫一直在拉拢他,可他却是我的人。” “……”赵弘润下意识地就停下了脚步,神色阴晴不定地看着雍王弘誉。 仿佛是猜到了他的心思,雍王笑着说道:“放心吧,为兄可不是东宫,分得清孰轻孰重,蔡涣,为兄会尽力捞他,不过他听命于为兄,以往也跟着那范肃做了不少枉法之事,能否将他从大理寺的监牢捞出来官复原职,我也没多少把握……可即便如此,为兄还是不会怪你,因为我分得清孰轻孰重。” 赵弘润深深望了一眼雍王:“二皇兄是在拉拢我么?” “啊,是啊。……自那日文德殿起,为兄就一直在关注你。为兄以为,弘润你绝非像你表露的那般顽劣不成器,否则父皇与六弟又怎会对你另眼相看?” “呵。”赵弘润淡淡笑道:“承蒙二皇兄错爱,可惜弘润对诸位皇兄的争斗丝毫不感兴趣。” “哦?为兄还以为弘润会助我一臂之力的。” “何以见得?”瞧着这位二皇兄信誓旦旦的表情,赵弘润乐了。 只见雍王弘誉望着赵弘润正色说道:“因为我比他更适合成为大魏天子,我有自信使大魏更加富强。” “那与我何干?” 雍王笑了笑,随即眯了眯眼,低声说道:“大魏越是富强,弘润你这个日后的盛世闲王,那时也就当得愈发安稳,不是么?” 『……』 赵弘润闻言心中微惊,不由地抬头望了一眼这位二皇兄。 “从吏部科试一事,就能看出东宫不会是一个善待兄弟的最佳选择……在这一点上,为兄比他要可靠地多。”说着,雍王弘誉拍了拍赵弘润的肩膀,低头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考虑一下吧,留给我们的时日并不多了。” 说罢,雍王弘誉朝着沈彧等宗卫点点头打了声招呼,便带着自己十名宗卫先行一步离开了。 只留下赵弘润一人尚站在回廊中,皱眉思忖着。 “殿下……”沈彧等宗卫围了上来。 赵弘润挥挥手示意他们别说话,自顾自站在回廊中,一边望着庭院里的景致,一边思忖着。 良久,他低声说道:“沈彧,你去查查二皇兄的底。” 『二皇兄的底……而不是雍王?』 沈彧一愣,旋即便猜到自家殿下显然有些被说动了。 的确,赵弘润的确是被说动了,至少已被说动了一部分。 毕竟那是来自雍王的承诺,尽管只是口头承诺,说不好日后究竟会怎样,但是在今时今日,这的确是一个非常诱人的承诺。 单单对于赵弘润来说。 当然了,这并不表示赵弘润就会站在雍王弘誉这边,他要先查一查这位二皇兄的底,看看他平日里为人处世如何,又是否做过什么对以公谋私的事,从而判断这位二皇兄的为人。 但不管怎么说,在太子弘礼与雍王弘誉两者之间,赵弘润已稍稍地偏向后者。 “会不会使得雍王殿下不高兴?” 宗卫穆青犹豫地问道。 赵弘润摇了摇头:“去查吧,光明正大地查。……二皇兄非但不会阻止,反而会配合你等,除非他的为人并不像他所说的那样……” “是!” 沈彧带着几名宗卫离开了,而赵弘润则领着穆青、吕牧等人朝垂拱殿而去。 等到他到了垂拱殿时,其余皇子们早就到了,众皇子一起向天子行父子叩拜大礼。 一年到头,也就在这种时候,大魏天子对待皇子们的态度是一致的,并不会差别对待,他对每一名皇子都说了一番鼓励的话。 不过赵弘润总感觉天子在鼓励他的时候,仿佛有种恶意满满的错觉。 比如那句『再接再厉』、『挫而不馁』,简直就是在隐射他目前一胜两负的事实,气地赵弘润暗暗咬牙切齿。 在此之后,众皇子便散了,各自到后宫拜见他们的母妃,而赵弘润与弟弟弘宣也离开垂拱殿,前往凝香宫。 此时沈淑妃已在寝宫梳妆打扮完毕,等着自己两个儿子。 不得不说,往年因为并不受宠的关系,沈淑妃的日子也是过得较为窘迫拮据,都舍不得花银子在尚功局裁缝新衣裳,将攒下来的银子塞给两个儿子。而如今沈淑妃在天子心中的地位也逐渐提高,以至于不必额外花银子,天子也会叫尚功局为她缝制新衣,毕竟沈淑妃宫中的衣裳数量的确少得可怜,根本难比宫中的嫔妃们。 而今日穿上了新制的衣裳,略显苍白的面颊上也擦上些胭脂,非但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许多,更添几分韵味。 吩咐了凝香宫的宫女们几句,沈淑妃便带着贴身宫女小桃,在两个儿子弘润、弘宣的陪伴下,往文德殿而去。 端阳日的天子家宴,按照惯例设在文德殿的前殿,时间是未时,不过一般赴宴的皇子、后妃们会提早些许时间,在午时两三刻就到殿中,免得到的时间比天子还晚,被指责为不尊礼法。 说起来,端阳日的天子家宴,也并非是所有的嫔妃都有资格赴宴,或都愿意赴宴,有些不受待见的妃子,内侍监是不会去通知的,比如那位陈淑嫒,此女目前简直跟被打入冷宫没有多大差别。 还有一些嫔妃、妃子,则是因为无出,即没有为天子生下一儿半女的关系,识相地没有来凑热闹。 因此简单点说,端阳日所谓的天子家宴,纯粹就是天子的子女们,以及这些皇子、公主的母妃相聚于一宴的筵席。虽然并不是说无出的妃子就不许来赴宴,但是较真来说,无出的妃子在这个筵席中终难免会产生一种“肚不如人”的挫败感,因此大多数情况下她们都是以称病作为借口缺席,免得看着别人的儿子女儿自己眼红。 因为是家宴,因此席位的摆设与一般筵席有些不同。 首先天子的席位安置在比较靠近中央的位置,正对着大殿的出入口。旁边,是皇后王氏的席位。而在天子席位的后方,呈扇形摆着一张张的案几,那是众妃子的席位。 而在天子席位的正对面,呈半圆形摆放着九张案几,分别对应九名皇子。居中的是东宫太子的席位,其余皇子按顺序排列左右。 而在这九张皇子席位的之后,也呈扇形地安置着一张张的案几,那是皇子们的宗卫、伴臣、心腹的席位,每位皇子大概是三到四个名额,可能由像沈彧、吕牧这种宗卫的卫长陪席,也有可能伴臣、心腹幕僚等等,看每位皇子自己的考量。 公主们的席位在两侧,紧挨着嫔妃们的席位,由此不难看出,宫廷内的公主地位与皇子根本不能比。 而在皇子陪席的后方,还有各十几张席位分别安置在两侧,那是天子特意邀请宫学、宗学、以及东宫陪读臣子们的席位,毕竟端阳家宴并不单单只是吃顿饭就就算完,天子也会考测一下子女们的才学。 因此,对于那些位或取悦天子、或争夺皇位野心的皇子们来说,端阳家宴,其实就是一场战争。 『PS:本书已A签,由首发。希望这本书的读者们能抽出一分钟时间,到起点为这本书投推荐票,不胜感激。』 第五十五章:家宴 第五十五章 “陛下到。” 未时左右,随着大太监童宪走入殿内一声尖着嗓子的唱报,早已在文德殿内的后妃、皇子、公主们,在皇后王氏的引导下纷纷行礼,恭迎天子。 “都平身罢。” 大魏天子赵元偲挥挥手笑着,一边走向天子席位,一边示意众人起身就座。 不过按照规矩,只有等这位大魏天子入座之后,其余人才能入座。 终于,天子在那面朝众皇子、面朝前殿的位置坐下了,这时嫔妃、皇子、公主们才纷纷入座。 平心而论,赵弘润并不喜欢参加这种所谓的家宴,在他心目中,家宴的成员应该都是至亲,比如沈淑妃、九皇子弘宣,唔,苏姑娘也是可以邀请的,还有六皇子赵弘昭,至于大魏天子嘛,他爱来不来。 而眼前的这种家宴,充斥着太多太多的陌生人,毫无所谓“家”的氛围,赵弘润并不喜欢。 你瞧,沈淑妃与九皇子弘宣,这两位赵弘润心目中最重要的家人,席位被安置地离他远远的。沈淑妃的席位安置在天子之后的众嫔妃中,而九皇子弘宣,更是被安置在皇子席位的另外一侧,弄得赵弘润想跟弟弟说两句话都没机会。 反而是赵弘润身后陪席中的卫骄、高括、周朴三人神情激动。 能不激动么?这可是大魏天子所设的家宴,京中有多少权贵做梦都想赴宴却苦于没有机会。 每当在这个时候,他们都会忍不住暗自庆幸自己宗卫的身份,因为凭借着与皇子的关系,宗卫们十有八九都能参加这种场合,唔,虽然名额不多,需要十名宗卫抽签抓阄决定。 天子入座之后,说了几句感慨的话,大意就是希望家中和睦这类的祝愿与鼓励之词,而在此期间,赵弘润终于醒悟了雍王弘誉口中那句『时日不多』究竟是什么意思。 原来,是东宫太子妃李氏领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儿向天子请安,那小家伙还当众表演吟诗,童音脆响,博得天子哈哈大笑,喜不胜喜。 “皇兄,永律几岁了?” 赵弘润低声询问着在他左手侧的六皇子赵弘昭。他口中的『永律』,便是此刻在天子身边的小童,东宫太子弘礼之子,也就是皇长孙,赵弘润这辈皇子们的小侄儿。 由于大魏对于嫡系的子嗣问题看得比较重,因此历代东宫太子往往在弱冠前便有子嗣,以确保皇室正统的传承理念,而其余皇子则没有这个硬性要求。 “永律啊?”六皇子弘昭算了算,低声回道:“六七岁了吧?七岁……对,七岁。” 『七岁……也就是说过了今年就八岁了,可以入宫学了……』 赵弘润默默地思忖着。 在宫廷内,满八岁的皇子与皇孙就可以被视为一个“小大人”了,一来早夭的可能在这个岁数已减至最低,二来也可以按照要求培育其才学,并遣培年轻的宗卫。 无论是其余皇子们还是赵弘润,都是这么走过来的。 换句话说,等待那位小侄儿到了八岁,正式入了宫学,那么像雍王弘誉这些位有争夺皇位野心的皇子们,他们的压力就更大了,因为到那时候,他们的对手就不单单只是太子弘礼了,还得加上太子弘礼的长子,皇长孙永律。 因为不能确保,天子是否会因为疼爱、偏爱这位皇长孙永律,而将皇位传给东宫太子。 照这么想,雍王等人的时日的确不多了,随着这位皇长孙逐渐受到天子的重视,他们的日子会越来越不好过。 这不,眼瞅着天子笑呵呵地将皇长孙永律揽在怀里,要他同坐于一席,除了太子弘礼面带笑容外,其余四位有心争夺皇位的皇子们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勉强。 这时,在大太监童宪的示意下,尚膳局的小太监们已纷纷端着菜肴上来了,不可否认那些喷香的菜肴,赵弘润对其的兴趣要远比他观察皇子们更感兴趣。 在他眼里,今日的所谓家宴他权当就是白吃一顿饭。 在用饭时,天子与自己的儿子们开始语言上的交流。虽然古人有着“食不言”的规矩,但这句话的本意指的是不能够在吃东西的时候说话,即一边咀嚼一边说话,这样不礼貌。并不是指,不能够在吃饭的时候说话。 相反地,在用饭时全家说话交流,这是历来的传统,尤其是对于不容易凑到一起的家庭来说。 倘若连用饭的时候都没有什么话可说,相信这个家庭在别的时候,也几乎没有什么交流的机会了。 好比此刻的赵弘润,他就是一门心思地吃肉、吃鱼、啃猪蹄,除了时而跟左手侧的六皇兄赵弘昭低声聊几句外,并没有心思插入到天子的游戏中去。 哦,所谓天子的游戏,其实就是天子叫中书省的三位大臣们想了一些谜语,此时在家宴中叫童宪念出来,让众皇子与众公主们猜,若是猜对了,会有一些精致的小玩意作为奖励。 皇子们的奖励是玉制的带钩(挂玉佩的)、玉佩等等,而对于公主们的奖励则是玉镯、玉簪之类的。 纯粹就是活跃筵席气氛的小游戏。 但不可否认众皇子、公主们对此颇有兴致。当然了,或许那些公主们所在意的是那些制作精致的玉器,不过对于一些有野心问鼎九五天子宝座的皇子们来说,他们更在意的是能否在其父皇面前频频露脸,讨得天子的欢心。 数来数去,恐怕也只有赵弘润自顾自吃菜饮果酒,仿佛与殿内的其他人都格格不入。 因为纯粹就是活跃筵席气氛的谜语,并且还要照顾到文采相对薄弱的公主们,因此,中书省的三位大臣所想出的谜语都相对比较简单,偶尔才会有一两个比较难一点的。 比如『左边一千不足、右边一万有余』。 几乎是在童宪刚刚念完,赵弘润在心中便猜到了谜底。 “仿。”六皇子弘昭猜对了首个谜语。 猜对了首个谜语,从一名小太监手中接过了一枚玉佩的小奖励,这位麒麟儿也就自顾自饮酒不再参与之后的猜谜了。 雨露同沾嘛,总不能他一个人就把所有的谜都给猜中了吧? 而赵弘润则是连一个谜语都懒得猜,毕竟那些奖励的小玩意一看就晓得是出自宫廷内的,他也不能拿出去卖了换银子,既然如此要那些玩意做什么? “话别之后弃前嫌。” “谦。” “作品别具一格。” “吕。” “庄家欠收。” “秒。” “指东道西。” “诣。” “争先入川” “色。” 在赵弘润与赵弘昭两位皇子主动相让的情况下,其余皇子、公主们均有不少收获,既得了小奖励又能被天子夸赞,许多人的脸上都不由地露出了喜悦之色。 就唯独赵弘润格格不入,他不像六皇子赵弘昭那样只是面带微笑地徐徐饮酒,一看就晓得是相让诸位皇兄皇弟、皇姐皇妹的,他就是自顾自地吃东西,仿佛连听那些谜语的兴趣都没有。 见此,天子又好气又好笑,他固然晓得这些简单的谜语是难不倒这位才智媲美麒麟儿赵弘昭的八皇子的,但是赵弘润如此不给面子的举动,这让天子稍稍有些不高兴。 “弘润,你为何不猜呢?” 天子抬手示意童宪暂时停止出题,开口询问赵弘润道。 此言一出,殿内许多嫔妃、皇子、公主们皆下意识地望向了赵弘润。 要知道往年赵弘润也是像这样与众人格格不入,然而天子却从未开口问及过,可是今日,天子却主动问起,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天子不同以往,已对这位皇子逐渐看重起来。 “弘润,你也试试吧……莫要扫兴。” 六皇子赵弘昭用眼神示意着右手席中的八弟,他固然明白这些谜语既然难不住他,自然也难不住身旁的这位八弟,但问题是,他这位八弟素来性子乖僻,难保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可能是因为上一回在天子手中败地哑口无言的关系吧,赵弘润对于他那位父皇多少也已有些敬重,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抬手朝大太监童宪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童宪会意,笑着出题道:“站于一旁请莫要言语。” 话音刚落,赵弘润这边便已给出了答案:“靖。” 『答得好快啊……』 殿内众人心中都有些惊讶,就连六皇子赵弘昭眼中也露出几许惊喜之色,毕竟赵弘润想出答案的速度丝毫不亚于他,足以称得上是才思敏捷。 “恭喜八殿下。” 童宪照旧还是那个说辞,同时示意身后的小太监向赵弘润送到一只精致的玉钩。 赵弘润拿起玉钩瞅了瞅,见成色绝佳,遂拉住那个小太监,低声说道:“去,给我换个镯子。” 小太监疑惑地望了一眼这位八殿下,倒也不敢说什么,连忙拿着玉钩去换了一个镯子,送到赵弘润手里。 “是打算送给沈淑妃么?”六皇子弘昭好奇地低声问道。 “啊……呃,是啊。”赵弘润闻言一愣,表情不禁有些尴尬,因为他方才心中所想的可是那位与他有过肌肤之亲的苏姑娘,还真没想到他母妃。 赵弘昭诧异地望着赵弘润脸上的表情,心中有些纳闷,不过倒也没有细想。 而天子见自己这个儿子如此识趣,心里也高兴,倒也没有再挑什么刺,但不可否认,天子方才主动问及赵弘润的事,已被有些人瞧在眼里。 比如东宫太子弘礼,他心里就不怎么高兴。 毕竟在他看来,他这个八弟俨然已有迹象跟雍王弘誉走得很近,并且上回在科试中还坏了他的好事。 这口气,东宫太子咽不下。 第五十六章:反制 猜谜的小游戏很快就结束了,九名皇子们在各自都答对了一题后,均不再继续答题,将机会让给了那些公主们。 毕竟这些谜大部分过于简单,若是答得太多,反而显得吃相难看,容易惹来旁人的诟病。 与其如此,还不如大度地让给那些公主们,也显得自己胸襟豁达。 想想也是,连麒麟儿赵弘昭都主动退出了,其余皇子又怎么好意思一而再地去抢答那些谜语呢?难道他们自诩比赵弘昭还要有才华?莫说别人不信,就连他们自己也不信。 在皇子们的相让下,诸位公主们可以说是满载而归,玉镯、玉簪等饰物都得了不少。 唯有一位公主只是像皇子们那样,只答对了一题便不再继续。 『是她……』 赵弘润侧目瞧了一眼那位公主,神色稍稍显得有些怪异。 可能是注意到了赵弘润的目光,那位公主亦疑惑地转过视线来。 见此,赵弘润慌忙低头假装饮酒。 而这时,左侧席中的六皇子赵弘昭低声咳嗽了一声,用眼神频频示意赵弘润。 『什么事?』 赵弘润疑惑地望向这位六皇兄,却见这位六皇兄用眼神示意他往中间看。 赵弘润纳闷地转头望向中间席位,这才皱眉发现,东宫太子弘礼正在向天子数落他的不是。 “……因此皇儿觉得,应当肩负起教导皇弟的义务。皇儿希望父皇能使八弟到我东宫学习,我东宫的少傅讲师们皆是饱学之士,相信八弟在他们的教导下,必定会有改善。” 赵弘润由于在暗暗关注那位公主的关系,并没有注意太子弘礼全部的话,但是仅仅这后半段,已足以使他皱眉。 他没有听完整,可天子却听完整了。 天子稍稍皱了皱眉,忽然见赵弘润也转头望向东宫太子,遂开口问道:“弘润,你皇长兄说你最近愈加顽劣,更被宗府责罚,要叫你到他东宫去学习,由东宫的少傅、讲师们教你,你意下如何?” “……”赵弘润闻言不禁皱了皱眉。 『玛德,这是给我上眼药么?』 赵弘润面无表情地望了一眼东宫太子弘礼,其实根本不必六皇兄赵弘昭此时的摇头暗示,他也明白这会儿断然拒绝会对他不利。 毕竟太子弘礼说得很漂亮,用『身为皇长子却没有担负起教导皇弟』,为此『心中有愧』的这套说辞来堵他的嘴,要是这会儿他赵弘润仍然执意拒绝太子的“好意”,无疑便坐视了“不学无术”的顽劣之过。 可若是答应下来,那就意味着,他日后恐怕没有什么机会再出宫玩耍了。不管那位东宫太子出于什么目的叫他到东宫入学,他都不会再像眼下这么自由。 “那就这么决定了吧。” 见赵弘润冷着脸不说话,天子替他决定了下来。 “多谢父皇,皇儿定会好好教导弘润的。” 太子弘礼亦满意地坐了下来。 在他右手侧的席中,雍王弘誉侧目瞧了一眼太子弘礼,神色稍稍有些凝重。 毋庸置疑,这是东宫太子敲山震虎的意图:你不是要拉拢八弟么,我直接将其拉到我东宫学堂里去,一来可以作为敲打警告,二来还有机会引导拉拢,总之,无论如何都不会叫你如愿。 这便是太子弘礼望向雍王的眼神中所表达的意思。 而对此,雍王弘誉也没有什么办法,毕竟太子弘礼那一套说辞的确漂亮,他找不到可以反驳的漏洞。 只是苦了赵弘润,沦为了太子与雍王暗斗中的牺牲。 这不,赵弘润的面色已变得难看至极。 如果说之前只是稍稍偏向雍王弘誉,那么眼下,赵弘润已对太子弘礼充满敌意,毕竟后者已对他造成阻碍。 要知道,为了出宫的自由,赵弘润甚至有胆量与他的父皇作对,如今太子弘礼借着说辞的便宜,阻碍了他出宫享受自由的事,那么,太子弘礼在赵弘润眼中就是敌人。 而瞧着这第八个儿子满脸寒霜地在那一杯一杯地饮果酒,天子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眼神在太子弘礼与雍王弘誉脸上扫过。 『太子……失计较了。』 天子暗暗地叹了口气。 在天子看来,别看此刻赵弘润毫无表示,但这并不代表此子认怂了,根据天子对这个儿子的了解,此时的赵弘润俨然便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十有八九正在考虑着反制的手段,就如同当初反抗他这位父皇时一样。 不过对于东宫太子这一手段,天子还是比较认可的,毕竟那是在规矩内的手段,的确很高明。前提是,东宫太子真得有能压制那位八皇子赵弘润的心智与手段。 倘若换做其余皇子,天子也不好评价,但是对于这位八皇子赵弘润,说实话天子并不看好太子的这个手段,他甚至已经做好准备,那个素来顽劣的八子弘润,有朝一日会将整个东宫都搅地天翻地覆。 然而随后的事实证明,即便如此,天子还是小看了他第八个儿子。 家宴仍旧继续着,仿佛东宫太子向八皇子赵弘润发难的事并不曾发生过一样。 酒过三巡的时候,便是诸皇子向天子展示他们最近成果的时候。 首先,最富期待的六皇子赵弘昭在殿内吟赋了一首他针对今日端午家宴所提早准备的《宴赋》,辞藻精美一如既往地博得殿内众人的眼球,就连天子亦频频夸赞。 而其余的皇子们虽然没有这位麒麟儿的才智,但亦吟了几首诗来助兴,而赵弘润那位年纪最小的胞弟弘宣,则是声情并茂地吟了一首先人的辞赋,天子亦给予嘉奖。 期间,赵弘润依旧是面无表情,谁都看得出这位八皇子心情不佳。 而这回,就连天子都没有再主动问及,毕竟他也晓得这个儿子因为太子弘礼的发难,此刻正处于发作边缘。 终于,最后轮到了东宫太子的压轴戏。 只见东宫太子弘礼起身说道:“父皇,这些日子,皇儿与东宫的少傅大人以及诸位讲师,在历代圣贤言论联的基础上编了一本新书,请父皇过目。”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编写新书?这是要立言? 要知道儒学有『三立』之说,也就是『三不朽』,即『立德』、『立功』、『立言』,说白了,就是做人、做事、做学问,而其中『立言』对于当代的影响力最大,哪怕太子弘礼取了巧,借助了东宫少傅等人的智慧才编成这部书,但只要这部书发布天下,太子的声望立马会达到顶峰。 毕竟,并不是所有人写的文章,都有资格称为『书』的。 这不,所有有心皇位的皇子们,他们的表情顿时变得极其难看,尤其是雍王弘誉。 『他竟……编了书?』 雍王弘誉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要知道一旦天子认可了东宫太子所编的书,在朝会中向臣子们炫耀,这部书立马会变成当今大魏一股盛行的风向,到时候,东宫太子弘礼的声望会达到巅峰,再不是他们能够撼动。 诸皇子们神色不定地瞧着陪席于太子的东宫少傅将那本新编的书恭敬地呈于天子案前。 『这回,弘礼可是走在其余兄弟之前了……』 天子暗暗感慨着。 平心而论,天子并不觉得太子弘礼的才智在众儿中名列前茅,但不可否认东宫中有高明的臣子充当太子的智囊。 这不,一本新书编成,太子的地位将难以撼动。 “念。”天子用眼神示意着大太监童宪。 顿时整个殿内鸦雀无声,只听到童宪尖声嗓子念着太子弘礼主导所编的新书。 相比较出现在嫔妃席中与公主席中那些低声的啧啧称赞,雍王弘誉等人则是侧耳仔细倾听着,希望能从书中找出什么漏洞,因为这将是他们唯一的反攻机会。 但遗憾的是,既然太子有自信拿出这本新书,便有自信叫这帮兄弟挑不出刺来。 『完了……』 雍王弘誉与襄王弘璟万念俱灰,因为方寸大乱的他们,根本就无法从书中挑出什么刺来。 而就在这时,殿内忽然响起一个异类的声音。 “等会!” “……”童宪的声音戛然而止,不解地望向传来声音的地方。 八皇子赵弘润的席位。 “为何打断,弘润?”天子皱眉问道,要知道他方才也在仔细倾听。 毕竟撇开皇子们的明争暗斗不谈,自己的儿子能编成一本新书,这对于天子而言也是一种荣耀。 在众目睽睽之下,八皇子赵弘润起身离席,徐徐走到童宪面前,在众人不解的眼神中拿过后者手中的书,从头到尾一页一页翻阅。 他翻看地很快,俨然是一目十行,一阅便是一页。 大概过了一盏茶工夫后,他随手将手中的书籍丢给童宪,满脸不屑地讥讽道:“我就说怎么听得这么耳熟呢,原来是太子殿下不知从哪找了一本书,就谎称是新作……有这么糊弄人的?” “弘润,你莫信口开河!”东宫太子弘礼满脸愤怒,要知道他们好不容易才将先人的言论汇编总结,写成一本新书。 天子抬手打断了太子弘礼的话,皱眉问赵弘润道:“你说这书并非是太子新作?” “对,此书乃无名氏所作。皇儿虽然顽劣,不过却恰逢瞧过。” “……”天子深深地望了一眼赵弘润,淡淡说道:“你有何证据?” 只见赵弘润恶意满满地扫了一眼满脸愤怒的东宫太子,讥笑道:“请父皇给皇儿纸笔,皇儿将其默写出来便是。” 天子闻言双眉一挑:“取纸笔来。” 童宪当即命人在天子案几新设一案,案上摆上笔墨纸砚。 见此,赵弘润也不废话,跪坐于席,取过笔来,在纸上默写那本他所谓由无名氏所作的古书。 他一边写,旁边大太监童宪一边对照手中由太子弘礼新编的书,看着看着,他脸上竟露出浓浓惊骇之色。 “怎么说?”天子低声问道。 只见童宪望了一眼依旧在奋笔疾书的赵弘润,咽了咽唾沫艰难说道:“至今……一字未差!” “什么?!”天子顿时为之动容,起身走到赵弘润背后,睁大眼睛看着这个儿子默写整部书。 大概过了足足小半个时辰,赵弘润写完了最后一个字,起身将手中的毛笔随手一丢。 而此时,就连天子也看得目瞪口呆。 因为赵弘润所默写的通篇,与太子弘礼所编的新书,俨然一字不差! 这时,赵弘润正负背双手目视着满脸惊愕的东宫太子,淡淡地冷笑着。 “似这般窃先人之所,甚是令人不耻啊!……看来东宫的授业学士,不配当我的授师!” 偌大的文德殿,顿时鸦雀无声。 第五十七章:神乎其才 『此子……竟有走马观碑、背碑覆局之才?!』 捏着赵弘润所默写文章的纸张,大魏天子激动地双手都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他并不觉得东宫太子弘礼有这个胆量,胆敢将先人的遗书窃为己用,并谎称是新作。 毋庸置疑,这的确是太子弘礼与东宫众授师们集思广益所编的新书。 换而言之,八子赵弘润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背下了这本书,并将其全部默写下来,反诬太子弘礼窃取先人遗作。 至于动机,无非就是报复太子方才耍手段叫其日后到东宫学习罢了。 可尽管心知肚明,但是天子并不打算偏帮。 之前,太子弘礼在规矩内耍手段坑害八皇子赵弘润,如今,八皇子赵弘润凭借其神乎其神的天赋,反过来坑害太子弘礼,这都是在规矩之内的手段,因此,天子不会偏帮任何一人。 『还是小瞧了这劣子……原以为他过些日子才有机会反制太子的……』 不动声色地瞧了一眼赵弘润,天子心中感慨之余,不由地替太子弘礼感到遗憾。 天子很遗憾这个长子没能真切看出其兄弟藏于浮夸之后的惊艳才华,以至于无端端树立了一个棘手的敌人,连带着原本可以一战而定的『立言』良机,也被他兄弟破坏殆尽。 这就叫机关算尽,反而错失良机。 “太子,对此你作何解释?” 天子语气平淡地询问着东宫太子。 他并没有用太严厉的语气,因为他知道,这一回太子弘礼失去了太多的优势,大到就连天子都忍不住为他感到惋惜。 “什、什么?”太子弘礼似乎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见此,天子示意了一下手中的纸稿,重复说道:“你八弟弘润已摆出了证据,指你所谓的新书,乃窃取先人无名氏所作,对此,你作何解释?” 太子还没来得及开口,坐在陪席的太子少傅郑析站了起来,惊声说道:“陛下,这不可能啊,那的确是我等辅助太子殿下所编的新书啊!” “那为何朕的八儿弘润,他所默写的文章,与你等所编的新书一模一样,不差一字呢?”尽管质问着这位太子少傅,但是天子的眼神中却不免流露几分怜悯。 在这一回合,东宫所面对的敌人,实在是太过于厉害了! 厉害到整个天下都不见得能找出这样的奇才! “是……一定是八殿下背下了太子殿下的新书。”太子少傅郑析指着赵弘润急声辩解道:“方才陛下也瞧见了,八殿下先翻阅了一遍太子殿下的新书,这才推说是由无名氏所作。……一定是这样!” “嘿!”赵弘润撇了撇嘴,不屑说道:“这位大人,不要说本殿下没给你机会。同样的时间,你背下来给本殿下看看。” “我……”太子少傅郑析面色一阵青白。 要知道赵弘润方才翻阅太子弘礼的新书仅仅只有不到一盏茶的工夫,按照常理,在短短一盏茶的工夫内背下一本书,而且还要做到一字不差,这简直就是不可能办到的事。 可问题是,只剩下这个解释了,毕竟那本新书,的确是由他们这些宫学的授师辅佐太子弘礼所汇编的,一页一行,一字一句,皆是经过他们深思熟虑的,哪里是什么窃取先人的遗作。 “这位大人办不到也不奇怪,毕竟这种事没有谁能办到……”说着,赵弘润转身面朝天子,拱手说道:“事情已经很清楚了,是太子殿下窃先人遗作为己能。” “我没有!” 此时,太子弘礼似乎醒悟过来了,恨恨地盯着赵弘润,拱手对天子说道:“父皇明鉴,这的确是皇儿与东宫诸位授师的新作啊。” 『朕知道……但是,你自己种下的因果,朕也帮不了你。』 天子怜悯地望着太子弘礼,淡淡说道:“那你如何解释你皇弟所默写的文章,与你所汇编的新书一字不差?” 说罢,天子示意童宪将太子的新书以及赵弘润所默写的文,全部交给太子弘礼。 『看看罢,希望你能明白,你此刻所面对的……究竟是怎样的敌人。』 天子默默地看着太子。 太子弘礼一脸焦急地接过,仔细对照两者,面色逐渐变得苍白,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他额头冒了出来。 “太子此举,诚乃欺君吶!”雍王弘誉在旁不怀好意地落井下石。 尽管脸上没有表示,可是雍王心中却在大笑。 本以为太子弘礼这一本新书呈于天子,他们这些个有意皇位的皇子将不再有丝毫机会。可谁能想到,峰回路转,中途出现了一个搅局者,非但将太子弘礼的立言之事给搅和了,还让太子背上了一个『窃文欺君』的罪名。 这实在是……太令人敞快了! 无论是雍王还是襄王,暗自庆幸之余均在心中大笑。 但凡有些眼界的,自然能猜到这其中的蹊跷,为赵弘润这素来顽劣不堪的兄弟竟深藏着这等神乎其才的能耐而感到震惊。 也只有一些不明究竟的人,才会去纳闷弘礼堂堂太子,怎么会自甘堕落去窃取先人文章,还厚颜无耻地归为自己的新书。 “这……这……” 通篇对照完毕,果然发现两者一字不差,这回就轮到太子弘礼万念俱灰了。 他想不通,明明是他与东宫授师们辛辛苦苦汇编的新书,怎么就变成了先人无名氏的遗作了。 他不是没有考虑过赵弘润或许有背诵整本书的可能,问题是,这个假设实在太骇人听闻,简直就是不可能会发生的事。 “若无法解释,你就坐下吧。”天子好意地提醒道。 方寸大乱的东宫太子,满脸惊慌失措地坐回了自己席中,眼神犹死死盯着手中的新书与纸稿。 见此,赵弘润心中冷笑一声,回身对天子拱手说道:“父皇,看太子殿下的神色,或许他也不知情……” 『唔?这是要替太子说话?这劣子有这么好心?』 天子有些惊讶地听着赵弘润的解释,不过片刻之后,他便认识到,他果然还是没有看错这个劣子的秉性。 “……或许太子只是受到东宫授师的蒙蔽呢!皇儿以为,或有可能是东宫的授师窃取先人遗作,蒙蔽太子,似此等人,皇儿以为不应当担任东宫授师之职!” 『好家伙!这是要将东宫身边的心腹幕僚、陪臣全部瓦解么?』 天子眯了眯眼睛,为自己这第八个儿子的“凶狠报复”感到震惊。 『罢了,终归是这劣子赢了……』 想到这里,天子板着脸沉声说道:“我儿所言极是。弘礼啊,你东宫的授师,朕择日再帮你挑选吧。” “陛下!”太子少傅郑析,以及其余几名坐在太子陪席中的东宫授师们慌忙跪倒在地, 可眼瞅着天子淡然的眼神,太子少傅郑析等人竟说不出恳求的话来。 天子那淡然的眼神所表达的意思也很简单:你们输了。 『高明!真是高明!』 雍王弘誉在心中狂笑着。 他听那位八皇弟的前半句,还以为这位八弟是打算见好就收,卖太子一个人情。 若真如此的话,雍王弘誉对赵弘润的评价无疑会减低几分:明明已得罪了太子,坏了他的立言大事,你还指望太子会因为你说几句好话而轻饶你? 可没想到,赵弘润撇清了太子的欺君之罪,却是为了重重打击东宫的智囊,直接将效力于东宫太子的那些幕僚、陪臣、授师驱逐出局。 此举在雍王看来相当高明,毕竟东宫太子终归是皇长子、终归是储君,不至于因为这么点事就被废黜,与其对他落井下石,还不如将脏水泼在太子身边的那些东宫智囊上,瓦解太子身边的智囊班底。 这简直就是釜底抽薪! 『这可真是……大快人心啊!』 瞥了一眼魂不守舍的太子,雍王弘誉暗暗冷笑着。 太子的立言大计,终在赵弘润的蓄意破坏下沦为一场闹剧,或有几名皇子终于意识到,他们这位素来顽劣不堪的八弟,恐怕绝非所表现的那么简单。 比如雍王弘誉,他想拉拢赵弘润的想法变得愈加地强烈。 “弘润,你当真背下了一本书?” 待赵弘润回到自己的席位中时,就连六皇子弘昭都忍不住低声询问,毕竟那种事,就连他也办不到。 对此,赵弘润当然矢口否认:“六皇兄说得哪里话,弘润是真的瞧过那本书。” “你猜愚兄会信你么?” “信。” “再猜。” “……”赵弘润翻了翻白眼。 家宴仍旧继续,一直到戌时前后,天子这才领着众嫔妃、众皇子、众公主们前往高阁,眺望欣赏城内那遍布大街小巷的彩灯。 诸皇子、公主们陆续向天子告辞了,毕竟准确地说,这是属于天子与其众爱妃的时间。 当然了,太子与已出阁的皇子们不在其列,毕竟他们在宫内陪伴天子的时间并不多,必须抓紧一切机会讨得天子欢心,为争夺皇位之事增砖添瓦。 期间,六皇子赵弘昭小声地暗示赵弘润:“待会,雅风阁见。” 望着这位六皇兄悄悄离开的背影,赵弘润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毕竟他早就答应了这位六皇兄,待会要到他的雅风阁参加诗会,虽说他对此根本不感兴趣。 跟弟弟弘宣打了声招呼,叫他照顾着点他俩的母妃沈淑妃,赵弘润也悄悄地离开了。 因为晓得六皇兄赵弘昭要在雅风阁准备一番,因此赵弘润倒也不急着就去雅风阁,而是带着卫骄、高括、周朴三人在宫内瞎逛。 走着走着,赵弘润路过一处庭院,他隐约瞧见有一袭白影坐在池子旁的一块磨盘大的椭圆石头上,出神地望着水池。 赵弘润仔细瞧了瞧,这才发现那一袭白影是他一位同父异母的皇姐,一位让赵弘润曾经好几次在早晨醒来后感觉很是糟糕的公主。 『是她?她在这里做什么?』 犹豫了片刻,赵弘润还是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第五十八章:玉珑公主 『她……真的好美……』 赵弘润悄悄地站在这位玉珑公主的身后,相隔一丈远从侧后方默默地望着她。 玉胧,便是赵弘润眼前这位玉珑公主的封号,而她真正的闺名,就连赵弘润也不清楚。 但不可否认,这位玉珑公主在赵弘润的心中有着特殊的地位,唔,很糟糕的特殊地位。 庭院很静。 美人很静。 赵弘润的心,也逐渐静了下来。 仿佛有一股恬静祥和的感觉,传遍他的全身,好不舒爽。 足足站了好一会,赵弘润都不忍心打破这份宁静祥和的氛围,可若是要他此时转身悄悄离去吧,他有些不甘心。 挣扎了良久,赵弘润轻轻咳嗽了一声。 “咳。” “……”仿佛正神游天外的玉珑公主闻声转过头来,一张精致美丽的脸庞上带着几许不解的困惑,静静地望着赵弘润。 望着那张曾经屡次出现在梦里的精致脸庞,赵弘润没来由地一阵心虚,心跳难免也有些加快。 “嗨。”同样居住于深宫的他,这还是第一次跟她打招呼。 “……”玉珑公主的脸上,困惑之色愈加浓了。 很难想象,在苏姑娘面前毫无拘束感、俨然一番大人气度的赵弘润,此刻竟感觉到一阵莫名的尴尬,脸庞也不受控制地传来一阵灼热。 “我……我叫弘润……”他结结巴巴地自我介绍道。 可能是注意到了赵弘润脸上的那份拘束,玉珑公主微微一笑,红唇轻启,轻声说道:“我知道。……你便是宫中盛传的,最顽劣的皇子弘润……” “呃……”赵弘润不禁有些尴尬,望着玉珑公主那甜美的笑容,第一次有种不知该说什么的感觉。 “找我有什么事吗?”玉珑公主轻声问道。 赵弘润有些窘迫地挠了挠额头,讪讪说道:“我就是正巧路过这里,看到皇姐坐在这边,于是就过来打声招呼。” “哦。”玉珑公主露出了释然的表情。 见此,赵弘润忍不住朝她走近了几步,口中好奇问道:“皇姐为何一个人坐在这里?” 听闻此言,玉珑公主并没有马上回答,她蜷缩起腿,双手轻轻抱着膝盖,将下巴枕在上边,幽幽地说道:“在哪……对我而言不是都一样吗?” 赵弘润愣了愣,这才忽然想起,眼前这位皇姐的母妃萧淑嫒,早在十几年前便已过世了,自那以后,她便孤身一人居住在空荡荡的玉琼阁,几乎无人问津。 是的,大魏宫廷内的公主们,地位远不如皇子们,尤其是像玉珑公主这样失去了母妃作为依靠的公主,在宫廷内简直就跟浮萍一样。 “皇姐,似乎很寂寞的样子?”赵弘润靠着那块椭圆的石头稍稍坐了些位置。 “……”玉珑公主惊讶地睁着眼睛望向赵弘润,似乎不能理解这位历来并无交集的皇弟为何表现得如此亲近。 赵弘润注意到了玉珑公主惊异的表情,顿时有些后悔自己方才那忍不住想亲近她的念头,连忙开口询问道:“呃,皇姐不介意我也坐在这吧?” 玉珑公主微微一笑,朝另外一侧稍稍挪了挪位置,随即歪着脑袋望着赵弘润,俨然是为他让出了些位置。 赵弘润不动声色地学着这位皇姐一样坐在石头上,可心却砰砰直跳。 他不禁有些紧张,因为以往他只是在宫学里远远地瞧过她几回,却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欣赏她那份美丽。 望着她眼中那毫无防备的亲近神色,赵弘润心中不禁有种深深的负罪感。 是的,玉珑公主因为他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而信任他,任他亲近,可在他心中,他忍不住想接近她的念头并不纯。 因为从真正意义上说,眼前这位皇姐才是赵弘润的初恋对象。 很糟糕、相当糟糕的感情,但是,无法控制。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双手反撑在石头上,赵弘润仰头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脑海中不由地浮现出他初次注意到眼前这位皇姐时的情景。 『万恶的青春期萌动啊……』 赵弘润无声地苦笑了一声。 大概是去年他十三岁的时候,无法控制的生理发育逐渐趋向于成熟的他,对于身边除了五大三粗的宗卫就是俊俏小太监的环境越来越无法忍受,就在那段糟糕的日子里,他糟糕地注意到了眼前这位皇姐,更糟糕的是,他还拥有着几乎不会磨灭的强大记忆力,以至于在宫学里她的一颦一笑、喜怒哀乐,哪怕赵弘润从未刻意地记,亦深深地印在了他脑海中。 然后,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有一日,赵弘润在梦中梦到了这位皇姐,早晨起来才发现,遗地一塌糊涂。 而这并不算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赵弘润通过他无以伦比的强大记忆力,还能将梦中的事记得清清楚楚,包括他自己幻想出来的,这位皇姐满脸潮红娇羞之色的诱人模样…… 自那时起,赵弘润便罢课不敢再去宫学了,因为每当见到她时,他总难免会想到梦里的事,然后生理上就有所反应。 这简直……简直就是最痛苦的折磨! 或许也就是从那时起,赵弘润渐渐地对这位皇姐产生了一种糟糕的情愫。 不可否认,这位玉珑公主非常符合赵弘润心中的择偶标准,性子恬静温柔、一头乌黑的青丝,可惜,却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姐。 “哎——” 他忍不住再次叹了口气。 “……”旁边,玉珑公主困惑地望着这位举止怪异的弟弟。 在她看来,这位弟弟似乎是来找她闲聊的,可谁知他坐在石头上好一会只顾着自己长吁短叹,仿佛心中的烦忧之事比她还要多。 “八皇子似乎很烦恼的样子?”玉珑公主对赵弘润的称呼,再次体现宫廷内公主的地位远不如皇子。 “皇姐就叫我弘润吧。……烦恼的事嘛,谁都会有啊。” 玉珑公主犹豫了一下,这才尝试着称呼赵弘润的名字:“弘润……也有烦心事么?像你这般才华横溢的皇子……” “才华横溢?”赵弘润苦笑说道:“我可历来都是最顽劣的皇子啊。” “最顽劣的皇子……能举重若轻地反制东宫太子的责难?”玉珑公主眨了眨眼睛,带着几分调皮神色说道:“太子这回在你身上可是栽大了。……你也真够狠的,直接拆了东宫的班底。” “谁叫他拿一本先人的遗作谎称是自己编的书?”赵弘润毫不脸红地撒谎。 “是吗?……可我怎么觉得,是你生生背下了那本书,然后将其默写下来,以此坑害了东宫太子呢?”玉珑公主眨眨眼说道。 “我哪有这种本事。”赵弘润矢口否认。 见赵弘润不肯承认,玉珑公主也不在意,只是望着他幽幽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几许羡慕与黯然之色。 “皇姐怎么了?”赵弘润清楚地捕捉到了玉珑公主那一瞬间的失落。 玉珑公主摇了摇头。 看得出来,尽管有着一层姐弟关系在,但她也并不是毫无保留地信任赵弘润。 这种感觉,就像是赵弘润曾经对待除弟弟弘宣外其余那些位皇子一样。 这种若即若离的疏远,不由地让赵弘润感觉有些难受。 想了想,赵弘润诚恳地说道:“皇姐若是有什么烦心事,不妨跟我说说,说不定说出来会好受些。” 玉珑公主颇感意外地望了眼赵弘润,微笑道:“倒也没有什么所谓的烦心事,只是……只是觉得有些闷而已……” “闷?就是寂寞吧?” 玉珑公主并没有理会赵弘润的插嘴,望着黑漆漆的水池幽幽说道:“你的事迹已传遍整个宫廷……有时我会羡慕你,羡慕你在宫内的肆意,无论是父皇处理政务的垂拱殿,还是后宫,没有你不敢闯、不敢去的……父皇对你格外地包容……” “包容?没有吧?”赵弘润绝不承认这一点。 “没有吗?”玉珑公主转头望向赵弘润,苦笑道:“你并非女儿,也没有长年住在阁中、除非特例不许出阁,似这般,你又如何能感觉到父皇对你的包容呢?……你是皇子,并且,即便在皇子中,你也是较为特别的……” “……” “你才十四岁,已然能够自由出入皇宫,去瞧一瞧宫外的景致……宫外的人,他们是怎样的呢?……待等你十五岁,正式出了阁,封王设府……”说到这里,玉珑公主已是满脸羡慕之色。 “皇姐不也就差一年出阁么?”赵弘润记得眼前这位玉珑公主只比他大一岁。 “……”玉珑公主深深望了一眼赵弘润,一双美眸毫无波动,淡淡说道:“你真的明白,公主出阁,意味着什么么?” 赵弘润张了张嘴,旋即又识相地闭上了。 是的,皇子出阁意味着从此可以享受到自由,而公主出阁则意味着,她们将沦为政治的牺牲,不是嫁往他国,就是下嫁朝中重臣的子嗣,纯粹的联姻牺牲。 “我……还在能在这里呆一年,也仅仅只有一年……”幽幽地说了句,玉珑公主缓缓下了椭圆石头,似乎就要回她居住的玉琼阁。 而就在这时,仍旧坐在石头上的赵弘润伸手一把抓住了这位皇姐的玉腕。 “想出宫么?……今日可是端阳,城内的热闹,远非平日可比。” “……”玉珑公主红唇微张,睁大着一双美眸,不可思议地望着赵弘润。 “只要你想,我带你溜出宫去!” 望着那张惊愕的精致脸庞,赵弘润低声承诺道。 第五十九章:溜出宫去 『注:没什么好争的,并不是所有出现的都是女主,也有可能只是推动剧情发展的人物。』 ———————————————————— 『出……宫?』 望着赵弘润认真的表情,玉珑公主怦然心动。 想想也是,对于久居于深宫的皇子、公主们来说,有朝一日能瞧一瞧宫外的景象那是极其诱惑力的,更何况今日是端阳佳节,城内的热闹远非平日可比。 可想到一旦事迹败露的后果,玉珑公主脸上不由地露出几分犹豫。 终归她只是一介公主,在外人看来仿佛地位尊贵,可实际上,公主不过就是高档的联姻物罢了,地位远不如赵弘润这些皇子们。 更何况,她还并不是一位受宠的公主,万一事迹败露,那怎么办? “我……我还是回玉琼阁罢……” 一想到后果,玉珑公主还是退缩了。 然而,赵弘润抓着她玉腕的手却是丝毫不松:“皇姐,为一件做过的事后悔,与为一件想做却没做过的事而后悔,你觉得哪一桩更加遗憾?” “……”玉珑公主微微有些动容,但从表情看仍在挣扎。 见此,赵弘润只好在旁劝说,因为他觉得,这位皇姐久居于深宫显然是真的闷坏了,长期下去非得忧郁症不可。 在赵弘润的淳淳引诱下,玉珑公主最终按捺不住对宫外世界的向往,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见此,赵弘润将这位皇姐先带回了自己的文昭阁,毕竟玉珑公主此刻身上的衣裳,可出不了皇宫的门。 为了掩人耳目,赵弘润吩咐宗卫们代为掩护,以各种借口拉走了文昭阁殿外的值守郎卫,也暂时遣退了殿内的小太监。 “换这身吧。” 赵弘润拉着玉珑公主走入了文昭阁,从内殿寝居的衣柜里拿出自己的衣服,让后者换上。 望着手中那男式的锦服,玉珑公主一张俏脸微微有些发红。 在她看来,尽管这些衣服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的,可是要贴身穿在身上,这仍旧是一件非常羞人的事。 好在赵弘润适时地注意到了这位皇姐羞涩的表情,强忍着咽唾沫的不雅举动,解释道:“皇姐放心,这些衣物虽然是我的,但是还未穿过,皇姐不必在意。” “我……我不是嫌弃……” “我明白,快去换吧。” “嗯。”玉珑公主红着脸捧着赵弘润的新衣,噔噔噔跑到寝居的屏风后,忍着羞涩在不属于她的寝居更换衣物。 听着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赵弘润的心中简直就跟猫爪挠心般的难受。 他的眼睛,不受控制地偷偷朝屏风撇了一眼。 可没想到的是,屏风后的灯烛,竟将玉珑公主更换衣物时的影子照印在了屏风上。 望着那窈窕婀娜的影子一件件退下身上的衣衫,继而缓缓抬起修长的腿穿上衣裤,赵弘润可耻地发现自己竟有了生理反应。 他连忙转回头,口中念念有词。 “那是亲姐、那是亲姐、那是亲姐、那是亲姐、那是亲姐、那是亲姐、那是亲姐、那是亲姐、那是亲姐、那是亲姐、那是亲姐、那是亲姐、那是亲姐、那是亲姐、那是亲姐、那是亲姐、那是亲姐、那是亲姐、那是亲姐、那是亲姐、那是亲姐……” 也不知足足念了多少遍,他心中的莫名骚动这才逐渐平息下来。 而这时,玉珑公主也已经换好了衣物,红着脸扭扭捏捏地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好了么?” “嗯……” 听到回应声,赵弘润回头瞧了一眼,不由地眼睛一亮。 倘若说玉珑公主方才所穿的那一身衣裳显得她格外地清纯典雅,那么如今她换上了赵弘润的衣装,便活脱脱是一位俊秀的公子哥,只是眉宇间仍不免带着几分阴柔之美,言行举止也偏向女儿姿态。 “怎么样?”玉珑公主在赵弘润面前转了一圈,带着几分兴奋、几分羞涩问道。 『唔,挺娘炮的……』 “还行。”赵弘润冲她竖起大拇指,同时也不忘提醒她:“皇姐,看我。” 玉珑公主疑惑地望向赵弘润,却见赵弘润收起脸上的笑容,双手一振衣袖,负于背后,龙行虎步般在她面前走了几步。 旋即,赵弘润右手捏着些许衣袖悬在身前,左手单手负背,做了几个拿眼望向四周的动作。 玉珑公主也是聪慧之人,立即意识到这位皇弟是在教她男儿应有的举止与气势,也像模像样地学了一次,只可惜仅有形似而无半点神似,有心人一看仍然晓得是女扮男装。 “不行吗?” 见赵弘润皱眉摇头,玉珑公主有些失望,毕竟她自以为学地挺好。 赵弘润又教了几回,见她仍然无法脱去女儿姿态,索性也就不再强求了。 “待会出宫门的时候,皇姐尽量别露出马脚。” “嗯嗯。” 嘱咐完后,赵弘润便唤来了自己的宗卫,只见他十名宗卫也早已换上了寻常百姓的服饰。 因为有着罗嵘这前车之鉴,这次沈彧等十名宗卫并没有打扮成一般百姓,而是打扮成富家公子哥的跟班,一个个皆是身穿着镶银线的锦服,威武不凡。 因为离宫时需要让玉珑公主假扮赵弘润的一名宗卫,因此,十名宗卫猜拳决定留在文昭阁的人。 种招人如其名,不幸中招,这不禁让他暗恨自己的名字。 此时文昭阁外的郎卫们已被暂时支开了,因此赵弘润倒也不担心什么,拉着玉珑公主便走出了殿外,径直朝着宫门而去。 此时,宫门早已紧闭,见赵弘润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来,守宫门的禁卫军统领立即领着几名禁卫迎了上来。 那位禁卫统领本欲呵斥,可远远一瞧是八皇子赵弘润,他立马将呵斥的话给咽回了肚子。 谁不晓得,这位八皇子非但是不好惹的狠角色,更受到天子的宠信。 “靳炬叩见八殿下。” 禁卫统领双手抱拳、单膝叩地,行了一个武官之礼。 “靳统领请起。”赵弘润抬手请道。 禁卫统领靳炬这才起身,粗粗扫了一眼赵弘润与他身后的熟悉的宗卫们的面孔,也没细看,低声问道:“殿下要出宫?” 他是清楚赵弘润手中有自由出入皇宫的令牌的。 “对,麻烦靳统领帮我开一下宫门。” 靳炬闻言犹豫了一下,满脸为难地说道:“可是此时已闭宫锁门了呀……” “凡事都有例外嘛。”赵弘润主动揽起靳炬的脖子,低声说道:“今日可是端阳佳节啊,城中那么热闹,我怎好不去凑凑热闹呢?……相信今日就算是父皇,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靳炬想了想,觉得赵弘润的话还真有几分道理:“不过殿下,即便如此,恕卑职待会还是得上报此事。……恕罪。” “这是靳统领的职责所在,我岂会见怪?……吕牧。”赵弘润示意了一眼宗卫吕牧。 吕牧会意,走上前来跟靳炬套着近乎,私底下不动声色地塞给靳炬几个锭银:“小小意思,给兄弟们换防后添壶酒。” “多谢多谢。”别人的钱靳炬可不敢收,但皇子的打赏,这就没什么问题了。 更何况是八皇子赵弘润以及其宗卫这样经常出入皇宫的熟面孔。 “开门。”靳炬吩咐左右的禁卫道。 “轰隆隆——” 宫门稍稍打开一线,已足够赵弘润等人依次走出宫门。 见此,靳炬立即又命人关上了宫门。 见自家统领似乎并不打算马上将此事上报,一名禁卫忍不住问道:“统领,八殿下离宫的事,不立即上报么?” “急什么?”靳炬瞪了那名禁卫一眼。 所谓的人情,就是体现在这里的,哪怕靳炬明晓得八皇子赵弘润入夜离宫一事必须上报,也要稍稍拖上一会,这样一来,就算天子不允许赵弘润出宫,遣人将他追回来,赵弘润好歹也能在宫外玩上片刻,不至于很扫兴地马上被叫回来。 不过事实证明,靳炬的顾虑没有必要,因为哪怕他在半个时辰后才将此事上报,天子也浑然没有要将赵弘润追回来的意思。 正如赵弘润所说的,今日是端阳佳节,凡事都有例外,就连天子都晓得自己这个儿子是铁定不可能留在宫内的。 只是苦了六皇子赵弘昭,可叹他还在雅风阁眼巴巴地等着赵弘润去参加他的诗会,哪晓得赵弘润为了偷偷将其皇姐玉珑公主带出宫,让她好好玩上一玩,早就将这位六皇兄给抛之脑后了。 一方是玩得好的六皇兄,一方是跟初恋一般的存在,二者简直没有丝毫可比性。 『啊……但愿明日六皇兄不会找上门来兴师问罪,毕竟六皇兄有时候可是蛮腹黑的……』 站在热热闹闹的朝阳街十字街口,赵弘润无声地暗自苦笑着。 而在他的身旁,女扮男装的玉珑公主在赵弘润那九名宗卫的保护下,满脸惊奇地望着沿街小摊上那些各式各样的小玩物,或是陶醉地闻着那从糕点铺中传出来的喷香味道,亦或是单纯新奇地感受处在人来人往密集街头的新鲜感,如玉脂般精致的脸庞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甜美笑容。 “走吧,痛痛快快地玩上一玩……” 赵弘润朝着玉珑公主伸出了右手。 “嗯。” 一只白嫩的手,搭上了赵弘润的手掌。 望着她脸上的笑容,赵弘润心中没来由地涌出一股莫名的充实感。 『罢了!就算明日六皇兄找上门来兴师问罪……也值了!』 第六十章 :玉珑公主(三) 端阳日连续三个晚上并不执行宵禁,朝廷也不限制大梁百姓彻夜地作乐。 可即便如此,深夜还是相对于白天要冷清地多。 于是当晚戌时左右,赵弘润带着早已玩累了的玉珑公主回到了皇宫,在文昭阁换回了自己原本的衣裳后,玉珑公主在赵弘润与几名宗卫的护送下,偷偷摸摸地回到了她的玉琼阁。 不可否认玉珑公主在宫廷内的地位并不怎样,身边就唯有一名中年宫女与几名年轻的宫女伺候。 这几名宫女自酉时起就一直在找自家公主的下落,简直要急疯了。 “公主殿下,您可回来了。……您这是去哪了?” 一名年轻的宫女一直在玉琼阁殿外等候着玉珑公主,瞧见她平安回来后急不可耐地询问着,并且小声示意着自家公主:“公主小心,徐宫史可气坏了。” “徐宫史……”尽兴而归的玉珑公主脸上竟露出几许惴惴不安之色。 见此,赵弘润忍不住问道:“皇姐,那徐宫史何许人?” 玉珑公主还未来得及开口,那名宫女却瞧见了赵弘润等人,方才她因为欣喜于自家失踪了两个时辰的公主安然无恙地回来,倒没有注意到公主身后的赵弘润等人。 如今一眼瞅见赵弘润,她立马用不客气的语气质问起来:“你是何人?何敢与我家公主靠得这般近?……是不是你把我家公主给拐走了?” “翠儿。”玉珑公主生怕赵弘润生气,连忙斥道:“这位是我弟,八皇子弘润。” “八、八皇子?”那名换做翠儿的宫女面色顿时变得苍白,连忙叩地行礼道:“奴婢眼拙不识皇子殿下,请皇子殿下恕罪。” 赵弘润望了一眼玉珑公主,见她又担忧又为难地望着那宫女翠儿,继而又转头望向他,他顿时明白过来:这名宫女必定是这位皇姐的贴身宫女,而且还是关系不错。 既如此,赵弘润又岂会怪罪,一挥手说道:“不知者不罪,起来罢。……你还未回答我,那徐宫史究竟何许人呢。” “多谢殿下不怪罪。”宫女翠儿这才心有余悸地站起身来,偷偷拿眼打量眼前的赵弘润。 要知道宫廷内兄弟姐妹的情分历来就淡薄,她在玉珑公主身边伺候了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瞧见有皇子跟他们公主走在一起。 “那徐宫史……”翠儿眼珠微微一转,低声说道:“乃是宫中尚仪局派来伺候公主的女官儿,对公主历来坏地很呢……” “翠儿不许胡说。”玉珑公主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转头对赵弘润解释道:“弘润,你莫听她胡说,徐宫史只是对我稍微严厉些而已,宫内的公主谁都是这样过来的……” 虽然不清楚究竟怎么回事,但是玉珑公主已稍稍有些感觉:眼前的这位皇弟,不知为何对她格外的爱护,或有可能偏信了宫女翠儿的话,去找那名徐宫史的麻烦。 “这样啊……皇姐不请我喝杯茶么?”赵弘润自说自话,便朝玉琼阁内走去。 玉珑公主一听就感觉要坏,狠狠瞪了一眼多嘴的宫女翠儿,拉住赵弘润的衣袖低声说道:“弘润,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去吧。……你深夜还在皇姐的寝阁逗留,这传出去不像话。” 就在这时,玉琼阁内走出一名有些年纪的宫女,瞧见玉珑公主,眉头一皱便走了过来,走到玉珑公主面前劈头盖脸地斥责道:“公主,您还晓得回来?这都什么时辰了?这件事我会上报尚仪局的。” 说罢,这位年长的宫女注意到了被玉珑公主拉着衣袖的赵弘润,双眉紧紧皱起:“你是何人?” 赵弘润眼神淡淡一扫这名宫女,心中便已猜到了对方的身份,语气冷冰地说道:“赵弘润!” “赵……弘……润……” 那名宫女闻言面色顿时一变,慌忙跪倒在地,瞧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宫女翠儿在旁笑得有些幸灾乐祸。 “你就是徐宫史?” 倘若说方才对宫女翠儿说话时赵弘润客客气气,那么这会儿他却摆足了身为皇子的架势。 结合宫女翠儿的小报告与玉珑公主方才惴惴不安的表情,赵弘润随便猜猜就能猜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无非就是眼前这个尚仪局派来的宫中女官见玉珑公主在宫中无人帮衬,以至于对待的态度恶劣呗。 当然了,这些只是赵弘润的猜测,究竟如何,他还要证实一下。 忽然,他的目光扫到了在旁对那名徐宫史暗暗冷笑的宫女翠儿,心下微微一动。 他看得出来,这名叫做翠儿的宫女脑筋很活络,方才见他与玉珑公主关系不错的样子,就试图借他的手来惩戒那个徐宫史,虽然年纪轻,但是的确很聪明。 想到这里,他开口问道:“翠儿,倘若这次本殿下不在这里,皇姐会受罚么?” 翠儿抬头望了一眼赵弘润,仿佛从他的眼神中领悟到了什么,毫不犹豫地说道:“徐宫史会向尚仪局说公主的坏话,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公主殿下给她些银子。” 话音刚落,就见跪在地上的徐宫史慌忙爬了起来,指着宫女翠儿满脸通红地怒斥道:“贱婢,你莫要血口喷人!” 赵弘润见此眼神一冷:“本殿下允许你起来了么?!” 听着那冰冷的语音,徐宫史浑身一颤。 虽然她是公主闺阁内的女官,并没有机会见到过赵弘润这位劣名声传遍宫廷的皇子,但至少也听说过这位皇子的“丰功伟绩”:这可是一位胆敢毁天子的御花园、胆敢砸陈淑嫒的幽芷宫的皇子。 噗通一声,徐宫史再度跪倒在地。 “弘润。”玉珑公主朝着赵弘润轻轻摇了摇头,低声说道:“莫要生事。” 赵弘润望了一眼玉珑公主,轻笑问道:“翠儿说的,是实情么?” 玉珑公主张了张嘴,无言以对,一时间表情有些为难。 见此,赵弘润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不由地有些生气,要知道公主的月俸本来就不如皇子宽裕,奈何玉珑公主有时还不得不因为自己偶尔的失仪之举贿赂女官,以免对方将“劣迹”上报尚仪局。 不过看在这位皇姐频频向她摇头示意的份上,赵弘润还是忍了下来,想了想,开口道:“吕牧,拿银子来。” 吕牧会意,从怀中摸出两个银锭,一脸冷漠地丢在徐宫史跟前。 眼瞅着两锭银子在眼前翻滚而过,徐宫史的心七上八下,好不战兢。 她敢收? 不,她根本就不敢收! “奴婢知罪,奴婢知罪……”徐宫史连连地磕头。 这时,赵弘润蹲下身来,将两锭银子整整齐齐地摆在徐宫史面前,低声说道:“以往的事,既然我皇姐不欲与你计较,本殿下就既往不咎,可日后若是徐宫史缺银子了,不妨找本殿下来要……明白么?” 他说得很慢,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尽管毫无威胁的口吻,但是内中深意,却使徐宫史额头冷汗直冒。 “不敢,奴婢再也不敢了……” “很好,将银子收起来罢!” 赵弘润满意地点了点头,缓缓站起身来,朝玉珑公主拱了拱手,笑着说道:“皇姐,那弘润先行告辞了,你也早点歇息吧。” “喔……”玉珑公主表情有些怪异,毕竟她还是第一次发现,这位和蔼的皇弟一旦认真起来,那气势还真是挺吓人的。 忽然,她想到了仍旧跪在地上的徐宫史,连忙弯腰将其搀扶起来:“徐宫史,你快起来吧。” “不劳公主、不劳公主……”此时的徐宫史哪里还有方才半点呵斥公主的威风,低头捧着那两锭银子就跟捧着火炭似的,叫人瞧着都感觉难受。 “啊,公主还未沐浴吧,奴婢这就去为公主准备洗浴的水……” 根本不敢与玉珑公主的目光对视,徐宫史慌慌张张地跑到玉琼阁里去了。 “呼……” 玉珑公主长长吐了口气,神色不禁有些怪异。 转头一瞧,她又发现宫女翠儿仍旧痴痴地望着她八弟赵弘润离去的方向,心下又好气又好笑,走上前轻轻一敲翠儿的脑袋:“回魂了!” 只见翠儿揉了揉脑门,满脸憧憬地说道:“八殿下真的好厉害……” 玉珑公主微微一愣,不过心中倒也附和翠儿的话。 她原以为自己这位素来言行肆意的八皇弟会为了给她出气而狠狠教训那名徐宫史,可没想到,赵弘润用的俨然是上位者的手段,根本不像是一名年仅十四岁的稚童。 “思春了?”玉珑公主笑着调侃自己的贴身宫女:“要不要我替你牵牵线呀?” 翠儿努了努嘴,遗憾地说道:“那可是皇子殿下……” 玉珑闻言心中苦笑了一声,其实她也明白,无论公主也好,皇子也罢,二者在婚姻的事上都是没有什么自由可言的。 “知道就好,回去吧。” “嗯。……有了八殿下帮衬,日后就没有人敢欺负公主了……” “本来也没有人欺负我……” “谁说的……话说,方才公主你去哪了?” “去了……不告诉你!” 撇下了睁大眼睛一脸委屈的翠儿,玉珑公主笑嘻嘻地跑到玉琼阁内去了。 或许,拨开了那一层忧郁,她其实就只是一位普通的十五岁少女罢了。 再次注明:玉珑公主不是女主,也不会在一起,就不要再纠缠啦。重点描写此女,只是因为她是推动剧情事件的重要配角,也是第四场父子战争的导火索,仅此而已。……这属于剧透么?唔,不算吧。 第六十一章 :五月终 可能是昨晚太晚睡的关系,翌日赵弘润直到日上三竿才从榻上醒来。∷ 醒来后的他,并没有马上下榻,而是将手伸到某个隐秘的部位摸了摸。 “呼……还好。” 他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昨晚上的梦里,他有一次梦到了那位皇姐,不过这一次,他梦到的只是昨日离宫后带着玉珑公主在宫外疯玩时的景象,并没有什么糟糕的画面出现。 那位皇姐真实的笑容,而非是他自己臆想、幻想出来的笑容,让他不由地感到满足。 这才是理智的感情:在明知这份感情没有结果时,转而希望对方过得更好,并尽力地帮助她。 “噔噔噔——”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寝居外传来。 赵弘润对此也不在意,自顾自地穿起衣物来,毕竟有资格进他寝居的,就只有他的十名宗卫。 果然,在赵弘润穿衣服的时候,宗卫沈彧推门走了进来,瞧见自家殿下正在穿衣,便立即将门给合上了。 “怎么了,沈彧?”赵弘润注意到了沈彧脸上的苦笑,好奇问道。 沈彧脸上的苦笑之色更浓了:“殿下,六殿下杀过来了。” “六皇兄?”赵弘润穿衣服的动作一顿,脸上亦露出几许苦恼无奈之色。 他并不意外,毕竟他昨晚为了带玉珑公主悄悄溜出宫外去玩耍,不得已放了他六皇兄弘昭的鸽子。 “他在哪?” “正在前殿坐着,一副不见到殿下誓不罢休的架势。” “啊?……你觉得咱有可能溜走么?” 沈彧脸上肌肉抽了抽:“六殿下那十名宗卫,已看死了咱文昭阁的窗,殿后头也有人看着……殿下要翻窗户逃走,恐怕……” 这是不给活路啊! 赵弘润悲愤欲绝,不过想想也不奇怪,毕竟他六皇兄弘昭被人赞誉为天生麒麟儿,自小聪慧过人,想要他手里逃走,不现实。 “得,老老实实认错去吧。” 叹了口气,赵弘润穿好衣裤走向前殿。 只见在文昭阁的前殿,六皇子赵弘昭正在殿内正襟危坐,闭目闭口,脸也绷得紧紧的,一看就晓得不是很高兴。 仔细瞅了瞅四周,赵弘润果然发现他文昭阁的外头有这位六皇兄的宗卫守着,显然是考虑到他有可能会翻窗逃走。 见此,赵弘润暗叹了口气,脸上堆着笑容,走到这位六皇兄面前拜了拜。 “六皇兄来此,弘润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伸手不打笑脸人……是吧?”赵弘昭一眼便看穿了赵弘润满脸堆笑的用意,板着脸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振了振衣袖,望着赵弘润问道:“弘润,昨晚上去哪了?” 虽然赵弘润与这位六皇兄关系不错,但是亦不好透露实情,毕竟宫廷内的公主可是不允许擅自离宫的,若是此事传出去,对于赵弘润那位皇姐极为不利。 “昨晚……昨晚皇弟迷路了。”他语气凝重地回道。 “哈?”六皇子俨然有些傻眼:“在宫内迷路了?” “不。”赵弘润摇了摇头,仍旧语气凝重地说道:“迷路的不是我,是我的心。” “……”六皇子微张着嘴,呆若木鸡地望着赵弘润。半响后,他咂咂嘴从鼻子里叹了口气:“就没有……更合适的借口吗?” 听着他俨然也是一副凝重的口吻,赵弘润哪里还忍得住,顿时就泄了气势:“好好,我错了我错了,是弘润不该失信……认打认罚,皇兄您说罢。” 赵弘昭上下打量着自己这位八弟,按照以往的认知,他并不觉得赵弘润是轻诺之人,哪怕再是不情愿参加他的诗会,也会在事前与他说一声,断然不至于失约。 因此他觉得,昨晚赵弘润可能是去做了什么比参加他诗会更重要的事,至少在这位八皇弟心中觉得更重要的事。 “昨晚……莫非弘润你出宫了?”赵弘昭猜测道。 “皇兄何以会这么认为?” “哼,显而易见的事!”赵弘昭摸了摸下巴:“和谁?” “什么和谁?干嘛一定要和谁?我一个人不行么?” “呵呵。”赵弘昭摇了摇头,说道:“若仅你一人,你不会失约,换而言之,一定有人跟你一同离宫……是谁?” “我干嘛要告诉你?”赵弘润的眉梢微微颤了颤。 “弘宣?不可能!依弘宣的性子,他没有这个胆子。……不会是宫内的宫女吧?弘润,你这可是在害她们。……不对,宫女,也没有这个胆子会跟这个未出阁的皇子出宫私会……” “……”赵弘润越听越心惊,他还生怕眼前这位心智超群的六皇兄猜到什么蛛丝马迹,连忙打断道:“就不能是宫外的人么?” 赵弘昭深深望了一眼赵弘润,忽然淡淡一笑:“果然是宫内的!” 这家伙! 赵弘润咬牙切齿地看着这位六皇兄,没好气地说道:“补上,补上行么?……下次皇兄再有诗会时,我一定前去,行么?” “每回么?”赵弘昭淡定地问道。 趁火打劫? 赵弘润瞪着眼睛,没好气地说道:“就一回!” 赵弘昭望了一眼自己这个弟弟,也不争论,摸着下巴喃喃说道:“会是谁呢?……其实这并不难猜的……” “两回!”赵弘润咬牙切齿道。 赵弘昭又瞧了一眼赵弘润,继续自顾自地喃喃自语:“首先是宫内的人,其次,弘润不惜爽约也要带其出宫……昨日是端阳……是想去见识一下城内的热闹么?换而言之,此人应该从未出过宫……不是宫女,应该是一个就算被发现与皇弟偷偷溜出宫去,也不至于会有性命之忧的……唔?” 玛德,这厮猜到了! 眼瞅着这位六皇兄那一瞬间皱眉,同时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赵弘润在心中暗骂不已。 “三回!……六皇兄可莫要得寸进尺啊!”赵弘润咬牙切齿地说道。 赵弘昭思忖了一下,笑着点点头说道:“好,三回就三回罢!……下回,弘润可莫要再爽约了。” “哼!” 赵弘昭心满意足地离去了。 待等他走出了文昭阁,他若有所思地朝着宫廷内公主们的寝阁方向瞅了一眼。 “费崴。” “卑职在。” “你去查查,昨晚……”说了半截,赵弘昭忽然好似意识到了什么,挥挥手说道:“算了,没事了。” 宗卫费崴不解地望着自家殿下。 我也真是的……弘润自有分寸,我管那么多做什么?……不过,宫廷中有与弘润关系不错的皇姐妹么?会是谁呢?还真是有些好奇啊……不想不想…… 不可否认,他对宫廷内的皇姐妹们,心中亦不乏怜悯与同情。毕竟她们比他们这些皇子还要无自主、自由可言。 唉,笼中的金雀呐……奈何生于帝王家哟…… 摇摇头,赵弘昭自顾自回雅风阁了。 端阳佳节的后两日,城中依旧热闹非凡。 因为心中清楚玉珑公主以往从未有机会出宫,因此赵弘润不遗余力地教唆她与他一同乔装出宫。 不为别的,只是为了驱散这位皇姐心中那浓浓的烦闷与寂寞。 尽管玉珑公主颦眉的样子也很美,但赵弘润仍然希望她每日开开心心的。 那名徐宫史在赵弘润的敲打过后再也不敢过问玉珑公主的事,而宫女翠儿更是玉珑公主的贴身宫女,素来感情就好,因此玉珑公主每日黄昏前借着天色的昏暗,混在赵弘润的宗卫们当中悄悄溜出皇宫去,倒也没有暴露。 遗憾的是,端阳佳节一过,赵弘润便没有机会再在黄昏后离宫了,毕竟那是天子对他禁令。 这就使得赵弘润没有办法再将玉珑公主悄悄带离皇宫,毕竟在白天带着她乔装出宫,暴露在禁卫军眼中的几率实在太大,终归玉珑公主的体型与宗卫们大相径庭,晚上还可以借助天色遮掩一下,白天怎么掩饰? 而对此赵弘润也有办法,他每回出宫的时候都会在市集上买一个形态憨厚可爱的小泥塑,回宫后叫宗卫送给玉珑公主,或者有时他提早一些时候回宫,亲自走一趟玉琼阁,除了将小泥塑之类的小玩意当做礼物送给那位皇姐,再与她说说话,聊一聊在宫外所见到的种种趣事。 可能是有了赵弘润这位可以说知心话的弟弟,玉珑公主逐渐变得开朗起来,她按照赵弘润给她讲述的有关于宫外的事,结合她在端阳节时所见到的,在纸上画出了一张又一张的宫外景象。 她将这些画着宫外景致、建筑的画挂在闺房里,每日瞅上几眼,也会觉得很开心。 而在这段时期,由礼部所主持的科试重考之事也落下了帷幕,由于这是礼部首次主导科试,因此,礼部上下都非常重视,礼部尚书社宥更是亲自作为此次科试的主考核,并邀请天子设立不久的御史监派御史大夫苏耿担任陪监官,严格控制科场舞弊之事。 而最后公布的上榜士子,却让赵弘润有些意外。 他原以为那名在科场中提醒他继烛舞弊之事的士子温崎能够高中,毕竟当时此人的文章与写文的速度,都给赵弘润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 可没想到的是,那名温崎的士子最终竟落榜了,榜上根本就没有他的名字。 另外,今年殿试的状元,竟被一位叫做寇正的十九岁上党郡寒门士子夺得,而榜眼则是一位叫做骆瑸的二十岁士子,同样是寒门子弟。 中书令何相叙家中年方十八岁的嫡孙,京中素来传闻文采不下于麒麟儿赵弘昭的何昕贤,这位雅风诗会的常客,在这场科试中竟只能屈居于第三,这着实使许多人都大为吃惊。 无论是东宫太子还是雍王、襄王,都开始暗中笼络这些年轻的士子,择选其中佼佼者充实自己的智囊班底。 哪怕是形式远不如前三位的燕王与庆王,也于暗中招揽幕僚。 毕竟对于其他几位皇子来说,今年或许就是他们拉落东宫的最后一年机会,一旦明年皇长孙永律长到八岁,进入宫学,逐渐博得天子的喜爱与器重,他们夺得皇位的机会就愈发地渺小。 ps:祝2016新年快乐~ 第六十二章 :六月 转眼间到了六月,大魏依旧安泰,朝中也并无大事发生。 东宫太子弘礼也不晓得是否是想通了,这一个月来并没有来找赵弘润的麻烦。 对此赵弘润也感觉有些意外,毕竟他在端阳日于文德殿内破坏了东宫“立言”的大事,非但没有让东宫如愿以偿地坐稳储君的位置,反而使他背上了“窃文欺君”之过。 这还不算,赵弘润还使东宫的智囊班底瓦解,很难想象东宫肯忍气吞声。 因此,赵弘润派宗卫在宫内打探了一下,这才得知,东宫在科试后于高中的士子中笼络了几位伴臣,新加入到了东宫的智囊班底中,而其中有一名叫做骆瑸的士子说服了东宫。 “骆瑸?今年殿试的第二名?” 当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赵弘润的确是有些吃惊。 要知道他曾是这一年科试的陪监皇子,大致清楚这届士子们的本事水准,排除那位靠舞弊手段搏仕途的士子外,这一届士子的水准普遍还是挺高的,比如他曾经很看好的士子温崎。 可没想到的是,那名受到赵弘润期待的温崎竟名落孙山,甚至于,榜上有名的那些位士子,竟都是赵弘润几乎没有注意到的士子。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今年科试中上榜的士子们水准相对都比较高。 而堂堂新科榜眼被东宫太子招揽至麾下,说实话赵弘润稍稍也有些在意,毕竟就目前而言,他是偏向雍王弘誉的。 提起雍王弘誉,就不得不提一桩事,那就是前一阵子赵弘润使宗卫沈彧去查这位二皇兄的底子。 如他所料,雍王弘誉非常配合,根本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 而查证到的结果让赵弘润也十分满意:这位二皇兄,果然是行事光明磊落,并且在笼络吏部与户部官员的同时,亦不乏有所建树,以自己出色的见解与建议,折服了许多朝中官员,也难怪这位二皇兄在朝中的风评很好,声望也挺高。 而与这位有人王帝主气度的雍王相比,赵弘润那位三哥、即襄王弘璟的做法,就让赵弘润有些看不懂,这位襄王殿下在府中广纳门客,无论望族、寒门,三教九流,但凡是投靠他的,襄王皆接纳于府上,奉为食客。 看来襄王野心也不小啊…… 对此赵弘润不置褒贬,因为在他看来,任何一个人都能在适合时机派上用处的,无论三教九流,而他那位三哥襄王弘璟,目前无疑就是在“养兵”,以待日后。 至于四哥燕王弘疆与五哥庆王弘信,赵弘润亦稍作打探过,只晓得燕王酷喜武功,除了整日在府上舞弄刀枪,就是跑到京郊的军营里与那些将军们切磋武艺,似乎对于舞文弄墨的文人并无兴致,也不曾笼络新科高中的士子,十足的武夫做派。 反而是五哥庆王弘信,文人、武人都不时有所接触,可惜他在文人中的威望与名声远不如东宫、雍王与襄王,武艺又不如燕王,以至于门前冷清,很少有人会主动投之。 至于六皇兄弘昭就不必说了,在赵弘润眼中这位皇兄只在意他的雅风诗会,凡是作诗添词优秀的,他都热衷于网罗,不过因为他还未出阁,并且丝毫没有争夺皇位的心思。因此,根本招揽不到有雄心壮志的士子,恐怕只有一帮相似性格的人,才能与这位皇子玩到一块儿。 再说赵弘润自己,他这段日子倒还真是挺闲,每日出宫瞧瞧苏姑娘,再到市集买一样小礼物回宫送给玉珑公主,与她讲述讲述宫外的趣事,俨然眼中仿佛就只有文昭阁、凝香宫、翠筱轩、玉琼阁,别说去垂拱殿了,就连弟弟弘宣的听风阁也甚少去。 可能是赵弘润频频看望的关系,玉珑公主比端阳节那日要开朗地说,虽然她目前没有机会偷偷溜出宫去,但是每日听弟弟赵弘润跟她讲述宫外所见到的事物,讲述一些有趣的事,她的日子比以往充实地多,笑的次数也远远超过以往。 尤其是当今日赵弘润在玉琼阁内跟她讲述他当初与宗卫们在宫内放风筝,由于天子忽然间在他们背后咳嗽了一声,险些导致宗卫穆青从天上一头栽下来,玉珑公主笑得前俯后仰,一时间竟连淑女态都难以把持了。 “你们……咯咯……你们就没一个人瞧见父皇?” “那时我们都盯着天上的穆青,谁晓得父皇会突然站在身后吓唬我们?”赵弘润撇撇嘴说道。 “后来呢?” “后来啊……”赵弘润摊了摊手:“后来父皇就将我的逍遥阁给改回来了呗。” 他有意略去了在垂拱殿与三位中书辩争的事,因为他觉得没有必要。 “什么逍遥阁?弘润的寝阁不是文昭阁么?” “因为太难听了,我就叫工部的人替我刻我一块逍遥阁的匾额……后来父皇又命令禁卫给改回去了,皇姐不晓得,就为这事,父皇当时还派了五百名禁卫陪同,就怕我跟禁卫打起来似的。” 玉珑公主闻言好奇问道:“那倘若当时仅仅只有几名禁卫呢?弘润你会允许他们摘牌匾么?” “当然不!……肯定要叫沈彧他们好好修理那帮人。” “所以说父皇的考量是正确的。”玉珑公主掩着嘴偷笑着。 赵弘润一听无奈说道:“皇姐你是站哪边的啊?就不能帮我说两句嘛?” 玉珑公主笑着眨了眨眼:“宫内的宫殿阁楼,本来就不许擅自改动呀。……好啦好啦,后来呢?” “后来啊,那就是战争了!” “这个我听说了。”玉珑公主听到这里眼睛一亮,急不可耐地帮说道:“你把父皇的御花园与观鱼池搅地一团乱……真是可惜了那些珍贵的竹子与金鳞……”说到最后,她用一种暴殄天物的目光哀怨地望向了赵弘润。 赵弘润尴尬地笑了笑,讪讪说道:“那不是我以为可以反制一手嘛,结果反而叫父皇有了可趁之机,趁机断了我的月俸……如今想想,当时的确挺失策的……” 瞧着赵弘润在那检讨自己曾经的计谋,玉珑公主又好气又好笑。 良久,她好似想到了什么,微微叹了口气:“自母妃过逝之后,似乎就未曾如此肆意地笑过了。” 赵弘润愣了愣,好似也想起了什么,讪讪说道:“皇姐,我曾经砸了幽芷宫的前殿,你不生气吧?” 他这所以这么问,是因为玉珑公主的母妃萧淑嫒,最初是居住在幽芷宫的主人,在她过世后,天子才使陈淑嫒搬入了幽芷宫。 玉珑公主微微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几年前曾去过一次幽芷宫,模样已是大变了,我娘用过的器物,都被那陈淑嫒给丢掉了,也就没有什么怀念了……何况陈淑嫒的为人,我素来也有所耳闻……并不怪你。” “那就好。”赵弘润松了口气。 此时,天色逐渐暗了下来,见此,他便准备告辞。 “这会儿就走吗?”玉珑公主似乎有些不舍,挽留道:“不若等在皇姐这边用了饭再走?我还想听听你如何你在科试陪监的事呢……” “今天恐怕不行。”赵弘润为难地解释道:“今年我娘叫我们兄弟二人到凝香宫用饭。” “沈淑妃吗?”玉珑公主愣了愣,神色不禁变得有些失落,喃喃说道:“真羡慕你们兄弟,可以随时见到自己的母妃,与她说说话……” 瞧着她落寞的样子,赵弘润暗暗责怪自己方才不应该透露实情,连忙补救道:“皇姐若是有什么想说想聊的,也可以随时找我啊,皇弟随时奉陪。” 玉珑公主闻言心中一暖,脸上露出甜美的笑容:“弘润,你真好。” “……”赵弘润愣了愣,瞧着她甜美的笑容,心跳微微有些加快,他连忙告辞:“那……那我先走了。” “等等。”好似想到了什么,玉珑公主连忙喊住了赵弘润:“弘润,你明日会过来吗?” “明日啊……明日是不是六月初六?” “对呀。”玉珑公主不解地点点头。 “那就麻烦了……”赵弘润咂咂嘴,有些为难地说道:“明日是六皇兄一月一回雅风诗会的日子,上回端阳节时我放了他一次鸽子,明日不好再失约了……” 此时玉珑公主已经知晓赵弘润为了偷偷带她溜出宫去,爽约了六皇子弘昭在端阳节的雅风诗会一事,心中又生起几分感动。 感动之余,她忍不住好奇问道:“雅风诗会?” 赵弘润耸了耸肩:“对,就是一帮吃饱了撑着的家伙在那高谈阔论,聊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或者写一些乱七八糟自以为事的诗词。” “哪有你说得那般不堪。……我听说,被六皇子请至雅风阁的,都是我陈都大梁的年轻俊杰呢。” 赵弘润调侃道:“怎么,皇姐有兴趣?” 玉珑公主闻言白了一眼赵弘润,随即感慨道:“有时候吧,真羡慕你们是男儿身,哪怕被困在宫内,也能邀请些知己到阁中作客……以往我想与宫内的姐妹们聚在一起说说话,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瞧着她脸上的羡慕之色,赵弘润稍稍一犹豫,做了一个让他与她日后都非常后悔的决定。 “要不然,我带你一起去?” “可以吗?”玉珑公主一脸犹豫地说道:“这样不太好吧?” “没事。……明日我来叫你。” “那……喔。” ps:刚才出去了一趟,没能及时发,不好意思。 ... 第六十三章 :赴会 六皇子弘昭的六月雅风诗会,设在初六的这一日。 据说在这一日,各地的士子们会将家中的藏书都拿出来晒一晒,防止虫蛀。 既然是晒收藏的书籍,那么人自然是不能走开的,毕竟这年头书籍还是很珍贵的,尤其是罕见的稀有藏书,那更是有价无市,轻易难以收购。 于是,士子们索性就坐在那些暴晒的书籍中,一边晒书一边继续在阴凉地做学问。 附近或有也在晒书的士子们,于是这些人聚拢在一起,相互探讨学问。 而久而久之地,这一日便演变成了晒书以及与同伴交流文采的节日。 其实不止六月初六,比如七月初七,女子们眼中的乞巧(七巧)节,对于士子们而言,同样也是一个晒书交流学问的日子。 之所以夏秋季节有晒书的习俗,原因在于夏季多梅雨天气,气候潮湿,若不将藏书拿出来多晒晒,很容易就会生蛀虫。 不过据赵弘润所知,大魏一开始是没有这个习俗的,这个习俗似乎最早起源于齐国,后来才徐徐传入大魏,变成了大魏士子们普遍推崇的士林习俗之一。 六月初六这一日,赵弘润照常在巳时两三刻才醒来。 没办法,十四岁的身体正处在发育阶段,更何况他每日宫内宫外地疯跑,不嗜睡这才叫奇怪。 下了榻,穿上一身朱红色的锦服,赵弘润在自己的寝阁文昭阁用了饭,随即未做多少耽搁便带着宗卫们出了殿门。 今日的第一站自然是玉琼阁,因为昨日赵弘润已与皇姐玉珑公主约好,带她赴六皇子赵弘昭的六月雅风诗会,毕竟目前他并没有办法带她溜出宫去游玩,也就只能让她借六皇兄的诗会驱一驱烦闷了。 不过一炷香的工夫,赵弘润便到了玉珑公主的寝阁玉琼阁,他与宗卫们在前殿等候,托宫内的侍女到内室前往禀告。 不多时,玉珑公主便领着贴身宫女翠儿从寝居内走了出来。 今日的玉珑公主,似乎是经过一番打扮的,虽然浑身上下并没有佩戴什么奢华的饰物,也没有涂抹胭脂,但不可否认,这种素然的美感,反而使人眼前一亮。 天生丽质…… 赵弘润忍不住在心底暗暗夸赞了一句。 “弘润,你来啦。”玉珑公主与赵弘润打了声招呼。 毕竟是经过一个月多的相处,她也逐渐摸清了眼前这位皇弟的性子,神态不再像起初那样拘束,而是将赵弘润视为了亲近的亲人,就跟赵弘润对待弟弟弘宣一眼。 也正是因为这样,赵弘润也逐渐开起了眼前这位皇姐的玩笑:“皇姐今日特别漂亮。” “哪有。”玉珑公主秀目撇了一眼赵弘润,不过脸上的表情却很开心,看得出来,她其实并不是一个善于掩藏自己内心真实感受的少女。 吩咐贴身宫女翠儿为赵弘润奉上了一杯茶,玉珑公主仍有些犹豫地说道:“弘润,我真的可以跟你去赴六皇子的诗会么?总觉得这样不合礼法……” 的确,按照大魏宫廷内的礼俗,未出阁的皇子不允许任何一名宫女接近他们,而未出阁的公主,更是不允许除宗族成员以外的男性接近,否则,宗府与尚仪局便会做出相应的惩罚。 “放心,我早有准备。” 赵弘润宽慰了一句,伸手从怀中掏出一物,直接戴在玉珑公主的脸上。 “去对着铜镜瞧瞧罢。” “喔……” 玉珑公主好奇地摸了摸光洁微凉的银质面具,噔噔噔跑回寝居,对着铜镜瞧了瞧镜中的自己,她这才发现,这块面具遮住了自颧骨以上的半张脸。 原来,赵弘润早就考虑过此事,于是昨日离开玉琼阁后,派宗卫到工部赶制了这么一块面具。 可能是从未收到过如此新奇的小礼物,玉珑公主对着铜镜左瞧右瞧,一副小女儿的姿态。 不得不说,工部的巧匠们相当靠谱,这块面具的制作非常精致,玉珑公主带上后没有感到丝毫的不适。 就是玉珑公主自己觉得挺怪的,怪中透着几分新鲜感。 对照着铜镜瞧了好一会,玉珑公主这才回到前殿,此时赵弘润正慢悠悠地喝着宫女翠儿奉上的茶水,听到脚步声转头瞧了一眼,笑着说道:“这样就没人能瞧得见皇姐你的容貌了,就算尚仪局得知了,也无法责怪。” 玉珑公主听了不禁有些欣喜,毕竟她也挺想跟着赵弘润去见识见识那在京中、宫中都享受极高声誉的雅风诗会,只不过担心此举会受到尚仪局的责罚,这才一直显得犹豫不决。 如今赵弘润替她想到了一个还算合适的解决办法,她自然会心动。 “那……这会儿就去吗?” 眼瞅着一块面具就让玉珑公主从犹豫不决的心态转变为兴致勃勃,赵弘润心下也微微有些好笑,喝着茶慢条斯理地说道:“对!……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是建议皇姐换上那一日衣物,毕竟宫内人多眼杂,太过于招摇,终归不好……” 在他说话时,宗卫沈彧适时地递上一个布包袱,包袱内放有三套赵弘润还未穿过的新衣物,其中有一套,正是玉珑公主上月端阳节在赵弘润的帮助下悄然溜出宫去时所穿过的。 “还是弘润你想得周到。”玉珑公主吐了吐舌头,抱过布包袱便又回到了寝居。 等她再次出现时,她已摇身一变,成了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只可惜,这位风度翩翩的公主举手投足间还是充斥着一股女儿家姿态,撇开新奇感不谈,让赵弘润怎么看都感觉挺别扭的。 “怎么样?像不像弘润平日里的样子?” 玉珑公主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赵弘润身后众宗卫满脸古怪的表情,照着那日赵弘润所教她的动作,在众人面前来回走了几圈,做了几个动作。 这……哪像我家殿下了? 众宗卫们面面相觑,又不好直说自己心中的看法,只好点点头含糊地称赞两句学得像。 不过在赵弘润看来,玉珑公主学得明显比端阳节那日好多了,也不能强求太多。毕竟十五年的女儿习惯,又岂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过来的? “时辰不早了,那就走了,免得六皇兄又以为我爽约。”喝完了最后一口茶水,赵弘润起身站了起来。 见此,玉珑公主遂与宫女翠儿交代了几句,便跟着赵弘润离开了玉琼阁。 在一行人前往雅风阁的途中,果然遇到不少宫女、太监。因为赵弘润的关系,那些宫女们自然会识趣地绕道,即使不能绕道也纷纷暂时藏身于园子,倒也不担心玉珑公主会被她们瞧穿身份。 反倒是那些小太监有点麻烦,不过好在赵弘润在宫内“凶名”不低,倒也没有几个小太监敢抬头观瞧。 于是一路上有惊无险。 到了雅风阁,远远地,赵弘润便瞧见六皇兄赵弘昭就站在殿外,负背双手等待着谁。 等谁?还不就是等赵弘润呗! 由于有过一次爽约的前车之鉴,说实话赵弘昭也没有把握他这位八弟这回会不会前来赴会。 不夸张地说,他已经做好了随时杀向文昭阁的准备。 不过依眼下看来,赵弘润还是蛮识相的,没有使这位心智超群的皇兄暴怒。 “呵!” 远远瞧见赵弘润领着一帮宗卫浩浩荡荡地向自己的雅风阁走来,赵弘昭微微一笑,正要上前迎一迎,他忽然注意到了赵弘润身后那女扮男装的玉珑公主,脸上当即露出了几许疑色。 也难怪,毕竟玉珑公主身材窈窕,哪怕是女扮男装混在赵弘润的宗卫们当中,也格外惹眼,更何况她还带着一张古怪的面具。 不会吧?弘润将“她”带到我这里来了? 弘昭心下嘀咕了一句,虽然他并没有深究上月端阳日晚上他八弟赵弘润究竟是带着哪一位悄然溜出宫去玩耍,但也已然猜到哪一位十有就是宫内某位与赵弘润关系不错的公主。 在他嘀咕时,赵弘润已领着玉珑公主以及众宗卫来到了这位六皇兄面前,拱手与他打了声招呼:“皇兄。” “唔。”六皇子弘昭点了点头,不由地将目光投向躲躲藏藏的玉珑公主。 赵弘润也晓得这位六皇兄十有已经猜到了几分,倒也不再费心隐瞒,低声对玉珑公主说道:“皇姐不必躲藏了,其实六皇兄早就猜到了几分了……不碍事的,六皇兄是值得信任的人。” 其实玉珑公主也不是想隐瞒什么,她只是下意识的躲藏而已,如今听赵弘润这么一说,连忙站出来,施礼道:“皇妹玉珑,见过六皇子。” 作为一位明明已达出阁年龄要求却因为深受天子喜爱而延缓出阁之事的皇子,六皇子弘昭今年已十八岁,年长玉珑公主三岁,因此,玉珑公主在面对他时需持皇妹之礼。 玉珑?是已逝的萧淑嫒的女儿么?弘润怎么会与她有所交情的样子? 弘昭微微皱眉思忖了一下,心中不免有些惊讶。 毕竟据他所知,玉珑公主是宫中并不是一位受到他们父皇宠爱的公主,一年到头宫内几乎没有任何有关于她的消息,仿佛她住或不住在宫内都无差别,毫无存在感可言。 而他的八弟赵弘润呢?那可是目前宫内风头最盛的皇子,尤其是在端阳节于文德殿破坏了东宫太子的立言大事后,宫内不晓得有多少人在谈论这位皇子。 一位是从未听天子提及过的公主,一位是如今越来越受到天子喜爱、捧为明珠一般的皇子,六皇子弘昭实在不能理解,这两位怎么会牵扯上瓜葛。 不过既然是他八弟弘润邀请来的,哪怕六皇子弘昭感觉玉珑公主身为女儿家混迹在他们当中并不是很妥当,也不能不给八弟弘润这个面子。 “弘润、玉珑,请。” “皇兄先请。” ... 第六十四章 :雅风诗会 六皇子弘昭的雅风诗会,在近些年来已逐渐成为陈都大梁的一股盛风,但凡大梁士林子弟,无不希望自己能收到“雅风”字样的请帖。 可事实上,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收到请帖,哪怕你确实是一肚子的学问。 倒不是因为六皇子看重门第,问题在于宫禁。 要知道,六皇子赵弘昭并未出阁,他的寝阁雅风阁就在皇宫之内,这就使得一些外来的有才士子无缘参与诗会,因为底细不清不楚的他们连宫门都进不去。 因此,基本上是陈都大梁的当地子弟,或者是他郡的士子在大梁居住了多时,并且已取得一些名声的,不至于再被怀疑是可疑分子的人,才能获得这个殊荣,入宫到雅风阁参与诗会。 因为有着这种种条件限制,因此六皇兄诗会上的常客,也基本上就是大梁当地的权贵名流子弟,或朝中大臣的子侄,这些子弟出身门第不俗,自然不会受到宫廷禁卫们的怀疑。 跟在六皇兄赵弘昭的身后,赵弘润与玉珑公主迈入了雅风阁的前殿。 赵弘润由于早就来过好几回,因此倒也不感觉惊奇,而玉珑公主俨然是看呆了,因为雅风阁的前殿,那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这位麒麟儿的书画,有画山川的,有画江流的,有画建筑的,有画风景的,也有画仕女的,堪称琳琅满目,让玉珑公主看得目瞪口呆。 她简直难以置信,同一个人,竟然能用不同的画风画出不同的风景,用不同的书法写出不同的字。 记得上个月,玉珑公主亦参照赵弘润对宫外景致的描述结合她在端阳节的所见所闻,画了许多画挂在闺房中,可那些她自以为满意的书画一比较这位麒麟儿挂在雅风阁前殿的书画,她羞愧地简直恨不得立马冲回玉琼阁,将那些曾经自得的书画全部撕碎。 “六皇兄可是天生麒麟儿!” 瞧见玉珑公主驻足在身前,一脸目瞪口呆,赵弘润哪里还会猜不到她的心思,低声在她耳边宽慰道。 其实不光是玉珑公主,曾经赵弘润亦感慨于这位六皇兄在书画上的造诣,深感不如。 此时在殿内,已有大概十几名年纪与弘昭、弘润相仿的年少士子坐在席中,用筷子轻轻敲击着碗盏、茶杯,高声吟歌。 还别说,这帮人敲得还满符合音律,并非胡乱敲击,一看就晓得是精通音律之人,因此哪怕是用碗盏、茶杯等物,竟也能奏出不俗的曲子来。 “诸位,诸位。”六皇子弘昭拍了拍手掌,介绍道:“今日有一位贵客加入我等……” 在座的年少士子们好奇地抬起头来,却瞧见六皇子弘昭将赵弘润推到跟前,笑着跟他们介绍道:“那便是我的八弟,弘润!” “喔喔——” 殿内顿时响起一阵惊呼声,这阵惊呼来源于其中几名年少士子,而其余士子则不解地望着他们的同伴,弄不清楚他们的同伴为何露出一脸惊叹之色。 “原来是东宫授师不配教的八殿下!” 有一名年纪与赵弘昭相仿的年少士子当即站起身来,朝着赵弘润拱手拜道:“当日于文德殿,殿下真是叫我等大开眼界!” 这位是? 见对方明明比自己大好几岁,但主动放低姿态向自己行大礼,赵弘润微微有些发愣,转头用眼神询问六皇兄。 见此,六皇子弘昭低声解释道:“这位是中书令何老的嫡孙,何昕贤。” 中书令何老?……何相叙的孙子?咦?何昕贤……那不就是新科的第三名么? 赵弘润微微有些吃惊,客客气气地拱手还礼道:“哪里哪里。……难比何公子,高中新科榜第三位。” 这原是赵弘润出于本心的恭贺之词,不过何昕贤闻言后表情却稍稍变得尴尬起来。 见此,六皇子弘昭在旁圆场道:“昕贤,你莫误会。……弘润可不是取笑你的意思,他并不知晓去年诗会间的事。” “取笑?”赵弘润一听脸上露出几许不解之色。 于是,六皇子弘昭便向赵弘润解释了一番。 原来,作为中书令何相叙的嫡孙,何昕贤本不用这么早就参加科试的,只是在去年的时候,陈都大梁有几个想参加雅风诗会的权贵豪门之子,由于文采与风评的关系被拒之于门外,心中酸愤,于是就传出谣言,说雅风诗会不过是六皇子带着几个装模作样的家伙在那自娱自乐,并没有什么真本事。 因此,作为六皇子弘昭最早接触的年轻士子、雅风诗会的元老,中书令何相叙之孙何昕贤主动要求参加去年秋季的乡试,希望能够在今年的会试中高中榜首状元,扬一扬雅风诗会的名声,挫一挫那些不够格被请至诗会却还要诬陷雅风诗会的家伙们的锐气。 可没想到,今年的大魏会试出了两位奇才,一个寇正,一个骆瑸,生生将希望夺得殿试首位状元的何昕贤给挤到了第三位,如此,也难怪何昕贤心中尴尬。 原来是这么回事。 赵弘润这才恍然大悟,摇摇头笑着安慰道:“我曾在科试陪监,晓得此次会试的名额,何公子能在超过两千六百名考生中勇夺第三位,足以证明何公子饱读诗书,也足以证明雅风诗会,何公子又何必耿耿于怀呢?” “我也是这般劝他的。”六皇子弘昭接口说道:“在两千六百名考生中勇夺第三名,这已是非常值得骄傲的成就,昕贤你就莫要再挂心了。” 说着,赵弘昭招呼弟弟赵弘润在空置的席位中坐了下来,他本打算替玉珑公主也设一席,没想到后者也跟着赵弘润在席中坐了下来,见此赵弘昭也不再多事。 说实话他还真不晓得该如何向他的小伙伴们介绍玉珑公主,倒不如就这样算了。 “何公子如今已有官职在身?” 在坐下后,赵弘润好奇地询问邻席的何昕贤,毕竟后者方才放低姿态主动向他行礼,让赵弘润对他好感颇深。 “暂时在翰林府担任抄录文书的书令史。”何昕贤略有些腼腆地回答道。 “书令史?”赵弘润愣了愣,疑惑问道:“堂堂新科第三位,屈居书令史之职?” 何谓抄录文书的令史,说白了就是抄书的小吏,几无权职可言。按理说像何昕贤这样出色的新科士子,最起码也是二十四司郎官手下的令史,要是再通一通关系,塞上郎官的职位也不是不可能,谁能想到竟只是一个书令史。 要知道翰林府隶下可是有上百名负责抄录的书令史,虽然在官制体系之内,但不得不说只是微末的小吏。 “家祖与家父皆希望我在书令史这个职位上先做两年。”何昕贤委婉地解释道。 赵弘润恍然大悟,正要说话,却见六皇兄赵弘昭挤过来,眨眨眼笑道:“其实昕贤就是不服气,他有意在书令史上先呆着,待三年后的会试再重新考。” 被六皇子一言戳破心思,何昕贤微微有些脸红,满脸讪讪之色。 在大魏,是允许在仕的官员重新参加会试的,不过一般会这么做的,都是些心高气傲的年轻人,毕竟整整三年光阴,就拿何昕贤来说,若是他有心的话,足够爬到郎官的位置了,又何必多此一举再重新考呢?哪怕考得状元,充其量也不过是郎官,有何区别? 说白了就是荣誉感、自尊心作祟,不惜半仕半学也要夺到一次状元的殊荣罢了。 一想到状元,赵弘润不由地就想到了那位新科勇夺状元的寒门士子寇正。 “那名叫寇正的士子……他也在翰林府么?” 何昕贤摇了摇头,说道:“那位寇正士子是新科状元,起初就是郎官候补的位置,不过他似乎更倾向于外调,据我所知,他希望朝廷委任他为上党某地的县令候补……由此可见,寇大人是一位满腔抱负的俊杰啊。” 赵弘润不由有些哑然,据他所知,天底下大部分的士子都挖空心思想在大魏的陈都大梁仕官,谁愿意去当一个地方县令?毕竟在陈都大梁仕官,升迁的机会要远比在地方仕官高得多,一旦遇到贵人扶持那就立马飞黄腾达,而那些新科状元却主动要求到地方担任县令,正如何昕贤所称赞的,的确是一位满腔抱负,由衷希望大魏能日渐强盛的务实之人。 忽然,赵弘润心中想到一事,低声问道:“皇兄,新科的第二名投了东宫,这怎么回事?” 六皇子弘昭还没来得及开口,何昕贤低声说道:“是那位骆瑸士子?此事我有所耳闻。……其实东宫最开始招揽的是寇正,可惜寇正执意希望外调为县令,于是东宫转而招揽骆瑸,于是骆瑸便辞了郎官候补,调至东宫为太子伴臣……我与此人稍有接触,当真是一位博学多才的士子。”说到这里,他忽然见赵弘润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脸上露出几许不解之色。 “我说何公子,你不会是因为这两位都辞了郎官候补,所以你也辞了吧?”赵弘润调侃道。 何昕贤一听顿时就脸红,看来是被赵弘润给说中了。 不过也不难理解,堂堂新科的状元、榜眼都相继推掉了郎官候补的高位,一个外调为县令,一个内调为太子伴臣,既如此,第三名的何昕贤又怎么好意思领郎官候补呢?索性就当一个书令史,在翰林府老老实实地抄录,等三年之后再重新考,夺回状元殊荣。 说说笑笑间,赵弘润与何昕贤也逐渐熟络起来,毕竟何昕贤是中书令何相叙的孙子,而何相叙那可是赵弘润的“老相识”了,因此赵弘润对他客气,这并不意外。 然而赵弘润只顾着与何昕贤交谈,却是冷落了殿内其余的年少士子。 或有一名士子带着几分不满开口道:“八殿下莫非是看不起我等么?” …… 赵弘润皱眉瞧了一眼对方。 ... 第六十五章 :怨隙 “八殿下莫非是瞧不起我等么?” 一句不满中略带指责的话,打断了赵弘润与何昕贤正在交流有关于新科会试的对话。∈♀ “为何这么说?” 赵弘润微笑着回道。 只见那名士子皱眉说道:“雅风诗会不论家门,只注重文采与品德,前来与后到。……在下等人敬八殿下乃皇子,方才起身恭迎,而八殿下自进殿之后却毫无表示,连对我等说一句话都欠奉,这岂非是瞧不起我等么?” 赵弘润皱眉想了想,觉得对方还说得有些道理,毕竟他方才因为好奇新科会试的前三名,的确只顾着与何昕贤交谈,并没有理会其他人,因此这名士子所说的也没有错。 但是这种兴师问罪的口吻,让赵弘润十分不喜。 “你叫什么?”赵弘润淡笑着问道。 六皇子赵弘昭微微皱了皱眉,毕竟你叫什么这可不是一句礼貌的问话,按照常理,赵弘润应当说请问足下尊姓大名这类尊重对方的修辞,而不是你叫什么这种上位者的口吻。 这不,那名士子眼中亦露出了几许恼怒之色,愤愤说道:“在下贺崧。” 何昕贤多半是从他祖父何相叙口中听说过赵弘润的“丰功伟绩”,连忙低声提醒道:“此子乃吏部尚书贺枚贺大人之孙,秉性并不坏,八殿下……” 赵弘润善意地冲着何昕贤点了点头,旋即笑着对那贺崧笑着说道:“好的,贺公子。……贺公子是希望我就方才的事向你们道歉么?” 那贺崧愣了愣,他就是不满赵弘润只顾着与何昕贤闲聊而冷落了他们,倒也没想过要赵弘润向他们道歉,毕竟再怎么说,赵弘润那也是皇子。 “道歉就不必了……”贺崧为之气势一泄。 “既然如此……”赵弘润点了点头,竟又头转向了何昕贤,笑着说道:“何公子,咱们继续聊。” 在何昕贤目瞪口呆之余,那贺崧简直气炸了,指着赵弘润气地说不出话来。 六皇子弘昭苦笑着揉了揉额头,虽然他就知道他八弟弘润是一个性情乖僻之人,不过这会儿他还真有些头疼。 “八殿下欺人太甚!”贺崧深深吸了口气,愤慨地说道。 赵弘润一听就乐了,故作不解地说道:“贺公子不是说不准备让我道歉么?那不就成了么?你们聊你们的,我们聊我们的。”说到这里,他眼神微微一冷,淡淡说道:“和谁聊,那是本殿下的自由,谁也没有规定,本殿下就必须和你聊!” 不好…… 六皇子赵弘昭当即皱了皱眉,他已经大致摸透了自己这个八弟的性情,知道一旦赵弘润用本殿下而不是我来自称,就意味着这位八弟已经相当看对方不爽了。 早知如此,我应当先代为介绍的。 赵弘昭不禁有些后悔,毕竟他方才正是瞧见赵弘润与何昕贤聊起了新科会试前两名士子的事,因此出于礼数就没有打断,没想到坏了事。 “弘润,弘润。” 他连忙用眼神频频示意自己的八弟,毕竟他很清楚,他这位八弟一旦厌恶某人,存心报复,绝对会有人遭殃,东宫太子就是前车之鉴。 …… 望了一眼六皇兄,赵弘润轻哼一声,不再说话了,权当是卖这位六皇兄一个面子。 而那个贺崧似乎是被赵弘润最后那一记眼神给震慑住了,虽然脸上满是恼怒之色,却也没有发作。 见此,赵弘昭连忙打着圆场说道:“其实是我考虑不周,诸位莫要在意。……雅风诗会的初衷,本是为交流学术,学乐并举,莫要坏了兴致。”说着,他频频向席位中几位关系不错的年少士子使眼色。 其中有一名士子会意,笑着岔开话题道:“六殿下说的是。……说起来,八殿下今日来我雅风诗会,实在让我等颇感惊讶。方才八殿下与何兄交谈,我等插不上嘴,诚为可惜……回想端阳日文德殿时,八殿下的壮举,实在是令我辈叹为观止。” 赵弘润知道这名士子会这样圆场,那是看在他六皇兄的面子上,并不代表他方才那样冷落对方,对方心底就真的不在意。 想到这里,赵弘润亦拱了拱手,客气地问道:“兄怎么称呼?” 那名士子愣了愣,连忙回礼道:“可当不起八殿下一声兄,在下杨裎。” “杨兄可莫要怪我方才失礼啊。”赵弘润笑着说道。 那士子杨裎见赵弘润对他这么礼待,哪怕心中稍有怨隙也早已烟消云散,摆摆手说道,“哪里哪里,要怪就怪昕贤兄,近水楼台先得月。” “这怎么能怪我?”何昕贤故作愕然地张大了嘴,看得众人哈哈一笑。 正所谓花花轿子众人抬,席间众人你客气来,我客气去,方才的少许冷寂早已烟消云散,他们甚至觉得,这位八殿下其实也挺好相处的。 要说席中唯一闷闷不乐的,恐怕就只有贺崧了,这个出头鸟非但没有得到他希望的礼遇与重视,似乎就连他的同伴们,也渐渐不再支持他方才的举动。 妒从心起的他,忍不住打断了席间同伴杨裎等人对赵弘润的追捧,冷笑道:“盏茶工夫背下一本书?哼!可笑!” “……”雅风阁内的气氛顿时又变得尴尬起来。 这回,不止六皇子赵弘昭有些不渝,就连席间的杨裎、何昕贤等年少士子都不由地用不满的眼神望了一眼贺崧。 想想也是,他们好不容易才将诗会的气氛拉回来,本希望方才的事揭过不提,没想到被贺崧给破坏了,如何不恼? “贺兄,八殿下在文德殿背下东宫一本立言之书,这可是我等眼见之事,岂能有假?”何昕贤不满地说道。 “哼,你们方才聊得那么好,你自然会为他说话。”贺崧不屑一顾地撇撇嘴。 “那我呢?”杨裎皱眉说道:“我也亲眼所见,可以为此事作证!” 你…… 贺崧懊恼地望了一眼平日里与他关系不错的杨裎,心中愈发地嫉恨,冷冷说道:“反正我没瞧见,我不信!……除非八殿下再背一回!” 你什么身份,叫八皇子为你再背一回? 席间众士子表情古怪地望着贺崧,有摇头者,有冷笑者,不一而足。 在此刻他们心中看来,虽说八皇子赵弘润最初进殿时对他们的确有所冷落,可人家在六皇子的提醒后,已经纠正了,与他们也聊得挺投机,这不就好了么?为什么还要节外生枝、得理不饶人呢? 眼瞅着贺崧从身边拿起一本书摆在案几上,似挑衅般与赵弘润对视着,他们心中暗暗摇头。 “怎么样?”目视着赵弘润,贺崧挑衅般地说道:“若是八殿下你能背下来,我便承认八殿下博闻强记、天下无双!” 你的认可有什么价值么? “呵呵。”赵弘润闻言乐了,他感觉有些好笑。他摇摇头,淡淡说道:“我从未说过我能背下一本书,从头到尾,我都说是东宫汇编的新书窃取了先人无名氏所作而已。” “看罢。”听闻此言,贺崧得意地望了一眼席间的伙伴们。 只可惜,何昕贤、杨裎等人毫无表示。 东宫窃文欺君? 在他们看来,这位八殿下的说辞,也就是骗骗不明究竟的人罢了。堂堂东宫太子,有必要为了立言做出这种一旦泄露就会遭到诟病的事来? 显而易见,所谓的东宫窃文,无非就是八殿下为了掩饰自己过目不忘的惊人天赋,并反制东宫太子的说辞罢了。 尤其是当日坐在六皇子陪席的杨裎、何昕贤等人,那是亲眼目睹太子责难八皇子赵弘润的事的,自然明白这位八殿下为何会丢出这样的说辞。 可笑这贺崧还以为抓到了八皇子的把柄,在那沾沾自喜。 “看来眼见为实也未必是真,不才对六殿下将八殿下邀至雅风诗会一事,颇感诧异。”贺崧得理不饶人地说道。 他口中所说的颇感诧异,言下之意就是指赵弘润并没有资格参与雅风诗会。 “那你想怎么样呢?”赵弘润好笑地问道。 贺崧闻言说道:“不才斗胆想试试八殿下的文采!” 六皇子赵弘昭与杨裎、何昕贤等人本想阻拦,不过一听贺崧这么说,他们不禁有些心动了,因为他们也十分好奇,素来藏得严严实实的八皇子赵弘润,其实是否是饱腹经纶之才。 毕竟贺崧虽然为人心傲,但的确是有真才实学的。 然而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赵弘润却摇了摇头,说道:“不好。” 此言一出,席间众人不禁有些诧异:八殿下竟认怂了? 还没等众人回过神来,却只见赵弘润继续说道:“你们问来问去,也无非就是吟诗作答,毫无新意,这样吧,我问你几道题,你若是能答出来,就算我输,怎么样?” 原来八殿下是要反客为主…… 席间众人心中恍然,对赵弘润所指的有新意顿时产生了几许期待。 看得出来,贺崧的确是一位对自己的才学颇为自信的士子,闻言冷冷说道:“八殿下但问无妨,倘若不才答错一题,抱着脑袋从雅风阁滚出去,从此这雅风诗会,再无我贺崧!” 听闻此言,赵弘润的脸上露出了几许莫名的笑意。 “话别说得太满!” ps:是哪位昨天投了那么多一万二的催更票啊,弄得我……心怪痒痒的。 第六十六章 :恶劣的题 第六十六章 “第一题。” 赵弘润嘴里刚说三个字,席间众人的注意力便顿时提起来了,他们十分好奇,这位八殿下口中的有新意的题目究竟是什么样的。 目视了一眼众人,赵弘润开口出题道:“我有一位皇姐,假设有一日,我点了一下宫内我兄弟姐妹的人数,发现我的兄弟比姐妹多一人,那么,我皇姐的兄弟比她的姐妹多几人?” 诶? 席间众人闻言一愣,显然他们从未猜过这类题,一时间都有些蒙住了。 不过其中也有些人,在听到皇姐两字后就已经愣住了,愕然地瞅着坐在赵弘润右侧的玉珑公主,脸上满是意外之色。 “公……公主?”杨裎眼瞅着玉珑公主结结巴巴地问道。 何昕贤亦是瞪大了眼睛。 虽然他们一开始都觉得玉珑公主的举止有些怪异,但还真没往这方面猜测,如今听到了赵弘润的题目,他们下意识地联想到了玉珑公主的身份。 “诸位这是做什么?”赵弘润哭笑不得地提醒道。 席间众人一听连忙正襟危坐,不过眼神却时不时地撇向玉珑公主。 也难怪,毕竟未出阁的公主要比未出阁的皇子更加罕见,天大的机遇才能远远地见到一回,哪里机会像这样近距离地观瞧,不过遗憾地是,玉珑脸上带着一块银质的面具,遮盖了自颧骨以上的容颜。 不过即便如此,单单半张脸也不由自主地让他们遐想连篇。 “咳咳!”六皇子赵弘昭俨然是注意到了众小伙伴的小动作,故作咳嗽了两声。 众年少士子们这才收起心思,将注意力重新投入到赵弘润所提出的问题中来,他们尴尬地望向赵弘润,显然,他们刚才并没有听清题目。 见此,赵弘润便又重复了一遍。 一时间,雅风阁内变得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板着手指计算赵弘润的题目。 说实话这题并不难,但是怪就怪在这题需要一定的逻辑思维,只要能理清其中的条理,这题的答案无非也就是1+1-(-1),即三人。 然而那贺崧显然是无法理顺这道题的条理,满头大汗地在那板着手指,一脸手足无措的样子。 因为是赵弘润与贺崧二人的比试,因此席间众士子并么有贸然插嘴,事实上,恐怕他们也理不清其中的关系,毕竟赵弘润在题中是设有两个文字陷阱的。 “多二人。”足足过了好一会,贺崧咬牙回答道。 在众人的关注下,赵弘润满脸故作遗憾地摇了摇头:“错!是三人!” 说着,他便将正确的解题思路向众人解释了一遍,众士子这才恍然大悟。 而从头听到尾的贺崧,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了,毕竟他方才夸下海口,只要错一题就抱着脑袋从雅风阁滚出去,并且日后从雅风诗会除名,而如今,第一道题他就没有答对。 自作自受啊…… 瞧着贺崧满脸苍白的样子,众士子暗暗摇头。 可没想到的是,赵弘润却并没有急着要将贺崧逐出去的意思,他瞧着满头冷汗的贺崧淡淡说道:“贺公子不必心急,还有几题呢。” 他全然没有将贺崧方才的夸口当回事,仿佛权当是一个笑话。 这使众士子心下有些好笑。 “第二题,假设有四户排列成一行的人家,如今已知,甲家在乙家的隔壁,再者,甲家与丁家并不相邻,倘若丁家与丙家也不相邻,那么,请问丙家的隔壁是哪一家?”赵弘润淡定地出了第二题。 听得这道题,众士子简直感觉脑袋跟浆糊似的,乱糟糟成一团,就连六皇子赵弘昭,亦露出了沉思之色。 至于那贺崧,他的面色变得愈加苍白了。 不可否认,这道题要比上一题难一些,需要利用到排除法,排除掉一项项不符合条件的推断,最终得出答案。 这是相当考验逻辑思维能力,因为在思考的过程中,一旦思维出现混乱,那思路就彻底断了,只能再重新开始。 似贺崧这等从未接触过逻辑思维题的士子,他们甚至连题目都无法解析,又谈什么解题? 更要命的是,贺崧此刻心情极为焦虑,而解析逻辑思维题所需要的,就是冷静的分析能力,此刻心神大乱的他,又怎么解答地出来。 猜……猜一个罢! 贺崧偷偷瞧了一眼赵弘润,见其面带微笑,仿佛纯粹是等着看他笑话,他心中又气又急,胡乱猜测道:“是……是丁家!” 同样在计算的士子杨裎闻言一愣,诧异说道:“贺兄,丙家与丁家并不相邻啊,题中已清楚讲明了。” 贺崧一听顿时就蒙了。 原来,心神大乱的他根本就是连题目都忘了,纯粹瞎猜了一个,还好死不死猜了一个与题目相违的。 见此,赵弘润微微摇了摇头,淡淡说道:“是甲家。” 说罢,他拿起案几上早已准备好的笔,将甲、乙、丙、丁四家的坐落按照丙、甲、乙、丁的顺序书写下来,传递于众士子手中。 众士子对照着这个顺序想了又想,看了又看,旋即心悦诚服地点了点头,看他们的表情,仿佛跟夏日里喝了一碗冰水一样舒畅。 而连接两道题都没答对的贺崧,此刻已有些坐立不安了,额头的汗水如浆涌一般。 “第三题,假设我的儿子是某人的儿子的父亲,那么请问,某人与我是什么关系?” 由于已出过两题类似的逻辑题,席间士子们逐渐也找到了门路,而才思敏捷的六皇兄甚至于没过一会就已经想到了答案,只不过这答案,怎么瞧都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唯独那贺崧板着手指在他冷汗淋漓,满脑子都是儿子、父亲,越想越急,越急越乱,俨然有种眼冒金星般的错觉。 过了片刻,赵弘润怪异地说道:“这题比上题简单简单呐,贺公子还是打不出来吗?……答案很简单啊,某人是我儿子,我是某人他爹啊!” 众士子闻言一愣,或有几人忍俊不禁笑了出来,可是碍于贺崧的颜面,于是只好捂着嘴,好不难受。 然而连番受到打击的贺崧,似乎唯有察觉,神色木然地喃喃自语什么。 “三题皆未答对啊,贺公子!”赵弘润似笑非笑地望了一眼贺崧。 贺崧脸上闪过一阵羞红、一阵青白,咬咬牙粗声粗气地说道:“再一题,八殿下再出一题,我定能答上来。” “再出一题?凭什么呢?”赵弘润淡淡笑道:“三道题,还不能说明问题么?……方才贺公子所言,什么来着?若是答错一题,抱着脑袋从这雅风阁滚出去?还说什么从此在雅风诗会除名?” 贺崧张了张嘴,无言以对,脸上又羞又恼。 他咬了咬牙,强辩道:“恕在下直言,八殿下所出之题皆小道尔!……庸俗至极,不足以登大雅之堂!” 还死鸭子嘴硬? 赵弘润眯了眯眼,讥讽道:“这话你起初为何不说?……哦,本殿下忘了,那时贺公子对自己自信满满来着。” 而听了贺崧的话,六皇子赵弘昭与席间众年少士子亦不觉皱了皱眉。 在他们看来,赢就是赢,输就是输,哪有输后还来怪题出得不好的道理? 这分明就是输了之后的狡赖之词! 于是乎,就连平日里与贺崧关系还算不错的诸位年少士子,亦不由地将鄙夷的目光投向了前者。 贺崧也注意到了曾经的同伴们那鄙夷的眼神,心中叫苦不迭却又无可奈何。 谁叫他之前将话说得那么满,如今三题全然没有答上来,你说叫他怎样?难道真抱着脑袋从雅风阁滚出去?这事要是传出去,岂不叫人笑掉大牙? 而相比抱着脑袋从雅风阁滚出去,从此在雅风诗会除名更叫贺崧难以接受,要知道雅风诗会堪称是大梁年轻士子中最具名望的聚会,不知有多少权贵名门的子侄们托关系都希望能加入进来,而他贺崧好不容易融入其中,却因为此事不得不被诗会除名,这让他如何接受得了? 瞧着他满头大汗仍然在那强辩,杨裎好心地提醒道:“贺兄,认赌服输啊。……我辈士子光明磊落,输了就是输了,依我之见,不妨你向八殿下道个歉,我等也求求情,难道八殿下还会真与你计较,当真不顾我等的请求将你赶出去么?……八殿下那可是智挫东宫的俊才,断然不会与你一般见识。” 这杨裎…… 赵弘润略有些惊讶,毕竟这杨裎在一边劝说贺崧的同时一边抬高他赵弘润,用赞美之词堵他的嘴。 对于这样的做法,赵弘润并不反感,毕竟他与那贺崧也没什么深仇大恨,无非就是那贺崧太过于心高气傲,说白了就是太过于老资格,仗着他与六皇子弘昭以往玩得不错,冒出头来挑他赵弘润的刺,还口口声声说什么雅风诗会的规矩,简直就是找揍。 若不是看在六皇兄的面子上,赵弘润真想叫这家伙明白明白,什么叫做他赵弘润的规矩! 不过既然这杨裎这么说了,赵弘润倒也不是不能卖他一个面子,毕竟最开始的时候,也是这个杨裎看到了六皇子的眼神示意,主动站出来圆场,也算是变相地替赵弘润化解了之前的失礼局面,还他一个人情也没有什么。 想到这里,赵弘润也不再催促,自顾自饮着酒,俨然是表明了态度。 见此,席间众士子对这位八殿下更是好感顿生,纷纷开口劝说贺崧,可奈何那贺崧死咬着他所谓的道理不放,死活不肯认输,这让本来与他关系还不错的士子们大为失望,索性就任由他去了。 “再一题,只要再一题!” 贺崧眼神死死地看着赵弘润。 “弘润……”六皇子弘昭为难地望着赵弘润。 看来皇兄的面子上,就放他一马吧。 六皇子向赵弘润使着眼色。 赵弘润见此脸上一乐,摇摇头叹息道:“罢了罢了,看在六皇兄与诸位的面子上,我就出一题你熟悉的,若你答上来了,你之前的那些话,我权当没听见。” 贺崧顿时神色一振。 赵弘润稍一犹豫,出题道:“一人登高,越高越重。……猜一个字。” 贺崧沉思了片刻,满脸欣喜地说道:“是跌!……古云,登高易跌重。” 这么简单的题?看来弘润还是给我面子的…… 六皇子弘昭闻题也是一愣,心中着实有些欣慰。 然而令诸人不解的是,赵弘润也不知是不是没有听清,诧异对贺崧说道:“什么?你说大声点。” 见此,贺崧大声说道:“跌!” “乖!”赵弘润脸上忽然露出几许怪异的笑容:“你赢了,坐着吧。” “诶?”非但贺崧愣住了,就连席间众士子也露出了怪异的表情。 片刻之后,雅风阁内顿时哄堂大笑,而那贺崧旋即也反应过来了,憋地面色通红。 怪不得父皇那般喜爱弘润,亦直称他为劣子,果然是性子恶劣…… 六皇子赵弘昭苦笑连连。 他这才意识到,他果然还是太天真了。 第六十七章 :童宪的忠告 当日雅风诗会,参与诗会的众大梁年少士子们总算是对八皇子赵弘润有了个初步的认识。【 要说他张狂倨傲吧,赵弘润始终都很谦逊,与六皇子赵弘昭一样,都不是一个摆皇子架子的人,平易近人也能与诗会上的众士子聊得很好;可若是说他谦逊、有礼吧,一旦这位八殿下动起怒来,那俨然就是锋芒毕露,仿佛不狠狠羞辱你一番誓不罢休,在这场诗会中一直很尴尬的士子贺崧就是前车之鉴。 他们不得不承认,这位八殿下果然传言的那样,是一位性情乖僻的顽劣皇子,但不可否认,若是没有惹到他,这位八殿下还是相当好说话的。 在意识到了这点后,席间众士子逐渐也就不再拘束了,照旧像历来诗会时那样,饮酒作诗、或奏乐高歌,而让赵弘润有些意外的是,这群他印象中只晓得高谈阔论的士子,其实也并非全然是不务实的清客,他们也会评论种种朝政的利弊,只不过这些人要么还只是未踏足仕途的士子,要么就是像何昕贤这样在翰林府当书令史的微末小官,人轻言微。 然而不可否认,这些士子也是胸怀抱负之人。 可惜六皇兄对皇位没有兴致,否则……雅风诗会的这些士子日后必将能成为他的膀臂之助! 暗暗观察着雅风诗会成员的赵弘润心中略有些惋惜,虽然他并不清楚东宫的伴臣、幕僚团体究竟水准如何,不过想想那些东宫曾经的原班底既然能协助太子弘礼汇编出一本新书,想来本事也是不错的,可即便如此,赵弘润仍然觉得六皇兄的雅风诗会,这些诗会成员的水准,应该是能与东宫班底持平的,只不过这些士子的才华目前仍然局限于理论,缺少实践的经验。 可是想想这些士子背后的家门,就不难猜到雅风诗会能体现的能量,只可惜六皇子赵弘昭全然只是将雅风诗会当成是有相同爱好的士子们的聚会,丝毫没有借助这些伙伴们的力量去争夺皇位的心思。 这不禁让赵弘润有些惋惜,毕竟目前在他心目中,雍王弘誉与这位六皇兄弘昭,俨然是能够使大魏变得富强的储君人选。 说起来,同样是第一次参加雅风诗会,赵弘润的关注点在于诗会成员的文学水准以及家世背景,而玉珑公主,显然是单纯地佩服这些年纪相仿的士子们的文采。 虽然大魏的公主也被要求必须知书达理,懂得读书写字、琴棋书画,可是比起雅风诗会这些已然将琴棋书画当做娱乐的年少士子们来说,玉珑公主的程度显然是要逊色一线的。 毕竟雅风诗会的成员,那可是集陈都大梁众多权贵名门公子的佼佼者,非文采出色、品德良好不能受到邀请。 哪怕是被赵弘润耍了一回的吏部尚书贺枚的孙子贺崧,也在赵弘润半教训、半玩笑的打压下没有发作,虽然看此子的表情,他俨然还是有些不服气,对于赵弘润用一些旁门左道的题目为难他而感到愤懑。 不过让赵弘润感到无语的是,那贺崧虽然对他并不服气,可是对于针对某些话题鼓起勇气表达自己看法的玉珑公主,这厮却相当的礼待,哪怕玉珑公主有些话说得有偏差,也没见这厮跳出来挑刺。 唔,准确地说,不光只是贺崧,应该说在场的雅风诗会成员普遍对玉珑公主相当宽容,哪怕是从玉珑公主的观点中听出了什么,也只会很隐晦地提醒她,和颜悦色地纠正,尤其是那个贺崧,简直与对待赵弘润时判若两人。 这种差别对待让赵弘润猛翻白眼,不过看在玉珑公主似乎很开心的样子,他也懒得跟这帮人计较。 同性相斥、异性相吸嘛,显然这帮人是属磁铁的。 因为雅风诗会要持续到巳时前后,因此,在黄昏时分时,赵弘润便起身告辞,准备送玉珑公主回玉琼阁。 对于,似何昕贤、杨裎、贺崧那些士子们似乎都有些遗憾,不过他们也都能理解,毕竟大魏公主所受到的管制要比皇子们严格地多,似这般偷偷跑来参加他们雅风诗会,已经算是比较出格的事了,倒也不能再强求什么。 不过看着这帮人隐晦地邀请玉珑公主下月再来参加诗会,赵弘润不禁有些无语,心说这简直就是**裸的差别待遇。 宗卫沈彧等人打着酒嗝从偏殿里出来,很显然,在赵弘润与玉珑公主在前殿参加诗会的时候,这帮人铁定是在与六皇子弘昭的宗卫们在偏殿饮酒,一个个喝地红光满面,精神抖擞,也不晓得究竟喝到了多少。 在送玉珑公主回玉琼阁的途中,赵弘润见她似乎很开心的样子,遂好奇地问道:“感觉如何,皇兄的雅风诗会?” “皆是我大魏的年轻俊才呢!”玉珑公主由衷地称赞着,或许她在她的姐妹中算是文采出色的,但是比起那些出身书香门第的士子们来说,她显然还是要逊色一些的。 而这次的诗会,显然是让玉珑公主明白了她与那些年纪相仿的男儿们的差距。 “要是我也能办一个类似的诗会就好了……”玉珑公主遗憾地说道。 她不由地感到遗憾,毕竟公主们受到的管束要比皇子们严格地多,哪能像六皇子赵弘昭似的,邀请京中那些出身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别说宫内的规矩不允许,那些有才学的女子的家门也不会允许。 不过赵弘润显然不会泼她冷水,他故意用夸张的语气说道:“皇姐的野心很大嘛,怎么,准备将京中有才识的女子都邀请到玉琼阁去?……皇姐若是真的办成了,可别忘记叫上我哟,我也想见识见识我京中那些名门千金呢。” 虽然明知此事不可能,可是听赵弘润这种夸张的语气,玉珑公主的心情倒是好了许多,撇撇嘴故意说道:“瞧你这色样!……好啦,到时候第一个就叫你。” “那咱可约好了。” “嘻嘻。” 说说笑笑之间,赵弘润便将玉珑公主送回了玉琼阁。 他并没有在玉琼阁呆多久,便准备去凝香宫,因为这些日子他宫里宫外跑得勤快,去凝香宫的时日明显少了许多,因此他母妃沈淑妃勒令他这几日必须到凝香宫去用饭,他弟弟弘宣亦受这无妄之灾。 然而当赵弘润从玉琼阁出来的时候,他倍感意外地碰到一个人,那便是他父皇身边的大太监,童宪。 远远地瞧见童宪带着两名小太监就站在赵弘润的必经之路上,赵弘润不觉有些意外,因为按理来说,童宪应该是寸步不离他父皇魏天子的。 “童公公?” 赵弘润主动向童宪行了行礼,毕竟对方是大魏天子身边的大太监,赵弘润也不想轻易得罪他。 不过让赵弘润有些诧异的是,此时童宪的脸上满是凝重之色。 “怎么了?”赵弘润好奇问道。 “你们二人在这里候着。”只见童宪转头对身边的两名小太监吩咐了一句,抬手对赵弘润低声说道:“八殿下,请移步细说。” 什么事这么神神鬼鬼的? 赵弘润心中不解,于是吩咐宗卫们在原地等候,跟着童宪往最近的园子里走去。 走了大概几十步,童宪这才停下脚步,他朝着四周望了望,见四下无人,这才低声问道:“殿下,老奴斗胆问殿下一句,殿下这几日可是玉琼阁的玉珑公主走得很近?” 赵弘润闻言皱了皱眉,有些不悦地说道:“童公公这话是什么意思?” 童宪显然是瞧出了赵弘润脸上的不快,连忙摆摆手解释道:“老奴没有别的意思,老奴只是奉劝殿下,莫要与玉珑公主走得太近。……这是老奴对殿下的忠告。” “什么意思?”赵弘润眉头皱着更紧了。 见此,童宪叹了口气,低声对赵弘润说道:“殿下乃陛下日益器重的皇子,老奴断然不会害殿下的。……无论端阳节殿下私下偷偷带玉珑出宫一事,还是今日殿下带玉珑公主前往雅风阁参加雅风诗会一事,老奴都替殿下遮掩下来了,可纸终归保不住火,纵使是老奴,也无法一直替殿下遮掩着……” 说罢,童宪朝着赵弘润躬身行了一礼,便原路返回了。 瞧着这位宫内大太监离去的背影,赵弘润不由地皱了皱眉,他没想到他安排地明明那么妥善,可他私下带玉珑公主出宫的事还是被这位内侍监的司礼秉笔太监给得知了。 这可不太妙…… 赵弘润微微吐了口气。 平心而论,若单单只是他,他并不怕事发被他父皇得知,可这件事涉及到玉珑公主,这就难免会让他投鼠忌器,他可不希望玉珑公主因为他而受到处罚。 次日,赵弘润又走了一趟玉琼阁,将此事告诉了玉珑公主。 本来玉珑公主见到赵弘润是十分开心的,可是待听说此事后,她顿时吓得花容失色。 本来她还在期待赵弘润能带她参加下个月的雅风诗会呢,这下她哪也不敢去了,只能老老实实地呆在玉琼阁,再也不敢奢望什么。 于是乎,待等七月初七的雅风诗会,赵弘润就只能独自一人赶赴雅风阁。 ps:补上“靇魻你好”书友的那一更。话说有人说题烂?好吧,其实这些题据说是某国外大学测试题,除了最后一个,你们说烂,我是无所谓的~ 再p:终于上三江推荐啦,希望有心的诸位读者能帮这本书投个票,点“三江”,然后在右侧领取三江票,再然后投票,很简单的三个步骤,不胜感激。 第六十八章 :泄露 “今日……那位没有来吗?” 待等七月初七,赵弘润为了履行他对六皇兄弘昭的承诺,再次前往雅风阁赴诗会时,诗会中的士子们见今日只有他赵弘润一人独自前来赴会,而没有玉珑公主的陪同,均感觉有些失望。 而坐在赵弘润侧席的何昕贤,更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见此,赵弘润就简单地解释了一番,大致就是玉珑公主上回来赴诗会的事宫内有人知晓了,因此不方便再露面。 “也就说,日后都很难再过来了吗?”何昕贤满脸遗憾地问道。 “差不多这个意思吧。”赵弘润也是微微叹了口气。忽然,他好似察觉到了什么,抬头瞧了一眼何昕贤,取笑道:“怎么,昕贤兄似乎很失望的样子?” “没……”何昕贤顿时惊慌失措起来,连连摆手说道:“我只是……” “只是什么?”赵弘润坏笑着问道。 何昕贤尴尬地笑了笑,低着头不再言语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当日的雅风诗会,也不晓得是不是玉珑公主没有赴会的关系,总之诗会内的成员们兴致都不是很高,气氛总显得有些沉闷。 对此赵弘润倒是不难理解,想想也是,他在苏姑娘一同饮过酒后,不是也没啥兴致再跟沈彧那帮宗卫们一起喝酒了么? 一样的道理。 不过让赵弘润有些意外的是,等到黄昏时候他与宗卫们准备回文昭阁时,那何昕贤竟也匆匆地跟了出来。 “八殿下。”何昕贤面红耳赤地将赵弘润请到一旁,小声说道:“殿下能否帮我一个忙?” 撇了一眼何昕贤脸上的尴尬表情,赵弘润又低头望了一眼他手中那捏地死死的一张纸,表情不禁有些怪异:“什么事?说来听听。” 只见何昕贤用袖子擦着额头的汗水,擦了又擦,扭扭捏捏了好一会,这才将手中捏得死死的那张纸递到赵弘润面前,脸上堆着勉强的笑,讪讪说道:“殿下能否帮我将这封信转呈……转呈……” 眼瞅着他纠结于转呈两字,结结巴巴了好一会也不见下文,赵弘润有些不耐烦了,接口说道:“转呈我皇姐?” “是是。”何昕贤下意识地点头,可一瞧赵弘润那怪异的表情,他又连忙摆手解释道:“殿下莫要误会,我只是听说玉珑公主因宫内规矩无法来参加诗会,觉得她或许会感到遗憾,因此就将今日诗会上我等交流的事、作的诗词,写在纸上,希望这能使她稍解遗憾。”说着,他连忙将那几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又重新摊开,举在赵弘润面前,仿佛是为了验证自己的说法。 赵弘润扫了两眼那几张纸,发现果然如何昕贤所言。 怪不得这家伙一直低着头不知在写什么,原来是在写这个…… 赵弘润微微摇了摇头,忽然问道:“昕贤兄……喜欢上我皇姐了?” 何昕贤一听大惊失色,连忙摆摆手准备解释,可就在这时,赵弘润却淡淡说道:“昕贤兄想清楚了再回答。” 何昕贤愣了愣,他这才注意到赵弘润的表情。 咬了咬牙,他隐晦地回道:“我……不敢奢望高攀……” 不敢奢望高攀……就是说有这个心思咯? 赵弘润心下有些好笑。 好笑之余,说实话他的心情也有些复杂。 毕竟他对玉珑公主也是有一份特殊感情的,虽说因为两者身份的关系,这份感情变得逐渐淡薄,就目前而言远不如与他有过肌肤之亲的苏姑娘,但即便如此,玉珑公主在赵弘润心中的地位仍然比较特殊。 何昕贤……中书令何相叙之孙,礼部右侍郎何昱之子…… 赵弘润静静地思索着。 若是送书的是贺崧之流,恐怕他早就回绝了,可送书的人是何昕贤,这就让他不由地沉思起来。 不可否认,何昕贤的家门背景乃陈都大梁的名门,祖上四代皆是朝中重臣,而到了何相叙这一辈,那更是受到魏天子的器重,提拔为中书令,堂堂垂拱殿内朝大臣。 因此,这何家的家门背景,是足够资格使公主下嫁的。 而何昕贤本人,那也是才学堪比六皇子赵弘昭的大梁俊杰,年轻轻轻便在新科会试高中第三名,难能可贵的是此子并不甘心仅得第三名,因此一边在翰林府当一介书令史熬着,一边苦读诗书准备三年后再考,算得上是一位心智坚韧的年轻人。 再者,何昕贤为人温文尔雅、谦逊和善,无论品德、文采还是进取心,俱是上佳,不得不说是一位从小受到严格家教的贵公子的典范。 至少赵弘润看他还比较顺眼。 考虑了足足半柱香的工夫,赵弘润这才带着几分惆怅说道:“给我罢,我会替你转呈于皇姐的。” 何昕贤一听大为欣喜,连忙拱手拜道:“多谢殿下了。” 从何昕贤手中接过那几张纸,藏在怀中,赵弘润便自顾自往玉琼阁去了。 由于上个月赵弘润将大太监童宪的忠告之事告诉了玉珑公主,因此这位皇姐这段日子都吓得连玉琼阁都不敢轻易迈出,整日里除了在寝居发呆,就是苦苦等着赵弘润到她寝阁与她说说话。 听赵弘润说一些新奇有趣的事,这已经是玉珑公主唯一的乐趣了。 这不,今日赵弘润刚到玉琼阁坐下,玉珑公主便迫不及待地询问今日雅风诗会的事,她很想知道,那些与她年纪相仿的年轻士子,今日在雅风诗会又会谈论什么事,或者,又作出了怎样精美的诗词。 见此,赵弘润便将何昕贤所记录诗会过程的纸从怀中取了出来,递给了玉珑公主:“皇姐自己看吧。” “咦?”玉珑公主愣了愣,好奇地看着纸上的文字,直看得津津有味。 良久,她有些愣神地望着落款上的名字,诧异地问道:“何昕贤……莫不是上回坐在弘润你左侧席位上的那位士子?”注:上回雅风诗会,从主位的角度看,赵弘润的座位在左侧首席,何昕贤的座位在他的下手,从赵弘润与玉珑的角度看,是左手边。 “对。” “难得他有这份心……”玉珑公主喃喃自语着,似乎有些感动的样子:“弘润,你说我应该写一封回信感谢他么?” “这种事情,皇姐你自己决定吧。”赵弘润喝着茶,随口回答道。 在赵弘润的偷眼观瞧下,玉珑公主犹豫了良久,最终咬了咬嘴唇说道:“那……那我还是写一封回信吧,弘润你可以帮我转交给他吗?” 看来皇姐对那何昕贤的印象不错…… 赵弘润微微有些怅然,徐徐吐了口气,点点头说道:“只要你开口,我会帮你的。” “那弘润你等我片刻哦。” 玉珑公主当即便吩咐宫内翠儿取来笔墨,提笔在案几上开始书写回信。 赵弘润忍住不去偷看,因为以他过目不忘的天赋,他只要随便扫一眼,就能清楚记下玉珑公主所写回信的全部内容。 但是此举不道德,于是赵弘润索性就站起身在前殿溜达,四下瞧瞧。 没过多久,玉珑公主便将回信写好了,递到赵弘润面前说道:“弘润,你瞧这样写合适么?” 赵弘润笑了笑,既不看也不评价什么,只是将纸叠好。 毕竟有些事,他心中早已有数。 当日,赵弘润便叫宗卫高括出宫将玉珑公主的回信送到了何府的公子何昕贤手中。 如他所料,何昕贤又写了一封信来,托高括带至皇宫转交玉珑公主。 高括不敢擅自决定,于是就先带到了赵弘润这边。 “去送吧。”赵弘润挥挥手打发了高括,毕竟他已经看出何昕贤对玉珑公主抱有爱慕之心,似何昕贤这般又写一封信来,他并不意外。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赵弘润俨然开始充当着玉珑公主与何昕贤之间的信使,替他们相互传递书信。 对此他并不在意,反正只要玉珑公主高兴,他便觉得值得。 而随着二人的书信越来越频繁,赵弘润渐渐能够察觉到,玉珑公主显然已逐渐对何昕贤报以好感,甚至是好感以上的感情。 虽然他心中早已有所预料,不过眼瞅着玉珑公主每日期待何昕贤的书信的模样,他还是略微感觉有点别扭。 每当这个时候,他便出宫去找苏姑娘私会,喝喝酒、闲聊几句,比起苏姑娘才是与他有过肌肤之亲的女人。 而在此期间,大太监童宪也不晓得是什么缘由,的确是替赵弘润隐瞒着此事。 直到有一日大魏天子问起。 “听沈淑妃说,最近弘润那劣子去凝香宫总之很急急匆匆的样子,问他他也不说,童宪,弘润最近在忙什么?” 大太监童宪躬了躬身子:“回禀陛下,八殿下最近出了出宫私会那位一方水榭的苏姑娘,并无其他事。” “哼!那劣子倒是晓得女人了。”大魏天子不置褒贬地哼了一声,漫不经心地问道:“其他时候呢?总不至于一整天都混迹在一方水榭吧?” “其他时候……也没什么。” “没什么?你是说那劣子变得安分了?”大魏天子好笑地回头瞧了一眼童宪,见他眼神有些闪烁,心中顿时起疑:“童宪,你有事瞒着朕?” 童宪一听大惊失色,连忙跪地说道:“老奴万万不敢!” “……”天子深深地望了一眼童宪,忽然唤来在童宪身后陪同伺候的小太监,问道:“最近八皇子弘润都做了些什么?可有闯祸?” 那名小太监亦是内侍监的太监,闻言叩地禀告道:“回禀陛下,正如童监正所言,八殿下最近比较安分,除了参加六皇子的雅风诗会以外,就是去玉琼阁比较勤,并无闯祸。” “……”童宪跪在地上听得满头冷汗。 “那劣子竟然没闯祸?呵呵,起来吧,童宪,是朕多疑了。”天子闻言笑了几声。 童宪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因为他明白,天子终归会反应过来的。 果不其然,大魏天子提笔正要在章折中写上几笔,忽然眉头一皱:“玉琼阁?朕哪个儿子住在玉琼阁?” “回陛下,玉琼阁是玉珑公主的寝阁。”那名小太监疑惑地瞧了一眼跪在地上不起来的童宪,轻声地回道。 “玉珑?” 天子喃喃念叨着这个名字,略显迷茫的眼神中逐渐地染上了几分愠色。 “砰——!” 天子的手狠狠拍在龙案上,吓得跪在地上童宪浑身颤抖不已。 “童宪,你好大的胆子!” ps:嘿嘿,求更票入手~话说本书已上三江,求三江票~求推荐票~ 再p,赵弘润:国战将至,本殿下封王在即,诸位看管还不速速将手上的票票送来~另外,作者说如果票票多就有暧昧剧情,否则就一笔带过了…… 第六十九章 :圣意 第六十九章 这……这怎么回事? 那名小太监又惊又疑地瞅着忽然大发雷霆的天子,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怎么也不明白,明明八皇子赵弘润并没有闯祸,怎么天子突然间就发怒了呢? 而在此期间,天子恶狠狠地看着童宪喘了几口粗气,这才将情绪压了下来,他忍着愠怒沉声对两名小太监说道:“都退下。” 两名不明究竟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太监,听闻此言仿佛是得到了赦令,连滚带爬离开了垂拱殿。 不由地他们不害怕,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天子露出那般可怕的表情,哪怕是当初八皇子赵弘润糟蹋了御花园内的观赏物,天子都没有这般动怒过。 待等那两名小太监仓皇地离开了殿内,天子深深吸了口气,这才愠声呵斥道:“童宪,你胆子愈来愈大了!” 大太监童宪浑身抖了抖,连连磕头:“老奴有罪,老奴有罪。” 听着他脑门叩地时所发出的咚咚声响,天子低头瞧了一眼,见童宪额头渗血,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叹息道:“罢了,起来吧。” 童宪这才停止了磕头,惴惴不安地站在原地。 “为何要瞒着朕?……朕着你领内侍监,替朕监察宫内宫外,可不是叫你欺瞒朕的!” 童宪闻言又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迟疑了良久,这才低声说道:“老奴……老奴只是不想让陛下再听到……再听到那位……” “你是说那个贱人?” 此时大魏天子眼神冰冷,俨然已不再是赵弘润所知的慈父、明君的样子,简直就跟一名暴虐的君王似的,眼神中布满了杀机。 “……”童宪低了低头,仿佛没有听到。 天子闭着眼睛吞吐了几口气,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方才那恐怖的遍布杀机的眼神已缓和了许多。 “平身罢。……实话告诉朕,那劣子是什么时候与玉珑牵扯上瓜葛的?” 童宪惴惴不安地站起身来,再不敢有所隐瞒,如实禀告道:“据老奴猜测,应该是端阳佳节的时候……据老奴所知,那日陛下领着诸位娘娘上高台欣赏彩灯的时候,玉珑公主独自一人坐在文德殿西侧小园子里的水池旁,正巧那时八皇子受六皇子邀请前往雅风阁参加诗会,以至于途中见到了独自一人坐在水池旁的玉珑公主,于是……” “于是那劣子就上前搭话了?”魏天子冷笑着问道。 “是……”童宪低了低头:“随后,八皇子便带着玉珑公主乔装打扮,离宫到城内玩耍。” “端阳三日皆是如此?” “是……” 魏天子思忖了片刻,哂笑道:“好一个姐弟之情呐!……见玉珑苦寂一人,那劣子于心不忍,于是就带着她一同溜出宫去?太放肆!实在是太放肆了!” 童宪低着头一言不发,从天子对八皇子赵弘润的称呼,他便晓得天子并不会责罚这位愈来愈受宠的皇子,问题在于玉珑公主。 这不,天子思忖良久后的一句话,让童宪心中微微一惊。 “弘润乃是朕最出色的几个儿子之一,朕对他寄以厚望,此子虽年幼顽劣,然日后必定是我大魏顶梁之柱,朕……不希望他与那个玉珑有何牵扯。” 说罢,天子又沉思了片刻,开口问道:“玉珑……今年十五了吧?” “是……来年便可出阁了。” “来年啊……”魏天子皱眉思忖了一会,说道:“童宪,草拟国书,朕有意要与南楚和亲修好。” “南楚?”童宪吃了一惊。 所谓南楚,即处于大魏南方的楚国,疆域辽阔是大魏的四倍,人口众多、国力强盛,百余年来与大魏兵戈不断,是大魏南方最头疼的邻邦。 别看陈都大梁这边一片祥和安泰的风景,可实际上在魏、楚交界,历年来兵戈厮杀不断,近几十年从未有一年停歇过。 而大魏虽然国力也不算羸弱,但是由于疆域这个先天条件的限制,使得大魏在面对楚国的进犯时总是显得很吃力,胜少败多。 不过由于楚国还有一个敌人,即并不与大魏接壤的齐国,因此,楚国两边用兵,大魏倒是还能堪堪抵挡下来,不至于被攻占疆土。 不可否认,若是魏天子能借和亲之事促成魏、楚结盟,这对于大魏而言也是一件好事,毕竟大魏也不是只有楚国这个强势的邻邦,北方的韩国向来也是对大魏在河北上党的疆土虎视眈眈。倘若魏、楚结盟,楚国能抽走颍水郡的兵力,转而攻打齐国,那么大魏也可以抽调一部分布防在南方疆域的兵力,将其调到北方,专心对付韩国的进犯。 可问题是,据童宪所知,八皇子赵弘润与玉珑公主关系极好,如何能容忍这位皇姐作为邦交的牺牲呢? 想到这里,童宪忍不住劝说道:“陛下三思啊。……据老奴所知,玉珑公主这些日子与中书令何大人的嫡孙何昕贤有书信往来,或有情愫。何府的门第,倒也陪地上公主,不如陛下顺水推舟,使玉珑公主下嫁了何昕贤,过门之后,玉珑公主自然不会再与八殿下有何牵扯了……” “你是在教朕怎么做事么?”魏天子冷冷质问道。 童宪闻言一惊,连忙叩地告罪道:“老奴万万不敢。……只是据老奴所知,八殿下与玉珑公主或有些姐弟情分,陛下若将玉珑公主嫁往楚国,恐怕八殿下……” “哼!”魏天子哼了一声,闭着眼睛靠在龙椅上,良久,他平静地说道:“若非是玉珑,嫁至何相叙的嫡孙也无不可,然偏偏是玉珑……朕不希望弘润再与她有丝毫的瓜葛!”说罢,他看了一眼童宪,不容反驳地命令道:“去拟国书吧!” 见天子圣意已决,童宪不敢再劝说什么,只好躬身领命:“是,陛下。” “等等!……这件事,切记保密,来楚国来使之前,不许泄露,尤其是弘润。” “老奴遵旨。” 一日后,在没有多少人知晓的情况下,一份国书送往了楚国。 然后大概在八月下旬的时候,楚国也派人送来了回递的国书。 如魏天子所考虑的那样,楚王接受了大魏天子所言的和亲修好一事,并在随后不久便组织了一支使臣队伍,缓缓朝着大魏的都城陈都大梁而来。 八月二十三日,楚国使节经过楚、魏边境,自大魏边疆长城汾陉塞入关,徐徐朝大梁而来。 然而楚使的到来,由于大魏天子刻意封锁消息,朝中并没有几个人知晓此事,毕竟经手过国书的太监们,皆已受到了天子的提前告诫,不许他们透露这个消息。 但奇怪的是,天子已左防右防,可仍然有人得知了这个消息,并且将这个消息书写成书信,专门派人送到了赵弘润的文昭阁。 那是在八月十九日的巳时前后,当赵弘润迷迷糊糊地起床下榻,穿好衣服等着点用饭时,宗卫沈彧手捧一只小木盒走来进来。 “殿下,有人送了一份书信过来。” “谁?”赵弘润懒洋洋地打着哈欠。 “来人没有透露,只说,此信必须由殿下亲自过目。” “拿过来吧。”赵弘润不疑有他,招了招手。 见此,沈彧便走到赵弘润身前,打开了那只小木盒的盖子。 赵弘润抬手从盒子里取出书信,摊开瞧了两眼,这一瞧不要紧,他顿时面色顿变,本来慵懒的坐姿一下子就坐直了。 “送信的人呢?”赵弘润沉声问道。 “那人是早晨过来送信,早已走了。”沈彧回道。 “没有说是何人送来的?” “不曾透露。” “……”赵弘润皱眉思忖了片刻,问道:“送信的是什么人?” “是一名禁卫。”沈彧回忆道:“不过那人似乎有意不叫我看清容貌,一直低着头……殿下,信中所言紧要么?” “紧要么?”赵弘润哼哼了两声,一副不满口吻地说道:“信中所言,父皇准备将皇姐玉珑嫁往楚国,你说紧要不紧要?” “这……和亲?”沈彧闻言一愣,不解地问道:“怎么会是玉珑公主?玉珑公主还未到出阁及笄之岁啊。” 也难怪沈彧心中诧异,毕竟据他所知,宫内不是没有到了足够岁数的待嫁公主,哪怕是要与楚国和亲,按理来说也轮不到玉珑这位还未出阁的公主。 “不会是有人故意传谣言吧?”沈彧皱眉思忖道。 “传这种谣言,对于送信的人有什么好处?”赵弘润轻哼一声,皱眉说道:“究竟如何,我去问一问父皇便知真相。” 说着,赵弘润便要前往垂拱殿,可没走几步,他忽然停下了脚步,神色若有所思。 因为他忽然想起了那一日大太监童宪对他的忠告。 难道…… 赵弘润皱眉思忖了片刻,忽然吩咐道:“沈彧,你即刻去打探一下,看在宫内、或朝中,是否有人得知此事。” 沈彧点点头,立马前往打探消息。 大概两个时辰后,沈彧送回了消息:无论宫内还是朝中,均无人知晓此事。 听闻这个消息,赵弘润心中咯噔一下,他并不觉得有人是在与他开这种恶劣的玩笑。 相比之下,他更倾向于另外一个猜测。 那就是,他父皇魏天子不满于他与玉珑公主接触,出于种种原因,准备将玉珑公主远嫁楚国。 而之所以宫内、朝中均无消息,那多半是天子知道他赵弘润会反对此事,因此有意地封锁了消息,待等到楚使来到大梁,再将这件事和盘托出。 到那个时候,就算赵弘润跳出来持反对之词,恐怕也无济于事了。 若当真如此……此刻就断然不能去询问父皇。 赵弘润心中有种预感,倘若此事属实,那么他傻乎乎地前往垂拱殿质问魏天子,他父皇必定会想方设法将他软禁起来,直至魏、楚和亲之事尘埃落定。 “必须想办法试探一下……” 想了想,赵弘润已有了主意。 第七十章 :试探 第七十章 事不宜迟,赵弘润立即带着宗卫们出宫,直奔翰林署而去。∷ 毕竟在这个时辰,何昕贤这个书令史应该会在翰林署的书阁抄书才对。 果不其然,赵弘润在翰林署的书阁内瞧见了这位新科会试的第三名。谁能想到,这位新科第三名,堂堂何府的嫡子,会心甘情愿地论为上百名书令史之一呢。 “何书令史,有人找。” 一声通传,书阁内但凡姓何的书令史都抬起了头,望向书阁的门。 粗略一数,有四五人。 见此,那名通传的官员又喊道:“是新科的何探花。” 找我? 何昕贤嘀咕了一声,放下手头的抄书职务,起身走向书阁的门,他一眼就瞧见赵弘润与其众宗卫们就站在院子里的树下,侧头望着这边。 八殿下? 何昕贤见此不禁有些奇怪,毕竟按理来说,赵弘润替他与玉珑公主传递书信,不至于会送到翰林署来,再者,也不需要如此兴师动众。 “不知八殿下有何事找寻下吏?”因为是在翰林署内,何昕贤又是在此的书令史,因此他以官场的谦称自呼。 赵弘润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而是揽着何昕贤的肩膀将他带到一个偏僻的角落,随即这才将那份传递重要讯息的信从怀中取出,交给了何昕贤。 何昕贤满脸不解,接过书信拆开一瞧,结果这一瞧顿时叫他面色大变。 “这……这……怎么会?” “冷静点。……对于此事你怎么看?” 在赵弘润的提醒下,何昕贤总算是冷静了下来,皱眉思忖道:“我这边并未听说这个消息啊……按理来说和亲这等大事,朝中不至于会没有消息传出。……莫不是有人与殿下玩笑?”他狐疑地反问道。 “谁会与我开这种玩笑,吃饱了撑着?”赵弘润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 “这……”何昕贤想了想,迟疑说道:“要不我今晚回家府问一问家父与家祖?” 赵弘润知道何昕贤的父亲何昱是礼部右侍郎,而祖父何相叙更是垂拱殿中书令大臣,诚可谓是朝中重臣,可即便如此,赵弘润依旧不对他们能否得悉此事而抱持希望。 毕竟在他看来,倘若他父皇魏天子当真有这个心思,并且刻意地封锁了消息,哪怕是何相叙,也是难以得知此事的。 “不,我有更好的办法。”否决了何昕贤的打算,何昕贤压低声音说道:“今日你回到家中,务必要说服令祖何老,请何老明日代你向我父皇提亲,若是父皇肯将玉珑皇姐下嫁于你,那么此事就是子虚乌有,可若是我父皇不允……那么你我再从长计议。” 何昕贤听得连连点头,不过一想到提亲,他不觉有些尴尬:“玉珑公主尚未出阁及笄,这……” “蠢!”赵弘润没好气地说道:“就不能先定亲么?” “这……好吧,我今日回府上与家祖说说此事……” 听到他这没志气的话,赵弘润顿时皱了皱眉,不满地更正道:“拿出点士气来!……什么说说此事?定要说服何老!你这么软弱,我怎么放心将皇姐托付于你?” 受到赵弘润话语激励,何昕贤脸憋得通通红,使劲地点了点头。 当日傍晚,何昕贤从翰林署回到家中,听说祖父何相叙也已回到府上,便径直来到他祖父的书房。 何相叙素来疼爱何昕贤这个孙子,见他推门而入,笑着打了一声招呼:“是昕贤啊。” “祖父大人。”何昕贤拱手行了一礼。 何相叙看出孙子似乎有事想与他聊,于是便放下了手中的笔,笑着打趣道:“莫不是在翰林署耐不住了?先说好,这件事老夫可不会帮你。” 何昕贤闻言勉强一笑,摇摇头说道:“祖父大人误会了,孙儿在翰林署做书令史挺好,并无抱怨,今日只是想求祖父大人另一桩事。” “哦?说来听听。” 见此,何昕贤鼓了鼓勇气,跪在何相叙书桌前,恳请道:“孙儿求祖父大人代为向陛下提亲,迎娶玉珑公主。” “……”何相叙冷不防听到这句话,整个人都傻住了。 半响,他这才回过神来,又惊又疑地问道:“你……昕贤,你方才说什么?” “孙儿恳求祖父大人代为向陛下提亲,迎娶玉珑公主。”何昕贤鼓着勇气又重复了一遍。 何相叙闻言又好气又好笑,起身走过来,伸手将爱孙扶了起来,迟疑不决地问道:“昕贤,你与玉珑公主……” 于是何昕贤便将他数个月前在雅风诗会上相识玉珑公主,以及随后那段时间内二人书信交往不断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何相叙。 “你是说,是八皇子暗中相助你等,为你等传递书信么?”何相叙捋着胡须沉思了片刻,在他看来,八皇子赵弘润应该也是认可他这个孙子的,否则断然不可能替他孙子送信。 问题在于自己孙子想迎娶的乃是公主,这件事就有点麻烦。 玉珑公主?……话说玉珑公主应该是已逝的萧淑嫒的女儿吧? 何相叙回忆着,已然斑白的眉毛逐渐皱了起来:“昕贤,倘若是其他公主,依我何家如今的地位,倒也高攀地上,不过玉龙公主……就有点麻烦。” 何昕贤闻言一愣,不解地问道:“祖父大人,玉珑公主与其他几位公主有何不同么?……莫非陛下偏宠玉珑公主?” “恰恰相反,玉珑公主并不受宠。” “这……” 见孙子露出不解之色,何相叙捋着胡须解释道:“这关系到一桩十几年前的事……萧淑嫒乃镇守边陲南燕的将军萧博远之女,将门之女啊。……在陛下登基之前,萧博远对陛下大力支持,更将女儿许配于陛下……” “萧博远?”何昕贤闻言一愣,诧异说道:“祖父大人您是不是记错了,南燕守将是卫穆将军啊。” “老夫当初是吏部尚书,岂会记错?”何相叙摇摇头,继续说道:“老夫记得很清楚,卫穆是陛下登基后,洪德二年大梁武试的首名,朝廷委任他担任当时南燕守将萧博远的副将。……卫穆到了南燕后,没想到在数月后查证萧博远非但拥兵自重,且屡屡吃士卒空饷、中饱私囊,将户部拨给的军饷大半收入囊中,致使南燕几次发生士卒暴动。于是,卫穆遂暗发密文至大梁,弹劾萧博远……陛下大怒,降旨着萧博远即刻至大梁,审查此事。可没想到萧博远拒不交出兵权,竟挑唆南燕士卒造反,言南燕军心不稳,难以赴京,后来又传闻他与北韩暗有联系,或有投靠北韩之意……陛下震怒,遂派军队讨伐,在卫穆暗中协助下,终将萧博远抓获,押解大梁,而其余造反士卒亦尽皆斩首。” “萧家造反?”何昕贤吃了一惊。 何相叙望了一眼爱孙,摇摇头叹息道:“这桩事当初闹得挺大……哼!萧博远此人素来狂妄,仗着他曾鼎力助陛下登位,在南燕拥兵自重,俨然国中之国做派,有这下场,并不奇怪。” “那玉珑公主的母妃……” 何相叙微微叹了口气,摇头说道:“据老夫听说,萧淑嫒曾在萧博远被诛前,曾向陛下求情……然举兵造反乃不赦之罪,即便是陛下素来宠爱萧淑嫒,亦不能答应。没想到……萧淑嫒竟在其父被诛之后数日,不顾与陛下的夫妻之情,不顾年仅三岁左右的玉珑公主,自刎于幽芷宫……” “自……自刎?萧淑嫒不是病故的么?”何昕贤惊声问道。 何相叙好笑地望了一眼孙子,低声说道:“为一反贼求情,求情不成又不顾夫婿、女儿,自刎而死,你觉得这等丑事,宫内会任由其张扬?……对了,这事你可莫要随意透露,陛下对此事可是恨地很呢!” “孙儿明白。”何昕贤连忙点了点头:“那玉珑公主……” 何相叙闻言皱了皱眉,说道:“老夫说了这么多,你还不明白么?玉珑公主乃萧淑嫒之女,而在陛下眼中,萧淑嫒就是一个不分轻重、不知恩宠的女人,枉顾陛下那般宠爱她。……依老夫之见,以你的才华,以我何家的地位,你何愁找不到合适的女子?就莫要与玉珑公主有何瓜葛了。” 见何相叙的意思显然是不打算帮忙,何昕贤心中着急,连忙跪地恳请道:“孙儿非玉珑公主不娶,求祖父成全。” “这……”何相叙有些犯难了,素来疼爱孙子的他好言劝道:“即便如此你也不必急于一时吧?终归是迎娶公主,此事需从长计议……” 何昕贤已经从赵弘润这里得到消息,哪会听何相叙所说的从长计议,一直磕着头求情。 见孙儿这般心急,何相叙有些起疑了,问道:“昕贤,据老夫所知,那玉珑公主尚未出阁及笄,为何你这般心急?” 显然何昕贤也是才思敏捷之人,稍稍一想便想到了对应之词,谎称道:“祖父大人不知,那日雅风诗会后,贺崧对玉珑公主亦抱有爱慕之心,孙儿怕此事夜长梦多。” “贺崧?吏部尚书贺枚贺大人的孙子?”何相叙嘀咕了一句,释然地点了点头,毕竟在他看来,以贺家在朝中地位,也足以使公主下嫁。 “求祖父大人成全。” “这……”何相叙实在没办法,只好说道:“罢了罢了,明日老夫在垂拱殿探一探陛下的口风,若是陛下已释怀当年之事,老夫就做主代为提亲,如何?” “多谢祖父大人!”何昕贤又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眉开眼笑地站了起来。 “你这孩子……” 何相叙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第七十一章 :试探(二) 第七十一章 次日清晨,何相叙照旧到垂拱殿协助魏天子审批章折。 平心而论,他并不怎么认可孙儿何昕贤与玉珑公主的事,毕竟据他所知,玉珑公主的母妃萧淑嫒是曾在天子心中留下芥蒂的女人,就看这些年玉珑公主在宫内并不受宠,便知天子对萧淑嫒乃至萧家都怀恨在心。 他何家迎娶了玉珑公主,这岂不是自找麻烦么? 但是碍于孙儿苦苦恳求,何相叙也没有办法,于是在垂拱殿时一直寻找机会准备试探试探天子的口风,看看这件事最终能否办成。 从众多的章折中挑出较为敏感的,何相叙将其呈递到了龙案上,他寻思着究竟该如何向天子开口。 可没想到,天子见他站在龙案旁久久不回座位,心中也是纳闷,笑着打趣道:“何相叙,朕怎么瞧你今日魂不守舍的?怎么,知晓天命了?” 听了天子的打趣,何相叙笑了笑:“臣这把老骨头,或许还能再熬几年。” “哈哈。”天子哈哈一笑,显然是也看出这位心腹大臣有什么事要跟他聊,于是一推龙案上的章折,酣畅地伸了伸懒腰,纾解一下久坐之后的酸痛。 “咳。……陛下莫失龙仪啊。”大太监童宪在旁小声地提醒道,毕竟身为天子,在臣子面前露出这种伸懒腰的举动,也是不妥的。说得严重点,这叫失天子之仪。 要知道,童宪身后的两名内侍监的司礼小太监,可是会记录天子每日的言行,或有可能写入正史,作为后人评价这位君王的考量,因此,不得不郑重对待。 “朕纾解一下筋骨还要被你说?”魏天子没好气地撇了一眼童宪,笑骂了一句。 不得不承认,大魏天子平日里绝对称得上是一位开明的君主。 童宪苦笑了几声,何相叙亦陪着笑了两声。 活动了一下筋骨,魏天子显然觉得舒服了许多,笑着问何相叙道:“说罢,究竟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何相叙想了想,说道:“陛下知道的,老臣有一个孙儿……” “何昕贤。”魏天子打断了何相叙的话,笑着说道:“朕知道他,新科会试第三名。……说起来,你那孙儿的文采,朕至今记忆犹新……相叙,你可莫要怪朕将状元与榜眼给了旁人啊。” 何相叙闻言笑着回道:“陛下有意提高寒门士子效忠朝廷的热诚,用心良苦,老臣又岂敢抱怨?……终归我大魏并非全然靠世家才能撑起来的,的确有必要提高寒门士子对我大魏的热诚。再者,那寇正与骆瑸的文章老臣也看过了,老臣那孙儿差他们可不是一星半点。” “唔。”天子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你能这么想就好。……待过些日子,朕提拔何昕贤进六部,你知会贺枚一声便可,此事朕允了!” “多谢陛下。”何相叙拱了拱手,婉言谢绝道:“不过老臣的那个孙儿,他有意三年后再考,定要夺得状元之位。” “哦?”魏天子闻言有些意外,点头赞许道:“有志气!不愧是我大梁的年少俊杰!”说到这里,天子忽然一愣,好奇问道:“方才你说你孙儿怎么了?” “是这样的,舍孙昕贤今年已一十又八,老臣着紧他的婚事,然而那小子竟说已有心慕的女子……” “嚯嚯。”魏天子笑了:“有意思……他看上了哪家的女儿啊?朕给他做主。” “是……一位公主。”何相叙硬着头皮回答道。 “哦?”魏天子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古怪之中带着几分笑意:“瞧上朕的女儿了?不会是在端阳节文德殿的时候吧?” “这个老臣也不清楚。”何相叙赔笑了两声,不过见天子并不反对,他心中也是稍稍松了口气。他心说:果然我何家是足够资格迎娶公主的。 “何昕贤……唔,这个小子不错。”天子点了点头,问道:“是朕哪个女儿啊?” “是玉珑公主。”何相叙低声说道。 从旁,大太监童宪闻言骇然地望着何相叙。 而魏天子面色,也逐渐就沉了下来。 “陛……下?”见天子久久不说话,何相叙心中纳闷,悄悄抬起头来,却猛然瞥见天子正面色发青地看着他,他心中顿时一惊。 “玉珑……玉珑……”天子手指敲击着龙案,眼神锐利地望着何相叙,平静的话语中透露着几分寒意:“相叙,你得知了什么?” 得知? 何相叙心中一惊,带着几分惶恐不安,连忙说道:“老臣不知陛下此言何意。” “……”天子冷冷地看着何相叙,见他虽然面色惶恐不安,但眼神中确有不解之色,遂淡淡说道:“朕考虑一下,你且回座吧。” …… 何相叙心中咯噔一下,他顿时明白过来:天子岂止是没有释怀,甚至于心中的芥蒂恐怕是更深了。 至于为何会这样,他实在有些想不通。 因为在他看来,天子就算对萧淑嫒抱有成见,这都十几年过去了,这份恨意多半也淡了,应该不至于迁怒到玉珑公主身上。 但是何相叙却从天子那冰冷的眼神中看出,玉珑公主仿佛已是一个禁忌。 那日,何相叙不晓得自己浑浑噩噩地究竟是怎么回到家中的,不过他回到家中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孙儿何昕贤叫到了书房。 “昕贤,你不可以再与玉珑公主有任何牵扯!” 本来喜忧参半的何昕贤听到这句话,心顿时就凉了半截。 他立即意识到,恐怕八皇子赵弘润所得知的消息,或许绝非是空穴来风。 过了一夜,何昕贤忧心忡忡地到了翰林署,他与八皇子赵弘润已约好,今明两日就会给他消息。 待等晌午前后,赵弘润便领着宗卫们来到了翰林署,与何昕贤相见。 “八殿下,昨日家祖回到家中,就严厉地叫我与玉珑公主断了联系,你看这事……” 看来何相叙是在父皇那里碰壁了,或许还瞧出了些什么……如此看来,和亲之事并非子虚乌有。 赵弘润皱眉思忖着。 见他久久不说话,何昕贤更是方寸大乱,急切说道:“八殿下,您倒是想个法子啊。” “我想?”赵弘润有些错愕地望了一眼何昕贤,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应该是你想才对!” “我……我想?” “对啊。”赵弘润长长吐了口气,平静地说道:“如此看来,和亲之事应当属实了,如今摆在你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要么争取,要么放弃。” “放弃……”何昕贤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艰难问道:“放弃怎么说?争取又怎么说?” 赵弘润闻言望了一眼何相叙,淡淡说道:“放弃有什么好解释的,无非就是割断这份感情罢了,至于争取……最坏的结果也无非就是你带着皇姐远走高飞。” “这……如何使得?”何昕贤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惊慌失措地说道:“若我做下了这等不齿之事,岂非连累了家门?” “不齿之事?”赵弘润冷冷看着何昕贤。 何昕贤闻言一惊,知道是自己失言,连忙说道:“殿下莫要见怪,我只是担忧陛下会怪罪家门,绝没有别的意思……”说罢,他一脸恳求地说道:“殿下难道不能向陛下求求情么?” 赵弘润淡漠地扫了何昕贤两眼,冷冷说道:“你以为我为何要使你请何老去试探?我怀疑父皇封锁消息就是为了防止我得悉此事……你信不信,只要我去垂拱殿细问此事,十有会被监禁。” “这……”何昕贤满脸失望之色。 而瞧着他这幅表情,赵弘润亦是失望,随手丢给他一物,淡淡说道:“想好了以后,再入宫来找我吧。……若是你放弃了,就托人将此物带回给我便可。” 说罢,赵弘润带着宗卫们转身便走。 何昕贤低头一瞧,这才发现赵弘润丢给他的,是一块通行于皇宫的令牌。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何昕贤每日魂不守舍,始终在挣扎此事。 不可否认他对玉珑公主已抱有深深的情愫,但是为了这份感情,倘若牵连到家人,那又如何是好? 大概过了七八日的样子,陈都大梁传遍了一个消息:楚国来使已至雍丘,不日即将面见大魏天子,呈递国书。 对此,朝野上下均感莫名其妙,毕竟在不明究竟的他们心中,魏、楚两国历年兵戈不断,楚国又怎么会派使臣来面见魏天子呢? 而得知这个消息,何昕贤终于坐不住了,凭着赵弘润借给他的那块令牌,入宫来到了文昭阁。 “想清楚了?” 赵弘润在见到时,没有别的废话。 “嗯。”何昕贤郑重地点了点头,沉声说道:“相信即便日后陛下怪罪下来,八殿下也会替我何家周旋,不至于使我何家活罪。至于我……我已做好了被我何姓一族除名的准备。” 还算聪明…… 赵弘润略有些意外地瞧了何昕贤几眼。 “殿下,那接下来该怎么做?”何昕贤郑重地问道。 赵弘润微微笑了笑:“接下来,那是我的事了。……今晚子时,南郊十里亭。倘若皇姐肯跟你走的话……接着!”说着,他将一块令牌丢给何昕贤。 何昕贤接住那令牌仔细一瞧,这才发现令牌上正面刻着雍王、而反面则刻着城出入字样。 不同于赵弘润已收回了那块令牌上那宫出入的刻字。 显然,这是一块能自由出入陈都大梁的通行令牌,雍王的令牌。 “多谢!” 何昕贤深深吸了口气,郑重地将其贴身藏好。 ... 第七十二章 :差池 何昕贤离开之后,赵弘润亦不耽搁,带着宗卫们前往玉琼阁。 吩咐宗卫们在玉琼阁外的园子里放哨,赵弘润独自一人进入了玉琼阁。 一踏进前殿,他便瞧见玉珑公主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殿内,手托香腮也不知再想些什么事。 很显然,这位公主尚不知晓她即将被天子嫁往千里之外的楚国都城。 “皇姐。”赵弘润轻声唤道。 被打断了遐想的玉珑公主闻声抬起头来,着急地说道:“弘润,你可来了,最近是怎么了,你的宗卫都不来给我送昕贤的信了。” 是我的宗卫不送么?是何昕贤根本就没心思写信而已。 赵弘润淡淡一笑,也不解释,拉起玉珑公主的手便朝她寝居走去。 玉珑公主大为吃惊,可是看到赵弘润满脸凝重之色,她也不好细问,只好任由他拉着她走入了寝居。 二人进了寝居,赵弘润转身关上了门,旋即低声对玉珑公主说道:“皇姐,有件事我得告诉你,但是你保证,不许惊呼大叫。” 玉珑公主不明究竟地点了点头。 见此,赵弘润便将那份告密的书信递给她。 玉珑公主疑惑地瞧了一眼赵弘润,摊开一瞧,瞬时间,她花容失色,下意识地捂住了嘴,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怎么会……怎么会……”她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 良久,她抬起头来,带着仅存的几丝希望,勉强笑道:“弘润,你是跟皇姐开玩笑的,对不对?一定是这样的,对不对?” “……”赵弘润默然不语。 见他这幅模样,玉珑公主眼中闪过一丝凄然之色,整个人仿佛是被抽掉了骨头似的,瘫倒在地。 见此,赵弘润连忙将玉珑公主扶到榻上。 “我早该晓得的……”被赵弘润扶着坐在榻沿,玉珑公主惨惨地笑着。 良久,她苦笑着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差不多十日前吧。……不过眼下,那楚国使节已至雍丘,不日即将抵达大梁。” “他……他也知晓了?” 赵弘润自然明白玉珑公主口中的他指的是何昕贤,点了点头。 玉珑公主见此面容更是惨淡,喃喃苦笑道:“怪不得近几日都没有书信来了……” 赵弘润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这件事咱们暂且不论,皇姐,我现在就问你一桩事,你要如实地告诉我。” “什么事?”玉珑公主勉强堆出几分惨笑。 只见赵弘润沉吟了片刻,低声问道:“皇姐与何昕贤,你俩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诶?”见赵弘润突然问起此事,玉珑公主没来由地面色微红,但是瞬间之后,她又面容惨淡地苦笑了一声:“直到如今,还说这些做什么?” “皇姐莫要打断我。……告诉我,你俩发展到什么程度了,是不是非伊不娶非卿不嫁?” “哪有跟弘润说得这般……这般……”玉珑公主咬着嘴唇羞涩地反驳着,小声说道:“我只是觉得他……他人还不错的样子……” “那么皇姐愿意跟他么?” “跟?” 见赵弘润说得是跟而不是嫁,玉珑公主仿佛是猜到了什么,美眸中闪过几丝不可思议的惊喜与欣慰:“他……莫非……” 见此,赵弘润便将他与何昕贤的约定跟玉珑公主细说了一遍,还将何昕贤临走前留下的一封简短书信交到后者手中,总算是让华容惨淡的玉珑公主稍稍恢复了几分血色。 “他……肯为我抛却家门?”望着那信中所约定的事,玉珑公主喃喃自语着,显然是有些心动的样子。 良久,她深深吸了口气:“我要去。” 她显然是拿定了主意,可问题是,怎么去呢?若无人帮助,她连宫门都出不去。 不由地,玉珑公主将目光投向了赵弘润,可是几次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因为她明白,若是赵弘润暗中助她,一旦他们父皇日后得知,她这位弟弟必定会受到惩处的。 她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原因,而使这个以往对她极好的弟弟受到牵连。 见她满脸为难的表情,赵弘润笑着说道:“放心吧,我会帮你的。” “……”玉珑公主有些动容地望着赵弘润,犹豫说道:“可是,父皇会怪罪你的……” “怪罪就怪罪吧,本殿下素来被指责为顽劣不堪,也不差这一回。……我也不希望,宫内唯一一位与我关系不错的皇姐,远嫁楚国,从此天水两隔。” 玉珑公主顿时感觉心中暖暖的,由衷地感激道:“虽然我始终也不明白,你为何一直对我这么好。但……谢谢你,弘润。” …… 赵弘润稍稍沉默了片刻,旋即微微一笑,低声说道:“事不宜迟,走……若是耽搁迟了,就出不了城门了。” “嗯。”玉珑公主紧张地点了点头,连忙更换衣物。 见此,赵弘润步出了玉琼阁,唤来了宗卫穆青,说道:“你先出宫,将那辆马车驶到宫外。” “是”宗卫穆青点点头。 “高括种招,你们跟穆青一道去。……其余人,跟我来。” 众宗卫点头领命。 再次踏入玉琼阁,正巧玉珑公主的贴身宫女翠儿正端着茶水上来。见此,赵弘润给沈彧使了一个眼色。 沈彧会意,几步走到翠儿面前,抱拳拱手道:“得罪了。” 说罢,还没等翠儿反应过来,他上前一步,举掌在翠儿的脖颈后劈了一记手刀,将其打晕了。 “绑起来。”赵弘润吩咐道。 众宗卫早就知道计划,也不意外,分别走入阁内,将玉琼阁内的宫女们纷纷击晕,用绳索捆绑起来,嘴里还塞上了布团。 没过一会,玉珑公主换好衣物从寝居走过来,见她寝阁的几名宫女皆已被打晕捆绑起来,大惊失色。 “弘润?……你们这是做什么?” “我在救她们。”赵弘润回头解释道:“若非如此,皇姐失踪,这些人必定会受到严惩。……走” 说罢,他拉着玉珑公主的手臂,径直走出了玉琼阁。 在前往皇宫宫门的途中,赵弘润瞥见玉琼阁附近有不少太监。 对此他心知肚明:这些太监,必定是他父皇派来监视玉琼阁动静的内侍监的小太监。 “咦?弘润,有人喊你。” 而不明究竟的玉珑公主,却注意到附近有些小太监追了过来,一边追一边喊“八殿下”。 “不要回头。” 赵弘润低声对玉珑公主叮嘱了一句,脚下的步子迈得更快了。 一行人急匆匆地来到了宫门,守宫门的禁卫统领靳炬见八皇子赵弘润一行人远远走来,心中着实有些纳闷。 “都这个时辰了,八殿下还要出宫?” 不解地嘀咕了一句,靳炬正要上前与这位八皇子见礼,却没想到今日的赵弘润有些反常,根本不理睬他,直接就带着一帮人踩着关闭宫门的点离开了皇宫,看得靳炬一脸莫名其妙。 出了皇宫,没走多远,便有宗卫穆青驾着一辆打造大气的马车在旁等候。 这辆马车,是赵弘润早几天就叫宗卫们到雍王弘誉府上借来的,毕竟他赵弘润终归只是在皇宫内有些名气,至于在大梁,名气远远不如雍王弘誉。 若是用雍王的马车载着玉珑公主出城,等闲人绝不敢拦。 为此,赵弘润还叫宗卫顺便向雍王借了一块出入城门的令牌,只要没有特殊情况,哪怕是城门已经关闭了,也可以凭这块令牌出入大梁的城门。 果不其然,凭借着雍王弘誉的马车与令牌,赵弘润一行人无惊无险地便离开了大梁,朝南郊十里亭而去。 不过赵弘润的宗卫们当中,却有卫骄吕牧周朴三人留了下来,因为赵弘润吩咐他们侯在何府门外,只要何昕贤出了府门,便将一匹早已准备好的,同样是从雍王府借来的快马交到何昕贤手中。 而与此同时,在赵弘润已然带着玉珑公主溜出了大梁城时,何昕贤也与家人们吃完了晚饭。 或许这对他来说,是他在这个家里的最后一顿饭。 可就在他回到自己屋子,准备带着整理好的行囊偷偷溜出何府时,忽然他屋门外响起了叩门声。 何昕贤心中一惊,连忙将行囊藏在被褥里,有些心虚地打开了屋门。 让他意外的是,在门外的,却是他父亲何昱与他的母亲张氏,以及他祖父何相叙。 “祖父父亲母亲。”何昕贤逐一向他们行了一礼。 “你在做什么?怎么神色慌慌张张的?”何父皱眉瞧了一眼儿子,疑惑问道。 何昕贤终归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年轻人,又是在筹谋着拐带公主这等惊世骇俗事,心中自然慌乱,闻言勉强说道:“孩儿……孩儿没做什么。……不知祖父父亲母亲有何事?” “你来说罢。”何父似乎是不好意思开口,对妻子张氏说了句,便自顾自在房中打量。 见此,张氏将儿子拉到床榻上坐下,善言说道:“是这样的,昕贤啊,为娘觉得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应该找一房媳妇了,这几日公公与你父亲在朝中讨来了一些适龄女子的画像,那可是朝中大臣的千金,你来瞧瞧,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说着,张氏一推被褥,正要将手中的画像摊开。 没想到她一推被褥,却是摸到了何昕贤藏在被褥中的行囊。 “这是什么?” 在何昕贤骇然的目光下,张氏好奇地将行囊打开。 “啪嗒。” 雍王的令牌从打开的行囊重掉落,掉在榻边的地上。 何昕贤顿时感觉自己全身都僵硬了。 “唔?” 何父诧异地走过来,将令牌拿起放在手中仔细端详,面色微微一变。 “昕贤,你为何会有雍王殿下的出入令?” 何昕贤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ps:晚上要出去,先发了,免得有些读者等得焦心。其实何昕贤也一样,只是推动剧情的配角而已~ ... 第七十三章 :差池(二) “昕贤,你为何会有雍王殿下的出入令?还有,你藏在被褥里的包裹又是怎么回事?” 在何府公子何昕贤的屋子里,何父厉声质问着儿子。 不比疼爱孙子的何相叙,作为礼部右侍郎的何父对待儿子素来是严加管教,俨然是严父的做派。 见何昕贤跪在地上一言不发,他顿时气地随手操起旁边插在大瓷瓶里的画卷,权将画卷的木轴当做执行家法的棍子,狠狠抽打在何昕贤的背上。 张氏一见大惊失色,心疼地抱住儿子,哭求道:“老爷不要打了……昕贤,快回你爹的话啊,你究竟是从何处得到雍王的令牌?” 何昕贤依旧不吭声。 见此,何昱脸上愈加愤怒,一把拉开妻子张氏,恨恨地说道:“看来是不打不肯说啊?” 说着,他正要抬手再打,旁边坐在椅子上的何相叙叹了口气,说道:“不要打了。” 见是父亲开口,何昱不敢有违,乖乖立于一旁,口中低声说道:“爹,平日里您偏袒昕贤也就算了,可今日之事……那可是雍王的出入令,是轻易讨要地到的么?咱家昕贤与雍王素无往来,如何能得到这块令牌?” 何相叙略显耷拉的眼皮翻了翻,打断道:“那么依你之见,昕贤是偷来的咯?” “呃?”何昱闻言一愣。 毕竟出入令关系甚大,岂是想偷就能偷到的? “你让开,坐于一旁莫要言语,老夫来问昕贤。”何相叙挥了挥手。 何昱不敢违背,只好走到一旁。 这时,何相叙上下打量了几眼孙儿何昕贤,忽然抬起头来问道:“雍王的出入令,是八皇子给你的吧?” “……”何昕贤下意识地抬头,眼中满是惊讶之色。 “八皇子?”何昱在旁微微一愣,诧异问道:“爹,怎么会是八皇子呢?” 何相叙看了一眼自己儿子,叹息道:“宫内的事,你不晓得。……八皇子弘润绝非是像你等殿臣所知的那样,只是一介顽劣的皇子,相反,八皇子心智极高,亦博学多才,只是深藏不露罢了。……如今陛下对八皇子的疼爱,绝不下于六皇子,哪怕是雍王,也在着紧拉拢这位殿下,因此八皇子想从雍王手中讨要几块令牌,易如反掌。问题在于……” 说到这里,何相叙将目光投向孙子何昕贤,轻叹道:“问题在于八皇子给你这块令牌究竟做什么呢,昕贤?” 何昕贤又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见此,何昱脸上又露出了怒色,呵斥道:“逆子,还不从实道来?” “不是说了老夫来问嘛。”何相叙责怪地望了一眼儿子,旋即好言问何昕贤道:“昕贤,你拿着雍王的出入令,还准备好了行囊,是打算离城么?” “……” “你不说没有关系,老夫多少心里有数。……前些日子,你反常地恳请老夫,代你向陛下提亲,欲迎娶玉珑公主,其实是借老夫的嘴,试探陛下是否准备将玉珑公主嫁往楚国,是么?” “……” “你偷偷收拾包裹,带着雍王的出入令,是打算抛却我何家,带着那玉珑公主远走高飞?” “……”何昕贤依旧默然不语,可心中却如惊涛骇浪一般,毕竟他祖父何相叙是确确实实的猜到了。 “好个孽子”何昱在旁听得浑身发抖。 毕竟他是礼部右侍郎,主管宗礼宫礼等礼法,没想到自己儿子竟欲做出这种不齿之事。 何相叙抬手拦住了满脸愤怒的儿子,叹息着对何昕贤说道:“昕贤啊,你可是我何家的嫡长子啊,然而你所做的事,却是将我何家往绝路上逼啊……” 听着祖父那沉痛的语气,何昕贤终于忍不住了,额头磕在地上,低声说道:“八皇子已承诺我,断然不会使我何家有事。……求祖父成全。” 果然…… 何相叙暗暗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不错,你是想得很好。有八皇子护着我何家,凭着陛下对他的疼爱,我何家倒也不至于会遭怎样的罪。可你想过没有,不遭罪并不意味着陛下会释怀……若你真做出这种事来,陛下还会重用你父亲么?与你同辈的我何姓一族,你的堂兄表兄们,他们的仕途,还有他们的长辈,但凡与我何姓一族有关联的,恐怕都会被陛下记恨,这可是祸在帝心呐……你又有未想过,一旦有朝一日八皇子不在大梁了,我何性一族又该如何立足?” “……”何昕贤无言以对。 “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我何姓一族,看着祖宗基业毁于一旦么?” “孙儿……孙儿万万没有那个念头。”何昕贤有些动摇了,因为何相叙明确地指出,单单八皇子赵弘润,哪怕能保全他何家一时,也不能保一世,毕竟那只是一位皇子,而并非天子。 “既然如此,你这逆子还不速速从实说来”何昱在旁恨声骂道。 何昕贤挣扎了良久,终究将他与玉珑公主相识的经过,包括恳请八皇子赵弘润代传书信一事,以及今夜子时在城外十里亭相会一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简直……简直难以置信”何昱恨声骂道。 何相叙沉思了片刻,劝道:“昕贤啊,终归只是三个多月的交情,又仅仅只是飞信传书,谈何情比金坚?依老夫看,不过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一时冲动罢了。……据老夫所知,京中才貌匹敌玉珑公主的,也并非没有,何必拘泥于她,坏了陛下对我何家的看法呢?或者说,你是看中了公主之衔?” “祖父大人怎么能这么说?”听了最后一句,何昕贤气愤地回道。 “这有什么?”见爱孙被自己一句话说得险些要跳脚起来,何相叙笑着说道:“能攀附上皇亲,即是本事也是机遇,不过就玉珑公主而言……老夫劝你还是断了这个念头吧,依老夫推断,陛下对玉珑公主甚有成见……你娶任何一位公主都可以,唯独玉珑公主,不可” 从旁何昱冷哼一声,插嘴道:“爹,你跟这逆子说这么多做什么?明日我到翰林署知会一声,将这逆子软禁在家中,我看他能跑到哪里去……再不济,我就打断他的腿” 见自己丈夫满脸愤怒的样子,张氏吓得连忙抱住了儿子,连声哭求道:“昕贤,快回你爹的话,你不会不顾家人的,对不对?” 望着祖父何相叙一脸嗟叹的表情,望着父亲何昱那震怒的模样,再瞧瞧母亲张氏脸上着急的泪水,何昕贤咬了咬牙,重重点了点头。 “哼算你识相”见此何昱稍稍满意了些,冷哼道:“近几日你就给我呆在家中,哪也不许去”说着,他又对张氏说道:“你让你儿子给我在那些画册中挑,挑出一位来,我登门去提亲。……克日完婚,彻底断了这逆子的念想” “这……这么匆忙?”张氏脸上露出了迟疑之色,可瞅见丈夫已瞪起眼睛,连忙点头应了下来。 见此,何昱这才扶着父亲何相叙离开了儿子的卧房。 父子二人走到庭院,何相叙忍不住长叹了口气:“看来,老夫这回真的得乞老,从中书令的位置上下来了。” “爹,这是为何?”何昱惊疑地问道。 何相叙摇摇头,没有解释。 但是他心里清楚,虽然他们何家或许不会在天子心目中改变什么,但是,却已然得罪了八皇子赵弘润。 而以此同时,赵弘润乘坐着他二哥雍王弘誉的马车,一路缓缓来到大梁南郊的十里亭。 十里亭顾名思义,送亲朋十里,终须一别,而这亭子,就是用来为亲朋践行的。 由于离开皇宫时走得匆忙,因此无论是赵弘润与他的宗卫们,还是玉珑公主,都还没有用晚饭。 好在赵弘润提前在马车内备好了酒菜,本来是打算为何昕贤与玉珑公主践行的,如今肚饿难耐,他索性就将准备的肉食与酒水拿了出来,边吃边等。 至于宗卫们,赵弘润吩咐他们到附近寻觅一番,毕竟这里是官道,路旁是有开设有驿站的,为过往的旅人提供有偿的事物酒水与住宿。 穆青与朱桂驾着马车寻找食物去了,没过多久就回来了,带回来好几大盘的肉与数坛子酒,还有一些果脯炒豆等干货,充当下酒菜。 天色越来越晚,玉珑公主披着赵弘润替她准备的绒衣斗篷,在漫漫夜幕中等候着何昕贤,然而,何昕贤久久未来赴约。 赵弘润的面色也逐渐变得难看了,虽然他与何昕贤约定的是子时,那按理来说,何昕贤在大梁关城门之前就应该骑马出城,赶来十里亭。 但是看着玉珑公主那逐渐变得六神无主的表情,他只能好言相劝。 可惜的是,等了好久,赵弘润都没有瞧见那何昕贤的身影。 这算什么? 赵弘润恨地仿佛要将手中的酒杯捏碎。 在他看来,你何昕贤既然约定了此事,那就必须办到;若是办不到,索性就莫要许下承诺。 如此,他赵弘润自然会想别的法子。 可偏偏何昕贤许下了承诺,却又偏偏爽约,这在赵弘润看来,简直就是耍人玩 “皇姐不如到马车内歇息一会?” 赵弘润好心地劝说道,因为他感觉玉珑公主仿佛也是预测到了什么,一脸惨淡笑容地一杯一杯地喝着酒,全然没有在宫内瞧见何昕贤许下承诺的那张纸时候的欣喜。 玉珑公主倔强地摇了摇头。 “不,我就在这等。……等到子时。” ps:奇怪,话说这本书的三江推荐竟然没有入榜理由?十五本中就咱这本书没有?这算啥?花样鄙视?还是无理由入榜?想不通。 ... 第七十四章 :夜 时至夜半,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旋即,雨越来越大。 在陈都大梁南郊官道上的十里亭内,忠心耿耿的沈彧等七名宗卫在亭子内的上风处站成一排,背对着亭中坐在石桌旁的八皇子赵弘润与玉珑公主,用他们的身躯替他们挡着夜里寒冷的风。 “下雨了?” 玉珑公主手托香腮,睁着醉意朦胧的一双美眸望着亭子外的雨帘,仿佛喃喃自语,又仿佛在询问着赵弘润:“何时开始下雨的呢?” “谁知道呢。”赵弘润微微一笑。 玉珑公主歪着脑袋望着亭子外半响,忽而问道:“子时……到了么?” “已经过了。”赵弘润低声说了句,右手不动声色地将石桌上的酒坛子推开了,使玉珑公主伸向酒坛的手抓了一个空。 “你做什么呢,弘润?”她有些气愤地叫道。 “够了。”赵弘润低声说道:“皇姐你喝地够多了。” 语气虽轻,但不容反驳。 他起初在马车内准备的,那是可以当成饮料喝的果酒,但是宗卫们后来到野外的驿站买来的,那是温热的黄酒,虽然酒精含量并不高,入口也比较甘醇,但后劲很足,往往喝的时候没啥感觉,但是一段时间后,那绝对会使人昏昏沉沉好一阵子,哪怕是催吐,也不能解酒。 而在等待何昕贤的期间,赵弘润与玉珑公主非但喝完了他事先准备的果酒,连带着宗卫们买来他们自己喝的黄酒,亦被他俩喝了两坛,弄得宗卫们无酒可饮,好不尴尬。 “多么?”玉珑公主睁着仿佛充满困意的眼眸望着赵弘润,全然不像平日里那样端庄持重的样子,指着赵弘润咯咯咯地笑道:“明明是我弟弟,岁数还比我小,可是这语气呀……呃……就像教训妹妹似的……喂,弘润,我可是……可是你皇姐哟,你要听……听我的,把你手上那个坛子给我。” 望着她醉醺醺的样子,赵弘润皱了皱眉,不为所动。 “给我呀”见赵弘润一动不动,玉珑公主气恼地站起身来,左手撑着石桌,右手伸过来抢他手中的酒坛。 瞧着他这幅模样,赵弘润心中火起,操起手中的酒坛狠狠摔在地上。 “咣当” 酒坛摔碎在地上,黄酒流地遍地。 玉珑公主俨然是首次见到这位向来和和气气的皇弟发怒,小脸上竟不由地露出几分惊惧,不敢相信地望着赵弘润。 赵弘润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见她站立时摇摇欲坠,便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她。 却没想到玉珑公主抬手打掉了赵弘润的手,跌跌撞撞地就要走出亭子,置身于雨帘之中。 “你要去哪?” 赵弘润心中一惊,连忙拉住她的衣袖,将她从雨中拽了回来。 玉珑公主显然是已经喝醉了,站都站不稳,被赵弘润一拉,身子一倾便不由地倒在后者怀中。 “你放开,我要去问他,他为什么骗我。……他明明许诺了,却又爽约……哼,呵呵……那时说得多好听啊……可笑我还对他报以期待……如今回头想想,他真的肯抛却家门带我走么?……” “皇姐,你喝醉了。”赵弘润将玉珑公主扶正了。 “我没有醉,恰恰相反我很清醒……我真的很恨,我恨生在宫廷,我恨身为公主……我恨我有一个抛夫弃女的母亲,亦恨我有一个从未将我当女儿一样对待的父亲……除了一个毫无价值的公主之衔,我还有什么?……我一无所有,可即便如此,我还是必须接受身为公主的宿命,作为联姻的牺牲……” 望着她自怨自艾的模样,赵弘润不由地有些心疼,忍不住劝道:“皇姐不是还有我这个弟弟么?” 玉珑公主愣了愣,抬起头来,表情有些复杂说道:“我也恨你,弘润。” “什么?恨我?”赵弘润不可思议地问道。 玉珑公主惨惨地笑了几声,喃喃说道:“我不应该恨你么?……端阳节的时候,我一个人坐在水池旁,那时的我明明已经任命了,接受了这上天强加于我的不公平,可偏偏你出现了,偷偷带我离开皇宫,去感受宫外的热闹……是你打开了皇宫的牢狱枷锁,把我给放了出来,我明明已经任命了的……” “……”赵弘润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为什么你要带我去雅风诗会?为什么你要替他送信?……为什么你要给我那种假象,仿佛我还能留在大梁,至少还能够留在生我养我的都城,不至于被嫁往千里之外的邻邦?” “……” 赵弘润默然不语。 记得当初他带玉珑公主赴他六皇兄弘昭的雅风诗会,他并没有想过在那次诗会中,何昕贤会对玉珑公主报以爱慕之心,并且,玉珑公主亦不反感何昕贤这位俊朗而文采出众的年少士子。 为何当初何昕贤请他传递书信给玉珑公主的时候,赵弘润会考虑那么久? 因为他知道,玉珑公主自小被关在深宫,几乎没有接触外界的机会,不管是何昕贤还是李昕贤亦或是张昕贤,任何一个与玉珑公主保持一定时间的书信来往,玉珑公主都会对他渐渐生情的,毕竟她只是一个涉世不深的十五岁的小女孩而已,正值青春懵懂之时,只要付出时间与精力,谁都能使她倾心。 可偏偏他赵弘润不能够,因为玉珑公主是他同父异母的姐姐。 于是乎,赵弘润最终选择了何昕贤,他原以为这个重情重义的年少士子应该可以成为玉珑公主的理想夫婿,但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错误的。 或许在这个时代,除了他赵弘润以外,再没有人会将感情看得那么重。 依靠别人,果然不是什么妥善的法子啊…… 赵弘润暗暗叹了口气,由衷地感慨他的想法终归还是太理想化了。 “对不起。”赵弘润低声向眼前的玉珑公主歉意说道。 “不……”刚说一个字,玉珑公主脸上便露出了痛苦之色:“弘润,我的头好痛,越来越痛……晕晕乎乎……” 赵弘润一听就晓得是酒的后劲上来了,瞧着她难受的样子有些心疼地责怪道:“我方才就叫你少喝点的……到马车里歇息会?” “别动别动……头晕……”玉珑公主甩了甩脑袋,只感觉眼前天旋地转,腹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呕意,好不容易才将它压了下去。 她双手搭在赵弘润的肩膀上,整个人左晃一下,右晃一下,仿佛随时随地就会倒下来。 见此,赵弘润也不敢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玉珑公主仿佛是好一些了,晕晕乎乎地看着赵弘润,继续她方才想说的话:“弘润用不着跟我道歉,是我不好……是我一直在抱怨才对……我明白的,弘润,你对皇姐的好……” 说着,她稍稍贴近赵弘润,右手轻轻抚摸着赵弘润的脸庞,娇喘吁吁地低声说道:“从头到尾,都是弘润一直陪在我身边……有时候我在想,假如你……或者我,有一人并非生在宫中……那就好了……不过这样一来,你恐怕也不会来开导我了吧?呵……” 说着,她也不知怎么想的,轻轻在赵弘润的嘴唇上吻了一下。 …… 赵弘润愣了愣,顿时感觉嘴唇上接触到几分温软。 他愕然地睁大了眼睛,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而就在这时,嘴唇上的那份温软消失了,只见玉珑公主双手搭着他的肩膀,低着头,呕地一声,吐了他一身。 …… 赵弘润张了张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下意识地用手轻轻拍拍她的背部。 “弘润,我头好晕……好难受……” “扶……扶皇姐到马车上歇息。”赵弘润一脸木讷地吩咐宗卫们道。 众宗卫们连忙将马车停了过来,七手八脚地将玉珑公主扶上马车,让她躺好,也替她盖上了被褥。 而在此期间,赵弘润不由地手指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嘴唇,旋即,他低下头望着身上遍身的污秽脏物,摇摇头叹了口气。 “早叫你少喝点了,毁我一身衣物……” 这时,宗卫沈彧下了马车,对赵弘润说道,“殿下,公主睡熟了。……要不要叫人去准备些醒酒的茶?否则明日公主宿醉苏醒过来,怕是会头疼欲裂……” 旁边,其余宗卫们也是连连点头。毕竟他们那可是经常宿醉的酒徒,平时在皇宫内忍着酒虫没办法,但是只要有机会,十有会喝地酩酊大醉,岂会管第二日醒过来头痛不痛。 因此,这帮人对于宿醉那可是非常有经验的。 “等雨停了再说吧……先过来与我再喝会,你们方才都没什么机会喝酒吧?” 众宗卫们笑了笑,顿时走过来围在石桌旁,毕竟他们清楚是自家殿下的酒量的。 “殿下,何昕贤那厮爽约未至……那玉珑公主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赵弘润喝了杯酒,正色说道:“为今之计,就只有跟父皇坦诚相见了……反正我无论如何,都不会使皇姐远嫁楚国。” “若是陛下使殿下禁足呢?”沈彧犹豫问道。 “所以说,要先将皇姐藏起来……父皇找不到她,就没有使我禁足的必要。……问题在于楚国的使节队伍,我得想个法子,叫他们自行退却……” 赵弘润自言自语了一番,在心中琢磨着。 事实上,他其实并不需要考虑楚国使节队伍的事,因为再过两天,陈都大梁就会收到消息。 那支楚国使节的队伍,还有那些来自于汾陉塞的护送魏卒,都已在雍丘附近被人截杀了。 近两百人,无一活口 ps:《妻乃上将军》回来了?这简直……莫名其妙的。话说我那本书有啥违规的么?没有吧?不晓得写言情的会不会死一大片。 ... 第七十五章 :回宫 第七十五章 不可否认赵弘润的宗卫们对于宿醉的确是有经验,这不,当醉酒昏睡过去的玉珑公主再次苏醒时,她果然感受到了头痛欲裂的滋味。 那仿佛是有一根根针深深戳入头颅内,伴随着头晕反胃等许多不适感,疼地玉珑公主忍不住用小手猛敲自己的脑袋。 “我想喝水……翠儿?哦,翠儿不在……弘润?弘润?……人呢?” 忍着头部的刺痛感,玉珑公主瞧了瞧四周,发现马车车厢内仅她一人。 于是她下了马车。 下了马车一瞧,她发现马车还是停在十里亭。 只见在旁边的亭子中,赵弘润与他的那帮宗卫们正在吃饭。 可恶啊…… 眼瞅着赵弘润与他的宗卫们说说笑笑,喝酒的喝酒吃肉的吃肉,玉珑公主气地攥紧了拳头。 她闷闷不乐地走了过去。 “皇姐醒了?” 赵弘润一眼便瞧见了一手捂着自己前额慢慢朝亭子里走来的玉珑公主。 当即,坐在赵弘润身边的石凳上的宗卫沈彧,起身将座位让给了这位玉珑公主。 玉珑公主本想稍行一礼表示感谢,可奈何她此刻一低头就感觉头痛欲裂,于是只好勉强地冲着沈彧笑了笑,权当是感谢了。 瞧着她这幅模样,对于宿醉非常有经验的宗卫们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暗暗有些好笑。 “弘润,你们哪弄来这多么吃的?咦?连炉子都有……” 玉珑公主诧异地看着石桌上的菜肴,以及旁边一只塞满了炭火的炉子。 “是昨晚上他们到附近的驿站里背回来的……” 说这话的时候,赵弘润不禁也有些感动。 不可否认宗卫们的确不愧是皇子们的贴身肱骨心腹,一心为主,这不,明明他没有要求什么,但是宗卫们却考虑到了晚上寒冷,硬生生从七八里地外,将人家驿站里的炉子给背回来了。 “背?为何不用马车……”下意识地问了句,玉珑公主立马就反应过来了,很显然,是因为她昨夜就睡在马车上的关系。 “真好呢,有如此忠心的护卫……”玉珑公主羡慕地说道。 “公主过奖了。”众宗卫们有些害臊地笑了笑。 “皇姐说错了,他们可不是护卫。”拦着身边宗卫穆青的脖子,赵弘润笑着更正道。 玉珑公主闻言有些疑惑。 因为她是公主,并非皇子,因此,她并不清楚皇子们身边的宗卫,那可远不只是护卫那么简单。 单单是护卫能行走于宫廷? 单单是护卫能在紧急情况下调动禁卫军? 单单是护卫会如此死心塌地地跟随赵弘润,哪怕后者决定私自带一位公主逃离皇宫? 宗卫是心腹是肱骨,是伴臣,是绝不会背叛的皇子们最初的班底。 不过见玉珑公主满脸疑惑的样子,赵弘润也不跟她解释,微笑着说道:“先喝点水,沈彧他们替皇姐温着醒酒的茶水呢,喝了之后会好受些。” 由于是宿醉刚醒,玉珑公主也没有食欲,于是便捧着沈彧端到她面前的茶杯,小口小口地喝着:“连茶壶茶杯都有,你们是不是将驿站的东西都搬过来了?” 因为在喝茶的时候,她发现亭子四周有三面都用厚厚的布给围上了,很显然,那是挡风用的。 挡风? 想到这里,玉珑公主愣了愣,诧异问道:“弘润,你们昨夜不会一直就呆在这里吧?” 赵弘润微微一笑,事实上昨晚上宗卫们是几番请他上马车休息的,只是他觉得这不像话,给拒绝了而已。 见此,玉珑公主不觉有些心暖,她自然明白赵弘润与他的宗卫们为何会在这里,而不是在马车内,无非就是怕影响她休息罢了。 可在要开口之时,她忽然心中一动,问道:“他……至今也未来么?” 宗卫们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只有赵弘润稍一迟疑之后,微微点了点头。 “是嘛……”玉珑公主闻言长长吐了口气,也不晓得是不是在失望。 见此,赵弘润忍不住问道:“你还好吧,皇姐?” 出于他的意料,玉珑公主竟露出了一个甜美却带着几分哀怨的笑容:“不太好,头疼地很……” 唔? 见她竟然如此释然,赵弘润有些诧异。 “弘润,你的眼神很古怪诶。” “哦,我以为……以为皇姐会更加失望一点的。”赵弘润试探道。 “是吗?”玉珑公主歪了歪脑袋,随即抬手敲了敲额头,苦笑着说道:“可能是这边太痛的关系,我如今什么都不敢去想,因为一想就会痛……真的是很痛很痛……” 宿醉还有这效果? 赵弘润不觉有些哑然。 良久,待众宗卫们吃得差不多了,仿佛在收拾东西准备启程。 而期间赵弘润则将玉珑公主叫到了一旁:“皇姐,接下来我是这样安排的,我暂时将你安置在大梁城中……”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玉珑公主给打断了。 “算了吧,弘润,经过昨晚的事,我已经想通了,生在宫廷作为公主,我不应该再奢望……父皇若当真要将我嫁往楚国,那我就嫁往楚国吧。……或许嫁到楚国反而会更好呢?”掩饰着心中的落寞,玉珑公主平静地说道。 “皇姐……” “弘润,你莫要再说了,我已经决定了。……就算你将我安置在宫外,我也会自己回皇宫的。”玉珑公主平静地说道。 赵弘润闻言不禁皱了皱眉:“为什么?” 因为事到如今,我唯一能做的就只有使你不至于受到父皇的责罚…… “回宫吧,咱们出来地太久了。” 望了一眼赵弘润,玉珑公主率先登上了马车。 众宗卫们面面相觑,毕竟玉珑公主执意要回皇宫的做法,全盘毁了赵弘润昨晚上想的那些对策。 “殿下,这……怎么办?”沈彧愕然地问道。 赵弘润皱眉思忖了半响,咬咬牙说道:“那就先回宫吧。……依皇姐的性子,若将她安置在城外,她或许真会偷偷溜出去,独自一人跑回宫……若是被父皇提早一步将她抓住,那咱们就被动了。” “可……可是回宫的话,将玉珑公主安置在哪呢?”宗卫高括诧异地问道。 “先回文昭阁再说” 难不倒藏在咱文昭阁?这可不是好主意。 众宗卫们面面相觑,都不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 不过眼下,他们也只有这么做了,除非劝服玉珑公主,改变她的想法。 赵弘润与几名宗卫亦登上马车,由沈彧与穆青驾驶着这辆雍王的马车,沿着昨日的来路又原路返回。 回到大梁,来到皇宫宫门附近下了马车,赵弘润一行人又从宫门回到了宫内。 看得出来,值守宫门的禁卫统领靳炬似乎并不清楚玉珑公主昨日傍晚被赵弘润带出宫的事,只是好奇地过来询问赵弘润昨日为何黄昏时候出宫今日方才回来。 不过看靳炬的眼神,俨然这位禁卫统领更加好奇赵弘润为何会穿着一身散发着酸味的脏衣物。 对于这位禁卫统领的例行询问,赵弘润出于以往的交情随口敷衍了几句,毕竟他是皇子,哪怕彻夜未归违反了他与魏天子的约定,也并非是靳炬管得了的,自有魏天子或者宗府的人来处理这件事。 看来禁卫军还未得到玉珑皇姐昨日离宫的消息……是父皇封锁了消息么? 赵弘润暗自揣测。 在他看来,昨日玉珑公主“失踪”,他父皇魏天子必定会得知此事,可直到如今禁卫军仍然毫不知情,那就意味着,是他父皇使内侍监封锁了这个“宫廷丑闻”。 这对于赵弘润来说是一件好事,毕竟若是禁卫军得知了这个消息,方才他进宫门的时候怕是就被抓起来了。 显然,恐怕是魏天子也没料到赵弘润又将玉珑公主给带回皇宫了。 “去文昭阁。” 赵弘润对宗卫们吩咐道。 玉珑公主一听有些愕然:“去文昭阁做什么?我已经想好了。” “那就再想” 拉着玉珑公主的手臂,赵弘润拽着她往文昭阁而去。 在前往文昭阁的途中,赵弘润感受到一种今日宫内的太监仿佛比平日里多了许多的错觉。 真的是错觉么? 当然不是。 很显然,那些都是内侍监的太监,是用来监视赵弘润他何时返回宫内的眼线。 眼瞅着期间有几个小太监瞧见他赵弘润后立马转身便走,赵弘润就猜到他们必定是去向天子汇报此事。 一行人急急匆匆地回到了文昭阁。 为了防止文昭阁内的伺阁小太监们瞧出端倪向天子禀告,赵弘润索性叫宗卫们将他们都喝退了。 但是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做法,显然会更加引起天子的疑虑。 正如赵弘润所想的,他这边刚回到文昭阁,魏天子便已然收到了消息。 “陛下,就在方才,八皇子从宫外回来了,同行的,仿佛还有玉珑公主……” 大太监童宪低声在天子耳边汇报道。 听闻此言,只见坐在龙椅上闭目养神的魏天子猛地睁开了眼睛,站起身来朝着殿下而去。 童宪紧跟其后。 ps:刚回来,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 另外,敬因为不推玉珑就弃文的某些位读者们,麻烦弃文时别留下您的墨宝行么?反正我是看到就删的。 注:玉珑只是重要的配角,关系到两个大事件,因此,必须保证她单身,有足够的自由,并且很长第一段时间跟赵弘润关系亲密。另外,用她所得到的自由,换赵弘润为此向天子妥协,不得不正式接手某个府衙,不再游手好闲。总而言之,剧情需要。 至于她的最终设定,就是等这本书完了都不会嫁人,当然与赵弘润也不可能,因此想看玉珑与赵弘润cp的,就自行脑补吧。如果还不能接受,那我也没办法,我可不希望被起点封书。 ... 第七十六章 :藏 “弘润,你到底要做什么?” 在文昭阁的后殿,强行被赵弘润拉到这里的玉珑公主有些气愤地问道。 明明她是好意,希望能够挽回“公主失踪”之事对于眼前这位皇弟的影响,使他不至于真的被他们父皇责罚,可没想到赵弘润根本就不领情,拽着她就来到了文昭阁,手都被他抓痛了。 “这句话应该换我来问皇姐才对。” 吩咐宗卫们到殿内殿外盯梢,赵弘润独自在后殿面对着玉珑公主,淡淡说道:“方才沈彧他们在,我不好说你……皇姐,你不觉得你太任性了么?” “我……”玉珑公主在赵弘润认真的眼神下败下阵来,有些心虚地转开了视线。 然而赵弘润却仍旧不放过她,掷地有声地说道:“我知道你回宫是为了,是想使我逃过父皇的责罚。……可你想过没有,如今再来考虑这个问题,你不觉得太迟了么?!” “怎么会……”玉珑公主小声地反驳道。 “怎么会?”赵弘润双目眯了眯,毫不客气地说道:“昨日我问过你的,问你是不是要离宫,如果是的话,我就帮你……那个时候你怎么就没有考虑过我私自带你逃出皇宫会不会受到父皇的责罚?” “我……”玉珑公主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小声说道:“是你说你有办法的……” “对,我是说过,我自有办法为自己开脱。……所以,不需要你假惺惺地为我考虑。” 假惺惺…… 玉珑公主闻言气愤地抬起头,瞪着赵弘润。 “不是么?”赵弘润冷笑了两声:“是因为何昕贤使你失望了,让你觉得这一生逃不过远嫁他国的宿命,所以你也就放弃了,顺便,不想使我受到处罚,不是这样子么?” “哪是顺便?”玉珑公主气愤地反驳道:“我是真的为你担心。” 赵弘润眯了眯眼睛:“若是何昕贤赴约,你便与他远走高飞了,如今他未赴约,皇姐便开始考虑皇弟的处境……呵呵,这份担心,未免也太廉价了!” “……”玉珑公主闻言浑身一颤,张了张嘴,竟哑口无言,心虚地低下了头。 随即,她小声地抽泣起来。 见此,赵弘润微微叹了口气,安慰道:“别动不动就哭啊,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并不后悔帮你,顶多只是懊恼何昕贤没有我想象的那样可靠而已。” “真的……真的不怪我吗?”玉珑公主可怜兮兮地抬起头来,脸上满是内疚之色。 赵弘润微微笑了笑。 的确,他并没有因为玉珑公主至今才想到他即将面临的处境而感到寒心,毕竟她只不过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而已,也谈不上是什么天资聪慧,心思单纯地就跟白纸似的,怪她做什么? 他只是不希望她现在就放弃斗争罢了。 想想也可笑,他赵弘润这个帮忙的人还未放弃,作为当事人即将被嫁往楚国的玉珑公主却自己放弃了,这叫什么破事? “放心吧,我不会使你被嫁往楚国的。”轻轻揉了揉玉珑公主额前的头发,赵弘润平静的语气中充斥着很不可思议仿佛能令人信服的承诺。 “弘润,你有办法吗?” 玉珑公主不可思议地望着赵弘润,眼眸中闪着期待的神色。 想想也是,若是有办法,她岂会甘愿离开生她养她的地方,不情不愿地嫁往千里之外的楚国呢? 说什么想通了,那无非是她欺骗自己、欺骗赵弘润的说辞罢了。 “只要你听我的。”赵弘润认真地说道。 真是一场闹剧!弄到最后又回到起点…… 他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本来,他见何昕贤与玉珑公主感情日益加深,存着顺水推舟的心思,索性就将玉珑公主托付给何昕贤算了,可没想到何昕贤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可靠,弄到最后,还得由他来想办法保住玉珑公主。 仔细想想,实在是有些可笑。 玉珑公主深深地望着赵弘润脸上的认真表情,使劲点了点头:“嗯,我听你的。……弘润,你说罢,怎么做。” “首先,你得藏起来。”赵弘润低声分析道:“只要你在我这边,我就不至陷于被动。……倘若你被父皇抓住,那就真的完了。到时候父皇只要派人将我软禁,你就非嫁不可了。” 玉珑公主闻言脸上露出几许惊恐之色,捧着脸庞惊声说道:“那……那我是不是坏了你的计划?弘润你本来是打算将我安置在城里的……我……” 因为赵弘润又给了她些许希望,她不由地又为自己那时的幼稚决定感到后悔。 “这一点皇姐不必自责。在回来的途中我反复考虑过了,藏在宫外有藏在宫外的好处,藏在宫内也有藏在宫内的好处。” “怎……怎么说?” “藏在宫外,好处是父皇找寻皇姐的难度加大了,因为父皇不可能会将这件事张扬,但反过来说也有坏处……坏处就是,咱们这样的举动,会被父皇理解为强烈的反抗,因此,父皇要找寻到皇姐的心思就会愈发的强烈,甚至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那……那藏在宫内呢?” “藏在宫内,就等于是藏在父皇的眼皮底下,因为他知道皇姐究竟在哪,所以不至于会太过于焦虑……但凡是上位者,都希望将一切事物掌控于手中,咱们乖乖在他眼皮子底下呆着,或许事情反而会有另外的转机。” 玉珑公主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你是说,其实我不必藏?” 赵弘润翻了翻白眼,一副无言以对的样子,显然,他方才说了一大堆,玉珑公主十有八九没有听懂。 “不是不藏,藏是必须得藏的,否则父皇直接把你抓走,我拦都拦不住。……简单地说,就是让父皇知道你在哪,但是,却又要迫使他没办法将你抓走。” “好……好深奥的样子……”玉龙公主一头雾水。 就在这时,宗卫沈彧急匆匆地地跑了进来,眼见玉珑公主还站在后殿,大惊失色,急声说道:“殿下,您怎么还未将公主藏起来?陛下来了!” “父皇来了?”玉珑公主显然对魏天子有着浓浓的惊恐,一听之下吓地面色惨白、花容失色,仿佛没头苍蝇一般在后殿乱撞,希望找到能藏身的地方。 瞧着她吃力地想钻到一个柜子里去,赵弘润无语地摇了摇头,附耳对沈彧低声说了几句。 “明白!”沈彧会意地点了点头:“卑职即刻知会弟兄们,配合殿下。” 见此,赵弘润一把将半个身子已躲入了柜子里的玉珑公主给拉了出来,拉着她一路走到他的寝居。 虽然玉珑公主并非是初次来到皇弟赵弘润的寝居,可她依旧是满脸羞红,一双眼眸都不敢乱瞧。 “藏在这里父皇不会进来吗?”玉珑公主满脸期待地问道。 “你想多了。”赵弘润撇了撇嘴,拉着玉珑公主走到榻旁,努了努嘴:“上去。” “诶?!”玉珑公主羞得满脸通红,扭扭捏捏一副害臊模样:“这……这怎么行,这是弘润你的床榻……” “难道你情愿被父皇抓走?”赵弘润瞪了她一眼,直接将她推上床,不顾她满脸惊慌羞臊的模样,将她脚上的靴子脱了,丢到了床榻低下:“躺进去,盖好被子。” “喔……”玉珑公主羞臊地耳根通红,缩在被褥中,让她难以置信的是,赵弘润竟脱掉了身上的衣物,也躺进了被窝中。 “弘润……”玉珑公主满脸羞红,刚要出声,就被赵弘润将脑袋按到被褥中去了:“别出声,父皇来了。” 说罢,赵弘润放下了床榻的纱帘,亦躺了下来。 而与此同时,宗卫沈彧已回到了文昭阁殿下,朝着正等着儿子赵弘润出来接驾的魏天子叩地行礼,低声说道:“陛下,殿下得闻陛下至我文昭阁,喜不胜喜,本欲亲自出来接驾,可奈何昨夜殿下沾染了风寒,躺在榻上难以动弹,实在难以接驾,因此着卑职出来迎接陛下,向陛下告罪。” “沾染风寒?哼哼哼!”魏天子怒气反笑,他心中很清楚,他儿子赵弘润方才回宫的时候那可是精神抖擞的,怎么可能说病就病? 显然这劣子正在耍什么诡计! 魏天子亦不拆穿,淡淡说道:“皇儿不幸受寒卧病,朕岂会怪他?” 说着,他迈步便朝文昭殿内走去,童宪亦紧跟其后。 然而,此番跟魏天子前来的,可不只是太监们,还有数十名禁卫军。 见这些禁卫也准备进文昭阁,沈彧立马示意其余宗卫们将他们拦了下来。 “禁卫不得入殿阁,诸位,止步于此吧!” 别说众禁卫惊地面面相觑,就连走在前面的魏天子亦惊奇地停下了脚步,诧异问道:“这些禁卫……可是朕带来的。你,要拦他们?” 这个时候,但凡是识相之人都会叩地告罪,然而沈彧却没有这么做,拱手抱拳对天子说道:“回陛下话,卑职晓得这些禁卫跟随陛下而来,可一来禁卫不得入殿阁乃宫廷规矩,二来,禁卫们闯入我文昭阁,若是不慎损毁什么,恐殿下事后怪罪。” 很显然,沈彧也是清楚这些禁卫进他文昭阁,那是为捉拿玉珑公主而来的。 “恐朕的皇儿事后怪罪?”天子眯了眯双目,语气不可琢磨地说道:“你就不怕朕怪罪于你么?” “怕!……但是,卑职还是得这么做,因为卑职等人在宗府所学到的,是对皇子的万分忠心!殿下怎么说,我等宗卫就如何做,这是我等宗卫的立身根本。” 魏天子深深望了一眼义正言辞的沈彧,脸上的怒色稍稍退去了几分:“你叫什么?” “回陛下,卑职乃八皇子身前宗卫长,沈彧。” “沈彧……”魏天子喃喃念叨了两句,点点头赞许道:“很好,宗府的人没有白教你们。保持你等对弘润的忠诚吧,会有回报的。” “职责所在,不敢奢求回报。” “呵!”魏天子欣赏地望了一眼沈彧,回头对殿外的禁卫说道:“就按照规矩,你等在此候着。” “是!” “多谢陛下体谅。”沈彧亦叩地抱拳道。 “让朕瞧瞧,弘润病得重不重……” 丢下一句满是讥讽的话,魏天子抬腿迈入了文昭阁。 第七十七章 :藏(二) 领着大太监童宪与其余两名小太监,大魏天子在沈彧等宗卫的指引下,一路来到了他儿子赵弘润的寝居。 期间,魏天子的眼神时不时地扫向四周,希望可以瞧出些端倪来,毕竟据内侍监的太监回报,方才他儿子赵弘润一行人回宫的时候,女扮男装的玉珑公主俨然是在队伍中的。 因此,魏天子怀疑玉珑公主就藏身在这文昭阁内,但是至于究竟藏在哪里,他暂时还未发现。 “陛下请。” 沈彧恭敬地推开了寝居的门。 魏天子点了点头,抬脚迈入寝居,他绕过了迎面的屏风,走向了床榻。 因为床榻方向,传来了他儿子赵弘润虚弱的声音。 “是父皇吗?皇儿向父皇请安……” 说着,床榻纱帘之后有个人影准备坐起来。 魏天子心中暗暗冷笑,故意不开口阻拦,因为他晓得这个儿子十有八九是装出来的,准备看他怎么圆谎,如何向他请安。 可没想到,纱帘后的人影挣扎了几下,忽然又一头栽回了床上:“父皇莫怪,皇儿实在是……实在是动弹不得。” 这劣子! 魏天子哭笑不得,亦假惺惺地配合道:“弘润,你病得这么重,就莫要起来了,父皇不会怪你的。” 这一幕,沈彧等人瞧在眼里心中很是别扭:果然是亲父子,都真够那啥的。 童宪搬了一张凳子来摆在床榻旁,见此,魏天子便在凳子上坐了下来。 因为屋内都不是什么外人,因为魏天子也不必藏着掖着。 他压低声音很直接地问道:“弘润,玉珑呢?” 躲在被褥中的玉珑公主听到他父皇这一声问话,顿时吓得连气都不敢喘。 “玉珑皇姐?”赵弘润故作虚弱地说道:“皇儿不知。” “不知?”魏天子眯了眯眼睛,带着几分怒意说道:“除了你,这宫内还有谁敢如此胆大包天,拐带公主闯出宫去?……她人在哪?!” “既是出宫了,皇儿又怎么晓得玉珑皇姐在哪呢?……说不定,逃到楚国去了呢!”他的话中,充满了讽刺。 果然弘润得知了……是谁给他送了信?按理来说,朕已严加警告,内侍监的人是断然不敢透露的,既然如此,这个消息又如何会传到这劣子耳中? 魏天子没有理睬儿子话中的讽刺,平静地陈述事实:“是吗?可是朕却听说,你方才又将玉珑给带回宫来了……她在哪?” “有这回事?”赵弘润虚弱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惊奇:“皇儿不知情。” “不知情?”魏天子冷笑了两声,沉声说道:“你敢让朕搜你的文昭阁么?!” 赵弘润闻言语气丝毫未变:“父皇尽管搜便是。” “好!”魏天子立马转头对童宪身后的两名小太监说道:“将殿外的禁卫唤进来,给朕彻彻底底地搜查文昭阁!” “是。”小太监躬身而去。 这回,沈彧并没有阻拦,毕竟是他们殿下允诺的。 从外面的声音可以听出,那数十名禁卫已走入了殿内,开始彻查整个文昭阁。 而在他们搜查的期间,魏天子闭目养神,等待着结果,也没有与床榻上的赵弘润有什么交流。 反正也没什么好聊的,这小子纯粹就是装病而已。 可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禁卫们搜查后得出的结果,却使魏天子有些意外。 “陛下,文昭阁上上下下已经搜查过,并无玉珑公主的踪迹。”几名前来报告的禁卫如实说道。 什么?没有? 魏天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怎么可能会没有?这劣子刚到文昭阁,内侍监的人便在四周监视,玉珑断然不可能偷偷再溜出去的,怎么可能找不到? “所有地方都找过了?” “是,文昭阁殿内上上下下都找过了,除了……”那名禁卫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隐晦地指了指脚下。 “搜!”魏天子沉声说道。 当即,便有十几名禁卫走了进来,翻箱倒柜地搜寻玉珑公主的踪迹。 而期间,魏天子亦不由地来回走动,用惊疑的眼神审视四周。 怎么会没有呢?这劣子如此平心静气,俨然玉珑就在他掌控范围之内,再者,有内侍监的人监视这文昭阁,这劣子也断然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将玉珑转移到别的地方……等会!这劣子为何要装病? 仿佛是想到了什么,魏天子猛走几步,走近床榻,一把拉开了床榻上的纱帘。 是的,还有一个地方能藏人! 可出乎魏天子意料的是,他儿子赵弘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靠在床榻上了,更不可思议的是,这劣子竟还冲着他微微笑着,那笑容仿佛透露着一个讯息:啊,被你找到了。 “父皇是怀疑皇儿将玉珑皇姐藏在床榻上么?”赵弘润没心没肺地揭穿了天子心中的猜测,吓得被褥内的玉珑公主一动都不敢动,瑟瑟发抖。 “父皇要不要掀起来看看?看看玉珑皇姐是否如父皇猜测的那样,藏身在皇儿的榻上?”赵弘润作势掀起一个小角,而目光却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寝居内那些禁卫们。 好小子! 魏天子一方面惊怒交加,一方面对儿子的心计为之动容。 此刻的他,万分确信玉珑公主就在他儿子的床榻上,躲在那厚实的被褥之下,可问题是,他真的能掀起被褥将玉珑公主揪出来么? 堂堂皇子,与公主同塌而眠,这传出去绝对会是惊世骇俗的宫廷丑闻。 虽说魏天子可以令那些禁卫们禁口,可万一即便如此还是传出去了呢? 难道将这些禁卫都灭口? 以什么理由呢? 毫无理由地滥杀无辜? 魏天子可是还希望自己能留下一个好名声,成为后人所敬仰的有道明君,而不是暴虐的君王! 更关键的是,在魏天子看来,既然这个儿子都使出这种“会伤己”的招数了,那就意味着,只要他掀开被褥,那无疑便是鱼死网破的局面。 为一个无足轻重的玉珑公主,换一个日后必定会成为大魏顶梁柱的皇子,这真的值得么? “……”魏天子忍着愤怒,瞪视着赵弘润。 天子并不只是气愤他儿子竟然用这种阴招来逼迫他,更气愤这个劣子竟然丝毫不顾他自己的名声,也要保住玉珑。 “……”而赵弘润则淡淡地回望魏天子。 不错,他在赌,赌他父皇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当着闲杂人等的面,将局面弄至无法挽回的地步。 父子两人对视了半响,忽然天子哈哈大笑了起来。 “呵呵呵哈哈哈哈——” 罢了,只要玉珑还在文昭阁就足够,没必要与这劣子弄个撕破脸,难以收场……只要叫内侍监的人时刻盯着文昭阁,玉珑也断然逃不出去。 诚如赵弘润所料,魏天子这位上位者在察觉到玉珑公主此刻就在文昭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后,最终理智地选择了妥协。 “找不到玉珑,那就找不到吧,或许正如皇儿所言,她不知逃到哪里去了……皇儿染了风寒,好好休息。这几日,就莫要离宫了。”天子这是变相地使赵弘润禁足了。 毕竟只要赵弘润没办法出宫,玉珑公主就断然不可能逃出宫去。 既然玉珑无法逃出宫去,那么一切仍然在魏天子掌控之中。 因此,实在没必要弄地不好收场。 然而,赵弘润也不是吃素的,见魏天子准备离开,笑着说道:“父皇不再仔细搜搜么?保不定玉珑皇姐就在我文昭阁哟。……父皇还是再仔细搜搜吧,搜个彻底,皇儿可不想三天两头地被禁卫搜查。或者说,父皇明察秋毫,已断定玉珑皇姐不在我文昭阁内了。” …… 魏天子闻言皱了皱眉,他意识到,倘若他今日放弃了将玉珑公主从赵弘润的床榻上揪出来,那么日后,恐怕就没什么机会再光明正大地来搜查文昭阁了。 当然了,倘若玉珑公主犯傻自己跑出文昭阁,被内侍监的人或者禁卫抓获,那就另当别论。 否则,魏天子今日离开,就变相坐实了玉珑不在文昭阁这件事,再没有人能拿这件事说事,或者以此为借口搜查文昭阁。 要不然,岂不是抽魏天子的脸? “呵呵呵!”魏天子笑了两声,忽然弯腰对儿子低声说道:“算你狠,不过,你能护她多久?……一辈子让她躲在这文昭阁么?” 说罢,魏天子深深望了一眼床榻上的被褥,振了振龙袍,双手负背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天子一走,太监与禁卫们亦相继离开了。 “呼——” 玉珑公主从被窝里钻了出来,热得满头大汗的她小脸红扑扑的,甚是诱人。 “弘润,真的你好厉害,果真使父皇退却了……话说方才你说要掀被褥时,可吓死我了……” 赵弘润没有心思欣赏玉珑公主此刻的美艳,他的脸上并无丝毫得胜的喜悦。 是的,天子说得没错,单单只是这样的话,虽然也能使玉珑公主逃过被嫁往楚国的命运,但是代价太大。 首先是他被禁足,这就意味着他没办法再出宫,自然而然,也没办法再带玉珑公主出宫。 换而言之,除非玉珑公主这辈子就呆在他文昭阁,否则,经过今日之事心中已留下了芥蒂的魏天子,一旦日后有机会抓到玉珑公主,铁定会将她嫁往他国。 这并不算彻底地改变玉珑公主的处境。 看来,为今之计只有找个契机与父皇坦诚详谈,彻底打消父皇将玉珑嫁往别国的念头…… 当晚,赵弘润将自己的寝居让给了玉珑公主,独自一人坐在前殿默默地思忖着。 “缺一个合适的契机啊……”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疲倦地揉了揉脑门。 “不过话说回来,为何父皇偏偏会选择牺牲玉珑呢?奇怪……” 赵弘润的眼中露出了几许疑虑之色。 第七十八章 :棘手的处境 “殿下?殿下?” 当翌日赵弘润迷迷糊糊被宗卫沈彧叫醒时,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前殿侧躺着睡着了。 身上所盖的绒毯,十有八九是宗卫们半夜起来给盖上的。 “什么时辰了?” 赵弘润坐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由于他昨日思考对策到深夜迷迷糊糊睡熟,他这会儿肌肉有些发酸。 “快午时了。” “哦。”赵弘润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午饭准备了么?” “已知会过尚膳局。另外……” “唔?” 在赵弘润疑惑不解的目光下,沈彧弯了弯腰,压低声音说道:“殿下,方才高括打探到的消息,楚国使节出事了。” “……”赵弘润愣了愣,依旧保持着伸懒腰的动作,险些因此岔了气:“什么?楚国的使节?出什么事了。” “被截杀了。”沈彧压低声音说道:“在雍丘附近。” 赵弘润闻言微微抽了口气凉气,要知道他昨日晚上还在为如何说退那些楚国来使而感到头疼,这下好了,这个问题解决了。 “什么时候的消息?谁发现的?” “今早才送到朝中,是前往雍丘迎接楚使的队伍发现的。”沈彧回答道。 按照邦交礼俗,楚使的队伍是不能够直接进入大梁的,为了表示对魏天子的尊重,他们按照规矩会在进入大梁地域前原地歇息几日,同时派人向大梁递交国书,只有经过魏天子允许,并派出迎接使臣的队伍,楚使的队伍才能进入大梁。 可没想到的是,当魏天子派礼部尚书社宥与另外几名官员,着卫将军吕靖带着一队兵卫前往雍丘迎接楚使的时候,却骇然发现楚使的队伍已被人截杀在雍丘附近。 近两百人,无一幸存! 心中大骇的礼部尚书社宥与卫将军吕靖商议了一下,一边请后者封锁了雍丘附近,一边赶紧回大梁朝廷向天子回禀此事。 楚使遇袭,无人幸存。 这个消息刚传到大梁,顿时就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据宗卫高括所了解到的消息,上午魏天子紧急召见朝中重臣,于垂拱殿商议对策。 “此刻仍在垂拱殿?” 赵弘润好奇问道。 沈彧点了点头:“多半仍在。” 见此,赵弘润二话不说,也顾不上吃午饭了,留下穆青照顾暂时借宿在文昭阁内的玉珑公主,带着沈彧、高括等几名宗卫径直赶往垂拱殿。 “你等留在殿下,我进去瞧瞧。” 吩咐宗卫们在垂拱殿外候着,赵弘润独自一人走入了垂拱殿。 果不其然,此时在垂拱殿点,众臣子议论纷纷,除了三位中书大臣外,赵弘润还见到了别的十几位朝中大臣。 赵弘润并没有说话,只是往旁边一站,静静听着众朝臣们的议论。 而魏天子显然也是注意到了他这个儿子,坐在龙椅上扫了赵弘润一眼,不过并没有什么表示。 见此,大太监童宪心领神会,替赵弘润搬了一把凳子来,让他坐着旁听。 冲着童宪点点头作为感谢,赵弘润便将注意力投向殿内的大臣们,想听听他们对这件事的看法。 此时,殿内的大臣们仍然在争论楚使遇袭之事的凶手这个问题。 一部分大臣认为这件事有可能是大魏本国的乱臣贼子作为,意图使大魏陷于外乱;而另外一部分大臣则认为袭击楚国使臣的,也不一定就是魏人,也有可能是楚人,并且提出了一个名字。 楚暘城君熊拓 赵弘润发现,当这个名字被人提出来后,原本正争论不休的朝臣们忽然都沉默了,这让他有些不能理解,为什么楚使的队伍遭遇袭击,而另一名楚人却有嫌疑? “童公公,那熊拓何许人?为何诸位大臣会怀疑是这个楚人袭击了楚使?” 赵弘润小声问道。 童宪果然不愧是天子身边的司礼太监,知道地不少,见赵弘润问起此事,遂低声向他解释。 原来,楚国的国体与大魏不同,因为疆域太过于辽阔的关系,先代的楚王分封了许多王族、公族子弟,赐予他们领地,也允许他们成立军队,用大魏这边的话来说,差不多相当于藩王,只不过楚国那边对这些拥有领地的王族、公族子弟并不称“王”,而称呼为“君”,他们国家唯一的王,便只有楚王熊泽。 楚国最大的王公贵族的一支,便是熊氏,芈姓。注:古贵族的名字,最正规的叫法是“氏”加“名”。比如赵弘润,若是他被写入史书,那便是“皇子姬润”或更古老点的“公子润”,叫“赵弘润”较为通俗。顺便再提一点,“弘”这种相当于注释辈分的添字,一般正式场合是不提的。 而暘城君熊拓(芈拓),便是楚国王公贵族熊氏一支的血脉之一,他在封地就在颍水郡南,是近些年来与大魏打地最凶的一名楚国王公贵族。 据童宪所透露的,这暘城君熊拓与大魏有仇,准确地说,是与魏天子有仇。 因为在十年前,魏天子与这位楚暘城君熊拓联手攻打宋国,一开始是约好平分宋国的,但是后来,魏天子灭宋的时候,在粮草方面摆了暘城君熊拓一道,结果,这位暘城君熊拓白白替大魏当了半年的先锋,打下了大半个宋国,最后却因为军中粮草供应不及的关系,只好又退回了颍水郡,于是魏天子乐哉乐哉地将整个宋国收入了大魏的版图,并更名为宋郡。 后来暘城君熊拓写信要魏天子将半个宋国让出来,可谁都晓得,吃下去的肉又岂有吐出来的道理?更何况是楚国这个潜在的劲敌,于是魏天子便以种种借口,据不交出半个宋国,哦,是宋郡。 于是乎,暘城君熊拓由此与大魏结仇,怀恨在心,这些年来没事就攻打大魏,要不是大魏有个汾陉塞,恐怕还真有些难以抵挡暘城君熊拓这种恶狗似的扑咬。 也正是因为这样,暘城君熊拓被朝中大臣们指为是这次楚使遇袭一事的嫌疑者之一,毕竟楚使的队伍是从楚国的都城经过暘城君熊拓的领地,再经过汾陉塞这才抵达雍丘的,暘城君熊拓不是没有机会在队伍安插一些人手。 至于他为何要这么做,这也并不难理解,毕竟他与大魏有仇,而单单他一个暘城君,是吞不下大魏这个庞然大物的,要攻占大魏的疆土,暘城君熊拓唯有联合其他同宗族的叔伯兄弟,甚至是楚王。 而楚使的队伍丧命在大魏疆域之内,这俨然会是一个楚国攻打魏国的好借口。 “熊拓亡我大魏之心不死,此事若真是他所为,恐怕我大魏要面临一场恶战。”兵部尚书李鬻长长叹了口气,旋即拱手对魏天子说道:“陛下,臣以为陛下应当即刻发国书向楚王解释此事……” “怎么解释?”刑部尚书周焉苦笑着说道:“无凭无据的,如何能使楚王相信是暘城君熊拓所为?” “此言差矣!”兵部尚书李鬻反驳道:“无辜杀害楚使队伍,这简直就是有意要挑起魏、楚征战。……我大魏没有理由这么多,相信楚王也能看清楚这一点。因此,臣以为陛下应当立即写国书至楚王手中,打消他的猜忌,若是耽搁时日过久,等楚王那边先察觉到了不对,反而显得我大魏心虚有愧,到那时,楚王多半就会心生误会。” “臣以为,此刻并不能断言是暘城君熊拓所为。臣恳请陛下允臣细查此事……”刑部尚书周焉抢话道:“若是事后查出此事乃大魏人士所为,而我大魏却将此事污于暘城君熊拓,到那时,我大魏又如何向楚国解释这桩事?” 赵弘润在旁听着这些位大臣们议论纷纷,听了良久总算是有了些头绪。 原来这些大臣在争论的,是应不应该马上将这件事告诉楚王,又以什么样的说辞来解释这桩事。 毕竟再怎么说,楚使的队伍是在大魏腹地雍丘附近被人截杀的,能做到这一点的,要么本身就是楚使队伍内部的人,否则,那就极有可能是大魏中藏着一股有意使大魏陷入战祸的不明势力。 而相比较是暘城君熊拓所为,后一个猜测更是叫人心惊,也正是因为这样,刑部尚书周焉迫不及待想查清楚此事。 可难在难在,调查此事是需要一段时间的,万一大魏这边为了调查此事暂时压下了消息,而楚国那边却得到了某些消息,那就麻烦了。如兵部尚书李鬻所说的,到时候,就算楚王从理智角度认为大魏不至于会做出这种事,也会因为大魏的隐瞒而心生猜忌。 哪怕杀害楚使对大魏来说没有丝毫好处。 最终商议得出的结果,魏天子是听取了刑部尚书周焉的建议:暂时先封锁消息,由刑部主查此事。 没办法,毕竟楚使的队伍是在大魏的腹地雍丘被截杀的,对此大魏有着难以推卸的责任。 倘若能及时找出证据,证明是楚暘城君熊拓存心嫁祸,那么大魏自然可以抽身事外,只要将这桩事告之楚王便是,自有楚王会惩处暘城君熊拓。 退一步说,倘若真是大魏国内某些狼子野心的不明势力所为,那么当务之急,就是揪出这帮人,拿这帮人去填平楚王的怒火。到时候大魏虽然也有连带的责任,但终归不至于酿成两国兵戎相见的局面。 可偏偏现实朝着最恶劣的情况演变,刑部尚书周焉调动兵卫彻查了方圆数十里地,彻查了楚使的路线,查了整整半个月,却仍然未曾查出究竟是何人所为。 这就麻烦了,因为一般出使他国的使臣,每过几日都会写信向本国国内回报出使进程的,如今半个月音讯全无,楚王岂会不起疑心? 最终,楚使队伍遭遇袭击全部身亡的消息还是传开了,经大魏国内一些楚国的奸细,将这个消息传到了楚国。 虽然并不清楚这件事在楚国究竟是掀起了何等的波澜,但是结果显而易见,楚国的那些重臣们认为这是一个名正言顺攻打魏国的良机。 于是乎,在与魏天子有仇的暘城君熊拓的穿针引线下,楚国在九月下旬的时候召集军队,同时派人向魏国递交战书。 楚国,正式向魏宣战! 第七十九章 :魏臣态度 第七十九章 楚国正式对魏宣战,这件事非同小可。 不可否认,实际上近些年来,大魏与楚国也并非是秋毫无犯,但说到底,颍水郡的局部战争不过只是楚暘城君熊拓的独断,并不能代表整个楚国对大魏的态度。 毕竟据楚国境内的细作所打探到的消息得知,楚国目前依旧是将东边的齐国视为最强大的敌人,毕竟当初齐、鲁、宋三国联军攻打楚国的仇恨,楚国深以为耻辱,随后来引来楚暘城君熊拓联合魏天子攻灭宋国。 如果楚国与魏国的仇恨,大部分局限于楚暘城君熊拓与魏天子的恨意,那么对于整个楚国来说,齐国才是楚国发誓不共戴天的仇敌,毕竟后者主持的三国联军,曾经险些迫使楚王不得已要迁移都城,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但话说回来,魏国终归是坐拥四郡之地的大国,若是能在这个富饶的国家啃下一块肉来,楚国那也是不会绝对拒绝的。 毕竟魏、宋、鲁、齐,是与楚国接壤的四个国家,宋国已经被灭,而鲁国这个不大不小的国家,历来都是齐国的附庸、盟友,一旦开战,楚国必将迎来齐、鲁联军。 相比较而言,如今的魏国实力并不如齐、鲁,这无疑会是楚国北上争霸一个相对较为容易的突破口。 毕竟远交近攻嘛,如今的楚国要想继续扩大疆域,就只有找魏国或者齐国。 而如今,虽然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楚使的队伍在魏国腹地遭遇袭击这终归是事实,这就给了楚国内不少倾向于对外扩张的重臣一个出兵攻魏的借口。 似楚国这种王公贵族把持着整个国家国运走向的国家,贵族的意志得到最大的体现,当楚王宣布对魏宣战后,这个庞大的战争机器当即开始运作,一时间涌出许多类似暘城君熊拓这样的楚国王公贵族,他们在颍水南侧聚集兵力,对魏国展开攻势。 既然是楚国对魏的全面战争,那就不可能只局限于一地,据大魏兵部所得知的消息,这次楚国对魏的攻势总共可分为两个方面。 首先是颍水战场,包括阳翟—魏汾陉塞—陉山这段魏国用来抵御楚国入侵的魏国长城,东至颍水支流的交汇地陈地,这一大片两国边境疆域将沦为战场。 第二个是魏宋郡战场,楚国的另外一名王公成员固陵君熊吾将战火烧向了魏国攻灭宋国所得的宋郡,企图将这片亡宋的领地吞入楚国的版图。 至于溧阳君熊盛在鲁、齐边境横陈重兵,那不过是防止齐、鲁趁着他楚国对魏宣战而伺机攻打他楚国罢了。 同时与魏、齐两个国家发动战争,说实话以楚国的实力是办得到的,但即便如此,楚人也不会傻到同时面对两个劲敌,只要齐王袖手旁观,溧阳君熊盛横陈于边疆的重兵,也不过是摆设罢了。 一封又一封的告急军报,几乎是毫不停歇地送往魏国大梁。 尽管魏国边疆的将士们死死守着阳翟—魏汾陉塞—陉山这一条边境,可奈何楚暘城君熊拓借舟船之便绕开了魏国的雄关,横渡颍水,将战火少至了魏国境内。 长平、辰陵两地相继失守,再上北便是鄢陵,那是魏国的腹地,一旦鄢陵失守,就意味着大魏失去了颍水的地理优势。 而另外一边,楚固陵君熊吾亦挥军攻打宋郡,攻破信陵、滑城,唯一庆幸的是,睢阳这座重城仍在魏将的手中,犹如一颗钉子一般死死钉在固陵君熊吾面前,使得这位楚国熊氏一族的王孙公子难免有些迟疑:究竟是花大量精力攻克睢阳呢,还是不顾睢阳,直接攻入宋郡腹地。 但不管怎么说,目前的局势对于大魏而言是极其不利的。 毕竟人家楚国国大气粗,可以不考虑齐国的态度,但是魏国却要考虑到他们在北方的劲敌韩国,仔细考虑韩国这个北方的宿敌会不会在楚国攻打魏国的时候趁火打劫,发兵吞掉魏国在河北的上党郡。 消息传开了,整个大梁亦闹翻了天,也不晓得究竟是楚国的细作还是大魏本国内的野心家,将楚军即将攻至大梁的谣言传开了,致使大梁人心惶惶,即便是朝中大臣们,亦不由地为之慌神。 虽说魏天子很及时地禁止城内传播谣言,并使刑部带兵卫严查谣言的来源,总算是遏制了这股谣言的传播,但依旧显得无济于事。 如今,再来讨论究竟是谁袭击了楚使队伍这个问题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需要考虑的,是如何面对楚国的进攻,到底是打,还是不打? 为此,魏天子再次将上回参与讨论的诸位朝中大臣请至了垂拱殿。 或许有人觉得这种讨论十分可笑,明明楚国都攻到国内来了,还要考虑打不打?当然是打咯! 但事实上,这并不是一个轻易能做出决定的事。 要知道,魏国的疆域只是楚国的四分之一左右,疆域的大小决定着国民的数量,决定着兵源。 楚国疆域辽阔,是魏国的四倍,国内军队的总人数,也是魏国的数倍,因此他们可以毫不在乎地拿出二十几万军队与魏国开战,也不在乎打这场仗会牺牲多少楚兵,但是魏国不行,一旦魏国在这场战争中牺牲了过多的士卒,毫无疑问北方的强敌韩国便会来趁火打劫。 真是失策…… 坐在龙椅上,魏天子疲倦地揉了揉脑门。 他原本是想借玉珑公主与楚国的和亲,改善魏国与楚国的关系,使得像楚暘城君熊拓这种人降低对大魏的威胁,可没想到,此举反而给了某些人可趁之机。 望着殿内的臣子们吵吵闹闹地,魏天子心中也很烦。 说实话魏天子并不想与楚国这个庞然大物开战,因为楚国的疆域实在太辽阔,人口实在太众多,哪怕一年征战中丧生了十几二十万的士兵,对于楚国来说并不致命,但是对于大魏而言,若是一年的战争中丧生了十几二十万的军队,那简直就是灭顶之灾。 若是最后弄个连北方的韩国都加入进来,搞不好连亡国都有可能。 “莫要再吵了!”魏天子心烦意乱地喝止了殿内诸大臣的争执,长长吐了口气后,沉声说道:“朕召你等来,是为了共同商议出一个对策,并非是要看你等在这争吵不休!……李鬻,你是兵部尚书,你先来说!” “是。”兵部尚书李鬻跪坐在席中朝着天子拱了拱手,沉声说道:“臣以为,我大魏并不具备与楚国全面开战的国力……” 中书右丞虞子启闻言忍不住鄙夷道:“李尚书,你的意思莫不是要求和么?” 见被人打断,兵部尚书李鬻皱了皱眉,不过碍于虞子启乃中书大臣、内朝成员,地位并不逊色于他们这些尚书,因此不好发作,只好耐心地问道:“虞右丞,依你之见,我大魏若是与楚国宣战,胜算几何?” “……”虞子启皱了皱眉,默然不语。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是也不得不承认,以他们魏国的国力,要对付整个楚国还是十分吃力的。 “倘若再加上北韩呢?”兵部尚书李鬻追问了一句。 “……”虞子启眉头皱地更紧了。 要知道当今世上能同时面对两个国家,恐怕也只有疆域最为辽阔的楚国了,哪怕楚国视为最强敌国的齐国,也需要附庸盟友鲁国的帮衬,才能屡屡战胜楚国。 见虞子启默然不语,兵部尚书李鬻感慨地说道:“并非是不敢打,而是不能打。……除非我大魏取得大捷,威慑于韩。否则,即便是驱逐了楚军,还会迎来韩国的军队,与其被韩、楚夹攻,撼动我大魏根基,还不如眼下就向楚国求和。” “不打就求和么?”中书左丞蔺玉阳皱眉问道。 “打是要打,但不能够打出楚军的火气来,只是向楚国表示我大魏死守疆土的决心……”说到这里,兵部尚书李鬻转头对天子建议道:“楚暘城君熊拓,其所求不过是宋郡,而对于宋郡,陛下也清楚,宋人对亡国一事仍耿耿于怀,屡屡有人密谋作乱,意图复国,而原宋国降将南宫,此人借口自保,拥兵自重,虽无明确证据,但臣并不信任此人……臣以为,不如割让宋郡之内一些远离我大魏的城池,让于楚国,将宋人对我大魏的不满,转嫁于楚。” “宋地……”魏天子的眼神有些挣扎,毕竟攻灭宋国那可是他做皇帝后最为得意的一件事,岂能轻易割舍? 见天子面露犹豫之色,兵部尚书李鬻低声劝道:“宋地,几乎全暴露在楚国眼皮底下,又与鲁国接壤,昔日鲁国虽与宋国不合,但终归有个齐、鲁、宋的三国盟约在,陛下联手楚暘城君熊拓攻灭鲁国,显然齐王对我大魏亦抱有恨意,这些年来,指使鲁人在宋地生事,挑唆宋人对我大魏的不满,臣以为,不如将宋地与鲁接壤的那些城池割让给楚国,一来可将宋人对我大魏的不满转嫁于楚,二来,有楚国隔断了齐、鲁与宋地的联系,或可减低两国对宋地的挑唆影响。” “这一点倒是。”刑部尚书周焉亦开口道:“宋国降将南宫,仗着大魏需仰仗他治理宋地,降低宋人对我大魏的不满,这些年游离于朝廷之外,只晓得每年向户部与兵部讨要军饷与军备,对于手中军权死死不肯放手,尾大不掉。……留着此人,恐怕日后必成祸害,不如借楚国之手将其铲除……以楚国的国制,他们是容不得非熊氏一族血脉执掌大权的,更何况又是军权……南宫断然不可能会转投楚国。” “但也有可能会投靠齐国啊。”兵部左侍郎徐贯接口说道。 “应该不会。”礼部尚书社宥闻言摇摇头说道:“昔日南宫降我大魏,逼迫宋王退位,早已为宋人所不齿,陛下当初使南宫治理宋地,一来是借助他宋人的身份,不至于使宋民太过于抵触我大魏,二来,也是明知此人不可能得到民心。……他已背主一回,若再次背叛我大魏转投齐王,相信齐王也不会信任他。” 诸朝臣们纷纷点头。 第八十章 :八皇子的礼物 一直在旁静静倾听的赵弘润默默地离开了垂拱殿,站在殿外的台阶上,唤来了在殿外等候的宗卫沈彧等人。 “沈彧,你等走一趟听风阁,跟我弟弘宣知会一声,他的宗卫张骜、李蒙等人,我暂时借来用用。” 他口中的张骜、李蒙等人,乃是他的弟弟皇九子弘宣身边的宗卫。 “是。”沈彧虽然不解,但还是点头应了下来:“殿下要做什么?” 只见赵弘润稍稍思忖了一下,附耳对沈彧说道:“借来张骜、李蒙等人后,你等便去尚功局……”说着,他将他的打算跟沈彧细细说来。 “诶?”宗卫沈彧闻言脸上露出一个错愕而古怪的表情,仿佛已意识到了什么,但又满脸不敢相信地说道:“殿下,您这是……” “去吧,速去速回。” “是。” 打发走了沈彧等宗卫,赵弘润仍旧走回了垂拱殿,继续坐在旁听的位置上,听着殿内那些大臣商议对策。 他简直难以想象,明明楚国都攻到他魏国国内了,可是这帮朝中大臣们,他们居然还想着求和。 是,不可否认,大魏的国力的确不如楚国,一旦陷于魏、楚战争,就极有可能会招来韩国的觊视,这无异于是好不容易赶走了前院的虎,后院却又进来一条狼的局面,与其如此,还不如就跟那头虎商量商量,给他一块肉打发走他,也好留着力气防止后院的狼扑进来。 这样想是没错,可让赵弘润为之遗憾的是,那些位朝中大臣们居然没有一人认为他们既能赶走前院的虎,也能迫使后院的狼不敢窜进来。 简单地说,这些朝臣们缺乏血性。 打要打,但是却不能打出楚军的火气来……可笑啊,这种为难人的要求,你叫前线的将士们怎么履行? 更让赵弘润感到无语的是,堂堂兵部尚书口中所说的要打,目的竟然是为了随后的求和,只不过是一种表明立场、表明心迹的手段罢了。 简单地说,就是打一场胜仗搓一搓楚军的气焰,使他们意识到他们不可能一口吞掉魏国,得些好处就可以打道回府了。 纯粹的政治手法。 而让赵弘润不能接受的是,那个兵部尚书李鬻竟然提出先把玉珑公主嫁到楚国去,作为这次向楚国求和的好的突破口。 对此,赵弘润只想对那家伙说三个字:去尼玛! 然而他并没有立即发作,因为要说服这些殿内的大臣们,他需要借助一些道具。 大概半个时辰左右,宗卫沈彧站在殿外咳嗽了两声,向赵弘润传递了一个讯息。 东西到了么?该是我出场的时候了。 在大太监童宪惊诧的目光下,赵弘润正了正衣冠。 这劣子…… 魏天子俨然注意到了这个儿子的异常。 事实上,天子时不时地在关注这第八个儿子,想看看他是否会提出反对的意见,可让他诧异的是,哪怕兵部尚书李鬻提出了和亲,以玉珑公主的出嫁作为大魏向楚国求和的突破口,赵弘润依旧没有发表反对的言论。 事有反常必为妖! 魏天子可以想象,这个性格恶劣而心智极高的儿子,准是在筹谋着什么。 “弘润,你莫不是有什么独特的见解么?”魏天子忍不住问道。 顿时殿内安静了下来,诸朝中大臣们纷纷转头望向赵弘润这位旁听的皇子。 虽然说由于当初端阳日文德殿一事,朝中已逐渐知晓这位皇子的能耐,知晓这是一位能使东宫太子吃瘪的皇子,但是真正近距离地接触这位皇子殿下,他们也才是第二回而已。 并且,无论是上回还是这回,这位八皇子始终只是坐在一侧旁听,从未发表过自己的看法,因此,他们心底多少都有些纳闷:看这位皇子的模样,不像是能使东宫太子有苦难言的狠角色呀! “父皇是在问皇儿么?”赵弘润指了指自己,摆出很无辜的样子。 然而天子可不会被他这种故作无辜的样子所蒙蔽,淡淡说道:“莫尽说些无用的,朕只是问你,对于诸位大臣所商讨出的结果,你有何看法?” “不知诸位大人商议出什么结果了呢?”赵弘润依旧故作不解地问道。 天子皱了皱眉,望了一眼兵部尚书李鬻,后者虽然心中有些糊涂,但还是会意了天子的眼神,低声向赵弘润又解释了一遍。 “原来如此。”赵弘润仿佛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和亲、割地、赔款、求和?是这样子吧?” …… 众朝中大臣的面色显得有些怪异,虽然他很清楚这位皇子殿下总结地非常精辟,可如此**裸地说出来,这未免也太煞气氛了。 这不,兵部尚书李鬻,这个五十几岁的老头脸都憋红了,尴尬地解释道:“殿下误会了,并非是一味的求和,而是与楚国修好,免得北韩趁虚而入……”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赵弘润给打断了。 “李大人脾气不错。” …… 诸朝臣们面面相觑,想不通赵弘润怎么会说这么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兵部尚书李鬻显然也有些傻眼,干笑道:“多谢殿下夸赞。” 赵弘润笑了笑,赞许道:“好好做,相信在李大人的领导下,礼部会越来越有建树的。” “……”听了赵弘润的话,诸朝臣们更是一头雾水。 而李鬻也是满脸困惑之色:“殿下,老臣是兵部尚书,礼部尚书是社宥社大人……” “咦?”赵弘润闻言露出夸张的惊愕之色,睁大着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地说道:“这……我大魏兵部的官员不应该是最具血性的么?” 兵部尚书李鬻闻言面色微变,而殿内其余朝臣的表情也显得有些怪异起来。 他们这才意识到,赵弘润这是故意拐着弯骂兵部这帮人毫无血性,不配执掌大魏兵部。 不过无辜躺枪的礼部尚书社宥就感觉有点别扭了,心说凭什么我们礼部官员就应该是无血性的? 要知道,他最初也可是主张对楚宣战的,只不过由于底气不足,被兵部尚书李鬻给说得哑口无言罢了。 这劣子…… 见赵弘润当众戏辱朝中重臣,魏天子无言地摇了摇头,开道道:“弘润,不许放肆!……你说你对此事的看法。” 赵弘润笑了笑,抚掌说道:“看法?我认为很好啊,恭喜父皇与诸位大人,使我大魏能免受强敌侵略。……若嫁一个女人,就能使强楚退兵,何乐而不为呢?对吧?……哦,我忘了,还有后续的割地、赔款……啧啧啧!” …… 殿内众臣一言不发,毕竟傻子都听得出赵弘润这句话中的讥讽。 “你到底想说什么?”天子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赵弘润微微笑了笑,说道:“父皇,皇儿说的可是真心话呐,当真是真心恭贺我大魏能免受战火……为此,皇儿还准备了一份特别的礼物,送于父皇与诸位大人。” “礼物?”天子脸上闪过一丝不解之色。 见此,赵弘润拍了两下手掌,朝着殿外叫道:“沈彧,进来。” 宗卫沈彧闻言走入垂拱殿,朝着天子、诸位朝臣以及自家殿下拱手抱拳。 这时候,就见赵弘润抬手一一指过殿内几位朝臣,笑着说道:“沈彧,将礼物赠予这几位大人,还有父皇。” 沈彧点点头,出去了,不多时,便领着数名宗卫们捧着一只只精致的盒子走进来,在每一个被赵弘润手指点过的朝臣面前,摆上了所谓的礼物。 包括魏天子面前的龙案。 这些人…… 中书左丞蔺玉阳与中书右丞虞子启对视一眼,均有些暗暗心惊,毕竟收到这位八殿下礼物的,皆是方才支持向楚国求和的。 这不,同样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的朝臣们,表情也逐渐变得古怪起来,哪怕他们当中有人收到了赵弘润的礼物,也不敢立即打开。 “什么礼物?” 魏天子嘀咕了一句,好奇地叫童宪打开盒子。 童宪走到龙案旁,躬身打开盒子,好奇地往内瞧了一眼。 然而这一瞧不要紧,竟吓得他啪嗒几下将手中的盒盖失手掉在龙案上。 原来,那精致的木盒内,竟然摆着一件女子的衣服! “放肆!” 魏天子顿时气得火冒三丈:“孺子安敢这般辱朕?!” “不,父皇,这并非是侮辱,而是皇儿真心奉上的礼物,恭贺父皇以和亲、割地、赔款、求和等等妙策,应对楚国对我大魏的侵略……在他们已攻占了大魏国土、杀戮我大魏军民的情况下。” 仿佛对魏天子的震怒视若无睹,赵弘润缓缓说道,语气充满了讥讽。 “……这在皇儿看来,仿佛就是楚人甩了父皇一巴掌,父皇还得满脸堆笑地赔不是……哼,将一国的命运寄托于一个女人的和亲之事上,依皇儿看,这一身,与父皇正合适!” “你!”魏天子气地面色铁青。 然而这时候赵弘润却不再看魏天子,转头沉声喝道:“都给我拿进来!” 随着他一声令下,二十名宗卫陆续捧着那些木匣走入垂拱殿,将手中的木匣一摞一摞地码起来。 就在这时,赵弘润环首扫了一眼殿内的众朝臣,冷冷说道:“还有哪位大人,想要本皇子这份礼的?!” “……” 众朝臣们望了一眼摆在天子龙案上,望了一眼那木匣子中所摆放的女装,面面相觑,竟无一人再敢吭声。 而之前已收到赵弘润这份“礼”的朝臣们,更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死死盯着摆在面前的精致木匣,怎么也不敢打开。 ps:晚上得去喝喜酒,所以两章都先发了。 第八十一章 :八皇子的礼物(二) 这位八殿下,是反对求和的! 事到如今,殿内的诸位朝臣早已是心知肚明,他们非但晓得这位八皇子抵触求和,而且还是相当抵触。 要不然,又岂会拿出此等堪称“丧心病狂”的所谓“礼物”? 那一套套的女人衣装,分明就是嘲讽他们这些朝臣毫无血性,不配在朝为官。 幸好我是主张宣战的…… 礼部尚书社宥心有余悸地咽了咽唾沫,因为他看到了兵部尚书李鬻此刻的脸色,这个年过五旬的老头,此刻面色一阵黑一阵青白,满脸羞愤欲死之色,死死盯着他面前的那个木匣,整个人都在颤抖。 也难怪,毕竟那可是女人的衣服,但凡男儿,收到女人的衣服那都是奇耻大辱之事,更何况是堂堂兵部尚书,可事实却是,这些位收到了女人衣服的大臣们,即便心中羞愤欲死,却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谁叫他们正如那位八皇子赵弘润所言,将大魏的命运寄托于玉珑公主的和亲事宜上呢? 李老儿晚节不保啊…… 礼部尚书社宥暗暗叹了口气。 不难想象,若是这件事一旦外传出去,那么此刻殿内但凡是受到女服的官员,都会成为大魏举国上下的笑柄。更糟糕的是,没有人会同情他们,只会骂他们贪生怕死、咎由自取。 哪怕有朝一日他们过世了,或许朝野也会给他们取一个“惧”的贬义谥号。 一世的耻辱! 不过,这位殿下的胆子实在也太大了吧?……用这种方式刺激朝中大臣这可以理解,但是,对陛下也送上这等侮辱性的礼物,这也…… 许多没有并没有收到“礼物”的大臣们在感慨了一下后,悄悄观瞧魏天子的态度。 诚如他们所言,魏天子真的很怒,相当震怒,因为从来没有人胆敢如此戏辱天子,但是,他说不出可以训斥儿子的话来。 因为他的儿子赵弘润,只是规规矩矩地表明了他的立场与态度,尽管方式骇人听闻,离经叛道。 “还有谁,想要本皇子的礼物?”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使殿内众朝臣们都沉默了。 因为他们已经明白,这会儿只要他们胆敢提出求和、和亲等建议,那么立马就会收到八皇子一件足以令他们晚节不保、名声不保的“礼物”,从此再也难以在朝野抬起头来。 而见此,赵弘润环视了一眼诸大臣,终究将目光投向了天子。 “一票反对求和,三十二票弃权!……这就是结果,父皇。” …… 魏天子默然地扫了一眼殿内的众大臣们,只见方才还有意偏向求和的臣子们,如今一个个都低下了头,不敢说话,他心中难免有些震惊。 好手段……真是好手段呐! 魏天子再次被自己的儿子惊到了。 他很清楚,赵弘润既然要保玉珑公主,就绝不可能坐视朝臣们商议出求和的结果来,为此,他也想听听这个儿子有什么更高明的看法。 但结果,他的儿子比他想象的更高明,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什么反对和亲的话,他只是送出了一份礼。 是的,仅仅只是送出一份礼,便使所有主张求和的臣子全部保持沉默。 即便是他这位大魏天子,瞅着摆在龙案上木匣子内的那套女服,也说不出支持和亲的话来。 良久,天子淡淡问道:“弘润,你是反对和亲,还是反对玉珑和亲?” 这句问话不免就有些诛心了。 这不,赵弘润眉梢挑了挑,平静地回答道:“自然是反对和亲!若是一个国家的命运,需要寄托于一个女人的身体,这种国家,依我看,亡了得了!” …… 殿内众朝臣惊骇地望向赵弘润,心说这位八皇子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你的意思,是对楚宣战?”魏天子平静地问道。 赵弘润哂笑道:“父皇,皇儿并不懂什么大道理,皇儿只知道,如果有人打了你,就应当打回去,并不能因为对方身强力壮就退缩。……一旦一次退缩,对方就会因为你懦弱可欺,而肆意地欺负你。” 魏天子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可若是你并不是那人对手呢?还要打回去么?” “要打,而且,还要豁出性命去打!……没有多少人,是当真不怕死的。打不过就咬、就撕,咬下那人的鼻子,撕下那人的耳朵,戳瞎那人的眼睛!……不要管挨多少拳,一旦咬住就绝不松口,咬下对方一块肉来!” …… 魏天子微微有些动容,又问道:“可若是你身后还有一个想打你的人呢?” “杀鸡儆猴,用最凌厉的手段打走眼前的对手,身后方那人,并不敢动。” “这太疯狂了!”魏天子想了半响,摇了摇头。 赵弘润的比喻他明白,但是对楚宣战,实在是一件非常凶险的事。 万一没有将楚国打怕,反而又惹来了北方韩国呢? “是,然而,疯狂才能使人畏惧!” “……”魏天子沉默不语。 良久,他沉声问道:“你能保证我大魏可以击退楚国么?” “皇儿不能保证。……但是皇儿以为一个国家的存亡,不应该寄托在一个女人身上。”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玉珑! 魏天子烦躁地望了一眼赵弘润,他实在想不通,玉珑究竟做了什么值得这个儿子如此袒护她。 “对楚宣战,说得轻巧!……你可明白,朕的一念,关系着我大魏数万将士的性命?你觉得你能为数万将士的性命做主么?” “皇儿并不能够为数万将士的性命做主。”赵弘润低了低头,旋即抬起头目光炯炯地望着天子,拱手说道:“既如此,便让那数万将士自己决定,父皇意下如何?” 天子愣了愣,诧异说道:“你的意思是……” “皇儿恳请父皇给皇儿一个机会,使皇儿说服京郊军营的数万将士……” 天子闻言深思着,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殿内那些因为受到了“特殊礼物”而一脸如丧考妣之色的兵部官员,斟酌着问道:“你有把握说动数万将士的心?” “即便不能,皇儿也是尽力了。” “……”天子深深望了一眼赵弘润,沉声说道:“好,朕就给你这个机会。可若是你弄砸了,你日后就老老实实在皇宫内呆着,再不能插手此事……如何?” 赵弘润有些犹豫,他俨然是听懂了他父皇的言外深意。 “……可以。” 随着赵弘润答应下此事,今日的军议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 殿内诸位朝中大臣们纷纷离开垂拱殿。 至于其中有些位大臣所收到的“特殊的礼物”,均被遗弃在殿内,别说无人带走,哪怕是连盒子都不敢打开。 当赵弘润带着二十名宗卫准备离去的时候,中书右丞虞子启追了出来,在赵弘润身旁低声说道:“殿下今日手段虽高明,但无疑也得罪了兵部的那些官员们……殿下可要小心了。” …… 赵弘润望了一眼这位平日里关系不错的中书右丞,拱手说道:“多谢虞大人。” 虞子启点点头,自顾自回垂拱殿了。 正如虞子启所料,兵部的那些位大臣可谓是沉着脸回到了兵部本署。 在垂拱殿时,这些大臣们不敢造次,可是到了他们的兵部本署,这些人哪里还忍得住,或有指责抱怨者,或有低声痛骂者。 就连兵部尚书李鬻,亦是脸色铁青,不住地拍着桌案。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老夫一心为我大魏考虑,竟遭那孺子这般戏辱!” 尽管在诸朝臣离开垂拱殿前,天子隐晦地告诫众臣子,今日之事不可对外言及,可兵部尚书李鬻还是有些担忧。 因为他注意到,那些主张对楚宣战的大臣们,临走时望向他时那幸灾乐祸的眼神。 不光光是他这位兵部尚书,几乎所有兵部重要官员都遭受到了同僚们那怪异的目光。 若是这件事传扬出去,别说他兵部尚书李鬻,恐怕整个兵部都会沦为笑柄。 而这一切,都是拜那位八皇子赵弘润所赐! “老大人莫动怒,诸位大人也莫着急,我这有个主意。”并不左侍郎徐贯低声说道:“陛下不是许八皇子明日到京郊说服那些兵将们么?……我等只要放出一个消息,便能使那个八皇子铩羽而归!” “左侍郎大人有何高见?” 兵部众官员纷纷开口问道,而兵部尚书李鬻亦不由地望向徐贯。 见此,徐贯压低声音说道:“我等只要向军营里传出消息,说八皇子赵弘润主张对楚宣战,只是为保他皇姐玉珑公主……为此,八皇子不惜将数万营中将士推向战火,不惜将我大魏社稷安危逼上绝路……如此一来,那些营中兵将们,谁还会听那八皇子的话?” 众兵部官员们闻言一愣,旋即相视一笑。 “好主意!……为一人而牺牲数万人,就算那八皇子伶牙俐齿、口似悬河,也抵受不住数万我大魏兵将的怒火……” “且看他明日如何收场!” 众兵部官员们纷纷点头附和,旋即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兵部尚书李鬻。 只见兵部尚书李鬻这位年过五旬的老头闭目沉思了片刻,咬咬牙义正言辞地说道:“绝不可能叫这孺子的鼠目寸光,毁了我大魏……好,就这么办!” 当夜,常驻于大梁京郊的军营中便传开了一个消息。 言,皇八子赵弘润为保玉珑公主一人,不顾大魏与楚**力悬殊,意图对楚宣战,视数万大魏兵将性命如无物。 这个消息传遍整个军营,顿时使营中数万兵将们气愤填膺,纷纷破口大骂八皇子赵弘润。 第八十二章 :浚水营 第八十二章 纵观大魏境内,设有六个常驻军,分别设在南燕、成皋、砀山、睢阳、汾陉塞、大梁六个地理位置比较关键的地方。 这六支军队的人数以营为单位,每个地方设有两到五个营不等,每个营五千名士兵,是大魏的主力,可称呼“精锐”二字,大概是八万兵左右。 当然,偌大的魏国,断然不可能只有这八万军队。这八万的兵力,是在撇除了地方守军的基础上得出的结论,换而言之,这八万军队可以随意调动,不至于会令地方守卫陷于无法运转的窘迫,即可以用于征战的军队。 若是囊括大魏所有的兵丁,那么人数应该超过三十万,但遗憾的是,这其中有二十余万兵丁属于是守戎军队,分布在魏国大小城池、边防要塞,负责本地的治安、缉盗、城门关启等等,正常情况下几乎不会调动。 而常驻在大梁京郊的军营,因为屯扎在大魏都城大梁北部浚水的关系,因此得名浚水营,总共设有五个营部,共计军队人数两万五千人,是大魏境内最大的一个兵营,近乎那八万人数的三分之一,负责卫戎京师以及支援边疆。 洪德十六年九月十四日早晨,赵弘润带着自己十名宗卫,以及从弟弟弘宣身边暂借的十名宗卫,首次出城离开大梁,来到了浚水营这座屯扎在京郊的军营。 通行的,非但有魏天子的皇辇,还有另外许多陪同成员。 比如说纯粹来看赵弘润如何收场的兵部官员,以及好奇赵弘润这位八皇子如何说服这浚水营兵将的礼部官员与户部官员,还有陪伴在天子左右的中书左右丞蔺玉阳与虞子启。 除此之外,闻讯而来的还有雍王弘誉、燕王弘疆、以及六皇子弘昭与九皇子弘宣。 到了浚水营后,魏天子与其余人皆在营外稍歇,由赵弘润领着那二十名宗卫率先进入了浚水营,与浚水营的五营大将军百里跋交涉,毕竟魏天子有言在先,他这次虽然允许了赵弘润的建议,但是并不会给他丝毫的帮助。 在通报之后,浚水营五营大将军百里跋在帅帐外等待着赵弘润与二十名宗卫。 远远望见站在帅帐外等候自己一行人的百里跋,赵弘润赶紧加快了脚步,上前主动拱手抱拳行礼。 因为百里跋这位浚水营五营大将军的身份相当特殊,那是魏天子曾经未坐上皇位前的十位宗卫之一。按照历代皇子与宗卫的亲密关系,哪怕赵弘润喊他一声叔叔也不为过。 不过因为是在浚水营内,赵弘润还是老老实实地以军职称呼对方。 “百里大将军。” 浚水营五营大将军百里跋亦微笑着抱拳还礼,请赵弘润入帐。 在帐内分主次坐下,百里跋坐在帅位上,赵弘润坐在帐内陪席。 望着百里跋身着甲胄威风凛凛的样子,无论是沈彧等宗卫,亦或是九皇子弘宣的十名宗卫们,都不由地对其有些羡慕。 也难怪,毕竟百里跋亦是宗卫出身,可以说是他们的前辈,在魏天子登基为天子后,这位曾经的天子宗卫便水涨船高,成为了手握重权的大将军。 不可否认,百里跋会是所有皇子身边宗卫们所追逐、憧憬的目标。 而百里跋俨然也是注意到了赵弘润身后那二十名宗卫火热的目光,脸上微微露出几分笑容,对着他们点点头打了声招呼,毕竟他也是从宗卫一路走过来的,自然明白这些宗卫们此刻心中所想。 “八殿下,这件事陛下昨日已发书知会过我了……很抱歉,我不能帮你什么。” 百里跋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歉意地向赵弘润表明了他的立场。 赵弘润对此并不在意,毕竟魏天子已有言在先,身为魏天子曾经的宗卫、如今亦是最信任的大将军,百里跋又岂敢违背自己几十年的主子,私下给予赵弘润帮助呢。 “百里大将军言重了,弘润与父皇打赌之前,便已有所预料。不过……”眼珠一转,赵弘润试探着问道:“大将军对于我大魏向楚求和怎么看待?” 百里跋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在望了一眼赵弘润后,笑呵呵地说道:“八殿下不必在试探我了,某身为将军,自然无法容忍楚蛮子侵我大魏疆土……但前提是,殿下得按照与陛下的约定,说服某军营内上下兵将……” 百里跋毫不犹豫地便表明了他的立场,显然他也是倾向于对楚宣战的,当然了,前提是赵弘润能够赢下这次的赌局。 对此,赵弘润很满意,毕竟在清楚了百里跋的态度后,哪怕这位大将军并不会给予什么帮助,但也能默许赵弘润做一些比较出格的事。 “百里大将军放心,我定会给大将军一个痛击楚人的机会的。” 见赵弘润仿佛成竹在胸,百里跋不禁有些诧异,好心地提醒道:“殿下恐怕还不知吧?……昨日你与陛下在垂拱殿立下约定,傍晚时分我浚水营便传开了消息,说殿下你为了保玉珑公主一人,不惜将我浚水营数万将士推上战场,视数万兵将性命如无物……不夸张地说,某营中兵将们眼下可是恨不得生吞了殿下呢!” 赵弘润愣了愣,旋即失笑道:“贵营的消息好灵通啊……百里大将军可知是何人传播的消息?” “除了兵部,还有谁人能自由出入营中?”百里跋毫不在意,撇撇嘴说道。 “兵部……”赵弘润喃喃念叨了两句,对身后的宗卫吕牧道:“吕牧,记得事后将兵部郎官以上大人的名讳记下来。” “是。”宗卫吕牧抱了抱拳。 百里跋饶有兴致地望着这一幕,因为是天子曾经的宗卫,他自然能从特殊的渠道得知这位八皇子的秉性,那可绝对不是一位忍气吞声的皇子。为何记下兵部众官员的名字,这不言而喻。 不过对此百里跋并不关注,毕竟军队虽受制于兵部,但两者也并非是上下级的关系,再者,百里跋以往看那些兵部官员也不是很顺眼,又岂会多管闲事。 他在意的只是,这位八皇子是否能人所不能,在满营兵将都对其气愤填膺的情况下,仍能说服这些兵将们。 “殿下似乎并不在乎某营中的兵将对殿下恨之入骨?” 赵弘润闻言笑道:“爱憎仅存乎于一念之间……怕的是什么?怕的是贵营上下兵将对我一无所知,那才是最糟糕的。……兵部以为他们坑了我,事实上,他们却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哦?”百里跋微微一笑:“某,拭目以待。” 见这位大将军准备起身去召集全营的兵将,赵弘润连忙喊住了他。 “大将军且慢……请大将军给我十套浚水营兵将们的甲胄。” “甲胄?”百里跋诧异地望了一眼赵弘润,想了想说道:“这个可以。……还有什么么?” “还有……贵营的军旗!” “……”百里跋闻言一愣,在皱眉思忖了良久后,这才迟疑地点了点头。 毕竟魏天子事先知会过百里跋,除了公然支持赵弘润以外,可以满足他别的需求,只要是不影响营内士卒对赵弘润这位八殿下的态度。 “军旗乃军魂所系……但愿殿下你明白你究竟在做什么。” 由于事关重大,即便是对待子侄一般的赵弘润,百里跋亦不由地用凝重的语气提醒他,毕竟这位八殿下的性格素来乖僻,若是他侮辱了浚水营的军旗,搞不好整个营的兵将都会暴动。 而对此这个提醒与警告,赵弘润面色自若地拱了拱手。 深深望了一眼赵弘润,百里跋自行准备去了。期间,他派人送来了十套营内兵将的甲胄,赵弘润叫弟弟弘昭的十名宗卫穿好,即张骜、李蒙、方朔等人,叫他们想办法混到满营的兵将中去。 毕竟演讲这种事,最好台地下有几个托嘛,这样才能哄抬气氛。 为此,赵弘润事先恳请百里跋,请他莫要按照营内平日里的秩序列队,只叫满营兵将胡乱站列,免得张骜、李蒙、方朔等人被人瞧出来。 百里跋同意了,他命人在营中操场的北侧替赵弘润用木头搭了一个高台,旋即便唤来全营两万五千名士卒,等着赵弘润上台说服这些对其气愤填膺的骄兵悍将们。 在众目睽睽之下,赵弘润领着沈彧等十名宗卫缓缓登上了木质的高台。 说是高台,其实也就是一丈来高的木头台子,也并没有多高。 但此时此刻,这个高台俨然已成为浚水营两万五千兵将们瞩目的焦点,整整两万五千双眼冷冷地盯着这个地方。 不得不说,被这两万五千双冰冷中带着怒意的眼神死死盯着,即便是沈彧等宗卫们,亦不由地感觉头皮发麻,因为他们清楚能够感受到台地下那些兵将恨不得将他们生吞的凶恶眼神。 “殿下,准……准备好了。”宗卫高括咽了咽唾沫,小声地提醒道。 恐怕连他都没想到,他有一日竟然会如此的惊恐。 赵弘润点了点头,望了一眼宗卫们所架起的一个巨大的“喇叭”。 没办法,由于自己的声音不足以传遍这两万五千名兵将的耳朵,因此赵弘润昨日便请工部的巧匠们打造了这只高度与他身高相仿的喇叭。 说是喇叭,其实就是一个最简单的扩音器,底下装着木质的架子,纯粹小孩子玩意,不过在这里,怕是没有多少人能想到制作出这个玩意。 “喂喂喂,咳咳……” 赵弘润试了试扩音的效果,旋即丢出一句让台地下两万五千名兵将们都为之一愣的话。 “唔……诸位浚水营的将士们,你们好,我便是尔等心中因为某个消息而恨之入骨的……赵弘润!” “……” 原本还在小声议论,猜测赵弘润身份的浚水营兵将们,顿时鸦雀无声。 第八十三章 :国之尊严 那劣子的嗓门有这么大?能传声地那么远? 在操场的边上,魏天子与随同的皇子、官员们在五营大将军百里跋的亲自迎接下来到了营内操场。△ 因为此时操场内那两万五千名士卒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高台上的赵弘润身上,因此倒也没注意到身背后远处的魏天子等人。 “恐怕是八殿下又鼓捣了什么好玩意。” 在旁,大太监童宪显然是注意到了天子脸上的纳闷之色,会心笑着解惑道。 魏天子闻言不由地想起了当初那只风筝,轻哼地笑骂道:“就晓得整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怪不得据说工部本署下那帮工匠们与他关系不错。” 因为据天子所知,赵弘润鼓捣出来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几乎都是出自工部下那些能工巧匠们的手,比如当初的风筝,科试场中那些白蜡等等。 话说回来,那劣子真能说服在场的两万五千名兵将们么?看这些人的目光,可恨不得要将他生吞活剥啊…… 天子淡淡撇了一眼在旁跟随的众兵部官员,若有所思。 而此时,赵弘润的这场“演讲”仍在继续,不可否认,他的第一句话就让在场的那两万五千名士卒集中了注意力。 “他就是赵弘润?” “就是此子为保他皇姐,罔顾我等兵士性命?” “不过这小子胆气倒是不小……” “是啊,嗓门也够大……” 操场上的众兵将们低声议论起来。 整整两万五千名士卒,哪怕只是小声议论,这声音汇聚起来也犹如蝗群般嗡嗡作响。 然而,站在高台下的五位营将军,即五营大将军百里跋的麾下将军们,他们并没有制止士卒们的议论,因为他们遵从着百里跋的指令:只要士卒们不发生暴动,就不许出面制止。 因此,他们冷眼旁观。 而在高台上,赵弘润显然也听到了士卒们的议论,竟笑着点了点头,肯定道:“对对对,就是你等所听到的消息中,那个为了他皇姐不惜将你等推上战场的赵弘润!” 这小子真敢说啊…… 五位营将军面面相觑,不由地扭头望了一眼高台上面色自若的赵弘润。 正如他们所想,此言一出,顿时整个操场都安静了下来,整整两万五千名士卒不约而同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高台上的赵弘润。 也难怪他们心中惊诧,毕竟这个年仅十四岁的皇子殿下,正面迎着他们两万五千双不善的眼神,姿态从容地承认了此事。 整个操场,安静地可怕,那仿佛连空气都已凝结的气氛,让远在操场边上的天子都不由地替高台上的儿子捏一把冷汗。 而不可思议的是,高台上的赵弘润却仍旧满脸笑容:“诸位是不是很诧异?明明这种国家大事是应该由父皇与众朝中重臣商议得出结果的,凭什么我能改变那些位大臣们的主意,否决了求和之事呢?……因为呀,我对那些位主张求和的大臣们送了一件礼物……” 礼物?什么礼物? 场内的气氛稍稍缓解了几分,许许多多的兵将又纳闷、又好奇地望着赵弘润。 “皇兄贿赂朝中大臣?” 赵弘润的弟弟弘宣在操场外听到这句顿时目瞪口呆。 而在听到这句话后,附近的朝廷官员们纷纷露出了截然不同的表情。其中,兵部的官员们一个个面色涨地通红,而礼部、户部的官员却是一副幸灾乐祸之色。 那劣子……朕不是说过不许再提那件事么! 天子的表情也阴沉了下来,毕竟他也曾收到他儿子那特殊的礼物。若是此事载入史书,可足以使他这位大魏天子成为后人的笑柄。 然而,赵弘润并没有细说他所谓的“礼物”,他做了一件叫在场所有人都感觉毛骨悚然、遍体生寒的事。 因为这位八皇子,抬手指了指某处,笑着说道:“对了,说起来,我也为诸位带了一件礼物……” 礼物? 浚水营的两万五千名兵将们错愕地顺着赵弘润手指所指的方向瞧了一眼。 仅仅只是瞧了一眼,便使这两万五千名血气方刚的大魏男儿们气地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凝结了。 因为他们发现,他们浚水营主旗杆上那片军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件女人的衣物,正迎着风,徐徐飘扬。 …… 见此,魏天子惊得目瞪口呆,只感觉背脊泛起阵阵凉意,扭头望向百里跋这位曾经的宗卫,脸上露出几许骇色。 却只见,百里跋苦笑着摊了摊手。 那劣子要激起军中暴动? 魏天子面色骇然。 果不其然,在注意到自己军中主旗竟然被替换成了一套女人的衣物,那两万五千名原本坐在地上倾听的士卒们顿时就站起来一大半,一个个面色涨得通红,凶神恶煞地瞪着高台上的赵弘润,甚至有人已破口大骂起来。 这回,那五位营将军不能再袖手旁观了,因为他们若是在冷眼旁观,或有可能这些受到了侮辱的兵将会直接冲上高台,将高台上那位胆大妄为的皇子殿下给撕碎。 “尔等做什么?!……都坐下!” 两名营将军出声喝道,总算是使那些险些要暴动的士卒们恢复了冷静。 什么时候换的? 这……这也太胆大妄为了…… 五位营将军面面相觑。 因为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以至于他们一开始还真没注意到自己营内的主旗竟然没替换了。 在这五位营将军的呵斥下,操场上那些兵将们碍于上司的命令,不情不愿地又坐了下来。 但其中有些人,却仍然站着,一脸痛恨地瞪着高台上的赵弘润。 比如在第二排,就有个壮汉,任凭他的将军呵斥怒骂,也依旧站着,冷冷地注视着赵弘润。 “那个……段央,坐下!” “第一营的军侯段央,你给我坐下!……听到没有!” 因为军侯是曲的将领,五百兵长,算是浚水营中小有名气的武官了,因此那五位营将军也认得此人,纷纷出言呵斥。 可那名叫做段央的军侯却罔顾将军们的呵斥,依旧站在原地,借此表达他对高台上的赵弘润的强烈不满。 见此,赵弘润喊住了那五位营将军,笑着说道:“几位将军稍歇,我来与他说话。” 那五位营将军对视了一眼,也就放弃了冲过去将那个不听话的部下狠揍一顿的想法。 “段军侯是吧?……你似乎对我有很大的不满?说出来听听。” 似乎? 那名叫做段央的壮汉恨地满脸怒色,一脸愤慨瓮声说道:“八皇子为何侮我浚水营?!” 他这句话,俨然是说出了在场众兵将们的心声。 “辱?这从何说起?”赵弘润笑着说道:“据本殿下所知,你等听说我反驳了朝中大臣们的求和之事,一个个气愤填膺,对我怒目而视……你们恨我什么?恨我驳回了朝中大臣们的建议,使得你浚水营没有机会因为一个女人的牺牲而幸免于踏上战场?……既然如此,本殿下送这份相衬的礼应应景,这谈得上是侮辱么?” “这……”那段央满脸的怒意为之一滞,哼哧哼哧说不出话来。 这傻大个不行啊…… 赵弘润微微皱了皱眉,他本来还以为这个段央能说出什么来。 就在这时,操场上响起一个声音。 “八殿下说得好听,其实八殿下只是为了保玉珑公主吧?” 叫八皇子啊,大哥…… 赵弘润心中苦笑起来,他自然听得出这个声音是他弟弟弘宣的宗卫张骜,是他事先安排的“托”,毕竟光靠段央这种光有勇气的莽夫,这场对话就进行不下去了。 见操场内的士卒们纷纷环首张望开口的那人,赵弘润立马咳嗽一声吸引他们的注意:“说得好!……这位兵大哥说得没错,我是想保玉珑公主,因为那是我皇姐,无论她嫁给谁,我都不希望她嫁给一帮强盗!……我说楚军是强盗了么?没错,我说了!那就是一帮强盗!侵略我大魏疆域,杀戮我大魏百姓……好比说,这群强盗冲入诸位家中,狠狠将诸位的兄弟同胞狠揍了一顿,抢走了你家中值钱的器物、财富,可弄到最后,竟然还要将家中的姐妹嫁给这群强盗,恳求他们离开?……换做是你等,可咽得下这口气?!反正我赵弘润咽不下!” …… 操场内的士卒们再次变得安静下来,但是这回,他们望向赵弘润的眼神转善了许多。 “于私来说,我的确是要保玉珑公主,那是我的家人,我自然想保护她,这就跟诸位想保护你们的亲人一样……军侯段央,你肯将你家中姐妹,嫁给一群强盗么?!” 那段央突然被赵弘润点名,吓了一跳,下意识喊道:“断……断然不肯!” 赵弘润笑了笑,“既然如此,你还站着做什么,挡到你身后的兄弟们了。” “呃……”段央尴尬地挠了挠头,讪讪地坐下了,引来周围一群浚水营兵将善意的哄笑。 见此,赵弘润笑着说道:“诸位莫要取笑这位段军侯,在我看来,这位段军侯是极有胆量的……我可是皇子诶,从小到大都没有人敢这么瞪着我,恨不得冲上台来将本殿下抓下台暴打一顿,我方才也是吓了一大跳呢,生怕他会冲上来……话说你不会真想过冲上台来吧,段军侯?” 在一阵哄笑声中,段央满脸尴尬,憨憨地摸了摸脑袋。 不可思议…… 望着这一幕,台下五位营将军惊诧地对视了一眼。 要知道就在方才,这些兵将们还恨不得要将台上那位殿下生吞活剥,而眼下,这就打成一片了? 在他们惊诧的目光中,赵弘润挥了挥手,使台下的哄笑声逐渐安静下来。 这时,赵弘润换了一种口吻,正色说道:“无论是谁,都会畏惧死亡,因为人的性命只有一条,何其珍贵……若是撇开玉珑公主是我皇姐这件事,我也支持和亲,为什么不?牺牲一个女人,便可以换来楚国的休战……天子家的女儿嫁完了,还有公卿、朝臣家的女儿,还有百姓家美貌的女人,冠上一个公主的名号,将其嫁出去,便可换来国家的安宁,何乐而不为?” “但事实上,并非出嫁一个女子,便可换来我大魏的安宁……” “楚国南面称王,东北边有齐、鲁,西北边有我大魏,皆是楚王欲称霸天下的障碍,可偏偏楚王弃齐、鲁不顾,来攻我大魏,这是为何?……很简单,因为我大魏比齐鲁两国弱小,比他楚国弱小,因为弱小,所以就要挨打。……前段日子楚使遇袭在我看来不过是楚国的一个借口,弱才是我大魏被楚国攻打的原因。在这强国林立的乱世,弱小,就是罪!” “若是我大魏比楚国强盛,楚国又岂敢攻打我大魏?!” “相信诸位将士们此刻心中是有些不安,事实上我心中也有不安,毕竟以往许多年,我大魏与楚的战事皆是胜少败多……楚国太辽阔,兵源也太多,楚**队的强大……然而,就因为楚军强大,我大魏就只能忍气吞声了么?” “此时此刻,楚军已攻入了我大魏的疆土,攻打我大魏的城池,杀戮我大魏的军民,抢掠我大魏子民的财富,可即便如此,我大魏仍要和亲、仍要割地、仍要赔款,去求那帮侵略我大魏领土的恶徒,求他们回去?……若是我大魏子民都这么想,那么,我大魏就离亡国不远了!” 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啊…… 天子身边的诸位官员闻言低了低头,装作没有听到。 “死于忧患、死于安乐……楚国要成就一统天下的霸业,那么我大魏就势必是他们扩张疆域过程中的阻碍,嫁一个公主便能使楚军退兵?但凡抱着这种可笑想法的,全是他娘的蠢材!” “就算这次我大魏妥协,嫁出了玉珑公主,割了地、赔了款,使楚军撤离了我大魏的疆域……即便如此也请记住,楚军之所以撤兵,绝非是因为以上原因,只可能是他们暂时无法一口气吞掉我大魏,企图逐步吞蚀我大魏的疆域罢了!……一旦日后那帮强盗有把握吞掉我整个大魏了,别说一个玉珑公主,就算是十个、一百个,也改变不了那帮强盗企图吞并我大魏的决心!” “割地、赔款、纳贡,我从来就不支持,因为那会使敌军越来越强,我大魏越来越弱……很有可能,我大魏给予楚国的赔款,会变成楚军手中用来杀戮我大魏军民的利刃。我大魏割舍的城池,将会成为楚国用以攻打我大魏的碉堡。” “待等有朝一日,等我我大魏因割地、赔款、纳贡衰弱到再也无法与楚国抗衡,到那时候,和亲有屁用?割地有屁用?纳贡、赔款,这些都还有屁用?” “那帮强盗们会想,攻灭了我大魏,土地、财富、女人,什么会没有?等到楚国的利刃架在我大魏的头上时,你我,还有我大魏万万千千的子民,就将是亡国奴!” “……”数万将士只感觉脑中嗡嗡作响。 长长吐了口气,赵弘润将高昂的喊声收了回来,郑重地说道:“所以说,该来的战争,终究会到的,我大魏与南楚并立于世,那么就难免会有厮杀,会有征战,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有人说,我大魏的军队打不过楚军……我却要说,还未打过,怎晓得打不过?难道胜负仅仅只看两支军队的实力差距么?……若这样说,这天底下还打什么仗,每个国家只要将自己国内的军队往那一摆,一比较数目,不就分出胜负了么?还要兵法、计谋、外交等等手段做什么?” “打仗的,是人!……在还未开打之前,谁能轻言胜负?!” “眼下,我大魏还有与楚军一拼之力,眼下不打,更待何时?” “维系国之尊严的,绝非是我大魏的女人,而是靠诸位……靠我大魏万万千千的血性男儿,只有我等,还能肩扛起国的尊严!” “殿下,何为国的尊严?”操场内响起一个另类的声音,打断了赵弘润慷慨激昂的讲话。 叫这帮人来当托绝对就是错误! 被打断了气氛的赵弘润闷闷地暗自叹了口气,酝酿了一下感情,沉声说道:“国的尊严?问得好!在我看来,国的尊严在于……” “……不赔款!” “……不纳贡!” “……不割地!” “……不和亲!” “……皇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谓之,国的尊严!” 随着赵弘润最后一句话以高昂的语气喊出后,别说整个操场鸦雀无声,就连大魏天子亦为之动容。 但凡听到这段话的人,仿佛有感觉有一股气从脊椎逆行而上,直达脑脊,使人产生莫名的激动,激动地浑身都要颤抖起来。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我大魏亦有血性男儿!” 高台上,赵弘润举起拳头重重一垂胸口,高声喊道:“诸位,我赵弘润愿带头守卫国门,敢问诸位,可有勇气与我同往,叫那群南楚的强盗认识到……我大魏的男儿们,即便是面对强大的楚国,亦要挺直脊梁,对他们言……不!” “打垮南楚!” 一直在兵将们之中当托的张骜、李蒙、方朔等宗卫们适时地站起身来,振臂高呼。 喂喂喂,别一股脑全站出来啊,被人看穿…… 赵弘润眼皮子跳了跳。 可幸运的是,此刻操场内那两万五千名士卒被赵弘润的一番话说得热血沸腾,也没有人去在意张骜、李蒙、方朔等人究竟是不是他们营地里的兄弟,见有人起了头,纷纷站起身来,振臂高呼。 “打垮南楚!” “打垮南楚!” “打垮南楚!” “我大魏的疆土,不容侵犯!”那群托儿又喊道。 “不容侵犯!” “不容侵犯!” “不容侵犯!”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一声比一声齐,一声比一声高,远远望去,俨然是汹涌的海涛一般,势头仿佛要盖过天日。 “呼……” 望着这一幕,魏天子长长吐了口气,缓缓地闭上了双目。 不赔款、不纳贡、不割地、不和亲,皇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那劣子的心,竟比朕还要大……输了……这回可真是,输得心服口服…… 天子缓缓地睁开眼睛,望着操场内神情亢奋的那些兵将们,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心口。 他输地心服口服,因为非但只是那些兵将们被赵弘润的言论说动,就连这位大魏天子,此刻亦心潮澎湃,激动地难以自己。 皇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皇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天子不停地在心中重复这句话,随着他一句句的重复,他不由地亦有些热血沸腾。 因为年纪的关系逐渐趋向于妥协、求全,而再不复当初年轻时锐气的天子的心,仿佛此刻就重新活了过来,让天子再次感受到了一股属于年轻人的冲劲。 他转头望了一眼身边的众人,发现除了兵部的大部分官员面色苍白以外,其余大臣,哪怕是他的几个儿子们,此刻亦激动地攥着拳头,满脸通红。 怎么会…… 兵部左侍郎徐贯面色难看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幕,他实在难以想象,明明他已经放出了那样的消息,使得浚水营的兵将们瞧见八皇子赵弘润恨之入骨,没结果没想到那位八皇子一番话,竟然鼓动了整个操场的两万五千名兵将。 与他抱持着相似想法的其他兵部官员们,纷纷转头望向兵部尚书李鬻,却见这个年过五旬的老头,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赔款、不纳贡、不割地、不和亲,皇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真敢说啊。” 四皇子燕王弘疆神色复杂地望了一眼远处高台上的弟弟赵弘润,随即嘴角扬起几分洒脱的笑容,仿佛是放下了什么困扰多时的心事。 而在旁,六皇子弘昭严肃地望着操场内的兵将,亦露出几分若有所思的神色。 这时,只见天子深深吸了口气,忽然喃喃说道:“肃王!” “啊?”大太监童宪似乎是正震惊于操场内的变故,闻言不由一愣。 见此,天子深深吸了口气,沉声说道:“回宫后拟诏,封八皇子弘润为……肃王!” 肃者,威严阆阆,庄穆严正。 威天下不以兵戈,严大国之威。 ps赵弘润:这章是二合一的,话说本殿下……不对,是本王封了王位,诸位看官不丢点票票过来恭贺一下嘛? 第八十四章 :皇子守国门 第八十四章 翌日晌午,魏天子坐在垂拱殿内的龙椅上,聚精会神地端详着龙案上他亲笔所写的一幅字。 这幅字上的文字,正是昨日他儿子说服浚水营两万五千名士卒时所说提到的那句话,一句让至今回想起来犹感觉热血沸腾的话。 不赔款、不纳贡、不割地、不和亲,皇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童宪,朕……是不是真的老了?” 良久,魏天子感慨地问道。 从旁,大太监童宪闻言躬了躬身子,仿佛无视了魏天子两鬓已逐渐出现的斑白,含笑说道:“可老奴觉得,陛下今日却是精神抖擞啊……” “呵呵呵。”魏天子微笑着点了点头,感慨地说道:“当真是很神奇……朕瞧着这段文字,猛然感觉自己年轻许多……” 童宪含笑不语。 “裱起来,就挂在这垂拱殿。”魏天子郑重地说道:“无论十年、二十年,都不许有人摘下来!” …… 童宪微微一惊,要知道这垂拱殿可是历代天子处理国政的地方,魏天子指定将这幅字裱好挂在殿内,俨然是准备将这句话流传下去,奉为祖训。 “是。”童宪恭恭敬敬地卷起龙案上纸张,交给身后的小太监,低声道:“送到工部,令匠臣们仔细裱好,再呈于此殿。” “是。”小太监低了低头,接过纸卷离开了。 而此时,垂拱殿外又走出一名小太监,低头行礼禀告道:“启禀陛下,八殿下……唔,不,肃王殿下求见,说是恳请与陛下进行一场男人与男人的对话。” “哦?”魏天子好笑地听着那新奇的说辞,笑骂道:“一个十四岁的孺子,妄谈什么男人与男人的对话……”说着,他沉思了片刻,点点头说道:“准,宣他进来。” 不多时,八皇子赵弘润便迈步从殿外走了进来。 或者说,是肃王。 走入殿内,赵弘润朝着天子拱手下拜行了一记大礼。 此时殿内,除了最近告病的中书令何相叙外,仍有大太监童宪与中书左右丞蔺玉阳、虞子启二人,虽然他们并不完全明白何谓男人与男人的对话,但亦识趣地陆续起身离开垂拱殿,给天子与肃王留出单独谈话的空间。 盯…… 盯…… 父子儿子对视了良久,谁也没有开口。 良久,赵弘润开口道:“父皇,此番是皇儿赢了吧?” “不,你还没有赢。”魏天子微微一笑,摇头说道。 虽然他心中早已在昨日就承认了这一轮的负事,但是当着自己儿子的面,做老子的又岂肯亲口认输? 不过对此,赵弘润并不感觉意外,淡定地说道:“父皇认为皇儿不能战胜颍水郡的楚军么?” 倘若是在以往,魏天子很难想象一个十四岁的孺子竟夸口要战胜令整个大魏都为之忌惮的楚军,可是在经过昨日浚水营的事后,魏天子倒是对眼前这个儿子充满了信心。 但即便如此,他依旧不会亲口认输:“还未打,你又如何肯定你一定能赢?” “诶?我以为父皇会站在我这边的呢……毕竟这一仗或许关乎着我大魏的兴衰存亡哟。”赵弘润眨了眨眼睛,调侃道。 “……”魏天子顿时哑然。 之后,垂拱殿内又再次安静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魏天子这才长长叹了口气,首次以根本不符合他天子身份的口吻轻声说道:“弘润,你一定要亲自去么?” 赵弘润的心微微一颤,有些惊诧地望着魏天子,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他父皇用如此“软弱”的口吻跟他说话,在以往,从来都是居高临下式的命令口吻。 想了想,赵弘润郑重地说道:“既然皇儿提出了皇子守国门,那么便不能自打嘴巴……相信皇儿亲赴战场,必能使前线的兵将们士气大增。再者,此事关系到玉珑皇姐,关系到整个大魏……皇儿并不能做到完完全全地信任某个人或某些人,因此,皇儿非去不可。皇儿要用自己的眼睛,洞察整个战场,是我大魏的军队不至于踏错,使国运陷于危难。” 魏天子深思了片刻,问道:“你是希望朕给你指挥前方军队的权利么?” “不,皇儿只要小小一个监军就足够。” “小小一个监军?”魏天子哭笑不得地望着赵弘润,没好气说道:“你知道朕不可能给你的。……战场并非儿戏,而国与国之间的征战,那更是关系着国家兴衰存亡……” “所以,皇儿退而求其次,只要求父皇允诺一件事。” “什么事?” “无条件让前线的将领们听从皇儿的指令,就三次!” “唔……”魏天子闻言不由地沉思起来。 虽然他逐渐意识到,眼前这个儿子多半深藏着惊世骇俗的才识,因此屡屡让他大为吃惊。 可问题是两国征战终归是关系着整个国家兴衰存亡的大事,岂能托付于一个年仅十四岁的孺子手中?万一他一意孤行将整个大魏推向了灭亡呢? 因此,无论是监军还是指挥权,魏天子都是不可能交给眼前这个儿子的,毕竟在他看来,他的儿子赵弘润即便再怎么有才华,也不可能会比前线经验丰富的老将更懂得用兵。 不过若是丝毫不给权限,那么赵弘润到了前线就根本没有发言权,或许前线的将军们会因为他肃王的身份给予尊重,但绝不可能听从他的命令。如此一来,这个儿子的聪慧才智就丝毫没有用武之地。 这样想想,给予这个儿子三次无条件命令前方将领的权限,或许是最适合的。 因为如果赵弘润当真在兵法上也有建树的话,三次机会已经足以让前线的将领们认识到这位肃王的本领;反过来说,若是这个儿子在兵法上其实一窍不通,那么,三次失利,大魏也不是不能承受。 毕竟迄今为止,大魏在颍水的战场可谓是屡战屡败,城池丢了好几座,也不差这三次了。 “好!朕就给你三次无条件命令前线将领的机会!……记住,只有三次!” 深深望了一眼赵弘润,天子提笔在龙案上的纸上写下了这段话,还郑重地盖上了他的私印与国之玉玺。 相信凭这张东西,赵弘润便可随意调动前线的军队,或者是前往前线支援的浚水营的士卒。 “拿着吧,贴身收好。” “多谢,父皇。”赵弘润拱手拜了拜。 魏天子的意思他听得很明白,无非就是给予三次机会,让他去折服前线的将领们,三次机会干得好,那么那些将领自然会继续听从他的指挥,若是干的不好,那就滚蛋,再没有资格插手前线的战事。 送出了这份圣谕,已明知无法再改变自己儿子心中想法的大魏天子反而觉得轻松了许多,笑着说道:“这就是你所说的,男人与男人的对话?” “哦,这件事皇儿还未开口呢。”说着,赵弘润徐徐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正色说道:“父皇,若是此次皇儿不辱使命,成功击退了进犯的楚军,恳请父皇日后莫要再逼迫玉珑皇姐……她不想嫁,父皇不许逼!” “……”魏天子闻言眯了眯双目,皱眉望着赵弘润。 此时此刻,只要魏天子一点头,那么,玉珑公主便能拥有前所未有的待遇,一个从来没有任何一位大魏公主能享有的婚姻自由。 忽然,魏天子脸上露出了几许让赵弘润看不懂的笑容:“好!朕就依你!” 真的答应了? 赵弘润心中涌出难以言喻的喜悦,罕见地说了一番他父皇的好话,比如英明神武之类的,哄得魏天子开怀大笑。 可是等到赵弘润心满意足地离开之后,魏天子脸上的笑容却徐徐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难以捉摸的淡淡笑意。 一个苏姑娘,一个玉珑……看来日后倒是不用怕这劣子不听话了…… 魏天子脸上的笑意,俨然有些高深莫测的意味。 这时,大太监童宪可能是看到赵弘润从殿内走出,适时地走了进来,低声禀告道:“陛下,燕王殿下入宫了,此刻正奔垂拱殿而来。” “弘疆?”魏天子正喜悦在他已经拿捏住了八儿子的弱点中,闻言不由地一愣。 因为已出阁的皇子,若没有要紧事是一般是不会来垂拱殿的,毕竟他的儿子不是每一个都是赵弘润那种根本不怕被其父皇厌恶的家伙。 不多时,赵弘润的四哥,燕王弘疆便出现在了垂拱殿前。 “父皇,皇儿恳请外调南燕。” 还没等天子开口询问来意,燕王弘疆便自行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南燕?”魏天子的面色微微一变,表情着实有些错愕。 此时外调南燕,这岂不是……等同于放弃了皇位? 大太监童宪亦是诧异地瞧着这位燕王。 “你要去南燕?”天子惊诧地望着燕王弘疆:“为何?” 只见燕王弘疆庄重地行了一个军中礼节,郑重地说道:“因为南燕,亦是我大魏的国门,而皇儿乃是燕王,义不容辞!” “你打算帮弘润一把?”魏天子有些吃惊,因为据他所知,燕王弘疆对肃王弘润可是一向有偏见的,谁叫当初赵弘润还是皇子的时候,为了逼迫天子允许他出宫,就去骚扰后宫呢,而那些被骚扰的后宫妃子中,便有燕王弘疆的生母。 如此也难怪燕王弘疆对赵弘润心存偏见,可没想到这会儿,弘疆竟打算出手帮他的兄弟一把。 魏天子正要开口询问,忽然又有一名小太监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低声禀告道:“陛下,六殿下求见。” 弘昭?……今日这是怎么了? 连续三名儿子的求见,让魏天子有种莫名的揪心。 第八十五章 :皇子守国门(二) 第八十五章 当六皇子麒麟儿弘昭走入垂拱殿的时候,他也有些吃惊,因为他见到了很少会入宫的四哥,燕王弘疆。 魏天子挥挥手示意赵弘昭暂时立在一旁,随后转头对燕王弘疆说道:“弘疆,告诉朕,你恳请外调南燕的理由。……是因为昨日弘润的那一番话?” 外调南燕? 赵弘昭亦吃惊地望了一眼他四哥,毕竟他也明白燕王弘疆主动恳请外调南燕意味着什么。 燕王弘疆抱拳拱手,郑重说道:“是的,父皇。……父皇想必也知道,八弟因年幼顽劣,曾为出宫之事打搅我母妃的安宁,皇儿对他本存有偏见,然而昨日在他浚水营一番话,却让皇儿热血沸腾……皇儿虽然愚笨,但也晓得我大魏此次对楚用兵,北方的韩国势必会趁机进犯上党或南燕之地,因此皇儿恳请外调南燕,替我大魏守卫北方国门……皇儿没有八弟那样使人信服的说辞,但是皇儿也明白,一味地忍让并不能使外敌退缩,反而会使他们认为我魏人懦弱可欺……若韩国但凡进犯,皇儿愿带头冲锋,杀敌于国门之外,扬我大魏之威!” 魏天子张了张嘴,却久久说不出话来。 良久,他长长叹了口气:“你……想好了?” 燕王弘疆素来有着军伍之人的作风,闻言叩地行军中礼节,庄严肃穆地说道:“皇儿已经想明白了,皇儿并非是当君王的料。愿为我大魏北方屏障,望父皇成全。” 魏天子闻言心中不由有些震动,思忖了良久后,重重点了点头,说道:“既然你意已决,朕也不再多说什么了。……去后宫向你母妃告别,随后……随后你便启程前往南燕,到南燕守将卫穆那报道吧……” “多谢父皇!”燕王弘疆抱了抱拳,旋即站起身来,在冲着他六弟赵弘昭点了点头打了声招呼后,便告辞离开了垂拱殿。 此时,魏天子这才将目光投向一直站在一旁的六皇子赵弘昭,略有些疲倦地说道:“弘昭,你寻朕有何事啊?” 只见赵弘昭微微笑了笑,拱手施礼道:“父皇,皇儿恳请父皇允许,允许皇儿前往齐国为质。” 魏天子闻言面色大变:“齐国为质?你……你为何会有这种念头?” 说罢,他好似想到了什么,面色有些难看地说道:“你……莫不是担心我大魏难以战胜楚军?” 赵弘昭在脑海中回忆着昨日在浚水营所瞧见的一幕,回忆着当时那两万五千名浚水营士卒同仇敌忾、士气如虹的模样,微笑着说道:“那俨然已是一支……虎狼之师,能击退楚军,皇儿并不意外。” 魏天子闻言脸上表情稍稍缓和了几分,皱眉问道:“既如此,你为何要提出前往齐国为质的事?” 听闻此言,赵弘昭正色说道:“父皇,进犯颍水郡的楚军,只是楚国暘城君熊拓所率领的军队。……皇儿相信弘润的本事,定能战胜这支楚军。可问题是,进犯我大魏疆域的楚军,可并非只有楚暘城君熊拓那一支啊,还有此刻已攻入宋郡的楚固陵君熊吾。……宋郡守将南宫,此子乃亡宋之降将,仅看此人为自保而拥兵自重,便知此人对我大魏并无多少忠诚可言……皇儿听说了,据说某些兵部的大臣们有想过借楚固陵君熊吾的手,铲除南宫将军这个毒瘤,但是皇儿以为,这招借刀杀人可千万莫要用在此时……人在情急之下,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魏天子沉默不语。 “依皇儿之见,我大魏历年来在宋郡已投入不计其数的人力物力,弃之甚亏,南宫虽对我大魏并无忠诚,但此时此刻,还是需要他与我大魏并肩抗击楚国……” “你的意思是派出援军安抚他?” “正是。……好言安抚。”赵弘昭顿了顿,继续说道:“南宫将军是个聪明人,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因为见情形不对,威逼宋王退位,将宋地拱手让于我大魏……如今,齐国难容他,楚国的国体又注定他无法投向楚国,因此,只要我大魏不逼他,他便依旧会站在我大魏这边……父皇若想动此人,眼下并非是良机。” 魏天子闻言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话是不错……可是朕从哪调兵支援宋郡呢?” 也难怪魏天子如此为难,毕竟大魏的六个军营,南燕、成皋靠近韩国,显然就是为了防止韩国所设的,汾陉塞那俨然已经是战场前线,睢阳军营在那降将南宫手中,大梁的浚水营正准备出动阻击进犯颍水的楚军,数来数去,就只剩下一个砀山的军营了。 而在魏天子的考量中,砀山的军营是轻易不能调动的,一来是防止颍水郡的战事出现变故,二来是防止降将南宫或有反叛之心,若是将这支兵力调往宋地,万一浚水营不能够阻挡楚军呢,那大梁怎么办? 靠禁卫?靠郎卫?靠兵卫?还是靠宗府的羽林军? 要知道前三支军队只是用来维护大梁城内、宫内治安的,几乎没有沙场征战经验。 而宗府的羽林军就更别说了,由于筛选、教导十分严格,具备战力的成年羽林军士卒不过七八百人而已,更多的则是还未成年的军户孤儿,能有多少战力可言? “正因为如此,皇儿才想要去齐国。” 赵弘昭仿佛是猜到了魏天子心中的顾虑,微笑着说道:“此战,得亏弘润,如今浚水营上下兵将士气如虹,俨然是一支虎狼之师……待等弘润昨日那番话传至前线,相信定能击退楚暘城君熊拓的军队……但仅仅击退楚暘城君熊拓,并不能撼动楚国的根本,或许,楚国反而增添兵力……到时候,就需要有另外一股势力来牵扯楚国,使楚国不敢倾全国之兵攻打我大魏。” “齐?” “正是。”赵弘昭点点头,正色说道:“齐国与我大魏以往并无仇怨,只不过当初父皇与楚暘城君熊拓联手灭宋,使齐王心中不快罢了。……不妨与齐联盟,联手遏制楚国向北扩张的势头。……齐王若是个明君,就应当会与我大魏结盟。” “即便如此,也不必你亲自前往齐国……更何况是为质。”魏天子的眼中露出了不舍的神色。 要知道,在赵弘润还未受宠之前,六皇子赵弘昭便是魏天子心中最器重、最疼爱的儿子,俨然如掌上明珠一般,甚至不舍得让他出宫辟宫,又何况是远赴齐国为人质? “方才四皇兄说得好,我大魏的皇子,也并非仅弘润一个,他年仅十四便有为我大魏守国门的崇敬念头,皇儿这些做哥哥的,又岂能被弟弟比下去?……四皇兄欲南燕,皇儿欲往齐国……毕竟齐国对我大魏始终存有顾虑与怨隙,仅派几名使臣不足以说动齐王,而皇儿的身份,刚刚好……” 魏天子闻言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诚如赵弘昭所言,若想遏制楚国,就必须借助齐国的力量,但因为宋郡之事,齐王对他们魏国显然也会有怨恨,毕竟已灭亡的宋国曾是齐国的盟国,与如今的鲁国一样听命于齐国,三国联手遏制楚国在东面的扩张势头。 而魏天子当初虽说是坑了楚暘城君熊拓,但终归也是灭了宋国这个齐国的小弟,齐王会给他们好脸色看才怪。 因此,想要与齐国结盟,就必须派出一位足够分量的人物作为人质。 而麒麟儿赵弘昭,俨然足够有能促使齐、魏结盟的资格与心智。作为大魏天子最疼爱的儿子之一,只要赵弘昭呆在齐国一日,齐国便一日不会对大魏起疑心,毕竟他们也明白大魏绝不会抛弃这位才华惊世的皇子。 再者,以赵弘昭的聪慧,相信他也能在齐国有立足之地,说动齐王同意齐、魏结盟。 “好罢。” 见赵弘昭主意已定,魏天子也只好认可了这件事,毕竟赵弘昭的身份与聪慧,的确是出使齐国并在齐国充当人质的最佳选择,比东宫太子弘礼还要有分量。 一日之间,朕“失去”了三个儿子…… 魏天子暗自叹了口气,忍着不舍问道:“你……打算何时出发?” “在弘润启程之后吧。……对了,这件事恳请父皇暂时莫要告诉弘润。” “朕明白。”魏天子点了点头,他自然明白赵弘昭为何要这么说,毕竟从某种意义上说,赵弘昭可是为了弟弟赵弘润执意对楚用兵,而做出的巨大牺牲。 而与此同时,他们口中的赵弘润,已带着宗卫们来到了兵部的兵备库,审视兵部与浚水营士卒交割出战所需军器的情况。 毕竟出征之事,可不是说出发就能出发的,期间涉及到许多事,比如与兵部交割最近才打造出来的崭新的装备,以及驮运辎重的马车等等。 而当与兵部交割完毕后,还要再到户部,与户部官员交涉粮草、军饷之事,大事小事一大堆。 不过在巡视兵部库房的时候,赵弘润很意外地在库房内看到了一批几乎已沦为历史的战争重器。 战车! 还留着啊?这种老古董…… 有些意外的赵弘润不由地走上前去,仔细打量着那一辆辆的战车。 曾几何时,大魏的战车可是敌国所忌惮的战争重器,可随着骑兵逐渐成为野外战场的主力军,有诸多弱点的战车便迅速被淘汰了。 好大啊…… 赵弘润走近了些,仔细观察着眼前这些在兵部库房内积灰的古董。 话说,颍水那边,似乎以原野居多啊……或许,用得上? 赵弘润摸着光洁的下巴思忖起来。 第八十六章 :改良战车 在大魏,有两个机构曾经是赵弘润比较感兴趣的。 一个是兵部本署辖下的兵铸局,负责打造大魏军队一切应用所需的兵器、甲胄等等;还有一个是隶属于工部本署的冶造局,负责冶铁、打造器械等等。 毫不夸张地说,兵铸局与冶造局这两个府衙机构,拥有着大魏最顶尖的技术。注:实际上还有一个隶属于内侍监的内造局,不过这里不做介绍。 兵铸局与冶造局的区别在于,兵铸局的技术趋向于军用,而冶造局的技术则趋向于非军用,记得赵弘润曾经在会试时为了抓舞弊事件而拿出的特殊白蜡,便是由冶造局的能工巧匠们制作出来的。 按理来说,赵弘润本应该将这批战车运到兵铸局,毕竟兵铸局的工匠们更善于将这种战车改造成征战利器,但遗憾的是,目前兵部上下普遍谣传一个消息,说他赵弘润侮辱兵部,因此,兵部的官员们看待赵弘润的眼神普遍都不是那么和善。 因此,赵弘润只能将这些马车运到工部的冶造局,请冶造局这些与他打过不少交道的能工巧匠们来改造战车,改造成符合他心意的征战利器。 与兵铸局一样,冶造局的长官也称为局丞,是一个位比司郎的官职,由工部中掌握了多面技艺的官员担任。 而眼下冶造局的局丞叫做王甫,与赵弘润以及他的宗卫们打过不少交道,也算是相互比较熟悉的人了。 当听说赵弘润将那两百多驾战车运至了冶造局,局丞王甫立马迎了出来。 毕竟王甫也已听说朝廷要对楚国用兵的消息,同时也已得知促成此事的八皇子赵弘润要亲赴前线,因此,他一猜就知道这批战车多半会用在颍水战场。 “八殿下……哦,不对,如今该称呼肃王殿下。” 在冶造局的院中,王甫笑吟吟地跟赵弘润打着招呼。 “呵呵呵。”赵弘润笑着还了礼,与王甫一并走着,边走边笑着说道:“老王,我这回可是又给你揽了一笔生意啊……好好改造,所费人工、材料,都找户部报销。” 王甫谦卑地笑着。 没办法,毕竟工部在六部的地位中堪称垫底,而冶造局又远不如兵部的兵铸局,说实话,地位真的十分尴尬。 明明冶造局有着各种技术,可是在一般人眼里,这个机构最大的作用就是冶铁,锻造符合兵铸局心意的铁胚,然后交割于兵铸局,由他们接受打造兵器。 说白了,目前的冶造局,纯粹就是给兵铸局打下手的。 又有几个人知道,冶造局还负责制造度量计算工具,甚至是户部用来熔炼、铸造国币的大型工具,其实也是出自冶造局之手? 王甫绕着一辆战车转了几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几遍,旋即犹豫不决地对赵弘润说道:“肃王殿下,您打算用战车对付楚军么?可是据下官所知,无论是兵部还是陛下,都早已弃用战车了……” 的确,大魏早已弃用战车,而且这还不是发生在这一代天子的事,早在上一代先帝在位时期,当北方的韩国大规模投入骑兵作为荒野上的主力军时,他们魏国的战车便已被历史所淘汰,沦为如今只能在兵部库房里积灰的念想物。 曾几何时,大魏拥有着数千乘的战车,可如今呢,兵部库房内仅仅只剩下这么寥寥两百余辆,而且还是用在春、秋季节的狩猎上,早已不在战场上露面。 毕竟数十年前那场惨痛的上党之败,大魏当初奉为沙场重器的战车可是被韩国的骑兵打地丢盔弃甲,狼狈不堪。 尽管魏人们普遍不想承认,但他们不得不承认,面对北韩的骑兵,大魏的战车简直都是毫无还手之力。 “我知道王大人什么意思。”赵弘润笑了笑,拍了拍一辆马车的轱辘,摇头说道:“这些战车在韩国的骑兵面前的确毫无用途,可是楚国……多的是舟船步兵,用这些东西去对付下船登陆的楚国步兵,还是能起到一些作用的。” 王甫想了想楚国的情况,这才点了点头:“这倒也是。……肃王殿下打算如何改造?” 赵弘润闻言望着眼前的战车沉思起来。 战车的历史,由独辀(辕)、两轮、方形车舆(车箱)一路演变至今,拉乘的马匹也从最早的一匹马发展到最终的四匹马,也就是所谓的“驷马战车”。 因为考虑到战车的机动性,因此战车上一般只安排三到五名甲士,中间一人负责驾车称为御者,有一到两名左侧的甲士负责远距离射击,称为射左或射佐,右边一到两人负责近距离的厮杀并保护同乘的人,称为戎右或戎佑 一般由伍长担任御者,指挥同乘的其余四名甲士。 一乘五人,这已是极限。 据说曾经大魏还研究过六马与八马拉乘的战车,可乘坐十名甲士,但事实证明,那**车的效果还不如驷马战车,经常出现各种问题,比如车厢下的轴承断裂,木质的车轱辘爆裂,马匹无法统一调度等等。 于是很遗憾的,六马战车与八马战车的构思仅仅昙花一现就被放弃了,唯有驷马战车留了下来,直到被骑兵所淘汰。 也正因为这样,驷马战车在大魏巧匠们陆续的改良中仿佛也已开发到极致。比如,车厢下的轴承曾嵌入铁片,轴棍也有包裹铁皮,但是随后,这些又被淘汰,采用反复浸油曝晒后极具韧性的硬木。 大魏的冶铁技术还是不足啊……可惜这方面我也只知道一个大方向,不知具体,可惜…… “先把车轮两侧的锥刃撤掉。” 赵弘润指着战车车轱辘外侧的锥刃说道。 不可否认,这种安装在战车车轱辘外侧的锥刃,无疑是战场上杀戮敌军士卒的杀器,但是它的弱点也同样明显。 “对了,车轱辘外装一块挡板。” 赵弘润踢了踢战车的轱辘,曾经,这种带辐条的轮子正是北韩骑兵打败大魏战车的最大弱点。 那些骑兵们,在飞驰过程中将长枪准确地投入战车的辐条内,直接导致战车由于惯性自行翻车崩溃,使得北韩的骑兵们几乎毫不费力地便将数千乘魏国战车给击溃了。 起初赵弘润也想过索性就用一块完整的圆木充当车轮算了,但仔细一想,那种圆木如若要扛起战车的重量,势必会十分沉重,不利于战车的机动性,于是,赵弘润只有退而求其次,在车轱辘外侧装一块挡板,尽可能地将内侧的轱辘遮盖起来,免得有人拿这个弱点做文章。 “前面再装两个轮子。”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马匹只负责拉战车,不需要它们抗……” “不不不,我说的四轮的战车,不是说在车厢底下安装四个轮子,前面两个轮子,安装到马匹的前侧去……对对,前侧也安装一个车厢,那是御者的位置,再留一个位置,保护御者……” “后一个车厢加高,唔,尽量减少重量,单纯就是加高就行……那是射手的位置。” 按照赵弘润的心意,局丞王甫立即叫来冶造局内的巧匠,对其中一辆马车进行改造。 半个多时辰后,初步改造完毕的战车让局丞王甫怎么瞧都感觉别扭。 首先,改造后的战车有两个车厢,前一个车厢较低,后一个车厢较高,前者是御者与戎右的位置,而后者是射手的位置。 其次,这是一辆四轮的战车,拉车的战马从外表来看仿佛被藏了其中,在它们前面,赵弘润命令将另外一辆战车的车厢拆下,将基座与这辆战车合并,并且加固头部,使这**车拥有了一定的撞击性能。 局丞王甫的眼皮挑了挑,忍不住提醒道:“肃王殿下,似这般改造,战车的速度可就大受影响了……并且,不利于战车拐弯,再者,驮着这么重的战车,战马的体力恐怕也是问题……” 此时,赵弘润正吩咐工匠们在战车的前端装上密密麻麻的锥刃,听闻局丞王甫的提醒,笑着说道:“王大人的意思本王明白,本王不需要这战车跑得有多快,本王只需要……站在它面前的敌军见之丧胆……” 局丞王甫望了一眼改造后的战车前段那恐怖的利刃,眼皮子不禁轻跳起来。 望着王甫面色古怪、欲言又止的模样,赵弘润没有细说,毕竟目前世上的骑兵大多还只是轻骑兵,而赵弘润对这种改良后的战车,却是当“重骑兵”来使用的,或者说,是最简陋的坦克雏形。 是的,赵弘润不需要这种战车有多么快的速度,他只需要这种战车具备冲击楚军步兵阵型的能力,或者说,是碾压一般步兵的能力,使敌军步兵产生心理上的恐惧。 至于杀敌,浚水营也有骑兵,也有这种荒野战场上的主流兵种,何必舍近求远呢? 要不是动力的限制,赵弘润恨不得将战车改造成坚不可摧的堡垒,毕竟楚军几乎以步兵为主,根本不用担心机动力会比不上楚军。 “放心吧,这种战车,本王只打算用一次……” 赵弘润笑着打消局丞王甫心中的顾虑:“就按照这样改造吧。” 用一次……肃王殿下莫不是打算一战而定? 局丞王甫用患得患失般的目光望了眼赵弘润,最终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下官明白了。” 第八十七章 :第一枚金令 第八十七章 事实上,赵弘润对战车其实还有诸多的改良方案,比如战车的减震问题。 但很遗憾,别说大魏,整个天下恐怕都没有橡胶这种东西,而冶造局目前也造不出弹簧,因此,这个方案赵弘润只能放弃,选择了削弱战车的速度与机动力,来提高战车的防御性能,纯粹将战车当会移动的堡垒使用。 不需要高速度、也不需要战车在拐弯方面的性能,赵弘润只需要这些战车能起到驱赶楚军士卒的效果。 毕竟,即便是远在大梁,他已在思考如何击退颍水的楚军,并逐步地完善心中的构思。 将所有战车的改造示意拜托给冶造局的局丞王甫后,赵弘润便带着宗卫们前往一方水榭。 因为他此番亲赴颍水战场,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总得与苏姑娘知会一声,免得她记挂,毕竟她是与他有过肌肤之亲的女人。 借口很简单,赵弘润只告诉苏姑娘,他要回一趟老家,至于地点,随便胡诌一个呗,只要不在大梁即可。 而对于赵弘润这个借口,苏姑娘仿佛只关心他赵弘润回老家究竟做什么。 当从赵弘润口中听说是回老家祭祖,苏姑娘眼中那一抹担忧神色立马就消失了。 仿佛她是在担忧赵弘润会不会是回老家与人相亲什么的…… 在一方水榭稍坐了片刻,赵弘润便回了皇宫,毕竟亲赴战场这么大的事,他总得到凝香宫与母妃沈淑妃说一声。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魏天子早已将这件事告诉了沈淑妃,并且,沈淑妃也没有阻拦。 毕竟魏天子的另外一个儿子,四皇子燕王弘疆,今日就已经启程前往南燕了,这件事朝野上下均已得知。 “没想到四哥走在我前头……” 当晚,魏天子、沈淑妃、赵弘润以及赵弘宣在凝香宫一起用饭,当从魏天子口中得知这件事的时候,赵弘润亦有些吃惊。 他还真没想到那前几日在浚水营的一番话,竟然还说动了那位四哥。 “并不止弘疆……” 魏天子下意识地差点将六皇子赵弘昭主动恳请前往齐国为质的事说了出来,好在及时收嘴。 “朕是说弘誉……”魏天子临时转了口风。 “二皇兄?”赵弘润惊讶地从魏天子口中听到了二皇兄雍王弘誉的名字,疑惑问道:“二皇兄做了什么么?” 魏天子闻言微笑着说道:“他恳请暂入户部,帮你统筹军饷、军粮一事……” 雍王兄还真是……见缝插针啊。 赵弘润不由地有些佩服雍王弘誉的“速度”,接着大魏对楚宣战一事,打着支持的旗号顺理成章地混入了户部。 “父皇同意了?”赵弘润好奇问道。毕竟在他看来,雍王弘誉此举显然是打算正式插手户部的事了,按照常理,魏天子不应该会同意的。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魏天子似笑非笑地说道:“无人反对,朕为何不同意?……有些人落后一步,也只能怪他们自己。” 有些人……指的是东宫太子? 赵弘润很识趣地没有再追问这件事,毕竟在当初端阳节文德殿之后,他在东宫太子与雍王弘誉之间便更倾向于后者,如今魏天子默许雍王弘誉将手伸到户部去,赵弘润也只是为那位二皇兄感到高兴而已。 “对了,这个给你。”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魏天子从怀中取出三枚手指粗细的金制令符,随手递给赵弘润说道:“三次机会。……将此物交给那些将领,朕便不追究他们的过失。” 言下之意,就是说赵弘润有三次无条件命令前线将领的机会,在这三次机会中,只要那些将领们是听从他赵弘润的指令,并且手中有一枚金令,那么,天子便不会追究那些前方将领因赵弘润而战败的过失,相当于一颗“安心丸”。 小心地接过那三枚令符,将其交给宗卫沈彧妥善保管,赵弘润表情有些别扭地说道:“父皇就这么肯定皇儿会犯错?” 魏天子笑而不语。 随后,他岔开话题说道:“百里跋跟朕说,你似乎并不要求他急行军赶至鄢陵。……跟朕说说你的打算。” 见说到正事,赵弘润脸上的表情也严肃了许多,郑重说道:“父皇,皇儿是这样想的,楚军一路攻破我许多城池,兵锋正盛,此时与其硬拼,诚为不智。……因此,皇儿准备在鄢陵先阻楚军一些时日,消磨消磨楚军的锐气。因此,浚水营就算提早赶到鄢陵,也派不上用处,与其急行军赶往鄢陵,消耗了浚水营兵将们的体力与斗志,还不如叫他们徐徐赶路……如此,等他们赶到鄢陵时,楚军的锐气多半也被消磨地差不多了,而浚水营的兵将们士气正高……” “这样……”魏天子闻言点了点头,旋即皱眉问道:“可是鄢陵……能守多久?” “这一点父皇可以放心,依皇儿推断,鄢陵目前应该已聚拢了前线的败兵,相信兵力方面并不成问题,只是士气低落罢了,相信明日皇儿亲赴鄢陵,定能使鄢陵的兵将们士气大振……” “明日?”魏天子愣了愣。 旁边,沈淑妃亦有些吃惊:“弘润,你明日就要走?” 赵弘润恭敬说道:“母妃,虽然皇儿大致也知晓了前线的事,可总归不如我用自己的眼睛去瞧那么仔细……毕竟是兵家大事,皇儿得到了鄢陵,结合那里的具体情况,才能做出决定。” 沈淑妃张着嘴欲言又止的良久,最终叹息说道:“那……那明日你多带些厚衣服去。” 赵弘润点了点头。 这时,弟弟赵弘宣说道:“哥,要不我将张骜、李蒙他们借给你吧?” 赵弘润一听不禁有些心动,毕竟张骜、李蒙等人是弟弟弘宣的宗卫,与沈彧、卫骄等人一样,那可都是宗府严格教导出来,一个个身手不凡不说,而且都识文认字,相信定能帮上不少忙。 要知道,宗府教导出来的宗卫,可不是叫他们当大头兵的,看看魏天子曾经的宗卫百里跋就能晓得,那绝对是将官的人选,只不过这些年轻代的宗卫们目前缺乏这方面的经验罢了。 “你舍得么?”赵弘润问道。 赵弘宣笑了笑,说道:“这有什么不舍得的?……相信张骜、李蒙他们也想参与那种与国攸关的大阵仗,可惜……” 可惜我去不了…… 赵弘宣怏怏地在心中补完了这句话,很显然他也想跟着哥哥赵弘润一起前往鄢陵,但遗憾的是,他终归不是他哥哥赵弘润,无论是魏天子还是他的母妃沈淑妃,都不会允许他一起去鄢陵的。 也难怪,毕竟有时候明明这兄弟俩只相差一岁,但赵弘润所表现出来的才能与成熟,却仿佛已是成人,这让赵弘宣憧憬羡慕不已。 “那就说好咯。” 赵弘润高兴地揉了揉弟弟的脑袋,替自己又得到十名可用的人才而感到高兴。 翌日,赵弘润带着沈彧等十名宗卫以及暂时从弟弟弘宣那借来的张骜、李蒙等十名宗卫,前到雍王府拜会了二皇兄弘誉,此后便驾乘着马车赶往了鄢陵。 临走前,他向魏天子借了工部内负责水利、屯田、营造等等工程项目的官员、工匠大概两百多人,请他们跟浚水营大将军百里跋一起出发,同行的,还有赵弘润请冶造局所改良的战车。 而让浚水营五营大将军百里跋哭笑不得的是,明明昨日魏天子才将那三枚特殊的金令交给肃王赵弘润,而今日,他便收到了其中一枚金令,一封书信,以及一张来自于工部的水路图。 “这可真是……” 当收到那枚金令的时候,百里跋着实有些啼笑皆非。 他早已从魏天子的口中得知,肃王赵弘润有三次无条件命令前线将领的机会,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这会儿还未从大梁城出发,便收到了这其中一枚金令。 也不晓得那小子叫我做什么…… 百里跋摇摇头拆开了赵弘润的书信,只见书信上写着几桩事,前几桩是他已经得知并且答应下来的,比如带着那两百辆改造后的战车一同赶赴颍水战场,以及带上那两百多名工部的官员、工匠,虽然他弄不懂赵弘润究竟想做什么。 但是最后一桩事,却让他微微皱了皱眉。 原来,赵弘润要百里跋做的,竟然不是立马三刻赶到鄢陵,而是请他在蔡河与洧水的交汇附近,建造水坝蓄水。然后,留着一些士卒守护水坝,再带大部队前往鄢陵。 怪不得他请求陛下调了两百多名工部的官员到我这边……在蔡河与洧水的交汇附近……可楚军在鄢陵啊……他想做什么? 百里跋着实有些头疼,毕竟据他所知,目前鄢陵那边的情况可不怎么乐观,因此,他自然希望能尽快地赶到鄢陵,可是赵弘润却要求他先到蔡河与洧水交汇附近,这不由得让他有些犹豫。 唔?蔡河…… 百里跋好似想到了什么,仔细查看手中的水路图,脸上露出了几许若有所思。 肃王殿下是担心楚军乘船逆蔡河而上,直达大梁么?……可此举无异于孤军深入,楚军并不敢这么做啊……可若是并非这个可能,眼下楚军正在攻打鄢陵,这鄢陵跟蔡河相差甚远,在蔡河设坝蓄水究竟做什么? “他究竟在想什么?” 百里跋有些看不懂了。 第八十八章 :初抵鄢陵 第八十八章 洪德十六年的九月底,肃王赵弘润与二十名宗卫便已抵达了鄢陵。 鄢陵并不算一座易守难攻的城池,但架不住它的地理位置着实有些特殊,它的南面便是鄢水。 鄢水,又称郑水,是古郑国比较知名的河道,而随着历史变迁,待等郑国灭亡之后,魏、楚便在各自陆续的扩展发展中逐步囊括了郑地,形成了如今魏、楚对峙的局面。 而在鄢陵的东侧,大概百余里外,又有一条河流,这条河流便是南北走向的蔡河,正因为有着这条河流,因此,当楚军大规模侵入魏国疆域的时候,兵部的物资输运源源不断地经蔡河从大梁运至鄢陵。 莫以为兵部的官员只晓得求和,事实上他们在向天意陈请对楚求和的同时,该做的,他们还是会做,并不会因为他们认为鄢陵难以抵挡楚军的攻势,便索性放弃鄢陵,连必需的物资都懒得输运了。 正因为有着兵部与户部的支持,目前鄢陵虽然情况并不乐观,但总算是牢牢守住了鄢水,没有使楚军越过这条天险。 抵达了鄢陵后,赵弘润并没有第一时间进入鄢陵城,而是与宗卫们攀登附近的山丘,登高眺望鄢陵一带的地形。虽然鄢陵城内必定会有当地的水路地形图,但是那些绘于画布纸上的地形图,终归会存在着或多或少的偏差。 因此,赵弘润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这片土地,毕竟以他超强的记忆力,牢记这些地形根本不成问题。 颍水郡,是地貌比较复杂的郡地,郡内多丘陵,因此,颍水郡内有许多以陵为名的城池,比如鄢陵、辰陵、安陵、信陵、襄陵等等,而在丘陵与丘陵之间,则多是地势平坦的平原,以及众多的河道。 不可否认,颍水郡是大魏疆域内河道最密集的郡地,那些众多的河流汇聚起来,便是天下知名的颍水流域,其支流分布甚广,遍布魏国、宋地、楚国、鲁国,乃至于齐国,最终流入不同的海域,是这些个国家中颇为重要的水运、水利。 而鄢水,则是整个颍水的一个上游的小分支,河道起始于新郑,经长社、鄢陵等地,最终汇入蔡河,再由蔡河汇入颍河。 其河道最宽为十五六丈,最窄处十一二丈,水势并不湍急。相反,由于眼下正值深秋入冬季节,鄢水的水位明显下降,这就使得楚军的舟船难以从蔡河下游逆流开入鄢水,行驶到鄢陵城附近帮助楚国的步兵登陆对岸。 毕竟鄢水只是颍水体系中一条上游的小分支而已,它在深秋入冬季节的水位,并不足够楚国的舟船正常行驶。 也正是这个原因,楚军在鄢陵城一带的鄢水对岸,造了几座营寨,只能老老实实地凭借步兵,强渡鄢水,攻打鄢陵。 然而,楚军的情况也并不乐观。 虽然说楚国起初堪称势如破竹地攻破了魏国好几座有河川之险的城池,但那只是由于前线的魏将防备不足,或者兵力上不足以防守众多的楚军。 而随着这些城池的陷落,战败的魏军一步步后撤,最终撤退到了鄢陵城,这就使得鄢陵城内的守军人数大增,尽管军中的士气由于前线屡屡战败的关系普遍低迷。 据鄢陵城向朝廷传达的报讯,目前鄢陵城内有士卒超过万人,其中包括两千五百名的本地守军,以及多达八千多人的前线溃军。 不过在鄢水的对岸,却有足足五万多的楚军。 而糟糕的是,这些楚军并不是楚暘城君熊拓麾下军队中的全部,据前方的消息称,楚暘城君熊拓这回为了攻打大魏报当年宋地被魏天子所坑之仇,倾尽了他领地内的军队,再加上另外几位熊氏王公贵族的军队,使得楚军在颍水郡这一地的兵力,便达到了整整十六万。 光是颍水战场便投入了十六万军队,再加上楚国攻打宋地的军队,如此也难怪大魏朝廷兵部的那些官员们普遍都不认同与楚国宣战,因为兵力相差实在太过于悬殊了。 面对着如此强盛的楚军,鄢陵城中军民可谓是惶惶不安,就连抚守亦终日愁眉不展。 所谓的抚守,指的是鄢陵城的文官武将。 在大魏治下的地方城池,文武分离。 文官称抚,也称作县抚、县令、抚正等等,总得负责该地的刑事、民生、税收等等事宜;而武将称守,通俗点也叫武尉,是校尉级的将领,总得负责缉盗、治安、城防等事事宜,是抚的佐官。 鄢陵城的县令姓裴名瞻,武尉叫做陈适,在以往,他俩只是大魏官吏中籍籍无名的地方文武官员,可是眼下,他们却成为了前线品秩最高的官员,非但有数以数万计的难民,还要掌管多达万余的军队。 当然,眼下鄢陵城内可不只裴瞻、陈适这两名县令与武尉,毕竟像辰陵等县城失守后,当地的县令与都尉们也纷纷后逃到鄢陵,不夸张地说,如今鄢陵城内有三个县城的县令与武尉。 这些人每日与裴瞻商量来商量去,有的主张反击、有的主张固守,意见始终无法彻底统一。 而至于以鄢陵城武尉陈适为首的武尉们,他们则开始巩固鄢陵的防线。 毕竟这些人是武官,做事自然要比文官果断地多。 可即便如此,面对着楚军的攻势,鄢陵城的处境依旧岌岌可危。 没办法,毕竟包括裴瞻、陈适二人在内,这些县令与武尉们都并非是擅长打仗的将领,他们以往顶多只有民生、刑事、治安、缉盗方面的经验,真正善于征战的将领们,远在汾陉塞,被楚暘城君熊拓的一支偏师拖得死死的。 谁叫汾陉塞的战略意义远比鄢陵这些城池更重要呢,因此,哪怕汾陉塞的将领们得知楚军已攻入他们大魏国内,也不敢分兵过来援救。毕竟楚国与大魏接壤的疆域太长,而汾陉塞的作用体现在阻挡楚国的西面,一旦这个要塞失守,那么楚国攻打魏国的路线可就不是两支了,而是三支,到那时,大魏将变得更加被动。 因此,宁可楚暘城君熊拓的军队从颍水攻入,汾陉塞的军队亦不敢轻动。 直到有一日,鄢陵城县令裴瞻收到了来自陈都大梁的消息,言朝廷遣肃王赵弘润,携浚水营大将军百里跋南下支援鄢陵,并正式对楚宣战。 接到这个消息,鄢陵城内的许多县令、都尉们都松了口气,尤其是鄢陵城的武尉陈适,毕竟这段日子他可是在行使着前线大将的职能,总得指挥数位以往同品秩的武尉同僚与超过万人的军队,正常来说,这是有违规制的,毕竟他只是一个县城的武尉而已,何来资格指挥超过万人的军队? 但是没有办法,毕竟这段日子鄢陵城缺少一位足够分量的人物。 而如今,朝廷正式对楚宣战,并且同时派来了两位足够分量的大人物,一位是浚水营的大将军百里跋,名副其实的将军,而另外一位的身份更是了不得,竟是当今魏天子的儿子,肃王赵弘润。 不过对此,鄢陵城的文武官员们或多或少也有些纳闷,毕竟以往他们只听说过雍王、襄王、燕王、庆王,何时又冒出来一个肃王呢? 不过这不要紧,反正只要是魏天子的儿子,只要是大魏的皇子,便足以使鄢陵城的军民安心,也足以振作军中士气低迷的士卒。 是的,他们一开始是这样想的。 可让他们随后亲眼瞧见那位所谓的肃王殿下竟然只是一个年仅十四岁的稚子后,他们的心顿时又沉到了谷底。 “是肃王殿下没错……” 在将赵弘润迎入鄢陵的城守府后,鄢陵县令裴瞻仔细检查了赵弘润交给他的文书。 这些文书都是由朝廷颁发,并且盖有兵部以及魏天子印章的文书,用以表明赵弘润的身份。 而在他检查文书的期间,其余闻讯而来的,那些已失陷了县城的县令、武尉们,则是眼巴巴地瞧着赵弘润,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太年轻了…… 鄢陵武尉陈适的眼皮子跳了跳,不住地上下打量着赵弘润。 因为远在鄢陵,从未见到过大梁的皇子们,因此在听说肃王赴前线的事宜后,他便下意识地将这位肃王殿下判断为是一位二十几岁的皇子,可没想到这位肃王殿下,今年居然还没有十五岁。 这……真要将兵权交给这么一位不到十五岁的皇子? 鄢陵武尉陈适不禁犹豫起来。 而赵弘润亦在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位鄢陵武尉陈适,因为他在进城的时候听说了,楚军之所以无法攻到鄢水的北岸来,正是因为这位鄢陵武尉带领军队屡次阻击的结果。 虽然说屡次阻击牺牲了不少士卒的性命,可是能将兵力远远超过鄢陵的楚军阻挡在鄢水以南,屡次强渡都未能成功,也足以证明这位鄢水武尉在带兵打仗方面是有一定水平的。 否则,其余几个县的武尉们又岂会听他调遣呢? 若是能说服此人的话,倒是可以省一枚金令…… 赵弘润不由得思忖起来。 不过很显然,这位鄢陵武尉陈适,他看待赵弘润的目光明显缺乏信任。 第八十九章 :初抵鄢陵(二) 第八十九章 “下官鄢陵县抚裴瞻,拜见肃王殿下!” 在仔细检查赵弘润的文书,确认文书无误后,鄢陵县令裴瞻这才主动向赵弘润行礼。 毕竟在此之前,他们因为无法确定赵弘润的身份,因此并没有向后者行礼,如今确认了后者皇子的身份,他们自然当补上这个礼节。 而期间,鄢陵武尉陈适,包括目前已陷落的临颍、西华两地的县令、武尉,亦纷纷向赵弘润见礼。 鄢陵县令裴瞻,武尉陈适;临颍县令赵准,武尉王述;西华县令徐宥之,武尉马彰…… 赵弘润坐在主位上,眼神逐一扫过这些位官员,半响后,他问道:“迄今为止,我大魏丢了几座城?” “回禀肃王殿下,六座。”鄢陵县令裴瞻低着头回话道:“长平、辰陵、许县、商水、西华、临颍……大小县城,共计六座城池。” 六座…… 赵弘润虽然脸上没有表示,但心中着实吃了一惊。 因为在送往大梁的消息中,只提到长平、辰陵、许县三地,因此他还以为大魏只丢了三座城池,没想到,大魏已经丢了六个县城。 “将颍水郡的诸县图取来。”赵弘润吩咐道。 鄢陵县令裴瞻连忙命人将颍水郡诸县图取来,平铺在桌上,赵弘润站起身来走到桌旁,目光扫向桌上的地图。 原来如此,先是长平、商水,然后是辰陵、许县、……再然后才是西华、临颍…… 对照着颍水郡诸县图,赵弘润这才意识到楚军至今已对大魏发动过三波攻势,这三波攻势攻陷了大魏足足六个县城,眼下的鄢陵,显然是楚军第四波攻势的攻克目标。 “其余四座城池的县令、武尉们呢?” 赵弘润转头瞧了一眼在座的诸位文官武将,尤其是临颍、西华两地的县令与武尉们。 只见这些位官员们对视一眼,面色有些难看地低下了低头。 看得出来,他们有些悲愤,也有些羞愧。 良久,鄢陵县令裴瞻低声说道:“回禀肃王殿下,长平、辰陵、许县、商水四县的军民,没能逃过楚军的阻击……那些位大人只来得及将楚军进犯的消息传于后方……” “是嘛。”赵弘润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回头对宗卫吕牧说道:“吕牧,记得将长平、辰陵、许县、商水四县六县记下,但凡是英勇抗拒楚军而牺牲的勇士,事后均要上报大梁,由朝廷给予嘉奖、抚恤。……仔细点查,尽量不许遗留,那皆是我大魏的勇士!” “是。”宗卫吕牧抱拳领命。 这位肃王殿下…… 鄢陵武尉陈适有些意外地瞧着赵弘润,他没想到这位肃王殿下虽然年幼,但是也懂得收买人心。 而这时,赵弘润转头望向屋内的众文官武将,沉声说道:“诸位,暂时将悲痛藏在心底吧,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如何击退楚军,使我鄢陵不至于沦陷。……不知鄢陵的防守由哪位负责?” 听闻此言,屋内众人不约而同地望向鄢陵武尉陈适。 见此,陈适站出来抱拳回道:“回禀肃王殿下,目前鄢陵的防线事宜,暂由末将负责。” “目前的大致情况如何,说来听听。” “是。”陈适抱了抱拳,沉声说道:“目前我鄢陵收编了临颍、西华两地的守军,亦招收了不少从前线溃败逃回的败军,共计有兵士一万一千多人,至于城内百姓……” 他转头望向了鄢陵县令裴瞻。 见此,裴瞻连忙说道:“肃王殿下,目前我鄢陵有百姓十余万,其中有七成是来自于其余六县的难民。” “可安置妥当?” 裴瞻苦笑了两声,低头说道:“难民人数众多,仍在安置当中。” “加快速度。……天气逐渐转寒了,这些我大魏子民好不容易才从楚军手中逃出来,可莫要使他们冻死在鄢陵,还有,粮食的供应,本王从大梁出发的时候,户部已在准备粮草事宜,本王请他们走蔡河,中途转陆运至鄢陵,大概二十几日便可抵达鄢陵,你放心发放粮食吧。” “遵命。” 一听说后续的粮草早已在途中,裴瞻心中大定。 “楚军的情况呢?”赵弘润继续询问陈适等武尉。 陈适抱了抱拳,正色说道:“鄢水南岸的楚军,目测大概六万人左右,是由楚平舆郡熊琥所率领的先锋。” “楚暘城君熊拓呢?”赵弘润问道。 陈适抱拳回道:“熊拓领十万大军遥遥在后,应该是在……镇压长平、辰陵、许县、商水四县……” 镇压……就是说在收刮四县的财富吧? 赵弘润抬手敲了敲脑门,故作沉思地长吐了口气。 可能陈适见他年幼,因此说得很隐晦,但赵弘润心中其实却很清楚:像楚国这种熊氏诸侯掌权的分封制国家,要让像楚暘城君熊拓这种地方诸侯出兵,那么楚王势必得给予他们好处,比如攻克城池后收刮城中财富的权利。 毋庸置疑,楚暘城君熊拓此刻多半是在收刮已攻陷的大魏城池的财富,甚至为此肆意屠杀当地的魏国百姓,毕竟在注重血统的楚国,楚国的平民,地位都是相当低贱的,更何况是魏国的百姓。 楚暘城君熊拓……这笔账先记着,本王迟早打到你暘城去! 赵弘润眼中那一瞬间闪过的杀机,让时不时正盯着他瞧的鄢陵武尉陈适一阵心惊。 这时,临颍县武尉王述忍不住开口问道:“肃王殿下,请问浚水营的援军,以及百里跋将军,何时抵达鄢陵?” “这个啊……”赵弘润收敛了脸上的沉重,微笑说道:“百里跋将军与浚水营已从大梁启程了,算算日程,应该在十月底左右能抵达鄢陵吧。” “十月底?”包括陈适在内,在座的众县令、武尉们均有些色变。 “从大梁到鄢陵,何须要那么久?……这,这有四十日了吧?”陈适忍不住问道。 是的,从大梁到鄢陵,根本不需要那么久,比如赵弘润,他从大梁赶到鄢陵,日夜兼程也不过就是七八日的工夫。 哪怕浚水营有两万五千名士卒,但若是急行军的话,差不多十五日以内就能赶到鄢陵,也就是十月初,然而赵弘润却说,浚水营却要在十月底才能抵达,这两者之间可是相差了整整二十余日。 眼瞅着如今楚军强渡鄢水的势头越来越猛,谁能保证这二十余日鄢陵不会出岔子? 对此,赵弘润没有细说,只装作没有听到陈适的问话。 事实上他心里是清楚的,因为正是他要求百里跋带着浚水营前往蔡河与洧水交汇,在那里筑一个水坝蓄水,完事后再赶来鄢陵。算算时日,差不多得十月底才能抵达鄢陵。 而这些话,赵弘润当然不会跟鄢陵的官员细说,否则这帮人恐怕要跳脚起来了。 “这……浚水营的援军不至,这鄢陵县如何守得住?” 屋内的文官武将们不禁有些心慌。 赵弘润闻言感觉有些好笑地说道:“先前没有浚水营的援军,诸位不是照样守了鄢陵半个多月么?” 听闻此言,陈适摇头说道:“肃王殿下误会了,先前我等能守住鄢陵,只因楚军对鄢陵的攻势并不猛烈,不过近几日,楚军开始强渡鄢水……末将怕事有万一,能否殿下派人去催催百里跋将军?” 说起来,陈适恐怕是此刻屋内最希望将军百里跋与浚水营早日抵达鄢陵的人,毕竟如今他以鄢陵武尉的身份统帅着超过万人的军队,这在以往是有违规制的。 因此,希望朝廷派一位足够分量的大人物,好使他将超过他职权的兵权交割。 虽然说以赵弘润堂堂肃王的身份,是足够接掌鄢陵城内万余兵将的,可问题在于,这位肃王殿下的岁数实在是太年轻了,陈适并不认为赵弘润能肩负起鄢陵十余万军民的重责。 因此,陈适想了又想,终究还是没有提出交割兵权的话。 毕竟相比较这位还不到十五岁的肃王,他更加倾向于信任浚水营五营大将军百里跋,至少那是一位多次参加过征战的将军,名副其实的将军。 “陈武尉似乎信不过本王?” 仿佛是看穿了陈适的心思,赵弘润冷不防开口问道。 屋内众人闻言不觉安静下来,纷纷转头望向陈适,却见陈适神色自若地回道:“肃王殿下言重了,末将岂会信不过肃王殿下。” 赵弘润闻言笑了笑:“当真?可是本王等到现在,也不见陈武尉提出将兵权移交给本王的话啊。” 陈适闻言低头不语,而屋内众人对视一眼,也不知该说什么。 事实上,他们都明白,此时应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兵权移交给这位肃王,毕竟这位肃王是目前鄢陵身份最高的一位,但是,不止是陈适,其余人谁也没有提起。 只因为这位肃王殿下,实在是太年轻了,年轻到他们很难对其抱持信任。 就在屋内的气氛逐渐变僵之时,忽然赵弘润呵呵笑了笑,挥挥手说道:“罢了罢了,本王只是与陈武尉开个玩笑罢了。事实上陈武尉这些日子做地挺不错的……既然如此,本王索性就任命陈武尉负责对楚的战事吧。” …… 屋内众人诧异地望了一眼赵弘润。 虽说他们也晓得这位肃王殿下其实并没有提拔任命的权利,但对方终归是皇子的身份,他的话,多少有些分量的。 如今赵弘润亲口承认了陈适,陈适也算是名正言顺了。 之后,当屋内众人纷纷告辞离开,宗卫沈彧忍不住问道:“殿下为何不拿回兵权?只要殿下执意索要,相信这些人也不敢违背。” “没必要。”赵弘润摇了摇头,淡淡说道:“那陈适做得的确不错,由他负责鄢陵的防线,应该不至于会给楚军可趁之机……” “可鄢陵若是不配合的话,殿下的计划不就难以实施了么?”宗卫卫骄皱眉问道。 “急什么?……浚水营得十月底才到鄢陵,本王的计划,差不多在十月下旬才能够开始实施……在此之前,就让这个陈适多费心吧。” “就怕那陈适到时候不听话……” “不听话?” 赵弘润从怀中取出一枚金令,在手上一下一下地抛着。 “那就送他一枚金令!” 第九十章 :接管 第九十章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转眼便到了十月下旬。 在这十几天的时间里,其实赵弘润也没有闲着,虽然看似好像每天啥事也没有做,但实际上,他却是密切关注着鄢陵城的情况与鄢水对岸楚军的动静。 同时,他也在考量那六名目前决定着鄢陵大小事务的文武官员。 如今的鄢陵,城内事务由县令裴瞻,原临颍县令赵准以及原西华县令徐宥之三人主持,而在军事上,则由鄢陵武尉陈适充当“大将”,原临颍武尉王述、与原西华武尉马彰担任副职。 不夸张地说,眼下的鄢陵俨然好比是吸收了临颍、西华两地的地方文武官员,因此哪怕鄢陵涌入了数万难免,这集三县之地的官员们也能腾出手来处理各项事务。 也正因为这样,十几日观察的结果让赵弘润不由地有些感慨:大魏对于地方文武官员的任命,果然是有其独到之处的,但凡能坐上地方县文武一把手位置的官员,果然是有些本事。 比如鄢陵县令裴瞻,就将如今的鄢陵城安排地井井有条,安抚难民的工作也做得很及时,并没有引起难民与鄢陵本地民户的矛盾。 而相比之下,更为出彩的恐怕还得数鄢陵武尉陈适。 经过赵弘润仔细的观察,他发现这陈适或许并不是一位擅长打仗的将领,虽然据说个人武艺不错。 但是,这陈适胜在做事非常仔细,他在鄢水南岸安排了详密的盯梢人马,尤其是晚上,严防着南岸的楚军趁着天黑强渡鄢水。 更值得推崇的是,如今鄢陵城内的军队,施行着“兵不卸甲”的策略,时刻准备着出城驰援鄢水防线,如此也难怪楚军明明兵力远超鄢陵,但是至今却仍未占到什么便宜。 说起来,这十日里楚军也曾对鄢水发动过一次造桥强渡鄢水的战事,但是在陈适、王述、马彰三员武尉带兵阻击下,楚军最终竟没能顺利地打造桥梁,反而折损了不少兵力。 当然了,在观察中赵弘润也注意到了陈适所暴露出来的弱点,或者说不足的地方,因为此人根本没有想过反攻,只是被动地防守,这在赵弘润看来并不可取。 俗话说得好,久守必失,仅仅只有万余兵丁的鄢陵,能在鄢水对岸六万楚军先锋面前守多久? 一旦楚军结束了收刮鄢水以南的魏国县城、村庄的财富,正式对鄢陵发动攻击,恐怕就不是如今这幅和谐局面了。 哪怕是防守,也始终要坚守着一颗伺机主动出击的心,这才是赵弘润一贯所奉行的防守之道。 不过话说回来,即便那陈适并不能使赵弘润完全满意,但赵弘润亦没有放弃招揽此人,或者说,说服此人信任他的心思。 遗憾的是,由于他年纪的限制,那陈适始终抱持着不怎么信任他的态度,哪怕赵弘润有几次隐晦地提起兵权交割的事宜,那陈适也频频装作没有听到。 三两次之后,赵弘润索性也就不再费心了,反正他有魏天子的承诺,可以有三次机会无条件命令地方官员按照他的指令行事,目前还有两次。 在洪德十六年十月二十日这一日,赵弘润将裴瞻、赵准、徐宥之、陈适、王述、马彰这六名如今商议决定着鄢陵内外大小事务的文官与武将们叫到了他暂住的屋子。 一来是赵弘润估算时日,五营大将军百里跋与他的浚水营应该已结束了在蔡河筑造水坝之事,正在赶来鄢陵的途中;二来,对岸的楚军由于暂时受阻于鄢水的关系,遂开始侵犯鄢水南岸上下游。 上游是临颍、下游是西华,虽说两地的县令与武尉们已经提前将县城内的百姓转移到了鄢陵,但问题是,两地并非是所有的百姓都居住在县城,仍然有着不少村落由于各种原因,还住在他们的村子里,而如今,这些人正遭受着楚军的残害。 因此,赵弘润需要设法让鄢水对岸的楚军,再一次将注意力投到鄢陵这边来。 “殿下,六位大人到了。” 宗卫沈彧低声在赵弘润耳边提醒了一句。 赵弘润抬起头来,正巧瞧见裴瞻、赵准、徐宥之、陈适、王述、马彰六人从屋外走进来。 “诸位,请坐。” 赵弘润招呼着他们六人就座。 裴瞻、赵准、徐宥之、陈适、王述、马彰六人对视一眼,默默地在屋内的椅子上坐下了,但是,他们谁也没有说话。 因为他们并不清楚赵弘润这次召见他们究竟出于什么用意,再者,他们也清楚赵弘润曾几次暗示陈适交出兵权,只是后者没有理会而已。 似乎是看到了这六人脸上的凝重之色,赵弘润笑着说道:“诸位大人不必如此拘束,事实上这些日子几位大人做得相当出色,本王会如实上报朝廷,日后朝廷必有重赏。” 裴瞻终归是鄢陵的县抚,鄢陵地域内名副其实的一把手,见其余同僚缄口不言,他只好主动接上赵弘润的话。毕竟,总不能让这位肃王殿下冷场不是? “肃王殿下言重了,我等身为大魏官员,理当为国分忧、为陛下分忧……不知,肃王殿下今日召见我等所为何事?” “只为一件事。”赵弘润环视了一眼众人,面色自若地说道:“从即日起,本王将接管鄢陵!” 他的一句话,让在座的六名文武官员面色大变。 这位肃王……终于要夺权了? 他们心中暗暗震惊。 不等眉头大皱的陈适开口,鄢陵县令裴瞻首先开口委婉地说道:“肃王殿下,遵照朝廷颁发的那份文书……肃王殿下似乎并不能这样做。” “朝廷?”赵弘润微微笑了笑,从怀中取出魏天子御笔所写的圣谕,淡淡说道:“本王有父皇的允诺!” 裴瞻闻言面色一紧,连忙起身上前,恭敬接过赵弘润手中的圣谕,摊开仔细观瞧。 果然,圣谕上清楚写明肃王赵弘润有三次机会可无条件指使地方官府与魏**队,落款还清晰盖着天子私印与国玺大印。 六人围在一起,瞪着眼睛看了半响,神色均有些泄气,尤其是鄢陵武尉陈适。 他原以为只要他不主动交出兵权,赵弘润并不能怎样,可如今事实证明,赵弘润若想要夺鄢陵的权,随时都可以。 “肃王殿下……要我等做什么?” 恭敬地将圣谕归还赵弘润,裴瞻有些苦涩地问道。 其实并不止陈适,在座的其余几人事实上都怕眼前这位年仅十四岁的赵弘润做出什么不智的事来,将鄢陵推入火坑,因此,他们暗地里是支持陈适拒交兵权的。 但是如今不能够了,有魏天子亲笔允诺的圣谕在,若是他们再无视赵弘润的要求,那便是抗旨不遵,赵弘润有权利将其拿下收监、甚至是当场格杀。 听到裴瞻的话,赵弘润心底暗暗有些好笑。 因为魏天子并没有在圣谕上注明是三件什么样的事,因此,赵弘润钻了圣谕的空子,提出了接管鄢陵的要求,严格来说,这也算是一件事,可这样明显与魏天子当初的想法并不符合。 但是,在场的这些人又有谁会晓得? 从怀中摸出一枚金令丢向裴瞻怀中,赵弘润忍着心中的好笑,严肃地说道:“先在鄢水上游筑个水坝吧。” 鄢陵县令裴瞻一听莫名其妙,诧异地问道:“肃王殿下,您莫不是想用水攻对付楚军?……恐怕这事行不通。” “为何?” 裴瞻拱了拱手,正色说道:“眼下已是入冬,鄢水水量大幅减少,蓄水几日,根本不足以有所影响……再者,楚军又岂会袖手旁观?他们自然会派兵前往上游,阻碍我方筑坝。” “那就派重兵去上游保护。”赵弘润笑着说道。 鄢陵武尉陈适闻言面色大变,连忙站起说道:“肃王殿下,此事万万不可!……眼下我鄢陵的军队就不足以抗拒对岸的楚军,殿下又要分出一些兵力前往上游,若此事被楚军得知,怕是楚军立马要强渡鄢水攻打我鄢陵……” 话音刚落,王述与马彰两名武尉亦站起身,连声劝说。 “是啊,殿下,此时万万再不可分兵啊!” “殿下,此时分兵,鄢陵势必难保!” 面对着众人的劝说,赵弘润的面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仿佛耍孩子气般,冷哼着说道:“我意已决,你等不必再说!……陈适,这件事就交给去办!” “……”陈适张了张嘴,简直有些难以置信。 见此,武尉王述连忙说道:“肃王殿下,我鄢陵至今得以幸免,皆靠陈武尉与楚军周旋,他不能轻离鄢陵啊!……末将愿往上游筑坝。” 然而,武尉王述的求情并不能使赵弘润改变主意:“不,这件事,必须交给陈适!” 肃王……是在怪我先前不识相,不肯交出兵权吧? 武尉陈适默然地望了一眼赵弘润,旋即长叹一口气,接下了此事。 “末将……遵命!” 这六人,心灰意冷地离开了。 离开时,他们脸上或有愤慨者、有无奈者、也有心灰意冷者。 赵弘润并没有心思去关注他们,他站起身来,走到窗户口,推开窗户默默地望着窗外的园子。 楚平舆君熊琥……身为楚军颍水战场先锋,被楚暘城君熊拓寄以厚望的你,希望你足够睿智,否则,我这边的谋划就比较麻烦了…… 赵弘润默默地思忖道。 第九十一章 :部署 第九十一章 “什么肃王,简直是不可理喻!” “一个十四岁的稚子,他懂得什么?” “大敌当前,他还要夺权,真是蠢材!” 在从赵弘润的屋子离开之后,裴瞻、赵准、徐宥之、陈适、王述、马彰六人先来到了以往商议大事的屋子里。 一到这里,王述与马彰这两名武尉就忍不住开始破口大骂,而陈适在旁默不作声。 良久,赵准叹息道:“王武尉、马武尉,你二人就算再骂,又有何用?那肃王有陛下亲笔所书的圣谕,我等不得不从啊。” “早知如此,还不如索性将兵权交割,也好过陈武尉被那肃王记恨……”徐宥之亦叹息道。 其余五人闻言默然不语。 是的,因为那位肃王年仅十四岁的关系,因此非但陈适不信任他,迟迟不肯将手中的兵权交割,就连其余五人亦暗中支持他这么做。可谁能想到,那位肃王竟然有着魏天子的允诺,那可远比朝廷的文书更管用。 “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晚了。”武尉陈适叹了口气,转头对王述、马彰二人说道:“两位,某不在鄢陵的时候,希望两位能多给那位肃王殿下出出主意,眼下他的一念……决定着我鄢陵的生死存亡。” 王述、马彰二人对视一眼,郑重地点了点头:“陈兄放心,我二人会看着他的。……就怕他不听。” “不听也要说,为今之计,唯有如此了。”陈适严肃地说道。 简单商量了几句后,陈适便与他们告辞,在城内点了五千兵,前往鄢水上游的南岸,准备在上游筑造水坝。 这五千兵,是赵弘润亲口说出来的数字,这在陈适看来是极其不智的。 要知道眼下鄢陵就只有一万一千余兵力,然而,那位肃王殿下却因为想在鄢水上游造一个根本没有用途可言的水坝,竟将调走了近乎一半的兵力,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但是事到如今,陈适也没有办法,只有老老实实地带着那五千兵前往上游筑造水坝。 他的动向,立马被鄢水对岸的楚军打探到了,毕竟不单单鄢陵关注着对岸的楚军,楚军也关注着鄢陵的动向,如今武尉陈适带着五千兵前往上游筑造水坝,楚军又岂会不知? “什么?鄢陵的武尉陈适,在上游造水坝?” 当这个消息传到楚军先锋,楚平舆君熊琥耳中时,这位已三十几岁的平舆君着实愣了半响。 要知道,虽然陈适仅仅只是鄢陵县的武尉,但他曾与楚军打过数次交道,楚军目前被堵在鄢水南岸,就是因为此人。 因此,楚平舆君熊琥哪有不晓得鄢陵武尉陈适的道理。 “那陈适莫不是想在上游筑水坝,待等我军强渡鄢水的时候放水淹我军?” 楚平舆君熊琥的帐内有他的心腹将领,听闻这个消息无不大笑嘲讽,因为在他们看来,陈适此举是相当无智的行为。 “这陈适……怎么会突然做出这种无谋的举动呢?”楚平舆君熊琥也有些纳闷,因为打过几次交道,他对陈适也有了些了解,知道对方是仔细缜密的人,虽然不至于会做出这种傻事。 忽然,他心中一动,若有所思地问道:“据说……姬偲(赵元偲)前些日子有个儿子到了鄢陵?” “是的,是肃王姬润(赵弘润)。”一名将领撇撇嘴说道:“不过是个十四岁的稚子而已。……乳臭未干的稚子也妄称王,这魏国,怕是离亡国不远了。” 肃王姬润…… 楚平舆君熊琥在帐内来回踱了几步,一脸若有所思地说道:“据某所知,那陈适以往堪称是鄢陵的顶梁,由他率领魏军与我军作战……因此,不会无缘无故就离开鄢陵,乌干,你说那陈适是不是被那肃王姬润给排挤了?” 将领乌干闻言沉思了片刻,点点头说道:“君上,此事倒是大有可能。那姬润是姬偲的儿子,年纪轻轻跑到鄢陵这前线来,无疑是打着击退我军的心思……既然如此,他势必会接管鄢陵兵权,有可能是那陈适不肯交出兵权,因此姬润就索性将他派了出去……” “那……上游筑坝是什么意思?” 将领乌干笑着说道:“自古战事,多用水攻、火攻,或许那肃王姬润也想来这么一手呢?” 此言一出,帐内众将皆忍不住哄笑起来。 平舆君熊琥亦失笑地摇了摇头,感慨道:“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以为知道一招水攻就能击退我数万楚军先锋?看来这魏国的公子,远不如我楚国啊。” “不过就是这样我军才有机会啊。”将领乌干眨了眨眼睛,问道:“君上要不要派些军队去上游跟那陈适耍耍?” 平舆君熊琥显然听出了爱将的调侃语气,笑着说道:“理他做甚?……那陈适若真是受肃王姬润排挤,眼下他迫不及待想回到鄢陵……咱们派兵去骚扰他筑坝,保管那小子丢下筑坝的事,二话不说就回鄢陵了……好不容易鄢陵出了一个肃王姬润,帮了咱一把,咱可犯傻啊。……让陈适与那五千兵慢慢在上游筑坝玩吧,等他筑成了坝,咱们的大军也早已渡过鄢水了。” “末将也是这个意思。”将领乌干抱拳笑道:“君上,眼下鄢陵少了五千兵,又没了陈适,可是进攻的大好时机啊……” “唔。”平舆君熊琥点点头,忽然摸着下巴,不怀好意地说道:“事不宜迟,等我给那稚子写封战书,激他与我一战……” 没过多久,平舆君熊琥便写好一份战书,叫人用弓矢射往对岸,自有在鄢水北岸巡逻的鄢陵兵拾到,派人回送至身在鄢陵的肃王赵弘润手中。 大约两个时辰不到,赵弘润便收到了这份来自于楚平舆君熊琥的书信。 “这家伙是打算激殿下与他一战?” 宗卫沈彧等人站在赵弘润身后张头探脑地瞧着,待看到心中的言辞不禁有些好笑。 原来,平舆君熊琥在心中自表了他乃楚国熊氏一脉的贵族身份,打算与赵弘润这位魏国姬氏一族的血脉“较量”个高下,看看楚国熊氏与魏国姬氏,这两支王公贵族的血脉谁更加出色点。 “说了这么说,其用意恐怕就是为了让肃王殿下放他过鄢水……”从赵弘润他弟弘宣那暂借过来的宗卫长张骜一口道破了平舆君熊琥的用意。 而同样是九皇子弘宣的宗卫李蒙亦笑着说道:“看来,肃王殿下的年纪,蒙蔽了不少人呐。” 其余宗卫们纷纷会心地笑着。 想来也是,屋内的这些宗卫,要么是赵弘润的宗卫,要么是赵弘润的弟弟弘宣的宗卫,对于这位肃王殿下可谓是知根知底,只有他们才晓得,这位肃王殿下剥除那“年仅十四”的伪装外,那可是一位心智极高的皇子。 “那平舆君熊琥,果然不打算进攻上游的陈适……”宗卫卫骄佩服地感慨道。 “他怎么可能去进攻陈适?”赵弘润笑了笑,指着信中淡淡说道:“瞧见没,他在信中恭维我虽年幼却独掌大权,这说明他已经知道我接管了鄢陵……如此看来,我猜测地没错,这鄢陵内的确有楚国的奸细,就不知那些楚国奸细是混在难民中,还是混在那些溃败而回的败军中……我叫你们做的事办得如何?” 听闻此言,宗卫高括笑着说道:“殿下,其实根本不必咱们出手,那武尉陈适被殿下赶到上游去造水坝,这鄢陵城里啊,都在私论是殿下公报私仇……” “哦?”赵弘润闻言笑道:“无所谓,只要目的达到就行。……眼下我鄢陵分出了小半的兵力,还遣走了‘擅战’的武尉陈适,又有一个独断独行、刚愎自用的肃王……相信楚军眼下恨不得立马渡过鄢水,一口吞掉鄢陵……” 众宗卫们相识一笑,笑容中满带着对某些不知究竟而指责肃王赵弘润的家伙们的嘲讽。 “那这个平舆君熊琥……” 望了一眼赵弘润,种招低声问道:“殿下要应战么?” 赵弘润想了想,说道:“你们替我一封回信吧,用辞狂妄些……至于他的提议,就说,本王不信任他,只允许他搭好浮桥后派一千兵卒,到时候,本王也派一千兵卒。……就在这一千兵卒的人数内,较量一下。” “对方会同意么?”宗卫方朔纳闷说道:“想必那平舆君熊琥也会担心那千人被我军吃掉吧?” 赵弘润望了一眼这位从弟弟那借过来的宗卫,笑着说道:“如果是我,我就会一口答应。……楚军先锋有六万之众,若区区千人的损失能换来鄢陵城的陷落,何乐而不为?……毫无疑问,到时候,平舆君熊琥根本不会再理睬他与我的赌约,只要他不是个傻子,就会叫那一千兵卒死死守住浮桥,好使鄢陵南岸的楚军能沿着浮桥源源不断地到北岸来……” “原来如此。”方朔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穆青,去叫这鄢陵的县抚裴瞻过来。……尽量不许声张,我要交代他一些事。” “是!” 第九十二章 :鄢陵之战 “两日后……么?” 当夜,楚平舆君熊琥便收到了赵弘润的回信,并将其传阅于帐内的将领们。↖ 而听说这件事时,楚军先锋帐内的将领们都非常吃惊。 “那个肃王……竟然同意了?”楚将乌干吃惊地望着楚平舆君熊琥,难以置信地说道:“君上,您……您是如何说服他同意的?” 平舆君熊琥微笑着说道:“某在信上写道,倘若他能取胜,某这边的攻势便到此为止。换而言之,即我军在颍水战场的攻势,止步于鄢水。” “他……信了?”楚将申亢摸着下巴一脸诧异地问道。 “与其说他信了,不如说他选择了相信。”楚平舆君熊琥微微一笑,冷哼着说道:“在我大楚的强大攻势面前,魏国岂有抵挡之力?与其奢求于击退我军,相信魏国的人更加倾向于如何阻挡我军的攻势,不至于再有城池沦陷。……这个时候某抛出一个饵,那个年纪轻轻的肃王又岂会不咬钩?若换做是某,相信某也会死死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力争在赌约中胜出,迫使我大楚的军队止步于鄢水……” “已丢失的城池就不要了么?”楚将乌干皱眉问道。 平舆君熊琥闻言哈哈大笑:“魏人自然想收复已被攻陷的城池,问题是,他们何来这个能力?在我大楚倾力进攻之下,他们能死守住国家不至于亡国就已经是一件了不得的事了。反攻?呵呵呵!……终归,两国的军队数量差距太大了,大到犹如鸿沟一般,并非是区区魏国可以扭转的。” 帐内众将轻笑着点头附和,半响,申亢皱眉问道:“不过,这个千卒邀战的赌约对我军也不是很有利啊……君上,魏国虽兵力远逊我军,但是他们冶铁水平要高我国一筹,其军中士卒所用的武器、甲胄,都要比我军高一两个档次,若没有人数上的优势,仅一千士卒对一千士卒,恐怕并不能胜……” 听到这里,楚平舆君熊琥脸上露出几许诡异的笑容:“你还当真了?那不过是骗那年幼无知的肃王默许我军搭建浮桥的借口罢了……一旦浮桥顺利搭成,谁会去管他那什么赌约?区区的鄢水地域,可满足不了暘城君熊拓大人啊!” 原来如此! 帐内众将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不过这样,君上的信誉或有伤损啊……”楚将乌干皱眉说道:“其实依末将看来,这件事何必如此麻烦?根本不需君上诈赌,如今鄢陵仅有五六千兵力,哪怕我军强渡鄢水,魏军亦不见得能挡……” “不,那样并不稳妥。”平舆君熊琥摇了摇头,正色说道:“你仅看到眼下鄢陵仅仅五六千军队,但事实上,鄢水上游的陈适,随时都有可能率军返回鄢陵。……虽然那肃王姬润排挤那陈适,可若是鄢陵情况危急,他理所当然会召回陈适,如此一来,鄢陵的兵力又变成万余,这将大大阻碍到我军强渡鄢水。……因此,要么不打,打,就要一鼓作气,攻上鄢水北岸,使那陈适来不及回援!” “原来如此。”乌干点头会意道:“君上是打算在那两日后的赌斗中,对那肃王姬润展开突然袭击,一鼓作气攻上鄢水北岸!” “正是这个道理!”平舆君熊琥颔首笑道:“诸位,且各自回去准备一下吧,两日后,我先锋军将第一个踏上鄢水北岸,直取魏都大梁!……哦,对了,那个肃王姬润,诸位到时候也别忘了关注一下,若能将其活捉,将会是一张好牌。” “末将明白。” 帐内诸将异口同声地抱拳应道。 两日的工夫,一晃眼就过去了,待等十月二十三日的时候,赵弘润这才向鄢陵城内的那几名文武将领提出两日前他与楚平舆君熊琥约定在鄢水岸上赌斗的事,并命令王述、马彰两名武尉率领军队随他出征。 听到这个消息,屋内赵准、徐宥之、王述、马彰四人均是面色大变,唯有鄢陵县令裴瞻神色怪异地瞅着赵弘润,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荒谬!荒谬!”武尉王述第一个跳了出来,大声反驳道:“肃王殿下,万万不可被楚贼蒙骗啊!……楚国觊觎我大魏颍水郡已久,如今他大好局面,岂会真心实意地跟殿下约赌?毋庸置疑,那平舆君熊琥不过是诱骗殿下,使殿下允许他搭建浮桥罢了!……一旦楚军建好浮桥,我鄢陵危矣!” “是啊,殿下。”武尉马彰亦抱拳急切说道:“这等赌约,根本不可信!……相等兵力下,我军士卒占据武器、甲胄上的优势,楚军若不凭借人数上的优势,根本不能战胜我军!可那平舆君熊琥却仍然提出这种极有利于我大魏的赌约,这说明他根本就没有将这桩赌斗放在心上,只不过是为了哄骗殿下默许他搭建浮桥罢了!……殿下千万不可中计啊!” 呵,我大魏的地方将领还是颇为可靠的嘛,唔,若非这样,这些人也不能单凭万余人就将六万楚军先锋阻挡在鄢水…… 赵弘润心中暗暗称赞了王述、马彰这两名武尉几句,可是脸上却没有什么表示,毫不客气说道:“本王主意已决,你等不必多嘴,照办就是!” “肃王殿下!”王述、马彰二人急地大叫一声,可惜赵弘润丝毫不为所动。 无可奈何的他们,只有用眼神向鄢陵县令裴瞻求助。 但让二人惊诧不解的是,以往每每会站出来与他们一同劝说赵弘润的鄢陵县令裴瞻,今日却一反常态地什么也不说,只是眼神复杂地望着赵弘润。 这可真是……呵呵,王述、马彰,你们太小瞧这位肃王殿下了……不对,应该说,是我等都太过于小瞧这位肃王殿下了,这位肃王殿下的心……很大,大到你们,大到我们想都不敢去想…… 回想起两日前被肃王赵弘润秘密叫到他的屋子,将他的计划全盘告知,鄢陵县令裴瞻这才意识到,无知的人,根本不是这位肃王,而是他们这些以貌取人的家伙。 难怪陛下会允诺肃王那样的权利……真是空活了那么多年啊…… 心中苦笑连连,然而裴瞻脸上却不敢有何表示,毕竟赵弘润曾警告他,这鄢陵城内十有八九有楚军的奸细,因此,绝不能传出什么风声,使楚军得知这位肃王真正的目的。 想到这里,鄢陵县令裴瞻故意装作爱莫能助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怎能如此……” 王述、马彰二人对视一眼,恨恨地攥紧了拳头。 半个时辰后,鄢陵城军队尽出,赵弘润带走了城内几乎所有的军队,俨然将鄢陵变成了一座空城。 瞧着这一幕,王述、马彰二人越发感觉前途渺茫。 “这……能胜么?”文官赵准将信将疑地问道。 鄢陵县令裴瞻眼中闪过一丝古怪的轻松笑意,随即故作叹息地说道:“事已至此,我等也唯有祈祷了。……若是前方战事不利,我等就唯有迁城内的百姓,使其迁移至安陵……” “也唯有如此了。”文官徐宥之叹了口气,旋即摇摇头感慨道:“这肃王……实在是太过于刚愎自用!” “……”裴瞻瞧了一眼前者,什么话都没有说。 因为,还不到透露实情的时候。 不久之后,鄢陵城全城上下已遍传动员令,一旦前线战况不利,城内百姓便要迁移至安陵。 在听说了这个消息后,全城的百姓、难民无不收拾好了家中值钱的东西,准备随时撤离,而有些本来还在观望的,家境殷富的家庭,更是早早将值钱的东西运上马车,聚集在城门口争着吵着要前行一步前往安陵。 而与此同时,赵弘润则命王述、马彰两名武尉率领那五千余士卒抵达了鄢水北岸,在北岸摆开阵型。 可能是为了避免赵弘润怀疑,楚平舆君熊琥并没有提早叫楚军搭建浮桥,而是等到魏军到了之后,这才姗姗来迟,命令楚军当着魏军的面,徐徐地搭建浮桥。 “殿下,这个时候就应该发动攻势……” 眼见楚军陆续开始搭桥,武尉王述忍不住再次向肃王赵弘润建议道:“趁其忙着搭桥,不若派弓手攻击,必能杀敌过千!” 杀敌过千?……此间楚军十六万,你杀死人家一千名楚军能顶什么用?要么不打,要打,就要全歼这六万楚军先锋! 赵弘润瞥了一眼王述,淡淡说道:“本王既已与那平舆君熊琥立下约定,岂有违背之理?传令下去,在一千名楚军渡河之前,全军不许攻击!” “殿下……” “这是命令!” 王述、马彰对视一眼,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而瞧见魏军果然没有趁机发动攻击,在远处观瞧的平舆君熊琥脸上露出几许冷笑:“那肃王姬润,那真是幼稚地令人发笑啊……传令下去,命令先渡河的千名士卒顺势对魏军展开攻势,掩护后续军队强渡鄢水!” “是!” 浮桥顺利搭成,在无数魏兵不解的目光下,一千名楚军士卒毫无阻碍地渡过了鄢水。 按照约定,他们先得摆列阵型,然后再与魏国一千名士卒战斗,以这场战胜的胜负来决定楚军是否止步于鄢水,可显然平舆君熊琥不打算遵守这个约定,命令那一千名士卒在渡过鄢水猴立即进攻魏军。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见楚军背信弃义,武尉王述瞪了一眼赵弘润,一副怒其不争的之色:“反击!摧毁浮桥!” 可傻子都晓得,楚军好不容易在鄢水成功搭成了浮桥,又岂会轻易让魏兵摧毁,这不,先渡过的楚军士卒们死死守住浮桥,不惜付出巨大的伤亡代价,以自杀式的进攻逼迫魏兵不得不向后撤。 完了…… 眼见浮桥非但没有摧毁,反而有越来越多的楚军陆续搭建后续的浮桥,如潮水般涌向北岸,马彰恨地攥了拳头。 “快……”他拽过身边一名亲信,急声道:“速速回报鄢陵,鄢水守不住了!” …… 赵弘润清楚瞧见了这一幕,但是什么话都没有说,他的神色始终很平静。 忽然,他缓缓脱下了身上的锦服,露出里面的宗卫式样甲胄。 “穆青……差不多了,你以本王的名义,撤吧!” “是!” 宗卫穆青适时地披上了一件奢华的锦服,带着几名宗卫,以及那面肃王的旗帜,缓缓后撤。 仿佛仓皇逃离一般。 第九十三章 :鄢水之战(二) 第九十三章 “君上,顺利渡过鄢水的我军楚军已有两千余人了……” 在鄢水的南岸,楚军的传令兵随时向平舆君熊琥传递着最新的消息。 “唔,做得好。”平舆君熊琥点头称赞了一句,随即正色说道:“但是这还不够!令乌干、申亢二将不惜一切代价,压制魏军,抢占北岸!” 事实上,就算没有这名传令兵,平舆君熊琥也能用自己的眼睛,清楚看到鄢水北岸的情况。 别看平舆君熊琥手中有六万楚军,其实这会儿真正整齐列队在鄢水南岸的,也就是两三万人而已,其余的楚军,远远地排列在后方,甚至连对岸的情况都没有机会瞧见。 没办法,毕竟隔着一条鄢水,这就使得楚军人数优势所带来的便利大幅度削减。 已渡河的两千余楚军,根本无法阻挡五千余魏军的步兵方阵,更糟糕的是,魏军士卒的武器、甲胄普遍要比楚军优秀一个档次,这就使得楚军的军队人数明明占据绝对的上风,但是鄢水北岸的战况却反而是他们楚军处于劣势。 魏国的冶铁技术,还要在我国之上啊…… 平舆君熊琥皱了皱眉,因为他注意到,他们楚军士卒的兵刃往往无法砍透魏兵身上的甲胄,但是魏兵手中的长枪,却几乎每次都能刺穿楚兵的铠甲,偶尔有几个手持利刃的魏兵,甚至能将楚兵的兵刃砍断。 这是装备上的劣势。 若是魏国的疆域人口能匹敌我楚国,这场仗怕是就难说了…… 在心中感慨了一句,平舆君熊琥沉声下令道:“令虞由加大对鄢水北岸箭矢压制的力度!” 左右闻言愣了愣,压低声音提醒道:“君上,北岸也有我楚国的兵士……” 平舆君熊琥冷冷扫了那名出声的亲卫一眼,顿时让后者识趣地闭上了嘴。 事到如今,岂还能顾忌误伤我军?……一旦今日不能突破鄢水,岂不是白白送于魏军一场胜仗,助其振作军中士气?……无论如何,也要将这些魏军彻底打垮! 平舆君熊琥眼中闪过几分决然。 其实这时候,楚将虞由也不是没有指挥麾下的弓箭手隔着鄢水用弓矢压制对岸的魏军,借此掩护正在陆续强渡鄢水的友军。 只不过因为考虑到有可能误伤友军,因此,他麾下弓箭手的射矢并不密集而已。 “加大压制力度么?” 从传令兵手中得知了平舆君熊琥的将令,楚将虞由的眼神顿时一冷。 随着他一挥手,这次,鄢水南岸数千的弓箭手皆举起了弓箭。 “放箭!” “嗖——” “再放箭!” “嗖嗖——” 一声令下,鄢水北岸箭如雨下。 那恐怖如暴雨一般的箭矢,在鄢水北岸密集地落下,在杀伤射死了不少楚兵的同时,亦吓住了正准备反攻的魏兵。 “那些家伙……疯了么?” 一名魏军的百人将下意识地示意麾下的士卒们暂缓对浮桥方向的冲锋,惊骇莫名地望着眼前那足足有十余丈的空地。 那空地,原本并非是空地,因为那里原本有数百乃至近千的两军士卒正在激烈地厮杀,可是那阵恐怖入瀑雨般的箭矢袭击之后,那里就只剩下了一片尸骸,以及许多尚未咽气、浑身中箭倒在血泊当中的两军士卒。 “连自己人都杀?” 不远处,另一名魏军百人将惊骇地瞪大了眼睛。因为事实上,方才他们魏兵的损失并不严重,顶多两百余人中箭罢了,而相对地,中箭的楚兵的人数,足足是魏兵的三倍! “不要停!” 鄢水南岸的楚将虞由发现麾下的弓箭手因为射死了自己人而犹豫起来,厉声喊道:“继续放箭!压制魏兵!” “嗖嗖嗖——” 又是一阵箭雨。 “箭矢又来了!注意掩蔽!” 冲在最前面的魏兵百人将高呼一声,示意麾下的魏国步兵举起手中的盾牌,以防备箭矢。 可事实上,这波箭雨并没有多少魏兵中箭,哪怕有些个被箭雨波及的魏兵,也凭借着手中坚实的盾牌幸免于难,只是被射到了四肢等不太致命的地方。 “莫要后退!”武尉王述奋力喊道:“反攻!反攻!摧毁浮桥!摧毁浮桥便是我军的胜利!” “喔——” 魏国步兵们发出一阵呐喊,奋力又杀上前去,而对面那些楚军士卒亦不顾生死地冲了上来。 那片“空地”,再一次被活的性命所填满。 可是没过多久,鄢水南岸又是一阵恐怖的箭雨射至,不分彼此地射杀了许多没有防备的两军士卒。 眼见己方又出现了上百名伤亡,武尉王述一双眼睛都瞪地睛圆,仍然不顾一切地喊道:“杀!杀过去!” 这家伙…… 赵弘润皱眉望了一眼武尉王述,转头朝他那肃王大旗下,宗卫穆青等人的方向望了一眼。 此时宗卫穆青早已穿上了一件奢华的锦服,注意到赵弘润的眼神示意,当即悄悄带着几名宗卫,以及那杆肃王的大旗,往后撤退。 要知道,赵弘润这杆肃王的大旗在此时恍如帅旗一般,如今这杆主旗向后撤退,对岸的楚军又岂会视而不见? “君上,那姬润小儿似乎要逃了!” 平舆君熊琥身边的亲卫们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这件事,欢喜地喊道。 “好!”平舆君熊琥仔细一瞧,脸上亦是露出了狂喜之色,大笑道:“稚子无胆,这种战况他竟然畏惧了……真是天赐我功!”说着,他立即挥手喊道:“速速对魏兵喊降。” 这个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片刻之间便有许多楚兵得知,他们纷纷朝着魏兵大喊。 “你国肃王小儿已逃,你等还不速速投降!” “速速投降,可饶你等不死!” 数万楚军的呐喊,一时间遮天蔽日,当即传到了鄢水北岸的魏兵们耳中。 什么?肃王……竟然逃了? 无数魏国步兵面面相觑,简直难以置信。 一时间,魏兵的反攻势头为止一顿,大部分魏兵都有些难以适从,不知所措。 “怎么可能?!”武尉王述、马彰二人对视一眼,惊骇地转过头去,果然发现肃王赵弘润已不知所踪,连带着那杆肃王的大旗也转移到了后方。 “那个狗娘养的……”性格粗鄙的武尉王述破口大骂,可是还未等他骂完,他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 因为他惊骇莫名地发现,已更换了宗卫甲胄的赵弘润,正站在他身后亲卫的位置,冷冷地看着他。 什……什么情况? 武尉王述与马彰不知为何缩了缩脑袋,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这笔账,事后在跟你算。”冷冷瞥了一眼王述,赵弘润从怀中摸出两张纸递给王述与马彰二人,低声说道:“照着纸上所写,喊出来!” “……”王述、马彰二人接过纸张,瞧了一眼,脸上顿时露出几许古怪之色。 “还等什么?喊!”赵弘润瞪着眼睛低声喝道:“再不喊话,我军就要溃败了!” 听闻此言,武尉王述浑身一颤,在莫名地瞧了一眼赵弘润后,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弟兄们,不必去理睬那什么肃王,那种贪生怕死的家伙也算我军主帅么?……没有他,我军一样能阻楚军于此!” “想想我等后方的鄢陵,我等的双亲、兄弟、姐妹,皆在城中,我等若战败于此,他们必被楚狗所残害!……你们能容忍,我们的亲人被楚狗的刀刃所杀么?没有了那什么肃王反而好,我马彰,与武尉王述大人,来接管指挥!……众弟兄们,可愿听我等号令?!” “……” 那些不知所措的魏兵们闻言顿时仿佛又找到了主心骨,仿佛“肃王”与肃王大旗的消失对他们而言没有什么影响。 哼!这是理所当然的。……这二人与陈适带领这支军队多时,屡次击退楚军,若是在士卒心中的威望连我这个刻意淡化了存在的肃王还不如,那才叫奇怪吧? 赵弘润瞥了一眼王述,见他因为士卒们重新激发了斗志而露出一副欣喜松心之色,面无表情地轻哼了两声。 旋即,他将目光投向了对岸的楚军。 不过这样一来,楚军的攻势,应该就会变得更加疯狂了吧? 第九十四章 :鄢水之战(三) 第九十四章 总算是不至于酿成溃败局面……不过,这位肃王殿下此举是什么用意呢? 从“肃王”手中接管了军队的指挥权,武尉王述皱眉望了一眼站在他身旁充当护卫的,真正的肃王赵弘润,心中着实有些不解。 他压低声音问道:“肃王殿下,您……”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赵弘润被打断了:“肃王不是逃了么?我叫姜润,是王武尉的亲卫别记错了。……另外,注意点,楚军的进攻势头会比方才更凶猛。” “……”王述错愕地望了一眼赵弘润,缓缓地点了点头。 正如赵弘润所推断的,“肃王”的后逃,对魏兵的影响的确不是很大,几乎可以说是微乎其微,毕竟他在到了鄢陵之后啥事也没干,哪怕两三日前他接管了整个鄢陵,也无法改变他在这支魏兵心中威望远不如陈适、王述、马彰三人的事实。 毕竟后三人屡次率领这支军队将楚军阻挡在鄢水南岸,而他赵弘润做了什么值得为人称道的事呢? 没有! 说句不客气的话,他这位肃王在这支魏军心中,其实在与不在几乎没什么分别。 但是对面的楚军显然不会这么认为。 比如平舆君熊琥,他这会儿可是气地半死。 毕竟在他看来,“肃王姬润”逃了,那么这场仗按理来说也就结束了,可谁能想到,武尉王述、马彰二人,竟然凭着个人的威望,生生将那些由于“肃王后逃”而变得不知所措的魏兵们,重新激起了斗志。 这简直……不能容忍! “进攻!进攻!进攻!” 连喊了几声,平舆君熊琥咬牙切齿地咒骂着王述、马彰二人,旋即恶狠狠地说道:“那肃王姬润小儿乃魏军的主帅,主帅都逃了,这群家伙还能坚持多久?给我加大进攻力度!” “是!” “叫虞由继续命弓箭手射击,不惜一切代价,压制魏军!” “是!” 随着平舆君熊琥的命令下达,楚军的攻势再一次变得凶猛,尤其是那些弓箭手,射击简直是不分敌我,为了压制魏兵,不惜让友军陪葬。 在楚军数千弓箭手的残酷压制下,鄢水北岸的魏军与楚军之间,俨然出现了一片死亡之地,但凡踏上这片地域,无论是楚兵还是魏兵,均会遭到楚军弓箭手的箭雨洗礼。 “竟然毫无顾忌地射杀己方士卒,那群家伙疯了么?” 眼见楚国弓箭手的攻击不分敌我,武尉王述震惊地喃喃道。 “哼。”赵弘润轻哼了一声,低声说道:“并非是平舆君熊琥疯了,只是他觉得眼下是击溃我军的最佳机会而已……” 最佳机会……难道是因为“肃王后逃”之事? 武尉王述深深望了一眼赵弘润。 这位肃王殿下,究竟在谋划些什么? 武尉马彰亦神色古怪地望着赵弘润。 眼瞅着赵弘润站在如此混乱的战场上却面不改色,他俩逐渐意识到,这位肃王殿下的心智,恐怕不像他的外表那样稚嫩。 “眼下,我等怎么做?”王述小声问道。 赵弘润略有些意外地望了一眼王述,同样压低声音说道:“楚军会不停地逼我军后退,就顺他们的意,缓缓后退……” “不反攻么?” “反攻?你以为能赢么?自从最初那架浮桥顺利搭建起,你不就已经认定这场仗必输么?……要不然,你派人往鄢陵传什么消息?” “我……”王述闻言不禁有些愕然,他没想到赵弘润竟然还注意到他有派人向鄢陵传讯。 “拖延时间吧,尽可能地为鄢陵城内百姓的撤离拖延时间……就像你之前所做的一样。”赵弘润淡淡瞥了一眼王述。 …… 直视着赵弘润淡定的目光,王述第一次有种完全看不穿对方心中所想的诡异感觉。 “末……末将明白了。” 果不其然,楚军南岸的楚军借着弓箭的威力,一次一次地逼迫魏军后退。 每次箭雨落下的位置,均比之前大概推进了丈余的距离。 楚军……果然是打算逼我军后退么? 武尉马彰瞧见这一幕,眼神顿时一凛。 虽然魏国步兵们凭着手中的盾牌,几乎没有什么伤亡,但是心中对那箭雨的惊恐,却迫使他们不住地一步步向后撤退。 也难怪,毕竟那暴雨般箭矢实在是太过于恐怖,恐怖到魏国的步兵们尽管手中握着盾牌,心底仍然不受控制地产生了畏惧。 随后第五波箭雨,同样又朝前推进了丈余,同时也逼迫得魏兵们下意识地后退。 而随着魏国步兵们的后退,鄢水北岸给予楚军登陆的空间无疑便增大了,越来越多的楚兵聚集在鄢水北岸。 拖延……么? 武尉王述瞄了一眼赵弘润,没有再下令麾下士卒进攻。 不知为何,望着这位肃王殿下淡定的神色,他的心绪竟不再向之前那样紧绷。 “可以适当地用弓箭反击……这可是白白削弱楚军的机会。”赵弘润低声提醒道。 “哦,对!”王述如梦初醒,立马转头吼道:“我军的弓弩手呢?……瞄准前方,射击!” 列队在魏国步兵身后的魏国弓箭手们,听闻这阵吼声,纷纷也用弓矢还击。 而他们射击的对象,自然便是那些已抢占北岸的楚兵。 然而,也不晓得那些楚兵是不是不知生死的家伙,冒着友军的箭矢,冒着魏军弓弩手的箭矢,不惜付出重大的牺牲,逐步逐步地向魏国步兵逼近。 更不妙的是,后续的楚军源源不断地沿着浮桥登陆对岸,加入了这群敢死队的队伍。 面对着楚军这种根本不拿士卒的性命当性命,纯粹用士卒性命推进战线的自杀式战术,魏兵们虽然未出现溃败,但是后退的势头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我军的士气……削减了,是因为察觉到这场仗已经不可能再打赢了么? 赵弘润瞥了一眼附近的魏国步兵们,见他们面色均有些惶惶不安,皱眉对王述说道:“告诉麾下兵将,你已将战况不利的消息告知鄢陵,眼下鄢陵正在迅速组织百姓迁移,但是,这需要时间!……他们的亲人需要时间,需要这里的士卒们再阻挡楚军片刻!” 武尉王述点头会意,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弟兄们!” “……” 附近的魏兵均转头望向王述。 只见王述苦笑了一声,遗憾地说道:“抱歉啊,这场仗我军恐怕胜不了了……不过没关系,我早已将这里的情况告知鄢陵,相信此时鄢陵正在组织城内的百姓们向北迁移……但是这需要时间,你们的至亲、兄弟、姐妹,他们需要时间来撤离……我等拖住楚军一会儿,便有许许多多的百姓得生,不至于被楚狗所杀……我希望你们,战到最后一刻!” 原来鄢陵已经得到了消息了么? 那就好…… 可以清楚瞧见,有许多魏兵在听到王述这番话后露出了几许轻松之色。 “眼下,我等就尽可能地拖住楚军的脚步吧!……步兵退后十步,弓箭手放箭!” “喔喔——” “再退后十步,弓箭手放箭!” “喔喔——” 在王述、马彰两名武尉一次次的指挥下,魏兵整齐有序地后撤着,再缓缓后撤的同时,亦有效地用弓矢射杀那些奋不顾身冲上来了楚军士卒。 楚军的损失,已超过四千人了,哼…… 赵弘润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他从心底鄙夷楚军这种纯碎拿士卒性命来堆砌战果的无聊战术。 但不可否认,这种战术与在兵力数量占绝对优势的楚军可以说是相得益彰,逼得他们魏国的步兵明明占据地利与装备上的优势,甚至是短暂的相对兵力优势,竟然不得不后退。 如此大约又拖了一盏茶工夫,王述低声对赵弘润说道:“已退出鄢水南岸楚军弓手的射程了……还要退么?” 赵弘润眺望了一眼鄢水北岸的楚军,见粗略估计已有多达六千士卒渡过鄢水,遂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军脱离鄢水南岸弓手的射程,这不就意味着那些楚国步兵可以毫无顾虑地,正式对我军展开进攻了么?……此时不逃,等着被他们拖死?命全军转身,逃!” 好果断…… 武尉王述微微一惊,当即吩咐两名亲卫同骑一马,将马匹让给赵弘润,旋即振臂喊道:“弟兄们,我等已为鄢陵的百姓争取了足够的时间,眼下,该是我等为自己考虑了!……暂且留着这有用的性命,日后再找这群楚狗报仇!……听我令,全军转身,撤退!” 其实麾下的魏兵们早就想过要撤退,只是碍于军令,以及希望为鄢陵的亲人争取些撤退的时间,因此没有后逃而已,如今一听这话,全军近五千士卒顿时转身,朝着北方逃去。 娘的,那群魏兵竟然在这个时候逃了? 刚打算对魏兵发动攻势的楚将乌干见到这一幕顿时气得火冒三丈,心说这群家伙杀了我军那么多士卒,岂能容他们逃离。 二话不说,乌干下达了命令:“追!” “喔喔——” 已经渡过鄢水的楚军士气正旺,闻言当即朝着魏兵追去。 与此同时,鄢陵。 鄢陵县令裴瞻站在城墙上,俯视着城内的百姓陆续撤出城池。 “裴大人,这是最后一支百姓的队伍了……” 文官赵准在旁提醒道。 “唔,”裴瞻点了点头,留恋不舍地望了一眼全城,旋即脸上闪过一丝决然。 “放火烧城!” 第九十五章 :追与逃的赛跑 鄢陵城内的百姓,已陆续向北方的安陵撤退。 而前线的鄢陵魏兵,亦在赵弘润与王述、马彰的率领下,从鄢水全面撤退。 在他们身后,那是铺天盖地般的楚兵,那涌动的人头,仿佛接天连地,如潮如蝗。 武尉王述回头瞧了一眼,亦被那壮观的景象唬地面色微变。 “楚……楚兵追来了……” 他望了一眼身旁附近驾驭着战马的赵弘润,有些着急地说道:“殿……不,姜润大人,楚兵距离咱们的士兵就几十丈远,末将担心……” “慌什么?”赵弘润淡然地说道:“咱们的士兵靠两条腿跑路,楚兵也仅靠两条腿追赶,你还担心咱们魏人跑不过楚人?……别看两军的距离仅仅几十丈,只要我军的奔跑速度不次于楚兵,就是跑到天涯海角,后面那帮人也别想追上来。” “真……真的?”王述睁大着眼睛问道。 赵弘润没有理睬他,只是默默叹了口气。 曾经哥追着一个残血的敌方英雄满地图跑,明明只相差两个身位,可相同的移速愣是没追上,最后被人家的队友反杀……这就是血的教训啊。 回头瞧了一眼麾下的士卒,见有几名扛旗的士卒明显快要落后大部队,赵弘润说道:“通知下去,丢掉手中的旌旗。……扛着那玩意也想跑赢楚兵?你们这未免也太小瞧人家了。” 可能是赵弘润从始至终笃定从容的表情越来越让武尉王述感到惊奇与信任,因此,王述二话不说就命令麾下的士卒将手中的旌旗、包括军旗都随手丢弃于道上。 本来后面的楚兵追地很紧,可当他们瞧见魏兵将旌旗丢弃在路上时,竟纷纷停下脚步,弯腰去捡。 也难怪,毕竟在征战期间,夺旗的功劳不亚于杀死一名敌兵,尤其是比较高级些的旗帜,那更是会引起哄抢的。不夸张地说,要是赵弘润那面肃王的大旗此刻丢弃于道上,相信后面的楚兵都能为了争夺这面王旗而打起来。 而瞧见这一幕,楚将申亢面色大怒,提着兵刃怒喊道:“该死的!几面旌旗就叫你等昏了头么?……给我追!” 尽管他已严厉警告,可他麾下的士卒们还是不舍得丢掉拾到的魏军旌旗,毕竟这可都是军功。 对此,楚将申亢也没有办法,只能不断地催促麾下的士卒加紧追赶前边的魏兵。 在他的催促下,楚兵总算是又追近了些距离。 见此,武尉王述忍不住又对赵弘润说道:“姜润大人,楚兵……又追上来了?” 还能追上来了?奇了…… 赵弘润惊讶地望了一眼后方,随后这才恍然大悟般一拍额头。 原来,魏兵的装备普遍要比楚兵更加完善,就拿步兵来说,楚国步兵穿的是皮甲,手中再拿一杆武器,或长枪或长戟,这就结束了;而魏国步兵穿的是铁甲,里面还套着棉衣,手上装备,左手铁盾右手刀枪,全身装备的重量显然要比楚兵沉重地多,也难怪后面的楚兵会赶上来。 想到这里,赵弘润连忙说道:“命令全军士卒,手上武器,都丢掉。……轻装后撤!” 王述闻言缩了缩脑袋,犹豫说道:“姜润大人,丢掉武器……犯军纪的。” 赵弘润皱眉说道:“废什么话?事急从权懂么?武器不过是死物,死物难道还有活人重要?……丢!” “是。”王述虽然被呵斥了一顿,但脸上却露着真心的笑容。 显然,他很欣喜于赵弘润这句活人远比死物重要的言论。 一声令下,魏兵们纷纷丢弃了手中的铁盾、刀枪。 这下后面的楚兵可就热闹了,要知道魏国的武器装备普遍比楚军优质一个档次,如今魏兵们将优质的兵器丢弃于道上,后面的楚兵哪有不哄抢的道理。 而瞧见这一幕,楚将申亢连呵斥的心思都没了,因为他也晓得魏兵的武器在他麾下楚兵可是极为抢手的,因此,他只能催促麾下的士卒加紧追赶,不许因为哄抢魏兵的武器而发生争斗。 如此又追赶了一阵,赵弘润索性叫王述命令麾下的士卒一边跑一边将身上的铁甲也解下来全丢了。 近五千魏兵,这回可是彻彻底底地变成“轻装”了,奔跑的速度明显加快了许多。 反而是在后边追赶的楚兵,由于好几次停下脚步哄抢魏兵遗弃的武器、装备,因此始终也没能追赶上来。 不过这样一来,倒也使得楚将申亢对前面这些魏兵的警惕心大减。 他本来还有些怀疑这些魏兵是不是有什么诡计,而如今对方将全身上下的武器、甲胄都全了,申亢哪里还会怀疑其他。 很显然,魏兵这是为了逃命,啥也顾不上了。 鄢陵……看来能到手了! 楚将申亢面色欢喜,下意识地望了一眼鄢陵的方向。 忽然,他面色微变。 原来,他注意到前方远处鄢陵的方向,竟然扬起了浓烟,更有阵阵火光冲天。 该死的!魏人不会是把鄢陵给烧了吧? 回想起前面的那伙魏兵曾故意耽搁拖延了许久,申亢的面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因为若是魏人当真将鄢陵一把火给烧了,那么他们就算是得到了鄢陵,也没有什么作用。 一座空城而已,能有什么作用? 不会真把鄢陵给烧了吧? 楚将申亢心中大急,又一次催促全军疾奔。 而与此同时,由于逐渐接近鄢陵,武尉王述、马彰二人也注意到了鄢陵城池方向的火光与浓烟,面色微变。 他们当然不会认为这是楚兵赶在他们前头将鄢陵给攻陷了,因为楚兵还在他们身后。 如此一来,那就只有一个解释:鄢陵县令裴瞻下令焚烧了鄢陵! 裴瞻大人……不对!裴瞻大人绝没有这个魄力,如此说来…… 武尉马彰神色怪异地望了一眼赵弘润,因为他想起,今早赵弘润命令全军开往鄢水赴那个所谓的“赌斗”时,当时鄢陵县令裴瞻的态度便有些怪异。 难道说……肃王殿下是故意输了鄢水的仗,然后一把火将鄢陵城池给烧了?他为何要这么做? 武尉王述、马彰二人面露不解之色。 果不其然,当他们临近鄢陵城池的时候,果然发现整个鄢陵已是一片火海,浓烟滚滚。 “城内的百姓……” “在前面!” 还没等王述说完,马彰惊骇地一指前方,只见在前方遥远处,隐约可见一片人海。 那群人海迅速地朝着北方撤离,转过那片名为鄢陵的山丘,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内。 “姜润大人,鄢陵城池……” 然而王述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赵弘润给打断了:“就跟着前边那些向安陵撤退的百姓,咱们也朝安陵方向撤。” “这……” 王述面色微变,因为在他看来,前面既然有从鄢陵撤出的百姓,那么他们就不能再走这条路线,否则,一旦后面的楚兵追赶上前面的鄢陵百姓,那些百姓显然要遭殃。 可是留下断后的话,他们麾下的魏兵手中又没了武器、甲胄,又怎么跟后面的楚兵厮杀? 也不知是否是看出了王述、马彰二人心中的犹豫,赵弘润低声宽慰道:“就放心按我所说的做,我心里有数。” ……但愿如此。 王述、马彰二人叹了口气,只好命令麾下的士卒沿着前边鄢陵百姓的撤离路线,继续奔跑撤离。 这时,赵弘润则回头瞧了一眼身后的楚兵心中暗暗说道:你会怎么选择呢,楚将? 在赵弘润的身后,那楚将申亢正也注意到了远方那些往北撤离的鄢陵百姓。 魏人……果然是打算撤走城内百姓,然后将鄢陵焚烧,留给我军一座空城…… 楚将申亢勒住缰绳,伫马观瞧着鄢陵城与鄢陵城东北遥远处那些正在往北撤离的魏**民,脸上露出沉思之色。 “将军,魏人放火烧了鄢陵,咱们要去救火么?”左右问道。 楚将申亢沉思了片刻,摇摇头说道:“救……要救。不过,咱们这会儿就算是救火,也不过得到一座空城罢了,相信魏人已经运走了城内值钱之物……与其如此,还不如趁势取安陵!” “趁势取安陵?”左右惊呼道。 “啊!……若是我所料不差,前边应该有十余万的鄢陵之民……咱们尾衔着这些百姓,若是安陵接纳这些鄢陵之民,咱们便趁势攻克安陵……” “若是安陵不接纳呢?” “哼!那就在安陵城下将这些鄢陵之民杀尽,威慑安陵城内军民!……传令下去,全军加紧追赶,再者,派人知会平舆君熊琥大人,请大人速速携剩余军队赶来……此乃取安陵的良机,切不可失!” “是!” 于是乎,在楚将申亢的将令下,数万楚军凭借着自己的双腿再次急行军,不惜代价也要追赶上前面的鄢陵军民。 而发现这个情况,武尉王述与马彰二人又气又急,不禁后悔刚才不应该听从赵弘润的话,叫士卒丢掉身上的武器、装备,这下好了,后面的楚兵不惜体力死命地追赶上来,他们根本没有断后的能力。 而对此,赵弘润的表情依旧非常镇定,他回头瞧了一眼后方,脸上露出几许笑容。 唔,果然是选择了趁势攻安陵么?很聪明啊,那楚将……可惜这份聪明,将会要了你的命! 第九十六章 :伏击 “总算是过来了……” 鄢水北岸,平舆君熊琥望着麾下先锋大部队已几乎全部渡过鄢水,不由地心生感慨。£∝ 也难怪,毕竟前几仗他们楚军节节得胜,一口气拿下了魏国六座城池,可没想到,他这个先锋竟然会在鄢水受阻。 不过那些都都已经过去了,眼下他先锋军已渡过鄢水,攻陷鄢陵指日可待。 “报!” 一名斥候驾驭着战马从前方飞速赶来,疾驰到平舆君熊琥面前,飞身下马,叩地抱拳道:“前方急报,魏人在鄢陵城内放火,企图焚烧城郭!” 该死!果然还是被我料中了…… 听闻这个消息,平舆君熊琥不觉地皱了皱眉。 事实上,早在瞧见肃王姬润的王旗向后方逃离时,他平舆君熊琥便意识到鄢陵的魏人极有可能会叫鄢陵城内的百姓向北撤离,同时焚烧鄢陵,留给他们楚军一座空城。 还是被鄢陵的王述、马彰,拖延了太多的工夫么? 平舆君熊琥的双眉皱了起来,沉声问道:“前线是哪位将军?乌干还是申亢?” “回禀君上,是申亢将军。……申亢尾衔敌将王述、马彰所率的五千鄢陵魏兵,一路追赶至鄢陵附近,瞧见鄢陵城池火光冲天,疑似魏人焚烧城郭,遂命我即刻返回向君上禀告。” “申亢?”平舆君熊琥摸了摸下巴,问道:“他如今在做什么?” “回禀君上,申亢将军意图顺势取安陵。” “顺势取安陵?”平舆君熊琥愣了愣。 “是的,君上,申亢将军言,从鄢陵城内撤出的魏民距他大概仅六七里地,依稀可见远方的人海,相信这些鄢陵魏民准时朝着安陵方向撤退,如若能追赶上去,或可携那十万魏民,要挟安陵城……” 平舆君熊琥听到这里眼睛一亮,欣喜说道:“好!不愧是申亢。……就按照他所想的去做吧,某会叫此间的士卒们加紧赶路。” “是!”斥候跃身上马,原路返回而去。 呵呵呵,这可真是……意外收获啊。不过想想也是,那王述、马彰二人即便拖延了许久,然而鄢陵城内魏民有十万之众,顷刻之间又岂能逃地远?申亢做得对!这可是一张顺势取安陵的王牌啊…… 想到这里,平舆君熊琥大手一挥,沉声喝道:“传令!全军朝鄢陵进发,加紧速度!” “喔——” 而与此同时,楚将申亢仍在率军追赶魏将王述、马彰二人所率领的五千鄢陵魏兵,而在这支魏兵的前方,那便是数以十万计的鄢陵魏民。 可惜我楚军几乎没有骑兵队,否则,只要一队骑兵…… 眼瞅着就在前方的魏国溃军与魏国逃亡百姓,楚将申亢心急如焚。 是的,楚国地大物博,人口也众多,但遗憾的是,楚国地处大江以南,多舟船而少战马,因此一旦遇到像眼前这种情况,就比较棘手,明明敌国的溃军就在前方仓皇逃离,但是却因为缺少骑兵队的关系,无法扩大胜利成果。 无奈之下,楚将申亢唯有命令麾下的步兵加紧追赶。 这个时候,他如何还顾得上麾下的楚国步兵早已在持续多时的急速奔跑中累地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他的眼中,就只有前方的五千魏国溃军与多达十万的魏国逃亡百姓。 “追!” “喔……喔喔……” 其实这会儿,前面赵弘润、王述、马彰所在的五千鄢陵魏兵也早已精疲力尽,也难怪,毕竟他们与身后的楚兵一样,都是一路从鄢水附近一路逃亡到此地,连续奔跑了七八里地,几乎已处于体力耗尽的边缘。 “楚军的速度……又加快了……” 武尉王述随时关注着身后方的楚军追兵,见他们又爆发出一股冲锋的势头,心中不禁有些惊慌。 毕竟他麾下的魏兵,几乎已经丢掉了身上的占负重的武器与甲胄,一旦被身后的楚军追上,那无疑就是全军覆没,被楚军尽皆戳杀的局面。 “姜……姜润大人……” “别慌。”赵弘润淡淡地宽慰道:“人在被疯狗追的时候啊,总是会爆发出潜力的……别看后面的楚军追地紧,可惜……他们追不上的。” 王述、马彰二人将信将疑。 然而事实证明,赵弘润的话果然没错,尽管他们身后的楚军加紧了追击的速度,可他们麾下的魏兵们也毫不示弱,或者说,他们处于恐惧,跑得甚至比身后方的楚兵还要快。 要知道,身后的楚将申亢可是不时地用言语、用命令激励麾下的楚军,而赵弘润这边,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叫王述如实地向全军通传,身后方的楚军离他们的距离。 当听说身后方的楚军距离他们仅仅只有二十余丈时,魏兵们很难想象地爆发出了远超平日的速度,愣是将两者的距离又拉长到三十丈,气地后面的楚将申亢恨恨直咬牙。 “果然追不上吧?”赵弘润瞥了一眼有些呆滞的王述,笑着说道:“人性呐,可是一个很复杂的东西……在死亡的威迫下,人往往能爆发出超乎寻常的潜力……” 王述不明所以地望了眼赵弘润,犹豫说道:“不过姜润大人,楚军始终在后面紧追不舍,这终究不是一个事吧?……您看,前面的百姓距离咱们越来越近了……” “别急,前面的百姓不是已经快绕过那片鄢陵了么?” 绕过鄢陵?这叫什么话?这鄢陵不是谁想绕过去都能绕过去么? 王述欲言又止。 反倒是马彰隐约从赵弘润的话中察觉到了什么,惊疑不定地望着前方那片名为鄢陵的山丘。 难道那片鄢陵山坳中…… 望了一眼面色一如之前平静的赵弘润,马彰好似是猜到了什么,脸上不受控制地涌出浓浓的喜色。 终于,前方的百姓陆续绕过那座名为鄢陵的丘陵,而赵弘润、王述、马彰所率领的近五千鄢陵溃军,亦紧跟其后,冲入了那里。 “……” 在绕过鄢陵之丘的时候,马彰的双目不住地观瞧丘陵下官道两旁的林子,尽管那些毫无异状,可马彰总感觉那里仿佛藏着什么,藏着什么让他不知觉热血沸腾的存在。 浚水营!一定是浚水营! 马彰激动地不由自主地全身颤抖起来。 他猜得没错,这片鄢陵之丘,埋伏着近乎两万五千名浚水营的魏兵! “将军,楚兵追上来了……” “唔。” 在鄢陵之丘山坳下的林子中,浚水营五营大将军百里跋似笑非笑地望着那些气喘吁吁跑入伏击地带的鄢陵溃军,以及他们身后方不远处那同样是气喘吁吁的楚军追兵。 真是了不得啊,肃王殿下……没想到,你还真能将楚军诱至此地…… “准备突击!”压低声音发出命令,百里跋取过腰间的酒囊,咕嘟咕嘟灌了几口烈酒。 而同时,得到了出击命令的浚水营士卒们,亦纷纷取出酒囊,引颈狂灌。 注:冬季作战,一般军队会在出击前配发一只装满烈酒的酒囊,让士卒们在战前狂饮几口,一是为了驱寒,使僵硬的四肢恢复正常;二是起到类似兴奋剂的作用。 “放箭矢!” 准备就绪,随着百里跋一声令下,道路两旁的林中顺时射出一波箭矢,楚将申亢所率的楚国追兵毫无防备,纷纷中箭。 什么?伏兵?! 见麾下士卒纷纷中箭,楚将申亢面色一惊。 而就在这时,浚水营五营大将军百里跋率先骑马冲出了伏击地,振臂喝道:“浚水营……全军突击!” “喔喔——!!” 近两万五千名浚水营的魏兵们,如潮水般从两旁的林子,以及林后的空旷地带涌了出来,士气高亢地杀向因为中埋伏而呆若木鸡的楚兵们。 一方,是士气如虹、体力充沛的浚水营魏兵,而另外一方,则是一路从鄢水疾奔至此地,早已精疲力尽的楚军,别看两支军队人数接近,可事实上,后者根本就没有战力可言。 “战车队,开道!” 随着百里跋一声大喝,经赵弘润所改造后的两百辆驷马战车既不快也不慢地从林后绕了过来,组成了第一队,而浚水营的步兵们则纷纷聚拢在这些战车的两侧与后方,朝着楚兵碾压过去。 是的,碾压而已。 经赵弘润改造的战车,虽然速度大幅度削弱,但是防御力明显高了几个档次,更别说战车上第二个车厢上,还站着八名弩兵。 对,是弩兵,而不是弓手。 因为在近距离下,尤其是占据着高度优势的弩兵,那比弓箭手还要恐怖。 “笃笃笃——” 随着战车上那些弩兵扣动扳机放出弩矢,面前的楚兵就像是被割的麦子般,一片片地倒下。 或有一些楚兵们意图反击,然而,眼瞅着战车前端那密集的刀刃,他们愣是没敢冲上来。 事实上,就算他们冲上来,单凭他们手中的兵器,也无法洞穿战车前方那厚实的铁盾。 “战车队……前进!” 恐怖的魏国战车徐徐向前,可能它们的速度比人全力奔跑时的速度还要慢,但是那杀伤力,却远远超过以往的魏国战车。 那些近距离的,因为体力问题而跑不过战车的楚兵们,直接被战车前段的利刃戳死,而那些中距离的,或能与战车的速度持平的楚兵,则陆续被战车上方车厢内的弩手射杀。 一波一波,一片一片,新式的战车仿佛充当着割麦机的角色,像收割麦子一样,轻轻松松地收割那些楚兵的性命。 楚兵哀嚎着,惨叫着,面色恐惧地纷纷向后逃离。 嘶……这是什么鬼东西? 楚将申亢的眼中浮现出惊骇之色,虽然他也曾听说过,曾经赫赫有名的魏国战车那是杀戮步兵的利器。 可是,眼前的魏国战车,根本就不是他所知道的战车。 那简直就是会移动的,铁壁堡垒! 第九十七章 :伏击(二) 不能逃……逃则必死! 楚将申亢暗自提醒自己。︾ 要知道,他们可是一路从鄢水附近疾奔到这里的,论体力能跑得过这群魏国的伏兵? 想到这里,他振臂喝道:“列阵,列阵迎敌!不许逃!不许逃!” 然而他的话,在此时此刻根本就没有用。 不怪他麾下的楚兵,实在是战车收割楚兵的能力太过于强大。 要知道弩兵不同于弓手,他们不会因为拉弓而消耗体力,因为他们只是重复装填弩矢以及扣动扳机的过程,甚至连瞄准这个步骤都可以省略,毕竟眼前密密麻麻的楚兵,就算他们闭着眼睛也不可能射失。 而这些弩兵所处的位置,由于车厢高达一丈左右,因此哪怕是楚兵们手中的长枪,也根本够不着他们。 唯一可以对他们造成威胁的,便有楚军的弓弩了,遗憾的是,战车上安置着总共三名盾兵,一名保护御者,两名保护上方车厢的弩兵,这个布置,使得楚兵们几乎无法对战车上的魏兵造成什么威胁。 要说这种战车唯一的弱点,那就是机动力,由于战车与战车上的承载人员过于沉重,哪怕令拉车的四匹马全力拉车,战车的速度也不如一名轻装步兵奋力奔跑的速度。 但是这种牺牲了速度的战车,在冲击敌军防线方面所起到的作用,绝对是无以伦比的。 这不,在这种沙场杀器面前,楚国的士卒们毫无斗志,纷纷向后逃离。 短短的山坳之地,仿佛成为了楚军士卒的埋骨之所,大批大批的楚兵根本无法做到反击,白白被射杀、被利刃戳死,遍地的尸骸,遍地的鲜血。 “步兵清道!” 百里跋沉声下达着命令。 于是乎,战车两侧的浚水营士卒迅速出动,将战车前面被射杀的敌军士卒迅速拖开,免得堆积过高,阻挡了战车的去路。 至于一两具的尸骸,魏国的战车就凭借他一人高的车轮直接碾过,连稍作停留都不需要。 “不要逃!反击!反击!不要逃!” 楚将申亢大声命令着麾下的士卒,甚至不惜举刀杀了几名逃兵,可即便如此,他亦无法扭转楚兵后逃的既成事实。 既然如此…… 申亢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带领着亲卫率先冲了过来。 他希望能摧毁一辆这种恐怖的战车,振作麾下士卒们的斗志。 然而遗憾的是,他手中的长枪狠狠砸在战车的前段边侧,竟只能让战车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好……好结实! 申亢的心中泛起阵阵惊骇。 而此时,这辆战车上的弩兵们显然注意到了这位楚军的将领,二话不说,朝着他射了一波弩矢。 “笃笃笃——” 申亢已尽可能地将手中的长枪舞得水泄不通,却仍旧无法阻挡这种近距离下的强劲弩矢。 只听笃笃数声,他立马身中数箭。 在近距离下,哪怕是申亢身上所穿的将军式甲胄,也无法阻挡威力强劲的弩矢。 而在申亢中箭载落马下之后,那些原本还跟随着这位将军一起鼓起勇气反击的楚兵们,亦陆续被战车上的弩手射杀。 其余的楚兵一瞧,顿时吓得转身就逃。 简直是屠杀…… 望了一眼那位栽落马下的楚军将领,再瞧了一眼遍地的楚军尸骸,百里跋神色复杂地望了一眼那简直所向睥睨的战车。 他不由地心生感慨,感慨改造这种战车的人正是他们大魏的皇子,肃王赵弘润。 否则,若是这种恐怖的战车落到别的国家手中,那么惨遭屠杀的,恐怕就会是他们大魏的步兵了。 摇摇头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抛之脑后,百里跋沉声下令道:“追击!务必莫要使一名楚军逃过鄢水!” “喔喔喔——!!” 战车的恐怖威力,大大助涨了原本就士气高昂的浚水营士卒。 “骑兵队!出击!” 随着百里跋一声令下,养精蓄锐依旧的骑兵队正式出击。 浚水营,是有骑兵队的,整整一个营五千名骑兵,几乎占到了整个魏国骑兵队人数的三成。 本来,骑兵向来便充当着冲击敌军防线的重任,而此次因为有更加擅长冲击防线的战车,因此,浚水营这支骑兵队只能沦落为痛打落水狗,追杀那些后逃的楚军。 不过,也并非五千名骑兵全部去追杀那些楚国步兵,有将近一千名骑兵留了下来,只见他们从马背上的囊中取出装有铁钩的绳索,将绳索绑在马鞍上,随即用铁钩勾住战车前段两侧的圆环,拖动战车加快速度。 驷马战车的四匹马,再加上四名骑兵,这变相的八马拉乘,使得战车的前进速度比之前增快了许多。 而那些逃离的楚兵,由于之前从鄢水一路疾奔至鄢陵之丘,仅剩无几的体力又哪里足够支撑他们再逃回去,只能是在奋力逃亡的过程时,不短地被射杀,或者被浚水营剩下的四千名骑兵杀死。 “咱们也跟上去!” 一名浚水营的营将军大喊了一声。 于是乎,近两万名浚水营步兵留下一个营五千人跟随战车一起行动,其余一万五千名魏兵丢下了速度较慢的战车,跟在骑兵队身后朝着溃败的楚兵杀去。 前线的楚军因为畏惧战车而溃败,而后方的楚军却是根本不清楚前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盲目地跟着大部队,一同转身而逃,当这种现象称为楚军中的主流时,哪怕那些楚将们死命地喝止,也无法扭转这个局面。 兵败如山倒! 而在鄢陵之丘附近,赵弘润与武尉王述、马彰二人,也沿着浚水营的反攻路线,策马缓缓离开了山坳之地,眺望远方平原上的战事。 或者说,是浚水营魏兵单方面对楚兵的屠杀。 望了一眼四周遍地的楚兵尸体,武尉王述挠了挠头,苦笑着说道:“这简直……是我所见过的最莫名其妙的仗……” 可不是莫名其妙嘛,多达两三万的楚兵紧追着他们,从鄢水一路追到鄢陵之丘,一个逃、一个追,两支军队都追逃地精疲力尽,而这个时候,浚水营突然跳了出来,以逸待劳,将那些楚军杀了个片甲不留。 赵弘润瞥了一眼王述,微笑着说道:“兵法云: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将,五十里而趣利者军半至……鄢水据鄢陵之丘,虽说仅十五六里,可楚军急行军追赶,一旦遭到伏兵依然会全线败退,何来莫名其妙?” “我说的是咱们……”王述挠挠头,表情古怪地说道:“总感觉,我们除了从鄢水跑到这鄢陵之丘,其余咱啥也没干……” 武尉马彰瞥了一眼后方不远处那些满脸莫名其妙表情的鄢陵魏兵,亦面色古怪地苦笑对赵弘润说道:“姜润大人,不,眼下应该可以称呼肃王殿下了……您,从一开始就打算将我等用做诱敌么?” “哦?”赵弘润似笑非笑地望了一眼马彰。 “殿下可莫要狡辩。”马彰认真地说道:“末将总算是明白了,为何肃王殿下到了鄢陵后,毫不关注我鄢陵军的士气问题……原来如此,您从一开始都打算用我军诱敌,将楚军六万先锋诱至此地,叫浚水营的友军以逸待劳……似这般想来,您也早料到楚平舆君熊琥所谓的赌斗不过是诡计,只不过将计就计,促成我鄢陵军战败而已……” “有这回事么?” “事到如今您还要耍赖不成?……您的宗卫假冒您的名义后逃,应该是助涨楚军不惜一切代价攻上鄢水北岸的决心,而鄢陵城池,相信也是你事先叫裴瞻大人焚烧的,否则裴瞻大人断然没有这个魄力……您故意叫楚军看到我鄢陵的百姓向后方的安陵撤离,诱使他们再次急行军追赶,企图追上我军与那十万余鄢陵百姓,以我等为要挟,顺势取安陵……楚军贪心不足,于是中了殿下您的计谋,遭到浚水营的伏击……” 眼瞅着马彰一脸我已经看破了的表情,赵弘润心下好笑,调侃道:“你是在怪本王么?” “不敢……”马彰连忙抱了抱拳,旋即苦笑说道:“希望下回,殿下您能稍稍透露些,不至于叫咱们……跟个傻子似的,明明殿下心中妙计,但是咱们由于不知情,像个傻子似的还在殿下面前上蹿下跳……如今回想起来,真的很丢脸。” “呵,跟你们说了,你们会信?”赵弘润摇了摇头:“你们从一开始就不信任本王,那就不要怪本王拿你们当诱饵使……本王啊,可是很记仇的!” “……”王述、马彰二人对视一眼,苦笑连连,毕竟他们这段日子,可是骂了这位肃王殿下不少难听的话。 “走吧,咱们原路返回……叫后面的士卒跟上。” 一听这话,王述、马彰二人顿时心中一阵,有些亢奋地说道:“殿下是要我等配合浚水营一起杀敌么?” 赵弘润回头瞧了一眼王述、马彰二人,摇了摇头。 “不,本王只是想去看看,百里大将军是否能一举击溃这六万楚军先锋,至于你们……原路返回时,先将自己的武器、装备拾回来吧?顺便,将楚军的武器、装备也捡回来。” 打扫战场啊…… 王述与马彰对视一眼,耷拉着脑袋苦笑着摇了摇头。 忽然,王述好似想到了什么,急着说道:“殿下,您是打算一举全歼这六万楚军么?” “哟?您睡醒了?”赵弘润没好气地望了一眼王述。 王述被赵弘润调侃地面红耳赤,连连摆手解释道:“殿下,末将不是这个意思,末将只是忽然想到,似浚水营那般徐徐追杀楚军,这样真的好么?若是没有一支军队迅速抢占鄢水附近的浮桥,即便楚军大败,但仍能逃过鄢水去……” “有啊。”赵弘润打断道:“鄢水的上游,我军不是还有一支军队嘛!” 上游……陈适?! 王述、马彰深吸了一口凉气。 好……好厉害的用兵……如此,说不定,说不定真能一举全歼这六万楚军先锋! 第九十八章 :追击 “报!……前军溃败,申亢将军遭遇魏军伏击,战死!” “什么?” 当楚将乌干听说这个消息时,简直难以置信。 他刚刚率军抵达鄢陵城附近,本来打算着分出一部分军队去救一救鄢陵城内的大火呢,没想到,前军竟然遭遇到了伏击。 楚将乌干仔细望向那鄢陵之丘的方向,果然瞧见前军溃败而逃,而在他们身后,浚水营大将军百里跋率领着两万五千魏兵,紧而有序地追赶着。 “结……结阵!” 楚将乌干连忙指挥附近的楚兵列阵迎敌。 可他没有想到,他麾下的楚兵列队结阵后所迎来的第一个大敌,却非是那浚水营的魏**队,而是从前线溃败逃回的楚兵。 这帮蠢货……竟然冲击己方的防线! 楚将乌干恨得险些连眼珠子都瞪出来,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些前线的溃军,面色惊慌地试图逃入已列阵整齐的楚军防线中。 更糟糕的是,面对着溃败的友军,组成防线的楚兵们显然不知所措,不知究竟该阻挡,还是该放任对面的友军穿过防线。 见此,楚将乌干当机立断,恨声下达了残酷的命令。 “杀!……任何冲击我军防线的,格杀勿论!” 这道残酷的将令下达,那些溃败的前线楚军可就遭了秧,他们原以为只要逃到友军的防线中,便能逃离后方浚水营魏兵的杀戮,没想到,楚将乌干麾下的军队,竟然对他们下达了格杀令。 这不,距离楚将乌干这道防线最近的那些溃败的楚军,纷纷遭到了友军弓弩的洗礼,死伤惨重。 “哇喔,好心狠的将领啊!” 浚水营大将军百里跋远远瞧见这一幕,忍不住调侃了一句,但是在心底,他却对那名指挥防线的楚将高看了一筹。 毕竟在这种时候,最忌讳的就是心软,放任溃败的前军躲入防线,毕竟一旦防线混乱,那么就非但前军溃败,在这里组成防线的楚军中军,也会支离破碎,从而导致全军崩溃。 可惜,你溃败的楚国前军,人数可丝毫不亚于你中军啊……挡得下来么? 百里跋挥了挥手,命令麾下浚水营放缓了进攻的势头,放任眼前的楚军溃军去冲击他们己方的防线。 近两万的楚军溃军,在楚将乌干的怒声呵斥与痛骂声中,一头撞进了后者的防线中。 “不……不要过来……” 一名防线内的楚军用盾牌死死顶着冲过来的溃兵,顶着那本来是他楚国同胞的士兵。 而在第一排的盾兵身后,那些防线内手持长枪的楚兵,在咬了咬牙后,最终朝着迎面冲来的同胞刺出了手中的长枪。 “噗噗噗——” 数百杆尖锐的长枪,洞穿了数百名迎面而来的前线溃兵,这些好不容易才从浚水营魏兵利刃下逃出来的幸存者们,目光呆滞地望着面前对他们举起屠刀的同胞,那迷茫的眼神仿佛在询问:为什么? 然而,残酷的格杀令并不阻止溃兵们冲击本**队防线的心,这些人已被浚水营魏兵那两百辆恐怖的战车给摧毁了斗志。 后有浚水营魏兵的屠杀,前有同胞军队祭起的屠刀,那些被夹在两军当中的溃兵们,其脆弱的心理早已奔溃,他们哪里还会考虑什么胜负,满脑子都是想要活命,想要尽快离开这个恐怖的战场的念头。 “不……不要阻挡我!” 终于,一名侥幸还未被同胞所杀的楚兵,最终忍不住也朝着曾经的同泽举起了兵刃,他们几近疯狂地用手中的刀胡乱劈砍着阻挡他们前进的持盾步兵,踩着对方手中的盾牌,甚至是踩着对方的身体,硬生生挤入了原本整齐有序的楚军防线。 楚将乌干所召集布置的防线,竟然被这些求生**强烈的楚国前线溃兵给撕开了一道口子。 最初仅仅只是一两个人,可随着防线上的盾兵被强行挤开到两旁,越来越多的溃兵蜂蛹挤入了防线,为了活命,他们疯狂地冲击着己方的防线。 这群畜生!……害死了这里所有人! 楚将乌干气地眼珠子瞪得睛圆,愤怒地抽出佩剑,挤过人群将那些该死的溃兵斩杀。 可惜,已经太晚了,他构筑起的防线,已经被这群为了活命而冲昏头脑的前线溃军给冲散了。见此,浚水营五营大将军百里跋大手一挥,沉声喝道:“顺势……杀过去!” “喔喔喔——!!” 两万余士气如虹的浚水营魏兵,紧跟在那楚军溃军身后,以他们为盾,冲向了楚将乌干所组成的防线。 期间,浚水营的骑兵队负责扰乱本来就已出现混乱的楚军防线,而后续赶到的战车队,则直接作为中坚力量,冲击楚军防线中最坚实的位置。 本来楚将乌干所组成的防线还能挡一挡浚水营的攻势,可是他的防线被前线的溃败楚军一冲,顿时防线大乱,哪里还挡得住魏兵。 别说有效地杀敌,有些楚兵甚至都自己打起来了:防线内的楚兵按照命令试图杀死冲击他们防线的友军,而从前线溃败,企图逃到友军防线中的败军们,则因为友军不给活路,又惊又急,也顾不得许多,而对友军举起了屠刀。 竟然……竟然…… 手持着不住滴血的宝剑,楚将乌干忍不住惨笑起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在这轮战场上首次拔剑杀人,杀的竟然会是己方的士卒。 “事到如今……” 望了一眼四周己方军势的溃败局面,楚将乌干咬了咬牙,锐利的目光扫视四周,仿佛在寻找什么。 而就在这时,他身侧忽然响起一声轻笑。 “你在找我么?……真是巧了!” 乌干下意识地抬起头,骇然瞧见他方才想寻找的目标——浚水营大将百里跋——竟然不知何时已跃马来到了他身前,朝着他举起了手中的长柄马刀。 糟了…… 心中刚闪过一个不详的预感,乌干只感觉眼前刀光一闪,便瞬间失去了知觉。 “噗通。” 无头的尸体,缓缓跪倒在地,无力地倒在地上。 不远处,一颗人头在地上滚了两滚,犹能看到楚将乌干那骇然而惊恐的表情。 而与此同时,浚水营五营大将军百里跋坐跨着战马,单手持刀,面无表情地甩了甩刀刃上的鲜血,旋即抬起左手,重重朝前一挥。 伴随着他这个手势,浚水营的骑兵队迅速从两翼冲入战场,试图从两翼对这里的楚军进行收割般的杀戮。 而中央,那收割敌军性命如收割麦子一般的战车,轰隆隆地又出现在此地所有楚军的面前。 “那……那是什么鬼东西?!” 下意识说出这番疑问的,显然是还未见识过这种战车威力的楚军中军士卒。 而那些回头瞧了一眼那些战车,便一脸惊恐地仿佛白日见鬼般的楚军士卒,则根本连稍作停留都不敢,不顾一切地扒开人群,亡命地向鄢水方向的来路逃离。 “笃笃笃——” “笃笃笃——” 那一阵阵犹如钉子敲入木板般的声音,实则每一声都代表着有一名楚军步兵在战车上方车厢内那些魏国弩兵的弩矢下丧失。 只见战车前进之处,一片又一片的楚军士卒中箭栽倒在地。 有的运气不错,直接中箭身亡。 而有的则因为并没有射中要害,还吊着一口气。 然而,战车上的魏国弩兵们根本连看都不看那些在地上哀嚎的楚军士卒,他们的眼中只有那些仍然还在逃跑的楚兵。 那才是他们的猎物! 至于那些中了箭却还未咽气的楚兵,有些被战车两旁的浚水营步兵补刀杀死,有的更加悲惨,直接被战车巨大的车轮碾压致死,惨不忍睹。 终于,越来越多的楚兵加入了逃亡的队伍,尽管队伍中仍有楚军的高阶将领,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哪怕是那些楚军的将领,也无法挽回楚军全军溃败的局面。 “兵败如山倒……” 这是浚水营大将军百里跋第二次喃喃自语这句话。 尽管他的眼中闪过一阵阵怜悯之色,但他绝不会真的去同情这些楚军。 眼下是他们魏军赢了,假若赢的人是这些楚军,他们大魏的军人,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因为,这是战争!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将军,前面便是鄢水了。”一名营将军拍马奔到百里跋身边,低声提醒道。 只见百里跋深吸一口气,眼中的怜悯之色顿时被残酷的决然所取代。 “骑兵队绕过去!抢占浮桥!其余人马,配合战车队,将这些楚兵……赶入鄢水!” “明白!” 那名营将军抱拳领命,拍马离去。 诚然,鄢水由于入冬的关系,水势并不湍急,但是别忘了,眼下已是初冬季节,若是那些楚兵们为了逃命一股脑地跳入鄢水,企图从河里游淌到对岸。 那么,这个季节夜里的寒风,足以将这些浑身湿漉的楚兵冻毙。 毫无疑问! 不过即便如此,百里跋还是有些遗憾,毕竟他口口声声称务必做到不使一名楚兵成功渡过鄢水,但仔细想想,这的确不太现实。 除非……鄢水附近还有一支我大魏的军队,提前抢占了浮桥,断了楚军的后路。 想到这里,百里跋摇了摇头,有些好笑自己的“贪得无厌”。 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几名骑兵竟然送回了一个让他简直难以置信的消息。 “报!鄢陵武尉陈适,已率五千鄢陵兵拿下浮桥,速等我军求援!” 不会……吧? 百里跋愕然地瞪大了眼睛。 第九十九章 :楚先锋军覆灭 这可真是……万万也没有想到。 在鄢水边,鄢陵武尉陈适的脑海中浮现着与浚水营大将军百里跋异常相似的感慨。 在三日前,他陈适被肃王赵弘润命令带领五千鄢陵兵前往鄢水的上游筑造水坝,当时他就意识到,那位肃王殿下的此举,将会使鄢陵的防守出现兵力上的漏洞,致使鄢水南岸的楚军强行渡河攻打鄢陵。 事实上他也猜得没错,因为他才带兵离开鄢陵三日,鄢水南岸的六万楚军先锋便已成功渡过了鄢水。 然而,他猜中了开头,却未猜对结局。 陈适原以为,那位肃王的一意孤行,将会使鄢陵陷落,致使大魏大片的疆域被楚军侵占,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等来的竟然不是来自鄢陵的求援,而是整整六万楚军的溃败。 是的,溃败。 全军溃败! 哪怕是站在鄢水边上,陈适也能清楚地瞧见,那远方如潮水般逃向这片鄢水之地的楚兵,清楚瞧见他们脸上的惊恐,以及,追赶在他们身后的,威武雄壮的浚水营大军。 真是丢脸啊…… 陈适的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羞愧之色。 在几日前,由于已成功阻挡了几次楚军的渡河之战,哪怕是他,也不由地开始认为,那位肃王殿下不重用他,将会是导致鄢陵陷落、国土被楚军攻占的最大根源。 可结果,那位肃王殿下一鼓作气几乎要全歼这六万楚军先锋! 陈适并不想拿浚水营的援军作为借口,因为他知道,就算他获得了浚水营的支援,充其量也只是会将这支军队用在防守鄢陵上,而不会做出这种诱敌深入、伏击敌军的反守为攻的决定。 他终于意识到,这便是他与那位肃王殿下最大的区别:他满脑子都在考虑如何守住鄢陵,而那位肃王殿下,考虑的却是全歼进犯国家的敌军。 一个死守,一个主动出击,高下立判! “咳!……陈武尉,这个时候失神可不好。” 身旁,传来一句不咸不淡的提醒。 陈适转头望了一眼那人,自嘲地笑了笑。 他认得这些人,那是那位肃王殿下身边的宗卫,张骜、李蒙、方朔等人,正是因为这些人以肃王的名义传讯,他这才带着麾下的军队沿鄢水而下,断楚军的归路。 罢了……眼下,先尽到本分吧! 深吸一口气,陈适调整了一下心情,专心应付眼前的战事。 肩负着断楚军归路的重任,说实话陈适与他麾下近五千鄢陵兵的压力很大,毕竟那些从鄢陵逃回来的楚军败军,这些若想活着回到鄢水南岸,就只有靠他目前所死守的三座浮桥渡过。 除非这些人为了活命的一线可能,不顾一切地跳入鄢水。 正因为如此,眼下陈适与他的近五千鄢陵兵,可谓是这些楚兵企图活命的生死大敌,瞧瞧那些人疯狂的势头就能明白,前赴后继,简直就跟扑火的飞蛾似的。 在这种情况下死守住三座浮桥,难度的确很大。 他们近五千鄢陵兵,此刻就像是汪洋里的一叶小舟,面对着数以三四万的楚军,形势岌岌可危,仿佛随时就会被掀翻。 幸运的是,楚军的溃败,给予了陈适与他麾下近五千鄢陵兵强大的信心,毕竟是痛打落水狗嘛,哪怕局势再危险,他们心中仍然充斥着必胜的信心。 眼下他们所考虑的,可不是什么如何击败楚军的问题,而是如何配合后方的浚水营友军,将这六万楚军先锋一口气吃掉,打出一场足以振奋人心的大捷,胜仗! 当然了,至于那些在他们成功抢占浮桥时强行逃到南岸的楚兵,陈适等人就鞭长莫及了。 不过他们也并不在意,毕竟逃走区区数百名楚兵,这对于整个战局而言无关紧要。 不可否认,楚军为了活命,的确很疯狂,但陈适与他那近五千鄢陵兵就像是三颗钉子一样,死死地钉在三座浮桥边上。 若在平时,鄢水北岸多达三四万的楚军败卒不费多少工夫便能将这股兵力吃掉,可眼下,由于身后方浚水营魏兵的逼近,那些楚兵哪里还有与陈适军纠缠的心思。 见浮桥已失,为了活命而愈加疯狂的楚兵们纷纷跳下了鄢水,企图游淌到对岸。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相当壮观的景象,只见那鄢水北岸密密麻麻的楚兵,争先恐后地跳入鄢水,从鸟瞰角度看,水面上尽是密密麻麻的黑点。 而就在这时,鄢水上游忽然涌下一股湍急的水势,竟将水中的那些楚兵冲入了下游。 赶上了么? 陈适下意识地望了一眼上游的方向。 掘坝放水,这并不是赵弘润给予的指示,而是陈适自己的判断。 毕竟赵弘润并不觉得仅仅两三日的蓄水,能给楚军带来怎样的杀伤力。 当然,主要是他不认为陈适能在一日内筑起水坝,毕竟那时候陈适对于到上游筑坝一事可是非常抵触的,因此,他就也没有将这个水坝考虑在内,纯粹只是将“筑坝”之事当成诱使楚军渡河进攻的诱饵罢了。 恐怕赵弘润也没有想到,陈适在一日之内就完成了筑坝之事。 其实仔细想想,这也不奇怪,毕竟当时陈适主观判断赵弘润将他调离鄢陵,必定会使鄢陵陷落,因此,他希望尽早建造水坝,随时准备支援鄢陵。 至于为何一定要筑坝,那是因为陈适觉得他前一阵子拒不交出兵权的做法使那位肃王对他产生了偏见,因此,只有了完成了那位肃王殿下所分派的任务后,他才能伺机再做点别的什么。 不过显然陈适也没想到,他在三日前憋着火气含愤与麾下士卒筑造的水坝,这会儿在堵截楚军时却起到了不错的效果。 这真可谓是世事难料。 由于鄢水上游开坝放水,致使这片水域的水位大幅度上升,水势也比之前湍急了许多,虽然远远不如汛期时的鄢水,但却足以吓住那些企图从鄢水游淌渡河的楚兵。 怎么办?怎么办? 一时间,几乎所有的楚兵都在考虑这个问题。 前有阻挡、后有追兵,眼下的他们简直就是腹背受敌的绝境,而让他们感到绝望的是,身后浚水营的魏兵丝毫不肯怜悯、可怜他们,驱使着那两百辆堪称堡垒般的恐怖战车,排成一条直线,企图将他们全部驱赶下鄢水。 “啊——” “啊啊啊——” 数以千计的楚兵由于同泽的推攘,不幸地被挤入鄢水,惊恐地叫着,被冲到下游,生死不知。 眼瞅着这一幕,离河岸最近的楚兵们恐惧地往后挤,可在他们身后,两百辆战车一面徐徐推进,一面由上方车厢内的弩兵发射弩矢,一片片地射杀离他们最近的楚兵。 尽管鄢陵北岸的楚兵仍有三万之众,可一脸惊恐拥挤在一块的他们,简直就是三万头待宰的牲口,毫无斗志可言。 等待着他们的命运,除了被浚水营的魏兵射杀,就是被战车队逼入鄢水。 这一幕,即便是浚水营大将军百里跋,心中亦有些不忍。 但不忍归不忍,他下达的将令可不会更改。 毕竟收纳楚军俘虏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要知道在楚国,平民的地位是极其低下的,有贵族血统与没有贵族血统完全是天壤之别的待遇,就算魏国俘虏了这些楚兵,楚国日后也不可能用赎买的方式将这些士卒赎回,楚国只会赎回军中的将领,以及熊氏一族的贵族,比如平舆君熊琥。 至于这些普通的楚兵,楚国有的是人口,根本不会在乎。 兵没了,重新再招募就是了,毕竟楚国的疆域可是魏国的四倍! 何必花大量的物资去赎回一群打了败仗的士卒呢? 换而言之,就算魏国收纳了这群楚兵,也注定得不到什么回报,反而还要搭上供给俘虏的口粮,还要安置他们,派人专门看守着他们。 放他们回去是不可能的,毕竟放回俘虏等于是变相地帮助了楚国,可留着也没什么用,既然如此,还不如索性全杀了,一了百了。 想到这里,百里跋毫不犹豫地下达了残酷的命令:将那三万楚军溃兵,全部驱赶下鄢水!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阻止了他。 “到此为止了!” “……”百里跋愕然地回头瞧了一眼,意外地看到赵弘润带着王述、马彰与几名宗卫,已策马赶了上来。 “肃王殿下……”百里跋将手中的长柄马刀抛给了身边的亲卫骑,抱了抱拳,皱眉问道:“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只见赵弘润驾驭着战马上前来,望了一眼那些楚兵的惨状,摇头说道:“这场仗我军已经胜了,再杀下去,不过是屠杀而已。……到此为止吧!” 百里跋皱了皱眉,提醒道:“殿下,某以为,此时留俘虏,不过是无谓地增加我军负担。……为大局考虑,恕某不能从命!” 听闻此言,赵弘润抬起头,面色平静地望了一眼百里跋:“到此为止!……这些俘虏,本王有用!” 尽管他的话非常平静,但口吻却是不容反驳。 …… 百里跋一双虎目眯了眯,忽然笑着说道:“殿下莫不是要为了这些人,动用金令么?……据某猜测,殿下手中可只剩下一枚陛下御赐的金令了。” “呵。”赵弘润撇了撇嘴:“不好意思,最后一枚,本王也早就用掉了。” 唔? 百里跋闻言不由地愣住了,他深深地望了一眼赵弘润,而后者也平淡地望着他。 对视了片刻,百里跋轻笑一声,拨马徐徐向旁边挪了挪位置。 这是一个意味着妥协退让的讯息。 见此,赵弘润驾驭着战马向前踱了几步,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传令全军,降着不杀!” 附近的浚水营兵将听到这个声音,这才开始喊话劝降。 “放下武器,降者不杀!” “放下武器,降者不杀!” “放下武器,降者不杀!” 听到浚水营魏兵的劝降,那三万余挤在一块的楚军绝处逢生,有不少人竟失声痛哭起来。 那眼神的威迫……丝毫不像是一个年仅十四的稚子啊。 百里跋默默在旁观察地这位肃王殿下,他首次感觉,魏天子为这位八皇子所取的王号,恰如其分。 肃者,不怒而威! 第一百章 :唯一的声音 因为赵弘润的决定,那三万余楚兵总算是幸免于难,不至于被浚水营大将军百里跋驱赶下鄢水。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窥见一丝活命机会的楚兵,也都陆续放弃了做困兽之斗,纷纷丢下手中的兵器,默然地被鄢陵兵与浚水营魏兵收押。 至于关押这三万楚国降兵的地点,最终决定在鄢水南岸的原楚军先锋大营内。 谁能想到,平舆君熊琥原本打算将这座军营留给后续的已方军势——楚暘城君熊拓的十万大军,结果,整座军营以及军营内的一切战用物资,包括平舆君熊琥从大魏国内城池收刮来的钱物,都归入了肃王赵弘润的囊中。 更搞笑的是,大魏的军队还是踏着那三座由楚军先锋所建造的浮桥,徐徐渡过了鄢水,并且接管了鄢水南岸的那座楚军军营。 是的,是接管,因为整座军营内几乎见不到一个楚兵,哪怕是那些侥幸从鄢水逃离的楚兵,也没胆量在这里逗留。 不出差错的话,那些侥幸逃脱的楚国溃兵,应该是仓皇逃到楚暘城君熊拓的大军中报讯去了。 传递一个足以令颍水战场的楚军皆为之震惊的重大消息:楚平舆君熊琥六万先锋军,全军覆没! “末将陈适,幸不辱命!” 当赵弘润带着随行人马徐徐来到那座楚军先锋大营时,魏兵已正式接管了整座军营。 而在见到赵弘润的第一时间,苦等在军营外的鄢陵武尉陈适便立马单膝叩地,低头向仍跨坐在马上的那位肃王殿下行礼。 要知道他在抵达这座军营时,便一直站在军营外等候着赵弘润的到来,这个讯息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陈适,你这是负荆请罪的意思么?”赵弘润笑呵呵地打趣着,从马背上翻身下来。 陈适低了低头,严肃而诚恳地说道:“末将早已命人去附近寻找荆草,可惜目前还没有回应……” “哈哈哈。”赵弘润乐了,走上前去将陈适扶了起来,调侃道:“看不出来,你倒是也有几分幽默……起来罢,此前你见本王年幼,因此迟迟不肯交出兵权,此事合乎情理,本王不会怪你的。” “多谢肃王海涵!”武尉陈适闻言心中着实松了口气,这才站起身来。 记得在三日前,他还对这位肃王殿下充满怀疑,可此时此刻,他心中唯有服气二字。 因为这位殿下非但设计全歼了六万楚军先锋,还顺势拿下了原本属于平舆君熊琥的大营,这要紧的是,这场仗打下来他们魏兵的伤亡仅仅只有千余,而六万楚军却有两万多人丧生,三万多人被迫投降,似这般惊世骇俗的胜仗,又岂能区区大捷二字能够概括的? “百里大将军呢?”赵弘润问道。 陈适抱了抱拳,回禀道:“大将军正在营内安置战俘。”说着,他抬起头,犹豫地试探道:“肃王殿下,其实末将也觉得,三万余楚军俘虏,给我军所带来的负担诚为沉重,您想,咱们鄢陵兵与浚水营的友军加到一块,也不过才三万五千人左右……” “看来你的想法类似于百里大将军咯?”赵弘润瞥了一眼陈适,摇头说道:“那时我军已得胜,再杀下去,也不过是无谓的屠杀罢了……你以为你们杀的仅仅只是那三万楚兵么?不!事实上被你们杀死的,是日后楚军士卒投降我军的可能性。……倘若我军不留俘虏,日后哪怕我军有机会再将另一支楚**队逼到绝路,他们也绝不会放弃斗争……这三万楚国俘虏,无异于千金买马骨,明白么?” 陈适闻言释然道:“殿下的意思是,让楚国的士卒逐渐意识到,他们投降了我大魏,仍有机会活下来……” “正是如此。”赵弘润点了点头,正色说道:“如此一来,在胜败战况明晰的情况下,就不会有楚兵再作困兽之斗,这可以使我军将士避免许多没必要的伤亡。……别忘了,楚国的疆域是我大魏的四倍,人口亦是数倍,因此,任何一位将士的性命,对于我大魏而言都是极其珍贵的。” 陈适闻言爽朗地笑了笑,头颅微低,重重抱了抱拳。 千金买马骨……似乎肃王殿下的心,比咱们想象的还要大…… 王述与马彰对视了一眼,皆有种奇怪的感觉。 因为他们从赵弘润的话中听出了几分端倪:似乎这位肃王殿下的心,并非局限于收回失地,而是要与楚国本土作战。 换而言之,这位肃王,是要一路打到楚国境内去! 倘若当真如此…… 不约而同地,武尉王述、马彰二人忽然感觉体内的鲜血仿佛要沸腾起来,全身充满了力量。 “进营吧。” “是!” 而与此同时,浚水营大将军百里跋正站在原楚军先锋平舆君熊琥的大帐内,负背着双手,若有所思着。 因为就在方才,他的亲卫面色不渝地对他说了一句话:肃王,对大将军您,欠缺应有的尊重。 欠缺尊重……么? 百里跋不由得想起了方才在鄢水河岸旁的那一幕,当时,他主张将那三万楚兵尽皆屠戳,因为留着那些俘虏只会增加他们魏军的负担,而得不到什么回报。 在他看来,那三万楚军溃兵顶多留下平舆君熊琥以及高层将领一干人就足够了,因为只有这些人,才是楚国在战后愿意用赎金赎回的。 人命,尤其是平民的性命,地广人众的楚国是根本不看重的。 可没想到,那位一个月前还在浚水大营喊他百里叔叔的肃王殿下,却硬生生驳回了他百里跋从大局观着眼的决定,哪怕是与他对峙,也要保下那三万余楚国俘虏。 虽说当时二人并没有发生争执,但平心而论,这并不是一个好讯息。 当然,百里跋并不认为当时赵弘润的举动是真的对他有什么意见,那不过是两人意见相左罢了。 但问题就在这里! 领兵多年的百里跋心中清楚,一支军队最忌讳的,就是存在着两个不同的声音,这会使指挥出现混乱,使军中的士卒产生迷惘。 一支军队,就只能存在一个声音! 既然如此,如今,究竟该以他浚水营大将百里跋为首,还是该以那位肃王赵弘润为首呢? 尽管颍水郡内还有楚暘城君熊拓的十万敌军,可百里跋却清楚认识到,眼下他们当务之急,并非是如何拓展胜势,而是选择出一个“唯一的声音”。 “将军,肃王殿下到了。” 在帐外,有一位值守的浚水营魏兵撩帐报告道。 “有请!……再召五位营将至帅帐。” “是!” 那名魏兵抱拳而出,紧接着,赵弘润带着宗卫沈彧,以及武尉陈适、王述、马彰三人,迈步走入帐内。 “肃王殿下。” “百里将军。” 百里跋与赵弘润相互行礼打了声招呼。 “殿下身边的宗卫们呢?” “你说卫骄、吕牧、张骜、李蒙他们?”赵弘润笑着解释道:“我让他们去熟悉军中事物去了,向浚水营的兵将们请教请教。” “原来如此。” 百里跋释然地点了点头,毕竟他也是从宗卫一路过来的,自然晓得每一名经过严格筛选、担任皇子宗卫的人,加以磨练便能成为一位不错的将领,毕竟那皆是百里挑一的俊杰。 甚至于,若有朝一日眼前这位肃王殿下登基为大魏天子,像沈彧、卫骄、穆青等宗卫,毋庸置疑会水涨船高,成为镇守四方、扼守大魏紧要之地的将军,就跟他百里跋一样。 如今那些宗卫们所欠缺的,就是经验,各种各样的经验。 想到这里,他笑着对赵弘润说道:“战场,最是能锻炼一个人,相信这场仗过后,某那些年轻后辈宗卫们,他们的成长,相信定会让殿下感到吃惊。” “承蒙大将军吉言了。”赵弘润拱拱手感谢道。 闲聊了几句过后,浚水营的五位营将军们也陆续来到了帅帐。 见此,百里跋遂向赵弘润介绍他们浚水营的五位营将军,并详细地介绍这五人各自所掌的军队兵种与职责。 这五位浚水营的营将军分别是: 左,骁骑营营将:曹玠——掌五千轻骑兵。 右,善射营营将:宫渊——掌五百刀盾兵、二千五百长弓兵、两千弩兵。 前,步兵一营营将:吴贲——掌两千枪盾兵、两千五百长枪兵、五百弩兵。 中,步兵二营营将:李岌——掌四千刀盾兵、一千弓弩手混搭。 后,步兵三营营将:于淳——掌五千刀兵。 这五个部营,可以说是大魏最精锐军队的典范,纵观整个大魏,能与浚水营相媲美的便只有其他五个地方军营,比如汾陉塞、砀山等等,但是兵力的人数,其余五个地方军营却不如浚水营。 因此毫不夸张地说,浚水营堪称是大魏第一军。 注:除这五个部营以外,浚水营其实还有一个编制外的部营,大概是两千多名候补士卒,负责后勤与军中士卒的伙食等等。因为平时缺少训练,因此战力忽略不计。 在此之后,陈适、王述、马彰三人也分别作了自我介绍。 毕竟鄢陵魏兵目前好歹也有一万左右,而且因为刚刚打了一场大胜的关系,正士气高昂,可以说是一支不错的战力。 于是乎,陈适等三人作为这支鄢陵魏兵的将领,也是水涨船高,否则以他们的身份,岂有资格参与帅帐内的军议。 “既然差不多到齐了,那么就开始商讨下一步的计划吧。……诸位请坐。” 百里跋使话题回笼到了当前的局势。 帐内众人闻言,下意识地就要按照品秩高低,各自入座。 忽然,他们愣住了,因为他们发现说出了这番话的百里跋竟然丝毫没有就座的意思,而是眼神不可捉摸地看着赵弘润。 …… 帐内众人中,有几人的表情微微有些变颜。 因为此时他们才突然间意识到,帐内,有一个空着的主位。 并且,只有一个。 第一百零一章 :唯一的声音(二) 整个帐内的气氛,仿佛在一瞬间凝结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将目光投向帐内的焦点——浚水营大将军百里跋与肃王赵弘润。 鄢陵前线,至今为止是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主帅的,先前鄢陵武尉陈适,也不过是暂代着指挥的职务,名不正言不顺。并且,就算是陈适本人,也不奢望能成为前线的主帅。 就目前而言,最有资格带领前线数万魏兵的,便只有众人目光焦点的这两位了。 可问题是,由哪一位来履行主帅的职务呢? 论身份,百里跋曾经乃是魏天子的宗卫,心腹肱骨。而赵弘润更是魏天子的第八个儿子,堂堂肃王;而论资历,百里跋乃浚水营五营大将军,而赵弘润则刚刚主导了一场惊世骇俗的大捷,一口气覆灭了楚六万先锋军。 不夸张地说,这两位都完全有资格肩负起先前主帅的职务,可问题是,当这两人碰在一起时,究竟是谁为主,谁为辅呢? 浚水营的曹玠、宫渊、吴贲、于淳、李岌五位营将军,以及武尉陈适、王述、马彰与宗卫沈彧,这九个人瞧瞧百里跋,又瞧瞧赵弘润,谁也没有贸然地开口。 而作为这九个人的视线焦点,百里跋与赵弘润亦对视着没有说话。 百里跋……父皇曾经的宗卫,肱骨心腹。他……这是什么意思? 赵弘润望向百里跋的眼神中闪着迷惘与不解,他不明白百里跋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先将这个问题挑明。 是为了夺权么? 赵弘润不能理解。 然而事实上,百里跋的这个举动也不过是突发奇想,要不是方才他的亲卫隐晦地告诉他肃王对大将军您欠缺足够的尊重,他根本不会挑明此事。 但是,既然身边的亲卫已经说出了这句话,那么百里跋便不得不重视这个问题。 百里跋终归是年至壮年,非但比赵弘润多活了二十多年,独掌兵权也有十余年,他看得出来,尽管赵弘润并没有要与他争权的意思,但事实上这位肃王殿下,却绝非是一个轻易能被他人左右的人。 就在几个时辰前在鄢水河岸的那一幕来说,明明二人关系还算亲近、默契,但是因为处理楚军战俘的意见相左,这位虽年幼却执着的肃王殿下却一步也不肯退让。 是啊,这位肃王殿下怎么可能会退让,因为哪怕是当今大魏天子,也未使这位殿下退让,又何况是他百里跋。 如此一来,就会引发一个隐患:如若不尽早决定两人究竟谁主谁辅,那么日后再遇到这种具有争议的问题时,究竟该听谁的? 若是介时两人争执不下,那么这场仗究竟还打不打? 因为想到这些个有可能发生的事,因此百里跋决定先解决这个问题。 虽然百里跋本人也有信心能够率领前线的兵将们收复失地,将入侵大魏疆域的楚军赶出去,但反过来说,他也不是不能将权利下放给赵弘润,毕竟这位年轻的肃王殿下一举诱歼楚国六万先锋军的计谋的确漂亮。 当然了,肯归肯,但是要交出指挥权,百里跋必然要试探试探这位肃王殿下,看看此子,究竟有没有这个勇气与魄力。 毕竟聪明、能想出制敌的计谋,这并不足以成为一支军队的指挥,充其量也不过只是军师、谋士、幕僚罢了。 正因为这样,百里跋并没有急着去坐帐内那个主位,而是瞧着赵弘润的态度,倘若此子在他的威迫下,并没有胆量不惜冒着与他结怨的危险也要坐上那个位置,放弃了那个座位,那么,百里跋说什么也不会将这场仗的总话语权拱手相让。 他……是逼我表态么? 赵弘润望向百里跋的眼神中充斥着越来越多的疑惑。 皱眉思忖了片刻,赵弘润试探着问道:“大将军,这个位置……是您坐,还是由本王来坐?” 他将皮球丢还给了百里跋。 岂料百里跋根本不接茬,似笑非笑地说道:“这个位置,谁都可以坐,当然,殿下您也可以坐……” 原来他是想让权给我? 赵弘润闻言一愣,正要开口,却见百里跋压了压声音,语气莫名地补充道:“不过,殿下,您……真的打算坐么?” 说话间,他眯了眯眼,非但盯着赵弘润的眼神变得越发的锐利,而且无形中仿佛散发着一股莫名的压力。 浚水营执掌两万五千名士卒生死的,大将军的威压! …… 赵弘润抿了抿嘴唇。 此时的他,感觉自己仿佛就是被猎鹰盯上的猎物,神经不由自主地绷紧了。 而在这股威压下,赵弘润身旁的宗卫沈彧,更是一脸紧张地,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间的佩刃。 这……这是要糟啊! 武尉陈适、王述、马彰三人见此面色微变,下意识地望向浚水营那五位营将军,生怕他们被宗卫沈彧的举动刺激,也露出敌意。 可让他们意外的是,那五名浚水营的营将军们环抱着双臂,像是看好戏般看着这一幕,仿佛根本就没有瞧见宗卫沈彧由于紧张,双手已死死按住了腰间的佩剑剑柄。 帐内足足沉默了好一会,忽然,赵弘润露齿笑了笑:“既如此,那本王就不客气了!” 说罢,他在百里跋哑然的目光下,自若地走上前几步,一屁股在帐内的帅位上坐了下来。 真……真坐了? 浚水营五位营将军睁大眼睛错愕地望着赵弘润。 他……殿下他真坐下去了? 武尉陈适、王述、马彰三人则是神色紧张地观瞧浚水营大将军百里跋的脸色。 如他们所见,百里跋的面色已彻底阴沉了下来,一双虎目冷冷地盯着坐在主位上的赵弘润。 那种眼神,即便是旁观的陈适、王述、马彰都感觉心惊胆战,心中暗暗念叨:殿下啊殿下,您赶紧将那个位置还给这位大将军吧……这样下去要坏事啊。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百里跋昂头爆发出一阵酣畅的大笑:“呵呵呵,哈哈哈哈——” 还没等帐内其他人反应过来,浚水营的那五位营将军亦指着自家大将军哄笑起来。 “哈哈哈,输了输了。” “将军,看来您的威慑力不足啊……” “是眼神不够凶的关系吧?我还是觉得曹玠的眼神比较凶……” “我眼神怎么就凶了?要说眼神,当属宫渊,非但凶而且阴狠……” “曹玠,我看你就是欠打!” “来啊来啊,老子怕你不成?” “要玩一对一?加我一个!” “吴贲,你就别添乱了……” 眼瞅着浚水营五营将军乱哄哄地闹成一团,陈适、马彰、王述三人面面相觑,根本不能理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他们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大将军百里跋的目光早已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笑呵呵地主动走向了左侧的首席,正襟危坐,并善意地朝着主位上的赵弘润,微微低了低头。 这一幕,即便是赵弘润也十分意外,而宗卫沈彧更是早已呆若木鸡,双手仍死死按着腰间的宝剑,傻眼地望着这一幕。 百里叔叔……他在考验我? 赵弘润神色复杂地望着百里跋,事到如今,他若是还看不出百里跋的意图,那就真愧于别人对他的聪慧的评价了。 想到了这一层,他不禁对自己方才的决定有些后怕。 若是我方才选择了退让,恐怕这位叔叔辈分的大将军,就不可能再有什么抉择权了吧? 赵弘润默默地想道。 确实,若是方才赵弘润在百里跋的目光威迫下放弃了主的位置,那便意味着他只能被动地以辅的立场去辅佐百里跋。 他自己决定了在这场战争中所扮演的角色。 而眼下,他赵弘润选择了主,这就意味着他在这场战争中能扮演主帅的角色,指挥万余鄢陵兵与浚水营两万五千魏兵,包括大将军百里跋也会听从他的调遣,辅佐他。 刚刚百里跋在入座后善意地朝着赵弘润微微低了低头,便代表着这个讯息。 “好了好了,都不要闹了,入座吧,该商量大事了。” 不可否认百里跋是一位拿得起放得下的豪杰,根本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拍拍手掌示意帐内仍然傻站着的几人入座。 于是乎,帐内众人按照品秩高低依次坐好,除了宗卫沈彧,他尴尬地缩回了按在腰间的手,低着头走到赵弘润身边站着,眼神闪躲着有些不敢望向百里跋。 显然,他也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失态。 或者说是经验上的不足。 毕竟浚水营的那五名营将军,可是一个都没有露出敌意,只有他沈彧,被百里跋的威势吓得下意识地握住了武器。 莫以为这是勇敢,其实这反而是懦弱的表现。 差距……有这么大么? 沈彧一脸不可思议地偷偷观瞧着百里跋,心中着实有些不是滋味。 毕竟这一位大将军,曾经也是由宗卫一步步走上大将军位置的,是他的前辈。 百里跋似乎也是注意到了面色难看的沈彧,善意地冲着他点了点头,旋即正色说道:“好了,曹玠,先来汇报一下目前我军的状况。” “是!”浚水营大将曹玠应声站起,但是抱拳行礼的方向,却是朝着主位上的赵弘润。 因为此时此刻,这支前线魏军的主次已分。 尽管没有人提过什么有关于主帅的事,但方才的一幕已使帐内众人都认清了一件事。 此军,目前奉肃王赵弘润为尊! ps赵弘润:编辑说这本书明日上架啦,本王也要迈出“威天下”的第一步,希望广大书友多多捧场。上架后保底两更,不定期爆发下,春节争取不停更、不少更。求首章订阅与月票~~~ 第一百零二章 :定计 “那三万余楚国俘虏末将就不提了……末将等人已命人将他们收押,双手反绑,更有我浚水营的兵士看守。除此以外,此战我军还捕获了楚平舆君熊琥,以及楚将若干……自千人将职务以上,分开关押……” 浚水营大将曹玠详细地对赵弘润讲述着楚国战俘的问题。 “平舆君熊琥也被抓了?” 赵弘润闻言眼睛一亮,要知道平舆君熊琥那可是楚国熊氏一族的贵族阶级,相当于大魏国内的亲王世子,是一张不错的牌。 曹玠笑了笑说道:“那厮还企图假扮普通楚兵,结果被一些鄢陵军的兄弟们瞧出来了。” “此人要看好。”大将军百里跋亦忍不住插嘴道:“熊氏一族,相信楚国在战后会愿意用金钱赎买回去的……” 赵弘润亦点了点头。 众人在帐内谈了片刻,话题逐渐从战后收获转移到了下一场大仗,毕竟平舆君熊琥不过只是颍水战场十六万楚军的先锋,虽然他的六万先锋军覆灭了,可随后魏军还将迎来楚暘城君熊拓亲自所率领的十万大军的后部。 换而言之,此时还远不是赵弘润等人可以放松警惕的时候。 “某听说,当时有数百名楚军溃兵趁乱从浮桥逃到了南岸,如此想来,咱们要隐匿这场胜仗,恐怕不成……待那些溃兵逃到暘城君熊拓军中,到时候,楚军就会知道他们先锋军的溃败……”浚水营大将宫渊冷静地分析着。 听到这番话,武尉陈适不禁有些懊恼,毕竟那数百名楚军溃兵的逃离,他有着最直接的责任。 “陈武尉不必在意。”似乎是注意到了陈适的表情,浚水营大将曹玠笑着说道:“事实上你已经做得十分出色了……当时某还真怕你那区区五千人挡不住那三万余楚军溃兵。会反被楚兵挤下鄢水……没想到,你还真能死死守住。” 曹玠的话让陈适的心情好转了许多,可他并不敢居功,连忙说道:“全赖肃王殿下的妙计……当时那些楚兵只想着逃命,无心恋战,否则。陈某麾下的兵士如何挡得住三万楚军?” “肃王的诱敌之计,的确不错……尤其是火烧鄢陵城,简直是神来之笔。若是换某是那名楚将,恐怕也抵受不住诱惑……”百里跋转头瞧了一眼赵弘润,心中着实有些惊讶。 他很佩服这位年轻的肃王殿下对于人心的揣摩。 想想也是,当时六万楚军先锋好不容易攻过了鄢水,鄢陵城指日可待,可谁想到这时候赵弘润却将城池给烧了,留给楚军一座空城。 一座空城有什么用? 四面的城墙挡得住入冬的寒风么? 楚军若想在鄢陵安顿下来。就必须投入人力与时间。 相比之下,还不如尾衔着远处逃离的鄢陵百姓,尝试一下是否能顺势拿下安陵。 哪怕拿不下安陵也不要紧,楚军只要将那十万余鄢陵百姓全杀了,以此威慑安陵城也不失是一个示威的好办法。 结果没想到,肃王赵弘润在鄢陵之丘摆了楚军一道。 “若当时楚军不是那么贪心,相信我军就要多费一番力气了……”百里跋感慨道。 “其实也差不多。”赵弘润闻言笑着解释道:“本王焚烧鄢陵城的目的,一来是让楚军坚定顺势取安陵的心。二来,也是不希望他们入城……当时楚军的六万人。从鄢水一直延续到鄢陵城,兵力并没有集中,因此,哪怕是正面交战,在旷野上也不见得是我浚水营兵将的对手……” “这倒是。”百里跋自信满满地点了点头。 在他看来,拥有了那两百辆战车的浚水营。正面交战能力何止是提升了一筹。 只可惜那种战车只能欺负欺负没有骑兵队伍的楚军,若是碰到北韩的精锐骑兵那准得歇菜,否则,他百里跋还真希望再造个千百辆,重振当年魏国战车的赫赫威名。 “对了殿下。据某猜测,暘城君熊拓得知其先锋军覆灭,应该还得有两三日,再算上他聚拢军队,前来这鄢水,怎么说也得有个六七日,这六七日……咱们如何安排?进兵,或者是,退守。” 百里跋用询问的目光望向赵弘润。 不是说他堂堂大将军没有对敌的招法,只不过,他与赵弘润已分定了主与辅,那么,就应当以赵弘润的话为准,而他,只能辅佐这位肃王,替他完善对策,绝不会提出与赵弘润的意见相左的建议来。 毕竟他最在意的一件事就是,军中只能有一个声音! 听到百里跋的询问,赵弘润思忖了片刻,正色说道:“即不进兵,也不退守……本王决定,就在这楚军的先锋营附近,迎击暘城君熊拓。” 百里跋闻言皱了皱眉,虽然他已经决定以赵弘润的意见为主,但这并不代表他会全盘接受,除非赵弘润能说服他。 “这座楚军的军营,原先是平舆君熊琥为攻过鄢水而建造的,在地理上并不占优势。……更何况暘城君熊拓是从南边攻过来,万一守不住,咱们连退路都没有。……殿下别忘了,此营北面,距鄢水仅两三里。”顿了顿,百里跋又详细地解释道:“殿下或许不清楚,按照营寨的建造位置,也可分为攻或守,这座楚营距鄢水仅两三里,从营寨内的哨塔便可清楚瞧见鄢水附近的动向,随时可对鄢水发动攻势,但若是由鄢水北岸悄然发动反攻,楚军被袭击的可能也大大增加,换而言之,这是一座偏向于进攻鄢水的营寨,进攻力极强,但防守力度不足。……平舆君熊琥敢这么立营寨,多半是料定当时的鄢陵不敢发动反攻。” “……”武尉陈适、王述、马彰对视一眼,表情都有些难看。 正如百里跋所言,当初他们守鄢水那可叫守地辛苦,在鄢水附近巡逻的士卒从未断过。而鄢陵的士卒也是兵不卸甲,随时准备着支援鄢水。 然而,却没有一个人看出楚军营寨的漏洞,提出渡水反攻。 这就是善于打仗的将军与地方上仅负责治安的武尉在眼界上的差距。 而对此,百里跋也不在意,毕竟若是大魏地方上负责治安的武尉们都善于打仗。那还要他们这些手握军队的大将军做什么? “而如今,殿下准备在这个楚营迎击暘城君熊拓……说实话难度不小。毕竟这座营寨无险可守,背后的鄢水反而会成为我军的累赘。再者,营内三万余楚军的战俘,介时也会变成不安要素……如此,无异于腹背受敌。”说到这里,百里跋觉得自己已经解释地够清楚了,于是便停了嘴,询问赵弘润道:“如此。殿下还欲在此迎击暘城君熊拓么?如若是,某想听听殿下的主意。” 赵弘润闻言沉思道:“百里将军,本王是这样想的。……虽然此地以北的大片疆域是我大魏国土,但不可否认目前这块地域在楚军的掌握之中,轻易进兵……楚军不会给我军建造营寨、站稳脚跟的机会。” “唔。”百里跋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既然进兵不成,不如索性在此以逸待劳,准备迎击暘城君熊拓的事宜。……使战线拉长。” “使战线拉长?” “对!楚军攻陷了我大魏六个县城,相信在这些县城内。暘城君熊拓必定会留下守卫的军队,如此想来。其实他带兵攻打我营时,并不足十万军。如此说来,就并非是三万五千迎击十万大军,可能楚军的人数仅仅只是我军的两倍左右,这个兵力的差额,并不足以使我军丢失这座营寨。” “唔。”百里跋又点了点头。 见此。赵弘润又继续说道:“使战场拉长,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楚军运粮的路线,也被迫拉长了。” 百里跋听到这里眼睛一亮,带着几分喜色插嘴道:“殿下的意思是。袭其粮道?” “对!”赵弘润点点头,正色说道:“楚军几乎都是步兵,而我浚水营有五千由曹玠将军率领的轻骑。……是打是退,主动权在曹玠将军手中。” 百里跋闻言皱了皱眉,摇头说道:“五千轻骑,不足以冲击近十万的楚军呐……” 赵弘润摇摇头,更正道:“不是让曹玠将军集中骑兵去冲击楚军,而是骚扰,不停地骚扰。……将五千骑兵队拆分,猎杀楚军的小股兵力,用弓弩远射,绝不让楚兵靠近。若楚兵接近,则策马奔离,至远处再次用弓弩远射,反复如此,不厌其烦。……总结来说,就是敌进我退、敌退我追、敌驻我扰、敌疲我打。” 百里跋为之动容,转头笑着对曹玠说道:“曹玠,你要立大功了!” “借大将军吉言了。”曹玠满脸兴奋地搓着手,一脸亢奋之色,相信他已经可以预见,只有步兵的楚军在他麾下骑兵队无休止的骚扰下将会是怎样一副凄惨的局面。 忽然,他心中一动,问道:“殿下,那若是楚军调动长弓手戒备,我骑兵该如何?” “退。”赵弘润言简意核地说道:“并非所有的楚兵都是长弓手。” “明白了。” 曹玠在其他四位营将军羡慕的目光中抱拳领命。 见此,赵弘润又说道:“方才大将军言暘城君熊拓率军至此应该还有六日左右,那么在这六日里,我决定增固这座营寨的防御力度,争取将这座营寨打造成得跟刺猬一样堡垒,叫暘城君熊拓无从下口!” 说罢,他转头望向百里跋。 “大将军,我托你随军带来的那两百多位工部的官员与工匠们,如今可在安陵?” “唔……” 百里跋有些错愕地望着赵弘润。 原来是用在这里么?那工部的两百人……(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章 :增筑营寨 当日,浚水营大将曹玠命部下骑兵们带足了六日的口粮,便前行一步率军离开了鄢水大营,即原楚平舆君的先锋军营寨。 临离开前,他受赵弘润托付,带着五百名骑兵先渡过鄢水往安陵拐了一圈,将那两百位跟随浚水营兵将从大梁来至前线的工部的官员与工匠们带到了鄢水大营。 当时赵弘润反正无大事,听说工部的官员与工匠们到了鄢水大营,便亲自到辕门迎接。 浚水营大将军百里跋一瞧心中纳闷,不过他见赵弘润都亲自去迎接了,他也只好奉陪,于是便一同到辕门迎接。 堂堂肃王与浚水营大将军亲赴营寨辕门迎接,这份礼遇,让带队的工部左侍郎孟隗颇有些受宠若惊,连忙大拜还礼。 期间,随行的宗卫沈彧也觉得纳闷,毕竟工部是六部中地位垫底的存在,明明他家殿下赵弘润对吏部与兵部都不假以辞色,却唯独对工部格外礼遇,这让他有些想不明白。 其实很简单,因为赵弘润心中清楚,尚书省六部中虽然工部的地位最低,但是这个府衙却直接影响着整个国家的兴衰。 别以为工部的职责就是给皇帝造园子,事实上,工部负责着屯田、水利、筑坝、修路、挖河道、修长城、建城池、冶铁、采矿、纺织等许许多多的事物,再者,任何官用器物也都是由工部打造,包括制定度量衡的各种工具,以及户部造铜币的大型器械,甚至是修造帝陵等等等等。 毫不夸张地说,工部需要负责的事物涉及极广,土木工程只是其中一项罢了。 因此在赵弘润看来。工部其实才是六部中对一个国家而言最重要的官府机构,因为他直接影响着整个大魏的根本国力。 可怪就怪在,明明工部是如此重要的官府机构,但是它在六部中的地位最低,在朝中也最没有言语权可言。 说实话,赵弘润挺为他们鸣不平的。 “孟大人。此番劳工部的诸位辛苦赶至此地,实乃有重任托付。” 将工部左侍郎孟隗请到帅帐后,赵弘润先恭敬地朝着此人拱手行了一礼。 工部左侍郎孟隗见此连忙还礼,连连直说不敢:“下官当不起肃王殿下此礼,殿下有何吩咐,尽管说来,孟某与工部无有不从……不过下官有言在先,这打仗的事,孟某实在不擅长啊……” 瞥见这位孟大人满脸的犹豫为难之色。赵弘润似乎是猜到了什么,笑着说道:“孟大人放心,本王岂能是大材小用,让工部的诸位提着刀子去跟楚人拼命?……工部的诸位,你等的性命在本王心中可是金贵地很呢!” 孟隗喜滋滋地听着赵弘润的恭维,心中不觉很是高兴,毕竟在大梁,很少有人会将他们这些工部官员当回事。 “承蒙殿下器重。哪怕是殿下让下官提着刀子去跟楚人拼命,下官也认了!” “哈哈。”赵弘润笑了几声。握着孟隗的手臂将他引到帐内桌旁,指着桌上几张图纸说道:“孟大人,本王希望工部的诸位能助我军增固这座军营的防御。” “原来如此。”孟隗恍然大悟,低头一瞧桌上的图纸,脸上不由得露出几许惊讶之色:“咦?这几张图纸……” 他不由自主地拿起最上面那张图纸,仔仔细细地观瞧。 那是一张鸟瞰图。画的正是这座军营,可让孟隗感到惊讶的是,这张图纸画得极其工整、详细,绝非是随手画的,倒像是用尺子等度量工具一笔一笔缜密绘画。甚至于上面还标记了长宽、方向,使得久浸于此道的孟隗一眼就能瞧明白这个军营的大致规模与营内的建筑。 “……” 孟隗似乎是瞅出了什么不寻常的地方,伸手小心地在图纸上的直线上轻轻摸了摸,随即若有所思地望着赵弘润:“炭?” 赵弘润微笑着点了点头。 是的,孟隗手中的图纸是由炭笔画的,倒不是他刻意地卖弄什么,原因在于用毛笔画这种图纸,很难画出让他满意的直线,再者,毛笔很容易滴下墨汁,污染了整个图纸。 因此,赵弘润叫宗卫们找了几根柳枝烧成炭,然后用利刃将炭削成笔的形状,制成最简单的炭笔。 用炭笔画直线,可要比用毛笔画直线的效果好得多。 孟隗好奇地拿起桌上一支炭笔,问道:“木炭?” “不,是柳枝的炭。” “哦……”孟隗恍然地点了点头,旋即,他发现桌上还有几块掰碎的干馒头,碎末明显成黑色,他心中微微一动,小心地拿起炭笔在图纸上的空白地方画了一道,旋即拿起一块干馒头轻轻擦拭了几下。 如他所料,图纸上的炭笔痕迹逐渐被擦拭掉了,虽然仍有痕迹,但显然要比用毛笔画好得多。 这个倒是不错,我工部可以效仿…… 孟隗欢喜地想道,毕竟但凡是工部的官员们,画图纸向来是他们最头痛了,因为毛笔蘸墨水画出来的图纸不具备可修改的功能,往往一笔画错整张图纸就报废了。 而赵弘润所用的这种方法,显然可大大提高容错率。 回过神来,见猎心喜的孟隗见肃王赵弘润在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禁有些尴尬,自嘲道:“下官就是这样,瞧见好东西都忘乎所以了……殿下,你是打算如何增固这座营寨呢?” 见此,赵弘润拿起另一张图纸,指了指图纸,说道:“孟大人请看。” 这第二张图纸,是一份营寨木墙的剖图面,因为赵弘润画得非常规矩,因此孟隗瞧了几眼就能明白他的意思。 “殿下,这些倾斜对外的固定于墙外地上的,是何物?” “是这样的,我军刚刚取得一场大捷。收缴了楚军的器械无数,本王打算将那些楚军的长枪用在这里,固定在墙外,防止楚军靠近,攀登营墙。” “唔……那木墙上这些……” “也是从楚军处收缴来的刀剑,本王打算从营墙的内测。嵌入进去,刀刃冲外,也是为了防止楚军攀登营墙。” 孟隗思忖了片刻,点头说道:“这个不难。……只是,那些收缴的敌军器械,足够么?” 赵弘润闻言笑了笑,心中那可是六万楚军的刀枪。 “看着用吧,先保证南面与东西两侧,北面可以忽略。” “营寨北面临近鄢水。下官来时就已经注意到了。”孟隗会意地点了点头。 旋即,他便伸手去拿第三份图纸。 “这个是……弩车?” “不不不。”赵弘润连连摆手,笑着解释道:“是这样的,从楚军收缴的器械中,有不少是长弓,本王见这些长弓堆着反正也没啥用,于是便想,能否改造一下。用在营寨的防守上……孟大人你看,将这长弓十字形固定在一根方木上。方木上刻上可容纳箭矢飞射的凹槽,介时将这些器物都固定在营寨的墙上,如此一来,士卒只要往里面加箭矢……” “那如何瞄准呢?” “你看这里,方木的前段并不固定死,可以上下小幅度地调整射箭的水平高度……” 唔。类似于弩,不过依长弓的射程,射程看来要比弩远得多…… 孟隗心中合计了一番,点点头说道:“这也不难。” 说罢,他主动拿起桌上最后一张图纸。然而这张图纸,却让他整张脸的表情都变得严肃凝重了许多。 “战车?……不对,这是……井阑车?唔,倒是挺像……不过这,这也太高了吧?三丈?” “三丈。”赵弘润点了点头:“细节的要求本王都注明在图纸上,相信工部的诸位一眼就能够明白。” “唔……”孟隗缓缓点了点头,思忖着说道:“增固营寨的防御并不难,不过这井阑车,打造不易……” “这个不急。”赵弘润摆摆手,笑着说道:“下一波楚军来犯,差不多得六日左右,这段时间,咱们先砍伐附近的林木,运至营中,先增固城墙,井阑车,徐徐再造。” “明白了。”孟隗点点头,将几张图纸都折叠好放入怀中,正色说道:“那事不宜迟,请殿下拨给下官一些兵士……” “要多少人?” 孟隗思忖了片刻,皱眉说道:“若是按照殿下所言的话,恐怕得万余以上,只有万余以上的人力,才能在这六日工夫内砍伐足够的林木,并将其运至营内。”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短短六日,除非日夜赶工,否则不足以完成殿下的托付。……换而言之,要两万人以上。” 此时浚水营大将军百里跋在一旁静静听着,听到这里不觉皱了皱眉:“两万人?殿下,咱们总共也就只有三万五千……不对,曹玠的五千人已经离营了,换而言之仅剩下三万人。这三万人中拨出两万人去增固营寨,恐怕会直接影响之后的守营事宜。” 言下之意,要是两万人都用来砍林木增固营寨,累地精疲力尽,等楚暘城君熊拓率领大军赶来,这场仗还有得打? “大将军误会了,孟大人的意思是,白天一万人,晚上一万人……” “那也……” 赵弘润抬手打断了百里跋的话,笑着说道:“大将军别忘了,咱们营内有三万楚军的俘虏,白天的那一万人,至少能省下七八千……” “给俘虏砍木的利器?”百里跋皱皱眉,提醒道:“恐生变故。” “当然不给。……我军的将士负责砍树,由那些俘虏负责搬运,全程由浚水营的士卒看管,若有人趁机逃离或作乱……杀!” “唔。”百里跋点了点头,说道:“似这般安排,倒是不错。” 说罢,他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赵弘润,心中有些好奇。 留着那三万楚军俘虏,莫非就是为了这个?总感觉,这位殿下还有别的意图……(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章 :阴招 夜幕降临的时候,原鄢陵县令裴瞻带领着一支车马队,姗姗来到了魏军的鄢水大营,带来了赵弘润急求的斧子、锯子、凿子、锤子、铲子、锄头等农作工具。+◆ 不夸张地说,当从到过安陵一次的浚水营大将曹玠口中得知肃王赵弘润急需一批农作工具后,裴瞻几乎是搬空了安陵城内的农具。 毕竟这是那位肃王殿下的嘱咐,是那位一举全歼了楚六万先锋军的肃王殿下! 交割完那数量众多的农具后,负责押运的安陵武尉就自个带着人马回安陵去了,但是裴瞻却执意留了下来,因为他想看看,创造了一次奇迹的肃王,能否再次创造奇迹,打败楚暘城君熊拓的十万大军。 而在得到了这批及时运到的农具后,当夜,武尉陈适、王述、马彰三人便率领着万余的鄢陵兵到附近的林子里砍伐林木。 他们只负责砍伐,并不需要运输,因此,一夜下来,虽说工作效率不如白天,但好歹也是砍了好一片林子。 待等到次日清晨的时候,陈适、王述、马彰三人便带着麾下鄢陵兵回营寨休息睡觉去了,由浚水营的射准营将军宫渊、与步兵一营的将军吴贲,接手了前者的任务。 与他们一同离营的,还有几近一万名楚军的俘虏。 这三者的分工很明确,由将军吴贲与其麾下五千步兵继续砍伐林木,至于他们砍伐下来的林木,以及昨日晚上由鄢陵兵砍伐下来的林木,皆由那几近一万名楚国俘虏负责搬运。 至于将军宫渊与他麾下射准营的弓弩手,则负责监督那一万名楚国俘虏。 为了震慑那一万名楚国俘虏,赵弘润将那两百辆战车也搬了出来。让他们协助宫渊将军监视那群俘虏。 果然,被战车屠杀怕了的楚国俘虏们,在瞧见那两百辆战车的时候一个个吓得面色发白,尽管他们昨晚上就听说,今日他们要负责搬运被砍伐下来的林木。 也难怪,这些楚军着实被那种恐怖的战车给杀怕了。 不过话说回来。即便这些楚军俘虏普遍对魏军怀有惊恐,但为了谨慎起见,他们还是被绑了双脚——用一根绳索的两端分别绑在俘虏的双脚上,系上死结。虽不影响他们走路,但却不能奔跑,否则一跑进来就摔跤。 此时再看这群楚国俘虏,他们自昨日被关到魏军营寨内后,就没有吃过什么东西,连水都没喝几口。再加上身上的皮甲都被剥掉了,仅穿着单衣,在寒冷的夜里忍饥挨饿了一晚上,显得格外虚弱。 而在他们被绑上绳索的期间,宫渊来回在旁边踱步着,安抚加恐吓地说道:“都老实点!……乖乖听话,服从我军兵士的指挥,你们便性命无忧。反之。若有人蓄意作乱,哼哼。瞧见本将军麾下将士们手中的弓弩没有?瞧见那两百余辆战车没有?……你们可以试试,到底是你们跑得快,还是我军的弩矢射得快!” “……” 众楚军俘虏们低着头不敢言语,被绑好了绳索后,挨个走出了魏营。 唯有在经过大营辕门处的几只巨大的木桶时,他们的眼中这才升起几分神采。 那些木桶中。装的都是刚烧好的米饭,据将军宫渊所言,今日参与搬运的楚军俘虏,在出发前可以抓一把米饭充饥,晚上回来的时候也可以抓一把。 但。只限一把。 显然,魏兵们也是防着这些俘虏,不希望他们吃饱肚子恢复力气,以免这些俘虏逃跑或反抗。 因此,规定只允许抓一把,既不至于饿死,但也不足以填饱肚子。 至于没有力气怎么搬运砍下来的林木这个问题,将军宫渊表示这根本不成问题,毕竟这里有一万名楚兵俘虏,一个人搬不动,那就两个人呗。 总之,决不能给这帮人逃走的希望。 楚兵俘虏们挨个抓了一把米饭,塞入口中狼吞虎咽,仔细想想,他们除了昨日早上攻鄢水时吃过一顿外,至今为止没有吃过任何东西。 没过多久,陆续便有楚军俘虏们开始了搬运木头的工作。 或许有人以为放任这一万名俘虏在外,十分威胁,然而仔细想想,其实并不然,毕竟有整整五千名弓弩手看守着他们,换下来,一名魏兵弓弩手只不过负责看守两名俘虏。 就算有人作乱,一箭射死一个,另外一个拔剑砍死,根本不成问题。 更何况,这附近还有整整两百辆战车缓缓地充当着巡逻的角色,用以威慑那些楚国俘虏。 或者是因为饥寒交迫没有力气逃跑或反抗,也就可能是单纯觉得不可能从五千弓弩手以及两百辆战车手中逃脱,因此,绝大多数的楚兵俘虏都很听话。 当然,终归那是一万名俘虏,总有几个看不开,伺机逃跑,结果显而易见,没走——因为绑着绳索根本跑不起来——多远就被魏军的弓弩手们给射死了。 这也算是杀鸡儆猴吧,反正不管怎么样,有了那几个被射死的家伙作为榜样,其余的楚军俘虏们根本不敢有什么歪脑筋。 临近晌午的时候,赵弘润与大将军百里跋,以及原鄢陵县令裴瞻,宗卫沈彧等人,外加工部左侍郎孟隗与其余工部一些官员,好一帮人缓缓来到这里视察情况。 瞧见这一行人,将军宫渊连忙策马迎上前去,继而翻身下马向赵弘润以及百里跋行礼。 “肃王,将军。” “唔。”赵弘润点了点头,目视着远处正在搬运木头的楚国俘虏,问道:“如何,还顺利么?” 宫渊也是一个心思比较缜密的将军,听得懂赵弘润话中的深意,微笑着回答道:“很顺利,果然出现了几个不听话的……射死那几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后,其余人就听话多了。” “……”赵弘润闻言皱了皱眉。 虽然他明白宫渊想要表达的意思。但是他心中更加清楚,这种靠恐吓的手段,其实是一把双刃剑,一旦将这些楚国俘虏的神经逼迫到几近崩溃的地步,那么,这帮人十有八九会一窝蜂地跳出来。 想了想。赵弘润对宫渊说道:“宫渊将军,劳烦你代本王向他们传达,只要他们配合我军,六日后,本王就释放他们……三万人,全部释放!” 百里跋闻言面色一变,满脸惊疑地望向赵弘润。 可在转念仔细一想之后,他脸上逐渐露出了几许莫名的笑容。 他忍不住赞叹道:“不愧是肃王殿下,一石二鸟。好心计!” 见百里跋似乎是猜到了自己的用意,赵弘润微微一笑,也不意外,毕竟百里跋那可是擅长打仗的将军。 不过其他人就有些纳闷了,心说放回这三万楚军俘虏,这算哪门子的一石二鸟? 对于这些人挂在脸上的纳闷,百里跋视而不见,唯独当他瞧见宗卫沈彧也是一脸疑惑的表情时。他就有些忍不住了:“沈彧,你可是肃王殿下身边的宗卫长。似你这般,怎配担当重任?……好好想想罢!” 面对着百里跋这位宗卫先辈的提醒,沈彧顿时感觉压力倍增。 对于这一幕,赵弘润视若无睹,毕竟百里跋是好意,再者。沈彧等人可是他的肱骨心腹,若是他们成长起来,对于他的帮助也更大。 而此时,百里跋似乎是注意到了自己麾下将军宫渊脸上也是一脸疑惑的表情,顿时面色一沉:“还愣住做什么?快去啊。” “哦……哦!”宫渊如梦初醒。点点头正要前往传达赵弘润的意思,没想到赵弘润又开口喊住了他。 “等等,宫渊将军。……再补充一句吧,告诉他们,若是在此六日期间,有人逃跑,那么,逃一个人,便就近杀一百人!唔……若是有人举报逃跑者,并协助我军士卒将其射杀,那么,这条规定就不算。” 这句话的用意宫渊还是明白的,抱拳领命而去。 望了一眼麾下将领宫渊离去的背影,百里跋感慨地说道:“……如此一来,非但我五千射准营的将士们盯着他们,恐怕他们自己也会盯着四周,随时注意着是否有人逃跑……” “是啊。”赵弘润点点头,笑着补充道:“只要给予那些俘虏一线希望,就应该没有人会拿自己的性命涉险了。” “唔。”百里跋亦点了点头。 正如他俩所预料的,当那越来越多的楚兵俘虏们从宫渊口中得知了赵弘润的话后,那一万楚军俘虏又惊又喜,毕竟赵弘润清楚告诉他们,只要他们听话,那么在六日后,楚军就释放他们。 听到这个天大的喜讯,哪怕是那些本来有心趁机逃跑的楚兵俘虏,都抛却了逃跑的念头。 人就是这样,在看到希望的时候,就绝对不会让自己轻易涉险。 不可否认,赵弘润这句话的效果强大无比,在随后的几日,每日负责搬运木头的楚军俘虏们都很听话配合,并且随着六日期间逐渐接近,他们也越加精神。 话说回来,赵弘润所说的六日后无条件释放俘虏是真的么? 的确,赵弘润就是这么想的。 待等六日后楚暘城君熊拓率领大军来到此地,赵弘润会信守承诺,将那些没有武器、没有甲胄,并忍饥挨饿了好几日的三万楚军俘虏无条件释放,让他们到楚暘城君熊拓的军中去。 只要那三万楚兵俘虏回到了楚暘城君熊拓的大军中,到时候,暘城君熊拓便不得不养活这三万嘴,毕竟他不可能无端端地杀死这三万名士卒,使近十万大军中的其他士卒心寒。 可他花费了许多兵粮养活的,却是三万名没有武器、也没有铠甲,并且忍饥挨饿了好几日,在短时间内根本派不上用场的士卒。 可即便如此,楚暘城君熊拓还是必须得养活这三万名楚军俘虏,以免军心浮动。 再者,多了那整整三万张嘴,楚暘城君熊拓的大军,对于粮食的需求量毋庸置疑就会更大。 这就意味着,负责楚军后勤粮草输运的队伍,他们的输运量与输运次数也随之增加。 换而言之,浚水营大将曹玠所率领的骑兵,他们伏击楚军粮道的机会也就越大。 所以总结来说,这招一石二鸟,确实是一个很阴损的招。 不过这并不算完,因为赵弘润正在考虑,试图使这招变得更加阴损。 ps:求订阅~求支持~(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章 :阳城君熊拓 洪德十六年十月二十三日,楚平舆君熊琥所率领的楚六万先锋军折戟于鄢陵,全军覆没。∮ 此后大概三日左右,那些侥幸逃过鄢水的数百楚兵,终于千辛万苦地来到了上蔡。 上蔡,是古蔡国的遗址,同时也是如今魏国与楚国的一段边境地带。 因为魏、楚边境向来兵戈战事不断,因此,但凡是两国的边境地带,因此几乎没有两国的百姓居住,逗留在这种边境地带的,往往都是些强盗、山贼之流。 不过自从楚暘城君熊拓率领大军进驻了此地之后,这附近的强盗、山贼们,几乎都销声匿迹了。 自楚王正式对魏宣战之后,暘城君熊拓立即挥军进驻上蔡,兵出数路,命令麾下的熊氏贵族、以及寻常将领,迅速地攻打魏国的城池,并陆续攻克长平、辰陵、许县、商水、西华、临颍。 虽然魏国的地方县抚与武尉们率领城内军民死命抵挡,但终究无法抗拒楚国的军队,充其量不过是延缓了破城的时日而已。 这不,就在最近,有漯河之险的召陵城,在被楚国大军团团包围强攻了数日后,终于也被攻陷了。 召陵的陷落,意味着暘城君熊拓拔除了向前方进军的最后一颗钉子,他终于能够毫无顾忌地向北挥军,支援前线的先锋军,即平舆君熊琥。 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前线的数百名战败而归的溃兵,竟向他传达了一个难以置信的消息:平舆君熊琥战败,几近全军覆没。 “怎么会?!” 在召见那些溃兵的过程中,听说了这个骇人消息的暘城君熊拓失态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而其余在帅帐内旁听的将领们亦是大为震惊。 要知道,平舆君熊琥手中可是握着六万大军啊。而魏国的鄢陵城才有多少守兵? “鄢陵有支援至,诱骗我军渡鄢陵,并伏击了熊琥大人。” 说着,那几名被召见的溃兵详细地将他们所知的情况告诉了暘城君熊拓,只听得后者频频皱眉,半响也没有开口。 良久。暘城君熊拓这才犹豫地问道:“熊琥呢?” 那几名溃兵面面相觑,其中有一人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回禀道:“当时魏军占据了浮桥,将我军兵士逼下鄢水,熊琥大人混在军中,或可能被俘,或……” 他没有说下去,但帐内众人却能听懂他想表达的意思。 或被俘,或已战死……么? 暘城君熊拓倦怠地揉了揉眉骨,不由地长吁短叹起来。 要知道。平舆君熊琥乃暘城君熊拓的堂兄,二人岁数相差无几,区别仅在于,熊拓乃当今楚王的儿子,熊氏一族的王族血脉,而熊琥则是旁支,属于公族。 如果用魏国的称呼来解释,相当于皇子与世子的关系。 但是因为两人年纪相仿、又是从小玩到大。因此平舆君熊琥一向鼎力支持暘城君熊拓,协助他在楚国扩大影响力。希望他日后成为楚国的王。 也正是因为这样,当听说平舆兄熊琥或面临不测,暘城君熊拓不由地感到一阵揪心。 帐内,有一名将领见到熊拓这幅表情,连忙安慰道:“公子,熊琥大人吉人天相。多半只是不幸被魏军所俘,未见得……唔,未见得就真的那样了……” “但愿如此吧。”暘城君熊拓微微叹了口气,旋即脸上的表情变得凝重了许多:“不过,熊琥战败。某还真是没有想到……哼!来人,传某的命令,召西平的宰父(亘)、商水的子车(鱼),还有召陵的连璧,挥军北上,汇军于……鄢水!” 他口中的宰父亘、子车鱼、连璧,乃他暘城君熊拓麾下的三员大将。 “是!” 下达总进兵的帅令之后,暘城君熊拓又下达了对本军的命令:全军开拔! 此后两三日内,上蔡、西平、商水、召陵,屯扎在这四个已被楚国所攻占地域内的四支军队,共同挥军往北,兵锋直指鄢水。 而在进兵的过程中,暘城君熊拓诧异地发现,打败了平舆君熊琥六万先锋大军的魏军,似乎并没有趁势收复失地的迹象。 这不,从宰父亘、子车鱼、连璧这三位大将陆续传来的进兵消息中,暘城君熊拓并没有听说他们有遭遇南进的魏国大军,这让他有些纳闷。 毕竟按理来说,鄢水附近的魏国大军一鼓作气全歼了平舆君熊琥的大军,理当趁着军中士卒士气正旺,顺势收复他们魏国失陷的城池才对,怎么丝毫不见其向南进兵的消息呢? 当然,这里指的是魏国的大军,至于小股兵力,暘城君熊拓也晓得最近有不少魏国的骑兵队,不知死活,无休止地骚扰他们。 那些魏国的骑兵队以大概数百人为队伍,跟老鼠一样流窜在被楚军占领的地域内,不厌其烦地骚扰楚国的分散兵力。碰到小股楚兵便吃掉,而若是碰到数量众多的楚军,则果断地后撤,不给楚军反击的机会。 更头疼的是,这帮魏国骑兵根本不跟楚国的军队打近战,往往都是在远处放一波弓箭,然后也根本不理睬楚军士卒伤亡多少,只要楚军暴露反击的迹象,这伙人便立马撤退,撤退到一箭之地边缘,再放一波箭矢。 反复如此。 拜这种耍赖到几近无耻的战术所赐,无论是暘城君熊拓还是他麾下那三位将军宰父亘、子车鱼、连璧,如今都不敢再放出小股兵力去追击他们。 毕竟起初他们并不是很重视这些骑兵,因此,见对方一支骑兵的人数仅数百人,于是就随便派出了千余人的步兵去追击,可没想到,结果那千余的楚国步兵被那仅仅数百人的魏国骑兵吃得连骨头都啃干净了,几乎没有能逃脱的楚兵。 弄到最后。楚军只能派出数倍兵力的小部队去追击,可即便如此,那些魏国的骑兵仍能在有效用弓弩杀死了一部分楚兵的情况下,从容撤退。 事实上,这还算是好的。 要命的是,那些魏国骑兵有时分散行动。有时也会联合起来,这不,就在昨日,楚军的一支输运粮草的队伍被这帮人袭击了,负责运粮的三千楚兵全军覆没,车队上的粮草也全部都被焚烧。 当时暘城君熊拓这才意识到,魏国派出的那些骑兵,恐怕人数至少得有三四千。 “何等卑鄙无耻的战术!” 当时听到粮草队伍被袭的消息后,暘城君熊拓气地火冒三丈。 因为在他印象中。骑兵的作用无非就是在战场上排列成队伍,然后一齐冲锋冲击对方军队的防线,没想到,骑兵的作用竟然如此恶心人。 早知如此,我也应该组建一支骑兵…… 望着那络绎不绝送到自己手中的遇袭战报,暘城君熊拓心中很是懊恼。 他恨不得此刻自己手中也有一支骑兵,但遗憾的是,楚国地处大江以南。并无出产战马的地方,而军中那些给将领们代步的战马。也是跟楚国西边的巴国交换得来的,不比韩、魏两国自己培育战马。 要知道,巴国给予暘城君熊拓的战马价格,那是相当昂贵的,昂贵到组建一支五千人骑兵所需要的花费,仅战马这一项便可拉起一支数万人的军队。 也难怪。毕竟在楚国,士卒是相当不值钱的消耗物,每回打仗前暘城君只要给予一定的“安家费”,楚国境内那些全家连饭都吃不饱的平民们,自会有大批的人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换取那笔钱财。一笔在他们眼中弥足珍贵而在暘城君熊拓眼中则微不足道的钱。 正是因为楚国人命低贱,因此楚国的王公贵族们,都习惯了战前征召领地内的平民打仗。 给这些平民一把武器、一件皮甲,这个可以。但若是花费巨大组建一支骑兵,想来并没有几个贵族领主愿意掏出这笔钱。 毕竟在众多的楚国贵族领主们眼中,战功就是用人命堆出来的,而他们自己,只要坐在后方坐享其成就行,与那些人相比,暘城君熊拓要好得多,至少他在领地内组建了正式的常备步兵,像其他国家一样按时发放军饷,不比某些楚国贵族领主们,宁可将大笔的钱花费在奢华无度的享受上,也不愿意拿这些钱组建正式的军队。 看来这场仗后,说什么也要与巴国交易些战马,组建一支骑兵,否则……否则当真太被动了。 在被魏国骑兵无休止地骚扰了数日后,楚暘城君熊拓下定了决心。 当然,被动归被动,但他也不是就任由魏国的骑兵肆意骚扰,在经过了数日的观察后,他也做出了应对。 很简单,就是命令麾下的军队无视那些魏国骑兵的挑衅,不允许私自派出小股兵力追击。 这样一来,魏将曹玠所率领的浚水营骑兵,他们所能起到的威胁便大大减低了。 毕竟再怎么说,他们也只是一支五千人左右的骑兵,而此时陆续已与那三名将军汇合的暘城君熊拓,其大军已超过六万,并且据估计最终兵力至少在八万以上。 因此,曹玠说什么也不敢真的冲击这支八万人的大军,因为那跟找死没有丝毫区别。 至于曹玠与他麾下的骑兵队,趁着楚军赶往鄢水的期间在旁远射,这些损失暘城君熊拓根本不放在心上。 六万大军抱成一团,平时多加警惕,哪怕魏国的军队仍能凭借远射杀死一些楚兵,但这效果显然也是微乎其微。 唯独一点,暘城君熊拓至今还未想到对策。 那就是粮道,即粮草的输运路线。 在这一方面,曹玠所率领的五千浚水营骑兵,俨然已成为楚军的心头大患。(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章 :阳城君熊拓(二) ps:细水长流嘛,先保证一天两更不断更,然后再爆发。毕竟要为过年攒存稿啊,很不容易啊,诸位体谅下……最后恳请喜欢这本书的读者们订阅本书~ 浚水营大将军百里跋的估算果然是精确,待等到十月二十九日的时候,暘城君熊拓便率领着多达八万的大军抵达了鄢水附近。 而临近鄢水的时候,由于不清楚前方的情况,暘城君熊拓并命令全军缓行,并派人去探查前面的情况。 没想到归来的斥候竟说,魏国的军队只是缩在其大营内,不见动静。 听说这个消息,暘城君熊拓显然是愣住了。 因为天底下从来没有一支军队在打了大胜仗后会做出如此“不思进取”的消极举措。 按理来说,魏国的军队不应该是顺势收复失地么? 暘城君熊拓皱了皱眉,似魏军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举措,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而在旁,大将宰父亘听到斥候的回报后目中精光一闪,沉声提醒道:“公子,这支魏军……有很高明的将帅啊!” “毕竟是打赢了熊琥的军队嘛……”暘城君熊拓微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眉骨。 是的,他很头疼。 因为面前那军魏国的应对,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原以为前面的那支魏军会选择向南推进,顺势收复失地,而这样一来,他熊拓便能凭借兵力数量上的绝对优势,碾压对方。 可没想到,对方整整六日都没有动静。 这意味是什么? 这显然意味着对方花了六日的工夫来巩固防线、加强营寨的防御力。 很明显,对面的魏军也是考虑到凭他们的兵力不足以击败他暘城君熊拓的大军,因此放弃了主动出击、顺势收复失地,转为固守。 不可否认,这是相当聪明的做法。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得到了那样的大胜后,仍能保持冷静。冷静地分析双方的胜败几率,而不是盲目而狂妄地觉得,他们既然能全歼六万楚先锋军,便自然也能打败暘城君熊拓的近十万大军。 棘手!相当棘手! 皱眉思忖了片刻。暘城君熊拓驾驭着战马缓缓上前,口中说道:“宰父、子车,你二人随某到前面瞧瞧究竟,叫连璧掌军。” “是。” 命令下达,八万余楚军原地歇息待命。而暘城君熊拓则带着大将宰父亘、子车鱼二人,并十余骑的亲卫,朝着魏军的鄢水大营而去。 策马奔了一阵路,暘城君熊拓隐约可以瞧见魏军的鄢水大营。 见此,他四下望了望,瞧见前面有一处山岗,于是便与众人下了马,登上了这座被当地人称之为郝岗的土丘,登高眺望远处的魏国鄢水大营。 “嘶……” 站在山岗上眯着眼睛仔细瞅着远处的魏军鄢水大营,一瞧之下。惊地他倒抽一口凉气。 在他眼中,对面的魏军鄢水大营,当真只是一座军营? 那根本就是一座固若金汤的堡垒! 只见在魏军鄢水大营的外围,一根根长枪斜着固定在地上,密密麻麻。而再往上一些,那军营的木墙上,竟然嵌着冲外的刀刃,这些鬼东西的存在,使得整个鄢水大营在远处观瞧时就像一只刺猬。 无从下口! 好家伙…… 尽管暘城君熊拓已有所心理准备,却仍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地久久说不出话来。 只不过六天的工夫。魏军竟然筑造了这么一个吓人的鬼东西?……唔,不对。 思忖了片刻,暘城君熊拓惆怅地说道:“看来,熊琥非但战败。就连大营也被夺了……” 宰父亘与子车鱼二人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的确,只有这个说法,才能解释魏军如何能在短短六日内造出这么一个堪称堡垒般的军营。 “这场仗,恐怕不好打……” 宰父亘皱眉嘀咕道。 可不是不好打么,在这种全副武装简直跟刺猬似的坚固堡垒面前。楚军的步兵即便人多又能起到什么作用?他们甚至没有机会攀登魏国这座军营的营墙。 攀登? 攀登什么?难道是攀登那仿佛刀山一般的营墙? 手攀利刃,脚踩利刃,从那满是利刃的营墙上翻过去? 楚国的步兵根本连营寨的木墙都无法靠近啊! 真当营寨外围的那些密集的“枪林”是摆设?真当营寨内的魏国弓弩手是死人? “何等卑鄙无耻的防御啊……” 暘城君熊拓神色复杂的喃喃自语道,因为从远处那座堪称堡垒的魏营身上,他仿佛嗅到了与那支运用着同样卑鄙无耻战术的骑兵极为相似的味道。 他心中有种强烈的猜测:主张筑造这座堡垒的家伙,与想出以魏国骑兵那种卑鄙无耻战术的人,那绝对是同一个人! “你二人怎么看?”熊拓问身边的宰父亘与子车鱼道。 宰父亘皱眉说道:“尽管这座魏营无险可守,可……可是似这种刺猬一般的堡垒,某以为,若我军强行攻打,死伤惨重暂且不论……”他摇了摇头,接上了后半句未说完的话:“未见得能攻下!” 在他说完后,大将子车鱼亦皱眉接口道:“某也不建议公子强攻此营。……魏军分明是早有准备,知晓我军会来,因此造了这么个……恕某真不知该如何形容。唔,奢侈……奢侈的堡垒。” 奢侈…… 熊拓苦笑着点了点头。 可不是奢侈嘛,要知道仅他们眺望得到的魏营的木墙与外围,那些刀剑与长枪,就足以武装一支数万人的军队。 天底下绝不会有第二支军队,会如此奢侈,为了建造一座堡垒而将数万人的兵器投入进去。 而对面的魏军偏偏就这么做了,因为他们全歼了楚国六万先锋军,收缴了成山的武器与甲胄,因此,才会毫不心疼地将那些武器以这种糟蹋般的方式投入使用。 而让暘城君熊拓等人感到一阵胸闷的是。他们显然也猜到了这些武器的曾经归属。 打?或者不打? 两个截然相反的考虑在熊拓心头久久盘旋,僵持不下。 在他看来,面对着这种简直堪称武装到牙齿的堡垒,恐怕天底下任何一名将领都会感到无力。 可以的话。他真心不想面对这种“怪物”。 但是他不能够。 首先,倘若他的堂兄平舆君熊琥还活着的话,那么十有就被关押在这座魏营里面,作为俘虏,二人多年的深厚感情。使他不能袖手旁观、视而不见。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那就是,楚军不能无视这座军营的存在,绕过这座军营去袭击它背后的魏国城池。 要知道,自楚王对魏宣战,并且他暘城君熊拓攻占魏国城池,至今已有快三个月,可想而知,再往北的魏国城池,必定已做好了遭到攻打的准备。随着战线继续往北扩展,到时候个把月攻不下一座魏国城池,这在历史上是常见的事。 毕竟人家已有所准备了嘛。 这跟他暘城君熊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克魏国六座城池是截然不同的。 更何况眼下已经是冬季,尽管还未下雪但天气却迅速降温,这个时候孤军直捣魏国的腹地,无视这座魏营的存在,到时候魏国行竖壁清野之策,再使这座魏营的魏兵断他熊拓的归路,别说八万人,就算是八十万人恐怕也得冻死、饿死在异国他乡。 因此。这座魏营必须拔除,只有这样,熊拓才能放心地继续将战线向北推进。 似这种步步为营的战略,才是最为稳妥的。 可要说打……说实话熊拓还真没有什么把握。原因就在于,面前那座魏营实在是太恐怖、太吓人了。 以至于他还真没有万全的把握攻克这座魏营。 “罢了,先回去吧。” 在亲眼目睹了己方军势即将面对的敌人后,暘城君熊拓一行人便原路返回,返回了大军的所在。 当日,熊拓下令大军在一个被遗弃的魏国村子的废墟屯扎。同时命令麾下的士卒们就近砍伐林木建造营寨。 没办法,因为魏军鄢水大营附近的林子都被魏兵们砍光了,光秃秃地一大片空旷地,视野好得不得了。 因此,熊拓只能在二十里外的那片魏国村子的附近建造营寨。 在建造营寨的过程中,楚兵们倒是希望能在村子里找到些有用的东西。 但是很遗憾,也不晓这里究竟是被平舆君熊琥的军队占领过,还是魏国的军队提前清理过一回,总之,整座村子被一把火焚烧殆尽,别说茅草屋,就连一堵完整的墙壁都没有留下。 做得这么彻底,显然是魏队的可能性要大过平舆君熊琥,或者说,平舆君熊琥的军队来过一回,杀死了村民,抢走了有用的东西。而随后,魏国的军队又来了一回,索性一把火将这个空村子给烧了,一堵完整的墙也没有留给楚军。 一番忙碌后,帅帐首先建成,这点毋庸置疑。 而在楚军士卒忙着砍林木造营寨的期间,暘城君熊拓则是在帅帐内写了一封书信。 这是一封通篇充满恐吓、威胁口吻的书信,但却不是一封战书。 文中大意,无非就是让鄢水大营的魏兵释放平舆君熊琥,否则如何如何。 当然,暘城君熊拓并不指望这封书信能真的使平舆君熊琥平安归来,毕竟魏人又不是傻子,岂会轻易放手这等筹码。 他写这封信的目的,一来是试探平舆君熊琥是否真的在魏营为俘虏,二来,便是“提醒”魏军将领平舆君熊琥的重要性,使那位堂兄在魏营不至于会受苦。 毕竟可用于换俘、交易的活人筹码,一般而言都不会受到太多的罪。 这是暘城君熊拓目前能为他堂兄所做的,唯一的一件事。(未完待续。) ... 第一百零七章 :一封书信 今日的晌午,轮到浚水营的将军宫渊当值。 因此,宫渊站在鄢水大营南边的营墙上,时刻关注着南面的动静。 由于是出征在外,因此,哪怕是身为将军的宫渊,一日三餐几乎也都是以又干又冷的馒头充饥。 若非是他当值,他倒是还可以去喝一碗热腾腾的菜汤,虽然几乎没有油水,但好歹能温一温肚子,总比他这会儿凑合着用水囊里的冷水来咽馒头好得多。 不过,能坐到将军位置的宫渊,俨然也不会去在意这种小事了。 嫌天冷? 那就偷偷喝口酒暖暖身子呗,只要别被发现就行。 要不然,身为将军带头偷喝酒,那可是要在众兵将面前当众挨军棍的,皮肉之苦倒是其次,问题是太丢脸了。 在充饥的期间,宫渊不时好奇地打量着脚下。 他有些佩服那些工部的官员与工匠们,竟然利用木头与泥土,将营寨的木墙打造得跟城墙似的,上面可以站立魏兵。 在他看来,这鄢水大营哪里算是什么营寨,分别就是一座小城。 当然了,更关键还是在营墙的外侧,那些林立的长枪与嵌入木墙的刀刃。 望着那密密麻麻的利刃与枪尖,就连身为将军的宫渊都感觉一阵莫名的心安,更别说普通的魏兵了。 他们俨然能够拍着胸口起誓:楚军,绝对攻不破这座军营! “将军,您看南面。” 在宫渊走神的时候,一名随同值守的魏兵轻声提醒着他。 “唔?”宫渊咀嚼着好一阵子的干馒头正准备合着冷水凑合咽下,抬起头来,隐约瞧见南面远处有一骑兵迅速地飞驰而来。 因为他们魏军已经砍尽了这附近的林子。因此,这一带的视野非常好,可以毫无保留地看到数里之外。 当然了,前提是有那个眼力。 骑兵……是曹玠的人么? 喝了一口水囊里的水,在嘴里温了温,宫∮style_txt;渊一边徐徐咽下。一边在心中猜测着。 要知道,曹玠的骑兵非但肩负着无休止骚扰楚军、并伺机袭击楚军粮道的重任,还顺带着传递前方消息的任务,比如将一些楚军的动向传到这里。 正因为这样,待等楚暘城君熊拓的八万大军距离鄢水大营仅一日路程时,肃王赵弘润便下令停止了砍伐林木的命令,转而在营寨内利用那些众多的木头存货,修缮并增固营寨内部。 “不像是曹玠的人……楚军?” 宫渊皱了皱眉。 而此时,营墙上那些魏兵们。已经下意识地举起了弓弩。 “放下。”宫渊挥了挥手,示意附近的魏兵们放下手中的弓弩。 想想也是,区区一名楚国骑兵,值得似这般如临大敌? 楚国……有骑兵么? 将最后一块馒头塞入口中,宫渊好奇地打量着迎面而来的那一骑楚国骑兵,猜测着对方的来意。 事实上,楚国有没有骑兵暂且不提,暘城君熊拓麾下是没有骑兵的。否则他的八万大军也不会被曹玠的五千骑兵骚扰地不胜其烦。 再者,对面迎面而来的这一骑。也不是什么骑兵,而是暘城君熊拓身边的亲卫骑。 在宫渊等人疑惑的目光下,那名暘城君熊拓的亲卫骑在距离鄢水大营一箭之地外停了下来,从马背上的囊中取出一只木盒,面朝着宫渊等人举了起来。 足足举了有好一会,此人这才翻身下来。捧着木盒向前走了几步,这才将木盒放在地上。 随后,这名亲卫翻身上马,沿着来路扬长而去。 原来是个信使…… 宫渊恍然大悟,吩咐附近的魏兵道:“谁去。把那个盒子拾回来。” “是。” 一名魏兵抱了抱拳,顺着台阶走下营墙,往营门望向跑去。 准确来说,在经过工部官员的改造之后,这座军营已经没有所谓的营门了,充当营门角色的,是一辆巨大的守城刀车。 这种刀车一般用在守城时,一旦城门被迫,可用它们堵塞城门,它们前段密密麻麻的刀刃,能够有效地阻挡敌军的步兵。 本来这种刀车是可活动的,不过在经过赵弘润的改造后,它们已经固定死了,充当了营门的角色——巨大的刀车其实可以视为一条通道,当然,前提是从通道的外侧拔出插入内侧的刀刃,否则,通道内密密麻麻的刀刃,拒绝一切活物通过。 在宫渊的注视下,守在刀车旁的魏兵们陆续抽出插在刀车内的刀刃,见此,那名魏兵这才从一个半人高的通道钻了进入,随后从另外一段,即前段布满刀刃的地方钻了出来——工部的工匠们设计地很巧妙,将刀车那布满刀刃的前段设计成了一个可活动的板块,掀起那块板,里面才是一个被隐藏起来的通道。 那名魏兵从通道中钻了出来,噔噔噔跑到远处将盒子捡了回来,随后原路返回。 而等他从营地内侧的通道中钻出来后,守在刀车旁的魏兵们陆续又将那些刀刃插入刀车上,使内部的通道布满错综复杂的利刃,生人勿进。 “将军。” 那名魏兵将木盒呈于宫渊面前。 宫渊伸手打开了木盒的盖子,见里面果然只有一封书信,遂又将盖子给盖上了。 “送到帅帐去吧。” “是。” 那名魏兵不做停留,匆匆离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宫渊伸手摸了摸下巴,倚在营墙上若有所思。 用木盒装信……看来这封信的主人地位不低啊。楚国的贵族么?唔?不会是那个暘城君熊拓吧?来得好快啊…… 嘴里嘟囔了几句,宫渊眯着眼睛眺望着遥远的南面,希望可以瞧见些许楚军的动静。 遗憾的是,此刻暘城君熊拓的大军远在魏营二十里外下营,就算是平坦一望无遗的地形,也不是宫渊凭借肉眼可以看见的。 这份书信。很快被送到了帅帐。 此时在帅帐内,肃王赵弘润正与工部左侍郎孟隗,以及浚水营大将军百里跋,三人共同商议着针对营寨内部加强防御的事宜。 毕竟赵弘润胜在有许多新奇的想法,而孟隗则精于土木之道,至于百里跋。则能提供不少有效的建议,能着重指出营寨内哪些薄弱位置是必须重点加强的。 正是这三人合力,将这座营寨打造地固若金汤,俨然比一些城池还要难攻地多。 “报!” 在赵弘润他们三人正在商讨的时候,那名魏兵在帐外喊道。 “进来。” 随着赵弘润一句漫不经心的话,那名魏兵捧着木盒走入了帐内,恭敬说道:“肃王、将军、孟大人,方才有一名楚人,骑马将这只木盒送至营外。” 正在与孟隗说话的赵弘润闻言一愣。疑惑地望着魏兵手中的木盒。 见此,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宗卫沈彧走过去,将盒子打开,取出了里面的书信:“殿下,是一封书信。” 说着,他将这封书信递给了赵弘润。 赵弘润接过书信,摊开粗略扫了两眼,脸上便露出了古怪之色。 见此。百里跋好奇问道:“是楚暘城君熊拓的战书?” 在他看来,只有贵族才会用这种卖相不错的木盒装盛书信。而一般的将领都习惯用箭书,即用布代替纸张,绑在箭矢上射到敌营,这样又快又便捷。 “呵呵。”赵弘润轻哼了两声,将手中的书信递给了百里跋。 如他所料,百里跋在看完了这封书信后表情也很古怪。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看来,咱们抓获的平舆君熊琥,与这位暘城君熊拓的关系不错啊……要不然,那个熊拓也不会刻意写这封信来提醒咱们,就生怕咱们不知熊琥的地位高低……” “是吗?”宗卫沈彧偷偷瞄了几眼。可他却感觉,他所看到的跟百里跋所说的分明就是两回事。 “所以说,你们这些人有太多要学的东西!”瞥了一眼满脸疑惑的沈彧,百里跋没好气地将手中的信拍在沈彧胸口:“看不懂就继续看,直到看懂为止!” 沈彧挠挠头,皱着眉头反复观瞧手中的书信。 如今的宗卫啊…… 百里跋心下暗暗摇了摇头,在长长吐了口气后,他将目光投向赵弘润,笑着说道:“看来熊拓是瞧见过咱们军的军营了。” “唔。”赵弘润点了点头。 虽说算算日子,暘城君熊拓的确是在这两日抵达,但是按照常理,他不会贸然地将抵达的消息告诉与他敌对的魏兵,因为这样一来他就没有可能偷袭魏营了。 但是,暘城君熊拓却还是送来了这封书信,变相地告诉了魏军他已率军抵达此地的消息,这就意味着,他已经瞧见过固若金汤的鄢水大营,清楚明白这座军营不是能靠偷袭就能攻克的,于是也就放弃偷袭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了。 “要不要某带一支军队去骚扰他一下?”百里跋摸着下巴建议道:“显然那帮楚人这会儿准是在建造营寨……或有机会偷袭得手。” “算了罢。”赵弘润指了指沈彧手中的书信,笑着说道:“他既然送来了这封书信,清楚告诉咱们他已率大军抵达,相信也能想到……咱们有可能会趁机偷袭他。……得手的可能性不高。” 在赵弘润看来,或许此刻会是一个偷袭楚军的好机会,但说实话,没必要。 毕竟在他的谋划中,只要守住这座军营,尽量将麾下士卒的伤亡减到最低,他便有至少五成的把握击溃暘城君熊拓的大军。 是的,是击溃,是彻底击败,而不仅仅只是击退楚军。 “这倒也是,不过……还真是闲呐。”百里跋百无聊赖地伸了一个懒腰,由此可以看出,他不是没有想到楚军会提防着他的偷袭,纯粹就是他太闲了而已。 “你要给他回信?” 伸了一个懒腰,瞥见赵弘润提笔在书信的背面写起字来,百里跋好奇问道。 “唔,来而不往非礼也……被他恐吓、威胁了一通,我也得有所表示才对。” 说着,赵弘润提笔在书信的背面写了两个字。 傻逼(未完待续。) ... 第一百零八章 :争锋相对 傻逼…… 望着手中这张又被送返回来的信纸,楚暘城君熊拓的双眉不由地皱紧了。 虽然他不清楚这个词是不是魏国那边骂人的方言俚语,但仔细想想,挨上了一个傻字,准不是什么好词。 明明处于劣势,可仍然敢似这般无所顾忌地辱骂敌对的强军,看来魏军的主帅不是什么理智的家伙…… 想到这里,暘城君熊拓不由地为堂兄平舆君熊琥安危感到担心起来。 仔细思忖了片刻,暘城君熊拓吩咐左右亲卫道:“叫连璧过来。” “是。” 亲卫抱拳命令而去,不过片刻,便请来了大将连璧。 “公子。” “唔。”暘城君熊拓点了点头,问连璧道:“连璧,某叫你将那些人随军带至,现在何处?” 连璧抱了抱拳,恭敬说道:“公子指的可是召陵城的那些俘虏?……得到公子书信后,某便派人看押着他们,如今就在军中。” “好,带上他们,我等走一趟魏营。” “是。” 一盏茶工夫后,暘城君熊拓带着大将连璧,领着一半的军队,朝着魏军的鄢水大营而去。 剩下的那四万余楚兵,则继续砍伐当地的林木建造营寨。 大约下午申时左右,暘城君熊拓所率领的四万大军便抵达了魏军的鄢水大营。 这支军队的到来,可以说是拨动了魏营内值守士卒的神经,后者连忙敲响警报,数以百计的士卒用刀剑敲击着盾牌,借此警告整个军营:楚军已至! 而听到警报声,肃王赵弘润与百里跋连忙带着随行人员来到了南面的营墙,登上营墙亲自查看外面的楚兵。 他们不由地有些纳闷,因为按理来说,暘城君熊拓不应该在他们楚军还未建造好营寨便挥军攻打魏军的鄢水大营,毕竟堡垒般的鄢水大营可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轻易攻克的。 纳闷归纳闷。但是他们一点也不担心,甚至于,他们反而更加希望楚军不知死活地攻打这鄢水大营。 但遗憾的是,那四万楚军在魏军鄢水大营的南面一箭之地外徐徐排列好阵型后。等了好一会都没有进攻的意思。 倒是这支楚军的主帅,暘城君熊拓主动驾驭着战马来到了军队的最前头,近距离观察着远处的魏军鄢水大营。 而仔细观察的结果,却让这位楚国王公贵族皱紧了眉头。 因为在近距离观察下,他所感受到的震撼可要远比上午在郝岗远远眺望看得更加仔细。 “某……乃暘城君熊拓。” 驾驭着战马来回踱了几步。暘城君熊拓朝着鄢水大营的方向喊道:“对面营中何人主事,出来一个与某回话。” “这家伙到底想做什么?” 赵弘润站在营墙上皱眉观察了一番,口中嘀咕道。 在旁,百里跋亦是满脸不解,摇摇头说道:“静观其变吧。……他总不至于无缘无故带着数万人跑到咱军营外头。” “唔。”赵弘润点点头,旋即转头望向百里跋。 他的眼神表达着一个讯息:你来还是我来? 百里跋笑了笑,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想来,他已将话语权让给了赵弘润,自然不会抢了这位肃王殿下的风头。 见此,赵弘润朝前走了一步。双手扶着营墙上木头,沉声喊道:“某乃大魏肃王姬润,暘城君有何指教?” 唔? 暘城君熊拓闻言一愣,眯着眼睛仔细瞅着远处魏营营墙上的赵弘润,俊朗的脸庞上浮现起一阵惊诧。 他原以为执掌这座魏营的会是魏国某位将军,没想到,竟然是一个如此年轻的魏国皇统子弟。 姬偲(赵元偲)的儿子? 暘城君熊拓心中嘀咕一句,脸上泛起几许不悦之色。 要知道他与魏天子可是有一段仇恨的,毕竟当初年轻时的他,与魏天子合谋宋国时被后者摆了一道。以至于白白给魏国打下了大半个宋国,结果却没有得到一丁点的好处。 这件事后来传到楚国,使得这位暘城君在楚国王公贵族中沦为笑柄,因此他至今都耿耿于怀。 想了想。暘城君熊拓喊道:“某此番来,只为一桩事……某堂兄平舆君熊琥,可是被你等所俘虏?” 原来是为了熊琥…… 赵弘润恍然大悟,也不隐瞒,如实说道:“不错,贵国的平舆君。此刻正在我军营内。” 好…… 暘城君熊拓闻言着实松了口气,他最怕的就是魏兵不知轻重,害死了他堂兄平舆君熊琥的性命。毕竟人一死就什么都完了,根本无法再挽回什么。 “释放他!” 暘城君熊拓沉声说道。 “哈哈哈……” 鄢水大营的南面营墙上,响起了赵弘润的笑声,笑声中满是讥讽。 而对此暘城君熊拓并不意外,毕竟他也不认为魏人会如此轻易地释放他的堂兄。 于是,他转头对身后的大将连璧说道:“将那些人……带上来。” “是!……带上来。” 随着楚军大将连璧的命令,十余名衣衫褴褛的男人被数十名楚兵用刀枪威胁着,面色愤愤地,徐徐走到阵前。 这些人…… 赵弘润面色微微变了变,因为从这些衣衫褴褛的男人身上的官服,他辨认出这些人多半是他魏国的地方官员。 果不其然,暘城君熊拓的话肯定了这些人的身份。 “这几位,是贵国召陵城的官员……姬润,你我来一场交易如何?你释放我堂兄平舆君熊琥,某也释放这些位贵国召陵城的官员,如何?” 说着,他瞥了一眼那十几个魏国俘虏,淡淡说道:“诸位大人,贵国的肃王在此,诸位难道无所表示么?” 那十几名魏国俘虏对视一眼,面色愤愤。他们显然也猜得到暘城君熊拓说这句话的用意,但是出于礼节,他们的确应当向对面的肃王殿下行礼。 碍于全身被绳索绑着,十几人中领头的那名俘虏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赵弘润的方向大声喊道:“下官……召陵县抚陈邴,叩拜肃王殿下。” 随着他的下拜,他身后十几名魏国俘虏亦纷纷跪地。 “陈邴?召陵的县抚陈邴?” 赵弘润身后有随同的原鄢陵县县令裴瞻,听闻此言面色大变,挤开人群站到前面。大声喊道:“陈县抚,可认得我裴瞻?” “裴大人?”那陈邴愣了愣,惊呼道:“鄢陵的裴大人吗?……鄢陵可安好?” 果然是召陵县抚陈邴大人…… 裴瞻仔细瞅了瞅,脸上露出几许哀伤之色。 要知道鄢陵距离召陵并不远,中间只是隔着一个临颍县而已,因此,他们曾经也因为借粮等地方县务有所接触,算是有一份交情的地方同僚。 只是没想到,召陵的这位陈邴大人,沦为了楚军的俘虏。 “鄢陵……无大碍。”裴瞻叹了口气。大声回道:“多亏了肃王殿下与浚水营的支援赶至,我鄢陵幸免于难……” “那就好……”陈邴松气般笑了笑,随即又朝着赵弘润的方向重重磕了一个头,沉声喊道:“肃王殿下,下官无能,致使召陵失守,然我召陵军民,一直战到最后一刻,并未使我大魏蒙羞!……我鄢陵武尉刘续大人与全城士卒皆战死,我等文官虽奋战。可惜蒙尘被楚军所虏,实乃奇耻大辱!”说罢,他抬起头来,一脸悲壮地喊道:“我等早已萌生死志。愿为我大魏捐躯,望肃王殿下莫要在意我等,万不能叫楚国奸邪得逞!” 最后一句,他显然是回头瞅着暘城君熊拓喊出来的。 “废什么话,闭嘴!” 一名楚兵见陈邴出言侮辱他们暘城君熊拓,一脚将陈邴踹倒在地。 望着这一幕。鄢水大营南营墙壁上的魏人们无不攥紧了拳头。 “殿下……”裴瞻满脸恳求地望着赵弘润,几番欲言又止。 见此,浚水营大将军百里跋连忙低声说道:“殿下,那些位大人的遭遇虽令人悲痛,然而,万不可用熊琥交换……熊琥在我营中为俘虏,可使那熊拓投鼠忌器。” “殿下……” “殿下……” 这边正议论不休,那边暘城君熊拓早已不耐烦了,沉声喊道:“姬润,是否同意换俘?本君没有那么多的耐心。”说着,他冷哼一声,故意说道:“倘若你不愿换俘,那么本君留着这些俘虏也是无用……来啊,杀一人!” 话音刚落,就听鄢水大营方向传来赵弘润愤怒的喊声:“你敢?!……来啊,将平舆君熊琥提上来,若对面敢滥杀一人,杀之!” 暘城君熊拓眉头一皱,旋即哈哈大笑道:“休要诓我!……你岂敢杀我堂兄?你若杀我堂兄,这些人,全得死!” “哼哼!……你说的不错,既然杀不得,那砍条胳膊总可以吧?……来人,去提平舆君熊琥,若对面滥杀一人,便剁熊琥一只手!……剁完手剁脚,剁完脚割肉!” …… 听着赵弘润那杀气腾腾的喊声,暘城君熊拓一时间竟被对面那位年纪相差他十几岁的肃王给唬住了。 连带着本已准备挥刀杀死其中一名魏国俘虏的楚兵,亦被这一幕惊地方寸大乱,提着刀在其中一名俘虏的头颈比划了好一阵子,但终究是没有胆子真的砍下去。 良久,暘城君熊拓挥了挥手:“退下吧。” 见此,那名楚兵这才儒如释重负地收回了兵器。 肃王姬润…… 暘城君熊拓目光复杂地望着那个年轻的仇敌的儿子。 他的猜测应验了,对面的这座魏军军营中,果然有一位不怎么理智的统帅。(未完待续。) ... 第一百零九章 :风向 cpa300_4; 没过多久,平舆君熊琥便被魏兵们提上了营墙,浑身用绳索绑地结结实实,嘴里还塞着一团布。 见此,暘城君熊拓更加不敢擅动了,他还真怕对面那位魏国的肃王一时发疯,将他的堂兄平舆君熊琥给生生剁了。 那可是熊拓自幼关系极好的堂兄,堂堂楚国熊氏公族,在暘城君熊拓看来,因为魏国的几个俘虏而害得这位堂兄蒙受皮肉之苦,并不值得。 因此,他很识趣地没有再说话刺激赵弘润,只是安静地等候着,给后者足够的时间去考虑。 而与此同时,赵弘润站在魏军鄢水大营的南侧营墙上,闭着眼睛沉思着。 平心而论,他真的不情愿同意交换俘虏。 倒不是他心狠,或者对那召陵县令陈邴等人有什么意见,他纯粹只是不想让暘城君熊拓如愿而已。 明明是这厮率侵犯了大魏的疆域,攻占大魏的城池、杀戮大魏的子民,抢掠大魏的财富,好不容易有个这厮看重的平舆君熊琥落入了赵弘润手中,结果不得不为了搭救召陵城那些英勇战至最后一刻的文官们,而拱手将平舆君熊琥还给暘城君熊拓。 这等于弄到最后,本应该得到报应的暘城君熊拓,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什么?被杀死的楚国士卒? 暘城君熊拓会在意毫不值钱的士卒的性命?步兵这种楚国贵族们眼中的消耗物,在封地里随随便便拉一队人就能再次组建起来,谈什么损失。 正因为如此,赵弘润并不想释放平舆君熊琥,并且他早就打定主意,似熊琥、熊拓这类主动进犯大魏国土的侵略者,他是抓一个杀一个。而之所以他至今还未杀平舆君熊琥,不过是因为这家伙还有利用价值罢了。 退一步说,哪怕是要释放,那也得让楚国蒙受巨大的损失。 当然。这巨大的损失指的可不是所谓的赎金或者赔偿金。 然而问题是,倘若他不愿意释放平舆君熊琥,对面那些召陵城的文官们,他们的下场也就不难猜想了。 为了一个平舆君熊琥。牺牲十几名英勇奋战到最后城破的文官,这是否值得? 赵弘润徐徐吐了口气。 不得不说,他对原召陵县令陈邴与另外十几名召陵城的文官们大有好感。 尤其是前者。 他瞧得很清楚,陈邴这位召陵县令,在与裴瞻对话的时候。第一时间便询问鄢陵的情况,然后第二句话,便是言辞坚定地希望他赵弘润拒绝暘城君熊拓所提出的交换俘虏的建议,诚可谓是忠烈之士。 抛弃如此对大魏忠心耿耿的忠烈之士,赵弘润怎么也办不到。 同意?或者拒绝? 这两个念头,在赵弘润心头不住地盘旋,难以得出结论。 足足思考了盏茶的工夫,赵弘润这才睁开眼睛,朝着远处的陈邴等人喊道:“召陵的英勇之士们,某感谢你们为大魏尽忠。死守城郭战至最后一刻……似你等这般的忠烈之士,不应该由本王来决定你等的生死……作为对你等的嘉奖与赞赏,就由你们来决定这桩事。……若是你等心中仍有眷恋,也不妨大声说出来,仅平舆君熊琥一人,换我大魏十几位忠烈之士,想想,也是我大魏赚了。” 听闻这句话,陈邴等人为之动容。 要知道,对面这位肃王殿下非但尊称他们为大魏的忠烈之士。更允诺将决定权交到他们手中,尤其是那句似你等这般的忠烈之士,不应该由本王来决定你等的生死,更是让陈邴感动地热泪盈眶。 那一瞬间。什么破城时的绝望、苦等援军未至的心酸,都被满满的暖意所取代,哪怕是十月底的寒风,却无法驱散这份源自人心的温暖。 哼! 瞧着这一幕,暘城君熊琥轻哼了一声,嘴角扬起几分松懈下来的笑容。 在他看来。赵弘润的这个觉得,无疑让今日的交换俘虏一事变得十拿九稳了,毕竟这天底下,有几个不爱惜自己性命的人? 在他的注视下,陈邴等召陵县的文官们对视了几眼,用眼神交换了一番意见。 随即,陈邴这位原召陵县令,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殿下,我等早已下定决心为大魏赴死捐躯,岂可因为我等,叫那熊琥逃过一死?……平舆君熊琥亦杀我无数大魏子民,罪不可恕!我等……愿与他同归于尽!” 什么? 暘城君熊拓眼神微变,才刚刚松懈下来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而对面,赵弘润听到这番话亦是神色动容,严肃地问道:“你等,当真想好了吗?” 陈邴等人大声喊道:“虽死不悔!” 听闻此言,赵弘润心中感动地无以复加,身体前倾,大声喊道:“好!……你等放心,包括召陵在内,待本王日后收复我大魏的失地,定会在这几个县城内,为在此战中,为我大魏慷慨捐躯赴死的忠烈之士立碑,使万民吊念,流芳百世……他们的亲眷、儿女,由大魏朝廷代为抚养,免除赋税……至于诸位,由本王亲自来负责诸位的遗孤、遗老,诸位的双亲,本王命人赡养至寿终,诸位的遗孤,本王命人抚养长大成婚……报上名来,叫本王牢记诸位忠烈之士的大名!” 陈邴闻言浑身一振,忘乎所以地大声喊道:“中阳人士,陈邴!” 继他之后,那十几名召陵城的文官们亦纷纷大喊。 “启封人士,许敦!” “召陵人士,元陶!” “承匡人士……” “阳武人士……” …… 那十几名召陵官员陆续报完了自己的名讳,见此,赵弘润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好!本王都记下了,你等的血仇,还有我七县军民的血仇,这笔账,本王会叫楚国十倍、百倍奉还!……最后,若是你等有玉碎的决心,便跑过来,让本王麾下的将士们射死你们,好叫那熊拓彻底死心!” 陈邴闻言一愣,旋即哈哈大笑,回顾左右喊道:“诸位,还等什么?” 十几名被俘的魏国召陵官员相视一笑,奋力朝着鄢水大营跑了过去。 见此,有些楚兵下意识地举起了弓弩,似乎要将这些人都射死。 但是,楚军的大将连璧面色阴沉地阻止了:“不许放箭!追!将这些人都抓回来!” 开什么玩笑,射死了这帮魏国俘虏,拿什么去交换平舆君熊琥? 听闻这道将令,被连璧手指指到的数十名楚兵连忙跑出了队伍,追了大概有十几丈远,这才追上陈邴等人。 见此,陈邴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放箭!殿下,放箭啊!” …… 深深地将这一幕牢记心中,赵弘润吸了口气,抬手下令道:“放箭!” 这……真要放箭? 营墙上众多浚水营魏兵面面相觑,举着弓弩不知所措。 “放箭……” “放箭啊……” 那些召陵的文官们,根本跑不过楚国的士卒,没过多久就被追上了,只见他们一边奋力挣扎,一边朝着营墙大喊。 见此,百里跋的脸彻底阴沉了下来,回顾身边的浚水营士卒,沉声说道:“还等什么?难道还要叫我大魏的忠烈之士继续被楚军所辱么?……放箭!” 众浚水营魏兵心中一阵,终于一咬牙搭箭拉弓,朝着已在箭矢射程之内的那些人,不分敌我地射出了一波箭矢。 “笃笃笃——” 一阵箭雨过后,场中的那数十人全部给射成了刺猬。 竟然真的放箭射死了那些人…… 暘城君熊拓瞪大着眼睛,难以置信地瞧着这一幕。 而更让熊拓感觉无法接受的是,那位召陵县的县令陈邴,明明是被他们魏国的弓手射死,可他临死前脸上却依旧带着满足的笑容,更忘乎所以地大喊殿下定要收复召陵呐!这样的话。 “……” “……” 魏、楚两军士卒,一片死寂,他们的目光都投在那片被箭雨掠过的地方,望着那些被魏国弓手射死的人。 有楚人,也有魏人。 而此时,赵弘润深深吸了口气,大声喊道:“牢记这一幕,我大魏的将士们,这便是我大魏忠烈之士最后的威武英姿!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大魏,严拒任何要挟!” 话音落下,无人回应。 是因为没有人认可赵弘润的话么? 不! 是因为营墙上所有魏兵,都瞪着眼睛,死死地瞪着营外头的那些楚兵们,瞪得仿佛连眼眶都要崩裂。 那俨然,是一副众志成城的军势! …… 一丝汗水,从暘城君熊拓的额角缓缓流下。 他忽然感觉,远处的那座军营,氛围压抑地令他心中不安。 明明那片营墙上顶多只有千余人,可那千余人的气势,却仿佛要彻底压倒他身后的四万楚军。 “暘城君熊拓,本王记住你了……”深深地望了一眼暘城君熊拓的方向,赵弘润沉声说道:“你,还有你麾下的兵将们……犯我大魏,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营墙上的魏兵们,爆发出一股强大的气势。 “……” 一阵寒风,掠过暘城君熊拓的脸庞,那阵阵寒意,让他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风向……变了……(未完待续。) ... 第一百一十章 :杀威 阳城君熊拓满心希望的交换俘虏,最终也没有实现,反而还搭上了数十名楚兵的性命。╣要┟看书┞w-w`w·.=1=k`a·n=s`h^u-./cc 对于那些被箭雨射死的楚国步兵,他并不感觉心疼,他真正在意的是,那十几名俘虏的死,似乎刺激到了鄢水大营营墙上的那些魏国士卒,竟使他的气势变得十分吓人。 对此,阳城君熊拓简直难以释怀。 明明下令射死俘虏的是你们魏国的肃王姬润,而动手的也是你们魏人的弓手,凭什么将这份深沉的恨意强加在本君头上? 阳城君熊拓险些一口气喷出来。 但他最终也没有多说什么,因为正如赵弘润所说的他,目前,他与大魏不死不休! 姬偲的儿子……肃王姬润…… 阳城君熊拓默默地在心中记牢这个名字,因为他有所预感,在他的仇人魏天子逐渐老去的如今,那个年轻的肃王或将代替其父成为他阳城君熊拓的大敌,甚至是整个楚国的大敌。 最后深深地望了一眼魏营营墙上被魏兵们所押着的堂兄,平舆君熊琥,阳城君熊拓黯然地下达了全军撤退的命令。 要知道他此番前来的目的,就是逼迫魏军一方以其原召陵县令陈邴等十几名俘虏,交换平舆君熊琥。 可没想到的是,魏军竟然如此硬气,而那些原召陵县令陈邴等十几名被俘虏的魏国文官,其傲骨更是让他为之动容。 或许,魏人弱……然未可欺? 抱着这种各样的想法,阳城君熊拓带着大军返回了驻地。要┟看书┣┡╣┣╠w-w·w`.1> 因为赵弘润的应对与那些魏国地方文官感慨赴死带来的震撼,使得他此时有些筹措。 他需要一点时间理一理思绪。 而阳城君熊拓这一走,根本不需要赵弘润开口,魏军一方便迅出营带回了陈邴等人的遗体,恭敬地抱起回到营内,准备待会便命人迅送至安陵。 因为已是冬季,尸体的腐烂要比以往缓慢地多。因此,及早将这些忠烈之士的遗骨送至安陵,再由安陵一方负责送到其亲人手中,或可使陈邴等人的亲人。瞧见他们最后一面。 至于那数十名楚兵的尸骸,则被魏军的士卒随便拖到角落就地掩埋了。 在此期间,浚水营的兵将们心情都很压抑,恨不得此刻就冲出去跟楚军决战。 而赵弘润此刻的心情,更是恶劣至极。因为那十几名忠烈之士的牺牲,他有着直接的关系。 “殿下……”似乎是看出了赵弘润的心情,百里跋在旁低声劝说道:“陈邴大人等人,求仁得仁,其事秩必可流芳百世,成为我大魏官民的榜样,殿下不必过多的思忖什么……是那些位忠烈之士自己做出的决定。” “……”赵弘润也不晓得有没有听到百里跋的安慰,站在营墙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足足等了小一会,他这才露着牙。用平静中带着浓浓怒意的口吻森然说道:“百里将军,本王……很窝火,真的很窝火。∥∧要看∈书w╬w┼w╳·1┼k╳a╬n╬shu·c·c” 百里跋低了低眼眉,因为他真心不知该回什么。 良久,赵弘润深深吸了口气,平复着心神:“那平舆君熊琥呢?” “某已命人又关押在原处。” “走。” 赵弘润二话不说,转身就走:“沈彧,将卫骄、穆青、吕牧、张骜、李蒙等人,全部叫来。” “是。”沈彧愣了愣,不明所以地离开了。 旁边百里跋看在眼里。心知肚明:恐怕沈彧这帮年轻的宗卫,今日或要“开荤”了。 不多时,赵弘润等人便回到了中军营,此时沈彧已喊回了其余十九名宗卫。而百里跋更是又叫麾下大将李岌亲自带领几十名弓弩手,跟着这位肃王殿下去关押平舆君熊琥与其麾下将军的大帐篷。 此时,平舆君熊琥早已被浚水营的魏兵们又押回了原处,见此,同样被关在这个大帐篷内的其余楚国将领们,纷纷开口询问。 因为这个时候平舆君熊琥的嘴里已经取出了塞着的布团。因此倒是能够将原因告诉他麾下的部将们:阳城君熊拓,到了! “熊拓大人?” “是熊拓大人的大军到了么?” “哈哈,魏军的死期已至!” 帐内众多被绳索绑得结结实实的楚军将领们,闻言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欢喜之色,仿佛阳城君熊拓一至,他们便能够逃离牢笼。┢要┠看書w、w=w、.=1`k/a、n^s=h/u`.^cc 而对此,平舆君熊琥并不怎么乐观看待。 魏国肃王姬润…… 曾几何时,他平舆君熊琥认为那不过是个贪生怕死的姬姓小儿,可是今时今日,他却再不敢小瞧对方。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多么震撼人心的话。 相信若他平舆君熊琥也是魏人,多半也会被这句话激励地亢奋不已。 此刻他心中万分懊悔,他懊悔于此前没有重视那个年纪轻轻的肃王,从而导致楚六万先锋军覆灭,就连他也身陷牢笼。 虽然很感动阳城君熊拓顾念旧情,想方设法地搭救他这个败军之将,但平心而论,平舆君熊琥真没有把握自己是否能活下来。 走一步看一步……听天由命吧! 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可就在这时候,大帐篷的帐幕撩起,一群人蜂蛹地涌了进来。 平舆君熊琥微微一惊,因为他看到,走在当中的那人,正是那位魏国的肃王。 他……他带着这一群人过来,想要做什么? 平舆君熊琥一阵心慌,生怕对面那位魏国的肃王二话不说,直接命人将他拖出去杀了,以祭奠牺牲的那些魏国俘虏。┝要看書┣w^w、w、.^1> 在帐内众多楚国将领级俘虏惊慌的眼神中,赵弘润缓缓朝前走了几步,他目视着平舆君熊琥,平静地说道:“平舆君,自你被我军兵将抓获之后,这还是第一回见到本王吧?” 平舆君熊琥没有说什么方才已在营墙上瞧见过一回这样的蠢话,强压着心中的惊惧,故作镇定地说道:“成王败寇,没什么好多说的。若肃王要杀某等,尽管下令便是。” 赵弘润闻言眯了眯眼,森然回道:“你以为本王真不敢杀你?……实话告诉你,本王今日前来。就是来杀人的!……你等之中,不杀几个,本王难咽心中这口恶气!” 听着那杀气腾腾的话,平舆君熊琥心中一阵慌乱,要知道无论场面话说得再怎么漂亮。他也不舍得真的就那样死去。 要知道,他可是楚国熊氏公族,是贵族中的贵族,以往在楚国养尊处优,被领地内数以万计的人伺候着,享尽荣华富贵,又岂肯轻易赴死? 于是,他很识趣地闭上了嘴。 他认为,只要他别傻傻地刺激眼前这位魏国的肃王,应该不至于会有性命之忧的。毕竟若对方真要杀他,又岂会亲自到场,随便派几个刀兵,就足以将他们这帮手脚皆被绳索捆绑的俘虏全部杀光。 “哼,你比你堂弟要识相。” 见平舆君熊琥不再说话,赵弘润冷哼了一声,将目光投向帐内其余被关押着的楚国俘虏们,这些俘虏,可都是楚六万先锋军中千人将级别上的将领,有些甚至是三千人将。已足够称得上将军的职称,是楚军中地位比较高的武将。 扫视了一眼这些人,赵弘润并无废话:“今日前来,本王已打定主意要杀你们当中几人泄愤……本王也让你们自行选择。若你们肯真心投靠本王,本王便饶其不死,其余者,尽屠之!” 话音刚落,便有一名楚将哈哈大笑,鄙夷地骂道:“投靠你?……小小魏王之子。亦敢称王?我呸!” “杀!”赵弘润眼皮一挑,冷冷说道。 见此,百里跋身旁的大将李岌便抽刀正要上前,可惜却被百里跋伸手给拦下了。 “沈彧,你去。” 百里跋望向宗卫沈彧,朝着那名出言不逊的楚将努了努嘴。 大将李岌见此一愣,旋即恍然大悟,遂将抽出的兵刃又放回了刀鞘。 我? 被点名的沈彧心中一惊,回头瞧了一眼赵弘润,见自家殿下毫无表示,心中顿时醒悟过来。 “还等什么?快去啊!” 百里跋不耐烦地催促道。 说实话,在对肃王赵弘润越来越满意的同时,他对这位殿下身边的那些宗卫,也越来越不满意。 如今的宗卫啊……一年不如一年! 百里跋不满地哼着。 遥想他们那些曾经魏天子身边的宗卫,那是何等的勇武,再看看如今的宗卫,二十几岁的壮小伙,竟然没杀过人,百里跋实在无法想象如今的宗府是怎么教导这些宗卫的。 “是!” 沈彧显然是感受到了百里跋不悦的目光,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将那名出言不逊的楚将生生拖了出来,随即抽出了刀鞘内的利刃。 咬了咬牙,他挥刀朝着那人的脖子一刀砍了下去。 顿时,那楚将人头落地,鲜血横流。 “嘘——” 见惯了杀人场面的百里跋吹了声口哨,终于感觉浑身血污的沈彧比之前顺眼了许多。 在他看来,一群未见过血的宗卫,根本不足以保护大魏的皇子。 “很不错,无论是挥刀的力度,还是下刀的位置。”百里跋少有地夸了沈彧一句,尽管后者因为次杀人,面色有些苍白。 见此,大将李岌挥了挥手,示意从旁的魏兵将那具有碍观瞻的尸体拖到一旁。 而此时,那些将领级别的楚国俘虏显然已经看傻了,他们没有料到,魏人还真是说杀就杀,毫不手软。 “本王不是早说了么?本王今日是特地来杀人泄愤的……” 目视了一眼帐内战战兢兢的众楚国俘虏们,赵弘润眯了眯眼睛,冷冷说道:“还有谁想死的?本王一定成全他。” “……” 无论是平舆君熊琥还是帐内其余楚国俘虏,面面相觑之余竟未有胆量再出声。(未完待续。) ... 第一百一十一章 :逼降 足足好一阵子,帐内鸦雀无声。≠∥要看≤⊥∧≤≮v≥書≈∧w╳w┼w╳·1kanshu·c·c 无论是平舆君熊琥还是其余这些将领级别的楚国俘虏,都被赵弘润的杀伐果断所唬住了。 见此,赵弘润这才缓缓开口道:“已没有想死的人了么?既然如此,咱们来谈谈投降本王的事吧。……愿意投向本王的,上前来。” 这些楚国的俘虏们闻言面面相觑,虽没有人再出言不逊,但也没有丝毫行动,只是默默地看着赵弘润。 赵弘润眉头微微一皱,有些不悦地说道:“没有人愿意主动上前么?那本王就只好挨个点名了……” 说罢,他抬起手指向最面前最左侧的那名楚国俘虏,问道:“你可愿降?” 只见那名楚国俘虏眼神冰冷地看了一眼赵弘润,眼神中犹带着几分愤慨,仿佛就是置若罔闻,无视了赵弘润的询问。 见此赵弘润也不多话:“杀!” “卫骄。” 百里跋指了指宗卫卫骄。 后者会意,跟方才的沈彧一样,上前一把将那名楚国俘虏拉了出来。 只见那名楚国俘虏被卫骄生生拖了出来,满脸惊恐,破口大骂,然而卫骄却根本不理睬,举刀朝着此人的脖子便砍了下去。 于是乎鲜血四溅,又是一具无头尸体呈现在众楚国俘虏面前。 这……这…… 众楚国俘虏又惊又恐,愤怒地瞪着赵弘润。要看≤≥∥书w╋w╋w╳·1╋k╳a╳n╳s╳h╋u╳·c╳·c╳ 然而赵弘润却根本无视这些充满敌意的目光,指向第二名俘虏:“你,可愿降?” “我……我……” 那名楚国俘虏眼瞅着两名魏兵将又一具无的尸体拖到旁边,满脸惊惧,竟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见此,赵弘润眼神一冷:“杀!” 这回不用百里跋提醒,宗卫吕牧主动走上前去,将那名楚国俘虏拖了出来。 “我愿降,我愿降……” 那名楚国俘虏在死亡的威胁下,方寸大乱。满脸惊恐地大叫起来。 见此,吕牧犹豫地回头瞧了一眼赵弘润,却见后者淡淡说道:“晚了!” 听闻这句话,吕牧再没有迟疑。举刀一刀将这名俘虏的脑袋砍了下来。 连接三人被杀,剩余的那些楚国俘虏们,望向赵弘润的眼神中已充满了惊惧。 出言不逊者,杀! 拒绝投降者,杀! 犹豫不决者。杀! 似这等杀伐果断的做法,实在很难想象竟是出自一位如此年轻的大魏肃王之口。 注意到这些楚国俘虏们惊怒而畏惧的眼神,赵弘润冷冷说道:“本王耐心不佳,没有工夫耽搁许久……或死、或降,一句话的事。≧≥要看≈書vw┼w╋w╬·1┼k┼anshu·c·c” 说罢,他抬手指向第四名楚国俘虏,沉声问道:“你,降否?” 那名楚国俘虏闻言眼中闪过一阵挣扎,忽然,他见赵弘润有开口的意思。下意识便想到了前一人的下场,连忙喊道:“我愿降,我愿降……” 见此,赵弘润眼中杀意收敛了几分:“你真愿降?” 只见那名楚国俘虏咬了咬牙,重重点了点头。 瞧见这一幕,赵弘润还未来得及开口,其余楚国俘虏中便有一人破口大骂道:“端木启,你安敢背弃熊琥大人,投降魏人?!” 那名叫做端木启的楚将闻言羞愧地低下头,不敢还嘴。 “端木启……”赵弘润念叨着名字。抬手指向那个开口大骂端木启的俘虏,对端木启说道:“他骂了你,你去杀了他。” 听闻此言,浚水营大将李岌从身边的士卒手中拿过一柄刀来。走到那端木启身边,亲自替他砍断了身上绑着的绳索,随即将手中的刀丢在他脚下。 只见那端木启眼神挣扎着,缓缓弯腰拾起了地上的刀,神色复杂地望向那名方才骂他背主的同僚。 “端木启,你……” “端木启。熊琥大人可对你不薄啊。” “贪生怕死之徒!” 众楚国俘虏又惊又怒,有奉劝者,也有大骂者。╠要看┢书┡┣┢w`w·w/.-1>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只见那端木启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竟握着刀反向赵弘润冲了过来。 只可惜,赵弘润一方早就准备,还没等那端木启迈前一步,十几名弩手便瞬时举起了他们早已装填好箭矢的弩,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笃笃笃——” 几乎只是眨眼功夫,端木启那已被剥除了铠甲的血肉之躯,便命中了十余支弩箭。 而其中两支最为致命,一支射中了咽喉,一支射中的心口。 “噗通——” 一具已无生机的尸体缓缓瘫倒在地,鲜血顺着创口涓涓流淌。 “愚蠢!” 百里跋冷冷地哼了一声,对于这个结果毫不意外。 他挥了挥手,命魏兵将此人的尸体拖到一旁,旋即转头对赵弘润说道:“殿下,某以为这些人恐怕是不会愿意投降的……反正留着也无他用,不如索性全杀了吧。” 他这句话,顿时让帐内其余的楚国俘虏面色大变。 而更让他们感到绝望的是,那位年纪轻轻的大魏肃王似乎也认可了百里跋的建议,点点头说道:“百里跋说的是……” 说着,他转头望向那些楚国,淡淡说道:“很遗憾,看来你等是不愿意投降本王了……来啊!” 话音刚落,帐外便又涌入二十几名弩手。?≈要看?≤书∧⊥⊥w╋w╬w╋·1┼k╋anshu·c·c 只见赵弘润抬手一指平舆君熊琥,沉声说道:“将那熊琥提过来,此人留着还有用,其余人……杀!” 宗卫们闻言,便一拥上前,生生从其余楚国俘虏用身体的奋力阻挡中,将平舆君熊琥拽了出来,同时,三十余名弩手一同装填了弩矢,将弩对准了那些将领级别的俘虏们,只等着赵弘润下达最后的命令。 而就在赵弘润正要开口的时候,终于有三名楚国俘虏蠕动着身体,强行挤开同僚,口中连声大喊。 “肃王,我愿降。” “肃王大人饶命。我愿归降。” “我愿归降啊,肃王大人。” 见此,赵弘润抬手示意弩手们暂罢射箭,对那三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上前来。 在其余楚国俘虏的惊怒眼神中,那三名楚将由于被绳索绑着,像一条巨大的虫子般爬到前头,昂着头一脸活命期待地望着赵弘润。 “三位怎么称呼?”赵弘润微笑着问道。 “屈……屈塍。” “……谷粱崴。” “巫马焦。” 那三名楚国俘虏纷纷自报姓名。 赵弘润还未来得及开口,那位已被魏兵们提到帐门附近的平舆君熊琥却愕然地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地喃喃说道:“你……你们……” 而与此同时,其余的楚国俘虏们也是一脸的震惊。 怎么回事? 赵弘润脸上浮现起几分不解之色。 见此,百里跋低声在他耳边解释道:“殿下,从这些人被剥掉的甲胄式样推断,那屈塍是三千人将,其余二人乃两千人将。” “三千人将?”赵弘润闻言眼中露出几许意外,好奇地询问那屈塍道:“你是三千人将?” “是……”屈塍温顺地回道。 赵弘润想了想,想到了被魏兵所杀的楚军大将乌干与申亢二人,遂问道:“比你军的乌干、申亢二人如何?” 那屈塍皱了皱眉,带着几分莫名的情绪。低声说道:“乌干、申亢二人乃五千人将,乃平舆君的心腹爱将……”说着,他好似想到了什么,奋力昂起头补充道:“某自忖毫不逊色乌干、申亢二人,只因某乃屈姓所出,又曾是项城君的将领,因此,平舆君不愿重用我罢了!” 赵弘润好奇地望向百里跋,可惜百里跋对于楚国的事也并不清楚,无奈地耸了耸肩。 见此。赵弘润便问屈塍道:“这其中有什么隐情么?” 只见那屈塍望了一眼平舆君熊琥,沉声说道:“肃王殿下不知我楚国之事。……屈姓、与芈姓同出于熊氏,然数十年来,屈姓一族与芈姓一族。对于谁才是熊氏正统争论不休,虽然某只是屈姓旁支出身,但仍然为芈琥(熊琥)所忌。……更何况,我曾是项城君麾下的将领。” “项城君?是何人?” “项城君熊仼,乃楚王的叔侄,论辈分是芈琥的堂弟。只因为支持溧阳君熊盛大人,因而被芈拓、芈琥所忌,二人合谋将项城君熊仼大人害死……” “住口!”平舆君熊琥怒声呵道:“屈塍,你莫要血口喷人!……熊仼死在女人肚皮上,跟熊拓大人以及本君又有何关系?” 屈塍冷笑道:“那个女人还不是熊琥大人您赠予熊仼大人的?熊仼大人本来身体安泰,可那女子到了熊仼大人身边不过月余,熊仼大人便身染怪病……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贵国真乱…… 赵弘润似笑非笑地望着对骂的熊琥与屈塍二人,挥挥手示意一名魏兵替屈塍砍断了身上的绳索。 看得出来,那屈塍的确对熊琥抱有不满,松了绑后站起身来,在向赵弘润感谢之余活动了一下手腕,并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既然你怀疑熊琥害死了你曾经效忠的封地之君,你为何还要投入他麾下呢?”赵弘润好奇地询问道。 屈塍犹豫了一下,咬咬牙如实说道:“也不瞒肃王,只因为某的旧主,项城君熊仼大人以往对某等也不怎样,因此,项城君死后,当熊拓做主将项城划入了平舆君治下,于是我等便成了芈琥的部下……可惜因为种种关系,多年来封步于三千人将,不得重用。”说到这里,他转头望向平舆君熊琥,冷冷说道:“芈琥不信任某,便不值得某为他效死!” 望了眼面色自若的屈塍,又望了眼气急败坏的熊琥,赵弘润心中思忖起来。 诚然,若是这三千人将屈塍是真心投靠,那么,他的存在,在赵弘润的谋划中或能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 当然,前提此人是真心归降。(未完待续。) ... 第一百一十二章 :逼降(二) “还有哪位,愿意归降本王?” 将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三名有意归降的楚将暂置一旁,赵弘润望着那一干楚将俘虏再一次问道。 一连问了三遍,这才有一名年纪与宗卫等人相仿的年轻将领犹犹豫豫地站了出来。 经过询问才知道,此人叫做伍忌,是一名千人将。 因为有一个三千人将、两个两千人将归降在前,赵弘润并不是很在意这个叫做伍忌的年轻将领,只是挥挥手示意他迅速站到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三名降将身边去。 而在此之后,即便赵弘润再次询问,也没有人愿意归降。 甚至于,有些个楚将已经做好了迎接自己命运的心理准备,面色已不再向之前那样暴躁不安,而是一脸的平静,显然是已萌生死志。 对于这样的人,赵弘润也明白多说无用,索性也就不再浪费唇舌之力了。 于是,赵弘润转头对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伍忌四人说道:“你们过去,将那些全杀了。” 显然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三人已经有所预料,当魏兵们将刀丢在他们脚下时,便弯腰将地上的刀捡了起来,唯独最年轻的伍忌闻言吃了一惊,满脸的犹豫不决。 最果断的还得属屈塍,只见他握着刀朝那些楚将俘虏们走去,在对方的破口谩骂声中,一刀将离他最近的一名楚将给砍死了。 那是十分干脆有力的一刀,就连百里跋亦瞧得虎目一亮。 而在此之后,谷粱崴与巫马焦也不甘落后,在对视一眼咬了咬牙后,迈步上前,亦各自砍死了一名楚将。 唯独那个叫做伍忌的年轻千人将从地上拾起刀,握在手中犹豫不决。 见此,赵弘润身后的弩手中,有几人举起弩对准了那伍忌,但是却被赵弘润抬手给拦了下来。 这种犹豫是正常的。相比之下…… 赵弘润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那屈塍。 不过最后,那名年轻的千人将伍忌还是咬着牙杀死了一名楚将。 然而也不晓得这家伙是因为手抖还是技艺不精的关系,砍了好几刀都没有将那名楚将杀死,最后惊慌失措的他。改砍为捅,这才使那名楚将咽气毙命。 这整个过程,看得百里跋等人直摇头。 他们心说,这家伙不是跟那楚将有血海深仇吧?否则,杀人不过头点地。不至于连砍三四刀都没杀死对方吧? 但是不管怎么,那名叫做伍忌的千人将好歹是杀死了一名曾经的同僚,为他自己赢得了赵弘润的初步信任。 而这一幕,平舆君熊琥冷眼旁观,面色铁青,一言不发。 …… 赵弘润不动声色地瞥了几眼熊琥的表情,随即平静地看着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伍忌四人将帐内那些拒不归降的楚将全部杀死。 等到最后一名楚将在屈塍的刀下丧命,赵弘润这才招呼他们上前来。 期间,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伍忌四人很识趣,走过来时提前丢掉了手中的兵刃。并且,在距离赵弘润一丈远的位置便自行停下了脚步。 他们不能不识趣,因为对准着他们的魏军弩兵,可是始终将准头对着他们呢。 “好!”赵弘润拍了拍手,点点头赞许道:“四位,你等的果断,赢得了本王的初步信任……既然你等真心归降本王,本王也绝不会亏待诸位……” 话音未落,平舆君熊琥在旁冷冷嘲讽道:“说得好听!” 宗卫高括闻言面色一冷,二话不说一拳打在平舆君熊琥的腹部。痛地后者全身下意识地蜷缩起来。 “高括。”赵弘润挥了挥手,示意高括退下,旋即望着平舆君熊琥淡淡问道:“怎么?平舆君对本王的话有疑议?” 只见被几名魏兵死死押着的平舆君熊琥,强忍着腹部的不适抬起头来。用冷漠的目光扫视着四名降将,嘲讽道:“一帮背主家奴,以为投靠了姬润小儿就可免却一死?哈哈哈!他不过是在利用你们罢了……毋庸置疑,姬润小儿多半会想方设法将你们放回熊拓大人的军中,为他做内应……可事成之后,你们这群人的下场会如何?记住。你们是楚人,他们魏人是不会真心接纳你们的!” 此言一出,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伍忌四人不约而同地望向赵弘润,甚至于,后三人望向赵弘润的目光中,充满了将信将疑的怀疑之色。 见此,赵弘润微微一笑,摇摇头对那四名降将说道:“你等走在道上,会主动走过去低头瞧那道旁的蝼蚁么?” “……”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伍忌面面相觑,不明白赵弘润这句话所代表的含义。 哪怕是注意到了,会闲着没事走过去踩死那群蝼蚁么? “……”四名降将脸上的疑惑之色更浓了。 见此,赵弘润淡淡说道:“虽然本王的话或许说得很不客气,但事实如此。……本王乃大魏天子之子,姬氏血脉,堂堂肃王,而你等,乃楚国降将,哪怕辅佐本王立下大功,日后在我大魏也无可能独掌兵权,只能凭功劳当个富足翁……呵,富足翁,这在本王眼里不过是蝼蚁一般,本王走在道上,有必要特意走到道旁,将你们踩死?” 所谓话粗理不粗,听着赵弘润这粗白到甚至带有几分侮辱性质的道理,那四名降将的面色反而好看了许多。 见此,赵弘润又说道:“再者,若你等真心归降本王,助本王击败暘城君熊拓,那么,你等便是本王的功勋,是本王在这场仗中所获得的最大收获。……本王会将你等视为自己人的,并设法将你们的家人、亲眷也接到我大魏,荣华富贵谈不上,但衣食无忧不成问题……待得三五年后,你等在我大魏安居下来,并且也逐步赢得了他人的信任,虽然不能独掌一支军队,但当个将领还是不成问题的……” 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伍忌四人静静地等赵弘润说完,之后,伍忌这才抢着问道:“肃王殿下会将我的家人接到魏国……不,是大魏么?” “没问题。”赵弘润笑着问道:“你家中有几位?” 伍忌抱了抱拳,恭敬地说道:“上有病重的老母,还有两位寡居的嫂嫂,下有两个弟弟,一个十三岁,一个十岁,还有一个幼妹,年仅七岁。……俱在平舆县内王岗。” 赵弘润愣了愣,问道:“你父亲与两位兄长呢?” “皆战死在汾陉塞前。” …… 赵弘润深深望了一眼伍忌,没有问既然如此你恨不恨我大魏这种愚蠢之极的话,从方才伍忌犹豫不决的样子就可以看出,此人若不是顾念着家中的亲人,那多半是不会愿意归降的。 想了想,赵弘润郑重地说道:“本王可以承诺你,只要你真心归降本王,你与你的家人,日后都会在我大魏安居,你的老母,本王也会命医师专门替她诊治。……若有人欺你等是楚人,本王为你做主!” 伍忌闻言愣了好半响,这才满脸惊愕不解地抱了抱拳:“多……多谢肃王。” 旁边,降将谷粱崴与巫马焦二人听得真切,悬起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毕竟正如赵弘润自己所说的,拉他们一把对于这位大魏的肃王殿下而言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对于他们这些蝼蚁而言,这位肃王有必要日后特意碾死他们?来个飞鸟尽、良弓藏? “殿下,某的家人在平舆县彭庄……” “殿下,某的家人在平舆县李屯……” “殿下……” 见其他三人亦忍不住开口,赵弘润笑着说道:“不必着急,待本王击败了熊拓,非但要收复我大魏的失地,还要顺势攻到楚国去,到时候,你等的家人,本王会专门派人去接。” 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伍忌闻言虽然惊讶,但总算是露出了欢喜之色。 可惜,平舆君熊琥的冷笑打破了帐内的和谐。 “击败暘城君熊拓大人?还要攻我大楚国内?哈哈哈,真是可笑!” 赵弘润回头瞧了一眼平舆君熊琥,忽而露出一个危险的笑容,转头对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伍忌四人说道:“眼下,你等已得到了本王的初步信任,不过为了谨慎起见,本王还是希望四位能使本王更多地信任你们……” “肃王殿下尽管吩咐。”降将谷粱崴抱拳说道。 只见赵弘润朝着熊琥努了努嘴,在四位降将变色的目光下,淡淡说道:“这厮屡次顶撞本王,实在该死!可惜本王留着他还有用……这样吧,你们每人砍他一刀,替本王出出气!” “……”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伍忌四人闻言面面相觑,眼中满是骇色。 “怎么了?”赵弘润望了一眼这四名降将,微笑说道:“你们归降了本王,就应该站在我大魏的立场上,再者,本王也会视你等为我大魏人士,不偏不倚……既然如此,平舆君熊琥,可是咱们的生死大敌,砍他一刀给本王出出气,有什么问题么?” “姬……姬润小儿,你敢……” 平舆君熊琥面色大变,然而还未开口,就被魏兵用布团塞住了嘴,旋即,另外一名魏兵一脚踹在他后背,使得熊琥一个踉跄,噗通一声摔倒在四名降将面前,由于全身被绳索绑着,虽奋力挣扎却始终站不起来。 “当啷——” 又是一柄刀,丢在那四名降将脚边。(未完待续。) ... 第一百一十三章:艰难的信任 “谁先来?” 赵弘润指了指摔倒在地上不断挣扎着的平舆君熊琥,用平静的眼神打量着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伍忌四名降将。 楚国的国情,赵弘润并不是了解地很透彻,但是有一点,他是十分清楚的,那便是熊氏血统在楚国的地位。 在赵弘润的眼中,楚国就是一个典型的氏国,一个阶级制度犹如金字塔便明显的国家。 而在这座名为楚国的金字塔中,毋庸置疑是楚王位列于尖塔的最顶端。 其后的第一阶梯,便是熊氏王族,即楚王的直系子孙。 而第二阶梯,则是熊氏公族,包括芈姓、屈姓等所有熊氏的分支贵族。 此后第三阶梯,才是非熊氏的贵族,一些士族公卿等等。 而平民则作为这座金字塔中垫底,基石一般的角色。 地位阶级的分明,使得楚国的阶级分化极为明显,贵族与平民,其待遇犹如天壤之别。 其中最著名的条例,便要数贵族的种种豁免权,比如贵族杀家奴无罪,杀无礼于贵族的平民无罪,而平民,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哪怕是无意间伤到贵族,也要处以死刑等等。 整个楚国,仿佛全是由不公平以及阶梯差别对待堆砌而成,有时候赵弘润实在很难想象,一个等级制度如此分化明显的国家,非但没有亡国竟然国力还要超过大魏,实在是匪夷所思。 只能说,无数的熊氏贵族,掌握了整个楚国太多的权利与力量,他们高高在上,在许多非熊氏贵族的支持下,掌控着整个国家的命脉,在阶级矛盾中占据了太强大的力量,强大到非贵族阶级的抗争者根本无力争夺什么。 正因为这样,用平舆君熊琥这位熊氏公族。去进一步约束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伍忌四名降将,这在赵弘润看来是一个更加稳妥的办法。 毕竟,若是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伍忌四人当真挥刀砍伤了熊琥,那么这份威胁的效果。要远比方才让他们杀死其余那些楚国俘虏更加有效。 毕竟在楚国,平民无论出于什么目的伤害到了贵族,那么下场就只有死路一条,甚至于还会祸及到家人。 换句话说,只要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伍忌四人当真挥刀砍伤了平舆君熊琥。那么此事若是传扬出去,楚国将再没有这四名降将的立足之地,这四人除了真心投靠赵弘润,投靠大魏,再没有别的活路。 “某先来。” 在片刻的沉寂过后,屈塍率先拾起了地上的刀,在平舆君熊琥难以置信的目光中,用刀尖戳向熊琥的左腿,刀刃洞穿了整条大腿。 …… 赵弘润愣了愣,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屈塍。旋即赞许地拍了拍手:“很好,屈塍,你赢得了本王更多的信任。” 屈塍面色如初,恭敬地抱了抱拳,退后了两步。 有了他这个“榜样”,谷粱崴、巫马焦、伍忌三人也坚定了许多,在赵弘润的示意下分别在熊琥的两条腿上划了几刀。 没办法,毕竟赵弘润还要平舆君熊琥活着,因此,只能选择位置不大紧要的双腿下手。 “啪啪啪” 赵弘润轻轻拍了拍手。淡淡扫了一眼痛得在地上翻滚的平舆君熊琥。 可能是因为挣扎幅度过于剧烈的关系,平舆君熊琥嘴里的布团脱落了,只见他怨毒地盯着赵弘润,咬牙骂道:“姬润小儿。你……你不得好死……” “嚯?”赵弘润似笑非笑地望了他一眼,摇摇头说道:“真是意外,还有力气辱骂本王么?留着些气力不好么?” 平舆君熊琥惨惨一笑,咬牙骂道:“雕虫小技,本君怎么说也曾屡次亲赴战场,似这等伤势。岂能令本君屈服?……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狗娘养的东西!” …… 赵弘润不悦地皱紧了眉头,尽管他没想着跟熊琥计较什么,但不可否认这厮的辱骂实在难听。 这不,宗卫种招面无表情地走了上去,一脚踩在了平舆君熊琥的腿上创口,痛得后者满地打滚却仍然大骂不停。 见此,浚水营大将李岌走上前来,轻轻推开了种招,笑着对后者说道:“小子,你不够狠,让我来。” 说罢,他在种招疑惑地目光中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布包,随手丢给种招。 种招愣了愣,将小布包在手掌中轻轻摊开,众人这才发现这个小布包内装的是一些黄白色的固体小颗粒。 “盐?”种招的一句嘀咕让倒在地上的平舆君熊琥顿时面色大变,汗如浆涌。 “抹在他创处。”李岌淡淡说道。 种招不疑有他,抓起一小簇盐,狠狠地用力抹在平舆君熊琥受创的双腿上。 不过几个眨眼的工夫,平舆君熊琥死咬着牙,全身绷紧,额头汗如雨下。 这回,他是灼痛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见此,种招眼睛一亮,嘀咕道:“这办法不错……” 说着,他正要再抓一小簇继续抹到熊琥的创处,却被面色古怪的李岌连忙拦了下来:“够了够了,就方才的份,就足以叫这厮闭嘴……你再给他来一点,他就死定了。” “小家伙不知轻重……”李岌嘀咕着将小布包又收了回去。 种招讪讪地挠了挠头,毕竟他也明白,至少就目前而言,他家殿下赵弘润是不希望这平舆君熊琥死去的。 “……” 赵弘润冷冷地看着痛地险些要晕厥的平舆君熊琥,见教训地差不多了,遂挥挥手说道:“够了,被他洗洗伤口,敷上刀药。……本王还留着他有用。” 没多久,便有几名魏兵从帐外取来的清水,倒在平舆君熊琥受创的双腿上,将盐巴溶于血液后变成的浓血冲洗干净,旋即敷上了刀创药。 此时,平舆君熊琥在这阵折磨过后早已疼地力气全无。喘着粗气怨毒地看着赵弘润,却再也不敢骂什么狠毒的话。 良久,他用沙哑的声音怨毒地说道:“姬润,你……你留着本君……性命。是想以本君……来威胁他们……他们四人吧?” “哦?何出此言?” “呵,少……少装蒜了。”平舆君熊琥喘了几口气,艰难地说道:“你以为……以为本君猜不到你的意图么?……你无非,无非就是打算叫这四人回到熊拓大人的军中,使他们为内应……留着本君。除了威胁他们,还能有别的什么意图?” 此言一出,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伍忌四人的表情皆微微有些异样。 想想也是,归降了赵弘润的他们四人,在哪里才能最大地体现作用?是在魏军的营内么? 不!当然得是在暘城君熊拓的营内,作为内应。 如此想来,赵弘润方才叫他们四人砍平舆君熊琥一刀,可不是什么所谓的出出气那么简单。 毫不夸张地说,这是赵弘润给他们四人套上了一根不能背叛的枷锁,倘若屈塍等四人胆敢背叛他这位大魏肃王。那么,赵弘润只要将平舆君熊琥放回去,这位受到了部下迫害的楚国公族,自会去收拾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伍忌四人。 到那时,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伍忌四人绝对会受到十倍、百倍的折磨。 想到这一层,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伍忌四人望向赵弘润的眼神变得很是复杂。 “是……是这样子吗?肃王殿下?”伍忌有些不能接受地问道,要知道方才赵弘润给他的印象可是非常好的。 面对着四名降将惊疑的目光,赵弘润面色如常地笑了笑,淡淡说道:“本王做事做人,向来是先小人、后君子……熊琥说得没错。倘若你等背叛本王,那么,本王就使熊琥、熊拓来收拾你们。但若是你等对本王忠心……呵,本王又岂舍得释放熊琥这样的金贵筹码?唔?” “……” 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伍忌四人相互看了几眼。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倒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他们也不认为,这位大魏的肃王会如此轻易地信任他们。 可就在他们四人点头的时候,平舆君熊琥却又一次不合时宜地冷笑起来。 “真是好心计啊,肃王姬润……” “哦?不是姬润小儿了么?”赵弘润似笑非笑地望着熊琥。 熊琥脸上表情僵了僵。恨恨地看着赵弘润,但最终没敢再骂什么。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思,赵弘润淡淡说道:“放心,本王是知晓规矩的人,只要你莫挑衅本王的底线,本王不会命人折磨你。” “这就是你的器量么?”熊琥有些意外,旋即试探道:“包括本君坏了你的好事?” “你能做什么?”赵弘润好奇问道。 只见熊琥冷笑了两声,忽然转头对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伍忌四人说道:“你四人听着,若姬润放你等回归熊拓大人的军中,你等便将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告诉熊拓大人,熊拓大人会教你等如何对付魏军……本君保证,方才你等所作所为,本君既往不咎!” “……”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伍忌四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平舆君熊琥说这番的用意。 就在这时,平舆君熊琥将目光投向了赵弘润,冷笑着问道:“似这般……你还信任这四人么?还会使他们作为内应么?” …… 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伍忌四人闻言一愣,旋即面色大变。 而帐内似百里跋、李岌等人,亦惊异地望着平舆君熊琥,半响说不出话来。 这厮……一句话竟破坏了肃王殿下与那四名降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相互信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章:策反 “这可真是……有意思了。” 赵弘润有意外的神色打量着平舆君熊琥。 因为此前平舆君熊琥曾被赵弘润设计诱骗,葬送了六万楚先锋军,因此,赵弘润还真没有想到,这家伙竟能做出如此犀利的还击。 不可否认,赵弘润对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伍忌四名降将的信任,那是建立在他已将后四人的退路断绝的基础上,他不认为那四名降将在杀死了其余不愿归降的楚将俘虏,并伤害了平舆君熊琥的前提下,仍能心安理得在楚国呆下去。 既然无法在楚国立足,那么便只有老老实实地听从他赵弘润的指令。 可眼下,平舆君熊琥却亲口保证,他可以赦免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伍忌四人的罪行,赦免四人的所作所为,包括四人在赵弘润的胁迫下不得不提刀伤害到他平舆君熊琥。 暂且不说这句承诺是否会让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伍忌等人产生别的什么想法,但是可以预见,听到了这句话的赵弘润,他对那四名降将的信任将会大打折扣。 在这种情况下,肃王赵弘润还会放心将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伍忌释放回暘城君熊拓的大军中,仍旧担任内应的角色么?而不会担心这四名降将在得到了平舆君熊琥的赦免后会做出再次背叛的行为? 想来这正才是那四名降将真正“闻言色变”的关键所在。 这不,瞧见赵弘润脸上保留着淡淡的笑容,却始终不说一句话,降将谷粱崴与巫马焦的表情也变得不安起来。 好在赵弘润终于开口了。 “有意思……”目视着平舆君熊琥,赵弘润的脸上流露出几许惊讶与意外。 不得不说,平舆君熊琥所表现出来的睿智,有些超乎赵弘润的预想。 “怎么?被某拆穿了诡计,便又要折磨某一回么?”平舆君熊琥神色自若地问道,可是心底却不由地有些发怵,毕竟盐灼伤口的强烈痛楚。他可不希望再感受一回。 “不不不不不” 赵弘润举起一根手指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那样太掉份了。……本王是守规矩的人,只要你仍在规矩之内,本王也不会掉价地跳出规矩……” 规矩? 平舆君熊琥不解地望了一眼赵弘润。并不是很理解后者所谓的规矩指代的是什么,想来想去,他也只能理解为是对家亲的恶毒辱骂。 “这么说,你不会叫人叫人再在本君的伤口上撒一把盐?” 赵弘润摇了摇头,淡淡笑道:“当然不会。……本王若真这么做了。岂不是坐实了你令本王束手无策的这件事?不不不,本王不会这么做,但是本王会在你心口撒一把盐……” 看不出来,这小子还是一个极有原则的人…… 平舆君熊琥亦意外地望了一眼赵弘润,带着几分好奇问道:“何谓在本君心口撒盐?” “稍等。”赵弘润微微一笑,将目光望向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伍忌四人。 平舆君熊琥虽不明所以,但也没有贸然开口,他也想瞧瞧,这个魏国的肃王究竟想做什么。 只见赵弘润深深地望了一眼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伍忌四人,忽然将目光投向屈塍。微笑着问道:“屈塍,其实本王原来不打算这么早就拆穿你的……你诈降于本王,是打算怎样啊?” 屈塍闻言一愣,脸上露出几许茫然不解之色,旋即一脸着急地惊诧说道:“肃……肃王殿下,某……怎么会是诈降?” “呵呵呵。”赵弘润笑了笑,伸出两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双眼,平静地说道:“你知道吗,屈塍,本王有着很强的记忆。哪怕是不经意的一瞥,也不会忘却……因此本王清楚记得,当本王方才带着人进帐来时,你是坐在熊琥身边的。对么?” “……”屈塍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在本王的印象中,楚国是一个等级制度非常非常森严的国家,因此,楚人无论是在何时,都非常注意自己所在的位置……”说到这里。赵弘润指了指谷粱崴、巫马焦、伍忌三人,继续说道:“谷粱与巫马,方才所坐的位置就比你远地多,而伍忌……更是只能坐在外围,因为他只是一个千人将。而你……却是坐在平舆君熊琥的身边。……为什么?” “某……某好歹也是三千人将……”屈塍苦笑着说道。 “这个回答很不错。但问题是,你刚才亲口所说,熊琥并不器重你,可即便如此,你还是能坐在他身边……” “我……” “你不用先急着辩解。”赵弘润打断了屈塍的话,指着帐内两具尸体问道:“谷粱崴、巫马焦,那两人,是什么职位?” 谷粱崴、巫马焦回头瞧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恭敬说道:“回禀肃王殿下,那二人皆是将军。” “职位比较乌干、申亢如何?” “难分高下,皆是熊琥心腹。” “果然。”赵弘润笑了笑,重新将目光投向屈塍,微笑着问道:“屈塍,你解释一下吧,为什么你一个口口声声说不受器重的原项城君麾下部将,能与那两名熊琥麾下的心腹爱将坐在一块?……别否认,本王的记忆不会出错!” “……”屈塍张了张嘴,竟哑口无言。 见此,谷粱崴、巫马焦、伍忌三人面色顿变,下意识地与屈塍保持了距离。 而与此同时,赵弘润身后的十余名弩兵们迅速地将弩对准了屈塍。 瞧见这一幕,屈塍眼中闪过一丝惊色,刚刚眉头一皱,也不知是否要有所行动。 而这时,赵弘润却猛然抬手喝止了所有人,包括屈塍。 “别动!……屈塍,别轻举妄动。事实上本王很看好你,并不希望你白白死在这里。” …… 屈塍望了一眼那十几名用弩对准了自己的魏军弩兵,又瞥了一眼已与他保持了距离的谷粱崴、巫马焦、伍忌三人,随后才用凝重的目光注视着赵弘润。 “某……某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不承认?不承认没有关系。”赵弘润笑着说道:“知道你哪里露出了马脚么?因为你做得太缜密了,懂么?……为了取得本王的信任,你详细地跟本王讲述了芈、屈这两支同出熊氏一族的恩怨矛盾,还刻意提到你原是项城君熊仼的部将,而项城君熊仼却与熊拓、熊琥不合,你的那一番话,使得你归降本王这件事变得顺理成章……为什么要解释地这么详细?因为你想取得本王更多的信任!” “恕……恕某不能认可。”屈塍摇摇头,皱眉说道:“既然屈某已决定归降肃王殿下,自然是希望能得到肃王殿下更多的信任……” “那你什么解释,当你背叛时,熊琥那震惊的样子呢?难道不是因为他对你充满信任么?”赵弘润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平舆君熊琥,可惜后者神色复杂地望着屈塍,一言不发。 “这……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屈塍苦笑着说道:“殿下,某亲手杀了曾经的同僚,更按照殿下所言,刺伤了熊琥,难道这样还不足以证明,某是真心归降于肃王殿下么?” “当然不能证明。……因为你想保的,只是熊琥一人,为了这个目的,你也不惜刺伤他,不对么?……当本王提出,要用熊琥威胁你等时,你似乎真震惊,可事实上,你其实早就猜到了,对吧?” “某……某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你可以不承认,包括方才熊琥提出的赦免你等所作所为的那句话。在本王看来,你的吃惊并非是他的话会破坏本王对你等的信任,而是他的话会使你的诈降变得没有任何意义,对么?” “某……”屈塍苦笑着摇了摇头,正要解释,却被赵弘润抬手给制止了。 “你不用辩解,其实你承不承认都无所谓,因为本王对你印象很好。本王不会杀你,依旧会按照原先所定,将你释放,让你回到熊拓的军中去……” …… 听到这句话,屈塍终于露出了微微的失神。 仿佛是看穿了屈塍的心思,赵弘润沉声说道:“屈塍,人心,是一个很复杂的存在。……退一步说,今日你谋划成功,当本王让你等回到熊拓的大军后,迅速举报谷粱崴、巫马焦、伍忌三人,并与熊拓合谋算计本王,甚至于再进一步,打败了本王。……那时本王怀恨在心,十有八九会将熊琥放回去,到时候你解释一番,或可得到熊琥的谅解。可你有没有想过日后?有没有想过,熊琥是否会一直记得你的救命之恩?” “……” “十年、二十年,心中那份被你所救的恩情会逐渐淡忘,但是你在熊琥左腿上留下的疤痕,会一直保留着……每当他看到那个疤痕,他就会想到你,想到这段他被本王所俘虏的屈辱,永生难忘的屈辱……你以为他会怎么做?” “……” “他会选择杀你!……因为待谷粱崴、巫马焦、伍忌三人被你害死之后,你就是唯一一个幸存的,目睹了他如何被我军兵将所辱的目击者。”赵弘润斩钉截铁地说道。 “……”屈塍张了张嘴,眼神再不向之前那样坚定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五章 :释放俘虏 “你就不打算说两句?” 赵弘润冷不防突然转头对平舆君熊琥说道。 “说……什么?”平舆君熊琥似乎有些手足无措的意思。 也难怪,事到如今,是个傻子都看得出来屈塍的投降有猫腻,可问题是,先前震怒于屈塍竟然投降于赵弘润的平舆君熊琥,根本没有考虑屈塍的投降是否存在着诈降的可能。 简单地说,他被自己眼睛所瞧见的事物给惊呆了,有种脑子来不及思考的意思。 “好歹你也喊几句屈塍,我熊琥绝不会忘恩负义这样的话啊,不然本王后面的话还怎么接下去?”皱眉瞥了一眼平舆君熊琥,赵弘润不满地说道:“还真是不配合!……算了,屈塍,本王替他说罢!放心,屈塍,我熊琥绝不会忘恩负义的。” “……”屈塍面色古怪地望着赵弘润。 “是不是安心了许多?”赵弘润微笑着问道。 “……”屈塍脸上的表情更加古怪了,看着赵弘润一言不发。 “知道本王为什么替他这么说么?因为就算他说了这样的话,也不会有什么效果……本王方才就说过,人心,是非常非常复杂的……就算熊琥今日拍着熊琥对天起誓,对你方才的所作所为既往不咎,难道你就会完全信任他?不!就算排除了熊琥,你自己也会逐渐产生疑虑,日后你会不断地去想,虽然我救了他,但我也伤到了他,并且还看到了他受辱时的样子,他会不会恩将仇报?为了淡忘在魏营所受到的屈辱,而将我杀死?” “……”屈塍闻言皱了皱眉,竟忍不住望了一眼平舆君熊琥。 瞧见这一幕,赵弘润笑了笑,摆摆手说道:“你不用看他,这回本王说的是你。……说到哪了?哦。说到你会时不时地猜测熊琥是否会加害你屈塍的这个可能。为什么呢?因为你伤到了他,做出了在你自己看来都不能容忍的事……这可以理解为是内疚,但这份内疚终究会演变成担心,甚至是恐惧。……人在恐惧的威胁下可是相当可怕的。渐渐地,熊琥是否会加害你屈塍的这份猜测,会演变成若是熊琥当真来加害我,我怎么办?,直到最终演变为我是束手就擒呢?还是先下手为强?” “……”屈塍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露出了沉思的神色。 “当被恐惧占据时,人的想法都会改变。若熊琥对你好,你会想,他是不是准备对我下手,因此故意示好让我放松警惕?若他对你不好,你就会想,他对我越来越冷淡了,看来是要对我下手了……呵呵呵,所以说,当你用刀刺穿了熊琥的腿后。你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要么归降本王,要么,就等着熊琥秋后算账,不管是十年、还是二十年,他迟早就会都杀你的那一天。” “……” 屈塍静静地沉思着,足足过了盏茶工夫,他这才长长叹了口气,目光复杂地望着赵弘润,苦笑说道:“肃王殿下,您是屈某迄今为止所遇到过的敌人中。最……最……恕某真不知该如何形容。”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赵弘润微微笑了笑,旋即正色问道:“那么……你的打算呢?本王不希望你选择死,因为本王真的很看好你……本王也做不到承诺太多,但是仅你一支熊屈氏族人。相信我大魏也有能容纳你们的位置。” …… 屈塍深深望了一眼赵弘润,自嘲一笑,旋即缓缓弯腰,单膝叩地、双手抱拳:“某……愿降!” 瞧着这一幕,平舆君熊琥微微张了张嘴,却半响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终于明白。赵弘润那句所谓的在他心口撒盐究竟是什么意思,因为赵弘润用犀利的言辞,非但打消了谷粱崴、巫马焦、伍忌三人因他平舆君熊琥一句话所滋生的相互怀疑,甚至还策反了屈塍这位原本是诈降,原本是为他熊琥忠心耿耿的将领。 而让熊琥感到一阵强烈挫败感觉的是,听着赵弘润那番从人心角度出发的解析,他竟说不出什么有力的话来反驳对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屈塍逐渐掉入赵弘润的语言陷阱,一头栽进去再也爬不出来。 “是本王赢了。” 离开的时候,赵弘润低声在熊琥耳边留下了一句话。 望着这位年仅十四岁的魏国肃王,平舆君熊琥首次为暘城君熊拓的安危,为他楚国的安危感到忧虑。 此后,平舆君熊琥便被单独关押起来,而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伍忌四名降将,则被赵弘润叫到了不远处的小帐篷。 “殿下想让我等做什么?” 在小帐中,降将谷粱崴率先开口问道。 本来,作为他四名降将中原本职位最高的人,屈塍理当成为他们的主心骨,但因为此人方才作出诈降的举动,因此谷粱崴、巫马焦、伍忌都不信任他。 “很简单。”环视了一眼四名降将,赵弘润低声说道:“今日,本王会将三万战俘全部释放,你四人想办法混在其中,回到暘城君熊拓的大军中去……” 四人点了点头,并不感到意外,毕竟这个事方才平舆君熊琥就已经提了一遍了。 “殿下想要我等如何配合魏军……不,是如何配合我浚水营的将士?”还不习惯称呼改变的谷粱崴讪讪地问道。 赵弘润摇摇头,微笑着说道:“回到暘城君熊拓的大军后,你等什么都不用做。” “……”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伍忌四人不解地相互望了一眼,心说这位肃王殿下不是让他们当内应么,怎么却嘱咐他们什么都不要做? 见此,赵弘润解释道:“你等是第一批归降本王的人,本王可不希望你们因为传递消息什么的就被熊拓识破……你等回到楚军之后,以往怎样,如今还是怎样,本王只要你们做两件事。” “殿下请讲。” “第一,若是那三万被本王释放的战俘在暘城君熊拓的大营中作乱,你等伺机放火。替本王烧了熊拓的营寨。” 巫马焦想了想,纳闷道:“若三万人作乱,趁机放火烧营倒是不难……可万一那三万人不做乱呢?” “那就算了呗。”赵弘润笑了笑,摇头说道:“呵呵。放心,那三万人作乱是迟早的事,就是不晓得其中有多少人敢参与了……当然,你等可以稍微挑唆一下,不过。前提是熊拓不会因此怀疑你们。否则,不许轻举妄动,本王不希望你四人中有任何一人因此丧生。” “明白。”四名降将抱了抱拳,有些感动于赵弘润的器重。 “殿下,那么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他日若本王在沙场上击败了熊拓,使魏兵们劝降的时候,你们站出来,想办法让附近的楚国兵将,投降我军。……暂时就这么两件事。至于如何击败暘城君熊拓,本王自有办法!” 见两件事都不是什么比较难的事。四名降将欢喜地点了点头。 “好了,事不宜迟。待会本王下令释放三万战俘时,你们瞧准时机混进去,若是事后熊拓问起,就说你们混在兵卒当中……熊拓或许会对你们有所怀疑,但是只要你们不轻举妄动,安安分分,他拿不着你们什么把柄,也就不至于会加害你们。” “明白了。”四位降将点了点头。 见此,赵弘润转头望向浚水营的大将李岌:“李将军。麻烦你替他们安排一下。” “末将明白。”李岌抱了抱拳,对屈塍等人说道:“四位,请随某来。” “是。” 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伍忌抱了抱拳,跟着李岌走到帐外去了。 然而刚走到帐外。便见粱崴、巫马焦转身面向屈塍,似警告般威胁道:“我二人,会时刻盯着你的……屈塍大人。” 屈塍苦笑连连,叹了口气,默默点了点头。 站在帐口附近撩着帐幕瞅着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伍忌四人走远,浚水营大将军百里跋回头问赵弘润道:“殿下有把握么?对他们四人?” “目前还不是完全信任……所以。击败暘城君熊拓的事,还得咱们来做,不能让他们插手……这四人,本王另有期待。” “原来如此。”百里跋恍然地点了点头。 当日,赵弘润遵守他曾经许诺的六日之约,果然释放了营内那三万楚军俘虏。 此举让不少楚兵在心中对赵弘润感恩戴德,毕竟在换俘事件之后,有不少楚兵俘虏在被脾气暴躁的魏兵拳打脚踢泄愤的同时,也得悉了这件事,了解到因为暘城君熊拓的关系,导致魏军不得不射死了十几名召陵县的魏国官员,此事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遍了三万楚兵,使得他们心中难安,生怕那位魏国的肃王殿下因为这件事而背弃了承诺。 可没想到,那位魏国的肃王殿下非但履行了他的承诺,还格外开恩,让他们三万名楚兵俘虏在离开魏军鄢水大营的时候,每人都能得到两个馒头,好在路上果腹充饥。 当然,兵器与皮甲是不可能还给他们的,毕竟那些东西已经成为了鄢水大营的一部分。 但即便如此,三万楚兵还是感恩戴德,规规矩矩地拿着馒头,遵守秩序,一个一个从大营营门的刀车通道中钻了出去,朝着魏兵们告诉他们的,南面二十里外的楚军大营而去。 而期间,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伍忌四位降将也在李岌的安排混入了楚兵当中,钻出刀车通道后一边咬着馒头一边朝着南面飞奔。 时浚水营大将于淳站在营墙上,面色古怪地瞧着数以三万计的楚兵皆朝着暘城君熊拓的大营而去,忍不住说道:“也不晓得,那熊拓会不会惊喜于他凭白得了三万兵……” 瞥了一眼那些全身上下仅穿着一件单薄衣衫的楚兵,大将宫渊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个阴冷诡异的笑容。 “惊是肯定的,不过这喜嘛,那就未必了!”(未完待续。) ... 第一百一十六章:暴怒的熊拓 待等当天夕阳西下的时候,阳城君熊拓麾下大军已在那篇废墟村落的遗址上初步建造好的营寨。 准确地说,楚兵们只是建造了一堵北侧的营墙,用以防备来自鄢水大营的魏军的偷袭,然后便忙着搭建帐篷,毕竟在天寒地冻的情况下夜宿在荒野,在这十月底的冬季简直跟找死没有区别。 至于完善营寨的工作,楚兵们准备待明日日出之后再说。 搭建好过夜的帐篷之后,楚兵们便开始埋锅造饭,而这个时候,阳城君熊拓则在帅帐内与宰父亘、子车鱼、连璧三位心腹大将商议如何攻克魏军鄢水大营的事宜。 不得不说,魏军鄢水大营那固若金汤的堡垒式军营,然阳城君熊拓等人难免有种沮丧与挫败,毕竟那支魏军的龟壳实在太坚固,更要命的是还长满了刺猬一般的利刺,一个不好,没咬碎龟壳反而被崩断了牙口不谈,甚至于还被会扎地满身都是孔。 “要不然,咱们造几架攻城巨器?”连璧试探着询问道。 他口中所说的攻城巨器,指的便是攻城车。这攻城车按照用途区分,可分为抛(投)石车、撞门车(城门冲车)、井阑车等等,这些最早源自于齐、鲁两国的工艺,在如今已称不上什么秘密,每个国家都懂得如何打造,无非就是打造出来的攻城器械在工艺上有所优劣而已。 “攻城车……”阳城君熊拓闻言思忖了片刻,摇摇头说道:“怕是等不到完工。” 阳城君熊拓这么说不是没有道理的。 因为眼下已经是十月底,说不准几天之后颍水郡就要开始下雪,到时候大雪封路,道路不便,哪怕是楚国的步兵们用自己的双腿赶路都觉得困难,还要让他们推拉着重达千钧的攻城车去攻打魏军的鄢水大营? 退一步说,就算待他们造好了攻城车,也千辛万苦运到了魏军鄢水大营前,可结果。刚准备攻打魏国军营,攻城车却由于天气太寒冷,有些紧要的部件给冻住了,那怎么办? 到时候岂不是让魏兵笑掉大牙? 所以说。白费功夫罢了。 “要不渡过鄢水,攻安陵?”大将宰父亘思忖着献计道:“若我军渡鄢水,保不定鄢水大营的魏兵会从乌龟壳里钻出来……” “是个聪明人就不会。”熊拓苦笑着摇了摇头:“鄢陵城已被那魏国的肃王姬润自己下令烧了,冬寒已至,要攻下安陵实为不易……某若是那姬润。就不会中你这诱敌之计!” 三位大将闻言对视一眼。 没办法,在冬天打仗就是这么麻烦,需要考虑的因素太多,这也正是自古以来冬季很少发生战争的根本原因之一。 “要不然,咱们就在这营内渡过寒冬,等来年开春再战?”大将子车鱼无奈地说道。 阳城君熊拓缓缓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忽听帐外有士卒报道:“君上,晏墨将军有急报。” “晏墨?”阳城君熊拓皱了皱眉,将那名楚兵唤入了帅帐。旋即紧声问道:“可是魏军攻打我军营寨?” 原来,晏墨乃是阳城君熊拓安排在那唯一一堵营墙的值守将领,防止魏军见他们楚军还未建造好营寨而趁机偷袭。 可出乎熊拓意料的是,那名楚兵摇了摇头,面色古怪地说道:“来的非是魏军,而是我军。” “什么?”熊拓有些糊涂了:“什么我军?” “回禀君上,是熊琥大人所率领的先锋军……魏军将他们放回来了。” “……”阳城君熊拓与宰父亘、子车鱼、连璧三位大将闻言面面相觑。 “走,去看看。” 丢下一句话,阳城君熊拓披上裘绒大氅,带着三位心腹大将连忙来到了营寨的北侧营墙。 果不其然。只见在楚营目前唯一一堵营墙附近,楚将晏墨正指挥着数千楚国步兵,将数以万计仅穿着单薄衣服的士卒拦在营外。 “晏墨。” 阳城君熊拓远远喊了一声,迅速朝他走了过去。 楚将晏墨回头瞧了一眼。俨然是松了口气,连忙抱拳行礼,苦笑着说道:“君上若再不来,末将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熊拓扫了一眼那些仅穿着单薄衣衫的士卒,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只见晏墨压低声回道:“末将已反复辨认过,的确像是熊琥大人的先锋前军……不知什么原因。魏人将他们放回来了。” 熊拓闻言皱了皱眉,惊疑地问道:“肯定?” 见熊拓还有几分怀疑,晏墨索性也不再解释什么,朝着那些被拦在营外的楚兵喊道:“屈塍大人,麻烦你过来一下。” 屈塍?他也在这些人当中? 熊拓愣了愣,要知道,屈塍乃是平舆君熊琥麾下部将中的熟面孔,又是屈姓旁支,他自然认得此人。 在熊拓惊愕的目光下,同样仅身穿着单薄衣服的屈塍,在谷粱崴与巫马焦二名两千人将的跟随下,来到了熊拓身前。 “屈塍(谷粱崴、巫马焦),拜见阳城君。”三人朝着熊拓抱拳叩地行礼。 “起来吧。”熊拓挥了挥手示意三人起身,随后指着营外那密密麻麻的士卒,问道:“这……怎么回事?” 谷粱崴与巫马焦二人闻言望向屈塍,看似是谨遵尊卑,让屈塍来回答,只有屈塍自己心里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心中暗叹了口气,屈塍苦笑着说道:“是魏国的肃王姬润,将这三万人放回来的。” “俱是熊琥麾下的兵?” 屈塍苦笑着摊了摊手,抬手指着那数以三万的士卒:“三万余人,一无兵器、二无甲胄,更要命的是,人人饥寒交迫……那肃王姬润打的什么鬼主意,难道君上还看不出来吗?” 阳城君熊拓闻言皱了皱眉,良久后长吐了口气,咬咬牙恨恨说道:“姬润……果然不愧是姬偲的儿子,叫人窝火!” “君上……”楚将晏墨低声询问道:“那是否收纳这些人?” 熊拓挣扎了良久,终究咬牙切齿地说道:“收!” 说罢。他想了想,又说道:“屈塍,你三人随某到帅帐来,某有话要问你们。……晏墨。你负责收纳这些兵卒,小心其中……” 说到这里,熊拓望了一眼那些全身上下仅一件单薄衣服的士卒,怒气冲冲地朝着帅帐而去。 想想也是,一帮没有兵器、没有铠甲。纯粹放回来给他阳城君熊拓添堵的士卒,魏军会多此一举在其中混杂什么奸细么? 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三人对视了一眼,恭顺地跟着熊拓来到了帅帐。 一到帅帐,熊拓便询问屈塍那场败仗的经过。 屈塍没有隐瞒,也没有任何添油加醋,如实地将事情经过告诉了熊拓,直听得熊拓顿足叹息,却说不出什么战败因果来。 没办法,熊拓能说什么?毕竟当时率领先军的楚将申亢,他的判断是正确的:既然魏兵放火焚烧了鄢陵。并且那些鄢陵的百姓距离他们也不是很远,理所当然要尾衔上去,尝试一下是否能顺势拿下安陵,难道还真傻傻地去救鄢陵城的大火? 更何况申亢已战死,事到如今再来怪罪一个死人,实在没什么意思。 “姬润为何会将你等放回来?”熊拓皱眉问道。 屈塍小心地回答道:“他当时要增固营寨,苦于人手不足,便用我等三万俘虏为劳力……并许诺我等,若我等乖乖听从,六日之后便将我等释放……算上今日。刚好是六日。” “姬润小儿,何其奸诈!” 阳城君熊拓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也难怪,毕竟那三万楚军俘虏,已被赵弘润榨干了所有利用价值:武器、铠甲全被没收。还充当劳力帮魏军增固了营寨,助魏军造出了那么一座堪称无懈可击的堡垒。 而在熊拓看来更恶毒的是,到最后,赵弘润偏偏还将那三万俘虏又原封不动地放了回来。 这无疑是给他熊拓添堵! 这三万人有什么用? 没兵器、没铠甲,一个个饥寒交迫、虚弱不堪,他阳城君熊拓要这种士卒有什么用?! 而“恶毒”就“恶毒”在。他熊拓偏偏还不能将这三万人拒之门外。 不然怎么办?还能将这三万人全杀了不成? 要是他熊拓真敢这么做,且不说那三万重获自由的楚兵无疑将会暴动,就连他熊拓如今麾下八万余士卒都会因此感到寒心,甚至于做出种种他不希望瞧见的事。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熊拓气急坏败地在帐内来回踱步。 见此,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不由地对他们改投的那位新主公佩服地五体投地。 按理来说,魏、楚两国交兵,魏军将三万楚国俘虏放还给楚军,这无疑是放虎归山的举动。 可事实上却是,赵弘润这种放虎归山的举动,反而让阳城君熊拓蒙受更多的损失,让他被动不已。 想想也是,假如赵弘润杀光了那三万楚国俘虏,不可否认这是一劳永逸削弱楚军的好办法,可这与阳城君熊拓有什么关系吗?后者对此有什么损失么?没有! 阳城君熊拓麾下仍有八万军大军,仍然占据着兵力上的绝对优势! 可如今,赵弘润将那三万俘虏放了回来,别看熊拓手头的兵力一下子涨到了十一万,可是他却要损失整整三万人的口粮。 更要命的是,即便他损失了三万人的口粮养着那三万俘虏,那三万俘虏对于这场仗也起不到什么帮助,除非熊拓想办法弄来三万人的武器与甲胄,否则,那三万人纯粹就是摆着看的玩意。 就在熊拓气得暴跳如雷的时候,大将宰父亘却面色凝重地看着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三人,目光中闪着怀疑之色。(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七章:疑心 “话说……屈塍将军,此番安然无恙返回我军的,莫非仅你等三人么?熊琥大人麾下其余的将军们呢?” 注视着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三人好一会,大将宰父亘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而听闻此言,方才还暴躁不已的暘城君熊拓亦用惊诧的目光望了一眼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三人,仿佛在思忖什么。 果然来了…… 屈塍心中暗道一声,也不惊慌,只见他讪讪一笑,尴尬说道:“请君上恕罪,当时末将见大势已去,遂于乱军中换上了士卒的皮甲,叫亲卫假扮我的样子……” “唔。”暘城君熊拓恍然地点了点头。 事实上,将领假扮寻常士卒逃跑这种事,在楚国并不罕见,毕竟楚国是相当注重血统地位的,在战局不利的情况下身为贵族的自己假扮寻常士卒,而让亲卫或者别的士卒穿戴将军甲胄送死,这是司空见惯的事。 用那些贵族们倨傲的话来说就是,贱民代替贵族去死,这是他们的荣幸! 而屈塍怎么说也出身屈姓,虽然是旁支,但好歹也是贵族,因此,屈塍用这种办法逃过一劫,熊拓并不会说他什么。 “你二人呢?”熊拓的目光望向了谷粱崴与巫马焦。 好在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三人早前已商议过,因此,他俩心中也不慌乱,在对视一眼后,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瑟瑟发抖,缩着脑袋不敢言语。 有了屈塍这前车之鉴,他俩的意思,不言而喻。 没用的东西! 会错了意的熊拓心中冷哼了一声,本欲训斥甚至责罚二人,但是碍于屈塍也是用这种办法侥幸脱身,他这才没有发作。淡淡说道:“起来罢!” “多……多谢君上。” 谷粱崴、巫马焦惴惴不安地站了起来。 事实上,他们脸上的惊慌并非全都是假装的,因为他们生怕被暘城君熊拓瞧出什么端倪来。 而这份惊慌配合他们刚才的动作,倒也可以说是错有错着。 “屈塍。熊琥麾下其他将军们呢?”熊拓问屈塍道。 可能是因为屈塍也是楚国贵族的关系,熊拓对他不止态度要好得多,相对而言也给予更多的信任。 “此事某曾小心打听过。”屈塍抱了抱拳,恭敬说道:“魏军将熊琥大人麾下,千人将以上。皆另外关押……”说到这里,他脸上露出几丝犹豫之色。 见此,熊拓皱眉说道:“怎么了?为何吞吞吐吐?” 只见屈塍犹豫地瞧了一眼熊拓,这才迟疑说道:“快傍晚的时候,有一些魏兵虐打我军士卒……从他们口中得知了一个消息,也不知是否是真的……” “什么事?快说!” “从那些魏兵口中听说,下午的时候,那魏国的肃王姬润带着一群弩手到关押熊琥大人以及众将领的大帐篷,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将那些关押的将领们全都杀了。就连熊琥大人都被折磨地生不如死……” “什么?!”熊拓闻言一双眼睛瞪了出来,咬牙骂道:“姬润小儿,安敢如此!” 刚刚骂完,他迅速地沉默了下来。 因为他忽然想起了今日失败的交易俘虏之事,当时那肃王赵弘润拒绝了他的换俘提议,更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将那些魏国的俘虏给射死了。 于是乎,一个猜想顿时浮现在熊拓的心中:很显然,那位无奈之下射死了本国俘虏的肃王当时必定是憋着一肚子的火,于是,当他暘城君熊拓率军离开之后。那肃王便带着人来到了关押熊琥等人的帐篷,杀死那些楚将并折磨平舆君熊琥泄愤。 “熊琥……现今如何?” “这个……”屈塍为难地说道:“末将也是听说,具体如何,不得而知。” “该死!”熊拓闻言。也顾不得屈塍亦是贵族身份,骂道:“你所效忠的君上生死未卜,你却贪生怕死,假扮士卒逃生么?……你等还有脸回来?!” “末将该死,请暘城君恕罪。”屈塍叩地恳求道,谷粱崴与巫马焦二人亦慌忙跪倒。 暘城君熊拓恶狠狠地瞪着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三人。那眼神,仿佛恨不得将他们全部拖出去处死。 见此,屈塍连忙说道:“君上,我等虽假扮士卒贪生,但也因此获悉了一些魏营的事……”说着,他仿佛生怕熊拓怪罪他,迫不及待地说道:“魏营内部的建筑,末将或能画出一二来……” “……”暘城君熊拓闻言一愣,脸上的怒气稍稍减轻了几分:“魏营内的情况,你们清楚?” 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三人连连点头:“回禀君上,魏营的增固事宜,几乎假借我三万士卒之手,末将等趁机也记住了一些营内的情况……” “还有脸说!”熊拓低沉着骂了一声。 一提这件事他就感到窝火,毕竟赵弘润在榨干了那三万俘虏的利用价值后,便将其视为累赘丢还给了他熊拓,偏偏他熊拓还得老老实实接着。 这让熊拓感觉极其恼火! 在熊拓的示意下,屈塍果然将整个魏营的坐落情况画了出来。 毕竟那个营寨本来就是属于平舆君熊琥的营寨,魏军只是在入驻后增筑了一些防御设施,使得这座营寨变得更加坚不可摧罢了。 倒不是说屈塍、谷粱崴、巫马焦又背叛了赵弘润,问题在于,如今的魏军鄢水大营,就算屈塍将内部的建筑结构详细地画出来交给熊拓,也无济于事。 顶多熊拓感慨一声:啊,果然是坚不可摧。 当然,暘城君熊拓可不晓得屈塍的如意算盘,见他画出魏军大营的坐落图,心中的怒气消退了许多。 但正如屈塍所料,这张魏军的大营结构图根本帮不了熊拓什么。 棘手,何等棘手! 久久端详着魏营的建筑图,熊拓越发焦虑起来。 因为他越瞧这张图,就越发地感觉这座军营简直就是不可能攻下的雄关堡垒,至少在来年开春前。几乎没有攻陷的可能。 “屈塍,魏营内的粮谷……你清楚么?” 屈塍闻言苦笑着回道:“回禀君上,魏军有多少军粮,末将不知。可那座军营原本有多少粮谷,末将还是清楚的……” “该死!”暘城君熊拓忍不住骂了一句。 因为他这才想起,如今呈现在他眼前的那座魏营,原本是属于平舆君熊琥的,如果没有出现意外的话。待等熊琥攻下鄢陵或者安陵,那座军营将交接给他暘城君熊拓的军队,包括整个营内的所有设施与粮草。 而如今,那一切都归了魏军。 “熊琥就没有留下守营的士卒么?”熊拓怒不可遏地问道。 屈塍犹豫了一下,为难地说道:“谁也没有想到,魏军竟能击败熊琥大人,包括熊琥大人自己,所以……” “大意!熊琥实在太大意了!”熊拓懊恼地锤着桌子。 帐内众人闻言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事实上,恐怕这里所有人都没有想过。国力与军队力量远不如楚国的魏国,竟然能一举挫败平舆君熊琥六万先锋师,顺势接管了那座军营。 在他们看来,平舆君熊琥应当是一路高奏凯歌,一直攻打到魏国的都城大梁才对。 “这下麻烦了。”大将子车鱼忍不住开口道:“魏军得了熊琥大人军中的辎重、粮草,短期之内应该不会被粮草所困扰,而我军……无端端多了三万张嘴,粮草问题就变得更加严峻了……末将以为,那三万人留在军中,反而是个累赘。” “那你说怎样?是叫那三万人回魏营去。还是直接杀了他们,一了百了?”熊拓怒不可遏地反问道。 子车鱼闻言面色一变,连忙告罪,不敢再说什么。 意识到自己失态的熊拓长长吐了口气。平静了一下心神,这才叹息道:“某也明白,留那三万无兵器、无甲胄的士卒在军中,无疑是徒然消耗军粮,可为了军心着想,万不能将他们驱逐。否则必生祸端。” “不如让那三万人先行回大楚去?”连璧试探着建议道。 话音刚落,就听宰父亘苦笑着说道:“恐怕那些人还未走到平舆县,就冻死、饿死在半道上了……此时逼他们回国,无异于叫他们送死。” 连璧眼中闪过几分凶色,低声说道:“既然如此,不如索性明日强攻魏营……” 这家伙…… 帐内众将皆转头瞧了一眼连璧。 “不成。”熊拓摇摇头叹息道:“别说那三万人如今无兵器、无甲胄,就算某给他们兵器、铠甲,又能有多少人还有力气作战?……你们方才也瞧见了,那些人面黄肌瘦,显然那姬润小儿早就料到,索性就不给他们多少吃食,衰弱其体力……” 说到这里,熊拓忽然转头望向屈塍:“屈塍,你有什么建议么?” 屈塍讪讪地说道:“败将之将,岂还敢再向君上建议什么……” “有话就直说。” “这……”屈塍犹豫了一下,忽然咬咬牙说道:“末将以为,眼下与强攻魏营,即便伤亡惨重,亦不见得能拿下那座军营……不如撤退。” “撤退?”熊拓眼中闪过几丝复杂神色。 “是。”无视帐内宰父亘等三位大将投来的带着怀疑的目光,屈塍冷静地说道:“君上明鉴,眼下召陵、西平、临颍等七个县皆在我军手中,不如将大军分散,分别驻军于这七座县城,待来年开春之际,再重组大军,继续攻略魏国。” “……” 宰父亘、子车鱼、连璧闻言一愣,脸上的怒意顿时被恍然与尴尬所取代。 而暘城君熊拓亦是颇感意外地看着屈塍,缓缓点了点头后问道:“那……熊琥怎么办?” “这个……”屈塍犹豫地望了眼熊拓,低声说道:“末将以为,不如尝试归还一两座魏国的城池,用以交换熊琥大人……” 熊拓闻言一愣,旋即若有所思地点头说道:“唔,这倒是值得尝试一下……” 呼…… 屈塍暗自松了口气。 因为方才他莫名感受到的那种锋芒在背的感觉,此时已逐渐远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八章:预料之中的不和 “屈塍将军,暂时你们三人先在这帐内住下,有何所需,尽管吩咐帐外的士卒。” 暘城君熊拓账下的大将子车鱼,带着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三人来到了一座小帐篷内,和气地对他们说道。 “多谢子车将军。”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三人抱拳感激道。 子车鱼和气地摆了摆手,转身正要离开,忽然好似想到了什么,回身补充道:“对了,若是没有什么要紧事,三位最好尽量别离开这座帐篷,免得……我想三位都明白的。” “末将等人明白的。”屈塍抱拳感谢道。 见此,子车鱼朝着三人微微一笑,撩起帐幕离开了。 他刚一走,谷粱崴与巫马焦二人顿时面色一变,期间,巫马焦更是几步走到帐口附近,微微撩起些许帐幕,瞅着外面的动静。 而谷粱崴,则是一把抓起了屈塍的衣襟,咬着牙恨恨地瞪着他。 “你疯了么?”屈塍皱皱眉,稍微挣脱了几下,可惜谷粱崴抓地太用力,他一时也没能挣脱。 只见谷粱崴毫不理睬屈塍脸上的不渝,咬牙低声说道:“屈塍,你在帅帐内所说的那番话究竟有什么意图?莫非你要背弃肃王么?” “看来你果然是疯了,竟然在这楚营把那一位说出来。”屈塍嘲讽地看着谷粱崴,压低声音冷笑着说道:“若某背弃,你二人方才就被处死了。……放手,你以为熊拓不会派人盯着咱么?” 谷粱崴转头望了一眼巫马焦,这才犹豫着松开了屈塍的衣襟,但他眼中的疑虑之色仍旧未曾消退:“你要做什么?” 屈塍整了整衣襟,转头望向巫马焦,见后者密切关注着帐外的动静,这才压低声音说道:“不是某要做什么,是某若不那样说,无法打消熊拓对我等的怀疑。……相信某。某比你们更了解熊拓。” 然而谷粱崴却对屈塍的说辞置若罔闻,低声质问道:“少说废话,我只问你,你为何要向熊拓献计。提醒他暂时休兵、来年再战……你究竟晓不晓得,唯有熊琥战败,我等才有活路?!” 屈塍摇摇头,笃定地说道:“放心吧,某比你等更了解熊拓。……熊拓好面子。绝不会轻易承认失败,某越是那样说,他愈发不会同意今年休兵、来年再战。……别忘了,他要取得比固陵君熊吾大人更惊人的成就,助涨他在大楚的声势,如今熊吾大人在宋地节节取胜,他又岂甘心被困堵于鄢水不得寸进?” “那你那番话……” “只为打消熊拓对我等三人的疑虑罢了……终归我等乃败军将领,又遭俘虏过,熊拓又岂会轻易相信我三人?” “……”谷粱崴与巫马焦对视了一眼,眼中的怀疑之色稍稍退下了几分。 良久。谷粱崴忍不住提醒道:“眼下咱们已无退路,若熊拓战胜了那一位,救出了熊琥,咱们都得死……甚至于家中老小也没有活路。” “呵。”屈塍轻哼了一声,淡淡说道:“相信那一位吧。某观那一位对击败熊拓一事胜券在握……”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谷粱崴给打断了:“我并非不相信那一位,我是不信任你。” “那你最好尝试着信任我。若非被那一位说服了,我不会跟你们回到楚营。” “……”谷粱崴深深望了一眼谷粱崴,终究缓缓地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最好是这样。屈塍。……某与巫马都并非贵族出身,十分清楚,在经过那件事后,我二人都无法再在楚国立足。唯有投向那一位……所以,你最好别做出什么让我们怀疑的事来,否则,若我等活不成,死也会拉上你垫背。” “好,你的话我记住了。”屈塍微笑着点了点头。旋即亦低声提醒道:“那么,我的话你们最好也记在心里。……这次回到楚营,那一位亲口允诺,凡事以我为主,因此,最好别再发生方才那样的事。” “……”谷粱崴思忖着动了动嘴,在与巫马焦互换了一个眼神后,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见此,屈塍脸上露出几分笑容,压低声音说道:“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咱们换上甲胄,先到营内弄点东西吃。” 谷粱崴与巫马焦二人点了点头,在帐内换上方才子车鱼交给他们的甲胄,旋即三人结伴朝帐外走去。 刚出帐篷,他们便瞧见帐外对过站着五名似乎正在谈笑着什么的楚兵,那五名楚兵见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三人离开了帐篷,不动声色地跟随了上来。 显然,这是熊拓安排对他们三人盯梢的眼线。 “果然有派人盯着咱……”谷粱崴装作打量四周,借机瞧了一眼身后的盯梢楚兵,向两名同伴低声提醒。 “知足吧。”屈塍压低了声音,淡淡说道:“至少没光明正大地安排在咱们的帐外,否则,光是你方才的举动,就足以使其怀疑……” “嘁!”谷粱崴撇撇嘴,没好气说道:“你以为某犯傻么?……正是巫马瞧见帐外没人,我才……” “嘘!”巫马焦的低声提醒打断了谷粱崴的话。 原来,是身后那五名楚兵走得比较近了。 见此,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三人都不敢再低声说什么,只是若无其事地打量着营地,一路询问过往的楚兵,来到了发放食物的地方。 不可否认,即便他们三人目前已暗中归降了肃王赵弘润,但他们肚子的待遇却与那三万楚兵俘虏差不多,只有离开魏军鄢水大营的时候吃过两个干馒头,此刻早已是饥肠辘辘。 这不,当他们从负责做饭的后军楚兵手中接过米饭与热腾腾的汤时,他们感动地险些要热泪盈眶。 因为当时就差那么一点,他们就会变成枉死的冤魂。 好在那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他们活着回到了暘城君熊拓的大军中,并且,魏国的肃王赵弘润也许诺了他们种种优厚的待遇,优厚到他们的心已逐渐偏向魏国。 更不可思议的是,魏国的那位肃王殿下还用他那毫不客气,甚至于带有几分侮辱性质的言辞,成功地打消了他们心底唯一的顾虑,使得他们“三只蝼蚁”不必担心事成之后被会那位肃王殿下过河拆桥,“用靴子碾死”。 就在他们三人吃着军粮喝着汤水充饥时,忽然远处响起一阵喧哗。 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三人心中纳闷,端着木碗走了过去,想瞧一个究竟。 走近了一瞧,他们这才意识到,原来是那三万被魏军放回来的原熊琥军士卒,与暘城君熊拓麾下的军卒之间的矛盾。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在收纳了那三万被魏军放回来的战俘后,暘城君熊拓出自对军心的考虑,因此叫后军负责做饭的士卒优先照顾这三万人,毕竟这三万就像屈塍等人一样饥肠辘辘,看什么东西都像食物。 可当这帮人一窝蜂似的涌向发放食物的地方时,此时那里已有众多熊拓军士卒正排成长龙似的队伍,挨个等着领食物。 本来这件事无可厚非,因为在暘城君熊拓收纳了那三万原熊琥军士卒后,第一时间便是令楚将晏墨等将领为这三万人安排入住的帐篷,毕竟在天气如此寒冷的冬季,仅存一件单衣的原熊琥军士卒不可能在寒冷的夜里挨过一宿。 而在那三万原熊琥军士卒安排入住帐篷事宜的期间,熊拓军的士卒则开始领发放的军粮。 到这里,这一切都无可厚非。 可坏就坏在,那三万熊琥军士卒此刻早已是饿地前胸贴后背,强烈的饥饿感,让他们无法忍受排在八万熊拓军士卒之后领食物。 因此,熊琥军的士卒们向负责发放食物的熊拓军后军士卒提出请求,请求后者先给他们食物,毕竟他们在魏营时每天只能获得仅足够维持性命的微薄食物,而被魏军释放时,虽然每人领了两个馒头,但那根本不足以填饱肚子,更何况他们还赶了二十余里路程才来到熊拓军的大营。 对于这些人的恳请,监督着发放食物事宜的楚将思忖了一下,最终点头允许了,示意那些原熊琥军的士卒们也排成队伍,一同发放食物。 可如此一来,暘城君熊拓麾下的那八万兵卒心里就不平衡了。 想想也是,两排队伍同时发放食物,这无疑使排在后面的熊琥军士卒,不得不面对更晚才能领到食物的事实。 这些人心中闷闷不乐地想道:咱们辛苦了砍伐了一天的木头,初步造好了营寨,此时亦是饥肠辘辘,凭什么你们这帮被魏军放回来的俘虏占在我们前头? 而原熊琥军的士卒们也不满意。 在他们想来,魏军是他们的敌人,因此在被俘虏期间,哪怕对他们拳打脚踢这都无可厚非,可事实上,在那位魏国的肃王殿下的约束下,大部分的魏兵对他们还是相当优待的,非但没有杀他们,还发放了一些食物。 虽然每个人分到的事物的确少地可怜。 可要知道,那可是魏军发放给他们的食物,是他们的敌人发放给他们的食物。 作为在沙场我你死我活的敌人,他们不能奢求魏军为他们做得更多。 可眼前的这些熊拓军的士卒,那可是他们的友军啊,难道这些友军不能看在他们饿得前胸贴后背份上,稍稍忍让些,让他们先领食物么? 眼瞅着己方队伍的士卒被那些熊拓军的士卒挤到一旁,一名原熊琥军士卒气愤地说道:“就算是那些魏军,都不至于这般对待我等!” 这一句话,点燃了这场从骂战迅速演变至肉搏的内斗。(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九章:预料之中的不和(二) “殿下,百里将军所言,放回那三万楚军俘虏乃一石二鸟之计,我多少已猜到些了,但是有件事,我还是想不通,还请殿下提点……” 在魏军鄢水大营的某个角落,宗卫沈彧很认真地向赵弘润请教着。 时肃王赵弘润正蹲在角落运气,冷不防听到沈彧这句询问,不由地眉头微微一皱:“沈彧,在本王替你解惑之前,你是不是先考虑考虑,这会儿问本王这个问题,真的合适么?” “呃……”沈彧这才从自己的深思中醒悟过来,讪讪地笑了笑:“殿下恕罪,我这两日想这个问题都想得有些魔障了……” 赵弘润瞥了一眼沈彧,没好气地摇了摇头。 待一阵寂静过后,赵弘润咳嗽一声,低声说道:“纸。” 沈彧连忙背着身将手中早已准备上的纸递给自家殿下。 待一阵窸窸窣窣地声音过后,赵弘润提着裤子站起身来,皱眉望了一眼小坑中那些污秽之物,用靴子将一旁方才挖出来的泥土又填了上去,将小坑填好,并且还踩了踩。 没办法,军营的生活条件就是这么简陋,他赵弘润还算是有公德心的,再看看其余军中的魏兵,他们谁不是随便找个角落解决的,以至于赵弘润在夜里到营内的角落巡视营防漏洞时,都不敢踏足那些偏僻的角落,生怕踩上什么不好的东西。 该死的战争……该死的楚国……该死的熊拓…… 望了一眼两袖上的污迹,赵弘润无声地叹了口气,随即问沈彧道:“你方才想问什么?” “卑职想问,殿下为何对那些俘虏那般……唔,礼待?” “礼待?”赵弘润愣了愣,好笑地问道:“怎么个礼待?” “卑职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殿下对那些楚国的俘虏很宽容,别的不说,只说释放那些俘虏的时候。您还让他们每人拿两个馒头在路上充饥……虽说一人两个馒头这并不多,可架不住那有三万余俘虏啊……” “你想说什么?” “卑职只是觉得,您对那些俘虏过于仁厚了……不只卑职这么想,营内许多浚水营的将士们都有些不能理解。终归。那些人是我大魏的敌人,是侵占我大魏疆土,杀害我大魏百姓的敌人……卑职不明白殿下为何要那般优待他们,难道殿下还指望那些人回心转意,归降我大魏么?” 赵弘润闻言望了一眼沈彧。点点头说道:“不错,你说得不错。……那三万楚兵是我军的俘虏,与我大魏有仇,如此,他们落在我军手中,即便是我军将士将他们全部杀死,也没有谁能说我军的不是……相信就算是那些俘虏们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忽然岔开了话题:“沈彧。你说为何雪中送炭比锦上添花更加会让人牢记恩德呢?……同样都是帮助,不是么?” “唔?”沈彧想了想,摇摇头说道:“不尽然,那自然是身处于艰难、急需帮助的时候,更会牢记对方的恩情……” “你说得对。……人在危难的时候,在急需帮助的时候,才会更加在意这份恩情。说到底,这也是人心……当一个人绝望的时候,稍稍给予他些许恩惠与帮助,这个人就会感恩戴德……” “那些楚军俘虏亦是如此?” “唔……有点接近。但稍有不同。” “请殿下明示。” “沈彧啊,人心是很复杂的……正如你所言,那些楚兵乃是我大魏的敌人,因此。哪怕是我们将他们全杀了,这都不为过。这一点我们清楚,那些楚兵心里也清楚。……但是,我军却并没有杀他们,反而给他们活的希望,甚至于。给予一些小恩小惠,比如,在释放他们的时候,给他们每人发放两个馒头……你信不信,那些楚兵会因此对我军感恩戴德?” “不信。”沈彧丝毫不给面子地摇了摇头。 “哈哈,本王也不信。”赵弘润哈哈一笑。 听闻此言,沈彧哭笑不得,正要说话,却见赵弘润脸上笑容一收,正色说道:“但是啊,沈彧,当那些楚兵回到暘城君熊拓的军中之后,只要稍稍受到一些对他们不利的待遇,他们就会想到我军……联想到我军对他们的好,继而更加愤懑于他们所受到的不公平的待遇。这一点,你信么?” “……”沈彧迟疑地摇了摇头。 见此,赵弘润微微笑了笑,目视着夜空下的南面,淡淡说道:“记得释放俘虏的时候,有人提醒本王,让那三万战俘成为熊拓军中的累赘,这个策略不错,但为了防止那些战俘继续与我军为敌,应当提前做一些保障,比如说,挑断那些俘虏的手筋,或者砍伤他们什么的……这种保障的确不错,但忽略了人心。要是本王当真下令这么做,那三万战俘就会因此对我军怀恨在心,这不合本王释放他们的初衷……” “初衷?” “啊。”赵弘润点了点头,轻笑道:“本王要让熊拓不得不负担起那三万战俘的口粮,还要让那三万楚国的战俘反过来念我魏军的好……” “这……恐怕不太可能吧。”沈彧一脸难以理解。 “不可能?那就是拭目以待吧。”撇了一眼夜空,赵弘润仿佛胸有成竹般地说道:“只要一个契机……一个十有八九会出现的契机!” “……”沈彧张了张嘴,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而与此同时,暗中已归降了赵弘润的楚将屈塍,正亲眼目睹着前者口中所指的那个契机。 “就算是那些魏军,都不至于如此对待我等!”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就连屈塍都愣住了。 就算是他,也没想到那三万被魏军释放回来的原熊琥军士卒,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而更加不可思议的是,这句话竟然还得到了附近那些原熊琥军士卒的普遍认同。 当然,这句话其实有很多夸大成分,充其量只是算是一句气话而已。 但不知怎么,那些原熊琥军的士卒却普遍认同这句话。 因为在他们看来,当他们在魏营充当苦力的时候。那位魏国的肃王殿下那可是第一时间发给他们食物的,尽管每个人只能抓一把米饭,但至少当他们吃上东西的时候,那些看守着他们的魏兵还饿着肚子。并且,那些魏兵们也并未挤上前来跟他们抢夺。 可如今在眼前,这些熊琥军的友军们,却仿佛恨不得将他们挤到角落,任由他们饥饿而死。 按照常理。不应该由对方发挥一下友军之间的和善,先让他们拿到食物填饱肚子么? 为什么这些友军的做法,竟然连那些明明是敌人的魏军还要不如?! 抱着这种想法,原熊琥军的士卒们气愤于己方所受到的不公平待遇,纷纷出言支持那个率先念魏兵好的士卒。 “说得是!……还他娘的同是本国的士卒,那些魏兵都不会如此蛮横!” 这不,一时间这种类似的论调,比比皆是。 听着这类论调,熊琥军的士卒们丝毫不觉得己方队伍中的人做得过分,反而觉得对方不可理喻。 这不。有一名熊拓军的士卒撇撇嘴冷笑道:“既然魏军对你们这么好,你们干嘛还回来?留在魏营当俘虏不是挺好么?” 话音刚落,附近亦有一名熊拓军的士卒接过话茬嘲讽道:“我看这帮人是被魏军吓破胆了,竟然为敌军说好话……” 一开始是相互指责,紧接着都是相互对骂。 熊拓军士卒骂那些原熊琥军士卒被魏军俘虏,丢了武器、甲胄,竟然还有脸回来讨东西吃,而熊琥军士卒则反骂我等好歹与魏军正面厮杀,而你们这群狗东西,就晓得在后方捡便宜。虐杀毫无反抗之力的魏国平民。 “一群败军之卒,魏军怎么不杀光你们?” “因为魏兵比你们这群狗东西好得多!” “什么?你们他娘的是什么东西?六万人,竟然被兵力远远少于你们的魏兵打败……一群废物!” “哈哈哈……只晓得在后方抢掠那些手无寸铁的平民,有种你们跟那些魏兵去打……到时候可别吓得尿裤子!” “你嘴巴放干净点!” “你要做什么?……放手!” “放手?我去你娘的……” “你敢动手?” “动手怎么了?” “兄弟们。跟他们拼了!” 于是乎,这场矛盾从打嘴仗直接上升到动用武力,数以千计的两支楚兵愤怒地朝着曾经的友军挥拳,与其扭打在一起。 米桶被打饭,汤水洒了一地,本来弥足珍贵的粮食。被践踏为泥。 虽然附近的楚将们厉声呵斥,但是根本没有用。 放眼望去,两支楚军的数千士卒,或主动、或被动地参与到了这场内斗当中,那场面,激烈到就连屈塍都感觉难以置信。 因为随着矛盾的激化,混乱场面的逐步升级,越来越多的两军士卒被牵连进去,仿佛要演变为三万人与八万人之间内斗。 这种规模的内斗,岂是轻易能压制下来的? 喂喂喂……这才回到楚营,就被那位魏国的肃王给猜中了么? 屈塍没有参合远处的混乱,默默在一旁吃米饭充饥。 但是在心中,他却对那位魏国的肃王殿下更高看了一筹,毕竟赵弘润曾笃信地告诉他,被魏军放回的三万楚军俘虏,即原熊琥军士卒,与暘城君熊拓麾下八万兵卒,是不可能和平相处的。 这不,那三万俘虏才刚刚返回楚营,就与熊拓军的士卒爆发了矛盾,计较原因不过是因为用饭排队前后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当然这只是在屈塍看来,而说到最根本原因,其实还是轻视与自尊:熊拓军看不起三万熊琥军曾被魏军所俘虏,更气愤于后者竟然还说魏军的好话;而三万熊琥军士卒则是因为己方曾被魏军俘虏,这已经成为他们心底的一根刺,若是有谁敢拨动这根刺,那么就得做好准备迎接这三万熊琥军士卒的愤怒。 那位肃王……果然是丢了一个大麻烦给熊拓啊。 心中感慨着,屈塍带着谷粱崴、巫马焦二将也装模作样地上前喝止那些兵卒的愚蠢争斗。 其实他们恐怕巴不得这些人越打越激烈,打到难舍难分,这样一来,他们就有机会完成赵弘润的嘱咐:伺机焚烧楚营。 虽然说眼下的楚营其实只建成了一堵北侧的营墙而已,但不可否认,若是屈塍等人有机会烧毁了营内那众多的帐篷,相信此间这十一万楚兵,都得在寒风中度过一宿,不晓得会被夜里的寒风冻死多少人。 但遗憾的是,屈塍三人最终也没有得到机会。 毕竟那些原熊琥军的士卒,在忍饥挨饿了好几日后,体力远不如熊拓军的士卒,毫无意外地被后者按在地上暴打。 一方尽皆被打倒,这场内斗也很快就结束了。 “可惜……”巫马焦遗憾地小声嘀咕了一句。 可惜? 屈塍心中冷哼了一声,神色冷淡地望着一名熊拓军的士卒,脚踩着一名原熊琥军的士卒,得意洋洋地嘲讽着。 “来啊,再打啊,狗东西!” 被踩在地上的那名原熊琥军士卒满脸是伤,用凶狠的眼神死死盯着侮辱了自己的曾经的友军士卒,却碍于力气耗尽,喘着粗气难以挣扎站起来,只好破口大骂。 但是结果明摆着,这名士卒又被熊拓军的士卒给修理了一番。 类似的现象,屈塍望眼望去,比比皆是。 嚯嚯……但愿熊拓别分给“我军”武器与甲胄,否则,待“我军那些士卒”日后逐渐恢复了体力……可有好戏瞧了! 屈塍冷眼旁观着这一幕,心下暗暗冷哼着。 虽说今日是原熊琥军的士卒不敌熊拓军的士卒,但那只是两军士卒体力上的差距罢了,待等那些原熊琥军士卒吃了几顿饱饭逐渐恢复了体力,他们会忘却今日的耻辱? 眼瞅着那些被按在地上暴打的原熊琥军士卒,望着他们那无助的眼神中所饱含的愤怒神色,屈塍心中澄明。 他越来越感觉,暘城君熊拓要打赢这场仗,当真是越来越艰难了。 当然,已暗中归降了魏军的屈塍反而乐于见此。(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章:熊拓的决定 次日,天刚蒙蒙亮,屈塍便被阳城君熊拓派来的亲卫叫到了帅帐。 这让屈塍感到些许欣喜,毕竟这意味着阳城君熊拓对他稍微信任了些。 “君上。” “哦,屈塍啊,坐。” 此时在帅帐内,阳城君熊拓正与宰父亘、子车鱼、连璧三位大将商议着什么,见屈塍到来,熊拓便暂时停下了商议之事,转头询问屈塍道:“屈塍,依你对魏国那个肃王姬润的看法……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 屈塍心中一惊,下意识地以为是自己哪里露出了马脚,仔细反复思量后,他却怎么也想不出究竟是哪里出了错,遂疑惑地试探道:“君上的话……末将不太明白。” “是这样的。”熊拓笑了笑,解惑道:“昨日听了你的建议后,某又写了封书信,送到了魏营,提议用临颍、西华两县交换熊琥……” 原来是这桩事。 虚惊一场的屈塍暗自松了口气,故作焦急地问道:“那……结果呢?魏军可同意交换?” 阳城君熊拓闻言,面色有些不太好看,因为跟上回一样,赵弘润还是只在那封书信的背面写了几个字。 哦,这回是四个字:滚你个蛋。 虽然熊拓不太理解这句话是否也是魏国那边骂人的方言俚语,但沾了一个滚字,怎么猜也不像是同意的意思。 “他拒绝了。”熊拓言简意赅地概括道。 说罢,他揭过了此事,询问屈塍道:“屈塍,据你了解,那肃王姬润在魏营……真的一人掌权?某听说魏军有一支援军,是那支援军打败了熊琥……那个领兵的大将,真的认可那姬润一介稚子独掌大权?两者间有否什么矛盾?” “君上指的是魏军浚水营的大将军百里跋?” “浚水营?”阳城君熊拓闻言一愣,惊讶问道:“那支援军是浚水营?” 屈塍愣了愣,还来不及开口,大将连璧惊悟道:“对!君上大人。是浚水营!那日交换俘虏时,那姬润小儿就曾经提过浚水营的名字……” “浚水营……”阳城君熊拓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喃喃说道:“竟然是浚水营……” 屈塍不明就里,好奇问道:“君上。援军是浚水营……这有什么不对么?” 阳城君熊拓摇了摇头,解释道:“浚水营乃是屯扎在魏国都城大梁京郊之师,其掌兵的大将军百里跋,或有消息称,曾经是魏王姬偲的宗卫……唔。大概相当于亲卫,心腹之臣。”说罢,他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而那姬润是魏王姬偲的儿子……怪不得,怪不得……” 听到这里,子车鱼遗憾地说道:“魏国的宗卫,忠心耿耿。似这般,想要离间那姬润与大将百里跋,怕是就行不通了……” “唔。”阳城君熊拓皱了皱眉,问屈塍道:“那姬润有什么喜好么?” 谨慎的屈塍闻言苦笑着说道:“君上。某混在士卒中才侥幸脱身,当时哪有心思打探那姬润有何喜好。” “说的也是。”阳城君熊拓遗憾地点了点头,低着头若有所思。 看来熊拓还未真正信任我…… 屈塍在心中暗自提醒自己提高戒备。 思忖了一会儿,阳城君熊拓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算了算了,熊琥的事暂且揭过。……屈塍,昨日傍晚,我军营内士卒们的内斗,你可知晓?” 屈塍连忙抱拳回道:“末将当时正在那取米用饭,瞧得清清楚楚。” “那正好。……对此你有何什么建议么?” 屈塍想了想。皱眉说道:“君上,末将以为,君上麾下的军卒,与熊琥大人麾下的溃兵。若是呆在一起久了,或许会引发远比昨日更严重的争斗……” “唔……”熊拓不置褒贬地应了一声,问道:“那你有什么好建议么?” 屈塍苦笑了几声,为难地说道:“末将还是昨日那番话,眼下君上与魏军交战,恐怕……难以取胜。还是来年再战吧……” 阳城君熊拓闻言瞥了一眼屈塍。皱眉说道:“你是叫本君……不战而退么?” “这……”屈塍面色难看地低下了头。 见他这幅表情,宰父亘、子车鱼、连璧三将对视了一眼,眼中的怀疑之色早已消失不见。 甚至于,大将宰父亘还忍不住劝说熊拓道:“公子,其实末将以为,此时强攻魏营,胜少败多……不如就取纳屈塍将军的建议,还是来年再战吧。” 阳城君熊拓闻言不悦地望了一眼宰父亘:“你是要某被熊吾比下去么?唔?” 宰父亘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瞧见这一幕,屈塍心中暗暗冷笑,因为他早就料到熊拓是绝对不甘心被困阻于鄢水的,毕竟阳城君熊琥的敌人不单单只是魏国,还有本国内的同胞骨肉,同样有成为楚王可能的兄弟们。 比如,眼下已攻入了宋地腹地的固陵君熊吾。 望了一眼帐内的四将,阳城君熊拓正色说道:“退兵、来年再战的话,你等就莫要再提了。……只要熊吾还在攻略宋地,本公子是绝不会退兵的!……与其想着退兵,你们还不如想想,如何攻下那座魏营!” 嘿! 在宰父亘、子车鱼、连璧三将低头不语的同时,屈塍心下暗暗冷笑了一声。 正如他自己所说的,他很了解这位阳城君熊拓的性子。 “君上若是无其他事的话,屈塍暂且告退……” “唔?你到哪去?”熊拓皱眉问道。 “我……”只见屈塍露出几分为难之色,尴尬地说道:“某见君上与三位将军似要商议军情大事,某败军之将,实在不便……” 听闻此言,熊拓的眼神柔和了许多,挥挥手说道:“无妨,你留下吧。……我也想听听你的建议。”说到这里,他着重地补充道:“是攻打魏营的建议,明白么?其余的废话,都给我收起来。” “是……”屈塍恭顺地抱了抱拳。 见此。熊拓点了点头,回顾宰父亘、子车鱼、连璧三位将军道:“方才说到哪了?” 宰父亘望了一眼屈塍,起初他对屈塍是心存疑虑的,但是在听了屈塍奉劝熊拓的建议后。他对屈塍的疑虑减少了许多,倒也不再介意这位败军之将旁听,闻言恭敬地说道:“说到强攻魏营……” “强攻魏营?”屈塍适时地表现出了他的“震惊”,连声劝道:“君上,恕末将多嘴。眼下帐内。没有比末将更了解那座魏营,若是强攻,恐怕……” 说到这里,他瞧见了熊拓那不悦的眼神,“适时”地闭上了嘴。 正如他所料,他的这番举动,让宰父亘、子车鱼、连璧三将对他的疑虑大为减少。 这不,子车鱼还和颜悦色地向屈塍解释道:“屈塍将军放心,只是尝试一下强攻的效果而已……顺便,稍稍减轻些我军目前军粮上的负担。” 原来如此。借强攻魏营试探那座营寨的防御力,顺便使军中士卒减员,缓解军粮窘迫……看来熊拓的确无法支撑十一万人的粮食…… 屈塍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小心地问道:“不知是派哪一些军士?” 虽然他的话听上去问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帐内几人却心中清楚。 这不,阳城君熊拓怒不可遏地冷哼道:“自然是本公子麾下的兵将,难道还是姬润小儿放回来的那三万人不成?” 说罢,意识到自己失态的熊拓平静了一下心神,冷静说道:“明日强攻魏营,某不便出面。……那姬润多半深恨因我而逼死那一干魏国俘虏。若是瞧见我,或许会折磨熊琥也说不定……宰父,命你为主将,明日率军攻打魏军鄢水大营。” “是!”大将宰父亘抱拳应道。 熊拓想了想。叮嘱道:“记住,明日攻打魏军大营,你不必喊话劝降。……在某看来,那姬润小儿心高气傲,受不得半点威胁,你若是言语激怒了他。他必定拿熊琥泄愤。……直接攻打!” “明白。”宰父亘点了点头,问道:“公子,那末将明日带多少兵将前往?” 阳城君熊拓沉思了片刻,沉声说道:“六万!……待等阵亡人数达到半数以上,你再撤军!” …… 帐内众将闻言面色微变,他们自然明白熊拓的这道命令意味着什么。 好家伙,这熊拓的心狠……果然比那魏国的肃王更甚几筹! 屈塍不由地一阵心惊胆战,毕竟熊拓的这一道将令,无异于直接宣判了至少三万名楚兵的死刑。 如此又过了一日。 待等十一月初一,阳城君熊拓麾下大将宰父亘率六万楚兵,浩浩荡荡地朝着魏军鄢水大营而去。 其余将领,非但子车鱼与连璧两位大将随军,就连屈塍亦被临时委任了一支军队。 至于楚军的大营,则由楚将晏墨负责值守。 在赶了二十余里路后,屈塍再次瞧见了那座熟悉的鄢水大营。 他不由得心生感触。 然而最让他感慨的,还得是这番攻打魏营的六万楚军。 或许那六万楚军士卒仍旧士气高昂,可是在宰父亘、子车鱼、连璧、屈塍等将军们看来,今日他们楚军想要攻克对面那座固若金汤的魏营,那简直就是难如登天。 但是阳城君熊拓没有办法。 因为他军中的军粮不足以供养多达十一万士卒,因此,与其坐吃山空叫麾下十一万人吃光了军粮,还不如强攻魏营,一来可消耗魏军的兵力,摸清楚这支魏兵的实力;二来,也可使己方麾下的楚兵大幅度减员。 毕竟,死人是不需要吃粮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章:魏营攻防 “报!” 正值辰时三刻前后,帅帐外一声急切的报讯惊动了帐内的宗卫沈彧与张骜两人。 沈彧是赵弘润的宗卫长,而张骜是赵弘润从弟弟赵弘宣处借来的宗卫长,在其余十八名宗卫在营内当值学习经验的当下,他俩担任着赵弘润的亲卫职务,共同肩负着这位肃王殿下的安危重责。 在听到那声报讯后,躺在另外一张床榻上和衣而眠的张骜下意识正欲起身,却见在帐内值夜的沈彧挥了挥手,走向了帐口。 右手按向了腰间的佩刀,沈彧站在帐口用左手撩起些许帐幕,朝外瞥了一眼。 其实他并不用如此谨慎,毕竟帐外还有大将军百里跋派来的值守魏兵,但是百里跋却要求宗卫们在任何时候都保持警惕,毕竟宗卫们所保护的乃是大魏的皇子们,绝不容有何闪失。 “何事?”沈彧问单膝叩地跪倒帐外的魏兵道。 只见那名魏兵抱拳禀告道:“回禀大人,楚军来犯,此刻正于南营墙外集结,宫渊将军命小的即刻向肃王殿下与大将军禀告。” “明白了,你去通知大将军吧。” “是!” 那名魏兵起身而去,见此,沈彧转身走向赵弘润的床榻。 “楚军来犯?”躺在另一张床榻上的张骜惊讶地问道。 “唔。”沈彧点点头,轻轻推了推在床榻上睡得迷迷糊糊的赵弘润。 “唔?”被沈彧推醒的赵弘润睁着朦胧的双目,裹了裹盖在身上的棉被,满是困意地含糊问道:“沈彧啊,什么事?” “殿下,方才有传令兵来报,楚军进犯我营。” 听闻此言,赵弘润唔唔了两声,并没有啥表示,足足等了好几个呼吸,他这才回过神来。皱眉问道:“沈彧,你方才说,楚军进犯我军营寨?” “是的。” “……”赵弘润咕咚一下坐了起来,惫懒地用双手抹了抹脸:“去弄点冷水来。” “是。”沈彧抱拳而退。而此时,在另外一张床榻上和衣而眠的张骜早已下了床榻,将佩刀挂在了腰间。 没多久,沈彧便拎着一桶冰凉刺骨的冷水从帐外回来了,用布蘸了些凉水。递给赵弘润。 赵弘润接过布抹了抹脸,总算是驱散了困意,下了床榻穿戴衣服。 “该死的熊拓,非要这么早来攻打我军营寨么?” 赵弘润满口抱怨着,穿好了衣服,毕竟在以往,他是很少在这个时间段起来的,尤其是天气寒冷的冬季。 “沈彧,你歇息吧,张骜。你跟我去。” “是。” 沈彧闻言一愣,抱拳说道:“殿下,让某也一同跟随吧。” “没事。”赵弘润挥了挥手,漫不经心地说道:“楚军攻不下这座营寨的,本王就是去瞅瞅那些楚军究竟意欲如何……你守了一夜了,歇息吧。” 沈彧还想再说什么,这时张骜走过来拍了拍沈彧的肩膀,指了指他俩合用的那张床榻,笑着说道:“放心将肃王殿下交给我吧。……换班了。” “那好吧……” 且不说值守了一个晚上的沈彧自顾自去补觉了,且说赵弘润带着宗卫张骜出了帅帐。径直往南面的营墙而去。 期间,营内的警讯声响个不停,以至于在赵弘润二人前往南面营墙的的途中,不时有魏兵们从兵帐中钻出来。穿戴着全身装备,匆匆忙忙往南面营墙而去。 而让张骜有些吃惊的是,那些魏兵毫不惊慌失措,整齐有序地跑向营墙,行动很是迅速,不多大会工夫。便在营内摆列整齐,或等待着将令,或直接登上了营墙。 “增防好迅速啊……” 张骜惊讶地说道。 赵弘润闻言微微一笑:“浚水营嘛!” “肃王殿下。” “肃王殿下。” 因为那些浚水营的魏兵都认得赵弘润,因此,即便是在营内列队,他们亦纷纷为赵弘润与张骜让开了道路,使得赵弘润在这人群中畅行无阻。 没过多久,赵弘润与张骜便来到了营寨的南面营墙。 此时浚水营的大将军百里跋早已经到了,正与南侧营墙的值守大将宫渊低声说着什么,瞧见赵弘润二人走上了营墙,遂迅速走了过来。 “肃王殿下。” “大将军、宫渊将军。” 相互客套了两句,赵弘润转头望向营外,只见在营地外两三里开外,清楚可瞧见数万楚军正在摆列阵型。 “那有多少人?”赵弘润一边估算一边问道。 “怕是得有超过五万之数吧……”百里跋估算了一下,喃喃说道。 “五万……楚军今日就来攻打我营,还真是有些出乎本王的意料,本王还以为要再过几日呢……” 百里跋闻言低声说道:“某已下令全营戒备,更命士卒将大量箭矢运到南营……” “先不急。”赵弘润挥了挥手,说道:“还不能断定楚兵是真的来攻打我营,说不定他又打着什么交换俘虏的主意……” 话音刚落,对面楚军中便响起了助涨军中士气的战鼓。 见此,赵弘润愣了愣,耸耸肩说道:“好吧,如今可以确信了……令全军做好守营准备!” “是!” 随着大将宫渊的一声令下,原本值守在营墙上的魏兵全部被换下,取而代之的是浚水军射准营的弓弩手,以及负责他们的盾兵。 而与此同时,楚军已经集结列队完毕,只见负责这场攻坚战的楚军大将宰父亘皱眉望了一眼面前那座吓人的魏营,深吸了一口气。 “前军……进攻!” 牢记着暘城君熊拓的叮嘱,宰父亘没有与魏军喊话,直接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一时间,楚军的前军兵阵,那整整一营五千名士卒,在军中楚将的指挥下朝着魏营一步一步地迈进。 第一轮进攻就投入五千楚兵?……看来今日楚军并非是打着试探我军虚实的主意啊。 皱了皱眉,赵弘润命令大将宫渊道:“宫渊将军,你来指挥作战。” “遵命。” 宫渊抱了抱拳,自顾自下令去了。只留下赵弘润、百里跋二人在这段营墙关注着楚军的攻势。 那五千楚军徐徐地迈进,待等他们距离魏营仅一箭之地时,军中的楚将立即下令全军冲锋。 而与此同时,宫渊亦立即做出了应对:“弓手准备……放箭!” 随着他一声令下。魏营南营墙上射出一波箭矢,多达上千支箭矢乘风而起,射向那些正朝着营寨疾奔而来的楚兵。 “箭袭!箭袭!……举盾!” 那五千楚兵先锋皆是刀盾兵,在几名楚将的命令下,迅速举起盾牌抵挡魏军的箭矢。 “笃笃笃” 一阵叩门般的声音响彻战场。那五千楚军刀盾兵惊骇地发现,他们手中那硬木与牛皮所制的盾牌,竟然无法抵挡魏军的箭矢,仅仅只是一波箭矢,便使他们手中的盾牌开裂。 瞧见这一幕,先锋军楚将习勐面色大变,咬咬牙厉声喊道:“不许停!冲!继续冲锋!” 听闻这道将令,五千楚军士卒顶着已开裂的木盾,冒着魏军的箭矢冲向魏营营墙。 见此,魏军大将宫渊面无表情地下达了命令:“第二队(弓手)。放箭!” 又是一波上千支箭矢的洗礼。 而这次可以清楚地瞧见,那些楚兵们手中的木盾,有不少竟被魏军的箭矢射碎,尽管那些木盾由于被牛皮包裹,并未崩碎,但是却已失去了原本的形状,沦为了一包包裹着牛皮的碎木块。 装备的差距啊…… 赵弘润微微摇了摇头。 他也不知究竟该庆幸还是感慨,楚军的量制式武器装备,普遍要比魏军逊色一个档次,要知道浚水营的步兵所使用的盾牌。那可是铁制的圆盾,为了士卒的体力考虑,铁盾的厚度大概比一个指节稍微多些,尽管谈不上坚不可摧。但至少对面那五千楚兵手中,那些仅仅两拨箭矢就能射暴的木盾要坚固地多。 不难猜测,那些失去了盾牌保护的楚兵,将活不过魏军的第三波箭矢。 而事实证明,赵弘润的猜测准确无误,当魏军大将宫渊下令射出第三波箭矢时。那些疾奔的楚兵们纷纷中箭倒地,远远望去就像是一阵强风吹过麦田,一片一片地倒地。 就在赵弘润因那些楚兵的命运感觉唏嘘时,身旁宗卫张骜低声提醒道:“殿下,楚军的队伍推进了。” 赵弘润霎时间抬起头来,朝着远处望去。 只见果然如张骜所言,那庞大的楚军队伍,整齐地向前推进了,并且变换了阵型,从一开始的方门阵变成了鹤翼阵。 这个阵仗,总感觉有点不大对劲啊…… 赵弘润皱了皱,眯着眼睛仔细瞅向远处的楚国大军。 他诧异地发现,充当那楚军鹤翼阵的“战鹤”两翼的,竟然是长弓手,而并非是一般情况下用以突袭的步兵。 好近啊……那些楚军的长弓手……就不怕我军朝他们的弓手射箭么? 赵弘润嘀咕了一句,他感觉,楚国的弓手兵阵距离他们魏营过于近了,非但早已进入了箭矢的射程,甚至于比这个射程还要近几乎二十丈。 按理来说,不会有任何一个将领会将己方的弓手置于危险之地,除非…… 除非他们有率先进攻的意图! “今日吹北风,对吧?”赵弘润冷不防问道。 百里跋疑惑地望了一眼赵弘润,从旁,张骜点点头说道:“虽然风力并不强,但的确是北风。” 见此,赵弘润面色顿时变得十分凝重,低声说道:“通知宫渊将军,楚军或有可能对我营寨展开一波齐射!” 百里跋闻言一愣,望了一眼那些正在朝他们魏营冲锋的步兵,不可思议地说道:“不至于吧?那边还有他们楚国四千余兵卒啊……” 那是你不了解楚国的作战风格…… 赵弘润心中暗暗说道,他顿时想起当初在鄢水之战时,平舆君熊琥为了逼退坚守不退的鄢陵兵,就曾毫不犹豫地下令麾下弓弩手不分敌我地展开射击。 而就在这时,对面那悄然推进的楚军,那些充当“鹤翼”的长弓手们,突然齐刷刷地举起了手中的长弓。 这一幕,惊地赵弘润顿时毛骨悚然,急声喊道:“全军戒备箭袭!……弓手暂停射箭,躲避箭矢。盾手上营墙,保护弓手!” 正在不远处指挥的大将宫渊听到赵弘润的喊声一愣,下意识地望向远处的楚军长弓手阵列。 他骇然瞅见,密密麻麻的箭矢从楚军的阵型升空,呼啸着朝着他魏营射来。 “箭袭!箭袭!” 整整一万名楚国长弓手,整整一万支箭矢,在魏营的南营墙犹如倾盆暴雨,遮云蔽日般罩了下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魏国攻防战(二) 万箭齐发,这绝对称得上是赵弘润迄今为止所见到的最壮观的一幕。 只见那一万名楚国长弓手所齐射的一万支箭矢,就有如蝗潮,有如暴雨前的乌云一般,遮蔽了前方的整个天空,放眼望去,尽是黑压压的一片。 哪怕是自以为心理素质极佳的赵弘润,在瞧见这壮观而令人从心底滋生恐惧的一幕,亦咽了咽唾沫,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而背后,更是冰凉一片。 “保护肃王!保护大将军!” 宗卫张骜大叫一声,当即,附近有十几名魏国盾兵涌了过来,用手中的铁盾将赵弘润层层保护起来。 在片刻的死寂过后,魏营南营墙附近尽是箭矢撞击盾牌的声响。 “笃笃笃” “笃笃笃笃” 那密集至仿佛倾盆暴雨敲打窗户的声响,吓得赵弘润抿着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这并不丢脸。 因为只有面对过何谓万箭齐发人,才会明白那种绝望,就仿佛人面对着波涛汹涌的潮水一般,个人的力量,在这种堪称灭顶般的灾难面前实在是显得太微不足道。 这一阵箭雨,足足“下”了有好一会工夫。 赵弘润暗自推测,营外的那一万名楚国的长弓手,绝不止射出了一支箭,至少每人也得射出三四箭,甚至是五箭以上。 这意味着,楚军在魏营的魏兵头顶上,在短短十几个呼吸的时间内,宣泄了整整五万支箭矢。 甚至还要多。 整个魏营南营墙,一片死寂。 所有的魏兵都躲在掩体与盾牌下,不敢轻易冒头。 楚军的人海攻势,在此刻得到最充分的体现。 在魏营外头,楚军的主将宰父亘终于下令停止了射击。 倒不是说他有意放水,更不是楚军的箭矢告罄,原因只在于那一万名长弓手每人坚持着射完了五箭后。早已手臂酸麻。 也难怪,毕竟拉动长弓需要更强的腕力,所花费的力气也多,以满弓的方式在短时间内射完五箭。这是极其消耗弓手体力的。 不出意外的话,那一万长弓手短时间内至少有大半人暂时失去了射箭的体能,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恢复。 但在楚军主将宰父亘看来,这是值得的,因为顺利的话。这一万名楚军长弓手的五波万箭齐发,将让魏营内的魏兵们伤亡惨重。 为此,宰父亘不惜叫那五千楚军的步兵陪葬。 但是眼下的结果,并没有让宰父亘感觉多少满意,因为,他感觉从魏营营墙方向传来的,那些魏兵的惨叫声,并没有达到他预期的数量。 “被看穿了吗?” 嘀咕了一声,宰父亘皱眉望着那一片死寂的魏营,心中不禁有些失望。 “第二队。进攻!” 随着宰父亘一声令下,楚军中又出动了整整一营五千名步兵,朝着魏营发动了冲锋。 不可否认,刚才那阵万箭齐发的箭雨,效果的确堪称绝佳,这不,明明楚军的第二支步兵队已冲上了魏营弓手的射程范围内,却也没有魏军的弓手们举弓放箭。 相信那些魏兵们,此刻还未从方才那阵气势磅礴的箭雨中回过神来。 的确,此刻魏营营墙上。所有的魏兵仍躲在盾牌下,整个人缩成一团,只见在营墙上,所有的盾兵都将盾牌举在头顶。与周围的盾兵一同保护着战友,使得一瞧望去,整个魏营营墙仿佛就是一堵盾墙,只不过面向的却是上空而已。 “咣当” 一面盾牌掉落在地,魏军大将宫渊推开一具压在自己身上的士卒尸体,站起身来。 宫渊望向那具尸体的眼神不禁有些遗憾与悲伤。因为该名魏国盾兵的运气实在不够好,有一支箭矢穿透了盾牌与盾牌之间的空隙,射入了他的脖子。 可即便如此,那名魏兵仍旧坚持着高举盾牌,保护着宫渊,一直到楚军的齐射结束,一直到他咽气。 这就是我浚水军的士卒! 宫渊由衷地感到一阵强烈的自豪,他蹲下身,伸手轻轻使那名牺牲的士卒合眼,旋即拿起了后者掉落的盾牌,左臂穿过盾牌内测的臂带,举盾又站了起来。 “楚军的第二波攻势已至,全军迎击!” 在他一声令下,便见那一片死寂的营墙上,那些盾兵们纷纷站了起来,与他们所保护的弓弩手们一起站了起来。 但也有些一些盾兵,仍旧保持着单膝跪地、高举盾牌的姿势,一动不动。 “喂,喂喂?” 一名魏国弓手推了推身边那一动不动的盾兵,却见后者身形一晃,咣当一声连带着盾牌倒在地上。 “喂,你……” 那名弓手面色大惊,仔细观瞧,这才发现,有一支箭矢射穿了铁盾,射入了这名盾兵的后颅。 弓手张了张嘴,眼眶不禁有些泛红。 因为他这才意识到,他之所以还活着,全赖这位同泽在死后仍旧高举着盾牌,保护着他。 “该死的楚狗!” 弓手咬牙切齿地骂道。 刚骂了才一句,这名弓手便听到了来自将领的命令,于是他闭上嘴,重新投入了战场。 而类似的一幕幕,负责指挥的大将宫渊皆瞧在眼里,但是此时此刻,他却顾不上惋惜那些牺牲的优秀的浚水营士卒。 “楚军的步兵接近营墙了,弓手下,换弩手,盾兵负责将阵亡人员背下营墙。” 宫渊冷静地下达着将令,而浚水营的魏兵们,亦冷静地履行着将令,弓手们纷纷跳下营墙,代替他们的弩手们向前迈步,手中的机弩对准了距离营墙越来越近的楚国步兵,而在此期间,魏国盾兵们则迅速地,将在方才的箭雨中牺牲的同泽尸体运下营墙,以免尸体占据位置。 而在此期间,用层层盾牌严密保护着赵弘润与百里跋等人的盾兵们。亦纷纷散开了。 “殿下小心。”张骜第一时间举着盾保护在赵弘润身前,生怕楚军突然又展开一波弓箭齐射。 “没事。” 赵弘润轻轻推开了张骜,因为他发现,营外远处的楚军阵型。那充当“战鹤双翼”的长弓手方针,已经徐徐向后方撤退了一段距离。 这意味着那些楚国的长弓手们暂时已没有体力放箭,因此,赵弘润倒也不担心楚军再一次地“偷袭”他们。 是的,是偷袭。 虽说赵弘润并不清楚指挥战事的楚军主将叫做宰父亘。也并不了解此人,但这并不妨碍他对宰父亘高看几分。 在正面战场,堂堂正正地偷袭敌军,这是何等不可思议的事! 但是宰父亘却办到了。 宰父亘用五千名楚国步兵吸引了魏营营墙上魏兵的主意,在后者用弓弩射杀那五千楚国步兵时,宰父亘悄然改变了大军的阵型,将两个营整整一万名楚国长弓手,分别安置在鹤翼阵的双翼上,旋即借着全军向魏营推进的幌子,使那一万名楚国长弓手站到了足够的射程。 亏得今日还是吹的北风。使得楚国的长弓手们必须更加接近魏营,否则,楚军的万箭齐发将会来得更早,来得更突然。 暘城君熊拓麾下,有非常优秀的统帅啊…… 赵弘润由衷地感慨着,他丝毫不为自己方才洞察了宰父亘的意图而感到沾沾自喜,他反而后怕,因为若是他方才没能提早片刻察觉到了宰父亘的诡计,相信此刻魏营营墙上必定是横尸遍地。 当然了,对此。浚水营的大将军百里跋早已气地满脸愠色。 “可耻!简直是可耻!” 百里跋终归是擅长战事的将军,事到如今又岂会想不通宰父亘的意图,但他不能接受,不能接受宰父亘这种“可耻”的做法。 在百里跋看来。但凡战事就必定会出现伤亡,己方辛辛苦苦训练出来的每一名兵将,都有可能会在一场战事中阵亡,这无可厚非,毕竟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可是,为了达到战术目的。而故意叫麾下的士卒去送死,纯粹当诱饵陪葬,这种事,百里跋万万不能接受。 这便是魏国正统将领与楚国将领之间的价值观的差别。 “那楚将……真不配为将!”百里跋满脸愠怒地大骂着,他由衷地为自己麾下优秀的浚水营将士,死在宰父亘这种“不配为将”的楚将手中,而感到莫名的愤怒。 赵弘润倒没有这种强烈的愤恨,在他看来,战场之上,各凭生死,无所不用其极,但凡是能为最终取得胜利目的服务的战术,都可以使用。 当然了,理解归理解,但赵弘润并不想要宰父亘这种将领,毕竟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做法,已逾越了他所奉行的规矩。 瞧瞧军营外那被宰父亘当成诱饵的楚国步兵,瞧瞧那些人的下场,恐怕这些豁出性命才疾奔到魏营附近的楚兵们,做梦都想不到他们没有死在魏军的弓弩下,却反而死在他们友军的齐射下。 那些至死都难以瞑目的楚兵,简直就是讽刺! 这种国家,竟然至今还未灭亡,反而强压我大魏一头,简直……难以置信! 赵弘润不禁摇了摇头,感慨果然是世事无常。 而这种在魏人看来难以理解的用兵方式,在楚人们看来却似乎司空见惯,至少楚军的主将宰父亘毫不在意那些充当诱饵的步兵们的牺牲,他顶多只是遗憾,这些诱饵的牺牲并没有让他得到足够的回报,使魏营内的魏兵如预计的那样伤亡惨重罢了。 当然,身为一名将军,宰父亘也不会无端端使麾下的军队前往送死,他只不过为了胜利罢了。 不夸张地说,哪怕那五千诱饵的牺牲能换来魏营三千魏兵、甚至只是两千魏兵的伤亡,宰父亘都觉得是赚的,毕竟魏军鄢水大营内仅仅只有三万兵,而如今他们楚军却有十一万大军,魏兵的伤亡率却高,无疑会使攻克这座军营的机会更大。 但很遗憾,今日他的战术却似乎被魏兵们给看穿了,并没有达到预计的收获,也没有使魏兵的士气下跌。 若在以往,宰父亘会选择暂时退兵,再思考几种能有效杀死魏兵的战术,但是今日,他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强攻。 “第三队,进攻!……长弓手朝魏营漫射,压制魏营弓弩手,给予步兵掩护。”(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章:魏营攻防战(三) ps:貌似上一章的章节名打错了,这种失误,实在抱歉。另外,新的一月开始啦,求月票、求请阅、求推荐,诸位的支持,是本书最大的动力! 楚军的第二波攻势早已袭来,那又是一营整整五千名的步兵,距离魏营也已仅仅三四丈远。 在这种距离下,营上的魏国弩兵用机弩射杀楚兵简直就是一箭一命,但凡是被弩箭命中的,几乎没有不倒地身亡的。 曾几何时,弓被誉为是史上最卑鄙的武器发明,但是当后来机弩面世之后,世人便将弓的这个侮辱性的称号甩给了机弩。因为机弩比弓更加强力,尽管有着射程不如弓、装填弩箭费力的种种弱点,但是机弩在中、近距离下的杀伤力,那绝对是弓拍马也赶不及的。 要知道,在中近距离下,机弩所射出的弩矢能够轻易洞穿铁盾,哪怕是魏军的铁盾,都无法抵挡威力强劲的机弩,又何况是楚军步兵的木盾,亦或只是血肉之躯? 面对着魏营营墙上那连绵不绝的弩箭攻势,组成第二轮攻势的五千名楚兵一排排地中箭倒地,可要命的是,即便在这种险恶之境,那些楚国步兵们仍然不得不放缓速度。 没办法,因为在魏营营墙的外围,有无数的长枪林,那密密麻麻以向外倾斜角度固定在地上的长枪,那些尖锐枪尖所隐藏的威胁,让强攻魏营的楚兵们不得不放缓速度。 这些赵弘润鼓捣出来的玩意,作用与拒马、鹿角是相似的,若是那五千楚兵胆敢不放缓速度,停下冲锋的势头,那么他们保准会被这些在寒风中冻地硬邦邦的长枪给刺穿。 “肃清障碍!”一名楚将急切地大声喊着。 可话刚说完,他胸口便中了两箭,只见他瞪大着眼睛,从嗓子里发出“咳咳”的几声怪响后,便在周围楚兵们惊恐骇然的目光中,倒地毙命。 太近了。楚兵们被迫停下冲锋势头的地方,距离魏营实在是太近了。 那仿佛就仅仅只有一两丈远。 在这种近距离下,哪怕武艺再是高强的将领,也抵挡不住强劲的机弩。 楚兵们又是惊恐又是无助。明明营墙距离他们仅仅只有一两丈远,可这一两丈的距离,却仿佛是咫尺天涯,任凭他们如何努力,也无法逾越这道天堑。 他们顶着魏军的箭雨。双手抓住那些死死固定在地上的长枪,奋力地拔动、摇动着,希望能将这些阻挡了去路的阻碍清除掉,但遗憾的是,大部分的楚兵们双手才刚刚触及那些长枪,就被魏营营墙上那些魏兵们用机弩给射死了。 楚兵们温热的鲜血,俨然在那距离魏营一两丈远的位置,流淌出一片令人触目惊心的血色地带,而在这片已被鲜血所浇遍的土地上,密密麻麻皆是那些死不瞑目的楚兵们的横尸。 简直是屠杀…… 原鄢陵县县令裴瞻站在营墙上观瞧着。暗自摇头叹了口气。 他真无法估算出,究竟有多少名楚兵无法越过枪林这魏军所设的第一道障碍,死不瞑目地倒在距离魏营仅仅只有一两丈远的地方。 而令许多楚兵们更为之绝望的是,那片枪林并非是前方唯一的障碍,魏营营墙外侧那密集的,利刃冲上的刀剑,让意图攀登营墙攻入营内的楚兵们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无助与沮丧。 那俨然就是一座刀山的存在。 但是那些楚兵们没有办法,因为他们很清楚,若是他们于此刻背向魏军逃离,他们军中的大将们。会毫不犹豫地命令弓弩手射杀他们。 被作为逃兵射杀,那将会失去以往奋斗至今所积攒的一切,他们藏匿的钱物会被同一个兵帐内的同泽瓜分,更要命的是。就连他们的家人也会因此获罪。 他们唯有前进,冒着魏军的弩矢前进。 因为只有打了胜仗,他们才能有机会存活下来,并且有机会去收刮魏人的财富。注:楚军并不禁止军中士卒对敌国民众的抢掠,并且,这也是楚兵们除“安家费”外最重要的收入来源。 然而。当整整五千人的攻势竟然没能突破枪林这魏营的第一道防线,反而被魏营营墙上的魏们像射靶一样轻轻松松收割了将近一半友军的性命时,第二波攻势的楚国步兵们,终于趋近崩溃了。 他们哭叫着、惨嚎着,甚至有人不敢再面对那些冰冷而恐怖的长枪林,企图背身逃跑时,组成第三波攻势的楚国步兵们到了。 那些手握战刀与盾牌的楚国步兵们,毫不怜悯那些从前线向后方逃离的逃兵,用手中的武器驱赶着他们,将那些曾经的友军又逼回了原地,逼着他们以自身性命为代价,去拔除那些固定在地上的长枪。 …… 望着这一幕,赵弘润不由地频频皱眉。 或许铁血的军规条例是约束士卒的最佳手段,但对此赵弘润打从心底里厌恶,他更加倾向于用鼓舞或者激将,让麾下的士卒明白他们究竟是为何而战,而不是像对面的楚军那样,用恐吓、威慑的手段逼迫士卒们不得不奋战。 话说回来,尽管赵弘润不屑于楚军的这种统率方式,但不可否认,楚军依靠着这种古老的恐吓、威慑手段,亦取得了不错的成效。 这不,第一道防线枪林已经被那些楚兵们撕开了一个小口子:也不晓得究竟有多少名楚兵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才拔除了十几杆长枪。虽然那十几杆微不足道的,但已足以让一个人挤过去。 第一道防线被攻破,只是时间问题了…… 赵弘润微微皱了皱眉。 尽管目前仅有寥寥几名楚兵突破了长枪林,并且还是没走几步就被魏兵们给射死了,但不可否认,随着时间的推延,被撕开的口子只会越来越大,到时候将会有更多的楚兵冒死突破。 不过对此,赵弘润并不感觉多少担忧。 毕竟那些长枪林充其量也就是拒马、鹿角的作用而已,他真正寄以厚望的,是那无数内嵌在营墙外侧,刀刃冲外、冲上的无数刀剑,是那俨然如刀山一般的营墙外侧。 营外的楚兵们若想攀登营墙,就唯有手攀那些刀刃,可想而知那将会何等的艰难。 相比较营外的那些楚国步兵,赵弘润更加在意楚国军队的大军所在。 尽管他并不了解这次进攻的楚军主将宰父亘,但是后者方才那险些令魏营内浚水军士卒伤亡惨重的诡计用兵,已足以使赵弘润提高警惕。 毕竟,就算他再怎么埋汰楚国的国体、制度以及用兵的方式,亦不可否认,楚人中也有精于用兵的将才。 而让赵弘润感到忧心的是,在承受了巨大的兵力损失后,楚军主将宰父亘非但无动于衷,反而一次又一次地增添冲击魏营的步兵。 更让赵弘润感到心惊的是,楚国大军中那两个长弓手兵阵,在经过了短暂的休息后,竟然再一次逐步向他魏营推进。 这俨然,有种仿佛要展开总攻的意思。 “这样下去……不太妙啊。” 时刻关注着楚国大军动向的赵弘润,当注意到楚军的大部队整个向他魏营推进时,嘴里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别以为防守的一方就必定占据着优势,事实上并非如此。 就拿这魏营来说,其实南面的营墙充其量也只能站两三千魏兵,这个人数已经达到饱和,再多一些,营墙上的魏兵们恐怕就连转身的空间都没了。 而营外的楚军呢? 楚军中的步兵因为此刻对魏营毫无威胁,姑且不提,但是那一万名长弓手的存在,简直就仿佛是悬在众多魏兵们脑袋顶上的利剑。 其根本原因就在于,营墙上的空间相对狭隘,无法同时容纳两万名浚水军魏兵,而楚军的长弓手们,却能毫无顾忌在营外的空地上排列阵型,利用长弓的射程优势,用抛射的战术射杀魏营内的魏兵。 这就是防守方的劣势。 当然,前提是进攻的一方拥有足够的远程兵种,否则单纯依靠步兵,那绝对还是防守方占便宜的。 “殿下,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百里跋在旁观战着,见此忍不住对赵弘润建议道:“不如让某提一支兵,杀出去搅乱楚军那两个弓手方阵,否则,待等他们再靠近一些,朝我营墙上方齐射,我军的防守就会变得很吃力……” 赵弘润闻言心思微动。 要偷袭楚军的长弓手方阵,那就必须得是骑兵:只有拥有高移动力的骑兵,才能在楚国长弓手们的射矢间隔内迅速杀入其阵型中。 而此时的魏营,尽管那五千浚水军骑兵早早地就已在大将曹玠的率领外离开魏营骚扰楚军去了,但这并不代表魏营内就没有办法临时组建一支骑兵。 别的不说,单单那两百辆驷马战车的马匹,就足足有八百匹,将其交予浚水营中的预备骑兵们,那便立马就是一支八百人的骑兵,用来偷袭、扰乱楚国长弓手方阵,这已经足够了。 要知道长弓手除了射程上的优势外,本身防御能力极差,一旦被一支骑兵利用射矢间隔杀入军势中,绝大多数可能会被骑兵大杀四方。 可问题是…… 赵弘润的脸上逐渐浮现几分为难与尴尬之色。 偷袭楚军的长弓手兵阵是不错,可是……可是营门已被封死了啊…… 是的,前几日为了增固营寨的防御力,赵弘润将营寨的门都撤掉了,用内部设有通道的巨型刀车代替。 简单点说,魏兵钻得出去,但战马出不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章:魏营攻防战(四) 设计上的失误,早知就不应该用刀车封营门…… 赵弘润恨恨地想道。 随着战况的逐渐演变,楚军主将宰父亘已投入了超过一万五千名楚军步兵,刨除第一轮进攻时被楚军的长弓手自己射死的那五千人,在第二轮以及第三轮攻势中,宰父亘分别投入了五千名步兵。 而在后续的一万名楚国步兵中,迄今为止也已有七千余人被魏军的弩手射死,永远地倒在这片属于魏国的疆域上,沦为了战死异国的亡魂。 而详点魏国浚水军士卒的伤亡,到目前为止仅六百余人,这其中还包括楚军第一轮攻势时,在那一万名长弓手万箭齐发期间被射死的魏兵,换而言之,从楚军主将宰父亘抛却诡计的第二轮攻势至今,魏兵伤亡人数仅四百余人。 以四百余名魏兵的伤亡,换取十倍数量以上的楚兵阵亡人数,这便是赵弘润主张增固这座营寨防御的结果,的确是效果非凡。 但是,这种对魏军有利的局势随着楚国大军的推进,随着那一万名楚军长弓手再度投入战场,已逐渐消失不见。 不得不说,百里跋所提出的建议,即率领一支精锐出营偷袭楚军的长弓手方阵,能有效地遏可坏就坏在,赵弘润先前为了营寨增固事宜,用巨型刀车将营寨的出口给堵死了。 若非如此,浚水营的大将军百里跋便能率领这支八百人的骑兵从东、西两侧的营门悄然出营,迂回绕后偷袭楚军。 毕竟楚军目前很冒险地将那一万名长弓手摆在最前列,当他们将注意力投向魏营营墙上的魏兵时,百里跋率领那八百骑兵队,借助战马的速度,有很大的机会能扰乱那一万名长弓手的兵阵,使后者无法有效地压制魏营营墙上的魏兵。 而遗憾的是,由于赵弘润设计上的失误,那巨型刀车虽能极大地加强营寨防御力,但却不能使战马通行。这就意味着百里跋的战术难以实行。 难不成派一支步兵去偷袭那一万名楚国的弓手?那简直跟送死没啥区别。 “拆!” 赵弘润思忖了片刻,当机立断道:“百里将军,东、西两侧,你准备从哪一方出击?” 百里跋想了想。回答道:“西侧吧,从西侧出击,更能借助马力。” 赵弘润点点头,他自然明白百里跋的话到底什么意思,无非就是从西侧出击时。他的位置在于楚军的西北方向,在冬季盛行的西北风中,可以极大地减少风力上的阻碍。 “既然如此,这件事就有劳百里将军了。” “不敢。”百里跋闻言拱了拱手,旋即迟疑说道:“不过拆了西侧的营门刀车后,须警惕楚军的动向……” “本王会即刻叫工部的工匠们收复的。”赵弘润点点头,旋即叮嘱道:“不过,出营后,本王希望百里将军先莫要袭击楚军……本王会想办法对楚军的长弓手方阵施行反制,到时候大将军再行出击。” 百里跋闻言诧异地望了一眼赵弘润。徐徐点了点头。 二人约定了之后,百里跋便即刻告别了赵弘润,到营内深处临时组建骑兵去了,毕竟那八百匹拉战车的战马都是没有马鞍的,他需要一点时间想别的代替马鞍的法子,再者召集临时的骑兵也需要时间。 而赵弘润,也于此时带着张骜离开了营墙附近,前往中营。 此时在中营位置,工部左侍郎孟隗与其余工部的官员、工匠们,正指挥着众多的鄢陵兵。紧锣密鼓地打造着赵弘润所要求的井阑车。 说起来,孟隗也不是没有听到南营方向传来的喊杀声,只不过他是非战斗人员,根本帮不上什么忙。他唯一能做的,便是不断地激励周围的工匠们,使他们加快建造速度,尽快造出赵弘润所要求的两座井阑车。 为此,孟隗这位工部左侍郎以及其余工部官员们,尽皆亲自上阵。拿着锤子、凿子,跟工匠以及协助打造的众多鄢陵兵们,一同赶制这两座巨型攻城重器。 而就在孟隗一边激励周围的工匠们加快建造速度,一边自己也参与其中时,或有附近的鄢陵兵提醒他:“孟隗大人,肃王殿下来了。” 只见忙得浑身是汗的孟隗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前,回头瞧了一眼,果然瞧见肃王赵弘润正领着宗卫张骜快步走向这边。 他连忙放下工具迎了上去:“肃王殿下。” 赵弘润亦拱手还礼,旋即微笑着说道:“孟隗大人,两座井阑车打造地如何?” 其实在问话的时候,赵弘润已经注意到了那两座井阑车,毕竟那是高达三丈的庞然巨物,他怎么可能会没发现。 “下官已命工匠们加快速度,不过,仍还需两三日光景才能完工。”说罢,孟隗有些疑惑地瞧了一眼赵弘润,显然是很纳闷这位肃王殿下怎么会在这个来他的施工地。 按理来说,眼下楚军大肆进攻营寨,这位肃王殿下应该寸步不离南营,这才符合这位肃王殿下的性格。 仿佛是看穿了孟隗的心思,赵弘润苦笑了两声,说道:“是这样的,孟隗大人,眼下楚军强攻我军营寨,南营那边防守相当吃紧,因此本王寻思着,能不能使这两座井阑车紧急投入使用。” “这……”孟隗闻言面色微变,下意识地望向身旁不远处那两座高达三丈的井阑车。 高达三丈的井阑车,这是一个什么概念? 要知道魏国都城大梁的城墙,也就高三丈余些罢了,而其余地方上的县城,其城墙普遍都只有一丈来高,就连这座军营,也就一丈来高。 高达三丈的井阑车,就意味着这是一架极其庞大的战车,长两丈余、宽两丈余,绝对不会比一座殿阁小。毕竟在赵弘润的设计中,这是一座需要整整两百五十名士卒才能缓缓推动的巨型战车。 如此庞大的工程,怎么可能是在短短一两日内就能竣工的? 要知道在孟隗估算中,要完全造好这两座井阑车,最起码还得两三日,而如今,他们只不过才造好一个底架,然后在底架上初步搭了一个框架罢了,什么前侧的挡板、内部的站板、以及连接两个楼层的阶梯,这些统统都还没有。 这要怎么使用? 孟隗一脸呆滞地看着赵弘润,半响后这才吞吞吐吐地说道:“肃王殿下,下官……下官已命工匠们加快速度,可……可仍旧……” 见他吞吞吐吐地说着,赵弘润摆摆手打断道:“孟隗大人的意思,本王明白。……本王也晓得区区一日多的工夫,根本不足以造好这两座井阑车,但问题在于目前南营防守吃紧,营墙上的那两千余士卒,无法同时兼顾对攻营楚国步兵以及远处长弓手方阵这两者的压制……” 说着,赵弘润便将楚军大军压进的战况简单与孟隗解释了一遍,最后他才说道:“本王不要求别的,只要求顶部有能让弓弩手站立的地方,这个时候,哪怕是多一百两名立在高处的弩手,这都是好的……” “顶部?顶部?”孟隗念叨了两句,连忙对身旁的官员与工匠喊道:“快,先钉顶阁的站板。” 附近的工部官员们其实也听到了他俩的对话,纷纷改活去钉井阑车顶阁的站板去了。 不过亦有一两名官员面色古怪地打量着那两座尚未完工的井阑车,为难地对赵弘润说道:“肃王殿下,这……内部还未造好阶梯,就算是顶阁钉好了站板……弓手们也上不去啊。” 孟隗闻言急地抓耳挠腮,却听赵弘润笑着说道:“要不……咱先打造一架长梯,钉在井阑车外,凑合一下?” 听闻此言,孟隗顿时大喜:“好主意!就这么做,快快!” 吩咐完毕,附近的工匠们与鄢陵兵们顿时手忙脚乱地忙碌起来。 不多大会工夫,两座井阑车上方顶阁的站板就全部订好了,长梯也造好了,固定在了井阑车的外侧,虽然模样看上去挺惨,但总算是符合了赵弘润的要求。 可是眼瞅着这两座紧急改装的井阑车,孟隗是越瞧越别扭,毕竟他是工部的左侍郎,曾经的工程作业无不一尽善尽美为最终目标,尤其是营建这一块,工部的要求极高,往往一块作为建筑装饰的雕板,一刀雕刻坏了立马重新雕刻,绝不存在什么以次充好。 可如今,为了战况需要,将两座七成还未造好的井阑车紧急投入使用,还改装了长梯这种严重影响外观的临时部件,他是怎么瞧都感觉别扭,站在原地与附近抱持着相似心态的官员与工匠们,面面相觑,心情着实有些复杂。 而对此,赵弘润倒没感觉什么,毕竟他注重的是实用,至于外观好看不好看,那只不过顺带的罢了。 在孟隗的吩咐下,众多参与营造的鄢陵兵聚拢过来,将这两座井阑车徐徐推向南营。 在设计之初,这两座井阑车因为太过于庞大,因此每一架都需要整整两百五十名士卒奋力去推,但眼下由于有近七成的部位都还未造好,因此,每架井阑车仅需四五十名鄢陵兵,便轻松地将这两座庞大巨物推向了南营。 不过这两座井阑车被紧急投入使用,也使得这附近的工匠们没了活干,一个个站在那大眼瞪小眼,颇有些不知所措。 望了一眼这些工匠们,又望了一眼附近那堆砌地整整齐齐的木板,赵弘润摸了摸下巴,心中不由地跃出一个有些疯狂的主意。(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五章:魏营攻防战(五) 楚军的大举进攻,来得实在太突然,尽管赵弘润已估早了两日,但事实上楚军的来犯却比他预计的还要早。 赵弘润原以为,凭借着魏营外那些吓人的防御设施,楚军应该不至于会强攻这座营寨才对,但是结果证明他猜错了。 他不是没有考虑过,在多了那三万原熊琥军楚兵后,暘城君熊拓会不会来个一石二鸟,一面强攻魏营削弱他魏军的实力,一面借机削减他们楚营内的兵力,减轻粮草的负担。 可问题是,那可是整整三万人呐,三万条活生生的性命,赵弘润原以为暘城君熊拓会因此犹豫不决一番,直到最后关头才迫不得已地借助强攻魏营来减少每日粮草的消耗,没想到,暘城君熊拓的果断超乎他的想象。 那位楚国的王族权贵,为了其大局着想,毫不犹豫地将三万楚兵推入火坑,这份果断,或者说这份心狠,让赵弘润叹为观止。 面对着楚军的大举来犯,眼下赵弘润唯一能依仗的,怕就只有营内正在建造的那两座尚未完工的井阑车了。 他不要求别的,只要求那高达三丈的井阑车上方能有站立的地方,因为这样,他就能让更多的弓弩兵立于高处,有效地射杀营外那简直跟蚁群一样的楚兵。 这个时候,哪怕是多几百名立在高处的弓弩手,那都是好的。 单靠营内平地上那些魏兵弓手们隔着营墙的抛射,说实话,这种“盲射”赵弘润并不看好。 “轰隆隆” “轰隆隆” 一阵阵怪响,从中营徐徐延伸至南营。 正在南营营墙负责指挥战事的大将宫渊听到异响,回头瞧了一眼,吃惊地望见,两座高达三丈的井阑车在众多鄢陵兵的奋力推动下,缓缓地推到了南营这段营墙。 “让一让。” “诸位,让一让。” 随着那些鄢陵兵的大喊,营内平地上众多浚水军魏兵纷纷让开道路。让那两座庞然大物通过。 那就是工部左侍郎孟隗大人这几日忙着建造的? 宫渊有些动容地望着那两座庞然大物般的井阑车,不由地喃喃说道:“好大……” 从旁,协助他指挥传令的宗卫卫骄、吕牧二人更是满脸惊骇,失声问道:“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你不认得井阑车?”宫渊忙里偷闲调侃了一句。 “井阑车末将当然认得。可这也……也太大了。” 话音刚落,不远处便传来了一个玩笑话:“遵照肃王殿下的叮嘱……大!更大!” 众人闻言愕然,转头望去,却见肃王赵弘润与工部左侍郎孟隗正吃力地爬上营墙来。 见此,卫骄、吕牧二人连忙过去搀扶赵弘润与孟隗二人。 “殿下。孟隗大人,你们怎么过来了?”卫骄又奇又惊地问道。 要知道孟隗是非战斗人员,他不应该出现在此地。而他们的殿下赵弘润那更是万金之躯,理当远离前线,岂能踏足这战况最激烈的营墙。 在卫骄二人的帮助下,孟隗爬上营墙,拍了拍膝盖上的泥,笑着说道:“肃王殿下命下官督造井阑车,如今井阑车都被拉到前线来了,咱们工部那些人可不就都无所事事了么?” 宫渊一听惊奇地看向赵弘润。他实在有些不解,赵弘润弄两座尚未完工的井阑车过来做什么。 见此,赵弘润苦笑着解释道:“本王见楚兵的攻势太凶猛,而营墙上能站立士卒的位置却不够,于是不得已才动用这两座尚未完工的井阑车……这个时候,哪怕是多一两百名弓弩手,都是好的。” “原来如此。”宫渊恍然地点了点头,他自然也能体会赵弘润心中的顾虑,事实上,营墙上能立人的位置不够。正是目前最困扰着他的难题。 “不过,这两座井阑车……模样也忒惨了。”宫渊回头瞅着两那座井阑车,忍不住嘀咕道。 孟隗闻言满脸尴尬,连忙解释道:“并非我等不尽心。实在是……缺几日工夫,若是再给我等三日工夫,我等定能交付两座竣工的井阑车……” “我等都明白的。”赵弘润插嘴打断了孟隗的解释,紧声说道:“先不说这个,孟隗大人,这井阑车目前仅有底座与框架。若是使士卒们站立于顶阁之上,不会坍塌吧?” “这一点殿下放心,那些站板,都足足有手掌厚度,又有栋梁支柱支撑,轻易绝不会坍塌。……下官敢以左侍郎的官职保证。”孟隗信誓旦旦地拍着胸口。 在他俩说话的工夫,那两座井阑车已紧挨上营墙,那些鄢陵兵们用散落在底座上那些木料,塞在巨大的车轮下,固定住整座井阑车。 见此,周围的浚水军魏兵们也不是傻子,那些弓弩手们纷纷从长梯攀上了井阑车,登上了那高达三丈的顶阁站板。 赵弘润吃惊地瞧见,他的宗卫高括、穆青等人也混在那些浚水军中,背着机弩、弓矢登上了井阑车。 一时间,两座井阑车的顶阁上竟是人满为患,由此可见,浚水营的魏兵果真是战意浓浓。 可瞧见这一幕,工部左侍郎孟隗的脸上却露出了担忧之色,毕竟凭他估算,每架井阑车上差不多登上了三四百名弓弩手,若是竣工之后的井阑车毫不怀疑能够承受这个人数的分量,可问题是眼下这两座井阑车还未完工,七成部位都还只是框架,因此他有些担心这两座井阑车难以承受数百人的沉重重量。 “肃……肃王殿下,宫渊将军,这人数……是不是有点多了?”孟隗满是担忧地提醒道。 话音刚落,就听宫渊在那抱怨道:“就这些人,某还嫌不够用呢。” 赵弘润闻言也是苦笑了一声。 平心而论,赵弘润也晓得井阑车人数超额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毕竟井阑车一旦坍塌,这座战车全毁了暂且不提,还会使顶阁站板上的浚水军魏兵蒙受不必要的伤亡。 可问题是,眼下营外的楚兵强攻营寨的势头实在是太凶猛。凶猛到有些不计伤亡的意思。 那一万名楚国的长弓手们,时刻保持着对营墙上魏兵的箭矢压制,压制地营墙上的魏军弩兵们都不敢随便冒头了。 几乎所有的魏兵弩手们都是蹲着装填弩矢,然后迅速站起来。在盾兵的保护下射出一箭,然后重复蹲下装填弩矢的举动。 望着这一幕,虽然赵弘润有更高效的弩射战术,但是他很清楚,面对着营外那一万名楚国长弓手的弓矢威胁。就算他提出更高效的弩射战术也无济于事。 赵弘润正在思忖着,忽然身旁的孟隗轻轻推了推他,小声说道:“殿下,他们来了。” 赵弘润闻言回头向营内瞧了一眼,望见有许多鄢陵兵正搬运着各种刨好、打磨好的木头部件,来到南营,而在他们身后,许多工部的官员与工匠们背着装满了工具的包袱,亦来到了此地,在周围浚水军士卒不解的目光中。驱散众人占据了一片不小的空地。 可能是听到了身后方浚水营士卒们不解的问话,宫渊回头瞧了一眼,见一大帮非战斗人员涌到南营来,顿时心中一愣,不解问道:“肃王殿下,孟隗大人,这些人这是……” 赵弘润与孟隗相视一笑,也不解释,只是告别了宫渊,下了营墙朝那些工匠们而去。 宫渊正在纳闷。忽然瞅见有足足八名鄢陵兵扛起一块厚达手掌的木板,扛着它艰难地攀登上其中一座井阑车的底座,而同时,有两名工部的工匠身上套着甲胄。手持着锤子,在那八名鄢陵兵的协助下朝着那块木板一阵敲击,将这般站板固定在二层的框架上。 见此,宫渊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这些人不会是打算在这里…… 心中微动,宫渊连忙命卫骄使两百名盾兵时刻保护那些工匠,以防这些金贵的工匠们遭到楚军箭矢的袭害。 不错。这正是赵弘润那冒险而疯狂的主意:先使一部分工匠们在营内深处先将井阑车所需要的站板刨好、打磨好,然后使鄢陵兵搬运至南营,再叫身在南营的另外一部分工匠们组装起来。 似这般战地施工,并不影响井阑车的紧急投入使用,而好处在于,每当那些工匠们再次造好一个楼层的站板后,便能有更多的魏军弓弩手能踏上井阑车的站板,加入到用弓箭压制营外那一万名楚国长弓手的紧要之事上来。 而除此以外,赵弘润与孟隗也用这种方式,使另外那些空闲的工匠们紧急赶制了几架抛石车,想借助这种攻城重器来威慑营外的楚国大军。 可以的话,赵弘润并不希望那些工部的官员与工匠们冒着楚军的箭矢紧急作业,这是不得已而为之,毕竟眼下正是这座营寨局势最艰难的时刻。 “砰!” 一架抛石车率先被紧急打造出来,那冻得硬邦邦的泥块代替了石弹,在一声巨响中被迅猛地抛向营外。 听到这动响的宫渊下意识回头瞅了一眼,正巧瞅见一名鄢陵兵迅速攀上了营墙,在附近浚水军士卒不解的目光中挤到前头,朝营外瞅了几眼。 随后,就瞧见这名鄢陵兵满脸喜悦回头大喊道:“中了!中了!” 与此同时,只见在那架抛石车旁边,两名工匠与十余名鄢陵兵面色紧张地看着,当他们听到那名鄢陵兵所喊的话时,他们不由地振臂欢呼起来。 “喔喔!” 在他们附近,众多浚水军魏兵面面相觑,随后,竟有不少人主动凑了上去:“喂,兄弟,要搭把手么?” 当一支军队万众一心,无不以击败敌军为最重要目标时,这支军队,将不可战胜!(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章:败势 “那是……井阑车?” 楚军主将宰父亘第一时间望见了魏营南墙内侧那两座庞然巨物,他的表情不由地有些惊诧。 毕竟按照常理,井阑车属于是攻城车的一种,顾名思义,自然是用于攻城的,还未听说过有人将它用在防守上。 真高啊……怕是有足足三丈高吧?那些魏人为了死守这座营寨,还真是不遗余力。 宰父亘一边思忖一边轻哼着。 他不得不承认,这座魏营简直就是天堑般的存在,明明他已经投入了足足一万五千名步兵,可结果呢?至今还未有一名步兵成功攀登上魏营的营墙。 绝大多数的步兵,都死在那一条布满了长枪的防线上,哪怕是成功突破了这道防线的步兵,也无法攀登那刀山般的营墙,就被魏营内的魏国弩手们给射死了。 似这般庞大的伤亡率,他们楚军自打攻入魏国疆域内后还从未承受过,至今为止没有一座城池让他们楚军承受如此巨大的伤亡。 在宰父亘眼中,这座魏营绝对比拥有漯河之险的召陵城还要难攻,要难得多。 因为当楚将连璧攻打召陵的时候,他麾下的楚兵们打造了不少井阑车与云梯,因此,借助攻城巨器的便利,楚军占据着兵力上的绝对优势,一举攻克了有漯河之险的召陵。 可是眼下,在这座魏人们精心增固的魏营面前,楚军的步兵们俨然失去了作用。 因为在宰父亘看来,他麾下的楚国步兵们只是重复着冲锋、然后被魏营内的魏兵用弩矢射死的过程,简直毫无建树。 而这些众多的楚国步兵们所付出的沉重的伤亡,仅仅只是起到牵制魏营营墙上那些魏兵的作用:因为只有楚军的步兵们不断地赴死,不断地被魏营内的魏兵们射死,这些魏兵才抽不出空闲来迎击那一万名楚军的长弓手。 仅此而已。 但是那两座井阑车的出现,则打破了这个局面。 只见在那两座井阑车上,数百名魏国弓手已开始尝试对营外的那一万名楚国长弓手展开远射。 这在宰父亘看来可不是什么好的讯息。 毕竟在他麾下步兵失去作用的当前,那一万名长弓手是唯一能够有效杀伤魏营内魏兵的远程兵种。若是这支长弓手部队损失严重,那么,他们楚人想要攻克这座魏营,那就纯粹只是痴人做梦了。 毕竟这一万名长弓手。已经是暘城君熊拓麾下的所有了,他再也拿不出更多的长弓手部队。 “嗖嗖嗖” 那一万名长弓手,与魏营内那两座井阑车上近千名长弓手展开了对射,因为前者胜在人数上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因此。哪怕魏营内多了近千名长弓手,也丝毫无阻于楚军大部队的推进。 可射着射着,宰父亘忽然发现朝他麾下那一万名长弓手射出的箭矢,似乎越来越多了。 怎么回事?难道魏军的长弓手能够听声射箭? 宰父亘不禁有些吃惊。 据他所知,曾经历史上有过一支能够辨听敌军动静而做出精准射击的弓手部队,号称射声士,那可真是弓手部队中的精锐之师,哪怕是在目不能视的大雾当中,那些精锐的射声士们亦能凭借声音辨认敌军的位置,从而做出精准的射击。 然而。那支精锐早已成为历史,迄今的各个国家,从未听说过有哪支射手部队能够达到历史上那些射声士的程度,目前的弓手部队们,仍旧停留在靠“眼睛”捕捉敌军位置的程度上,远远达不到听声辨位的地步。 想到这里,宰父亘下意识地眯着眼睛观瞧魏营,希望能瞧出几分端倪来。 还没说,他这仔细一瞧,还真被他看出了些蹊跷。 他发现。魏营内那两座井阑车上的魏兵,似乎比较方才更加多了。 说起来,他方才也感觉好笑,好笑于魏人竟然将两座尚未完工的井阑车推上前线来。这不,除了顶部的顶阁上能够站立魏兵外,其余几个楼层皆是空荡荡的一片。 但是眼下,那两座井阑车除了顶部站立着魏兵外,从上往下数第二层层楼上,竟然也站满了魏兵。 这些魏兵们手持着机弩。协助营墙上的魏兵们一同射杀营外那些企图攀登营墙的楚国步兵,使得营墙上有好一部分弩手们换成了长弓手,加入到了射杀那一万名楚国长弓手的队伍当中。 奇怪了,难道说……魏人们方才仍在继续打造井阑车? 想到这里,宰父亘心中咯噔一下。 虽然他也懂得如何打造井阑车,可他却从未做过如此疯狂的事:紧急将尚未完工的井阑车投入使用,随后一面应战,一面继续打造井阑车。 这,这要如何调配人手? “呼” 就在他纳闷的时候,忽听天边传来一声破空的呼啸。 宰父亘下意识抬起头,疑惑地瞅见从魏营内部“飞”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以一个弧度飞跃了魏营的营墙。 “砰!” 那一阵尖锐的呼啸声,最终结束于一声巨响。 只见在那一万名楚军长弓手方阵中,有一名倒霉的长弓手脑门上正中来自魏营方向的泥块。 那足足有一个怀抱那么大的泥块,冻得硬邦邦的泥块,在空中飞行了整整二十余丈距离后,终于砸到了一个倒霉鬼,砸得那名倒霉鬼登时脑浆迸流。 那鲜红的血液混杂着乳白色的脑浆,溅在四周的楚国长弓们脸上、身上,吓得他们面色惨白。 抛石车?!……原来魏人不止打造了井阑车,就连抛石车也打造了么? 宰父亘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这让他更加想不明白了,毕竟众所周知,抛石车一般都是用来砸毁城墙、城门的,将其用来杀敌,其实效果并不显著。 呵,为了守营,魏人还真是不遗余力…… 宰父亘啼笑皆非地摇了摇头,并不是很在意抛石车的出现,毕竟他方才瞧得清清楚楚。那块从魏营内抛射出来的巨大泥块,只不过砸死了一名长弓手,顺带地使其身后的一名长弓手被砸,充其量不过是一死一伤而已。对于多达万人的长弓手兵阵而言简直微不足道。 这种微不足道的伤亡……就算魏营内再多些抛石车又如何? 宰父亘毫不在意,只是继续下令使长弓手们射箭压制魏营。 相比较而言,被这一万名长弓手误杀的楚军步兵,这个数量要远远超过那些抛石车。 但是逐渐地,宰父亘就感觉有点不对了。因为他发现从魏营内部抛射出来的泥块越来越多了,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魏营内的抛石车数量正在急剧增加! 宰父亘俨然感觉有些吃惊了,吃惊于魏人竟然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造出十余架抛石车。 这绝不是那些普通的士卒们能达到的速度。 他绝对不会想到,为了这次与暘城君熊拓的战事,赵弘润从工部借调了两百名官员与工匠,这俨然可以说是借调了大梁城中工部官署内的一半人手。 “呼砰!” “呼砰!” 越来越多的巨大泥块,从魏营内被抛向那一万名长弓手所在的兵阵位置,尽管被这些泥块砸死的长弓手,这损失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宰父亘清楚地可以瞧见,他麾下那一万名长弓手逐渐变得浮躁起来,仿佛有些躁动不安。 想想也是,任谁瞧见那被泥块直接砸死的友军,瞧见那些倒霉鬼那脑浆崩裂的凄惨下场,都会本能地从心底泛起恐惧。 更别说,随着那两座井阑车内部层楼的逐渐完善,越来越多的弩手们登上了这两座战车,肩扛起了射杀营外那些楚军步兵的重任,这使得营墙上的魏兵们解放了双手。 于是乎营墙上。越来越多的弩手下了营墙,由手持强弓的长弓手们取而代之。 而在此期间,楚国的步兵们也不是丝毫建树没有,他们也在奋力向前冲锋。亦在冒着箭雨强行攀登营墙,他们咬着牙,用双手紧握那些刀刃,试图强行攀登上营墙。 相信所有的楚国步兵无不对此咬牙切齿:该挨千刀的魏人们,竟然无耻地将营墙的外侧打造地犹如刀山一般。 “冲啊” 一名楚军中的百人将大喊着,身先士卒。不畏痛处,生生用肉掌死死握住那些刀刃,沿着刀刃向上攀登。 刀刃割裂手掌,那可真是钻心的痛,更要命的是,他脚踩的那把剑刃根本不足以承受他整个人的重量。 只听咔嘣一声,剑刃崩断,只见那名百人将脸上露出了骇然的神色,整个人顺势向下一沉,紧握着刀刃的双手竟生生被削断了手指,浑身上下亦被那无数刀刃割伤,整个摔在营墙的底部,翻来覆去惨叫不已。 “……” 附近,已攻至营墙脚下的众多楚兵面面相觑,无不见此胆寒。 他们心中大骂:只要是活生生的人,根本就无法攀登这座刀山! 可就在他们迟疑不前的时候,身后方那一万名长弓手的箭雨来一次袭向了这段魏营营墙,以至于有不少步兵们再一次被友军射杀,有些侥幸逃过一劫的,又被魏营内井阑车上的魏兵们挨个射杀。 这简直就是,腹背受敌。 终于,有一小部分楚国步兵们忍受不住了,向东、西两侧逃跑,企图逃离战场。 见此,宫渊连忙下达将令:任由这些楚国的逃兵们逃离战场! 他相信,只要有人率先冒头逃跑,那么随后,会有越来越多的楚国步兵逃离战场。 而等到大部分的楚国步兵都一门心思地希望逃跑保存性命,那么,单靠营外那一万名楚国长弓手,哪怕让他们射上十天十夜,也不足以撼动这座营寨!(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章:败势(二) ps:年关将近,存稿君已阵亡,努力使不断更,年后恢复中午一章,晚上一章,酌情三更,这两天更新都在晚上,抱歉。 对于麾下大军的步兵们中出现了逃兵,宰父亘丝毫也不感觉奇怪。 虽说楚国对于逃兵的事后惩罚相当重,可即便如此,让他们去攻打一座几乎不可能攻克的营寨,那些军中的步兵们还是难免会选择逃跑,尤其是当有人率先带头的时候。 法不责众嘛。 若是在以往,宰父亘多半会满腹愤懑,对此咬牙切齿,只等着事后回到己方营寨后,将那些带头逃跑的士卒逐一揪出来处死,以儆效尤。 但是今日,他却默然无言,仿佛根本就没有看到前线步兵的溃败之势。 其原因在于,至今为止前线的步兵伤亡已太过于沉重,而让人嗟叹不已的是,那巨大的步兵伤亡,几乎没有得到什么相应的收获。 要知道截止于当前,楚军的先锋步兵伤亡人数已近乎万人,尸体在对过的魏营外侧越堆推高,尤其是在长枪林的那一带,仿佛已堆砌出了一道完全由楚兵尸骸所筑成的掩体,足足高达半丈。 那鲜血,更是染红了这片土地,使得远远望去,魏营外的地面俨然就是一片赤血浇灌之地。 而在付出了如此沉重的伤亡代价后,楚军的步兵们有什么收获么? 没有! 他们至今没有一名士卒成功攀登上魏营的营墙。 面对这一惨剧,别说前线的楚军步兵们已毫无战意,就连宰父亘自己都逐渐丧失了攻克这座魏营的信心。 按照常理来说,久攻不下,就应当暂时退兵,再想别的良策。 可宰父亘却久久没有下达全军撤退的将令,原因没有别的,只是因为目前的伤亡人数还未达到暘城君熊拓所定下的“硬性目标”,整整三万人罢了。 “攻!继续向魏营进攻!” 宰父亘下达了最新的命令。 可事实上,他已不对能否攻克眼前那座魏营报以何等期待。 因为在他看来。魏营的防御布置随着时间的推延已变得越来越防固。比如,回射向他麾下那一万名长弓手方阵的箭矢已越来越多,已逐渐使那些长弓手们蒙受了不低的伤亡。 而那些魏营内紧急赶制的抛石车,数量也逐渐达到了三四十架。虽然这三四十架抛石车给那万名长弓手所造成的直接伤亡并不严重,但是它们的震慑力,却要远远超过数以千计的魏国长弓手。 最直接的体现是,为了躲避被那些抛石车所抛射的巨大泥块砸死的惨剧,那一万名长弓手们。已逐渐开始规避这种由魏营抛射出来的泥块。 这是好事么? 不!这在宰父亘看来根本就不算是什么好事。 因为,哪怕有一名长弓手成功规避了魏军抛射石所抛射的泥块,但是这件事所直接造成的影响,却是让该名士卒附近一小块位置的楚兵们都无心再用弓矢压制魏营里的魏兵。 因此从将领的看待角度来说,士卒们规避泥块的做法,要比直接被砸死一两名士卒更加严重,毕竟因为那几名士卒的关系,使得附近那一小块位置的士卒们出现了阵型上的混乱。 要知道阵型一乱,就保不准会出现士卒们挤攘践踏的事发生,这可远比直接伤亡更加严重。 “踏踏踏”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宰父亘转头瞧了一眼,望见大将子车鱼正策马疾驰而来。 宰父亘皱了皱眉,因为他已经猜到了这位同僚的来意,毕竟前不久,他便连续两次无视了子车鱼派传令兵过来恳请撤兵的建议。 果不其然,大将子车鱼策马来到了宰父亘身边,低声对后者说道:“宰父,撤兵吧,再打下去,也不过是增添无谓的伤亡罢了……没有攻城器械。我军是无法攻克这座魏营的!” 宰父亘的目光依旧投向前方的战场,闻言沉声说道:“子车,你也是清楚熊拓大人的命令的,莫要使某为难。” 子车鱼自然明白所谓的熊拓大人的命令指的是什么。闻言皱眉说道:“话虽如此,可似这般无谓地增加伤亡,于战局何益?……你难道没注意到么?前方的步兵已陆续逃亡。你应该明白,在我大楚,对逃兵的惩罚极其残酷,士卒们轻易是绝对不敢逃跑的。但凡战场上有士卒逃亡,那就意味着这场仗已毫无胜算……” 宰父亘默然不语,事实上子车鱼所说的这些道理他都懂,只不过碍于暘城君熊拓的命令,他不能够于眼下就选择撤退。 想了想,他惆怅地叹息道:“莫要使某为难,子车将军……” 听到那一声子车将军,子车鱼面色微微变了变,张张嘴几番欲言又止。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一阵喧哗惊呼。 宰父亘与子车鱼二人抬头观瞧,这才发现有一支魏人的骑兵从魏营的西侧绕了出来,向那一万名长弓手展开了偷袭,成功借助马力的冲刺速度,杀入了长弓手们的阵型中。 子车鱼仔细瞅了两眼,估算着那支魏国骑兵的人数。 兵力不多不少,不到千骑。 “还不撤兵么?”子车鱼斜眼瞥了一眼宰父亘,冷冷说道:“千骑之兵,足以搅乱近万的长弓兵阵型……” 话音刚落,就听宰父亘淡淡说道:“区区千骑而已,哪怕那里尽是长弓手,要围杀这支魏骑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会付出至少五倍的伤亡!”子车鱼接过话茬,亦冷冷地回道:“别忘了,我军就那么一万名长弓手,若是为了狙杀那支魏骑而伤亡过半……我军便更加没可能攻克这座魏营!” 宰父亘闻言默然不语,毕竟子车鱼说的确实是实情,就拿这场攻打魏营的战事来说,不说几乎,根本就是全部仰仗那一万名长弓手,才能使魏营内的魏兵出现伤亡,若没有这支长弓兵,单靠步兵去攻打那座营寨,那简直就是让楚国的士卒前往送死,而且还是没有任何回报的白白送死。 正因为如此,眼下楚军中的长弓手可要远比步兵金贵地多,毕竟每一名长弓手都是日后攻打这座魏营的有利保障。 望着那一万长弓手兵阵沉思了片刻,宰父亘长长吐了口气,终究叹息道:“罢了,就按照你所言吧。……不过在此之前,某还是得让步兵们完成最后的使命。” 子车鱼闻言一愣,随即好似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某亲自带领一支步兵去驱赶那支魏骑,若有机会将其围杀,那更好,若不能,则将其驱逐也罢。你这边……” 说到这里,子车鱼看了一眼宰父亘,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自顾自策马走了。 不多时,楚将子车鱼便率领麾下步兵兵阵前往支援那近乎一万名的长弓手,在勒令他们徐徐后退的同时,使麾下的步兵们构筑起防线,以阻挡那近千的魏骑趁机顺势杀来。 那近千的魏骑,正是浚水营大将军百里跋所率领的八百名骑兵,他遵照赵弘润的吩咐,待等那一万名楚国长弓手因为魏营营墙上的魏国长弓手回射,以及营内许多抛石车的抛弹而导致局部阵型出现了一些混乱时,便率领着那八百骑兵趁机杀了过来。 不得不说这次偷袭很成功,原因就在于那一万名楚国长弓手们的注意力都集中了魏营南面营墙那边,并没有人提防魏营内还会杀出一支人数不少的骑兵,以至于百里跋率领着那八百轻骑有惊无险地杀入了那一万名楚国长弓手的方阵。 可惜好景不长,楚人的反应很快,没过多久,便有一名楚将率领一支步兵构筑起了防线,并下令使在防线前的长弓手们向左右绕行。 先前百里跋因为麾下骑兵人数不多的关系,并不敢太过于率军深入,只是来回在那长弓手兵阵的边缘地带突杀而已,如今楚兵们构筑起防线,这就使得百里跋的那八百名骑兵与那块地方多达三千的楚国长弓手们,立马拉开了距离。 在一支弓手部队前被拉开距离,这可是极其致命的。 那楚将是何人?那附近的楚军都听他的调遣,这统率力不俗啊…… 百里跋并不清楚那是楚军大将子车鱼亲自率步兵构筑防线,因此暗暗纳闷这位楚将无以伦比的统率力。这不,明明被他所率的骑兵杀地望风鼠窜的楚国长弓手们,在听到了子车鱼的呵斥与命令后,竟逐渐变得有条不紊起来,一改方才的狼狈鼠窜,整整齐齐分做两队,绕过了那道楚军步兵所组建的防线。 见此,本有心扩大战果的百里跋立马拨转了方向,率领着麾下八百骑兵顺势往西北方向撤退。 因此若是他贪心不足,仍打算尾衔那些长弓手继续追击的话,那些楚军步兵防线后严正以待的弓弩手们,就会让他明白,为何弓、弩曾被誉为史上最卑鄙的战争武器发明。 因此,无论是为了麾下八百名骑兵着想,还是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百里跋都不敢再继续追击,为了躲避来自对面楚军的箭矢射击,他只好带着率领下的骑兵们,紧急绕了一个大弯,待等迅速离开楚军长弓手们的射程之后,再计较究竟是继续在旁窥视,准备伺机偷袭,还是见好就好,返回魏营。 但无论如何,他此行率领骑兵杀出营寨的目的是达到了,因为那一万名楚国长弓手兵阵已逐渐向后方撤退,而这支长弓手一撤,就意味着楚军已放弃了继续这场仗的打算。 楚军,终于撤退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败势(三) 楚军终于撤退了。 可在撤退之前,楚将宰父亘却命令麾下步兵进行最后一次推进。 在推进至魏营内魏兵的射程范围内时,宰父亘令几名千人将一手高举白旗,一手举着盾牌,在魏营前方来回摇旗示意。 见此,魏营营墙上的魏兵们不由地停止了射击。 …… 负责指挥魏兵的魏将宫渊亦抬手示意附近的魏兵暂停射击,他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几名高举白旗的敌将。 楚军当然不可能是举白旗投降,那几面白旗所代表的,仅仅只是这支楚军承认了这场战事的战败,要求魏军允许他们收敛尸体罢了。 这是自古以来两军交战时不成文的规定:当一方军队举白旗承认战败,并要求收敛战死的尸体时,另外一方则不许趁机进攻。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不成文规定流传下来,最早据说是因为一场瘟疫。 据说,曾经有两个国家的军队在野外作战,打得十分激烈,有许多的士卒在战争中战死,由于战役的时间拖延地极长,倒是战死的两军士卒的尸骸出现了腐烂发臭迹象,导致了当地爆发了一场瘟疫。 结果,在这场瘟疫中丧生的两国军民,人数远远超过那场战役的阵亡人数总和的数十倍,险些使方圆千里绝迹。 自那时起,两军交战时,双方兵将便心照不宣地开始履行一条不成文的规定:胜者收敛战场尸体,无论敌我双方,都必须焚烧或就地掩埋,不许暴尸于荒野,更不许随便丢弃在水源附近。 而随着后来儒家思想开始遍布各个国家,仁的思想逐渐改变或完善这条不成文的规定:若战败方举白旗,希望收敛己方战死的兵将,胜者方应遵从仁义,默许对方的要求,而不应当趁机攻击。 这也正是魏将宫渊及时下令停止攻击的原因。 然而在魏将宫渊身旁。卫骄、吕牧二人却似乎并不懂得这条不成文的规定,见主将下令停止攻击,不解地问道:“将军为何下令停止攻击?……难道将军真相信营外的楚军会投降?” 宫渊摇摇头,淡淡说道:“那几面白旗。并非是楚军想要投降的意思。”说着,他便将那几面白旗的真正含义告诉了卫骄、吕牧二人。 卫骄、吕牧二人恍然大悟,顿时回头观瞧。 果不其然,只见在营外,唯一对他们魏营有所威胁的那些长弓手兵阵。已逐渐向后退离。而那些仍在徐徐向前推进的楚国步兵,却只是将盾牌举在身前,一步一步地朝着魏营走来。 “不会有诈吧?” 卫骄忍不住嘀咕道。 宫渊闻言摇头说道:“楚人再怎么狡诈,也不会在这种事上耍诈,若他们真敢这么做,必定会被天下人所不齿,到时候我大魏亦或是齐、鲁两国再与楚国交兵时,再没有人会相信楚人……相信楚人明白什么叫做因小失大。”顿了顿,他继续说道:“更何况,楚军的长弓手已经撤退了。没有那些长弓手的压制掩护,单靠这些步兵,就算抵达了枪林那一带,也奈何不了这座军营,没事。” 卫骄、吕牧二人这才似信非信地点了点头。 而此时,赵弘润见营墙上的魏兵普遍都停止了攻击,心下纳闷,遂与工部左侍郎孟隗一同上营墙来瞧瞧究竟,因此来到了宫渊等人所在的位置。 “怎么了,宫渊将军。为何下令停止攻击?” “肃王殿下。”听到赵弘润的声音,宫渊回头瞧了一眼,连忙拱手抱拳施礼,随后将方才的那一幕向赵弘润解释了一番。 “举白旗要求收敛战亡的兵将尸体?”赵弘润狐疑地瞅着营外徐徐而来的楚兵。皱眉说道:“依我看,恐怕是为了回收那些武器与甲胄吧?” 宫渊闻言耸了耸肩,毕竟他也清楚暘城君熊拓麾下还有三万从他们魏营释放出去的原熊琥军士卒,因此也不难推测,楚将宰父亘之所以恳请收敛战死兵将尸体的目的。 “不能进攻么?”赵弘润皱眉问道。 宫渊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苦笑说道:“倒也不是就一定不能进攻……不过。这样做有失道义,或许会遭人诟病……” 赵弘润闻言皱了皱眉,沉默不语。 所谓的道义,可以理解为是当世的舆论,无论是对一个人还是一个国家而言,都是非常重要的衡量标准,关系着世人的看法,以及与别的国家的外交,所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其实说得也就是这么一回事。 沉思了片刻,赵弘润吐了口气,释然道:“罢了,就让他们将尸体连带着武器装备都带回去吧……暘城君熊拓多半打算将这些战死的楚兵的装备分发给那三万熊琥军,哼,未见得会如他意。” 平心而论,赵弘润是不情愿任由楚兵们以收敛战死兵将尸体为借口,顺道将那些武器、铠甲也回收,不过这件事既然上升到了国家的道义层次,他也不敢轻易造次。 不过一想到这些武器、装备暘城君熊拓十有八九会分发给那三万熊琥军士卒,他的心情稍稍好了些,毕竟在他估算中,那三万熊琥军士卒在回到楚营后有多半可能会与熊拓麾下的军士发生矛盾。 若是那两支楚军相安无事地相处着,那赵弘润只有自认倒霉,可若是那三万熊琥军士卒与熊拓军的士卒爆发过矛盾,那么如今那些人得到了兵器、甲胄,万一两支楚军再发生些什么摩擦,相信那场面必定会十分精彩。 事已至此,赵弘润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而此时,楚将宰父亘所率领的大军仍在向前推进,可待等大军距离那片枪林仅二十余丈远时,所有的步兵们都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唯有一营五千名楚兵仍在举着盾牌一步步走向魏营。 很显然,宰父亘也是考虑到魏军的反应,因此没敢让全军都前往搬运尸体,以免让魏营内的士卒产生误会。 只见在魏营营墙上众多浚水军魏兵的密切注视下,那五千名楚兵顶着头皮,双手举着盾缓缓来到那片枪林附近。让他们送了口气的是,魏营内的魏兵们并没有趁机攻击他们,只是举着机弩对准着他们,防备着他们耍诈而已。 见此。那些楚国步兵们也没敢造次,老老实实背起地上的同泽的尸体,转身便返回大军所在。 五千名步兵,尽皆如此。 而待等这五千名楚国步兵来回几趟搬空了长枪林那一带的尸体与武器,企图穿过那片枪林继续搬运魏营营墙脚下那些尸体时。终于有一名浚水军的千人将忍不住了,一把夺过附近一名弩手手中的机弩,扣动了扳机。 只听嗖地一声,那枚从机弩射出的弩矢直接钉入了一名楚兵身前的地面上,整杆弩矢插在地上微微颤抖。 “到此为止了!……若再敢向前,立杀之!”那名千人将怒意浓浓地威胁道。 赵弘润与宫渊转头望向那名千人将,却见那千人将正对着身旁一脸担忧之色的魏兵犹愤愤不平地骂着:“怕什么?我又没射杀他们,犯什么军规?!……这些楚狗杀我大魏军民时,可曾遵从过什么道义?!” 见此,宫渊张了张嘴。仿佛想呵斥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而赵弘润则是面无表情地思索着。 他并不认为那名千人将有什么说错的地方,可问题在于,楚国可以不在意他们在国与国之间的舆论或口碑,但是大魏却不能不在意。 就拿赵弘润来说,不可否认,他心中一直抱持着报复楚国的心思,但那顶多只是让楚国蒙受巨大的损失罢了,难道说,待等他有朝一日反攻到楚国境内时。他也学楚人的战争方式一样,纵容麾下的士卒去烧杀抢掠? 那与楚国的那些熊氏王公贵族又有何区别。 算了……还是回帐想想下一步吧,经过这一仗,暘城君熊拓应该不会再强攻我军营寨了。 与宫渊打了声招呼。略有些疲惫的赵弘润自顾自回帅帐去了,毕竟以所谓的道义说服自己不趁机射杀那些楚兵,反而让他们将尸体连带着装备都搬走,这种事他其实也无法接受,索性眼不见为净。 楚军,终于徐徐撤退了。 因为那名千人将的威胁。营墙脚下的那些楚兵的尸体,那些楚兵们最终也没敢来搬运。 而楚将宰父亘倒也不在乎那么寥寥数百人的武器装备,见大部分战死的兵将尸体与武器皆已回收,便当即下令了全军撤退。 这一仗,楚军损失了将近一万七千名士卒,而其中有至少一万五千人是步兵,可想而知在这场仗中楚军步兵的消耗都多么的巨大。 然而,当暘城君熊拓听到了这个伤亡数字后,他却并不满意。 并非是因为伤亡人数过多,而是这个伤亡数字,还未达到他给予宰父亘的三万人的标准。 这不,当宰父亘等将领一回到营寨,熊拓便将这些个将领叫到了帅帐,沉着脸质问缘由。 宰父亘与子车鱼是相处多年的同僚,因此并没有推卸责任,只是默然不语。 见此,子车鱼抱拳向熊拓说道:“公子,此事不关宰父,是末将逼迫他下令撤兵的,因为末将针对当时的战况判断,再行强攻也难以攻克那座魏营,只是增添无谓的伤亡……与其白白消耗兵将的性命,还不如想想别的法子。” “别的法子?”暘城君熊拓闻言气乐了,心说要是有别的法子可以尝试,本公子还会叫那些兵将去白白送死么? 可就在他拿眼睛瞪着子车鱼时,却见子车鱼抱了抱拳,低声说道:“若公子不计兵将的伤亡,末将这里倒是有一策,可以尝试一番。……若顺利的话,则那座魏营形同虚设;可若是不顺利的话,数万兵将顷刻间丧生……” “……”熊拓张了张嘴,望着子车鱼满脸的严肃竟一时说不出话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奇袭之策 “你有什么计策?” 阳城君熊拓惊疑不定地问麾下大将子车鱼道。 只见子车鱼抱了抱拳,用低沉地声音说道:“公子,我等都晓得,魏国有六个常驻的军镇大营,分别设在南燕、成皋、砀山、睢阳、汾陉塞、大梁这六个战略紧要要地,而此刻在那座魏营内的浚水营士卒,便恰恰正是原本驻扎在魏国都城大梁的军队……换而言之,魏国大梁眼下京防空虚,或有可趁之机?” “……”阳城君熊拓闻言皱了皱眉,有些不乐地问道:“你是说兵袭大梁?” “正是。”子车鱼沉声回道。 阳城君熊拓失望地望了一眼子车鱼,摇摇头说道:“某若是那姬润,待你驱兵深入魏国腹地后,只需断你归路,使军中粮草运输不继,到时候,你有兵无粮,能奈何地了大梁?……别忘了,大梁终归是魏国的都城,城内资源丰富,哪怕没有一兵一卒,只要紧急征募城内百姓,亦可坚守一阵,而你,在粮道被断的情况下又能攻几日?” 他这番话,算是回绝了子车鱼的建议。 然而子车鱼却并非放弃,低声轻笑道:“公子所指的,乃是陆路,而末将所指的,却是水路。” “水路?”阳城君闻言一愣,仿佛是想起了什么。 而此时,就听子车鱼沉声解释道:“魏国都城大梁,水路四通八达,东西有黄河横贯,南连蔡河,而这条蔡河,直通颍水……换而言之,我军可以从颍水逆流直上,船经蔡河,直达魏国都城大梁。魏国的舟船坚利,不比我大楚。若在水上,何人能断我军粮道?” “……”阳城君熊拓闻言为之动容,登时从座位上站起,在帐内来回踱步。口中不绝地念叨着“舟船”二字。 诚然,步战其实并非是他们楚国最强的,甚至于楚国几乎没有骑兵,但反过来说,若论舟船水战。他们楚国堪称领先于当世各国,就连齐、鲁两国的联军也不敢在靠近水域的地方与楚军作战。 而此番阳城君熊拓攻打魏国时,因为魏国并没有什么可用于江湖作战的水军,兼之熊拓为了稳扎稳打,也不敢过于深入魏国腹地,使得他麾下的水军,准确是说应该是那一批舟船,都停靠在蔡河、离水、颍水这三支水脉汇合于一处的地方,即三川之地陈县。 “陈县……”阳城君熊拓喃喃自语着。 曾经,陈县因为位靠项城。原是属于项城君熊仼的领地。 当时熊仼在陈县打造了一支船队,将大量颍水郡内的物资,经过颍水输运至他所支持的溧阳君熊盛的领地内,这个举动让熊拓十分不快。 毕竟在熊拓看来,他与项城君熊仼以及平舆君熊琥,三人的领地挨地颇近,因此按理来说,项城君熊仼应该支持他,而不是支持溧阳君熊盛。 记得那当时,熊拓致力于拉拢项城君熊仼这位熊氏一族的兄弟。但遗憾的是,后者并没有因此改换门庭,投入他熊拓的麾下。 见此,正如屈塍向赵弘润所透露的那样。熊拓一不做二不休,用重金买了一个美貌的女子,借平舆君熊琥的手送给了熊仼,非但设计害死了熊仼,还想方设法主使平舆君熊琥谋夺了熊仼的领地。 而如今,包括陈县在内的原项城君熊仼的领地。已被平舆君熊琥所吞并,事后,熊拓在陈县建造了一座巨大的船坞,在这里打造战船,训练水军。 但也因为这件事,阳城君熊拓与溧阳君熊盛几乎反目成仇,只不过后者在楚王心目中的地位明显不如熊拓,这才使得熊拓这种害死同族兄弟、并指使平舆君熊琥倾吞同族兄弟领地的做法,饱受其余熊氏王族贵族子弟的指责。 这一得一失,也真说不好究竟是赚是亏:得了地盘,失了人心。 “调陈县的兵船么?” 阳城君熊拓来回在帐内踱着步,思索着子车鱼这条计策的可行性。 不可否认,若是浚水营的魏兵仍驻扎在大梁,那么,哪怕楚军的战船兵临大梁,也不足以撼动大梁。 可如今,浚水营的魏兵已兵出大梁,驻防在鄢水,使得大梁京防空虚,此时命一支战船逆流而上,从蔡河直袭大梁,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不过…… 好似想到了什么,阳城君熊拓转头对子车鱼问道:“单靠一支战船队伍,你有把握使大梁屈服?” 子车鱼闻言摇头说道:“公子,末将并非是真的打算袭击大梁,末将只是想让魏王与魏国朝廷感受到威胁……” “佯攻疑兵?” “正是!”子车鱼点点头,补充道:“大梁是魏国的都城,魏王所在、魏朝廷所设之地,就如当年我大楚遭齐、鲁、宋三国联合攻伐时一样,但凡魏人们还有一口气在,便绝不会让我军攻克大梁……当然,末将也并未奢想能攻克这座城池,末将只是希望能迫使大梁去请援。” 阳城君熊拓思忖了一下,恍然大悟道:“浚水营?你是想迫使浚水营的魏兵回防大梁?” “公子英明。”子车鱼小小夸赞了主公一句,旋即郑重说道:“若是能迫使浚水营的魏兵回防,即便北面那座魏营如何固若金汤,也只是形同虚设罢了。” “唔。”阳城君熊拓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因为据败兵所透露的情报,魏军的鄢水大营内充其量也就只有两万浚水营魏兵、一万鄢陵兵,共计三万人罢了。 在熊拓看来,若是子车鱼的妙计能迫使浚水营的魏兵回防大梁,仅凭那一万鄢陵兵,那肃王姬润凭什么死守住营寨? 到时候,熊拓有的是办法收拾这座仅仅只剩下一万人的营寨。 “好!好!好……” 刚要连喊三个好字来表达心中的喜悦,阳城君熊拓忽然想到了什么,皱眉说道:“可……万一浚水营的魏兵不回防大梁呢?” 听闻此言,子车鱼笃信地说道:“公子,魏国就只有南燕、成皋、砀山、睢阳、汾陉塞、大梁六个常驻军营,其余地方卫戎都只不过是毫无征战经验的治安卫队罢了,派那些乌合之众,岂能挡我大军?……而这六个军营中,南燕、成皋两地魏人绝不敢轻动,毕竟他们要提防着北方的韩国;而降于魏国的宋将南宫,他所率的睢阳军,目前正与固陵君熊吾作战;再算上此战打响前公子曾派一支偏师拖住了汾陉塞的魏国,如今的魏国,仅有砀山军营可以出动……但是,砀山军营也未见得胆敢轻动,眼下砀山军营坐山观虎斗,时刻关注着南宫的睢阳军与固陵君熊吾的战况,时刻准备着发兵援救,若砀山军营回援大梁,魏国或将面临宋地全线覆没的结局,相信魏国朝廷应该明白这一点。” “那也不能保证魏国朝廷当真下令浚水营回援大梁,而不是砀山营。”阳城君熊拓显得有些犹豫。 毕竟万一魏国朝廷当真选择了砀山营回营,那么,他阳城君熊拓这边的局势未见得有何改善,反而是给政治场上的对手固陵君熊吾做了嫁衣。 一旦固陵君熊吾当真击败了南宫的睢阳军,占领了宋地全境,因此得到了他们兄弟的父亲楚王的青睐,那么,他熊拓日后的日子,也不见得会怎么好过。 换而言之,子车鱼所提出的建议,对于熊拓而言将是一场赌博,赌大梁遭到袭击后魏国朝廷下令浚水营回援,而不是砀山营。 算了……就算最终回援大梁的是砀山营,使得我给熊吾那家伙做了嫁衣,我日后亦可如此分说,总能抢回些战功…… 沉思了良久,阳城君熊琥总算是打定了注意:“好!就依你所言!……对了,你方才说这条计策凶险,若是不顺利,或将使数万兵顷刻间丧生,这话怎么讲?” 听闻此言,子车鱼面色一正,严肃地说道:“末将担心魏人在蔡河设坝蓄水,毕竟末将所率的战船将经过蔡河,若是魏人到时候开坝放水,或将使我船队,船毁人亡……” 阳城君熊拓闻言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来。 “某还以为你担心什么,原来是这个。” 摇摇头,熊拓释然般地说道:“眼下已入冬,各地水域的水势本来就不湍急,要筑坝积蓄足够的水量,这谈何容易?别说魏人不晓得此事,就算魏人此刻洞悉了你的计策,于此时派兵前往蔡河筑坝蓄水,亦积蓄不了多少水势……放心吧!” “但愿如此。” 子车鱼点点头,长长吐了口气。 不知为何,他在提出这条明明不错的计策时,心中总有种莫名的不安。 当夜,阳城君熊拓便命人前往陈县,调来停靠在陈县附近水域的兵船、战船。 待两日后,那无数兵船与战船逆蔡河北上,先抵达了鄢水与蔡河交汇之处。 见此,阳城君熊拓便命子车鱼率麾下士卒三万,登上那些战船,继续逆蔡河往上,直趋魏国的都城大梁。 那一日,只见蔡河上兵船、战船连绵不绝,仿佛一条游龙,笔直朝着北方而去。 这一幕,吓得那些在鄢水边打水,准备运水到营内做饭的魏兵们,一个个望着那壮观的战船队伍,就连手中的水桶掉落在河中都不自觉。(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章:两块拼 楚军驱战船奇袭大梁的计划,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而在魏军的鄢水大营内,魏兵们也忙碌于一天的生活。 而对此,武尉陈适、马彰、王述三人多少都有些怨言。 说是怨言,不过充其量也就是针对某些事、某些安排发发牢骚罢了。 比如,在浚水营的魏兵还未抵达鄢陵时,他们三人以及他们所率领的鄢陵兵,乃是正面迎战楚国大军的主力。 尤其是当他们在被肃王赵弘润胁迫,不得不听从后者的调遣时,他们曾一举击败平舆君熊琥的六万楚先锋军,杀三万人、迫降三万人,这璀璨的战果,简直足以让他们吹嘘一辈子。 可惜好景不长,待等大将军百里跋率领浚水营的魏兵进驻了鄢水大营后,陈适等人所率的鄢陵兵便理所当然地从主力的位置上退了下来,毕竟精锐的浚水营魏兵,战斗力要远远超过鄢陵兵,一名武器装备齐全的浚水营魏兵,单兵作战可以对付两到三名鄢陵兵,这是什么概念? 于是乎,浚水营魏兵顺理成章接替了主力的位置,而那一万鄢陵兵,却有一半沦落为协助工部官员与工匠们打造战争器械的工程兵,他们拿着锤子而不是武器,朝着木头而不是敌军,一阵敲敲打打,或者纯粹只是给那些工匠们打下手,替他们将圆木用刨刀刨去树皮,然后再打磨成方方正正的木板。 事实上这五千鄢陵兵还算是幸运的,倒霉的还得数另外那五千名沦为了后勤兵的鄢陵兵,除了每日负责做饭外,几乎没有他们什么事了。 对于某些人来说,这是幸运的,毕竟远离前线,对于性命更有保障,可对于那些希望杀敌立功、保家卫国的男儿们来说,工程兵与后勤兵的分派,让他们彻底绝了希望。 别说普通的鄢陵兵。就连陈适、马彰、王述这三位当初还领兵与平舆君熊琥作战过的征战期间临时将军,这些日子也显得有些无所事事。 别看他们共同执掌着一万鄢陵兵,也算是手中握着兵权,可事实上若是可以的话。他们宁可放弃手中的权利,临时加入浚水营,参与战斗,哪怕是当一个小小的百人将他们都愿意。 但遗憾的是,浚水营是正规军。它有着缜密的指挥体系,怎么可能会在战争期间将几个从未合作过的外人加入到军中来? 别看宗卫卫骄、吕牧等除沈彧与张骜外的十八名宗卫暂时加入了浚水营,被临时任命为百人将、千人将等职位将领的副职,但那只是百里跋站在他们是宗卫的份上,看在肃王赵弘润的面子上,打算重点培养这些年轻的宗卫们罢了。 换做其他人? 嘿,在卫骄、吕牧协助大将宫渊下令指挥,在穆青、高括等人直接上井阑车与浚水营魏兵一同压制营地外那一万名楚国长弓手的时候,陈适、马彰、王述这三位曾经的“前线大将”,他们在做什么? 他们只是无所事事地站在营墙上。焦急地看着战况却苦于无法参与其中罢了。 其根本原因就在于陈适、马彰、王述三人并非宗卫出身,因此自然不会获得百里跋的特殊对待,倒不是这三人能力不足的关系。 “这样下去可不成啊。” 在又是一日的上午,当麾下的鄢陵兵们逐渐开始忙碌中午的饭食时,不死心的王述又一次将陈适、马彰二人叫到了一起,三人就站在后营,嘀嘀咕咕地商议起来。 “陈适,要不,你去跟肃王殿下提个醒?我觉得肃王殿下应该蛮看重你的。” “是……是这样么?”陈适有些没底气。 他并不清楚赵弘润是否看重他,他只知道。他曾经以貌取人,武断地觉得赵弘润年轻,便拒绝交出兵权。 而当赵弘润用出色的计谋证明了自己后,虽然他陈适立马诚恳地道歉。但即便如此,陈适心中还是没什么把握。 想了想,他迟疑说道:“王述,要不还是你去吧?据说肃王殿下最喜欢大大咧咧的莽撞汉子……” “我?恐怕不太合适。”王述缩了缩脑袋。 王述还记得,当初在鄢水附近与平舆君熊琥作战时,赵弘润为了诱使熊琥贪功冒进。曾叫身边的宗卫假借他的名义逃跑,当时不明究竟的王述气地大骂狗娘养的,结果骂完才骇然发现,已换上了一身宗卫甲胄的赵弘润就在身后冷冷地看着他。 倘若赵弘润在战后教训了他,他倒是可以释然一下,可偏偏事后赵弘润提也不提,就跟忘了一样,这反而让王述难以自处。 这件事,存到如今都已成为他的心病了。 “马彰,还是你去吧,当初你比较听殿下的话,殿下应该不会对你有何意见的。” 陈适与王述合计了一番,最终将主意打到了马彰头上。 对此,马彰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说道:“话虽如此,可凭什么我一个人去?要去一起去!……你们若硬要我去,行,我就跟殿下说,我请求调到前军听用,到时候鄢陵兵,就有劳两位了。” “你这家伙……” “忒不仗义了!” 陈适、王述二人有些气闷地说道。 就在他们为此争论不休时,忽然有一群鄢陵兵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见此,三人不免都有些诧异,毕竟这些人是他们派往鄢水打水的,怎么光自己跑回来了? 水呢?水桶呢? 就在他们纳闷之际,那群鄢陵兵仿佛是找到了主心骨般,连奔带跑来到他们身前,气喘吁吁地说道:“三……三位将军,不好……” “怎么了,慢慢说,难道你们碰到楚兵了?……可是楚兵欲渡鄢水?”陈适皱眉问道。 “不,不是。”一名士卒摆了摆手,喘着粗气说道:“不是遭遇楚兵,也不是楚兵欲渡鄢水,而是兄弟们在鄢水用水桶打水的时候,瞧见有一支船队,沿着蔡河逆流而上……船上所打的旗号。正是暘城君熊拓的旌旗!” “楚军的战船?有多少?” “数不清,至少得有……有近百艘吧?”另外一名鄢陵兵不甚肯定地回答道。 陈适、马彰、王述三人闻言面面相觑。 近百艘楚军的战船,沿着蔡河逆流而上?楚军想做什么? 三人皱眉思忖着。 忽然,陈适好似想到了什么。面色有些变颜,惊声说道:“不好!沿蔡河可直达大梁……楚军是想借舟船之便,奇袭大梁!” 王述、马彰二人闻言亦是吓得面如土色。 “糟糕糟糕糟糕……”马彰连道了三声糟糕,回顾两位同僚道:“浚水营在此地,眼下大梁京防空虚……” “这。这可如何是好?”王述急得抱着脑袋连连打转。 而这时,陈适好似想到了什么,连忙说道:“去找肃王殿下,将此事告诉肃王殿下!” 三人仿佛是找到了主心骨,连忙朝着帅帐而去。 不多时,他们三人便来到了帅帐,在通报之后,宗卫张骜撩起帐幕在帐内朝外望了一眼。 “是三位啊……” 张骜也是认得陈适、王述、马彰三人的,走出帐外,举手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小声说道:“肃王殿下还在歇息,三位若无要事,莫要打搅。……被人吵醒时的殿下,脾气可远没有平日那么和蔼。” 见此,陈适压低声音说道:“张骜大人,是这样的,我等刚刚获悉了楚军最新的动向。”说着,他附耳对张骜低声说了几句。 “楚军欲袭大梁?”张骜闻言亦是色变,思忖了一下后便立马为三人撩起了帐幕:“请。” 于是陈适、王述、马彰三人走入帐内,正好瞧见沈彧躺在床榻上抬起头来瞧了他们一眼。脸上满是疑惑之色。 “有紧急战情。”张骜简洁地向沈彧解释了一句,旋即走到赵弘润正在酣睡的榻旁,轻轻将其叫醒:“殿下?肃王殿下?” 正如张骜所言,从睡眠中被人叫醒时的赵弘润。脾气的确没有平日里那么和蔼,这不,他睁开眼睛瞥向张骜的目光,就显得很冷。 不过待赵弘润揉了揉眼睛,又拍了拍脸颊使自己尽快彻底苏醒后,他的眼神也逐渐回温了。 “是楚军又来攻打我军营寨么?” “不是。殿下。”张骜摇了摇头,弯下腰在赵弘润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只见赵弘润听完后木讷讷地望着张骜,在足足过了几个呼吸后,忽然一下子就在床榻上蹦了起来,欣喜若狂。 “啊哈!……苦等了那么久,这倒数第二块拼图,总算是来了!暘城君熊拓……他败局已定!” 说罢,赵弘润满脸红润之色,也不穿靴子,咕噔一下从床榻上跳了下来,看着陈适、王述、马彰三人道:“好!好!这可是近几日最好的消息了!……赏,得赏!你三人想要什么?本王尽皆应许!” …… 陈适、王述、马彰三人面面相觑。 他们实在有些想不通,明明是局势险峻之事,可为什么这位肃王殿下却这般欣喜若狂,并且言辞笃信地断定那暘城君熊拓已败呢? 还有那什么所谓的倒数第二块拼图,他们怎么想都不能理解。 但是有一点他们是看得出来的,那就是此时的赵弘润心情非常好。 见此,三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恳请道:“殿下,末将三人请求前军听用,就算是作为一名士……” “准了!” 赵弘润还未等他们说完,就一口答应了下来,这份爽快,让因为此事犹豫了好久的陈适等三人又惊又喜。 “请百里将军到帅帐来,再命工部左侍郎孟隗大人,请他不必再增造井阑车、抛石车等战器了,让他改造马车。……不久之后,本王需要大量托运货物的马车,请他务必造地结实些。” “是!” 眼下,就差那最后一块拼图了…… 赤着脚站在冰冷的地面上,可赵弘润的心却一片火热。(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章:伏兵 十一月初,浚水营的魏兵们合力击退了楚国大军的强攻,成功保住了鄢水大营,并迫使陆战失利的楚军不得不想办法从水路寻找破敌的办法。 两日后,楚军大将子车鱼亲率士卒三万、战船七八十艘,沿着蔡河逆流而上,出奇兵欲偷袭魏国的都城大梁。 记得两日前子车鱼向暘城君熊拓提出这条计策时,他心中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然而暘城君熊拓宽慰他的话,却使他心头的顾虑稍稍消退了几分。 从常理来看,暘城君熊拓所说的的确没错,毕竟眼下已将至年尾,蔡河的水远不如春、夏、秋季节多,想要筑坝蓄水破坏他子车鱼麾下的战船队伍,这并不容易。 可暘城君熊拓或许万万没有想到,魏国早在两个多月前,在肃王赵弘润才刚刚抵达鄢陵时,这位年轻的肃王殿下便以一枚御赐的金令为代价,命令百里跋率领浚水营在蔡河与洧水的交汇处筑造了水坝,并留了一支五百人的兵力,在此驻守。 而这支小股驻扎兵力的武官是一位军侯,正是当初在赵弘润于浚水营内激将时,率先站出来反对后者的那位军侯,段央。 不得不说,段央尽管起初对赵弘润有着很强的敌意,但那只是因为赵弘润为了激励他们浚水营魏兵,“侮辱”了他们浚水营的军旗罢了,待等这件事说开之后,段央对赵弘润也就没了成见。 身为众多被赵弘润激将的浚水营魏兵之一,段央当初听了那番慷慨激昂的战辞后,那可也是激动地热血沸腾,一心只想着上战场,杀敌立功、保家卫国。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很倒霉地被抓了壮丁,成为了留守在水坝附近的驻守人员。 “也不晓得鄢陵的战事打地如何了……” 与麾下五百名魏兵一样,军侯段央咬着一根枯草,双手枕着脑袋躺在地上,百无聊赖地想这想那。 不光是他。驻守在此地的五百名魏兵都十分羡慕那些此时已踏上了战场的同泽们,不想他们,这两个多月来无所事事地等候在水坝旁,都快闲出病来了。 “老段。你说,是不是因为你那时得罪了那位肃王殿下,因此那位肃王殿下故意叫咱将军将这个活丢给你啊?” 一名坐在段央附近的士卒,笑着跟他打趣道。 “天晓得。”段央撇撇嘴说道。 话音刚落,这附近的其余魏兵们亦对此议论纷纷起来。 倒不是段央或者其余的魏兵们对赵弘润有什么偏见。实在是因为他们太闲了,闲得无事可干。 这不,没聊几句,这帮人的话题就从肃王故意使坏,转到了哪个营的谁谁谁前一阵刚娶了一房媳妇,一帮闲地蛋疼的魏兵针对那位军中同伴的媳妇是否漂亮等问题展开议论,愣将那女人说成是其丑无比,尽管他们谁也没有见过那女人。 聊着聊着,话题就逐渐变得有些不堪了,也难怪。毕竟对于这些常年呆在军营里的士卒们而言,所聊的话题本质无非就是三样,暴力、女人、荤段子,在所有封闭式的军营内皆是如此。 正因为如此,战争期间,各国的士卒都有会发生虐杀他国百姓、奸辱他国女子这种令人不耻的事,别以为魏国就没有发生过,只不过魏国的军纪严明,因此这种事发生的次数稍少罢了,不必楚国。是纵容士卒们杀烧抢掠、发泄兽欲的。 “对了,老段,你认得刘贺么?” “刘贺?”段央愣了愣,好奇问道:“是射准营的第三曲侯刘贺么?” “有交情么?” 段央抓了抓头发。哭笑不得说道:“咱是前步兵营的,他是射准营的,虽说同属浚水军吧,但要说交情……什么事吧?” “据说刘贺家里有三个妹妹,都已到嫁人年纪了,前一阵子刘贺正在安排这事呢……这件事。射准营的人都晓得。” “怎么,你小子有这心思?”段央好笑地望着说这话的魏兵。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一般浚水军士卒家中的姐妹,都会优先考虑同属浚水军的魏兵,这是浚水军内不成文的规定。 对此,百里跋非常支持,毕竟这样可以增强军中士卒的凝聚力,而魏兵们对此也很支持,一来他们也希望将家中的姐妹介绍给军中本来就关系很好的同泽,进一步拉近两人的关系,上了战场,这就是一份保障,哪怕其中一人不幸战死,另外一人也会肩负两个家庭。 不过一般这样的事,都只是局限在各自的部营,比如射准营的第三曲侯刘贺会将他家中的妹妹介绍给他射准营的魏兵,至于其他四个部营,那就不好意思了,毕竟虽说同属于浚水军,但每个魏兵对各自部营的热衷,与其他四个部营相比多少还是存在着亲疏的。 因此,段央耸耸肩泼冷水道:“死了这条心吧,射准营有五千人呢,除非那刘贺有五千零一个妹妹,否则轮不到你。” 话音刚落,附近又有魏兵起哄道:“就算那位刘曲侯有五千零一个妹妹,也轮不到你啊,小章,咱们这里哪个不比你壮实?”说着,那魏兵作怪地捏了捏拳头。 “哈哈哈。” 周围的魏兵们哄堂大笑。 段央亦笑着摇了摇头,旋即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记得在这两个多月来,段央曾多次思索他们浚水军在此地筑坝的目的,想来想去,他也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那位肃王殿下防备着楚军有可能坐船从蔡河逆流而上,偷袭大梁。 而对此这个结论,他是怎么也想不通。 毕竟据他所知,暘城君熊拓的十六万大军在颍水郡内打地有声有色,攻略他大魏许多城池,按理来说,不至于会孤军深入,奇袭大梁。 要知道大梁可是他们大魏的都城,楚人就算再狂妄,也不会认为单凭战船就能攻克这座城。 当真会有楚军坐战船偷袭大梁呢? 段央一遍又一遍地询问着自己。 他倒是希望如此,毕竟只有这样,他以及他麾下五百魏兵留守在此地,才显得有意义,否则,他们这两个多月就是白忙乎,白白错失了上战场杀敌立功的机会。 遗憾的是,当他每一次满怀期待地等着楚国的战船来到世,结果却总是让他失望。 他每一日的等待,最终只不过是等到夕阳西下,然后他们五百人忙着自己弄东西吃,仅此而已。 因此渐渐地,段央也就不抱持多少期待了,毕竟最近几日,蔡河河内的水已开始漂浮薄冰,这意味着这条河再过几日便将冻结,到那时,楚军的战船就更加不可能会来了。 而同时,蔡河的结冻也意味着他们五百人在这两个多月来的苦苦等待变成了白费。 可今日,似乎情况有些特殊。 这不,明明还未到太阳落山,可段央却隐约听到了来自下游方向的马蹄声。 数量不多,仅仅二三十骑而已。 很显然,那是他派出去监视下游地带的斥候。 虽然他们五百人都是步兵,但是当初浚水军在出发前往鄢陵时,曾留给段央五十匹战马,让他监视着这蔡河附近。 …… 段央摇头望了一眼尚悬在高空的太阳,站起身来,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了起来。 因为他知道,若是没有什么紧急情况,他派出去的斥候是绝不会在太阳下山前就返回驻地的。 难道…… 浑身一激灵,段央感觉自己逐渐心跳加快。 而此时,那二十几骑斥候已迅速来到了他身前,其中一名斥候急匆匆地喊道:“军侯,来了,来了。” “什、什么来了?”段央强忍着激动,仔细问道。 “楚国的战船,是楚国的战船!”另外一名斥候亦是欣喜地喊道。 段央闻言欣喜地舔了舔嘴唇,为了谨慎起见,他又一次问道:“你们瞧仔细了么?真是楚国的战船?” “不会有错。……整整七八十艘战船呢,我大魏可没那样的战船!再说,每艘战船上都悬挂着楚国的军旗……” “你怎么知道晓得那是楚国的军旗?” “旗帜上偌大的楚暘城君字样,瞎子都瞧得见。” “太好了!”段央闻言兴奋搓了搓手,回顾这附近的魏兵们,咧嘴笑道:“弟兄们,咱们终于有活了……都给老子起来!” “喔喔。”附近的魏兵们一个个摩拳擦掌地站了起来,闲置了两个多月的苦闷,终于在今日得以宣泄。 “将锥木放下河。” 随着段央一声令下,附近魏兵们砍断了旁边绑着那一根根圆木的绳索,只听呼啦一阵巨响,这附近三座堆得跟小山似的圆木由于惯性全部掉入蔡河中。 只见那一根根圆木,枝干全部被削掉,根部位置削尖,在掉入蔡河中后,因为根部重而前端轻,自然而然地在河水中将尖锐的根部对准了下游方向,顺流而下。 “毁坝放水!” 段央大声喊道。 其实他麾下的魏兵们早已准备就绪,久等段央下达命令。 只见他们纷纷砍断了用以连接水坝内各木件的绳索,顿时间,只听轰然一声巨响,白花花的河水霎时间冲破了水坝,仿佛是一条银龙,咆哮着,携带着那数百根锥木,朝着下游汹涌而去。 “弟兄们,是咱们立功的时候了!” “喔喔!” 在段央的率领下,五百名魏兵沿着蔡河向下游方向奔跑而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章:伏兵(二) 天色,晴日当空。 楚军大将子车鱼站在船头,目视着前方的水路。 平心而论,说实话他并不倾向于用奇袭大梁这种兵家险招,但是他没办法,毕竟那位魏国的肃王姬润率领着浚水军的魏兵,可以说是彻底阻断了他们楚军继续北上攻占魏国领土的去路。 若是不能借助水路的便利解除这场战争的僵持局面,他所效忠的主公暘城君熊拓便难以再挥军向北。 其实在子车鱼看来,此番他们的收获已经着实不小,几乎一口气倾吞了整个颍水郡的两三成地域,再加上本来就属于暘城君熊拓的四成左右地盘,因此不夸张地说,整个颍水郡,暘城君熊拓已占据了足足七成,甚至还要多。 因此,子车鱼其实是偏向于稳扎稳打的,他想建议暘城君熊拓先稳固所占领的城池以及附近的地域。毕竟在看来,依照楚国与魏国的国力强弱对比,只要稳扎稳打,魏国势必不是他们大楚的对手。 别看如今那个魏国的肃王姬润带兵死守住了鄢水一带,但那只是因为眼下已时至岁末,天寒地冻,非但粮草运输不便,而且还很难就地获得食物。 等来年开春再战试试? 到时候,待等冰雪消融,大军绕过那支魏军的鄢水大营,全军直接向魏国的腹地推进,即便那座鄢水大营固若金汤,那又如何? 只要他们楚军绕过这座鄢水大营,这魏营内的魏兵还敢龟缩在营地内么? 若是这帮魏兵到时候还准备做缩头乌龟,那么他们楚兵将会毫不客气地向北推进。 只要他们的攻势一如既往的凶猛,就根本不用担心魏兵们断他们的粮草,毕竟一般断敌军粮道的战术都运用在两军僵持不下的情况下,若是他们楚兵们每每攻克魏国的城池,就地收刮粮食、以战养战,便丝毫不用在意魏兵们断其粮道。 除非到时候楚兵攻不下魏国的城池,那就比较棘手。 不过这种可能性实在微乎其微,毕竟魏人的军队远远少于他们楚军。在人海战术下,除非天时地利均在对方那边,否则很少会遇到无法攻克的城池关隘。 因此,待等来年开春。当他们楚军绕过鄢水大营的魏兵攻入魏国腹地时,那座魏营内的魏兵们就只有出营阻截,到时候,那座固若金汤的魏营便形同虚设。 到时候,楚军凭借着兵力上的绝对优势。岂会对付不了那两万浚水军、一万鄢陵兵这合计区区三万魏兵? 但遗憾的是,暘城君熊拓并没有接受这条建议,因为他正跟固陵君熊吾较劲,为争夺楚王的位置,而迫切希望能在这场战事中为楚国打下更多的领土,以此获得楚王的青睐与楚国贵族的支持。 在这种情况下,子车鱼才不得已提出了奇袭大梁的建议。 但愿此行顺利…… 子车鱼暗暗在心中祈祷着。 这时,身背后传来一名亲卫的问候:“将军,自清晨起您便一直站在这里,还未用饭。不如先到船舱内吃些东西吧?” 子车鱼正要说我还不饿,却忽然感觉肚腹内果真是传来阵阵饥饿感,于是点点头,转生走向船舱。 待等他走到舱口,正要从那内侧阶梯走下战船,忽然间,船首的位置传来“砰”的巨响,令整艘战场都为之摇晃了起来。 “怎么回事?”子车鱼又惊又疑,扶着舱口的木板墙,急切地询问附近的楚兵。 只见船上的楚兵们纷纷在四周朝着船身观瞧。忽然,站在船首位置的楚兵惊声叫道:“将军,船首的撞板被撞裂了……” “什么?”子车鱼闻言大感吃惊,要知道船首的撞板本来就是为了防备撞击而特意加固的。按理来说,不至于会发生撞板被撞裂的事。 子车鱼疾步走了过去,半个身子探出船首外头,居高临下打量着船首。 果不其然,他发现船首的撞板被撞裂了好几块,不过好在船身并未受损。 “呼……” 子车鱼暗自松了口气。 虽然他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东西撞裂了船首前的撞板。但是既然那东西连撞板都可以撞裂,那么若是没有那层撞板,显然也能直接撞裂船身,使得船舱漏水。 甚至于,若是损毁处过于严重,便只能放弃这艘战场,紧急叫全船的楚兵登陆其他战船。 这就是撞板存在的价值,它拯救了整艘战船。 就在子车鱼暗自庆幸时,忽然他身旁的楚兵大叫道:“小心,小心前方流木!” 流木? 子车鱼下意识地抬起头,惊愕地望见前方的水中有几根木头一沉一浮,顺流而下。 他眯着眼睛仔细观瞧了一阵,这才骇然地发现,那几根流木绝对是人为造成的,毕竟那几根流木的前段被人刻意用刀削尖。 “砰!” 一声巨响,其中一根流木狠狠撞在子车鱼左侧的那艘战船船首。 子车鱼清楚地瞧见,左侧那艘战船的撞板被撞飞了大半,旋即,那艘战船上便传来了一些楚兵惊慌的叫喊:“船……船舱漏水,快来人,船舱漏水。” …… 子车鱼皱眉望着这一幕,心中的不祥预感越来越浓。 而就在这时,前方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惊地他面色顿变。 又是怎么回事?! 他有些紧张地四下观望,可让他感觉有些纳闷的是,这四周并没有什么异常的事发生。 就在他不知究竟怎么回事时,忽然前方的蔡河水势大涨,那只有在水汛时节才能瞧见的泄洪现象呈现在了他眼前。 只见在前方的蔡河中,一股波涛汹涌的水势席卷而来,而更让子车鱼感到惊恐的是,他汹涌湍急的洪水中,竟然还夹带着密密麻麻几乎浮满了整个河面的流木。 魏……是魏人所为?! 子车鱼的后背脊椎骨猛然窜起一阵凉意,他当然清楚这种水势,外加汹涌的河水中所漂浮的流木,对于他的战船队伍究竟何等的灾难。 “注……注意躲避前方流木!……快。快通知后面的船队。” 在大声下令的时候,子车鱼不由地有些苦涩。 注意躲避前方流木? 怎么躲避? 整个河面皆是那堪称凶器般的流木,这让他们如何避让? “砰!” “砰砰砰!” 一阵巨响。 只见那些被汹涌的河水助涨了撞击力的流木,竟然像是利箭般狠狠撞碎了楚国船队的船首撞板。笔直插入船舱内。 “不好!船舱漏水!” “船舱漏水了……” 附近战船的楚兵们尽皆恐惧地大叫起来。 “船……船打横了,舵手……舵手?” 一艘战船,被汹涌的水势冲击地直接打横转了过来。 而更要命的是,这个战船不受控制地被河水直接冲向下游。 对此,航行在这艘战船身后的几艘楚国战船上的楚兵们大为惊骇。因为他们发现,前面那艘战船正在河水的冲击下向他们横向撞过来。 “不!” “不要!” 众多的楚兵们嘶声力竭地大喊,可惜他们的喊声根本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 只见那艘打横的战船狠狠撞在后面三艘战船上,整艘船被撞地支离破碎,无数楚兵惨叫着掉落水中。 而要命的是,由于受到这股撞击的冲击力,那三艘战船的舵手再也无法掌握船的航行方向,侧向打转,朝着旁边的战船撞了过去。 “轰” 两艘楚国战船在众多楚兵惊慌失措的喊声狠狠撞在一起,船身侧旁的扶栏顿时被撞飞。紧接着,两艘战船的一右一左船侧,亦在这次的撞击中被撞碎,大量的河水涌入了船舱。 …… 子车鱼站在船尾,惊恐而又震惊地望着这一幕,望着呈现在他眼前的惨剧。 那汹涌的河水,竟是将他们这支船队顺流冲往下游,数十艘战船在这期间因为无法控制方向而与友军的战船撞在一起,船毁人亡。 魏人……何时筑造的水坝?何时开始蓄的水? 子车鱼恨地直咬牙。 无论真相究竟如何,但有一件事可以肯定。那就是,他驱战船奇袭魏国都城大梁的计划,已彻底宣告失败。 如今的他,与其去懊悔。还不如想想究竟如何在这场浩劫中存活下来,尽量保存更多的楚兵性命。 “将军,船舱漏水漏地非常厉害,无法修补……” 一名楚兵急匆匆地前来报道。 子车鱼长长吐了口气,用警惕地眼神望了一眼蔡河的西侧。 在他想来,既然魏人们早早在此设下陷阱。那么便绝不可能仅仅只是一场水攻,必定还埋伏着一支魏兵。 想到这里,他咬牙下令道:“打旗语,示意后面的战船……但凡船舱漏水的战船,强行于蔡河东岸停泊,打死方向,直接驱船冲上岸去,船毁亦无妨。” 在子车鱼的命令下,那些船舱漏水的战船上,舵手们强行打死了方向,借助的河水的冲击力,欲强行冲上岸,而唯有寥寥无几船身并未受创的战船,仍旧随波逐流,顺着水势方向被冲往下游。 “砰” “砰砰” 数十艘战船强行在蔡河的东岸停靠,这些战船上的楚兵们,纷纷跳下河岸。 他们根本没有注意到,在蔡河东岸距离他们两里外的位置,有一位身穿甲胄、将军打扮的骑兵,正策马立于一处土坡,在他身后,跟着十余骑亲卫。 “哼!” 只见那位将军面无表情地看着蔡河上的这一幕,左手攥着马缰,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地抛着手中的一枚金令。 “扬旗!”这位将军冷冷下令道。 话音刚落,身后的亲卫们下马,合力将一杆大旗竖立于高坡之上,只见那面大旗上,清晰可见两个大字。 砀山 “呜呜呜呜” 一阵战号吹响,只见在蔡河东岸不远处的一片林中,大批的魏兵呐喊着涌了出来,其中更有一队骑兵。 而此时,那位将军把手中的金令收入怀中,面无表情地从亲卫手中接过大戟,双腿一夹马腹便冲了出去。 “杀!一个不留!” 砀山营大将军司马安,出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章:重如山、稳如岳 此行果然功败垂成…… 当楚将子车鱼从那船舱漏水的战船上跳下来时,他心中不由得有些苦涩。 因为早他在向暘城君熊拓提出这条计策时,他心里就有种不好的预感。如今,那不详的预感果然应验,原来魏人真的早就在蔡河埋伏了杀机,就是不知魏人究竟在什么时候预先做下的准备。 望了眼四周那些面色惶惶的麾下楚兵们,子车鱼暗自叹了口气。 三万楚兵、数十艘战船,被那蔡河的洪水一冲,竟几近折损了六七成的战船。 好在士卒的伤亡相对并不严重,粗略估计大概只有不到一成的士卒是直接丧命于蔡河。 眼下,就唯有暂时先撤退了。 思忖了一番,子车鱼沉着地下令道:“全军听令:搬下战船上的粮食,随后……设法修补一下战船吧。” 众楚兵们耷拉着脑袋,从那些搁浅在蔡河东岸上的三十余艘战船上,搬下战船内那一袋袋的粮食。 而同时,另外一部分楚兵则在战船内部开始修修补补。 毕竟这些战船中,有好一些只是船舱内部大量漏水,在河面中央那自然是极其凶险,可如今既然战场已在河岸搁浅,已经没了沉没的危险,因此,众楚兵们花力气修补一番,还是可以继续航行的。 但是即便如此,子车鱼也没心思再继续偷袭魏国的都城大梁了,甚至于,他还派了好些人手紧盯着河对岸,毕竟蔡河的西岸那是魏国的腹地,按理说来,倘若魏人仍埋伏有后续的伏兵,那么理当在蔡河的西岸,这也是子车鱼为何命令全军强行在蔡河东岸停泊的原因。 虽然在这个地段,无论蔡河东岸还是西岸那都属于是魏国的疆域,但相比较而言。子车鱼还是觉得东岸稍稍安全些。 遗憾的是,他猜错了! “魏……魏军来袭!” 大概一炷香工夫,当位置靠北些的楚兵们惊恐地喊出预警的话时,子车鱼才稍稍放下的心神立马就绷紧了。 什么?竟然是在蔡河的东岸预先埋伏伏兵?为什么?难道那个设下水攻之计的人算到我会选择东岸强行靠岸? 子车鱼心中大骇。 他回顾附近的楚兵。见麾下楚兵人数至少有万人,他心中这才稍稍安心下来。 “不必惊慌,我军眼下兵数不少,不必畏惧来犯的魏兵!……全军结阵迎敌!” 不得不说,子车鱼不愧是暘城君熊拓麾下的楚军大将。在军中威信极高,因此在他的一番喊下,附近那些惊慌失措的楚兵们仿佛是找到了主心骨般,团团围绕着子车鱼,在蔡河东岸结阵。 而与此同时,从上游方向而来的那些魏兵们,也越来越靠近了。 让子车鱼有些震惊的是,这支魏兵竟然还有一队骑兵,而且人数最少也得有两千人。 两千余骑魏国骑兵…… 子车鱼心下喃喃自语,要知道在魏国。地方卫戎军队的骑兵根本不会超过百人,而远处那支魏兵既然有多达两千余的骑兵,那就意味着,来犯的魏兵绝不是什么魏国境内的地方部队,而是那纵观整个魏国也仅有六支的常驻精锐军队。 在猜测间,子车鱼忽然瞥见了远方一些魏兵所背负的旌旗,那刺眼的砀山二字,让他不由地心中苦笑起来。 竟然是砀山营的魏军……他们不是在协助旧宋降将南宫的睢阳军么?怎么会出现在数百里之外的蔡河附近?难道魏国从一开始就打算放弃宋地? 一时间,各种各样胡乱的猜测充斥着子车鱼的脑袋,让他难以理解自己所瞧见的这一幕:明明应该出现在宋地战场的魏国砀山军。竟然出现在了颍水战场。 “口于” 一声轻斥,一位身穿铠甲的魏将身先士卒,在距离楚兵方阵大概一箭之地的位置停了下来。 此将,便正是砀山营的大将军司马安。 这支楚军…… 勒住了胯下战场的冲刺。砀山军大将军司马安面无表情地观瞧着在河岸旁结阵迎敌的那支楚军,心中着实有些吃惊与意外。 在他看来,远处的那支楚兵刚刚在蔡河上险些遭遇灭顶之灾,按理来说,此时应该是慌乱地几近崩溃才对。 在他原本的设想中,待他率领大军杀至时。这些楚兵应该是亡命朝南逃离,如此一来,他司马安便可率领砀山军的骑兵随后掩杀,毫不费力地将这支楚军全歼。 可没想到,这支楚军非但不逃离,反而在河岸旁原地结阵,摆好了迎击的架势,让司马安的设想彻底成空。 哼!似乎逮到一条大鱼…… 司马安面无表情地冷哼了一声。 很显然,只有可能对面的楚军有着一位统率力不俗的楚将,才能在此等情形下让楚兵们听从其的调遣,在原地结阵迎敌,而不是愚蠢地尽皆向南逃离。 不过司马安对此并不在意,反正在他看来,即便那些楚兵们很聪明地选择了原地结阵迎敌,也无非只是延长了这群人苟且偷生的时间罢了。 没有任何一支军队,可以在他砀山军的军势下幸免! “结阵!” 随着司马安一振臂时的那声喝令。 那些明明混乱无章冲至此地的魏兵们,竟然在短短几日呼吸间便停住了冲锋的势头,整整齐齐地摆列好阵型。 这一幕,楚将子车鱼看在眼里,不由得皱了皱:这是何等精锐的士卒! 想想也是,只有那些平日里经过艰苦训练的士卒,才能在那种混乱无章的情况下迅速排列好阵型。 “踏踏踏” 只见那砀山营的前军步兵,左手举着一面盾,右手握着一杆短枪,整齐有序地朝着那支楚兵迈进。 对于这些个魏国的步兵,子车鱼并不是很在意,毕竟他比较担心这支魏兵中有数量不少的弓弩手,而让他欣喜若狂的是,砀山军的这支魏兵,似乎并没有多少弓弩手。 这让他心中大定。 毕竟在他看来,只要对面的魏兵中若是缺少足够的弓弩手,便根本不足以击败他们。 因此,他立马下令全军紧缩防线,等待着魏国步兵的冲锋。 而注意到楚兵们迅速紧缩了防线,那位砀山军的大将军司马安却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而与此同时,那些逐步向楚兵们迈进的魏兵们,忽然在距离那些楚兵十几丈远的位置停了下来,紧接着,那数千魏兵竟然不约而同地做出了投抢的准备。 整整数千人,整齐地仿佛一人般做出投枪的动作,那场景简直堪称壮丽。 而这一幕,却让楚将子车鱼看得面如土色,从骨子里泛起阵阵凉意。 那些魏兵……他们不会是想…… 子车鱼满脸骇然地猜测着。 还没等他猜测完毕,只见那数千魏国步兵同时投射出手中的长枪,顿时间,数千支短枪凌空飞起,朝着楚军的方阵投去。 而与此同时,那些魏兵们展开了冲锋,他们一面举着盾牌,一面从腰间抽出了战刀,齐声呐喊着,朝着楚军冲了过去。 这…… 子车鱼简直懵了。 作为暘城君熊拓麾下的大将,子车鱼这些年来与汾陉塞的魏兵交锋不断,但却从未与这支砀山军交过手,根本无从得知砀山军的战术竟然是如此的“另类”。 这该如何是好? 眼瞅着即将飞入自己军中的那些投枪,再瞧瞧迎面那些正朝着己方军势冲来的众多魏兵,虽说子车鱼也算是一位征伐经验丰富的将领,此时亦有些方寸大乱。 然而,流逝的时间却不等人,还未等子车鱼想出什么对策,那数千杆短枪的袭击已经来到。 顿时间,无数楚兵被那些短枪刺中,身躯被洞穿,惨叫着、哀嚎着摔倒在地,楚军防线的整齐,被这波投枪搅地一塌糊涂。 而要命的是,就在楚兵的防线出现混乱的时候,砀山军的魏兵一股脑地杀了过来。 不得不说,砀山军的魏兵,单兵作战能力毫不逊色浚水军,只见那第一排的魏兵们用盾牌构筑起一道防线,齐声呐喊着,一齐朝着前方推攘,许多力气不足的楚兵,被推攘地连连后退。 而就在这时,那些魏兵们突然撤掉了盾牌,用右手上的战刀朝着他们整齐地挥刀。 “啊” 又是一阵惨嚎,数百名楚兵被砍倒在地。 在他们身后的楚兵们瞧见这一幕,怒睁着眼睛,提着长枪刺来,遗憾的是,那些魏兵们在迅速砍完了一刀后,便立马将盾牌又举在了身前,挡住了那些楚兵的攻势。 用盾牌挡,继而用力推攘,待等推开前面的楚兵后,再迅速地挥刀。 这支魏兵,只是机械般地重复着这个过程,却对这支楚兵造成了极大的伤亡。 这些魏兵,甚至眼都不看那些被他们砍倒在地却还未咽气的楚兵,自有他们身后的魏兵从容不迫地补刀。 从容不迫,是的,整支砀山军的魏兵,俨然仿佛就是一座山岳,沉稳至极、从容不迫,一刀一刀,一下一下地收割着楚兵的性命。 而让子车鱼感到难以置信的是,尽管开局是对方用了怪招占尽了上风,让他麾下楚兵伤亡惨重,可后来的正面交兵,他麾下的楚兵竟然几乎要付出十余人甚至数十人的代价,才能很艰难地才能杀死一名魏兵。 这支魏兵……比那浚水军魏兵更强悍! 子车鱼咬着牙暗自评价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章:重如山、稳如岳(二) “举盾!” “喝” “推!” “喝” “挥刀!” “喝” 砀山营的前锋魏兵们,在指挥将领的指挥下,整齐而从容不迫地向前推进。 这些魏兵的步伐相当稳健,力气也大得惊人,子车鱼不止一次地看到,他麾下的楚兵们,拼力气根本就不是对方的对手。 而每次一旦被这些魏兵们用盾牌挡开了武器,那么随之而来的,便是那些魏兵们冰凉的刀刃。 这群怪物……难道他们就不知疲倦么? 子车鱼惊骇地想道。 他从未如此畏惧一支军队,哪怕前一阵子面对浚水军的魏兵时亦是如此。 在他看来,当时浚水军的魏兵之所以能够击退他们六万楚军,无非就是仗持着那座固若金汤的魏营。 而如今,在见识到了这支砀山军魏兵那恐怖的杀戮能力后,他这才意识到,魏兵的素质,那绝对要远超他们楚兵。 他暗自嘀咕,嘀咕那些魏兵们手中的盾牌为何如此坚固。 然而在仔细想过他这才醒悟到,魏国尽管整体国力不如他们楚国,但是魏国却在军备上投入了大量的钱财,不像他们楚国的那些王公贵族,宁可将金银财宝堆满好几个密室,宁可用那些钱财来享受奢华,也不愿意资助楚国的军备。 在长长叹了口气后,子车鱼不再奢望他麾下的楚兵们能够击碎那些魏兵们手中的盾牌,他只求那些写作砀山营魏军却叫做怪物的家伙们,快些消耗完体力。 他不相信如此高强度的杀戮,那些魏兵们能够长久地维持。 然而,前线那名魏将所下令的命令,却让子车鱼近乎有些绝望。 “前队后撤,后队前进!” 很罕见的一回,冲杀在最前线的那一排魏兵在逼退了前方的楚兵后,并没有回刀。而是迅速地后退,而与此同时,第二队的魏兵则非常迅速地代替了他们的位置,并举盾挡住了楚军的反击。 这支魏兵。就连更换列队都是这般无懈可击! “继续杀!” 随着前线的指挥魏将一声令下,这支魏兵又一次开始向前推进。 子车鱼从未想过,天底下有一支步兵,仅仅只是单纯的步兵,就能将他们楚军逼到这种地步。 要知道。那可是纯粹的步兵啊! 根本就没有弓弩手的协助攻击,只是步兵! 差的太远了……这支魏国步兵,比那浚水军还要强!强得多! 子车鱼死死捏着拳头,就连指甲已深陷肉中亦不自觉。 他原以为只要他麾下的楚兵们团结一致,便能击退这支来犯的魏兵,然而事实证明,他猜错了,大错特错。 别看这支魏国步兵人数仅仅只有三四千人,可那绝不是他麾下人数仅有万余人的楚军可以击败的,他麾下的楚兵。甚至连阻挡对方向前推进都办不到。 要知道,不远处还有对方一支两千余人的骑兵在旁虎视眈眈啊! 那支两千人的骑兵,从头至尾就没有参与攻击,只是在旁袖手耳旁,冷眼旁观他们砀山营三四千步兵兄弟,将他子车鱼麾下万余步兵打地溃不成军。 守不住了…… 子车鱼恨恨地咬着牙,因为他看到,在被对方屠杀了近半的士卒后,他麾下那些幸存的士卒们难免开始后退。 起初只是一两人,随后便是十几数十人。待等有数百名楚兵都开始不自觉地后退时,子车鱼便意识到,他们完了。 万余的步兵,在正面战场被魏国一支仅仅三四千人的步兵杀地毫无还手之力。 这些家伙。为什么不去宋地战场阻击固陵君熊吾,却偏偏要来到这颍水战场? 子车鱼怨天尤人般地恨想道。 良久,他长长吐了口气,转头望了一眼远处那两千余在旁虎视眈眈的砀山营骑兵。 他很清楚,这队骑兵之所以至今为止都没有任何动作,那只不过因为这场战斗根本不需要他们介入罢了。但是,一旦他麾下的楚兵开始向南逃离,那么,这支两千余砀山营骑兵便立马会化作恐怖的猛兽,视那些逃离的楚兵为猎物,开始尽情的猎杀。 守,也是死;逃,也是死! 他们的命运,已经注定。 可能想到这一点的,并不只有子车鱼,这不,楚军中开始有人跪地投降。 然而让所有楚兵都难以置信的是,明明那些楚兵已经放下武器,跪地投降,可对面的那支魏兵,仍旧不放过他们,毫不留情地砍下了他们的头颅。 “咕嘟……” 一颗楚兵的首级,滚落在一名亦跪在地上大喊愿降的楚兵的脚下。 “我……我们投降!” 那名楚兵以为对方没有听到,大声喊道。 然而,对面那名魏兵却似乎充耳不闻,在那名楚兵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一刀将他砍死在地。 只是在砍完后,那名魏兵才面无表情地嘀咕了一句:“我砀山营,不留俘虏!” 这并非只是个例,只见在偌大的战场上,无论投降亦或不投降的楚兵,砀山营的魏兵们都是一视同仁:杀! 在足足牺牲了数百人后,那些满脑子都开始想着投降的楚兵们,这才逐渐了解一个糟糕的现实:对方,不纳战俘! 楚兵们又怒又惧,恨得几乎想与对方同归于尽,只不过,这支砀山军的魏兵,实在是沉稳,他们机械般地重复地杀戮的过程,从头至尾竟没有出错的地方,严密地根本不像是活人。 终于,楚兵们的心崩溃了,开始大批量地向南逃离。 “愚蠢!”见到这一幕,子车鱼气地大骂出声。 可在骂的时候,他也明白,面对这支可怕的魏兵,哪怕是同归于尽,那或许都是奢望。 果不其然,当发现楚兵们向南逃离的时候。那支两千余数量的骑兵终于有了行动。 “啊哈!” “驾!驾!” 两千余骑兵,似乎是以杀人为乐,争先恐后地去猎杀那些楚兵,而没有一名骑兵下马割下首级作为战功。仿佛他们只是为了杀人而杀人,根本不在意什么战功。 望着那些骑兵猎杀楚兵的情景,子车鱼不由得想起了当初他们猎杀那些魏国百姓的时候。 区别在于,当初他们楚兵所猎杀的,是那些手无寸铁的魏国百姓。而如今那砀山军骑兵所猎杀的,却是一群在正面战场被他们砀山军步兵所击溃的楚兵。 一报还一报! “将、将军……” 身旁的亲卫,皆一脸惊恐地望向子车鱼。 而对此,子车鱼便唯有苦笑而已。 事已至此,即便是他,也无法力挽狂澜了,毕竟他麾下万余楚兵,已被那些魏兵杀死了一半不说,剩下的一半,也已没了斗志。只想着逃命。 在这种情况下,他子车鱼还有什么法子力挽狂澜? “战到最后一刻吧!” 从腰间拔出了利剑,子车鱼准备用自己的行动来彰显他身为楚军大将的尊严。 见此,他身旁的亲卫们也纷纷拔出了利剑。 但遗憾的是,他们的决然并没有感染众楚兵的斗志,那众多的楚兵,依然在那些魏兵的逼迫下不得不向后退,一直退到了蔡河河边。 再退下去,便只有便蔡河河水冲到下游的下场,虽然眼下河里的水势已不再湍急。但是要知道,眼下正值十一月初,若是有楚兵被逼下水,即便当时未死。待等他们从水中爬上岸时,寒冷的天气却足以将他们冻毙。 然而,即便清楚明白这一点,依然还是有许多楚兵不顾一切地跳下蔡河逃命,仿佛在他们眼中,对面的那支魏兵要远比冰寒刺骨的河水以及深冬的寒风更加恐怖。 而那些砀山军的魏兵们。也乐得如此。 于是乎,魏兵们徐徐推进,而楚兵们纷纷后退,几乎每一个呼吸,都有楚兵主动或被动地被逼下河,在河水中翻腾着,被水势缓缓冲向下游。 唯有子车鱼与他的亲卫们,勇敢地朝着魏兵们展开最后一次反攻。 “杀” 十几个人,勇敢地冲到了最前线。 可是仅仅只是一回合,那十几个人,便只剩下了子车鱼独自一人。 其余十几名亲卫,他们在那些魏兵面前也并没有比一般楚兵出色,被魏兵用盾牌挡掉武器,便宣告了他们的死亡。 唯独子车鱼这位楚军的大将,硬生生挡住了那名魏兵的奋力推攘,自己丝毫未动,反而推得对方一个踉跄。 然而,砀山营的步兵们对付这种逞勇的敌军将领似乎很有经验,见力气比不过对方,那些魏兵们便不再费力推攘,转而由十几名魏兵用盾牌死死地限制了子车鱼的活动空间,压制地他连转身、连挥剑的空间也没有,而同时,后排的魏兵们迅速穿插上来,用手中的战刀,朝着盾牌与盾牌间的空隙,狠狠刺了过去。 “噗” 数把战刀横贯身躯,相信怒睁着眼睛的子车鱼至死也想象不到,他竟然连一名魏兵都无法杀掉。 弱……太弱了! 从头到尾眼瞅着这支过万的楚兵被己方全歼,砀山军大将军司马安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忽然,他好似察觉到了什么,转头望了一眼蔡河对岸。 只见在蔡河对岸,浚水军的军侯段央,以及他麾下五百名浚水军魏兵,正目瞪口呆地望着同属于他们大魏的砀山军,以少打多,轻轻松松就将过万的楚兵全军歼灭。 哼!是百里手底下的小崽子…… 瞥了一眼蔡河对岸段央等人身上的甲胄样式,司马安轻哼了一声,一拂战袍,拨转了马头。 “收兵!回砀山!” “喝!” ps:“angping999”小朋友,你不爱看本书,不看就是咯,刷屏骂这本书,有必要么?这大过年的,素质忒低了。 对于像你这样的喷子,我也懒得骂你,禁言就是了,反正我禁言毫不手软。 另外,恭祝诸位读者们新年快乐,看在我过年前一天还在码字的份上,用订阅、月票、推荐压死我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章:远见 时间回到一日前 当陈适、王述、马彰三人将那支楚国战船队伍的消息告诉赵弘润时,浚水营大将军百里跋亦得知了有关于那支楚国战船队伍的消息,因此来到了帅帐面见赵弘润。 相比较陈适、王述、马彰三人,百里跋的表情显然要平静、从容地多,毕竟赵弘润曾命令他麾下的浚水军在蔡河、洧水交汇处筑造了水坝,因此,如今得知楚军似乎有沿着蔡河逆流而上奇袭他们大魏都城大梁的企图,百里跋也并不怎么担心。 他只是觉得吃惊,毕竟那可是赵弘润在还未离开大梁的时候,就命令他去办的事,换而言之,赵弘润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猜到楚军会这么做。 这才是百里跋此番前来帅帐的主要目的。 “殿下当时便猜到楚国会袭我大梁?” 在帐内坐定后,百里跋便忍不住询问道。 虽然说聪慧之人都有远见,可赵弘润的这个“远见”,未免也太过于远了,预知了楚军两三个月后的行动,这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而面对百里跋的询问,赵弘润笑着解释道:“不,百里将军误会了,并不是本王在当时预知了楚军未来两个多月后的动向,而是本王当时打算引导楚军这么做……” “……”帐内众人闻言皆露出了不解之色。 见此,赵弘润补充解释道:“在大梁的时候,本王只是初步思忖了如何应对楚军的计划,只是大致计划而已:第一步,重挫楚军的锐气。毕竟当时暘城君熊拓与平舆君熊琥的十六万大军,已占领了颍水郡数座城池,兵锋正盛。……似这样节节得胜的军队,士气虽高,但难免也会因此心生小觑我大魏军队的轻视之心,针对这一点,我军或有可能诱杀一部分楚军。” 帐内。陈适、王述、马彰三人闻言恍然大悟,因为在鄢水之战时,赵弘润的确是用诈败之计,诱使平舆君熊琥先是追击鄢陵兵。然后又是追击那些从鄢陵迁往安陵的百姓,使得那六万楚兵在长途奔袭中消耗了大量的体力,这才使得随后在中了浚水军的伏击后,浚水军的魏兵们几乎毫不费力地便击溃了这支多达六万人的楚先锋军,以极少的伤亡代价。换取了杀三万人、迫降三万人的璀璨战果。 “那么第二步呢?”百里跋见猎心喜,好奇问道。 赵弘润笑笑说道:“平舆君熊琥全军覆没,暘城君熊拓显然是坐不住了,聚拢大军来攻打我军。但是因为他们六万先锋军全军覆没,因此这回,暘城君熊拓必定会多加小心,不会给我们什么机会。因此,凭借我军三万五千兵力,想要全歼或重创暘城君熊拓麾下近十万的大军,这很难。……是故。第二步是再挫楚军的锐气,但只是阻击,使暘城君熊拓近十万大军不得寸进,而非是妄想着连这支楚军都全歼或重创。” “所以殿下在占领了这座楚营后,并没有急着趁军队新胜,士气正旺,挥军南下顺势收复失地,而是让孟隗大人增固了营寨的防御。” “挥军南下这件事,本王前一阵子就说过了,那时挥军南下。未见得能够击败暘城君熊拓近十万大军,毕竟平舆君熊琥的六万楚先锋军的溃败,对于暘城君熊拓麾下的军队来说,影响其实微乎其微。那时选择与熊拓正面交锋,以三万五千人对战近十万楚军,我军即便能得胜,恐怕伤亡也难以估量,不值得。……更何况,还未见得一定就能胜出。” “唔。”百里跋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因此。本王请工部左侍郎孟隗大人增固营防,为的就是将暘城君熊琥拖在此地,借怠战消磨熊拓军的锐气。……本王不打算出兵,但也不打算让熊拓继续向北,本王只是希望保持这种两军对垒的僵持局面。而另外一边,本王又请曹玠将军率骑兵去截断楚军的粮道,迫使楚军的粮草供应出现危机。释放那三万战俘亦是如此,只是为了增加楚军每日的粮草消耗,天底下无论是哪支军队,一旦粮草耗尽,斗志也几乎全无。”说到这里,赵弘润笑了笑,继续说道:“当然了,本王还是想在熊拓军身上得到一场胜利的,因为只有在败北的情况下保持两军僵持的局面,才更加能使楚军的士气随着日子的延后迅速殆尽士气。……这一点,暘城君熊拓也很配合,率领六万楚军来强行攻打我军营寨,给我军送上了一场胜利。” “那场胜利,说实话也很凶险啊。”百里跋回想起前几日的攻营战事,摇头感慨道。 听闻此言,赵弘润稍稍有些尴尬,苦笑着说道:“那是我失算了,我没料到暘城君熊拓比我想象的还要果断,见不得不收纳的三万战俘加剧了他军中粮草的消耗,便立马投入六万楚兵来强攻我军营寨,借楚军的伤亡达到减少每日粮草消耗的目的……当时孟隗大人的两座井阑车以及其余抛石车等战争重器尚未打造完成,如若不然,那场战事不会那样吃力。……好在那场艰难的战事总算是熬过来了,如今暘城君熊拓若想再强攻我军营寨,可就没有那么轻松了。” “呵。”百里跋轻笑了一声,猜测道:“殿下执意将暘城君熊拓的大军阻击在此,莫非就是为了引导他想别的法子,比如,驱战船沿着蔡河逆流而上,奇袭大梁?” “毕竟楚国多战船嘛。”赵弘润耸了耸肩,进一步解释他的作战计划:“总的来说,第二步就是让楚军,让熊拓在陆路上失利。包括本王请孟隗大人将整座军营打造地水泄不通、易守难攻,都是为了迫使熊拓放弃在陆路上推进。如此一来,留给熊拓的便只有两条路,要么等待来年开春再战,要么,就趁着如今蔡河还未冻结,驱战船袭大梁,逼迫我军主动后撤,回援大梁。……倘若我军当真被逼得只能撤军回援大梁,那么这座营寨即便再是固若金汤。也起不到丝毫作用了。” 此时,王述忍不住插嘴问道:“若熊拓选择来年再战呢?” “这也正是本王所不希望看到的。”赵弘润望了一眼王述,苦笑道:“若是熊拓选择来年再战,那他就没有必要再留在鄢水附近。十有八九会将近十万大军分散,守卫各个被他们楚军攻占的城池。……若真如此,我军就必须主动出击了,因为既然熊拓已决定来年再战,而我军却仍旧死守着这座营寨。那么待等来年开春,天气回暖,我军,甚至是我大魏,这场仗将会打得很艰难。……在这件事上,其实本王也在赌,赌暘城君熊拓并不是一个老成稳重,凡事计算利弊的人,毕竟若他真是每每计较得失,就不会因为父皇当年坑了他一回。便一直记恨到如今,以至于这十年来,他麾下的军队每年骚扰、攻打我大魏的汾陉塞,看得出,他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而一般这样的人,轻易是绝对不会承认失败的,只要这场战役仍有一线机会,他就会继续与我军作战,哪怕大雪封路。” “看来这回是殿下猜对了。”马彰配合地笑道:“无论是预知还是引导。殿下使浚水军的第兄弟两个月前在蔡河所建造的水坝,总算是派上用场了。……不过有一点末将很纳闷,明明蔡河蓄水长达两月之久,可为何楚军却未发现呢?按理来说。他们应该能从水位的高低瞧出些端倪才对。” “因为我浚水军不止建了一座水坝。”百里跋微笑着替马彰解开了疑团:“我军当时在蔡河、洧水交汇处建坝时,建造了两座水坝,一座用来积蓄蔡河的水势,一座用来阻隔洧水的水势流向下游的涡水,而使其改道流向蔡河下游。因此,楚军很难从蔡河下游的水位瞧出什么不对劲。” 马彰等人闻言顿时恍然大悟。 而这时。百里跋却将目光投向了赵弘润,神色莫名地说道:“不过最让某意外的,还是殿下将最后一枚金令用于命令砀山营的军队,命令那司马安……那家伙,可不好相与。” 赵弘润闻言微微一愣,仿佛从百里跋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端倪,疑惑问道:“砀山营的大将军司马安?百里将军与此人熟悉么?” 百里跋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摇摇头说道:“彼与某同为陛下曾经的宗卫,何谓熟悉不熟悉?某太了解那家伙了,待等这场战事结束,殿下最好备一份礼,礼重礼轻无所谓,只要心意送达。……他,即便遵照殿下的命令在蔡河设下伏兵,也仅仅只是看在那枚金令的份上,那家伙心眼小地很,普天之下只听从陛下的调遣,似殿下这般强令他出兵,那家伙就算不说,心里也恨得很。” “不至于吧?”赵弘润有些诧异,他还以为他父皇曾经的宗卫们都像百里跋这么好说话呢。 “殿下还是相信吧。”百里跋苦笑了两声,由衷地称赞道:“司马安的才能十倍胜某,殿下以为陛下为何命他执掌砀山营,监视着降将南宫的一举一动?因为以司马安的本事,要击败南宫的睢阳军易如反掌,别看我浚水军的兵力多达两万五千,而砀山营却仅仅两万人,真打起来,我浚水营未见得是对手……殿下是没看到那家伙如何训练手底下的士卒的,他手底下的魏兵,才称得上是真正的精锐之师!” 说到这里,百里跋顿了顿,语气莫名地继续道:“既然此番是司马安的砀山营出马,伏击那支战船队伍的楚兵自是不在话下,不过,殿下也不必等着那家伙派人将楚国的俘虏运至此地了,那家伙无论是与敌国征战还是征剿盗贼内患,向来是不留俘虏的。” “诶?” 赵弘润愣了愣,要知道他确实很需要楚军中将领级别的俘虏,越多越好,因为这关系着他之后的大行动,可如今听百里跋这么一说,似乎不用再指望那位砀山营的大将军司马安会派人送什么俘虏给他了? 果不其然,正如百里跋所说的,仅一日后的傍晚,砀山军的大将军司马安便派人送来了口信:任务完成! 至于俘虏,在司马安的口讯中,连提都没提。 后来赵弘润才知道,司马安仅率领一半砀山营的魏兵,在蔡河一带阻击楚将子车鱼麾下的万余楚军。 全歼了那支楚军,除被逼下蔡河的以外,其余楚兵,一个不留。 而随后,司马安便率领那一半的砀山营魏兵,返回砀山,准备支援宋地战场去了。 让赵弘润感觉不可思议的是,司马安命那名传口讯的魏兵明确指出了他的动向:他,要去宋郡了! 果然是怨念很深啊…… 听懂了那句话言外之意的赵弘润不由地苦笑起来。 他已经想好,待等一场战事结束,定要置备一份厚礼送到砀山营。 倒不是怕因为这桩事而得罪了司马安,只能说是赵弘润真的很好奇,那位备受百里跋推崇的砀山营大将军,是如何单凭三四千步兵,在几乎没有多少损伤的情况下,击溃了楚将子车鱼的万余楚兵,并将其全部歼灭。 那俨然是一位非常擅长打仗的大将军。(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六章:屈塍献计 赵弘润与阳城君熊拓,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得知了蔡河地段的战报。 当砀山军的大将军司马安命人将任务完成的口讯报之给赵弘润的同时,楚将子车鱼所率领的那支船队,那些侥幸并未严重受损的战船,战船上的楚兵亦返回了鄢水附近,将这次奇袭大梁的结果汇报于阳城君熊拓。 当听说阳城君熊拓听说奇袭失败,非但战船几近全部损毁,就连那三万士卒亦伤亡殆尽时,于当场惊地目瞪口呆,半响难以回过神来。 然而更让阳城君熊拓感到心痛的,还得数大将子车鱼的战死。 子车,这是楚国的一个大姓,虽说子车鱼不算是子车氏家族中独占鳌头的俊杰,但也称得上是出类拔萃的佼佼者,更何况他跟随熊拓多年,是熊拓最信任的麾下大将之一。 因此在熊拓眼里,子车鱼的战死,要远比战船尽毁、三万士卒尽亡更加让他心痛。 正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战船可以再造,士卒可以再征募,可是有才能、能领兵的将领,却是可遇而不可求。 “魏人怎么来得及在蔡河筑坝蓄水?” 阳城君熊拓简直难以置信,难道魏人有未卜先知的本领么? 事实上,主导了此事的赵弘润并没有未卜先知的预知本领,他只不过是因势利导,“引导”着楚军利用战船的便利去兵袭大梁罢了。 子车竟然兵败战死…… 被紧急召见至帅帐的宰父亘、连璧以及屈塍三人,想法不一。 宰父亘与连璧二人固然是深恨不已,毕竟他们连同子车鱼,那是阳城君熊拓麾下效忠多年的大将,彼此颇有交情,如今子车鱼战死,好比是魏人杀了他们的兄弟,斩断了熊拓的一条臂膀。 而屈塍,却对这个消息不知究竟该报以什么情绪。 平心而论,虽然他投降了赵弘润。并且也没有向阳城君熊拓透露实情,或者举报谷粱崴、巫马焦、伍忌三人,但是骨子里,他其实并不情愿真的归降魏国。 想想也是。他作为一名土生土长的楚国贵族,哪怕是旁支,但好歹也是屈姓贵族,何以能心无波澜地归降魏国? 因此,在回到阳城君熊拓的楚营之后。他便没有丝毫行动,不想谷粱崴与巫马焦二人,日思夜想地苦苦思索如何才能让赵弘润所率领的魏兵打败阳城君熊拓。 屈塍仍在观望,或者说,他仍在犹豫。 好在赵弘润也没有直接命令他做什么事,因此,屈塍倒是也可以继续观望,继续犹豫。 然而,观望局势总是有尽头的,无论早或者迟。他总地最终做出选择,究竟是魏国还是楚国。 倘若说前几日宰父亘率领六万楚兵强攻魏国的鄢水大营,久攻不下,屈塍对此倒是没有什么别的看法,可眼下子车鱼率领战船队伍奇袭大梁失败,损兵折将不说,就连身为大将的子车鱼亦战死沙场,这就难免让屈塍产生别样的心思。 看来这场仗,熊拓打得越来越艰难了…… 屈塍默默地思忖着。 记得在收纳了三万原熊琥军士卒后,阳城君熊拓麾下兵力曾达到十一万。可连接两场大败,一场魏国鄢水失利,一场子车鱼率领战船队奇袭魏国都城大梁失败,导致熊拓麾下的兵力瞬间缩水至八万。 看似是又回到了本来的兵力数量。于粮草危机之事而言似乎是好事,可事实上,这八万楚兵中有三万是原熊琥军的士卒。 而这支楚兵,曾经与熊拓麾下的楚兵爆发过冲突,很难想象这两支楚兵能排除矛盾,同心协力地与魏国战斗。 看来。我必须做出选择了……究竟为大楚死,还是为魏国生。 屈塍皱眉思索着。 想着想着,他冷不防听到熊拓的问话:“屈塍,你有什么意见?” “啊?”正在思索着自己日后归宿的屈塍下意识地抬起头,表情有些惊慌、有些木纳。 见此,阳城君熊拓怒道:“一个个都怎么了?子车战至最后一刻,为我大楚霸业而死,这是荣耀!……为何一个个垂头丧气的?!” 屈塍拿眼偷偷观瞧宰父亘与连璧,见他二人亦是表情难看地低着头,心下暗暗庆幸未被熊拓瞧出端倪之余,亦对自己的走神有些懊恼。 可能是见阳城君熊拓已然开始动怒的关系,宰父亘终于开口了,可是他开口的一番话,却是劝熊拓就此收兵,等待来年开春再战。 听到这番话,阳城君熊拓勃然大怒,恨恨地骂道:“来年开春、开年开春,难道本公子就不晓得来年开春再战,我军势必能打赢魏国么?……可待等来年开春还有整整两三个月,难道这两三个月,我熊拓就眼睁睁看着熊吾在宋地势如破竹地攻占魏国的领土?等着他在国内的声望超过我?……难道你们就想不出别的法子么?” 宰父亘与连璧对视一眼,低头默然不语。 在他们看来,眼下已至深冬,本来就不便于攻城拔寨,而魏军又特地加固了鄢水大营的防御,这天时地利都在魏军一方,这场仗还能怎么打? 整顿兵马、休养生息,以待来年开春,总好过再遭到一场败仗。 遗憾的是,他们所效忠的主公、阳城君熊拓实在太争强好胜,轻易无法接受失败,这就苦了他们,就像前几日攻打魏军的鄢水大营,命知那座魏营极难攻克,但却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强行攻打。 “屈塍。”熊拓在深深望了一眼宰父亘与连璧二人后,最终将目光投向了屈塍:“说说你的建议,不过本公子不想听到什么来年开春再战的话。” “这个……”屈塍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容末将思忖一番。” 说罢,屈塍开始思索起来。 不过他思索的,却不是如何助阳城君熊拓挽回败势,因为在他看来,眼下的熊拓已经很难挽回他的败局了。 然而他屈塍,却仍然有另外一条退路,那就是归降魏国。 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当初即便他屈塍被赵弘润说动,说出那番愿意归降魏国的话,可随后回到阳城君熊拓的楚营,瞧见那多达八万的楚兵,屈塍心中仍然有些犯嘀咕:他最怕就是在他一门心思归降了魏国的时候,熊拓却最终击败了魏国,如此一来,一旦他日后暴露了曾归降于魏国的劣迹,那么便必死无疑。 可如今,魏国的那位肃王在丝毫没有依靠他们这些降将的情况下便将阳城君熊拓逼到了这种地步,这就意味着,只要他增一把火、出一把力,或许就能帮助那位魏国的肃王打败熊拓。 想到这里,屈塍不由地开始回忆赵弘润曾经吩咐他们的事。 他依稀记得,赵弘润并不要求他们做别的,除了一件事,那就是,当楚营内发动内乱的时候,赵弘润叫他们这些降将趁机将楚营给烧了。 放火烧营…… 屈塍心中微动,顿时间有些主意。 “君上。”只见屈塍抱了抱拳,低声说道:“不如这样可好,咱们放一把火,将大营给烧了。” “什么?”阳城君熊拓惊愕地望着屈塍,难以置信地说道:“这就是你想出来的主意?” 不过在转了几个念头后,熊拓却仿佛想到了什么,连忙又说道:“等会。” “放火烧营?”只见阳城君熊拓来回在帐内踱了几步,思忖道:“你是说,诱引魏军趁机来攻打我营?” “正是。”屈塍点了点头,沉声说道:“姬润放回那三万兵,存心不良,或也猜到那三万兵会与君上麾下的士卒发生冲突,若当真如此,咱们故意使营内的两支军队发生争斗,再放火烧了大营,或能骗过魏军,诱使他们来夜袭我军……” 阳城君熊拓摸着下巴沉思着,良久皱眉说道:“那姬润虽年纪轻轻,可着实狡诈地很,你有把握他会中计么?若是他不中计,那又该当如何?” 屈塍闻言笑了笑,说道:“若他不中计,君上也该死心了,不如就烧了大营,散兵分屯于临颍、西华、召陵等城,等着来年开春再战吧。” 一听到来年开春再战这几个字,阳城君熊拓本能地皱起了眉头,可仔细想想,屈塍的话的确没有错:如若这样魏军还是不上钩,那么显然,他们今年是没有机会打赢那支魏兵了,与其在这里徒消军粮,还不如散兵分屯于那些被他们攻占的魏国城池,好歹也能减轻粮草输运的压力。 “宰父、连璧,你二人怎么说?”阳城君熊拓问二将道。 宰父亘与连璧对视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望了一眼屈塍,心中对屈塍的评价又增加了几分。 不可否认,屈塍所提出的建议,对于目前的他们而言是十分有利的:若是魏兵中计,那么固然是好事,他们预设一支伏兵,或能一战而定;反过来说,若是魏兵没有中计,他们也没有什么损失,只不过烧掉一座本来撤军就会烧毁的营寨罢了。 这屈塍……有点门道。 暗暗嘀咕了一句,宰父亘与连璧异口同声地说道:“此计大妙!” 见此,阳城君熊拓心中也是欢喜,立马拍案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今夜便行此计策。” “是!” 宰父亘、连璧二人抱拳领命。 而屈塍亦抱了抱拳,心下暗暗嘀咕。 那位魏国的肃王殿下,屈某可是照着你所说的,设法焚烧了熊拓的大营,相信你不会蠢到趁机来夜袭吧?……不过若非夜袭,你又打算做什么呢?屈某拭目以待!(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章:最后一张拼 在从阳城君熊拓的帅帐内出来之后,屈塍便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帐篷。 他刚一走入帐内,跟他居住在同一个帐篷内的谷粱崴与巫马焦二人便立马抬起头来,神色不定地注视着前者。 也难怪,毕竟谷粱崴、巫马焦二人对屈塍原先就缺乏信任,再加上最近阳城君熊拓屡次单独召见屈塍,想来谷粱崴、巫马焦二人心中多少也有些担心。 看来这家伙倒是没有在熊拓面前举报我二人…… 神色凝重地扫了一眼晃动的帐幕,见并没有什么异状发生,谷粱崴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不得不说,每回阳城君熊拓单独召见屈塍而并未带上他俩,都让谷粱崴、巫马焦二人有些忐忑不安。 “他……召见你所为此事?” 见屈塍在对面的床榻边沿坐了下来,谷粱崴忍不住开口问道。 屈塍坐在床榻边沿,双手手臂支撑在膝盖上,神色不可捉摸地审视着谷粱崴与巫马焦二人,待等二人显得有些不耐烦时,他这才缓缓说道:“也没什么,无非就是做不出决定,究竟是应该继续跟魏军耗着,还是散掉大军,分兵屯驻于各个城池。” 谷粱崴闻言面色微变,张嘴欲说些什么,却忽然意识了什么,转头望向巫马焦。 巫马焦会意,装作若无其事地到帐外溜达了一圈,旋即又返回了帐内,朝着屈塍与谷粱崴二人点了点头。 见此,谷粱崴这才压低声音问屈塍道:“熊拓打算撤军?” 屈塍点点头,亦压低着声音说道:“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这场仗熊拓越来越难打了。……你二人或许还不知,子车鱼死了。” …… 谷粱崴、巫马焦二人闻言面色顿变,惊骇莫名地对视了一眼。 “消、消息属实么?” 屈塍瞥了一眼谷粱崴,轻哼道:“熊拓为此在帅帐内大发雷霆。” 谷粱崴张了张嘴,难以置信地问道:“子车鱼不是率三万兵坐船偷袭大梁去了么?怎么就死了呢?” 屈塍对此耸了耸肩:“魏人早就在蔡河筑造了水坝,蓄足了水势。就防着子车鱼这招。结果子车鱼一头撞上了魏人预先设下的陷阱,三万士卒仅六七千人仓皇逃回营寨,其余的都覆没了,连子车鱼都当场战死。” “死得好。”谷粱崴压低声音。用欣喜的语气说道。 倒不是他幸灾乐祸,只不过是因为他们已投了魏国,在楚国已没有退路,既然如此,他们俨然更加希望魏军愈加强盛。而阳城君熊拓的军势愈加衰弱。 因此,就连巫马焦也忍不住插嘴道:“真希望那一位尽快打败熊拓,否则每日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还真是吃不消……”说到这里,他犹豫地提议道:“子车鱼的死讯传遍军中,必定会使军心动荡,要不然,咱趁这个机会放火烧了大营?” “此时放火烧营?”谷粱崴皱了皱眉,看他模样俨然是在仔细地考虑。 见此,屈塍不禁哑然失笑。心说这偌大的楚营,怎么可能是单靠他们四个人就能放火烧毁的? 开玩笑,这可是一座近十万人营寨,想要在层层巡逻的楚兵眼皮下放火烧掉整座营寨,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别到时候火势还未燃起来,他们几个都早已被楚兵们视为内奸抓到阳城君熊拓的帅帐去了。 想到这里,屈塍连忙打断道:“你二人可莫要做啥事,关于放火烧营一事,屈某已经安排好了。” “你?”谷粱崴有些意外地望了眼屈塍。 要知道在他看来,屈塍这位楚国的贵族心甘情愿归降魏国。这本身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更遑论还主动魏国谋划。 在谷粱崴心中,目前屈塍这家伙,相信十有八九就是打着坐山观虎斗的心思。先看看魏军与熊拓军的胜败,再来抉择究竟归降魏国还是坚守楚国阵营。 毕竟屈塍是平舆君熊琥信任的大将,又是楚国的贵族,他的退路无疑要比谷粱崴、巫马焦、伍忌三人宽广地多。 见谷粱崴、巫马焦二人用不信任的眼神瞅着自己,屈塍心中多少也有些郁闷,遂将自己向阳城君熊拓所提出的建议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两人。只听得二人为之动容,暗暗咋舌。 不可否认,屈塍这招顺水推舟简直就是神了,那简直就是当着阳城君熊拓的面放火烧整个大营,而更巧妙的是,此举非但不会引起熊拓的怀疑,反而加深了熊拓对他的信任。 唯一值得深思的一点,那就是,当这场大火烧起时,鄢水大营的魏军,或者说是那一位魏国的肃王殿下对此的应对。 想到这里,巫马焦忍不住说道:“倘若那一位当真以为我军哗变内乱,趁机前来夜袭,那岂不是适得其反?” 话音刚落,谷粱崴亦用不信任的眼神看着屈塍,皱眉接口道:“亦或说,其实这才是你屈塍的本意?” 望着这两人毫不信任的眼神,屈塍无言地摇了摇头,没好气说道:“你二人真觉得那一位这般好骗?” 谷粱崴、巫马焦对视一眼,心中对屈塍的不信任倒是逐渐褪去,但仍旧有些担忧。 “万一,我是说万一……适得其反,那该如何?” “如若不然,你们还有别的法子么?……相信吧,相信那一位不会蠢到来趁机夜袭。” “……”谷粱崴与巫马焦沉思了片刻,终究缓缓点了点头。 屈塍说的没错,这是最好的办法,只有用这招,他们才有机会烧掉整个楚营,完成赵弘润交代给他们的任务。 至于赵弘润能否凭借这次机会重创阳城君熊拓,那其实并不是他们该去考虑的事。 “就这么办!”谷粱崴咬咬牙决定道。 说罢,他抬头望向屈塍,问道:“我二人该做什么?” 听闻此言,屈塍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低声说道:“整个计划是这样的,熊拓将埋伏的事交给了宰父亘,让某与连璧合力做营内的这场戏。……到时候会有熊拓军的士卒故意挑衅那些曾被魏军俘虏的楚兵,激起两者间的冲突。”说到这里。他压低声音说道:“我要你二人到时候想办法激化二者,使假戏真做。” 谷粱崴与巫马焦对视了一眼,脸上露出了奇诡的笑容:“此事交予我二人便是。” 激化熊拓军与原熊琥军士卒之间的矛盾,使假戏真做?这太简单了。只要到时候趁着混乱杀几个双方的士卒,立马可使整个场面变得不可开交。 之后,三人又低声商议了一番。 等到傍晚时分,屈塍便被阳城君熊拓派人给叫走了。 这意味着这场戏码即将上演。 随着天色逐渐黯淡下来,谷粱崴、巫马焦二人心中不由地有些紧张。 “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那一位真的率军来夜袭……”巫马焦犹豫地望向谷粱崴。 想来谷粱崴心中也在顾虑此事,然而,他在沉思了片刻后,咬咬牙低声说道:“若真有万一,待等那一位不敌熊拓时,咱们唯有想办法除掉那个人……只要那个人一死,那就死无对证!” 那个人……平舆君熊琥么? 巫马焦面色骇然地望了一眼同伴,旋即亦咬牙重重点了点头。 天色,越来越暗。 待等太阳完全下山。楚营内便照例地点燃了一堆堆的篝火。 如此又过了大概一个时辰,营内的楚兵们纷纷前往各营,在发放食物的地方排起长龙似的队伍来。 排着排着,也不知怎么着,有几名楚兵忽然扭打起来。 来了…… 谷粱崴与巫马焦相互瞧了一眼。 此时他俩早已领到了食物,瞧见这一幕,连忙加快进食的速度。 毕竟,这场大戏怎么说也得至少持续个把时辰,现在不加紧吃东西,待会可就没这个机会了。 而当他们俩吃完碗中的食物时。楚营内的混乱已经扩大到了数百人。 与此同时,有一拨楚兵故意用火把点燃了营寨内的众多木质建筑,就连兵帐都点燃了不少。 当晚的风并不小,那阵阵夜风助涨了火势。使得这座楚营在短短时间内便四处火起,熊熊燃烧起来。 哪怕是隔着二十余里,亦能隐约瞧见这冲天的火光。 这不,楚营附近那火光冲天的景象,果然被那些在鄢水大营营墙上值守的魏兵们发觉了,他们迅速地将此事报之了赵弘润。 而此时在魏营帅帐内。赵弘润正与百里跋、孟隗等人在下棋。 由于这些日子实在闲着没什么事,赵弘润索性请孟隗替他们打磨了一张棋盘,又用边角料打磨了两盒棋子,借下棋权当消磨光阴。 以赵弘润的棋艺,百里跋又哪里是对手,每每被杀地丢盔弃甲。 这不,这一局百里跋俨然又输掉了,可就在他刚刚打算认输投降之际,却有一名魏兵前来帅帐报告,说二十里外火光冲天,疑似楚营走水。 “走水?”听闻这个消息,百里跋冷笑着哼了哼,微微摇头。 他暗暗心道:难道楚营内的楚兵们都是死人么?会眼睁睁看着营内起火?似这等粗浅的伎俩瞒得过谁? 可转念又一想,百里跋又有些犹豫起来。 毕竟据他了解,赵弘润曾吩咐屈塍等四名楚国降将想方设法烧毁阳城君熊拓的大营,如若真是他们所为,那么这一次,无疑会是他们魏军的一个大好机会。 “殿下,不如派人前往打探一番?” 百里跋提出了最稳重的建议。 不过仔细想想,擅长打仗的他,也绝不可能在还未探明究竟的情况下就贸然地派出军队趁机夜袭楚国的大营。 然而对于百里跋的这条建议,赵弘润却是淡笑着摇了摇头:“不必了。” 说着,他缓缓将棋盘上的棋子逐一丢回木罐中。 “最后一张拼图……齐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章:最后一张拼图(二) 楚营的火势,徐徐燃烧着。 期间,有不知究竟的楚兵大呼小叫地前往救水,但也有一小撮楚兵奉命,举着火把自己点燃了自家的大营。 别看此时楚兵人声嘈杂,可事实上,营内乱斗的楚兵一直保持在两千余左右,而且这两千人还是在楚军大将连璧的严密控制下。 因此准确地说,所谓的楚营内乱,只不过是大将连璧自导自演的一场戏码而已,事实上并没有原熊琥军的士卒加入,那些扮演熊琥军的士卒,其实都是出自熊拓军。 显然,连璧也是提防着,提防着万一变成假戏真做,因此,使熊琥军的士卒来演这场戏。 这个发现,让屈塍不由地有些皱眉。 因为他本来事先与谷粱崴、巫马焦二人商议,打算让二人到时候想办法扩大内乱的程度,可没想到连璧小心到这种程度,这让屈塍有些措手不及。 要命的是,此时屈塍跟在连璧身边注视着营内那“内乱”的程度,已没有什么机会离开。 眼下只能靠谷粱崴与巫马焦二人了…… 屈塍默默地思忖着。 而在屈塍暗自思忖的同时,谷粱崴与巫马焦二人其实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他们发现,眼前的情形似乎与屈塍跟他们讲述的情况并不一致,于是他们结伴寻找屈塍的位置,结果却发现后者正与大将连璧呆在一起。 屈塍似乎也注意到了他们俩,与他俩深深对视了一眼。 他……什么意思呢? 谷粱崴与巫马焦二人有些头疼,毕竟他们跟屈塍不同,并不是善于思考的将领,他们更加擅长行动,即履行上头交代下来的命令。 因此,要让他们去理解屈塍的那个眼神,这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个考验。 好在屈塍早先曾对他们说过大致的计划,因此在思索了片刻后,他们总算是弄懂了屈塍那个眼神所想要表达的含义:我这边被连璧看住了。走不开了,你二人想办法去扩大营内混乱。 可明白归明白,如何行动却是一个头疼的事。 记得下午,当屈塍起初提起此事的时候。他俩曾信誓旦旦地表示这件事交给他们,因为他们当时觉得,在混乱的局势中杀几个熊琥军与熊拓军的士卒,使两者间的矛盾升级,这应该是不难办到的事。 可眼下的情况却是。那些熊琥军却是由熊拓军所假扮,别看那两千余人在营打个凶,可那只不过是一个幌子。 这就麻烦了,难道他们俩还能当着那两千多名熊拓军的面公然杀人,那岂不是自找麻烦? 想来想去,巫马焦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不如,叫伍忌那小子出面?” 谷粱崴闻言心中微微一动。 千人将伍忌,那也是他们的同伴,即一齐发誓归降魏国的同伴。 当时伍忌之所以未出现在暘城君熊拓面前,那是因为谷粱崴与巫马焦二人为了监视那三万原熊琥军士卒。因此叫伍忌混在那三万熊琥军当中,并没有像屈塍、谷粱崴还有巫马焦那样站出来,主动在暘城君熊拓面前露面。 毕竟在楚军中,千人将充其量只是一个中阶的武官,连将都谈不上,再加上伍忌升任千人将还仰仗着其父兄曾经所建立的功勋,他自己仍然还很年轻稚嫩,哪怕是假扮士卒,都不见得有人能瞧出什么不对劲来。 商议定了之后,谷粱崴与巫马焦二人连忙去寻找伍忌。 不得不说。想要在偌大的楚营中找一个人,真可谓是大海捞针,岂是顷刻间就能找到的? 而在谷粱崴与巫马焦寻找伍忌的时候,伍忌这位年轻的千人将在做什么呢? 他与其他那些众多熊琥军一样。都在那片混乱地带外,惊诧地望着不远处那两千余熊拓军。 不过在他眼里,那却是一半熊拓军与一般熊琥军,毕竟他可不清楚整个楚营高层的计划,还以为这是单纯的军中斗殴罢了。 那些暘城君手底下的士卒,实在是太过分了!……前一阵子侮辱我等不算。今日还来挑衅…… 伍忌心中恨恨地想道。 可是碍于大局着想,他未敢轻动,只是冷眼旁观着这一幕。 忽然,伍忌面色一愣,因为他不经意间竟看到了屈塍,看到了他正站在营内大将连璧身旁。 屈塍?他怎么会与连璧站在一起? 伍忌心中纳闷,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的屈塍。 可能人真的有第六感之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不,被伍忌用疑惑的目光死死盯着看了半响,屈塍似乎有所察觉,撇过头来瞧了一眼。 伍忌?那小子怎么会在这里? 屈塍心中亦微微有些纳闷,他眯着眼睛望了一眼伍忌,发现他身附近似乎站在不少原熊琥军的士卒站在那里看热闹,心下微微一动。 只见屈塍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身旁的连璧,悄悄退后了一些,在连璧看不到的位置,冲着远处的伍忌努了努嘴,努嘴的方向正是那两千正在演戏的熊拓军士卒。 那小子……能明白么? 屈塍不自信地想道。 他没有把握伍忌能明白他的心意,事已至此,他也就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然而,恐怕屈塍怎么也没有想到,甚至于就连赵弘润都也还没有看出伍忌这位年轻将领的才能:这名叫做伍忌的千人将,他的未来绝不仅仅只限于千人将! 屈塍……他是让我干涉一下?唔……他与连璧站在远处冷眼旁观,因此应该不是让我去制止,换而言之,是让我想办法将混乱扩大么? 想到这里,伍忌思忖了一下,忽然迈步走了出去。 此时在他不远处,有两名熊拓军士卒正在演戏,其中一人骑在另外一人身上,挥拳暴打着。 而就在那名骑在上面的士卒准备继续挥拳时,忽然他感觉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臂。 使劲一挣。竟纹丝不动。 好大的力气…… 那名士卒惊愕地抬起头来,有些难以接受地望着伍忌那张年轻的脸孔。 而此时,伍忌亦是满脸惊愕,因为他发现。这两名士卒他竟然全都不认识,很是陌生。 按理来说,如果是他熊琥军的士卒,他多少会有点印象的。 可没想到当他瞅见那名被压在低下的士卒时,他纳闷地发现自己根本不认得对方。仿佛连看都没看见过。 不过事已至此,他也顾不得这么许多了,挥拳一拳将骑在另一人身上的熊拓军士卒打飞,旋即伸手将那名被压在地上的“熊琥军”士卒扶了起来:“没事吧,兄弟?” 只见那名“熊琥军”士卒张着嘴欲言又止,良久这才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没、没事……” “没事就好。”伍忌点了点头,旋即怒声骂道:“同是楚兵,可暘城君熊拓大人麾下那帮士卒也太蛮横了,还能打么?随我一同去教训教训他们。” 那名“熊琥军”士卒目瞪口呆地望了一眼伍忌身上的军铠,见是千人将的样式。随苦笑着颔首抱拳道:“愿听千人将大人之命。” “好!走!” 伍忌下令道。 而此时,因为有着伍忌这位熊琥军中的千人将带头,其余那些本来在旁围观的,真正的熊琥军士卒也陆续加入到了这场斗殴中。 想想也是,要知道他们当中有不少人前几日被熊琥军的士卒所辱,心中本来就有怨气,只不过方才那些演戏的“熊琥军”未曾求援,而他们当中有没人带头,因此他们都没敢有所举动。 而如今,伍忌这位千人将带头冲入了其中。哪些原熊琥军士卒哪里还忍得住,纷纷冲上去助拳。 远远瞧见这一幕,大将连璧的面色顿时就变得阴沉了下来,他皱眉看着远处的伍忌。随口问道:“那小将,何许人?” 屈塍自然知道伍忌,但是此时却不便透露,于是他装着迟疑的口吻说道:“唔……应该是熊琥大人军中的千人将吧,不过叫什么……屈某还真不清楚。……连璧将军,要屈某命人将他请走么?” “……”连璧皱眉望着那些乱入的熊琥军士卒。有些不快地说道:“来不及了。” 屈塍当然明白连璧这句来不及了究竟是什么意思,心下轻笑的他,脸上却是露出几许焦急之色,皱眉说道:“不过将军,咱们不派人制止么?熊琥大人麾下的兵卒可不知我等的计划,若是他们假戏真做……” “制止?怎么制止?”连璧心有不快地反问道。 要知道此时若是公然制止,就唯有派兵介入,如此一来,今夜诱魏兵前来夜袭的整个计划都得泡汤。 “先……先观望一阵子。”连璧犹豫地补充道。 “是。”屈塍抱拳低了低头,然而他的嘴角却扬起了几许笑意。 真是可笑!熊琥军与熊拓军素有冤仇,岂是想避免两军内斗就能避免地了的? 想罢,他抬起头来,冷眼瞅着远处的局势逐渐变得混乱。 眼下,就差闹出人命来了,只要闹出人命来,就算是连璧也制止不了…… 就在屈塍思忖着此时的同时,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惊呼怒骂。 “你……你敢用刀?” “弟兄们,熊琥军的杂碎们用刀了,操家伙!” “狗娘养的……” 也不知远处发生了什么变故,顿时间,那些本来只是在用拳头教训对方的楚兵们竟纷纷抽出了武器。 这个变故让连璧面色大变:“不要!要糟!” 而在楚营外头那片漆黑的树林中,楚将宰父亘率领着足足两万楚兵,抹黑潜伏在林中,时刻注意着自家营寨的一举一动,待等真有魏兵趁着他们楚营发生内乱趁机来攻时,骤然从林中杀出,杀魏兵一个措手不及。 忽然间,从远处己方大营内传来的巨大喧杂声引起了宰父亘的注意。 连璧做得不错嘛……这足以堪称以假乱真了,要不是早知究竟,恐怕我也以为军中发生了变故。 宰父亘心中暗暗称赞着连璧,旋即深吸一口气,在漆黑的树林中继续潜伏着,等待着魏兵的夜袭。 但是,魏军并没有来。 ps:新的一年,祝诸位书友新年快乐、身体健康、合家欢和、心想事成~(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章:楚营之乱 “报!营内多处失火,火势甚大。” “报!原熊琥军士卒与我军士卒爆发冲突,目前已出现拔刀相向之事,连璧将军正在制止。” “报……” 楚营内的传令兵们,络绎不绝地出入帅帐,将营内最新的消息传达给暘城君熊拓。 然而暘城君熊拓对于这些消息根本就不在乎,他只在乎一点,那就是魏兵的动向,那支屯扎在鄢水河岸魏营内的魏国军队,是否会趁着他营内大乱之时前来夜袭。 眼下,暘城君熊拓就只关心这一点,其余的,哪怕是营内他麾下军士与原熊琥军士卒假戏真做,当真内乱打起来,他都不在乎。 毕竟在他看来,若是此次引诱魏军失败,那么他便只有退却到召陵等被他攻陷的魏国城池中,老老实实地等到来年开春再战,既如此,麾下士卒损失几何,都已经不是什么问题。 毫不夸张地说,待来年开春时,只要他支付一笔钱财,自能再在楚国他的领地内拉起一支数万人的军队,因此,哪怕今夜营地内的楚兵损失地再多,暘城君熊拓也不会心疼。 可让他愈来愈焦躁的是,鄢水河岸的魏营,至今为止都没有什么异动,这让熊拓简直难以理解。 难道是我军营寨的火势烧地不够旺?魏军未曾注意? 熊拓来回在帐内踱了几步,随即吩咐帐内的亲卫去观瞧营内起火的状况。 不多时,亲卫便回来了,坦言告诉熊拓,整座大营数处起火,火势冲天,波及甚广。 甚至于,那名亲卫还传来了将军连璧请他代为传达的讯息:若再不控制火势,再过一会,到时候就算是有心灭火也无力挽回了。 暘城君熊拓听闻这个消息后在帐内沉思了片刻,叫那名亲卫再次向将军连璧传达他的意思:无妨! 言外之意。熊拓已经不在乎这座军营了,反正就算有这座军营在,他也无法攻克魏军的鄢水大营。 在向连璧传达了纵容火势的命令之后,熊拓仍旧来回在帐内踱步。一边走一边在心中大骂。 该死的魏人……难道他们全都是瞎子么?我军的营寨火势这般旺,那些魏人竟然视若无睹?……难道被那个姬润小儿识破了?不应该啊,他既然放回了那三万俘虏,显然也是打着离间我军军心的主意,照这么想来。我军内乱,应该是在他意料之中的,可……可他怎么就不中计呢? 满心烦躁的熊拓负背着双手在帐内走来走去,苦苦思索着此事。 想来想去,他只能将这件事归于魏军还在观望这个结论。 仔细想想,就算换做他是魏人的主帅,也不可能在发觉敌营失火的情况下就即刻下令偷袭,自然要谨慎对待,天晓得那是不是敌军的诱敌诡计。 想到这里,熊拓长长吐了口气。一次又一次地说服自己稍安勿躁,静待魏军的到来便是。 而在暘城君熊拓静静等待着魏军到来的时候,楚营内的混乱已愈加升级,在惹出了人命之后,熊拓军与熊琥军的矛盾被彻底激化了,尽管将军连璧已当机立断派兵封锁了闹乱的中营,不许东西南北四个偏营的士卒出入,但中营内的混乱,他却无力制止。 眼下在这片中营内,被混乱波及的士卒已达到七千人。其中有近四千左右是熊拓军的士卒,而另外三千余,则是熊琥军的楚兵。 很难想象,明明是同属是楚国的军队。但是这两支楚兵,眼下却犹如死敌般厮杀着,恨不得将对方全部杀光。 …… 屈塍冷眼旁观着远处那帮杀红了眼的两支楚兵,心下微动,对身旁的将军连璧说道:“连璧将军,难道咱们就眼睁睁看着他们自相残杀么?” “否则又能如何?”连璧淡淡地说道:“自古以来。军中哗变难以制止,我等只要保证其余四个偏营不受影响,至于这中营……就让这两拨人是闹吧,权当是拿他们来引诱魏军。” 嘁! 见连璧主意已决,而且态度十分坚决,屈塍有些遗憾地在心中撇了撇嘴。 事实上,他最好连璧派士卒介入那两拨自相残杀的楚兵当中,如此一来,那些连璧麾下的楚兵也会受到波及,遭到那两拨楚兵的攻击,毕竟那两拨人眼下可是杀红了眼。 但遗憾的是,连璧不愧是熊拓麾下的大将,行事十分果断,见势不可违,便索性放弃了这中营内的这七千左右乱军,转而派士卒死守住通往东南西北四个偏营的要道,将混乱的局面牢牢控制在中营,这就使得屈塍心中那些意图扩大混乱的小伎俩全都失去了作用。 这阵乱战,足足持续了一个多时辰。 直到戌时时分,中营内的混乱才逐渐平息下来,而让连璧、屈塍等人很诧异的是,人数仅三千余人的原熊琥军士卒,竟然在那阵乱战中打败了人数还比他们多上好几百的熊拓军,而造成这一不可思议现象的原因,就在于那名年轻的千人将伍忌。 好个凶悍的小将…… 大将连璧心中亦暗暗吃惊。 要知道,因为伍忌是最先挑动熊琥军士卒乱入,打乱了他连璧的计划,致使中营大乱,数千楚兵因此丧生的罪魁祸首,因此,连璧对伍忌格外关注。 倒不是心存着什么报复之类的想法,毕竟在连璧看来,只要控制住混乱的场面,哪怕这些楚兵假戏真做自相残杀而死,对于整个大局而言也不会有什么改变:针对魏军的鄢水大营,楚军仍然占据着兵力上的绝对优势,但是,依旧无法攻克那座魏营。 说白了,连璧对伍忌只是单纯的关注而已,想看看这个冲动而耿直的年轻人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而让他吃惊的是,伍忌这个年轻的千人将,他的勇武远远超乎了连璧的想象,诚可谓是一员难得的勇将。 不过欣赏归欣赏,眼下可不是他破格提拔那位年轻的千人将的时候。当务之急,他必须先考虑如何应付眼前的局面。 要知道,眼下中营内的近四千熊拓军,可是即将被三千余熊琥军士卒给打败了。不难猜测,当这两拨楚兵打出了胜负后,那么这场动乱十有八九也就终结了,毕竟他连璧早以命人派重兵封锁了这个军营。 那么问题就来了,当这场动乱结束之后。他们楚军拿什么继续引诱魏军? 难道就此罢手?让这场诱敌伏击以闹剧告终? 相信若是此事传扬出去,必定会叫天下人笑掉大牙:楚人不惜自相残杀,来引诱魏人夜袭其军营,结果,还没等魏军出动,楚人自己就因为损失过大而结束了这场诱敌之战。 “这下麻烦了……”连璧低声嘀咕道。 屈塍闻言瞥了一眼连璧,心中轻笑了两声。 他当然明白连璧在顾虑什么,事实上,后者正在顾虑的,也恰恰正是屈塍所惊讶并且感到意外的。 那就是。不知出于什么情况,魏军始终没有来夜袭楚营。 本来屈塍也稍稍有些担心,担心那位魏国的肃王见楚营失火,不明究竟地命令麾下魏兵前来袭营,但是眼下,等了许久丝毫不见魏军来也袭,屈塍心中顿时有了些底气。 他不清楚赵弘润是出于什么原因才没有命令魏军趁机前来夜营,但是不管怎么说,魏军对楚军的内乱视若无睹的举动,对于眼下的情形而言反而是明智之举。 “连璧将军。不如……”屈塍附耳在连璧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既然魏军、或者是那位肃王已经证明了他们的明智,那么显然屈塍也对他们最终能战胜暘城君熊拓增添了几分信心,因此便开始不遗余力地替魏军考虑起来。 “勒令其放下武器?” 连璧闻言转过头来,皱眉说道:“似眼下情况。若是我麾下士卒介入,勒令熊琥大人的军士放下武器,他们十有八九会冲着某麾下的士卒而来……你的意思是,牺牲某麾下的兵将?” 说到最后,连璧的脸上有些不快。 而面对着连璧脸上不快的表情,屈塍仿佛没有瞧见似的。苦笑着为难道:“连璧将军,可眼下唯有如此了呀……除非,咱们终止引诱魏军的计策。” 连璧皱皱眉,瞧了几眼屈塍,继而又望向远处那些乱军,脸上露出了几许迟疑之色。 正如屈塍所言,眼下若想要继续保持楚营“内乱不断”的局面,就必须让他麾下的军卒介入,可是这样一来,非但他连璧麾下的兵将会因此折损,或还会将混乱波及至其余四个偏营。 而一旦整个楚营内的楚兵都哗变了,那可就不好收场了。 “这件事,某要问过公子……” 连璧思忖了半响,最终还是难以做出决定,随派人将此事传达至帅帐内的暘城君熊拓。 没过多久,熊拓便派人传来了讯息。 虽然仅仅四个字,但足以证明熊拓的果决远在连璧之上:不惜代价! “不惜代价……” 连璧喃喃念叨着这四个字,终于咬咬牙做出了决定:命令自己麾下的兵卒介入,勒令那两拨作乱的楚兵全部放下武器。 正如连璧所考虑的,当熊琥军的士卒刚刚才好不容易打赢了熊拓军,结果他连璧的军卒立马介入,那些熊琥军士卒会如何看待? 是谁都会下意识地认为是连璧军的楚兵准备处死他们这些作乱者。 于是,那千余熊琥军的士卒出于惊恐,毫无意外地跟连璧军又打上了,而在他们乱斗的时候,其余的熊琥军与熊拓军亦纷纷赶来相助,致使才刚刚呈现平息的局面,一下子又变得混乱起来。 而望着这一幕,屈塍心下实在有些纳闷。 他已经尽可能地做了他所有能做的,所有能帮到魏军的事,但是那一位魏国的肃王殿下,他又在做什么呢? 与此同时,赵弘润正站在魏营西南角的营墙上,淡淡地眺望着远方楚营方向的冲天火势。 而在魏营的西营门,大将军百里跋率领着一支魏兵,悄然从营内离去,在漆黑的夜幕下逐渐消失。 魏兵,终究是有所行动了。 可是百里跋率军前往的方向,却似乎并非是楚营。(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意想不到的伏击 翌日,天蒙蒙亮。 此时再看看整座楚营,哪里还有什么营寨,俨然就是一片仍旧冒着白色热气的废墟。 记得在半夜的时候,楚营内的混乱便已经平息下来,因为当时营内的火势,让那些正在自相残杀的熊琥军与熊拓军,包括将军连璧麾下的楚兵,不得不携手一齐灭火。 否则,那片火海将使这座营内的所有人都为之丧命。 于是乎,数万楚兵暂时抛却了成见,手忙脚乱地联手灭火,可折腾了大半宿,依旧没能挽救回这座军营,只是将营内一些比如粮草之类的紧要辎重抢救了出去而已。 对于这座营寨的焚毁,暘城君熊拓毫不在意,毕竟待等他当真决定暂时撤兵、待等来年开春再战时,这座军营本来就是应当焚毁的累赘。 因此如今一把火烧了,熊拓也丝毫不觉得心疼,毕竟军中的楚兵们早已将粮草等辎重抢救了出去。 他唯一无法接受的是,他们整个楚营上下忙碌了一宿,甚至对此付出了极大的牺牲,可尽管如此,鄢水大营的魏军,依旧没有来偷袭他们。 换而言之,他们的诱敌战术,彻底失败了。 “那姬润小儿……他是瞎子么?!” 暘城君熊拓红着眼睛一脚踹翻了帐内的桌子,气急败坏地大骂着。 要知道,他可是熬夜一宿未睡,就等着魏军前来夜袭,从而被他们楚军伏击,可熊拓万万也没想到,他从深夜苦等到黎明,等得望眼欲穿,却也没有等到魏军前来袭击。 这使得他们楚军的诱敌战术彻底沦为了笑话:他们这边辛辛苦苦地谋划,甚至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而魏军呢?他们只是睡了一觉。 气急败坏的暘城君熊拓,踹翻了帐内一切可以踹翻的东西,打烂了帐内一切可以打烂的东西。在足足发泄了一炷香工夫后,他这才气喘吁吁地逐渐冷静下来。 “呼呼” 熊拓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依靠着被踹翻的床榻坐在地上,颇有些心灰意冷之感。 望着他这幅模样。帐内几名亲卫纷纷低下了头,不敢抬头与熊拓对视。 良久,熊拓长长叹了口气,心灰意冷地说道:“传令全军,待收敛营内的尸体后。便……便撤军吧。” “是……” 几名亲卫抱拳出帐,前往传达暘城君熊拓的命令。 不多时,整个楚营开始忙碌起来,所有的楚兵们在大火焚烧后的废墟中寻找着仍可以利用的东西,顺便将那些在昨晚内乱中丧生的尸体就地焚烧掩埋。 不得不说,昨晚的变故给楚军带来的打击,远比他们受阻于鄢水的魏营、以及大将子车鱼战死还要严重,因为对于昨晚的事,军中大部分士卒都感觉莫名其妙。 大部分在昨晚置身事外的楚兵,至今都没有弄明白为何熊琥军会与熊琥军打起来。而且还是真刀真枪的火拼,也想象不到整座大营是如何起火的。 在什么都不了解的情况下,那大部分置身于外的楚兵们可谓是军心动荡、人心惶惶。 而在军中楚兵们收拾行装的时候,屈塍借口视察军中士卒的情况,独自一人走在那称作营地的废墟上,默然地望着那些士气大跌的楚兵。 记得在昨晚,屈塍还一心祈祷着魏军莫要犯傻,别瞧见楚营失火就犯傻地断定是可趁之机,因而率军前来夜袭,指使中了宰父亘的埋伏。 可如今。魏军并没有露面,但是屈塍却不由地犯起嘀咕来。 他想不通,想不通赵弘润为什么要他们这群降将想办法趁着楚营内乱的时候,趁机放火烧掉整个营寨。难道不是为了夜袭么? 若不是为了趁机夜袭,那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不可否认,屈塍是一位善于思考的将领,但即便如此,此时此刻的他,亦不禁有些绕糊涂了。 此时。从“营地”外涌入一大波楚兵,判断数量至少两三万人。 屈塍抬头打量了几眼,忽然从那些楚兵中瞧见了大将宰父亘。 原来,这至少两三万名楚兵,正是宰父亘昨晚上埋伏在营地外不远林中的伏兵。 见此,屈塍连忙急步走过去向宰父亘见礼。 “宰父将军。” “唔。”宰父亘早已瞧见屈塍的接近,见他主动向自己见礼,点点头,勉强挤出几分笑容:“魏军……没有来。” 听着宰父亘那句饱含着无尽怨念与遗憾的话语,屈塍心中暗暗好笑,但是脸上却露出几许愧疚之色,低声说道:“是屈某失察了,某原以为魏军会中计的……” “这不关你的事。”宰父亘善意地拍了拍屈塍的肩膀,在瞧了瞧左右后,忽然压低声音说道:“即便此计未成,但若是能凭此使公子死心,暂时撤兵以待来年,也非是什么坏事。” 屈塍知道这才是宰父亘与连璧支持他这条计策的最根本原因,于是亦点了点头。 “对了,营内的损失如何?”宰父亘问道。 屈塍耸了耸肩,故作无可奈何地说道:“白白折腾了一宿,兵力损失差不多有万人,营寨更是……将军也瞧见了,全毁了,不过营内的一些粮草等辎重,都抢救出来了。” “唔,如此说来损失的就是那近万的兵卒了。”宰父亘会意地点了点头。 其实他的想法与暘城君熊拓也类似,丢掉一座本来就准备舍弃的营寨,根本无足轻重,至于那近万在昨晚的变故中牺牲的士卒,宰父亘也不是很在意。 毕竟距离来年来春还有三个月之久,三个月的工夫足以将消息传至暘城君熊拓的领地,使领地内的将领官员们再组建一支数万人的军队。 他们大楚,有的是人众! “对了,公子有说什么么?” 与屈塍一道向帅帐方向走了几步,宰父亘忽然问道。 屈塍会意,有些迟疑地说道:“熊拓大人已下令全军撤兵。不过据前来传令的亲卫透露,熊拓大人在帐内大发雷霆,砸坏了不少东西,将军多加注意。” “唔。”宰父亘点点头。 其实他也晓得暘城君熊拓脾气不好。但是没办法,既然他已率军返回军中,就应当向熊拓复命,不管熊拓会不会在盛怒的情况下对他大骂。 此后。宰父亘便径直朝帅帐复命去了,而屈塍则是自顾自地打量那两三万昨夜埋伏在林外的宰父军。 不得不说,在天寒地冻的情况下在荒野外埋伏了一宿,这真的是一件很伤的事。 而更要命的是,他们埋伏了一宿。还没有丝毫收获,这使得那众多的宰父军士卒此刻普遍士气低迷,三五成群地围坐在一起默默地吃又硬又干的馒头,竟没有几个人有心情说话。 再仔细观瞧这些楚兵,只见他们一个个被夜里的寒风吹地面色发白,几无血色,甚至于有的士卒竟在不自觉地发抖。 见此,屈塍不由地幻想起来:这要是有一支魏军于此刻突然袭来,恐怕此时的楚军几无反抗之力。 但遗憾的是,魏军并么有如他所期待的那样突然袭来。 没过多久。整支楚军便放弃了这片已成为废墟之地的“营寨”,大军开拔,徐徐朝着西侧撤兵。 因为考虑到兵线纵长的问题,暘城君熊拓放弃了东边的西华县,打算让麾下仍有六万余数目的大军分散屯扎于临颍、召陵、西平三县。而之所以放弃西华县,是因为西华县在鄢水魏营的东面,距离楚军所占地的商水很远,俨然是一座孤立的城池,这不利于他们楚军防守。 趁着天色尚未大亮,憋着一肚子火的暘城君熊拓。率领着这六万余楚兵徐徐往西侧的穆山而去。 毕竟他也不是傻子,他自然明白,他麾下那些折腾了一宿的楚兵,眼下可不是那支魏军的对手。为了防止魏军得悉情况后前来追击,因此他在天色尚未大亮前便下令大军迅速向西撤退。 待等绕过西侧的那座穆山,他麾下目前六万大军便一分为三,由连璧率领一支军队屯扎于临颍,由宰父亘率另外一支军队屯驻于召陵,而他自己。则率领剩下的军队屯驻于西平,暂时避开战乱,好好休息一阵。 暘城君熊拓的确是有些疲倦了。 想当初他与平舆君熊琥二人,率领十六万大军进犯魏国,破城占地,势如破竹,那是何等的威风,可短短两个月的工夫,他麾下十六万大军便只剩下了六万人,甚至于,前有平舆君熊琥被抓,后有大将子车鱼战死。 熊拓感觉,那个魏国的肃王姬润一到鄢陵,他攻略魏国的战况就开始变得不利,各种不顺利。 而一想起那个魏国的肃王姬润,熊拓便感觉窝火。 似这种不按常理行动的家伙,让他感觉甚为疲惫,他至今都没有想明白,赵弘润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才会眼睁睁放过那样千载难逢的夜袭机会。 那是根本没有任何理由会放过的天赐良机啊! 熊拓跨坐在战马上,伸手揉了揉有些发酸了眉骨,抬头望向远处那座名为穆山的丘陵。 不知为何,他越发地瞧那座丘陵不顺眼。 很有可能是,待转过那座丘陵后,他麾下大军将一分为三,分散屯驻于各个城池。 这也意味着,他暘城君熊拓今年的战事,将暂时告一段落了。 他,被魏国那个年纪轻轻的肃王小子给挫败了。 算了算了,待等来年开春,再跟那姬润小儿算账! 暘城君熊拓恶狠狠地想着。 而就在这时,变故突生,只见那座穆山上射出无数箭矢,顿时间使毫无防备的楚兵伤亡惨重。 “杀!” 浚水军的军旗高高在山顶飘扬,一支装备精良埋伏于山林中的魏兵杀了出来,打了楚军一个措手不及。 什么?魏军竟然在此设伏?! 暘城君熊拓目瞪口呆,他万万没有料想到,赵弘润没有去夜袭他的楚军大营,竟然选择在他撤军的必经之路上设下了埋伏。 并且估算这兵力,魏军俨然是倾巢而动!(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章:楚军溃败 “杀!” 在无尽弓**箭矢的压制掩护下,数以万计的魏兵们从穆山上杀了出来,一下子便冲入了楚军大队伍的中央,将这支队伍拦腰截断。【阅】??一看书1?ka?n?shu· 而面对着骤然降临的战事,楚兵们俨然是傻了眼。 要知道,他们根本没有防备,因为他们的将领透露给他们,待等绕过穆山,他们六万余人便将分作三支军队,分为屯扎于临颍、召陵、西平三地,这意味着今年的战事由此告终,意味着他们辛苦征战了数个月后,终于迎来了修整歇息的时刻。 谁也没有想到,昨晚哪怕是瞧见他们楚营起火甚至内乱都没有趁机去夜袭的魏兵,竟然早早地就埋伏在穆山附近,埋伏在他们楚兵撤军的必经之路上,等着后者自投罗网。 高……高明! 在混乱的军势中,屈塍目瞪口呆地望着那数以万计从山林中涌出来的魏兵,不得不说,他也有些看呆了。 此时此刻的屈塍,终于意识到了赵弘润使他趁机焚烧楚军大营的真正用途。 那并非是为了让楚军出现混乱,好使魏兵们趁机前往夜袭。烧毁楚营的真正目的,那是为了断绝暘城君熊拓继续与魏兵在鄢水附近僵持的心,让他萌生退意。 毕竟眼下已是十一月上旬,天气愈加寒冷,一旦楚营被焚烧,暘城君熊拓不可能再花十几日的工夫重新再建造营寨,再者,军中的兵帐等辎重,也不足以重新建造一座军营。 因此,一旦楚营被烧,暘城君熊拓就只有死心,老老实实地撤兵,分屯于各个城池。 而一旦暘城君熊拓选择退兵,就必定会经过穆山,魏兵在此设下埋伏。要远比趁楚营内乱失火而偷袭楚营更加稳妥。 至于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地焚烧了楚营,眼下想想,其实都无所谓。 楚军……完了。壹看书?·1?k?a看n?s?h?u看·?? 望着周围那些茫然失措的众多楚兵,屈塍心下暗暗说道。 他不禁有些感慨。因为当所有人的注意都集中在昨日楚军刻意营造出来的混乱中,就连他屈塍曾经也误以为魏兵在昨晚前来偷袭,可事实却是,魏军,或者说是那位魏国的肃王殿下。他比所有人都想深了一步。 他没有选择在楚营失火的昨晚上率领魏兵前来攻打楚军,他偏偏选择在穆山这处楚军在撤退时的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等待着那些白白折腾了一宿的楚兵。 一方是以逸待劳、严正以待的魏兵,一方是自己白白折腾了一宿,非但疲倦而且战意全无的楚兵,哪怕后者的兵力是前者的两倍,又能如何? 正如屈塍所料,面对着漫山遍野杀下山来的魏军,此时的楚兵甚至还不如当初平舆君熊琥麾下的兵卒,因为当初。像楚将乌干等人好歹还构筑起一道防线,用以抵挡魏军的冲势,可眼下,这支楚兵却是几乎毫无抵挡之力。 想想也是,这支楚兵昨晚上折腾了大半宿,早已是疲惫不堪,哪里还能应付高强度的厮杀。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暘城君熊拓才会让麾下士卒在天色尚未大亮的时候便迅向西撤军,防的就是魏军此时从鄢水大营杀出来。 可没想到的是,魏军并没有从鄢水大营杀出。而是早早地埋伏在穆山这里。 “降者不杀……” 在冲锋厮杀的同时,魏兵们再次高喊出那一声口号。 听到那熟悉的劝降声,曾经有过一次投降魏军经历的原熊琥军士卒们,竟然纷纷丢下武器。跪地投降。 可能在他们看来,魏国的肃王那是一位非常信守承诺的魏军主帅,曾经说好六日期限释放他们,结果果然是在第六日的傍晚将他们当时三万人全部释放。 既然当初魏军不杀他们,那么这一回自然也不会杀他们。一看书?·1k?a?nshu· 抱着这一线生机,许多原熊琥军士卒一边高喊着我是熊琥军之兵、我曾参与鄢水大营建设亦或是我本是你魏军俘虏这样的话。抱着脑袋跪倒在地。 而与砀山营的魏兵们不同,浚水营以及鄢陵兵的魏兵们,瞧也不瞧这些丢下武器跪地投降的楚兵,转而去杀那些依然还在抵抗的楚兵,以至于到后来,非但原熊琥军的楚兵纷纷投降,就连熊拓军的楚兵,为了活命亦假冒熊琥军的楚兵,同样喊着那些话,跪地投降。 那场面,简直就像是被秋风刮倒的麦子般,但凡魏兵前进路过之处,周围的楚兵们望风而降,以至于这一仗,简直毫无悬念。 而这一幕印在宰父亘、连璧等将领眼中,却是让这些楚国的将领们气怒万分。 他们没想到,曾经投降过魏军一次的原熊琥军士卒,在面对魏兵时竟然如此地不堪一击,为了活命,甚至于不做抵抗便二度投降魏军。 而更让他们恼怒的是,就连他们麾下的兵卒,为了活命竟然也开始效仿那些原熊琥军士卒,这简直是丢人现眼至极! “不要慌!不要慌!……魏军兵力远逊于我军,我军还没有败!” “反击!反击!……胆敢向魏军投降者,立杀之!” 宰父亘与连璧连忙呵斥周围的楚兵,或鼓励、或威胁,希望能够重新振奋麾下楚兵们的战意。 在他们的鼓舞威胁下,一部分楚兵们总算是稍稍恢复了战意,企图结阵组成防线阻挡魏兵,可遗憾的是,因昨晚之事异常疲惫的他们,在魏兵面前简直就不堪一击,轻轻松松就被魏兵们给突破了防线。 这让魏兵们都感觉有些诧异:今日的楚兵,不知为何实在是弱,弱地不值一提。 “完了……” 望着那兵败如山倒的局面,暘城君熊拓只感觉眼前一黑。 他简直难以接受自己眼睛所瞧见的事实。 而此时,宰父亘与连璧连忙拨马来到了暘城君熊拓身旁,前者急声说道:“公子退,某与连璧留下断后。”说罢,他不等暘城君熊拓有何反应,冲着后者身旁的亲卫们,怒声斥道:“尔等还不护送公子撤离?!” 听闻此言,暘城君熊拓身旁的数十名亲卫们如梦初醒,连忙保护着熊拓,向南撤离。 目送着暘城君熊拓在其护卫的保护下迅撤离这片战场,宰父亘与连璧两人眼中的担忧之色这才稍稍退却,他们对视一眼,随即便分散,策马来到了己方军势中。 想来事已至此,他们也不奢求能够扭转败局,打败这支魏军,但是最起码,他们要比此刻正在撤离战场的暘城君熊拓争取足够的时间。 “我大楚的兵将,岂能向魏国这等小国低头!” 高喊了几句漂亮话,宰父亘率领着亲卫们,率先向魏军们展开反击。 他希望他的身先士卒,能够激励麾下那些毫无战意的楚兵。 不得不说,宰父亘不愧是暘城君熊拓麾下大将,擅长领兵之余,自身武艺亦是不俗,顷刻间便杀死了数名魏兵,使得周围那些仍在反抗的楚兵士气一振。 而这一幕,远远观瞧的浚水营大将军百里跋眼睛一亮,大笑着拍马冲了过来:“哈哈,那楚将,莫要欺凌我麾下士卒,让某来与你一战。” 想来,百里跋这位浚水营的大将军这些日子每日里无所事事,也是憋得辛苦,如今好不容易瞧见一名武艺精湛的楚军大将,好武的他立马丢下了亲卫,孤身杀了过来。 “锵!” 百里跋手中的长铁狠狠与宰父亘手中的长柄战刀砍在一起,只见火星四溅之余,爆出一声金戈巨响。 而这一轮力拼的结果却是,宰父亘连人带马后退了两步,那百里跋却只是身形一晃,便又迅做出了反击。 好、好快…… 宰父亘心念一转间,猛然一撇脑袋,瞬时间,百里跋手中的,那锐利的尖堪堪擦过前者的脖颈,在他脸颊下方留下一道斜的血痕。 “躲地好!” 百里跋见猎心喜,一双虎目更是绽放光彩,只见他握着的双手一抖,竟用巧力使的前端一甩,重重甩在宰父亘脸上。 只听啪地一声,宰父亘右眼附近立马便出现了一条杆大小的血印,额角位置,更是被尖砸地血流不止。 宰父亘忍不住痛叫一声,下意识地眯起了右眼。 而就在这时,只见百里跋双腿猛地一夹马腹,使胯下战马前蹄凌空,双蹄狠狠踹在宰父亘胯下战马的胸口,单听一声战马的嘶叫,宰父亘胯下战马踉跄向后退了几步。 而此时,百里跋双腿又是一夹马腹,使胯下战马的一対前蹄落地,又向前冲了几步。 与此同时,百里跋使左手单手握住,右手迅地从腰间抽出佩剑,趁宰父亘胯下战马还未站稳之际,伦臂挥剑,一剑削在宰父亘的脖颈处。 顿时间,宰父亘脖颈处被削掉了一块皮肉,鲜血好似喷泉般,喷地附近遍地都是。 “好……骑……术……” 只见宰父亘瞪大着眼睛,艰难地夸赞了一句百里跋精湛的骑术,便噗通一声摔落马下,登时气绝毙命。 望了眼倒在地上的宰父亘的尸,百里跋有些意犹未尽地甩了甩手中利剑剑刃上的鲜血。 他并未感到多少兴奋,毕竟这名楚将的骑击之技,远不如他曾经在河北作战时碰到的韩国将领。 而百里跋刚才所用的这套对敌的骑击之技,亦是效仿他当年遇到的那些韩人。 快而凌厉的马上杀技。(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二章:以武止戈 楚将宰父亘的战死,让那些仍在抵抗的楚兵们更加绝望,于是,越来越多的楚兵们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不得不投降。⊙, 见是不可违,楚将连璧带着寥寥数十人从南侧逃走,不知逃亡何处去了。 谁能想到,三万余魏兵对六万楚军的伏击战,竟然在短短半个时辰内,以楚兵的彻底败北而告终。 而在宰父亘被杀,连璧又识相地丢下大军逃亡,屈塍等早已投降了魏国的楚国降将们,在与百里跋演了一场为了保全麾下士卒性命不得已而投降的戏码后,便率领着这支尚有五万多人的楚兵投降了。 时至晌午的时候,赵弘润带着沈彧、张骜等几名宗卫姗姗来迟,让他看到漫山遍野尽是被解除了武器、耷拉着脑袋坐在地上的楚兵时,他也吓了一跳。 因为他没想到选择投降的楚兵数目竟然如此庞大,远远超乎了他的预料。 而对此,百里跋耸耸肩说道:“某也不知怎么回事,只晓得手底下的弟兄们一冲,楚兵便大片大片地投降,简直就是不堪一击。” 赵弘润听了这话很是纳闷,心说这暘城君熊拓麾下的军队怎么突然间就弱到这种地步了。 要知道当初宰父亘攻他鄢水大营的时候,那势头是何等的凶猛,很难想象这支强师在短短几日工夫后就变成了一只弱鸡。 “去叫屈塍来。” 远远望见屈塍也与一般的降卒一样坐在不远处的地上,赵弘润遂吩咐身旁的宗卫沈彧去叫此人过来。 沈彧也不是蠢材,自然不会径直走到屈塍面前将实情透露,那样无疑会暴露屈塍的底细。 只见他故意走到屈塍附近,冷冷喊道:“这里谁能主话,来个将领,我大魏的肃王殿下有话要问。” 那位来了? 屈塍心中一动,又兼沈彧时不时地望向自己,顿时会意,举着双手站起说道:“在下屈塍。乃此军三千人将。” “三千人将?”沈彧假意打量了屈塍几眼,撇撇头说道:“那就是你了,跟我走吧。” 屈塍抱了抱拳,跟在沈彧前往面见赵弘润。 “肃王?” “魏国的肃王?” 而此时。那些原熊琥军士卒听到这话,脸上担惊受怕的神色顿时消减了几分,毕竟在他们心中,赵弘润这位魏国的肃王那是相当信守承诺的,并且也不会无端端地滥杀俘虏。这使得他们对活命的信心又增加了几分。 而见他们一个个欢喜的样子,那些曾经并没有被魏军所俘虏的熊拓军心下很是惊奇,纷纷低声询问。 可能是看在眼下他们都是魏军俘虏的份上,那些熊琥军士卒暂时忘却了与熊拓军士卒的恩怨,盛气凌人地向他们介绍赵弘润这位魏国的肃王,仿佛赵弘润不是魏人,而是他们楚国的谁谁谁。 而与此同时,屈塍已在偏僻处见到了赵弘润。 “肃王殿下。”屈塍拱手抱拳行了一记大礼。 “唔。”赵弘润点了点头,旋即皱眉问道:“熊拓的军中是怎么回事?据我军浚水营的百里将军所言,今日熊拓麾下的军队简直不堪一击……有什么阴谋么?” “阴谋?”屈塍笑了笑。遂将昨日发生在楚营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赵弘润,只听得后者颇有些哭笑不得。 “你是说,熊拓本打算以内乱之事赚我夜袭其营,结果他全军上下白忙碌了一宿?” “可不是嘛。”屈塍笑着符合道:“想来熊拓万万没有想到,肃王殿下料敌于先,不攻他大营而在,反而在此地,在他撤退的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高明!” “……”赵弘润闻言深深望了一眼屈塍,忽然笑眯眯地说道:“屈塍,似你这般恭维本王。本王能否理解为,你已不再迟疑徘徊?还是说,你是见计谋失败,因而故意讨好本王?” 听闻此言。屈塍面色一愣,在皱眉仔细思忖了半响后,终究想到了原因,连忙说道:“肃王殿下误会了,屈某向熊拓提出那条建议,绝非是真心想诱骗肃王殿下与您麾下的魏军。只不过是为了履行肃王殿下的吩咐,烧掉暘城君熊拓那座军营而已。……屈某觉得,肃王殿下智计莫测,应该不至于会因为楚营失火而发兵前来夜袭。” “那若是本王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聪明么?昨晚不就中计了么?” “……”听着赵弘润那冷淡的语气,屈塍额头不禁渗出了几分汗珠,连忙解释道:“屈某早已不再犹豫,心甘情愿归降魏国,此心日月可鉴。……即便在昨晚,屈某亦想方设法使楚军扩大混乱,促成近万楚兵在混乱中丧生之事……” “当真?” “千真万确。……殿下若是不信,可唤来谷粱崴、巫马焦、伍忌三人,听听他三人的说辞。” …… 赵弘润深深望了屈塍几眼,忽而点点头由衷地说道:“屈塍,当初本王就说过,本王很欣赏你,但愿你莫要做出让本王失望的事。” “屈塍不敢。” “很好!”赵弘润满意地点了点头。 此时,浚水营大将军百里跋携麾下大将宫渊、吴贲、于淳、李岌四人,并降将谷粱崴、巫马焦、伍忌等人,一齐来到了赵弘润所在之地。 在教众人围坐成一圈后,赵弘润摇头笑着说道:“虽说本王料定在此伏击,可重创暘城君熊拓麾下大军,不过还真没想到可以一战而定……真是意外的收获。”说罢,他转头望向屈塍,说道:“本王赏罚分明,屈塍,你当记首功。” 屈塍闻言一愣,他没想到赵弘润在方才敲打过他之后,还将此战的首功赠予了他,就像赵弘润所说的,这可真是意外的收获。 “末将……愧领,多谢肃王殿下。” “不用。”赵弘润摆了摆手,笑着说道:“本王赏罚分明,你既有功勋。自然要赏。屈塍,单凭你今日助本王一举击败了暘城君熊拓,日后在我大魏,就没有人能用你曾是楚人出身而针对你。或者你的家人,若真有人不识好歹,本王替你做主。” “多谢肃王。”屈塍由衷地感激道,毕竟赵弘润所说的,正是他心头最大的顾虑。 毕竟他是楚国的贵族出身。他也担心归降了魏国后,魏人们因为他的出身而针对他,而如今有了这位肃王的承诺,屈塍顿时放心了许多。 而这一幕,降将谷粱崴、巫马焦、伍忌三人瞧在眼里,均有些眼热。 喜的是赵弘润这位魏国的肃王殿下果然信守承诺,忧的是这会儿赵弘润的承诺仅针对屈塍一人。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们三人那急切的眼神,赵弘润摆摆手笑着说道:“你们三人也莫急,你们三人协助屈塍,好歹也能混个第三等功勋。再者。这场仗还未打完,你们三人有的是立功的机会。” 降将谷粱崴、巫马焦、伍忌闻言,顿时心中欢喜。 而屈塍听了赵弘润的话,却是微微一愣。 要知道,如今暘城君熊拓的主力大军在魏军面前溃败,五万余人投降,虽说临颍、召陵、西平等曾经被楚军攻占的城池目前还在楚军的控制下,但是说到底,那些留守城池的楚军加起来也就两万人左右,根本不是魏军的对手。 眼下赵弘润若是派兵前往收复那些被楚军攻占的城池。那种轻松的战事根本不配赵弘润那句这场仗还未打完的话。 难道说…… 屈塍心中微微一动,试探着问道:“殿下莫非欲反攻楚国?” 他的问话,让降将谷粱崴、巫马焦、伍忌三人心头有些复杂。 毕竟楚国再怎么说也是他们的母国,按理来说他们归降魏国攻打楚国。无疑是背国投敌之举,是非常可耻的行为。可从另外一个角度说,其实他们在楚国的地位并不如何,但是在魏国这边,魏国的这位肃王赵弘润却对他们格外重视,再者。虽然他们三人投降于魏国,然而家眷却仍在楚国内,若是赵弘润决定立即反攻楚国的话,他们也能趁此良机,尽早地将家人接到魏国来,这对他们而言是一件好事。 因此权衡轻重之后,他们纷纷对赵弘润出兵楚国之事分外关切。 不过,百里跋与他麾下的四名大将们却持相反的意见。 “殿下。”百里跋抱拳劝道:“据某猜测,再过两日就要天降大雪,此时反攻楚国,恐怕捞不到什么便宜。” 在他们想来,冒着鹅毛大雪攻城拔寨,那简直就是事倍功半,瞧瞧前几日暘城君熊拓麾下军队的处境就不难明白,尽管他们费尽心机,但结果可曾撼动魏军的鄢水大营? 不曾! 因此,他们均不看好赵弘润反攻楚国的举动,退一步说,就算要反攻楚国,最起码也得等到来年开春再说。 可问题是,待等来年开春,魏国,或者说赵弘润麾下这支楚兵,还能有反攻楚国的机会么? 正因为想到这一点,赵弘润明确地表示:若此时不出楚兵,则我大魏错失此次良机,再无反攻楚国的机会! 听了这番话,百里跋与其麾下宫渊、吴贲、于淳、李岌四员大将默然不语。 诚然,他们也明白,此番他们一举挫败暘城君熊拓与平舆君熊琥的十六万大军,眼下正是楚国的颍水南郡实力空虚之际,若是此时挥军南下,相信必定有所斩获。 可问题是眼下已至深冬,若是他们挥军反攻楚国的过程遇到险阻,那下场可不会比暘城君熊拓好上多少。 两拨人争议来、商讨去,足足讨论了半个时辰也没有得到结论。 最终,赵弘润实在耐不住了,遂请百里跋到一旁单独谈话。 “百里将军,本王手中已无可命令浚水营兵将的金令,但是本王还是由衷希望将军与浚水营的将士们能助本王一臂之力……本王明白此次挥军攻营诚实凶险,但是此次攻楚,意义重大,就像当初本王在浚水营中时所讲述的那样,面对楚国这样实力强劲的对手,唯唯诺诺只会助涨楚人的嚣张气焰,必要之时,我大魏也应当挥出利剑,斩落楚国一指,叫其不敢再视我大魏为肆意抢掠攻伐之国!”说道这里,赵弘润目不转睛地盯着百里跋,压低声音说道:“为了这个目的,只要战况允许,本王甚至敢打到楚国的王都去!……若邦交不足以罢两国兵祸,便以武止戈!” “……”百里跋闻言为之动容,要知道就算是他,也从未做出过像赵弘润这样的觉悟。 以武止戈…… 百里跋深深望了一眼赵弘润,内心着实有些热血沸腾,毕竟敢对楚国喊出以武止戈口号的,纵观整个大魏也没有几个。 毕竟楚国太强大,楚国那建立在疆域与人口基础上的强大,让大部分的魏人都为之忌惮。 不得不说,赵弘润这句以武止戈的口号,远比某些文人所提出的止戈为武更加让百里跋这类纯粹的武人热血沸腾。 长长吐了口气,百里跋咧了咧嘴,笑道:“就冲殿下这句针对楚国的以武止戈之言……某便跟殿下走一遭楚国又如何?” 听闻此言,赵弘润心中大喜,毕竟那意味着百里跋已经同意了他的决定,而一旦百里跋同意此事,浚水营上下将没有人会提出异议。 “既然如此,还请百里将军速速发书至汾陉塞,告诉汾陉塞的魏军,暘城君熊拓与平舆君熊琥的十六万大军已尽皆溃败,眼下正是楚国颍水北郡兵力空虚之际,本王要求汾陉塞一同楚兵,双管齐下,齐攻楚国!” …… 百里跋闻言面色微微一变,他没想到赵弘润竟然玩得这么大,不过在舔了舔嘴唇后,他脸上却露出了几分兴奋之色:“好!……某即刻派人知会汾陉塞的徐殷,此人多年与暘城君熊拓交战,早就恨不得兵讨楚国,他会同意出兵的。不过……” 说到这里,百里跋脸上的兴奋之色退下了几分,正色说道:“但是有一点,某还是得事先提醒殿下,徐殷手底下的兵马因为要守汾陉塞,兵力分散于南长城,他顶多只能出兵一万……这一万兵,充其量只能助涨我军的声势,但恐怕起不到什么实际性的帮助,因此,若要攻楚国,我军仍是主力……” 赵弘润听懂了百里跋言外之意,笑着问道:“百里将军是担心我军兵力不足么?” 百里跋没有直接回复,只是细细分析道:“我军目前,即便算上曹玠的近五千骑兵,整个浚水营也不到两万五千人,再加上一万鄢陵兵,三万五千人,这便是我军目前唯有的兵力……靠这么点兵力攻打楚国……”他摇了摇头,又接着说道:“还有此间那五万余楚军俘虏……” “那就先解决俘虏之事吧。” 赵弘润打断了百里跋的话,眼中闪着莫名的精光。(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三章:捷报安大梁 洪德十六年十一月二十九日,魏国的都城大梁率先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雪。 所谓瑞雪兆丰年,适合的冬雪预示着来年将是丰收之年,这在当代俨然是一种吉兆。 可是这等瑞雪,更何况是临近岁末,本该是欢欢喜喜的日子,然而大梁城内的百姓,脸上却无几分欢喜之色,他们脸上更多的却是忧愁。 因为自打入冬以来,那一骑骑的传讯驿兵便络绎不绝地出入大梁,他们将颍川战场以及宋郡战场两地的战况传入京中,尽管朝廷刻意封锁的消息,但据小道消息传出,两个战场的战况并不乐观。 大梁的居民们忧心忡忡,生怕翌日那蛮横的楚人便攻至大梁,为此终日惶惶。 而这段期间,大魏朝廷亦显得有些死气沉沉,仿佛有一片乌云笼罩在偌大的大梁上空,遮蔽了天日,让城内的军民难免因此心头蒙上了一层阴霾。 大梁,需要一场大捷来鼓舞人心、稳定局势。 甚至于,对此十分迫切。 清晨辰时的时候,大魏天子便早早地来到了垂拱殿。 按理来说这个时间段,这位魏国的君王应该在文德殿小憩片刻,但是最近,魏天子却改变了以往的作息习惯,他睡不着。 “颍水郡那边,还是没有消息传来么?” 刚刚踏入垂拱殿,魏天子便立即向蔺玉阳与虞子启两位中书大臣询问最新的战况。 顺便提及一句,在那次玉珑公主潜逃出宫的事件之后,原中书令何相叙便立即上表请辞,辞官乞老于府中,魏天子虽然有些不舍得这位老臣,但考虑到赵弘润在那件事后的态度,又见何相叙态度坚决,遂应允了何相叙的恳请。 如今,原中书左丞蔺玉阳,顺位坐上了中书令的位置。而虞子启,亦高升了半阶,坐领中书左丞之职,这两位年纪尚且不过四旬的大魏官员。竟坐上这等高位,也算是大魏历代少有。 “回禀陛下,颍水郡暂时还未有战报传来。” 中书令蔺玉阳放下了手头的工作,起身紧声回道。 “喔。”魏天子怅然若失般地应了一声,看似魂不守舍地走到龙案后。坐在龙椅上,也无心政务,只是坐在那里发呆。 见此,大太监童宪忍不住劝道:“陛下,颍水郡暂时未有战报传来,相信一定是正与楚军鏖战这,无暇旁顾……肃王殿下聪慧异常,吉人天相,相信定然不会有事,陛下放心吧。” “但愿如此吧……”魏天子点点头应了一声。依旧坐在龙椅上发呆。 尽管这些日子有数不清的人用类似的话宽慰天子,但是因为颍水郡的战报久久不至,以至于魏天子心头仿佛始终有一块巨石高悬着,实在是心中难安。 他甚至是开始后悔,不该听信赵弘润的话,放任这个第八子赶赴前线。 一个尚未弱冠的稚子,又没有什么征战的经验,他能懂得什么? 人就是这样,尽管当初魏天子对赵弘润极为推崇,但如今。因为毫无音信,他不由得开始自我怀疑起来,自我怀疑之余,亦对自己当初的决定深感悔恨。 回想起这些日子凝香宫的沈淑妃每日因为思念她的大儿子赵弘润而寝食难安。魏天子心中很是不好受。 他甚至有些害怕再去凝香宫,因为每次沈淑妃一见到他,就会迫切地询问赵弘润的近况,而问题是,魏天子又哪里清楚? 每次在安慰沈淑妃的时候,说实话魏天子亦有些底气不足。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名兵部官员急匆匆地奔入了垂拱殿,口中喊道:“陛下,前线有战报至。” 正在假寐发呆的魏天子闻言动容地坐直了身体,双目绽放光彩,但是在顷刻之后,他眼中的神采亦逐渐暗淡下来。 一定又是南宫发来的求援急报。 魏天子满是遗憾地恨恨想道。 不同于颍水战场的了无音信,宋郡战场的降将南宫这些日子可是没少向大梁求援,每次在信中都说什么楚军攻势甚猛,非但要求援兵,还要求军备、粮草等各种战略资源,搅和地得魏天子恨不得叫这厮自生自灭算了。 大太监童宪注意到了魏天子方才的举动,心知天子是想询问但又生怕失望,遂主动问道:“是宋地的南宫送来的消息么?” “不是。”那名兵部官员摇了摇头,正色说道:“是颍水战场那边送来的消息。” 此言一出,整个垂拱殿顿时鸦雀无声,非但蔺玉阳与虞子启两位中书大臣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就连天子亦立马露出了凝重关注之色,那一瞬间仿佛笼罩在垂拱殿内的紧张气氛,唬地童宪身后两名内侍监的小太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怎……怎么说?”天子强忍着心中的紧张,沉声问道。 只见那名兵部官员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册,摊开后照着宣读道:“洪德十六年十月二十三日,肃王弘润,率鄢陵兵一万余,浚水军两万五千人,与楚平舆君熊琥及麾下六万楚先锋军战于鄢水。……肃王弘润迁鄢陵军民至安陵,焚烧鄢陵城郭……成功伏击六万楚军。……此战大捷,我大魏兵将共杀熊琥军兵士三万人,迫降三万人,使熊琥军全军覆没,而我大魏仅折损兵士千余人,此战战果旷古,自古罕见。……战后,我魏军顺势攻克熊琥军大营,暂作修整。……浚水军百里跋敬上,恭祝陛下龙体安康。” …… 听着这份战报,垂拱殿内众人惊地目瞪口呆。 要知道那可是六万楚军啊! 仅仅一战,就杀三万人、迫降三万人,使这支六万人的楚军全军覆没? 蔺玉阳与虞子启对视一眼,均难掩心中的惊喜与骇然。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两位中书大臣不约而同地起身向魏天子恭贺,这反应,让本来想抢先一步恭贺的大太监童宪瞧得一愣一愣。 然而大魏天子似乎还未反应过来,他俨然被这突然的喜讯惊得有些难以接受,生怕如梦境一般,一有所动作就会惊醒。 良久,他这才迟疑地问道:“朕……没听错吧?是大捷?” 这回童宪可没有落后。躬着腰,欢喜地说道:“非但是大捷,而且还是战果旷古、古今罕见的大捷。……肃王殿下,叫楚军一支六万人的军队。全军覆没!” “而且他还仅损失了千余兵卒?”天子又试探着问道。 “正是!”童宪连连点头,老脸上堆满了笑容。 “呼……”魏天子缓缓闭上眼睛,长长吐了口气,半响之后,忽然一拍龙案。大声叫道:“好!” 说罢,魏天子连忙指示道:“速速将这则捷报敲锣打鼓遍传京师,我大梁……急需一场大捷来稳定人心。” 那名兵部官员闻言,亦连忙说道:“陛下放心,我兵部的尚书李鬻大人,在命下官前来报讯时,已命人将这则消息遍传京师。” “好好好。”魏天子连连点头,忽然好似想到了什么,对童宪说道:“对了,童宪。你带着这则捷报走一趟凝香宫,将此事告知沈淑妃。……告诉她,她那个了不得的大儿子,将六万楚军全军覆没……唔,算了,阵亡楚军的具体数目就不要提了,省得吓坏了她,你也晓得她身子不好,受不得惊吓,你就跟她说。她儿子打败了一支楚军,做得非常漂亮。” 听着魏天子的叮嘱,童宪老脸上堆着笑容,连连点头说道:“陛下。老奴省得……” 正在说着,忽然又有一名兵部官员走入了垂拱殿,拱手禀告道:“陛下,前线有战报至。” 因为有了一份颍水军的捷报,魏天子的心情好了许多,连带着瞧那个宋地的南宫也顺眼了许多。笑着问道:“是宋地的战报么?” 只见后一位兵部官员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陛下,是颍水郡的战报……陛下放心,仍是捷报!” 本来魏天子还有些犯嘀咕,生怕好消息之后就是坏消息,可如今听这么一说,心中倒是放心了,挥挥手笑道:“吾儿弘润方才已惊了朕一回,再来一回朕亦能接受,快,将这个好消息速速念来。” “是。”那名兵部官员拱了拱手,亦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册,摊开后照本宣读道:“洪德十六年十一月初四,楚暘城君熊拓攻我军大营,不克。楚军伤亡过万。……十一月初七,楚将子车鱼率战船七八十艘,楚兵三万,乘船逆蔡河而上,企图偷袭大梁。幸肃王弘润早有提放,于两个月命我浚水军在蔡河筑坝,于楚将率船进犯时掘坝放水。期间,肃王弘润又以金令命司马安率砀山营伏击……于是楚三万水军沉默,折损过万,余者逃回楚营。……十一月初九,楚暘城君思退,肃王弘润命我魏军倾巢出动,伏击敌军必经之路穆山,一战而定,楚五万余兵将乃降,惜未曾抓获暘城君熊拓。至此,颍水乃安! 臣,浚水军百里跋敬上,恭祝陛下龙体安康!” 整个垂拱殿鸦雀无声。 倘若说前一份捷报便足以叫众人欣喜若狂,那么这一份捷报,简直让他们目瞪口呆,惊喜地难以置信。 曾经声势浩大的暘城君熊拓与平舆君熊琥麾下十六万大军,至此竟然是全军覆没了? “这可真是……又一次惊到朕了。” 魏天子苦笑着喃喃说道。 他站起身来,走到两名兵部官员身旁,从他手中拿过了那两份捷报,气定神闲地走向殿外。 “陛下……不高兴么?” 虞子启诧异地小声问道。 听闻此言,童宪抬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意有所指地笑眯眯说道:“别急。” 话音刚落,众人便听到从殿外传来了魏天子那无比畅快的大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 原来如此。 殿内众人心领神会,亦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发自肺腑的笑容。(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四章:捷报安大梁(二) “咣咣咣” “咣咣咣” 当日,大梁城内街道上出现了一支特殊的队伍。 只见那一队队以往负责治安的兵卫们,敲锣打鼓地走动在大梁城内大街小巷,引来了无数城内居民顿足观望。 “发生什么事了?” “难道是楚军攻至大梁了?” “莫要瞎说八道!” 众围观的百姓们窃窃细语,有好奇的,也有担忧的,不一而足。 而此时,就见那队兵卫中有一名官员大声喊道:“我大魏子民聆听喜讯:肃王弘润,携浚水军、及鄢陵兵,大败楚师,使颍水郡内十六万进犯我大魏的楚军全军覆没……我大魏的子民们不必再担忧楚军进犯我魏了,那群楚狗已被我国的肃王殿下讨灭了!” 周围围观的百姓听到这番话无一不是目瞪口呆。 要知道今年七八月的时候,楚国进犯他们魏国的势头那是何等的凶猛,短短月余便连接沦陷七八座城池,可如今,仅仅只过了三个多月,楚军竟然全军覆没了? “消息属实么?莫不是朝廷放出来糊弄咱们的消息吧?” 一名身强力壮的莽汉站在人群中忍不住问道。 只见那位站在众兵卫中的官员瞪着眼睛回骂道:“此事陛下也已经得知,陛下金口玉言,难道你这厮还不信么?”说罢,他瞪了那莽汉一眼,骂道:“若不是今日本官心情奇佳,定要将你这厮抓到牢笼里去,胆敢质疑朝廷……” 在一阵百姓的轰然大笑声中,那莽汉尴尬地抓了抓脑袋,不敢再说话了。 不过也有不少百姓纳闷于这名官员口中所指的肃王弘润。毕竟赵弘润以往在宫外可没什么名气,不夸张地说,大梁城内的百姓甚至不知他这位皇子叫什么,长什么样子,毕竟赵弘润还未出阁开府。 “肃王……那位大人,肃王弘润是何人啊?莫不是哪位皇子殿下么?” “正是!”只见那名官员正色解释道:“肃王弘润。乃陛下膝下第八子,年方十四,尚未出阁设府……” “哄……” 周围的百姓听到这里顿时议论纷纷。 他们简直难以相信,那位年轻的仅十四岁的皇八子、肃王弘润,竟然率领着他们大魏的兵将打败了整整十六万的楚国大军,这份功绩,可足以羞煞大魏国内大部分的男儿。 “莫不是,那位肃王殿下亦是与麒麟儿那般,是天生的奇才?” 人群有人忍不住嘀咕道。 听闻此言。众大梁百姓不由地想起了另外一位名满京师的皇子,六皇子赵弘昭,那可也是一位十几岁便名满大梁的王族奇才。 一想到这位六皇子,众大梁百姓不禁为之惋惜。 因为在两个月前,在浚水营大军从大梁开拔前后,朝廷便传出了消息:六皇子弘昭,册封睿王,即日前往齐国都城为质。 但凡是有些见地的人。都能想明白睿王弘昭这位曾经最受大魏天子宠爱的皇子,为何要千里迢迢地前往齐国为质子。无非就是当时楚国进犯他们大魏的势头太过于凶猛,就连大魏天子担心抵挡不住,遂不得不让这位最宠爱的皇子到齐国为质子,换取齐国对大魏的支持,帮助大魏分担来自楚国的压力。 “不止是睿王,燕王殿下不也早就到南燕去了么?南燕。那可是历代我大魏与北韩的交兵之地。”有消息灵通的人,亦忍不住向周围的百姓透露道。 “这便是所谓的皇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啊……”一名老者激动地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说道。 旁边或有不知情的,诧异问道:“老丈,这句话……您是从何处听来的?” 那老头拄着拐杖感慨道:“老朽的小儿子在浚水营当兵。是他听那位肃王殿下讲的……浚水营临行前,那劣子曾归家一次,与老朽诀别……”说到这里,老头不禁老泪纵横:“天见可怜,浚水营总算是打败了那群暴虐的楚狗,如此,我儿即便战死沙场,亦是值得!” 听了这一番话,附近的百姓不禁为这位老丈投以敬意的目光。 而更多的人则是纷纷劝道:“老丈,此次浚水营斩获的可是大捷,大捷啊,什么叫大捷?杀光楚狗,而我方兵将损失甚少,这才叫大捷。……放心吧,老丈,你小儿子定能凯旋归来的。” 面对着相邻的劝导安慰,老丈欣慰地点头,连连说好。 类似的景象,上演在大梁城内大街小巷,倘若说两个月前,燕王、睿王、肃王这三位皇子,因为楚军进犯的关系不得不分别前往各自的战场,这件事让大梁城内的军民愈发担心大魏的命运,那么如今,当肃王击溃进犯颍水郡的楚军的消息传遍大梁时,大梁城内的百姓们便不由地开始感慨这三位皇子的高洁德品。 短短一日之间,燕王、睿王、肃王三位皇子在京中的声势大涨,俨然有盖过其余皇子的架势。 人群中,一个小姑娘亦踮着脚尖瞅着逐渐远去的那队兵卫,仔细看去,那分明就是一方水榭翠筱轩内的苏姑娘的丫环绿儿。 只见她歪着脑袋听了半响周围百姓的议论,噔噔噔跑回了一方水榭的翠筱轩。 而在翠筱轩内,赵弘润的红颜知己苏姑娘正心不在焉地抚着琴弦,由于赵弘润离开大梁已有三个月,然而至今却未曾有一封书信送来,这难免让她有些担心,甚至于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吱呀”一声,房门推开了,小丫环绿儿奔奔跳跳地跑了进来。 见此,苏姑娘压下心中的烦扰,问道:“绿儿,街上何以那般喧吵?发生了什么事吗?” “嗯!”绿儿使劲地点了点头。一脸憧憬地说道:“小姐,发生了一件很了不得的事哦!……咱们大魏的第八皇子,肃王弘润,打败了进犯咱大魏颍水郡的楚军,整整十六万人呢!” 瞧见绿儿双手夸张地比划着,苏姑娘微微一笑。心中并不是很在意。 然而绿儿却未瞧见苏姑娘的表情,犹兴致勃勃地说道:“真是了不起啊,那位肃王殿下……” 瞧见她这幅花痴模样,苏姑娘笑吟吟地打趣道:“怎么,小丫头思春了?” “我只是想想嘛。”绿儿有些脸红地手托面颊,有些害羞地说道:“听说那位肃王殿下也才十四,我就比他两岁,也算合适对吧?”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噘着嘴嘟囔道:“可惜人家是皇子,那是我这样的小丫头可以高攀地上的,也不晓得日后谁家的女儿有那般好命,能嫁入肃王府……” 十四? 苏姑娘闻言一愣,皱眉问道:“那位肃王也才十四?” “对呀。” “他叫什么?” “唔……弘润。”小丫头思忖了一下回答道。 “……”苏姑娘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弘润……姜润……都是十四岁……又几乎都是在**月离开了大梁…… 苏姑娘越想越是心惊。 “小姐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看诶?”绿儿关切地问道。 “没事。”苏姑娘勉强地笑了笑,可心中却有些七上八下。 她生怕她的小男人姜润恰恰正是那位肃王弘润,因为如此一来。就意味着她日思夜想的小男人目前正在大魏最危险的前线战场,而更糟糕的是。对方赫然的家门,或许将会成为他们两人莫大的阻碍。 而与此同时,在雍王府内,雍王弘誉亦从宗卫周悦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 “你是说,小八非但打败了十六万楚军,而且还是楚军全军覆没?” “正是。……这是从兵部传出的消息。断然不会有假。” “这可真是……”雍王弘誉不由地笑了起来,抚掌喜道:“好!好!” “真的好么?”宗卫周悦闻言犹豫地提醒道:“眼下大梁城内,燕王、睿王、肃王三位皇子的声势如日中天,尤其是肃王……这三位的风头非但盖过了东宫,也盖过了殿下您……” 雍王弘誉闻言笑着摇了摇头:“你啊。太计较了。……老三当初放弃皇位争夺前往南燕,而老六与老八本来就对皇位无甚兴致,即便他们三人如今在大梁声势如日中天,那又如何?他们不会是本王的劲敌。” 听闻此言,宗卫周悦恍然大悟,随即低声阴测测地说道:“对了,殿下,要不要借此事戳一戳东宫?” 雍王弘誉闻言心中微微一动,但旋即又摇头说道:“晚了,若是早些时候,倒是可行,如今东宫有骆瑸出谋划策,再想算计东宫,可不是那么容易了……算了,咱们就做好自己的事,走,再去一趟户部。” “是!” 正如雍王弘誉所言,此时此刻,就在皇宫内的东宫内,幕僚骆瑸正在劝导东宫太子弘礼,他所说的那番说辞,与雍王弘誉几乎一模一样,无非就是劝说太子弘礼不必将燕王、睿王、肃王三位皇子视为劲敌,不管他们三人如今在大梁内是何等的声势鼎盛。 甚至于,骆瑸还严肃地叮嘱提醒道:“若他日肃王凯旋,东宫非但不能怠慢,反而要大力迎合……别说肃王并非东宫夺嫡之敌,就算是,眼下亦不能与他为敌。” 东宫太子弘礼闻言默然不语,良久这才皱眉说道:“若老八与老二走得近……” “圣人云,以国士待人,则人必以国士报!”骆瑸斩钉截铁地打断道。 太子弘礼思忖良久,终于点了点头。 三皇子襄王弘璟府上,五皇子庆王弘信府上,相信亦发生着类似的一幕。 而在皇宫内的凝香宫中,大魏天子拿着那两份捷报,正在向沈淑妃报喜讯。 这一回,大魏天子总算是有十足的底气了。 “臣妾不知军国大事,只要我儿安然无恙即可……” 拿着那两份捷报左瞧又瞧,沈淑妃也终于放下了悬起多日的心。 而松心之余,她亦不禁有些欣喜,忍不住问道:“既然颍水郡收复在即,那么润儿又何时能返回大梁呢?” “这个……”魏天子愣了愣,又拿过那两份战报来仔细观瞧,良久皱眉嘀咕道:“百里跋……并未在捷报中注明预定的归期,依朕猜测,再过几日等润儿那劣子收复了失地,就差不多该返回大梁了吧……” 遗憾的是,魏天子猜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因为两日后,大梁兵部便收到了来自于汾陉塞大将军徐殷的上奏,奏书中言道,他遵从肃王弘润的调遣,从汾陉塞出兵一万五千,从旁侧应并协助肃王弘润的大军,正式挥军攻楚。 而几乎同时,浚水营的大将军百里跋亦再次向大梁传递了最新动向。 遵肃王弘润之命,反攻楚国,以武止戈! 正如赵弘润那时所言,这场仗,还远没有到终结的时候,眼下,正是大魏向楚国挥剑的反击时刻。(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五章:俘虏争议 时间到十一月初九 当日,于穆山一带打败了暘城君熊拓之后,肃王赵弘润并没有顺势兵取临颍、召陵、西平之地,因为在此之前,他必须先解决那五万余楚军俘虏的争议。 要知道赵弘润麾下仅两万浚水军与一万鄢陵兵,而楚军俘虏却有多达五万,兵力占优的一方反而被兵力处于劣势的一方俘虏,这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因为若不能谨慎处理,一旦这五万楚兵俘虏动暴乱,赵弘润麾下的三万魏兵将会受到远比战场上更巨大的伤亡。 对此,百里跋的建议仍然是杀,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位军户出身、自小受到宗府教导的大将军,根本信不过那些楚军,哪怕是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伍忌四人,他眼下亦是半信半疑,更遑论是那些楚兵。 而在这件事上,屈塍次针对以百里跋为代表的魏国将领,提出了反对的建议。 他诚恳地对赵弘润说道:“肃王殿下,无端杀俘不祥。再者,楚国的士卒,大多并非是常备军,那些楚兵,在非战争时期,不过是楚国的贫苦田农,他们助暘城君熊拓进犯大魏,只是为了钱财供养家中老小,虽畏惧熊拓那等王公贵族,但却无几分忠诚可言,只要殿下以利诱之,不见得他们不会倒向殿下、倒向大魏。” 听闻此言,谷粱崴、巫马焦、伍忌三人亦是纷纷点头,一来他们也是楚国的底层出身,自然会怜悯那些与他们身处于在一个阶层的楚兵,二来,此事关系到整整五万楚国俘虏的生死,若他们不能说服这位肃王殿下,或许这位肃王殿下便会听取百里跋那位大将军的建议,为了减少累赘而将那五万楚兵全部杀尽。 “以利诱之?”赵弘润思忖了片刻,问屈塍道:“若是本王赐愿意归降我大魏的楚兵,房屋一间、田地十亩。免赋三年,三年后再按照我大魏税赋,五取其一,他们愿意归降我大魏么?” 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伍忌四人闻言愣住了。看半响后,伍忌这才怯生生地问道:“殿下,大魏的赋税,是两成?” “对啊。”赵弘润不明所以地答道。 伍忌听了后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又追问道:“还有别的税收么?” “这个赋税之事。本王不大清楚”赵弘润有些迟疑地望向百里跋,却见百里跋耸耸肩,说道:“某亦不太清楚,不过据某所知,我大魏百姓一般只缴纳什二的田赋,另外,缴纳了田赋后就不必缴纳户税。反之,若是无田地的人家,只须缴纳户税,往年大概是每户每年二十钱。十两钱左右吧。若缴纳不足户税,也可以用徭役代替。再者就是兵役了,十三岁至三十五岁,皆有可能征募为军,不过这大多都只是地方卫戎,除非是国情紧急,强制征募,否则像砀山营,还有我浚水营,是不会招那些新兵的。”说到这里。他忍不住自夸了一句:“我浚水营的士卒,操练未满一年那是连上战场的资格都没有的。” 听到他最后一句,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伍忌四人忍不住转头瞧向百里跋,心中暗暗咋舌。 瞧瞧人家魏兵。操练未满一年连上战场的资格都没有,再看看曾经自己所在的楚军,招募一群贫农训练个半月左右,就立马投入战场,怪不得人家浚水营的魏兵几乎都是以一敌众,单兵作战杀几名楚兵丝毫不在话下。 然而百里跋倒是没有注意到屈塍等人的目光。耸耸肩继续说道:“另外我大魏还有商税、盐税、山(矿)税、不过那些针对的并非是寻常百姓,因此对我等而言,无所谓了” “也就是说,田赋、户赋、徭役,三者取其一”伍忌喃喃自语着。 瞧见他这幅模样,赵弘润忍不住问道:“很重么?我大魏的赋税?” 只见伍忌舔了舔嘴唇,苦笑着说道:“若是殿下也经受过什五的重税,就不会觉得什二的税收有什么沉重的更何况还可以用徭役代替。要?看” “什五?”百里跋麾下的大将李岌吃惊地望着那四名楚国降将,俨然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对,什五” 谷粱崴与巫马焦二人亦苦笑着符合道。 “”赵弘润不由地与百里跋互换了一个眼神,相信两人都很纳闷,像楚国这种暴虐的国家为何至今还未亡国。 可能是猜到了他俩心中所想,屈塍微微摇头说道:“楚国国内,并不是不曾生暴乱,只是各地的王公贵族们用私兵镇压了而已。另外,这个赋税并非是楚王所定,楚王所定的赋税只是三成,但是,各地的熊氏王公贵族们,会再这两成的基础上再往上涨,换而言之,楚民每年所得的三成,归于楚王,两成,归于各地的熊氏王公伍忌是项城附近人,曾经的项城君熊仼治下之民,当初项城君熊仼便一度将赋税定在五成,后来暘城君熊拓与平舆君熊琥密谋了项城君熊仼的领地后,又将赋税降低为四成从这一点说,熊拓远没有楚国内其余那些王公那样贪婪。殿下不知,楚国内甚至有些领地的贵族将赋税定为七成、甚至八成,亦不罕见。” 亏楚国至今还未亡国难以想象。 赵弘润无言地摇了摇头,要知道就算是什二的赋税,他也觉得挺重,没想到比起人家楚国,那可真是小巫见大巫,根本不足以比较。 “那么你们四人的建议呢?”赵弘润望了一眼屈塍等人。 只见屈塍思忖了一下,说道:“其实殿下不必额外拨给房屋、田地,若是大魏境内仍有荒地的话,只要允许他们自行开垦,所取赋税亦是两成,相信定有大部分的楚兵愿意携家归降大魏。” “无人开垦的荒地啊?这个本王还真不太清楚。”赵弘润有些迟疑,因为他对此的确不太清楚。 就在这时,就听不远处有人喊道:“无人开垦的荒地?黄河以南,三川之地,一望无垠的荒地。” 众人诧异地转过头去,正巧望见工部左侍郎孟隗正气喘吁吁地向这里跑来。 “孟大人。” 赵弘润等人起身迎道。 “祝贺肃王殿下与诸位将军此战大获全胜啊!”孟隗急步走到赵弘润等人面前,笑着恭贺道。 赵弘润拱了拱手,笑着说道:“多谢多谢。孟大人刚到?” 只见孟隗朝着此地众人拱了拱手,点头道:“得百里将军命麾下将士将捷报传至大营,下官便遵照殿下的吩咐,以四千鄢陵兵驾着马车,将攻楚所需物资辎重用马车运到此地为了谨慎起见,下官还是在大营留下了一千鄢陵兵屯守,希望殿下莫要怪下官自作主张。” 赵弘润闻言微微一笑,要知道本来他是要求孟隗在得到他大军获胜的消息后,便叫留守的五千名鄢陵兵带着营中物资辎重赶赴此地,至于那座鄢水大营,空着就空着了,然而小心谨慎的孟隗却在大营留下了一千兵,以防备各种突情况。 区区一千鄢陵兵,相比较赵弘润眼下正在考虑的这桩事,倒也显得无足轻重了,毕竟眼下这桩事若是顺利的话,他俨然能够得到数万楚国的降兵,哪里是区区一千鄢陵兵可以比拟的。 “方才孟大人所言,河南三川之地,有无数荒地?” “正是。”孟隗点了点头,捋着胡须说道:“其实若不是楚军进犯我大魏,我工部今年下半年正6续开始在河南三川之地投入建设,殿下也明白,三川之地水土肥沃,利于灌溉,只要提防雨期黄河决堤河水泛滥即可六月的时候,我工部向垂拱殿递交奏请,欲征募十万民夫开垦三川之地,可惜十万民夫对我大魏而言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不过,或可解殿下心中之急?” “将楚兵安置在河南三川之地么?”赵弘润沉吟了一番,并未急着做出决定,毕竟这种大事,干系甚大,他得对照着大魏的版图仔细思索后再决定,再者,这种事还得过问他父皇魏天子以及大魏朝廷的意思,并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够决定的。 但即便如此,好歹孟隗向他提出了一个不错的建议,同时也让赵弘润明白,大魏相比较疆域的狭小,最主要的还是人口不足的根本问题。偌大的大魏,工部竟然为难于征募十万民夫,这让赵弘润不由地有些气闷。 沉思了片刻,赵弘润将目光望向屈塍等人,决定道:“屈塍,就依你所言。” 屈塍等人闻言心中一振,毕竟赵弘润的承诺意味他将想办法叫那五万余楚军俘虏归降大魏,而不是为了减少累赘便将他们全部杀死。 屈塍四人不由地感受到了赵弘润对他们的重视,抱拳齐声说道:“肃王殿下仁厚!” “但是本王有言在先,若是那些楚兵不肯归降我大魏,似眼下处境,本王亦不得不行杀戮之事。” “末将明白。”屈塍点点头表示理解,随即又问道:“不知有什么需要我等效劳之事?” “你们来。”赵弘润朝着屈塍等四人勾了勾手指。 见此,屈塍等人凑上前去。 “你们先楚军当中”赵弘润低声将他的决定低声告诉了屈塍等人,只听得四人连连点头。 “末将明白。” 四人抱了抱拳,便楚军中去了。 之后不久,赵弘润便命李岌、宫渊、吴贲、于淳四将,监督着五万余楚兵,在穆山山脚下开挖出一个足足能坑埋两三万人的巨坑。(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六章:说降 “快!快挖!” 一名手持长枪的魏兵居高临下地站在巨坑旁,严厉地呵斥着坑里看似在偷懒的两名楚兵。??要看? 只见那两名楚兵面色惊恐地,双手颤抖地握着铲子,一下一下在魏兵的监视下挖着土。 放眼望去,只见那巨大的坑内到处都是正在劳作挖坑的楚兵,至少有五千人。 而在坑外的地面上,多达四万五千的楚国俘虏正担心受怕地望着那片深坑,神色均有些惶惶不安。 难道魏军要将我等尽数坑杀么? 楚兵们不由地惊恐起来。 其中有一部分楚兵由于恐惧,站起身来意图反抗,但瞬间就被四周监视着他们的浚水营魏兵毫不留情地射杀。 由于被收缴了武器,兼之昨晚上又折腾了一宿消耗了大量的体力,今日清晨更是连饭都来不及吃上一顿就在暘城君熊拓的命令下向西撤军,因为别看楚兵人数众多,但事实上此刻的战斗力却不值一提。 哪里敌得过斩获大捷后士气如鸿的魏兵。 不过即便如此,混在这些楚军俘虏当中的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伍忌四人亦不觉有些担心。 他们很清楚,赵弘润尽管命楚兵们挖出这个深坑,但其目的也只是为了恩威并施,收复这数万楚兵罢了,若是因为误会导致楚兵作乱,遭到魏兵的无情杀戮,那便有违他们的本意。 因此,眼瞅着身旁楚兵越来越焦虑的屈塍,瞧见浚水营的大将李岌、宫渊、吴贲、于淳四人“适时”地出现在附近时,他亦“适时”地开口问道:“那魏将,贵军叫我等挖这个巨坑,可是为了坑杀我等?” 此时魏将李岌离屈塍最近,转过头来瞧了一眼屈塍,淡淡说道:“肃王殿下有令,愿归降我大魏者得生,其余冥顽不灵者。??坑杀。” 此言一出,四周的楚兵顿时闹哄哄起来。 “这位魏国的将军,咱们已经投降贵军了啊。” “是啊是啊,我等既已投降。应该不会坑杀我等吧?” 那闹哄哄的场面,让李岌不由地皱了皱眉,厉声喝道:“都闭嘴!老子方才不是说了么,愿意归顺我大魏,成为我大魏肃王殿下手下兵卒的。非但免死免罪,若取得战功还另有赏赐这个坑,是为了那些冥顽不灵,欲继续跟随暘城君熊拓与平舆君熊琥二人的兵将所设!” 尽管李岌的怒斥让众楚兵们有些惊恐,但他的话,却让这些楚国的俘虏们心中一宽。 而类似的一幕幕,亦上演在其余地方,因为有着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伍忌等人的配合,李岌、宫渊、吴贲、于淳等人借着对话,将赵弘润的意思初步传达给了众楚军俘虏。使得后者对此有所了解,不至于因为胡思乱想而导致没有必要的暴动。 足足两个时辰后,这个巨坑大致挖成,于是李岌便派人请来了肃王赵弘润与他们大将军百里跋。 不得不说,当赵弘润露面在众楚军俘虏面前时,令人吃惊的一幕生了,那些原来面色惊恐的原熊琥军士卒,脸上竟然露出了莫名的轻松之色,仿佛赵弘润会站在他们那边为他们说话似的。 想来,当初赵弘润信守承诺的六日之约。为他在那些原熊琥军士卒们心中赢得了不少的印象分。 而在那些原熊琥军士卒的情绪感染下,那些熊拓军的士卒们倒也不曾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五万楚军,只是用热切期待的目光遥遥望着那个年不足十五的身影。 只见在众目睽睽之下。赵弘润踏上了巨坑旁一座由浚水营魏兵们临时搭建的高台,手中亦拿着工部工匠们赶制的简陋扬声喇叭,环视了一眼眼前那一片密密麻麻的楚军人群。要? “本王,乃大魏肃王弘润,用你等楚国的话来说,本王亦可以称作公子润。地位与你楚国的暘城君熊拓一样,亦是君王之子。” 这句开场白,是屈塍事先向赵弘润建议的,因为大部分的楚兵都不清楚肃王在魏国是一个处于何等地位的存在,因此只有借比暘城君熊拓在楚国内的地位,才能让这些楚兵了解,他赵弘润在魏国的地位。 如此一来,魏兵们才会相信他后续的种种承诺。 果不其然,当听到赵弘润直言他在魏国的身份地位相当于他们楚国的暘城君熊拓时,那五万俘虏的目光不由地变得更加热切,因为这有这样地位崇高的大人物,才有资格决定他们的生死。 “三个月前,你等楚国的暘城君熊拓、伙同平舆君熊琥,组建大军十六万,进犯我大魏颍水郡,攻克城池数座,杀害我大魏子民万万千千,本王当时暗自誓,定要叫那入侵我大魏疆域、杀害我大魏子民的楚人一个也无法活着返楚国!” 听到这里,那五万名楚国俘虏面色顿变,顿时间仿佛有千万只蚂蜂,嗡嗡乱响。 赵弘润深知此处不能耽搁果过久,深吸一口气用更大的声音高声说道:“然而上天有好生之德,本王亦不忍将你等五万之众尽数杀戮因此,本王给你等一个选择。” 本来以为赵弘润而将他们尽数杀死而面色大变,甚至于为了活命正准备暴动的楚兵们,在听到了赵弘润的后半句时,这才放下心来。 同时,他们心中大致也明白了,毕竟类似的话,方才李岌等浚水营的魏将们曾不遗余力地传达给这些楚兵,让他们了解那个巨坑的用途,免得因为误会而生暴动。 而就在众楚兵们伸着脑袋等着赵弘润那所谓的选择时,赵弘润却转开了话题:“遥想三个月前,当暘城君熊拓率领大军攻入我大魏疆域,杀戮我大魏百姓时,本王对天起誓,定要挫败这厮,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如今,仅仅三个月,本王便打败了暘城君熊拓十六万大军,更叫平舆熊琥被囚于我大军之中。可惜。今日还是被暘城君熊拓给逃了” 说到这里,赵弘润顿了顿,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过,他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既然暘城君熊拓逃了楚国,本王便反攻到楚国去又如何?!总之,若不能擒杀暘城君熊拓,本王绝不罢兵!” 高台底下,武尉王述好奇地小声询问马彰:“殿下怎么晓得那熊拓已逃往楚国?” 马彰闻言还来不及解释。旁边大将宫渊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小声说道:“废话,不然哪来借口攻打楚国?” “借口?我大魏遭到楚国进攻,如今反攻楚国,这还需要借口?”王述不解嘀咕着。 事实上正如赵弘润所言,他刻意地着重提起暘城君熊拓,就是为了让他接下来反攻楚国变得名正言顺。 因为仔细计较起来,这次魏楚交兵的真正原因,是因为那支楚国的使臣队伍在雍丘附近遭遇袭击,因此严格来说。这是魏国的不是,毕竟那支楚国的使臣队伍是在大魏境内遇袭的,因此大魏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退一步说,即便不是魏人所为,大魏也应当追查出凶手,将凶手交给楚王处置。 换而言之,楚使的队伍遇袭是因,楚国对魏国宣战才是国。 但是眼下,赵弘润却偷梁换柱,将暘城君熊拓进犯大魏说成是因。使得他接下来反攻楚国的果变得顺理成章。 而若是不这么说的,赵弘润挥军攻楚就变得名不正言不顺。 再者,赵弘润将攻楚的主要目的归于欲擒杀侵犯大魏疆域、杀戮大魏子民的暘城君熊拓,也是为了尽量避免与整个楚国变成死敌。要知道,楚国在与魏国交战的同时,国内至少有三成的可调遣兵力,用来防备东边的齐国,换而言之,楚国拥有着同时与两国交兵。两线作战的底蕴,并不是如今的魏国单凭自己可以应付的。 不可否认,赵弘润将攻楚的目的定义为讨伐侵害了大魏利益的暘城君熊拓,是一个非常明智的选择,毕竟暘城君熊拓并不能代表整个楚国,出兵讨伐熊拓的领地,并不能算是挑衅了整个楚国。 再加上眼下赵弘润刚刚挫败熊拓的十六万大军,这股强大的军事力量也无异于给楚国敲响了警钟,让楚王清楚认识到魏国并不像他所想象的那样羸弱不堪。 因此,在赵弘润并未触犯了整个楚国利益的前提下,楚王会着重考虑是否要继续这场国与国之间的征伐,尽管到时候赵弘润麾下的大军多半已经攻到了暘城君熊拓的领地。 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赵弘润借这段话,将大魏定义为“受害方”,因此就算是他反攻楚国,也顶多只是“受害方做出反击”,这就避免了让这五万楚兵将他们视为侵略者,从心底里滋生反感。 这不,让赵弘润说完那番劝降的话后,五万楚军俘虏大部分都很平静,并没有什么过激的举动。 而此时,赵弘润接着说道:“眼下,正是我军讨伐暘城君熊拓之时,若是你等愿意协助我军,则本王在此许诺,只要攻下了暘城君熊拓的治地城池,便赦免你等先前在我大魏所犯下的一概罪孽,赐予你等我大魏子民身份,并论功行赏事后,你等可携带家中老小,移居我大魏境内,待遇一概比同我大魏子民。愿卸甲归田者,本王承诺拨给房屋一间、田地十亩,三年内免赋,三年后赋税比同我大魏田农,什二之赋。可如若擒杀熊拓后,有人不愿移居我大魏,本王亦不勉强,按功分路费,放其归故乡。” 说罢,赵弘润瞧了一眼议论纷纷的楚兵们,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本王方才所说的承诺,只限于擒杀熊拓、或攻克熊拓治地城池之后,至于眼下,为了讨伐熊拓,本王不得不将丑话说在前头,愿归降我大魏者,生!冥顽不灵仍欲追随效死于熊拓者” 说着,他抬手一指那巨大的坑洞。 “请自行投死于坑中!” ps:感谢诸位迷朋友们对本的大力推荐,希望更多的读者们支持正版阅读,订阅一章只要几分钱,支持正版才是对我们作者最大的肯定以及鼓励,再次祝大家新的一年万事如意,阖家欢乐。(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章:说降(二) “给诸位半刻辰的工夫考虑。∑。∑” 喊完了这最后一句,赵弘润便自顾自走下了高台,与百里跋以及宗卫沈彧、武尉陈适等人赈站在一起,目视着那片人海似的五万楚军俘虏,等待着他们做出选择。 其实对于那些楚兵们而言,那根本没有什么好考虑的,魏国什二的田税,而他们楚国由于统治封地的邑君还要抽取一层利益,以至于田税高达什五,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楚国的田农们辛辛苦苦操作了一年,然而却仅只能收获一半收成。而另外一半利益中,楚国以税收收走三成,这无可厚非,虽说这什三的国税,比较其他国家高出那么一成,但也不是不能接受,可要命的是,统治该块封地的邑君,还要在这什三赋税的基础上额外征收税收,也就是邑税,这才是楚国下层农民普遍贫穷的根本原因。 说到底还是国体的不同。 比如在魏国,虽说姬氏王族也有不少宗族子弟拥有各自的领地,但那充其量只不过是一座他们自己花钱盖起来的小城,占地也没有几里,只能说是豪华奢侈的庄园。 姬氏一族的王公贵族们只是在这自己一亩三分地里胡吃海喝、犬马声色,也不会有人去管他们。 再者,这些姬氏的王公贵族们也没有向附近县城或村庄征收额外税收的权利,他们的花费,一并由宗府拨给,这是一笔被视为正常的国家消费,用以赡养这些王族之人。 这笔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虽足以应付府上的消费,但却不足以太过于奢侈。至于那些财大气粗、往往能一掷千金的姬氏王族,他们大多都在各地有着自己的产业,用手底下的人帮忙经营着。 因此,魏国的姬氏王族。虽然把持着魏国挣钱的产业,但并未直接损害到大部分魏国田农的利益,因为两者间并无直接的联系。 然而楚国的熊氏王族却不同,楚国采取的是封地制。也就是说楚王将一块土地封赏给他熊氏一族的子侄,比如暘城君熊拓。每年,熊拓应当向楚王缴纳什三的国税,而除此之外,额外还能捞到多少好处。那就各凭本事。 就因为这个制度,使得楚国熊氏王族们,不遗余力地收刮封地内的楚民,相比较起来,魏国的姬氏子弟好歹还有自己的营生,而这些楚国熊氏王族,那简直就是吸血的蛆虫,为了自己奢华的享受而不惜一切地企图榨干封地内的百姓。 当然了,也不是所有的熊氏一族都是这样,比如暘城君熊拓。这就是一位比较有抱负的邑君,他非但只抽取了仅仅一成的邑税,更将这笔邑税用来组建军队,投入在历年与魏国汾陉塞的战事上,除此之外,还曾向西侧的邻邦巴国买马。 别看暘城君熊拓手头也仅仅只有一百两匹战马,用以封赏给大将与亲卫骑,纵观整个楚国,其实并没有那位邑君握着上百的战马。 一来是楚国并不出产良马,二来从巴国购买良马价格昂贵。至于其三嘛,对于楚国大部分熊氏贵族来说,骑马哪有乘坐十几人抬的大轿更有派头? 可即便暘城君熊拓将国税与邑税的总额定在什四,这也比魏国的什二国税高出了整整一倍。 整整一倍啊! 这意味着那些楚国的田农们。有更多的存粮可以安然度过寒冷的冬天,不至于在冬天忍饥挨饿,也不必为了提早当年的过冬口粮,在家中顶梁挑担的男儿不得不入伍换取一笔“安家费”。 那拿伍忌来说,他上头原来有一位父亲、两位兄长,可如今。他却是家中唯一的成年男丁,可他要养活多少人?一位卧病在床的老母亲,两位孀居的嫂嫂,一对幼弟、幼妹,还有年岁更小的侄儿、侄女,他一个人,就要养活七八个人。 这也是为何楚国的百姓对于投入格外热衷的原因,因为若不投军,他们一家老小是真的活不下去。 当然,暘城君熊拓所给的那笔“安家费”顶多只够供养一家老小渡过当年冬季,待等来年,他们还是要忍饥挨饿,而这个时候,就需要一笔额外的金钱来源。 若是能顽强地在一场又一场的征战中活下去,尽可能地抢掠魏国百姓手中的财物,那自然是最好,如若不然,不幸战死疆场,那么就只能伍忌家中一样,老父战死长兄上,长兄战死二兄上,二兄战死伍忌上,直到家中的男丁全部牺牲。 到时候,为了生计,伍忌的那两位嫂嫂恐怕就只能将自己贱卖,包括伍忌的那对幼弟、幼妹,或许也会贱卖给有钱人家,地位比家奴更加不堪。 这并非开玩笑,这正是楚国贫苦百姓的普遍写照。 因此,相比较楚国的重税,赵弘润所提出的待遇对于那些楚兵来说简直就是有着莫大的吸引力:任意开垦荒地,头三年免税,三年后国税什二,没有邑税,也没有别的乱七八糟的税收,而更让他们心动的是,即便缴纳不出税,也可以通过徭役来代替,通过干苦力的方式向当地官府偿还税收,这就意味着,不会有哪户人家会因为税收而饿死一家。 这简直是万分的仁政! “你……怎么说?” 一名怦然心动的楚兵偷偷私下与旁边的同伴商议着。 只见那名同伴也是鸡贼地瞅着他,小声回问道:“你先说。” “你先说。” “你先说。” 其实他们都已经心动,只不过不好率先开口而已,毕竟再这么说,归降魏国也属于是投敌之事,可不怎么光彩。 终于,对视了良久,其中一名楚兵忍不住小声说道:“什二之税……就算是十亩地,一年下来也能剩下好些钱吧?” “何止。”另外一名楚兵压低着嗓音说道:“那位魏国的小肃王不是说了么,只要你有这力气,荒地任由你开垦,二十亩、三十亩随便你……而且头三年还免税。” 他俩的小声对话,亦引起了附近几名楚兵的关注。 这不。又有一名楚兵小声地埋怨道:“为何咱们楚国的赋税高达什五、什四,人家魏国就只有什二呢?” “还能为什么呢?”又有一名楚兵不屑地冷笑道:“项城君当年居住的城,你等是没见过吧?嘿!” 周围的楚兵们闻言皆沉默不语,其实他们也不是傻子。又岂会不明白根本原因。 “问题是,那位小邑君的话可不可信。”一名较为年长老兵仍有些顾虑地提醒道。 话音刚落,便有原熊琥军的士卒低声替赵弘润辩护:“人家魏国不实行邑君,都是封什么什么王,方才那位。是魏国的肃王。” “王,可以随便封么?”一名不清楚魏国国体的楚兵困惑插嘴道,毕竟在他们楚国,楚王是唯一的王。 “当然不是随便封的了,你没听说,那位肃王是魏王之子么?相当于咱们的暘城君……那样身份高贵的大人物,应该不会说话不算吧?” 类似的小团体议论,普遍发生在这五万楚兵俘虏的每一个地方,几乎所有楚兵都在郑重地思考这件事,毕竟这关系着他们的性命。亦关系着他们家中老儿日后的生活境况。 想想也是,若是光靠耕田种地就能养活一家人,谁愿意将脑袋别在裤腰上,为了一点钱财便豁出性命上战场? 半刻辰,很快就过去了,见此,赵弘润再次走上高台,清了清嗓音,大声喊道:“好了,相信诸位已经慎重考虑过了。那么……有意归顺我大魏的,便按照秩序,沿着这个坑的边沿,绕到那边的空地去吧。” 听闻赵弘润的声音。五万楚兵的小声议论很快就停止了。 只见最靠近巨坑的那些楚兵,在附近魏兵们的示意下,从地上站了起来,按照赵弘润所言,沿着那个巨坑的边沿,缓缓走向外围的空地。 看得出来。走在最前头的那些楚兵心理压力估计不小,低着脑袋,犹犹豫豫,一副有些羞愧样子,可当他们做出了决定后,在他们身后的那些楚兵,心理压力可就要小地多了。 也难怪,毕竟人习惯云从,当大部分的人都做出的相同的决定时,即便这个决定有什么值得争议的地方,他们的心理负担也会小上许多,甚至于,逐渐转变为心安理得:看,并不止我这么认为,所有人都这么想。 一队一队,楚兵们纷纷沿着巨坑的边沿走向另外那块空地,以至于整整五千多名楚兵走了个过场,竟没有一个楚兵甘愿投死在那个巨坑中。 其实这并不难理解,毕竟这些楚兵都是战前暘城君熊拓拿钱“买”下来的士卒,本来大多只是楚国的农民,他们对暘城君熊拓可没有什么追随效死之心,以往碍于军律在,他们不敢潜逃,可如今暘城君熊拓早已逃得不知所踪,轮到赵弘润这位魏国的肃王做主,他们又哪里还会将曾经在楚国的那一套当真。 甚至于有些楚兵们还在想:待等这场仗结束,咱们也混个大魏之民的身份,到时候,就彻底跟楚国以及暘城君熊拓拜拜了,当逃兵又怎样?投敌又怎样?魏国什二的轻税,傻子才回楚国呢! 对于这些身处于军队底层的楚兵的决定,赵弘润并不意外,毕竟不是所有的军队都向浚水营、砀山营那样有着极强的凝聚力与军队荣誉感。 士卒、伍长、什长、百人将,这些都不成问题,问题在于那些五百人将、千人将,甚至是两千人将、三千人将。 对于这些人是否甘愿归降大魏,赵弘润并没有什么把握。 甚至于,就算这些人愿意归降大魏,赵弘润亦不敢轻易相信。 看来,还是得请动平舆君熊琥…… 赵弘润咧了咧嘴。 虽然那位平舆君熊琥的伤势还未痊愈,可是没办法,这不又到了用他的时候了嘛。(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八章:熊琥约和 没过多久,伤势还未痊愈的平舆君熊琥就被赵弘润“请”到了巨坑旁的现场。@, 看得出来,这位曾经对赵弘润出言不逊的楚国贵族,在上次被赵弘润教训过之后,着实老实了许多,以至于当四名魏兵抬着担架将他双腿伤势未愈的他抬到赵弘润身旁附近后,他也只是坐在担架上,面无表情地望着对过那五万楚军俘虏。 熊拓大人……亦败了么? 平舆君熊琥在心中黯然地叹了口气,曾几何时,暘城君熊拓是他莫大的底气。 当时在他想来,就算赵弘润对他下了狠手,暘城君熊拓也定会杀此子为他报仇雪恨。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非但他败了,就连暘城君熊拓也败了这位年轻的魏国肃王手中。 至于战果,眼瞅着那五万余楚兵俘虏,熊琥自然猜得到那是一场怎样的惨败。 很显然,暘城君熊拓的境遇只是稍稍比他好了那么一点罢了:皆是大军全军覆没,区别仅在于他熊琥不幸被魏军所擒获,而暘城君熊拓却侥幸逃之夭夭。 “你打算做什么?”熊琥扭过头来望着赵弘润,神色很是平静。 对此,赵弘润着实有些吃惊,因为他原以为熊琥会再次大喊大叫,挑唆那五万楚兵俘虏,可没想到,这回熊琥竟是这样老实。 “很意外啊……”上下打量了几眼熊琥,赵弘润脸上满是纳闷之色。 看得出来,在被囚禁了许久日子后,熊琥的心态也改善了许多,只见他望着赵弘润,淡淡说道:“连熊琥大人都败于你手。熊某还能有什么仰仗?”说着,他瞥了一眼那五万楚兵俘虏,好奇问道:“你是打算说降这些兵卒?” “怎么?要破坏么?”赵弘润似笑非笑地问道。 熊琥闻言摇了摇头,感慨道:“你那张嘴,连屈塍都能说降,更何况是这些对熊拓大人以及对我并无多少忠诚可言的兵卒……你要攻打我大楚?” …… 赵弘润微微皱了皱眉。虽然他也明白这件事瞒不过熊琥,但即便如此,被熊琥这个阵营明确的楚人说破此事,他多少有些不舒服。 “你有什么指教么?”赵弘润的语气变得冷淡的许多。 听闻此言,熊琥沉思了片刻,突然开口问道:“你想要什么?” 赵弘润闻言亦是一愣,因为他从熊琥的话中听出了别样的意味:“什么意思?” 熊琥转头望了左右,正色说道:“这里都是你的人,咱们就有话直说。相信你此番定是奔着熊拓大人的领地而去,你想要什么?” 听闻此言,赵弘润上下打量了熊琥几眼,似笑非笑地试探道:“听你这口气,就跟你能做主似的。” 熊琥平淡地说道:“我与熊拓大人自幼便是发小,一同长大,我信任他,他亦信任我。若是我许下承诺,熊拓大人并不会反对。” “无论许诺什么都不会反对?”赵弘润咧嘴笑了笑。忽然沉声说道:“本王要颍水全郡!” 乖乖……肃王殿下好大的胃口…… 从旁,武尉陈适、王述、马彰等人听闻此言,不由地吓了一跳,甚至于,就连浚水营的大将军百里跋亦不禁有些侧目。 要知道颍水全郡,包括魏国所占的颍水北郡与楚国所占的颍水南郡。而这个颍水南郡,包含着平舆君熊琥九成的领地与暘城君熊拓至少一半的领地。 因此,赵弘润这一句话,相当于要楚国二十几座城池。 可让所有人都大为吃惊的是,平舆君熊琥仅仅只是一惊。面色便立马回复了平静,郑重地看着赵弘润说道:“可以!” 真的假的? 非但此间众人大感愕然,就连赵弘润亦有些愣神。 然而就在这时,却听平舆君熊琥又平静地补充道:“要颍水郡可以……我们可以割让,但是,肃王,甚至是贵国,未必敢收。” …… 赵弘润闻言皱了皱眉,因为平舆君熊琥心平气和地提醒他:割舍二十余座大小城池,暘城君熊拓与他熊琥可以割让,可问题是,魏国敢收么?敢冒着必将迎来整个楚国怒焰的危险收下这份厚礼么? “你耍我?”赵弘润不快地皱了皱眉。 见赵弘润似有动怒的迹象,平舆君熊琥连忙摇头解释道:“某绝没有戏耍肃王的意思,某只是向肃王阐明一个事实。若殿下想要金银珠宝玛瑙翡翠,尽管开口。但是若肃王有意倾吞我楚国的疆土,即便熊拓大人与我应许,我二人背后的楚国亦不会答应。” 赵弘润面无表情地看着平舆君熊琥,见他面色诚恳,并不像是戏耍自己的意思,遂压下心中的不快,不解问道:“你,是在为你自己乞命么?” “也可以如此认为。”平舆君熊琥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旋即补充道:“除此之外,我还希望这场仗能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赵弘润闻言气乐了,指着平舆君熊琥对周围的人说道:“这家伙是疯了么?他竟然说希望这场仗到此为止?” 周围的魏人们纷纷朝着平舆君熊琥冷笑不已:当初侵占我大魏疆域,杀戮我大魏子民,如今见局势不对,就恳请希望这场仗到此为止?开什么玩笑! 平舆君熊琥朝着四周瞧了瞧,并不在意众魏人的冷漠态度,正色说道:“事实上,这是一个两赢的建议。我可以代熊拓大人承诺,使楚兵退出贵国的疆域,贵国因此战蒙受的损失,我亦可以恳请熊拓大人做出赔偿。甚至于,我方可私下与贵国订立合约,重现魏、楚颍水边境的和平。” “……”赵弘润皱眉望着平舆君熊琥,事到如今,他并不相信这家伙还能耍什么把戏,可就此收手罢休。却并不符合他的脾性。 毕竟比起金银珠宝玛瑙翡翠,赵弘润更需要的却是楚国的人口,这才是他决定反攻楚国的真正原因。 平舆君熊琥说的没错,赵弘润不敢真的侵占楚国的国土,因此,就算他日后攻下了暘城君熊拓的领土。也不敢真的就此占为己有,毕竟如此一来,必将遭到楚国的强烈反扑,这不利于大魏。 但是他会撤军之前,将所攻克的楚国领土上的楚国百姓全部拐带走,毕竟地是死的,人是活的,对于目前的大魏而言,以这种方式增涨国民人口。要比开辟疆土更有价值。 当然了,赵弘润也会白白将那些所攻克的楚国国土就那样无偿地还给楚国,他会以外交的方式,让楚国用重金赎回去。 如此一来,大魏人财两得,赚得盆满钵满,但又不至于会因为国土争议而引起楚国的反弹,不可否认是最佳的选择。 但是。这番话却不好跟平舆君熊琥说。 怎么说? 我要你们俩封地内的所有楚国百姓? 平舆君熊琥因为想要活命或许会同意,但暘城君熊拓会同意么? 没了领地内的百姓。就无异于没有了邑税,你叫熊拓喝西北风? 但不管怎样,平舆君熊琥所说的话,让赵弘润亦颇有些心动。 “你这么一说,本王倒是下不了手杀你了……” 平舆君熊琥闻言微微有些色变,故作镇定地说道:“留着我。远比杀了我对肃王更加有利。……至少在说服熊拓大人这件事上,没有人比我更加适合。” 赵弘润沉思了片刻,本来他打算故技重施,借平舆君熊琥来逼降那些楚军中的五百人将、千人将,可如今平舆君熊琥提出了这条所谓的双赢建议。赵弘润还真不好意思再拿此人开刀。 “容本王考虑一下,你先回去养伤吧。” 赵弘润望了一眼那四名抬担架的魏兵。 那四名魏兵见此会意,抬起担架就准备将平舆君熊琥抬走。 “且慢!” “还有何事?”赵弘润纳闷地看着熊琥。 只见平舆君熊琥有些尴尬地说道:“肃王,能否稍稍为熊氏改善一下伙食?熊氏不奢求多少,哪怕有点菜叶,带点荤腥即可。” …… 赵弘润有些好笑地望了一眼那四名面色有些难看的魏兵,也不说破,点头说道:“好,可以。看在你还有用的份上,每餐添些菜叶,再加一片肉。” “多谢。”平舆君熊琥拱了拱手,旋即郑重地说道:“如此,肃王便慢慢考虑,相信熊某的建议,并不会让肃王与魏国吃亏。” 当他说完后,那四名魏兵便将他抬了下去。 望着平舆君熊琥远去,武尉陈适环抱着双臂狐疑地问道:“殿下,此人的话,可信么?” “唔。”赵弘润点了点头:“事到如今,谅他也耍不出什么花样。” 听闻此言,武尉马彰好奇问道:“那殿下如何看待此人提出的罢兵修好之事?” 只见赵弘润转头望向那片依然还在做出选择的楚兵俘虏们,点头说道:“尽管不想承认,但平心而论,我军的确没法攻灭楚国,别说我军办不到,哪怕是集整个大魏的军力、人力、物力,要攻灭楚国亦极为艰难。不管愿意与否,我等迟早要与楚国在谈判桌上相见。……但眼下,还不是与暘城君熊拓罢兵修好的时候。” 为什么还不是与暘城君熊拓罢兵修好的时候? 很简单,因为赵弘润还未真正捞到什么好处,也没尽可能地榨取楚国的利益,如何能与暘城君熊拓罢兵修好? 至于平舆君熊琥所提的那些赔偿,相比较而言充其量只不过是添头而已。 当然了,即便只是添头,赵弘润亦不会放过。 “屈塍那边完事了没有?完事后叫他立马来见本王。” “是!”(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九章:动摇的楚将 其实屈塍那边的事也没什么难度,无非就是魏兵们将那五万楚军俘虏中,千人将以上职位的楚军将官们摘选出来,然后再让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伍忌走一个过场,作作秀,感染这些归顺大魏。 相信有了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伍忌四人的例子,那些楚军将官们便不会出现太大的反弹。 为了更让人相信,谷粱崴、巫马焦、伍忌三人是先站出来作秀的,对于他们归降大魏,在几十名楚军将官们并不是很惊讶,可当随后连屈塍也露出愿意归降的意思时,那众多的楚军将官意志大为动摇之余,十分的吃惊。 这不,楚军的三千人将晏墨脸上满是惊骇之色,难以置信地看着屈塍。 “你……屈塍将军,你竟欲归降魏国?” 屈塍闻言望向了晏墨,故意装出苦笑的样子,叹息道:“某……还未想死啊。……再者,某家中还有妻儿……” 他这简短的一番话,俨然是说出了在场众楚军将官们心声。 今日的逼降,赵弘润说得很清楚:愿归顺大魏者生,不愿归顺大魏者投死于坑中,再没有第三种选择。 在这种威胁下,屈塍的归顺显得顺理成章,哪怕他是楚国的贵族旁支出身。 “没想到竟然连你都……”楚将晏墨的眼中泛起一阵动摇之色,但旋即叹了口气,低头不语。 见此,负责监视说降示意的浚水营大将李岌便要准备拿晏墨这名三千人将立立威,可他刚想动手,却忽然瞧见了屈塍暗示他的眼神,于是李岌便没有轻举妄动。 毕竟赵弘润将说降这些楚将的任务交给了屈塍,似李岌这等浚水营的大将们在这件事上顶多只是吓唬人的道具。 这个三千人将为何杀不得?莫非是个将才? 李岌面无表情地瞅着这帮人,可心中却隐隐有些好奇。 他猜得不错。 要知道,三千人将已经是相当了不得的将军了,距离大将就只有一步之遥,比如屈塍。再比如这个晏墨。 是因为屈塍与晏墨在才能上比不上宰父亘、子车鱼、连璧那等大将,因此才屈居于三千人将的职位? 当然不是。 因为在楚国,军职的升迁靠资历、信任、功勋等诸多因素,并且。与手底下所掌的士卒数量,也不存在直接的挂钩。 就拿曾经平舆君熊琥麾下申亢与乌干两位已战死的将军来说,他们也只是三千人将,但是他们所掌的军队呢,却远远超过他们的军衔。少则四五千、多则七八千,甚至是上万,毕竟在楚国,兵卒是相当不值钱的消耗物。 再说暘城君熊拓麾下的大将宰父亘、子车鱼、连璧三人,仔细计较起来,他们也不过是五千人将,可他们所掌的军队,却是数倍于他们的军衔。注:一般来说,其实并没有五千人将的说法,能独自掌兵五千数量以上的。都可称之为大将。而照这个说法,三千人将就相当于准大将。真正的中层将官指的是千人将与两千人将,这两者一般并没有单独领兵的权限。 因此,在楚国军衔的高低,并不能作为判断该名将军手底下士卒数量的依据,顶多只能依次推断出该名将军受主将的信任程度。 拿屈塍来说,不可否认赵弘润的眼光不差,这的确是一位足以匹敌浚水营的李岌、宫渊等人的大将之才,但是在平舆君熊琥的麾下,就算他再是受到平舆君熊琥的信任。也很难跻身一线大将,原因就在于他是熊氏屈姓旁支出身,只要目前的楚国还是熊氏芈姓当家,似屈塍这等熊氏屈姓出身的将军们就很难获得晋升。这是楚国内不成文的硬性规定。 毕竟当年的楚国,熊氏屈姓与熊氏芈姓可是斗地相当厉害,谁都咬死自己才是熊氏正统,可如今,奈何楚王姓芈,那些姓屈的还能翻了天?只能乖乖咽下苦楚。老老实实地在自己窝里趴着。 而晏墨的近况则不同,他并非楚国的贵族出身,能爬到三千人将的地位已足以证明他的才能,可问题是他在上头还有宰父亘、子车鱼、连璧等人,毕竟暘城君熊拓不是楚王,他并不能肆意地加封自己麾下的将领。 打个比方说,让只是三千人将的晏墨独自掌几万大军,楚国朝廷不会理睬,可若是暘城君熊拓将一干像晏墨这样的将才提拔为大将,相信楚国朝廷对此就会出现闲言蜚语了:你熊拓又非是楚王,提拔一大群大将究竟是想干嘛? 所以说,一般的邑君顶多就是提拔一两名大将,其余的都限制在三千人将,这样才不会引起楚国朝廷的怀疑,反正就只是一个军职而已,掌兵数量能是多少还是多少,只要你养得起,楚国朝廷也不会来管你。 正因为这样,晏墨因为大将名额的关系,一直迟迟无法晋升大将,但是这丝毫不影响他在楚军中的地位,想当初赵弘润释放那三万原熊琥军战俘的时候,晏墨可是担任着整个营防的重任,这已经是大将范畴的军务了。 将这等重任交予晏墨,足以证明暘城君熊拓对他的信任,也足以证明晏墨的才能。 据屈塍了解,这是一位善于统筹营务,善于防守而又心思缜密的将军,是不可多得的将才。 正因为如此,屈塍可不舍得让李岌为了立威就杀了晏墨这位难得的将才,他希望能招揽到晏墨担任他的副将。 毕竟屈塍如今已经归降了大魏,既然如此,他自然要打造自己的班底。 说得通俗些,傍上了肃王赵弘润这棵大树,难道他屈塍还真打算待这场仗打完后,迁到魏国卸甲归田? 他相信,只要他立下功勋,挂在浚水营名下单独掌一支军队,无论是赵弘润还是浚水营的大将军百里跋都不会有什么异议。 当然了,前提还得是他屈塍取得赵弘润以及百里跋的完全信任。 但不管怎么样,如今有招揽班底的机会,屈塍是绝不会放过的。 因此。他低声对晏墨说道:“晏墨将军难道打算埋在此处么?” 屈塍猜得没错,其实晏墨心中也在挣扎,尤其是看到连屈塍这样贵族出身的将领都有意归降魏国后,心中更是摇摆不定。但是,沉思了良久,他还是摇头说道:“熊拓大人待某不薄……” “这并不关熊拓大人的事。”屈塍小声劝说道:“当初某在熊琥大人麾下时,亦全心全意,待等回归熊拓大人麾下后。某也曾多次提出建议……可惜熊拓大人还是兵败,这是天命。既然当初我等已经履行了为将的职责,如今,似这等境况,也该为自己考虑考虑了……我等背后,还是妻儿老小,不是么?若我等不在了,她们的处境会如何,相信晏墨将军以及这里的诸位,都能预想地到。” 晏墨以及附近其余楚军将官们闻言默然不语。 要知道在楚国。可没有什么所谓的战后抚恤,就拿那些楚兵们来说,暘城君熊拓当初给的那笔“安家费”,就相当于已经买断了这些楚兵的性命。 若是这些楚兵顽强地在这场仗中活了下来,那不错,那样下回打仗时,还能再拿一笔“安家费”,可那些战死的楚兵,可就拿不到哪怕一个铜钱了,除非像伍忌家那样。父死兄上阵,兄死弟上阵,一个接一个地入伍踏上战场。 至于像屈塍、晏墨、子车鱼这样的将军们,可能暘城君熊拓事后悔额外给予一笔抚恤。毕竟在楚国中,熊拓确实称得上是出类拔萃的邑君,但这笔抚恤能维持整个家庭的开销多久? 毫不夸张地说,晏墨若是战死,哪怕熊拓事后给予他的家人一笔抚恤,可待那笔抚恤耗尽。晏墨的家人,其处境绝不会比一般的楚国贫民好上多少,其妻贱卖自己为侍,儿女沦为奴仆,这种事在楚国屡见不鲜。 这不,预想到这个可能性,晏墨攥着拳头,面色铁青。 良久,他终于咬着牙朝着屈塍点了点头。 见他终于点头,屈塍心中着实欢喜,毕竟招揽到晏墨担任他的副将,这对他而言也是一桩好事。 不过,虽然打定了主意归降楚国,可晏墨对于屈塍似这般好似不遗余力地劝说他投降魏国,亦不免有些怀疑,小声试探着问道:“莫非,屈塍将军早已归顺魏国?” 要知道据晏墨所知,曾经熊拓与宰父亘、子车鱼、连璧等将军就不止一次地猜测过这个可能性,只可惜屈塍实在遮掩地太好,以至于那四人一直都没有发现。 不过眼下光景,为了安抚晏墨的心,屈塍觉得稍稍暗示一下也无妨。 “希望你不会推辞担任某的副将。”屈塍小声地暗示道。 “……”晏墨闻言愕然地瞪大了眼睛,他当然听得懂屈塍的言外之意。 屈塍这番话,非凡表示他早已归顺了魏国,还透露出,他在魏军这边还混得相当不错。 这个讯息,让晏墨心中大安。 毕竟一般降将最难熬的,就是没有一颗可以倚靠的大树,而如今屈塍既然已经攀上了魏军这颗大树,那么他晏墨显然也能在树荫下得到庇护,不至于会无端端地遭到魏军某些兵将的敌视与挑衅。 “既然如此,这些人中,晏某亦有些有不错交情的……” 晏墨隐晦地向身后方的众楚将们瞧一眼,对屈塍小声说道。 “那就,有劳了。” 屈塍微微一笑。 在说降了晏墨后,屈塍的说服工作进展更为迅速了。 没过多久,那几十名千人将级别以上的楚国将官们便纷纷被屈塍与晏墨说服,而其中晏墨更是出了大力。 毕竟仔细说来,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伍忌都是出身熊琥军,说服这些熊拓军的将领们,自然没有同样出身熊拓军的晏墨更加有说服力。 撇除个别几人脾气暴躁至死不愿归降的,大多数的楚国将官们都选择了归降,在生与死的选择中,选择了生。 而待这件事搞定之后,听说了赵弘润传召的屈塍立马去见这位肃王,顺便向他传达喜讯。(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章:心迹与信任 “肃王殿下。” 在见到了赵弘润后,屈塍先向其抱拳行了一礼,旋即立即将说服工作的进展告诉了赵弘润:“除了个别几个人外,其余五十多名将官皆愿投降……其中,有三千人将三名,两千人将近十名,千人将二十余名。” “好!”赵弘润听后十分欢喜,但亦有些纳闷,要知道他当初说服屈塍等人的时候,可没有这么顺利啊。 那时二十几名将官,就只有屈塍等寥寥四人愿意归降。 “只因殿下击败了暘城君熊拓。” 屈塍一针见血地道出了根本原因。 “原来如此。” 赵弘润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显然,当初他说降屈塍等人不怎么顺利,那是因为大部分的楚将都不认为魏军能够战胜暘城君熊拓的大军,而如今,暘城君熊拓的近十万大军全军覆没,那些楚将们,也就没了底气与指望。 想来,就连平舆君熊琥都服软了,提出了罢兵修和的恳求,又何况是那些寻常将领们。 “这件事先放下,本王先与你说另外一件事……” 说着,赵弘润便将平舆君熊琥方才的恳求建议告诉了屈塍,他想听听屈塍这位楚国贵族对此的看法。 “虽然本王并不怀疑熊琥那番话的真实性,不过就是想不通……毕竟说起来,我大魏在这颍水战场取得了大捷,但是宋郡那边……说实话是败得一塌糊涂。” 屈塍闻言微微一笑,低声解惑道:“末将明白殿下想问什么了……殿下是不清楚楚国的事,因此才有这般困惑。进攻宋郡的,乃是固陵君熊吾,不客气地说,熊吾在宋地取得的战果越是辉煌,熊拓与熊琥就愈加难受。……因此,熊琥提出修好的建议,多半是想将殿下支到宋地去。” “借刀杀人?”赵弘润显然是听出了几分端倪。 “倒没有那么夸张。”屈塍笑了笑。说道:“暘城君熊拓与固陵君熊吾乃是兄弟,皆是日后能成为楚王的人选,本来熊拓在楚国内的声势要比熊吾高,可如今经此大败。相信熊拓日后的处境不会太好,因此,熊琥多半是希望殿下去支援宋地的魏军,最好也让熊吾大败一场,狼狈回国……” “嚯。”赵弘润释然地点了点头。旋即问道:“熊吾比起熊拓,如何?” 屈塍听到这句问话,仔细沉思了一下,这才低声说道:“事实上,熊吾才能不如熊拓,因此为长远考虑,若殿下能使熊吾坐上楚王之位,相信要比熊拓成为楚王的楚国,容易对付。” …… 赵弘润有些惊讶地望了一眼屈塍,毕竟若是这番话当真属实。那就意味着,屈塍逐渐开始向他表明心迹了。 “楚王的几个儿子中,熊拓最难对付?” “那倒不是。”屈塍摇了摇头,如实说道:“曾经在楚国声势最高的,乃是溧阳君熊盛,即某旧主项城君熊仼曾经所支持的……” “熊盛?”赵弘润摸了摸光洁的下巴,思忖道:“是那个陈兵在……” “正是。……正是那位陈兵在楚、齐边境,提防着齐、鲁两国的溧阳君熊盛。” 赵弘润闻言似笑非笑地说道:“陈兵于边界,提防齐、鲁,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啊。……被贬了?” 想想也是。溧阳君熊盛陈兵于楚国跟齐、鲁两国的边界,提防着齐、鲁两国在楚国对魏国用兵的这段期间发兵攻打楚国,这可是一桩捞不到什么好处的苦差事,哪比得上暘城君熊拓与固陵君熊吾可以肆意地抢掠魏国的财富。 “具体某亦不太清楚。只依稀听说,当初因为某桩事,溧阳君熊盛被楚王所黜,自那以后,溧阳君熊盛就一直不太受待见……” “唔。”赵弘润点了点头,对熊拓、熊吾、熊盛那三个楚王的儿子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屈塍说得没错。若是熊吾的才能不如熊拓,那么为了长远考虑,赵弘润还要继续地打压暘城君熊拓,而放任熊吾在宋地攻略,毕竟暂时的牺牲,换来的可是无法估量的收获。 总得来说一句话,未来的楚王才能越平庸,对魏国就越有利。 “好了,熊琥的建议暂时放下,再来说说降军的问题……” 屈塍听到这里心中一紧,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是关于五万楚兵的安置么?” “是降兵,我大魏的降兵。”赵弘润善意地更正道。 “对对对。”屈塍连连自我检讨失言,旋即问道:“不知殿下打算让哪位将军统领那支降兵?” 他刚刚问罢,就赵弘润抬手指了指他。 “我?”屈塍又是惊喜又是不安,表情亦有些惊慌,连声说道:“请殿下收回成命。” 赵弘润乐了,笑着问道:“你在怕什么?” 屈塍见赵弘润身后仅宗卫沈彧、张骜两人,并无浚水营的将军们,也不隐瞒,小声说道:“殿下这是将末将推向火坑啊。” “没有那么夸张。”赵弘润摆了摆手,笑着说道:“收起原来你们楚国的那一套吧,本王向来讲究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虽然说实话本王对你还不是完全信任,但你连番表明心迹的态度,本王还是看在眼里的。……这五万降兵,本王不打算拆分编入浚水营,就由你们这几位出身楚国的将领来执掌。” 听闻此言,屈塍面色为之动容,毕竟赵弘润这番话,无疑是表示让他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伍忌四人执掌着多达五万余的楚国降军,甚至不编入魏军的将领。 这是何等的信任与器重! 这不,就连屈塍这样理智的人,都深深地感受到了来自眼前这位肃王的器重。 “咱们先小人后君子……虽然让你担任主帅,但是本王难免还是要分派几名宗卫担任你的护卫……” “这个应该、这个应该。”屈塍连连点头。 他自然明白,赵弘润派几名宗卫担任他的护卫,除了保护他以外,显然也有监视的意味,但是这无所谓,毕竟他屈塍如今已打定主意归降魏国。紧紧抱住肃王赵弘润这颗大树,别说几名宗卫,哪怕是全军上下安插满宗卫,他都不在乎。 “那好就。”赵弘润笑了笑。转头对沈彧说道:“沈彧,叫卫骄、穆青、高括、种招四人,暂时担任屈塍将军的亲卫,务必要保证屈塍将军的安全。” “是。”沈彧抱了抱拳,点头说道:“待会卑职就去通知卫骄他们。” “唔。”赵弘润点了点头。旋即又转头望向屈塍,见他还站在原地,目光不由地有些奇怪,仿佛在说:已经完事了,你还站在这干嘛? 屈塍俨然是看懂了赵弘润那古怪的眼神,愣神之余,有些迟疑地说道:“殿下,末将还未向殿下述说那些将领的安排……” “这个你自行与谷粱崴、巫马焦、伍忌三人商量吧。……反正本王就是将那五万人交给你了,除了命人记录这支军队陆续所立下的功勋,待等战后论功行赏。本王并不会干涉你们。” 听到这句话,屈塍心中更是感动。 作为一名降将,却能得到这位魏国的肃王如此的信任与器重,正如那句话所说的,夫复何求?! 想到这里,屈塍重重抱了抱拳,郑重地说道:“末将,定不辜负肃王殿下的器重!” “好!……你先去吧,尽快完成整编事宜,本王希望明日。就能大军开拔!” “遵命!” 屈塍抱拳而去。 目视着屈塍的背影逐渐消失在眼中,宗卫张骜皱眉说道:“殿下如此安排,怕是太凶险了。……卑职还是建议将五万楚兵打散,编入浚水营中。” 对于这个提议。赵弘润摇了摇头。 其实他也想过这个问题:让浚水营的魏兵尽皆提升一级,哪怕是普通士卒,也提升为伍长,手底下带四个楚兵,但是仔细想想,这个安排简直就是无端端地削减了浚水营的战斗力。 要知道在一支军队中。士卒与士卒之间的信任,在战场上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相互信任的魏兵,可以放心地将后背交给战友,而让一名魏兵带四个楚兵? 待等上了战场,那名浚水营的魏兵究竟是一门心思地跟敌军作战,还是时刻提防着手底下的四名楚兵?防止他们反水? 因此,这种整编非但丝毫不利于全军战斗力的提升,还白白削减了浚水营的作战能力,赵弘润是不会这样做的。 “即便如此,殿下也应该派一些信任的将领担任要职啊。”见赵弘润摇头否决了张骜的提议,宗卫沈彧又低声问道。 “不妥。”赵弘润摇了摇头,沉声说道:“普通的楚兵,并没有为暘城君熊拓效死的义务,是值得信任的,你安插一些我大魏的兵将过去,反而让他们觉得,我们并不信任他们……不若就放任他们独自编成一军。唔,也留点事给屈塍去做嘛。……本王只要监管着屈塍,只要他对我大魏忠心,那么他自会处理手底下的事,也自然会去监管着麾下军队的忠诚问题。总之,他会安排好的,不需要本王插手。” 宗卫沈彧与张骜对视一眼,暗暗吃惊于这位肃王殿下的器量。 “传令下去,叫士卒们多砍些林木劈成柴火,今夜咱们在这穆山凑合一宿,待等明日正午,大军攻楚!” “殿下不打算先收复临颍、召陵等地?”宗卫沈彧吃惊地问道。 赵弘润淡淡笑道:“暘城君熊拓大败,待等这个消息传到临颍、召陵,那些守城的楚兵岂还敢呆在我大魏?本王自会通知安陵、长社等县,叫那些县令们派遣县内卫戎去收复,对付那些已毫无战意的楚兵,卫戎兵就足够了。……相比较,本王更加迫切反攻楚国,最好,能在熊拓逃回其领地前,攻下他的封地!……去传令吧!” “是!” 沈彧抱拳领命。(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一章:降军整顿 向赵弘润告辞之后,屈塍便回到了那五万楚国降兵之中,准备进行整编事宜。 但是在整编大军之前,他必须先组建起将领的框架,毕竟他一个人,可没办法完成整支五万大军的整编之事。 因此,他招来了包括谷粱崴、巫马焦、伍忌、晏墨在内的那几十名楚国的降将。 “肃王殿下,将这支五万军的帅职,给予了屈某……” 屈塍的第一句话,就让在场的那几十名楚国降将们大吃一惊。 谷粱崴、巫马焦、伍忌三人还好,毕竟他们早就知道肃王赵弘润对屈塍非常欣赏,可是其余不知情的楚国降将们,听到这番话后却是惊地目瞪口呆。 因为在他们看来,屈塍也是楚人,而且还是楚国的贵族出身,为何那位魏国的肃王殿下如此信任这个屈塍呢? 别说好不知情的他们,就连心中多少已有些数的晏墨亦是愣了一下。 他原以为屈塍顶多就是掌握个万余降兵而已,没想到,赵弘润竟然将五万楚国降兵全部交给了屈塍。 “晏墨,由你来担任屈某的副将,希望不至于辱没了你。”屈塍开着玩笑说道。 屈塍……当真是傍上那位魏国肃王了? 晏墨心中又惊又喜,毕竟他如今与屈塍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日后若想要在魏国过得滋润,那么自然是希望屈塍愈加得到魏人的信任才好。 “不敢。”晏墨一脸严肃,郑重地向屈塍叩地行礼。 这个礼…… 谷粱崴、巫马焦等众多降将们瞧见晏墨所行的那个礼节,不由地一愣。 因为晏墨向屈塍所行的礼,并非是单膝叩地、双手抱拳的军礼。在他们眼中,只见晏墨右膝叩地,左手搭在左膝上,右手攥拳抵住地面,同时头颅低下,神情严肃。 在楚国,这是宣誓向某人效忠的仪礼! 只要屈塍扶起了晏墨。那么从此以后,晏墨便可视为屈塍的家臣亲信。 当然,其实这种宣誓效忠的礼节并无多少约束性,就像当初。屈塍、晏墨等人亦各自向平舆君熊琥以及暘城君熊拓行过类似的效忠之礼,可如今还不是都降了魏国。 但不可否认,这是晏墨在向屈塍表明心迹。 这不,屈塍瞧见对他行此大礼的晏墨也很意外,意外之余亦不禁有种从未享受过的喜悦。 要知道。这在楚国可是君级待遇,一般而言只有那些熊氏芈姓的邑君以及楚王才能享有的待遇,何曾轮得到他屈塍这个出身熊氏屈姓出身的中层贵族旁支,这可是不合楚国律法的。 但是晏墨还是这么做了,而随后,屈塍亦坦然地,用双手将前者给扶了起来。 这一出意味着,屈塍与晏墨二人之间的契约结成。 “多谢屈塍将军。”晏墨站起来后向屈塍道了声谢,旋即用眼神投向身后方那几十名楚国降将,咳嗽一声提醒道:“左洵、华嵛、公冶、左丘。四位还等什么?” 话音刚落,那几十名楚将中便走出四人来,在望了一眼晏墨后,学着他方才的效忠仪礼,叩地向屈塍宣誓效忠。 “末将左洵溪,叩见屈塍将军。” “末将华嵛,叩见屈塍将军。” “末将公冶胜,叩见屈塍将军。” “末将左丘穆,叩见屈塍将军。” 屈塍心中大喜,面上却不动声色。要知道这四位将军,左洵溪与左丘穆那可都是三千人将,再加上晏墨,三位三千将全部对他宣誓效忠。这绝对是邑君的待遇。 而另外两人,公冶胜与华嵛亦是两千人将,虽然屈塍并不清楚他们的才能,但他相信,既然能与晏墨相识交好,那么这两位也绝非是庸才。 “四位快快请起。” 屈塍脸上堆着笑。逐一将四将扶起。 望着晏墨与左洵溪、华嵛、公冶胜、左丘穆的这一出,其余众楚将们表情各一。 他们有的吃惊于晏墨等人竟然向屈塍行此等代表着效忠的大礼,有的则暗恨自己方才没有抓住机会。 不用想也晓得,屈塍既然能成为这支降兵的主将,获得帅位,相信必定是抱住了魏人的大腿,很有可能就是那位年轻的魏国肃王,反正已归降了魏国,此时不宣誓效忠屈塍,更待何时? 于是乎,众多的楚将们纷纷向屈塍宣誓效忠,唯独谷粱崴、巫马焦、伍忌这三个早已归降了魏国的楚将冷眼旁观。 屈塍……这是打算拉起自己的班底么? 谷粱崴与巫马焦对视了一眼。 他们心中有些不快,毕竟他们与屈塍都是同一时期归降魏国的,因此,在归降了魏国之后,他们与屈塍已不存在所谓的上下级关系,但是如今晏墨引导着这众多的楚将们纷纷效忠屈塍,这就意味着,他们日后若是不服从屈塍,或许会被这帮已结帮结派的楚将们给排挤。 …… 屈塍在逐一扶起了那些位将军后,不动声色地瞧了一眼谷粱崴、巫马焦、伍忌,伍忌倒是没啥表示,但是谷粱崴与巫马焦二人看得出来隐隐有些不快,站在那既不说话,也不做出向他宣誓效忠的举动。 不过对此,屈塍也无所谓,毕竟在他看来,谷粱崴与巫马焦二人的才能也就一般,能不能得到他们的支持都无所谓,不过对伍忌倒是有些遗憾,毕竟在屈塍看来,伍忌那是一位可造之才。 但更遗憾的是,因为他们四人都是曾经向肃王赵弘润臣服的楚将。因此,按照不成文的规矩,屈塍不能逼迫谷粱崴、巫马焦、伍忌三人效忠他,否则从另外一个角度上看,他岂不是与肃王赵弘润平起平坐?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容易惹来闲言蜚语。 在这简短的效忠仪式过后,屈塍便立即提拔将领,将谷粱崴、巫马焦以及伍忌三人全部提升为三千人将,华嵛与公冶胜二人亦提拔为三千人将,唯有晏墨、左洵溪、左丘穆三人职位没有变动,仍旧是三千人将。 他这么安排是经过一番考虑的:毕竟三千人将以上,那便是大将,倘若将晏墨等人的职位提升为大将,那么他屈塍的职位无异相当于那位浚水营的大将军百里跋,这种安排不引起浚水营魏兵的反感才怪。 因此,即便如今手头掌着五万楚国降兵,但是屈塍还是将自己的职位只定为大将,相当于浚水营的大将李岌、宫渊、吴贲他们的职位,而他手底下的楚将们,亦止步于三千人将,这样的安排稍稍低魏军一头,不至于引起浚水营魏兵们的反感。 制定了职位之后,屈塍便开始分派兵权,因为谷粱崴、巫马焦、伍忌三人的地位特殊,若没有赵弘润的首肯,屈塍亦不能任意调遣他们,于是,他索性每个给予了五千兵力,权当将他们三人打发了。 而剩下的三万五千余楚国降兵,屈塍自己领一万五千,叫晏墨代为统领,其余两万,左洵溪、华嵛、公冶胜、左丘穆四位三千人将分别掌五千。至于那些两千人将、千人将们,亦分别安插于晏墨、左洵溪、华嵛、公冶胜、左丘穆五位将军麾下。 至于那些个虽然归降于魏国,但是并未向他屈塍效忠的,屈塍便将他们塞到了谷粱崴、巫马焦、伍忌三人的麾下,让他们自行去处理。 反正谷粱崴、巫马焦、伍忌若是出了什么岔子,跟他屈塍也没有什么关系,毕竟他们四人都是直接向肃王赵弘润负责的。 分派好兵权后,屈塍便立即要求这些楚将们对这五万楚国降兵进行整顿整编。 “时间紧迫,我等只有半日的工夫整编军队,待等明日正午,肃王麾下的大军,便要立即向楚国进军,讨伐暘城君熊拓的领地。屈某希望诸位尽快完成军队编制……”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着重警告道:“虽然我等皆是楚人,然而肃王殿下却这般信任器重我等,更承诺此战得胜之后论功行赏,不分魏人、楚人,这份恩典,古今罕见……若是诸位中有人三心二意,或是心怀不轨者,屈某把丑话说在前头,到时候可莫要怪屈某不顾一国出身之情。” 众楚将唯唯诺诺应下,随后便陆续告辞了。 “替我盯着他们。”在晏墨离开之前,屈塍小声地对晏墨示意道。 晏墨点点头,朝着左洵溪、华嵛、公冶胜、左丘穆四将使了一个眼色,四将心领神会,跟在那群楚将身后,亦退下整编军队去了。 而此时,谷粱崴、巫马焦、伍忌三人见事情安排完了,亦离开了。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晏墨皱眉对屈塍说道:“谷粱、巫马二人,方才面色可不太好看,要紧么?” “哼。”屈塍轻哼一声,淡淡说道:“自归降于肃王之后,他二人就对屈某有些不服……屈某只是碍于肃王,不好教训他们罢了,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说罢,他摇摇头:“他们此去,必定会方才之事告诉肃王……” 晏墨一听有些担心地问道:“那……肃王那边?” “无妨。”屈塍摇了摇头,笃定地说道:“那位肃王的脾性某逐渐也摸透了,他只在乎我屈塍是否对魏国忠心,并不在乎我手底下收服了多少人……抱紧这棵大树,或许日后屈、晏两姓亦能成为魏国的大姓。” “那感情好。”晏墨闻言亦不由地有些心热。(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一章:番号“平阳军” 果然,谷粱崴、巫马焦离开之后,便立马亲自去见赵弘润,将这件事告诉了后者。 而正如屈塍所料,赵弘润对此根本不感兴趣,说了一番安抚的话后,便顺着二人的意思,让他们也监视着屈塍。 毕竟屈塍如今手中兵权极重,多几个监视的人也不是什么坏事。 再者,因为此事早已清楚说明白,甚至于赵弘润还派了四名宗卫监视屈塍,清清楚楚地告诉屈塍那是为了监视他,因此,就算加上谷粱崴、巫马焦二人,也不会影响赵弘润与屈塍之间的关系,无所谓有或者没有。 反过来说,对于屈塍的种种安排,赵弘润是非常满意的。 尤其是屈塍考虑到浚水营魏兵的态度,将麾下的楚将军职封顶于三千人将,这让赵弘润愈加觉得这屈塍是难得的大将之才。 当日下午的时候,赵弘润亲自去楚国降兵的驻扎地巡视了一番,果然发现那些楚国的降兵们正在降将们的指挥下列阵,一队队排地很整齐。 而此时,正巧屈塍新招收的将领晏墨亦在巡视、监察麾下大军的整顿情况,瞧见赵弘润在沈彧、张骜两名宗卫以及一队魏兵的保护下来到他们驻地,心下微微一惊,迟疑了良久还是决定主动上前见礼打招呼。 “末将晏墨,见过肃王!” 对于这位魏国的肃王,晏墨俨然也是用代表效忠的大礼,毕竟在他看来,屈塍目前已经效忠这位肃王殿下,那么作为屈塍的部将,他向肃王赵弘润做出最好的仪礼,也不算是逾规。 遗憾的是,包括赵弘润在内,这里的魏人们并不清楚晏墨这种单膝叩地、右拳抵地的仪礼意味着什么,都以为是楚国那边的军礼,这让晏墨稍稍感觉有些尴尬。 “晏墨将军对吧?……新军的称呼想好了么?” “称呼?”晏墨愣了愣。感觉眼前这位肃王的想法似乎有些不同与常人,按理来说,不是应该先询问整顿军队的进展么。 似乎是察觉到了晏墨心中的惊诧,赵弘润笑着解惑道:“既然本王将这支军队交给了屈塍。就不会再来干涉他整顿之事,相信有像晏墨将军这样的楚国英杰辅佐屈塍,断然不会出岔子的。” 不得不说,赞美之词也得分是从什么样的人嘴里说出来,若是一般人嘴里说出来。相信晏墨并不会有什么感觉,可当他听到这位魏国的肃王口中说出楚国英杰这句赞美时,晏墨不由地感觉心中有些火热,就跟他当初被暘城君熊拓所器重时一样。 “承蒙肃王殿下嘉誉,晏墨愧不敢当。” 晏墨由衷地感慨,眼前这位肃王的器量果真如屈塍所言,那是何等的伟岸胸襟,要知道一般人,会让出身于楚国的屈塍,领着一帮同样出身于楚国的将领。执掌着一支五万余人的楚国降军? 这要是屈塍突然反水,这位魏国肃王麾下的两万浚水军、一万鄢陵兵,恐怕都得丧生在这片土地上。 但不可否认,这种被信任的感觉真的很好,尤其是在归降了本来敌对的魏国后,被这位魏国的肃王殿下所信任以及器重。 想了想,晏墨小心翼翼地说道:“不若由末将向殿下介绍一下整顿的大致过程?” “唔,说说吧,让本王听听你们的进展。”赵弘润点了点头。 见此,晏墨抱了抱拳。郑重说道:“殿下也晓得,这支降军由原熊琥军与原熊……唔,熊拓军组成,两军互有怨隙。因此,屈塍将军打算将这两支降军的原有编制打散混编……”说到这里,他偷偷瞧了一眼赵弘润,识趣地给赵弘润预留发表意见的空档。 可没想到,赵弘润只是“唔唔”应着点了点头,丝毫没有吩咐什么或者发表什么见解的意思。 于是。晏墨只好接着说下去,将屈塍之前所决定下来的兵权分派问题,也告诉了赵弘润。 不得不说,当说到左洵溪、华嵛、公冶胜、左丘穆四将分别掌兵五千,而他晏墨更是代屈塍执掌一万五千大军时,晏墨心中不由地有些忐忑,不知为何生怕从眼前这位肃王脸上瞧见不信任的神色。 可没想到,赵弘润心不在焉地“唔唔”应着,眼神飘忽地瞧着远处,仿佛根本就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见此,晏墨心中又惊又疑,忍不住试探着问道:“殿下不担心么?” “什么?”赵弘润“唔唔”了良久后终于开口了,疑惑不解地看着晏墨。 “末将是说,殿下不担心么?似晏墨这等新降之将,却手握着如此兵权,难道殿下就不担心么?” 赵弘润闻言瞧了一眼晏墨,见他脸上满是患得患失的表情,遂笑道:“出了岔子,本王自会去屈塍。” 啊? 晏墨愕然地瞅着赵弘润,默不作声。 “本王的话很难理解么?不难理解啊。”赵弘润亦不解地看着晏墨,解释道:“本王只管屈塍,自有屈塍管着像晏墨将军这样的将领,而晏墨将军负责监管下面的将领,而下面的将领负责监管一般士卒,这样一层一层不是挺好么?本王可没有本事监管五万人。” “不是不是,末将并非不理解殿下的话,只是……”晏墨神色复杂地瞅了赵弘润一眼。 虽然赵弘润说得很清楚,可事实上,若没有足够的胸襟器量,谁能做到这种地步的信任? 至少晏墨自忖,若他是赵弘润,他不见得敢将一支五万余的楚国降兵交给楚国出身的屈塍,哪怕是最终同意,也必定会在军中安插满魏国的将领,哪敢像赵弘润似的,当真是甩手不管。 “本王知道你想说什么。”见晏墨神情紧张,赵弘润笑着宽慰道:“本王是这样想的,既然你等肯归降我大魏,无论是本王还是我大魏,都不会亏待你等,倘若你等在我大魏的待遇要比以往在楚国优越数倍,有几个会反?” “……”晏墨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与屈塍一同去想想新军的称呼吧。老是降军降军地叫,太难听了。……本王说过,你等既然归降了我大魏,本王便一视同仁。不分什么魏人、楚人。……决定好新军的番号,记得派人告诉本王。” 说着,拍了拍晏墨的肩膀,赵弘润便带着一干人走向远处去了,只留下晏墨一个人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目送着赵弘润那一干人离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晏墨忽然感觉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回过头来一瞧,却看到屈塍正诧异地瞅着自己。 “怎么了?”屈塍不解地问道。 晏墨长长吐了口气,说道:“方才,肃王过来巡视……” “喔。”屈塍愣了愣,旋即好奇地问道:“什么感觉?” 只见晏墨琢磨了一阵,苦笑道:“感觉,要比熊拓大人……唔,比熊拓好相处地多,挺和善的……” 和善? 屈塍面色古怪地瞅着晏墨。心说那是你没瞧见当初那位肃王是如何逼降的,那可真是杀伐果决,哪怕说错一个字,下场就是死。 不过平时,那位肃王倒还真是挺和善的…… 仔细想想,屈塍勉强认可了晏墨对赵弘润的初步印象,而他自己对赵弘润可是存有几分畏惧的,毕竟当初赵弘润可是硬生生将原来准备诈降的他,说服地只能将错就错,归降于大魏。 那番犀利地仿佛尖刀般的言辞。屈塍自认为是永生难忘。 摇了摇头将那些不好的回忆抛之脑后,屈塍岔开话题问道:“针对咱们整顿的事,肃王说什么了?” 只见晏墨耸耸肩,古怪地说道:“肃王叫咱想想新军的番号。说是,老是降军降军地喊,不太好听。” 新军的番号……这我还真没想到。 屈塍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环首瞧了瞧四周,可惜并没有瞧见赵弘润那一干人的踪影。 “有必要么?” “当然有必要。”屈塍异样地瞧了一眼晏墨,旋即由衷地感慨道:“事实上。那比整顿大军还要紧要……只有取一个新的番号,才能使我等如今麾下的兵将们忘却曾经,久而久之割舍掉楚国……别看那位肃王年纪轻轻,他所说的话,往往一语中的。” “我亦有这种感觉。”晏墨信服地点了点头,旋即好奇问道:“那咱……取个什么番号呢?” 只见屈塍站在原地,目视着远处那正在整顿的五万余楚国降军,沉思了片刻。 良久,他掷地有声地说道:“平暘军!” 平……暘……军? 晏墨闻言面色微变。 虽然说暘与阳同音,但晏墨绝不会认为是阳,毕竟平暘军的寓意太明显了:讨平暘城君熊拓的军队! 似乎是注意到了晏墨的表情,屈塍正色说道:“眼下,咱们要考虑的,是如何取得肃王更多的信任,以方便咱们日后在魏国安稳立足。” 晏墨想了想,咬牙重重点了点头。 “唔!” 当晚日落之前,屈塍与晏墨等人紧赶满赶,总算是将整顿事宜给完成了。 同时,亦将平暘军的番号递交给了赵弘润。 不得不说,当赵弘润听说平暘军这支楚国降军的新番号时,面色古怪之余,心中澄明:这必定是屈塍、晏墨等人在向他表明心迹。 这是一个好兆头。 于是乎,赵弘润命人将原暘城君熊拓那些辎重内的粮谷肉食酒水都拿出来,犒赏三军。 待等次日晌午,待等众军士卒又饱食了一顿后,两万浚水军、一万鄢陵兵、五万平暘军,正式挥军向楚,朝着楚、魏两国边境上蔡方向而去。 此时赵弘润麾下兵力,已达八万余人! ps:感谢“义心向呆”书友的万币打赏,话说哥们你可真给力啊,我才刚发呢。好吧,加更一章。注:类似的加更我会注明,比如“打赏加更/”,不会耍赖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上蔡见闻 ps:上一章章节数错误,应该是“一百五十二章”,另外,章节名的“阳”其实是“暘”,是由于起点不能章节繁体字的关系。←注:古文“暘”与“阳”不同字。 再ps:我不知该说什么了--,才刚发布加更机制,当天就欠13章。 感谢“倾咲汐”书友的10万币打赏,感谢“壹品书人的世界”书友万币打赏,感谢“上杉绘梨衣的老公”书友2万币打赏。 于是,现在是1/13。 ————以下正文———— 从穆山至上蔡,大致有三日的路程。 本来赵弘润还打算趁着大军新胜,士气高昂之时,下令全军急行军赶路,只可惜天公不作美,次日夜里,气温便开始骤降,并且深夜时天空便开始下冰霰,也就是俚语方言中的“雪子”或“雪仔”,一种冷空气凝结所致的小颗粒。 当发现这一状况时,赵弘润无奈地叹了口气,因为当冰霰降下的之后,就几乎必将迎来一场大雪,这对于正在朝楚国进军的魏军而言,简直就是天阻之灾。 果不其然,待等次日天蒙蒙亮时,天空便开始降下鹅毛大雪,给赵弘润麾下大军的进军造成了莫大的阻碍。 “就差两日。” 当时赵弘润跨坐在战马上,颇有些懊恼地仰头望着天空中降下的大雪。 他为何这般懊恼? 那是因为他已经从屈塍、晏墨等楚将口中得知了楚国边境的大致情况,知道了在魏、楚两国边境的上蔡往南,有一座堪称是楚国北面屏障的古城,汝南。 据屈塍、晏墨等人向赵弘润解释,汝南城位处于汝水西南,因此得名汝南。又因为《水经注》有云:河自东西下,屈曲而流,抱城三面。形若垂瓠,故又称悬瓠城。 不可否认,汝南悬瓠城是进入楚国境内的重要门户之一,其战略意义相当于魏国的汾陉塞。若是无法攻克这座城池,那就只有绕行,或向东进入平舆君熊琥的治地,或向西走香山,但无论是走哪条路,都难免要增添数日的路程。 搞不好,在这大雪封路的处境下,哪怕是因此耽搁十几日都不是什么玩笑。 而问题是,赵弘润哪来的十几日工夫? 他必须在暘城君熊拓逃回其领地。迅速招募起一支军队之前,攻克至少一座暘城君熊拓领地内的城池,否则,单单是粮草问题,就足以葬送掉赵弘润麾下这八万大军。 十一月十二日,赵弘润率领麾下八万大军艰难地赶到了上蔡,使大军屯驻于上蔡那座残败古城之内。 上蔡有一座古城,而且从遗址废墟判断。规模还不小,毕竟这里曾是古时蔡国的都城。 待等楚、魏两国逐渐强盛。蔡国逐渐也就灭亡了,以至于这座曾经的蔡国都城,如今却变成了楚魏两国的边界。 “这种破城可以住人?” 远远地望见上蔡那座残败不堪的古城,赵弘润心中就直打鼓。 虽然他很希望能在这大雪纷飞的天气里找到一个可以遮风挡雪的地方,可眼前的这座上蔡古城,未免也太破旧了。赵弘润清楚瞧见这座古城的东北角城墙坍塌了一大片,这简直就是不设防。 从旁,降将,不,如今应该说是平暘军将领晏墨。他听到赵弘润这声嘀咕后,连忙解释道:“肃王殿下,方圆百里,上蔡是我军临时驻扎的最佳选择。或许肃王不知,但事实上在熊琥兵败之前,当时熊拓麾下的三万大军,便一直屯扎在此。” 晏墨曾经是熊拓麾下的三千人将,他对这片土地的熟悉程度还要远胜于屈塍,毕竟屈塍曾经是平舆君熊琥的部将,他了解的是平舆县,但是在这里,屈塍远没有晏墨了解,因此,屈塍派晏墨跟着赵弘润,作为向导。 果然,赵弘润并不清楚这段经过,诧异地望着晏墨。 见此,晏墨便将当时的情景简略地向赵弘润做出了解释:“当时熊拓挥军进犯大魏时,使平舆君熊琥为先锋,又令宰父亘、子车鱼、连璧三将分别领兵取西华、临颍、召陵,而他本人,率领当时麾下三万大军,在此屯扎了月余光景……别看上蔡城池破旧,可事实上,城内却留下了许多当时熊拓驻军时的有用物资,这些,我军都用得上。” 赵弘润将信将疑地望了一眼晏墨,再不情愿也只能硬着头皮进入这座古城。毕竟再怎么说,这座古城好歹也有四面城墙,可以稍稍挡一下风雪。 “当时你在熊拓那三万人麾下?” “是。”晏墨毫不隐瞒地点了点头。 怪不得屈塍派他来担任向导…… 赵弘润心中恍然,与浚水营的魏兵们一同进入上蔡城。 经过城门时,赵弘润瞧了一眼空荡荡的城门洞,古怪地说道:“当时熊拓就没想着修缮一下城门?” 晏墨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道:“当时熊拓麾下三万军屯扎在此,想来那些贼寇们没有这个胆子敢来袭击。” 赵弘润闻言一愣,本来他不过只是一句调侃而已,没想到却意外地得到了一条情报。 “贼寇?” “肃王殿下不知?”晏墨睁大了眼睛,诧异地回答道:“上蔡可是楚魏两国边境有名的不法之地啊。” 赵弘润闻言转头瞧了一眼百里跋,却见百里大将军耸了耸肩,显然,这位多年驻扎在大梁浚水附近的浚水营大将军,也不清楚楚魏边境的事。 看得出来,晏墨是一位很有眼力价的将领,他见赵弘润与百里跋皆不知清楚这里的情况,不等二人询问,便主动地做出了解释。 确实,上蔡虽然是一座残败的破城,但事实上。这里并不是没有人居住。 当然,循规蹈矩的两国百姓,是不敢居住在这片不法之地的,居住在这片楚魏两国边境附近的,都是一些不为楚魏两国所容的强盗、山贼之流。 另外,这里还是走私盐、米的商人们的交易地。 不得不说。当听到晏墨这么一说,赵弘润着实吃了一惊,他惊诧地问道:“你是说,我大魏的商人私自将盐、米运至此地进行交易?” “据末将所知确实如此。”晏墨点了点头。 “怎么交易的?”赵弘润好奇问道:“楚国的刀币在我大魏并不流通啊。” “多以珍珠、漆器、翡翠、玛瑙交易,以物换物。” “喔。”赵弘润恍然地点了点头,心中暗暗说道,看来我大魏国内亦有越国界走私的黑市商人。 楚国的漆器,就像是曾经宋国的瓷器一样,在大魏也是非常值钱的器物。更别说珍珠、翡翠、玛瑙等贵重物品。 显然,那些魏国的黑市走私商人们,多半是从魏国境内买入盐米,再运至楚国,交易成珍珠、漆器、翡翠、玛瑙等贵重物,然后再运往魏国内售卖,获得暴利。 “是卖给熊拓么?” 晏墨摇了摇头,说道:“不光是熊拓。还有熊拓治下的城主。” “城主?” 晏墨闻言解释道:“肃王可能不知,楚国的大氏族。是居住在各自的小城的,比如……肃王可听说过子车鱼?” 就是那个在蔡河差点翻船,后来又被砀山营大将军司马安攻败的楚将? “听说过。”赵弘润点点头道。 “子车,在熊拓的封邑内就是一个规模不小的大氏族,像这类大氏族,他们会在熊拓的允许下自行建造一座小城。而附近楚人则依附这些大氏族生存,比如开春时租借谷种,肃王应该已经得知了,楚国的农户,连过冬的粮谷都不足。哪有能力预留什么谷种,不向那些大氏族租借,他们来年拿什么播种?……因此,楚国境内,大氏族的城池附近,往往聚集着许多贫农,久而久之,便形成了楚国独特的回型城,内城居住着大氏族,而外城则居住着那些贫农……每年,那些大氏族从农民手中收纳谷物、税收,再运往熊拓所在的城池……” 晏墨顿了顿,正色说道:“待等进入楚国境内,到时候肃王殿下一看便知,似那般的小城,在楚国不计其数。” “唔。”赵弘润点了点头,旋即玩笑道:“拿盐米换珍珠翡翠玛瑙,这买卖倒是暴利。……回头本王也派些人拿盐米来换珍珠翡翠。” 晏墨闻言叹了口气,摇头道:“那是以往,如今那些大氏族,不再用珍珠翡翠换盐米了……” “那用什么?” 只见晏墨脸上泛起几分尴尬之色,低声说道:“女人!……楚国的年轻女人。多半是那些穷苦人家的妻女,因为无法维持生计而不得已贱卖给那些大氏族,继而又被贩卖至……”他瞧了一眼赵弘润,并没有再说下去。 可尽管他没有明说,但赵弘润显然也已听懂的他的意思,不由地也有些尴尬。 毕竟这并不算什么光彩的事。 半响后,赵弘润咳嗽了一声,岔开话题说道:“对了,除了盐米,我大魏的黑市商人,还运过什么么?” 黑市商人? 晏墨心中嘀咕着这个词,点头说道:“有,还有铁矿,以及……” 当听到铁矿两字时,赵弘润就已经皱起了眉头,毕竟铁矿可不同于盐米,那可是资源储备、重要战略物资,如何能交易给像楚国这样的敌对国? “还有什么?” “还有军械!” 晏墨沉声回答道。 在他看来,既然他已投了赵弘润,就没有必要再有所隐瞒。 军械?! 赵弘润张了张嘴,半响没能将嘴合拢。 而在他身旁,浚水营的大将军百里跋亦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晏墨,满脸震惊之色。 开什么玩笑…… 赵弘润的面色顿时沉了下来。 在他看来,走私盐米也就算了,向敌对国走私铁矿、军械? “属实么?”赵弘润眯着眼睛寒声问道。 晏墨闻言严肃地说道:“末将断不敢妄言。……若肃王不信,待等攻下熊拓的治城,末将亲自领殿下去瞧库房,相信库房内还有不少从大魏流出的军械。” 赵弘润深深望了一眼晏墨,心中早已信了**成,毕竟晏墨实在没有必要拿什么事来破坏赵弘润对他的信任。 换而言之,他的话应该是属实的。 好大的胆子! 赵弘润心中暗骂了一句。 他已决定,待等这场仗打完,他倒是要查查,看看究竟是哪帮人有这么大的胆子,胆敢将大魏的军械偷偷交易给楚国。(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四章:军议 ps:感谢“da摸nzhang”书友的3万币打赏,感谢“随便啦啊额”书友万币打赏,于是,目前是1/17。 以下正文 记得今年上半年的时候,赵弘润在垂拱殿内遭其父皇魏天子询问起国富之策时,曾提到过有关于军械的事。 当时赵弘润提出,与其让那些被淘汰的军械白白在库房里等待生锈,或者花巨大代价回炉重新打造成农具,还不如出售给他国,哪怕是敌对方。 当时赵弘润的言论吓了蔺玉阳与虞子启两位中书大臣一跳,毕竟在他们看来,若是卖给卫国那种附庸的小国还可以说说,但是卖给敌对国,这显然是资敌的做法。 但是赵弘润不这么看,他觉得只要大魏的冶铁技术始终领先于别的国家,大魏的军备打造技术亦领先于别的国家,哪怕是出售那些被淘汰的军械,亦丝毫无损于大魏军队的战斗力。 总之,赵弘润是支持将被淘汰的军械出售给他国的,哪怕是敌对方的楚国。 可眼下,当他从晏墨口中得知,大魏的军械一直在以不为人知的渠道偷偷运卖至楚国时,他心里就有点不舒服了。 军械,那可是国有资产,哪怕出售给他国,这笔钱也应该上缴给国库,或用于发展大魏的建设,或用于补贴大魏的子民,什么时候轮到私人偷偷将这笔钱收入囊中了? 大魏兵部的铸造局打造军械不要钱?工部的冶造局给铸造局打下手,刻模子、冶炼铁矿,不要钱? 要知道,大魏每年投入在冶铁、军备上的钱,在户部的统筹开支中占到的比重可是相当大的,赵弘润想出个法子本想缓解一下兵部每年的赤字,却没想到早已有人在这一块设法伸手捞钱。 这是赵弘润所无法容忍的。 不过眼下,他暂时将这个问题压在心底,毕竟眼前的当务之急,是如何攻克暘城君熊拓的领地。 不对。应该说,是尽快攻克汝南,打开通往楚国的门户。 当浚水营的魏兵进入上蔡古城时,一万鄢陵兵与五万余平暘军早已在城内忙碌起来:他们收拾着楚军曾经屯扎在这里时所留下的肮脏物。搜索着有用物资。 不得不说,赵弘润麾下有平暘军这支原出身熊拓军与熊琥军的楚兵们,实在是莫大的幸运,因为这支军队中有不少人也曾经屯扎在这里,很清楚这里的环境。通过他们的帮助,魏兵很轻易地便找到了一大批粮草、棉衣等战用物资。 显然,这些过冬时的准备暘城君熊拓早已事先预备,只是当时天气还未寒冷到如今这种地步,兼之又收到了熊琥军战败的消息,熊拓为了尽早赶往鄢水一带,才将那批物资留在上蔡,将其藏了起来。 结果,这些战用物资却便宜了魏军。 怪不得晏墨说,上蔡是魏军屯扎的最佳选择。 在浚水军、鄢陵兵、平暘军这三支军队的士卒逐渐忙碌于分派那些战用物资的时候。晏墨作为向导,将赵弘润请到了曾经暘城君熊拓所居住的宅子。 说得好听是宅子,实际上也就是一幢经过修修补补的大屋而已,不过对此赵弘润已经很满足了:能在上蔡这种连城墙都已坍塌的破败古城中找到一座不透风的屋子,还能奢求什么? 于是,这幢宅子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三军的“帅所”,成为了赵弘润的暂住地。 “你等先去自行安置,半个时辰后,到这里参加军议。” 赵弘润在简单打量了屋内后,便对身后的将领们吩咐道。 众将很识趣地退下了。显然他们也猜得到赵弘润想做什么。 是的,赵弘润就是想洗个澡。 仔细想想,自打他离开鄢陵之后,至今还未沐浴过。也未换过一身衣服,对于一位皇子而言,这在以往简直就是无法想象的事。 但是没办法,在战争期间的军旅日子就是如此艰苦,没看到百里跋他们,不都是蓬着头。浑身臭烘烘的? 军队中的水可是用来喝的,并不是用来沐浴的,正是因为清楚了解这一点,赵弘润并没有提这种难为人的要求。 当然也正是因为他这样的举动,使得浚水营的大将们都相当尊敬这位肃王殿下,毕竟这位肃王殿下这段日子可是与他们同吃同住,丝毫看不出是一位娇生惯养的皇子。 不过如今到了上蔡,赵弘润总算是可以痛痛快快地洗个澡了,毕竟上蔡古城内多的是暘城君熊拓当初命楚兵砍伐林木所劈成的柴火,至于水,上蔡城内积雪堆积如山,随便挖几桶架在火上烧开便是。 这不,根本不必赵弘润吩咐,宗卫沈彧就叫过几名魏兵来前往准备去了。 半个时辰后,赵弘润沐浴更衣完毕,坐在厅中等待着众将们的到来。 没过多久,浚水营大将军百里跋,领着帐下李岌、宫渊、吴贲、于淳四位大将先到了,随后,武尉陈适、王述、马彰三人,以及平暘军的屈塍、晏墨、谷粱崴、巫马焦、伍忌、左洵溪、华嵛、公冶胜、左丘穆等将领亦到了。 而除了这些领兵将领外,原鄢陵县县令裴瞻、工部左侍郎孟隗亦遵从赵弘润的邀请来到了这间帅所的大厅。 这是平暘军整编之后,目前军中高层的头一次碰面军议。 “坐坐坐,都坐。” 此时赵弘润正坐在厅内的火堆旁,烤火取暖,瞧见众人陆续来到,也懒得相互见礼了,招招手使他们围坐在火堆旁。 平暘军的将领们很识相地坐在远离赵弘润,但又比较显眼的位置,只有屈塍与晏墨坐在赵弘润的右手边。相比较而言,屈塍与晏墨已逐渐了解这位肃王殿下的脾性,也不是很畏惧,不过左洵溪、华嵛、公冶胜、左丘穆四将,看得出来还有些畏惧与拘谨。 至于赵弘润的左手边,那是留给百里跋与浚水营们的大将的,哪怕是如今力争想成为赵弘润心腹将领的屈塍,也不敢抢这边的位置。 只是苦了陈适、王述、马彰三人。他们因为本想坐在赵弘润右侧,但因为有些不好意思,结果被屈塍趁虚而入,无奈之下只要坐在赵弘润的对面。 能与殿下对席而坐。倒也不算太差。 他们只能这般安慰自己。 而裴瞻与孟隗倒是无所谓坐在哪里,见众将们都坐下之后,便在陈适等人附近找了个空位坐下了。 整个屋内,就只有赵弘润的宗卫沈彧、张骜两人佩刀,其余众将。都很默契地在入室前就主动将武器交给了帅所外的值守魏兵,哪怕是浚水营的大将军百里跋。 “在座的诸位,彼此有些还未见过吧?” 开场白,赵弘润先替屋内的众人们相互介绍了一番,这是针对平暘军的几名将军能迅速融入这个团体而设的,尤其是左洵溪、华嵛、公冶胜、左丘穆四将。 傻子都看得出来,不光是左洵溪、华嵛、公冶胜、左丘穆四将很拘谨,浚水营的那些大将们,亦不是很信任他们,光从他们拿眼睛频频打量左洵溪等四人的动作就不难看出。 对于这桩事。赵弘润也没有办法,毕竟信任可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培养出来的,曾经百里跋对屈塍等人也相当不信任,如今,他与屈塍见面时还会相互打招呼。 信任,需要时间来培养。 “好了,进入正题。……眼下境况,我军入驻于上蔡,东边,便是平舆君熊琥的领地。而南边,自汝南城起,便是暘城君熊拓的领地,这两块楚国封邑的邑君。平舆君熊琥眼下被囚于我大军之中,唯有暘城君熊拓逃亡在外,相信不用几日,他便会逃回其封地,因此,本王要诸位将军们。务必在熊拓回到封地,逐渐起抗击我军的军队前,攻下暘城!” 顿了顿,赵弘润继续说道:“入楚,我军目前面临两条路,一条是往东,取平舆以及邻近诸县;一条是往南,攻克汝南,直取暘城。……本王比较倾向后一条,诸位怎么看?” 他之所以倾向直取暘城,那是因为平舆君熊琥被魏兵所囚,他的领地赵弘润随时都可以攻取,但是暘城君熊拓不一样,魏兵们并没有抓获他,因此,为了以防夜长梦多,赵弘润还是决定将第一目标定为暘城。 想来赵弘润倾向于后一条的理由,在座的诸人都能想得到,可是放着唾手可得的平舆诸县不取,去攻难度更大的暘城诸县,这让魏将们觉得有些可惜。 “分兵……唔,貌似行不通。”浚水营的大将李岌刚刚提出分兵两路的建议,旋即便自我否决了。 想想也是,如今赵弘润麾下的三支军队,说实话正处于一个十分微妙的处境。 因为虽然说那五万平暘军士卒不一定会反,但毕竟事有万一,浚水营的将领们至今可还信不过平暘军的这些人,因此,浚水营是不可能去取平舆诸县的。 而鄢陵兵也不可能,毕竟鄢陵兵的数量实在太少,只有区区万余人,并不能保证这点兵力就足以攻克平舆诸县。 至于让平暘军去取平舆诸县,呵呵,平暘军的主帅屈塍就曾经是平舆君熊琥的部将,让他挥军攻打自己曾经的故乡?李岌可提不出这种建议。 再者,粮食问题也是分兵的一大障碍。 屋内,陷入了短时间内的沉寂,谁也没有率先开口,只见那些位将军们一个个正襟危坐,若有所思地盯着火堆里那跃动的火苗,仿佛能从那瞧出花来。 而就在这时,一句请缨打破了屋内的僵局。 “末将请命取平舆!” 屋内众人下意识地转头望去,却见如今已被提拔为三千人将的年轻将领伍忌正抱拳向赵弘润提出请示。(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五章:兵不血刃 伍忌…… 赵弘润望着那位主动请缨的年轻将领,心中恍然大悟。 他这才想起,谷粱崴、巫马焦、伍忌三人也都是平舆县出身的将领,并且,他赵弘润曾经也答应过他们,在这场仗打完之后,将他们的家人接到魏国去。 想到这里,赵弘润心念一动,微笑说道:“伍忌,一个人去平舆,本王担心你不能成功啊。” 这是……回绝? 伍忌不由地有些失望。 就在这时,却见赵弘润转头望向谷粱崴与巫马焦二人,笑着说道:“谷粱、巫马,本王还记得,当初答应过你们,待等时机成熟,当给予你等一支兵力回平舆接家眷入我大魏,眼下,这个时机已然成熟……那你二人可愿与伍忌小将一同前往攻取平舆?” 谷粱崴与巫马焦二人闻言浑身一震。 说实话,其实他们对于攻取暘城君熊拓的治地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他们更在意的终归还是在平舆诸县内的家人,但问题是,他们终归没有年轻气盛的伍忌那样有勇气,不敢当着赵弘润的面提起此事。 毕竟他们麾下的平暘军士卒,那可曾经是熊琥、熊拓麾下的士卒,他们可不希望被赵弘润误会什么。 可没想到,赵弘润竟然主动提起了此事,还口口声声说还记得当初的承诺,这让他们不由地十分感动。 “没想到殿下还记得……”谷粱崴喃喃说道。 “哈哈,本王的记忆向来不错,但凡是许下过的承诺,一概不会忘记。”赵弘润哈哈大笑着说道,亦不忘趁此机会安抚降将们的心。 这不,瞧见神色激动的谷粱崴、巫马焦、伍忌三人,再瞅瞅一脸理当如此表情的赵弘润,平暘军的晏墨与左洵溪、华嵛、公冶胜、左丘穆等人心中不禁亦火热起来。 或许他们心中还忍不住感慨:只有跟着这样时刻将对部下的承诺牢记在心中的主君,部下才有奔头。 “愿意么?你二人还未回答本王呢。”赵弘润打趣道。 听闻此言,谷粱崴与巫马焦连忙站起身来。叩地行礼,激动地大声喊道:“多谢肃王殿下成全……末将在此宣誓,此生愿为肃王殿下效死!” 百里跋见此,心中一动。轻轻鼓起掌来。 李岌等大将见自家将军带头鼓掌,亦纷纷鼓掌,随后,屈塍、晏墨等平暘军的将军们亦加入了鼓掌的行列,弄到最后。整个屋内的众人都鼓起掌来。 百里将军…… 赵弘润望了一眼一眼百里跋,见百里跋冲他眨眨眼,心下当即恍然:百里跋显然是想借此事感染其余的楚将,使他们更加靠拢大魏,化解这里楚、魏两国人心中的芥蒂。 相信对于这件事,屈塍亦是心知肚明,所以他也加入了鼓掌的行列,尽管他对谷粱崴与巫马焦二人的印象很差。 挥挥手使众人停止了鼓掌,赵弘润笑着对谷粱崴与巫马焦说道:“倒也不必宣誓这么夸张,本王只求。在本王并无亏待你们的时候,你们莫要辜负本王对你们的信任,本王就心满意足了。” 他的话,看似是说给谷粱崴与巫马焦听的,实际上却说给平暘军的每一位将领,这一点,在场的人都能听得出来。 “不敢。”谷粱崴与巫马焦低头说道。 见此,赵弘润收起了脸上的玩笑之色,正色说道:“谷粱、巫马、伍忌三将听令,本王命你三人领本部兵卒。稍加歇息后立即兵取平舆,期间大小诸事,你三人自行商议。……去吧!” “遵令!” 三人面容严肃地接令。 旋即,三人起身向在场的诸位抱了抱拳。便离开了帅所:既然赵弘润令他们兵取平舆诸县,那么后续的军议,他们参加不参加已经无所谓了。 与其继续听着这些与他们不相干的战略军议,还不如回到军中,让士卒们带上足够的粮食,径直前往平舆诸县。 要知道如今的平舆诸县。那可正是防备空虚之时。 这两个家伙总算是走了…… 瞧着谷粱崴与巫马焦二人离去的背影,屈塍心照不宣与晏墨互换了一个眼神。 在屈塍眼里,谷粱崴与巫马焦可是相当碍眼的,仗着他俩也是肃王赵弘润亲自降服的将领,以往并不将他屈塍放在眼里,如今这两个家伙带着伍忌去攻平舆诸县,屈塍心中庆幸地不得了,因为至少得有很长一段时间不用瞧见这两个家伙,用一双嫉妒以及不快的眼神时时刻刻地盯着他,哪怕因为一点小事也要向赵弘润打小报告。 至于三人带走的一万五千平暘军,屈塍根本就不在乎,毕竟他麾下仍有三万五千余的兵力。 甚至于,屈塍更加趋向于目前这种境况:毕竟他手底下的兵权越重,就越容易引起魏将们的警惕,而警惕,与不信任其实没多大区别。 “好了,平舆诸县的问题解决了,成与不成就看他们三人了……”拍拍手使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到接下来的话上,赵弘润正色说道:“前几日晏墨将军跟本王提过,汝南悬瓠城易守难攻,将是我军进入楚地的最大障碍。……但是为了赶在暘城君熊拓之前攻克暘城,我军务必要想办法攻克这座城池。” 说罢,他转头望向屈塍、晏墨等人。 浚水营的大将们都没有贸然地插嘴,因为他们看得出来赵弘润在等待什么。 只见那俨然已成为众人视线焦点的晏墨犹豫了一下,抱拳说道:“殿下,晏某愿尝试一下,但……不保证能成功。” 尝试什么?无非就是尝试诈夺汝南县,看看能否凭借着他晏墨原来熊拓麾下三千人将的名头,骗过汝南城内的楚军。 不得不说,这是一件非常冒险的事,毕竟眼下谁也不能保证暘城君熊拓是否已逃回楚国。 倘若运气不好,暘城君熊拓已逃回了楚国,并且汝南城也收到了前线军队溃败的消息,那么,非但谋取汝南的计划失败,甚至于晏墨也不见得能活着走出汝南城。 毕竟楚国对于逃兵的惩戒手段向来严厉,更遑论是投向了敌国的将领。 别看晏墨说得很保守,说什么不保证能成功,但赵弘润并没有因此对他有所怀疑,毕竟晏墨如今已没有选择:已投降了魏国一次的他,就算是当着熊拓的面将所有的事托盘而出,也不会再得到熊拓的信任,相信晏墨不会做这种傻事。 因此,晏墨唯一的选择就是助赵弘润攻下暘城君熊拓的地盘,尽量赚取赵弘润对他的印象分,以便于日后在魏国过得滋润。 正因为他不可能再倒向熊拓以及楚国,因此,摆在他面前的便只有两个结局:要么顺利拿下汝南,要么就是死在汝南城内的楚兵手中。 其实赵弘润也一直在等着晏墨主动请命,毕竟无论是他,还是浚水营的魏将们,都不太适合提起,否则容易引起晏墨的反感。但若是晏墨主动请命,那就另当别论了。 不过为了安抚晏墨,赵弘润还是许下了丰厚的承诺。 事不宜迟,晏墨立即告辞去准备了,他要从麾下的平暘军士卒中挑一些面黄肌瘦的士卒,好方便扮作从前线溃败逃回的败兵。 并且在临行前,他还要想办法对那些士卒威逼利诱一番,免得这些士卒当中有人到时候坏事,非但破坏了魏军攻取汝南县的计划,还害死了他晏墨。 而期间,赵弘润亦派浚水营大将李岌,率领一支浚水营魏兵换上楚兵的皮甲,远远跟着晏墨。 倒不是出于怀疑,只是为了侧应协助晏墨,与他里应外合,谋取汝南。 而在做出了让晏墨想办法谋取汝南城的决定后,赵弘润便使众将们退下了,虽然他腹中有许多要吩咐的事,但是在汝南城尚未攻克之前,这些东西说了也等于白说。 当晚,忧心忡忡的赵弘润再一次失眠了,想法多的人就是这点不好,他们往往在事情还未出现结果时便想好各种结局,以及相应的对策,以至于左想右想,经常性地会失眠。 这不,明明晏墨、李岌那队人才出发不久,他就开始盘算万一谋取汝南失败,他究竟应该强攻汝南,还是转道绕行。 而事实证明,他一宿的苦思冥想实在多余,可能是因为大雪封路的关系,暘城君熊拓还未逃回楚国,并且,汝南城的楚军们也还未得知前线大军溃败的消息。 让守城的楚将瞧见晏墨这位同属暘城君熊拓麾下的将领披头散发地来到城下叫门,大惊失色,甚至没有细问就下令楚兵们打开城门,放晏墨入城。 而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晏墨趁机挟持了他,并且使麾下的平暘军士卒,配合李岌麾下的浚水营士卒,迅速控制了汝南城,迫降了城内的楚军。 十一月十三日,魏军几乎兵不血刃地攻克了汝南城。 别看这座城夺取地轻松之极,但事实上,这只是凭借着晏墨的关系罢了。否则,哪怕是浚水营的魏兵们再是勇猛,短时间内也无法攻克这座楚国的北面屏障。 “好!” 在接到了晏墨与李岌二人分别派人送来的捷报后,赵弘润大为欣喜,因为攻下汝南,不单单意味着大军粮草问题得到解决,更意味着暘城君熊拓的领地对于魏军而言将处于一个几乎不设防的状态。 魏军们能够以汝南城为基地,迅速攻取暘城君熊拓治下的大片领地。(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六章:魏兵的素质 十一月十四日,得知汝南已然攻克的赵弘润,便率领两万浚水军、五千鄢陵兵以及近三万的平暘军,正式进驻了汝南城。¤, 是的,他在上蔡留下了五千鄢陵兵驻扎,毕竟这是他们回归大魏的退路,自然要谨慎对待。 对此,鄢陵兵的三位将领,武尉陈适、王述、马彰三人有些无奈。 毕竟浚水营魏兵作战能力极强,断然不可能留守此地白白浪费战力,至于平暘军,眼下魏人普遍都还不是很信任他们,岂敢将重要的退路交给那些楚人是守卫?于是乎,鄢陵兵便成为了最佳的选择。 在陈适、王述、马彰三人谁也不愿意留守在上蔡,都心向跟着赵弘润进攻楚国斩获战功的情况下,赵弘润只能建议他们猜拳。 结果,武尉马彰不幸落败,一脸沮丧、如丧考妣般地灰溜溜离开了帅所。 陈适与王述二人虽然有些同情这位兄弟,但他们可不会傻到去跟他交换。 好在赵弘润事后召见马彰单独谈话,好言安抚,并许下了一番承诺,总算是让这位沮丧的将领重新恢复了光彩。 也难怪,毕竟呆在上蔡这座破城内眼睁睁瞧着其他人不断地建立功勋,这的确是一件折磨人的事。 赵弘润是在当天的傍晚时分抵达的汝南,当时,汝南城早已被晏墨与李岌给控制起来了,城内的楚兵们,也早已投降,至于那些城内的百姓,则更是吓得躲在自己屋子里不敢露面。 毕竟汝南城内的楚人都知道,他们邑君暘城君熊拓,在七月份的时候曾组建了多达十六万的大军挥军进攻魏国。而如今,魏人竟然打到了他们楚国的领土上来了,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你是此次最大功臣。” 在城门洞内一同恭迎赵弘润的时候,浚水营的大将李岌郑重地对晏墨说了一句,这让后者颇有些受宠若惊。 要知道李岌那是什么人。那可是浚水营的中军大将,堪称是浚水营除大将军百里跋外的第二人,能得到他的认可,这就意味着浚水营魏兵绝不会再对晏墨有什么偏见或者挑衅的举动。 “末将愧领李将军的赞誉。”晏墨连忙逊谢,不过心中却是欢喜地很。 毕竟他也晓得浚水营是目前赵弘润麾下最器重的精锐,若是浚水营魏兵对他有什么偏见的话,将直接影响他在魏军中的地位。 而如今,这一切都将不是什么问题。 晏墨暗暗庆幸,庆幸自己这次有违性格地提出了冒险的请命。所得到的收获远远超乎他的预计。 就在他俩闲谈时,赵弘润率领着大军抵达了汝南城。 见此,对晏墨印象极佳的李岌对他使了一个眼神,提醒晏墨上前替赵弘润牵马。 别以为身为一名将军替别人牵马是一件很丢脸的事,这也得看马上坐的究竟是谁。 若在以往,似晏墨这般降将有资格上前替赵弘润牵马,毫不夸张地说,他们就算仅仅只是过于靠近赵弘润。都会因为魏人们的警惕。 可让李岌与晏墨都大吃一惊的是,赵弘润远远瞧见晏墨在李岌的提醒下急步奔来。似乎有意替自己牵马,竟翻身下了马,随手将马缰递给宗卫沈彧,而邀请晏墨与他一同并行走入城内。 这可是更高规格的礼遇,纵观赵弘润麾下如今八万余人,除了百里跋外。谁有资格与赵弘润并行? 没有人! “殿下,我……” “怎么了,你可是此战的最大功臣,还怕有人会说闲话?……若真有人说闲话,叫他先替本王拿下一座城。再来议论此事!” 见晏墨唯唯诺诺,一脸惊慌之色,赵弘润一把抓过晏墨的袖子,半拽着他走向城内。 后方,平暘军的诸位将领们都瞧在眼里,虽然他都明白这是赵弘润收买人心的举动,但不可否认,他们很受用,毕竟赵弘润此举意味着,他的确不在乎什么魏人、楚人的区别,只要是立下功勋的,这位肃王皆会论功行赏。 这就潜移默化地让那些归降了魏国的原楚军降将们有了奔头。 而身为当事人晏墨,那就更加受用了,他甚至开始觉得,与喜怒无常的暘城君熊拓想必,这位魏国的肃王殿下才是更加值得追随的主上。 不过欢喜归欢喜,理性的晏墨并没有因此得意洋洋,相反,他求饶似地小声对赵弘润说道:“殿下就饶了末将吧,那么多人眼红地盯着末将,末将实在是……” “这可不像是一位将军应该说的话啊。”赵弘润打趣了一句,见晏墨的确是一脸惊慌失措的样子,遂松开了手。 见此,晏墨松了口气,赶忙退后半步:作为此次的最大功臣,退后半步跟着肃王赵弘润入城,显然要比与赵弘润并肩入城不易引起他人的嫉妒眼红。 经城门走入城内后,赵弘润拿眼打量了一眼四周,又仔细听了听,见城内并没有己方士卒杀掠城内居民的迹象,心中很满意。 不过为了肯定此事,他还是问了一句。 “你与李岌入城后,没有惊扰到城内百姓吧?” 晏墨愣了愣,旋即好似想到了什么,面色古怪地说道:“不曾!……浚水营的兵将们,都很规矩。” 说到这里时,晏墨亦有些敬佩浚水营的魏兵,敬佩这支魏兵们在攻下了汝南城后,并没有大肆屠杀城内的楚人,抢掠楚人的财物,再回想起他们楚兵几个月在攻下了魏国城池后的做法,晏墨羞愧地抬不起头来。 这就是两**队素质的直接体现! 浚水营的士卒,怎么可能会做出屠杀、抢掠一般百姓的事。 听到晏墨提起浚水营,赵弘润心下暗笑了一声,他并没有说破,他实际上担心的是当时晏墨麾下的那些士卒。 谁能保证,同是楚人,那些平暘军的士卒就不会抢掠本国的百姓? “很好!”赵弘润满意地点点头,透露道:“汝南的楚民,本王也是打算日后迁往大魏的,因此,莫要做出引起众怒的事来。……本王素来不喜欢没必要的杀戮。记住,我等是兵,而不是寇!” “谨遵肃王殿下教诲。”晏墨恭恭敬敬地向赵弘润行了一礼,心中对这位肃王的品德更提升了几分。 在这件事上,晏墨俨然是万分赞成的,毕竟他是楚人出身,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同胞遭到屠杀。 果不其然,当魏兵们进驻汝南城后,果然没有魏兵敲开楚民的门户,抢掠其家中财物,那些魏兵们只是站在街头,警惕着城内或有可能突然杀出来的反抗势力罢了。 哪怕是有些楚民们偷偷地从门缝里观瞧,或者躲在院子的篱笆后偷偷打量这支魏军,魏兵们也没有去理睬他们。 这份素质与纪律,让许多瞧见这一幕的平暘军兵将惭愧不已。 毕竟他们当初攻克魏国的城池后,对待魏**民可不是这般秋毫无犯。 而此时,赵弘润与百里跋等人正在晏墨的指引下走向内城,即汝南城中那些中、小氏族们所居住的地方。 沿途,晏墨向赵弘润等人介绍着汝南城内的人口构成,包括城内有哪些哪些氏族,以及哪些哪些氏族比较有钱等等。 晏墨很清楚,赵弘润的“优惠待遇”只是针对汝南城内的一般楚民,对于那些城内的氏族,相信这位肃王就没有那么好说话了。 不过对此晏墨看地很开,反正那些氏族跟他也不沾亲带故,不狠狠宰他们一笔,这位肃王哪来的钱财犒赏三军? “这件事,回头你与屈塍合计一下,若是跟平暘军有沾亲带故的,你二人酌情就饶过他们吧,那些毫无干系的……让他们的氏族长,是叫这个吧?叫他们自行到本王的下榻之处来,时限截止于今日太阳完全下山之前。……若是那些人视若无睹,呵,你与屈塍看着办吧。” “遵命!”晏墨抱了抱拳,他自然明白赵弘润口中那句看着办究竟是什么意思。 在晏墨的指引下,赵弘润一行人来到了内城,瞧见那一幢幢规模宏大、修饰气派的豪奢宅院,赵弘润微微摇了摇头。 因为正如晏墨之前所介绍的,楚国独特的回型城池,内城与外城俨然就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只见在内城,望眼望去皆是气派的豪宅,而外城的民居那算是房子?一片耕地外加一间茅草屋而已。 这贫富差距,比较魏国何止严峻数倍。 “本王累了,随便找个地方吧。” “是。” 晏墨点点头,一挥手,自有他身后的平暘军士卒冲上前去,砰砰砰叩响一桩庄院的大门。 没过多久,府门便打开了,从门里头探出一个脑袋来,目测是一个二十几岁的男丁,从衣装打扮应该是这户人家的家奴。 “你……你们是何人?要做什么?” 那名家奴眼瞅着府门众多的兵将,俨然有些吓傻了。 见此,晏墨几步上前,一把将大门给推开了,旋即,他躬身向身后的赵弘润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肃王请。” 瞥了一眼那名倒在地上,一脸呆滞的家奴,赵弘润迈过门槛,心中亦有些犯嘀咕。 从原则上说,晏墨替他找下榻之所的方式实在有些不太合适,不过一想到若是拒绝了晏墨的好意,自己说不定就得去住那种四面透风的茅草屋,赵弘润还是理智地选择了闭嘴。 借宿,唔,只是借宿而已……(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七章:小氏羊舌 ps:感谢“天王星涡芽”书友的万币打赏,目前是2/18。 以下正文 赵弘润“借宿”的这户氏族人家以羊舌为姓。 唔,具体这羊舌到底是氏称还是姓称,赵弘润既不清楚,也没有兴致去细问。 尤其是当赵弘润望着这个小氏族的十几口家人,站在厅中在浚水营魏兵与平暘军的威慑下瑟瑟发抖时,他就更没有这个兴致了。 “羊舌焘?” 赵弘润将目光投向那三十几口人前那名一脸谄媚之色但仍旧可以看得出无限惊恐的老人,显然,这个衣冠鲜华的老头是这个小氏族的族长、家主之类的存在。 “是是是,小人就是叫羊舌焘。” 老头一边唯唯诺诺地承应着,一边偷偷打量着屋内那两拨兵汉。 其中一拨兵,他俨然能够从衣甲的式样中判断出来历:他们楚国的军士。 问题在于另外一波兵士,那些套着玄黑色铠甲的威武士卒。 纵观整个楚国,能有多少邑君奢侈到用铁打造甲胄? 显然,这拨士卒十有八九不是他们楚国的士兵。 难道真的是魏兵? 羊舌焘心中不禁有些惊慌。 其实在晏墨与李岌控制全城时,不乏有人将城内的变故通知内城的氏族们,羊舌焘方才亦听家奴来报,说是魏军攻入了汝南。 当时羊舌焘不屑一顾之余,还将那个家奴狠狠骂了一顿。 因为在他看来,他们的邑君暘城君熊拓大人正率领着十六万大军打地魏军节节败退,如何突然之间魏国的军队就攻到汝南来了? 可没想到,短短一日光景之后,便当真有魏兵闯入了他的氏族庄院。 而更让他感到震惊的是,似晏墨那等明明是他们楚国的兵将,却与那些魏兵们厮混在一起,反而对他们这些汝南的氏族大加呵斥。 平复了一下慌乱的心情。羊舌焘搓了搓手,谄媚而恭敬地唤道:“君上……”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晏墨给厉声喝止了。 “什么君上,这位是大魏的肃王殿下!” 羊舌焘被晏墨呵斥地浑身一颤。睁大着有些昏花的眼睛仔细地瞧着赵弘润,心下暗暗嘀咕。 王?魏王?魏王年纪这么小? 不能怪他孤陋寡闻,只能说这个时代的消息存在着局限性,就好像有不少魏人会对暘城君熊拓的“邑君”身份感到茫然,楚国这边。亦不能理解魏国那边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王。 难道魏国就不怕因为那么多的王彼此征伐而导致亡国? 从这方面去想,羊舌焘会将赵弘润错认为魏王也无可厚非,毕竟按照他们楚国的国情,王,就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一个国家就只有一位王。 想到这里,羊舌焘连忙又恭敬了几分,一脸谄媚地喊道:“原来是魏王……” 然而他的这句话同样也是还未说完就被喝止了,只不过这次呵斥的人是赵弘润身旁的宗卫沈彧。 “什么魏王?!肃王!” 沈彧厉声呵斥道。 他心说,开玩笑。魏王那是能随便喊的? 这要是传出去,以讹传讹,说不定还真有人会认为他家殿下迫不及待想当大魏的天子呢。 连番被呵斥了两次,羊舌焘那张老脸顿时变得很难看,面色苍白而毫无血色。 而在他身后,从年纪判断不知是他儿媳还是小妾的一名年轻女子,其怀中的女婴哇了一声就哭了出来。 而其余羊舌家的人,亦是满脸惶恐之色,不断地用眼神打量那些兵汉手中的武器,生怕那些凶神恶煞的兵汉们一个不高兴将他们全部杀掉。 望了一眼那个因为害怕而哭泣的女婴。赵弘润挥了挥手,示意沈彧与晏墨莫要再插嘴,旋即,他和颜悦色地对羊舌焘说道:“就喊肃王即可。” 听到这番话。羊舌焘连忙恭敬喊道:“肃……肃王。” “唔。”赵弘润点了点头,不急不缓地说道:“本王初来乍到,暂无栖身之处,不得已叨扰贵府,还请见谅。” 羊舌焘睁着老眼,吃惊地看着赵弘润。因为他感觉眼前这位年轻的肃王,温文尔雅、谈吐有礼,比他们楚国的贵族还像贵族。 开玩笑,赵弘润可是姬赵一族的皇子,自幼受到大魏宫廷内礼官的严格要求,其言行举止,那可都是规规矩矩地由那些礼官们一手调教出来的。 为此,赵弘润年幼时吃过多少苦? 不过这会儿,赵弘润当年吃过的苦总算是有了回报,这不,他那经过多年严格调教的大魏宫廷礼仪,让羊舌焘一看就知道对方是大贵族出身,心中顿时更为恭敬了,长躬一礼拜道:“肃王驾临寒舍,实在是让我羊舌家蓬荜生辉……” 也难怪,毕竟楚国是一个讲究血统、讲究门第出身的国家,出身高贵的人往往能容易得到他人的认可,哪怕他只是个草包。 喔,原来“羊舌”是氏称啊…… 赵弘润看似点头满意地回应着羊舌焘,可实际上,他却只是在恍然那羊舌其实是氏称这件事而已。 不过他点头的举动,倒是极大地缓解了羊舌焘心中的畏惧。 毕竟无论在哪个语言不通的国家,点头与微笑总不至于是代表着敌意。 从旁,晏墨捉摸着时辰已经不早,而赵弘润等人却还未用饭,于是,他站出来吩咐羊舌焘道:“将最好的房间腾出几间来,另外,再去准备一桌上好的酒菜,明白么?” 别看晏墨的语气很重,可相反这种命令式的口吻,却让羊舌焘如释重负,毕竟在他看来,只要他们小心伺候好了这几位,相信这位有大贵族之雅风的肃王,断然不会再让这些兵汉杀害他们。 于是,在请示过赵弘润后。羊舌焘赶紧将家人们赶到别的房间去,一边叫家中的家奴们去准备腾出最好的房间,一边命令后厨准备酒菜。 “你留在殿下身边。” 宗卫沈彧低声与张骜说了一句,便带着几名浚水营的魏兵摸向后厨去了。 正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他可不希望他家殿下待会的饭菜中,被投入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相信沈彧与那几名魏兵必定会严密监视着那些庖厨的举动,甚至于待会每一道菜,他也会命令庖厨逐一尝过试毒。 且不说沈彧那边前往监视那些庖厨们,且说赵弘润这边。 当赵弘润同意让羊舌焘的家眷自行转移到其他房间后。羊舌焘心中松了口气,更卖力地连连呵斥、催促家中的家奴们准备好宴席需要的案几,以及酒樽、酒壶、漆筷等上好的餐具。 期间,赵弘润好奇地望着大厅中来来往往的家奴。 他诧异地发现,明明这个小氏族的家人仅仅只有十几口人,可是府里的家奴,数量何止是二三十人? 出于好奇,他问道:“羊舌焘,你羊舌一氏,有多少人?” 羊舌焘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小人家中。有两个儿子、一个孙儿、一个孙女,两个犬子皆已经成婚……” “本王不想知道那么详细,就问你多少人。” “一十三口。”羊舌焘恭敬地回答道。 “有多少这些……唔,奴仆?” 羊舌焘想了想,不甚肯定地回答道:“大概……六十几人吧。” 仅仅只是一十三口人的家族,竟然有六十几个家奴? 赵弘润面色古怪地打量了羊舌焘几眼,试探着问道:“你家很有钱?” 羊舌焘张了张嘴,仿佛是受了惊吓般,匍匐于地,连胜恳求道:“小老儿愿倾尽家财。只愿肃王放过我羊舌一氏性命……” 这老头倒是识相。 赵弘润有些好笑,其实他并没有夺取这户人家家财的意思,毕竟他已打算吃住在这户人家。 既然如此,他自然不会那这户人家开刀。 “起来吧。本王就是随口问问。”赵弘润示意道。 见此,羊舌焘这才唯唯诺诺地从地上爬起来。 从旁,晏墨似乎是猜到了赵弘润心中的好奇,低声解惑道:“肃王殿下误会了,这羊舌一氏,确实只是一个小氏族。……几十名家奴。这在楚国算不了什么。每年年尾的时候,若是殿下背着一口袋米粮在汝南城内喊一句,相信不知道有多少年轻男丁争着抢着要卖给殿下当家奴。……他们的报酬,只不过保证吃住而已。” “还有这种事?”赵弘润一脸诧异,心说这岂不是不用花钱就能买到家奴?这在魏国可是根本没有的事。 “当家奴,好歹还能活下去。”晏墨微微叹了口气,旋即瞥了一眼羊舌焘,继续说道:“相信这宅子里的家奴,多半是这户人家曾经的田农,因为收成不好还不起租借的谷物,索性就贱卖了田地与自己,当了家奴还债……殿下莫以为末将开玩笑,事实上,家奴也不是任谁都能被招收的……一些没有门路的人,要么去投军,要么就是等着饿死,这就是楚国平民的境况。” “这位将军说得是……”羊舌焘连连点头附和晏墨的话,同时心下更加笃定了:这名将军,必定是楚人无疑,因为只有楚人才如此清楚楚国的情况。 “那……那些有钱的大氏族,他们有多少家奴?”赵弘润好奇问道。 晏墨想了想,笑着说道:“真正有钱的大氏族,是不会与他人一起住在这种城池里的。……汝南往北便是正阳,待等到了正阳县境内,瞧见那一座座以大氏族命名的小城,殿下就能见识到,什么才真正算作是殷富而铺张无度的大氏族!” 他的语气中,充斥着几分嘲讽与冷蔑。 “本王拭目以待!” 赵弘润顿时产生了几分兴致,虽然他从未想过去抢掠一般楚民,但是那些晏墨口中的殷富的大氏族,赵弘润可不打算放过。 毕竟,他这次攻入暘城君熊拓的领地,就是为了来收刮利益的。 不管是人口还是财富,他全要!(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八章:曹玠归来 楚国的筵席,大致与魏国并没有太多的差别。 同样也是在宽敞的大堂内,中央的位置摆着一尊青铜炉鼎,羊舌氏的家奴们纷纷往内塞炭火,将炉子燃地非常旺,让人丝毫感觉不出眼下竟然还在寒冬。 “殿下小心烫。” 见赵弘润靠近在那尊青铜炉鼎旁,眯着眼睛打量着炉鼎外侧的铭文与铭图,晏墨生怕炭火烤烫这位肃王,连忙出声示意。 “唔。”赵弘润点点头回应晏墨的好意,旋即指着炉鼎好奇问道:“本王在大魏时,也曾多次见过类似的铭文……据说是从楚国流入的?” 晏墨思忖了一下,说道:“事实上,楚国是最早用青铜器皿的……”说着,他见赵弘润面露惊讶之色,遂笑着解释道:“楚国少铁矿,但青铜矿石丰富,百余年前楚国的军械,皆是青铜,不是末将夸赞故国,楚国的青铜冶炼技术,恐怕是大魏都比不上的……” “喔?” 赵弘润将信将疑地瞧了一眼晏墨。 见赵弘润不信,晏墨也不在意,手指眼前的青铜炉鼎,说道:“似这般的炉鼎,殿下瞧得出来究竟有多少拼合的青铜饰物么?” “拼合?” 赵弘润眯着眼睛仔细观瞧。 虽然他也明白,这么大的炉鼎,不可能是用一整块的铜矿熔炼而成,但问题是,他还真没找到拼合的痕迹,这尊青铜炉鼎,俨然给他一种浑然一体的感觉,仿佛最初就是一体。 见此,晏墨走上前一步,用剑柄敲了敲炉鼎的几个部位,说道:“这两个环扣,就是拼合的,还有这里,四个角的腾兽。也是拼合的,……还有鼎底的支脚,这些都是拼合的。” 他随手便指出了好几处拼合的部位,可是赵弘润左瞧右瞧。就是看不出那些位置有什么拼合的痕迹。 对此,他只能点头认可晏墨的话:楚国的青铜冶炼,果然是登峰造极,不是他大魏可以相提并论的。 “只可惜,青铜终归还是比不过锻铁……” 晏墨怏怏地摇了摇头。此刻他心中究竟在感慨什么,赵弘润多少也猜得出来。 的确,楚国的青铜冶炼再是登峰造极,所打造出来的武器在魏国先进的锻铁军备面前,什么都不是。 倘若楚国敢用这种老掉牙的青铜冶炼技术打造军器,相信必定会被魏国的军队打地满头是包。 正因为如此,据说楚国如今也在提升冶铁技术,可惜,楚国在这方面的限制太大。 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铁矿类的裸矿太少,要么是储量微不足道。要么就是深陷于地下,以楚国目前的开采技术无法开采。不比魏国,有许多铁矿类的裸矿,非但容易开采而且储量颇大。 至于第二个限制,那便是楚国的国体导致他们在冶铁技术方面投入的资金、资源不够,许多贵族王公不舍得将这笔钱投在发展冶铁,甚至是盲目地认为青铜比锻铁更加优良,或者是不舍得丢掉旧的传统。 这就跟大魏之前死活不肯淘汰落后的战车,认为战车是魏国立国的利器,是历代的传承。不可舍弃。 结果呢? 非要等到被韩国的骑兵队打地满地找牙,那些顽固的魏人这才忍着泪将战车锁入库房,开始组建骑兵。 不可否认,有些时候时代的变迁。往往都得经受惨重的挫败,才会让有些人舍弃旧制度,发展新技术。 魏国是如此,楚国亦是如此。 联想到这些,赵弘润突然就没了兴致,转而开始打量屋内的摆设装饰。 不得不说。刨除了青铜器皿以及诸多漆木所制的摆设,以及那众多的家奴后,其实羊舌一氏的大堂也就是那么一回事,看不出来还有什么条件优越的地方。 虽然说,那些青铜器皿以及漆器若是卖到魏国,都将会是非常畅销的东西。 这时候,羊舌焘来到了赵弘润身前,恭恭敬敬地行礼道:“肃王,酒菜已备好了。” 赵弘润回头瞧了一眼,正巧瞧见一个个府上的家奴端着漆木的托盘,将一道道菜肴端上来,分别摆在厅内那总共二十一张案几上。 上菜的过程,因为都有浚水营的魏兵们监视,因此赵弘润也不担心有人会在饭菜中投毒。 “百里将军与屈塍他们,怎么还不来?” 赵弘润朝着门口方向瞧了几眼。 记得他在决定吃住借宿在羊舌一氏家中时,就已经派人知会了百里跋与屈塍他们。 当然,也叫晏墨派人通知屈塍,叫屈塍去知会内城的那些氏族们,若是那些氏族的族长比较识相的话,就应当迅速来到这羊舌一氏的府宅,让赵弘润狠狠削他们一笔。 就在赵弘润嘀咕的时候,百里跋领着麾下大将们赶来了,而让他有些吃惊的是,曹玠竟然还在其中。 “曹玠将军,什么时候来的汝南?” 曹玠笑哈哈地朝着赵弘润抱了抱拳,还未来得及开口,百里跋便一脸赞许欣慰地替他解释道:“殿下不知,这小子在熊拓大军攻我鄢水大营时,见没机会骚扰熊拓军,便打算去袭击熊拓的粮草,打着打着,就打到遂平县去了,还配合汾陉塞的徐殷重创了泌阳君熊启的军队……” 曹玠听到这番话,笑着说道:“末将就是恰逢其会……说来惭愧,某本打算偷袭熊拓的粮草,结果迷失了方向,竟然跑到汾陉塞去了,那时候末将也是吓了一跳……” 好家伙…… 赵弘润哭笑不得。 要知道他早已从晏墨等人口中得知,暘城君熊拓的军粮起初是经上蔡运往鄢陵前线,而随后,待等熊拓放弃上蔡后,便转而利用汝水用船运至陈县,再从陈县走陆路运至前线。 而陈县明明在东南,可曹玠这帮骑兵竟然跑到西南去了,怪不得这段日子都没有这支骑兵队的消息。 “殿下莫怪,某这也不是毫无收获啊,正所谓错有错着。某领着骑兵到了汾陉塞附近,正好撞见汾陉塞大将军徐殷率军与泌阳君熊启交战,于是乎某当机立断,下令全队偷袭熊启的本阵。您猜怎么着?” 瞧着曹玠满脸兴奋的样子,赵弘润随口猜道:“抓到熊启了?” 顿时间,曹玠脸上的兴奋表情僵住了,张着嘴愣愣地瞧着赵弘润,半响后有些怏怏地说道:“唔。抓到了熊启,然后熊启军就溃败了……”说完,他有些幽怨地了又瞧了一眼赵弘润。 我就是随口一说…… 望着曹玠那幽怨的眼神,赵弘润感觉自己有些无辜,以咳嗽一声揭过后,便向曹玠询问汾陉塞那边情况。 至于曹玠的功勋问题,赵弘润并没有提,毕竟浚水营又不是平暘军,日后百里跋自会论功行赏。 “汾陉塞出兵了。” 在听闻赵弘润的询问后,曹玠那故作的幽怨神色顿时烟消云散。严肃地说道:“出乎大将军的意料,徐殷大将军此番出兵的兵力是一万五千!” 由于摆着晏墨这位出身楚国的将领在场,赵弘润不太好仔细地询问战况,毕竟当着晏墨的面询问那位汾陉塞的大将军那场胜仗杀了多少楚人,这实在不像话。 因此,他略去了这一步骤,询问徐殷在战后的动向。 显然曹玠也已经得知平暘军的存在,并不惊讶于晏墨这名楚将为何会在这里,并且,为了照顾他。他亦默契地没有报出战果,只是简略地说起徐殷的动向:“既然拿下了熊启,相信徐殷大将军必定是先取泌阳,至于随后……可能他会攻取襄城。” …… 晏墨吃惊地看着曹玠。毕竟他们这些平暘军的将领,可不清楚此次挥军向楚的,可不单单只有赵弘润,还有一直被他们所攻打的汾陉塞的大将军徐殷。 竟然连熊启大人亦被俘虏…… 晏墨暗暗叹了口气。 终归暘城君熊拓此前待他不薄,如今得知支持熊拓的另外一位邑君泌阳君熊启亦被魏军攻败,他忍不住为熊拓感到担忧起来。 可一想到自己如今已经投降了魏国。还帮魏军谋取了汝南,晏墨的心情很是复杂,连带着目色亦不由变得黯然起来。 好在赵弘润一直关注着晏墨的神色,见他默默叹息,便三言两语结束了与曹玠的交谈:“好了,此事先谈到这里。……诸位都入座吧,今日之宴,一为晏墨将军庆功,二为曹玠将军接风,可谓是双喜临门吶。……来!” 说着,赵弘润强行将晏墨拉到了左侧的首席。 本来按照军职高低、地位尊卑,左侧首席的位置理当属于百里跋,因此,当晏墨意识到赵弘润的心意后,不由地受宠若惊,连连推辞。 但是这次,就连百里跋都出口支持赵弘润:若是一个座位就能换来一座城池,别说让出一个座位,哪怕就是让他百里跋坐在最末席,他都万分乐意。 而这时,屈塍带着左洵溪、华嵛、公冶胜、左丘穆四将亦来到了这里,在得知赵弘润与浚水营兵将对晏墨的厚待后,屈塍心中亦十分高兴。 毕竟,他若是日后想要在魏国立足,单凭赵弘润对他一人的器重是不够的,晏墨越受到赵弘润的重视,平暘军这个番号日后得以保留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随后不久,待等孟隗、裴瞻、陈适、王述等人亦在赵弘润的邀请下前来赴宴,众人便开始喝酒庆贺。 而此时,站在堂内的羊舌焘啪啪拍了两下手。 随即,从大堂里边左右两侧的门中,各有一队素袖垂长、纤纤细服的年轻女子,体态婀娜地徐徐走了出来。 此时,音律亦响起,这些女子伴随着音律翩翩起舞。 只见这些长袖细腰、翩翩作舞的美貌女子们,一出场便吸引了众多将领们的目光。 他们的眼神,就好似几辈子没瞧见过肉的狼一样,恨不得将面前那些女人吞下。 就跟几辈子没瞧见过女人似的…… 坐在主位上,赵弘润举着酒樽,一边浅饮一边好笑地瞅着那些暗自咽着唾沫的部将们,心安理得地在心中嘲笑他们。 他浑然已经忘却了当初他初见苏姑娘那位红颜知己时,曾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家瞧,瞧得苏姑娘都面色通红。 那时他的目光,跟这会儿那些将领们,其实也差不多。(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九章:筵席 ps:今天儿子周岁,所以咱们回老家来了,昨天来的,今天请亲戚吃顿饭晚上走。因此今天没有加更,不好意思。欠的章节明天开始补,一边吐血一边补。我记得现在仍是2/18对吧? 另外,十分感谢书友“斯戈”提出的有关于“青铜不是生成矿而是铜铅锡合金”的bug。 以下正文 赵弘润自幼长于大魏宫廷,虽然大魏皇室对于未出阁的皇子管教极其严格,但每年宫廷内设筵席时,他依旧可以欣赏到那些宫廷乐坊女子的翩翩舞姿。 还别说,尽管羊舌一氏只是楚国汝南县内的一介小氏族,家中的舞姬自然比不上大魏宫廷内那些被乐坊乐官所挑中的女子,但不可否认,这些楚国女子所使的袖舞,还真让赵弘润有种大开眼界的感觉。 魏女的舞蹈,在赵弘润看来舞蹈动作相对比较死板,一个动作接着一个动作,乐官们都规定地死死地,虽然说几十名、甚至几百名魏女同时起舞,确实能让人眼前一亮,不由惊叹这些舞女究竟是如何做到整齐如一人。 但是看多了,这份新奇感就逐渐消退,就像赵弘润那样,觉得魏女的舞蹈其实也就是那么一回事。 但是眼前的这些楚女的舞蹈,赵弘润不清楚她们究竟是没有经过严格的教导,还是楚国的舞风向来如此,反正在赵弘润看来,那些楚女就是各跳各的,可奇就奇在,这些楚女的舞蹈明明各不相同,但从整体看来却不显得凌乱。 唔,更准确地说,她们是在相同的音律下,以相同的动作幅度,施展着不同的舞姿。 正因为动作幅度极为接近。因此,哪怕是从整体看来,也并不显得凌乱,然而让人感到一种仿佛百花绽放的感觉。跟魏女那千人亦千篇一律的舞蹈形式大不相同。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得说是楚女漂亮。 这里所指的漂亮,并不是说楚女就比魏女漂亮,或者魏女比较丑等等,只能说。相比较魏女,楚女的肤色更加白皙嫩润,她们的白并不是毫无血色的那种苍白,而是像白璧那般的玉润的白,仿佛有淡淡荧光的玉润之白。 楚女,很美。 并不只是赵弘润报以这种看待,看看堂内那些将领们目不转睛的样子就不难看出,就连浚水营的大将军百里跋,亦一边饮酒一边啧啧赞叹地盯着场上某位楚女。 在这一点上,魏女的“美”与楚女的“美”亦有所区别。 在魏国。魏人对于美人的看法,首先五官要端正,尤其鼻梁要挺直,据说鼻梁挺直的女子旺夫、旺家。因此,魏国内但凡能成为正室的,都是鼻梁很挺直的庄淑之女。 但是在肤色上,魏女普遍偏黄。 而在楚国,事后经屈塍、晏墨等人透露,楚人对于美人的看法,在于其肤色以及身段。尤其对肤色要求更高,哪怕有一女肤色白皙,但若那是毫无血色的那种苍白,亦不够资格称之为美人。只有那种如白璧般玉润之白的,那种玉人儿般的女子,才可称之为美人。 而除了肤色白润外,楚人对于女子身段的要求也很高,简单地说来就是瘦,瘦而修长。 当然了。这份瘦也不是指吃不饱饭的那种饥瘦,而是指纤瘦,可能是楚女的骨架相对比较纤细轻盈的关系吧。 还有一点就是腰细,所谓的曲线美,在楚女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不过话说回来,楚女的舞姿本来就是为了展现舞女的身姿,说白了就是为了勾引男人的。 至少像这些氏族家中所蓄养的舞姬,其目的就是为了招待身份尊贵的贵客的。 这一点不开玩笑。 这不,当一曲作罢,这些楚女们并没有盈盈离去,而是纷纷各自来到屋内各案几旁,浅坐陪酒。 屈塍、晏墨等出身楚国的将领们,自然不会陌生这种待客方式,轻车熟路地将那些女子揽在怀中。 而这种楚国氏族的待客方式,让百里跋、李岌等出身魏国的将领们有些不适应,但是不适用之余,相信他们心中亦有些痒痒的。 不过这些位将军们还是挺获得出去的,顷刻间就接受了这种习俗,入乡随俗嘛。 随即,陈适、王述二人亦在各自舞姬的诱惑下,逐渐沉陷。 唯独苦了孟隗与裴瞻两位文人出身的文官,可能两位文官觉得这种事有违圣人规教,紧张地汗如浆涌,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坐姿何其僵直,看得赵弘润心中暗笑不已:文官终究没有武将那样放得开。 而作为屋内地位最高的人,羊舌氏的族长羊舌焘自然不会忘却赵弘润这位大魏的肃王,特意用眼神示意家中最美的一位舞女来到了赵弘润的主位旁,陪酒伺候。 见此,赵弘润身后的宗卫张骜皱了皱眉。 平心而论,张骜并不倾向于这种看起来“不太干净”的羊舌氏族家姬坐在赵弘润身旁陪酒伺候,天晓得这个楚女曾经“接待”过多少羊舌氏的客人。 但是眼下沈彧并不在此地,于是他只是皱皱眉,并没有多说什么。 毕竟,沈彧那十名宗卫,才是肃王赵弘润身边真正的近人,而他,只是赵弘润从弟弟赵弘宣那里借来的宗卫,虽然说关系也比较亲近,但终归张骜并没有规劝这位肃王的资格。 同样的话,沈彧有资格说,而他张骜并没有资格说。 而在张骜纠结于他应不应该赶走肃王身边那名家姬时,赵弘润正近距离地打量着身边那名楚女。 虽然说,那名美人楚楚可怜的模样让赵弘润颇有些心动,可惜,对方眼眸中那深深隐藏的几分畏惧与不安,却让赵弘润兴趣大减。 看得出来,这名美人儿并不是真心实意过来陪酒伺候,相信这里一概的楚女都不是真心的,她们只是没有办法而已。 正是因为想到这一层,赵弘润并没有做出有违皇室威仪的事来。或可能是他也想到了,与张骜类似的顾虑。 但即便如此。不可否认身边这位美人儿真的很美。 看着她,赵弘润不禁有些想念那位苏姑娘,因为苏姑娘亦是如这些楚女一般,肤脂白皙而玉润。兼之身段亦婀娜而纤瘦。 苏姑娘……莫不是楚国之女? 赵弘润摸着下巴好奇地猜测着。 曾经,赵弘润并没有深究苏姑娘的来历,只是主观地将苏姑娘认为是大魏内罕见的白玉美人,可是方才听晏墨说,历来楚女有许多被卖至魏国。这就难免让赵弘润有些好奇了。 如今看来,苏姑娘的确不像是一名魏国本土的女子,更像是楚国女子。 难道苏姑娘也是被卖至大魏的? 赵弘润默默地饮着酒,心中有些不舒服。 终归苏姑娘是与他有过肌肤之亲的女人,因此,猜测到苏姑娘亦曾有从楚国被卖到魏国的不幸经历,赵弘润对她自然会更增添几分爱怜。 而在赵弘润皱着眉,一面默默喝酒一面思考有关于苏姑娘的事时,只见在屋内的角落,羊舌氏的族长羊舌焘眼瞅着赵弘润对身边的家姬那冷淡的样子。心中暗暗着急。 忽然,他好似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一拍额头。 我真蠢材!……那位肃王,岂会看得上这些女子。 恍然大悟的他,连忙匆匆转到了屋外,也不知做什么去了。 他的离去,丝毫无影响这场筵席,随着酒水逐渐下肚,屋内众人逐渐放开了拘谨的心,搂着各自怀中的羊舌氏家姬谈笑不止。 不可否认。酒是最能增进感情的,这不,待几桶装满酒的木桶全部喝干之后,醉醺醺的众将们谁还记得。谁是浚水营将领、谁是平暘军将领、谁是鄢陵兵将领,一个个称兄道弟,仿佛有十几年交情似的。 赵弘润倒是乐于见此,毕竟在他看来,屈塍还好,但似晏墨、左洵溪、华嵛、公冶胜、左丘穆等平暘军将领。平日里的确过于拘谨了,虽然所这些楚将尊重魏将们,不至于引起魏将的反感,但太过于拘谨,也不利于军队的团结,容易滋生间隙与偏见。 而像眼前这样,其实不错。 这时,一名平暘军士卒急匆匆地来到了屋内,低声对喝得有些醉醺醺的屈塍说了两句。 屈塍听罢,挥挥手叫那名士卒退下,旋即略有些摇晃地来到了赵弘润身边,扶着桌案弯腰在赵弘润耳边说道:“殿下,那些氏族派人来了,一大帮人目前就在这羊舌家的庄院外。” “喔。”赵弘润随口应了一声。 记得在刚入城的时候,他对那些城内的氏族还是挺上心的,寻思着要狠狠宰他们一笔,可方才当他在晏墨口中得知,居住在汝南城内的,不过只是一些中小氏族,真正阔绰的大氏族并不会居住在城内时,赵弘润顿时便对那些中小氏族失去了兴趣。 “此事交给你吧……莫要使汝南之民憎恨我等。” 就是说莫要杀太多的人? 屈塍心领神会,与左洵溪、左丘穆两位将领使了一个眼色,便带着二人先行一步离开了。 这一幕,浚水营的将领们皆看在眼里。 对于屈塍带人离开,他们心知肚明,毕竟有些事,由屈塍等楚将来出面,要比他们这些魏人出面更加适合。 于是,他们默契地谁都没有提起,只管喝酒。 如此一直喝到深夜,众将们都有些不胜酒力了,于是乎,众人尽兴而散,在各自兵将的搀扶下,朝着羊舌家给他们准备好的房间而去,然后,被各自的家姬扶入了歇息的房间。 “本王亦先去歇息了。” 与众将告了别,赵弘润亦不忘转头告诉一直给他斟酒的美姬,好生劝慰:“不必跟着本王了,你回去歇息吧。” 他当然清楚,若是他不这么说的,这位美姬会一直跟着他,跟着他入屋上榻。 看得出来,那名美姬被赵弘润婉转地拒绝后,显得有些惊慌不安,直到旁边有一名家奴低声对她说了两句,她这才如释重负地向赵弘润行礼告别。 片刻后,赵弘润带着宗卫张骜以及几名浚水营魏兵,在那名家奴的指引下来到了羊舌氏替他准备的上好的房间。 赵弘润径直推开房门走了进去,而张骜则在吩咐了那几名浚水营魏兵在外值守后,亦走入了屋内,贴身保护。 “总算是可以好好歇息一宿了……” 伸了一个懒腰,赵弘润大刺刺地躺到床上,还别说,这几日冒着风雪赶路,真将他累得够呛。 唔? 忽然赵弘润神色一愣,因为已躺入被褥之内的他,左手忽然摸到一条软绵绵的,貌似手臂一样物体。 他捏了捏,确信这是一条女人的手臂,纤细而柔嫩。 他呆了一下,下意识撩起些许被褥往内一瞧,愕然瞧见在被褥内,有一个螓首蛾眉、肤脂白璧的小姑娘脱得赤条条地,缩在被褥中,睁大着一双明亮而有些惊恐的眼眸,畏惧而羞涩地望着他。 “……” “……” 四目交接。 好个标致的小美人…… 赵弘润俨然惊呆了,惊叹之余,仍不由无语地感慨一句。 但是,真的好小……(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章:楚地风俗 当晚戌时三刻左右,赵弘润带着宗卫张骜来到了屋外的庭院,正巧望见工部左侍郎孟隗与原鄢陵县令裴瞻二人正在院中的石桌上对桌饮酒,于是便凑上前去。←,. “两位好兴致啊。” 孟隗与裴瞻转头瞧了一眼,连忙起身恭迎:“肃王殿下。” 赵弘润招招手示意他俩坐下,旋即怪笑着故意问道:“长夜漫漫,两位如何还不回屋歇息呀” 孟隗与裴瞻对视一眼,均摇头苦笑不已。 其中,孟隗更是哭笑连连地说道:“殿下何必明知故问。” “本王何来明知故问”赵弘润睁着故作毫不知情的模样。 其实他心中多少有数:这两位文官,肯定是因为那各自屋内的羊舌氏家姬而备受困扰。 “殿下”孟隗、裴瞻二人无奈地瞧着赵弘润。 见此,赵弘润不由地哈哈一笑,也不再戏弄这两位了,只是在侧耳听了一会后,笑着打趣道:“也亏得两位坐在这里,还能秦安稳地吃酒。” 要知道哪怕是坐在庭院中,赵弘润亦能依稀听到那从某些房间里传来的,那勾人心魄的嘤嘤喘息之声。 想来,除了这两位文官外,其余将领,不管是浚水营、鄢陵兵还是平暘军,那些将军们可不像这两位似的扭扭捏捏,他们毫不拒绝送上门来的美色,如今正在品尝着楚国女人的滋味。也亏得孟隗、裴瞻二人听到那些喘息,还能心静止水地对坐喝酒闲聊。 说到底。或许这二人还是抹不开文人的面子。 这不,听着那些若有若无的喘息,再听到赵弘润那打趣的话,孟隗与裴瞻二人对视摇头苦笑。 他们倒是想回屋歇息,可奈何屋内床榻上还躺着一位呢,他们怎么好意思 用工部左侍郎孟隗的话来说。这种不成体统的事。那可是要被言官弹劾的。 而对此,赵弘润倒是一脸无所谓:“本王不说,你二人亦不说,谁会晓得” 孟隗、裴瞻二人对视了一眼,依旧苦笑着摇了摇头。 见此,赵弘润笑着打趣道:“如此说来,两位是打算在这里坐一宿么这天寒地冻的,哪有在屋内榻上软玉在怀那般滋润” 孟隗、裴瞻二人都是年过三十的岁数,竟被赵弘润揶揄地羞燥不已。 “那殿下呢”已近乎要恼羞成怒的孟隗开始反击了:“既然殿下说得那般好。为何殿下却在此处,而非是在屋内歇息呢” 听闻此言,裴瞻亦是一脸坏笑地看着赵弘润,被孟隗帮腔。 岂料。赵弘润闻言长叹了一口气:“一言难尽呐” 正如孟隗、裴瞻二人的状况一样,眼下在赵弘润所睡的屋内榻上,也躺着那么一位侍寝的美人儿,并且,那位小美人还是羊舌焘特殊安排的。 一个名字唤作杏的小姑娘,羊舌一氏族长羊舌焘的孙女。 还别说,那个羊舌焘为了讨好这些魏军简直就是不遗余力。非但盛重地大鱼大肉摆筵席招待,更在家中挑选美貌的家姬献舞、陪酒伺候着,最后伺候到床榻上。 相信今夜过后,赵弘润麾下的那些将领们,必定会对羊舌氏印象颇佳,毕竟征战期间可没有多少泄欲的机会,羊舌焘的安排,可谓是万分契合了那些将领的喜好。 可在赵弘润这边,便发生了一个变故。 也不晓得是不是当时赵弘润因为思念苏姑娘而对那名陪酒伺候的美姬不大理睬的关系,使得羊舌焘心慌之余恍然大悟,竟叫他年幼但分外标致动人的孙女过来陪赵弘润过夜,可谓是仁至义尽了。 可问题在于,那位小姑娘实在太小了,以至于当时赵弘润发现了这个状况后,差点被吓傻。 因为他一问才晓得,床榻上那名脱得赤条条的小美人,今年才一十三岁。 我去 当时赵弘润险些晕厥。 虽然乍一看,赵弘润今年十四,而那名叫做羊舌杏的小美人竟然才十三,似乎刚刚好配对的样子,可唯独赵弘润自己无法接受这种观点。 他恨不得派人将羊舌焘叫来痛骂一句。 什么意思 欺本王年幼么 觉得本王这个年纪,就理当更适合岁数更小的女人 不,那根本称不上女人,充其量只是幼女 要不是猜到羊舌焘是好意,并且他献上的还是他的孙女,赵弘润还真可能会往对方故意戏耍他这方面去想。 赵弘润可不像孟隗与裴瞻这般,说得好听是洁身自好,说得难听就是抹不开文人的面子,倘若此时苏姑娘就在身边,他并不介意与苏姑娘浅出深入地畅谈一番,增进一番感情,毕竟苏姑娘是他的女人,对他也算是一往情深。 但是对于一些明明没有什么感情,只是不得不献出身体的女子,比如方才在他身边陪酒伺候的那位美姬,赵弘润就没什么兴致了。 可没想到,他当时的冷淡却使羊舌焘误会了,连忙将自己那标致的小孙女献了出来。 当然这种事,赵弘润是不可能会跟孟隗与裴瞻二人细说的,毕竟在他看来,别人侍寝的都是年轻貌美、身段窈窕的女人,而轮到他竟是一个十三岁的幼女,这要是传出去,哪还有什么肃王的威严,还不得全毁了。 夜色,逐渐深沉,相信此刻那些将领们在享受过楚女的侍奉后,早已沉睡过去,唯独赵弘润、裴瞻、孟隗三个苦逼因为种种原因,坐在庭院里对坐饮酒,可谓是心酸至极。 哦。还有赵弘润的两名宗卫,张骜以及随后返回的沈彧。 待等到亥时。赵弘润琢磨着屋内那个小丫头有可能已经回去了,便起身向裴瞻、孟隗二人告别。 一来是冬天在庭院里喝酒,实在是太冷了,那哪里是喝酒,分明就是喝西北风。 二来,赵弘润已经决定明日大军向正阳推进。去痛宰晏墨口中那些拥有各自小城池的大氏族。 至于其三。那就是赵弘润实在太困了,连日的赶路让他积蓄了不少疲劳,若不是方才被被褥里那大变活人的惊遇给吓到了,相信这会儿他早已沉睡在梦乡。 不过临走之前,不怀好意的赵弘润仍不忘打趣孟隗、裴瞻二人:“本王先回屋歇息了,两位就在这喝风到天亮吧。哦,对了,有件事本王提前跟你们说一声,明日。我军将开往正阳,那里的大氏族,可是阔绰到有自己城池的,相信似今晚的事。明日两位或也会碰到若是两位还是打算熬一宿,记得提前准备好棉衣,免得着凉。” 说着,他拍了拍孟隗与裴瞻的肩膀,坏笑着离开了。 而目送着这位肃王殿下离去的背影,孟隗、裴瞻二人面面相觑。 他们这才意识到,家姬侍寝恐怕不只是羊舌一氏的待客习俗。很有可能,楚国这边的待客风俗大抵都是如此。 这可要命了 对视一眼,孟隗、裴瞻均难掩心中的苦笑。 而这边,赵弘润则带着宗卫沈彧、张骜两人回到自己的房间。 “去瞅瞅。” 赵弘润示意沈彧到床榻旁去瞧瞧,看看那个羊舌杏究竟离开没有。 结果沈彧连连摇头,死活不肯去。 开玩笑,虽然说是羊舌焘硬塞过来的,但这也算是自家殿下的女人,岂是他可以窥探的,万一瞧见什么不该看怎么办还不得自刎谢罪 气极的赵弘润转头望向张骜,这时才发现张骜根本就没进屋,就站在屋外,跟那几名浚水营魏兵一同在屋外值守。 这个发现,让沈彧恨地心中暗骂:忒狡猾 无奈之下,赵弘润只能亲自走到床榻旁观瞧。 他小心翼翼地朝榻上瞧了一眼,结果这才发现,羊舌杏非但没有离去,似乎还哭过的样子,眼角、脸上犹有泪痕。 而这会儿,这小丫头估计是哭累了,酣酣地睡着。 “啪。” 赵弘润轻轻拍了拍,暗叹自己果然是想得太简单了。 想想就能猜到,这小丫头在过来之前,肯定是被羊舌焘千叮嘱、万叮嘱,怎么可能会因为他几句婉言拒绝的话就离开呢 要不然态度再强硬点 赵弘润寻思了一下,准备伸手将榻上的小丫头推醒。 结果才轻轻推了一下,就见榻上的小丫头一脸惊惧地说起了梦话:“不要,不要杀我们” 赵弘润愣了一下,皱皱眉,将手又缩了回来。 “不要杀我爹,不要杀我娘” 榻上的小丫头仍满脸惊惧地说着梦话,仿佛正在做着噩梦。 至于是怎样的噩梦,相信从她的梦话中,赵弘润并不难猜到。 曾几何时,魏人们口口声声将楚人骂做“楚狗”,因为楚国曾不止一次地入侵大魏的领土,杀戳大魏的百姓。可是在楚国子民的眼中,魏国的军队又岂是善类 就像砀山营的大将军司马安,曾拒绝收纳俘虏而把楚将子车鱼以及其麾下万余兵将全数杀死,哪怕是对方放下武器、叩地投降也照杀不误。 也不晓得司马安是对楚人格外仇视,还是他秉性嗜杀,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因此从不留俘。 相信此番攻入汝南的倘若不是百里跋的浚水营,而是司马安的砀山营,汝南县内的楚国子民,或许就有可能要蒙受一场浩劫。 忽然,赵弘润意识到那轻轻的鼾声停止了,下意识低头一瞧,正巧瞅见羊舌杏将被褥拉至眼帘下,怯生生地看着眼前这位岁数比她仅大一岁的大魏肃王。 她,醒了。 “” “” 怎么办 赵弘润疲倦地伸手揉了揉额角。 因为这屋内,就只有一张床榻。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一章:挥军正阳 次日晌午的时候,赵弘润便下令继续向汝南以南的正阳县推进。 但是因为汝南县地理位置紧要的关系,赵弘润在汝南留下了一部分兵力用于守城,以防备突然情况。 毕竟若是汝南丢了,哪怕上蔡仍在魏军的手中,到时候赵弘润想返程回归魏国,仍然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 因此,赵弘润势必得将汝南、上蔡两地牢牢控制在手中,只要这两座城池牢牢握在手中,那么赵弘润无论何时都保留有退路,不至于让麾下的大军深陷楚国的泥潭而无法抽身。 正是因为汝南的地理位置关键,因此赵弘润不惜将浚水军的射准营留了下来,又留下了一支步兵营,想来一万名精锐的魏兵守着汝南,哪怕是有楚国的军队前来攻打,一时半会内也无法攻克这座城池。 不过在事后,赵弘润想了想,又将浚水军的骁骑营也给留下了。 倒不是不信任那一万名魏兵,只是因为前往正阳的路早已是大雪封路的处境,而骑兵队在雪地中的作战能力毫无疑问是大打折扣,因此,赵弘润希望尽可能地保留这支骑兵队的实力,毕竟魏国不比韩国,骑兵亦是十分珍贵的兵种,正如那句话,好铁自然要用在刀刃上。 如此,赵弘润此番挥军向南的浚水军魏兵,就只剩下了大将李岌与吴贲所率领的两支步兵营,总共一万名魏国步兵。 至于远程打击手段,在暂时失去射准营的情况下,赵弘润麾下就只剩下那两百辆战车上的近千弩手,可谓是实力缩水了许多。 但是这样已经足够了,毕竟此番攻打正阳县的主力,并非是浚水营,而是降将屈塍所率领的三万五千平暘军,赵弘润想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让这些楚人们自己去解决。 因为赵弘润觉得,由于出身不同的敏感问题。魏兵们尽量还是减少在楚国境内的杀戮为妙,因为这很容易引起楚人同仇敌忾的情绪;而相反地,若是叫平暘军去攻打正阳,非但那些楚人不怎么会因此产生“外邦入侵”的抗拒心理。或许还能收获别的好处。 在屈塍的统帅下,三万五千平暘军分作了三支,由屈塍亲自率领一万五千平暘军取正阳县,而使左洵溪、华嵛二将率领一万兵取确山县,再使公冶胜、左丘穆二将也率领一万兵取新蔡县。 而赵弘润则率领着一万浚水军。遥遥在后。 若是顺利的话,他甚至根本不必经历攻城拔寨的战事,便能坐享其成。 似这般的安排,让赵弘润亦体会到了当初暘城君熊拓大举进攻魏国时,驱使麾下四路大军在前方攻伐、而他自己却安然自得地坐镇后方时的轻松惬意。 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曾经暘城君熊拓率四路大军攻魏,而眼下,就轮到赵弘润率三路大军攻楚了,不对,若是算上谷粱崴、巫马焦、伍忌三人那支正在攻打平舆县的一万五千平暘军。赵弘润麾下亦是四路大军攻楚。 不得不说这有些讽刺,短短几个月的工夫,楚魏的攻防之势竟整个转掉了过来。 “过了前面那片山丘,差不多便是正阳县境内了。” 此番,平暘军将领晏墨仍然没有随军,依然是跟随在赵弘润身旁,协助引导着那一万名浚水营魏军。 毕竟赵弘润的军队是落后于屈塍军大概二十里,在此等大雪封路的环境下,若是没有一名熟悉当地的楚人引路,很容易就会迷路。让魏兵们多走一段没有必要的冤枉路。 “本王迫不及待想要见识见识那些阔绰到有钱自行盖建城池的大氏族了……” 赵弘润朝着逐渐冻僵的双手哈了口热水,又使劲地搓了搓双手,这才又握住那冷冰冰的马缰。 天气实在太冷了,甚至于天空中仍在飘落鹅毛大雪。似这般恶劣至极的天气本来是不利于行军的,但是没办法,因为若是不能趁早攻克暘城君熊拓的领地,待等他们魏军攻入楚国的消息传到了楚国朝廷的耳中,到时候,魏军的攻伐之事将会变得更加艰难。 因此。无论如何也得在楚王以及楚国朝廷得知最新消息前尽可能地攻下更多的楚国领土,将这块土地上的楚国人口迁至汝南,再想办法从汝南旁的汝水,走水路将那些楚国的百姓运至大魏的国土上,借这种人口掠夺的手段来提高大魏的国民基数。 不过幸运的是,即便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向楚兵进军,但是赵弘润麾下魏军的士气依旧非常高昂。 也难怪,毕竟此刻暘城君熊拓治下的领地,几乎没有什么抵抗之力,因此,他们魏军攻入楚国,简直好比是来收刮战后利益的,相信对此任何一名魏军都是热血沸腾。 其实不单单只是魏兵们士气高涨,就连那些平暘军的士卒们,也没有一个对雪天赶路提出什么反对意见,毕竟赵弘润早已告诉了他们,在攻下了熊拓以及那些大氏族的城池后,所收缴的财物中也会有他们的一份,相信这一句话,足以使平暘军的士卒们忘却天寒地冻的恶劣天气,忘却跋山涉水的行军之苦。 “殿下,前边,应该就是彭氏一族的城池了。” 在穿过了一片山丘间山坳路后,晏墨朝着前方指了指,提醒道。 “唔。”赵弘润眯着眼睛朝前打量着。 虽然说大雪纷飞时的能见度不高,但他依然能够瞧见,前方远处依稀伫立着一座城池。 待大军接近时一瞧,赵弘润发现这座城池虽规模远远不能与汝南那种县城想必,但是这座城池的城防却毫不逊色。 只见那城墙,一丈余高,而长度一眼难以望到尽头。 据晏墨所说,彭氏一族的城池,其城墙竟有两里多地长,这让赵弘润叹为观止。 要知道似这般规模的城池,放在大魏,那俨然就是一座人口多达近千户的小县城。 而在这里,那仅仅只是彭氏一族的家族城堡罢了。 “那彭氏一族有多少人?有必要建这么大的城池么?”赵弘润难以置信地问道。 “不光是彭氏一族居住。”晏墨板着手指解惑道:“居在这座城里的,还有彭氏的田农、家奴……殿下您看那里。”他抬手指向远处,即城外相当广阔的一片平坦雪地。 赵弘润顺着晏墨所指的方向瞧了一眼,脸上露出几许不解之色,他不明白晏墨的示意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见此,晏墨低声说道:“那原是谷田。” “……”赵弘润闻言双目不由地睁大了,心说那片谷田未免也太了吧? “绕城一周?”他吃惊地问道。 晏墨点了点头,肯定了赵弘润的猜测:是的,城外空地,皆是开垦过的田地。 赵弘润惊叹地张了张嘴,他越发怀疑眼前的这座城池莫非其实就是一座县城,而非是像晏墨所言,仅仅只是一座彭氏一族的城池。 “看来这里已经被屈塍将军攻克了。” 晏墨朝着这座彭城的城墙上瞧了几眼,发现城墙上插着一面面简陋的白旗,白旗上用墨书写着偌大的平暘军屈字样,略有些感慨地淡淡说道。 赵弘润没有说话,只是率领着一万浚水营魏兵小心地接近这座城池的城门。 他发现,这座城池眼下城门大开,并且,当他们接近的时候,城墙上那些身穿楚军皮甲的士卒却并未作出什么敌意的举动,他心中恍然:这些楚兵,原来是平暘军。 果不其然,当赵弘润身后的浚水营魏兵正式进驻这座城池时,那些城墙上“楚兵”也未作出攻击的举动,相反,甚至有几名将领在城门里恭候,等待着赵弘润等人的来到。 “末将平暘军侯柏,恭迎肃王殿下。” 那名楚将在赵弘润的马前叩拜行礼。 赵弘润拿眼粗略打量了几眼城内,只见城内空空荡荡,很难想象这里屯扎着屈塍麾下一万五千平暘军士卒,遂好奇问道:“屈塍可在城内?” 那侯柏抱拳拱手行礼道:“屈塍将军往下一个氏族城池去了,叫末将领两千人在此驻守,恭迎肃王殿下。” 看来屈塍很拼啊…… 赵弘润笑着摇了摇头。 要知道,这彭氏一族那可是阔绰到拥有自己家族城池的大氏族,然而屈塍在想办法攻克了此地后,却毫无心思收刮那彭氏一族的财富,反而是火急火燎地继续去攻打下一个大氏族,这就意味着,屈塍的野心很大,他迫切想要在这场仗中立下他人难以比拟的功勋。 至于他准备用这份功勋来谋求什么,赵弘润虽然没兴趣去猜,但是心中却早已想到了。 “好,诸位的功勋,本王记在心中。眼下,便将这座城……” 赵弘润刚要宣布由他来接管这座城,忽然,城内传来了一阵惨叫声,旋即,人声噪杂。 …… 赵弘润皱了皱眉。 而晏墨与那侯柏二将在听到那阵噪杂的嘶喊声后更是面色大变,因为那种喊打喊杀声,他们实在太熟悉了,就仿佛他们曾经攻下了魏国的城池时,纵容麾下士卒烧杀抢掠时那样。 “走!” 赵弘润沉声喝道,率领着麾下一万浚水营魏兵迅速朝着传来声响的城池深处而去。 从旁,晏墨恨恨地咬了咬牙,紧跟在赵弘润身后。 他娘的,但愿那群家伙莫要真做出那样的事。否则,那群杂碎当着肃王的面,当真是将我楚人的脸给丢尽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二章:恶习 ps:今日两章已发,待会继续码加更章节,书友们可以等到明天再看。收刮氏族财富,该写的在羊舌那章就写过了,所以要加快这段的节奏,开始写楚国高层的态度以及别国的态度。另外不要再问存稿了,存稿君已阵亡。 以下正文 晏墨心中那不详的预感,果然是成真了。 当赵弘润下令浚水营魏兵迅速控制全城,并亲自领着五百名魏兵到了那片传来喊杀声的地方时,他愕然发现,在靠近城中央的道路上,遍地都是穿着普通的楚民的尸首,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赵弘润皱眉望向气喘吁吁奔过来的将领侯柏,却见侯柏在瞧见那遍地的尸首后也是愣了一下,神色茫然地望着四周。 赵弘润正要说些什么,忽然只听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女子的尖叫哭喊声,他皱皱眉,策马疾奔过去。 没过多久,赵弘润便骑乘着战马来到几幢泥砖所砌的屋子,只见在屋外,十几名平暘军士卒正嘻嘻哈哈地在说笑着什么,乍一见赵弘润拍马而来,大惊失色,纷纷叩地行礼。 毕竟赵弘润是什么人,他们平暘军没有一人不清楚。 赵弘润没有理睬那些平暘军士卒,翻身下马,来到一幢泥砖砌成的屋子外,一脚踹开了门。 顿时间,屋内的声音戛然而止,几名在屋内的平暘军士卒下意识地举着武器回头望向门口,当他们发现踹门的竟然是那位魏国的肃王殿下时,一个个均有些手足无措。 此时,赵弘润的宗卫沈彧、张骜,以及平暘军的晏墨、侯柏二人亦涌了进来。 该死! 晏墨与侯柏二人心中大骂了一句。 因为他们瞧见,屋内的地上有一具男人的尸体,尽管早已咽气但脸上仍清楚地保留着愤怒的样子,而在床榻上,一名被剥光了衣服的女子正在破旧的被褥中低声哭泣,而在床榻旁。手足无措地站着几名平暘军的士卒,而其中一人更是猴急地脱光了衣服,此刻正低着头躲在同伴后。 这帮杂碎…… 晏墨恨恨地咬了咬牙。 此刻的他羞愧地无以复加,他恨不得提刀将这帮家伙全部劈死。 太丢人了!实在是太丢人了! 偷偷望了一眼赵弘润脸上那有些不快的表情。晏墨不由地想起了昨日的那桩事。 记得昨日在攻克了汝南后,赵弘润曾询问他晏墨,是否曾惊扰到城内的百姓,当时他晏墨没有多想,只是如实说“浚水营的兵将都很规矩”。 那时候。赵弘润的表情有点古怪。 晏墨当时没有多想,只是觉得有些奇怪,直到此时此刻,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位肃王殿下担心的并非是浚水营,而是他麾下这些楚军出身的平暘军士卒! 谁能保证,这些曾对魏国的百姓做出烧杀抢掠恶行的平暘军士卒,对待自己故国的百姓就必定会奉行军纪? 这……如何处置? 晏墨不禁有些犯难。 不得不说,这个问题实在有些棘手。 要知道,楚国并不限制军中士卒在攻克敌城后在城内杀掠,毕竟这种野蛮的抢掠行为。是贫穷的楚兵们获得财富的主要来源,毕竟楚军除了一笔“安家费”,可没有所谓的军饷,全靠攻克敌城后的抢掠,倘若强行制止,反而会引起军中士卒的不满与反弹。 因此,楚国的将领们往往对麾下士卒杀掠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问题是,如今主事的可是大魏的肃王赵弘润,而这位肃王殿下,昨日还跟晏墨清楚表明他的立场:我等是兵。而非是寇! 想到这里,晏墨不由地恨恨地望了一眼两千人将侯柏。 两千人侯柏在注意到晏墨的愤恨眼神后,不禁感觉有些冤枉,他心说。我又不曾支持这帮杂碎迫害故国的子民,我只是叫他们驻守在此地罢了。 不过即便如此,他仍然是看懂了晏墨的目光中所隐藏的意思,顿时间神色一愣,沉声喝道:“来人!……将这些败坏军纪的杂碎,拖出去砍了!” 话音刚落。屋外的平暘军士卒便闻声涌了进来,他们均有些吃惊于侯柏的命令,但终归是不敢违抗。 见此,屋内那几名平暘军士卒吓地跪倒在地,连声哭求道:“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晏墨与侯柏二人厌恶地转开了头,相信他们此刻必定十分愤恨这些迫害己国百姓的士卒。 他们简直没脸面对浚水营的魏兵。 要知道,尽管楚兵们曾在魏国境内杀掠了不少魏国的子民,可自打攻入楚国境内,人家魏兵们没有一人以怨报怨,从没有做出屠杀楚国百姓的事来。 魏国的军队,他们对于“敌人”的概念理解地很透彻,在战场上,他们绝不会放过任何一名依旧手握武器企图反抗的楚兵,但离了战场,他们却绝不会去杀害那些手无寸铁的楚民。 这才是精锐之师应具备的素质。 从这个角度看待楚国的军队,简直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一群山贼!一群土匪! 根本没有资格称之为军队! 可能是见晏墨、侯柏二人对他们不爱搭理,屋内那几名平暘军士卒于是便向赵弘润哭求起来。 “肃王殿下,我等均是真心归顺您,归顺大魏的啊……我等,对,我等早已视自己为魏人,所以……这些楚人是我等的敌人,您说是不是?” 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晏墨眼中露出了强烈的厌恶之色。 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转头看着赵弘润,只要赵弘润嘴里嘣出一个“杀”字,相信必定他二话不说,拔刀将这群无耻的杂碎们全部杀掉。 在他看来,这帮杂碎不配是魏人,更不配作为楚人! 在晏墨的密切关注下,赵弘润在深思了片刻后,长长叹了口气:“不错,本王是说过。所有归降于本王的楚兵,本王皆一视同仁,但……本王要的是兵,而不是寇!”说罢。他望了一眼那几名有些绝望的平暘军士卒,沉声说道:“你等归降于本王,又助屈塍攻下了这座城池,应当记一功,但你等今日所做的恶行。却不为本王所容忍。……功过相抵,本王不杀你们,但,你们也不再是平暘军的士兵了。你们走吧,带上你们抢掠得到的脏物,离开这座城,回故乡去吧!” “肃王殿下……” 赵弘润猛地抬手打断了那几名平暘军士卒的苦求,冷冷说道:“这已然是本王的底线了。……再不走,你们就走不了了。” 好一个赏罚分明…… 晏墨、侯柏以及屋内其余平暘军士卒,听闻此言无不肃然起敬。 他们震撼于赵弘润对于不伤平民的坚决态度。亦动容于赵弘润赏罚分明到因为对方的功勋而饶过这几个在他们眼中堪称杂碎的楚兵。 “还不快滚!”晏墨龇着牙厉声喝道。 那几名平暘军士卒,不,应该说是已被平暘军除名的原楚兵,他们惊恐地望了一眼赵弘润,尤其是他身旁满脸杀机的晏墨,低着头带上抢掠得来的财物,急匆匆离开了。 望了一眼屋内榻上那名还在低头啜泣的女子,再瞧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那名死不瞑目的楚民,赵弘润长长吐了口气,沉声唤道:“晏墨。” “末将在!” “你以本王的名义传令于平暘军上下:本王决定给予平暘军士卒军饷。数额比同鄢陵兵,而从大氏族夺取的财物,本王在战后犒赏三军时,亦会相应给予全军赏赐。但是。从即日起,平暘军不得再无谓杀戮抢掠,若再叫本王撞见,定斩不赦!” “遵命!” 晏墨心中叹服,抱拳应道。 “侯柏。” “末将在。” “整结军士,此城由浚水营接管。若有在此期间作出杀掠强夺恶行的军士,皆剔除于平暘军,叫他们带着脏物回故乡去吧。” “遵令!” 半个时辰之后,留在城内的两千名平暘军士卒皆得知了肃王赵弘润的最新命令。 不可否认大部分人都很欢喜,毕竟赵弘润决定给予他们军饷,而且数额参比鄢陵兵,更别说赵弘润所承诺的,在战后还会将所缴获的一部分大氏族的财富封赏给他们。 这使赵弘润在平暘军中的威望大大提升。 然而赵弘润的后半段命令,却使大部分平暘军士卒面面相觑。 什么?杀掠楚民?他们平暘军的士卒杀掠楚民? 这……这怎么可能? 要知道平暘军的士卒都是楚人,既然是楚人,又怎么会在这片楚国境内做出奸辱、抢掠、杀人这等恶行呢? 可是打探得知的结果,却使大部分的平暘军士卒面面相觑:原来他们楚人中,还真有那种该死的杂碎。 他们简直难以接受:魏人都不曾迫害他们楚国的百姓,却反而是他们的同胞,罔顾故国之情,做出了那般丑陋不耻之事。 这让他们的心情无疑变得很复杂。 而在这段小插曲过后,浚水营的魏兵便迅速接管了整座彭城,此时彭氏一族早已投降,赵弘润也并未杀害他们,还给了他们一份,勒令他们即刻迁至汝南。 而另外九份,赵弘润便叫赶运马车的鄢陵兵迅速地装车,运回至汝南,待等日后运往大魏。 至于那些彭氏一族的家奴、田农们,赵弘润则宣布以往的契约作废,叫这些人亦迁往汝南。 但不可否认,由于个别的平暘军士卒在彭城内所做的一些不耻之事,这座城池内的楚人们,并不是很信任这支楚人与魏人混编的军队。 而这个时候,屈塍亦早已攻克下一座大氏族所建造的小城池。 据说是称作闾的一个大氏族。(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三章:闾氏一族 ps:感谢“进击の瓜子 ”书友万币打赏,目前是3/19。我尽量在本月前还清债务。另外,到月底打赏机制暂时停止,我要改变战略,等我有十更存稿的时候再开始打赏机制,不然真的太累了。 以下正文 “肃王殿下决定给予我平阳军拨给军饷?” 在屈塍攻克闾氏之城,正准备继续挥军往南时,他收到了来自后方的消息。 不得不说,这个莫名其妙的优惠待遇,让屈塍觉得有些纳闷,直到他问起事情经过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肃王殿下是想更改掉楚人战后肆意杀掠的恶习。 恍然之余,屈塍针对赵弘润对那些做出恶行的平阳军士卒的惩罚,在心中给予高度的赞赏。 由于屈塍是熊氏屈姓的贵族旁支出身,因此心中难免也存在着等级观念,因此,说实话他并不在意赵弘润麾下的魏兵在此番进军楚国时杀死多少楚人,因为地位越高的贵族,他们更加在意自己以及自己家族的利益,并不怎么在乎其他楚人。 但不可否认,赵弘润以及他麾下魏军的素养,让屈塍不由有些吃惊。 他不禁感慨,魏国虽小,军队数量亦远不如楚国,但是魏国所培养训练出来的精锐魏兵,无论是作战能力还是素养,均要远远超过楚兵。 而最让屈塍感慨的,还是赵弘润对待那些做出恶行的平阳军的惩戒方式,诚可谓是赏罚分明。 相信如此一来,那位肃王在平阳军中的威望必定大为提升…… 屈塍暗暗估计着。 而事实证明,他的猜测毫无偏差。 当平阳军的士卒们得知那位魏国的肃王殿下为了杜绝类似彭氏一族城内那丑陋的恶行再次发生,决定给予平阳军全体兵将军饷时,几乎所有的平阳军兵将都为之欢呼。 要知道在楚国,军饷那是一个极其陌生的词汇,别说一般的楚兵,哪怕是似屈塍、晏墨这些将军们。又何尝领到过什么军饷? 哪个不是在攻克城池后,瓜分敌城的财富? 从这点上看,赵弘润似乎断了平阳军众兵将的财路,但对此后者却无什么不满。毕竟赵弘润也相应地给予了补偿:军饷,以及战后的赏赐。 在这两者的利诱下,平阳军的士卒们决定舍弃掉曾经的恶习。 毕竟眼下攻打的,那可是他们楚国的城池,难道要学那些个此刻已被剔除军籍的家伙们一样。为了一点小钱,抢掠自己本国的百姓,然后被那位赏罚分明的魏国肃王殿下剔除出军队? 反正也有军饷,还有战后的封赏,用这些钱足以养活家人,又何必做出那等不耻之事呢? 还别说,如今平阳军上下,谁不在大骂着那些个抢掠、杀害自己本国百姓的原平阳军士卒?虽然保不定他们其实也想过,但是在如今这个大风向面前,没有一个人敢提出异议。 “请回覆肃王殿下。屈某必定会约束麾下士卒,绝不使再有类似的事发生,请肃王殿下放心。” “好的,小的即可回禀肃王殿下。” 晏墨派来通知屈塍麾下平阳军大部队的传令兵,在屈塍信誓旦旦的保证下恭敬地告辞离开,将屈塍的反应传给了赵弘润。 说实话,对于屈塍,赵弘润十分放心,毕竟屈塍是一个有野心并且很聪明的人,他在乎的是他日后能否在赵弘润的支持下。安稳地在魏国立足,最好能混入大魏军方,掌些兵权,否则。又岂会不遗余力的替赵弘润攻打那些大氏族,而他本身却丝毫不趁机取城内的财富呢? 但对屈塍的放心,并不代表赵弘润对屈塍麾下那一万五千名平阳军士卒也同样放心,这不,光是两千人将侯柏麾下的区区两千名平阳军中,事后便查出有两百多名平阳军士卒曾借机抢掠他们楚国的百姓。这个比例,让赵弘润很是担心。 他可不希望被这群人,影响了魏人在楚人心中的印象,因为这种事,到最后楚人十有八九会将那些恶名戴在他赵弘润的脑袋上,毕竟平阳军眼下正是他麾下的军队。 若是这股邪风不立即制止,相信那些平阳军士卒用不了多久便会效仿,而这帮人所作出的恶习,恐怕最后还得由他赵弘润来埋单。 毕竟天底下有几人会相信,抢掠楚民的竟然不是素有怨隙的魏人,而是同样楚军出身的平阳军呢? 最不妙的是,眼瞅着平阳军们烧杀抢掠,魏军士卒会不会因此心生什么想法呢? 如若魏兵心中也产生了类似的想法,那就太糟糕了。 要知道这股风气,会直接摧毁一支素养优良的军队,这是赵弘润万万不能接受的。 好在赵弘润及时提出的赏罚机制,算是暂时遏制了这股军中风气。 当晚,赵弘润便使大军进驻了闾氏一族的城池。 记得在彭氏一族的城池内,由于一部分平阳军士卒的关系,导致赵弘润的心情不太愉快,因此,也就没有兴致去参观晏墨口中那奢华的氏族庄院。 但是在这座闾氏所筑的城池内,由于赵弘润的惩罚机制已传至平阳军的大军上下,让那些平阳军士卒清楚认识到,在战后对已占城池做出杀烧抢掠之事将会被剔除出军队,因此,这次倒是没有什么赵弘润不希望看到的事情发生。 而这,也使担任向导的晏墨心中大大松了口气。 “好大的内城。” 赵弘润的一声惊呼,打断了晏墨暗暗庆幸的思绪。 只见此时,晏墨已将赵弘润带到闾氏一族的内城,即闾氏一族家族成员所居住的地方,而不是外城,那些闾氏的家奴、田农所居住的地方。 不得不说,内城与外城那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在外城,靠近城墙的地方那纯粹就是农田外加茅草屋,破败地仍然很难想象这是在一座城池之内,而非是山沟里的某个乡村。 但是随着逐渐向城中心靠拢。光是从道路就能清楚地看到显着的改变。 起初是烂泥土路,随后是碎石子铺成的道路,再然后是黄土垫实的道理,待等到进入内城。那竟然是青砖铺砌的道路,纵观魏国大小县城,有几个县城奢侈到青砖铺砌? 更遑论这还是在楚国,在楚国百姓普遍用泥砖泥瓦造屋的楚国。 再往内,那一幢雕梁画栋的殿阁式房屋更是让赵弘润叹为观止。 他这才意识到。原来楚国不是没有宏伟的殿阁房屋,而是这些奢华的殿阁普遍只出现在大氏族的城池内。 “本王信了。……跟这里想比,羊舌氏真不算什么。” 震撼地望着眼前那奢华的庄院,赵弘润喃喃自语地说道。 那哪里是什么庄院,简直就是一片宫殿群落,而且一幢幢雕梁画栋的殿阁规模都非常宏大,简直不亚于大魏宫廷内的宫殿。 而在那些殿阁与殿阁之间,楼台、水榭、花园、假山,一应俱全,要不是清楚明知这只是闾氏一族的居地。而闾氏一族并非楚国王公,赵弘润还真不由地怀疑,他是不是来到了楚国的王宫。 “殿下。”晏墨好似瞧见了什么,出言提醒赵弘润。 赵弘润抬头一瞧,只见在远处最大的一座宫殿式的大屋前,在那片青砖铺地、如今又被大雪所遮盖的空地上,齐齐地跪着一排又一排的人,从旁,平阳军与浚水军手持武器监视着他们。 赵弘润走近后拿眼打量了一阵,他发现跪在队伍前排的。皆是衣冠鲜华的男女,相信这些人必定是闾氏的族人,而在这些闾氏族人身后,则跪着许许多多身穿着同一式样衣服的男丁。与一些同样相同服饰的年轻女子。 很显然,这些人必定是闾氏的家奴与侍女之类的。 好家伙……这得有多少人? 赵弘润暗暗咋舌。 因为光是闾氏一族的族人,在这里的粗略估计就有两三百人,而闾氏一族的家奴、侍女,更是顷刻间难以辨清确切的人数。 赵弘润粗略估计,跪在这里的人差不多得有三千人左右。何其恐怖的一个数字,半个营部。 要知道赵弘润麾下的浚水营,一营才不过五千人罢了。 “老朽是闾氏的族长,闾温,叩见肃王。” 当赵弘润走近后,跪在队伍最前头的一个老头立即叩地向赵弘润行礼。 随即,那个老头旁,还有一干颇有些年纪的老头,亦纷纷向赵弘润行礼,这些人的身份,似乎是闾氏一族的家老,即长老之类的。 “起来吧。”赵弘润抬手做了一个起身的手势,让一帮六七十岁的老头跪在自己面前,颤颤巍巍,满脸惊恐,他还真有些于心不忍。 “多谢。” 那个名叫闾温的老头在其身后几个年轻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满脸皱皮的脸上堆砌着有些勉强的笑容,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年轻的魏国王公贵族。 “肃王殿下,老朽愿意交出一半家财,希望贵军可以退出此城。” 一半家财? 赵弘润不置与否地哼了哼,心中有点不大高兴。 要知道在上一个城池,即在彭氏一族,那些彭氏族人可是非常爽快地提出,愿意用全部家财来换取全族人的活命,最后还是赵弘润宽容地还给了他们一成,使得那帮人千恩万谢。 可是眼下,这支闾氏的族人,却只愿交纳一半家财? 是因为这次平阳军没有在这里杀过人的的关系么? 赵弘润心中有些不痛快。 毕竟这一路上,他所遇到的楚国氏族至今为止都很识相,尤其是羊舌氏的那家,其族长羊舌焘最后都把他孙女,一个叫做羊舌杏的十三岁小萝莉偷偷塞在他休息的被窝里,还非常“恶毒”地恐吓那小丫头,说倘若她没伺候好他赵弘润,整个羊舌氏十几口人都会因此而丧生。 好在那丫头很是单纯,不清楚什么男女之女,以为两人在榻上睡了一宿,这就算是“睡”过了,否则,那丫头一直哭,赵弘润还真没什么好办法。 不过这闾氏一族,似乎不大慷慨啊。 赵弘润似笑非笑地望了一眼提出一半家财的闾温。 “九成!” 赵弘润斩钉截铁、不容反驳的语气,让闾氏一族的族人面色大变,尤其其中有些年轻力壮的族人,更是露出了愤怒的神色。(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四章:司空见惯 ps:听说有些书友指责本书与历史有出入?唔,在此提及一下,因为这本书本来就是架空的,不过是借用了历史中某些特定国家、朝代而已。不过地名、人文,以及之后会写到的各国改革等事宜,还是参照历史的,有兴趣的书友可以猜猜出现过的国家分别出自哪些时代的哪些国家,其次,又有哪些人物的设定其实也是参照了历史中出现过的贤臣名将。 注:不单单只局限于魏国。 以下正文 九成…… 闾氏一族的族长闾温在听到这个数额后,只感觉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 他忍不住恶意地揣测,眼前这个来自弱小魏国的所谓肃王,真的明白一半家财意味着多少财富么? 还真别说,或许在魏人普遍看来,楚国是一个贫穷落后的国家,可在楚国的大氏族眼中,魏国也就是一个穷乡僻壤之地罢了,而且还是一个历年来频频遭受到他们大楚军队攻打的穷乡僻壤。 只不过这一次,也不晓得这群魏军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击败了暘城君熊拓麾下的十六万大军,攻到了他们楚国的境内来了。 因此,即便是此刻被胁迫,不得已跪在雪地上,但是闾氏一族族人看待赵弘润等人的眼神,普遍带着某种轻蔑,就仿佛贵族看待平民、县城人看待乡下土包子般的轻蔑,充斥着莫名的优越感。 “九成?!凭什么?!” 一名年轻的闾氏族人站起来怒声反对着。 凭什么?自然是凭你们一族的生死全捏在本王手中啊,你是有多傻? 赵弘润神色怪异地瞅了一眼开口的那名闾氏族人,但是并没有将心中的话说出来,毕竟以他的身份地位,说出这番话不太合适。 于是,赵弘润转头望了一眼身边的晏墨…… 呃? 晏墨人呢? 赵弘润诧异地环首四周,这才发现,那位“向导”晏墨将军,此刻正站在他身后。出神地望着那座气派的门楼。 “晏墨?”赵弘润疑惑地唤道。 “啊?”晏墨如梦出醒,连忙几步来到赵弘润身边,低声询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赵弘润不禁有些无语。 虽说他有心让晏墨来处理这件事,但此情此景。若是他开口解释方才的过程,这未免也太掉价了。 晏墨平日看起来挺可靠的呀,怎么这会儿…… 赵弘润不由地有些犯嘀咕,毕竟晏墨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在关键时候掉链子的人。 好在这会儿,那个闾氏的族长闾温的一句话。倒是化解了赵弘润此刻的尴尬。 “这位将军……是我楚人?” “……”晏墨闻言瞥了一眼那闾温,不知为何态度十分冷淡:“不错,有何指教?” 那闾温闻言一愣,旋即低声说道:“同为楚人,将军能否为我闾氏向这位肃王求求情?” 这种话当着本王的面说出来合适么? 赵弘润不禁有些好笑,不过并未制止,因为他从晏墨脸上的神色看出,这位难得的将才似乎与眼前闾氏族人有所瓜葛的样子。 而且,似乎还并不是什么友善的瓜葛。 果不其然,晏墨听到闾温那句话后。脸上露出了嘲讽之色,止不住地轻笑了起来。 “呵呵呵,呵呵呵呵……你在求我?” 闾温不解地望着晏墨,良久迟疑地点了点头:“老朽,恳请将军代为求情。” 赵弘润诧异地望着晏墨,因为从晏墨的表情中可以看出,此刻的他有着一种莫名的畅快,简直比当初赵弘润在众将面前夸赞他还要畅快得多。 晏墨直直地望着闾温,良久,眼中露出了继续嘲弄之色:“岁末的泔水。还是打算用来喂家禽、家畜么?” 闾温脸上的神色不禁变了变,因为他从晏墨的神色与话语中听出了别样的意味,一种刻骨铭心的厌恶与憎恨。 正如他所料,晏墨在说完了那句嘲讽的话后。脸上果然露出了满是厌恶的恨意,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冷冷说道:“抱歉,本将军绝无可能为你闾氏求情,相反,本将军还觉得肃王殿下对你等过于仁慈了……” “你……”闾温惊怒交加地指着晏墨。 “你这厮背主投敌。还敢对我闾氏一族不敬,究竟是谁给你的胆子!”又是一名年轻气盛的闾氏族人站了起来,指着晏墨大声骂道:“须知,这里是大楚!” “那又怎样?”晏墨不屑一顾地冷哼了一声,抬手一指对他出言不逊的那名闾氏族人,冷冷说道:“拖出来。” 从旁,平暘军的士卒们闻言二话不说,便涌上前去准备将那人拖出来。 而这时,那人身旁一群年轻的闾氏族人,纷纷站起身来,仿佛准备反抗。 见此,晏墨虎目一睁,猛地抽出了腰间的佩剑,厉声喝道:“谁敢妄动?!……若有一人胆敢妄动,全族屠尽!!” 话音未落,附近的平暘军士卒们,亦纷纷将武器对准了那些闾氏族人。 全族屠尽?! 那些年轻的闾氏族人闻言面色一白,终于在其族长、家老们的呵斥下重新跪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那位不知是族兄还是族弟的年轻人被平暘军的士卒们给拖了出去,拖到晏墨面前。 晏墨……好大的杀意…… 赵弘润眼瞅着看起来有些激动的晏墨,心中不由地嘀咕着。 毕竟自打晏墨投他以来,他还真未见过这位冷静而理智的将领表露如此激动而狠辣的神情。 “唰!” 晏墨直接将手中的利剑架在了那个年轻人的脖子上,淡淡说道:“这里是楚地没错,但,能否阻挡晏某杀你?……不能!” 说罢,晏墨手起剑落,用锋利的剑刃划破了对方的咽喉,冷冷瞅着那人死死捂着咽喉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 真动手啊…… 赵弘润有些意外于晏墨的果断。 此刻的他,可不会假惺惺地指责晏墨不该动手杀人,相反。他觉得晏墨杀得好。 毕竟这天底下,还真有些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比如,这些闾氏一族的人。明明全族人的性命都捏在他赵弘润的手中,竟然还妄图谈什么条件,简直是可笑之极。 虽说抢掠他人财富并不应该,但倘若是抢掠那些楚国的大氏族,赵弘润还真没有什么负罪感。 瞧瞧这帮闾氏族人。一个个衣冠鲜艳、身宽体胖,似这等养尊处优的大氏族族人,会自降身份亲自耕种?开玩笑。 想想也晓得这帮人的家族财富是通过什么手段得来的。 因此,赵弘润索性不再说话,让晏墨代为处理,他如今可以肯定,晏墨必定与这个闾氏有所怨隙。 可能是眼角余光瞥见赵弘润自顾自参观那些殿阁去了,晏墨心中更加笃定了,只见他甩了甩手中利剑上的鲜血,冷冷说道:“肃王的好意。你等不屑一顾,眼下换做本将军,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说着,他举剑一指前方那些跪在地上的闾氏家族,沉声说道:“若有谁,肯透露闾氏一族藏匿财宝的地点,本将军做主,分闾氏一族的半成财物予他。” 这番话,让闾氏族人们大惊失色,毕竟族里可是有不少家奴知晓藏匿财宝的地点的。虽然说那些家奴以往很是忠心,可如今,在死亡的威胁与半成钱物的诱惑下,还能保证那些家奴对闾氏的忠诚么? 这不。当即便有许多家奴争先恐后地站了出来,大声喊道:“我知道,我知道。” 见此,晏墨脸上露出了冷冷的笑容。 半响后,晏墨在那座最大的殿阁内找到了正在参观屋内装饰、摆设的赵弘润。 可能是听到了身后方的脚步声,赵弘润回头瞧了一眼。旋即指着屋内奢华的摆设,感慨道:“晏墨,在汝南时你曾经告诉本王,羊舌氏在楚国不算什么,本王当时还有所怀疑,不过眼下……本王信了。” 晏墨顺着赵弘润所指的方向瞧了一眼,只见屋内的壁桌上摆满了许许多多不同样式的玉石,有白璧美玉,有裴翠对马,其余珍贵玉石,比比皆是,跟这些珍贵的玉石相比,屋内那些其实也十分贵重的漆木家具,反而显得并不起眼了。 “可惜末将还是要提醒肃王殿下一句,这些摆在屋内的装饰,跟闾氏藏在密库里的财宝相比,仍然只是九牛之一毛而已。” “真的假的?”赵弘润有些震撼地瞧了一眼晏墨,因为在他看来,这里远比他大魏皇宫内的文昭阁要奢华地多,有好些珍贵的玉石,他赵弘润别说拥有,就连看都没看到过。 “千真万确。”晏墨信誓旦旦地说道。 说完,他见赵弘昭啧啧称赞地打量着屋内的那些玉石,舔舔嘴唇,忍不住说道:“多谢肃王殿下方才对末将的宽容。” 赵弘润闻言回头瞧了一眼晏墨,从壁桌上拿起一块鸡血石般的美玉,一边把玩着一边淡淡问道:“痛快了?” “啊。”晏墨点点头,感慨道:“这段恩怨,深藏在末将心中已有二十余年了……司空见惯的事而已。” 具体有何恩怨,赵弘润并没有细问,而晏墨也没有明说。 “闾氏那一族的人……” “末将谨记着殿下的教诲,目的达到,就没必要再行无谓的杀戮。” “很好。……叫鄢陵兵进来搬东西吧,至于那些闾氏族人,若是他们不愿迁往汝南,就给他们留几口袋的谷物,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吧。” “末将明白。” 晏墨抱了抱拳,恭敬地退了出来。 走到屋外,目光不经意间又望到了那座宏伟的门楼,晏墨不由地又是一阵失神。 他仿佛隐约能够瞧见,门楼外头的雪地中,一大一小跪着一对父子,正苦苦哀求着闾氏,希望可以租借一口袋的谷物。 ……能否再赏些吃的?我家的这小子跟着我走了大半日的路,腹内饥饿……能否给些贵地吃剩下的…… 嘿,你这家伙还得寸进尺了? ……喂、喂家畜?这…… ……猪吃肥了可以宰了吃肉,你们有什么用?滚!再啰嗦连这口袋谷种都收回去了…… 别别,我们这就走,我们这就走…… 喂,别忘了,明天岁末前,可要还五口袋…… 是是…… “呼。”晏墨咽了咽干裂的嘴唇,长长吐了口气:“啊,司空见惯……” 而此同时,在闾氏城池外远处的小土坡附近,有一行人正驻足在此,皱眉瞧着许多多的兵卒纷纷往外搬东西,将大箱大箱的东西搬运上马车。 “已攻至此地了么?” 一行人中领头的那位,摘下了盖在头部的斗篷,露出了真实脸孔。 仔细一瞧,这分明就是暘城君熊拓。 “公子,看来消息是准确的,我大楚的军士有不少人已归降了那个姬润……如今那姬润军势浩大,暘城恐怕抵挡不住,不若向大王求援。” 暘城君熊拓皱眉望了一眼那名多嘴的亲卫,脸色有些不快。 但是在几番思量之后,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也唯有如此了。……你们几个,即刻启程前往王都寿郢(即后来寿春),将此事禀告大王。” “那公子您呢?” 暘城君熊拓闻言咬了咬牙,恨恨说道:“姬润小儿此番必定是冲着我暘城而去,岂能叫他如愿!” 显然,他并不打算避赵弘润的锋芒,依旧解决回到治地暘城,重新组建军队对抗赵弘润。(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五章:暂时停战 十一月十七日的时候,屈塍率领麾下一万五千平阳军,终于抵达了正阳县的治县正阳城。 与近几日其余几场战事有所区别,这次正阳县的守城楚兵显然是已经有所准备,以至于屈塍未能在当日攻克这座城池。 好在正阳县内守城的楚兵不足,因此,屈塍花了两日工夫叫麾下士卒就近砍伐林木制造长梯,在付出了三千余人的兵力伤亡后,这才于十九日的清晨攻克这座城池。 而在攻克了正阳之后,屈塍这次并没有再挥军继续向南,而是使麾下大军入屯正阳城,静静等候着赵弘润大军的到来。 这一等,足足等了七八日。 也难怪,毕竟这一路上,屈塍总共攻克了五处地方大氏族的城池,光是搬空那些大氏族家族藏匿的财宝,就累得那五千名负责搬动财物的鄢陵兵们一个个汗流浃背、疲倦不堪,到最后,赵弘润不得不从浚水营借调五千兵过去,帮着鄢陵兵一起搬。 就这样,赵弘润仍然搬了整整两日。 只见那些个装满了钱物的马车,浩浩荡荡地运往汝南,那场面,着实壮观。 望着那一幕,赵弘润暗暗庆幸他提早叫工部的工匠们打造了足够的托运马车,否则,短时间内还真不能够将那般庞大数量的财物从当地运到汝南。 也是在那时候,赵弘润这才再次意识到,楚国的殷富,简直超乎他的想象。 曾几何时,他误以为楚国是一个国民贫穷的国家,可事实上,导致楚民普遍贫穷的原因,是因为楚国内的贵族、权贵势力,几乎把持着整个国家近九成的财力,这不,光是收缴了彭氏、闾氏等仅仅五处大氏族的城池。就让赵弘润赚得盆满钵满、富得流油。 毫不夸张地说,眼下他手中所捏着的财富,甚至要远远超过大魏户部当年的税收收入,这是何等可怕的一个数字。足以令人疯狂。 这使得原本打算率领着万名浚水营魏兵直接前往正阳的赵弘润,不得不中途改变主意,让魏兵们分批护送着那些托运财宝的马车,将其护送至汝南。 数千辆马车托运着沉甸甸的箱子驶入汝南城,全城皆惊。因为但凡是脑筋活络的,都猜得到魏军们究竟是在何处赚到了如此丰厚的一笔钱物。 “恭迎肃王殿下凯旋。” 汝南城那些归顺了的氏族族长们,以羊舌一氏的羊舌焘为首,恭恭敬敬地在城门附近恭迎。 别看羊舌一氏以往在汝南也谈不上是什么有威望的氏族,哪怕就是在这汝南城内,比他有钱有势的氏族亦不在少数,可谁叫人家如今攀上了魏军的高枝呢。 如今整个汝南的氏族们中都在私传,羊舌焘的小孙女羊舌杏上了人家魏国肃王的床榻,这个消息,让其余氏族族长们一边暗骂羊舌焘是“不要脸的老东西”。一边暗自眼红于羊舌一氏如今的得势。 因为,前几日在离开汝南之前,赵弘润曾嘱意让羊舌焘出面安抚汝南城内的楚民,并叫其负责接纳那些陆陆续续迁往汝南的他地楚民。 其实这件事,赵弘润的想法很简单,毕竟由他魏人来出面安抚汝南的楚国百姓,不如让身为楚人的屈塍、晏墨等将领来出面安抚,可屈塍、晏墨,又终归不如本来就在居住在汝南的当地氏族。 于是,赵弘润随口就挑了羊舌焘作为魏军在汝南的话事人。让他出面安抚城内的楚国百姓,缓和魏人与楚人的紧张关系。 至于挑选羊舌焘的原因,赵弘润坚决否认是因为羊舌杏的关系,他只是觉得羊舌一氏以往只是一个小氏族。根基不深,比较容易控制,再者,羊舌焘本人也是个胆小、谨慎而又识相的人,不至于敢背叛魏军。 可是汝南城内那些嫉妒羊舌焘的氏族们可不这么看待,他们对此暗恨不已。恨不得也将自己家族中的小孙女们通通塞给赵弘润,换取家族的利益。 毕竟在女人这个角度,无论年纪大小、无论地位高低,亦无论在哪个国家,女子总归不如男子在家族中享有地位,若是家族中的某个女性能换取到足够的利润,相信大多数的氏族们都会毫不犹豫地将其献出。 甚至于到了后来,就连羊舌焘本人也误以为赵弘润是因为他的孙女而对他们家族另眼相看,这让他更加沾沾自得起来,丝毫没有想过,其实赵弘润曾气地恨不得宰了他。 这不,让赵弘润瞧见恭迎自己的队伍中也站在羊舌杏那个十三岁的小丫头时,他一阵气闷。 好吧好吧,说实话,羊舌杏这个小丫头确实挺让赵弘润欢喜的,因为这丫头非但人长得水灵,就跟个小玉人似的,而且很单纯,并没有被灌输什么乱七八糟的言论,恐怕至今还弄不清楚其实她并不是被赵弘润给“睡”了,只不过是两个人在床榻睡了一宿而已。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丫头实在太小了,小的再漂亮、再水灵,也让赵弘润对她没有丝毫那方便的性子。毕竟相比这等青涩的小丫头,赵弘润更加喜欢似苏姑娘那般成熟而富有女人味的感性女子。 至于这个小丫头,呵呵,十年八年以后再说罢。 “你怎么也来了?” 可能是看在“睡过”的份上,以至于当赵弘润骑乘着战马经过城门时,瞧见小丫头站在他祖父羊舌焘身旁,小鼻子小脸被寒冷的天气冻得通通红,心中着实有些不忍,遂下马来,将身上的锦袍脱下披在她身上。 “祖父说,奴如今是肃王殿下您的女人,夫君归来,奴理当出迎。”小丫头怯生生地说道。 女人…… 赵弘润嘴角抽搐了几下,恨不得一巴掌将那个在旁“嘿嘿”谄笑的羊舌焘拍在雪地上。 “走,随本王进城。” 伸出手牵过羊舌杏的小手,赵弘润将她抱上马,旋即自己亦翻身上马,二人同骑径直往城内而去。 他根本懒得理睬一直在旁嘿嘿谄笑的羊舌焘。 说实话,赵弘润不拿剑劈死这个败坏他名誉的老东西,已经足够宽容了。 可惜。那个老东西,唔,是羊舌焘,亦不在乎赵弘润对他的冷淡。反正在他看来,只要孙女能够讨这位魏国肃王的欢心,他们羊舌一氏就不愁其他。 赵弘润入城之后,一方面叫守城的曹玠、宫渊、于淳等浚水营大将们交割那些装满了财宝的马车,一方面派人去打探谷粱崴、巫马焦、伍忌三人攻略平舆县的进展。 一日后。打探回的消息还算不错,应该说是进展超过的赵弘润的保守估计。 先说谷粱崴、巫马焦、伍忌三人,他们三人趁着平舆县如今防守空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克了平舆县,将各自的家人接到了县城。 可能是因为后顾之忧已无,也有可能是平舆君熊琥治下领地防守空虚的关系,三人在商议后并不满足于目前的进展,于是,巫马焦留守平舆县,而谷粱崴、伍忌二人则挥军向北。谷粱崴负责攻打项城,而伍忌则负责攻取项城附近的陈县。 听说此事后,赵弘润连忙派人给伍忌传了个消息,叫他在攻克陈县后,准备好足够的船,方便魏军将大量的钱物经颍水运往大魏境内。 关于押运那些钱物的路径,本来赵弘润有想过走汝水-颍水这条水路,但是在看过楚国的水路分布后,他还是作罢了这个想法。 因为走汝水-颍水这条水路,要绕很长一段路。要命的是那条水路还是在魏军还未攻至的楚国境内,为了防止横生枝节,赵弘润决定改变路径,让鄢陵兵押送着钱物走汝南-上蔡。在抵达商水后,再从陈县的伍忌那里调集船队,再使战船载运着那些钱物,走颍水-蔡河,最终运往陈都大梁。 让赵弘润感到欣慰的是,虽然他并没有及时收复失地。但是在他的调遣下,安陵、淮阳等县的卫戎军早已按照他的命令出动,据最新的消息称,淮阳的卫戎军已收复了西平与商水两地,因此,只要等伍忌攻克陈县,这条运输通道就算是彻底打通了。 值得一提的是,赵弘润先前的考量是正确的,当他击败了阳城君熊拓的消息传到了召陵、临颍、西平等地,曾经熊拓留守在几地的楚兵们,在遭到魏国地方卫戎军的攻打后,几乎没有怎么反抗就投降了。 甚至于,西平、商水两地比较靠近平舆君熊琥治下封地的那些楚兵们,更是早已逃之夭夭,以至于魏国那些几乎没有什么征战经验的地方卫戎军,此行竟然是纷纷告捷。 当然,有好消息,自然也有坏消息。 坏消息,莫过于屈塍派人送至赵弘润手中的有关于正阳的战况。 尽管屈塍花了三天工夫最终还是攻克了正阳,但是他在正阳诈城失败的这件事,却让赵弘润清楚明白,让归降的原楚将们去诈城,这一招日后恐怕是行不通了。 虽然暗暗告诉自己,迄今为止那些降将所起到的帮助已足够巨大,但是赵弘润依然还是感觉有些遗憾,毕竟若不能通过诈城的方式攻下城池,那么他接下来攻打楚国的城池,难度无疑会上升几个档次。 而短短一日后,屈塍又派人传来了一个更坏的消息:他派人去打探正阳再往南,位居淮水中游的阳城,却得知,阳城君熊拓已不知通过什么办法,顺利回到了自己的治城,更紧锣密鼓地筹备军队,准备死守阳城。 真命大…… 听到这个消息后,赵弘润不禁有些感慨熊拓的命硬,在这等大雪中,竟然还能在魏军的眼皮子底下顺利回到阳城。 不过对于阳城君熊拓仓促组建的新军,赵弘润并不是很在意,与其相比,他更加在意接下来楚国的态度。 毕竟,算算日子,这边的消息也应该传到楚王耳中了,到时候是战、是和,全凭楚王一句话。 毋庸置疑,楚王的那一句,将直接影响到赵弘润这边如今的局势,甚至是影响到整个大魏。 毕竟毫不夸张地说,楚国拥有着同时与两个国家两线交战的底蕴与国力。 要命的是,这两国国家指的可不是齐、鲁这种联盟,而是指同时与魏、齐开战的实力。 当然了,同时与两国作战,并不能保证楚国必定取胜,这也是如今赵弘润最大的仰仗了。 不过反过来说,倘若楚国同时与魏、齐两国交战还能保证胜利,那魏、齐两国也别混了,早早投降楚国得了。 如今,就看楚王是否要继续与魏国交战了。 虽然赵弘润至今还未得知他的六哥赵弘昭为了取得齐国的支持,已前往齐国为质,但他并不介意将齐、鲁两国也拉下水。 毕竟齐、鲁两国与楚国的仇恨,可丝毫不亚于楚阳城君熊拓对魏天子的恨意,倘若楚王最终决定与魏国继续开战,那么,赵弘润就得想办法吸引楚国的主力军队,尽量使楚国出现兵力分布上的漏洞,静等齐、鲁两国趁机攻打楚国。 否则,单凭魏国一己之力,还真没办法奈何得了楚国这个庞然巨国。 待等到十一月末,赵弘润率领着万名浚水营魏兵,再次从汝南出发,在经过了两日路程后,姗姗进驻正阳,再次与屈塍军汇合。 而期间,左洵溪、华嵛、公冶胜、左丘穆等平阳军将领,亦分别已攻克了确山、新蔡两地,这使得曾经威势浩大的阳城君熊拓,如今就仅仅只剩下阳城、息县、罗山等区区三个县,诚可谓是穷途末路。 然而尴尬之处在于,即便阳城君熊拓仅剩下三座城池,可是天时如今却站在他这边,以至于赵弘润短时间内,还真没办法连续攻破三城,将阳城君熊拓擒杀。 十二月上旬,正阳、阳城间的荒野,大雪堆积已有半人高,似这等近况,哪怕赵弘润心中迫不期待要攻下阳城,也只能理智地选择暂时罢兵,静静地等待大雪终止、冰雪消融的来年开春。 趁着这段空闲,赵弘润索性令各县的军队进行休整,并按照先前的承诺,将那些从大氏族们处收缴的钱物米粮分出一批来,赏赐全军,尤其是平阳军。 而在此期间,楚阳城君熊拓大军溃败,魏肃王姬润挥军反攻楚国,连接攻克十几城的消息,亦不胫而走,不止传遍了楚国,传到了楚国王宫,亦传到了齐、鲁两国。(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六章:沸扬的大梁 ps:这一章补上昨天的日常第二更,很抱歉,昨天外出有点事。 以下正文 时至十二月末,正是步入岁末年关之际,即便是严谨如大魏朝廷,也将在正月初一至正月十五间暂时闭朝,这珍贵的十五日光阴,是魏天子与朝廷官员们一年来仅有的歇息日。 然而,接二连三从前线送至大梁的好消息,却赶在岁末年关前送到了朝中,使这一年的春节,更添几分欢庆。 十二月三十日早朝,即洪德十六年末的最后一次朝会。 看得出来,这次的朝会似乎有些特殊。 因为某些眼尖的大臣们,惊讶地瞧见了东宫太子弘礼、雍王弘誉、襄王弘璟、庆王弘信这四位已出阁的皇子殿下,以及尚未出阁的七皇子弘殷与九皇子弘宣。 除了燕王弘疆尚在南燕,睿王弘昭远赴齐国为质,肃王弘润尚在楚国征战外,魏天子膝下的九个儿子,尚在京师大梁的,皆被召至朝会,一同上朝。 六位皇子齐聚一堂,似这等兴师动众,让大庆殿外等候着早朝的朝中大臣们一阵私下议论:看来是有大事发生了。 “时辰已至,诸位朝臣入殿。” 随着一名侍殿太监尖着嗓子的一声通传,众朝中大臣们停止了议论纷纷,跟在那六位皇子身后,如鱼龙般涌入了大庆殿的正殿宣政殿。 皇子们地位尊贵,自然列于前列,而众朝臣们则位居其后。 而在此期间,有些朝廷惊讶地发现,垂拱殿的中书令蔺玉阳与中书左丞虞子启今日亦罕见地前来上朝。 怎么这两位也来了?这两位可不是殿臣啊。 众朝臣们面面相觑。 要知道,尽管大魏朝制早已取消了丞相制,而采用三省六部制度,但三省中的中书省,因为地位特殊的关系,私底下常被称为亚相。别看蔺玉阳与虞子启这两人并非殿臣。按理来说没有资格参加朝会,但朝野上下,可没人敢小觑或者得罪这两位,毕竟六部的某些提案。最后都是得经过中书省的这两位手中的,要是得罪了这两位,后者使坏以上书章折不合规格这种鸡蛋里挑骨头的借口勒令退回各部重新拟写,相信就算是六部的尚书,也得被整得头昏脑涨。 先是诸位皇子。随后又是中书省的那两位大人……看来今日的朝会会很热闹啊。 礼部尚书社宥摸了摸下巴上那山羊似的长须,笑吟吟地打量着历来朝会中非常罕见的那几位。 因为他是礼部尚书的关系,因此,他早在其余朝臣们之前,便通过某些特殊渠道得知了一些最新的消息。 “奇怪?李鬻大人呢?” 待等众朝臣入殿之后,有些殿臣们诧异地发现,兵部尚书李鬻竟然迟迟未到,这可有些罕见啊。 然而仔细再一瞅,他们更加纳闷了,因为不止兵部尚书李鬻没有来朝会。就连其兵部的左右侍郎也没有过来,以至于整个殿内,竟无一名兵部官员。 “杜大人,杜大人?” 刑部尚书周焉小声地询问着社宥:“今日的朝会,何以兵部缺席?杜大人您那边有什么消息么?莫不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社宥闻言神秘地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嘴边,小声说道:“周大人莫惊,今日确实有大事发生,不过,不是坏事就是了。……稍安勿躁。” “……”刑部尚书周焉惊疑不定地望着同僚。迟疑地点了点头。 不多时,内侍监的司礼监秉笔大太监童宪率先走入殿内,站在殿门口尖着嗓子喊道:“陛下驾到,诸臣恭迎。” 听闻这声通传。殿内众人纷纷伏地而拜,而此时,魏天子赵元偲迈步从殿外走了进来。 看他红光满面、步伐轻盈,显然是心中欢悦,仿佛年轻了几岁似的。 “众卿平身。” 坐定于龙椅上后,魏天子抬手示意道。 见此。殿内众人这才纷纷起身。 而此时,殿内还是空缺兵部尚书与左右侍郎,可奇怪的是,魏天子对于那三人空位却是视若无睹。 “有事早奏。”童宪尖着嗓子再次喊道。 前文已说过,其实似这等朝会就是例行公事,所谈论的无非就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或者六部官员因为种种职权上的相互覆盖所导致的矛盾,而相互扯皮,几乎没有什么要紧事,毕竟真正的要紧事,六部早已经自行处理完毕了,否则都等着由天子来裁决,相信整个大魏早就乱了。 当然,有时也有特殊情况。比如,某些不方便写在章折上的,或者担心会被他人截下章折,某些位朝臣也会在朝会中突然提出,来一个突然袭击,不过这大多情况下都是弹劾某位权势极大的朝中大臣、或皇室成员。 可若是没有上述弹劾官员的情况,那么朝会纯粹就是走个过场,延承一下大魏的祖制罢了。 不过话说回来,即便是走个过场,可似兵部的尚书与左右侍郎这般枉顾大魏祖制,缺席朝会的行为,那也是会惹来御史言官的弹劾的。 可诡异的是,兵部官员的缺席,非但天子视若无睹,就连殿中御史苏耿亦视而不见,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就在众朝臣们暗暗猜测之际,忽听殿外传来一声苍老但洪亮的喊声:“臣李鬻,有要事禀呈陛下。” 唔? 众朝臣面面相觑,下意识地转头望向殿门,却见兵部尚书李鬻领着两名左右侍郎与八名郎官,一行十一人整齐而庄肃地迈步走入殿内,站在殿中央向魏天子叩地行礼。 这李老儿干嘛呢?这般兴师动众的…… 殿内众臣们疑惑不解,却也不敢贸然开口询问,只好闭着嘴静静观瞧。 “诸位爱卿平身。……不知诸位有何事向朕禀呈呀?”魏天子故作镇定地问道,可事实上,他眼中那止不住的笑意,早已出卖了他。 见此,兵部尚书李鬻转头望了一眼,当即。便有一名郎官踏上前一步,从怀中取出一份文简,大声朗读道:“洪德十六年十一月二十六日,原临颍县令赵准。率两千安陵卫戎,顺利收复临颍……可喜可贺,恭祝我大魏国运昌盛!” “好!”魏天子抚掌赞道,可他的眼中仅有欢喜却无惊讶,想来恐怕是早已得知了。 话音刚落。又名一名兵部郎官踏上前一步,取出怀中文简,朗读道:“洪德十六年十一月二十七日,原西华县令徐宥之,于安陵招募县勇千人,顺利收复西平……可喜可贺,恭祝我大魏国运昌盛!” “好!”魏天子再次抚掌赞许道。 “洪德十六年十一月二十九日……” “洪德十六年十二月初一……” “洪德十六年十二月初三……” 随着兵部郎官们一个接一个地念出文简中的捷报,朝中众大臣们不由得有些发愣。 虽然他们从各自的渠道早已得知,大魏那些陷落的城池,早已陆续收复。但是如此正式的肯定,他们还是首次听说。 看来多半是陛下压下了那些捷报,准备着给我等一次“惊喜”…… 朝中众臣们恍然大悟之余,均笑眯眯地看着那些兵部官员的表演,为了迎合天子的喜好,他们还故意装出毫不知情的样子,一脸惊叹地连声恭贺。 待等到八名兵部郎官们念完手中的文简,殿内的氛围逐渐变得有些紧张了,因为截止到现在,大魏过去失陷的城池已全部收回。但是兵部的尚书与左右侍郎们却仍旧站在原地。 众朝臣可不相信,这三位大人这回是纯粹来当摆设的。 难道还有什么,比收复失陷城池更加振奋人心的消息么? 众朝臣们眼巴巴地瞅着那三位大臣。 在众目睽睽之下,兵部右侍郎王璨终于迈上前一步。对照着手中的文简,大声念道:“洪德十六年十一月初九,肃王弘润伏兵于穆山,击溃楚暘城君熊拓麾下六万大军……” 唔?这份捷报不是上月就送到了么? 众朝臣听到这里微微一愣,心中不禁有些失望:难道是旧事重提? 可就在这时,却见兵部右侍郎王璨继续念道:“……当日。肃王弘润臣服五万余楚兵,整顿重编,号称平暘军。次日,肃王弘润率两万五千浚水军、五万余平暘军、一万鄢陵兵,共计八万五千余大军,挥军攻楚!” 攻……攻楚?! 殿内众朝臣闻言惊地险些连眼珠子都瞪出来。 还未等他们理清思绪,兵部左侍郎徐贯亦紧接着念道:“洪德十六年十一月十九日,汾陉塞大将军徐殷响应肃王弘润反攻楚国之倡议,于汾陉塞起兵,率领一万五千大军,亦挥军攻楚,于象河、春水一带,击溃楚泌阳君熊启大军,生擒熊启,并于两日后,攻克泌阳!” “嘶……”殿内众大臣闻言惊地倒吸一口冷气。 要知道泌阳,那可从来不是他们大魏的国土。 待等两位左右侍郎念完后,兵部尚书李鬻亦迈上前一步,在轻不可闻地暗暗叹了口气后,吸了口气,大声念道:“洪德十六年十一月十二日至十二月初,肃王弘润率两万五千浚水军、一万鄢陵军、五万余平暘军,前后攻克上蔡、遂平、汝南、平舆、项城、陈县、确山、新蔡、正阳九地,迫降彭氏、闾氏、章伯氏、子车氏、华氏等五个大氏族城池,总计攻克大小城池十八座,缴获金银珍珠玉石等物五千余车,缴获米粮堆积成丘……” 殿内,兵部尚书李鬻仍然在继续,可是殿内的众大臣们,却早已听得呆若木鸡。 那位年仅十四岁的肃王殿下,竟然在楚地,攻下了一片比大魏颍水北郡还要大得多的疆域。 “……” 殿内众朝臣纷纷转头望向龙椅方向,无语地看着那位笑得合不拢嘴的大魏天子。 娘嘞!弄得这般兴师动众,感情全是为了炫耀你儿子的功绩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七章:沸扬的大梁(二) “没想到小八他,竟然在楚地做出了那等大事……” 早朝罢了,待等雍王弘誉迈出了紫宸殿时,他由衷地感慨道。 这时,他身后传来一声调侃般轻笑。 “皇兄担心了?” 雍王弘誉闻言转过头去,这才发现在他背后出声的,正是老三襄王弘璟。 无聊的离间…… 只见雍王弘誉微微笑了笑,深深望了一眼弘璟,似有深意般说道:“愚兄以为,三弟与愚兄是站在一边的……” 襄王弘璟闻言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旋即拱手歉意道:“是愚弟孟浪了。” 说罢,弘璟长长吐了口气,语气莫名地说道:“看来父皇这次当真是万分欣喜啊,丝毫没有追究小八与汾陉塞徐殷的意思。” 雍王弘誉没有说话,他自然明白弘誉口中所说的追究指的是什么。 因为按理来说,赵弘润是没有资格调度汾陉塞的兵力的。 不止是汾陉塞,大魏的六座常驻军营,浚水营、砀山营、汾陉塞等等,若无魏天子的首肯,赐下金令,纵观整个大魏那是无人有权调动的。 可是赵弘润在与楚军征战的过程中,却先后调动了砀山营的司马安以及汾陉塞的徐殷。 前一次调动砀山营还好说,毕竟当时赵弘润是以魏天子赐予的的金令命令司马安率军伏击了楚将子车鱼,但是这次,赵弘润在没有三枚金令皆已用完的情况下,仍然调动了汾陉塞的徐殷,请他一同出兵攻楚,作为侧应,这是大魏律令所不允许的。 还有就是汾陉塞的大将军徐殷,他在没有经过朝廷以及天子首肯的情况下,先斩后奏,响应赵弘润反攻楚国的倡议。擅自起兵攻打楚国,这可是形同谋逆的大罪。 幸好,他俩一个是魏天子如今最喜爱的儿子,一个是魏天子最信任的曾经的宗卫。否则换做旁人,即便斩获再大的功勋,光是御史言官那里就逃不过越权的弹劾。 甚至一个不好,非但无功、反而有过。 但是从今日朝会中魏天子红光满面、喜不胜喜的神色可以看出,他丝毫没有追究那两人的意思。就连殿中御史苏耿都当了一回泥胎木像,对那两位的越权之事置若罔闻。 虽然弘誉与弘璟都没有明说,但是他俩心中却清楚地很:近期内,小八弘润、百里跋、徐殷、李岌、宫渊等等等等,那些收复大魏失地、反攻楚国乃至于重创了暘城君熊拓治地实力的功勋之臣,将会是朝野上下的大风向。 只要迎合着魏天子的喜好,大肆宣扬夸奖那位讨伐楚国的有功之士,那么就必定能得到魏天子的欢喜。反过来说,倘若有人胆敢在这个时候,鸡蛋里挑骨头。指责赵弘润不该越权调度汾陉塞的军队,那么,这个人的官途恐怕也就到尽头了。 没瞧见这次连最难缠的御史言官都没有开口针对此事发表什么意见么? “听说了么?” 走着走着,襄王弘璟若有深意地提起了一件事:“前些日子,东宫向父皇献了一曲……” 雍王弘誉轻笑一声,随口回道:“《肃王破楚暘城君熊拓兵阵曲》。” “皇兄知道?”弘誉惊讶地问道。 “呵,最近几日,宫廷内的乐坊,不是正在排演么?”弘誉咂了砸嘴,点头评价道:“还别说。那曲子真不错……” “假借人手罢了。”弘璟撇了撇嘴,不屑说道:“愚弟可不信东宫有那等造诣。” “骆瑸?” “啊,必是那骆瑸无疑。”襄王弘璟有些嫉妒地说道。 如今作为东宫太子弘礼身边的首席智囊幕僚,骆瑸的大名早已传入了雍王弘誉与襄王弘璟的耳中。甚至于,这两位皇子也早已与那骆瑸交过手,自然清楚对方的能耐。 仅说一点,自从骆瑸受到东宫太子弘礼的重用以来,雍王弘誉与襄王弘璟某些私底下的小动作便还未有一次成功过,而相反的。那位东宫太子弘礼,却在骆瑸的辅佐下,多次揣摩到圣意。 就像这次,向魏天子献什么《肃王破楚暘城君熊拓兵阵曲》,可谓是大大博得了他们父皇的欢心。 即便再是懊恼,但是弘誉与弘璟亦不得不接受事实:因为骆瑸的关系,东宫太子弘礼这次借助他们那位小八弟弘润的几番大捷,再次博得了他们的父皇的欢心。 至于究竟是谁谱的曲子,谁在乎? 是东宫太子弘礼还是其幕僚骆瑸,魏天子在乎么? 想来只要是夸赞他第八个儿子的,魏天子都会欣然接受,并且暗喜不已。 “骆瑸这招……很高明啊。” 弘璟吐了口气,由衷赞道:“待等到小八他日凯旋归来,乐坊献上此曲,非但父皇欢喜,想必小八心中亦是欢喜……若是小八改投了东宫那边,相信你我可就要头疼了……” 说罢,襄王弘璟向雍王弘誉拱手行了行礼,告辞离开了。 …… 望着襄王弘璟离去时的背影,雍王弘誉咂了砸嘴,一言不发。 这时,弘誉身后的宗卫周悦走上前来,一脸意外地说道:“看来,襄王是站在殿下这边的。” “他?呵!”雍王弘璟轻哼了一声,摇摇头低声说道:“他只会站在他自己那边。……莫大意,依本王看来,这家伙,或许是我众兄弟中最有心计的……” “最有心计的不应该是八殿下么?”周悦不解地问道。 雍王弘誉闻言吐了口气,摇头说道:“此心计,非彼心计也。……若论聪明机智,三个老三加起来也不会是小八的对手;但论手段诡计,小八斗不过老三的。……那家伙,在明明与本王联手的情况下,仍然不忘离间本王与小八,由此你便不难猜测,这是一个什么样德行的家伙!” …… 宗卫周悦不解地望着自家殿下。 “罢了,不提他了。”摇了摇头。雍王弘誉在思忖了一下后,对周悦道:“对了,周悦,回去后派人到李粱府上。就说本王另有要事,不能去他府上拜访了。……别忘了替本王转达歉意。” “殿下?”周悦闻言震惊地望着自家殿下,简直难以置信。 要知道,李粱那可是户部尚书啊,自家殿下前段日子频频出入户部。不就是为了想办法搭上李粱那条线么,如今那位户部尚书明明对自家殿下已颇有好感,何以自家殿下忽然就变卦了? “这……”周悦紧张地瞧了瞧左右,压低声音说道:“殿下,据我所知,东宫那边亦在拉拢李粱,若是殿下放弃了拉拢李粱的大好机会,岂不是将户部拱手相让于东宫?” “让给他亦无妨。”雍王弘誉淡淡说道。 周悦闻言更是吃惊:“殿下不要户部了?” “不要了。”雍王弘誉淡定地说道。 周悦张了张嘴,惊骇地无以复加,要知道自七八月以来。自家殿下为了拉拢户部不遗余力,可今日不知怎么着,却突然变卦了,这让他怎么也想不通。 “此一时彼一时也。”雍王弘誉笑了笑,继续开口震撼着自家宗卫的心:“不止户部,吏部……你等亦莫要再与其有所瓜葛了。” “殿下?!”周悦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然而雍王弘誉却不在意宗卫的震惊,沉思着说道:“礼部、兵部……啧!只剩下刑部与工部了……周悦,替本王向刑部尚书周焉大人送上拜帖。” 刑部? 周悦怎么也想不通自家殿下这是怎么了,摆着户部、吏部这两个紧要的府衙不要,偏偏要选刑部。 的确。刑部亦算是一个位高权重的六部府衙,可问题是依旧还是比不过户部与吏部更加关键啊。 咬咬牙,周悦神色复杂地说道:“将吏部与户部拱手相让于东宫……但愿殿下日后莫要为今日做出的决定后悔!” 可能是看出了宗卫周悦心中的气恼,雍王弘誉微微一笑。拍拍他肩膀,在他耳边低声说道:“等着看,这会儿若是东宫当真拿了吏部与户部……到时候,他全吐出来都不够!” “……”周悦将信将疑地望着自家殿下。 “记住,吏部、户部、兵部、礼部……本王的人,一个都不许碰!” “……是。” 而与此同时。魏天子正带着最小的儿子弘宣,来到了沈淑妃的凝香宫。 待等瞧见沈淑妃,魏天子便止不住哈哈大笑地说道:“爱妃是不曾见到啊,满朝的大臣,待听说那劣子非但攻入了楚国,而且还打下了比我大魏颍水北郡还要大的楚国国土……那帮人就跟庙里的神像似的,一个个一动不动……” “陛下不可亵渎神灵。”沈淑妃勉强地笑了笑。 而从旁,赵弘宣亦兴奋地连声说道:“可是真的,娘……哥真了不起,娘你知道吗?哥当初带着两万五千浚水军与一万鄢陵军抵挡暘城君熊拓与平舆君熊琥的十六万大军,可如今,那两个家伙一个逃之夭夭,一个被哥所擒,而哥手底下的兵,竟然达到了八万五千……八万五千人啊……真不晓得哥是怎么降服那五万余平暘军的,那可都是楚人啊……” 听着这一大一小父子两人止不住夸赞自己的大儿子,沈淑妃勉强地笑了笑,旋即忍不住询问魏天子道:“那……润儿赶得回来过年吗?” “这个……” 魏天子脸上的欣喜之色顿时就僵住了,他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位爱妃可不在乎她大儿子建立多少功勋,她只在乎其平平安安,以及,迫切希望她的大儿子能返回大梁,合家团聚。 “也不晓得润儿在那……” “正阳县。” “……在正阳县如今过得如何,这么冷的天,是否记得添衣……”沈淑妃幽幽地叹了口气。 望着长吁短叹的沈淑妃,魏天子与儿子弘宣无奈地对视了一眼。 明明是足以使举国沸腾的大捷、胜仗,何以爱妃(娘亲)毫无半点喜悦呢? 父子二人均感觉有些扫兴。 但不可否认,整个大梁的岁末年关,势必将会因为赵弘润在楚国的大捷而更添喜庆。 自明日起,不知会有多少大梁人在话语饭后谈论起肃王赵弘润,谈论起他们大魏反攻楚国的盛事。 果不其然,这份喜庆,由宫廷传至宫外百姓,又从宫外再传回宫廷,使得今年岁末的大梁,人声鼎沸,仿佛每家每户都在欢庆这个双喜临门的喜庆之日。 想来,唯一感觉有所空缺的,就只有赵弘润的母妃沈淑妃以及他那位皇姐玉珑公主了。 还不回来……闷死了! 被赵弘润勒令不得擅离文昭阁的玉珑公主,愤愤难平地用毛笔的尾端,戳着她所画的,他弟弟赵弘润的画像。 同时殷切地期盼着,赵弘润能早日归来,带着她出宫去玩耍。(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八章:齐魏之盟 在魏国王都大梁城因为肃王赵弘润与汾陉塞大将军徐殷的捷报,以及即将到来的年关岁末而全城沸扬、朝野欢庆之际,在齐国的王都临淄,齐王吕僖正与王宫正殿的前殿召见一位贵客,而这位贵客,恰恰便是赵弘润的六皇兄,睿王赵弘昭。 说起来,赵弘昭是十月份抵达的齐国临淄,到了此地后,他本想即刻说服齐王,使齐国发兵攻楚,支持他的国家魏国。 可遗憾的是,当赵弘昭递上国书之后,齐王吕僖却并未召见他,只是安排他在城内的驿馆居住。 无奈之下,赵弘昭唯有用随身所带的金银贿赂齐王宫的人,希望能够尽早见到齐王,但遗憾的是一直未见成效。 反而,赵弘润手头的银两却花得差不多了,以至于他与他的宗卫们在驿馆内的生活十分窘迫。 更糟糕的是,驿馆内的齐人们根本不在意他魏国皇子的身份,见他银两花完,便不如以往那般恭敬。 但是赵弘昭并不因此感到气愤,因为他很清楚,这就是质子的待遇。甚至于,他的这段质子生活还算是比较惬意的,毕竟至今为止,齐国对于他主动前来担当质子并不在乎,因此,并没有派人盯梢看守着他。 换句话说,若是赵弘昭有返回魏国的念头,他随时可以走人。 但赵弘昭并没有因此逃回魏国去,因为他更清楚,生他养他的国家需要他,需要他说服齐王,说服其与魏国联合,结成齐魏鲁三国联盟,联手抗楚。 因此,他静静地居住在城里的驿馆,等候着齐王的召见。 这一等,便是足足两个月,直到今日岁末年关之际。齐王吕僖这才派人将他召到齐王宫内,并且很出乎赵弘昭意料地,在正殿的大殿内,以接待他国使臣的规格待遇召见了他。 齐王吕僖。吕氏姜姓,据赵弘昭目测大概三十四岁左右,长脸、细须,面色略显苍白,若非是阴狠之辈。便是长久沉浸女色所导致体虚。 但不可否认,从外貌判断,这位齐王保养得要比他赵弘昭的父皇魏天子好得多。 再者,从宫殿内装饰、摆设判断,这位齐王多半是一位享乐之辈,不排除其亦是一位明君的可能,但总的来说,感觉不如魏天子那般兢兢业业。 “承蒙齐王召见,小王感激不尽。” 自坐下后以来,赵弘昭就一直在纠结于第一句话的自称。究竟该不该自称为魏质子,但是权衡了一番后,他还是决定了以小王自称,因为他感觉,今日齐王召见他,极有可能是楚国那边发生了什么变故,而这个变故,将会使得他的质子身份变得可有可无。 “小王……嘿嘿嘿。”齐王吕僖闻言,嘿嘿地笑了笑,他那沙哑中带着几分阴冷的笑声。让赵弘昭感觉一阵不适。 “姬昭(赵弘昭),你在想什么?” 赵弘昭闻言微笑道:“或许,小王心中所想,与齐王略同。” 齐王吕僖深深望了一眼赵弘昭。旋即忽然毫无君王威仪地摇晃了几下脑袋,翻了翻白眼,无可奈何般地说道:“行了行了……寡人不喜耍弄心思,咱们就把话说开吧。” …… 赵弘昭惊愕于齐王吕僖这不正经的举动,愣了半天,这才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请齐王示下。” 只见吕僖换了一个懒洋洋的坐姿。毫无尊重之意地举手懒洋洋地指了指赵弘昭,仿佛心不在焉般地说道:“本来啊,寡人是懒得搭理你的……谁叫你来自西边的魏国呢?你老子姬偲,十余年前伙同楚国的暘城君熊拓,攻灭了宋国,这笔账,寡人至今还未与你们算呢!……关于这件事,你怎么说?” 赵弘昭微微一笑,不亢不卑地说道:“相信我魏国,定能取代宋国在齐鲁宋三国联盟中的位置。” “咦?”齐王吕僖惊讶地望着赵弘昭。 毕竟赵弘昭这句话说得的确漂亮,非但以一言盖过了魏国攻灭宋国的恩怨,更表明了来意与立场。 “有意思,有意思……” 齐王吕僖毫无君主威仪地晃动着脑袋左瞧右瞧,仿佛要将赵弘昭打量个透彻,他那种有些诡异的眼神,让赵弘昭不由地有些发怵。 毕竟齐人好娈童、好男风,这在各国之间可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因此,赵弘昭生怕眼前这位齐王也是这类有着龙阳之好的人。 这不,齐王吕僖接下来的一句话让赵弘昭浑身一激灵。 “唔,长得俊俏,人也机灵,嘿嘿嘿嘿……” 该死! 赵弘昭心中暗骂了一句,吓得立马岔开话题:“今日齐王召见,可是因为楚国那边有了什么变故?” 齐王吕僖闻言一愣,总算是停止了对赵弘昭那评头论足般的打量,嘿嘿怪笑道:“最近你们魏国有个叫姬润的家伙,非但打败了暘城君熊拓十六万大军,还反攻到了熊拓的治地,攻克了他十八座城池,眼下熊拓龟缩在仅有的三座城池内……嘿嘿嘿,挺有能耐的啊,那也是你姬氏的人么?是你的叔伯么?” 姬润……是弘润么? 听到久违的弟弟的名讳,赵弘昭心中一阵感慨,深吸一口气自豪地说道:“不错,肃王姬润亦是我魏国姬氏一族,不过却并非是小王的叔伯,而是小王的幼弟……” “幼弟?”齐王吕僖闻言又是一愣。 “啊,小王排行第六,而弘润……不,姬润他排行第八,他今年,仅十四岁而已。” 十四岁…… 齐王吕僖的眼中首度露出了凝重之色。 在他看来,若是那姬润已七老八十,他根本不会在意,可若是对方只是一介十四岁的童子,那问题可就大了。 年仅十四岁就能打得暘城君熊拓十六万大军丢盔弃甲,几乎攻灭后者所有治地…… 似这等英才,如今才十四岁,那就意味着,若无意外,他至少还有三四十年可活…… …… 齐王吕僖深深望了一眼赵弘昭,忽然怪笑道:“嘿嘿嘿,真是了不起的小家伙……寡人可以预想,此子日后不可限量。……似这等危险的小家伙,还是要尽早根除为妙啊。” 赵弘昭闻言皱了皱眉,尽管他也明白吕僖这是故意这么说,但他心中仍然有些担心,毕竟眼前这位齐王,他的心性实在难以揣摩。 “若齐王对我魏国的国土有兴趣,眼下可是一个大好机会。……不过,我大魏并不会因此而亡国,国难之际,我魏人当誓死奋战,抵抗外国。……再者,纵使国力难支、国家不继,我魏人亦可向西外迁,遁入陇西荒漠,相信到那时,占据了魏国疆域的齐国,当可以独当楚国。” …… 齐王吕僖闻言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赵弘昭说得都是反话。 说什么占据了魏国疆域的齐国,可以独当楚国,开玩笑,若是齐国因为攻打魏国而损失惨重,那么到时候,亡国的可就不止是魏国了。 真当南边的楚国是摆设么? 似如今的情况,齐国、魏国分担着楚国东西两端的压力,但是一旦齐国攻灭了魏国,那么,到时候齐国的疆域将大部分与楚国接壤,无论楚国从东侧还是西侧出兵,所攻打的都必然是齐国。 因为如此,所以齐国不可能去攻打魏国,更不可能攻灭魏国,相反地,齐国更加希望魏国保持如今的国力,替他分担来自楚国的一部分压力。 正因为如此,当年魏天子联合暘城君熊拓一同攻灭了宋国后,齐王吕僖虽然气怒,但是却未作出报复魏国的事,缘由就在于此。 齐国,与魏国利害相合。 “寡人越来越中意你了……”在说了一句让赵弘昭担惊受怕的话后,齐王吕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很痛快地说道:“说说联盟的事宜吧。” 他答应了? 赵弘昭闻言精神一震,拱手恭敬地说道:“我魏国愿尊齐王为盟主。” “唔唔……”吕僖笑嘻嘻地点着头,等着赵弘昭的下文,岂料赵弘昭根本就没有下文。 “仅仅如此?”吕僖诧异地问道:“当初宋国对我大齐俯首称臣,年年纳贡……” 赵弘润微微一笑,说道:“若是以往,我魏国亦愿对贵国称臣,年年纳贡,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如今我大魏盛传一句话:我大魏,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不和亲。皇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 齐王吕僖闻言为之动容,眼珠子连连转动。 魏国,所图不小啊…… 吕僖暗暗说道。 但是在转念之后,他却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诚然,正如齐国不可能攻灭魏国一样,魏国也不可能攻灭齐国,摆着南边的庞然巨国楚国在,齐、魏两国并不会有何冲突,因此,无论魏国日后变得如何,只要他不灭国,齐国都无所谓。 “唔……” 齐国吕僖手指连续地轻轻敲击着额角,仿佛在思考着什么,他这个举动,让赵弘昭不禁有些担心,毕竟成与不成,最终还是得凭这位齐王一句话。 突然,齐国吕僖拍了一下手掌,吓了赵弘昭一跳。 “寡人拒绝结盟!” …… 赵弘昭张了张嘴,有些难以接受。 他有些转不过弯来:明明是双赢之事,为何这位齐王会拒绝?(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九章:齐魏之盟(二) “看来你今日无话可讲了。” 齐王吕僖奇诡地笑着,缓缓站起身来,往内宫去了。 尽管赵弘昭心中迫切希望他魏国早日与齐国结成联盟,但是对于此刻齐王吕僖的离去,亦毫无办法。 正如齐王吕僖所言,赵弘昭今日可无话可讲了,因为他事先所想要的言论,丝毫没有起到效果,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岔子。 看得出来,齐王吕僖对赵弘昭的印象还是极佳的,专门派人用王驾将赵弘昭送回了驿馆,这份来自齐王的厚待,让驿馆内的齐人对赵弘昭的态度立马转变了许多。 但是赵弘昭却无暇关注此事,回到驿馆内后,便召集他身边的十名宗卫商讨此事。 然而遗憾的是,连当面与齐王吕僖对坐而谈的他都摸不透前者的心思,当时尚且等候在王宫之外的宗卫费崴等人,又如何猜得到那位齐王的心思呢? 当日深夜,赵弘昭无心睡眠,依旧在苦苦思索着这个问题。 临走前,齐王吕僖曾邀请他次日再到王宫,这可以说是前者给他的机会,但赵弘昭觉得,若是他想不通今日齐王吕僖为何拒绝结盟的真正原因,次日的游说,恐怕十有八九还是得以失败收场。 次日巳时,齐王吕僖又派王驾将赵弘昭接到了王宫,在正殿的前殿接待了他。 看得出来,此时的赵弘昭面前有些睡眠不足,俨然是昨晚上思索问题到深夜,因此歇息不够,反而是齐王吕僖显得精神抖擞,待等赵弘昭在殿内坐下后,便吩咐宫内侍奉的宫女奉上酒菜,与后者对饮。 说起齐国菜,可能是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齐人甚少食肉而好鱼鲜。无论是江泽湖泊里的鱼还是海里的鱼,在这个国家往往都能见到。 除了鱼鲜外,齐人也好食虾子,以至于赵弘昭初到齐国时大吃一惊:虾子这种以水泽中的腐肉为食。被魏人称其为水虫的东西,魏人那是根本不吃的。 不过在尝过了虾子的滋味后,赵弘昭不得不承认,这种水虫的美味还要胜过鱼鲜。 酒过三巡之后,齐王吕僖吧唧着嘴。将其案上那一盘虾子都剥壳吃尽了,只见他毫无君王威仪地用袖子擦了擦嘴,笑嘻嘻地看着赵弘昭说道:“似乎你是苦思了一宿啊,想通了么?” 赵弘昭闻言放下了手中的酒樽,点点头感慨般地说道:“想通了。” “喔?”齐王吕僖挥挥手,示意从旁的宫女再送一盘虾子上来,同时笑吟吟地对赵弘昭说道:“你是说,你想通寡人为何拒绝结盟了?” “是的。” “说来听听。” 只见赵弘昭正襟危坐,在深深望了一眼齐王吕僖后,沉声说道:“因为在齐王看来。是否与我魏国结盟,以齐国如今的局势看来,并无改变。” “嘿嘿嘿嘿……”齐王吕僖怪笑了两声,但是却不说话,只等着赵弘昭的下文。 见此,赵弘昭进一步地解释道:“齐王所希望的,只是我魏国不被楚国所灭……只要我魏国尚未被楚国所灭,那么,我魏国依然可以替齐王分担一部分来自楚国的压力。问题是在于我魏人,是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国家被楚国所灭的。因此,是否与我魏国结盟,在齐王眼中并不重要。” “……”齐王吕僖自顾自斟着酒,闻言撇头瞧了一眼赵弘昭。带着几分欣赏说道:“看来寡人没看错你……” 说罢,他放下了酒壶,凝神注视着赵弘昭,用前所未有的严肃口吻说道:“不错,我大齐,并无必要与你魏国结盟。” 赵弘昭顿时感觉一股天子之威扑面袭来。 别看这齐王吕僖乍一看好似很不正经。毫无君主的威仪,然而事实上,对方却不失是一位高瞻远瞩的君王,因此赵弘昭觉得,用一般的游说手段,恐怕很难说服这位齐王与他魏国结成联盟。 想到这里,赵弘昭如实说道:“请齐王见谅,姬某今日想以齐人的眼目看待此事,并以齐人的口舌,向齐王陈述利害。” 齐王吕僖闻言一愣,随即挥挥手笑嘻嘻地说道:“无妨无妨,寡人最喜欢游戏了。” 赵弘昭望了一眼齐王吕僖,全然没有将这件事当做游戏的心思,毕竟这关乎到他的母国。 “若姬某是齐人,当建议齐王与魏国联盟……” 齐王吕僖听闻这第一句,不禁有些失望,不满地咂咂嘴道:“第一句就是这个么?” 赵弘昭并不在意齐王吕僖脸上的失望,继续吐露着他的自己的观点:“魏,北受制于韩,南受制于楚,虽然此次魏国的年少俊杰、肃王姬润率军攻破了楚暘城君熊拓,占领其十八座城池,但从他仅仅只敢打着讨伐暘城君熊拓的名号攻楚,而不是直接讨伐楚国,并不难看出,就连这位魏国的英杰,亦看得出楚、魏两国在国力、军力上的差距,并不敢贸然触怒整个楚国……别看他此次攻陷了暘城君熊拓十八座城池,但他并未敢真的占为己有,更大的可能,他只是将那些城池视为日后与楚国谈判的筹码。……换而言之,魏肃王姬润判定,如今的魏国,尚无资格与楚国抗衡,与其触怒楚国,不如见好就收。” “……”齐王吕僖闻言收敛了脸上的玩笑之色,淡淡说道:“你是想说,此次魏国败楚,只是侥幸么?” “不能说全然是侥幸,相信楚国也为想到,魏国竟出了肃王姬润这等年少的雄才……轻敌而已。但是下一回,魏国肃王姬润的名号势必会传遍整个楚国,到时候,楚国的军队再碰到他,就绝不敢再有轻敌之心了,如此一来,魏国日后若是再与楚国交战,胜算……难料。” 顿了顿,赵弘昭继续说道:“虽说颍水郡的战事,以肃王姬润大胜暘城君熊拓而告终,但宋地战场……魏国的军队却节节败退。至今为止,已沦丧大半个宋地。……为何颍水郡与宋郡两地的战况有着如此天壤之别的差距,无非就在于,魏国就只有一个肃王姬润。他一人难以两顾罢了,而楚国呢?相传,楚国拥有着同时与齐、魏两国两线交战的底蕴。倘若楚国倾尽举国兵力,试问,仅一个姬润。如何挡得住多个战场的楚军?齐王又帮是不帮?” “……”齐王吕僖脸上的不正经之色尽皆收敛,看得出来正在思索这个问题。 而此时,却见赵弘昭摇摇头哂笑道:“事实上到那时,即便齐王好意出兵援助,恐怕也无济于事了。……齐王以为姬某信河开口?其实不然。颍水战场的战况,传至齐国,需要整整一个月,这一个月,很是关键。这一次,魏国的肃王姬润能够在一个月内从魏国的鄢水反攻至楚国暘城君熊拓的领地。一口气攻克他十八座城池,那么下一次,不排除楚国有在一个月内,从上蔡两国边境一举攻打至魏国的王都大梁,甚至是攻破魏都。……换句话说,若是齐王每每只想着在魏国势弱时再行援助,那么终有一日,齐王会赶不上。” “……”齐王吕僖闻言伸手将桌案上的酒樽拿起,将内中的美酒一饮而尽。 不可否认,赵弘昭所说的。恰恰正是齐王吕僖此时心中顾虑的。 他毫不在意什么魏国的肃王打败了暘城君熊拓、或魏国的肃王攻占了暘城君熊拓多少多少城池,那个十四岁的小家伙再厉害,还能灭了整个楚国么? 说到底,这次楚王只不过是想给魏国一个教训。想趁此次机会割占一部分魏国的国土城池罢了,毕竟楚王也考虑到魏国虽然比较他们楚国较弱,但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攻灭的小国。 只有熊拓、熊吾那些熊氏一族的王公贵族们,考虑的才是能否趁此机会将魏国给灭了,毕竟若是他们当真攻灭了魏国,那么他们离魏王的位置也就不远了。 说句难听的。这次楚国只不过是伸出一只手打了魏国两拳头而已,而且这两拳还都不是打在一个位置,虽说此次魏国的肃王姬润亮出利剑斩落了楚国一根手指,但那又如何?楚国还有九根手指呢,难道姬润还能将这九根手指全斩断不成? 别看魏国肃王姬润此次举八万大军反攻楚国,弄得好像声势浩大一样,可事实上,那只是楚国本国还未发力的关系罢了,只能说,是暘城君熊拓败给了姬润,而不是楚国。 亏得那肃王姬润也算聪明,没有狂妄到提出讨伐楚国的口号,否则,若是真激怒了楚国,楚国真有可能伸出另外一只还藏着的手,一手将他给摁死了。 总的来说,一场国战的胜利,顶多让强国心存忌惮,不好再像以往那样肆无忌惮,但说要凭借一场胜仗使弱国凌驾于强国之上,自古以来,甚为罕见。 因此,哪怕这次楚国失利,但他依旧还是比魏国强,这是短时间内无法扭转的况势。 而此时,赵弘昭说服齐王吕僖的话仍在继续。 “……一场胜仗,不足以扭转楚、魏两国的强弱之势,反而会增添楚人灭魏的决心,若齐王一定要等到魏国不支时再出兵援助,相信终有一日,齐王会后悔的。……世人千千万,楚人万万千,楚国庞大的人口,使得他即便在攻灭了魏国后损失惨重,亦能在短时内恢复元气……没有了魏国,齐、鲁两国又能延续多久?……魏人可以向西逃回陇西,齐人又将何处?逃至海上么?” “……” “因此,姬某借齐人的名义向齐王建议,齐魏联盟,所为的并非联手抵挡楚国的攻势,而是要主动出击,为了长治久安,尽可能地不断削弱楚国,将这个南方的共同的敌人,逐步扼杀!” …… 齐王吕僖闻言舔了舔嘴唇,望着赵弘昭嘿嘿嘿怪笑不止。(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章:齐魏之盟(三) ps:偷偷告诉诸位书友哦,下个月对于月票加更的机制也要变一变,所以,还藏着月票的书友们赶紧都投了吧,多谢多谢~ 以下正文 “你很不错……当真不错。” 齐王吕僖用赞许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赵弘昭,可他那赞许的目光,仿佛隐隐深藏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火热意味,让赵弘昭不禁有些忐忑不安。 想想也是,赵弘昭今年十八,人又生得俊俏倜傥,要命的是,齐国还是个盛行娈童、龙阳之风的国家,要不是魏国势危,赵弘昭怎么也不会来这种国家。 “齐……齐王谬赞,姬昭愧不敢当。”赵弘昭有些心虚地转开了视线,他总感觉齐王打量他的目光有点不太对劲。 “谬赞?不不不,你说得很有见地。”齐王吕僖摇了摇头,罕见地用正经的语气说道:“在你未说这番话前,寡人的确抱持着隔岸观火的想法。也不瞒你,在寡人看来,魏国只要不灭国,就什么都好说……可眼下听你一番话,寡人还真有些坐不住了。” 齐王吕僖深深望了一眼赵弘昭:既然魏国的肃王姬润可以在一个月内,从魏国的鄢水反攻到楚暘城君熊拓的领地,攻陷他十八座城池,那么又有谁能保证,日后楚国不能在一个月内,攻陷魏国的都城大梁呢? 更关键的是,齐国不可能时时刻刻关注着魏、楚两国的消息。 不夸张地说,从齐国临淄得知魏国或有亡国之危,再到齐国发兵援救,穿过宋地,赶往支援魏国,这又得多少时日?保守估计最快也要三个月。 三个月,再加上方才的那一个月,整整四个月的工夫,谁能保证魏国就一定能在楚国倾国兵力的攻打下顽强地防守下来呢? 更何况,齐国要发兵援救魏国。最快的路线无非就是横穿宋国,唔,或者说是如今魏国的宋郡,到时候要是楚国聪明的话。只要派兵堵死了这条路,就像这次一样,那么齐国就只能走泰山北,穿过魏国的盟国、小国卫国,前往援助魏国。 这一去。至少又增加一个月的路程。 这就是整整五个月了。 万一魏国在这五个月里灭国了呢? 虽然齐王吕僖并不相信魏国这等国家会在短短五个月内灭国,但事总有万一,万一魏国灭国了呢? 到时候,正如赵弘昭所指出来的,他齐国,哪怕有盟国鲁国的相助,又能在攻灭了魏、卫两国的楚国的威势下,苟且偷安多少时日? 论殷富,齐王吕僖自忖齐国当居天下各国之首,可即便如此。到时候恐怕也难以抵挡楚国的攻势。 再者,魏人可以逃回陇西,而他齐人又怎么办?坐船出海逃生? 齐王吕僖被说动了,被赵弘昭那句话给说动了:与其被动地联手抗拒楚国,不如尽早结盟,魏出兵于楚西、齐出兵于楚东,主动出击,共同将这个两国南边最强大的国家,扼杀在其尚未有足够力量使两国灭国的当今。 “魏国……真有胆量触怒楚国?”齐王吕僖凝重地问道:“别到时候蛇鼠两端,让寡人难做。” 赵弘昭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因为这是他自今为止第一次抓到主导权。 “睡榻之旁,岂容强敌酣睡?”赵弘昭笑着说道:“楚国位居于南,疆域横纵极深,他若势大。必定危及我魏国,似此情形,我魏国岂会做出养虎为患之事?” “可寡人却听说,此次楚国出兵攻魏,你魏国几次欲与楚国讲和,甚至不惜割地、赔款、和亲……” 赵弘昭闻言皱了皱眉。在思忖了片刻后,如实说道:“诚如齐王所言,我魏国起初确有说和之意,但那情有可原,毕竟我魏国,总归难凭一国之力抵挡楚国……” “嘿嘿嘿嘿。”齐王吕僖诡笑了两声,摇摇头说道:“看来姬偲是老了啊,难复当年的气盛。……还未开打就想着求和,嘿嘿嘿。记得百余年前,魏人与韩国北方称雄,可惜,上党一战,韩国将你魏人的脊梁骨都给打断了,以至于如今这般软弱……” 赵弘昭的面色有些难看。 但不可否认,齐王吕僖说的没错,想当初的魏国,那是何等的强大,但是在上党大败于韩国后,魏国便自此一蹶不振,北方再难与韩国争雄,南方又受制于楚,当今的魏天子好不容易与楚暘城君熊拓一同攻灭了宋地,总算是给魏国开疆辟土了,可惜也因此得罪了楚暘城君熊拓,以至于熊拓长达十年来对魏国攻伐骚扰不断。 “……不过那姬润,倒不失是个有骨气的。”齐王吕僖点点头赞许道。 难道他…… 赵弘昭的面色又有些难看了。 没想到齐王吕僖一句话半开玩笑的话吓得他面无血色:“你这般瞧着寡人做什么?寡人有你就足够了,至于你那幼弟……嘿嘿嘿,还是留在你魏国吧,那样更符合齐、魏两国的利益。” 赵弘昭当然明白齐王吕僖口中那句符合齐、魏两国利益是什么意思,毕竟他的幼弟赵弘润虽然年幼,但却是一个就连齐王吕僖亦出言赞赏他的硬骨气,似这等有本事又有骨气的魏国俊杰,留在魏国自然要比在齐国为质更能起到作用。 “他会是下一个魏王么?”齐王吕僖冷不丁问道。 赵弘昭愣了愣,如实说道:“姬润对魏王之位并无兴致。” 齐王吕僖皱眉盯着他瞧了半响,旋即嘿嘿嘿地笑了几声。 他的笑声,让赵弘昭心中微微一动,亦不由地朝着这方面深思了一番。 “好!……我大齐富饶,寡人不在乎那些纳贡,就如你所言,齐、魏结盟!自即日起同攻同守、共进共退!”说到这里,齐王吕僖顿了顿,肃穆地对赵弘昭说道:“不过,既然你魏国奉寡人为盟主,那么,日后寡人决定攻楚时。你魏国不可朝三暮四、阳奉阴违。……告诉你一桩事也无妨,你魏国的降将南宫,曾派人联系鲁王,说是欲扶持宋王后人登位。复辟宋国。只不过寡人不耻他为人,一直未有回覆罢了。” 宋地的睢阳军大将军南宫? 赵弘昭心中一惊,将信将疑地望了一眼齐王吕僖,他不敢轻易判断,那到底是实情。还是这位齐王借刀杀人,毕竟天底下谁都知道,齐王恨不得将原宋国将军南宫千刀万剐。 不过在深思之后,赵弘昭还是认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待等日后设法偷偷传回国内。毕竟这种事,一旦泄露那极有可能会使魏国发生内乱。 因此,赵弘昭暂时将此事深藏心中,恭敬地对齐王吕僖说道:“齐王放心,单单此事,姬某有权自己做主。……日后但凡齐国对楚用兵。我魏国当及时发兵响应!” “击掌为誓!” “好!” 二人击掌三次,算是达成了盟约。 见此,赵弘昭心中大定,松气之余,又有些迫不及待地恳请道:“盟约已成,恳请齐王即刻发兵攻楚。” 可没想到的是,刚刚结盟的齐王吕僖却忽然变了一副脸孔,断然拒绝。 这……不是刚说好同攻同守、共进共退的么? 赵弘昭被吕僖这种近乎无赖的举动给激怒了,面色涨得通红。 而就在这时,却见吕僖怪笑了两声。语气一缓,说道:“别急别急,也不是不能发兵相助你们……寡人有个要求。” 看得出来,齐王吕僖在稍稍变得正经了一小会后。又开始变得不正经了。 可能是形势逼人,赵弘昭也没有办法,只好拱手说道:“齐王有何要求,只要我魏国力所能及……” 齐王吕僖摇了摇竖起的手指,怪笑着说道:“不不不,不关你魏国的事。只是你。” “我?”赵弘昭闻言一愣,旋即只感觉胸口发闷、额头汗如浆涌,只见正襟危坐的他下意识抓紧了衣襟,表情有些难看地说道:“齐王要我做……做什么?” 只见齐王吕僖前前后后打量了赵弘昭一阵,怪笑着说道:“寡人很中意你,你就留在我大齐,为我大齐效力。……你在我大齐一日,齐魏鲁三国盟约便延续一日,如何?” 就这个? 赵弘昭闻言如释重负,只感觉心中仿佛千钧之石总算是落了地。 要知道他此行前来齐国作为质子,他也未想过返回魏国,以他一人,换取齐国对他魏国的支持,也不是不能接受。 想到这里,赵弘昭深鞠一躬,恭敬说道:“姬昭,愿留在齐国。” 齐王吕僖闻言撇了撇嘴:“不不不,是大齐,跟着寡人念,大齐……” 望着这个没正经的齐王,赵弘昭恨得牙痒痒,但终归不敢造次,只能老老实实地跟着念了三遍。 完事后,他有些气闷地说道:“眼下,齐王愿意发兵了吧?” “齐王?唔?你应该叫我大王才对,来来来,跟着寡人念,大王……” 如此又是三遍,赵弘昭强忍着怒意,咬牙切齿般地重声说道:“恳请大王发兵!” 就在这时,却见齐王吕僖一把揽住了赵弘昭的脖子,低声怪笑道:“寡人的兵将,早就在国境了……” 这厮!! 赵弘昭闻言气地满脸涨红,感情闹了半天在耍着我玩?! 可能是注意到了赵弘昭气地满脸通红,齐王吕僖桀桀怪笑道:“人生苦短,何必这般拘谨?要及时尽欢才是。……好了好了,不说了不说了,来来来,到寡人的深宫去转转。” 赵弘昭一听,刚刚放松的心神顿时又绷紧了,面色有些发白地问道:“大王意欲何为?” 齐王吕僖怪笑了两声,照搬昨日赵弘昭的话,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寡人心中所想,与你略同。” 听了这句话,赵弘昭的面色更加苍白了,额头汗如浆涌。 “看你吓的,都出汗了……寡人不就是中意你嘛,好了好了,不吓唬你了,寡人只是觉得,你小子模样俊俏,人又机灵,应该配得上寡人的公主而已……” “当……当真?” 赵弘昭的声音有些发颤,颇有种劫后余生的狂喜。 “你猜?”齐王吕僖笑嘻嘻地眨了眨眼。 “……”赵弘昭俊俏的脸有些发青。 “嘿嘿嘿嘿,有意思的小子……真的真的!唔,既然你留在我大齐,寡人先给你弄个一官半职吧,给你弄个什么官职呢?你擅长什么呀?” “我会……” “算了,那不重要。……对了,前几日给寡人养马的马夫死了,你给寡人养马吧。” 养马? 赵弘昭皱皱眉,说实话心中着实不肯,但迫于形势,他只能接受这种有些屈辱的差使。 可没想到还未等他点头答应,却见齐王吕僖又说道:“话说回来,前一阵子寡人的右相也老死了,要不然你当右相?” 这……这两者的差距也太大了吧? 赵弘昭简直无言以对。 “唔,右相、马夫、右相、马夫……啊,难以抉择啊,要不然你自己选一个。” “……”赵弘昭张了张嘴,但最终仍然放弃了开口的打算。 或许在旁人看来,齐王吕僖的言行举止乖张近乎胡闹。 但若剥除了那层近乎胡闹的掩饰,在赵弘昭看来,那却是一位心性比他父皇魏天子还要难以揣摩的君王,看似不正经的举动下,往往别有深意。 日后在这齐国,想来不会寂寞…… 赵弘昭暗暗苦笑。 魏洪德十六年十二月末,齐、魏之盟初步达成,待等来年互递国书,此盟约便正式昭告天下。(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一章:楚国态度 阳城君熊拓大败于魏国肃王姬润手中,连治下领地也沦陷了几近九成的消息,终究还是传到了楚王熊胥的耳中。 楚国的王都设在寿郢,即寿春,因为楚人有将都城命名为“郢”的习惯,因此故称寿郢。 在各国中,楚国据说是迁都最频繁的国家,曾因为种种原因前后七次迁都,而若干年前,齐、鲁、宋三国联盟的军队攻打楚国,险些就迫使楚国第八次迁都,正因为如此,楚国对齐国可谓是有着深仇大恨。 但不可否认,即便是楚国,亦不太情愿触怒齐国这头虎踞在泰山东的强大国家,即便齐国很殷富、相当殷富,论经济实力毫不夸张地说位居各国之首,是全天下最富饶的国家。这致使有不少楚国的王公贵族们始终对齐国虎视眈眈,视为一块鲜嫩的肥肉,但遗憾的是,这块鲜嫩的肥肉却没有容易吞入口中。 而相比较齐国来说,楚王熊胥对于魏国倒是没有几分憎恨,相反,他反而有些欣赏魏国,毕竟魏王姬偲曾联合他楚王的儿子阳城君熊拓,攻灭了宋国,瓦解了齐、鲁、宋三国联盟,重挫了这个三国联盟。 至于最终宋地被魏王姬偲想法子坑了去,楚王熊胥却也没什么想法,反正在他看来,只要依附齐国的宋国被灭了,这就足够楚国为之庆幸了,至于这块地盘归谁,其实并无所谓。 当然,针对这一点,楚王熊胥的儿子之一,阳城君熊拓显然不这么看待。 但不可否认,对魏国抱持成见与敌意的,那也只是阳城君熊拓,至于楚王熊胥,他更加倾向于让魏国成为依附他楚国的国家。至少在齐国尚且强大的当今,楚王熊胥希望魏国能偏向他这边,毕竟齐、楚两国的恩怨实在太大。说不好什么时候就虎因为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导致两国倾尽全国兵力相互攻伐,到那个时候,楚王熊胥不希望魏国来蹚这趟浑水。 甚至于,他最希望制造魏、齐两国的矛盾。这样他就可以拉拢到魏国,先灭掉齐、鲁两国。 当然了,待等他楚国灭掉了齐、鲁两国后,那么魏国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到时候。再次举兵灭掉魏国就是了。 这才是楚王熊胥心中的宏图大略:先灭齐、鲁,再灭魏国,继而与韩国南北称雄,并最终打败韩国,成为大地上唯一的国家。 可遗憾的是,魏王姬偲也并非是庸才,他显然也明白:若是他相助楚王熊胥灭了齐、鲁两国,无疑是将自己的魏国逼上了绝路,因此,魏王姬偲向来对楚王熊胥在国书中所提出的“结盟事宜”左右言他。以至于弄到最后楚王熊胥心中怨愤,于是也就对他儿子阳城君熊拓在近十年内频频出兵骚扰魏国汾陉塞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他想教训一下魏国,迫使魏国乖乖听话,乖乖成为楚国的小弟,虽然这个小弟最终还是难以幸免于被他楚国所吞并。 就像这次楚国针对使臣遇袭一事而对魏国宣战,一开始楚王熊胥并没有打算趁此机会攻灭魏国。 一来是魏国国力虽然不如楚国,但也不是轻易就能被攻灭的;二来,楚王熊胥心中清楚,一旦他楚国做出了危及魏国的事,那么。齐王吕僖势必会出兵干预。因为若是齐王吕僖坐视他楚王熊胥攻灭了魏国,那么他齐国也离灭国不远了。 这好比是,楚王熊胥、齐王吕僖还有魏王姬偲,这三位各国的君王对坐而弈棋。对手的套路、战略,他们彼此心中都清楚。 是故,楚王熊胥一心想先攻齐、鲁,再攻魏国,为了这个目的,他想要拉拢魏国。免得他到时候在背后捅刀子;而魏王姬偲左右言他、多次搪塞,却绝不会许下承诺支持楚王熊胥攻灭齐、鲁;至于与楚国已无丝毫缓和余地的齐国,齐王吕僖在确保自己国家以及盟国鲁国安危的情况下,亦不会坐视楚国当真将魏国给灭了。 不得不说,这三个国家的相互关系,真可谓是错综复杂。 但不可否认,正如赵弘润、赵弘昭、齐王吕僖等人猜想的一样,楚王熊胥并没有出动倾国的兵力,他只是派了三个儿子以及一些个熊氏一族的侄子罢了,楚国内真正善于领兵的将军,一个也未出动,因为楚王熊胥此番最大的目的,只是为了迫使魏国乖乖听话,而不是真打算灭了魏国。 毕竟想要在齐王吕僖必定会出兵干涉的前提下攻灭魏国,这个难度实在太大。 可让楚王熊胥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此番齐国还未出动一兵一卒在干涉他楚国攻打魏国,他儿子阳城君熊拓那一路攻打魏国的大军,就已经被魏人给打败了。 被魏国那个年仅十四岁的肃王,魏王姬偲第八个儿子,姬润给打败了。 而更出乎意料的是,那个打败了他儿子的魏国肃王姬润,收复了其魏国数月来失陷的城池还不够,竟然率军反攻到了他楚国的领土,攻占了他儿子阳城君熊拓近九成的领土城池。 当这个消息传到楚王熊胥耳中时,他简直难以置信。 要知道,阳城君熊拓是楚王熊胥最看好的儿子,正因为如此,楚王熊胥才会将这个儿子安置在远离楚国王都寿郢的西边,让他负责总督楚国西部境内对巴国、对魏国的战事,谁曾想到,这个被他寄以厚望的儿子,这次竟然败地这么惨。 这下麻烦了…… 楚王熊胥心中很是焦虑。 毕竟当他儿子阳城君熊拓兵败逃回楚国的消息传至王都寿郢后没多久,楚王熊胥便再次受到消息,打败了他儿子阳城君熊拓的魏国肃王姬润,火急火燎地率军打出了魏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克楚国相当于大半个颍水郡的领土。 要说那个魏国的姬润小子太过于放肆吧,事实上,人家只是带着“讨伐阳城君熊拓”的名号,并没有将矛头直接对准整个楚国,由此可以看出,这小子还是留有余地的,没有与他楚国全然撕破脸皮的打算。 可要说那小子留有余地吧,那小子手底下的军队那可是丝毫情面不讲,在短短时间内,先后攻克上蔡、遂平、汝南、平舆、项城、陈县、确山、新蔡、正阳九地,迫降彭氏、闾氏、章伯氏、子车氏、华氏等五个大氏族城池,抢掠了那些大氏族无数的财富。 正是这份毫不讲情面的留有余地,让楚王熊胥感觉有些左右为难。 想来,若是赵弘润一点情面不讲,公然提出“讨伐楚国”的口号,那么他楚王熊胥自当起兵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毕竟这件事起因在于楚国使臣在魏国境内遇袭,因此楚国在道义上占据着绝对优势。 可问题是那小子并没有提出“讨伐楚国”的口号,而是很聪明地将矛头对准了他楚王熊胥那个杀了不少魏人的儿子阳城君熊拓,似这等情况,楚王熊胥就得沉思一番了:在对方并不打算与楚国彻底撕破脸皮的情况下,他楚国有没有必要,继续扩大战事。 要知道,至今还未有丝毫动静的齐国,以及齐王吕僖,虽然说至今还未派人向寿郢呈递国书,指责他楚国攻打魏国,但是齐国的军队,却一直陈兵于楚、齐两国边境,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会发动突然袭击。 换而言之,在明了了那个魏王肃王姬润的态度后,楚王熊胥其实更加担心齐国的态度,他不敢保证,在他楚国大败了一阵的情况下,齐王吕僖会不会因此趁机攻打他楚国。 这个因素,使得楚王熊胥一直不敢派兵支援他儿子阳城君熊拓,因为在这个档口,一旦他派兵与魏国那位肃王死磕,那就意味着,他楚国极有可能将同时与齐、魏两个国家交战。 诚然,天下盛传,楚国有着同时与齐、魏两个国家两线作战的底蕴与实力,甚至于楚王熊胥也这样认为,但问题是,这里所说的同时与两个国家两线作战,将会严重挫伤楚国的根本。 是的,楚国甚至可以招募一支四百万人的军队,皆由国内年轻力壮的男性组成,相信用这支兵力,足以同时与齐、魏两个国家作战。 可打完之后呢? 他楚国至少几十年难以恢复元气。 到时候,北方的强国韩国挥军南下,先取齐、鲁、魏、卫,再灭他楚国,成就大业毫不费力。 这简直是在给他人做嫁! 因此,在不是危难关头,楚王熊胥绝不会榨干楚国的底蕴,仅仅只是为了一场战事。 除非有灭国之危。 “你二人如何看待?” 沉浸于自己的想法多时候,楚王熊胥终于注意到,殿内还有两位要臣。 一位是信任的士大夫,公族出身的黄砷;还有一位,则是楚国世代虎将门庭,碰巧逗留在寿郢的几位大将军之一,项氏族人,项煨。 黄砷、项煨二人,分别讲述了各自的看法,简单总结来说,无非就是前者建议就此罢兵,而后者却认为应当派兵讨伐魏国的肃王姬润。 就在二人为此争论不休时,一名阉官匆匆步入宫廷,将一份文简递给楚王。 “大王,您最好先看看这个。” “……”楚王熊胥皱眉望了一眼那阉官,抽出信纸粗略瞧了几眼,旋即眉头深皱。 “大王,怎么了?”楚士大夫黄砷低声问道。 只见楚王熊胥默默地将手中的信纸放在面前的案几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齐王僖……看来是要对我大楚用兵了!” 黄砷、项煨二人对视一眼,皆为之动容。(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二章:楚国态度(二) “齐王僖欲对我大楚用兵?” 楚士大夫黄砷连忙起身来到楚王熊胥身前,恭敬地讨要过后者手中的文简,仔细观阅。 只见那张文简上,仅写了两桩事。 其一,魏王的睿王姬昭于两月前抵达齐国王都临淄,并于数日前获得齐王吕僖的召见。 其二,齐王吕僖下令在邳县修城,并运输了许多物资到该地。 看似这两件事没有一件有提到他们楚国,但是一旦这两件事联系起来,其背后所深藏的意义,却让楚士大夫黄砷不由皱紧了眉头。 首先说魏国的睿王姬昭抵达齐国临淄求见齐王吕僖一事,尽管远在寿郢,但是楚士大夫黄砷随便想想也得猜得到前者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千里迢迢求见齐王吕僖。 若单单只是求援,恳请齐国吕僖出兵攻打他们楚国、借此支援魏国,这在黄砷看来还算是好了,要命的是,万一那姬昭说服齐王吕僖,促成齐、魏联盟,这对于楚国而言才是最不希望看到的局面。 再来说第二桩事,即齐王吕僖下令在邳县修城,这看似好像并无异状。 可问题是,邳县乃是齐、楚边境的一个小城,它东边接壤溧阳君熊盛的领地,在它南边不远,便是楚国当年为了抵挡齐、宋、鲁三国联军而特地修筑的楚长城符离塞。 因此,齐王吕僖在邳县修城,而且还是在这十二月的寒冬修城,其用意已十分明显:为了来年开春时对楚国用兵! 换而言之,齐王吕僖这次是准备要将邳县打造为他们齐国攻打楚国的桥头堡。 这意味着,齐、魏联盟极有可能已经达成,待等来年来春,齐、魏、鲁三国极有可能将同时发动对楚国的攻势。 因为楚国疆域纵横的关系,楚人习惯将楚国分称为楚东与楚西两地。相对于楚西,楚东更加富饶,毕竟楚国的王郢就在楚东的寿郢;而楚西。楚王熊胥曾经将它交给儿子暘城君熊拓代管。 对于楚东,说实话无论是楚王熊胥还是士大夫黄砷,他们都不是很担心,毕竟当年齐、宋、鲁三国联军攻楚之事。他们都熬过来了,又何况是如今仅仅只有齐、鲁两国? 问题在于楚西。 平心而论,楚西如今的战况可谓是糜烂,楚王熊胥从未想过,楚西竟会被魏国打地这么惨:平舆、暘城。两个熊氏王公贵族的领地被魏国的肃王姬润所攻破,这还不算,这次,就连魏国的汾陉塞都出兵了,那个汾陉塞的大将军徐殷,先攻破了泌阳君熊启的领地,随即转道攻打襄城。 毫不夸张地说,姬润与徐殷,他们联手已攻克了三成的楚西领地,此刻楚西的地方贵族。在他们俩麾下大军的攻势下,情况岌岌可危。 在这种情况下,待等来年开春,当齐、鲁两国亦出兵攻打楚国,加入到了这场混战中后,到时候与齐国已达成协议的魏国,无疑将会加大投入对攻打楚国的军队。 到那个时候,楚东、楚西分别被齐鲁与魏所攻打,战况简直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黄砷连忙对楚王熊胥说道:“大王。不可再战了!” …… 楚王熊胥默然地点了点头。 事实上,他心里反而是松了口气。 本来他还在犹豫是否要对魏国的肃王姬润用兵,可眼下,因为齐国最新的动向。使得他丧失了做出选择的权利。 不过,他丝毫没有恼怒的意思,相反,他反而有些庆幸。 他庆幸,他得知齐王吕僖的意图,是在他正在犹豫是否继续对魏用兵之时。而不是他决定对魏用兵之后。 试想,若是他这边刚刚发布征讨魏国肃王姬润的告示,使楚、魏两国的战事变得无法返回,而那时齐王吕僖却姗姗来迟,对楚国发动突然袭击。似这等情形,对楚国那才是灭顶之灾。 好在楚王熊胥顾虑着齐王吕僖的存在,一直在犹豫是否要继续对魏用兵,至今还未做出最终的决定,因此,这件事还未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想到这里,楚王熊胥抬头望了一眼黄砷,但是却没有开口说话。想来,与魏国言和谈判的话,似眼下这般情形,他身为楚王也说不出口。 好在黄砷是善于察言观色之人,见楚王羞于启齿,不适时宜地建议道:“大王,若齐、魏当真结盟,我大楚再与魏国纠缠,恐怕不利于我大楚的发展……不如暂时与魏国言和,待等日后我大楚做好与齐、魏两国交战的准备,再做兴兵考虑。” “言和……”楚王熊胥闻言长吐一口气,犹豫问道:“就怕魏国不允。” “他为何不允?”黄砷微微一笑,低声说道:“莫看那姬润眼下正在攻略我大楚国土,可是在宋地,固陵君熊吾公子的军队,却是打得南宫的睢阳军节节败退。……依臣下看来,魏国怕是巴不得与我大楚罢兵言和。” “那齐王僖那边……” 黄砷闻言顿了顿,在犹豫了一番后,恭敬说道:“恕臣下失言,齐王僖虽盛传行为乖张,可据出使过齐国的伯凿子所言,齐王僖乃是齐国历代君王中最拔萃的一位……”说到这里,他偷偷瞧了一眼楚王熊胥的神色。 注意到他偷偷摸摸的眼神,楚王熊胥轻哼了一声,淡淡说道“说下去。” 他并无恼怒之色,毕竟,齐王吕僖与他楚王熊胥,可谓已是十几年的老对手了,他熊胥自然清楚,那吕僖是个何等人物。 要知道,虽然齐、宋、鲁三国联盟长达百余年之久,但期间历代齐王,却只有齐王吕僖能使调节好互有怨隙的宋、鲁两国,将他们两国的矛盾嫁接到他们楚国这边来。 齐王吕僖,是齐国历代君王中唯一一位,险些迫使他们楚国迁移都城的雄主。 从来没有一个齐王,能像吕僖那样将他们楚国打压地这般凄惨。 对此,楚王熊胥对齐王僖可谓是又爱又恨:爱的是,有这等雄才伟略的人物充当对手,待等击败对方后才更有成就。才值得大书特书、青史留名;恨的是,至今为止,熊胥对上吕僖还未占到丝毫便宜,反而屡屡因为后者而狼狈不堪。 “臣下以为。齐王僖此番顶多只是吓唬吓唬我等……”黄砷接着说道。 熊胥闻言一愣,纳闷问道:“你是说,齐魏两国并未结盟。” “不!”黄砷摇摇头正色说道:“齐魏两国八成是结盟了。” “那你为何说,齐王僖此次只是吓唬寡人?” “因为魏国。……因为这场仗,也使魏国损失颇重。宋地沦陷大半暂且不说,单单颍水郡,因为暘城君熊拓的公子,魏人也需要一点时间来收拾残局。换而言之,眼下并未是齐、魏两国联手攻打我大楚的最佳时机。”说到这里,黄砷舔了舔嘴唇,继续说道:“齐王僖绝非无谋之辈,他应该看得出来,在这场仗中损失颇重的魏国,即便遵照他的命令对我大楚用兵。也派不上多少用场,以他的智慧,绝不会在盟国还未做好准备的前提下,便贸然对我大楚用兵,因为这样一来,非但空耗了魏国的国力,也会使得他齐国陷身于泥潭,难以抽身。” “言之有理!”楚王熊胥闻言点了点头,皱眉问道:“你的意思是,他故意派人修缮邳县城池。就是为了告诉寡人,他准备对我大楚用兵?” “正是!……可能是齐王僖觉得,他的新盟国,魏国。在这场仗中的损失不会比我大楚小,因此,为了长远考虑,他更倾向于迫使我楚国尽早与魏国罢兵言和,好使魏国尽早安心生产、发展国力,待等日后。随时听候他齐王僖的调遣,伺机对我大楚用兵。……相信到那时候,齐、魏、鲁三国联军的声势,将远胜于当初齐、宋、鲁三国联军。” 楚王熊胥闻言皱了皱眉,说道:“那若是寡人不与魏国罢兵言和呢?” 黄砷长长吐了口气:“那么,来年开春,齐王僖将顺势发兵攻打我大楚!” 楚王熊胥听得心中大怒,愤愤说道:“这岂不是说,战也不是,和也不是?!” “不!”黄砷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说道:“要和!与魏国言和!” “等着他魏国准备就绪后,与齐国联手讨伐我大楚么?!” 黄砷微微一笑,低声说道:“为何大王就那么肯定,不是我大楚联手魏国攻打齐、鲁呢?” “……”楚王熊胥闻言一愣,若有所思地说道:“你是说……仍旧沿用当初的计略,拉拢魏国?”说到这里,他眉头一皱,摇头说道:“姬偲是个狡猾之辈,他不会愚蠢到背弃齐国而投向寡人。” “姬偲的态度,并不能决定下一个魏王对我大楚的态度。……臣下以为,我大楚当与魏国握手言和,再等双方消除了曾经的恩怨后,便派人拉拢魏国的王公贵族,亦金帛、玉石、美人诱之,逐步将魏国的年轻辈的王孙公子,拉拢至我大楚这边。……这可能要十年,二十年,但是此计一旦成功,则齐国必被我大楚所灭!” 楚王熊胥闻言沉思了一番,眼中露出几许复杂的神色:寡人,还能再等二十年么? 生老病死,人之宿命,楚王熊胥早已看开,但是在老死之前,他有一个必须战胜的对手,那便是,齐王僖。 若是不能达成这个夙愿,相信他死也难以瞑目。 “二十年太久!” 黄砷闻言皱了皱眉,在沉思一番后说道:“那就只有用另外一个法子了……想办法使魏国内乱,无暇顾及我大楚与齐的战事!” 楚王熊胥闻言两眼一亮,低声问道:“计从何来?” “姬偲的九个儿子,以及南宫!” 听闻此言,楚王熊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不过在此之前,我等得先跟姬偲的第八个儿子姬润谈妥,相信此子正等着我大楚派人与他洽谈。” “哼!……这件事由你去办吧。” “遵命。不过暘城君熊拓公子那边……” “叫他听你的,就说是寡人的意思!” “是。”(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三章:言和 洪德十七年的新春,赵弘润是在楚国境内的正阳县过的,这还是他迄今为止第一次独自在并无亲人相陪的情况下过年。 记得以往在大魏宫廷里的时候,每当这个时节,他与他弟弟弘宣都会先到凝香宫去拜见他们的母妃沈淑妃,向其磕头请安。不过在此之前,沈淑妃会提醒他,让他先在他生母的灵位神龛上点一炷香。 说实话,对于自己的生母,赵弘润并没有什么印象,因为他的生母是在生他的时候就难产死的,至此之后,都是他生母在宫内的好姐妹沈淑妃代为抚养长大,正是这份恩情,使得赵弘润发自内心地将沈淑妃视为自己的母亲。 还有弟弟弘宣,那个比他小一岁却总是一本正经、俨然一副小大人模样的弟弟。 不可否认,这对母子,是赵弘润以往心中地位最高、分量最重的亲人。 不过今年,因为发生了许多事,使得另外一些人也逐渐进入了赵弘润的内心,比如曾经赵弘润始终抱有成见的,他的父皇赵元偲,再比如从小就仿佛是“别人家孩子”那样优秀的六哥赵弘昭,还有赵弘润此生的第一个女人苏姑娘。 除此以外,还有雍王弘誉,皇姐玉珑公主,相互引为知己的中书左丞虞子启,等等等等。 可能是离开魏国王都大梁时日已久的关系,赵弘润有点开始想念那些尚在大梁的亲朋好友了。 当然,并不是说他在正阳县便孤苦一人,事实上,在过年的这段时间,沈彧、张骜他们二十名宗卫已然暂时脱离了军队,时刻伴随着他。 除此以外,还有那个以赵弘润的妾室自居的十三岁小丫头羊舌杏。 还别说,羊舌杏单纯而又乖巧,就连沈彧、张骜等人亦对她十分满意,甚至于。那些宗卫们偶尔还露出理当如此的表情,仿佛年纪才十四的赵弘润,就应该配对比他小一岁的羊舌杏,而不是找那位比他足足大了六七岁的苏姑娘。 如今自家殿下“迷途知返”。似沈彧、卫骄、穆青等宗卫们看得出来都十分欣慰,唯独作为当事人的赵弘润恨得牙痒痒,真恨不得将这帮阴损的家伙贬到军营中去刷锅。 懒得理睬那帮人,赵弘润自顾自在正月初一的早晨,朝着北方大梁方向拜了拜。权当是弥补了未能向自己已故的生母以及远在大梁的养母,向两位母亲表示孝道的遗憾。 待等晌午,浚水军的大将军百里跋带着麾下大将李岌、吴贲二将,以及平暘军的屈塍、晏墨等人便来赵弘润这里吃酒。 人不多,仅仅只是尚留在正阳的几位将军,其余浚水军的宫渊、曹玠、于淳,以及鄢陵军的陈适、王述、马彰,还有平暘军的左洵溪、华嵛、公冶胜、左丘穆、谷粱崴、巫马焦、伍忌等将领,皆在汝南、上蔡、平舆等县内领兵屯守。 “曹玠传消息来了。” 在赵弘润这边坐下之后,百里跋挥挥手叫沈彧等宗卫的后辈们奉上酒菜。旋即对赵弘润说道:“据曹玠所说,陈县那边,伍忌已准备了一些战船,待等来年开春,便可以徐徐将一些财物以及楚地之民,运往我大魏境内。”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提议道:“殿下,某觉得,运楚地之民至我大魏。单单那些战船,恐怕不够。” 赵弘润闻言脸上露出疑惑之色,转头望向曾经负责此事的屈塍,问道:“屈塍。据你估计,有多少楚民愿意随我等返回大魏?” 只见屈塍脸上露出几分苦笑:“怕是有二三十余万。” “这么多?”赵弘润闻言又是惊喜又是担心。他惊喜的是,大魏凭空获得了二三十余万的人口,相信对于整个大魏的建设发展必定能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可他也担心,如此庞大的游动人口。大梁那边若是没有及时做好准备,到时候恐怕就是一场灾难了。 “大梁那边怎么说?”赵弘润转头望向百里跋。 百里跋耸了耸肩,无奈地说道:“此事记载于捷报内,而最后一通捷报,某在十二月初就已经发了,不过至今还未收到大梁派人送来的消息。……可能是因为大雪封路的关系,再者,又得跨越魏、楚边界,殿下放宽心吧,就算得不到消息,但相信大梁那边已有所准备。” “但愿如此。”赵弘润点了点头。 要知道,二三十余万人口每日消耗的粮食,那可是一个天文数字,如今他们在汝南一带的消耗,全凭赵弘润从那些彭氏、闾氏等大氏族的粮仓内所囤积的米粮无偿供应着,可是一旦如此庞大的人口陆续被送至大魏境内,而大魏那边却还未做好相应的准备,到时候,这些楚民在饥饿之下,很有可能会酿成没必要的悲剧。 这就有违赵弘润将这些楚民迁移至大魏境内的初衷了。 “暘城那边怎么说?有什么最新的消息传来么?” 赵弘润将目光投向了晏墨。 可能是逐渐已融入到这个圈子里的关系,晏墨如今已不像当初那样拘谨,耸耸肩说道:“还是老样子……很显然,暘城君熊拓不肯承认战败,迫不期待地在暘城招募壮丁,相信今年开春之后,即便肃王殿下不攻打暘城,熊拓亦有可能率军来攻打这正阳县。” “他有这个胆子?”浚水营大将李岌冷笑道。 如今晏墨与李岌关系不错,在正阳县的这段时间内也多次私自相邀喝酒,已然成为了朋友,因此,在李岌说完后,晏墨便严肃地纠正道:“李岌将军不可轻敌。……楚国的军士论实力绝非魏兵对手,但是兵力……别忘了,眼下我等在楚地,熊拓有的是源源不断的兵力。”说到这里,他微微叹了口气,万分担忧地说道:“不过末将最担心的,还是楚王的态度。” 听闻此言,屋内众人默然不语。 在他们想来,他们魏军攻入楚国境内的消息,十有八九应该已传到了楚王的耳中,可至今为止,楚国王都寿郢那边还未有任何消息传来,仿佛还在争议于是否派遣增援暘城君熊拓,亦或是就此罢手,罢兵言和。 即便是赵弘润,对此心中也没有什么把握。 他们并不晓得,其实寿郢那边早已派出了士大夫,前往暘城君熊拓目前所在的暘城。 如此又过了几日,就在赵弘润那边每日其乐融融地与部将们吃酒享乐,静等着开春时,在距离正阳县一百里多里的暘城,暘城君熊拓正气怒地大发雷霆。 话说这些日子,暘城君熊拓已不知摔碎多少珍贵的瓷器、玉器,他府上的那些下人、家奴,也早已见怪不怪了。 暘城君熊拓很烦躁,他不能不烦躁,因为他痛恨不已的赵弘润,此刻就在距离暘城仅百余里的正阳县内,一边与部下们每日喝酒享乐,一边静等着年后开春时便来攻打暘城。 而他熊拓这边,虽然他已陆续组建起一支两三万人左右的军队,但军中士卒的武器、甲胄等军备,他暂时还没有渠道筹集完全。 不可否认,曾经他暘城君熊拓境内有不少铁匠,可以自行打造武器,可问题是那些铁匠并非是直接属于他,而是属于像彭氏、闾氏这样的大氏族,以往熊拓只要吩咐下去,叫这些大氏族准备好相应数量的军备就好。 可眼下,那些彭氏、闾氏的大氏族早已被赵弘润一锅端了,他熊拓上哪筹备军器去? 无奈之下,熊拓唯有再次向寿郢发书,请求援助。 可这第二份书信,仍然向第一份书信那样,石头大海、毫无回应。 正因为如此,暘城君熊拓心中越来越焦躁,以至于府里的家奴有时哪怕做错一件小事,他亦忍不住大发雷霆,趁机宣泄心中的苦闷与愤怒。 不过今日,还未等他将屋内可摔碎的东西全部摔碎之时,府上一名家奴便匆匆奔入了殿内,叩地禀告:“公子,黄砷大人求见。” “黄砷?哪个黄砷?”熊拓瞪着眼睛质问道,他心说,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在本公子发怒之时自己送上门来? 跪在地上的家奴畏惧地缩了缩脖子,小声说道。“那位黄砷大人,是从寿郢而来。” “寿郢?”熊拓微微一惊,旋即面露喜色,连忙说道:“快,快快有请。” 没过多久,楚国士大夫黄砷披着满身的雪花便来到了暘城君熊拓面前,在拍了拍肩膀上的雪后,他笑着与熊拓拱手见礼道:“拓公子,别来无恙啊。” 果然是他…… 熊拓亦拱拱手还礼。 他很清楚,这个黄砷,身份可非同寻常。 黄氏乃季连氏的分支,而季连氏的先祖曾与熊氏先祖互为同胞兄弟,因此,黄氏乃楚国的公族一支。 更关键的是,他熊拓的父王熊胥,其王后就是黄氏一族的女人。 因此,虽然这黄砷并非熊氏一族的人,但熊拓必须给予对方足够的尊重,毕竟论氏族背景,季连氏可不在熊氏之下。 不过他来做什么呢? 熊拓有些不解,纳闷地问道:“黄砷大人此次前来,可是大王有何派遣?” “正是。”黄砷微微一笑,拱手对熊拓说道:“大王决定与魏国罢兵言和。……黄某此番前来,正是为了辅助拓公子,与那姬润谈判言和。” “什么?!” 暘城君熊拓闻言气地面色涨红,难以置信地瞪着黄砷。 你竟要本公子向那姬润小儿低头,言求和之事?!(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四章:言和(二) “你竟要本公子向那姬润小儿低头,轻言求和之事?!” 在怒气攻心的情况下,暘城君熊拓也顾不得眼前这个黄砷的身份,瞪着眼睛气愤填膺地质问道。 好在黄砷此人修养不俗,尽管被暘城君熊拓瞪视着,却无半点恼怒之意,笑呵呵地从后者身旁走过,在殿内的一张褥垫上跪坐下来,若无其事地自顾自整了整衣冠。 …… 正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黄砷毫无接茬的意思,因此熊拓尽管心中恼怒,却也不好发作,毕竟礼仪在大贵族之间尤其讲究,熊拓可不想自己无礼的举动被这位黄砷传到他父王熊胥那边去。 因此,熊拓长长吐出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才走到黄砷面前坐下,吩咐府里的家奴奉上茶水。 片刻过后,家奴奉上茶水,跪坐在褥垫上的熊拓跪直了身体,拿过精致的瓷茶壶,替黄砷以及自己都倒了一杯。 毕竟他是当地的主人,应当尽地主之谊。 期间,黄砷正襟危坐,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熊拓递上的茶水,轻品了一口,旋即将茶杯放下,他这才感慨地说道:“拓公子虽盛气依旧,不过比起十年前,确实要好得多了。……看来这些年,拓公子并未懈怠于修身养性。” 楚国的大贵族,好看《抱朴子》,尤其对于书中的“养气”篇格外热衷。 因为越是地位尊贵的大贵族,他们就愈发希望与他们口中的“平民”有所区别,而这个区别,并不单单只局限于物质条件,他们也提倡精神层次的提高。 这个精神层次的提高,本意指的可不是提高个人的素养。而是修习一种类似“贵族气质”的不知所云的东西,比如说话时的语调要慢而沉稳等等,说白了用两个字就可以概括,装逼。 但是后来,随着越来越多的楚国贵族修习这种“贵族气质”的不知所云的东西,还别说。楚人们还真朝着道家修身养性的层次研究了,使得“养气”、“修性”陆续成为楚国大贵族们提高自身素养的十分看重的修行。 这跟当初赵弘润在宗府里的小黑屋被迫静坐养性一个道理。 不可否认,但凡公开场合的楚国大贵族们,往往都是衣冠楚楚、谈吐优雅之人,比如熊拓面前的这位黄砷,被熊拓瞪着眼睛无礼地质问犹不惊不怒,心性可谓是坚定。 “十年前?”熊拓听了黄砷的话不由地愣了愣,因为要说十年前值得他大发雷霆的大事,也就只有他被魏王姬偲所坑。明明两家说好平分宋国,结果他熊拓损兵折将、耗资巨大却啥也没捞到的那件事了。 当时,熊拓恨地向王都寿郢恳请,恳请楚国本土派兵攻打魏国作为报复,可那时他的父亲楚王熊胥仍打算拉拢魏国,因此并没有答应,于是,愤懑不平的熊拓遂再次自行组建军队。从而开始对长达十年对魏国汾陉塞的攻打。 记得那时候,楚王熊胥曾派身边是士大夫前来暘城。希望他儿子停止这种愚蠢的举动,可没想到,当时年轻气盛的熊拓,愣是叫人将那位士大夫给丢出了府去。 “当时来的,可不是你吧?”熊拓打量了黄砷几眼,诧异地嘀咕道。 黄砷微微一笑。说道:“是家叔。……当时在下还只是一介散职随从罢了。” 熊拓闻言皱了皱眉,事实上他当时也很后悔,毕竟黄氏出自季连氏,陋统尊贵并不逊熊氏,称得上是他们熊氏一族的坚实盟友。不像屈氏那种跟他们争抢地位的大贵族,因此,他当时的无礼举动,好比是将黄氏的支持,生生白送给他的其他几个兄弟。 可无奈的是,当时的熊拓他就是那么个火爆的脾气。 “回头,某置备一份厚礼,请黄砷大人代为送至令叔黄丞大人。” 黄砷闻言笑道:“都十年了,家叔也早已看开了……话说回来,若无当年那桩事的话,家叔本来是很看好拓公子的。” “是么。”熊拓无奈地叹了口气,其实他也很清楚,这些年来脾气暴躁的他,究竟得罪了多少本来跟他无仇无怨的贵族。 “好了,这件事放一放,先来说说黄某此行的来意吧。” “向那姬润小儿求和?”可能是被黄砷那平心静气的修养所感染,熊拓此时再提起此事时,心中已不再那般愤怒,但是话中仍不免参杂几分嘲讽与自嘲。 “是与魏国言和。”黄砷严肃地更正道:“尽管拓公子小败,然无损于我大楚,谅那姬润也不敢用这件事来嘲讽公子,公子可以放心。……事实上,恐怕那姬润此刻也巴不得尽早与我大楚言和。” 熊拓闻言沉默不语,在深思了良久后问道:“这是父王的意思么?为何父王要与魏国言和?” “因为齐国介入了。”黄砷极为严肃的一句话,说得熊拓面色一愣。 “齐国?齐王僖?”熊拓有些吃惊地问道,齐王吕僖作为他熊拓的父王熊胥毕生的宿敌,熊拓不可能不了解此人。 “不错。”黄砷点点头说道:“据藏匿在齐国的细作来报,齐王僖下令邳县修城,您知道的,邳县就在溧阳君盛公子的西侧,往南距离不远便是我大楚的符离塞,齐王僖在邳县修城,其用意,不言而喻。” 熊拓可不是无谋之辈,闻言当时就不说话了,因为他也明白,如果这场仗齐国介入了,那战况对他们楚国可不是什么有利的事。 毕竟,齐、楚两国有长达百余年的宿仇,都恨不得攻灭对方,相比较这段仇恨,魏王姬偲与暘城君熊拓的仇恨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齐、魏结盟了?” 黄砷微微一笑,点头说道:“魏王的第六个儿子姬昭,前一阵子到了齐国临淄,得到了齐王僖的召见……虽然细作们并未探查到具体。但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父王怕了?”熊拓冷笑着说道。 其实他一直很纳闷,明明他楚国的精锐军队战斗力并不逊色,但是每当提起齐国,寿郢的那些大贵族们便犹如谈虎色变,畏惧不已。仿佛就像是魏国被北方的韩国在上党一战打断了脊椎骨一般,楚人亦被当年齐王僖率领齐、鲁、宋三国联军攻打,险些迫使楚王迁移都城的那场国战给打怕了。 黄砷听闻此言微微皱了皱眉,低声说道:“不是不敢打,是不能打。”说着,他见熊拓面露不解之色,遂望了望左右,见四下无人,便跪直了身体。上半身凑向熊拓,小声说道:“南边、东南边,那些人闹地很厉害……” 南边?东南?他说的是…… 熊拓闻言面色微惊,愕然问道:“未曾镇压?” 黄砷嗟叹着摇了摇头,遗憾地说道:“已派了军队过去,不过暂时看来,短期内无法镇压……” 听到这里,熊拓心中也已经明白了几分。但是要他向那个十四岁的魏国小子求和,而且还是在这种他惨败的情况下。他不由得很是不甘心。 可能是看出了熊拓心中的顾忌,黄砷笑着说道:“相信此事传开,最不甘心的还是熊吾公子。” 熊拓闻言一愣,旋即恍然大悟。 想想也是,倘若他这边与魏国达成了协议,握手言和。那么魏国的姬润势必得率军退出他暘城君熊拓的领地,反过来说,那位已攻克了大半个宋地的固陵君熊吾,他也不得不吐出他所攻克的宋地,将其交还于魏国。 这么一想。熊拓就痛快多了,更巧妙的是,战败的他还能与魏国谈判,而明明作为胜利方的熊吾,却连谈判的机会都没有。 这让熊拓大为畅快。 不过畅快归畅快,有个疑虑他却不得不开口询问:“为什么是挑中我?” 看得出来,黄砷亦是心思缜密、才思敏捷之辈,听得懂熊拓这种没头没脑的问话,闻言摇摇头更正道:“并非是挑中拓公子,而是挑中了此刻正在正阳县的那位。” “姬润?”熊拓皱了皱眉,旋即,他哈哈大笑起来。 他在笑什么? 他在笑他的兄弟,固陵君熊吾。 打下那么多宋地的城池有什么用,最终还不是连个与魏国谈判的机会都没有? 而他熊拓,虽然被魏国的姬润打地如此凄惨,但不可思议的是,他却能作为楚国的代表,与那姬润谈判。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甚至可以用他兄弟固陵君熊吾在宋地所攻占的魏国城池,作为筹码来跟姬润谈判。 而固陵君熊吾,却极有可能什么都捞不到。 不得不说这很讽刺,但所谓世事无常,有的时候,一个万里挑一的对手,要比建立的功勋更有分量! “就是面子上不大好看……” 畅笑之后,熊吾有些怏怏地说道。 黄砷闻言试探着问道:“拓公子同意了?” 只见熊拓长长吐了口气,神情有些复杂地说道:“刨除成见,那姬润的确是雄才,我与他,真好比父王与齐王僖……”说到这里,他喃喃自语道:“这笔账,本公子迟早会找他讨回来的!” 黄砷听到这里暗暗点头,他心说,当断就断,这熊拓,的确比起十年前成熟了许多。 “事不宜迟,请拓公子即刻写一封书信送到那姬润手中。……最好在开春之前达成协议,否则齐国那边……” “我知道了。”熊拓点点头,旋即皱眉说道:“不过写信不必了。” 很显然,熊拓是想起了他曾经两次给姬润写信,可结果呢,姬润每次都只回傻逼两个字,这个词的含义,他大致也猜得到,因此若非必要,他不想再写信讨骂。 “我二人,径直往正阳县去便是!” “诶?”黄砷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五章:言和(三) 阳城君熊拓,是一个做事很雷厉风行的人。 当日,他便叫家奴置备了马车,叫了一名马夫驾驭着马车载着他与黄砷朝正阳县而去。 除了一名马夫外,熊拓只带了两名护卫,其余人,包括黄砷的随从们在内,都被留在了阳城。 这俨然可以视为孤身前往敌营,这份胆气,就连士大夫黄砷都赞叹不已。 此时外边,仍旧是大雪纷飞、积雪堵路,以至于阳城君熊拓这辆马车,足足赶了两天的路程,这才在次日晌午来到了正阳县。 马车缓缓地驶向正阳县的南面城门。 期间,黄砷挑起马车的车窗的帘子,朝着正阳县的城门方向瞅了几眼,待等他瞧见守在正阳县南城门的,竟然是身穿楚式皮甲的楚兵时,不由地面露诧异之色。 怎么回事?正阳县不是被魏军攻克了么? 黄砷惊疑地向熊拓询问起此事。 没想到熊拓却告诉他:“那些……原是某麾下的兵卒,不过眼下,他们已归降了姬润,号称什么平阳军……” 说着,他便将当初五万余楚地军卒归降魏国肃王赵弘润的事告诉了黄砷。 说起来,每当想到这个番号,熊拓便有些不快,毕竟平阳军这个番号的意义实在太明显了。 “竟有这等事?”黄砷闻言面露惊诧之色,毕竟据熊拓所言,当初那位魏国的肃王姬润手底下只有三万多魏兵,很难想象他哪里来的勇气,一口气收编五万余楚兵。 他原因为,胆敢孤身前来正阳县的熊拓已经足够胆大了,可没想到,论胆气,那位魏国的肃王毫不逊色。 这让他不由得关注起熊拓与姬润。 还真别说,黄砷还真联想到了他们楚王熊胥与齐王僖那对宿敌。 “好胆色啊!” 黄砷由衷地赞叹道。 熊拓闻言怏怏地撇了撇嘴,不过说心里话。他确实也有些佩服那姬润,或者是赵弘润。 就连他也没想到,赵弘润竟然敢用平阳军在守卫正阳县,这份胆气。实在令人钦佩。 “吱嘎……” 马车在正阳县的南城门下停了下来,因为值守的平阳军士卒要对这辆马车进行搜查了。 毕竟这里是正阳县,是赵弘润攻打阳城君熊拓的最前线城池,即便是眼下寒冬双方休战,亦不可能放松搜查。毕竟每当这个时候,多的是细作想办法混入敌方城内,或刺探情报、或扰乱治安,不得不防。 不过话说回来,这些平阳军的士卒,恐怕绝对想不到,这辆马车上究竟载着哪两位楚国的大人物。 “咦?” 这不,挑起马车的门帘瞧内一瞧,一名平阳军士卒就不觉有些愕然,因为在车内。熊拓与黄砷对坐而饮,瞧都不瞧他一眼,那种仿佛高高在上的气势,一看就晓得是贵族出身。 若在以往,但凡碰到这类贵族,寻常小卒是万万不敢盘查的,毕竟在楚国,贵族一句话就能决定平民的生死,可如今嘛,哼哼。情形不同了! 拽气什么? 那名平阳军士卒见马车内的熊拓与黄砷根本不理睬他,心中有些不快,要知道眼下这座正阳县可是魏军做主,而他。身为平阳军的一员,也称得上是半个魏人,岂容当初那些欺凌过他们这些平民的楚国贵族们在他们面前依旧是以往那副高高在上的作态? 想到这里,他鼓起勇气,朝着那两位疑似楚国贵族的人厉声喝道:“你二人是姓甚名谁,报上名来。此来正阳县又是所谓何事?!” 岂料,熊拓冷冷扫了他一眼,毫不隐瞒地说道:“熊拓!” 熊拓……这名字好耳熟啊。 那名平阳军士卒歪着脑袋想了想,旋即面色大变:“阳……阳城君熊拓?” “哼!”熊拓冷哼一声。 可能是积威已久,因此,仅仅只是被熊拓扫了一眼,那名平阳军士卒便吓得大汗淋漓,连忙放下门帘,冲着附近的平阳军士卒们大喊道:“熊拓!阳城君熊拓在此!” “什么?”附近的平阳军士卒闻言又是惊喜又是畏惧,纷纷握着武器将马车团团包围起来,但是谁也不敢放肆,毕竟曾几何时,阳城君熊拓那可是统治着这片土地的楚国邑君,大贵族中的大贵族。 此时,负责这座城门防守事宜的两千人将侯柏,正站在城墙附近,他听闻城门下那名平阳军士卒的喊声,亦是浑身一惊,连忙跑下了城门,来到了马车前。 看得出来,两千人将侯柏亦有些迟疑不定,他有心即刻将车内的熊拓拿下,毕竟那位魏王的肃王殿下许诺了重金捉拿熊拓,可面对着曾经的旧主,侯柏还真没有那么胆量拿下熊拓去向赵弘润换取赏金。 只见他绕着马车转了两圈,恭恭敬敬地问道:“车内,可是阳城君熊拓大人?” 话音刚落,车内的熊拓便撩起车窗的帘子,扫了一眼侯柏,轻哼了一声:“两千人将……哼!” 侯柏满脸羞惭,毕竟在以往,他只是一介千人将,后来归降了魏军,他这才坐上两千人将的位置。 可即便遭受讽刺,他亦不敢发作,只是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 见此,熊拓也懒得再嘲讽他,有些不快地说道:“带本君去见姬润!” 姬润……是那位肃王殿下么? 侯柏闻言有些迟疑。 而这时候,车窗内出现了黄砷的身影,只见他微笑着说道:“勿惊!拓公子与某,是为与魏国的润公子罢兵言和一事而来,除拓公子与黄某外,此行仅一名马夫、两名护卫,区区五人而已,劳烦这位将军派人将我等引至那位润公子的下榻之地。” 侯柏吃惊地看着黄砷,毕竟黄砷的气度证明他亦是大贵族出身,就是不知对方究竟是哪位。 不过他转念一想,他忽然愣住了。 罢兵言和?要停战了? 侯柏不由地心中欢喜。 毕竟虽然说他已归降了魏国,但他总归是楚人出身,如今无奈随同魏军攻略楚地。他心里说实话也不好受。 他恨不得立即停战,因为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带着赵弘润给予的赏赐,带着家人们远走魏国。在那个赋税只有什二的国家安居下来。 “言……言和?要言和?”他忍不住问道。 熊拓闻言不快地皱了皱眉,心说这种事也是你能过问的? 不过黄砷却是笑眯眯地回答了侯柏的询问:“我方已出示了诚意,剩下的,就看那位润公子的意思了。……时候不早,劳烦将军派人指引那位润公子的下榻之地。” “是是。” 听闻极有可能要停战。侯柏心中欢喜,连连点头之余,恭敬地说道:“末将亲自引两位前往。” 说罢,他吩咐从旁的平阳军士卒继续守卫城门,而他自己则坐上了马车车夫的位置,引导着那名马夫驾驭着马车缓缓朝城内而去。 在车厢内,黄砷坐回了自己原来的位置,笑着说道:“看得出来,他们对拓公子还是心存敬畏的。” 熊拓闻言轻哼了一声,他自然明白黄砷口中的他们。指的便是那些平阳军的士卒。 “那又如何?他们既然已经归降于魏,只要不是犯傻,就不会再回到某的麾下……” “唔。”黄砷点了点头。 确实,归降过敌军的降兵,即便日后回归本国也得不到信任,这是司空见惯之事。因此,只要那些原楚军士卒不是那么愚蠢,就断然不可能再回到楚军当中,更别说赵弘润对他们的待遇还相当不错。 好在楚国疆域宽广、人口稠密,因此。黄砷也不是很在意那些归降了魏国的楚兵,没过片刻就将这件小事给忘却了。 现在他最在意的,便是见见那位打败了熊拓的魏国肃王,那位论本事、论胆气都不像是一个十四岁稚童的魏国公子。 而与此同时。赵弘润正在自己下榻的宅子里,百无聊赖地翻看书房里的藏书,而从旁,小丫头羊舌杏在旁伺候着,端茶倒水之类的。 不可否认,这位年幼的小萝莉的确是乖巧温顺。乖巧到赵弘润真有些不忍心将她逐回汝南去。 “你真的不回汝南么?……你放心,本王不会杀你家人的。” 一提到这桩事,赵弘润就对羊舌焘那个老头恨得咬牙切齿,也不晓得那老头究竟对他孙女说了什么,以至于他孙女羊舌杏对赵弘润畏惧到就算不慎敲碎一个碗都会惊恐地大哭,苦苦哀求赵弘润不要杀她的家人,恨得赵弘润有时候真有心将那羊舌焘给宰了。 我像是那种一旦不合心意就要杀人的家伙么? 瞥了一眼战战兢兢的羊舌杏,赵弘润很识趣地没有将心中想问的问出口,因为这俨然会吓到那个涉世不深的小丫头。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感觉上有点古怪,但是赵弘润还是慢慢适应了这种身边有个小跟班的感觉。 不可否认,有个全心全意的女人在旁伺候,总比沈彧、张骜那帮五大三粗的宗卫要好得多,那帮粗人泡的茶水,别提了,赵弘润真难以想象自己以往都是怎么喝下去的。 唯一的遗憾,就是这个全心全意伺候着他的女人,年纪实在太小了,弄得赵弘润每回差使她的时候,心中隐隐有种负罪感。 “笃笃笃。” 就在赵弘润考虑着日后如何安置羊舌杏这个小跟班时,宗卫沈彧敲门进来了。 只见他鬼鬼祟祟地先探头往屋内瞧了一眼,瞧见赵弘润正坐在书房里看书,这才贼笑着走了进来,恨得赵弘润牙痒痒。 “什么事?”赵弘润没好气地问道。 出乎他意料,今日沈彧并没有打趣他,而是迅速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低声说道:“殿下,阳城君熊拓来了……” “谁来了?”赵弘润闻言一愣,不敢置信地问道。 “阳城君熊拓。”沈彧重复肯定道。 好大的胆子…… 赵弘润缓缓放下了手中的书籍。 “有请!”(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六章:会面 ps:话说起点新章节无法显示那个繁体的阳字了,都变成了阳字。所以在此解释下,诸位书友知道这件事就好了,可不是我打错。 片刻工夫,阳城君熊拓以及士大夫黄砷,便在赵弘润府上魏兵的指引下,来到了府里的书房。 见了书房后,熊拓并不客气,径直找了一把漆木椅子坐下了,毕竟在他看来,他是这一带的邑君,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属于他的,赵弘润好比是一个抢了他东西的强盗罢了。 而士大夫黄砷则相对要拘谨地多,他惊讶于阳城君熊拓那无礼的举动,更惊讶于赵弘润竟然在这书房接见他们。 要知道在他原先的预想中,这里应该会有一口铜釜,底下塞满薪火,煮沸釜内的滚油。而赵弘润为了给他们来个下马威,理当动不动就威胁要将他们投入釜内的滚油内烹死。 或者说,在书房内外埋伏下许多刀斧手,只等着赵弘润摔杯为号,一股脑地冲进来将他黄砷与熊拓堪称肉泥。 不夸张地说,在求见这位魏国的肃王之前,黄砷曾预想了许多极有可能发生的事,并且他也相应地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赵弘润接待他们的地方,竟然会是如此……唔,平淡无极的书房。 没有装满滚油的铜釜,也没有众多的刀斧手,整个屋内,就只有两名护卫以及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小丫环。 这倒是……出乎意料。 黄砷皱皱眉,站在书房门口,有些不知所措。 要知道自打他们走入书房已有小一会,那位此行要见的对象,魏国的肃王姬润,就只顾自己看书喝茶,彻底无视了他与熊拓。 熊拓还好说,他毫不见外地自己在书房里找了把椅子坐下了,可这就苦了他黄砷,因为他从未经历过这等尴尬的局面:接见他们的主人对他们不闻不问。彻底无视。 熊拓、黄砷以及两名护卫,赵弘润、沈彧、张骜、羊舌杏,虽然屋内有足足八个人,可谁也没有率先开口。这份沉闷,让黄砷有些难以适从。 必须想办法挑起话题…… 黄砷定了定神,微笑着开口道:“润公子的器量,黄某佩服不已。” “……”正在翻阅书籍的赵弘润拿眼淡淡扫了他一眼,依旧自顾自地看书。 就在黄砷倍感尴尬。险些被这份尴尬所压垮之际,忽听赵弘润淡淡问道:“何以见得?” 谢天谢地…… 黄砷暗暗庆幸于赵弘润最终还是开口接了话茬,遂抓住机会,将方才心中所顾虑的事说了出来。 “装满滚油的铜釜?”赵弘润闻言似笑非笑地望了一眼黄砷,那仿佛看待傻子般的眼神,让黄砷感觉自己没话找话的话题,实在有些愚蠢。 “你们楚国有那般对待说客的习俗?”赵弘润轻笑了两声,旋即漫不经心地说道:“即便如此,本王为何要特地为你等去准备哪些器物?” 为何?……不是这个问题吧? 黄砷不由地苦笑起来。 他由衷地觉得,眼前这位魏国的肃王绝对是一个难缠的家伙。 瞧瞧。此人瞧见他与熊拓迈入书房,视若不见,仍旧自顾自地看书,就仿佛他与熊拓不存在一样。 不过话说回来,这种无视的态度,的确要比置备什么滚油、铜釜,更叫黄砷觉得难以应对。 好在这个时候,熊拓毫不客气的一句话替黄砷解了围。 “行了,黄砷大人。他姬润,不是那种会耍无聊把戏的家伙。”说着。熊拓将目光投向赵弘润,有些郁闷地说道:“姬润,本君此番是为罢兵言和一事而来,有什么条件。你就直截了当地说罢!” 赵弘润闻言转头望向了熊拓,还别说,刨除对熊拓的成见,似这般爽快的家伙,赵弘润还是挺乐于待见的。 然而熊拓的话,却让黄砷气个半死。他心说,哪有这样谈判的? 可是既然熊拓已经开口,黄砷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暂时在旁静观,先观望一阵子再说。 “求和?”赵弘润似笑非笑地看着熊拓。 “是言和!”熊拓咬牙切齿地纠正道,他自然听得出赵弘润那句话中的讽刺意味。 “求和也好,言和也罢,都一样了……” “如何是一样?”熊拓恨恨地反驳道:“别以为你打败了本君的军队,就可以在我大楚,当着本君的面耀武扬威……” “喔?”赵弘润闻言笑了笑,将手中的书卷朝着熊拓扬了扬,嬉笑着说道:“熊拓,你看这是啥,是你们楚国的书诶,怎么会在本王手里呢?好奇怪哦,还有这座宅子、这座正阳县,怎么都会在本王手里呢?” “你这厮……”熊拓气地猛然站了起来,怒视着赵弘润,气愤地说道:“你以为你赢了?” “不然呢?”赵弘润撇撇嘴道。 “哼!”只见熊拓冷哼一声,指着赵弘润骂道:“你不过是侥幸击败了本君而已,若是我大楚派来王军,你必败无疑!” “王军?哪呢?” 熊拓激动地走上前一步,指着熊拓呵斥道:“哼,你少得意忘形,若是寿郢派来王军,你毫无胜算!” “有没有胜算那且两说,不过你若是再敢对本王无礼,本王可以肯定,你必死无疑!” “你敢杀我?”熊拓闻言一愣,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我熊拓此番可是代表大楚与你魏国言和一事而来,你敢杀我?” “你可以试试。” “我不信!” “你试试嘛!” 二人僵持了良久。 还别说,熊拓还真不敢再向前了,虽说他可以肯定,赵弘润不敢杀他。 可当他想起,赵弘润曾二话不说射死了那些被楚军所俘虏的魏国官员时,熊拓就不敢托大了。 他当时就知道,这个年轻气盛的魏国小子,容不得别人半点的威胁。 不过就此退缩,也不符合他熊拓的性子,于是。他冷笑一声,替自己打着圆场说道:“就你,也就靠身后两个宗卫罢了……” “什么意思?你以为本王就不敢亲自动手么?” “你杀过人么?亲手杀过人么?” “我……”说到这里,赵弘润还真有些气短。毕竟。虽然间接死在他手中的人已不计其数,可论亲手杀人,他还从未有过。 “嘿!”熊拓显然是看出了什么,轻蔑地笑了笑。 手下败将还敢如此放肆! 赵弘润气地面红耳赤,随手将手中的书卷丢在一旁。反手握住了宗卫沈彧腰间的佩刀,将其抽出了半截:“看来你是想做本王刀下之鬼了!” “你有这个胆子?”说着说着,熊拓似乎也忘却了初衷,摊开双手冷笑着说道:“本君就站在这里,你来啊?” “你以为本王不敢?”赵弘润又将沈彧的佩刀抽出了一小截,冷冷说道:“你过来,让本王砍了你!” “凭什么是我过去?我熊拓就站在这里,你有本事你来。” “你过来!” “你过来!” …… 屋内众人瞅着这一幕,谁也没有插手,因为看得出来。无论是熊拓还是赵弘润,都心有顾忌,并不敢真像他们所说的那样行动。 见此,士大夫黄砷眼角不由地抽搐了两下。 他忽然想起了一句谚语:麻杆打狼两头怕。 虽然很好笑,但说实话他此刻却笑不出来,毕竟魏楚两国若是无法尽早达成言和的协议,齐国那边就很有可能会出兵攻打楚国。 “两位,两位?” 黄砷终于开口打破了熊拓与赵弘润的对峙,并同时频频向熊拓使眼色,让他莫要忘记此行的目的。 注意到黄砷的眼神示意。熊拓这才率先收手,冷哼一声表明心迹:“姬润,你别以为你打赢了本君,本君才决定与你罢兵言和。本君还没有输给你!……是你的胞兄。姬昭,明白么?” 六哥? 赵弘润闻言一愣,疑惑问道:“与他何干?” “与他何干?”熊拓反问了一句,旋即冷笑道:“若不是他说动了齐王僖,使得齐王僖有意出兵攻打我大楚,你以为我大楚会与你魏国言和?”说到这里。他见赵弘润满脸困惑之色,不解问道:“此事……你不知?” 赵弘润张了张嘴,无言以对,在默默思忖了片刻后,遂将手中抽出了半截的刀刃,又插回了挂在沈彧腰间的刀鞘内,站在那里皱眉不语。 “当真?” “哼!不然你以为本君肯轻易与你言和?”熊拓哼了一声,坐回椅子上,指着羊舌杏说道:“喂,那丫头,替本君倒茶!” 丫头,在楚国有小丫环的意思。 因此,羊舌杏摇了摇头,说道:“奴家并非丫头,乃是殿下的妾室。” “妾室?”熊拓愣了愣,看了看羊舌杏,又看了看赵弘润,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充满嘲讽意味地赞道:“唔唔,很配,相当配!” 羊舌杏喜滋滋地听着熊拓的称赞,然而赵弘润却能从熊拓的称赞中听出浓浓的恶意,不过他眼下可没心思与熊拓争吵,因为他更加在意他的六哥赵弘昭。 “我六哥,在齐国?” “齐国王都临淄,与齐王僖在一起。” 熊拓倨傲地瞧了一眼赵弘润,他一心想让赵弘润明白,不是这小子打败了他才迫使他提出言和,而是赵弘润那位远在齐国的六兄姬昭。 可能反复强调这一点,会让熊拓感觉舒坦一些。 不过此时的赵弘润,可没有心思与熊拓争论什么,坐回书桌后的椅子默然不语。 正如熊拓所言,方才他赵弘润的确稍稍有些得意忘形,因为他一开始以为是他打败了熊拓,逼得熊拓乃至整个楚国都有意与他言和。 可没想到熊拓却告诉了他真正的原因。 他让赵弘润明白,此次楚国向魏国言和,他赵弘润顶多只有一半的功劳,而另外一半,应该归属于那位为魏国做出了极大牺牲的六皇兄,赵弘昭。 想到这里,赵弘润便再没有了在熊拓面前占口舌上便宜的心思。 毕竟他那位已得到他尊敬与亲近的六皇兄弘昭,很有可能这辈子都无法再回到魏国,只能留在齐国,作为齐、魏联盟的纽带。(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七章:谈判 六哥…… 不得不说,赵弘润此刻的心情很是复杂。 诚然,这场战役他大胜暘城君熊拓,逼得楚国碍于齐国的态度,不得不与他魏国罢兵言和,因此,毫不意外能够追回他父皇魏天子曾经对楚王的许诺,拒绝他皇姐玉珑公主的那一门联姻婚事,但他,也因为此事赔上了六皇兄赵弘昭。 平心而论,赵弘昭真的说不好这件事究竟是赚是赔,毕竟赵弘昭与玉珑公主,都是与他非常亲近的人,如今虽然挽回了玉珑公主,但因此失去了那位他很是亲近与尊敬的六皇兄,说实话赵弘昭的心里并不好受。 他想起了曾经,想起了当初他囊中羞涩时,偷偷将他六皇兄赵弘昭的墨宝带到宫外贱卖,而事后,他六哥赵弘昭在察觉到这件事时,并未责怪他,而是自己派人将他的书画又给买了回来。 虽然那位六皇兄也曾借此事逼迫赵弘润,但说到底,那不过是他想把赵弘润介绍给他的那些知己们罢了,根本不算是恶意。 在八个兄弟中,除了弟弟弘宣外,其余让赵弘润心存好感的,恐怕也就是二皇兄雍王弘誉以及这位六皇兄了。 但严格说起来,雍王弘誉厚待赵弘润那是有深意的,比如,他希望拉拢赵弘润,让赵弘润支持他争夺皇位。 但是六皇兄赵弘昭对赵弘润的善意,却是毫不关系利益,纯粹是君子之交。 这样一位兄长,因为自己执意要与楚国开战的关系,默默牺牲自己前往齐国为质,借此换取齐国对魏国的支持,说实话赵弘润在得知此事后心里并不好受。 虽然他知道,此举必定是赵弘昭心甘情愿的,因为除非如此,他们的父皇绝不会将这个曾经最器重与喜爱的儿子,远放到齐国为人质。只有可能是赵弘昭主动说服了他们的父皇。 可这份心甘情愿中,有参杂着多少无可奈何呢? 如果大魏足够强大,那位六皇兄还会牺牲自己前往齐国寻求援助么?若不是情非得已,他会离开生他养他的大梁。离开他的父皇与母妃,千里迢迢到齐国那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做人质? 大魏……不够强大! 赵弘润冷冷地扫了一眼暘城君熊拓一眼,将一切恩怨,都归于了这个家伙。 这小子忽然神经兮兮地看着我做什么? 熊拓显然猜不到赵弘润心中所想,心里颇有些莫名其妙。 从旁。楚国的士大夫黄砷生怕这两位又像刚才那样争执起来,连忙岔开话题说道:“润公子,关于言和之事,不知公子是否应许。” 其实他这句话,也算是没话找话,毕竟从赵弘润提出“讨伐暘城君熊拓”而不是“讨伐楚国” 的口号上来,就足以证明赵弘润早就想过最终要与楚国和解,因此并没有彻底撕破脸皮。 是故,也就不存在所谓的是否应允这个问题。 黄砷之所以提起此事,无非是希望屋内的众人。将话题转移到言和的这件事上来罢了。 “……”赵弘润闻言打量了黄砷几眼,见他表情笃定,心里已明白了几分。 显然,对方早已猜到他也有罢兵言和的意思,在彼此心知肚明的情况下,再耍什么花招就显得有些惹人耻笑了。 想到这一层,赵弘润并没有耍什么心眼,点点头如实说道:“好,罢兵言和。” 他之所以这么爽快,是因为他已经清楚。此次迫使楚国主动向他提出言和,并非全是他的功劳,其中一半的功劳,应该归于他的六皇兄赵弘昭。 而他的六皇兄赵弘昭为何要做出那般巨大的牺牲? 无非就是希望他们的母国魏国尽快结束两国的混战。并从楚国手中得到丰厚的战后利益,用于强大魏国罢了。 因此,赵弘润不能凭自己的喜好行事,罔顾他皇兄赵弘昭在这件事中的牺牲。 从赵弘润口中听到罢兵言和这四个字,黄砷的心中松了口气,毕竟从他偷偷观察赵弘润所得出的结论。这位魏国的肃王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其胆气、其器量、其能耐,甚至还要在他身边那位暘城君熊拓之上,可谓是人中蛟龙。 是故,黄砷生怕这位肃王因为眼前的大好局势,盲目乐观,以至于拒绝他们楚国的好意。如此一来,来年齐、魏、鲁三国与楚国的战事,很有可能就会打响。 而值得庆幸的是,连接几场大胜,并未冲昏这位魏国的肃王的头脑,他仍然能够冷静地分析魏国与楚国的强弱对比,识趣地做出了在大好局面下就此收手的选择。 这份眼界与魄力,让黄砷不由地将这位年仅十四岁的魏国肃王给牢记在了心中:这位,或许将再日后成为他们楚国在魏国这边最大的强敌! “既然初步达成默契,不如再来谈谈赔偿事宜吧……” 黄砷趁热打铁,想尽快达成整个协议,毕竟不是赵弘润说出罢兵言和这四个字,这位肃王殿下就会率领大军撤出他们楚国的国土。 在这位魏国的肃王没有得到足够的利益前,魏国的军队,又岂会心甘情愿地将所有攻克的城池拱手奉还呢? 黄砷可没幼稚到这种地步。 “赔偿事宜啊。”听闻此言,赵弘润嘿嘿笑了笑,颇有些磨刀霍霍的意思。 因为他觉得,若不趁机狠狠宰楚国一笔,实在对不起那些被楚人所杀害的魏国军民,对不起冒着严寒支持他对楚国宣战的浚水军与鄢陵军,更对不起那位替他营造了如此优势局面的六皇兄赵弘昭。 “你们打算怎么谈?” 说话间,赵弘润吩咐沈彧,叫他派人去请百里跋前来,毕竟似这等事关整个魏国利益的大事,最好还是有一位足够分量的人物镇场,免得到时候国内传什么闲话。 毕竟按理来说,赵弘润还未有资格与楚国谈判的。 听闻赵弘润此言,熊拓第一时间就把他兄弟固陵君熊吾给卖了:“我楚国退出宋地,你的军队,亦同时退出我楚国境内。” “这就完了?”赵弘润用嘲讽的眼神望着熊拓。 岂料熊拓毫不示弱。冷冷说道:“别以为熊某不清楚,你派人收刮了彭氏、闾氏等五个大氏族的财富,还嫌不够么?” “可笑!”赵弘润冷哼一声,撇嘴说道:“那当初你还派人席卷了我大魏数个城池的财富呢。那又怎么算?!” “放屁!”熊拓闻言怒声道:“那些财物,最后不都是落入你手中了么?!老子孤身逃回楚国,带走你魏国什么财物了?” “……”赵弘润为之哑然,他仔细想了想,这才发现。情况还真是像熊拓所说的那样。 “那……那我大魏的被你楚军所杀的百姓又怎么算?”赵弘润瞬间想到了说辞,轻描淡写地说道:“一名魏人一千两,算是便宜你们了。” “一千两?你们魏人都是金子做的么?”熊拓闻言大怒,毕竟这个价码实在也太离谱了。 他想了想,恨声说道:“一两!” 这下轮到赵弘润瞪眼了:“一两?你打发谁呢你?信不信本王甩给你一两,再把你给砍了?” 黄砷闻言不由地苦笑连连,生怕二人又争吵起来耽误了赔款一事,连忙劝止了正要瞪着眼睛破口大骂的熊拓,苦笑着对赵弘润说道:“润公子的意思,黄某明白。不过,一千两的价码,实在也太离谱了。不若这样,我大楚奉上折合白银二十万两的珍珠、玉石、漆器、铜器,偿清拓公子对贵国境内城池、军民的冒犯,如何?” 赵弘润想了想,说道:“一百万!” 黄砷闻言皱了皱眉,又开口说出一个数字:“十五万。” “九十万!” “二十万!” “八十万!” “二十五万!” 赵弘润闻言不悦说道:“本王一减就是十万,你才增加五万,这也太小气了吧?” 听闻此言。黄砷不由地心中嘀咕起来:你那是漫天要价,随口胡诌,而我们大楚却要实打实地拿出东西来,这能一样么? 咬了咬牙。他沉声说道:“好罢,黄某也不多说,五十万!……这是最后的底线了,润公子。”说罢,他抬头望向赵弘润,补充道:“润公子要知道。这些价值五十万两银物的珍珠、玉石、漆器、铜器,那只是在我大楚的价值,若是运至贵国,相信价值还要远远在这之上。” 赵弘润一言不发,毕竟这种事他也心知肚明。 “好罢,那就五十万两。”赵弘润点点头同意了黄砷提出的赔偿,旋即又说道:“再来谈谈贵国的城池赎金吧,十八座城池打包卖,吐血跳楼价,九十万!” 听了这句话,暘城君熊拓气地险些一口血吐出来。 可在这时候,赵弘润却抢先用话堵住了他与黄砷的嘴:“有什么问题么?你们真不会以为,支付了那五十万的赔偿,本王就会率军离开贵国的国土吧?……哪有这么便宜,那十八座城池,那可是本王麾下的将士们洒尽鲜血换来的,平白无故归还于贵国,本王日后何来脸面对待他们?” 熊拓闻言手指赵弘润,气地说不出话来。 要知道据他所知,赵弘润除了在攻打正阳县时损失了大概三千兵力外,其余十七座大小城池,都是借助平暘军那些原来的楚兵诈开城门所得,几乎没有多少伤亡,可是赵弘润的语气却仿佛他在攻打那些城池时伤亡惨重似的。 何等无耻之人! “有本事,那些城池你搬了走!”熊拓怒不可遏地说道。 赵弘润闻言毫不动怒,淡淡说道:“城池,本王是搬不走的,不过,本王倒是可以一把火烧了它……相信贵国重新建造那十八座城池的代价,要远远在那九十万之上吧?” “……” 听闻此言,暘城君熊拓与黄砷对视一眼,不由地皱紧了眉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八章:狠宰 ps:多谢书友“m一”的万币打赏,目前是8/20。 以下正文 赵弘润与黄砷、熊拓等人口中的五十万、九十万,指的是以银两为单位的数额。 莫以为这个数额并不大,但事实上,只要换一个解读方式,就能体现出这笔钱的巨额:五千万两钱以及九千万两钱。 无论楚国还是魏国,白银仍然还没有取代铜钱作为主要流通货币,事实上许多国家,国内民间所流通的货币仍然是铜钱。 别的国家暂且不论,先说魏国。 魏国的主要流通钱币,称之为圜钱,即圆形的铜钱,中央有个小原孔,方便用绳索穿起来。 而圜钱的单位是两与铢,而在魏国所流通的主要钱币,有分一两、半两,偏远地区仍保留有六铢钱,不过最早的三铢钱早已被淘汰。注:黍,差不多就是一粒稷米(后称黄米)的重量。十黍为絫,十絫为铢,二十四铢为两,十六两为斤,三十斤为钧,四钧为石。这是古代重量单位换算。 先说一两圜钱,它与半两钱,是魏国大梁等京畿之地的主要流通货币。 其购买力,打个比方,一个魏国平民走入一家很普通的酒馆,点一壶最普通的酒,二两钱,再点一盘素菜下酒,一两钱,若是再点一盘肉食,二两到三两钱左右。 换句话说,五两钱,就可以让一名魏人在大梁内普通的酒馆吃喝一顿。 再说半两铜钱,它的购买力体现在,再打个比方,假如那名魏人在酒足饭饱后正准备回家,途中忽然想起家中的妻儿还未吃饭,于是他在路边的铺子买了几个馒头,一个半两钱,大概能买一个带肉馅的馒头。如果是没有馅的,则更加便宜。 这两个比喻,只是在大梁,魏国其他偏僻地方物价相对更低。 以上所说的。是一两铜钱与半两铜钱的购买力,一两铜钱并不等同于一两银子。 在魏国,白银也称得上是贵金属,但它并不流通于民间,准确地说。是几乎很少流通在一般百姓手中,那些高额消费的场所,还是会收的。 正因为流通不便利,因此,白银的定为不能称之为货币,只能称之为贵物,就跟珍珠、翡翠、玛瑙一个含义。 它跟魏国主要货币,即一两钱的换算,大概是八九十到一百一十这个范围,不过一般情况下。一两银子顶多只能兑换八十枚一两铜钱,毕竟白银终归不如珍珠等物贵重,若无法充当货币,便体现不出它的价值。注:别跟一两银子等于一千文钱的概念搅浑,那种孔方兄的单位是“文”而不是“两”,换算下来,一文孔方兄价值仅相当于2。5株钱。 再来说说五千万钱是什么概念。 整个魏国境内的魏人人口,大概在四百万到六百万左右,按平均七口人为一户算,大概是六十万户到九十万户左右。 打个比方。刨除魏国的什二田税,仅计算户税,假设魏国国内百姓都没有田地,按照每月每户二十两钱的户税计算。再排除缴纳不出户税而情愿履行徭役的可能性,再取六十万户与九十万户的平均值,七十五万户,每年大魏户部可以收取到一万八千个万两钱,即一亿八千万两钱,折合银两多少?一百八十万。 当然。这只是一个估值,并且大魏户部的纳税大头也并非是来自民间百姓的户税,而是田税,以及,各贵族、世家、豪门所缴纳的税收,金额远远不止这个数。 但有一点要提出,那就是,黄砷向赵弘润所提议的五十万,并非是白银五十万两,而是指价值白银五十万两的珍珠、玉石、漆器、铜器,这些东西在楚国十分便宜,尤其是珍珠、漆器与铜器,在楚国几乎不值什么钱,但是一旦运到魏国,其价值那至少是四五倍左右。 若是那九十万的城池赎金也谈成,相信这一百四十万,其价值要远远超过魏国一年的户部税收。 就这样,还未算上赵弘润从彭氏、闾氏等五个大氏族所收刮的财物,那些东西,可不像楚国会交割给魏国的那些廉价的珍珠、漆器、铜器,那些财物更加珍贵,运往魏国其价值翻个六七番不成问题。 “九十万……”黄砷长长吐了口气。 九十万换十八座城池,说实话谈不上亏,毕竟建造一座城池需要多久?两三年那是很寻常的事,至于耗资,那更是远远超过九十万两白银,即九千万两钱的价值。 但不可否认,九十万这个数字,对于楚国而言也不算小。试问,那些号称殷富的楚国大氏族,他们一个氏族所积蓄数十年乃至上百年的财物,有没有九十万都暂且两说。 可问题是,赵弘润咬死了这个价码,黄砷还真没办法。 难道真的眼睁睁看着这位魏国的肃王殿下放火烧了那十八座城池? 黄砷毫不怀疑,对方干得出来。 毕竟在他看来,那位魏国肃王殿下的冲动,可不下于暘城君熊拓,从他方才口口声声要砍了作为谈判使节的熊拓就看得出来,谁也不敢保证当时熊拓再刺激两句,这位小爷会不会真的动手。 而一旦赵弘润放火烧了那十八座城池,那可就要命了,因为那意味着,未来两三年前,甚至是四五年内,暘城君熊拓治下的领地对于魏国好比是毫不设防,魏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们楚国这边只能干瞪眼。 不过这数额…… 黄砷想了想,拱手对赵弘润说道:“我大楚愿意赎回那些城池,不过,上蔡怎么也不能算是我大楚的城池吧?” 被识破了…… 赵弘润毫无尴尬之意地在心中嘀咕了一句。 显然,他是鱼目混珠,将上蔡也算成了楚国的城池,仅仅只为那一座城池五万两的赎金。 而此时,黄砷又说道:“另外十七座城池,黄某以为九十万两实在过高,不如每座城池。我大楚支付润公子两万两,攻击三十四万两,如何?” 赵弘润闻言摇了摇头,淡淡说道:“明码标价。概不讲价。……对了,方才本王所说的,只是打包价,若是贵国打算单个赎的话,一座城。一口价十五万!” 赵弘润心中算得很清楚,刨除了上蔡以及彭氏、闾氏等不太重要的城池,仍有八座城池是楚国的县城,楚国轻易不会放弃,因此,这样算下来还是能保证九十万的赎金底线。 “你……” 熊拓手指赵弘润,气地说不出话来。 明明是他们楚国的城池,却要他们楚国花钱赎回去,而且还是这般高额的赎金,也难怪他心中气愤。 他心中气愤:我熊拓守着这块破地。每年所收到的税收,还不及这厮赎卖城池的两三成。 此刻的暘城君熊拓,俨然恨不得与赵弘润调换一个位置。 “没钱?”赵弘润横了熊拓一眼,淡淡说道:“没钱少赎两座,唔,这样吧,刨除汝南与上蔡,其余七个县城,给你们四十万,如何?” 刨除汝南? 熊拓闻言心中一惊。顾不得与赵弘润争吵,要知道,汝南那可是楚国的北面屏障,其战略意义相当于魏国的汾陉塞。此番若不是晏墨诈取了城池的关系,魏军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攻克这座城池。 “你想做什么?”熊拓有些紧张地问道。 “本王还能做什么?既然你们没钱赎回去,本王又带不走,那就只要一把火烧了咯。”赵弘润轻描淡写地说道。 的确,赵弘润并没有胆量真的将汝南划入魏国的疆域,但他可以一把火烧掉了这座城池。相信这也足够楚国喝一壶的了,因为这好比是楚人一把火烧了魏国的汾陉塞。 “两个方案:其一,贵国再支付九十万,本王还给你们包括汝南、正阳等地在内的八个县城,其余城池白白奉送;其二:刨除汝南,其余七个县城给你们四十万。或者,每座城池十五万随便你们赎,逾期未赎回的城池,包括汝南在内,本王在撤军时将放火烧却。”说到这里,赵弘润望了一眼黄砷,重复着后者方才的话:“这,也是本王的底线了!” …… 黄砷见此面色微变,他哪里看不出来赵弘润这是对他方才那句底线的有力还击。 “好!”咬了咬牙,黄砷点头说道:“我大楚愿意拿出九十万,赎回十七座城池!……一样是按照方才那五十万的偿还方式。” 这就一百四十万了…… “可以!”赵弘润看似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实则心中欢喜,毕竟那价值一百四十万的珍珠、玉石、漆器、铜器,运到魏国其价值要翻个数倍。 不过单单如此,可不能算是狠宰了楚国一笔。 想到这里,赵弘润搓了搓手,又笑着说道:“那么,再来谈谈遂平、汝南、平舆、项城、陈县、确山、新蔡、正阳八座县城的楚民吧……两位打算用多少赎金将贵国的国民赎回去呢?那些贵国的百姓,如今也算是本王的俘虏吧?” “什么?” 熊拓大为惊愕,忍不住说道:“不是给你九十万了么?” “对啊,不过那九十万,只是城池的赎金啊,可不包括城内的楚国百姓啊……”说罢,他转头望向身旁的沈彧,耸耸肩说道:“沈彧、张骜,本王方才有提楚国的百姓么?” “不曾!”沈彧与张骜异口同声地说道。 见此,赵弘润又将目光望向熊拓与黄砷,耸耸肩说道:“城池是死物,贵国的百姓是活物,这死物与活物如何能混在一起呢?” 黄砷闻言皱了皱眉,因为他还真没想到赵弘润会将城池与城内的楚国百姓分开算。 “有本事你将他们全杀了……”熊拓气得口无遮拦道。 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本王不会杀他们,但是会将他们带回大魏! 赵弘润伸手拿起旁边的茶杯,轻抿了一口。(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九章:魏楚停战正阳和约 ps:今日的保底日更第一更,第二更可能在十二点左右。放心啦,我不会偷懒的。我还打算月内偿清欠债呢。 以下正文 在赵弘润的漫天要价下,暘城君熊拓与黄砷都没有同意用赎金赎回那八个县城的楚国百姓,不过的本意就不在于此,因此,假意威逼了熊拓几回后,也就默许了此事。 看着熊拓略有些得意的样子,赵弘润心中暗笑:待等日后,这位暘城君发现他领地内的楚国子民至少迁走了九成时,不知会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口头协议之后,便要正式地拟写合约。 这份合约,将以国书的形式分别送到楚王熊胥与魏王姬偲手中,作为对这次罢兵言和之事的约束与保障。 片刻工夫,在浚水军大将军百里跋的见证下,赵弘润与熊拓作为魏、楚两国的代表,签订了这份代表着魏、楚停战的条约。 《魏楚停战正阳和约》有三: 其一,楚国无条件勒令固陵君熊吾从魏国的宋郡撤离,交还全部所攻克的城池,但魏国不得趁机进攻,日后也不得追究战争期间,熊吾军在宋郡内的行为。 其二,楚国以价值五千万钱楚地特产,补偿楚暘城君熊拓军自去年七月起,在攻打魏国期间的行为。 其三,楚国以价值九千万钱楚地特产,赎回遂平、汝南、平舆、项城、陈县、确山、新蔡、正阳八座城池。于合约签署后,陆续交割,待交割完毕后,魏国肃王姬润麾下大军必须无条件撤离,并不得以任何理由、借口继续逗留楚国。 在相互仔细观阅之后,黄砷取出自己的小印,在合约下方盖了章,而赵弘润因为还未出阁辟府的关系,空有肃王的头衔却还未来得及刻造个人的私印与府印。因此,他唯有用手蘸着墨汁在合约下方盖了个手印,便注明了魏、姬润三个字。 这份合约,一式两份。一份给予赵弘润,一份给予黄砷,毕竟这份合约楚、魏两位君王也得过目。 然而在签署完这份条约之后,赵弘润这才明确告诉熊拓与黄砷,他只有与楚国协议罢兵的权利。却没有协议言和的权利。 想想也是,毕竟反攻楚国那是他赵弘润鼓捣出来的,因此,楚国花了大价钱让他退出楚国的领土,魏国也不好说什么。 毕竟,赵弘润以非常微小的代价,取得了数十倍价值的战争赔款。 这笔巨款,足以支付从去年七八月暘城君熊拓率军入侵魏国以来,魏国所有的战争损失与军粮消耗,甚至于还有许多赚头。 可协议言和却不同。协议言和指的魏、楚两国握手言和,重修旧日之好,这就超过了赵弘润的职权了,若是他替他父皇做了决定,相信国内总会有那些一小撮人说闲话。 他的话,让熊拓瞪大了眼睛。 什么?感情我大楚花了一万五千万钱,就只是让你归还了我大楚那些所攻占的城池?注:据我所知,古代似乎没有亿的概念,他们会将一亿钱写成一万万钱,用万钱作单位。 照你所言。岂不是你的大军仍然可以逗留在上蔡,若是心情不好,也随时都可以再来攻打我楚国咯? 虽然熊拓并不觉得,赵弘润在从他们楚国手中得到了如此丰厚的战争赔款后敢那样做。毕竟此举必定会触怒楚国,但话说回来,这种容易引发争执的事,还是事先就谈妥为妙。 针对此事,赵弘润心平气和地解释道:“本王乃魏王之子,此次起兵。因我而起,因此我有权与贵国罢兵停战,但是言和一事,事关我大魏国策,就非是本王可以做主的了。” 这个时代的人,最讲究名正言顺,因此听了赵弘润的话,那位楚国的士大夫黄砷亦不意外,点点头微笑着说道:“此事合乎情理。……既然如此,便遵从润公子所言,将罢兵、言和两项分开。今日,已与润公子签下罢兵之约,来日,我大楚再派使臣,前赴大梁,与魏王签言和之约。” 说实话,黄砷并不担心魏国会出尔反尔,或者眼前这位魏国的肃王来个回马枪,为了巨额赔款退至两国边境上蔡再杀回来什么的,这样只会让天下人耻笑魏人贪得无厌,国威沦丧。 但是,为何黄砷执意还是要与魏国言和呢? 其实很简单,因为他想签的,并不只是言和之约,他是想说服魏国、拉拢魏国罢了。 毕竟齐、魏两国盟约达成,这对于楚国的威胁极大,而齐国那边,楚国是绝对不肯服软的。退一步说,即便楚国服软,齐王僖也未见得会同意。 因此,楚国若想化解日后的威胁,便只有从魏国这边入手,瓦解齐、魏联盟,最不济也要拉拢一部分魏人,使日后齐王僖决定攻打楚国时,魏国能抽身事外,不至于响应齐王僖的攻楚事宜,出兵攻打楚国的楚西。 而显然赵弘润也想到了这层因素,闻言笑着拱手说道:“既如此,姬某返回我大魏后,在大梁恭候大驾。” 听闻此言,黄砷笑着回礼道:“润公子言重了……事实上黄某对贵国大梁亦十分向往,不过,眼下还未能肯定是由在下出使贵国啊。若日后大王当真将此事交付于我,黄某说不得还要骚扰贵府。” “哪里哪里。” 可能是罢兵停战的合约签署完毕的关系,赵弘润与黄砷的心情都不错,在那边相互客套。 眼瞅着这两人看似其乐融融的客套,暘城君熊拓心中有些不快。 想想也是,要知道他十六万大军被击溃,赵弘润便是罪魁祸首,而如今,被这个罪魁祸首倾吞了一万四千万钱的巨额赔款,熊拓心中自然不舒服。 “出使魏国?嘿!上次出使魏国的楚人,至今还不晓得尸骨埋在何处呢!”他一脸怏怏之色地讽刺道。 听闻此言,赵弘润与黄砷面色皆微微一变。 拓公子…… 黄砷无奈地望了一眼熊拓,心中颇有些埋怨。 要知道,那次楚国使臣遇袭,那正是他楚国对魏宣战的导火索,怎能在此刻双方准备言和的档口再提起呢? 而赵弘润的态度则更加直接,在撇了一眼熊拓后,冷冷嘲讽道:“本王亦觉得那些楚人死不瞑目啊……话说,当时暘城君攻打我大魏的速度好快啊,仿佛早有准备似的。” “你什么意思?”熊拓闻言皱眉道。 “什么意思,你自己清楚!”赵弘润冷哼一声,讥讽道:“当时二十余名楚人、百余名护送魏军,两百余人一夜之间全部遇袭,竟无一个活口。……似这等事,内贼,要远远比外来袭击的可能更大啊!” …… 士大夫黄砷闻言惊讶地望向了赵弘润。 虽然他早就猜到,魏国不可能会做出这种损人不利已的事,而如今听赵弘润这么一说,他更加确信了这一点。 “那关我熊拓什么事?”感受到赵弘润怀疑的目光,熊拓气愤地说道。 赵弘润冷笑一声,撇嘴说道:“据本王所知,楚使曾经过暘城君的领地,然后再经我大魏汾陉塞……若是你熊拓趁机在队伍中塞几个人,相信不难办到吧?” “荒谬!”熊拓一拍座椅的扶手,反驳道:“你的意思是,是本君对我大楚的使臣下了毒手?可笑!那对本君有何利益?” 只见赵弘润眼神一冷,沉声说道:“为了促使楚王对我大魏宣战!” “哈哈哈哈”暘城君熊拓用夸张而充满了讽刺意味的笑声回应着赵弘润的质问。 “若非如此,为何你那十六万大军集结得那般迅速?!” …… 听到这里,黄砷亦惊愕地忍不住望了一眼暘城君熊拓。 毕竟在他印象中,熊拓的确是第一个起兵伐魏的,集结十六万大军的速度的确有些快,快得不合常理。 眼瞅见就连黄砷亦用惊骇而愕然的目光望向自己,暘城君熊拓气地火冒三丈,拍案而起,怒声骂道:“放屁!……是老子做的,老子绝不强辩,可你姬润莫要将莫须有的罪行按在老子头上!” “那你十六万大军怎么解释?” “什么十六万?我最初仅投入了六万兵而已,这支军队原来是为攻打汾陉塞的!每年春夏,老子不都派兵攻打你魏国的汾陉塞么?年年如此,有这么稀奇的?……后来父王对你魏国宣战后,我这才联络平舆君熊琥与泌阳君熊启,叫熊启代替我打汾陉塞,而我则汇合熊琥攻打你魏国。”熊拓气急败坏地解释道。 瞧着熊拓那火冒三丈的样子,屋内众人面面相觑,将信将疑。 可能是瞧见屋内众人仍旧用怀疑的目光看着自己,熊拓气愤地说道:“熊琥不是在你姬润手中么?你把他叫过来,一问便知!” 赵弘润闻言转头望了一眼百里跋,后者会意,走出屋外对屋外值守的魏兵吩咐了两句。 而在此期间,赵弘润则将信将疑地看着熊拓,说实话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曾几何时,他们魏国很笃定楚使遇袭这件事十有八九是暘城君熊拓所为,目的就是为了促使楚国对魏国宣战。 可如今看熊拓这般激动气愤的样子,却似乎并非是他们原先所想的他们。 如果不是熊拓……难道真的是我魏人所为? 望着气呼呼的熊拓,赵弘润的面色有些不大好看。 因为若此事当真不是熊拓所为,那就意味着,他们大魏国内,潜伏着一股反朝廷的势力。 内贼,要远比外敌难对付地多。(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章:再敲一笔 ps:补上昨日的第二更。 以下正文 没过多久,便有几名浚水营的魏兵搀扶着腿伤还未完全痊愈的平舆君熊琥来到了赵弘润的书房内。 同行的,还是平暘军的屈塍与晏墨两位将军。 显然,屈塍与晏墨这是不遗余力地向赵弘润表明心迹,让赵弘润更加信任于他们已经舍弃了过去,为此,他们不惜与暘城君熊拓这位曾经的旧主对目而视。 “很好……很好……” 不可否认,当暘城君熊拓瞧见对他微微笑着的屈塍时,神色有些扭曲,因为他起初就曾怀疑屈塍早已投靠了魏国,只是当时未被他抓到把柄罢了,而如今这一幕,证实他当初的怀疑是正确的。 “熊某当初真应该杀了你……” 熊拓阴沉着脸恨恨说道,其眼神针对屈塍的怨毒之色,甚至还要在针对赵弘润的程度之上。 想想也是,毕竟他憎恨赵弘润的理由,无非就是赵弘润击败了他罢了,因此确切地说,是熊拓技不如人,但是屈塍,那却是背叛了他与熊琥的将领。 而望着熊拓阴沉的目光,屈塍面色自若,微笑着说道:“或许,没有这个机会了。” “哼!”熊拓冷哼一声,遂又将目光望向晏墨,有些难以接受地喃喃道:“晏墨,连你也……” 看得出来,晏墨对熊拓仍心存愧疚,闻言低了低头,也不回话。 见此,熊拓颇有些心灰意冷。 屈塍还好说,毕竟准确说起来,屈塍是平舆君熊琥的部将,而晏墨却是他一手从千人将提拔为三千人将的将领,因此,晏墨的背叛给熊拓的打击。要远比屈塍背叛大得多。 而此时,熊拓瞧见了被两名浚水营魏兵搀扶起来的平舆君熊琥,他的堂兄。 “阿琥,你的腿怎么了?” 平舆君熊琥闻言苦笑了一下。不由地望了一眼赵弘润。 见此,熊拓心中恍然,顿时满脸怒意地转头看向赵弘润,咬牙切齿地说道:“姬润小儿,你竟敢……” 见此情形。熊琥心知要遭,连忙喊止了堂弟熊拓,满脸苦笑却发自肺腑地对他说道:“公子,熊琥能侥幸活命,已然是姬润殿下格外开恩了。” “……”熊拓闻言默然不语。 其实他也明白,按照他熊拓、熊琥堂兄弟二人以往对魏国的所作所为,哪怕赵弘润怀恨之余将他们全杀了也不为过。 说到底,他只是见自幼便支持拥护他的堂兄受到了不符合贵族的俘虏待遇,心中恼怒罢了。 “哼!”冲着赵弘润冷冷哼了一声,熊拓对熊琥说道:“阿琥。这些魏人竟然怀疑是本公子派人设法害死了上次那队使臣,你跟他们说。” “上次那队使臣?”平舆君熊琥闻言诧异地转头望向赵弘润,其眼神仿佛是在说:那不是你们魏人做的么? 不过他最终还是没敢那样直接了当的回答,而是避重就轻地说道:“姬润殿下,拓公子与熊某,绝没有加害那队使臣,此事我等可以对鬼神起誓。” 说起来,楚人虽然也像大魏那样敬重天地,但却更敬畏鬼神,更遑论楚国还盛行巫鬼神术。因此,若是一名楚人能够做到对鬼神起誓,那么他的话,几乎是值得信任的。 “若真如此。你们怎能在那么短的时日内,组建起十六万大军?……据本王所知,楚国沿承耕战战略,若无战事,那些士卒应该在务农才对。” 平舆君熊琥闻言,亦不隐瞒。徐徐道出的实情,但是他所说的真相,却与暘城君熊拓一致无二:“初起兵时,仅拓公子六万兵卒,他原本是打算攻打汾陉塞的。……不过待等大王传来消息之后,我这才组建军队,与拓公子汇合……” “如何?”熊拓冷笑连连地看着赵弘润。 赵弘润闻言,默不作声地与百里跋对视了一眼,二人均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之色。 理由很简单:倘若此人当真并非暘城君熊拓所言,那就只有可能真的他们魏人做的了。 一口气杀掉两百余人,不曾放过一个活口,很显然,对方是早有预谋的,不可能是错杀。 看来这件事,回到大梁后得通知刑部再好好追查一番…… 赵弘润心中暗暗说道,毕竟眼下,可不是追究这件事的时机。 而熊拓与黄砷显然也注意到了赵弘润与百里跋的神色,心中暗暗记在心里。 从赵弘润与百里跋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们至今还未查到袭击他们楚国使节的队伍,但排除了幕后凶手是暘城君熊拓的可能性后,嫌疑最大的,就只剩下魏人了。 但是这件事,黄砷并没有立即说破,毕竟在他看来,赵弘润等人对此毫无头绪,贸然提起只会增添双方毫无必要的不愉快,即便要提,也要等日后在大梁与魏国礼部的官员交涉,谈言和一事时提起。 那会是一个不错的筹码。 而熊拓则考虑地比较直接:他见赵弘润无言以对,心中已然很痛快了。 “既然和约已经签署,我等便就此告辞了。……阿琥,走!” 说着,熊拓便示意身后两名护卫,去搀扶平舆君熊琥。 然而此时,赵弘润却出言喊止了熊拓:“等会!” 熊拓皱眉回头瞧了一眼赵弘润,却见赵弘润指了指平舆君熊琥,淡淡说道:“你可以走,他不可以。” “为何?” 赵弘润哂笑道:“熊琥,可是我军的俘虏,岂能让你说带走就带走?” “你想怎样?” “拿钱来赎。”赵弘润搓了搓拇指与食指。 很显然,他还惦记着熊拓在暘城内所积蓄的财物呢。 “不是已经签署停战和约了么?”熊拓愕然问道。 赵弘润轻佻地撇了撇嘴:“是谁规定,双方签署了停战和约,就必须无条件释放俘虏的?……再说了,他这些日子在我军中吃的、住的,你看,还专门有人伺候,这都不要钱啊?”他指着搀扶着熊琥的两名浚水营魏兵,补充道。 熊拓皱了皱眉。问道:“多少?” 只见赵弘润上下打量了熊琥几眼,轻描淡写地说道:“他,还有那个泌阳君熊启,对吧?打包价。两个人五十万。” “什么?!”熊拓闻言险些一口血喷出来:“五十万?!” 他心说,他们楚国对侵占魏国那一项的赔款也就是五十万! “两个人,十万!”熊拓恨恨地说道。 “还两个人十万?”赵弘润似笑非笑地看着熊拓,摇摇头说道:“十万,也就只能赎回熊琥一条胳膊一条腿……你要左边还是右边?” “你……”熊拓气地面色涨得通通红。不敢再减价了,毕竟这简直就是拿熊琥这个一直支持着他的堂兄的性命开玩笑。 思忖了良久,熊拓咬了咬牙,强忍着心中那心疼地仿佛在滴血的感觉,沉声说道:“某的暘城,没有那么多的积蓄,三十五万,最多了。……若是你还嫌不够,我与熊琥今日便死在这里!”说罢,他抬头望向赵弘润。冷冷说道:“若是我与熊琥今日死在正阳,别说方才和约上的那些钱你姬润拿不到,相信自此楚魏两国不死不休,你也不希望看到吧?” 正如黄砷方才在心中评价赵弘润与熊拓的那句话,麻杆打狼两头怕。 不夸张地说,赵弘润与熊拓的性格很像,都是那种一旦火起就会不管不顾的人,因此,熊拓不敢太过于触怒赵弘润,而赵弘润亦不敢过于逼迫熊拓。 “见好就收吧……”也瞧出了几分端倪的百里跋。小声在赵弘润耳边劝道,反正在他看来,他们魏国此番是赚得盆满钵满了,没有必要因为那十五万破坏了谈妥了一切。 十五万。那可是一千五百万钱呢…… 赵弘润怏怏地嘀咕了一句,不过他也看得出来,若他再逼迫熊拓,熊拓很有可能真的会鱼死网破,想到这里,他缓缓点了点头:“立下字据!” “哼!” 不多时。便由百里跋亲笔写了一份字据,著名双方是赵弘润与熊拓,因为这并不属于和约。 从旁,楚国士大夫黄砷静观不语。 虽然他有些遗憾于方才没有在合约中提起俘虏一事,不过他也明白,即便当时他提起了此事,赵弘润也不可能无偿释放平舆君熊琥。 他看得出来,赵弘润留着熊琥不杀,分明就是为了狠宰熊拓一笔,谁让熊琥是熊拓最信任的堂兄呢? 还有那位泌阳君熊启,作为熊拓的支持拥护者,无论是出自感情,还是熊拓仍旧希望他们协助治理楚西,熊拓都不会放弃这二人的,哪怕倾家荡产。 相信,这也是赵弘润如此笃定的原因。 “满意了吧?” 熊拓在两份字据上签署了自己的名字,也盖上了手印,毕竟他的私印未曾携带在身边。 “呵呵。”赵弘润轻笑了两声,小心地收起其中一份字据,旋即笑眯眯地对熊拓等人说道:“几位走好,就不留几位用饭了。” “哼!”熊拓冷哼一声,径直走向熊琥,搀扶着他离开了书房,临走时仍不忘提醒赵弘润:“尽快释放熊启!” “看在这张字据的份上,你很快就能再见到他。”赵弘润扬了扬手中的字据,并没有阻拦熊拓、熊琥二人的离去。 毕竟,这个时代的人讲究诚信,各国也以信义立国,因此,但凡是许下的承诺,越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就越发不会轻易背弃。 因此,赵弘润不怕熊拓出尔反尔,因为他若是敢这么做的话,只要赵弘润拿出字据作为证据,日后将不会有贤才投奔熊拓。 钱没了,可以再积攒,可信誉若是倒了,那一个人可就算是毁了,相信熊拓不会做出那样愚蠢的决定。 “这三十五万……就不上报了,咱们自己分了。” 目送了熊拓、熊琥、黄砷后,赵弘润转头对百里跋、屈塍两位一军之帅眨了眨眼。 不上报朝廷(魏国朝廷)……么 百里跋与屈塍对视了一眼,很默契地没有说话。 要知道价值三十五万楚地特产,待在大魏售出,那可是一笔不小的巨资。 谁说魏国的将军就不爱财? 取之有道而已!(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一章:利益分配 此次与熊拓以及黄砷谈判,赵弘润总共捞到了一百四十万来自楚国的赔款以及三十五万来自暘城君熊拓的赔款,再加上他那些收刮于汝南、正阳以及彭氏、闾氏等几个大氏族的财物,可谓是赚饱了。 准确地说,事实上他所得到的应该比这个还要多,毕竟谷粱崴、巫马焦、伍忌、左洵溪、华嵛、公冶胜、左丘穆等平暘军将领在攻克了平舆、陈县、项城、确山、新蔡等地后,怎么想也不可能会放过城内那些有钱的氏族。 毕竟赵弘润当时给他们的命令是:寻常楚民不得侵犯,其他氏族嘛,看着办吧。 相信那些楚国平民出身的平暘军将军,必定能很好地理解看着办三个字的含义。 不过这笔财富,赵弘润就不打算动了,他准备将这笔钱用来笼络麾下的平暘军,毕竟要想马儿跑得快,就必须喂饱草料。平暘军的士卒也一样,只有让他们深刻体会到在他赵弘润麾下更有前途与“钱”途,这些楚人才会死心塌地地跟随着他。 所谓的忠诚,不就是这么一回事么。 纵观整个天下,能有多少人是为了情谊而誓死跟随?更多的人还是难免看重利益的。 而在这方面,赵弘润很看得开,他可不会像楚国的那些贵族、氏族们似的,紧紧攥着手中的财富不放,自己吃肉喝汤,而叫手底下的兵卒吃糠米,这样的军队,能够几分忠诚? 这不,让赵弘润将自己的决定告诉了屈塍与晏墨后,这两位将军很是雀跃,毕竟收刮那五六座城的财富,亦是一笔不小的巨资,难得的是这笔巨资赵弘润不准备经手,而浚水营的魏兵也放弃了,全给予他们平暘军。这是何等的优待。 虽然这样的安排,使得赵弘润手中那三十五万就没有了平暘军的份,但是屈塍、晏墨等人已经很满意了,毕竟估算他们平暘军所能得到的。哪怕不及赵弘润,也不会差地太多。 至于赵弘润手中的那两笔巨资,那一百四十万是不能动的,毕竟那是楚国支付给魏国的战争赔款,必须交割给朝廷户部。轮不到赵弘润来分配。不排除魏天子在得到喜讯后从其中拿出一部分赏赐给他儿子赵弘润以及其他功臣将领的可能,但是在魏天子开口之前,哪怕是赵弘润与百里跋,都没有资格插手。 但是那三十五万来自暘城君熊拓的赎金,意义可就不同了,赵弘润可以私下匿起来。 还有来自于汝南、正阳两地以及彭氏、闾氏等几个大氏族手中瓜分的财富,满打满算也有个两百八十万的样子,这笔钱,赵弘润也可以匿下来,但是不能全匿。多少要交给户部一部分,毕竟黄砷给予的赔款中也算到这笔钱,因此他给的价码并不算高。 是故,赵弘润必须从其中取一部分交给户部,否则,若是他拿得比朝廷户部还要说,容易遭人嫌。 因此,赵弘润决定抹掉零头,将其中两百万与楚国赔款的一百四十万凑到一起,向朝廷户部上报三百四十万。 剩下的八十万以及那三十五万。赵弘润打算跟浚水营分掉。 当然了,吃独食可是会惹人嫌的,因此,赵弘润决定将这一百一十五万一分为四: 首先。给砀山营的司马安二十五万,作为感谢其出兵协助他伏击楚将子车鱼的厚礼,相信这价值二十五万两白银的珍珠、玉石、漆器、青铜,在魏国售出后其价值还能翻个几倍,能贴补砀山营两三年的军费,甚至还要久。 相信如此一来。在百里跋口中那位心眼很小的砀山营大将军司马安,也不会再因为当初赵弘润命令他一事而心存什么异议了。 第二笔,赵弘润打算给汾陉塞的徐殷,二十万,毕竟这位大将军非但出兵相助,而且还擒获了泌阳君熊启。虽然二十万难抵徐殷的功勋,但相信这位大将军在攻克泌阳后,也会向当地有钱的大氏族下刀,因此,再算上这二十万,那位徐殷大将军赚得也绝不会少。 而剩下的七十万,赵弘润决定给浚水营四十五万,鄢陵军十五万。 倒不是他厚此薄彼,要知道,自鄢水一战之后,浚水营始终是抗击楚军的主力,而鄢陵军,就只能退居二线充当后勤了,因此,赵弘润自然要厚待这支一路支持他从魏国打到楚国的精锐之师。 至于最后的十万,赵弘润心安理得地自己拿下了。 别看这十万只是小份,但是真正估算起来,其价值至少也值个三四十万两银子,赵弘润当初的皇子月俸才多少?一个月不到五百两而已,哪怕日后出阁辟府,月俸也不过千两。 月俸千两,一年就是一万二千,三四十万两,相当于他三十年的月俸,这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几日后,赵弘润麾下的兵将们,陆续都听说了这消息。 这种坐地分赃似的利益分配,当然不可能是直接出自赵弘润的口,因为这样日后容易被御史台弹劾,因此,军中采用将军告诉部下,部下再透露给手底下的兵将,亦这种方式,私底下将这个消息流传开来。 不得不说,赵弘润如此“无私”的分派,他麾下兵将们都很满意,对这位肃王也增添几分钦佩。 尤其是平暘军的将领,因为若此事发生在他们楚国,相信掌帅位的贵族至少要拿走一半的财物,而相比较起来,赵弘润可谓是无私了。 自古以来,有多少联军因为战后利益分配不均而导致互生怨隙,虽然赵弘润手底下八万人同称魏军,但终归也有浚水军、鄢陵军以及平暘军的区分,唯有人人都尝到甜头,才不会有人心存怨恨。 似如此分派,恰到好处。 就算是赵弘润自己,也对自己所得的那十万非常满意。 准确地说,那应该是三四十万两银子,用其中一半的钱财,在大梁内造一座气派的肃王府已搓搓有余了,剩下的一半银子嘛,留着慢慢挥霍。 虽然这些钱在魏国那些权贵眼里,也就那么点,但是对于从小“穷惯”了的赵弘润而言,足以支撑他以及沈彧等十名宗卫逍遥享乐好一阵子了。 第一件事,赵弘润决定要买马。 相信以他与浚水军的关系,弄几匹战马,再弄些手弩,根本不成问题。 赵弘润寻思着将宗卫们武装起来,去大梁附近打猎。 以往,他总是因为年龄幼小的关系,无法像他几位兄长那样,驰骋着战马去捕猎,这次他回到大梁,看谁还敢再说什么。 这逍遥的日子啊,就要来了! 早晨醒来,赵弘润一想到日后逍遥自在,不再为钱财所迫的日子,心中美滋滋的。 而他那些宗卫们,亦是一个个眉开眼笑。 开玩笑,他们可都是乘在肃王这条船上的人,如今赵弘润有钱了,他们还会受穷么? 还不得想喝什么酒就喝什么酒? 而张骜等宗卫亦心中喜悦。 虽然他们是赵弘润的弟弟弘宣的宗卫,但赵弘润与赵弘宣那可是至亲的兄弟,哥哥有钱了,会亏待弟弟么?会亏待弟弟身边的宗卫们么? 所以说,所有人都很满意。 “小的们,走,咱们去逛逛这正阳县。” 撇除那些仍然还在浚水营中担任着职位的宗卫们,赵弘润带着沈彧、张骜、李蒙、褚亨等四名宗卫,兴致勃勃地准备去逛这正阳县。 毕竟自打攻克了正阳县后,赵弘润以往并无心情逛城,而如今他与熊拓、黄砷等人谈妥了和约,心情极佳,自然也就在府上闲不住了。 当然了,这次出门,赵弘润身后难免还是跟着羊舌杏那个小跟班。 走到府门时,赵弘润正巧看到晏墨正朝宅子走来,一问之下,才晓得是晏墨闲着没事,因此来找沈彧他们喝酒。 赵弘润心中一动,因为他正巧缺个向导。 “逛城?”听闻赵弘润所言,晏墨抓了抓脑袋,毕竟这正阳县,其实并没有什么值得观赏的,除了城外那些个大氏族的小城。 不过既然这位肃王殿下有这个兴致,晏墨自然不会推脱,欣然接受了向导的任务。 在他看来,这位魏国的肃王并不像某些魏人那样仇视楚人,因此,若是他向其介绍一些积极的楚国方面的人文、风俗,或有利于促进魏、楚两国和平的局面。 说到底,晏墨终归不希望楚魏两国连年交兵不断,毕竟一个是他曾经的母国,另外一个,是他即将前往长住,甚至会一辈子扎根在那里的国家。 尽管不切实际,晏墨还是希望楚魏两国能维持长久的和平安定。 因此,在路上,晏墨一个劲地向赵弘润介绍楚国积极向上方面的人文风俗,比如说楚国的雕刻工艺,楚人所供奉的鬼神等等。 忽然,侃侃而谈的晏墨话音戛然而止,惊讶地望着迎面走来的两个身材矮小疑似女子的人。 只见那两名女子,身穿着赤身白袖的布衣,额头绑着绘有赤色奇异图案的布带,眼神冷漠。 巫?这正阳县怎么会来巫女? 晏墨皱了皱眉,眼中露出几许困惑。 要知道,无论是巴巫还是楚巫,在巴国与楚国那可都是地位比同贵族的异人,虽然正阳县也不算是小县,但晏墨还是想不通这里为何会出现巫女的身影。(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二章:遇袭 ps:今日第一更。另外,这章也有几位诸位可能熟悉的面孔客串一下。 “怎么了,晏墨?” 似乎是看出了晏墨的心不在焉,赵弘润诧异地问道。 “没什么,殿下。” 晏墨回过神来,歉意地说道。 他想了想,还是不要把那两名巫女的事告诉赵弘润了,毕竟巫女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女人,据传闻她们擅长用自己的血养蛊虫,能投毒杀人于无形。 对于这种人,最好还是能避就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见此,晏墨岔开话题对赵弘润小声说道:“殿下,前面集市挺热闹的,不如咱们过去瞅瞅?” 赵弘润闻言抬头瞧了一眼,果然见前面的集市人声鼎沸、热闹非凡,遂点点头,带着小丫头羊舌杏向前走去,晏墨与沈彧等人紧跟在后。 走近了一瞧,赵弘润这才发现,原来是有几个卖艺人站在街头吆喝。 这些人都很年轻,都比他大不了几岁,但是看他们耍枪抡棒,俨然虎虎生风,绝对是武艺精湛之辈。 只见其中两名少年抡完了一通枪棒后,退下后在一条长凳上歇息。 此时,一名身穿白色粗布衣的少年,抱拳对围在附近的楚民们大声说道:“诸位乡邻,咱们兄弟六人初至贵地,因手头盘缠用尽,不得已上街讨个生计,还望诸位乡邻多多捧场。” 说罢,他回头对身后一名魁梧的少年喊道:“阿奴。” 那名叫阿奴的少年迈步走到白衣少年身边,握着拳头做了一个展现肌肉的动作。 之后,就见那名白衣少年用夸张的语气说道:“小弟这位兄弟,可了不得,他能徒手碎岩!” 话音刚落,附近的围观楚民便发出了一阵不信任的声音。 见此,那白衣少年不愠不恼,笑着说道:“眼见为实,咱们拭目以待!” 此时。另外两名少年不知从哪里搬来一块半人高的巨石,摆在场上。 只见那名叫做阿奴的少年走到那块巨石面前,深吸一口气,虎目圆睁。忽然猛然一拳打在那块巨石上。 巨石,纹丝不动。 “哈哈哈哈” 周围的围观百姓一阵哄笑。 就连赵弘润亦忍不住笑了起来,无语地摇了摇头:徒手碎岩,亏他们想得出来。 那名白衣少年,看得出来也有些尴尬窘迫。连连摆手说道:“这次不算,这次不算,我那兄弟还没有运气。” 说着,他狠狠瞪了阿奴一眼:“阿奴,没吃饱饭啊。” 阿奴很配合地挠了挠头,露出一副憨厚之相,引得周围的百姓又是一阵哄笑。 “好好干知道么?要不然咱们今日都得饿肚子!” “哦……” 在众围观百姓的哄笑声中,阿奴重新摆好架势,迅猛地挥出了拳头,只听砰地一声巨响。那半人高的巨石,竟真的被他击碎了一大片。 “嘶” 附近围观的百姓面面相觑,旋即爆发出一阵强烈的叫好声。 而赵弘润等人,更是早已看傻了眼。 徒手碎岩?怎么可能?! “是不是有什么把戏?”沈彧好奇地询问着晏墨,晏墨苦笑着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无从得知。 把戏? 赵弘润望了一眼那名看似憨厚的阿奴,他隐隐有所醒悟:对方憨厚装傻的样子,包括前一次的失败,都是装出来的。 那人,的确有着徒手碎岩的本事! 想到这里。赵弘润转头望向宗卫褚亨,小声问道:“褚亨,你办得到么?” 只见憨厚的褚亨抓了抓脑袋,摇摇头说道:“打碎是可以打碎。不过,做不到像他那样。” 赵弘润闻言心中明了:褚亨是他宗卫中力气最大,最擅长拳脚工夫的,若是连他都办不到,相信其他宗卫,没有一人能办到。 而此时。那名白衣少年身边,已经换了一名高个子的少年,只见他拍着后者的胸口,用同样夸张的语气介绍道:“我这位兄弟阿义,他能百步穿杨,箭箭命中。” 可能是有了上一回的经验,周围那些围观的楚国百姓们这次不再报以怀疑眼神了,而是用热切的目光看着这群小子的表演。 此时,其余几名少年竖立一块巨大的木板,而那名叫做阿义的少年,手中亦多了一张弓。 这个时候,就见那名白衣少年站在那块竖起的木板前,举着手中一颗干巴巴的果子,信誓旦旦地对周围的楚国百姓说道:“诸位乡邻可看好了,小弟手中这枚果子,只要小弟一喊开始……” 话说到这里,只听嗖的一声,一支利箭以差之毫厘的距离掠过白衣少年的手指,精准地将那枚果子钉在了他身后的木板上。 “喔喔” 一声惊叹声响起,周围的楚民纷纷鼓掌。 然而,那名白衣少年却是跟傻了眼似的,以极缓的速度望向他的兄弟阿义:“阿义,我还没喊开始呢……” “我听到你喊了啊。”阿义一脸无辜地说道。 “哈哈哈哈” 周围的楚民忍不住又哄笑起来,好笑于这兄弟俩闹出一场乌龙,险些伤到那白衣少年的性命。 可赵弘润却不这么看。 在他看来,那与其说是乌龙,倒不如说对方早就设计好的,是逗乐的方式罢了。 “现在才开始知道么?” 那白衣少年恨恨地瞪了一眼自己无辜的兄弟,拿起身边的篓子来,看也不看,随手将里面的果子往半空丢。 而这时,就听“笃笃笃笃”声连响,白衣少年随口丢出的果子,竟被他那兄弟阿义全部钉在那木板上,无一枚落下。 何等精湛的箭术!何等迅速的射速! 赵弘润为之动容,而他从旁几名宗卫,早已看傻了眼。 而这时,一名肤色白皙的少年笑嘻嘻地拿着篓子来到了围观的百姓面前,他们讨要钱物,但遗憾的是。正阳县内的百姓并不富裕,虽然几乎每人都给,但给得并不多,顶多就是给几个楚国这边的铜钱罢了。 没过多久。那少年便转到了赵弘润这边。 赵弘润上下打量着对方,见对方面色微微有些羞涩与窘迫,遂善意地冲着他笑了笑,旋即开口示意沈彧道:“沈彧,赏!” 宗卫沈彧摸了摸怀中。取出一袋子银两全给了对方。 少年吃惊地看了眼赵弘润,伸手从篓子里拿出那袋银两垫了垫,连忙感谢道:“多谢这位公子。” “不必。”赵弘润摆了摆手,旋即试探着问道:“本公子观你兄弟几人,似乎各个武艺不凡,可愿投奔本公子?本公子绝不会亏待诸位。” “这个……”那少年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摇摇头坚定地说道:“我兄弟几人另有抱负,公子的好意,我兄弟几人心领了,抱歉。” 见对方回绝的态度如此坚定。赵弘润不禁有些遗憾,毕竟在他看来,这几人诚可谓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忽然,赵弘润隐隐感觉到一道视线,下意识抬起头来,正巧望见那名白衣少年在与那白面少年低声说了几句后,亦转头望向了他赵弘润,目光善意地冲着赵弘润点了点头,仿佛是在感谢沈彧的那一袋银两。 望着对方那坚定而纯粹的眼神,赵弘润暗暗叹了口气:拥有那种眼神的人。是不会被财帛所动心的。 他遗憾地摇了摇头。 忽然间,赵弘润眼角余光瞥见身边的晏墨频频转头打量身后,心中纳闷,低声问道:“晏墨。怎么了?” “……”晏墨没有即刻回答赵弘润,而是神情有些凝重地望着身后的人群中。 只见在他们身后的人群中,有那两名方才见过的巫女正站在那里,看似也在欣赏着那六名少年的街头卖艺,但心细的晏墨却注意到,这两名巫女不时地就用眼神打量他们一行人。 …… 眼瞅着对方不动声色地在人群中挤上前来。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硬要往赵弘润这边挤,晏墨惊地额头冷汗直冒。 被盯上了么? 他俨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背后脊椎骨有丝丝凉意往上冒。 要知道那两个可是巫女,就算是身为楚人的晏墨,也摸不透这些装神弄鬼的家伙,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奇异的本事。 “小心点。”晏墨轻轻推了推身边的沈彧。 沈彧闻言一愣,立马脸上露出了凝重之色。 而此时,那两名奇装异服的巫女已站在了赵弘润身后。 突然间,晏墨本能地察觉到了什么,伸出手猛地一抓,抓到其中一名巫女向赵弘润背后身伸过去手。 她的手中,骇然捏着一根银针,针头位置一片碧绿。 “你想做什么?!”晏墨沉声质问道。 只见那被捏住了手腕的巫女目色一冷,右手猛然从腰后横绑的刀鞘中抽出一柄一尺长的短剑,二话不说就朝着晏墨劈了过来。 “有刺客!”早已得到晏墨预警的沈彧连忙将赵弘润与羊舌杏二人护在身后,其余张骜、李蒙、褚亨三人,纷纷将那两名巫女围了起来。 “小兄弟,借兵器一用。” 护着赵弘润与羊舌杏二人来到那白衣少年身边,沈彧拿起地上散落的枪、棍以及几柄剑,便上前相助晏墨等人。 而周围的楚国百姓,早已一哄而散了。 “晏墨,接着。” 沈彧将一柄剑丢给晏墨。 可没想到,明明武将出身的晏墨,竟然没能借助那柄剑。 …… 晏墨骇然地望着手掌,只见他方才抓向那巫女手腕的位置,竟然呈现诡异的一片朱红。 “小心对方用毒!” “毒?”沈彧、李蒙、张骜、褚亨闻言愕然,颇有些莫名其妙,魏人出身的他们可不清楚楚国巫毒。 而就在他们发愣之际,忽然其中一名巫女飞快地窜向赵弘润,右手甩出一根银针。 “殿下!!” 就在沈彧等人各个面色大变之际,忽听叮地一声,那枚银针被一柄利剑弹飞。 只见剑的主人,那名白衣少年左手握着拳,用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看着那名巫女。 “我说这位姐姐,这无冤无仇的,为何断小弟几人财路……”(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三章:挟持 ps:补上昨日第二更。随后我继续码今日的两更。因为今天下午到晚上有事,所以只能现在熬夜了。诸位书友看在我熬夜的份上多投月票、多订阅哈~ 以下正文 好厉害……竟然用剑刃正面弹飞那支银针。 赵弘润吃惊地望着那名挡在他身前的白衣少年。 可能是顾忌到他与小丫头羊舌杏,那名白衣少年挡在他们身前,用手中的剑刃挡住了那枚银针,这份侠义之心,让赵弘润为之动容。 不过待看到他的那些兄弟哭丧着脸苦苦哀求那些逃离的楚国百姓回来,赵弘润又忽然觉得这群人,有点……唔,不同寻常。 不过最吃惊的,俨然还是那名朝着赵弘润挥射出银针的巫女。 哇喔,好高冷的样子…… 赵弘润仔细观察着那名巫女,心下颇有些吃惊,因为他发现,对方尽管用头巾与围巾似的白绢遮住了小半张脸,但依旧可以看出,对方那精致而美丽的脸庞,美中不足的是,此女眼神冷冰,面带寒霜,仿佛真是不世人间烟火的世外女子似的。 “让开!”那巫女对那白衣少年斥道:“不关你的事!” “不关我的事?”白衣少年手指着空荡荡的四周,气愤地说道:“本来这里人满满的,现在呢?啊?你还说什么不关我的事?你晓不晓咱们几个兄弟这些日子吃的什么?全靠以往采摘的野果度日……睡雪地、吃野果,好不容易到了正阳县,想攒些钱吃顿好的,这位姐姐你又来扰乱,呵呵,嘿嘿……” 喂喂喂,你这笑声,不止一丁点的恐怖诶…… 听着那仿佛人在崩溃时的绝望笑声,赵弘润隐隐感觉,这位救了他一命的白衣少年。俨然要比那两名要取他性命的巫女加起来还要恐怖。 “嘁!” 那名高冷的巫女用仿佛恨不得杀了对方的眼神怒视着那名白衣少年,后者丝毫不为所动。 忌惮? 赵弘润微微一愣,他从那名高冷巫女的眼神中,瞧出了她对那白衣少年的忌惮。 就在他发愣之际。忽听砰砰几声,附近传来了人体倒地的声音。 赵弘润下意识地转头望向场中,却骇然发现,正在围攻并且试图生擒那另外一名巫女的沈彧、张骜、褚亨、李蒙等人,不知什么缘故竟然纷纷倒在地上。再无动静。 而那几名白衣少年的兄弟们,亦倒在了地上。 “阿义,阿奴?”白衣少年面色大变,连忙跑了过去查看情况。 此时,还保持着清醒的平暘军将领晏墨,只见他左手握着右手手腕跪倒在地,一脸痛苦之色地冲赵弘润大喊道:“殿下,妖女暗中放毒,速去上风口!” 说罢,他不知什么缘故。亦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什……什么情况? 赵弘润还未回过神来,忽然发现身边的羊舌杏嘤唔一声,亦倒在地上,而他自己,亦随即闻到了一股淡淡的仿佛花香般的香甜气味。 原来如……此…… 只感觉眼皮越来越沉的赵弘润,噗通一声倒在雪地上。 见此,那两名巫女迅速地掠起赵弘润,很快地消失在街上。 此时街道上,唯有那名白衣少年蹲在他兄弟几人身边,查看着兄弟们的状况。 “只是类似迷药的粉末么?还好。不过……” 他转过头。望向赵弘润被那两名巫女所挟持离开的方向。 “殿下……么?” 且不说沈彧等人苏醒后发现赵弘润被劫持,又惊又怒,当即通知浚水营的大将军百里跋。 当百里跋得知赵弘润被挟持,亦为之动怒。连忙下令浚水营全城搜索。 期间,闻讯而来的屈塍亦大惊之色地下令平暘军士卒在城外搜索。 开玩笑,这位肃王殿下那可是他们平暘军日后在魏国的保命符,岂能有何闪失?! 且不说整个正阳县因为赵弘润被挟持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且说赵弘润这边。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他发现自己身处于一间不知何处的木屋内。被绳索牢牢绑在屋内的柱子上。 而在不远处的木屋中央,燃着一堆熊熊燃烧着的火堆。 火堆上方,在那简单的架子上,一只不知是狼还是狐狸亦或是其他野兽,被串在一根木棍般粗细的树枝上,在火上烤着。 只见在火堆两旁,那两名巫女正襟危坐般跪坐着,也不知在闭目养神,还是单纯在等着那一大串肉被烤熟。 “他醒了。” 忽然,寂静的屋内响起一个女声,从声音判断,应该是那名看似高冷的巫女。 她怎么发现的? 赵弘润心中不禁有些纳闷。 不过既然对方不知用什么办法探查到了他已经苏醒的事实,他也就没必要再假装昏迷了。 “你二人,是什么人?”赵弘润沉声问道:“我与两位无冤无仇,两位为何要对我下手?” 那名高冷的巫女转头望了一眼赵弘润,用一贯冷漠的口吻陈述道:“你乃魏人,是魏王之子,此番率军杀入我大楚,攻陷我大楚十八座城池,胁迫数个县城的大楚子民迁居汝南……” “你们是楚人?”赵弘润打断了对方的话,皱眉问道。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说道:“归还我大楚十八座城池,并下令你麾下军队不得再强迫我大楚子民,我姐妹二人便放你回去,如若不然……” 她并没有说下去,但相信赵弘润已经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原来并非个人恩怨…… 赵弘润闻言心中释然,亦微微松了口气。 他眼下最担心的,就是这两名巫女是为个人恩怨而来,那就比较棘手了。 事实上他方才还在考虑,考虑这两名巫女是否是暘城君熊拓派来的刺客,毕竟暘城君熊拓与他可是有着难以化解的恩怨,对方想要他死,也并不奇怪。 但转念一想,赵弘润便否决了这个猜测。 因为在他看来。经过前些日子的谈判,他与楚国的纷争应该暂时告一段落才对,无论是楚国方面还是暘城君熊拓个人,都不会在这个时候设计杀他赵弘润。 毕竟自从齐王僖介入了这次楚魏两国的纷争后。楚国便不敢再继续与魏国打下去了,因此不惜赔款言和,也要解决与他赵弘润的争执,最起码先恢复到互不侵犯。 而这种情况下,哪怕暘城君熊拓再是恨他赵弘润。也不会傻到派刺客来暗杀他,毕竟他赵弘润乃魏王之子,更是魏王目前最喜爱的两个儿子之一,不是赵弘润自夸,但可以肯定,一旦他在楚国有何不测,相信他父皇赵元偲绝不会善罢甘休。 这就意味着,齐、魏、鲁三国联军将会以最快的速度达成一致,一同出兵攻打楚国。 这绝不是楚国或者暘城君熊拓希望看到的。 因此,这两名巫女。不可能是楚国或者暘城君熊拓派来的。 难道又是我魏人在背后指使? 回想起曾经那桩楚国使节遇袭的事,赵弘润不敢大意。 但仔细想了想,他还是排除了这个可能,毕竟据他这些日子从晏墨那里听到片言片语,足可以证明巫女在楚国的地位不低,因此,是魏人在背后驱使这两名巫女的可能性很小。 难道是巴国? 赵弘润皱眉思忖着。 巫,这是一个只有在楚国与巴国才流传的鬼神之说,就好比魏人敬奉天地神灵,巴、楚则更加倾向于敬奉鬼神。比如在楚国人文文化中最出名的火师祝融,有关于祂的形象、文化、传说,不计其数,当初赵弘润在羊舌氏家中那一尊炉鼎上所看到的铭刻。所刻的便是火师祝融的其中一种形象。注:“祂”指对神明的特称。 据说巴楚两国的巫教并不分家,难道是巴国? 仔细想了想,赵弘润暗自摇了摇头。 要知道,巴国并不是单指一个国家,在巴蜀之地,存在着许多小国家。这些小国家合起来,才称之为巴。 因此,除非巴国完全统一,否则,就算某人在背后搞鬼,促使齐、魏、鲁三国伐楚,单独一个巴蜀之地的小国,也没有能力在这场大国间的杀伐中讨到什么便宜。 至于齐、韩,那就更不可能了,因为他们距离齐国太远了,哪能这么凑巧就找到两名巫女逮到他赵弘润。 被怀疑的对象,一个个地排除,然而弄到最后,赵弘润却越想越迷糊,因为他实在找不出那所谓的在背后指使这两名巫女的人。 忽然,一个怪异的猜测浮现在他心头。 等等,不会是她们两人一般人自作主张吧? 赵弘润面色古怪地打量着这对巫女姐妹。 他心中所想的一般人,指的就是并非是决策的楚国高层,也并未被任何势力所利用,纯粹只是照着自己心中想法行事的楚国平民。 喂喂喂,倘若真是那样的话,那可就……麻烦了。 想到这里,赵弘润压低声音,试探着问道:“这样好么?以毫不相干的平民身份,擅自干涉两个大国的决策。” “……”那名高冷的巫女闻言目光微微一变。 猜中了!……该死! 赵弘润心中暗骂一声,因为是他最不希望看到的局面。 麻烦了、麻烦了、麻烦了……居然是一般平民,这要让我如何从大局说服对方? 而就在这时,屋内响起另外一名巫女的声音。 那个声音听上去暖暖的,可是那句话却让赵弘润感到一种仿佛秀才遇到兵般的无助。 “姐,我就说他不会轻易交还我大楚的城池的……除非,让他先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喂喂喂…… 听着那冰冷的口吻,赵弘润只感觉后背凉气直往上涌。(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四章:对牛弹琴 这可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赵弘润暗暗感慨着。 他完全没有料到,前些日子才与暘城君熊拓以及楚国的士大夫黄砷谈判了一轮的他,今日又迎来了一次谈判,而且这次的谈判,事关他的生死。 被别人握住小命的恶劣感觉,赵弘润可算是尝到滋味了。 …… 望着那跪坐在自己面前与自己谈判的两名巫女,赵弘润长长吐了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两位挟持本王的目的,本王已然清楚了。” 既然对方早已清楚自己的身份,赵弘润也懒得再做什么辩解,与其谎称他人,还不如想想如何说服对方,逃出生天。 “不过有一点本王要提醒两位,两位以一般平民的身份,插手干涉楚、魏两国的军国大事,这可不是聪明人该做的事。” “你废什么话?”那身材小巧些巫女闻言冷哼说道:“只要你将那些攻占我大楚的城池归还,我姐妹二人便放你一条生路,如若不然……” 啊啊……明明看上去挺可爱的小姑娘,配上她的话就全毁了,可惜…… “不然如何?”赵弘润暗道可惜之余,淡淡说道:“你们真打算杀本王么?……本王乃魏王之子,若是死在你们楚地,相信楚、魏两国至此兵戈不断,不死不休……” “哼!”小个子的巫女撇嘴冷哼道:“我大楚厉害地很,岂会怕你区区一个弱小的魏国?” 啊啊,又是一个盲目地认为他们楚国很强大的楚国平民…… 赵弘润无语地摇了摇头,淡淡讥讽道:“喔?不过真奇怪呢,那般强大厉害的楚国,竟然被本王所率领的一介弱小的魏国出身的军队打地溃不成军,沦陷了十八座城池……” “你!” 论打嘴仗,小个子巫女哪里是赵弘润的对手,夹棍带棒几句淡淡的嘲讽,就让她气呼呼地鼓起了嘴。 良久。她气愤地说道:“一定是你们使了诡计!” 唔…… 对于这一点,赵弘润还真不好反驳,毕竟他之所以能在短短一个月内创下如此显赫的功绩,还是靠屈塍、晏墨、左丘穆等归降于他的平暘军将领。倘若当真是正面打起来。在这等寒冬下,他赵弘润至今都有没有攻克汝南就暂且两说。 当然这种事,他自然是不好亲口承认的,免得助涨了对方的气焰。 因此,他从鼻子喷出一股气来。用一个轻蔑的轻哼声回应了那名小个子巫女。 “你这家伙,你这家伙……” 正如赵弘润所料,小个子巫女被他气地近乎抓狂,仿佛气地要伸手过来抓赵弘润的头发,好在那名高冷的巫女及时伸手拦下了他。 唔……稍微嘲弄一番就生气到这种地步么?看起来不像是什么聪明的家伙…… 瞥了一眼那满脸气愤的小个子巫女,赵弘润将目光投向她的姐姐,即那名看起来十分高冷的巫女。 相比较而言,这位“姐姐”是冷静的那类人啊…… “此刻放本王回去,本王可以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目视着高冷巫女,赵弘润沉声说道:“一介平民。最好莫要擅自干涉两个大国的军国大事……你们以为,似你们这般手段让本王将那些城池吐出来,你们楚国的决策之人,真敢收么?” 开玩笑,《魏楚停战正阳和约》都已经签了,此时两个楚人用这种挟持、威胁的方式,胁迫赵弘润归还那些城池,楚国敢收? 若楚国真敢收下,那他赵弘润绝不会善罢甘休! 当然了,楚国绝不可能愚蠢到收下以那种方式抢回来的城池。毕竟那意味着楚国背信弃义,罔顾《魏楚停战正阳和约》,那么,楚国信义丧尽。日后,再不会有任何一个国家与楚国签订任何形式的和约与条约。 换而言之,楚国的邦交手段将彻底被冻结,相信无论是楚王还是楚国的权贵、官员们,都不敢拿这种事开玩笑。 可问题就在于,对面这两个巫女只是一般楚国平民。她们天真地以为,她们用这种手段威胁他赵弘润归还那十八座城池,这是在帮助楚国,而且她们对于这个想法深信不疑,这就有点要命了。 或许有人觉得,既然《魏楚停战正阳和约》已经签注,赵弘润为自己性命考虑,假意答应这对姐妹的要求,提前将城池归还楚国,这也没什么大碍,相信楚国还是会信守承诺的。 事实上这种结论,是非常想当然的。 首先,赵弘润当初与暘城君熊拓谈妥,在开春后,在楚国交割那些抵偿赔款的珍珠、玉石、漆器等交易物之后,赵弘润才会将那些城池归还给楚国,并徐徐率军退出楚国。 原因在于什么? 原因在于赵弘润也需要时间,将这片土地上的楚国平民们迁往魏国。 那二三十万楚民,甚至是比这个数字更多的楚国平民,那才是赵弘润最看重的既得利益,远比那总共三百多万价值的赔偿物更重要。 要知道,三十万楚民,这相当于他们魏国二十分之一的国民人口,相当了不得。 而眼下,因为寒冬天气的关系,大雪封路,绝大多数的当地楚民还未动身前往汝南,或者直接前往魏国,这个时候让赵弘润将城池归还楚国,这岂不是让赵弘润最大的盘算落空? 想他费了多少气力,才让暘城君熊拓说出有本事你将他们全杀了的这句话? 在暘城君熊拓等人完全没有考虑到他赵弘润打算将那批楚国平民迁往魏国的情况下,提前想办法堵死了熊拓日后针对此事的说辞,如今你要他赵弘润提前归还那些楚国城池? 妄想! 毫不客气地说,若不是为了那三十万楚国人口,赵弘润根本不会答应黄砷那区区一百四十万的战争赔款。 另外还有一点。 那就是,虽然如今《魏楚停战正阳和约》已经签署,但不可否认,赵弘润与熊拓对彼此仍保留有一定的警惕心。 尽管他们很清楚对方绝不会敢在这种时候再做出什么违背和约的事来,但不能否认,这段和平期间是相当敏感的。 简单地说。赵弘润不能无端端地调动兵力,比如,为了归还某座城池而撤走军队什么的。 此时任何的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刺激到暘城君熊拓那绷紧的神经。一旦被后者抓到把柄,提出什么魏人贪心不足,仍妄图用兵这种借口,那么到时候,背信弃义的那可就是魏国了。 因此。无论楚国还是魏国,在这段时间内都最好保持原有的局面,一直到开春后,楚魏两国分别开始履行《魏楚停战正阳和约》内所约定的事项。 正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嘛,赵弘润可不想在这种大好局面的情况下,被暘城君熊拓抓到什么把柄,来个反制先手。 想到这里,他说服那对姐妹道:“很可惜,本王与贵国的士大夫黄砷已签署了和约,贵国已同意赎回那十八座城池。……这件事并不想你们姐妹想得那么简单。若是你们一定要强迫本王归还城池,那么本王可以断言,你们这并非是在帮助你们的国家,而是在害它!” “……”高冷巫女眼中露出几许惊讶之色,旋即略低着头默然不语,仿佛在思索着赵弘润这番话的真实性。 而就在赵弘润以为他即将说动对方时,那名小个子的巫女愤愤地说道:“骗人!我大楚那么强大,怎么可能用赎金去赎回被你攻占的城池?还什么士大夫,咱们大楚的大王会派一名士大夫与你谈判?” 诶? 赵弘润闻言一愣,不过他倒不是在想别的。而是在思考那位士大夫黄砷的身份。 平心而论,这个小个子巫女说得并没有错,似这种大事,楚王不至于派一名士大夫来商谈此事才对。 除非。除非那位黄砷的身份相当了不得…… 然而遗憾的是,对于那位黄砷,赵弘润只晓得对方的名字,其余一概不知。 等等…… 忽然,赵弘润好似想到了什么,补充道:“与那黄砷同行的。还有此地的邑君,暘城君熊拓!” “……”巫女姐妹闻言一愣。 旋即,小个子巫女哈哈哈笑了起来,指着赵弘润说道:“露陷了吧?熊拓大人对魏人恨之入骨,怎么可能与你们魏人签什么停战和约……由此可见,你所说的,都是谎言!” 这个自以为是的小鬼!! 赵弘润恨得咬牙切齿。 不错,这就是他最担心的! 一般楚国平民,只知道暘城君熊拓因为十年前被魏王所坑害一事而对魏人恨之入骨,又怎么能理解熊拓因为此次齐王僖介入了楚魏的战争,这才忍辱负重不得不签署这项和约呢? 由于一般楚国平民局限于他们消息的不灵通,因此,哪怕是真实,他们也会错误地判断为是虚假的谎言,这便是赵弘润认为今日之事甚是棘手的关键。 眼瞅着那名高冷巫女的眼中也露出了几许怀疑之色,赵弘润暗道失策。 原以为提出暘城君熊拓能增加说服力,却不想起到了反效果。 “姐,我看,不给他一点颜色看看,他是不会老实的!”小个子巫女怂恿道。 “……”那名高冷巫女淡淡地看了一眼赵弘润,忽然起身走向了那火堆。 “我去看看肉烤得如何了……” “好。”小个子巫女笑嘻嘻地回应道。 眼瞅着那小个子巫女眼中所闪烁的代表着危险的睛芒,赵弘润暗道一声不妙。(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五章:蛊虫 “嘻嘻,你落到本姑娘手里了……” 蹲在赵弘润身前,那小个子巫女笑嘻嘻地说道,只是她的笑容,赵弘润怎么看都觉得十分危险。 那可是,连沈彧、张骜、李蒙、褚亨四人联手都没有拿下,反而莫名其妙被放倒的对手。 岂可小觑?! “本王忽然发现……”冷静地望着面前那小个子巫女,赵弘润平静地说道:“如果你不开口说那些吓人的话,其实你还蛮可爱的……” “……”小个子巫女脸上表情一僵,疑惑问道:“可爱是什么意思?” “就是挺讨人喜欢。” “……” 赵弘润突然发现,这个小个子巫女的脸顿时就红了,连耳根子都红了,低着头扭扭捏捏地,良久故作生气地大声叫道:“你……你别以为奉承我,说两句好听的话我就会……就会高兴……” 我看你就挺高兴的……呆蠢! 赵弘润无语地摇了摇头。 忽然,那名小个子巫女也不知晓得是想到了什么,拍着脸颊大叫起来:“不可以,我不可以相信你,你是个骗子!”说罢,他气愤地注视着赵弘润,说道:“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再相信你的!” …… 赵弘润张了张嘴,忽然又说道:“仔细一看,不但可爱,而且还很漂亮。” “真……真的吗?”小个子巫女捂着红彤彤的脸蛋结结巴巴地问道。 ……呆蠢! 赵弘润暗自叹了口气,为自己方才竟然为这种人而生闷气感到极其的不值! 想了想,赵弘润好奇问道:“说起来,我一直很纳闷,你说你们是楚人,可你们身上的服饰,却与本地楚人大为不同……你们不是本地人吧?” “嗯。”小个子巫女点点头,说道:“我跟姐,刚回大楚不久。” 难怪不清楚楚国目前的状况……该死! 赵弘润暗暗后悔应该先探听对方的底细。 他故作疑惑地问道:“你们不是楚人么?怎么又什么刚回大楚?” “你可真笨啊,我们是楚人。但也不是说就一定得呆在大楚呀。” “那你们在哪?” “在巴那边学艺呀。” 从巴国归来的楚国巫女…… 赵弘润心中有了数,又睁着眼睛夸张地说道:“学……学艺?是那种能与鬼神沟通的神术么?你可别骗我哦,我知道你们是巫女,据说巫女都能与鬼神沟通的……” “其实也没有啦。”小个子巫女欢喜又羞涩地解释道:“与鬼神沟通。那叫通灵,不过早就失传了,如今的巫女,只要学习巫蛊之术,剩下的就只是学会如何自保……” 巫蛊……么? 赵弘润暗暗记在心中。旋即又夸道:“如何自保?……太谦虚了,我身边四个护卫都拿不下你……” “这在巴那边很常见的。……就算是巫女,力气也比不过你们男人,所以就只好学习剑舞……” “剑舞?”赵弘润心中微微一动,满是赞誉地试探道:“莫非是一种像舞蹈一样的剑术么?楚国的袖舞我看过哦,真的非常厉害。……剑舞比楚国的袖舞还要好看么?” “唔……”小个子巫女咬着嘴唇,略有些羞涩地含糊说道:“大……大概是吧。” “那……这种剑术能打败强壮的男子么?不会光是只有好看吧?”赵弘润故意说道。 “怎么会?”小个子巫女一听就急了,连忙解释道:“你不是也看到了吗?你那四个护卫,一起上连我的衣角都没碰到……” “那不是因为你耍诈,用了毒份么?” 小个子巫女受到质疑。气呼呼地说道:“我哪有耍诈?我哪有用毒粉?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见小个子巫女怏怏地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哼,那几个家伙虽然摸不着我,但也挺缠人的……因此我就,用了一点点迷药,让那些家伙睡一觉而已……” 嘿!毕竟是宗卫出身…… 得知沈彧等人只是中了会陷入昏睡状态的药粉,赵弘润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话说,你们与我谈判……你们知晓我的名字,而我却不知你们叫什么,这怎么想。也不太公平,对吧?” “唔……”小个子巫女想了想,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 “我叫芈芮。” 芈?! 赵弘润闻言面色微变。 要知道,楚国最大的贵族熊氏一族就姓芈。像杨陈俊熊拓、平舆君熊琥、固陵君熊启、溧阳君熊盛、泌阳君熊启,这些治理着各自封地的邑君,全部都姓芈。 只是由于习俗关系,男子虽然同时继承氏称与姓称,但重要场合仍旧以氏称为尊,这就跟赵弘润又叫做姬润的道理一样。 楚国熊氏贵族出身。只因并非男儿身,而只能继承芈姓……在巴国学习巫术,因为某个原因刚刚回到楚国不久,所会的本事,巫蛊、投毒、还有那什么剑舞…… “芮。……芮有小巧玲珑之意啊,怪不得你如此娇小可爱呢,真是不错的名字。” “真……真的吗?”小个子巫女,不,芈芮红着脸问道。 “当然了。”赵弘润语气坚定地肯定道,随即撇了一眼那名跪坐在火堆旁烤肉的高冷巫女,低声问道:“她,真是你姐姐吗?看起来不太好相处呢……” “不会啊。”芈芮摇摇头。 “她叫什么?” 芈芮回头望了一眼姐姐,说道:“我姐她叫……” “妹!”跪坐在火堆旁的高冷巫女一脸不快地呵斥道:“你难道看不出来他在套你的话么?!” “诶?”芈芮呆若木鸡,弱弱说道:“我,我只是跟他聊几句……” 只见高冷巫女恨恨而又无奈地说道:“聊几句?自方才起,你把我二人的底细全部透露给他了!” “诶?”芈芮手足无措,捂着脸蛋惊慌失措地仔细回想,这一想之下,她发现还真想她姐姐所言。 “你……你个骗子!”只见她手指着赵弘润,气愤地质问:“你跟我讲那些好听的话,就是为了套我的话么?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喂喂喂,要不要这么夸张啊…… 眼瞅着对方眼眶中几许晶莹,赵弘润隐隐有种莫名的负罪感:用甜言蜜语套一个又呆又蠢的小姑娘的话,似乎的确不大合适。 不过,你也不需要这样瞪着我吧? 眼瞅着那芈芮那目光变得比之前还要危险,赵弘润仿佛本能地感觉到即将有可怕的事要发生了他身上,连忙讨好道:“芈……芈家妹妹,咱们方才不是聊得挺好的么?没必要用这种危险的眼神盯着我吧?” “谁跟聊得听好了?”芈芮气愤地说道:“我再也不会相信你的话了!……除非,你先把我大楚的城池还回来!” “这件事我方才不是跟你们解释过了么?” “那是你骗人的话,我才不会相信你!”芈芮眼神危险地逼迫道:“既然你不肯,就不要怪我……” 说着,她逼近赵弘润,取出一枚银针扎在赵弘润的肩窝。 顿时间,赵弘润仿佛感觉整条右臂失去了直觉,他连忙问道:“你要做什么?!” 岂料芈芮却不理睬他,拿出短剑割断了绑着赵弘润右手的绳索,将赵弘润那条已暂时失去直觉的手臂托了起来。 “唰。” 芈芮在赵弘润的手背上轻轻划开一道口子。 随后,她从腰侧的布带中拿出一个竹罐,打开盖子后,将罐身倒覆在赵弘润的伤口上。 片刻之后,待等她移开竹罐后,赵弘润骇然地发现,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他手背上的伤口处钻了进去,在皮肉下不停地钻动着。 “喂喂!这是什么?!”赵弘润有些慌了,眼瞅着不知什么东西钻到了他体内,他只感觉一股凉意沿着脊椎骨直往上涌。 “噬心蛊。”芈芮冷冷地看着赵弘润,故作阴沉沉地表情说道:“顾名思义,它会钻到你的血肉里去,钻到你的心口,慢慢地啃食你的心,然后是五脏六腑……相比较别的蛊虫,它的毒性并不强,因此,你可以慢慢体会,被它啃食五脏六腑的滋味。” 这家伙……!! 赵弘润此刻才明白什么叫做人不可貌相,哪怕一个呆蠢的小丫头,可狠毒起来,完全不难叫人明白什么叫做最毒妇人心。 “放心,是有解药的,只要你答应,归还属于我大楚的那些城池,本姑娘就给你解药。” 威胁我? 此刻赵弘润的面色已彻底阴沉了下来。 眼瞅着那得意忘形的芈芮,冷冷说道:“绝无可能!……我魏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绝不受贼子所要挟!” “你……”可能是被赵弘润的眼神给吓到了,芈芮有些慌神地后退了两步,赌气说道:“你就嘴硬吧,就你这样的,熬不过一个时辰就会跪地求饶!” “喔?本王拭目以待!”赵弘润冷哼一声,旋即冷冷地说道:“还有一件事,你们姐妹最好心中有数,本王在你楚国正阳县遭遇不测,你们楚人难辞其咎。相信本王麾下八万大军,会先行攻打附近楚城,随后,齐、鲁、魏、卫四国,将联手讨伐你们楚国!……此战,不死不休!” “……”芈芮闻言眼中不由地露出了惊慌之色。(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六章:乌龙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好一个有骨气的魏国大贵族……肃王姬润么? 那位高冷巫女在旁静静地旁观着。 她瞥了一眼赵弘润,但也仅仅只瞥了一眼。 只可惜,再有骨气的人,也熬不过多久…… 她微微叹了口气,缓缓翻动着手中的烤肉。 而此时,赵弘润与那名小个子巫女芈芮,正争锋相对地瞪着眼睛对视着。 说得好听双方谁也不愿弱了气势,说得难听点,那模样简直就跟赌气似的。 平心而论,赵弘润并没有夸大其词,要知道齐、鲁是抗击楚国的联盟国,而魏、卫则是抗击韩国的联盟国,因此,当齐、魏两国促成联盟之后,相当于齐、魏、鲁、卫四国联盟。 再者,若是他赵弘润当真在楚国遭遇不测,那这个噩耗的严重程度可要远远在当初楚国使节在魏国雍丘遭到袭击还要严重地多,作为魏天子如今最器重且喜爱的两个儿子之一,一旦赵弘润在楚国遭遇不测,相信无论是魏天子还是魏国朝廷,都绝不会善罢甘休,必定会主动出兵讨伐楚国。 而一旦魏国有出兵的意向,心中早有灭楚之意的齐王僖势必会响应出兵,到时候依附齐国的鲁国也会加入,齐、魏、鲁三国联手讨伐楚国一事将会变得无法挽回。 可问题是,要是他赵弘润真不幸死了,再计较这些又有个屁用? 他之所以提出警告,无非就是吓唬吓唬这两个巫女罢了。 他不会因为威胁而妥协,既然如此,就要确保这两个巫女不会因此恼羞成怒,顺势杀害他。 至于那什么噬心蛊,赵弘润相信只要他能熬过去,熬到他濒临死亡边缘,这两名巫女还是会给他解蛊的。 除非,对方实际上并非打算帮助楚国。而是打算报复楚国…… 然而从芈芮对楚国的称呼与称呼时的语气,赵弘润可以判断出,对方是真心热爱着她们的国家,因此。赵弘润在向她们提出那个警告后,对方应该不至于会眼睁睁看着他死。 不过在此之前,那就是一个拼骨气、拼忍耐力的漫长过程了。 别看赵弘润看似很平静,可实际上他心中紧张地要死,毕竟芈芮告诉他。那噬心蛊会慢慢啃食他的心,被啃食心脏,那是何等的痛苦?! 冷汗,缓缓从赵弘润的脑门往下淌。 不得不说,等待是一件非常煎熬的事,更遑论,等待一场噩梦般的折磨。 那简直,备受煎熬。 时间,慢慢地过去了。 满心紧张的赵弘润等待了许久,可他奇怪地发现。自己并未有什么异常。 “那个噬心蛊……什么时候发作?” 自翻脸起,赵弘润首次心平气和地向芈芮问道。 只见小个子巫女芈芮双手环抱在胸前,站在赵弘润面前,居高临下地注意着赵弘润的状态。 在听到赵弘润的询问后,她仿佛也忘却了方才二人间的不愉快,困惑地嘀咕道:“奇怪了,按理来说早就发作了才对……” “是不是你的蛊虫过期了?我是说……失效了?” “怎么可能!”芈芮紧张地辩解道:“那可是我亲手培育的,怎么可能会失效?” “可是……”赵弘润低头望了一眼自己,语气莫名地说道:“至今没有丝毫动静啊。” “一……一定是天气太冷的关系。”芈芮说出了一个很牵强的理由。 为了证明她的自信,她索性用短剑割断了绑着赵弘润的全部绳索。故意用阴沉沉的口吻沉声说道:“看着吧,用不了多久,你就会痛地跪地求饶。” 要不要告诉她,她那种故意装出来的奇怪口气。配合她那张婴儿肥般的脸,非但丝毫起不到吓唬人的作用,只是……看起来真的很呆蠢。 “……”瞥了一眼那芈芮,赵弘润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腕,识趣地没有将心中所想说出来,免得刺激到对方。节外生枝。 他并没有考虑过是否要动用武力强迫对方交出解蛊的药,毕竟他的武力,对于这两名巫女而言简直不值一提,又何必自取其辱呢? 于是,他背靠着房柱盘坐着,静静等待着蛊虫的发作。 他要让这两个巫女明白,用这种手段,是不可能使他屈服的! 可也不知怎么回事,足足又等了好一会,那蛊虫还是丝毫没有动静。 “怎么会这样呢?” 芈芮双手叉着腰,左脚脚尖不耐烦地点着地面。点完了左脚,她又换右脚点地,脸上的不耐烦之色,越来越明显。 难道哥哥我当真天赋异禀,百毒不侵? 赵弘润亦有些失神地用双手摸着自己的胸腹,脸上露出浓浓的诧异之色。 他从未想过,原来自己出了超强的记忆力外,还拥有着一副堪称百毒不侵的身体。 “嘿嘿嘿……”他忍不住朝着芈芮嘲讽般地笑了笑。 芈芮气地鼓起了脸,勉强地吓唬道:“你别得意,过不了多久,就要你好看!” “你口中的过不了多久,究竟是多久啊?本王怎么感觉,已经过了好久了?” “唔……” 芈芮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心中暗暗懊恼自己培育的噬心蛊怎么会失去作用。 如此,又过了好一阵子,赵弘润还是没有丝毫的异常。 这下子,就连那位高冷巫女亦觉得有些惊奇了,起身走过来,疑惑地对妹妹问道:“妹,你真给他下了噬心蛊?” “真的啊!”芈芮急忙说道:“我跟他都亲眼看到的。” “……”高冷巫女转头望向赵弘润。 尽管这个情形看起来有些怪异,但赵弘润还是耸了耸肩,明确告诉对方:“她没说得没错。” “那不应该呀……”高冷巫女疑惑地检查了一下赵弘润手背上的伤口,忽然,她问道:“妹,你是不是又拿错罐子了?” “怎么会呢!”可能是被姐姐的话伤到了自尊心,芈芮气呼呼地从腰间的布带里拿出一个竹罐,说道:“姐,你看,这不就是装噬心蛊的罐子嘛!” “打开看看。”高冷巫女冷静地说道。 “还不相信我!”芈芮赌气地打开罐盖。右手拿着罐子,将罐子倒置在左手手掌的上方,使劲动了两下,愤愤说道:“姐。你看,这不是空了……”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只见一条筷头粗细,毛虫般的虫子掉在她手掌上。它那筷子头粗细的身躯上,长满了一根根好似发须般的也不晓得是触手还是虫毛,总之让赵弘润感觉毛骨悚然。 “……” “……” 芈家姐妹凝视着那条蛊虫,随即又对视了一眼。 “咦?好奇怪……”芈芮用小手挠了挠额头,嘀咕道:“那我方才拿的是什么啊?” “快找!”高冷巫女眼中露出几许着急之色,沉声说道:“万一是短期内致命的蛊虫就糟了!……他不能死!” 显然,赵弘润方才威胁她们的话,这名高冷巫女还是听进去了。 短期间内致命?……这个蠢丫头!!! 此刻的赵弘润,真恨不得蹦起来一口把这个蠢丫头咬死。 不是职业巫女么? 怎么连蛊虫都拿错! “喔……” 被姐姐呵斥了一顿的芈芮连忙跪坐在地,将腰间那个布带里所有的竹罐都拿了出来。 眼瞅着那十几二十个罐子摆在地上。赵弘润直感觉眼角一阵抽搐。 “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呢……也还在……” 芈芮一边嘀咕一边仔细检查着那些竹罐,查看里面的蛊虫是不是还存在着。 忽然,她手中的动作一顿,手中的竹罐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怎么了,妹?”高冷巫女紧声问道。 只见芈芮跪坐在地,缩着脑袋,双手拉车着衣角,小声说道:“完了……” 赵弘润闻言吓得顿时坐了起来。指着芈芮紧张问道:“你……什么完了,你给我说清楚。”想了想,他又补充道:“要是因为你拿错蛊,而导致本王死不瞑目。本王死也会变作厉鬼来找你。” 他一边骂,一边心头苦笑连连:这都什么破事! “……”望了一眼有些激动的赵弘润,高冷巫女低声问道:“致命的毒蛊?” 芈芮一边拨弄着自己的手指,小声说道:“说致命也致命,说不致命也不是很致命啦……” “到底什么蛊?”高冷巫女有些不耐烦了。 话音刚落,就见芈芮红着脸小声说道:“那个……唔……情……青蛊(情、蛊这个词被屏蔽。故用青蛊代替)。” “什么?”高冷巫女闻言一愣,顿时皱起了眉头:“妹,你是说,你错把你的青蛊下给他了?” 只见芈芮一边拨弄着自己的手指,一边偷偷观瞧姐姐的面色,良久后小声说道:“不是我的,是……是姐你的……” “……”高冷巫女闻言一愣,下意识在自己腰间的布袋里翻了翻,旋即面色大变地问道:“姐的青蛊,怎么会在你那里?” “我……我昨晚趁你睡觉时想拿过来逗逗它……”芈芮缩了缩脑袋,很是无辜地说道:“忘记还回去了……” 整个屋内,鸦雀无声,唯独窗外寒风仍在呼呼呼地刮着。 “……” “……” “……” 三人六目,相视无言。 良久,赵弘润瞅了一眼那仍拘谨地跪坐在地的芈芮,摇了摇头,怜悯地叹了口气。 除了一张可爱的脸蛋,这蠢丫头真的是一无是处……(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六章:邪物 怎么说呢,似眼下的情形……还真是有点诡异。 跪坐在火堆旁,赵弘润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那对芈姓姐妹。 两姐妹亦围着火堆坐着。 其中,跪坐在赵弘润左手方向的是姐妹中的妹妹芈芮,这个没心眼到近乎呆蠢的小丫头,此刻正缩着脑袋老老实实跪坐着,时常偷偷观瞧她姐姐的面色,耷拉着脑袋已有好一阵子没敢说话了。 而在赵弘润的对面,那位看似高冷的巫女,姐妹中的姐姐,此刻正有些茫然地望着跃动的火苗,许久之后,瞥一眼赵弘润,旋即心思难以捉摸地默默叹着气。 这情形,怎么看都觉得诡异。 “咕” 腹中传来的异响,打断了赵弘润的思绪,他望了一眼那只被架在火堆上烤着的野兽,望见那滋滋的肉油徐徐滴落在火中,嗅着那诱人的喷香,只感觉一阵阵强烈的饥饿感涌上心头。 “丫头,有割肉的刀子么?” “我才不叫丫头呢!”可能是畏惧姐姐脸上表情的关系,小巫女芈芮这会儿甚至不敢与赵弘润顶嘴,在小声嘀咕了一句后,从她腰间的布袋里取出一把小刀,递给赵弘润。 这就……直接给我了? 赵弘润愣了愣,表情有些古怪地递过刀子。 那柄刀子十分短小,通体也只有一只手掌长度,刨除刀柄俨然就只有一寸多刀锋,俨然是专门用来割肉的刀子。 …… 赵弘润打量了几眼刀子,旋即小心翼翼地从串肉上割下一片肉来,由于太烫的关系,他只要用袖子裹着。 待等呼呼吹了一阵后,他这才撕下一丝肉,放入嘴里咀嚼。 “有盐么?” 赵弘润问道。 小巫女芈芮没好气地从布袋里拿出一个小罐子。 赵弘润接过那竹罐后小心检查了一番,毕竟这丫头实在没脑子,他可不希望让他贸然打开竹罐的盖子时,里面突然窜出一条恶心而渗人的不知名虫子来。 好在芈芮在经过方才的教训后。暂时不至于再犯下这种失误,她递给赵弘润的罐子里,装的的确是块状的粗盐。 赵弘润右手捏起一小块粗盐,将其捏碎后轻轻晒在那割下的肉片上。 还别说。有了盐作为佐料,那烤肉顿时更添几分美味,让赵弘润感觉食欲大增。 屋内的情形,不得不说有些诡异。 作为人质的赵弘润,自顾自割肉吃肉。吃地不亦说乎,而挟持她的那两名巫女,本来是敌人的她们,却对他的举动视若无睹。 她们甚至不在意赵弘润拿着那柄小刀。 是小看我,觉得我即便手中握着利器也无法伤及她们,还是……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赵弘润一边咀嚼着烤肉,一边心下捉摸着。 想了想,他冷不丁地问道:“丫头,看你们的样子,似乎放弃杀本王了?” 只见芈芮嘟着嘴闷闷地说道:“现在害你。就等于害我姐……” “喔?”赵弘润闻言眼睛一亮,问道:“是因为那什么青蛊的关系么?” “唔。”芈芮闷闷地说道:“若你死了,姐她也会死……” 说到这里,她好似察觉到了什么似的,下意识地转头望向她姐姐,却看到她姐姐正冷冷地看着她,那充斥着愤怒、郁闷、心酸又无可奈何的眼神,让芈芮意识到自己似乎又说错了什么话的同时,亦让赵弘润对她的怜悯更增添了几分。 传说中的“猪队友”……作为敌人,可真是相当可靠的存在啊…… 暗笑之余。赵弘润心中大定。 记得在方才,他其实最担心的,就是这对姐妹会不会在威逼失败的情况下,气怒之余将其杀了。因此,赵弘润这才抬出八万大军、四国攻楚等等来威胁他们。 而如今听了芈芮的话,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悠然自得地吃着烤肉,仿佛看待笑话般看着屋内的这对姐妹。 看看这桩事,最终将以何等的闹剧收场。 忽然。赵弘润听到一句淡淡的话语。 “未见得你就觉得可以安心了……” “……”赵弘润闻言抬起头来,正巧看到对面那位高冷巫女正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而方才那句话,也正是出自她的口中。 她,仿佛是看穿了此刻赵弘润心中的想法,低声说道:“若是你清楚青蛊是一种怎样的蛊虫,你就不会再认为自己是逃过了一劫……” 眼瞅着她淡然平静的表情,赵弘润不由地心中一紧,因为他感觉对方并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 “丫头,青蛊是做什么的?” 听到赵弘润用丫头称呼自己,芈芮生气地看着赵弘润,但是碍于她姐姐此刻正在发怒边缘,她亦不敢造次。 而就在这时,却见那高冷巫女淡淡说道:“妹,告诉他。” 芈芮得了姐姐的赦令,用仿佛高高在上般的目光看了一眼赵弘润,轻哼着说道:“听好了,青蛊是咱们巫女们用自己鲜血喂养的蛊虫,若是将它下给心慕的男子,那男子就会慢慢爱上那位给他下蛊的巫女,一辈子就只爱她一个……” 一条虫子,难道还能扭曲一个人的感情? “荒诞!”赵弘润撇撇嘴说道。 芈芮气愤于被赵弘润打断了话,鼓着脸气愤地说道:“凡夫俗子,如何晓得巫蛊之术的厉害!……别看你现在嘴硬,过不了多久你就会爱上我姐,唔,那句话怎么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真的假的?”眼瞅着她那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赵弘润倍感好笑。 “千真万确!”芈芮似乎受不得别人半点怀疑,言辞确凿般地说道:“传说中,没有一个男人能够幸免于我们巫女的青蛊……” “传说而已,当不得真。”赵弘润全然不信。 “信不信随你,反正你慢慢会体会到的……”说到这里,芈芮好似忽然想到了一件很紧要的事,连忙叮嘱道:“有一件事你要记得,你如今中了我姐的青蛊。日后就不能再跟别的女人有什么……就是那个……” “哪个?” “就是……”芈芮小脸红扑扑地,双手拨弄着手指,羞涩地说道:“苟……苟且之事。” “房事?”赵弘润故意逗她道。 只见芈芮一听,整张脸变得通红。木讷纳地点了点头。 赵弘润闻言皱了皱眉,问道:“那倘若日后我与别的女子做过房事呢?” “那你就会被青蛊啃食掉心,肠传肚烂而死。”说到这里,芈芮有些失落,很是紧张地看着赵弘润道:“而你若死了。姐她也会死……” 一个人死了,会牵连另外一个人?……何等荒诞的伪科学学说! 赵弘润啼笑皆非地摇了摇头。 见他全然未将自己的叮嘱当一回事,芈芮心中大急,连忙说道:“我没有骗你,你日后决不能再碰别的女子,只能跟我姐成婚生子……” “够了!”高冷巫女听到这里有些羞愤地喝止了妹妹,沉声说道:“没有必要与他解释地这般详细。” 眼瞅着这位看似高冷的巫女脸上浮现一层淡淡的红晕,赵弘润愣了愣。 不可否认,这种反差美是相当诱人的。 可能是发现赵弘润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高冷巫女有些不自然地撇过头去。淡淡说道:“总之,信不信由你。”说罢,她瞥了一眼赵弘润,用一如既往的冷漠语气说道:“快吃吧,吃饱后,你就走吧。” 走? 赵弘润闻言一愣,诧异地问道:“你的意思是……放我回去?” “……”高冷巫女没有说话,她默认了。 见此,赵弘润心下惊奇,好奇问道:“为何忽然改变主意?你们不是要威逼本王归还你楚国的城池么?”说到这里。他望了一眼高冷巫女,好似有所明悟般点了点头。 那高冷巫女仿佛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说道:“你以为我是惜命所以才放你回去?不,只是没有必要了……青蛊的厉害。非是你等能够明白的,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对我言听计从。到那时,再让你归还我大楚的城池,轻而易举……因此,没有必要再胁迫你了。” …… 望着对方那笃信的神色。赵弘润又惊又疑。 他不由地开始胡思乱想:难道她所说的是真的?否则,她为何会如此轻易地放我离去?可这事……实在也太邪乎了。 思忖了一番,赵弘润忽然沉声开口道:“事实上,本王并没有欺骗你们。几日前,本王已与暘城君熊拓以及那黄砷签署了停战和约。至于仇视魏人的暘城君熊拓为何会签署和约,那是因为,我大魏已与齐国达成协议,取得联盟,因此,楚国不得不退让。……开春之后,你楚国会陆续将用作赔偿我大魏在此战中损失的物资交割于我方,到时候,本王会下令归还全部城池,并命令麾下八万大军徐徐退出你们楚国的疆域。” “真的?”芈芮吃惊地看着赵弘润。 而此时赵弘润可懒得理睬这个纯粹添乱的蠢丫头,只是目光坦然地看着那名高冷巫女。 高冷巫女深深地注视着赵弘润的眼神,良久微微叹了口气,低声说道:“或许你所说的是真的,但……青蛊无药可解。” …… 赵弘润闻言面色一僵,他之所以再次陈述事实,无非就是想要对方解了那什么青蛊罢了,毕竟那种邪乎的玩意留在身体里,终归让他感觉毛骨悚然。 然而高冷巫女的那句话,却是断了他的希望。 “快吃吧,待你吃饱后,我送你回正阳。” 高冷巫女在说完这句话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赵弘润俨然从她的神色中,亦仿佛能感受到她此刻那无奈而迷茫的心情。 难道……是真的? 咀嚼着口中的烤肉,赵弘润忽然觉得方才还十分美味的烤肉,眼下味同嚼蜡。(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八章:回程 ps:上一章章节名错误,应该是“第一百八十七章”。另外,我靠,自动发布失败? 可能是被所听闻的那荒诞而又看似事实的传说所影响,赵弘润吃了两口烤肉后便再无食欲了。 见此,那名高冷巫女缓缓站起身来,平静说道:“走吧,我送你回正阳。” 小巫女芈芮一听,急忙说道:“姐,我跟你一起。” 然而,高冷巫女回头看了她妹妹,用不容反驳的口吻说道:“姐一个人去,你呆在这里。” 哇呜……好大的怨气。 赵弘润仿佛能感受到高冷巫女此刻对她妹妹的怨气,也正是那股怨气,吓得那芈芮连忙端端正正跪坐在地,不敢再说什么。 见此,赵弘润也没多说什么,推开木屋的门便径直走了出去。 走出屋外一瞧,他这才发现这间木屋建在一片树林旁,也不晓得是不是附近的猎户所造的。 此时,高冷巫女亦走出了屋子,经过赵弘润身旁。 见此,赵弘润似笑非笑地与她搭话道:“很辛苦呢……” 不得不说他有些同情这位高冷巫女,带着那么个猪队友般的蠢妹妹,将一次明明成功的挟持,硬生生变成了一场让赵弘润哭笑不得的闹剧。 看得出来,这位看似高冷的巫女,要比她妹妹聪明地多,一愣之下便听懂了赵弘润言外之意,满是心酸地叹了口气:“我只有她一个至亲之人了……” 赵弘润一听,趁机试探道:“其他亲眷呢?你们不是楚国的贵族么?” “……” 岂料高冷巫女淡淡看了一眼赵弘润,一言不发地走向了前方。 嘁!要想从这个姐姐嘴里套话,果然要比那个蠢妹妹难得多。 赵弘润撇撇嘴,有些郁闷地赶了上去。 等到他跟着高冷巫女来到木屋后,他这才发现,这对姐妹俩有一辆马车。 那真是,很普通的一辆马车,外观破旧。新旧程度不同的木板比比皆是,显然是修了又修,就连两只车轱辘的木头成色也有明显的差别。 “你们就是驾着这辆马车,从巴那边回到楚国?”赵弘润见机又问道。 “……”高冷巫女撇了他一眼。并不说话,只是探身到车厢内取了两件厚实的斗篷,将其中一身递给了赵弘润。 这是让我坐在外面的意思吧? 赵弘润想了想,耸耸肩说道:“我只会骑马,不会驾车。” 话音刚落。就见那位高冷巫女亦披上了厚实的斗篷,握着缰绳坐在了马车夫的位置上,不过却给赵弘润留下了一半的位置。 …… 赵弘润皱皱眉,亦上了马车,坐到了高冷巫女身旁。 车内,有什么是不能让我看的么? 趁着高冷巫女缓缓驾驭马车的时候,赵弘润趁机撩起些许身后的帘子,往内瞧了一眼。 他意外地发现,车厢内并没有他所想象的不可告人的秘密,里面只是一个仿佛女子闺房般的小空间罢了。铺着一条被褥,然后,赵弘润隐约看到几件肚兜、褒衣之类的玩意。 “唰” 就在赵弘润还未反应过来之时,高冷巫女便从他手中将那撩起的些许帘子拽了过去,并且眼神不悦地看了他一眼。 唔,明白了。 赵弘润恍然地点了点头,环抱着双臂,在迎面吹来的寒冷中缩起了脑袋。 马车,缓缓地行驶在雪地上。 期间,赵弘润疑惑地发现。这四周的景致,竟全然是他毫无印象的。要知道他有着堪称绝对记忆般的超强记忆,只要是到过的地方、看到过的景物,几乎没有忘却的可能。而如今,他对四周的环境毫无印象,这就意味着,他还未来过这里。 北面…… 赵弘润从太阳的位置判断出了二人此刻的朝向,赵弘润冷不丁问道:“暘城君熊拓,与你们姐妹二人是什么关系?” “……”高冷巫女闻言下意识地转头望了眼赵弘润。赵弘润清楚地从她眼中看到了惊愕之色。 但她还是没有开口。 “不承认么?”赵弘润看了她一眼,低声说道:“你说要将我送回正阳县,可眼下马车的朝向却是北面,这就意味着你们姐妹二人在挟持了本王后,乘坐马车往南而行,正阳的南面……便是暘城。再结合熊拓姓芈、你姐妹二人也姓芈的事实……我是否可以认为,你姐妹二人是熊拓的亲眷,只是以往远居于巴,这次千里迢迢从巴赶回楚国……是因为听说了熊拓兵败的消息?还是因为姬某挥军攻楚的关系?” “……”高冷巫女一言不发,面色镇定地注视着远方,仿佛浑然没有听到赵弘润的话。 嘁!这女人果然要比她妹妹难对付地多…… 赵弘润心中有些郁闷。 看得出来,这位高冷巫女的心性相当坚定,仿佛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能使她失去方寸,对付这类人,最好就是丢出一个足以使她震惊的秘密,一举摧毁她的心理防线,否则,根本别想从她嘴里套出什么消息来。 可难就难在,赵弘润对她们姐妹的底细还不是摸得很透彻,根本无从判断对方究竟是不是与暘城君熊拓有亲眷关系。 想了想,他故作陈述事实地试探道:“事实上,你们就算将我交给暘城君熊拓,此时此刻,他也不敢对姬某做什么,只能派人将姬某送还正阳县……” 在说话时,赵弘润一直注意着高冷巫女的神色,可让他感觉失望的是,对方仿佛就当他是空气似的,对他所说的话充耳不闻,只顾着自己驾驭马车。 啊啊,是不怎么爱说话的类型啊……唔,更有可能是不喜欢与陌生人说话吧? 赵弘润有些头疼地暗自叹了口气,对于这种油盐不进的对象,他的言语攻势毫无作用。 看来只能改变策略了…… 赵弘润沉思了良久,最终还是决定改变话题:“那什么青蛊。此刻在活着么?我是说,在我的体内?” 可能是没想到赵弘润会突然将话题转移到这方面,高冷巫女略感意外地稍稍转头看了他一眼,终于开口平静地说道:“它若死。你我皆死。” 总算是开口了…… 赵弘润心中暗自松了口气,看来这招投其所好,或者说捡对方此刻最在意的话题,确实是一招妙棋。 “唔,很好明白……就是说。你我二人的性命,此刻皆维系在一条虫子上?” “蛊!”高冷巫女简单扼要地纠正道。 “好好好,蛊。那……真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化解么?”赵弘润转头望着高冷巫女那白皙的脸庞,诱惑道:“相信你也不情愿将你的性命与我绑在一起,对么?” 高冷巫女闻言微微叹了口气,低声说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青蛊无药可解。” “一点办法都没有?”赵弘润不甘心地问道,忽然,他注意到高冷巫女眼神有细微的波动,这让他心中顿时有些惊喜:“有办法解除我身上的青蛊。对不对?” 可是让赵弘润感到意外的是,高冷巫女在听了他的后,忽然转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本来毫无波澜的目色,竟隐隐带着几分怒意。 那目光,即便赵弘润可以笃定对方不会杀他,亦不由地感觉后背一凉。 我说什么得罪她了?……难道是? 好似领悟到了什么,赵弘润压低声音说道:“莫非那个办法,会让你……” “死!”高冷巫女语气冷漠地接上了赵弘润的话,冷冷地说道:“你觉得我会告诉你么?” …… 赵弘润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放弃了再继续套话。 是的,若是此事关乎她的生死,相信她就算有办法化解他赵弘润体内的青蛊,亦绝不会透露给他。 他摇摇头嘲讽道:“真是可笑。两个以往素未蒙面的陌生人,因为一个邪物的关系,不得不在一起?嘿嘿嘿!” 高冷巫女沉默了片刻,忽然放软了语气淡淡说道:“青蛊,只是让相恋的二人更加坚贞不移,不会因为某些诱惑而背叛彼此……错不在它。” 对!错不在青蛊。错在你那个除了脸蛋一无是处的蠢妹妹! 赵弘润咬牙切齿般地哼哼了两声,费了好大劲这才压下心中的愤懑。 而就在这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喂喂,我就心里想想,你不至于就把我赶下马车吧? 赵弘润心中一惊。 他正要询问,却见高冷巫女的右手迅速地伸向车厢内,从车厢内取出一柄套着刀鞘的短剑。 而在此期间,她的眼神始终死死盯着前方。 见此,赵弘润心中纳闷,抬头望向前方,只见他眯着眼睛观瞧,这才发现那翩翩小雪的远处,有一袭人影,正踏着积雪徐徐向他们走来。 待等对方走近,赵弘润再仔细一看,这才发现竟是他昏迷前在正阳县内遇到的那位白衣少年。 “找到了……” 白衣少年淡淡地笑着。 赵弘润撇了一眼高冷巫女那如临大敌的模样,为了避免二人产生误会,连忙与对方打招呼道:“喂,这位兄弟,没事了,眼下此女与我已并非敌对。” 可那白衣少年却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眼神冷漠地看着赵弘润,忽然从怀中摸出那袋宗卫沈彧打赏给他们的银子,啪嗒一声丢在马车前。 这,可不是什么善意的举动。 “你……”赵弘润吃惊地望着对方。 却见那位白衣少年双手将一柄剑平举在身前,缓缓将剑刃抽了出来,口中冷冷说道:“魏,肃王姬润,张某今日替天行道,对你施行……天诛!” …… 赵弘润张大着嘴,满脸愕然之色。 “哈?”(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八章:互换立场的敌友 天……天诛? 赵弘润愕然地睁大着眼睛,勉强笑着说道:“喂喂,这位兄弟可别开玩笑啊……” 然而话音未落,就见白衣少年以极快的速度袭上前来,手中的利剑如闪电般朝着赵弘润的脖子斩了过去。 他……来真的?! 心中大惊的赵弘润只感觉自己一瞬间天旋地转,待回过神来,他这才发现自己被那名高冷巫女及时地推下了马车。 “砰” 白衣少年手中的利剑斩断了马车的其中一根支柱,亦斩断了与拉车的马儿联系的皮带。 但见那两匹拉车的马受惊般嘶吠了两声,便往远处狂奔去了,只留下这辆马车的车厢孤零零地停留在原地。 “喂……不关你的事,让开!” 白衣少年撇头望了一眼赵弘润身边的高冷巫女,淡淡说道。 只见那位高冷巫女用左手将摔倒在地的赵弘润给搀了起来,扶着他缓缓向后退了几步,口中冷漠地说道:“足下意欲何为?昨日我记得足下还曾救他性命……” “昨日这位姐姐不也是想杀他么?” “不,我从未想过要杀他。” “让开!” “断♂无可能!” 听着高冷巫女与那白衣少年的对话,赵弘润简直有些难以释然。 一个昨日救下他的人今日却要杀他,另外一个昨日看似要杀他的,今日却又在保护他,这种敌我的身份转换,实在是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不过眼下,赵弘润觉得还是多为自己的小命考虑为妙。 于是,他凑身在高冷巫女耳边。低声问道:“他……很厉害么?” 温热的气吹在耳边,这让高冷巫女有些不适应,不过当她的目光望向那名白衣少年时,她便再无出言提醒赵弘润保持距离的心思了:“他……很强。是我所遇到过的,最棘手的敌人。” “你们不是有什么剑舞么?”赵弘润吃惊地小声问道。 高冷巫女仔细地打量着对面那位白衣少年,脸上憋出几分牵强的淡笑:“或许。很难……” 说罢,她轻轻将赵弘润推往身后。 而对过,那名白衣少年俨然是注意到了高冷巫女的眼神,将那三尺青峰剑抗在肩上,略有些无奈地叹息道:“我说这位姐姐,小弟只是要你身后的那个家伙而已……” “断无可能!”高冷巫女严词拒绝道。 “那就是谈判失败咯……”白衣少年脸上的笑容缓缓收了起来,喃喃嘀咕道:“这可有点麻烦了,张某不杀女人的……” 就在这时,忽然间高冷巫女率先朝着白衣少年掠过了过去。手中那尺余的短剑,迅速地朝着对方的脖颈斩了过去。 “唔,陪你耍耍……”白衣少年无奈地叹了口气,身形略微一晃,轻松地便避开了高冷巫女的攻势。 但,他并没有攻击,只是徐徐地迈步走向赵弘润。 一击失守,高冷巫女的眼神略微变了变。手中挥剑的速度变得更快了几分,每每朝着白衣少年的上身要害招呼。 她挥剑的速度。当真极快,仿佛惊鸿的游龙,仿佛天边的掠电,一闪便逝,可让人难以置信的是,那白衣少年或侧身、或后仰、或轻蹲。竟然每次都能毫无凶险地避开高冷巫女的攻势,哪怕是高冷巫女中途变招,亦伤不到对方丝毫。 “唰” 又是一剑,高冷巫女手中的短剑利刃划向对方的脖子,可那白衣少年甚至闭着眼睛微微一侧身。便看似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攻击。 当时他的脖颈,距离高冷巫女手中的短剑利刃堪堪只有几分距离而已,然而就是这几分距离,却仿佛是咫尺天涯,怎么也触碰不到。 “放弃吧,这位姐姐,小弟的曲步还从未失手过。”白衣少年在躲避那致命一击的同时,淡淡地说道。 节奏……他读懂了她的出招节奏? 想到这里,赵弘润冲着高冷巫女大声喊道:“喂,对方好像能从你的肢体读懂你的后招。” “……”高冷巫女眼角余光撇了一眼赵弘润,迅速后跃退出了战圈,回到了赵弘润身前,低声问道:“什么意思?” 赵弘润耸耸肩,苦笑说道:“大概就是对方可以从你的呼吸、步伐以及你身上的各种征兆,判断出你的下一招……” “办得到么?”高冷巫女终于色变道。 “办的到,只要他的速度远远在你之上。” “速度……么?” 高冷巫女深吸了一口气,将用双手倒握着短剑平举在胸前,做出一个仿佛在祈神祷告的姿势。 突然间,只听“嚓”地一声,原地积雪上只剩下一个脚印,她整个人,犹如一道红白的急电,掠向了那名白衣少年。 “叮!” 白衣少年手中的三尺青峰,首次用在了防守上,他的眼神,亦露出了几许惊讶。 还不够快! 高冷巫女心中明了,将步伐速度再次提高,一个虚晃绕到了对方身后,反手一剑刺向那名白衣少年的后背。 可惜,白衣少年的直觉相当敏锐,将三尺青峰剑后负于背,生生用长剑的剑面挡下了短剑的剑刃。 “叮叮铛铛”一阵乱响,赵弘润诧异地发现,那名高冷巫女的出剑绚丽地犹如翩翩起舞,十分炫目,而美中不足的是,她每次出剑皆会被那白衣少年挡下来,或者中途打断。 喂喂喂,常人真的能达到这种速度么? 赵弘润有些失神地喃喃嘀咕道。 而就在这时,只见身前身形一闪,高冷巫女再次闪身回到了他之前。 只是这次,她左膝跪地,口中不停地连续喘息,仿佛是憋气了许久的人那般。 “方才……那就是剑舞?”赵弘润好奇问道。 “嗯。”高冷巫女喘息了好一阵子,这才调整好呼吸,再次站起身来,口中低声说道:“但是……无法战胜。像你说的,他的速度,比我更快,快得多……” 说话时,高冷巫女望向那名白衣少年的目光亦略有些失神:即便用上了剑舞,也无法在一口气内战胜……不,伤到对方。 而此时,那名白衣少年则站在原地,惊讶地望着赵弘润身前的高冷巫女:“这位姐姐的招数相当厉害呢……可惜,还是无法破解小弟的曲步。……这位姐姐,你应该明白小弟方才让了你多少招,别再使小弟为难了好么?” 高冷巫女的面色略微有些发红,她面无表情对赵弘润低声说道:“他很强,强到我无法抵挡……你快走吧。” 这是让我独自逃命的意思? 赵弘润闻言皱了皱眉,面色古怪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见此,高冷巫女不悦地说道:“你还在等什么?我挡不住他许久。” 听闻此言,赵弘润低声问道:“你若死了,不是说我一样会死么?既然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 高冷巫女皱眉说道:“你还不明白么?对方方才的避让,说明他不杀女人,因此,我不见得会死在他手中,可若是他杀了你……你留在这里,反而坏事!” “话是不错,不过……丢下一个替我挡敌的女子,自行逃生,这种事可不符合姬某的性子。” “……”高冷巫女闻言一愣,颇有些意外地望了一眼赵弘润,旋即沉声说道:“那你就做好死在此地的准备吧!” 说罢,她深吸了一口气,身形仿佛急电般掠向那白衣少年。 “喂喂,还不放弃么?”那白衣少年无奈地叹了口气。 单纯的剑技,不足以击败此人,那就唯有…… 快速地掠近对方周身,高冷巫女右手迅速从腰间的布袋里摸索了一阵,旋即好似抓出什么东西,朝着白衣少年一扬。 “嘿,迷眼?这位姐姐,这可是下三滥的招数啊……” 白衣少年下意识地用左手挡在了眼前,即便是暂时丧失了视觉,亦轻而易举地用剑挡下了攻击。 忽然,白衣少年好似听到了什么异样的风声,左手一把将那物抓在了手中。 赵弘润在旁瞧得清楚,那是高冷巫女在一剑失败后,用嘴里迅速吐出的一件物品。 “毒针?这也是下三滥的招数啊……” 白衣少年苦笑地望向尚在半空的高冷巫女,忽然,他眼中露出几许意外:“这根针……” 他意外地发现,高冷巫女嘴里吐出来的那根针,尾端似乎系着一条纤细的线。 “你想做什么?”白衣少年摇头笑了笑,忽然,他好似察觉到了什么,将左手伸到鼻子前,嗅了嗅方才高冷巫女对他扬撒的粉末:“咦?这是……硫磺?” 而就在这时,只见尚跃起在半空的高冷巫女银牙嘎嘣一咬,顿时间,一道火光沿着那根细线迅速窜到了白衣少年身上。 “熊” 刹那间,一团火焰迅速将白衣少年整个人罩在其中。 而与此同时,高冷巫女迅速地回到了赵弘润身前,目色惊疑不定地望着那团火焰。 好厉害…… 赵弘润惊讶地望了一眼气喘吁吁的高冷巫女,忍不住问道:“干掉了?” 只见高冷巫女眼神死死盯着那团丝毫未曾传来惨叫声的火焰,眼中露出几许震惊与苦恼之色。 “不,他……毫发无伤。”(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九章:互换立场的敌友(二) ps:历史要写得严谨,势必有坎坷,将主角的经历写得坎坷,我太清楚结果了。所以,似现在这种历史文中带点轻松搞笑,可以让诸位书友打发时间,偶尔会心一笑的,我已经很满意了。另外,我也不打算写得太玄幻,太玄幻伤脑细胞。 以下正文 在赵弘润那难以置信的眼神注视下,那团火焰迅速消失,露出了那名白衣少年的身影 此刻的白衣少年,身上那件白衣的上身早已被焚毁,然而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尽管对方背对着赵弘润,但赵弘润依旧清楚看到,对方除了上衣被焚毁外,身上全无被火焰烧伤之处。 更渗人的是,对方的后背那也不知是纹身还是疤痕,总之,一支浴火怪鸟般的形象正散发出一阵忽暗忽明的流光。 忽然,一声不知源自何方的鸦鸣让赵弘润心头一愣。 乌鸦? 赵弘润诧异地望了望四周,却发现四周根本就没有什么乌鸦。 而此时,那名背对着赵弘润与高冷巫女的白衣少年,却是抬手抓了抓头发,没好气地说道:“闭嘴,燚,她没有挑衅你,乖乖回去睡觉!” 待等他说完这句话,他背后的那只闪着忽暗忽明流光的怪鸟图案,这才徐徐暗淡下来,变成了很普通的疤痕,似乎是被火烧伤而遗留下的疤痕。 “有意思的招数……”白衣少年转过身来,目视着高冷巫女,微微笑道:“可惜,挑错对手了。……话说回来,小弟这会儿才注意到,这位姐姐原来是祝融之墟的巫女么?” 祝融之墟? 赵弘润闻言一愣。小声询问高冷巫女道:“什么是祝融之墟?” 可惜,高冷巫女丝毫没有向他解释的意思,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名白衣少年,眼神充斥着惊骇与难以置信。 “感觉到了么?”白衣少年惊讶地回望了一眼高冷巫女,旋即淡淡说道:“如此的话,这位姐姐你就应该能理会你我的差距……无论是剑术还是别的什么。你皆不是小弟的对手。……放弃吧,小弟只是想杀了你身边那个作恶之人,与你并无关系。” 走着,他迈步便朝赵弘润二人走来。 而就在这时,忽听高冷巫女沉声喝道:“等等!” 白衣少年依言停下了脚步。 这时,只见高冷巫女轻吐了一口气,沉声说道:“我有我的理由,断无可能放任你去杀他。……我承认,足下的实力远在我之上。但即便如此。若是你杀了他,我将穷尽毕生光阴,亦会想方设法杀了你……而你,却似乎有着不对女子出手的原则,对么?” “……”白衣少年首次皱了皱眉。 “不如这样,我给你一剑的机会,若你只出一剑,便杀了他。我会放弃。然而,若是你那一剑被我挡下。你便就此收手,如何?”高冷巫女沉声说道。 “一剑么?”白衣少年闻言微微笑了笑:“足够了!” 说罢,他右脚一蹬,用远比高冷巫女方才还要的速度窜向赵弘润,手中的三尺青峰迅速地刺向赵弘润的胸口。 好快…… 此刻的赵弘润,恐怕也只有思维的速度能跟得上对方的速度。 他眼睁睁地看着白衣少年的剑锋即将触及他的身体。不过就在这时,高冷巫女的短剑亦迎了上来。 按照这个速度,这两柄剑显然必将碰在一起。 而就在这时,却见白衣少年嘴角扬起几分莫名的笑意,随手将手中的剑抛向赵弘润的身后。旋即,他整个人亦更快的速度窜到了赵弘润身后,不偏不倚地反手握住了那柄丢过来的剑,一剑反刺。 “噗” 剑刃透体穿过。 不知何时被推倒在地的赵弘润,骇然望着高冷巫女那被剑刃穿透了肩窝的部位,被那温热的鲜血溅了一脸。 而那名白衣少年俨然也呆住了,竟下意识地松了握着利剑的手。 “一剑……完了。” 高冷巫女忍着身上的伤势,艰难地说道。 “……”白衣少年张了张嘴,旋即脸上露出几许苦笑:“原来如此……没想到竟然用这种方式来算计我?……这下可麻烦了。” 高冷巫女喘着粗气,有些紧张地看着白衣少年,毕竟若是白衣少年不守承诺的话,她方才的算计便毫无作用。 而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大喊。 “老大,老大,弄错了,弄错了……” 三人下意识地转过头去,正巧瞧见昨日见过的这位白衣少年的兄弟,那名曾在他们兄弟卖艺时,举着篓子向围观百姓收取钱物的白面少年,正气喘吁吁地向这里跑来。 “大福,怎么了?”白衣少年疑惑地问道。 只见那名叫做大福的少年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指着姬润对白衣少年苦笑道:“老大,咱们弄错了,并不是他强行叫那些城池里的百姓迁到魏国去,是那些百姓自愿的……我查过了,因为魏国的田税只有什二,所以这附近的百姓都恨不得都逃到魏国去。” 白衣少年眨了眨眼睛:“当真?” “千真万确!” 白衣少年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回头瞅着跌坐在地的赵弘润,以及右胸中剑的高冷巫女,面上的表情顿时就僵住了:“这下……麻烦大了。” “……” 赵弘润神色莫名地瞅着这位白衣少年,此刻的白衣少年,哪里还有方才那等威势,一脸谄笑讨好之色。 “您看这可真是……误会,误会。”白衣少年将赵弘润扶了起来,轻轻拍着赵弘润身上的雪:“好端端的,怎么就摔地上了呢,我给你拍拍……” “……”赵弘润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 “你看,脸上都伤到了……” “……” 就在此时。忽听噗通一声,赵弘润回头一瞧,这才发现那位高冷巫女因为身体受到重创的关系,无力地摔在地上。 他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那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讪讪一笑,从怀中取出一瓶金疮药,塞在赵弘润手中。信誓旦旦地说道:“相信我,此药可治一概伤势!” 赵弘润将信将疑地望了一眼手中这瓶金疮药,冷冷说道:“就这样,便想让我放过你?” “那你想要怎样嘛。”白衣少年苦恼地抓了抓头发,无法理解地嘀咕道:“奇怪了,你俩明明昨日还敌对的,怎么今日突然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这话你有资格说? 赵弘润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对方,郁闷地说道:“因为青蛊。” “青蛊?”白衣少年闻言一愣,诧异问道:“她在你身上下了青蛊?” 赵弘润张了张嘴:“虽然也并非她所愿……就当是这么回事吧。” “原来如此。”白衣少年摸着下巴恍然道:“怪不得她死命护着你……原来是你若死了。她也会死。” “你知道青蛊?”赵弘润隐约听出了什么。 “当然。”白衣少年拍着胸口说道:“咱兄弟几个走南闯北,什么稀奇的事没见过?” 赵弘润一听连忙问道:“那有什么破解之法么?” “有倒是有。”白衣少年面色奇诡地望了一眼赵弘润,压低声音说道:“趁她此刻失血昏迷,挖出她的心,取其心内之血,灌入口中,则你体内蛊虫顷刻便死。” …… 赵弘润骇然地瞪大了眼睛,只感觉头皮发麻。 此时。白衣少年与他兄弟大福使了一个眼色,趁赵弘润走神之意。转身就跑。 赵弘润一见,大声喝道:“喂!!” “就饶、绕过我们吧……”白衣少年头也不回地大叫着,越跑越快。 在逃走时,白衣少年仍不忘将他方才丢掉的那袋银子又给拾了回来,随后与他的兄弟大福,一溜烟就逃没影了。 这让赵弘润看得目瞪口呆。感情剥除了方才想杀他时的凛冽气势,那家伙亦是一个逗逼。 不过…… “喂!回来啊!好歹将我二人带回正阳县啊!”赵弘润愤怒地大声喊道。 可时此时,那白衣少年与他兄弟早就逃得没影了。 这两犯了太岁了?怎么遇到的尽是这种人? 先是又蠢又呆的巫女芈芮,然后又是那个剑技超群、但明显可以感觉少根筋的张姓少年,这让赵弘润觉得这两日似乎有些犯冲。 不过那人所说的解青蛊之法…… 赵弘润望了一眼那倒在雪地上的高冷巫女。望着她身下那片被她鲜血所染红的嫣红的雪。 “……” 片刻之后,赵弘润走过去,将似乎已昏迷过去的高冷巫女抱了起来,将其抱上马车的车厢。 不得不说,高冷巫女的伤势不轻,那柄三尺青峰,从她的后背肩部刺入,横贯了右侧胸口上方的骨头。 很显然,她是在一把将赵弘润推开的同时,被那名白衣少年一剑刺穿了身体。 “……” 望着她的伤口思忖了片刻,赵弘润轻轻解开她的衣服,只解了伤口那一部分,随即,小心地抽出那柄青锋剑,替她抹上了那名白衣少年所给的金疮药。注:由于某点限制这类描述,所以这段不便详细描写,只好让诸位书友自行脑补了。 做完这一切后,赵弘润这才合上她的衣服,坐在车厢内的一侧思忖着什么。 就在这时,忽然那名高冷巫女缓缓睁开了眼睛。 “为何,不挖我的心呢?……那人说得没错,那样的确就可以化解青蛊。” 这冷不丁的询问,让赵弘润吓得下意识站起来,一头撞在了车厢的顶部。 “你……你醒着?” “嗯。”高冷巫女淡淡地陈述了一个让赵弘润感觉有些后怕的事实:“一直都醒着。” 赵弘润这才注意到,她一直握着她手中的短剑未曾松手,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足足好一阵,高冷巫女一直面无表情地盯着赵弘润,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这才轻吐一口气,将手中的短剑放在一旁。 “姜。”她淡淡说道。 “什么?”赵弘润有些愣神。 “你不是想知道么?我的名字。”她平静地说道。 赵弘润闻言一愣,试探唤道道:“芈……姜?” 高冷巫女缓缓闭上了眼睛。 “嗯。” 注:其实是“艹、姜的葁”,即生姜的姜的古体字,不过,就像前阵子的“暘”与“阳”一样,说不好什么时候就打不出来了,所以,就直接简体字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一章 :对话 ps:章节名又弄错了,实在抱歉。另外,本书的“玄幻”元素限制在障眼法的程度,因此没啥好担心架空历史转玄幻。至于上一章的客串龙套,他是上本书的主角,只客串这一回。好吧,我就是对某些塑造的人物颇为不舍。 ————以下正文———— 芈姜…… 赵弘润坐在车厢内,思忖着这个名字的含义。 他起初以为是姜,这个字由羊、女二字组成,而羊在古义中又有温顺的意思,因此,姜在古义中可理解为温顺的女子。 可是当赵弘润询问过之后,他这才知道,高冷巫女口中的姜,其实是艹姜葁。 注:为何写作“芈姜”,上一章已解释过。 “妹妹是幼草,姐姐是苦姜……么?” 赵弘润转头望了一眼那高冷巫女,不,应该称作芈姜。 “这不像是楚国熊氏贵族会起的名字呢……”赵弘润摇摇头补充道。 芈姜略有些意外地望了一眼赵弘润,亦不隐瞒,淡淡说道:“是教我姐妹巫术的一位老妪给起的名。” “你姐妹的父母双亲呢?” “都不在了。”芈姜淡淡地说道。 赵弘润想了想,忽然问道:“那暘城君熊拓,与你姐妹是何关系?” “……”芈姜深深望了一眼赵弘润,但她这次却没有再装作没听到,而是语气平静向赵弘润讲述一个故事:“汝南君熊灏,曾是这片土地原来的邑君,亦是我姐妹的父亲。” 汝南君? 赵弘润愣了愣,因为他感觉这位汝南君的邑地。与当今暘城君熊拓的封邑范围,存在着彼此覆盖,再想到芈姜提起她双亲时曾说过一句都不在了,他心中已有些明了了。 “暘城君熊拓,夺了你父亲的封邑么?……这不对啊,若是熊拓夺了你父亲的封邑。为何你们还会称呼他为熊拓大人?” 芈姜闻言微微叹了口气:“因为,并非是熊拓大人想加害亡父,想让亡父《↙style_txt;死的,是整个大楚的贵族,熊拓大人努力周旋,也只能将我姐妹救下,送往巴躲避罢了。” 听闻此言,赵弘润心中诧异,忍不住问道:“你父亲究竟做了什么。导致整个楚国的贵族都想要他死?” “改革。”芈姜面无表情地说道:“父亲大人觉得我大楚的治国之策存在着严重的弊端,致使大贵族与贵族们高高在上,对国家几无利益,却享尽奢华;而大楚的平民,辛苦劳作,却多是无可遮身之衣,无可果腹之食。……因此,父亲大人向大王献策。议削弱贵族权利,还于平民……” 嘶……好家伙!怪不得整个楚国的贵族都要弄死他。 赵弘润听闻此言。不得有些佩服那位汝南君的高尚德品,不过对他的行为,却暗暗摇头不已。 削弱整个楚国旧贵族势力的权利? 这意味着是要与整个楚国的旧贵族势力对抗啊! 楚国的旧贵族势力能容得下他才奇怪! “被当成叛徒……杀掉了?”赵弘润试探着问道。 “叛徒?”芈姜微微一愣,旋即自嘲道:“差不多吧,父亲大人最后获罪的罪名,便是叛国之逆。” “死得好!”赵弘润的话让芈姜眼神一冷。 可就在芈姜准备开口之际。却听赵弘润又感慨地说道:“这等贤人若是不死,必成为我大魏心头之患!” “……”芈姜张了张嘴,旋即释然地露出了几分淡淡的笑容:“我倒是忘了,你是魏人。” 印象分赚到! 赵弘润不动声色地扬了扬嘴角。 芈姜并没有注意到赵弘润眼中的几分得意,仍旧自顾自地说道:“当时父亲大人觉得。我大楚整个国家的运转,存在着巨大弊端,大贵族与贵族势力越来越富有,而平民则越来越贫穷,长此以往,必将使整个国家陷入内乱……须知,平民的数量可要远远超过大贵族与贵族势力。……可惜,大王没有取纳家父的建议。” “不可能会取纳的。”赵弘润斩钉截铁地说道。 “……”芈姜闻言惊疑地望着赵弘润,却见后者淡淡说道:“我的父亲,是魏国的天子,即你等口中的魏王,他亦想改变我大魏国内某些……不合适的利益分配。比如,我大魏国内的权贵们,把持着整个国家八成的商利,不容许平民介入。可是,当我与中书左丞虞子启大人提出这条改革的建议时,我父皇却拒绝了,原因就在于,这将导致整个大魏的权贵势力对此作出抵触,甚至于公然反对我父皇……” 芈姜闻言眼中神色又转暖了几分,点点头说道:“是这个道理。……熊拓大人,当时也劝说我父亲,可惜父亲没有听从,当时的父亲,对大王与国内的贵族,仍然抱持信任,他觉得会有人支持他。” “支持他?”赵弘润哂笑了一声:“结果没有,对么?” “有,但是很少,只有寥寥几位,在私下的书信中劝说父亲。”芈姜叹了口气说道:“然而父亲至死都没有后悔……他认为自己没有做错,我大楚想要强盛,就必须削弱旧贵族的权利,决不能抛舍掉平民,按照如今熊氏一族的治国之策,只会将整个楚国引向覆灭……” …… 赵弘润默然不语。作为一个魏人,说实话他并不希望看到敌对国逐渐变得强盛起来。 甚至于出于私心,他反而觉得那汝南君熊灏死地好,否则,他们魏国的处境就变得很艰难。 然而,芈姜见他默然不语,却很不识趣地问道:“你是觉得父亲的想法有错么?” 望着芈姜眼眸中那几分隐约可见的期待,赵弘润也不知怎么想的,那一刻说出了心中所想:“想要约束整个国家的贵族阶级权利,就要做好与整个贵族势力为敌的准备……这,必须有强大的军队支持。……你父亲总得想法没错,但是,若他期望于贵族势力心甘情愿地交出手中的权利,那他未免也太天真了。” 芈姜眼中的神色又转暖了几分,看得出来她很满意于赵弘润的回答。 “这一点,你说错了,当初我父亲执掌着整个楚西,他麾下的军队并不少……只是,他不希望与楚东的贵族开战,因此,他选择了言和。当时他对楚东熊氏贵族派来劝降的使者熊盛公子私密商谈了一番,出来后言道,看来我太心急了,我大楚还未做好革新的准备。随后,父亲便选择了投降。” “熊盛?溧阳君熊盛?”赵弘润吃惊地问道。 “你知道熊盛公子?”芈姜诧异问道。 “听说过。”赵弘润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芈姜望了一眼赵弘润,亦不在意,继续说道:“事败之后,父亲从容赴死,让熊拓大人亲手割下他的首级带往寿郢……他将自己未酬的壮志,都寄托在了熊拓大人身上,他希望熊拓大人能成为日后的大王,引导我大楚革新。”说罢,芈姜转头望了一眼赵弘润,那眼神仿佛在无声地告诉后者,这就是熊拓与他们姐妹的关系。 可惜赵弘润根本无暇关注芈姜的眼神,他语气凝重地问道:“你是说,熊拓是继承了你父亲革新想法的后继者?” “嗯。”芈姜点点头,并不隐瞒:“而父亲牺牲了自己,让熊拓大人成为了如今的暘城君,因为,熊拓大人曾是暗中支持我父亲的其中一人。” “……”赵弘润闻言面色微微变了变。 要知道,他本来就觉得暘城君熊拓有些不对劲,并不像是那些只知道享受奢华的楚国贵族,对方并没有将在封邑内收取的税收用在奢侈享受上,而是用那笔钱不断地攻打魏国,以及筹备军备,甚至是向巴国购买战马。 这俨然并非是一位与楚国内那些旧贵族同流合污的新贵。 “你想做什么?!” 芈姜的眼神中露出了几分警惕,因为她忽然感觉到身边这位比她还年幼几岁的魏国肃王,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可怕。 “……”赵弘润瞥了一眼芈姜,默不作声。 失策……这下子可真的是放虎归山了! 赵弘润心中暗自后悔,尽管原来他对狠宰了暘城君熊拓一笔而沾沾自喜,但是,倘若他事先就了解到此人其实有着使整个楚国改变现有状态的抱负,那么,他宁可放弃那笔赔款,宁愿冒着与楚国此刻开战的危险,也要除掉这个潜在的隐患。 他岂能坐视有这等抱负的熊拓改变整个楚国目前的国情? 他很清楚,如今的楚国,仍然隐藏着超乎魏国的实力,但遗憾的是,楚国的治国之策束缚着这个国家的发展,毫不夸张地说,楚国国内的大贵族与贵族势力,是束缚着整个楚国向更强大发展的毒瘤。 而若是暘城君熊拓成为了未来的楚王,倘若他当真逐步开始约束旧贵族的权利,提高平民在楚国内的地位,这对魏国、齐国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更糟糕的是,那暘城君熊拓比那汝南君熊灏要心狠手辣地多,为了自己的抱负,逐步扩展治下领土,对于不支持自己的邑君,比如那位项城君熊仼,熊拓可不会向他的叔伯汝南君熊灏那样,对一血同胞心存着什么情谊。 这本来就是一个相当危险的家伙,而如今听了芈姜的讲述,赵弘润俨然感觉,那家伙对他魏国的威胁,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大,大得多。 似这种日后的隐患,最好还是及时扼杀,免得日后终成他魏国的心腹大患!(未完待续。) ... 第一百九十二章:对话(二) “你方才……眼中出现了杀意。” 芈姜目不转睛地盯着赵弘润,那表情,俨然是希望他做出解释。 赵弘润与她对视了片刻,并不隐瞒自己的意图:“作为一名魏人,本王不会坐视任何会使敌国发展成为我大魏心腹之患的可能……” “你要杀熊拓大人?”芈姜诧异问道。 “……”赵弘润并不承认,亦不否认。 显然,他默认了。 芈姜微微张了张嘴,有些惊讶地问道:“我父亲的建议,值得似你这般如临大敌?” 赵弘润并不想回答,可不知为何,心中隐隐有种不想欺瞒对方的奇怪感觉,促使他对芈姜如实道出了真实想法:“虽然过程很艰难,但若是楚国当真沿用此策成功革新,根除了旧贵族势力的权利,对我大魏而言,绝不是什么乐于看到的……” 芈姜微微一愣,不解地问道:“不会因此而瓦解整个楚国么?……曾有人对父亲言道,氏族、王族、公族、贵族,支撑着整个国家,一旦瓦解,会使整个大楚崩溃。” “片面之词。”赵弘润摇了摇头,沉声说道:“旧的贵族势力被打败,便会有新的贵族势力因此诞生,因此,要根除贵族势力,这不切实际。但是……在重复这个旧新贵族权利交替的期间,作为一国的王,在击败了旧贵族势力后,便能够收回一部分的权柄,加强王权,用于推动国家革新……” 芈姜吃惊地望着侃侃而谈的赵弘润,眼神复杂地说道:“我也明白了,为何你方才提到熊拓大人时会露出那种杀意……正如我此刻的心情,作为一名楚人,我亦不希望外邦魏国有着像你这样的人……你给我的感觉,就跟我父亲、熊盛公子、熊拓大人一样……” 赵弘润微微一愣,这才意识到,他的性命可在捏在眼前这位巫女手中。 当然了。若是传说属实的话,对方的性命亦捏在他手中。 “你要杀我么?”赵弘润沉声问道。 “我不知道。”芈姜缓缓坐了起来,捂着右胸的伤口望着赵弘润,语气莫名地说道:“整个大楚日后会如何。大王又会如何,说实话我并不在意。……终究,是楚东的熊氏贵族逼死了父亲,即便大王是熊拓大人的父亲,我也对他并无几分好感。我只希望。父亲曾经治理的这片土地,勿要发生战乱。” “哼!”赵弘润闻言冷笑一声,讥讽道:“勿要爆发战乱?你口中的熊拓大人,以往十年来可是每年都在攻打我大魏的汾陉塞啊!” “熊拓大人需要战功。”芈姜沉默了片刻,平静地说道:“他需要显赫的战功来获取楚东熊氏贵族的支持,还有大王的支持,从而坐上大王的位置。……再者,这件事的起因,也不全然在熊拓大人,对么?” …… 赵弘润无言以对。 毕竟他父皇魏天子。曾经在与当初的盟友暘城君熊拓一起攻打宋国时,的确扮演了一个并不怎么光彩的角色,使诈坑了熊拓这位当初的盟友,使得宋国的领土全部被他魏国收入囊中,而损失巨大的熊拓,却屁都没有捞到。 换位想想,任何人都无法心平气和地接受这个结果。 当然了,从赵弘润的立场来说,他并不觉得他父皇的做法有什么丢人的,毕竟国与国之间原本就充斥着尔虞我诈。更何况他父皇当初也并没有派遣攻击盟友,只是熊拓军的后勤自己出现了问题,是熊拓自己考虑不周罢了,关他赵弘润的父亲、关他魏国屁事? 谁规定你是我暂时的盟友。我就必须无偿送军粮给你? 你无力占据的宋国领土,我倒是可以代你收下。 当然了,似这种说辞,虽然不至于惹人诟病,但也谈不上有多少底气罢了。 “那么,你姐妹二人此番从巴国返回楚国。就是为了相助暘城君熊拓么?” “嗯。”芈姜并不隐瞒,点点头说道:“当初熊拓大人在你魏国的鄢水一带,被你带兵所阻时,我与我妹得知了这个消息后,便想方设法回到楚国,正如你所言,想帮熊拓大人一把,毕竟他是我姐妹父亲的后继之人。可惜……”说到这里,她有些惊讶意外地望了一眼赵弘润,继续说道:“可惜等我姐妹二人回到楚国后,这才听说,你非但击败了熊拓大人,而且还占据了我大楚十八座城池,就连汝南亦被你所破。” 赵弘润闻言释然道:“汝南是你姐妹的父亲汝南君曾经的治邑,因此,你希望夺回这座城池,还给熊拓,是么?” “……”芈姜沉默不语,显然是默认了。 “那如今,你打算怎么办呢?”赵弘润问道。 看得出来,芈姜对此明显是有些无措,不过话说回来,赵弘润亦是有些为难。 虽然为了日后考虑,他倒是倾向于提早除掉暘城君熊拓这个危险的日后大患,可问题是,就算刨除了芈姜的因素,那《魏楚停战正阳和约》,亦限制了赵弘润再次对暘城君熊拓下手。 毕竟此时再对熊拓下手,能不能顺利除掉熊拓尚在其次,他魏国的信誉就会大受影响,这个危害,要远比熊拓更大。 二人分别坐在车厢内的两侧,皆沉默不语,似乎都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平心而论,虽然熊拓对魏国或存在着威胁,但仔细推敲,他的抱负并不容易实现,毕竟楚国的旧贵族势力太过于根深蒂固,不见得区区一个熊拓就能彻底改变整个楚国的国况,相比之下,赵弘润还是更在在意那所谓的青蛊。 他并不相信小小一个邪物能有那么大的功效,夸张到对芈姜言听计从什么的,但体内存活着那么一条渗人的虫子,他终归感觉不适。 甚至于,越往这方面深究,他仿佛真能感觉到有一条虫子在他体内钻行似的,让他毛骨悚然。 “喂,青蛊……当真不能解?” “你还未死心么?”芈姜抬头瞧了一眼他,淡淡说道:“既然你如此畏惧,为何方才不听那人的话。挖出我的心呢?” “因为你好歹救了我的命……你以为我会这么说么?”赵弘润哂笑着回答道。 本来听了赵弘润的前半句,芈姜微微感动之余亦不由有些嗤之以鼻,但当她听到赵弘润的后半句时话时,她不由地愣住了。 “是因为我不相信那种荒诞的解蛊办法。……既然那青蛊是由你的血所喂养。又怎么会因为你心口的那些血而顷刻间便死呢?” 芈姜闻言微微一愣,古怪说道:“你说的倒是有道理,不过,相传那唯一的解青蛊办法,的确就是这样。” “那。有成功的先例么?” “这个……”芈姜迟疑了一番,缓缓地摇了摇头:“从未听说。” “那就是了。”赵弘润撇撇嘴说道:“肯定是某个居心不良的巫女传出的谣言,你以为我会轻信这种荒诞的谣言?……甚至于,我怀疑那所谓的青蛊,亦只是一介谣言,小小一条虫子,就能使我爱上你?” “……”芈姜听闻此言面颊微微有些发红,但是该提醒的话,她还是要说:“关于此事,却确有不少先例。……相传背叛了巫女的男子。与该名巫女,最终无一不是双双惨死。你,要试试么?” 望着她那淡定的目光,赵弘润稍稍有些心虚。 虽然他相当肯定这世上根本就不会有那种邪乎的东西,但,万一真的有呢? 想了又想,赵弘润最终还是觉得暂时莫要轻举妄动为妙,先回大梁查一查相关资料。毕竟据他听说,他们姬氏一族的宗府亦保留有许多过去的古老文献资料,其中应该会记载着有关于巴楚巫女养蛊的线索。从那些文献中,或许能研究出解蛊的办法。 毕竟据芈家那蠢妹子所言,青蛊并不是一种致命的蛊虫,它发作很缓慢。缓慢到中蛊的男人很难察觉到它在逐步改变其对那名下蛊的巫女的看法与感情。 虽然对后半句嗤之以鼻,但赵弘润亦从其中了解到他所希望看到的情报:青蛊,似乎对人的改变相当慢。 这是赵弘润此刻感觉唯一值得庆幸的事。 “我准备先回正阳县,你呢?” “……”芈姜闻言,望向赵弘润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冷漠:“我不会因为这种小伤而死的,你尽管放心的离去吧。” “唔。回答错误。”赵弘润在芈姜吃惊的目光中,用被褥将其裹了起来,旋即在被褥外绑上了几条绳索:“你,现在是我的俘虏了。在我设法解除那什么青蛊之前,你最好还是呆在我视线范围内!……看着你那个蠢妹妹,我实在做不到对你抱多少期待。” 说罢,赵弘润将芈姜抱出了马车,背在背后,用厚实的斗篷罩住彼此,踏着雪往正阳县的方向而去。 芈姜的眼神忽闪忽黯,显然心中是在挣扎着什么,但是最终,她并没有做什么,只是任由赵弘润背着她往正阳县而去。 良久,她低声对赵弘润说道:“脚……冷。” 赵弘润闻言低头瞧了一眼,这才发现发现芈姜的双脚一直在雪地上拖行着,期间,不时有些积雪落在她的靴子中,难怪她会说冷。 赵弘润微微有些脸红,深吸一口气,将背后的芈姜往背上又上移了几分,使她的双脚能离开积雪。 可是他嘴上却毫不留情:“你自找的!……若你姐妹二人不挟持我,你我眼下岂会遇到这种境遇!” 芈姜闻言眼神闪过一丝愤然,心中轻哼一声,凑在赵弘润耳边,故意语气平淡地说道:“为何不提是你矮的缘故呢?” “俘虏自重!” 赵弘润气愤地叫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三章:坚韧的心 在冰天雪地中,背着一名个头比自己还高半个脑袋的少女,这对于一位十五岁的少年来说,的确是一件非常吃力的事。 好在今日天气还不错,冬阳高照,仅仅偶尔会有一阵小风席卷着雪花扑面而来,虽然那挂在当空的冬日并无多少温暖可言,但终归好过强风卷着暴雪。 而四周,放眼望去,皆是白茫茫的一片,根本看不清这片白色荒原上哪一段才是原本的路。 赵弘润只能凭借脑海中正阳县一带的大致地图,来判断自己二人此刻所在的位置,以免迷失方向。 “喂,还活着么?” 每隔一段路,赵弘润总会这样询问背上的巫女芈姜,以免她因为失血或者寒冷的关系出现昏迷。 毕竟芈姜的伤势不可谓不严重,按理说来,本来并不应当轻易移动重伤的伤患,但是赵弘润没有办法。 那辆马车,在被那名张姓的逗逼少年砍断了缰绳后,那两匹拉车的马就不知逃往何时去了,在这种情况下继续留在那辆马车内,看似能得到暂时的安身之处,但事实上,却是自己将生存的机会给放跑了。 因为马车内没有食物,虽然有好几条棉褥可以御寒,但却无法抵挡饥饿,与其在苦守在马车内等待着正阳县内的浚水军与平暘军的搜寻,不如靠自己更加实际一些。 “嗯。”背上的芈姜虚弱地应了一声。 也难怪,终归她曾大量失血,眼下本应该是好好休息等待体内造血机能发挥功效的时候,可惜却被赵弘润背在背上,不得不受颠簸之苦。 想来此刻的她,眼皮早已发困,恨不得闭上眼睛好好休息一下。 “别闭眼!……千万,不要睡。”赵弘润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将脑袋枕在他肩膀上的芈姜,显然是注意到了她那双满是疲倦的眼睛。 “放心,我懂的。此时若是睡着了。或许就再也醒不过来了。”芈姜用一如既往的平静语气,陈述道。 她的话,让赵弘润稍稍安心了些,可是她那双仿佛随时就会不受控制而闭上的眼睛。却让赵弘润怎么也无法彻底安心下来。 与她说说话,快想个能让她感兴趣的话题…… 赵弘润心中着急,思忖了片刻后问道:“喂,祝融之墟是什么?” “那是我等这一脉巫女的圣地……”芈姜迷迷糊糊地回答道。 “你等这一脉?难道还有别的巫女么?” “唔……”芈姜轻声应道,全然没有详细述明的意思。 这个话题她不感兴趣么? 赵弘润撇头瞧了一眼芈姜那双犯困的眼睛。咬咬牙忽然问道:“喂,你……有什么喜欢的人么?” “咦?”看似昏昏沉沉的芈姜闻言不由地一愣,勉强睁开眼睛诧异地望了一眼赵弘润,微喘着气说道:“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我觉得,假如你之前有喜欢的人,如今……不是会很为难么?” “唔,是这样没错呢。”芈姜思忖了一下,旋即淡淡说道:“说起来,以往在巴的时候的确有个男人对我挺殷勤的……” “然后呢?” “被我杀了。” “哈?”赵弘润心说这是什么神转折啊。 就在这时,却见肩膀上传来了芈姜轻轻的笑声:“原本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呢……巫女的居住地。哪里的男人?”说着,她往赵弘润肩膀上靠了靠,微微喘着气,轻声说道:“在巴啊,巫女可是生人勿近的……没有几个正常的男人会喜欢上与毒虫为伍的巫女。” 我哪知道? 赵弘润暗自翻了翻白眼,心中正琢磨着下一个话题。 而此时,却见芈姜轻声问道:“你呢?作为魏王之子,有心爱的女子么?” “唔。”冷不防听她这么一问,赵弘润亦不隐瞒,一边回忆着那位苏姑娘。一边回答道:“有一位性格挺投脾气的红颜知己吧……” “喔。……看来,为难的人是你呢。”肩上的巫女淡淡地说道。 “你不在意么?” “在意啊。……在未解蛊之前,你最好离那个女人远远的,为你我的性命着想。”肩上的巫女。她的声音越来越轻。 见此,赵弘润想了想,忽然对她下了一剂猛药:“我体内的蛊虫,对你我二人的儿女有影响么?” “诶?”冷不丁听赵弘润这么一问,芈姜下意识地瞪大了眼睛。 赵弘润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瞧见枕在他肩膀上的巫女满脸绯红。眼眸中几无困意,嘴角扬起几分笑意。 “应……应该不会吧……”芈姜小声回答道,她仍然说得很小声,但全然已不是方才那种虚弱的样子。 “喔?是么?你这么肯定?万一呢?”赵弘润一连串地问道。 “……”芈姜显然是被问懵了,面色绯红,目光不止地闪烁,仿佛她也忍不住在思忖这个问题。 见此,赵弘润并不介意再给她添一把火:“万一有何隐患,作为的他或她的母亲,你应该懂得如何解决吧?我是说在蛊这方面。” “唔……唔……”满脸绯红的芈姜不知该如何回答,不由地微微转头,换了一个枕在赵弘润肩上的姿势,以方便她仔细打量身边人的脸庞。 “其实,我对于蛊并不是很精通,这方面我妹比我擅长……” “你妹妹?”赵弘润回想起芈芮那个呆蠢的丫头,不由地一阵恶寒,在想了想后说道:“那你最好尽快使自己精通起来,我想你也不会放心将你女儿或者儿子交给你妹妹来解决那方面的隐患吧?” “我……唔……”芈姜不由地又是一阵脸红。 很好! 偷偷打量着芈姜,见她面红泛红,眼眸中的神色亦比方才光彩许多,赵弘润心下松了口气。 毕竟此时的芈姜,虽然面色仍旧是一副失血过多的苍白虚弱之色,但是从眼中可以判断她的精神要比方才好得多,足够坚持好一阵子了。 见此,只感觉自己双臂僵硬发麻的赵弘润深吸一口气,抖擞精神加快了脚步。 他很清楚,虽然用这种办法吊起了芈姜的精神。但终究治标不治本,眼下她最需要的,就是在一个暖和的屋子里好好睡上一觉。 当然,睡觉前最好喝一碗热腾腾的肉汤。再吃点东西什么的。 而她相安无事,那么,他亦安然无恙。 想到这里,抖擞着精神的赵弘润继续向北赶路。 可糟糕的是,虽然他暂时解决了芈姜因为失血与寒冷而犯困的问题。然而他自己的体力,却逐渐成为他最担心的问题。 尽管不愿承认,但是他的双腿越来越沉,仿佛真跟某些人所说的灌了铅似的,而两条手臂更是逐渐已失去知觉,害得他一边走一边要时刻关注肩上的巫女,以免到时候她摔落在地,他犹未自知。 “砰” 也不知走了多久,赵弘润只感觉自己腿上抽搐了一下,两个人噗通一声栽倒在雪地上。 快到极限了…… 仰面朝天倒在雪地上喘了几口粗气。赵弘润挣扎着站起身来,费力地将用被褥包裹的芈姜抗在肩膀上:“忍一忍。” “……”芈姜神色异样地望着气喘吁吁的赵弘润,隐约间仿佛明白了什么,抿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如此又走了一阵,就在赵弘润觉得他再也坚持不住时,忽然,远方传来一阵马蹄踏雪的动静。 他惊喜地抬起头来,望见远方的雪野上,隐约可见有一队骑兵,正驾驭着战马踏雪而来。 骑兵……浚水军的骁骑营么? 要知道。楚国是没有骑兵队的,只有他们魏军! 只有他们魏军!! 见此,赵弘润也不知身体内从哪里涌出一股新的力量,支持着他将肩上的巫女小心地放了下来。旋即,他冲着远方的骑兵大声地呐喊。 “喂!!” “喂!!本王在这里!!” 随着徐徐刮来的北风,隐约可以听到几句惊喜的对话。 “那边有声音……” “殿下?” “殿下!” “找到肃王殿下了!” “通知其他军队!” 在一阵杂乱无章的马蹄声响过后,一名浚水营骑兵策马疾奔到赵弘润二人面前,翻身下马,激动地说道:“末将浚水营骁骑营百人将白柏。拜见肃王殿下!” 尽管已精疲力尽,但是在麾下兵将们面前,赵弘润自然要摆出一副上位者的姿态,不为别的,只是为了稳定军心。 “哈哈哈,因为本王的事,劳动了骁骑营的诸位,本王真是过意不去啊。” 见赵弘润看上去除了疲惫些并无什么异状,附近的浚水营骑兵们这才松了口气,而那位百人将白柏,亦连忙将自己的战马让给赵弘润:“殿下请。” “唔……帮我搭把手。” 赵弘润示意了一句,旋即解开芈姜身上的被褥,在百人将白柏的帮助下将其扶上马背。 旋即,赵弘润亦翻身上马,一手扶住芈姜,让她靠在自己胸前,一手握住了百人将白柏递来的缰绳。 而与此同时,另外一名骑兵将那条被褥递给了赵弘润,赵弘润将其盖在芈姜身上。 “此番劳烦诸位了,我等……回正阳!” “喔喔!!” 附近的骑兵们振臂呐喊,仿佛就跟打了胜仗似的。 而随着赵弘润与芈姜所在的这队骑兵在返回正阳县的途中,陆续地,芈姜瞧见越来越多的骑兵队加入了己方队伍,以至于短短一会儿工夫,她所在的这支魏军轻骑兵,便达到了数千人数。 再往正阳方向,沿途,漫山遍野的浚水军、鄢陵军、平暘军士卒,在瞧见赵弘润与浚水营的骑兵路过时,纷纷举起双臂欢呼起来。 仅仅只为了一个人,竟出动了数万的士卒在雪野中搜寻? 芈姜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旋即,她释然般地得出了结论:啊,他是魏国的肃王,魏王之子! 可是……可是,为什么那些士卒如此兴奋呢?就连平暘军那原来是大楚的军卒,亦…… 芈姜震撼地望着漫山遍野那些因为赵弘润安然无恙返回而欣喜欢呼的士卒们。 是的,让数万人出城搜寻一个赵弘润并不难,毕竟他是魏王之子,是魏国的肃王。然而难能可贵的是,那些士卒丝毫不觉得在雪地里搜寻是一件艰辛的事,他们发自内心地帮忙搜寻,希望这位肃王殿下安然无恙地返回。 一个人能将军心掌握到这等程度,着实不易。 “辛苦诸位了!”一手搂着芈姜,赵弘润一手高举着,攥着拳头喊道:“全军,返回正阳!” “喔喔!!” 漫山遍野的军卒振臂欢呼,那一瞬间的气势仿佛要刺穿天空。 那场面,着实让芈姜震惊。 但是,这一幕,并非是让她最震撼的。 让她最震撼的,是她被赵弘润与百人将扶上马的期间,当她回头望向来路时,所瞧见的那一串,赵弘润背着她走过雪野时所留下的脚印……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脚印。 这个矮个子的男人,他终会名震于天下的! 芈姜缓缓闭上眼睛,静静地倚在背后那个男人的胸口,聆听着那颗正在强健而坚韧跳动的心。(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四章:初接触 ps:新的一月已经到来,可惜我还欠八章,再加上月票的8-2=6章,我擦咧,怎么越还欠地越多了。总之,先还上个月的打赏加更8,然后再还上个月的月票加更6。另外,虽然加更机制暂时停止,但还是希望诸位书友多多支持、多多订阅、多多投月票。看在我如此守信的份上。 以下正文 待等芈姜再次睁开时,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火热的榻上。 她缓缓坐起身来,靠在床榻上,打量着自己所在的房间。 这个房间,谈不上奢华,但也绝非寻常,虽然漆木所制的家具,在楚国并不值钱,但漆木,终归也分档次,就芈姜此刻所躺的这张床榻,在漆木所制的寝具中已算是上等货了。 而再瞧屋内壁桌上那些玉石装饰物,以及墙上所悬挂的明显带有楚国人文风俗的字画,即便芈姜久在巴国,却也晓得,只有国内那些已成气候的氏族,才有资格与资本住在这样的屋子里。 “唔……” 她捂着胸口痛苦地轻声呻吟了一声。 她有些口热,因此想下床榻找些水喝,可没想到却不慎牵动了伤口,疼地她嘶嘶地吸气。 “噗通” 屋内,突然传来了一声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 有人? 芈姜微微一惊,下意识右手摸向腰后。可惜,她非但没有摸到习惯摆放在腰后的短剑,却又一次不慎牵动了伤口,痛地她不敢再动。 而这时,她忽然瞧见床榻旁出现了一双明亮的眼眸,一个精致地仿佛小玉人般的女子躲在床榻旁怯生生地询问她:“要……要喝水吗?” 芈姜打量了此女几眼,心中这才想起,此女便是当初她与她妹妹芈芮企图挟持赵弘润时,一直站在后者身旁的那名十几岁的年幼女孩,羊舌氏一族的最小的族女。羊舌杏 “谢谢。”芈姜用一如以往的冷淡语气说道。 “啊?”羊舌杏愣了愣,旋即这才醒悟过来,连忙慌慌张张地去倒了一杯水,一副胆怯模样地递到芈姜手中。 “谢谢。”芈姜重复了谢意。这才接过茶杯,轻抿了一口。 她皱了皱眉,因为她发现杯中的水热度偏高。 “没有凉的么?” 羊舌杏摇摇头,怯生生说道:“殿下吩咐,不能给你喝凉水。不利于伤势。” 殿下? 芈姜眼神古怪地打量了一眼羊舌杏,问道:“你是楚女吧?” “嗯。”羊舌杏点点头。 明明是楚地之女,为何那般听他的话? 虽然心中嘀咕,但是芈姜并没有细问,毕竟在她被赵弘润带回来之时,她早就见过数以万计的平暘军士卒发自内心地为赵弘润安然无恙返回而呐喊欢呼。 那些人,可都是楚人啊。 一个魏人,在楚地竟然能得到如此的威望…… 芈姜慢慢地一口一口喝着杯中的温水,待全部喝完后,她倍感舒适地轻吐了口气。 “还有么?” “我……我再去倒。”羊舌杏慌慌张张地接过茶杯。赶忙又倒了一杯过来。 此时,芈姜的渴意已缓解许多,因此,她接过茶杯后也不急着喝水,而是好奇地问道:“你……似乎很怕我的样子?” “没……没有呀。”羊舌杏慌慌张张地摇着头。 见对方不愿意说,芈姜也不再继续问,只是自顾自喝着杯中的水。 见此,羊舌杏犹豫迟疑了好一阵子,这才小声地问道:“那个……你真的是巫女吗?” 芈姜刚想说类似你一瞧就明白的话,结果望了一眼自身。她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的衣服已被更换过了,已不是那身绛红衣服白色袖子的祝融之墟的巫女装束,而是一身普普通通的楚国式样的女子褒衣。 轻轻撩起褒衣往内瞧了瞧。她发现她胸前的伤口也经过包扎,已不是那时赵弘润替她简单敷药包扎时的乱七八糟的样子。 “我原本的衣服呢?”芈姜皱眉问道。 “我拿去洗了……”羊舌杏小声说道。 见自己的巫女装束并没有被丢掉,芈姜稍稍放心下来,旋即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问道:“也是你替我包扎的?” “是……奴。”羊舌杏小声说道:“奴还是第一次替人包扎,希望你能满意。” 望着对方畏惧胆怯的样子。芈姜点点头肯定道:“还不错。……多谢。” 羊舌杏欢喜地笑了笑,可能是见芈姜这位巫女并不像以往传闻中所知的那样生人勿近,因此,她鼓起勇气问道:“芈家姐姐,你为何要加害肃王殿下呢?他是好人呢。” 芈姜并不惊讶此女为何会知晓自己的姓氏,毕竟这个年纪看似比她妹妹还小一两岁的楚国女子,是赵弘润身边的人,看得出来他对她也挺信任的,因此不难猜测他会告诉她一些情况。 姬润,可是杀了我大楚不少人呐,你还觉得他是好人? 尽管心中嘀咕着,但是芈姜并未将这句话说出口,身为巫女,她感觉的出来,眼前的这位女子,她的灵魂十分的纯净,仿佛一尘不染。 “姬润……是好人么?”她自嘲地轻哼道。 对于姬润,也就是赵弘润,芈姜可不觉得这位魏国的肃王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那是一位出色的上位者,具备着大贵族的素养与必要的手段。 从他得知暘城君熊拓试图改变楚国目前的状况,眼中便露出杀意,芈姜便意识到,这位年纪轻轻的魏国的肃王,在重要的大事面前,其心肠之硬绝不逊色她所知的楚国的诸位王君。 “他在哪?我是说,姬润。”芈姜问道。 “殿下在书房呢,听说召见了屈塍、晏墨等几位将军。”说到这里,羊舌杏小声嘀咕道:“殿下怎么不是好人?将自己的寝室都让给了你,还吩咐奴好好照顾你……” 这是姬润的睡榻? 芈姜闻言冷漠的脸上微微泛起几丝红晕,尤其是当她依稀想起。在她昏迷前,正是赵弘润策马至此,将她抱上床榻时,脸色更显羞红。 “好……好热啊。屋内。” 她略有些惊慌地辩解道,因为她忽然发现羊舌杏正歪着脑袋好奇地打量着她,俨然是也注意到了她脸上的红晕。 “喔。”羊舌杏闻言恍然大悟,点点头释然说道:“因为殿下怕你着凉,因此特地吩咐屋内多置炉子……” …… 芈姜愣了愣。她这时才注意到,屋内果真温暖地犹如春季一般,甚至于,比寻常的春季天气还要暖和,以至于她仅仅穿着一身褒衣,亦丝毫未感受到有几分寒冷。 “呀!奴差点忘了……”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羊舌杏连忙说道:“殿下吩咐奴给姐姐你煎了姜汤,奴差点忘了,奴这就去端过来。” 说罢,没过一会儿工夫。羊舌杏便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着紧地说道:“要趁热喝哦,殿下说凉了就没药效了……” 姜汤…… 芈姜愣了愣,端过姜汤来,吹了吹热气,轻抿了一口,旋即莫名地叹了口气。 “苦……苦吗?”羊舌杏睁大着眼睛问道。 芈姜冷漠的脸上隐约浮现几分苦涩,喃喃说道:“姜……自然是苦的。”注:她名字中的姜,指的就是生姜的姜,而不是姜姓的姜。这里再备注下。 “那……那要蜜汁吗?” “不需要。”芈姜摇了摇头,默不作声,慢慢地将那碗姜汤全部喝下了。 羊舌杏将芈姜手中的碗接了过来,小声说道:“那。芈家姐姐暂且歇息片刻,奴去给你熬一锅肉粥,殿下说你最近几日只能喝粥……” …… “有劳了。”芈姜感激地点了点头,可惜,或许是习惯的关系,她脸上的表情依旧很冷淡。 “不……劳烦。”羊舌杏端着碗噔噔噔跑出屋子去了。 见此。芈姜换了一个坐姿靠在床榻上,闭目养神。 不可否认,火热的姜汤的确药效显著,片刻工夫,她就感觉自己身上出了一层汗,黏黏地有些不舒服。 这时,屋门吱嘎一声推开了。 芈姜原以为是那羊舌杏回来了,没想到,来的却是赵弘润。 “哟,看起来恢复地不错。” …… 芈姜一言不发,只是默然地注视着眼前这位贵为魏国肃王,地位相当于他们楚国暘城君熊拓、溧阳君熊盛等公子的年轻的魏人,正是这个据说才十五岁的少年,在冰天雪地中背着她走了很长一段路,使得二人最终被浚水军的骑兵所营救。 明明是养尊处优的魏国贵公子,却具备那般坚韧不拔的心,芈姜忽然觉得,此刻她一命呜呼,或许才是对他大楚更加有利的局面。 因为她若死了,他也就死了。 这个年轻的魏人,或将成为他们大楚日后最可怕的对手,而一旦此子成为魏王,那简直就是楚国,不,或许将是整个天下的噩梦。 可是,哪怕明知对方救自己并非全然出自真心,可当初在他背上,看着他吃力地背着她,步履蹒跚地走向正阳县时,芈姜亦不由地有些犹豫。 “查到有关于青蛊的事了么?”芈姜淡淡问道。 “唔?”赵弘润愣了愣,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听那个羊舌氏的小姑娘说的,说你在书房内召见屈塍、晏墨等几名楚将……此时急着召见那些原是我楚人的将军,想来也只有那一个解释了。”说罢,芈姜仔细打量了一番赵弘润的神色,语气莫名地说道:“看来并无什么收获呐。” 赵弘润有些郁闷地看了一眼芈姜,没好气说道:“女人若是太聪明了,会遭人嫌的!” 他就不能就此死心么? 芈姜暗暗嘀咕一句,随即默默叹了口气。 不可否认,她此刻有些迷茫。 既希望赵弘润当真能想办法解了那青蛊,斩断二人间那因为一场误会所导致的孽缘,同时,她又有些担心他当真解除了青蛊。 不单单只是因为他或有可能将是楚国日后最可怕的强敌,还有那份二人迷途在雪原上时的不弃不舍。 “好好休息,明明比本王大几岁但未见得比本王高出多少的……本王的俘虏。”赵弘润弯腰低声留下一句话,旋即,便自顾自离开了。 听着他关上了屋门,芈姜无言地摇了摇头。 小心眼……(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五章:姬润与熊拓 大概过了七八日,也不晓得究竟是那名张姓少年所给的金疮药确有奇效,还是芈姜的巫女体质确有不同于常人之处,总之,她的伤势愈合地很快,在榻上歇息了几日后,便可以下榻行走,愈合伤势的速度,要远比当初平舆君熊琥快得多。 不过她那张脸,明显还是可以看出缺乏血色,在这方面,赵弘润也帮不上许多,充其量只能命人到市集买几根猪腿骨,加几个枣子熬成浓汤,让芈姜每顿喝几碗,权做补血。 你就不怕我伤势痊愈后对你不利? 似这种问题,芈姜从未问起过,而赵弘润也从未提起过,仿佛只是府上多了一个人,并无其他改变。 这种诡异的现象,让赵弘润麾下许多将领们有些难以适从,尤其是当晏墨、沈彧、张骜、李蒙、褚亨等人在宅子里瞧见芈姜在羊舌杏的指引下来到院子里,垫着褥垫坐在石凳上,捧着手里的茶杯静静地观赏着院子里的雪景时,他们心中的诧色不由地更浓了几分。 “真的是她么?看不出来……” “人不可貌相啊……” 每当望见芈姜静静地坐在院子里饮茶时,晏墨、沈彧等人总是难免要窃窃私语一阵。 他们简直难以置信,此刻恬静端庄地犹如一位富家千金的芈姜,与当初手持短剑与他们为敌时的她,竟然真的是同一个人。 “肃王殿下便放任她自由出入府内?”宗卫张骜有些难以理解地问道,在他看来,似芈姜这种危险的女子,应当用枷锁关起来才对。 宗卫沈彧闻言苦笑一声,耸耸肩说道:“殿下的想法,往往不似于常人。……不过,观此女目前,应该无害……” “无害?”平暘军将领晏墨苦笑了一声,不由自主地望了一眼右手,眼中浮现几分心有余悸。 要知道几日。尽管沈彧等人确实是中了类似迷药的药粉因而昏迷,可他确是实打实地中了毒,因为当时在阻止小巫女芈芮的时候,他曾一把抓住了芈芮的手腕。导致手掌部位激起一大片诡异的嫣红色小颗粒。 好在赵弘润将芈姜带回了正阳县,而待等芈姜苏醒过来之后,在她的指点下,赵弘润命沈彧在芈姜的那只布袋里找出了解药,涂在晏墨的手掌上。总算是使那诡异的红斑逐渐退了下去。 不过让晏墨有些哭笑不得的是,他原以为此次或许会因为中毒而失去一条手臂,可没想到芈姜却面无表情地告诉了他一个残酷的事实:漆木的毒性,顶多只会让他的手掌激起一片红斑,外加整个手掌刺痛不已、难以动弹,至于什么溃烂,糜烂全身,全是晏墨他自己的妄想而已。 当时晏墨便暗自庆幸,他事先没有咬牙做出壮士断腕的举动,实在是太明智、太机智了! 而就在晏墨、沈彧等人面色古怪地从院子的亭廊走过时。恬静地坐在院内观赏雪景的芈姜亦察觉到了她侧旁不远处的沈彧等人,转过头来瞧了一眼。 继而,她自顾自地喝着热茶,面无表情地看着沈彧等人消失了走廊的尽头。 他……真是不打算限制我? 每当想起这个疑问,芈姜总感觉有些难以适从。 虽然说,如果传闻属实,此刻她的性命已与赵弘润维系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按理来说,对她的警惕也不应该对她如此松懈才对。 是觉得没必要。索性就不管不问……么? 芈姜暗自思忖着。 就在这时,府门附近窜进一个人影来,趁着芈姜走神之际,一把抱住了坐在石凳上的她。 芈姜下意识地转过头去。这才发现扑在她怀中的,竟是她的妹妹芈芮。 “妹,你怎么来了?” 只见芈芮用脸蛋使劲着摩擦着姐姐的胸口,口中愤愤说道:“姐,我就知道你被他给掳了,你放心。我已搬了救兵来。” 救兵? 芈姜愣了愣,忽然察觉到又有人靠近,猛地抬起头瞧了一眼,却愕然瞧见暘城君熊拓正表情古怪地站在一旁。 “熊拓大人?”芈姜吃惊地望着来人,毕竟来人与他们姐妹的关系可不浅。 “阿姜,别来无恙啊。” 暘城君熊拓苦笑着打着招呼道,他也没有想到,一别十多年,他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与这对堂姐妹重逢。 而这时,芈芮好似察觉到了什么,皱着鼻子在姐姐胸前嗅了嗅,惊慌地叫道:“姐,你受伤了?是那个家伙打伤你的么?我去找他算账!” “你给姐安分点!”芈姜没好气地抬手轻轻敲了敲妹妹的脑门,没好气地解释道:“此伤,并非被那姬润所伤,另有其人。”说罢,她转头望向暘城君熊拓,诧异问道:“熊拓大人为何会来?” 熊拓走到芈姜对面,在石桌的对面坐了下来,指指芈芮,对芈姜解释道:“是小芮到我暘城,向我哭诉,说是你被姬润所擒……” 说到这里,他的表情不由地有些古怪,毕竟他是清楚芈姜这位堂妹的本事的,只是架不住另外一位年纪更小的堂妹芈芮的哭求,因此跑过来瞅瞅究竟。 而方才,远远地看到芈姜坐在院子里喝茶,身边根本就没有魏兵监守,当时熊拓便已经意识到,这件事并不像芈芮所揣测的那样。 “熊拓大人误会了,姬润并未对我如何。” “唔,看出来了……”熊拓点了点头,旋即面色古怪地说道:“其实我此行前来,最主要的……你的青蛊,当真下给那姬润了?” 芈姜闻言神色有些不自然,望了一眼在她怀中装鸵鸟的妹妹,淡淡说道:“大致如此吧。” “唔……” 熊拓微微点了点头,不可否认他此刻的心情有些复杂。 要知道,就像赵弘润逐渐已经开始注意到熊拓并不像是楚国那些只晓得享受奢华的大贵族,而是有着雄心壮志的邑君,熊拓亦逐渐开始正视赵弘润这位年纪比他年纪小整整一轮还要多的对手,已不敢再有丝毫小觑的意思。 彼此都逐渐意识到,对方或许会在日后成为自己的劲敌。 可没想到在这种情况,赵弘润与芈姜之间却因为某个误会。导致出现了一层很难斩断的孽缘。 此事非但赵弘润感到头疼,熊拓亦为难不已。 熊拓从未对人言及过,他毕生最敬重的,并非是眼下坐在大王位置上的他的父亲熊胥。而是他的叔父,汝南君熊灏。 是那位全心全意为了强大他们大楚,而甘愿牺牲自己的叔父;是那位为了削弱熊氏旁支权利、加强王权,使他们大楚革新改变,逐渐成为世上唯一大国的叔父。 熊拓至今还记得。当他捧着他叔父汝南君熊灏的首级前往寿郢,呈献于那些熊氏一族的贵族们眼前时的情景。 当时他的耳边,仿佛犹回荡着他叔父汝南君熊灏在临终前,嘱咐他,并将其壮志未酬的抱负托付于他时的谆谆教导。 而呈现在他眼前的,却是当初寿郢楚王宫内绝大多数的熊氏同宗们冷笑旁观的眼神。 当时熊拓便意识到,他们熊氏一族可能真的完了。 越来越多的熊氏族人已经丧失了先代的锐气,哪怕是他曾经憧憬、仰望的父亲,楚王熊胥。 “熊拓公子,我家殿下有请!” “……”熊拓闻言。从回忆中回过神来,转头望了眼面前那两名他叔父汝南君熊灏唯二的女儿,亦是唯二的血脉。随后,他这才转头望向不知何时已来到了院内的宗卫沈彧。 “有劳带路。” “请。” 安抚了芈姜、芈芮姐妹几句,暘城君熊拓跟追着宗卫沈彧,丝毫无畏之意地来到了赵弘润的书房。 如前几日那般,赵弘润坐在书桌后翻阅着什么书籍,眼角余光瞥见熊拓迈步走入书房,也不意外,仿佛早有预料般地说道:“比本王预期的晚了一两日啊。是本王错估了那对姐妹在你心中的地位么?” “不。”暘城君熊拓淡淡一笑,毫无隐瞒之意地说道:“本君闻讯后,可是马不停蹄地赶来的。……应该说,你是低估了那个丫头对其姐的敬畏吧?她在那间木屋呆了三四日。这才步行到我暘城求援。” 见暘城君熊拓向自己解释地如此详细,赵弘润略微有些意外,纳闷说道:“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渐渐感觉不到你对我的敌意了……” “可能是本君得知你中了阿姜的青蛊之后?” “……”赵弘润翻了一页书卷,皱眉问道:“那对姐妹,对你而言有那么重要么?” “谁知道呢。” 看得出来。熊拓并不想深究此事,很快便将话题转开了。 “听说,你准备将本君治下的平民迁往你魏国?” “……”赵弘润闻言翻书的动作一顿,难以捉摸地望了一眼熊拓。 见此,熊拓摆摆手解释道:“不管阿姜的事。……你将数个城的平民迁往汝南,那般浩大,又如何瞒得过我?” 见对方将此事说破,赵弘润亦不再遮遮掩掩,放下书卷目视着熊拓,平静说道:“要干涉么?” “别急着翻脸,本公子对此无所谓的。”熊拓微吐一口气,语气怏怏地说道:“拜你所赐,本公子为了赎回熊琥、熊启二人,可谓是散尽钱财,养不起那些人了……”说到这里,他身躯微微前倾,不容反驳地提出了条件:“我要米粮!巨量的米粮!” …… 赵弘润闻言撇了撇嘴:“你以为本王会做出那等资敌的事来?” “你会!” 只见暘城君熊拓目不转睛地盯着赵弘润,沉声说道:“因为我将明确告诉你,我楚西不比楚东富饶,而溧阳君熊盛,也要远比本公子难对付地多。” 他这话……什么意思? 赵弘润手指叩击着书桌,陷入了沉思。(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六章:撤军楚境 “你的话,本王是否能理解为,你不打算再与本王殊死相斗了?” 当说出这句疑惑的时候,其实赵弘润自己也有些难以置信,要知道前几日在谈判的时候,暘城君熊拓还对他咬牙切齿,恨不得乱刀将他赵弘润砍死。 可今日,赵弘润却还未有感受到对方的敌意,这让他忍不住有些怀疑:眼前的暘城君熊拓,究竟是否是本人,亦或是由他人假扮。 “啊,你可以这般理解。” “告诉本王理由。”赵弘润皱眉问道。 “这不显而易见么?”熊拓摊了摊双手,表情古怪地说道:“据我大楚的传说,巫女的青蛊难以根治,倘若真是如此,你就成了熊某的……堂妹夫。”说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他的表情俨然也像吞了一条恶心的虫子那般。 而赵弘润显然也感觉到了一阵莫名的胸闷。 想想也是,要知道在数个月之前,二人还是你死我活的绝对对立局面,如今,一转念似乎有着握手言和的可能,甚至于,还极有可能攀上一门亲戚,这种仿佛来自上天恶意捉弄的转变,让赵弘润与熊拓短时间内都难以适应。 “与熊某联手,如何?”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心情,暘城君熊拓终于道出了心中的目的:“熊某助你登上魏王宝座,你亦暗助熊某成为大楚的王,怎样?” “……”赵弘润默然不语。想来此时此刻的他,总算是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昨日的仇敌、今日的盟友。 但是在思忖之后,赵弘润却摇了摇头,淡淡说道:“本王对我大魏的王这个位子不感兴趣,亦不会助你登上楚王的位子。……若非某些缘故,本王早就把你给杀了!” “我听说了。”暘城君熊拓毫不意外地笑了笑,讥讽道:“阿姜方才提起过我,说当她对你言述汝南君熊灏大人与熊某以及她们姐妹三者关系的时候,当提到革新改变时,你眼中那可是杀气腾腾啊……” “换做是你呢?”赵弘润反问道。 “杀!以绝后患!”暘城君熊拓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 “……” 二人对视了一眼。均不由沉默下来。 他们彼此都清楚,若非有着芈姜那层因素在,他们彼此间绝无握手言和的可能,因为交手过一回的彼此。太清楚对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 而眼下的尴尬就在于,因为某些缘故,他们都没有办法除掉彼此。 一阵沉寂过后,暘城君熊拓再次开口道:“无论如何,也不愿助熊某坐上楚王的位子么?……说不定。若是熊某成为了楚王,或许会有什么可趁之机也说不定。” “……”赵弘润一言不发。 他知道熊拓口中的可趁之机指的是什么。 毕竟,熊拓的抱负是想办法根除楚国内部包括熊氏一族在内的旧贵族势力,但由于这股旧贵族势力太过于根深蒂固,因此,即便熊拓日后当真成为了楚王,也很难大刀阔斧地对楚国进行改革。 到时候,毋庸置疑将会有大批以熊氏一族为首的旧贵族势力站出来反对熊拓。 然而,暘城君熊拓可不是汝南君熊灏那种会顾念同族之情的人,他更加心狠手辣。因此可以想象,当日后成为了楚王的熊拓提出改革时,相比他也已经做好了与旧贵族势力全面决战的准备。 到那时,整个楚国将会陷入内乱纷争,这不可否认将会是魏国进攻楚国的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可问题在于,若是楚国承受住了那次浩劫,劫后重生,那么,无论是魏国还是齐国,都将会有天大的麻烦。 对于一般无法把握的事。赵弘润赌一赌也无妨,可若是牵扯到整个魏国的国运、命运,即便是他,亦不敢轻易下注。 良久。赵弘润语气莫名地说道:“你越是这么说,本王就越发想将你留下啊……” 暘城君熊拓俨然是从赵弘润的话中听出了什么言外之意,淡淡笑道:“那就换一种说法好了。……拜你所赐,熊某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在我大楚内的声势将大受影响,非但别想再压制溧阳君熊盛。或许就连固陵君熊吾那个蠢货都打压不下……熊吾暂且不说,可那熊盛,可不好对付。” “溧阳君熊盛么?”赵弘润摸了摸下巴,意有所指地说道:“他不是被贬了么?” 熊拓愣了愣,神色莫名地盯了赵弘润半响,似笑非笑地说道:“知道地不少啊?是屈塍还是晏墨对你说的?”说罢,他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皱眉道:“父王的确是对他不满,但不可否认,国内支持熊盛的贵族势力依然不少。再者,如今齐国在邳县修城,不难猜测,齐国将陆续对我大楚先展开一阵子试探性的进攻,待等你魏国排除了内患,齐王僖或有可能再次组建诸国联军,讨伐我大楚……而熊盛的领地就在溧阳,齐国要越过楚齐边界,就势必会与其有所摩擦。……熊盛若是兵败还好,若是他陆续打赢几仗,在熊某被你挫败的当下,他的声势势必会如日中天……” 说到这里,熊拓转头望向赵弘润,用低沉的口吻补充道:“熊盛,那可也是极少数支持汝南君熊灏大人改革事宜的人之一……而且,他比熊某更难对付。” ……又是一个有意使楚国改革的熊氏大贵族么? 赵弘润闻言心中微惊。 要知道之前他拒绝与熊拓联手,无非是他不希望楚国有任何改革的可能性,因为一旦楚国改变了原来的治国方略,约束了贵族权利,并且提高了楚国内平民的地位与待遇,那么,这个国家势必将会快速发展,对他魏国造成威胁。 因此,赵弘润绝无可能暗中支持熊拓。 可如今听熊拓所言,那溧阳君熊盛竟然也是一位有意改变楚国现有面貌的大贵族,这就让赵弘润难免有些犹豫了。 毕竟他曾经听屈塍、晏墨等人提起过那溧阳君熊盛,与脾气暴躁。得罪了不少本土贵族的暘城君熊拓不同,溧阳君熊盛可是一位相当受到贵族们推崇的楚王之子,就连不肯轻易服输的熊拓亦坦言此人相当难对付。 那是否意味着,暗中支持即将失势的熊拓。与那位即将得势的溧阳君熊盛争夺楚王的位置,对于他们魏国而言更加有利呢? 赵弘润皱眉思忖了片刻,忽然,他开口问道:“据本王所知,溧阳君熊盛此前是被你打压?为何?” 可能是没料到赵弘润会突然问起此事。熊拓皱了皱眉,似乎是这个话题让他有些不快。 不过他也明白,若是无法说出让赵弘润满意的理由,这位魏国的肃王是断然不可能会支持他的。 想到这里,熊拓咂了咂嘴,一脸不渝地说道:“是他动摇了汝南君熊灏大人的决心。……具体的,熊某不想再细说,你只要知道,我与他绝无并立的可能就是了!” 原来是这样…… 赵弘润回想起芈姜曾透露给他,当初她的父亲汝南君熊灏。正是在接见了如今的溧阳君熊盛之后,这才打消了率领楚西军队与楚东贵族抗争的决定,在说了一番太心急、大楚还未做好革新准备的感慨后,将壮志未酬的抱负托付给了当时还未成为暘城君的熊拓。 因此在赵弘润看来,熊拓的话应该是可信的。 想了又想,赵弘润最终还是决定酌情暗中给予对熊拓的支持,反正,只要熊拓与熊盛这两头猛虎在短期内无法胜出胜负,保持着两虎相争的局面,这对魏国而言。确实是最有利的局面。 “你想要什么?”赵弘润低声问道。 暘城君熊拓闻言嘴角扬起几分笑意,旋即毫不客气地说道:“大量的米粮!大量的军备!” 赵弘润闻言皱了皱眉。 似乎是看出了赵弘润心中的顾虑,暘城君熊拓哂笑道:“放心,这次熊某不会去找你们魏国的麻烦。熊某只是打算去巴参合一下……” 巴? 赵弘润愣了愣,要知道,巴是一个由许多个小国并立的地方,并且,巴楚关系不错,很难想象暘城君熊拓竟然会打算谋图巴国。 “巴……据说一向与你楚国关系不错?” “呵!话虽如此。有些东西,熊某觉得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更加稳妥……” 比如……马! 熊拓心中暗暗说道。 不得不说,因为麾下军队缺少精锐轻骑的关系,此番他可是在魏军手中吃尽了苦头。 但反过来说,因为这场国战,熊拓亦清楚了解到了骑兵在战场上的重要性,若是他能组建起楚国首支的骑兵队,非但可以震慑魏国,也用来欺负欺负那些对战马丝毫看不上眼的楚东贵族。 当然了,除了马匹以外,巴国的殷富也是熊拓希望得到的,尤其是谷物、锦缎等等。 参合,而不是攻打……么? 赵弘润打量了熊拓一阵,压低声音道:“撤军之时,本王会将平暘军的装备留给你,米粮亦留一部分给你……” 熊拓闻言摇了摇头:“这远远不够!” 见此,赵弘润不悦道:“你可莫要得寸进尺!” “熊某的意思是……”熊拓抬头望向赵弘润,低声说道:“你应该听说了,熊某以往不时会与你魏国的越境商人交易,交易一些……贵国限制本土流至外邦的东西,熊某无所谓……更换一位长久的交易对象。” …… 听闻此言,赵弘润皱了皱眉,神色莫名地望了一眼熊拓。 “好好考虑吧。……大概今年的三四月,熊某会亲自走一趟大梁,旁观我大楚寿郢派出的使节与贵国的和谈事宜,介时,熊某会亲自登门拜访。” “去大梁?你胆子可真大啊……”赵弘润闻言冷笑道,毕竟魏人中恨不得将熊拓千刀万剐的,可是大有人在。 “哼!”熊拓轻哼一声,起身走向书房外。 “此事用不着你管。……对了,据熊某所知,寿郢的那批物资,前两日已上路了,准备好交割事宜,然后……叫你麾下兵马,带着那批东西,滚出熊某的封邑!” “……” 手指叩地着书桌,赵弘润目视着熊拓走出屋外。 不可否认,他此刻的心情不由地有些感慨,毕竟谁能想到,他与熊拓的敌我关系,竟会逐渐变得如此复杂呢。 洪德十七年二月初,楚国士大夫黄砷当初所承诺的那笔充当赔款的物资,陆续抵达汝南。 此时赵弘润麾下八万大军,正式进入了忙碌阶段,几乎每日都有数以万计的士卒,押解着装满了珍珠、玉石、漆器、铜器等物资的马车,将其沿着陆路运至陈县,卸下马车,返回汝南。 如此反复十余日,这才将此番魏军的收获尽数从汝南转移至陈县,装上三千人将伍忌早已准备好的战船,将其逐步地运往大魏境内。 而同时,随着天子逐渐转暖,大批大批的楚国平民,亦踏上了迁往魏国的路程。 那至少三十万的民众,在魏军的护送下,有的在陈县乘坐战船前往魏国,有的则徒步前往魏国,此时暘城君熊拓的封邑,可谓是十室九空。 不过,似乎暘城君熊拓对此并不在意,也难怪,毕竟两军交战期间魏军的势力还未触及的襄城、暘城等淮河一带,暘城君熊拓仍有远远超乎那三十万民众的封邑人口。 不夸张地说,此番打了败仗而损失惨重的熊拓,再失去了那些民众后,反而可以缓解他封邑内的粮食紧张。 待等二月底,诸事差不多已完毕,包括五万余平暘军在内,赵弘润麾下八万魏军正式撤军,将正阳、汝南等楚国城池,交割给暘城君熊拓,由暘城君熊拓最近组建的军队接管。 而在此期间,赵弘润遵照他与熊拓私底下的交易,使屈塍、晏墨等平暘军将领,在率领军队撤军的时候,将全军的武器、装备脱卸,留给虽然有兵源但缺少军备的暘城君熊拓。 同时,每座城池赵弘润亦给熊拓留下了不少军粮。 当然了,城内的楚国平民,此刻早已被赵弘润席卷一空,虽然其中有些楚民不愿远迁魏国,但那个比例,实在是微不足道。 关于他与熊拓的私下交易,赵弘润并没有告知浚水营,毕竟从某种角度说,这也算是一种资敌的做法。 他只是稍稍透露给了屈塍、晏墨等将领罢了,毕竟这些投降了魏国的楚将们,待等到了魏国后就只有依附他这一条出路,几乎没有背叛的可能。 至于五万余平暘军士卒空着手前往魏国,会不会惹人怀疑,赵弘润并不在意。 毕竟,远在鄢水附近的鄢水大营,那座并无多少魏军屯扎的空营内,可是还遗留着数万原属于熊琥军的军备。 只要拆了这座营寨的附加防御设施,足以武装起五万平暘军。(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七章:善后 洪德十七年三月上旬,赵弘润率领着麾下大军徐徐撤离楚国境内,在退出了最后一座楚国城池汝南后,沿着上蔡、西平这个路线,来到了召陵城。 而如今召陵城的代县令,原临颍县县令赵准,早已收到了消息,吩咐麾下两千余安陵卫戎军,在城外设了许多粥场,对此番跟随赵弘润大军而来的那众多的楚国平民无偿发放米粥。 不得不说,当赵准瞧见那浩大的人海时,俨然是看傻了眼。 要知道此番赵弘润带来的,光是军队就有两万五千浚水军魏兵、一万鄢陵军,还有不包括谷粱崴、巫马焦、伍忌三将麾下一万五千名平暘军的、屈塍麾下三万五千名平暘军士卒,整整七万军队。 而令人震撼的是,跟随这七万大军跋涉至召陵县的楚国平民,其数量远远超过这个数,粗略估计,大概就有二十几万人。 这个庞大的数字,让代召陵县令赵准冷汗淋漓,小心地试探这位肃王殿下准备将这二十几万的楚民安置在何处。 要知道,虽然他赵准亦收复了西平县,但由于此番楚国攻打魏国的关系,西平县作为魏国境内南面最靠近魏楚两国边境、即上蔡地域的城池,不夸张地说,一开始就已然沦陷。 楚军在西华县烧杀抢掠,几乎杀掉了三成的人口,可以说是除了召陵县外,此次战役中受战火波及最严重的城县。 因此,当赵准率军收复了西平县后,西平县内的魏国百姓纷纷迁往召陵,以至于赵弘润前些日子路过的西平县,几乎变成了一座空城。 这也难怪,想来西平县的魏国百姓非常畏惧楚国日后或许会再次攻打魏国。因此纷纷逃到了召陵,毕竟召陵城有漯河之险,虽然是当初楚军第二波攻势中的目标。但却几乎是最后一座沦陷的城池,可想而知召陵城抵御外敌的防御力。 “放心。本王从未想过要将这些楚民安置在召陵。” 在听到赵准试探性的询问后,赵弘润笑着宽慰道。 开玩笑,将这二十几万楚民安置在召陵? 这简直就是自找麻烦! 要知道,此刻召陵城内的百姓,除了本地人以外,几乎都是从西平县迁来的魏民,而召陵、西平两城,作为这场战役中军民伤亡最严峻的两地。可想而知这些魏民对楚人的憎恨与仇视。 此时若赵弘润将那二十几万楚国平民拆散,留一部分安置在召陵,那么一旦他的大军离开召陵一带,召陵城内的魏人与楚人们势必会相互厮杀起来。 想来这种事,还是尽量能避免就避免为妙。 “下官这就放心了。” 听闻赵弘润的宽慰,赵准暗自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小声说道:“也得亏是肃王殿下,要是换做旁人,下令叫我召陵分出米粮。熬粥发放给那些楚人,恐怕城内的军民早就暴动了……” 这倒是实情,毕竟召陵、西平是最靠近魏楚两国边境的。因此,赵弘润这些日子以来的大捷,早已传遍这一带,因此,这一带的魏国百姓对这位将他们从万恶的楚军手中解救出来、并挥军重创了楚国的肃王殿下,普遍都报以尊敬与感激。 如此也就默许了代县令赵准拿召陵城内的米粮熬粥发放给城外那些楚国平民,否则,呵呵,恐怕城内那些极度仇视楚人的魏人们。早就杀出来了。 赵弘润闻言一愣,惊诧问道:“城内军民仇视楚人很普遍么?” 赵准苦笑着点了点头:“肃王殿下要理解。并非所有国人都分得清楚军与楚民的区别,在他们看来。他们的亲人皆是被楚人所杀害,因此……” “唔。”赵弘润微微点了点头,旋即吩咐道:“本王此番到召陵,并不停留,召陵城内大小事务,都要劳烦赵大人了。” “肃王言重,下官愧难担当。”说着,赵准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提议道:“殿下能否在召陵屯扎一支军队?……殿下想来也听说了,上蔡一带贼寇众多,下官担心那里的贼人会趁火打劫。” 赵弘润闻言思忖了片刻,点头说道:“这样吧,本王叫陈适、王述、马彰三将率一万鄢陵军屯扎于召陵。” “甚好!”赵准闻言心中大喜。 要知道,鄢陵军的将领王述,原本就是赵准在担任临颍县县令时的武尉,而其余陈适、马彰二将,亦是曾经共同在鄢陵一带抗击平舆君熊琥大军的同僚,都是知根知底的人。 想了想,赵准又试探着问道:“殿下,那西平县……” “不急。”赵弘润显然是猜到了赵准的心思,摆摆手说道:“西平县百姓畏惧楚兵,因此迁往召陵,若强迫其回归原地,恐失民心……这样吧,你可拆分鄢陵军,可使陈适、王述、马彰三人其中之一,率一些兵力屯扎西平,以免西平被上蔡的贼寇所扰。剩下的,就慢慢来吧。” “下官明白了。”赵准拱了拱手应道。 “对了,本王曾经在鄢水大营时,曾许诺要为此战中牺牲的我大魏军民立碑,就从召陵城开始吧。……命你查清此战所牺牲的召陵军民,以原召陵县令陈炳、武尉张奉二位居首,于城内中县府外立碑,供万民瞻仰供奉;另外,再以城墙为碑,将所有英勇战死于城墙之上的召陵军民,以手掌大的拓字,刻于城墙内侧……使他们,能化为英灵继续守护这座城池,守护城内的至亲!” 赵准闻言面色一正,恭恭敬敬地行礼道:“殿下放心,下官当谨慎查询,绝不遗落任何一名我大魏忠烈之士!” “很好!……所需花费,你可上报朝廷,朝廷会将这笔钱,连同着发放给召陵的抚恤,一同运至。” “是。”赵准拱了拱手。 吩咐完毕后,赵弘润果然没有在召陵县停留许久,他招来陈适、王述、马彰三将,命令他们三人率领麾下一万鄢陵军入驻于召陵,随后便与屈塍、晏墨等将领,率领三万五千平暘军士卒,径直向东,朝商水县而去。 至于两万五千浚水军,赵弘润则拜托浚水营大将军百里跋,继续护送这多达二十几万的楚民,继续往北朝鄢陵县迁移。 前往商水县,可以说是赵弘润临时改变了行程,原因在于,商水县是一座地理位置相当特殊的城池,它与召陵县相仿,位居颍水河畔,是颍水水运的重要枢纽之一,更关键的是,沿着这段颍水往下游而去,百余里外便是陈县、项城二地。 而陈县、项城二地,恰恰便是平舆君熊琥的封邑。 正因为如此,商水县蒙受了类似西平县的遭遇,成为了当初十六万楚军第一波攻势下的牺牲,早早地便沦陷了城池。 而眼下,原西华县令徐宥之,早已在收复西华之后又收复了商水县,但无奈的是,商水县的魏国百姓也像西平县的百姓那样,十分畏惧楚军是否会再次攻打这座城池,因此,纷纷北迁,逃亡至更接近大魏腹地的西华、淮阳两地,使得商水县,俨然也几近变成一座空城。 两日后,赵弘润与屈塍等人抵达商水县,守将谷粱崴、巫马焦、伍忌三人皆在城外迎候。 此时的商水县城内,就只有谷粱崴、巫马焦、伍忌三员平暘军将领以及麾下一万五千名平暘军士卒屯扎,除此之外,还有十几万从平舆君熊琥治下封邑里迁移出来的百姓,几乎已没有多少魏人。 “殿下为何派人命我等延缓这边的楚国平民入魏?” 当与赵弘润说起这件事时,谷粱崴、巫马焦、伍忌三员将领不觉有些纳闷,毕竟若非是赵弘润临时改变主意,派人送达命令过来,他们这边早已启程前往鄢陵、安陵一带了。 “是这样的,本王打算叫你们驻扎在商水。” “……”似屈塍、晏墨等平暘军将领听闻此言,无不面露吃惊之色。 要知道,商水县亦是魏楚边境重城,众平暘军将领们很难想象,赵弘润竟然打算让他们这支楚人出身的军队驻扎在这里。 “殿下的意思是,并不打算撤销我平暘军的番号与编制?”屈塍试探着问道。 听闻此言,平暘军的诸位降将们纷纷翘首以待,等待着赵弘润的答复。 “平暘军的番号当然要撤……”赵弘润故意吊了吊诸将胃口,待等众将皆有些失望时,这才笑着说出了心中早已想好的打算:“暘城君熊拓已与我大魏言和,再叫这个番号,不是很妥当。因此,平暘军要变更番号。另外,本王准备将这座城池,交予你等。” 听闻此言,似屈塍、晏墨、谷粱崴、巫马焦、伍忌、左洵溪、华嵛、公冶胜、左丘穆等诸位平暘军将领们,无不露出惊喜之色。 而在赵弘润身旁,宗卫沈彧、张骜等人却是面色微变。 要知道,派军驻防某座城池这种事,按理来说应当由朝廷兵部下达命令,似赵弘润这般私下委任,属于僭越之举,更别说,他将商水县这座至关重要的魏楚边境重城,交给屈塍、晏墨等一干原楚人出身的将领,这在旁人看来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因此,宗卫沈彧忍不住小声对赵弘润说道:“殿下,此举恐怕……惹人非议啊。” “本王自有分寸。” 赵弘润挥挥手打断了沈彧的话。(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八章:善后(二) ps:好了,魏楚之战剧情到此结束,随后宫廷内的描写就没必要那么严肃了。另外,“父子战争”本来就是纯搞笑的一条线,诸位书友看了能会心一笑我就很满意了,因此不打算有违初衷地更改。至于其余勾心斗角,我会尽量描写地严谨、残酷些。待会可能还有一章加更。 以下正文 的确,对于如何安置平暘军,赵弘润这些日子可谓是想了又想。 按理来说,这支全然由楚人组成的军队,理当在战后撤销,将军中士卒打散,安插到那些前往魏国的楚国平民当中去。 但是这样的安排,在赵弘润看来未免有些太可惜了,毕竟再怎么说,平暘军那也是原熊琥军与原熊拓军士卒组成,那都是经历过战场阵仗磨练的士卒,不管战斗力怎样,他们的意志力,显然要比魏国一些地方上从未踏足过战场的卫戎军好得多,加以训练,俨然便是一支正规军。 贸贸然将其撤销打散,这未免也太可惜了。 但反过来说,倘若想保留这支军队,驻军的位置,又是一个难题。 然而碰巧的是,眼下大魏就有一座空城,一座决不能轻易放弃的空座,商水! 从地理位置来看,商水城非但是颍水水运的重要枢纽之一,它的东面,沿着颍水再往下游,便恰恰就是平舆君熊琥的封邑的一部分,陈县、项城二地。 因此,商水县必须驻扎重兵。 而从另外一个角度说,赵弘润留平暘军驻扎在商水,也是为了预留退路。 什么退路? 与暘城君熊拓私下合作交易的退路! 记得前一阵子,暘城君熊拓已私下对赵弘润言及过交易一事。尽管当时熊拓并没有细说,但这种交易其实很容易猜,无非就是赵弘润给熊拓粮食、军备。而熊拓则以更多的楚国特产作为报酬。 虽然当时赵弘润并没有一口答应,但是在心底。他显然还是趋向于暗中支持熊拓比较多,毕竟眼下熊拓经历一场打败,此人在楚国内即将失势。而一旦熊拓失势,此消彼长之下,固陵君熊吾与溧阳君熊盛便会得势。 熊吾还好说,毕竟无论是熊拓还是屈塍、晏墨等人,都觉得熊吾只是一个有着熊氏一族崇高贵族地位的草包而已,问题在于溧阳君熊盛。 与其让溧阳君熊盛在楚国一方势大。不如暗中支持暘城君熊拓,叫熊拓与熊盛两虎夺食,这才是对魏国最有利的局面。 而若是要暗中支持暘城君熊拓,那么,赵弘润就必须掌握商水县。 因为只有掌握了商水县,赵弘润才有种种借以掩人耳目的理由,名义上是将大批物资运往商水,实则是沿着颍水继续往下游,径直运往平舆君熊琥所掌控的陈县或项城。 反过来说,若是负责治理商水县的官员并非赵弘润的心腹。那么,这种决不可传扬的私下交易,或有可能被人察觉。被当成把柄利用。 出于这种考虑,因此赵弘润打算将商水县打造成一座军事边防重城,并且只让平暘军士卒以及这些士卒们的家眷居住。 似这样的安排有种种好处:其一可以避免魏人、楚人混居,以免出现不必要的纷争;其二可以保留平暘军,并加以妥善安置;其三,商水县的重兵,可以有效地遏制平舆君熊琥以及暘城君熊拓,虽然似眼下的情况,那对堂兄弟应该不至于再对魏国起兵;至于其四。那就是方便赵弘润日后与暘城君熊拓的私下贸易。 想来想去,唯一存在顾虑的。也就只有平暘军的忠诚问题了,比如。这支军队会不会再次被楚国策反。 但是即便如此,赵弘润亦不打算因噎废食:因为认为平暘军日后或有被楚国策反的可能,故而今朝将其撤销打散。 毕竟在赵弘润看来,似屈塍、晏墨等人,皆是相当出色的将领,倘若他魏国始终只是抱着偏安一隅的念头,那么,平暘军没有存在的必要。 他魏国就守着国内那几支人数不多的军队,干等其他国家的军队越来越多、越来越强,最终被其余国家灭掉好了。 而倘若他魏国有雄心要在这各国鼎力的乱世中称王称霸,甚至是一统整个天下,那么,就要尽可能地扩编国内的军队,终归以弱胜强只是颇为罕见的个例而已。 再者,使平暘军驻扎在商水县,也好比是一个类同千金买马骨的讯号,能够让天下人明白,无论是哪国的人,哪怕是楚国这个魏国曾经的敌国出身的人,只要投奔魏国,忠心于魏国,那么,亦能得到重用。 相信如此一来,天下间各国内那些郁郁不得志的人才,将会陆续投奔魏国,而这些人才,亦将会促使整个魏国变得愈加强大。 总之一句话,倘若魏国当真有问鼎天下的宏图大志,那么,就势必要有能容纳他国人士的胸襟,哪怕是楚人。 当然了,为了谨慎对待,赵弘润还是打算将平暘军拆分一下:商水县屯兵两万,守将为谷粱崴、巫马焦、伍忌,更改番号为商水军;而屈塍、晏墨麾下,则保留三万军队,屯扎于赵弘润原来的鄢水大营,更改番号为鄢水军。 赵弘润知道屈塍与谷粱崴对彼此不满,因此作出这种安排,也是为了相互制约。 而总得来说,在商水、鄢水一带留在这五万军队,也可以有效地遏制楚国的军队,以免像暘城君熊拓那样绕过汾陉塞而直接攻打西平、商水乃至大魏腹地的事再次发生。 次日,在将商水交付给谷粱崴后,赵弘润便又立马离开了这座城池,带着屈塍、晏墨以及其麾下三万平暘军,或者应该称之为新鄢水军,前往了鄢水大营。 而此时。那二十几万从召陵城迁移的楚国平民,也陆陆续续抵达了鄢陵。 如今的鄢陵,也是一座空城。毕竟赵弘润曾经为了设计平舆君熊琥,曾自己放火将城郭给烧了。将城内的百姓迁往了安陵。 但反过来说,若是将这片土地荒弃,也诚为可惜,毕竟鄢陵位靠鄢水,而一般位靠河流的城县,稍加发展都能成为一座殷富的城县,赵弘润并不希望这里荒废掉。 因此,在户部对三川之地的开发工作尚未部署完毕之前。赵弘润决定将那二十几万楚国平民安置在鄢陵、长平两地,再加上商水县,这三座城池,已足够从楚国迁到魏国的民众居住。 至于护援的驻军,相信两万商水军外加三万鄢水军,已足以守护这片土地的安定。 当赵弘润的指使下达以后,那二十几万楚国平民都很庆幸,毕竟长途跋涉是一件很辛苦的事,他们自然希望能尽快得到一片能够长久定居下来的土地。 虽然说鄢陵城曾被大火焚烧殆尽,几乎只留下四面的城墙与城内的废墟。但即便如此,这二十几万楚国平民仍旧十分满意,毕竟这里临近山丘、临近水源。还有大片等待耕种的田地,他们已不再奢求更多。 于是乎,那二十几万楚国民众中的妇孺老幼陆续开始在城内收拾废墟残局,而其中男丁,外加屈塍麾下的三万鄢水军,则于附近砍伐林木,运往城内,帮忙建造民居,近三十万人。风风火火地投入了鄢陵城的再建设工作。 “殿下改变主意,是担心这些人支持不到迁移至三川之地?” 时浚水营的大将军百里跋望着鄢陵城的再建设工程。对赵弘润问道。 事实上,百里跋对此也有些顾虑。毕竟虽然说眼下开春之际天气转暖,但终归三川之地路途遥远,若是强行要将这些楚民迁往该处,势必会有许多人因为劳累等因素倒在途中,似这般考虑,鄢陵的确是一个绝佳的安置之所。 问题在于…… “不知殿下是否注意到,这二十几万楚国民众,以妇孺老幼居多?”百里跋小声地对赵弘润言道。 是的,先前由于平舆君熊琥以及暘城君熊拓一口气征募了十六万大军用于进攻魏国的关系,如今这二十几万楚国民众中,十三岁至三十五岁这个年龄段的青壮男子相对较少,更多的则是像伍忌那样的家庭:寡居的女子带着年幼的儿女,上面还有逐渐老迈的老人,七口人至九口人为一户的平民中,十三岁以上的男丁恐怕就只占到其中一二,甚至于不乏尽是妇孺老幼的。 “慢慢来吧。”赵弘润伸手挠了挠额头,安慰彼此道:“只要十年,这里的人口应该就相当可观了。” “十年啊……”百里跋思忖着点了点头。 对于一个国家的发展来说,十年并不算是如何漫长的时间,待等十年之后,眼前那些年幼的男童、女婴长大成人,到时候,鄢陵势必能发展成一座人口众多而且富饶的城池。 当然,期间要考虑的事也非常众多,比如,召陵、睢阳、西华等地的魏人势必会因为这场战争而仇视鄢陵、长平一带的楚人,如何化解两者间的恩怨、矛盾,将会是日后朝廷户部一个相当头疼的问题。 除此之外还有这些城池的抚恤、物资援助以及税收减免等等事宜,相信今年的朝廷户部,会忙得不可开交。 “对了,殿下,大梁那边已传来消息,询问我军何时凯旋回归大梁,说是务必要提前给出一个确切的日期……” 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百里跋脸上满是意有所指的笑容。 赵弘润闻言皱了皱眉,试探道:“大将军的意思是……” “相信殿下亦猜到了。” 百里跋笑呵呵说道。 他已忍不住开始幻想,当身边这位肃王殿下率军回归大梁时,魏天子、朝廷百官甚至是半个大梁城内军民皆出城恭迎的那等规模庞大的接风场面。(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九章:戳心戳肺的胜者 洪德十七年四月初,就在大梁城内军民还在议论纷纷他们年轻的肃王姬润殿下不日即将率领浚水军凯旋回归大梁之际,谁曾不曾想到,他们口中议论的对象赵弘润,已领着宗卫沈彧、张骜等二十名,外加芈姜、芈芮、羊舌杏三人,先行于浚水军一步,悄然潜回了大魏的都城。 远远望见大梁城巍峨耸立的城墙,年纪与赵弘润相仿的小丫头芈芮便忍不住叽叽喳喳地叫唤起来。 “总算是到了……喂,这就是你们魏国的王都大梁么?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唔,城墙倒是还挺高的,不知城内又是如何……大梁有什么好吃的吗?对了,进城后咱们住哪啊?……” 听着她那一连串叽叽喳喳的叫唤,赵弘润颇感头疼地摇了摇头。 此时,与他同乘一骑的还有另外一个小丫头羊舌杏,毕竟当初赵弘润准备回大梁时,这名单纯且不时以他妾室自居的小丫头因为某些误会,哭着要跟随,生怕赵弘润将她丢下,使得她羊舌氏一族失去庇护,偏偏赵弘润对这个单纯而且乖巧的小丫头也颇为喜欢,于是就将她带上了。 甚至于,他还让不会骑马的羊舌杏与他同乘一骑。 “……” 望了望怀中的羊舌杏,再瞧瞧与芈姜同乘一骑的她妹妹芈芮,赵弘润无语地摇了摇头。 想想也是,明明芈芮的岁数与赵弘润相仿,要比羊舌杏大一岁,可是前者却总是大呼小叫,要么就是不时地抱怨,再看看羊舌杏,她也是一路颠沛,满脸疲倦之色,可人家说什么了么? 总而言之,还是家教素养问题。 记得前一阵子,他赵弘润安置平暘军。将其拆分为商水军以及鄢水军时期间,芈芮这丫头亦是时刻在旁抱怨,说是这也无趣、那也无趣,搅地赵弘润不胜其烦。只是碍于当时忙碌,懒得理睬。 如今,善后的工作已经吩咐部署完毕,再次听到这丫头叽叽喳喳的吵闹,赵弘润便有些忍不住了。 “本王并没有邀请你来大梁。不满意,你可以随时走。” “我才不听你的,姐到哪,我就到哪。” 同样也不会骑马的芈芮,扭过身去抱住了她姐姐芈姜,同时对赵弘润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 赵弘润见此额角青筋崩紧,只感觉肾上腺上涌。 不可否认,他对芈芮可谓是万分痛恨,因为正是这个呆蠢丫头的关系,才使得他与芈姜陷入此等境遇。 尽管也因此与暘城君熊拓取得了默契。后者不至于再攻打魏国,可哪又如何? 似乎是注意到赵弘润正处在爆发边缘,芈姜抬手摸了摸妹妹芈芮的脑袋,用一贯漠然的口吻说道:“妹,不要闹了!” “喔。”芈芮还是很听她姐姐的话的,闻言也不再继续与赵弘润斗嘴,而是用充满新奇的眼眸打量着面前那座已近在咫尺的大魏王都。 而芈姜,则在劝服了妹妹之后,不由地瞥了一眼赵弘润怀中那名于她妹妹年纪相仿的楚女,羊舌杏。 不过当她瞧见赵弘润怀中的羊舌杏冲着她甜甜一笑时。她不由地愣了一愣,点点头作为回应。 倒不是她对羊舌杏有什么成见,事实上她还是很感激羊舌杏在她受伤的那段时间日夜照顾着她,只不过是她习惯了漠然的表情罢了。 说得好听是喜怒不形于色。说得难听点就是面瘫。 相比较这几位,赵弘润身后的宗卫们可是要激动地多,一个个坐在马上振臂高呼。 “终于回到大梁了!” “哈哈哈,终于回来了!” “耶!” “呜呼!哈哈哈哈……” 莫以为宗卫们并非全部都是大梁本土人士出身,就不会对大梁报以特殊的感情。 事实上,像这些大魏军士遗孤出身的宗卫们。早已将宗府、将皇宫内的文昭阁当成了他们的家,将赵弘润、沈淑妃、赵弘宣视为最亲近的家人。 如此亦不难猜测,当他们回到大梁时,心中究竟是何等的雀跃。 “殿下,要不要比试比试谁先到城下呀?”宗卫穆青挤眉弄眼地建议道。 赵弘润望了一眼怀中的羊舌杏,便已放弃了争夺第一名的打算,不过,碍于众宗卫们兴高采烈的兴致,他亦不想阻止,笑着说道:“好,第一名独饮一坛酒!” “啊哈!” 宗卫穆青大叫一声,便策马冲了出去,赵弘润身后其余宗卫们口中大骂之余,亦纷纷拍马追赶。 顷刻之间,仍然留在赵弘润身边的,也就只剩下了沈彧、卫骄、吕牧、张骜、李蒙等几名老成持重的宗卫,其余年轻活泼些的宗卫们,早就飞奔出十余丈远了。 “这帮家伙……” 宗卫沈彧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旋即,他好似想到了什么,低声对赵弘润言道:“殿下,您真打算那样做么?……卑职总觉得,那样不太妥。” “有何不妥的?”赵弘润显然是猜到了沈彧心中所想,似笑非笑地说道:“本王给父皇一个惊喜,不好么?” 惊喜啊…… 沈彧苦笑着叹了口气。 当赵弘润、芈姜、沈彧几人慢慢策马到大梁城下时,穆青那边早已分出了胜负,这小子以偷跑的优势最终获取了优胜,如今正在其余宗卫们一起声讨。 而同时,在大梁城门下值守的兵卫们,亦迅速围了过来。 毕竟赵弘润等人虽然身穿着寻常百姓的的服饰,但是因为除了羊舌杏与芈芮外,人人骑马,引起了兵卫们的怀疑。 本来,只要如实透露赵弘润的肃王身份,这些兵卫们绝不敢阻拦盘查,但是因为赵弘润要给他父皇魏天子一个惊喜,因此,吕牧出示了当初从雍王弘誉那里所借的出入令。 雍王弘誉的名号,也足以使赵弘润一群人避免被兵卫们的盘查。 大梁城内,可以骑马。但禁止奔马,除非是十万火急的紧要军情,因此,一行人策马缓缓入了城门。朝着皇宫方向而去。 期间,街道两旁来来往往的百姓均对赵弘润这一行人报以好奇的神色,不过因为赵弘润这一行人均没有穿着戎装的关系,因此,来往的百姓也只当这群人是城内的权贵而已。哪里猜得到那便是眼下他们大梁声势最鼎盛的肃王殿下与他的随从们。 “好……好厉害……” 待等进了大梁后,芈芮那丫头的眼睛便显得有些不够用了,睁大着眼睛目睹着大梁这座大魏王都的繁华。 想想也是,以往她们姐妹久居巴国,而巴国虽然也算殷富之地,可又如何及得上大梁呢? 尤其是当他们路过一些点心糕点铺时,那传来的诱人的香味,让小丫头不由地猛咽唾沫,叽叽喳喳地追问赵弘润那些香甜气味的来源。 而她的姐姐芈姜,则更加关注城内百姓脸上的神色。 与他们楚国平民那死气沉沉般的神色不同。大梁的魏人,此时仿佛是人人都带着一张笑靥,是那种发自内心、发自肺腑的笑容。 期间,偶尔还能瞧见一两名敲锣打鼓的公门中人,向附近城内的百姓透露浚水军此时大梁的距离,引得许多魏人们欢呼雀跃不已。 更有许多城内百姓迫不期待自发要去城外恭迎,迎接他们心目中的英雄:肃王殿下与他麾下的浚水军。 似这些百姓脸上那欢喜的神色,让芈姜隐隐意识到,姬氏一族在魏人们心中的分量,要远比熊氏一族在楚国平民心中的分量高得多。也更加爱戴地多。 策马缓缓到了正阳北街,赵弘润等人往北朝皇宫而去,待等临近皇宫的时候,众人纷纷下了战马。毕竟皇宫内外禁止车马,就算是赵弘润,眼下也还未有车马入宫的殊荣。 守卫皇宫的是禁卫军,这下赵弘润的身份便瞒不住了,毕竟曾几何时,赵弘润那可是出入皇宫的常客。有不少禁卫,包括禁卫军统领靳炬在内,都认得这位肃王殿下。 这也使得当赵弘润等人入宫门时,禁卫军统领靳炬那一干等人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肃……肃王殿下竟然已入城了?!不是还在城外二十里外么? “嘘。” 赵弘润坏笑着向靳炬等人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们装作不知,毕竟他还要给他父皇一个惊喜呢。 而与此同时,在皇宫内的垂拱殿内,魏天子,以及中书令蔺玉阳、中书左丞虞子启,还有一位赵弘润未曾见过的新任中书右丞,罕见地没有在殿内处理政务,而是心情激动地等待着最新的消息。 因为他们都知道,过不了多久,此番魏楚之战的最大功臣,肃王赵弘润将率领着浚水军凯旋而归,而针对这一盛事,魏天子已做好准备御驾相迎,众赵弘润的皇兄皇弟,以及朝中百官,甚至是全城的百姓,皆往恭迎那位替他们大魏扬了国威的肃王殿下。 而就在这个档口,赵弘润令吕牧等几名宗卫将芈姜、芈芮暂时安置于他的文昭阁,自己则领着沈彧、张骜等另外一干人,若无其事地前往垂拱殿。 此时在垂拱殿内,大太监童宪正低声向魏天子禀告最新的消息。 “据返回大梁的军士所言,浚水军距大梁仅余二十里……” “二十里啊。”魏天子估算了下,点点头说道:“差不多了,诸卿,随朕一同到东门相迎。” 听闻此言,屋内三位中书大臣纷纷起身,整了整衣冠,便要尾随魏天子到东城门迎接凯旋归来的得胜之军。 而就在魏天子这一行人正准备迈出垂拱殿时,却有另外一拨人早那么一步,迈入了殿内。 “唔?……哟,父皇,气色不错啊!” “……” 无论是魏天子还是他身后的三位中书大臣,此时皆是一脸的目瞪口呆。 他……他为何会在此地?!他不是应该跟着浚水军缓缓回归大梁,等着我等出城去迎接么?(未完待续。) 第两百章:戳心戳肺的胜者(二) “你……你怎么会在宫里?” 站在垂拱殿内那距离殿外仅仅只有一步的位置,魏天子满脸惊愕地看着那抢先一步迈入殿内的儿子,脸上尽是难以置信之色。 “皇儿为何不能在宫里?”赵弘润眨了眨眼睛,很是无辜地说道:“皇儿可是特地来给父皇一个惊喜啊。……唔,看得出来,父皇果然很欢喜,你看,都说不出来话了。” …… 魏天子张大着嘴,俨然是一副目瞪口呆之色。 毕竟按照章程,此次他眼前这个儿子立下这等功勋,理当与浚水军一同缓缓回归大梁,而大梁这边,也应当由魏天子、东宫太子弘礼以及众皇子、众朝中大臣们,一同出城相迎,毕竟此次魏楚之战的大捷,那是值得举国庆贺的事,朝中大臣都希望借此机会振奋国民的士气。 可没想到,作为此战的最大功臣,赵弘润却丢下浚水军,偷偷溜回了大梁,这简直……简直就是视朝廷的安排如无物。 “你……”魏天子满脸错愕地指着儿子,不敢相信地问道:“你偷偷溜回大梁做什么?” “来瞅瞅父皇目瞪口呆的样子啊,喏,就是父皇眼下这样……不枉皇儿及早回来大梁啊!”赵弘润没心没肺地笑道。 这劣子……!! 魏天子张了张嘴,被他儿子的话气地有些说不出话来,良久,他平静了一下心神,沉声问道:“朕不是命人知会百里跋,叫你们缓缓回军大梁么?他……没有告诉你么?” “百里将军告诉我了。”赵弘润若无其事地问道。 “那你……那你为何不听朝廷的安排,不听朕的安排?” 在说这番的话时候,魏天子着实有些震怒。 要知道,出城恭迎此战功勋之士,那可是他与朝廷筹备了至少半个月的头等大事,无论是他魏天子还是朝中的百官,都希望借此机会振奋国人的士气,可没想到,作为当事人的赵弘润却视大梁这边的辛苦筹备如无物,自作主张地提前一步回到了大梁,这,这要这场筹备了半个月的大戏将如何上演? 这劣子绝对是故意的!! 魏天子咬牙切齿地般地怒视着赵弘润,半响,他凑近眼前这个儿子,压低声音问道:“你是故意的吧?” “啊,我就是故意的。”赵弘润小声回道。 就当魏天子听了这话正准备发作时,却见赵弘润压低声音对他父皇言道:“父皇不是忘了吧?当初皇儿离宫前,父皇曾说,只有等皇儿打败了楚国的军队,才能算做是皇儿的胜利,如今,皇儿得胜归来,是胜者。……胜者,想怎么庆贺那是他的自由,这可是规矩啊!”说罢,赵弘润举起两根手指,压低声音补充道:“两胜两负了!” 这兔崽子!! 魏天子气地双肩微微发颤,阴沉着一言不发。 可惜,赵弘润根本不看他父皇的面色,跟同样目瞪口呆的大太监童宪,以及蔺玉阳、虞子启两位熟悉的中书大臣打了声招呼,便转身迈出了垂拱殿。 临走到殿外时,赵弘润又转过头来,面朝魏天子补充道:“对了父皇,按照当初咱父子俩男人与男人对话时的约定,从今日起,玉珑皇姐不想嫁,您,不许再逼!” …… 魏天子的表情看得出来有些扭曲,咬着牙从嘴里迸出一个字来:“好!” 见此,赵弘润满脸畅快地迈出了垂拱殿,待等他走至垂拱殿外的台阶时,他忽然又转过头来,故作回忆地说道:“对了,父皇,您看这个情景是不是很熟悉啊……”说罢,他脸上忽然露出了夸张的笑容:“啊哈哈哈哈” 眼瞅着怪笑不止的儿子消失在自己眼前,魏天子额角青筋直冒。 他如何会不知他这个儿子指的是哪件事,记得他当初用吏部郎官罗文忠耍了他儿子一回时,他也曾似这般畅快地大笑,很显然,他这个顽劣的儿子此番是特地回来报复的。 “陛……陛下,那,那我等也先行告退了。” 宗卫沈彧等人面色古怪地瞅着仿佛正在发作边缘的魏天子,缩着脑袋连忙告辞。 说罢,他们不等魏天子点头,便纷纷逃走了。 以至于整个垂拱殿内,只剩下面色铁青的魏天子以及目瞪口呆的大太监童宪,中书大臣蔺玉阳、虞子启,和另外一位新任的中书右丞冯玉。 “那……便是肃王殿下?”新任中书右丞不久的冯玉小声地询问两位同僚。 只见蔺玉阳与虞子启二人对视一眼,苦笑着向这位新同僚传递了一个让后者有些紧张的讯息:作为中书大臣,日后你免不了要与这位肃王殿下打交道。 而另外一边,大太监童宪正小心翼翼地轻轻拍着魏天子的后背,就怕这位当朝天子被那位殿下气出个什么好歹来。 “朕早该想到的……朕早该想到这个劣子……哼哼哼,嘿嘿嘿……”魏天子低声阴阴地笑着,他那阴诡的笑容,让殿内众人一阵头皮发麻。 好在这时候中书令蔺玉阳及时传开了话题:“陛下,殿下怎么这么走了?那,那咱们筹备了半个多月的迎军之事……” “他摆明了是特地回来给朕难堪的,耍完了朕,他自然就走咯,还留下来做什么?至于朝廷这边的安排,朕的安排,你也听到了,那劣子会在意么?”魏天子满是怨气地冷哼道。 “不如派人去凝香宫?”大太监童宪低声说道:“殿下此去,必定是往凝香宫向沈淑妃请安去了,沈淑妃知书达理,相信若是陛下派人过去,沈淑妃定会叫……” “算了!”魏天子抬手打断了童宪的话,平复地心神说道:“那劣子离宫已有半年之久,就莫要去打搅他们母子了……” “是。”童宪恭敬地低了低头,只是心中苦笑连连,他心知肚明:陛下作为老子,肯定是不愿意向他的儿子低头。 果不其然,魏天子随后的话,充分证明了他此刻心中的怨念。 “走,随朕出宫,迎接得胜凯旋之士!……没了那劣子,不是还有百里跋,还有浚水军么!” 眼瞅着魏天子阴沉着脸迈出了垂拱殿,殿内众人面面相觑,只好紧跟在后。 而与此同时,正如大太监童宪所料,赵弘润的确是带着沈彧等人,径直往沈淑妃的凝香宫而去了。 正巧此时在凝香宫内,赵弘润的弟弟赵弘宣也在,估计他也等着浚水军回到大梁,好及时前往城外迎接他的兄长,并将这个好消息传回皇宫内,传给他的母妃沈淑妃。 于是乎,母子团聚、兄弟团聚。 “润儿,叫为娘仔细看看你。” 不得不说,当沈淑妃再次见到阔别半年之久的大儿子时,心情着实有些激动,毕竟这个大儿子虽非她所生,但却是视如己出。 “你长高了,不过也瘦了……”只见沈淑妃抚摸着大儿子的脸庞,满脸为人母亲的心疼,她甚至不由地胡思乱想,她的长子是否在军中时吃不好、睡不好,因此一脸面黄肌瘦。 “哪能呢,孩儿在军中时吃得好,睡得好,就是长高了,所以看起来仿佛是瘦了而已。”虽然赵弘润也不能肯定自己是否真的长高了,但他只能这么说,否则,恐怕眼前这位母妃说不定有多心疼呢。 好在旁边还有弟弟赵弘宣,及时打岔转移了沈淑妃的注意:“哥,听说你这次打下了楚国十八座城池?让楚国陪了大笔钱物?” “你听说了?”提到这件事,赵弘润也有些欢喜,虽然这么说并不合适,但不可否认,他在这场仗中斩获丰盛,只要运作地好,日后就不需要再过那种苦哈哈的窘迫日子了。 “当然!”赵弘宣激动地说道:“我听说,哥你从楚国收刮来的那笔钱物,沿着蔡河运至了祥符县,在当地堆得犹如几座小丘那么多。” “什么收刮,太难听了,是楚国那边让哥退军的报酬,懂么?”说着,赵弘润搂过弟弟的肩膀,小声说道:“回头哥分你一份。”说到这里,赵弘润好似想到了什么,转过头对沈淑妃说道:“对了,娘,孩儿也特地从中挑选了一些精致的珍珠、玉石、漆器、铜器,回头派人送到凝香宫来。” 尽管沈淑妃素来对身外之物并不在乎,但是这份来自儿子的孝敬之心,却是让她颇为欢喜。 忽然,她好似想到了什么,诧异问道:“对了,润儿,你怎么忽然回宫了呢?你父皇这些日子与朝中大臣们商议着,可是要组织人手专门到城外迎接你们大军凯旋呀……” “这个……”赵弘润眼珠一转,不敢说他已经去过垂拱殿报复了一回,讪讪说道:“孩儿这不是想念着娘亲嘛。” 终归是十几年的母子,沈淑妃如何猜不到这个大儿子心中所想,无奈地摇摇头叹了口气。 她有种预感:今夜陛下准会到他凝香宫来,向她抱怨她大儿子的种种劣迹。 对此,沈淑妃亦有些无奈,她觉得,魏天子与赵弘润这对父子,他俩联络感情的方式,是常人所无法理解的那种。 而与此同时,浚水军大将军百里跋率领着麾下的浚水军魏兵,距离大梁已近在咫尺。 遵照天子与朝廷的安排,这支得胜凯旋归来的大军,将在大梁的东门接受魏天子与朝中百官的庆贺,随后,大军从东门入城,径直穿过城中央最繁华的横街,在城内百姓的迎贺下,再从西北的侧城门出城,回浚水军原本的驻扎军营。 毋庸置疑,这绝对是一件大梁的盛事,足以使整个大梁热闹鼎沸。 不过在赵弘润看来,被数万人乃至十余万人迎接入城,远远不如瞧见他父皇魏天子目瞪口呆时的窘样更让他心情欢愉。(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两百零一章:盛事『加更1/8+6』 洪德十七年四月初二,大梁东门人声鼎沸。 因为在今日、在今时,大魏天子将带领东宫太子、众皇子、以及众朝中百官,在东门迎接此战打败了楚国而凯旋归来的功臣:肃王赵弘润与麾下浚水营军士。 只见此时的东门,人山人海,相信那些蜂蛹至东门的大梁百姓们,皆欲争相目睹一番那位今年才十五岁的皇室翘楚,天子膝下八子,肃王赵弘润。 此时整个东门外,热闹非凡,密密麻麻的大梁百姓翘首以盼,时而与周围的乡邻议论纷纷,猜测那位肃王殿下究竟是高是矮、是胖是瘦。 听着周围那汇聚如潮般的热论,坐在皇辇上的魏天子一阵心凉:谁会想到,他们这些人最希望迎接的那位,此刻早已悄悄溜回宫去了呢? 哼!两胜两负?嘿嘿…… 魏天子在皇辇上邪邪般笑了笑,那种仿佛人在崩溃时的笑容,让在旁伺候的大太监童宪一阵心惊胆颤:肃王殿下回了皇宫,看来日后皇宫内又变得要热闹了…… 而就在这时,民众中不不知是何人高喊了一声:“来了来了!” 来了么? 魏天子心神一紧,终于恢复了天子的威仪,虽然他的儿子让他有些难堪,但是撇除了那个劣子外,此战仍有不少功勋之士,比如,那位他曾经的宗卫,如今的浚水营大将军百里跋。 只见在远方,扬起一片雪尘,无数壮实的大魏骑兵充当先锋队,向此刻大梁东门的百姓展示了他们魏国骑兵的雄武。 而在队伍的前头,浚水军大将军百里跋骑着高头大马,策马缓缓向东门靠近。 “这位便是肃王殿下么?不像只有十五岁的样子啊……” “废话!这位是我大魏浚水营的大将军,百里跋大将军!” “那……哪一位是肃王殿下啊?” “不晓得……” “话说,为何百里跋大将军是一个?不应该是那位肃王殿下么?” “不晓得……” 在路过道路两旁迎接的队伍时,当百里跋听到那些民众纷纷的议论声时,他不由地哭笑连连。 的确。按理来说,作为此战最大的功臣,肃王赵弘润应该骑马走在第一位,第一时间接受大梁百姓的欢迎。 可问题是。那位殿下此刻不在军中啊! 就在百里跋有些恍惚之际,他忽然瞧见前方的皇辇上,魏天子缓缓步了皇辇,站在皇辇前恭候着。 百里跋心中一惊,连忙一夹马腹。使马儿一阵小跑,待等距离天子大概十丈远时,他勒住马缰,翻身下马,牵着缰绳紧走至天子身前,单膝叩地,抱拳沉声说道:“百里跋,幸未有辱皇恩!” 望着曾经年轻的宗卫,如今已是一嘴的胡须,魏天子不由地有些感慨。伸手弯腰将百里跋扶了起来,沉声说道:“百里大将军请起!” 说罢,天子忍不住小声感慨道:“百里,你也老了啊……” 倘若说前一句只是例行公事,那么后一句天子的感慨,却让百里跋一阵心暖,不由得回忆起当初他们主仆在一起的光阴。 那时的魏天子,可是一派英武之气,岂是如今这般两鬓花白的模样? “多谢陛下!”百里跋高喊一声,旋即低声说道:“去年卑职见陛下时。陛下两鬓还未似这般……陛下要保重龙体啊。” 魏天子点了点头,将百里跋扶了起来。 大魏的宗卫制,使得皇子们与其宗卫们之间历来有何难以割舍的情谊,就如当初宗卫沈彧向天子直言。他效忠的是八殿下赵弘润而不是魏天子,再如眼下的赵元偲与百里跋,哪怕一方已贵为天子,另一方也贵为大将军,但他二人之间的情分,亦远远不止君臣之情那么简单。 这正是当初宗府制定宗卫制的原因。也是宗卫存在的意义。 “陛下,肃王殿下他……” “朕已经得知了,那劣子一回到大梁,都给了朕一个下马威啊。……对此,你有什么安排么?” “陛下放心,某已安排了一名年轻的军卒扮作肃王殿下……” “唔,不可使民众失望啊……” 君臣二人小声地交谈了一番。 此时,周遭的大梁百姓突然爆发一阵响彻天际的呼喊,原来,是他们望见了一名身着华贵铠甲的年轻骑士,非但年轻英俊,而且全身金盔金甲,披着赤红战袍,威仪非凡。 因此,这些大梁民众们想当然地就以为这位便是眼下大梁声势最高的肃王赵弘润,齐声欢呼起来。 “肃王!肃王!” “肃王!肃王!” 只见在万民迎贺中,那名假扮赵弘润的骑士朝着民众挥了挥手,旋即像百里跋那般,翻身下马,叩地向魏天子言道:“皇儿,幸不辱命!” 在众大梁民众发自内心的呼喊贺喜声中,魏天子心情很是感慨地将眼前这位假扮他儿子的骑士扶了起来。 他忍不住开始幻想,若是他那个儿子,当真如眼前这位骑士这般乖顺,那该多好? 可惜,一想到那个劣子,魏天子的脑海中便不由地印出赵弘润适才在垂拱殿外那夸张的哈哈大笑。 真是岂有此理…… 尽管气得额角青筋直冒,但魏天子仍是笑容可掬地将眼前这名骑士扶了起来。 毕竟虽然赵弘润不在乎这种事,但是作为大魏的王,魏天子却要考虑到大梁城内的百姓,做到务必不使他们感到失望。 这不,让魏天子扶起他面前那位假扮他儿子的骑士时,附近所有的大梁民众都发自肺腑地恭贺呐喊起来,毕竟姬氏一族在魏人们心中的地位还是无比崇高的,皇室中出了赵弘润这么一位杰出的皇子,魏人们普遍都感到自豪与欢喜。 不过在远处,那些见过赵弘润的人,他们的表情就显得有些奇怪了。 比如赵弘润的那些皇兄皇弟们。 “那是弘润……” “看不大清楚……不过,总觉得举止不太像啊。” 待等魏天子领着“赵弘润”走近,似东宫太子弘礼、雍王弘誉、襄王弘璟这些皇子们,表情就变得更加古怪了。 果然不是…… 那小子也大胆了,这种场合都敢叫人假扮? 看父皇与百里将军的面色,似乎并未因此感到诧异……看来他们早已知情了。 弘礼、弘誉、弘璟三人思忖了一阵,亦堆着笑迎了上来,假装丝毫未曾发觉什么不对。 而其中,就数东宫太子弘礼的表情最为古怪。 要知道,东宫太子弘礼原本打算在此时鸣奏他身边幕僚骆瑸所谱的《肃王破楚暘城君兵阵曲》,拉拢赵弘润这位目前大梁声势最鼎盛的兄弟,可谁曾想到,赵弘润竟然敢放了所有人鸽子。 这种不给面子的做法,让东宫太子弘礼很是气愤。 但是此时此刻,他也晓得不能表露出来,别说眼前只是个假扮他兄弟的骑士,就算是一副空铠甲,他也只能认了。 “奏乐!” 随着,东宫太子弘礼一声指示,身后方那些早已准备就绪的乐官们当即齐奏起那《肃王破楚暘城君兵阵曲》。 那曲子,听着果真是有一股仿佛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威武。 随后,天子的皇辇与百里跋的坐骑,以及那位假扮赵弘润的骑士,便沿着朝廷所安排的路线,带领着浚水军的魏兵,从东门徐徐入城。 只见在城内那条横街的两旁,亦有不计其数的大梁百姓夹道欢迎,欢迎心中他们大魏的英雄。 而在人群中,赵弘润的红颜知己,一方水榭的苏姑娘带着丫环绿儿亦混在其中。 她原以为她爱郎“姜润”便是那位肃王赵弘润,可是如今一瞧,她却感觉那位骑在马上的“肃王殿下”很是陌生,与她记忆中的“姜润”完全不是一个模样。 居然不是…… 发现自己猜错了的苏姑娘,心里非凡没有失落,反而暗自松了口气。 因为在她看来,若是她的爱郎“姜润”当真是那位肃王赵弘润的话,那么他俩最终能走到一起的可能性,那就愈发地渺小了。 毕竟那可是肃王,大魏天子的儿子,堂堂皇子身份,而她呢,不过是一方水榭里的清倌儿,不管以往她如何洁身自好,亦不见得大魏姬氏宗族能允许她嫁入皇室,哪怕是妾室。 看来只是巧合罢了……姜公子应该是果真去老家了。 苏姑娘暗自松了口气。 忽然,她皱了皱眉,因为他注意到,不远处有一名衣装华贵的富家公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对方那毫不掩饰地贪婪目色,让已心有所属的苏姑娘很是不喜。 “绿儿,咱们回去了。” “喔。”绿儿以为是自家小姐失望了,乖巧地点了点头,搀着自家小姐的手臂,主仆二人返回了一方水榭。 而那位方才一直盯着苏姑娘观瞧的富贵公子,正目视着离去的主仆二人,惊喜而意外地喃喃自语着:“想不到大梁,还有此等肤如润玉的美人儿。” 说罢,他向身旁的随从低声说道:“去查查,那个女人是哪家的。” “是,世子。” 怕是赵弘润都没有料到,尽管他才刚刚回到大梁,但是他那批从楚国敲诈回来的庞大钱物,却早已引起了许多人的垂涎。 毕竟,那是一笔价值不菲、远远超过朝廷户部数年所得税收的财物,有不少人都想从中分得一杯羹。(未完待续。) 第两百零二章:无异状 或许是战争期间的日子,让赵弘润改变了些许曾经在作息方面的习惯,以至于次日,他在巳时前后便早早地醒了过来。 严格说来,巳时已谈不上早,不过对于赵弘润这种曾经不到日上三竿不起来的懒鬼而言,这已经是非常罕见的早起了。 穿好衣服步出寝居,赵弘润诧异地发现芈姜正坐在前殿,喝着一杯茶。 似乎这个女人对喝茶情有独钟。 “早。”赵弘润打着招呼道。 然而听到这句话,芈姜眼中却露出了几分诧异之色,淡淡说道:“早?都快临近午时了。” “对于一贯午时、未时起身的我来说,巳时,已蛮早了。”赵弘润耸耸肩解释道。 “哼。”芈姜轻哼了一声,淡淡讽刺说道:“看来你们魏人要比我原想的惰懒许多。” 听闻此言,赵弘润亦反唇讥讽道:“可能是我魏人的日子比较好过吧,你也知道,我魏人的赋税要低得多,所以,哪怕稍微偷懒些,也能活得有滋有味……” …… 芈姜闻言眼中闪过几丝不悦之色,她当然听得出赵弘润是在讽刺什么。 “算了,我不想与你斗嘴。……今日有什么异状么?” “唔。”赵弘润闻言抓了抓头发,说道:“以往不到午时、未时不会醒来的我,今日巳时就醒了,这算不算异状?” “……”芈姜冷冷看来一眼赵弘润,自顾自喝茶,不再理睬后者。 见对方似乎有生气的迹象,赵弘润笑着改口道:“逗逗你而已,不用这么严肃吧?……昨日我听那蠢丫头说,你似乎是不善于表达息怒……” 芈姜自然明白赵弘润口中的蠢丫头指着正是她的妹妹芈芮,一边在心中暗暗责怪妹妹又被眼前这家伙套出了些什么,一边提醒对方她方才的疑问:“异状。” “好好好,异状。”赵弘润仔细回想了片刻,耸耸肩说道:“至今为止。没有什么异状。” “没有么?”芈姜点了点头,自顾自喝茶。 望着这个女人那淡然处世的样子,赵弘润一时也猜不透对方心中所想,试探着问道:“据你所知。那什么青蛊何时会……唔,有所征兆表现出来?” “说不好。”芈姜捧着茶杯淡淡回覆道:“正如你所说,那是许久以前的传说,我又从何得知?不过看你前些日子搂着那个叫做羊舌杏的小姑娘,一脸自得的样子。应该是暂时还未有什么事吧?” “一脸自得?”赵弘润面色古怪地瞅了芈姜一眼,逗她道:“莫非心中不是滋味?” “……”芈姜用莫名的眼神看了赵弘润一眼,露出一种仿佛无以言喻的眼神,无语地摇了摇头。 无趣! 赵弘润暗自撇了撇嘴。 他简直不敢想象,若是他日后当真因为那什么青蛊的关系迎娶了这个不会笑、不会哭的女人,那日后的日子将会是何等的凄苦。 好在那什么青蛊至今都没有任何征兆,弄得赵弘润都忍不住开始怀疑,怀疑那什么蛊虫是不是早就已经悄悄死去了,让他俩白白在这猜测、顾忌。 但是不管怎么来说,赵弘润此时对那什么青蛊的忌惮。已远远不似当初还在楚地的那会儿了,想想也是,毕竟他这回来的时候,因为小丫头羊舌杏不会骑马的关系,一路上他可是搂着她这么过来的,虽然没有什么肌肤之亲,但二人也算足够靠近了吧? 可即便如此,赵弘润还是没有丝毫的异状。 对此,赵弘润只能如此得出结论:要么就是年仅十四岁的羊舌杏还根本不能称作女人,要么。就是那什么青蛊被夸大了,其实那种邪物根本没有这种骇人听闻的功效,只是以讹传讹而已。 可能仅仅只是一种模样渗人寄生虫…… 赵弘润在心中补充了一句。 当然了,在没有确切认知那种虫子之前。赵弘润可不敢贸然地叫御医抓几副药药死那条虫,他准备前到宗府查查相关文献资料再说。 不过,宗府是一个相当特殊的府衙,即便是赵弘润,也不是想去就去的,因此。他决定先派人向宗府知会一声。 当然,他会找个借口什么的,毕竟这种事可大可小,在事情还未有所眉目之前,他不想弄得人人皆知,尤其是不想他的母妃沈淑妃因此而担心。 就在这个时候,宗卫高括从殿外走了进来,瞧见自家殿下今日早早就起来了,着实愣了一下。 “殿下,早。” “早,高括。” 在芈姜暗暗摇头的无语目光中,赵弘润与高括相互打了声招呼。 “高括,浚水营回驻地了么?” “是的,昨日就已经回浚水了。”高括点点头,将他所知的消息告诉了赵弘润:“不过百里跋大将军,以及李岌、曹玠、宫渊、于淳、吴贲五位将军,仍暂住在城内的驿馆。” “屈塍、晏墨、巫马焦他们呢?”赵弘润问道。 其实此番与浚水军一同前来大梁的,还有商水军与鄢水军,兵数不多,两军各自仅五百人而已,但是除了留守在商水的谷粱崴,以及留守在鄢陵、长平一带的左洵溪与左丘穆两名将军外,其余屈塍、晏墨、巫马焦、伍忌、华嵛、公冶胜等原平暘军的将领,此番亦随同浚水军来到了大梁,其用意,无非就是向魏天子以及大魏朝廷表明心迹而已。 “两军各五百军士,此刻亦暂驻在浚水,与浚水军一起。至于屈塍、晏墨、巫马焦、伍忌、华嵛、公冶胜等人,眼下则与百里将军、曹玠将军一样,住在城内的驿馆……”说到这里,高括好似想到了什么,提醒赵弘润道:“殿下,据我方才打听到了消息,朝廷对于殿下越权私自分派军队驻扎在商水与鄢陵、长平三县,似乎有些不满……尤其是兵部的几位大人,他们普遍觉得,殿下不应该在战后仍旧保留那两支全然由楚人组成的军队。或许是几位大人觉得楚人不可信……” “哼。”芈姜听到这里轻哼了一声。 望了一眼明显有些不渝的芈姜,赵弘润挥挥手说道:“兵部的不满,无所谓。……商水军与鄢水军皆是跟随本王立下汗马功劳的,虽是楚人。也理当封赏!……父皇不会因此而区别对待的。” 说着,赵弘润好似想起了什么,吩咐道:“对了,高括,你亲自走一趟宗府。就说……唔,本王想去拜会一下二伯。” “宗府?”高括闻言一愣,好奇问道:“殿下去宗府做什么?” 也难怪他心中纳闷,毕竟赵弘润中了芈姜青蛊的这件事,赵弘润只告诉过沈彧、卫骄、吕牧三名老成持重的宗卫。另外,屈塍与晏墨或有这方面的猜测,毕竟当初赵弘润将重伤的芈姜带回正阳县时,曾拐弯抹角地向他们询问有关于巫蛊的事,只可惜没有什么收获。 而其余人,哪怕信任如百里跋。亲近于羊舌杏,甚至是赵弘润一贯的心腹高括等其余宗卫,并不清楚此事。 论及原因,无非就是赵弘润不希望此事泄露而已。 “没什么,就是去拜会一下二伯。” “俨王爷?”高括面色有些古怪。 倒不是他对赵弘润的那位二伯有何成见,问题是那位二王爷如今执掌着宗府,除了几位姬氏一族的老人,即赵弘润以往口中的“老头子”外,如今宗府的第一人。 即便是姬氏一族的子孙,在没有什么要事的情况下也是不得随随便便进出宗府的。 “殿下有什么要紧事么?”高括好奇问道。 见高括出言询问。赵弘润亦有些头疼,含糊说道:“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就是……先去了再说。” 不过更让他头疼,俨然还是那位整日板着脸的二伯。若不是没有办法,他也不希望去拜会那位。 “喔。”高括点了点头,同时已经做好了被宗府的人赶出来的心理准备。 刚要转身离去,他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殿下,是今日去拜会俨王爷么?” “这个……”赵弘润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芈姜。语气古怪说道:“明日吧,待会,本王要去一趟……唔,一方水榭。” 原来如此。 高括心中了然,露出几分坏笑,不过在看了一眼芈姜后,他脸上的那种坏笑立马便收了起来。 毕竟除了沈彧、卫骄、吕牧三人外,其余宗卫们至今都还摸不透他们殿下与芈姜这位楚国巫女的关系。 “快去!” “是!” 高括抱了抱拳,转身而去。 瞥了一眼离去的高括,芈姜忽然开口问道:“一方水榭……是你那位倾心的红颜知己所居住的地方么?” 显然,她是注意到了赵弘润与高括方才曾频频拿眼偷偷观瞧她,而期间高括的那种捉狭的目光更是不言而喻。 “不知死活。”芈姜嘴里冷冷地吐出一句话,旋即,她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揉了揉因为跪坐了许久而有些发酸的小腿,淡淡说道:“我与你一道去。” 赵弘润闻言皱了皱眉:“你去做什么?” “去看看你肃王姬润曾经提过的那位红颜知己……你以为我会这么说?”瞥了一眼赵弘润脸上那古怪的神色,芈姜面无表情地说道。 “那是为何?” “我……不喜呆在似这般的宫殿内。”芈姜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眸中隐约有些伤感。 赵弘润见此恍然,他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位,那可也是楚国的熊氏大贵族出身,按照大魏的说法,相当于郡主的身份。 不过理解归理解,带着芈姜去见那位苏姑娘,赵弘润总感觉有些不妥。 见此,芈姜淡淡说道:“你还在等什么?是在等羊舌家的小丫头,还是在等我妹?” …… 见芈姜搬出她妹妹芈芮来,赵弘润一阵恶寒,他可不想被那个蠢丫头给缠上。 “算你狠!” 赵弘润无可奈何地答应了下来。 可能是瞥见赵弘润脸上那不悦的神色,芈姜暗自叹了口气。 虽然我不知该如何解蛊,不过,若是你当真因为别的女人而毒发,我有办法可以救你……说不出口啊,这种话。(未完待续。) 第两百零三章:芈姜与魏地风俗 ps:抱歉,刚才感觉太累所以睡了一觉,现在开始码文。待会补上今日的第二更后,继续加更,争取今晚还是四更,尽早还清欠债。话说前几日做了一个梦,梦里出现了“一僧口口,口口口口;二僧口口,口口口口”,有知道这句话的书友么?这两天一直在回忆,有点在意。 以下正文 因为带上了芈姜的关系,赵弘润此番前去一方水榭,只带了宗卫沈彧与吕牧二人。 毕竟前段日子宗卫们在浚水营军中当差,虽说是为了磨练他们,但也被浚水营的那些曲侯、军侯们操练地够呛,谁叫他们的前辈、浚水营大将军百里跋暗中叫他麾下的部将狠狠操练这帮毫无经验的后辈宗卫们呢。 因此,如今回到大梁后,赵弘润打算临时放宗卫们几日假期,让想睡大觉的宗卫们睡大觉,让想出宫喝酒的宗卫去喝酒,算是给他们的奖励。 反正身边有芈姜在,亦不至于会有什么事。 不过尽管如此,宗卫长沈彧因为牢记着上一回罗嵘那件事的教训,死活不肯休假,于是,赵弘润只能带上他,以及另外一名宗卫吕牧。 说起来,此时的赵弘润,那块可自由出入皇宫的令牌早在上一次他皇姐的事件中被魏天子被没收了,然而,即便是没有出宫令牌的他,负责皇宫宫门守卫的禁卫军以及其统领靳炬亦不敢阻拦。 一来是赵弘润此番击败了楚暘城君熊拓的余威犹在,二来嘛,是谁都能猜到,这位肃王殿下此番在立下了这等功勋后,魏天子必定会有赏赐,出阁辟府已然只是时间问题。 保不定今明两日的宫廷盛筵之后,魏天子便会发诏书正式允许赵弘润出阁辟府,像雍王弘誉、襄王弘璟那样,居住到皇宫外,用有自己的王府、邸臣以及私兵。 这不,当得知赵弘润有出宫的意图时,禁卫军统领靳炬在与这位肃王殿下玩笑了几句后,便二话不说下令麾下禁卫放行。 这可都是人情呐…… 赵弘润心中暗道了一句,旋即低声叮嘱吕牧,待等日后他分到属于他的那份丰厚回报后,定要准备一份厚礼给禁卫军,毕竟宫廷内的两卫中,禁卫军与赵弘润他们的关系,那可远远要比郎卫军亲近地多。 当然了,文昭阁殿外的那群郎卫,倒是与赵弘润他们的关系也不错,只不过那些郎卫的人数仅仅只占郎卫军的绝少一部分而已。 一行四人离了皇宫,径直往横街方向而去,作为东道主,赵弘润并不吝啬向芈姜介绍他们大梁的繁华,只可惜这个女人似乎不大在意这些,从始至终面无表情,让赵弘润觉得有些无趣。 想来,作为一名魏人,赵弘润亦希望能从芈姜这名楚人的口中听到一些称赞大梁繁华的赞誉,可惜后者全然没有那个意思。 或许是身为汝南君熊灏之女的芈姜,小时候亦见惯了这类繁华的城池吧。 不过当赵弘润带着她来到了一方水榭时,芈姜的眼中便不由得露出了几许惊讶与意外。 因为她瞧见一方水榭的门楼内外,有不少女子穿着暴露的衣衫出言勾搭着那些顿足在楼外徘徊犹豫的年轻男子,即那些有贼心想进去寻欢、却又没有足够贼胆的那些人。 “那些女子在做什么?勾引男人?” 女人的直觉,让芈姜隐约已猜到了什么,但却不能肯定。 “……”赵弘润张了张嘴,有些无言以对。 想来似芈姜这般说得如此直白,他实在不好接过话茬。 想了想,他只好隐晦地解释成揽客。 芈姜闻言眼中露出了不解之色:“一方水榭……是生意之地么?” “唔……可以这么理解吧。” 赵弘润含糊地回答道。 因为到过楚国,因此赵弘润很清楚,楚国是没有似一方水榭这等青楼场所的,因为楚国的国民阶级太过于两极分化:楚国的贵族、大贵族们,其府内养着不计其数的美貌家姬,根本不需要到青楼这种场合去寻欢;而楚国的平民,几乎普遍都是连饭都吃不饱的处境,又哪来的闲钱去寻花问柳。 因此,国体的限制,使得楚国至今也未形成青楼这一项产业。 果不其然,身为楚人且从未来过魏国的芈姜,想了半天也想不出那些衣装暴露的女人究竟在从事哪一个行当的生意。 “她们从事什么生意?” “唔……皮肉生意。” “皮肉生意?”芈姜的眼中闪过浓浓的困惑:“出售野兽皮毛与肉的生意?” 她不能理解,那些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人们,何来的力气做那些粗活。 面对着芈姜困惑的询问,赵弘润含糊其辞、避重就轻地搪塞着,而他身边沈彧、吕牧二名宗卫,亦是一脸的尴尬之色,毕竟这种事,他们也不知究竟该如何解释。 “姜公子?” “咦,这位不是姜公子么?” 待等赵弘润领着宗卫沈彧、吕牧以及芈姜,一行四人来到了一方水榭的门楼前,那些底楼的姑娘与龟奴们瞧见这位爷,纷纷迎了上来。 说起来,赵弘润所化名的“姜润”,在这一方水榭那可也称得上是一位名人了,一来是赵弘润年轻,人长得俊俏出手又阔绰,似这等富家贵公子,向来便是一方水榭内众多姑娘们最向往接待的贵客。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楼内的龟奴与姑娘们都清楚一件事:这位姜润姜公子,仅仅只在他们楼内的翠筱轩,让那位曾经的清倌儿苏姑娘陪了一晚,没过几日,苏姑娘就被这一方水榭的主人给摘了牌,从此不必再接见其余任何客人。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这位“姜润公子”绝对是大梁城内权贵之子,是他们一方水榭背后的金主都想拉拢甚至是讨好的贵宾。 在明白这一点后,一方水榭内的龟奴与那些姑娘们,对待赵弘润便更加热情了。 “看这些女人的神色,并不像是打算卖皮肉给你,似乎是恨不得将你给吞了的样子……” 芈姜面无表情地小声对赵弘润说道,眼神中充斥着将信将疑的神色,仿佛在怀疑赵弘润是否在骗他。 呵、呵呵…… 赵弘润真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只好装作没听到。 好在那些莺莺燕燕们亦有自知之明,知道赵弘润看不上她们,倒也没有过分地靠上来自找没趣,只是眼神热切地望着他而已。 不过那些龟奴们,倒是连忙迎了上来,讨好地谄笑道:“有好长一段日子未见到姜公子了,姜公子今日莫不是依旧为了苏姑娘而来?” 赵弘润微笑地点了点头,同时用眼神示意吕牧这些人。 之后,赵弘润便拉着芈姜的袖子,赶紧将她往楼上拉,毕竟这个女人正在用一种无法言喻的的恐怖眼神,打量着楼内的一切,尤其是当她瞧见一楼的大厅中有些男子正在楼内女子的伺候下喝酒作乐时。 “这里不像是卖皮肉的……” 被赵弘润拉到了二楼,芈姜用满是怀疑的眼神盯着他,仿佛是希望他对此作出解释。 见此,赵弘润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没好气地说道:“我从未说过,皮肉生意指的就是卖皮毛与肉……” “那是什么?”芈姜不解地问道。 而就在这时,他俩经过的雅间内,忽然传出一阵细微的喘息声,那种参杂与男人的亢奋与女人的呻吟的喘息声。 顿时,芈姜的脸就红了,白了一眼赵弘润,嘴里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来:“无耻!” 显然,她只是不清楚魏国这边的风俗,并不代表她无知,她当然明白那种喘息声意味着什么。 “……”赵弘润无语地翻了翻白眼。 不过让他有些意外的是,芈姜在冷冷说出那句“无耻”后,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面无表情地跟在他身后。 只是在他俩登上三楼的楼梯时,她这才小声问道:“你的红颜知己,是别人的家姬么?” “什么?”赵弘润闻言有些疑惑。 只见芈姜指了指脚下,不解地问道:“这一方水榭,不是你们魏国某个贵族的府邸么?我不明白,凭你的身份地位,为何不将你那个红颜知己,向那个贵族讨要过来?” 赵弘润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停下脚步向她解释青楼的概念,同时告诉她,青楼女子并不等同于她们楚国那些贵族府上所养的家姬,前者尚有一丝自由可言,尚保留着作为人最起码的权利与自尊;至于后者,呵呵,纯粹就是楚国贵族泄欲的女奴、物品而已。 “原来如此。”芈姜恍然大悟般地点了点头,总结道:“皮肉生意,就是某个女子陪男人睡觉,事后男人给该名女子一些钱物的生意……” 我怎么感觉这么累呢? “……”赵弘润盯着芈姜看了半响,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心力交瘁般地扣响了三楼翠筱轩的雅间门户,同时低声叮嘱芈姜:“待会少说话。” “谁呀?” 屋内,传来了苏姑娘的丫环绿儿的声音。 伴随着吱嘎一声,绿儿打开了屋门,睁开着眼睛瞧着赵弘润,眼中在闪过一丝欢喜后,脸上便早已堆满了怒容:“你还晓得来?!” 她就是姬润的红颜知己? 芈姜眼神古怪地打量着眼前这个身板可怜的小丫头,忽然,她想到了此刻尚在大魏皇宫文昭阁内的羊舌杏,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点了点头:“喔……” 那一瞬间,赵弘润俨然神灵附体,哪怕背对着芈姜亦能清楚猜到这个女人心中所想,回过头去咬牙切齿地打破了芈姜心中的妄想。 “不是她!” 而就在这时,屋内传来一声温柔的问话,即便是芈姜,听到那个温柔的女声亦是一愣。 “绿儿,是谁呀?”(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两百零四章:芈姜与魏地风俗(二) ps:昨日第二更,很抱歉这么迟,因为这段比较难写,要凸显芈姜对大魏这边风俗的不理解,但又不能写得她太蠢,导致与她妹妹的人设重复,所以反复修改。虽然笔力有限,但我已尽量将我心中所构思的这段比较搞笑的情节描述出来,希望能博诸位书友一笑。待会有章加更,喜闻乐见的某个事件的开场过渡情节。 阔别半年再次见到爱郎,相信任何一位女子都会因此而雀跃欣喜,可若是那位爱郎身边无缘无故地多了一个女人,相信那种喜悦顿时间就荡然无存了。 这不,在翠筱轩的内室,苏姑娘看看对坐的赵弘润,再看看赵弘润面无表情就跪坐在赵弘润右侧的芈姜,一颗芳心顿时沉到谷底。 虽然芈姜此次出来,亦是女扮男装,可问题是苏姑娘又不是傻子,哪里会瞧不出什么端倪来。 男人哪有地生得如此俊秀的? 那眉黛、那目瞳、那肤色,足以证明爱郎身边的“男子”,实则是一名美貌不逊色于她的女子。 为……为什么回了一趟老家,姜润公子身边就多了一个女人? 苏姑娘的面色略微有些发白,一颗芳心亦是沉浮不定,她不敢细想,不敢细想她的爱郎“回老家”后遭遇了什么变故,比如定亲、定亲、定亲。 也不敢细想,这位爱郎今日带着这个女人前来找自己的用意,比如划清界限、划清界限、划清界限。 更让苏姑娘感到心惊胆战的是,那名爱郎身边女扮男装的女人,从进门起就用一种可怕的眼神打量着她,仿佛要将她从未到外看得透彻。 她……她开口了…… 苏姑娘下意识地咽了咽唾沫,神情紧张地死死盯着那个女扮男装的女人的嘴唇,生怕从对方口中听到什么类似日后你不要再与我夫君有何来往这类的话。 而在苏姑娘忐忑不安的注视下,芈姜开口说出了自打她进门后的第一句话。 “……所以说,你与他睡过了?” 诶? 即便苏姑娘思前想后想了许多,也未料到对方会如此直接地询问起这等私事。顿时就愣住了。 “什、什么?”苏姑娘结结巴巴地问道。 “是我说得不够具体么?”芈姜转头望了一眼赵弘润,眼中闪着疑惑不解之色,随后,她将目光再次投向苏姑娘。补充道:“我指的是男女****。” “……”苏姑娘闻言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 她心说,这个女人究竟是谁啊,哪有初次见面就问这种私人问题的? 她只好求助赵弘润,却奇怪地瞧见。赵弘润正扶着额头,一脸无可奈何地叹着气。 似乎,与我想的不太一样…… 心中一转念,苏姑娘小心翼翼地问道:“请问您是?” 芈姜面无表情地从同样满脸错愕的小丫环绿儿手中接过茶杯,淡淡说道:“远房表姐。” “啪” 赵弘润无言地一拍额头。 说实话,对于芈姜冒充他表亲,赵弘润并不反感,毕竟从某种角度上说,这也算是帮了他一把。 问题是,你芈姜能将那个远房表姐的角色演好么?你分明对我一无所知啊! 赵弘润无言地叹了口气。 而与此同时。听闻此言的苏姑娘正吃惊地望着芈姜,喃喃重复道:“表……表姐?” 芈姜轻抿了一口茶水,点点头淡然说道:“你可以叫我姜弥。” 原来是远房表姐啊…… 苏姑娘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不过转念一想,又感觉有点不太对。 于是她好奇地问道:“您是说,您是姜润公子的远房表姐?可即是表亲,为何您也姓姜呢?凑巧吗?” 咦? 纯粹只是将自己名字倒过来的芈姜闻言一愣,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只见她突然放下手中的茶杯,目视着苏姑娘,认真地说道:“事实上。我方才是与你开玩笑的,我其实是他远房堂姐!” 天呐!这种蹩脚的解释……你直接说句“是巧合”不就完了么! 赵弘润烦躁地用双手抓了抓脑袋。 “喔……喔。”苏姑娘红唇微启,表情有些不自然地看着对面那位爱郎的看似正常却隐约有些地方不太正常的堂姐,旋即转头望向了赵弘润。 见此。赵弘润连忙补救道:“是这样的,我老家那边,唔,乡下地方,那里,姜姓是大族。族内的年轻一辈,有随母姓姓姜的,也有随父姓姓姜的,弄到最后,亲眷关系就比较乱了……就像姜弥她,都算不清究竟该算表姐还是该算堂姐了……” “喔。”苏姑娘听了这个解释,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毕竟似赵弘润所说的这种事,在历来的世家大族中并不罕见,尤其是提倡族内通婚的世家,盘算其亲眷关系来简直就是一团糟。 “不,是堂姐!”芈姜面无表情地打断道:“所以他姓姜、我也姓姜。” 我说你啊,就别来添乱了行么?……没见我已经解释过了么?! 赵弘润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芈姜。 好在苏姑娘已经被赵弘润的解释说服了,听闻芈姜的强行辩解亦不感觉奇怪,好言问道:“弥堂姐是何时来的大梁?” 不可否认苏姑娘很有分寸,虽然她的岁数要比芈姜大好几岁,但因为赵弘润的关系,她也只能称对方为姐,谁叫女人的地位一般都是随夫的呢。 “昨日到的。”芈姜指了指赵弘润,面无表情地说道:“与他一起。” “昨日到的呀。”苏姑娘笑着说道:“昨日大梁城内很热闹吧?” “什么?”芈姜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苏姑娘愣了愣,亦是不解地解释道:“奴家是指昨日的盛事……天子与朝中百官,以及城内的百姓们,出城迎接凯旋而归的肃王殿下……不是很热闹么?” “有吗?”芈姜眼中的困惑之色更浓了。 也难怪她们俩说不到一起,毕竟昨日赵弘润为了“报复”他父皇,提早一步回到了皇宫,而期间随行的人中,便有芈姜,因此。当时身在皇宫内文昭阁的芈姜,又如何会晓得迎接凯旋之军的盛事究竟热闹不热闹。 见此,无可奈何的赵弘润只有再次站出来圆场:“是这样的,昨日回到大梁后。因为车马劳顿的关系,一行人都很累,所以回到府上后就歇息了……” “那可真是可惜了!”听到这里,小丫环绿儿在旁插嘴道:“小姐跟我去看了哦,肃王殿下……金盔金甲。高大英武……” “……”芈姜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赵弘润,面无表情地哼哼两声。 那轻蔑的哼声或许表达着这个意思:因为骑在马上是故显得高大,下了马,或许也就只是个矮个子。 而对此,赵弘润恨得心痒痒,直将牙齿咬得咔嘣作响。 房间内的气氛,逐渐又有些冷场。 苏姑娘瞧瞧赵弘润、又瞧瞧芈姜,总感觉这对远房堂姐弟有点奇怪,不过见自家爱郎不知为何面色不渝,她也不好深究什么。岔开话题问道:“弥堂姐这次到大梁来,要多住些日子么?” “若是他不将我赶出去的话,应该会住些日子。”芈姜再一次伸手指了指赵弘润。 “哈,哈,怎么可能呢?”注意到苏姑娘那困惑不解的目光,赵弘润干干笑了两声,同时用眼神示意芈姜:少说话!! “最后一个疑问。”芈姜似乎是看懂了赵弘润的眼神示意,将目光转向苏姑娘,面无表情地问道:“你是清倌儿?” “曾是……”苏姑娘不知这位“堂姐”何来由此一问,不由地有些紧张。 可没想到的是。芈姜眼中却露出几分不解之色:“何谓是清倌儿?是指他专属的女人么?……方才上来时,我听你们这边的人说过,你只接待他一人。”说着,他指了指赵弘润。 诶? 听闻此言。苏姑娘还未褪去的红晕,顿时又布满了整个面颊,神色尴尬而又羞涩,不知该如何解释。 见此,赵弘润代为解释道:“清倌儿,指的是卖艺不卖身的女子。” “卖艺?”芈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问道:“也就是说,你很有才艺?哪方面的才艺?” 喂喂喂,你方才说了句很不得了的话啊! 赵弘润瞪了一眼芈姜,咬牙切齿地说道:“琴棋书画!……苏姑娘是对琴棋书画非常精通的奇女子。” 听到赵弘润的赞誉,苏姑娘心中自是甜蜜,顾不得方才的羞涩,连连摆手谦逊道:“承蒙姜公子赞誉,奴家愧不敢当。……说起琴棋书画,姜公子远胜于奴家呢……” “苏姑娘谬赞了。”赵弘润亦谦逊道。 明明是郎有情妾有意的一幕,可当插入了芈姜那一句困惑的疑问后,就变得比较奇怪了。 “我原来听说,魏……唔,大梁这边的女人都多才多艺,我还以为指的是勾引男人的手段,没想到是琴棋书画。不过,侍寝的女子懂得琴棋书画,这有助于男女****么?……还是说,琴棋书画是你们大梁这边对榻上之技的特殊修辞?” …… 苏姑娘一听这话,满脸通红,羞臊欲死。 她实在无法想象,对面这位同样是女儿身的“堂姐”,究竟是如何才能面色自若地说出那番羞臊的话来。 倒不是芈姜故意挤兑苏姑娘,说到底只是楚魏两个国家的大环境不同,这决定两国女子的地位待遇亦差距极大。 在楚国,毫无社会地位可言的女人们,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件货物,她们必须依附男人才能生存,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与地位。而在魏国,虽然女子的地位亦不如男子,但最起码她们仍拥有最起码的社会地位,而不是一件物品。 “是我说得不够具体么?”见屋内几人面色僵硬,毫无反应,芈姜不解地问道。 见此,赵弘润连忙打断了她的话:“不,你已经说得足够具体了!” 说罢,他感受了一下屋内那再度冷场的氛围,瞧了瞧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些什么苏姑娘与丫环绿儿这对主仆,在迟疑了片刻后,摊了摊手。 “总而言之,我回来了。” 听闻此言,苏姑娘脸上顿时露出了会心的甜美笑容,想来这句话是自从赵弘润与芈姜坐下后,她所听到的,最让她感到松心的话。 而就在这时,房间外隐约传来一阵喧吵声。 “这位公子,这位公子,苏姑娘已在我一方水榭摘牌,她已不再是楼里的姑娘了……不不不,小人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徐管事他吩咐过,只有经过苏姑娘的允许,才能……诶?这位公子,这位公子,苏姑娘当真是不见客的……” 随着房间外的喧杂声越来越近,忽然,屋门被推开了,一干腰间挎刀的随从簇拥着一位身着朱红色银纹锦袍的年轻贵公子,贸然闯出了屋内。(未完待续。) 第两百零五章:原阳王世子 “什么人?” 宗卫沈彧与吕牧二人,方才一直坐在外室,瞅着自家殿下方才频频为芈姜打圆场时那窘迫的样子,暗暗发笑。 可尽管如此,他们的警惕心却并未因此降低,待等有人贸然推门进来时,他们便已立马站了起来,出声喝问。 可那位身着朱红色银纹锦袍的年轻贵公子,却并未用正眼打量他们,指着内室的赵弘润等人,转头对身后一名龟奴模样的男子,不悦说道:“不是说那位苏姑娘不接待客人么?那是何人?” 只见那名龟奴紧走几步,瞧了一眼正与苏姑娘对坐的赵弘润,苦笑着对那位富家公子言道:“这位公子,那位是姜润、姜公子,是苏姑娘唯一的入幕之宾。” “入幕之宾?”那位富家公子眼中闪过几丝不悦,撇撇嘴嘀咕道:“嘁!已被人拔了头筹么?真是可惜了。” 他的嘀咕声虽然不响,但在此刻如此安静的屋内,相信绝大多数人都听到了。 这不,赵弘润的脸上露出了不快,而苏姑娘的眼中亦流露出厌恶之色。 唯独芈姜对此一知半解,从她闪烁不定的目色判断,似乎正在思忖猜测何谓头筹。 而此时,宗卫沈彧与吕牧二人已迎了上去,他俩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内室与外室间的那一层纱帘,神色不善地说道:“喂,这里有客人了!” 话音刚落,就见那名贵公子身后闪过一名护卫来,凶神恶煞地呵斥道:“大胆!两个低贱之奴,安敢如此对我家公子说话?跪下!” 什么?! 宗卫沈彧、吕牧闻言心中大怒。 要知道他们可是赵弘润身边的宗卫,除了天地与生父生母,他们只跪过魏天子与沈淑妃,毕竟这两位从某种角度说也算是他们半个父亲母亲,而除此之外,他们何曾对其他人跪下过?注:跪下指的是双膝跪地。 哪怕是东宫太子,如今的储君。也没有资格让作为赵弘润身边宗卫的他们跪下。 而就在沈彧与吕牧二人准备给这群家伙一点颜色看看时,他们忽然发现,对面那名公子的护卫们,竟然各个身挎腰刀。 要知道。能在大梁城内公共场合,堂而皇之地佩带刀剑的,只有三类人: 其一,卫军,即兵卫、禁卫、郎卫这三支负责大梁城以及皇宫治安的京师卫戎。包括宗卫。 其二,公门官署内的公吏以及署兵。比如当初吏部郎官罗文忠的儿子罗嵘请来捉拿赵弘润的人,便是大理寺的缉贼公吏,除此以外,还有刑部、兵部等等行政府衙的公吏等等; 至于其三,那就是护卫。 这里所说的护卫,指的可不是一般意义上护卫,而是指王府、宗府等那些天子允许其组建的府兵,亦可称之为私曲或私兵。 终归大梁乃魏国王都,天子脚下。因此,大梁城内对于武器的管制非常严格,并不是所有的世家都有资格组建私兵,比如城内好些权贵们的护卫,那些护卫充其量只能随身携带棍棒,只有那些经过天子允许的府衙,府内的护卫才有资格佩戴刀剑。 比如雍王弘誉的府兵,或者朝中某重要大臣的府兵等等。 反过来说,但凡能在大梁城内堂而皇之地佩戴刀剑的,也全是那些地位崇高、权势颇大的贵族、重臣。以及他们的家兵、府兵。 正因为清楚这一点,沈彧与吕牧并没有贸贸然将对方暴揍一顿,而是冷静地询问对方的身份,毕竟这是在大梁。尽管他们的殿下已经算是站在国内社会阶层金字塔最顶端的那一层,但不可否认,若是因为冲动而得罪了大梁城内某些隐秘的贵族势力,相信就算是他们的殿下,都会因此感到头疼。 在这个大梁,还是会有一些人。是赵弘润不愿意轻易得罪的。 比如当初,在赵弘润被罗文忠、罗嵘父子陷害时,那位带着宗府内一干宗卫们前来一方水榭,将赵弘润带走的那位堂兄,那位同样是姬氏一族出身的大魏皇室贵勋。 “问我家公子是何人?”那名出言不逊的护卫在听到了沈彧的问话后冷笑一声,趾高气扬地呵斥道:“我家公子,乃原阳王世子,成琇殿下!……似你这等下奴,还不速速跪下?!” 原阳王世子? 沈彧与吕牧面面相觑,倒不是震撼于对方的身份,他们只是纳闷,原阳王乃封国的侯王,对方来大梁做什么? 莫非是陛下宣原阳王父子进宫面圣? 沈彧、吕牧二人有些退缩了,毕竟原阳王他们不怕,可倘若是魏天子宣召原阳王进宫面圣,那他们就不敢造次了。 而在他们犹豫的同时,赵弘润则侧过身来,打量着那位素未谋面的姬氏族人。 成琇……赵成琇。成字辈么?等会。……元弘永守、惟德兴邦……宗家的排谱,近几代并没有成字辈的。分家的么?分家近几代的排谱我记得是……文成武德、匡正毋(无)咎……唔,对了,分家的,成字辈……嘿,恰好与我的“弘”字持平。 赵弘润思忖了片刻,心中不以为意。 倘若对方是文字辈,那么这件事若是闹大的话,到了宗府可能他也会有些麻烦,毕竟虽然虽说是分家,但辈分高于他,他理当喊一声王叔。 不过既然是同辈,那么,姬氏宗家子孙对姬氏分家子孙,这简直毫无悬念。 只要赵弘润恪守规矩,莫要主动出手,哪怕之后将对方打地满地找牙,宗府也不会来找他的麻烦。 毕竟,他赵弘润可是姬氏宗家子孙,而且还是当代魏王的嫡系之子,倘若按照楚国的说法,光是论血统就足以将对方远远甩在后头。 不过……这小子来大梁做什么? 不得不说,赵弘润亦有些纳闷。毕竟封国的侯王或者世子,按理来说,是不怎么情愿到大梁来的。 毕竟,别看他们也是姬氏一族出身,在其那座姑且也称之为封国的小城内。倒也可以肆无忌惮。但若是到了大梁,他们姬氏一族分家出身的血脉,可就谈不上有什么尊贵了,别说赵弘润与他的兄弟们这一群当今大魏天子的嫡子们。哪怕是宗族三代之内的族人,也不是那些分家出身的姬氏子弟可以比拟的。 因此,想来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让原阳王世子赵成琇这个“乡下皇族子弟”,跑到大梁这座满是姬氏一族宗家子弟的王都来。 此时。那位原阳王世子赵成琇,已缓缓踱步来到了内室,啧啧品赞着苏姑娘的美色,旋即转头望向神色淡然打量着他的赵弘润,皱眉说道:“你就是姜润?” “有何指教?”赵弘润淡淡说道。 “见了本殿下,为何不跪?” 跪你?我怕你承受不起啊! 赵弘润心中暗暗冷笑道。 可能是美色当前的关系,赵成琇并没有过于在意,挥挥手说道:“算了,本殿下也不欲与你计较,带上你的护卫。滚吧!”说罢,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苏姑娘,啧啧赞道:“虽说可惜未占头筹,不过这份姿色,还真是罕见……本殿下昨日还以为你是哪家的千金呢,没想到竟是这一方水榭的姑娘,啧啧啧,可惜,可惜……” “他见过你?”赵弘润好奇问道,毕竟据他所知。苏姑娘以往是足不出户的。 为了避免爱郎误会,苏姑娘连忙解释道:“奴家昨日只是想去瞅瞅,那位名震大梁的肃王究竟长什么模样……” 尽管苏姑娘没有细说,但是她那幽怨的眼神与口中的话。却是让赵弘润心中一震。 他如何猜不到苏姑娘这是对他的身份已有所怀疑。 “然后就碰到他了?” “倒也没有。”苏姑娘望了一眼那赵成琇,小声对赵弘润说道:“当时此人在人群中远远地看奴家的眼神,让奴家颇为不喜,因此便速速从人群中离去了,没想到……” 说到最后,她脸上布满了苦涩。 可能是察觉到了苏姑娘心中的害怕。赵弘润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轻轻捏了几下,口中宽慰道:“别怕,区区一个封王世子,还吓不倒本公子。” “……”赵成琇闻言面色顿变,阴沉着面色冷冷说道:“上回忤逆本殿下的人,你可知是何下场么?” 赵弘润瞥了一眼对方,淡淡说道:“上回冲撞了本公子与心爱女子私会的人,你又知晓是何下场么?……别忘了,你此刻所在的这座城池,叫做大梁!” 听闻此言,赵成琇双目一眯,冷冷说道:“看来你是敬酒不吃要吃罚酒了……本殿下再说一句,带上你的人,滚出去!” 说罢,他眼角余光撇见了芈姜。 很显然,这位长久沉醉于女色的世子,一眼就看穿了芈姜的女扮男装,并且,芈姜的姿色,亦让他眼睛一亮。 “等会,这个女人留下!” 不知死活…… “抱歉,无论是敬酒还是罚酒,若是本公子不想饮,没人可以逼迫!” 说话时,赵弘润一把抓住芈姜的手臂,示意她稍安勿躁,毕竟他清楚地很,这个女人若是起了杀心,完全可以杀掉一屋子的人。 “好!这是你自找的!” 冷哼一声,赵成琇转身走向外室,口中冷冷说道:“来人,将那两个女人带走,其余人,若是胆敢阻拦,给本殿下打断他的腿!” “是,世子!”那一干护卫闻言立即冲了过来。 见此,赵弘润松开了握住芈姜手臂的手,背对着那赵成琇,自斟自饮起来。 嘿! 沈彧与吕牧跟随赵弘润多年,岂会不知自家殿下的心意,当即操起身边的桌案,朝着那些护卫扑头盖脸地砸了过去。 顿时间,整个翠筱轩一片混乱。(未完待续。) 第两百零六章:原阳王世子(二) 相信原阳王世子赵成琇那帮护卫,他们最大的失误就是没有在第一时间拔出武器,而是企图用刀鞘将沈彧、吕牧二人击倒。 这个失误,导致他们在一个照面的工夫,便有三四名同伴被击倒在地,非但自己晕厥过去,就连武器亦被沈彧、吕牧这两名宗卫给夺走了。 “你们……” 那名看似原阳王世子赵成琇身边护卫长的男子见此大惊失色,他原以为对方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角色,没想到一交手才晓得,对方的武艺与力气,远在他手旁那群护卫之上。 “锵” 一名护卫猛地抽出了利剑。 随后,其余护卫们亦纷纷拔出了剑,将沈彧、吕牧二人团团围住。 见此,沈彧冷冷扫了一眼围住他与吕牧的那一干护卫,缓缓从鞘中将剑抽了出来,用低沉的口吻说道:“既然拔了剑,相信尔等也已做出了豁出性命的觉悟。” 要知道,沈彧、吕牧二人那可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当他们手持利剑的时候,仿佛真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压迫地那些护卫们隐隐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两个家伙……莫非真杀过人? 那名护卫长见此面色微变。 若是在楚国,贵族身旁的护卫杀过人那是司空见惯的事,毕竟楚国草菅人命实在不是什么新鲜的事,但是在魏国,人命官司那可是要被问罪于刑事的,就算是权贵阶级,若不能妥善地掩饰,事后一样会被刑部追究责任。 因此在魏国,杀过人的人并不多,很多时候,哪怕是国内的贵族,他们用武力解决矛盾的手段,充其量也只限制在斗殴,并不会真的闹出人命官司来。 就像方才原阳王世子赵成琇那句打断腿的威胁一样。 毕竟这是在大梁,天子脚下,哪怕是赵弘润这样的姬氏皇族贵勋,一旦沾上人命官司,处境亦会相当不利,更别说其他人了。 “莫被这二人给唬住了,他们岂敢当众杀人?” 一名护卫大叫了一声,举着剑朝着沈彧的手臂砍了过去。 没想到沈彧一个侧身避开了此人的攻势,反手一剑削过那人的大腿,顿时,锋利的剑刃割破了那名护卫腿上的皮肉,哗哗流血不止。 是的,即便是沈彧,也不敢在大梁杀人,毕竟对方也是魏人。如若不然,他方才就不会只是挥剑割破对方腿上的皮肉,相信早已割断对方的咽喉,或者一剑刺入对方胸口了。 但反过来说,只要别闹出人命来,那就什么都好说。 一群人乒乒乓乓在翠筱轩内打得不可开交,屋内的案柜、花瓶、字画等观赏物顿时遭了秧,被毁地面目全非。 小丫环绿儿见此不住地尖叫起来,急地连连跺脚却又不敢上前,一回头见赵弘润仍若无其事地饮着酒,气愤地说道:“你你你……你还喝得下去?” 赵弘润举着酒杯回头瞄了一眼,瞧见沈彧、吕牧二人正压制着对方十几人往死里打,便随口说道:“这不是我方占优势么?” “我没说那个!”绿儿急着直跺脚:“你瞅瞅被砸坏多少东西,那可都是咱们小姐的。” “绿儿。”苏姑娘用目光制止道。 岂料绿儿这回并不给自家小姐面子,着急地说道:“小姐,您还没过他家的门呢。这些年您好不容易攒下些私房钱,可不能全陪进去咯。” 苏姑娘闻言面红耳赤,有心呵斥绿儿吧,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见此,赵弘润笑着宽慰一脸着急的绿儿道:“绿儿,本公子最近富了,被砸毁的些许东西,全记在我头上,回头我叫人来补上就是。” “咦?”绿儿闻言一愣,一脸财迷样地连忙凑了上来,眨了眨小声问道:“富了?有多富?” 因为苏姑娘与其丫环绿儿都不是外人,赵弘润亦不隐瞒,竖起三根手指。 “三千两?”绿儿眨眨眼睛问道。 三千两那叫富么? 赵弘润翻了翻白眼。 见此,绿儿两眼放光,低声说道:“三……三万两?” “呵!”赵弘润轻哼一声,自顾自将杯中的酒饮尽。 “难道是三十……”绿儿惊骇地睁大了眼睛,旋即脸上表情顿时微之一边,拿起一旁的酒杯笑嘻嘻地给赵弘润添酒:“姜公子请用酒……这半年不见,姜公子变得英气多了,唔,只比那位肃王殿下逊那么一点点……” 这财迷的丫头…… 赵弘润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 毕竟绿儿这丫头虽然心底不坏,但是不知因为什么原因,颇为势利、贪财,想当初他在初次见苏姑娘的时候,这个丫头可没少因为赵弘润当时的穿着而对他冷嘲热讽。 不过仔细想想,赵弘润倒也不难猜测究竟是什么原因才使得这丫头如此看重钱财,毕竟苏姑娘曾经为了不使赵弘润厌恶绿儿,曾暗中向他透露过绿儿的身世,提起过这丫头是其在幼年时,便被她欠下赌债的父亲给卖到了这种烟花之地当下人,小小年纪就提着大茶壶给人烧水,伺候茶水,见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人,论对人世百态的了解,这丫头还要在苏姑娘之上。 不可否认也是一名命苦的小姑娘。 “前倨后恭……眼下再说什么讨好的话,本公子也不会分你什么赏赐的。” 赵弘润淡淡说道。 “哪、哪能呢。”绿儿勉强地笑了笑,旋即一转脸便撅起了嘴:“嘁!” 果然…… 赵弘润无语地抬头望向苏姑娘,却见苏姑娘望着他们浅浅一笑。 这三人在内室低声笑谈,可是惹恼了那位原阳王世子赵成琇,想来他怎么也没想到,赵弘润竟然无视他们到这种地步,一怒之下,他指着赵弘润的方向说道:“休要理睬这两个下奴,先给我拿下那个混账!” 话音刚落,那十几名护卫中,便分出一半人朝内室冲了过来。 见此,沈彧与吕牧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回头望向赵弘润这边,却意外地瞧见赵弘润身旁的芈姜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咕嘟一下站了起来。 殿下无忧! 沈彧与吕牧对视一眼,提起的心当即又回归原位。 “下手轻点。”注意到身旁芈姜的动作,赵弘润低声说道。 “……”芈姜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她心说,我又不是你护卫,你凭什么来命令我? 不过她并没有与赵弘润斗嘴,而是面无表情地说道:“好的……堂弟!” …… 赵弘润正在喝酒的动作一顿,眼角微微抽搐了两下。 瞧见赵弘润满脸别扭的模样,芈姜顿时感觉心中舒坦了许多。 还别说,尽管那装着许多稀奇古怪武器的布袋,已被赵弘润暂时保管,但芈姜终归是巫女出身,哪怕是赤手空拳,也不是那些原阳王世子赵成琇的护卫可以抵挡的,只见她的身形犹如花间的墨蝶,但见身影急掠间,那些冲向内室的护卫们纷纷栽倒在地,那制服对手的动作,比沈彧与吕牧还要利索地多。 “弥堂姐好厉害!”绿儿惊得睁大了眼睛,而苏姑娘亦是满脸的吃惊之色,这对主仆二人万万也没有想到,同样是女儿身的这位“弥堂姐”,身手竟然如此出色,远非一般男子可比。 “噗通” 待等最后一名护卫栽倒在地,看似是昏厥过去,芈姜瞧也不瞧那原阳王世子赵成琇那目瞪口呆的模样,径直又回到了赵弘润身边的位置,仍旧坐下喝茶。 喂喂,人设重复了吧?……似你这般,让本王情何以堪? 望着她那从始至终淡然的神色,赵弘润面色有些古怪。 好在这时,沈彧与吕牧已经解决了那些护卫们,拽着满脸震撼的原阳王世子赵成琇,将其拽到了赵弘润身后。 见此,赵弘润这才侧转过身来,一手倚着桌案,一手拍着大腿,淡淡笑道:“本公子告诉过你,这里是大梁,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可以耀武扬威的地方!” “你……”原阳王世子赵成琇回头瞅了一眼那些栽倒在地昏厥过去的护卫们,咬牙骂道:“你等这些贱民,竟然敢伤及本殿下的护卫,真是好大的胆子!……你等以为本殿下是何人?!” 赵弘润哂笑道:“原阳王世子赵成琇……方才你的护卫,不是替你自报家门了么?放心,本公子听得很清楚。” 原阳王世子赵成琇闻言面色涨地通红,咬牙切齿说道:“你等若敢伤到本殿下,便是与我大魏姬氏一族为敌!” “哇哦。”赵弘润闻言愣了愣,古怪说道:“那还真是……不得了呢。” 听闻此言,沈彧与吕牧脸上不由地露出几分好笑的神色。 毕竟在他们看来,这位原阳王世子赵成琇,一个姬氏分家的世子,拿姬氏一族的地位来威胁一位姬氏宗族嫡系,这实在是有些好笑。 然而赵成琇却未曾听出赵弘润话中的嘲讽意味,俊朗的面孔顿时罩上了一层阴狠,冷哼着骂道:“尔等贱民,可知昨日进城的肃王弘润?本殿下可是那一位的堂兄!” “……”沈彧、吕牧闻言面色古怪地瞅了瞅赵弘润,这回就连芈姜亦加入了他们的队伍,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着赵弘润。 可能是见赵弘润等人面色有异,赵成琇冷笑着威胁道:“识相的,就速速磕头求饶,再将那两个女人交给本殿下,本殿下还可以饶你等一命,如若不然,待本殿下回去后知会我那堂弟,肃王弘润,哼哼!……本殿下那诶堂弟弘润,那可是此番带兵杀入楚国,杀地楚国罢兵请和,杀得那暘城君熊拓跪地求饶的……” “啪!” 一只浅绿色的茶杯,不知怎得飞到了赵成琇额头上。 顿时间,这位原阳王世子额角一片嫣红,鲜血顺着脸廓往下淌。(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两百零七章:谎 ps:昨日两更已补完。不知怎么这两天很乏,倒头睡下后就睡死了。 哪里来的茶杯? 这个问题,待等赵弘润转头望向身边的芈姜,待瞧见方才还在捧着茶杯喝茶的她,此刻手中空空如也时,也就瞬时间得到了答案。 杀地楚国不得不罢兵言和?杀得暘城君熊拓跪地求饶?你胆子可真大啊…… 赵弘润面色古怪地望着眼前那位原阳王世子赵成琇。 凭此人方才那句话,别说芈姜丢出手中的茶杯,就算是丢出一柄锋利的刀子,赵弘润也绝不会感到意外。 毕竟芈姜乃楚国汝南君熊灏的大女儿,暘城君熊拓既是他的堂兄,又是她父亲所器重的学生,甚至是继承了她父亲壮志未酬的遗志的继承者,芈姜岂能容忍旁人这般侮辱熊拓? 可能是注意到了赵弘润的目光,芈姜瞥了他一眼,依旧是面无表情,仿佛方才那只茶杯并非是她丢出的一样。 “你……你们……你们竟然敢……” 被一只茶杯打断了他那番威胁的原阳王世子赵成琇,他奋力地挣脱了沈彧与吕牧的压制,伸手摸了摸额角的鲜血,眼中满是阴狠之色:“好,好!你们这群贱民,竟然敢伤及本殿下……” 就在这时,屋外的楼道里传来一阵噔噔噔地急促脚步声。 旋即,一队全副武装的兵卫冲进了屋内,领头的一人,衣着打扮与赵成琇的那些护卫相似。 “就是这帮人,冲撞了成琇殿下!” 那护卫指着赵弘润等人喝道。 原来,在沈彧、吕牧二人与赵成琇的那群护卫动手时,其中两名护卫见这两人武艺高强,于是偷偷溜了出去,跑到街上搬来了正在城内巡逻的兵卫作为援军。 兵卫是负责城防以城内巡防的卫军,一听说一方水榭有贼人闹事,便当即跟着那名护卫赶了过来。 可能是瞧见那一队兵卫。赵成琇面色大喜,朝着赵弘润冷笑了两声:“你说得没错,这里是大梁,可不是随随便便可以惹是生非的!” “嘿!”赵弘润轻笑了一声。一言不发,然而苏姑娘却是担忧地握紧了他的手。 毕竟对于寻常百姓而言,负责城防缉盗治安的兵卫那可是最知名的执法军队,也难怪苏姑娘为赵弘润感到担心。 而瞧见这一幕,赵成琇心中更是窝火。对那群兵卫喝道:“你们还等什么?速速给本殿下将这群犯上作乱者,全部抓起来!” 这队兵卫的队长,是一名看起来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他在进屋后扫了一眼屋内,心中多少也已有些数。 原阳王世子……以及,另外一方,那位瞧见了我等兵卫却毫不畏惧的富家公子…… “这位公子,你是我大梁人士么?”兵卫队长没有理睬赵成琇的呵斥,而是谨慎地询问着赵弘润。 也难怪,毕竟兵卫可不是一个好混日子的地方。尤其是负责城内巡逻的兵卫。他们在负责城内治安的时候,几乎每日都会遇到这类冲突事件,因此,兵卫们一般做事比较圆滑。 他们可不会因为赵成琇是什么原阳王世子而贸然地逮捕另外一方人,万一另外一方是大梁本地的权贵呢? 倘若是一般权贵还好说,万一是大梁名门世家呢? 一个封国的王侯世子,与大梁本地的名门世家,这可说不好究竟孰强孰弱。 甚至于有些时候,他们宁可得罪其他地方的王侯,也不敢得罪大梁本地的权贵名门。 而就在这位兵卫开口询问的时候。沈彧朝他走了几步,揽着他的脖子,从怀中摸出雍王弘誉的令牌,朝着那位兵卫队长示意了一下。 没办法。赵弘润的肃王令牌,包括出入宫令与出入城令,宗府那边还未转交给他们,因此,目前沈彧也只能借雍王弘誉的令牌,说退这一队兵卫。毕竟他们赵弘润一方的人,还未有能证明身份的肃王府令牌。 不过话说回来,赵弘润的二哥,雍王弘誉的令牌,已足以震慑这一队兵卫了,毕竟在赵弘润名满大梁之前,雍王弘誉那可是朝野皆知,有希望取代东宫太子弘礼而成为储君的皇子,岂是原阳王世子赵成琇这种分家的姬氏族人可比。 “原来是……”那名兵卫队长瞧见那令牌为之动容,连忙恭敬地说道:“请恕卑职等人失礼冒犯。” “不知者无罪。”宗卫吕牧从怀中取出几个银锭,塞在那名兵卫队长手中,不容对方推辞地笑道:“诸位兄弟也辛苦了,小小意思,代吕某请诸位兄弟喝杯小酒。” “这如何使得……”那位兵卫队长受宠若惊般地婉言拒绝,但是最终,他还是收了下来,抱抱拳对赵弘润等人说道:“如此,我等先告退了。” “不送了。” “客气,客气。” 在原阳王世子赵成琇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那一队兵卫当即收队,退出了屋外。 他瞪着眼睛骂道:“喂,你们这些家伙竟敢无视本殿下?!” 岂料那名兵卫队长充耳不闻,自顾自便离开了。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原阳王世子赵成琇气得险些吐血。 见此,赵弘润笑呵呵地嘲讽道:“哎呀,看来姬氏一族的头衔,不怎么好用啊。” 赵成琇恶狠狠地瞪着赵弘润,恨不得冲过去给对方几个巴掌,又忌惮沈彧、吕牧二人的武力,不敢造次。 见此,那名护卫附耳在他耳边说道:“殿下莫急,我等搬来兵卫不过是权宜之计,张成已前往宗府求援了……” 赵成琇闻言心中大喜,冷笑着转头望向赵弘润。 他不傻,从沈彧方才说退兵卫一事中,他已经意识到,这名“姜公子”,俨然也是大梁城内的权贵名门出身,是故,一般的兵卫并不敢招惹。 但是。倘若换做宗府呢? 说得好听,宗府那可是约束姬氏一族子弟的地方;说得难听点,宗府亦会袒护自己本族的族人。 因此在赵成琇看来,别看这个“姜润”有本事说退兵卫。但是,只要他并未是姬氏一族的人,待等宗府的卫兵赶到,那么,就凭他赵成琇额头的伤势。这厮必死无疑! “就让你暂时先得意一阵子好了!……有本事你小子别走!” 赵成琇冷笑着说道。 赵弘润诧异地摸了摸下巴,他实在想不出,这个家伙还能有什么仗持。 “走?……本公子还未打算走啊。” 说罢,赵弘润缓缓站了起来。 见此,沈彧用左脚朝着赵成琇的双腿一勾,只听噗通一声,措不及防的赵成琇坐了一个敦实,痛他龇牙咧嘴,可待他满脸愠怒地正要站起身时,却见沈彧伸手在他肩膀上一按。顿时让他怎么也站不起身。 赵成琇的那名护卫见此大惊失色,当即冲向沈彧,欲为自家世子解围,只可惜,他没能过吕牧那一关,被重重一拳击打在腹部,顿时痛得晕厥了过去。 “你等想做什么?你等想做什么?!” 见沈彧、吕牧等人再次对自己行凶,而赵弘润又起身向他走了过去,这位原阳王世子心中不禁惊恐起来。 “叫什么叫?”赵弘润从地上捡起一把刀鞘,蹲在那被迫坐在地上的赵成琇身前。用刀鞘轻轻戳了戳对方额角的伤口。 “你……你做什么?!”赵成琇又痛又怒,连连挣扎,只可惜被沈彧按得死死的。 在他惊恐的目光中,赵弘润用刀鞘的面。在他面颊上轻轻拍了拍,仿佛随时有狠狠给他一刀鞘,打落他几颗牙。 但是赵弘润并没有那么做,因为他知道,他的女人苏姑娘此刻正满脸担忧地看着这一幕,他并不想让自己的女人。见到他双手满是鲜血的样子。 “你应该庆幸,本公子眼下对你杀心不盛……” 轻轻用刀鞘拍着赵成琇的脸,赵弘润慢条斯理地说道:“所以,你方才的无礼与冒犯,本公子可以当做是你的无知,不予理会,但是这里砸坏的东西,要赔,明白么?” 赵成琇闻言想要大骂,忽然瞅见赵弘润那双眼睛,那冰冷的目色,与那仿佛孕育着什么更可怕的东西的眼神,吓得他愣是没敢多说什么。 想想也是,赵弘润那可是执掌过八万兵马,葬送了暘城君熊拓与平舆君熊琥十六万大军中整整十万兵卒的人,想要用眼神震慑赵成琇这种纨绔子弟,轻而易举。 忽然,赵弘润收起了那种让赵成琇感觉恐怖的眼神,因为他注意到,苏姑娘不知何时已来到了他身后,轻轻拉扯着他的衣袖。 只见苏姑娘将赵弘润轻轻拉到一旁,满脸担忧地小声说道:“姜公子,奴家屋内的东西都不打紧,不必硬让此人赔偿,终归……此人乃我大魏的皇族中人。” 她说得很隐晦,但是她的意思,赵弘润却能明白,无非就是她担心赵成琇的身份,会对他“姜润”以及“姜家”有所影响,造成某种不必要的影响。 赵弘润轻轻握了握苏姑娘的手,宽慰道:“相信我,没事。” 开玩笑,在他赵弘润与自己的女人私会时闯进来,打砸了屋内的东西,对他的女人出言不逊,以赵弘润的性子能轻易和解? 要不是看在对方也是姬氏族人,兼之赵弘润不想让苏姑娘见到血污,他早就将这帮家伙往死里整了。 整到半死,往廷狱一丢,关他个一年半载的,这才能算是了事。 “算了吧。”苏姑娘一脸担心地劝道:“姜公子你方才也听说了,此人是那位肃王弘润殿下的堂兄……今日公子你教训了他,他明日请那位肃王殿下来争回面子,又该当如何呢?” …… 赵弘润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向自己这位红颜知己解释,在沈彧、吕牧二人在旁暗暗偷笑的同时,面色古怪地讪讪说道:“唔……我觉得不大可能。” “为何?人家毕竟是堂兄弟。” 还为何?因为你口中肃王弘润,不就在你面前么? 赵弘润感觉有些头疼。(未完待续。) 第两百零八章:以恶治恶 ps:今日份的第一更。 平心而论,赵弘润并没有刻意对苏姑娘隐瞒身份的意思。 想当初,他初见苏姑娘时,只是碍于自己身为皇子却出入烟花柳巷,这容易遭人诟病,因此,便起了姜润这么一个化名。 本来,赵弘润只是单纯地欣赏这位苏姑娘的美丽与恬静的性格,虽然对方是他喜欢的类型,但是他心里也清楚,出身宫廷的他,身为皇子的他,在婚姻方面几乎是没有自由可言的。 并不是说他喜欢像苏姑娘这样的女人,他就可以娶她。 说句不恰当的话,两者的身份实在悬殊,赵弘润的母妃沈淑妃或许会因为疼爱儿子而默许,但魏天子恐怕不会轻易认可这门婚事。 毕竟说得难听,苏姑娘的出身有些尴尬,哪怕是清倌儿,嫁给赵弘润做妾也极有可能遭到姬氏宗族的反对。 瞧瞧赵弘润的那几个兄长,东宫太子弘礼、雍王弘誉、襄王弘璟、燕王弘疆、庆王弘信,哪一位不是迎娶了名门世家的千金为王妃,哪怕是妾室,亦得是出身清白的士族之女。 因此,赵弘润在那段时期内,对苏姑娘仅仅只是抱持着观赏的心态。 可谁料想,罗文忠、罗嵘父子,为了陷害他,设计使他在苏姑娘的寝居,与她同床共枕了一晚,并且在这一个夜晚,赵弘润与苏姑娘还有了肌肤之亲。 当事态发展到这一步,已经脱离了赵弘润原本的打算。 好在苏姑娘本来就是他所喜欢的那一类女子,因此,赵弘润索性也就将错就错了。 不过如何安置苏姑娘,便成为了当时赵弘润最头疼的问题。 毕竟当时赵弘润还住在皇宫里的文昭阁,总不能偷偷将苏姑娘藏到皇宫,来个金屋藏娇吧?这要是被人得知,宗府那一关可过不了。 因此,赵弘润打算这边先拖一拖,拖到他出阁辟府之后,毕竟将苏姑娘藏在王府,总要比藏在皇宫稳妥地多。 而随后,因为玉珑公主的关系,赵弘润率军出征时,为了避免苏姑娘担心他上战场后遭遇凶险,他亦没有透露实情,而是善意地欺骗了她,说是要回一趟老家。 说来也巧了,就当赵弘润打败了暘城君熊拓凯旋而归,因为要“报复”一下他父皇,提前一步返回皇宫,使得浚水营大将军百里跋无奈之下,找了一名白净的士卒假扮他赵弘润。 可偏偏当时已对赵弘润身份起疑的苏姑娘在街上瞧见了那位“冒牌肃王殿下”,打消了心中那爱郎姜润便是肃王弘润的猜测。 以至于当突然冒出一个原阳王世子赵成琇,并且这厮还大言不惭地以他赵弘润的堂兄自居时,赵弘润还真不知该如何说服苏姑娘放下心中的担忧。 看来,我的确需要一座府邸……也不晓得此番父皇会不会赏我一座府邸。 赵弘润望了一眼满脸忧愁的苏姑娘。 他感觉,此时若是向苏姑娘坦白一切,或许会让这个女人遐想连篇,甚至是因此误会什么。 与其如此,不如将错就错,先准备好那一座肃王府,然后再将这个女人接到王都,给她一个惊喜。 相信到时候再坦白一切,不至于会让她有所误会。 不过在此之前嘛…… 赵弘润轻笑了一声,附耳对苏姑娘说道:“我准备在大梁买一座府宅,你觉得在哪条街比较合适?” “诶?”见赵弘润冷不丁说起此事,苏姑娘愣了一下。 问我的意思?这……这是不是有什么用意呢? 苏姑娘面红耳赤地偷偷瞧了瞧赵弘润,竟心绪不定地回到了内室,坐在原先的位置,神色不定地陷入了思绪。 厉害! 宗卫沈彧与吕牧瞧见这一幕,发自肺腑地对自家报以敬佩之心。 支开了苏姑娘,赵弘润总算是能腾出手来解决赵成琇的这桩事了,他给吕牧使了个眼色,示意后者将内室与外室之间的纱帘拉上,旋即再次蹲在赵成琇身前,淡淡说道:“考虑地如何啊,世子殿下?” 或许是赵弘润方才苏姑娘小声说话时所提到的肃王弘润几字,让赵成琇给听到了,以至于此刻他心中也已有所底气。 “你不敢对本殿下怎样的。”赵成琇目视着赵弘润,满脸阴狠地说道:“本殿下乃肃王弘润的堂兄,你若胆敢伤到本殿下,你可想过会是怎样的下场么?” …… 赵弘润盯着赵成琇看了半响,无语地摇了摇头,直截了当地说道:“我懒得与你废话,眼下给你两条路选,要么赔付这屋内所损坏的柜具、桌案……” “断无可能!”赵成琇嘴硬地冷笑道:“本殿下倒是要看看,你敢怎样!” “确定?” “哼!” “好!不肯赔付是吧?没关系。”赵弘润点点头,站起身来,吩咐沈彧、吕牧二人道:“沈彧,将这些人给我扒掉衣服,丢到后窗的河里去!……那些衣服,回头咱们找个店铺当了,作为赔偿。” “明白!” 沈彧与吕牧闻言,脸上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神色。 见此,原阳王世子赵成琇脸上顿时露出了惊恐之色,破口大骂道:“姜润,你安敢如此对本殿下?!本殿下可是……” “你烦不烦啊?扒!”赵弘润示意沈彧与吕牧道。 听闻自家殿下再次下令,沈彧与吕牧二话不说,一人按住赵成琇,一人使劲扒他裤子。 可能是听到外室的动静,小丫环探出脑袋来想瞧个究竟,结果还未瞧清楚什么,就被赵弘润按个脑袋又给按了回去:“看什么看,小丫头片子,不怕长针眼是怎么着?” 或许是仓促间瞥见了什么,绿儿轻啐一声,连忙背过身去,只是嘴里不满地嘀咕了一句:“我还比你大哩。” 而此时,那位原阳王世子赵成琇早已被剥地精光,缩在角落,用双手握着裤裆,满脸涨红地骂道:“姜润,本殿下与你不共戴天!” “哼!”赵弘润轻哼一声,淡淡说道:“丢出去!” 听闻此言,沈彧与吕牧嘿嘿一笑,捉住赵成琇的手臂便将他往后窗外的河里丢。 此时的赵成琇,哪里还顾得上遮掩男人的要害部位,奋力挣扎。 想想也是,堂堂原阳王世子,在青楼被人扒光衣服丢到后面的河里,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必定会成为举国的笑料。 因为考虑到这一点,即便赵成琇将赵弘润恨之入骨,眼下也不得不服软求饶:“姜公子,姜公子,本殿下愿意赔付,本殿下愿意赔付。” 赵弘润环抱着双手站在纱帘外,暗暗好笑地瞅着赵成琇被沈彧与吕牧扛到窗台上,眼下正一条腿在内,一条腿在外,随时都有被推到河里的可能。那窘迫,已不知该如何来形容。 “方才,你的嘴可还挺硬的啊……” 赵成琇闻言心中深恨不已,然而嘴上却只能服软:“姜公子,本殿下知道错了,您大人有大量,饶我一回……” “你这口风,转得有点快啊?”赵弘润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赵成琇,旋即收敛了笑容,淡淡说道:“万两银子。” “什么?”赵成琇惊骇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说道:“就这些破玩意,你要本殿下万两银子?” “沈彧。”赵弘润随口喊道。 沈彧闻言会意,与吕牧二人稍稍使劲,将赵成琇往窗外推。 其实说到底,他二人也就是装装样子而已,真要将赵成琇丢到河里,那这会儿,这位原阳王世子早就在河里光着屁股游水了。 不过尽管只是吓唬吓唬,赵成琇亦被他们吓得面如土色,连忙说道:“本殿下没有那么多银子……别!……是真的,我手头只有二千多两……” “就这么点?你不是世子么?” 赵弘润皱了皱眉,他浑然已经忘却了当年手中只有几十两银子时的窘迫。 “真的,千真万确……” 赵成琇被沈彧与吕牧二人吓唬地险些都要哭出来了,双手死死抱着窗棂不肯松手。 而就在这时,房间外忽然有一队人走了进来。 只见走在最前头的那位年轻男子,身穿着一袭用银丝绣着花鸟的缎锦长服,脚踩锦靴,腰系玉带。玉带上挂着玉钩,玉钩上又系着一柄墨色剑鞘的宝剑,端得是玉树临风。 此人在走入屋内后,一眼便瞧见了窗台边的那一幕,顿时间就皱起了眉头。 随后,只见他扫视了一眼屋内,便将目光投向了站在外室的赵弘润,无可奈何般地叹了口气:“果然……” 赵弘旻? 赵弘润愣了愣,要知道眼前这位他可不陌生,想当初他被罗家父子陷害时,便是这一位,将他从与苏姑娘同塌而眠的被窝中叫起,将他带到了宗府。 准确地说,这位才是赵弘润真正意义上的堂兄,他二伯赵元俨的大公子,赵弘旻。 原来这家伙去派人到宗府请救兵去了,怪不得有所仗持的样子。 瞥了一眼赵成琇,赵弘润心中恍然。 此时,在赵弘旻身后,一名看似赵成琇护卫打扮的人,也瞧见了自家殿下的窘迫处境,急着大叫道:“你等还不速速放开我家世子?!” 而同时,那位原阳王世子赵成琇亦瞧见了闯进来的宗府羽林军,连忙大声求援道:“这位族兄救我。” 瞧见这一幕,赵弘旻不禁头疼起来。 别人不认得赵弘润,他又岂会不认得。 或者说,该称之为眼下名满大梁的,肃王弘润!(未完待续。) 第两百零九章:缘由 “果真又是你……” 赵弘旻望着赵弘润这位堂弟无言地叹了口气。 事实上,早在他听说原阳王世子赵成琇在一方水榭的翠筱轩遭遇贼人,他心中已有所预料。 毕竟,一方水榭的翠筱轩里面所居住的苏姑娘,别人不清楚难道他赵弘旻还会不清楚么? 那可是他堂弟赵弘润的女人。 因此,一听说翠筱轩三字,赵弘旻便下意识地联想到了赵弘润。 待等他带着宗府的羽林军儿郎前来一看,得,果真又是这位爷。 于是问题就来了,怎么处置呢? 一方是原阳王世子赵成琇,一方是肃王赵弘润,那可都是姬氏一族的族兄弟,这处置起来,自然棘手。 更要命的是,肃王弘润这位堂弟,早已今非昔比,不但是目前大梁内声势最高的皇子,就连宗府内的老人们,都对这个小辈颇为欣赏。 可偏偏这位被姬氏一族老人们所器重的小辈,在青楼内将一名姬氏分家的族兄扒个精光,看那情形似乎还准备丢到河里去的样子,这……实在棘手! “都退下!” 赵弘旻挥了挥手。 见此,他身后的宗府羽林军儿郎们,纷纷退出房间外,连带着那名赵成琇的护卫,亦被他们捂住嘴拉了出去。 “砰。” 房门被关上了。 见此,赵弘旻这才缓缓走向赵弘润,在隔着纱帘瞧了一眼内室的三女后,他转头望向赵弘润,低声说道:“在这青楼之内,你将他衣服扒个精光,是打算做什么啊?” “我本打算将他丢出去的。”赵弘润耸了耸肩,笑着说道:“谁叫这家伙在小弟与心爱女人私会时,贸然闯入进来,非但对小弟的女人出言不逊。更意图将她掠走……” 赵弘旻望了一眼脚下那躺了遍地的赵成琇的护卫们,又望了一眼不知因何呆若木鸡的原阳王世子赵成琇,低声对赵弘润说道:“给为兄一个面子,此事到此为止。” 赵弘润看了一眼赵弘旻。 事实上。对于这位温文尔雅不逊他六哥赵弘昭的堂兄,赵弘润还是颇有好感的。 毕竟这也是一位很有贵族素养的堂兄。 想当初,这位堂兄带着羽林儿郎来捉拿赵弘润前往宗府时,还曾厚道地暂时避退,使赵弘润有工夫与苏姑娘话别。以免她过于担心,而不是立即蛮横地将他抓走。 这份体贴的恩情,赵弘润自然记得。 “好,就看在兄的面子上。” 赵弘润点了点头,朝着沈彧、吕牧二人一挥手。 见此,沈彧与吕牧二人这才松手。 瞧见二人放了手,那位原阳王世子赵成琇连忙下了窗台,用手捂着私密处,神色惊疑不定地打量着赵弘旻与赵弘润。 赵成琇并不傻,尽管他不认得赵弘旻也不认得赵弘润。但是他可以从那些羽林儿郎的服饰中判断出,带队的赵弘旻必定是他的族兄,因此他方才才会大声呼喊这位族兄呼救。 可让他感觉惊异的是,那个“姜润”,竟然与他那位宗府的族兄称兄道弟,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这个“姜润”,十有八九也是他姬氏一族的族人! 姜……润?润?不会吧? 想到了某种可能性,赵成琇顿时面如土色。 毕竟若是他猜测无误的话,那么。这一回他可是得罪了眼下大梁内名声最盛的一位族中兄弟,肃王姬润! 一想到方才他口口声声以肃王姬润的堂兄自居,他又是羞愤又是愤怒。 “将衣服穿好。” 望着面色一阵青、一阵白的赵成琇,赵弘旻温声提醒道。 听闻此言。赵成琇更是羞愤,从地上拾起被扒的衣服,缩在墙角手忙脚乱地穿戴起来。 待等穿戴好一切,他也没心思丢下什么狠话,急匆匆地离开了房间。 见此,赵弘旻转头望向赵弘润。 似乎是看懂了这位堂兄的目色。赵弘润苦笑着说道:“我也要走一趟么?” “这是规矩。”赵弘旻点点头道。 赵弘润抓了抓头发,无奈地说道:“事实上,我本来就打算明日前去拜访的。” 赵弘旻微微笑着,不接话茬。 见此,赵弘润也没有办法,无奈道:“我与她们说一声。” 赵弘旻点点头,负背着双手转身走向雅间的外头:“为兄在胡同口等你。” 目送着这位殿下徐徐走出房间外,沈彧与吕牧二人走到赵弘润身边,刚要说话,却立即闭上了嘴,因为此时内室内的三女已撩起了纱帘。 “方才……是何人?” 苏姑娘惊疑不定地问道,因为她感觉这一幕有些熟悉。 可能是注意到了苏姑娘脸上的担忧之色,赵弘润有意地揶揄她道:“是我的族兄,你也见过的。……大概是去年的这个时候吧,你忘了?” 去年的这个时候? 苏姑娘闻言一愣,旋即顿时俏脸绯红。 她如何会忘却当初她与赵弘润不知因为什么缘故而缠绵一宿后,次日清晨赵弘润的那位堂兄过来抓人,吓得当时通体****的她面红耳赤地躲在被窝里不敢露头。 不过……姜公子的那位堂兄这回过来做什么? 苏姑娘惊疑地望了眼外室,见那位原阳王世子赵成琇早已不知所踪,心下有所明悟:或许姜公子那位堂兄是专门负责调解这类争执的官员。 “我去一趟,没什么事的,放心。”赵弘润宽慰道。 可能是已经有过一次经历,苏姑娘并不担心赵弘润这一去有什么凶险,她反而更担心另外一件事。 “姜公子可要小心方才那名原阳王世子……奴家觉得这件事若能和解还是和解为好,终究此人是肃王弘润的堂兄……” “呃……好吧。”赵弘润苦笑着点了点头。 又说了几句,赵弘润便带着芈姜、沈彧、吕牧三人离开了一方水榭,而苏姑娘与丫环绿儿则去唤来一方水榭内的仆役,请他们帮忙收拾一片狼藉的屋内。 而在离开一方水榭的时候,芈姜冷不丁问道:“方才那人,是你的宗族堂兄?” “唔。”赵弘润望了望左右。低声解释道:“用你们楚国的称呼方式,姬旻,我二伯的大公子。不过在大魏,一般都叫他弘旻。赵弘旻。” “赵弘旻……”芈姜了然地点了点头,旋即皱眉问道:“此人为何会露面?是要偏袒那个赵成琇么?” 赵弘润一听就晓得她误会了,遂解释道:“我大梁,有专门负责处理裁决姬氏一族内部问题的府衙,号曰宗府。那赵成琇也是我姬氏一族的族人。我与他的争执,就由宗府来裁决,其余大理寺、刑部,均没有这个权利与资格。” “原来如此,专门裁决王族内争执的廷狱。”芈姜恍然大悟,旋即她好似想到了什么,皱眉问道:“我方才用茶杯砸伤了那赵成琇,会让你因此受罚么?” “不,是我砸伤了他。”赵弘润微笑着纠正道。 “……”芈姜闻言惊疑地望了一眼赵弘润,讶然问道:“你是在包庇我?” 赵弘润淡淡笑了笑。摇头说道:“与其说是包庇你,不如说是……我更加倾向于那一下是我砸的。” 想想也是,无论暘城君熊拓当初在魏国颍水南郡做了何等伤天害理的事,可他终归是为了楚国的强盛,更是赵弘润曾经的对手。 在刨除了一切成见后,赵弘润亦觉得暘城君熊拓是一位颇为出色的楚国王公贵族,至少后者有着使整个楚国推行改革,削弱熊氏旧贵族势力的权利,提高楚国平民地位,使整个楚国变得愈加强大等种种宏大抱负。并且,对方也正在逐步地实现自己的抱负。 比如当初率军攻打大魏,无非就是为了获取更多的政治资本,以求能坐上楚国。方便日后推动楚国的改革么? 似这等人物,称得上是一位可敬的对手。 而那赵成琇是什么货色? 一个仗着自己是姬氏族人,欺男霸女、欺软怕硬的孬货而已,当初大魏危难之际,怎么不见这家伙率领私兵前来援助? 一个对大魏毫无贡献可言的家伙,有什么资格与立场去侮辱楚国的暘城君熊拓?! 似赵成琇这类王族中人。无疑正是赵弘润、熊拓等人眼中的国家的毒瘤,是日后要想办法除掉,或者至少要削弱其权利与地位的王族中的那一类人。 …… 听闻赵弘润的解释,芈姜默然不语。 可能是赵弘润那句解释,让她听出了某些不可明言的深意。 一行人径直走向胡同的尽头,在那里,赵弘润的堂兄赵弘旻正等候在胡同口,旁边还停着一辆马车。 “那小子呢?”赵弘润瞥了一眼马车,问赵弘旻道。 “乘另外一辆马车先往宗府去了。” 赵弘旻抬了抬手,请赵弘润上车,可没想到,芈姜亦跟着赵弘润登上了马车。 见此,赵弘旻不禁有些诧异,不过待仔细一瞧,看穿了芈姜那女扮男装的本质后,他也就不在意了。 待等沈彧与吕牧坐上了马夫的位置,那位驾驶马车的羽林军儿郎,便挥舞起马鞭,徐徐驾着马车往宗府方向而去。 在马车内,赵弘润好奇地询问堂兄赵弘旻道:“旻堂兄,最近大梁有什么盛事么?” “什么?”赵弘旻闻言有些不解。 见此,赵弘润补充道:“小弟就是纳闷,那原阳王的世子,为何会来大梁?是父皇召见原阳王?” “陛下并未召见原阳王。”赵弘旻摇着头说道。 “这就奇了……既然并未父皇召见,那赵成琇来大梁做什么?” 赵弘旻闻言望了一眼赵弘润,似笑非笑地说道:“你不知?” 赵弘润一听更加纳闷了:“为何我会知晓?以往我与那赵成琇素未谋面。” 听闻此言,赵弘旻微微摇了摇头。 “事实上,不止原阳王世子赵成琇。前一阵子,有不少侯王的世子来到我大梁。这些人,都是为你而来的。……确切地说,是为你那一批从楚国运来的庞大物资而来。” …… 听闻此言,赵弘润顿时就皱起了眉头。(未完待续。) 第两百一十章:宗府 宗府,全名姬氏王族大宗正院,简称宗人府,是大魏姬氏王族管理皇家宗室事务的机构。 其职能包括掌管天子九族的宗族名册,按时撰写帝王族谱,记录宗室子女嫡庶、名字、封号、世袭爵位、亡故日期、婚嫁、谥号安葬等事。 除此之外,还职掌收发文书、管理宗室内部诸事,教育宗室子弟甚至是圈禁犯罪的族人。 以一言蔽之,宗府管理着姬氏宗族的一切,在这里,哪怕是魏天子的话,都不见得能有多大作用。 “到了。” 在赵弘旻的指引下,马车缓缓停在宗府正院府门前。 真不想来这儿啊…… 赵弘润依言下了马车,站在这座宗府,切确地说是一片建筑群前。 事实上宗府,并不仅仅只指一座府邸,它应该称之为是一片宫殿与军营的集合体,就坐落在大梁城的东北侧,占地面积据说相当于半个皇宫。 更值得一提的是,这片建筑,是大梁城内唯一一片不属三卫军管辖的地方,因为在这里,有着直属于宗府的直系军队,羽林军,或者称之为宗卫。 “唔,还是老样子啊……” 宗卫沈彧、吕牧二人亦下了马车,跟在赵弘润身后。 在他们还未被派到赵弘润身边担任皇子宗卫之前,宗府便是他们所居住的家,事实上,哪怕是如今,宗府仍然在收养那些大魏军户的遗孤,从小向他们灌输对姬氏一族以及对大魏的忠诚,并教授他们学识、武艺,将他们培养成最忠诚的战士。 因此,若要问大魏国内最忠诚的军队究竟是哪一支,那绝不是浚水营等驻军六营,亦非是兵卫、禁卫、郎卫等三卫军,而是宗卫羽林军! “跟我来。” 赵弘旻指引着赵弘润、沈彧、吕牧、芈姜四人走入了宗府正院。 “喂,这里没有守卫么?” 在迈入宗府正门门褴的时候,感觉诧异的芈姜轻声询问身边的沈彧道,因为她疑惑地发现,这座府邸内外的防守力度似乎并不完善。 “呵。”听闻芈姜的询问,沈彧与吕牧二人诡然地笑了笑:宗府还需要守卫么? 就在芈姜感觉诧异时,她隐约听到了“喝喝”的呐喊。 而让他们一行人穿过正院,沿着走廊走向内院时,芈姜忽然瞧见,只见在那片堪称军营校场般的空地上,数以千计的年轻小伙子正进行着严格的操练。 明明还只是四月初,天气仍然不能称之为暖和,可是那群小伙子,却一个个赤着上身,汗流浃背,甚至于远远望去,隐约可以看到从他们身体体表所散发的丝丝热气。 “哈!” “喝!” 那些羽林儿郎,一招一式刻板地挥舞着手中的棍棒,那挥舞棍棒的力道,仿佛每一下都是劲道十足,虎虎生风。 这时,一名负责指挥操练的男人大声喊道:“停!……二人对战。” 话音刚落,校场内那摆列整齐的羽林军们立即停止了挥舞棍棒的动作,随手将棍棒一丢,面朝邻列的同伴,一个个摆出了迎击的架势。 那真可谓是拳拳到肉的互博,甚至于芈姜还亲眼目睹一名羽林军将与他对战的同伴扛起子在肩膀来了一个背摔,尽管距离隔着远,但芈姜依旧可以感觉:那绝对会很痛。 可让她感到诧异的是,那名被狠狠摔在地上的羽林军,在晃了晃脑袋后立马就爬了起来,对同伴展开反击。 “忍耐疼痛、适应疼痛。”沈彧小声说道。 “什么?”芈姜疑惑地望向沈彧。 沈彧耸了耸肩,笑着解释道:“我等宗卫的诫训之一。” 芈姜闻言微微一愣,因为她方才就感觉远处那些军卒不同于一般的魏军士卒,他们的斗志更加旺盛、气势更加强劲,就像是……沈彧、吕牧那一干宗卫。 似乎是猜到了芈姜的心思,吕牧微笑着解释道:“我等也是从这里出来的……在派往殿下身边前,宗府就是我等这些遗孤的家。” 芈姜思忖了片刻,诧异问道:“因为你等是其中佼佼者?” “该年宗府武试前十!”吕牧有些骄傲而自豪地说道。 “众皇子殿下身边的宗卫们皆是如此。”沈彧在旁笑着补充道。 “……”芈姜望了一眼沈彧、吕牧二人,又望了一眼操场中那些羽林儿郎。 因为曾经她们姐妹与沈彧等人交过手,因此,她很清楚沈彧等人的本领,不夸张地说,若是不借助一些特殊的能力,比如蛊毒、药粉、亦或是那剑舞,要打败像沈彧等人这样的宗卫,真的很难。 回想方才在一方水榭的翠筱轩,面对着那些原阳王世子赵成琇的护卫们,沈彧与吕牧仅仅两人,轻而易举便击倒了对方十几人,那份武力,绝不简单。 然而在这宗府,似沈彧、吕牧这样的家伙,竟然还有近千名么? 此刻,芈姜这才意识到,这座大魏姬氏的宗府,根本不需要什么卫兵来守卫,这里是宗卫羽林军的大本营! “殿下他们已走远了,咱们要加紧过去了。”沈彧小声示意道。 “……”芈姜点了点头,跟着他们紧步追赶已走在前面远处的赵弘润与赵弘旻。 而此时,赵弘润正在赵弘旻的指引下继续深入宗府内院。 走着走着,他奇怪地发现,今日他们所走的路线,与上一回他在宗府内被关了七日禁闭时并不相同。 于是他试探地问道:“这条路,似乎不是通往小黑屋的?” “小黑屋?”走在前边带路的赵弘旻闻言转过头来,疑惑不解地问道:“那是什么?” “我是指……静虑室。”赵弘润耸耸肩说道。 他口中的静虑室,指的就是一间隔音效果极好的建筑,这间建筑内没有窗户,若是刨除豌豆大的油灯所带来的些许光亮,那简直就是一片漆黑之地。 按照姬氏宗训,但凡是有过失的姬氏子弟,都要在这里接受训诫。 或者说是惩戒。 惩戒的方式就是,在那空旷、寂静而漆黑的屋子内盘坐,面壁思过,规定不许出声、不许瞌睡,甚至连动一下都要接受棍棒敲打肩背的额外惩罚。 至于伙食,每日只有一碗米饭与一杯清水。 不过话说回来,在那种地方,哪怕是山珍海味也吃不下去。 虽然说,宗府美其名为这是一种修身养性的锻炼,不过赵弘润则将其评价为是对身心极其残酷的折磨与惩罚。 毋庸置疑,但凡是经受过这种折磨的姬氏子弟,有生之年是绝对不想再接近这里的。 “静虑室?”赵弘旻愣了愣,旋即微笑着宽慰道:“不不,今日不去静虑室。” “呼,那是最好……”尽管赵弘润也晓得宗府不会因为他与同宗族的原阳王世子赵成琇起争执就直接将他丢到小黑屋里去,不过听到这个消息,他还是大为松了口气。 “那就是说……记录一下谬过,我就可以走了?”赵弘润试探道。 赵弘旻微微笑着点了点头,补充道:“不过在此之前,有人要见你。” “谁?”赵弘润下意识问道。 而就在这时,他俩穿过了一座圆门,只见在圆门内的那片花圃前,站着一位王族贵服打扮的中年男子,负背双手、面朝花圃。 只见这位中年男子在听到脚步声后转过头来,使得赵弘润能一眼瞧见对方的容貌。 此人,便正是宗府如今的宗正,亦是赵弘旻的生父、赵弘润的二伯,赵元俨。 “父亲。”赵弘旻紧走几步,恭恭敬敬地拱手行了一记大礼,温声说道:“孩儿已将弘润带到。” “唔。”赵元俨缓缓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是那古板而严肃的神色,丝毫没有因为眼前的大儿子而出现几许温情,淡淡说道:“你退下吧。” “是,父亲。”赵弘旻又拱了拱手,沿着来路恭敬退下,临离开前,他给了赵弘润一个眼神。 好自为之……么? 仿佛是看懂了堂兄的眼神示意,赵弘润心下苦笑了两声,亦恭敬地上前向这位二伯行礼:“弘润,拜见二伯父。” 别看赵弘润当初有胆量忤逆魏天子,那是因为魏天子生性比较开明,但眼前这位二伯父赵元俨可不同,在赵弘润看来,对方简直就是古板与严肃这两个字的化身。 不夸张地说,赵弘润从未见这位二伯父有过笑的时候,仿佛一年四季都是板着脸,睁着那双光用眼神就足以吓死一大批姬氏子弟的眼睛。 “弘润。” “侄儿在。” “此番,你做得很好,重挫了南楚,我大魏不复以往对南楚卑躬屈膝,你有一半的功劳。” “二伯父谬赞了。”赵弘润当然明白那另外一半功劳属于谁,闻言正色说道:“侄儿只是做了该做的,论牺牲,远远不及六哥。” 他口中的六哥,指的便是此刻远在齐国为质,并一手促成了齐、魏联盟的睿王赵弘昭。 “弘昭,有他的功劳,你,也有你的功劳……”赵元俨点了点头,旋即,他缓缓转身,目视着那片花圃,沉声问道:“你堂兄弘旻,他与你说了么?关于那些封地王侯世子入我大梁的缘由……” “说了。”赵弘润低声说道:“那些世子,想在侄儿从楚国运来的那批物资中分一杯羹。” 赵元俨闻言瞥了一眼赵弘润,问道:“对此,你有何想法?” 只见赵弘润微微一笑,斩钉截铁地吐出两个字。 “妄想!”(未完待续。) 第两百一十一章:提醒 关于那批从楚国运至的庞大物资,其价值究竟有多少,赵弘润心中也有一个大致的估计。 要知道,楚国的珍珠、玉石、漆器、铜器,在大魏向来很畅销,就如同曾经宋国的陶瓷,尤其是定陶宋瓷。 记得在大魏攻灭了宋国后,定陶宋瓷,或者是定陶瓷,便成为大魏地方上的皇贡之物,想当初陈淑嫒手中就有一只魏天子赏赐的定陶宋瓷,那果真是精致精美、浑然天成。 只可惜那一只珍贵的定陶宋瓷,被当时心中怀恨的赵弘润给打碎了,吓傻了当时幽芷宫内的一干宫女们,毕竟那是非常珍贵的瓷瓶。 而赵弘润此番从楚国运回大魏的那些物资亦是如此,玉石还好说,毕竟大魏也有出产玉石的矿山玉田,但是珍珠,尤其是颗大并且各种色泽的淮河淡水珍珠,或者称之为淮夷宾珠,在魏国却是少之又少。 可偏偏魏人又十分喜欢这种晶莹瑰丽的珍珠,尤其是魏国的女子们,这就使得珍珠在大魏的价格居高不下,沦为贵族与达官贵人们才有资格享有的奇珍之一。 至于漆器与铜器,那更是集楚国在这方面的顶尖工艺,是魏国目前拍马也比不上的工艺。 因此,别看那些从楚国运至大梁的珍珠、玉石、漆器、铜器,这些楚地特产在楚国仅仅只价值四百二十余万银子,但是在大魏,只要运作地恰当,不是在同一时期全部抛售,其价值翻个四五翻绝不成问题。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赵弘润从楚国运来的那笔庞大的物资,其潜在价值可达到两千余万银子,远比大魏一年的户部税收要多得多,多上几倍! 如此庞大的一笔财富,怎会不使人眼红? 于是,在听说了这个消息后,分封在大梁附近的那些姬氏王侯以及其世子们。纷纷涌到了大梁来,希望能从中分一杯羹。 毫不夸张地说,如今被赵弘润攥在手中的这笔巨资,哪怕从他手指缝里抠一些下来。也足以像原阳王世子赵成琇那样的姬氏纨绔子弟,享尽荣华奢侈数年,甚至是十余年。 然而对此,赵弘润的答案却是不! 分一半给朝廷户部,赵弘润没意见。毕竟朝廷户部掌管着国库,统筹着整个大魏的收支,户部的库房充盈,就意味着大魏将有更多的财力支持建设。 而分给浚水营、砀山营、汾陉塞、鄢陵军、以及商水军、鄢水军这些军队,赵弘润也没有意见,因为要想使一支军队保持领先的军备与高昂的斗志,就必须源源不断地投入资金。 因此,哪怕手中攥着二千余万两银子巨资的赵弘润,到最后他本人仅仅只得到三四十万,他都无所谓。因为将更多的钱投在使大魏变得更加强盛的这个目的上。 可是,凭什么那些对大魏毫无贡献的姬氏族人,却要来分这笔钱? 他们何来的资格? 他们上过战场?杀过楚军?参与过防守?还是帮忙运送过军粮辎重? 那群家伙,只不过是在各自的封地吃喝玩乐,哪怕是大魏危难之际仍旧在吃喝玩乐,似这种人,有什么资格来分这笔钱? “妄想!” 赵弘润斩钉截铁地向二伯父赵元俨阐明了他的决定。 “……”赵元俨转过头来,深深地望着自己这个侄儿,久久地没有说话。 良久,他淡淡说道:“从古至今。有许多打败了外敌的英雄,最终却倒在来自背后的袭击……” …… 赵弘润皱了皱眉,默然不语,他自然听得懂这位二伯父的言外深意。 “财帛动人心。更遑论是堆之如山的财帛……你那双手,护着住么?” 赵弘润闻言思忖了片刻,沉声说道:“二伯父的意思是,莫非宗府也打算分一杯羹?” “哼!”赵元俨忽然冷笑了一下,虽然只是冷笑,但也让赵弘润愣了愣。 “宗府还不至于这般厚颜无耻。不过……弘润,你如何看待我大魏与我姬氏?” 赵弘润闻言皱了皱眉,他觉得二伯父这句话大有深意,因此他深思了片刻,沉声回答道:“我姬氏统治着大魏,然,大魏并非姬氏所一力支撑。” “……” 看得出来,赵元俨愣了一下,眼神莫名地上下打量着赵弘润,旋即低头不语,仿佛在思忖着什么。 良久,他语气难以捉摸地问道:“在你心中,国家比氏族重要,对么?” 这个问题不好轻易回答啊…… 赵弘润皱眉想了想,避重就轻地说道:“是我姬氏建立了大魏,姬魏本就是一体。” “……”赵元俨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赵弘润,在轻哼一声后,淡淡说道:“趁手中的剑,尚因携胜之威而利……如欲挥剑,应当果决!” 唔? 听闻此言,赵弘润心中一愣。 而此时,赵元俨已岔开了话题:“对了,个把时辰前,你叫高括回来我宗府,说是欲明日前来拜访……怎么回事?” “呃。”赵弘润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说道:“侄儿在楚国时,碰到一件稀奇古怪的事,难以解释,因此侄儿想,是否能从宗府的藏书文库中,找到一些可以解释的线索。” “……”赵元俨有些诧异地望了一眼赵弘润,皱眉问道:“你遇到麻烦了?” “不、不是。”赵弘润连连摆手道。 想来这位二伯父也看出赵弘润言不由衷,不过碍于赵弘润不想明说,他也就没有勉强,淡淡说道:“知道了,我会知会宗府的藏书库房,你随时可以去。” “多谢二伯父。” “不必了,去吧。”赵元俨淡淡说道。 赵弘润小心翼翼地瞅了眼这位二伯父,恭恭敬敬地拱手告辞:“小侄告退。” 说罢,赵弘润赶紧转身离开,毕竟这位古板而严肃的二伯父,让他感觉浑身地不自在。 而就在赵弘润穿过圆门的时候,赵弘旻恰巧也回来了。望见堂弟赵弘润匆匆沿着原路返回,脸上露出几许困惑之色。 不过只是稍稍一耽搁,赵弘旻便来到了他父亲赵元俨处,恭敬说道:“启禀父亲。原阳王世子赵成琇已在静虑室面壁思过……” “唔。”赵元俨点了点头,旋即,他淡淡问道:“你是不是很诧异,为父这回破例没有将你这个堂弟也关入静虑室?” 赵弘旻低了低头,毕竟按照宗法。似赵弘润、赵成琇两名姬氏族人,在青楼内大打出手,有辱姬氏一族的颜面,理当关个三五日。 不过对此,赵弘旻并不难理解:“若此时将弘润堂弟关入静虑室,恐怕就连那些仍在犹豫的人,都欲准备伸手了,如此,则祸事更大、牵连更甚。” “唔。”赵元俨满意地点了点头:“你比你那两个不成器的弟弟有见地。” “父亲谬赞。”赵弘旻谦逊道。 而与此同时,赵弘润已经与沈彧、吕牧、芈姜三人汇合。心有余悸地离开了宗府。 不得不说,与那位二伯父赵元俨的片刻交谈,简直让他感觉心力交瘁。 因为四人此番是乘坐宗府的马车而来,他们几人的马匹仍寄存在一方水榭,因此,赵弘润等人在宗卫借了四匹马。 “殿下,回皇宫么?” 在临出发前,沈彧问道。 只见赵弘润摇了摇头,正色说道:“去驿馆!本王有事要与百里跋将军他们商议。” 沈彧与吕牧不明究竟,面面相觑。 于是。一行四人骑着马来到了驿馆。 大梁城内的驿馆,因为有时候要接待像百里跋这般的将军,甚至是他国的使臣,因此。驿馆建造地颇为考究,乍一看便知是一座颇有规模的宅院。 守卫驿馆的亦是兵卫,当赵弘润道出来意后,便立即恭敬地带着他们一行人前往百里跋等人暂时居住的房间,毕竟在宫廷的庆功筵席之前,似百里跋这些浚水军的将领。以及屈塍、晏墨等楚国的降将们,有些有功的将领们都要在这里居住几日。 “肃王殿下?” 当赵弘润找到百里跋等人的时候,浚水营的将领们恰巧正在与屈塍、晏墨等楚国降将们在一个房间里饮酒,如此倒也省得赵弘润一个个将他们从各自的屋子里请到一起。 这些将军们,瞧见赵弘润风风火火地赶来,都感觉有些诧异不解。 而见此,赵弘润也没有解释,直截了当地询问百里跋道:“百里将军,眼下祥符县,有我们多少人么?” 我们? 尽管百里跋已喝了好几坛的酒,不过却也听得出赵弘润这句话中的深意,摸着下巴上的胡须沉吟道:“伍忌三千人将麾下的平暘军……哦不,商水军,本有三千人左右负责运载那些财物,不过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怀疑,那些商水军也已屯扎在我浚水营……眼下祥符县,有我五百名浚水军士卒协助看守,唔,除此之外,就是那七、百人的祥符县县兵了。……怎么?” 赵弘润思忖了片刻,低声说道:“请大将军即刻增派一个部营的兵力,若无父皇的诏令,哪怕是户部,亦不得擅自搬运那批物资。” 顿时间,百里跋眼中的酒意就醒了大半,表情古怪地说道:“不好吧,殿下?……若如此,我浚水军岂不是将那些以户部官员为首的朝臣们给得罪透了?” 赵弘润有恃无恐般瞅着百里跋,似笑非笑地说道:“那么,百里将军是否愿意为了足够维持浚水军数年的钱物,而得罪那些朝中官员呢?” 百里跋摸着下巴想了想,嘿嘿笑道:“这还用说?……李岌,你去,从浚水调五千兵至祥符县,给本将军好好守着咱们此番的斩获!” “末将明白!” 浚水营大将李岌抱拳应道。(未完待续。) 第两百一十二章:庆功宴 大魏洪德十七年四月初十,黄道青龙,忌安葬,其余皆吉。 这一日,天子于中书省正式下达诏书,于集英殿宴请此次抵御楚国进犯之军队的有功之士,论功行赏。 此番庆功宴,提前受到邀请的有,肃王赵弘润、浚水营大将军百里跋,及李岌、曹玠、宫渊、于淳、吴贲等五位浚水营大将。 又有砀山营大将军司马安、汾陉塞大将军徐殷,以及原鄢陵县令裴瞻,原鄢陵武尉、现一万鄢陵军主帅陈适,副将王述、马彰。 另有此番随军征战的,以工部左侍郎孟隗为首的诸多官员。 甚至于,就连屈塍、晏墨等一干有功勋的楚国降将,亦在邀请之内。 而除此以外,仍有以东宫太子弘礼为首的诸位皇子,以及朝中六部郎官官职以上的官员们。 因此毫不夸张地说,此番集英殿内的筵席,相信会是大魏近几年来规模最大的一次筵席,受邀人员上上下下竟多达三百余人,甚至据小道消息说,此番皇宫内的内侍监,分派了整整五百名宫女与整整八百名太监伺候酒宴,又有乐师、乐官、舞女百余人,可谓隆重。 而在这一日,赵弘润早早地就被他皇姐玉珑公主给叫了起来,在文昭阁内一套又一套地试衣。 虽然赵弘润对于自己的衣装并不所谓,但是玉珑公主却不这么认为,在她看来,她的弟弟弘润可是今日筵席中最瞩目的主角,不知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看,岂能马马虎虎了事? “这身如何?” 玉珑公主从衣柜中取出一身墨绿接近浅灰的锦服,让沈彧、吕牧二人摊开后,一边捉摸一边询问殿内其余三个女人,芈姜、芈芮、羊舌杏。 可能是久居深宫的关系,玉珑公主并不像有些魏人那样仇视楚人,因此在得知了芈姜等人的出身后。也并没有什么抵触心情,相反地,由于四女年龄都相仿,很快都玩到了一起。尤其是没心没肺的蠢丫头芈芮,几碟宫内的精致糕点就哄得芈芮连声喊玉珑公主为姐姐,让她那位真正的姐姐芈姜看得暗暗摇头。 “服色过于深沉了。”远远在旁,芈姜一边捧着茶杯慢条斯理地品着茶,一边淡淡说道。 话音刚落。乖巧的小丫头羊舌杏亦委婉地建议道:“玉珑姐姐,奴觉得殿下今日或许穿得鲜彩些较好……” 唯独没心没肺的小巫女芈芮正坐在她姐姐芈姜身旁,将手中盘子里的果铺往嘴里丢,那吃相,简直让人难以直视。 “唔……”听了芈姜与羊舌杏二人的建议,玉珑公主手托香腮在殿内转来转去,思忖道:“那两位妹妹觉得,什么服色较能衬显弘润呢?” “绛红。” “绛红。”芈姜与羊舌杏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可能是没想到对方与自己的想法一致,芈姜略有些惊讶地转头望向羊舌杏,却见羊舌杏小脸红扑扑。羞涩着低着头。 想想也是,当初赵弘润在借宿羊舌氏家宅的时候,身上所穿的便是绛红色锦服,给羊舌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而芈姜之所以会提绛红,那也是因为当初赵弘润背着她在荒山雪地中跋涉时,身上那件,亦是绛红色样的服饰。 “绛红……”玉珑公主思忖了片刻,点点头说道:“穆青,高括,你们将这些都收起来。沈彧,吕牧,将柜子里所有绛红色的服饰都取出来。” 诸宗卫们对视一眼,无声地叹了口气。老老实实按照这位公主殿下的命令行事。 不多会工夫,柜子里但凡绛红色的锦服皆已取了出来,刨除花纹、款式相近的,总共有十一件。 于是乎,十名宗卫每人拽着一套,在众女面前一字排开。就连赵弘润这回也未能幸免,一脸无语地捏着那件锦服,站在宗卫们当中。 可能是瞧见赵弘润那发僵的表情,尽管芈姜脸上毫无表示,可心中却感觉有些好笑。 她隐隐感觉,赵弘润身边的这个小圈子,与一般她所知的贵族似乎并不太一样,当然,与她们楚国的贵族更是大相径庭。 仿佛有一种,很温馨的感觉。 挑了半天,三女达成一致,替赵弘润选了一件,只见那件锦袍,以绛红为底色,上边用深墨丝线绣着一只脚踏祥云的瑞兽麒麟,既有福相、又显威风。 待等赵弘润沐浴完毕,更换了那一身锦服后,玉珑公主更是亲自替他梳了头,用同是绛红色的发带将头发绑束,不过因为赵弘润还未弱冠、行冠戴之礼,因此,只能草草地用一根深墨色的玉簪来固定发束。 再等随后赵弘润系上墨底金纹的玉带,披上朱紫的锦缎外裳,还别说,非但玉珑公主与羊舌杏瞧得一双美眸神采连连,就连芈姜亦罕见地露出几许讶然之色。 也不晓得究竟是上过战场的关系,那是全然因为那一身锦服的衬托,以至于明明还只有十五岁的赵弘润,看起来却十分的英武,气势不凡。 只不过,几个女人满意了,赵弘润自己可不怎么满意。尤其是那件外裳,说实话他十分讨厌这种华而不实的饰服,除了卖相还算不错外,简直是一无是处,动不动就会刮到什么,无论做什么事都不方便。 不过看在玉珑公主十分高兴的份上,赵弘润姑且是忍了下来。 待等最后穿上靴子,玉珑公主又亲自给赵弘润在玉带上挂上玉钩,再在玉钩上挂一枚悬有文士缨的玉佩,肃王的装束,总算是得以告一段落。 而在此之后,玉珑公主又开始忙碌于替她自己以及替芈姜、芈芮、羊舌杏等人挑选服饰,挑完了之后还要替沈彧等宗卫们挑,看她兴致勃勃的样子,仿佛一点也不感觉累。 而趁着玉珑公主自行前往寝居更换服饰时,芈姜放下手中的茶杯,坐到了赵弘润所坐的位置身旁,低声问道:“你确定要带我与我妹去赴宴?” 仿佛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赵弘润轻笑着说道:“就留你们姐俩独自在文昭阁,不觉得会寂寞么?……无妨,此次的筵席颇为隆重,带几个家眷不算什么。不过……” 家眷? 芈姜微微有些脸红,不解地问道:“不过什么?” 只见赵弘润瞥了一眼对过的芈芮,压低声音说道:“你千万要给我看着那个蠢丫头!” …… 芈姜无言地白了一眼赵弘润,淡淡说道:“知道了。” 就在他俩低声说话时,一名宫女急匆匆地从殿后的寝居走了出来,恭敬唤道:“姜姑娘、芮姑娘,公主在里边催两位了。” “那……我去去就来。”望了一眼赵弘润,芈姜有些不自然地丢下一句话,站起身来,走到妹妹芈芮身旁,伸手轻轻一敲妹妹的脑袋,没好气地说道:“别吃了,快去换衣服。” “喔。”可能是已经听说待会的宴席中会有许许多多美味的菜肴,这个馋嘴的丫头显得很有兴致,噔噔噔便跑向后殿去了。 待等一个时辰后,当几女再次露面时,别说众宗卫们目瞪口呆,就连赵弘润都微微有些失神。 只见四女中最为惹人注目的,应当属玉珑公主,一身淡淡胭脂红的霓裳配上白纱外裳,让赵弘润仿佛感觉自己瞧见了朵朵冰雪中的霜梅,高洁而典雅。 然而更让赵弘润吃惊的,却还是芈姜。 不知是出于什么用意,玉珑公主给她挑了一身内绛红、外绛紫的霓裳,恰恰配着赵弘润身上这身锦服,而不可否认的是,初次见到芈姜身着女装的他,亦不由地为这位楚国女子的丽色而震惊。 “可不是我的意思……”也不知是因为什么,芈姜面色微红地跟赵弘润解释道。 赵弘润望了眼一脸笑嘻嘻的玉珑公主,想了想赞道:“很衬你。” 芈姜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欢喜之色,毕竟巫女也是女子,自然喜欢鲜艳的服饰,只不过玉珑公主“不怀好意”地给她挑了身与赵弘润服色相仿的霓裳,这就让她有些难以适应了。 话说回来,羊舌杏与芈芮的打扮亦相当不错,前者是以翠绿的服色为主、衬着洁白的外裳,显得很是清纯活泼,甜美可人;而后者,则是一身以斑梅花纹的胭脂白为底色的内裳,衬上丹粉色的纱质外裳,倒也显得清纯,颇具秀色。 而此时,天色早已临近申时二刻,见时候已差不多,赵弘润亦不多做耽搁,带着玉珑公主、芈姜、芈芮、羊舌杏四人,以及沈彧、吕牧、卫骄等十名宗卫,离了文昭阁,朝此番宫廷设宴的场所集英殿而去。 今日的庆功宴,设在申时三刻至酉时之间,待等赵弘润这一行人抵达了集英殿时,殿内早已坐满了宴客。 赵弘润站在集英殿大殿的门槛外粗略朝内一打量,便瞧见了许多熟悉的面孔,比如他的那些兄弟们,比如浚水军的将军们,以及商水军、鄢水军的屈塍、晏墨等人,等等等等。 “肃王姬润殿下到!” 随着那名候在殿外的小太监尖着嗓子一声报名通唱,只见殿内那些方才还在或高声谈笑、窃窃私语的宴客们,顿时就闭上了嘴,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望向大殿入口,以至于方才还吵吵嚷嚷的集英殿,竟变得鸦雀无声。 呼…… 赵弘润微吐一口气,率先迈步走入了殿内。 不得不说,虽然此时殿内还仅仅只有两三百名宴客,但是那些凝视的目光所给他带来的压力,却不亚于当初他说降那五万楚兵的时候。(未完待续。) 第两百一十三章:讯号 ps:欠的章节明日开始继续补,今晚得具体构思一下肃王与朝廷官员关于利益争夺的争执戏码。 今日集英殿的庆功宴,唔,其实也没有什么可以多做叙述的,无非就是按照惯例,请这次协助击退了楚军的有功之士们吃顿饭而已。 真正的大戏,其实在于明日几日军方与朝廷关于战后所得利益分割的扯皮。 哦,这里所说的军方,其实就只是一个概念而已,指的是浚水营、砀山营、汾陉塞等驻军六营,包括赵弘润在战后新设的鄢陵军、商水军与鄢水军。 一个广义的范称而已。 在赵弘润原先的想法中,他只打算向朝廷户部上缴大概五到六成的战后利益所得,其余四成左右,他会将其中的九成九用作补贴浚水营、砀山营、汾陉塞、鄢陵军、商水军与鄢水军这六支不同规模的军队的军费,其中包括对商水、长平、鄢陵等几个重要城池的再建设工程。 然而,以原阳王世子赵成琇为典型的那群姬氏王侯世子突然到访大梁,以及二伯父赵元俨的提醒,让赵弘润意识到,他从楚国运来的那笔数额庞大的物资,眼下很有可能正遭人垂涎窥视着。 不过对此赵弘润并不担心,因为在庆功宴期间,他通过眼神与砀山营的大将军司马安、以及汾陉塞的大将军徐殷二人取得了默契。 不难猜测,这两位大将军日夜兼程回到大梁,可不单单只是为了参加这次庆功宴而言,相信浚水营大将军百里跋早已通过书信向他们传达了他赵弘润的意思,因此,因为军费着想,这两位大将军势必得亲自回一趟大梁,无论是向赵弘润表达谢意,亦或是暗中替他站脚助威,免得朝廷夺走了应当属于他们军方的资金。 唔。尽管军方仅仅只是一个概念,但不可否认,似百里跋、司马安、徐殷等常年领兵驻军在外的大将军,其实他们与朝廷兵部、户部的关系并不默契。 想想也是。似百里跋、司马安、徐殷等大将军,他们恨不得麾下的军队编制扩编十倍,恨不得半年更换一次军备,恨不得有充盈的军饷,可在朝廷这边。兵部每两年更换一次军备就可以说谢天谢地,而户部更是年年提出要削减军费,因此,军方与朝廷若不存在矛盾,那才叫奇怪。 不得不说,有些时候,哪怕都是心向着国家的人,但因为立场不同,看待不同,也难免会激发矛盾。 不过在这一点上。赵弘润显然是支持军方的,毕竟在他看来,无论削减哪方面的费用,也不能削减军费,毕竟这关系着整个大魏的存亡。 别看眼下击败了一个暘城君熊拓,可问题是,楚国几乎没有因为暘城君熊拓的战败而受到什么太大的影响,说到底,楚国仍然只是畏惧齐国、畏惧齐王僖罢了。 更别说在大魏的北方,还有一个对上党、河内甚至是整个魏国虎视眈眈的韩国。眼下削减大魏的军费,简直就是自取灭亡。 孟子曰,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瞻也。 一言以敝之,就是要以德服人。 不过在赵弘润看来,这位圣贤的言论过于理想化了,毕竟天底下并不是人人都用道理说话的,想当初因为楚国使节遇袭一事,魏国向楚国反复解释。但楚王熊胥依旧下令对魏宣战,企图用拳头、用武力胁迫魏国归附楚国。 在这种情况下,光靠讲道理根本行不通。 因此,赵弘润一贯认为,他魏国若想在与邻邦的外交沟通中取得一定的话语权,那么前提是,他魏国要足够强大,就算国力不强,但至少军队要保持强大。只有这样,像楚国、韩国这样的强国,在无法短时间内按死他们魏国的前提下,才会收敛战争欲望,坐下来心平气和地与他们魏国交涉。 否则,就像半年前的那一仗似的,楚国两路大军攻魏,岂是魏人用道理可以退兵的? 正因为如此,赵弘润非但将鄢陵军给扶正了,使其从原来一支卫戎军蜕变为正规军,又增设了商水、鄢水两支军队,毕竟单单驻军六营那总共区区八万正规军,并不足以应付赵弘润心中所预想的最糟糕的局面:楚、韩合纵。 不过他也明白,朝廷中无论是兵部还是户部,都不会轻易松口承认这三支新设的军队,毕竟这意味着朝廷每年将花费更多的军费与军饷。 总而言之,今日的庆功宴不过是走个过场,真正的大戏在于明后两日与朝廷六部的争执,好在赵弘润手中有一张大牌,比如,此刻已被五千余浚水营严密看守起来的,那批堆放在祥符县的楚国特产。 然而让赵弘润感觉意外的是,在宴席期间前来恭贺他的二哥雍王弘誉,却与他提起了一桩并不想干的事。 唔,确切地说,倒也不算与他赵弘润浑然不相干,只是他对此并不感兴趣而已。 “……过几日,听说父皇有意设坛祭天,愚兄觉得,应该没有什么人,比弘润你更适合主持祭天仪式。” 祭天? 赵弘润听闻此言愣了愣,毕竟他确实不清楚这件事:“因为何事?” “还能有什么事?”雍王弘誉笑了笑,低声说道:“为我大魏此次的胜仗呗……弘润有兴趣么?” 赵弘润狐疑地望了一眼这位看不透心思的二哥,总感觉他在谋划着什么,他想了想说道:“有没有兴致尚在其次,问题是……似这类祭天仪式,不是向来都是由父皇主持的么?” 雍王弘誉闻言,脸上神色难以捉摸,他淡淡说道:“往年是如此,不过你也晓得,父皇终归已迈向半百之龄,要他前前后后操劳整个祭天仪式,恐怕龙体难安,因此,父皇应该会在我众兄弟中选择一人,协助他主持祭天仪式。……弘润有兴趣么?” 赵弘润神色古怪地瞅了一眼这位二哥。因为在他看来,刨除迷信色彩,似这种祭天的仪式,最大的效用无非就是安稳人心。唔,顺便涨涨在大梁附近魏国百姓心目中的威望而已,说白了就是政治作秀。 而对于这种非实际利益所得的差事,赵弘润可没什么工夫去凑合,毕竟他手中有一大堆的事要忙。比如,与户部、兵部扯皮,构思对商水、鄢陵、长平等县的再建设等等。 他打算趁眼下他携得胜之威,将颍川南郡好好整顿一番,至少先巩固一下楚、魏边境一带的防御力度,使汾陉塞、鄢陵军、鄢水军、商水军这四支军队的驻防地连成一线,以免重蹈前一阵子被暘城君熊拓势如破竹攻入大魏腹地的覆辙,哪有什么闲工夫去理会什么政治作秀。 “二哥的好意小弟心领,小弟怕麻烦,似这种事……还是算了吧。”说着。赵弘润打量了几眼雍王弘誉,试探道:“二哥有兴致?” 也难怪赵弘润会往这方面想,毕竟雍王弘誉要跟东宫太子弘礼争夺皇储之位,哪怕势必得获得朝野更多的支持,因此,若能协助他们父皇支持祭天仪式,相信对他的帮助颇为巨大。 若真如此,看在与这位二哥相处地还不错的份上,赵弘润帮他一把,代他向他们父皇推荐一番。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但出乎赵弘润意料的是,雍王弘誉在得知赵弘润对此并无兴致后,脸上却露出了果然如此般的笑容,旋即自嘲笑道:“愚兄何德何能。岂有资格协助父皇主持仪式。” 说罢,他敬了赵弘润一杯,便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坐席。 这……什么意思? 赵弘润浑然摸不着头绪。 他没想到,继雍王弘誉之后没过多久,素无交集的东宫太子弘礼,竟然也举着酒樽来到了赵弘润这一桌。并坐与他交谈起来。 “此番弘润你击退楚军,扬我大魏国威,为兄没什么好送你的,唯有幕僚骆瑸所谱的一曲《肃王破楚暘城君兵阵曲》……” 话音刚落,酒席宴间逐渐响起一曲慷慨肃然的军乐,仿佛隐隐有金戈铁马之声。 “……”赵弘润默然望着大殿中央那一干穿着戎装的宫廷乐女,在金戈铁马般的乐曲声中翩翩起舞,虽然他看着很别扭,但不可不承认,瞧着那些乐师的配乐与乐女的动作,相信这回这位东宫太子可没少下工夫。 为了拉拢我,这位东宫太子殿下可谓是煞费苦心…… 赵弘润心中淡淡一笑,说实话,他与东宫太子弘礼本不应该有什么矛盾,毕竟他们俩最初处于各自浑然不相干的圈子,几乎没有交集,除了那次,被雍王弘誉碰巧相遇。 “对了,弘润,过两日,父皇有意设坛祭天,向上苍祷告此次的大捷。……为兄觉得,既然你是此次击退楚军的最大功臣,应该由你来协助父皇主持祭天仪式才对。” 哎,果真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赵弘润瞅了瞅这位太子殿下的表情,发现他在说那番话时眼神似乎有些焦虑,心下暗暗摇了摇头。 “小弟对此并无兴趣,太子殿下莫怪。” 话刚说完,赵弘润忽然心中一愣,不动声色地瞥向雍王弘誉。 他这才发现,那位二哥在远处的坐席中,正与襄王弘璟低声交流着什么。 …… 赵弘润还未回过神来,这边东宫太子弘礼在听到了赵弘润的话后,却是迫不期待地露出一副欣喜之色,旋即对赵弘润的功勋大夸特夸,说了好一通这才心满意足般离去。 望着这位东宫太子的背影,赵弘润又瞅了一眼雍王弘誉,却见雍王弘誉已结束了与襄王弘璟的低声交谈,微笑着举起酒樽遥敬了他一杯。 原来如此……打算在祭天那一日对东宫下手么? 赵弘润恍然大悟,这才意识到,方才他二哥雍王弘誉借恭贺却故意提起祭天之事,并非是当真询问他赵弘润是否有意主持祭天仪式,而是出于同一立场,与他通个气,给个讯号罢了。 不过,这又关我什么事? 心里嘀咕一句,赵弘润亦举起手中酒樽,遥遥回敬了那位二皇兄一杯。(未完待续。) 第两百一十四章:欲分羹 次日,赵弘润一觉睡到晌午后才醒来,可能是他昨晚在宴席中被太多的人劝酒的缘故吧。 有他的那些位兄弟,也有似百里跋、曹玠、屈塍、晏墨、陈适等将领,还有以工部左侍郎孟隗为首的工部官员,还到最后,就连礼部、户部、兵部、刑部等官员们亦相继过来敬酒搭话,数来数去,想来也只有吏部官员几乎没有出现在赵弘润面前。 想想也是,毕竟去年会试科场一事,吏部颜面丧尽不说,更被天子拆分了权利,从以往的六部之首跌落,相信那些吏部官员们,尽管明面上不说,可心中不晓得如何恨赵弘润呢。 毕竟赵弘润的干涉,让吏部实在失去了大多的东西。 由于劝酒的人数量颇多,以至于到最后就算是沈彧等人出面挡酒代杯,这主仆十一人也招架不住,也不晓得最后是怎么回到文昭阁的。 说起来,赵弘润还是初次感受宿醉的滋味。 整个人昏昏沉沉暂且不说,单单是那头疼欲裂,仿佛有一千根针在戳着脑颅内部的感觉,就足以让赵弘润对于酒水一类深恶痛绝。 “咳咳。” 感觉咽喉有些不太舒适的赵弘润干咳了两声,旋即连声喊着宗卫沈彧的名字。 可一连喊了好几声,也不见沈彧答应。 而就在这时,屋内忽然响起了一个冷漠的女人声音:“你那些宗卫,皆宿醉未醒。” “诶?”赵弘润愣了一下,这才发现他寝居内的桌旁竟然还坐着一个女人,仔细一看,却是芈姜。 “是你啊……” 赵弘润释然地望着芈姜,旋即忽然发现,芈姜身上依旧穿着她陪同赴宴时的那一身霓裳。 “你……不会是在我这坐了一宿吧?” “公主所托。”芈姜伸手拿起桌上的陶瓷茶壶,倒了一杯水,旋即端着水走到了床榻旁,递给靠坐在床榻上的赵弘润:“尚温。” 多说两个字会死啊…… 赵弘润有些不自然地接过茶杯。轻抿了一口,果然,水是温的,见此。正感觉口干舌燥的他咕嘟咕嘟几口就将那杯水给喝完了,旋即将茶杯递还给芈姜,同时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芈姜无语地看了一眼赵弘润,只好又倒了一杯温水给赵弘润。 两杯温水下肚,渴意顿时缓解了许多。 “你看了我一个晚上?……唔。我是指照顾。” “公主所托。”芈姜重复着方才的回答,旋即,她好奇问道:“那些宫女很怕你,为何?你以往曾吓唬她们么?” 赵弘润一听就明白了,苦笑着摇了摇头:哪里是那些宫女们害怕他,只是宫廷有死规定,不许任何一名宫女接触未出阁的皇子罢了。 这时,他注意到了芈姜俏脸上倦容,感觉有些亏欠地说道:“照顾我一个晚上,辛苦你了。你也快去歇息吧。” 可没想到,芈姜眼神古怪地瞅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我只是看(三声)了你一个晚上罢了,看(四声)着你在这鬼叫鬼叫。” 赵弘润愣了愣:“鬼叫?叫什么?” “水……水……水……之类的。”芈姜面无表情地学了几声,继而故作纳闷问道:“做噩梦了么?” “或许吧,可能是我梦到了当初我率大军渡鄢水的时候……”说到这里,赵弘润转头望向了芈姜,意有所指地说道:“也有可能,只是我酒醉之后单纯感觉口渴,希望有人能给我倒杯水而已。” “是嘛。”芈姜恍然大悟地说道:“看来是我想差了。我以为你在做梦,因此没有理会。” …… 赵弘润一听这话气个半死,他还真摸不透这个女人是真的没有理睬,还是故意这么说来耍耍他而已。 他咬着牙沉声说道:“总之。还是感谢你的照看。……本王要起身了,你也回去歇息吧。” 瞅着赵弘润不渝的表情,不知为何芈姜眼中却反而有种欢愉,只见她端着自己那杯茶喝了一口,忽然岔开话题言道:“对了,方才有人前来报讯。说是骁骑营大将曹玠的信使,” 浚水军骁骑营的曹玠将军? 可能是宿醉的关系,赵弘润此刻只感觉脑袋嗡嗡作响:“他说什么?” “那信使托我转告你,那位叫做曹玠的将军,在率军抵达祥符县时,已有一队人马在搬运那些钱物,疑似是受你们朝廷户部所托的兵卫……曹玠将他们逐退了,期间虽有争执,但并未酿成祸事。” …… 赵弘润微微吃了一惊,旋即哂笑道:“不幸言中。……看来户部还真打算绕开本王,尽吞那笔财物?呵。什么时候的事?” “两个时辰前。”芈姜淡淡说道:“当时我便与你说过一次,不过你那时说些许小声莫要烦扰。” “我那样说了?”赵弘润表情古怪地说道,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毕竟他在睡觉期间脾气不好的事,非但宗卫们清楚,他自己也清楚。 只见芈姜淡淡扫了一眼赵弘润,冷漠地说道:“大意如此,只不过我省略了一些不怎么好听的,比如……你烦不烦啊、死开之类的话。” 怪不得一上来就给我看脸色…… 赵弘润讪讪地干笑两声,一边暗自庆幸当时芈姜没有一剑捅死他,一边连忙岔开了话题:“两个时辰前?……唔,如此估算,这个消息想必也已回传到户部了,甚至于有可能……” 刚说到这,忽然芈姜眼中精芒衣一闪,将手指竖在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嘘。” 赵弘润一愣,隐约听到房间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从远及近。 而随后,那阵脚步声便被笃笃笃的叩门声所取代。 “谁?”赵弘润沉声问道,因为是宗卫们的话,他们一般会在敲门后自报身份,或者就直接推门进来的,毕竟他们都是赵弘润的心腹。 “卑职李敢,乃垂拱殿殿外郎卫。” 垂拱殿的郎卫啊…… 赵弘润想到某种可能,心中已然猜到了几分,故意问道:“有何事?” 话音刚落,便听屋外的那名郎卫沉声说道:“回禀肃王殿下,陛下有请殿下至垂拱殿商讨要事。”说罢,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此事紧要,请肃王殿下即刻前往。” 果然…… 赵弘润似笑非笑地轻哼两声,淡淡说道:“本王晓得了,容本王更衣。” “卑职在殿外恭候。” 说罢,房间外便又响起一阵脚步声,慢慢远离。 见此,芈姜亦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淡淡说道:“我且先回房了。” 可待等她走到屋门口,正要推门出去时,她忽然回头瞧了一眼赵弘润,欲言又止。 当时赵弘润正准备起身穿衣,没想到芈姜却杵在门口,遂疑惑问道:“还有什么事么?” 只见芈姜默默地打量了赵弘润两眼,用一种仿佛带着异常沉重的口吻,凝声说道:“昨晚,你唤了我的名……” 哈? 赵弘润一愣神,还未反应过来,却见芈姜已推门出去了。 什么意思?唤了她的名? 一头雾水的赵弘润,伸手揉了揉脑门,遗憾的是,由于宿醉,此刻他脑袋仍昏昏沉沉,哪里回忆地起来,昨晚究竟有没有在睡梦中叫唤起芈姜的名。 不至于吧?我没事唤她的名字做什么?要唤也是唤苏姑娘,再不济也是玉珑皇姐……唔,总之不会叫她的名。不过…… 赶忙穿着衣服的赵弘润,眼中露出几许疑虑,毕竟凭着他对芈姜的了解,她并不是一个会撒谎的女人。 若真如此……怎么回事? 想了半年,赵弘润还是毫无头绪,只能暂时将这个疑惑按在心底,先去垂拱殿再说解决了当前最大的麻烦再说。 而正如赵弘润所言,此刻在垂拱殿内,可谓是人声鼎沸,谁能想象,以户部左侍郎范骉为首的数名户部官员们,此番竟兴师动众地求见魏天子,联名弹劾某人。 而让蔺玉阳、虞子启等中书大臣们颇感意外与头疼的是,这些户部官员联名弹劾的对象,恰恰就是昨日集英殿庆功宴上的主角之一,肃王弘润! 其罪例是:干涉并扰乱朝廷户部的运作,私匿楚国赔款,教唆浚水营军卒强行驱逐他们户部派去祥符县拉运物资的兵卫等数条目无朝廷、目无法纪的罪名。 当然,魏天子不可能单凭这些朝臣的片面之词就问罪他儿子赵弘润,毕竟在昨晚上的庆功宴以及宴后,他在私下接见百里跋、司马安、徐殷等三位大将军时,便已经从这三位曾经的宗卫口中得知了赵弘润对那些财物的分配情况,因此心中十分清楚他儿子赵弘润准备将近乎一般钱财投入军方建设,加强大魏南方驻军的军队力量。 可问题是,虽然心知肚明,但是魏天子却不好自己向这些户部官员解释,毕竟往年户部、兵部两个朝廷机构与军方的矛盾,魏天子也不是不清楚。 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是他儿子赵弘润打败了楚国,亦是他从楚国收刮来那笔庞大而令人眼红的钱物,索性魏天子便交给他来处理这件事,是故,他才派殿前的郎卫李敢等人到文昭阁去通知他儿子赵弘润立即前来垂拱殿。 “为何?就因为打赢了楚国的,是率军征战于前线的本王,而不是诸位安居于后方大梁的,诸位户部的官老爷们!” 还别说,赵弘润进殿后的第一句话,便震慑住了户部的那些官员。(未完待续。) 第两百一十五章:欲分羹(二) 不可否认,当肃王赵弘润沉着脸迈步走入垂拱殿内的时候,那些此番联袂而来的户部官员们,心中皆有些发怵。 遥想去年,这位肃王殿下他还不是肃王而只是八殿下时,楚暘城君熊拓率军进犯大魏时。 当时兵部尚书李鬻由于主张对楚求和,结果收到了一份八殿下的厚礼,以至于那个可怜的老头,在之后大半年的时间内,在朝中都抬不起头来,每日郁郁寡欢,好不可怜。 而如今,这位殿下携得胜之威,在大梁一时风头无两,若非是他们户部确实需要那笔庞大的财物,否则,谁愿意得罪这位素来传闻小心眼的八殿下? 前车之鉴、后车之师呐! 相信诸户部官员们中,没有一个愿意步兵部尚书李鬻的后尘。 而相比较这些位看似有些战战兢兢的户部官员们,反而是年纪仅十五岁的赵弘润更具气势,只见在他向其父皇魏天子拱手行礼之后,便将锐利的目光扫向殿内的这些位户部官员,口中淡淡说道:“恕本王先前对诸位户部的官老爷不甚了解,先彼此通个名可好?” 官老爷? 听着那浓浓的嘲讽意味,众户部官员们面面相觑,颇有些敢怒不敢言意思。 良久,还是那位户部左侍郎范骉咬咬牙先行做自我介绍:“微臣,吏部左侍郎,范骉。” 而继这位左侍郎之后,其余户部官员们亦纷纷出言自我介绍。 “户部本署,司郎,严铮。” “度支司郎,何漾。” “金部司郎,蔡禄。” “仓部司郎,匡轲。” “外郎闵攸……” “郎官阎珏……” “郎官……” “郎官……” 片刻之际,垂拱殿内数名户部官员,皆纷纷向赵弘润自表了姓名与官职。 据赵弘润所知,朝廷户部共分为户部本署、度支部、金部、仓部四个司部。 其中。户部本署总得统筹全国疆土、田地、户籍、赋税、俸饷及一切财政事宜;度支部专门管理国库的进账与支出;金部负责权衡民市、官市、宫市等魏国各阶层市场的物价,包括对钱币的增铸与回收;而仓部则负责掌大魏境内,京畿以及地方上的库仓,亦包括对盐、米、铁等国家监管战略物资的输运。另外。若是国内遭遇旱涝,开仓放粮亦要过问于仓部。 而此番为了赵弘润那批从楚国运来的庞大钱物,户部可谓是倾巢而动,赵弘润数来数去,就差尚书李粱与右侍郎崔璨二人未到场。其余侍郎、司郎甚至是郎官,尽皆到齐。 如此也难怪魏天子派郎卫去请赵弘润,毕竟这几乎相当于整个户部统一意见,向魏天子施加压力。 “贵部的尚书李粱大人,以及右侍郎崔璨大人,为何没有与诸位一同前来?” 环视了一眼众户部官员,赵弘润淡淡问道。 左侍郎范骉闻言,拱手回道:“李粱大人与崔璨大人,今日身况不佳,因此未曾与下官等人一同前来。” 身况不佳?唬谁呢?昨晚庆功宴上不还好好的? 赵弘润心中冷笑一声。明白想必是尚书李粱与右侍郎崔璨二人觉得此威逼之事不太妥当,因此装病没有前来。 当然,尽管人没有来,但赵弘润也说不准那二人究竟是反对用这种威逼手段呢,还是纯粹想当一回幕后黑手,打算在幕后操纵这件事。 “去请!”赵弘润淡淡说道:“整个户部,郎官以上官员尽皆到场,岂可缺席了李粱大人与崔璨大人?……什么时候那两位大人到了垂拱殿,咱们再来谈那批钱物的事。” “……” 众户部官员们面面相觑,可能是他们没想到赵弘润在这垂拱殿内。竟然亦有着这般强大的气场,一言一语,斩钉截铁,不容反驳。 时大太监童宪在旁。偷偷那眼观瞧为天子的神色,见这位陛下似笑非笑地自顾自批阅着章折,心中了然,连忙吩咐身后的小太监道:“去,将户部尚书李粱大人与右侍郎崔璨大人,一同请到此垂拱殿来。” “是。”小太监低头领命。正要转身走向殿外,却见赵弘润抬手拦下了他。 “等会。……再以本王的名义传讯于朝廷六部,若还有哪个府衙对那笔钱物感兴趣,请他们派郎官以上官员为代表,一同前来此垂拱殿,记得告诉他们,截止一个时辰内,若他们不来的话,那笔钱物,就没有他们府衙的份了。” 这…… 户部众官员们面面相觑,眼中均有惊色:这位肃王殿下莫非是要将水彻底搅浑么? “是,肃王殿下。”小太监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见此,赵弘润也不理睬杵在殿内的那十几名户部官员,自顾自迈步走到关系不错的中书左丞虞子启身旁,笑着与他打招呼。 毕竟自从回来大梁后,赵弘润还未有什么空闲与这位以往关系不错的中书大臣闲聊,哪怕是昨晚上的庆功宴时,虞子启也只来得及向赵弘润敬一杯酒,就被其余那些争着向赵弘润敬酒的人给挤开了。 “肃王殿下……” 见赵弘润向自己打招呼,虞子启不由地苦笑起来。 尽管他也很想与这位殿下聊一聊某些不被当今朝廷所采取的国策,比如削弱贵族的权利等等,可此时此刻,他却全然没有聊那些话题的念头,毕竟殿内那十几名户部官员,正神色各异地瞅着他,仿佛要把赵弘润将他们视为木桩的怨念,全部归于他虞子启。 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感觉某些户部官员们那不善甚至是带有敌意的目光,虞子启心中苦笑连连。 不过既然这位殿下有这个兴致,他倒也不好回绝,至于得罪某些人,呵呵,得罪就得罪吧,反正年纪轻轻便已成为中书大臣的他与蔺玉阳,被人眼红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此番殿下出征楚国颍水北郡,想来对楚国有了些了解。不知楚国比较我大魏如何?” 在众目睽睽之下,赵弘润搬了条凳子坐到虞子启身边,摇摇头说道:“喜闻乐见。……富者富矣,贫者贫矣。其悬殊犹如天壤之别。” 虞子启闻言一愣,好奇问道:“富者多富,贫者又多贫?” 赵弘润思忖了片刻,说道:“富者,奇珍满屋。米粮如丘;贫者,冬无糊口养家之米。” 听闻此言,虞子启摸了摸下巴的胡须,神色莫名地说道:“这对于我大魏倒是个好消息。……对了,听说殿下此番从楚国拐带回数十万楚民?” “唔,粗略估计大概在三四十万左右,不过多是老幼妇孺,本王将其安置在鄢陵、商水、长平一带。”说着,他瞥了一眼殿内那些户部官员,淡淡嘲讽道:“在本王看来。那三四十万楚国民众,才是我大魏此番最大的斩获……然而,眼下有许多人,只盯着那批钱物,再无旁物。” “……”众户部官员们闻言,面色变得有些难看。 他们自然听得出,赵弘润此番话纯粹就是说给他们听的。 殿下诶,您就别…… 虞子启心中苦笑一声,连忙岔开了话题:“殿下,楚国的军队战力如何?” “楚国的军队么?” 说到这里。赵弘润也收敛了脸上的淡淡嘲讽,心绪变得凝重起来,毕竟据他所知,此番被他打败的。不过是以暘城君熊拓为首的楚西贵族而已,虽然熊拓也算是励精图治,但据其无意间所透露的讯息,赵弘润可以猜测到,楚国并不是没有正规军,否则。那时熊拓威胁他一拍两散时,也不会说出若王军至如何如何那样的话来。 换而言之,在比楚西富饶地多的楚东,楚国其实是设有正规军的。 想想也是,若没有常驻的正规军,楚国凭什么去抗击齐王僖? 而至于那些楚国正规军的战斗力,很遗憾,赵弘润至今还未有丝毫情报。 在这个通讯仍然仅仅依靠驿使与信鸽的年代,想要刺探别国的情报,再将其送回本国,说实话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当然也正是因为这样,似屈塍、晏墨等楚国降将,他们在赵弘润心中的地位才愈加重要。 在随后的大半个时辰里,赵弘润与虞子启便闲聊着有关于楚国的事,细致到楚国的人文、建筑、菜色。 而期间,别说那些闲着无聊的户部官员们侧着耳朵倾听,就连魏天子、大太监童宪以及其余两位中书大臣,亦听得津津有味。 毕竟不可否认,大魏对于楚国的了解还是知道甚少,而反过来说,只有愈加了解这个敌人,才愈有机会能战胜他。 如此聊了大概大半个时辰,垂拱殿内的官员们逐渐增多了,不止户部尚书李粱与右侍郎崔璨,就连曾经差点因为赵弘润的厚礼而吐血的兵部尚书李鬻李老头,亦带着左右侍郎徐贯、王璨二人,来到了垂拱殿。 相信,他们也是为了那笔钱物而来,毕竟兵部向来也是大魏国库开支的大头。 而除了户部与兵部外,礼部与工部亦分别来了一位大臣,分别是礼部尚书社宥,以及此番陪同征战楚国的工部左侍郎孟隗。 不过,那位礼部尚书社宥一到垂拱殿就向赵弘润表明了心迹,他只是过来看看。 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唯独吏部与刑部,待等那一个时辰的期限满了之后,也没有派人过来。 显然,这两个朝廷府衙,可能是自忖这回在赵弘润击退楚国的战事中毫无助益,因此识相地没有派人过来。 无论是吏部、刑部那那些官员,亦或是礼部尚书社宥,不难猜想,凡是能爬到他们这个位置的,都是晓进退、识时务的人,既然明知没有他们的份,索性就要么不来,要么纯粹就来瞅瞅热闹。 数来数去,有资格与赵弘润所代表的军方分羹的,也就只有户部、兵部,以及,以那位有心想插一脚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的工部左侍郎孟隗为代表的工部。 而其中,就属兵部与户部看上去最是底气十足。(未完待续。) 第两百一十六章:欲分羹(三) “好了,既然相关人员都到齐了,那么咱们就来分这杯羹吧。” 尽管赵弘润的这句话就得颇为隐晦,但是他那神色、那口吻,却让垂拱殿内众朝臣们感觉自己仿佛就像是满嘴利益的市侩商人,让他们一阵不适。 “先请户部的左侍郎范骉大人说吧。……本王觉得,既然户部的诸位大人此番联袂而来,相信势必有了定论,不妨先说出来听听。” “啊?”户部左侍郎范骉闻言一愣,有些转不过弯来。 在他看来,赵弘润既然召集了这么多人,相信定是向他们做出什么决定,没想到,赵弘润却将皮球踢还给了他。 要知道,负责分羹的人,干的那可是一件苦差事,因为这非常容易得罪人,甚至是因此树敌。 若此刻垂拱殿内仅仅只有他们户部的官员,那么说一说也无妨,可如今兵部、工部都插脚站起来了,此时若是利益分配不均,未能满足兵部、工部的利益,相信待等他范骉日后在兵部、工部的人缘会恶劣到极点。 因此,范骉看起来有些犹豫。 见此,赵弘润心中冷哼一声,故意说道:“范骉大人这是几个意思?……明明你们户部还未制定好如何分配所得利益,就迫不期待地联合一致来到这垂拱殿,向父皇弹劾本王,难不成,户部要全吞那批钱物?!” 听着赵弘润越来越寒的语气,范骉浑身一激灵,他心说这个欲加之罪可万万不能坐实,万一这个言论传到百里跋、司马安、徐殷那三位大将军耳中,那三位大将军一怒之下跑到他们户部去撒野,大吵大闹,他们户部怎么惹得起? “肃王殿下明鉴,我户部岂有全吞之心?” “那就说说吧。……你们户部的分配方案。”赵弘润淡淡地说道。 嘿! 瞧着户部左侍郎范骉的难看的面色,中书令蔺玉阳暗自冷笑一声。 正所谓枪打出头鸟,他早就猜到。此番户部左侍郎范骉主动冒头,带着户部的官员怜联袂前来弹劾那位肃王殿下,那位恩怨分明却又睚眦必报的肃王殿下,势必不会轻易放过此人。 果不其然! 不单单蔺玉阳。似虞子启,甚至是魏天子,都神色淡然地瞅着这一幕,因为他们太了解那位殿下的做事风格了。 而其余非户部的那些官员们,亦在旁看好戏。 相信在场的非户部官员们。都乐于让范骉率先开口,毕竟第一个开口的人势必会得罪人。 至于他们,只要再范骉说完之后,提出反驳的建议即可,既不得罪人,又能保证自己府衙的利益。 而见此,户部尚书李粱与右侍郎崔璨对视一眼,暗自叹了口气。 显然,这两位大臣便是对此早有预料,才会装病与范骉“划清界限”。 在他们看来。去年的赵弘润就足以让他们头疼了,更何况是如今战胜了楚国,威风正盛的赵弘润,要说范骉极有可能步李老头李鬻的后尘,这两位户部大臣也丝毫不感觉意外。 而他们这回前来垂拱殿,也可谓是不情不愿,因为他们更倾向于用一种比较怀柔的策略来取得赵弘润手中的物资,毕竟他们是户部,掌管着大魏的国库,这意味着赵弘润势必得上缴一部分从楚国所得的物资。问题就在于或多或少罢了。 因此,没有必要与这位肃王殿下起正面冲突。 只可惜赵弘润非要逼他们露面,见此,李粱与崔璨也只能装作虚弱的样子前来垂拱殿了。 不过。尽管他们同属户部,但是自从来到垂拱殿起,这位户部尚书与右侍郎,便始终与范骉这位本署的左侍郎保持一定距离,至于其中原因,恐怕也只有李粱、崔璨二人心知肚明了。 范骉。那是早已投向了东宫太子弘礼的人! “既然如此,那下官便斗胆说一说。” 被赵弘润逼得没有法子的户部左侍郎范骉,在思忖了半响后,缓缓说道:“下官建议,两成归于陛下的内库……正因为托陛下洪福,我大魏此番才能击败楚军。” 冠冕堂皇的理由,哪怕是赵弘润,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更遑论其他人。 “……一成归肃王殿下,肃王殿下率军击退楚军并反攻楚国,扬我大魏国威。” 哼哼。 赵弘润心中哼哼两声,默然不语。 而其余官员,更是不会在这一条上针对范骉。 “……其余七成,一成归于东宫,其六归我户部……”说到这里,范骉看了一眼赵弘润,又补充道:“当然,对于此战有功之士的赏赐,从我户部所得的那六成中给予。” 话音刚落,还未等赵弘润开口,兵部左侍郎徐贯便已露出了不悦之色,沉声说道:“我兵部往年为铸造六驻军的军备,亏空巨大,现已无力铸造今年用于更替的军备,几番向你户部申请款项,贵部诸位大人不是随口搪塞便是顾左言他,此番肃王殿下手中这笔巨大钱物,正好可以弥补我兵部的亏空,使我兵部有财力支持军队更替军备……然而范大人,却是打算独吞?” “……”赵弘润眉梢微挑,瞥了几眼满脸不渝的徐贯,没有说话。 要知道,他有意分给浚水营、砀山营、汾陉塞的军费,其中有一部分其实也要经手于兵部的,毕竟那三支驻军的军卒可不会打造武器装备,他们若想要更换军备,就只有仰仗兵部。 因此,将一部分份额让给兵部,并未出乎赵弘润的意料,赵弘润感到新奇的是,那范骉如何会说出这么一番堪称奇葩的分配方案来。 难道他就不怕得罪兵部? 然而出乎赵弘润意料的是,这位户部左侍郎范骉也不晓得是怎么想的,仿佛还真不怕得罪兵部似的,他在听了兵部左侍郎徐贯的话后,义正言辞地说道:“此番肃王殿下阻击楚暘城君熊拓,并挥军攻打楚国期间,我户部向鄢陵输运大批军备粮饷辎重,耗费亦巨大,至于兵部……据本官所知。浚水营、砀山营、汾陉塞的三支军队,其军备虽是兵部所打造,但其费用,却出自我户部往年的开支。换而言之,此番肃王殿下出征,兵部并无什么建树……不是么?” 事实上,兵部还是出了两百辆被锁在库房里的战车的…… 赵弘润瞧了一眼兵部尚书李鬻与兵部左侍郎徐贯,见这两位大人面色难看。倒也没有不识趣地将心中所想说出来落井下石。 不可否认,兵部左侍郎徐贯被范骉给问住了,毕竟事实正如范骉所言,在此番赵弘润出兵前后,兵部对于向楚国宣战一事犹豫不决,备战几乎毫无积极性可言,相反户部,却在雍王弘誉的协助下,紧急调动了大批的物资,趁着当时蔡河还未冻结。急急忙忙地运至了鄢陵一带,使得赵弘润有充足的军粮与军备与暘城君熊拓在鄢水僵持。 从这一点来说,户部一口气要走六成的利益所得,虽然份额较多,但也算不上过份,毕竟户部的确是在这场仗中帮了赵弘润大忙,绝对不亚于工部的助力。 问题是,剩下四成利益的分配,就未免也太过于奇葩了吧? 刨除范骉口中他赵弘润的一成暂且不谈,魏天子的两成与东宫太子的一成。这算什么?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魏天子此番有做出什么对战局有利的事么?没有! 而东宫太子弘礼那就更不必多说,给他还不如给雍王弘誉呢,至少后者还协助户部一同帮忙统筹钱粮。调集物资运往鄢陵。 “为何一成归东宫?”赵弘润淡淡问范骉道。 只见范骉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殿下不知,殿下出兵之后,东宫亦殚精竭虑屡屡造访我户部,催促钱粮输运之事,更联络大梁附近王侯……说句殿下不爱听的,倘若肃王殿下当时不幸战败。相信太子殿下也好及时派出援军。为此,东宫可谓是花费巨大。” 这就是睁着眼说瞎话了。 垂拱殿内众朝臣们心中暗自嘀咕。 不错,东宫太子弘礼的确没少往户部跑,但他的意图朝中官员谁都明白,无非就是不希望户部落在雍王弘誉手中罢了,论建树,及得上在此之前的雍王弘誉? 可惜有些话,尽管众人心知肚明,却也不好说出口,以免得罪了那位东宫太子,祸及日后。 原来如此……看来东宫也打算伸手。 因为昨晚庆功宴上那一曲肃王破暘城君熊拓兵阵曲而对东宫太子弘礼稍稍有些改观的赵弘润,眼下心中就像是吃了什么脏东西似的,很是不舒服。 他不由地暗暗摇头,那位东宫太子,太急功近利,实在是太急功近利了! 简直就是若示好必有所图的典型例子! 论气度,根本不及雍王弘誉。 看看雍王,人家帮着户部忙前忙后,可曾叫李粱、崔璨这两位与其交好的户部官员帮忙开口? 可问题是,殿内这些官员们缄口不言,而赵弘润当时又远在鄢陵的,他还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除非…… 瞥了一眼自顾自批阅章折、仿佛全然对殿内诸人视若无睹的魏天子,赵弘润似笑非笑地说道:“父皇,看来您这两成拿得可烫手啊,皇儿以为您还是莫要染指为好。” 这劣子! 魏天子闻言心中又好笑又好气。 说实话,他对那些钱物并无所谓,毕竟他又不像别的君王那样热衷于兴建琼楼高阁,也不打算造什么皇园、皇庄之类的,宫廷所需开销,单凭内库已足以维持。 再者,相比较物质上的舒悦,魏天子显然更倾向于精神上的欢愉。比如,使祖宗传下的基业更加坚实雄厚。 一言以蔽之,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整个大魏江山都是他的,他又何必去斤斤计较这些微不足道的钱物利益? 因此,魏天子对殿内这些人所争执的东西,根本无所谓。 可尽管如此,当听到赵弘润开口说出那句话时,他心里还是有些不舒坦。 他心说,儿子教训老子,这真是没天理了! 好在魏天子也明白儿子赵弘润说这番话的用意,轻哼两声,权当没有听见,自得其乐般在龙案上写写画画,全然没有参合进去的意思。 而见此,范骉的面色就显得比较难看了,他没想到眼前这位肃王殿下竟然如此大胆,毫不犹豫地就将他们大魏天子的那一份给剥夺了,这,这让他如何为东宫太子弘礼的那一份圆场? 一想到东宫那位曾派人私下接触自己,让自己想办法在那批物资中替他谋取一份,此刻的范骉便不由犯难起来。 而更让他感觉力孤的是,他们户部的尚书李粱与右侍郎崔璨,看似全然没有要开口干涉的意思。 就如同礼部尚书社宥以及蔺玉阳、虞子启等三位中书大臣,俨然一副在旁看热闹的架势。 这让他心底多少有些没底气。(未完待续。) 第两百一十七章:肃王的手段 争论陷入了僵局,由于户部尚书李粱与右侍郎崔璨两位大人的袖手旁观,导致户部左侍郎范骉略有些底气不足,哪怕他有着户部辖下四司的司郎支持。 而相比之下,兵部的意见乍一看便颇为一致,都是要从户部手中取得一部分利益,至于工部,工部左侍郎孟隗的态度看起来有些犹豫,既希望为他们工部争取一些利益,但又不好意思开口。 至于其他三部,除了礼部尚书社宥来瞅瞅热闹外,另外吏部与刑部甚至无人前来。 瞧见这一幕,赵弘润心中多少也已有些明悟。 “换个地方吧,莫要吵到父皇与三位中书大臣处理政务。……去本王的文昭阁!” 丢下一句话,赵弘润率先走向了殿外。 见此,殿内诸大臣在面面相觑之后,转头望向魏天子。 说实话,虽然魏天子无所谓那笔庞大钱物的分配,但话说回来,瞧着这帮平日里衣冠楚楚的朝中大臣为了本部的利益扯嘴皮子,这也算是一种消遣不是? 不过既然他儿子赵弘润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即便心中略有些遗憾,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便自顾自对中书令蔺玉阳道:“蔺卿,将你批阅完的那叠奏呈取来朕看看。” 很显然,这是一句暗示,暗示在殿内的这帮大臣,他这位大魏天子不想插手那笔钱物,叫他们自行处理。 见此,殿内众大臣们心领神会,在向魏天子行礼之后,纷纷退出了垂拱殿。 大概一炷香工夫后,赵弘润回到了自己所居住的文昭阁,此番与他一同前来的,当然还有那些位朝中大臣们。 进了自己的寝阁,赵弘润吩咐殿内的宫女们奉茶,旋即一言不发地跪坐于前殿的主位上,抬手示意这些位大臣入座。 诸位大臣们相互瞧了瞧,旋即分别坐于殿内两旁。 而有意思的是,明明以户部左侍郎范骉为首的户部官员为其尚书李粱与右侍郎崔璨两位大人预留了坐席,而李粱与崔璨二人,却仿佛对此视若无睹,故意坐到了另外一边。 这可真是有意思了…… 兵部尚书李鬻与礼部尚书社宥不动声色地瞅了一眼面色难看的范骉,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也坐到了另外一边。 于是乎,文昭阁前殿内,除尚书李粱与右侍郎崔璨二人的户部官员们坐一排,而另外一些位大臣坐在另外一排,隐隐有种泾渭分明的意思。 而赵弘润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幕,用略显惊诧的目光来回扫视着李粱、崔璨与范骉三人。 此时此刻,就算是傻子也看得出来户部内部出现了问题,而这个问题,显然是关于政治站队。 那位户部左侍郎范骉,很显然已经站到了东宫太子弘礼一方,要不然,又岂会不遗余力地打算为那位东宫殿下捞一份好处。 至于尚书李粱与右侍郎崔璨,结合前一阵子雍王弘誉曾几乎每日造访户部,并且协助户部筹集物资,因此可以猜测,这两位或许是站在雍王弘誉那边。 当然了,也有可能这两位大人只是单纯地想保持中立,就跟那位礼部尚书社宥,单纯在旁瞅瞅热闹而已。 换而言之,眼下赵弘润的要针对的,便是那位户部左侍郎范骉,与以他为首的户部辖下四司的长官,即直接领导户部本署、度支、金部、仓部的四位司郎。 别以为司郎这个官职不大,要知道,司郎乃司部的长官,可以理解为负责人,协助尚书、侍郎管理着官署内的主事、干事、公吏,说句不夸张的话,若是四位司郎联合起来,暗下使坏,就算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尚书、侍郎,那也得被架空。 当然了,一般情况下,是不大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下,除非,除非他们有了更强大的靠山,足以当他们不惜得罪顶头上司。 比如,那位东宫太子殿下。 …… 赵弘润拿眼扫视着那户部的五位大人,左侍郎范骉、本署司郎严铮、度支司郎何漾、金部司郎蔡禄、仓部司郎匡轲。 不得不说,这帮人的做法让赵弘润感觉极其的不爽。 联合起来向魏天子弹劾他赵弘润? 这算什么? 难道那批物资是规定必须上缴给户部的? 心中越想越气,以至于赵弘润的望着那五名大臣的眼神都逐渐变得阴冷了许多:“范骉、严铮、何漾、蔡禄、匡轲……五位大人可是想好如何分配那笔物资了?” 这是点名了? 殿内诸位大臣心中一凛。 想想也是,就算是赵弘润再气愤,也不会当真拿整个户部的官员开刀,因为这样一来,将会使整个户部的运作瘫痪,造成难以估量的国家损失。 因此最聪明的办法,就是杀鸡儆猴,选几个典型例子出来,狠狠整治一番,震慑户部其余官员。 “何漾大人,你是度支司的司郎,若那笔钱物上缴户部,理当先过你手,既然如此,本王就先问你吧……你觉得如何分配较为妥善?” 度支司司郎何漾可能是没料到赵弘润先点名他,表情僵硬,吞吞吐吐地说道:“下官……下官不知。” “不知?”赵弘润轻哼一声,淡淡说道:“不知,你们便联合起来,向父皇弹劾本王?……怎么,看本王年幼好欺不成?” “这……”何漾闻言面色微变,连忙解释道:“肃王殿下误会了,下官等人只是……只是……” 此时,宫女们已奉茶上来,见此,赵弘润接过茶水,轻抿了一口,淡淡问道:“只是什么?” 可能是见何漾被赵弘润身份地位所慑,吞吞吐吐,因此,左侍郎范骉连忙替他圆场道:“肃王殿下,其实……” 然而,范骉刚刚开口,就被赵弘润给打断了。 “范侍郎,本王问的何大人!”瞥了一眼面色难看的范骉,赵弘润毫不客气地打断道:“待会,有的是让范大人开口的机会,但是眼下,还请范大人闭嘴……办得到么?” …… 殿内诸位朝中大臣面面相觑,想来他们也没想到赵弘润的态度竟然如此的不客气,而作为当事人的范骉更是面色涨地通红。 要知道,他可是朝中左侍郎,户部内除尚书李粱外,就属他官职最高,哪怕是放眼朝廷,那可也是一等一的重臣,然而眼前这位肃王殿下,却直言叫他闭嘴,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见范骉面色涨红一言不发,赵弘润脸上的表情也随之阴沉了几分,冷冷说道:“若是范大人不满于与本王商谈,那也无妨,本王派人知会百里跋、司马安、徐殷三位大将军,让这三位大将军来与你等商谈,如何?!” 听闻赵弘润此言,哪怕是李粱、崔璨二人面色亦是微变,更何况是范骉那一帮的户部官员们。 让百里跋、司马安、徐殷三位大将军来跟他们户部谈? 那还得了? 要知道一个不好,那三位大将军一怒之下将他们户部大院拆了都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再者,若是那三位大将军在商谈期间瞧他们谁不顺眼,私底下派几个麾下的军卒混入大梁,找机会将他们在回府的路上截下,暴揍一顿,这又与何人述苦去? 要知道在往年,由于军费的问题,户部的官员不是没有被军方的人威胁,甚至是暗下教训。 这正是户部官员素来觉得军方的人蛮不讲理的原因之一。 “说啊,究竟是要与本王谈,还是希望与那三位大将军去谈?”目视着范骉,赵弘润毫不客气地用近乎质问的语气追问道。 范骉闻言心中微惧,要知道若是他在傍晚回府途中,被军方的士卒找机会截住,拖到无人的小巷里噼里啪啦暴打一顿,那可是非但连刑部都不太愿意过问,就连东宫太子亦不会愿意替他出头的。 毕竟驻军六营,是有其蛮横不讲理的资格的。 “还……还是与肃王殿下谈为好。” 见赵弘润作势欲喊人,范骉面色顿变,连忙服软道。 听闻此言,赵弘润这才淡淡说道:“既然如此,就麻烦范大人暂时闭嘴,等本王问到大人的时候,大人再开口……办得到么?!” 范骉深深地望了一眼赵弘润,默默地点了点头:“下官……遵命。” …… 殿内诸多朝中大人瞧得清清楚楚,神色各异。 兵部尚书李鬻与其左侍郎徐贯,自然冷笑连连,一副幸灾乐祸之色。 要知道,去年这个时候,他们便早已吃过这位肃王殿下的亏,知晓这位殿下的厉害,如今见竟然有人步他们的后尘,那自是乐得在旁瞧好戏。 然而户部的那些官员们,见此神色就有些不安了,因为他们开始意识到,此番带头的左侍郎范骉,在这位肃王殿下面前根本就是毫无地位可言。 肃王殿下这一棒挥得好啊! 纯粹来看好戏的礼部尚书社宥,见那些户部官员们在瞧见范骉被赵弘润毫不客气地呵斥之后一个个面露不安之色,心下暗暗好笑。 而户部尚书李粱与右侍郎崔璨,显然也看出了这个苗头。 ……范骉此番为讨好东宫,朝这位肃王殿下的兜里伸手,非但他要被剁掉爪子,恐怕我户部,也要因此蒙难呐…… 在对视一眼后,李粱与崔璨暗自叹了口气。(未完待续。) 第两百一十八章:肃王的手段(二) 这位肃王殿下要反制了…… 当亲眼目睹赵弘润毫不客气地直言喝斥范骉,殿内所有朝中大臣都清楚,这范骉这回绝对要倒霉。 肃王弘润,那是会甘心吃亏的主么? 那可是带着区区两万五千名浚水军,就敢去跟楚暘城君熊拓麾下十六万大军厮杀,并且打败了对方还不够,还要打到楚国境内去报复的主,似这般“刚硬”作风的皇子殿下,哪怕是在大魏历代皇子中,那也是绝无仅有。 正如这位殿下去年在浚水军驻军营寨所说的:挨了打,势必要挥拳揍回来,忍气吞声,可不附和这位殿下的性子。 因此,殿内诸位朝臣都不难猜测到,这回非凡范骉要倒霉,恐怕户部都会因此受到牵连。 而此时,赵弘润已将目光再次投向了户部度支司司郎何漾:“何漾大人,方才本王的提问,你可还未回答啊。” 只见那何漾闻言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左侍郎范骉,见他默不作声,眼中焦虑之色更浓了几分。 见此,赵弘润提高声音,追问道:“何漾大人?!……你是在无视本王么?” “不,不是。”何漾如梦初醒,连连摆手解释道:“下官岂敢无视殿下,下官……” 见对方吞吞吐吐语无伦次,赵弘润意识到自己逼问地过紧了,遂放缓了语气,宽慰道:“何漾大人不必着急。本王并没有胁迫大人的意思。本王相信何漾大人也是一心为我大魏着想,哪怕是希望得到那笔钱物,也只是为了充盈国库……是吧?” “殿下明鉴。”听闻此言,何漾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在稍稍镇定了些后,说道:“下官以为,此番击退楚军,殿下当居首功,然,我户部亦功不可没……想当初为支持殿下,我户部亦消资巨大,因此,我户部希望,殿下能将战后所得归一半于我户部,弥补我户部的消耗……殿下放心,这笔钱将会投入于我大魏的建设,绝没有人胆敢染指。” “唔……”赵弘润徐徐点了点头。 事实上,对于何漾的话,他还是比较认可的。毕竟在这场仗中,户部的确是帮助不小,再者,对于何漾那最后一句着重补充说明的承诺,赵弘润也比较倾向于给予信任。 想来也是,户部作为掌管着国库开支的部衙,朝中不晓得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尤其是去年新设的御史监,若是当真有人胆敢拿国库的钱中饱私囊,那此人绝对是活得不耐烦了,因为哪怕是再贪财的人,都不会有胆子将手伸到国库去。 只不过,赵弘润对此还是不满意,因为何漾所说的话,并不是他最想听的。 “那另外一半呢?”赵弘润神色淡然地问起了他心中最在意的。 “另外一半……”何漾犹豫了。 想来能当上度支司的司郎,何漾也并非蠢材,如何看不出来这位肃王殿下对于方才范骉所提的分配极为不满? 因此,他只说了户部希望能得到一半,至于另外一半,他很识相地没有提。 只可惜,赵弘润显然没有要轻易放过他的意思。 见此,何漾偷偷观瞧了一眼赵弘润的神色,心中着实有些摇摆不定。 不过在转念一想后,他显然是想通了:这位殿下连户部左侍郎范骉都不放在眼里,想喝斥就喝斥,显然更加不会在意他这个司郎。 而就在他摇摆不定时,赵弘润冷不丁开口问道:“何漾大人可是在犹豫,究竟是得罪东宫呢,还是得罪本王,是么?” …… 听闻此言,何漾面色顿变,猛然抬头望向赵弘润那似笑非笑的脸,额头顿时冷汗淋漓。 霎时间,他不敢再犹豫什么,咬咬牙,赶忙低声说道:“另外一半,便请殿下做主。……终归殿下才是此战最大功臣,若无殿下,又何来那笔庞大的钱物。” 嘿!这是打算明哲保身? 礼部尚书社宥似笑非笑地摸了摸下巴,转头望向户部左侍郎范骉。 正如他所料,那位范骉范大人在听了同僚何漾的话后,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之色地看向何漾,只可惜后者目不斜视地望着赵弘润,也不晓得是不是不敢接触前者的目光。 “何大人言重了,此番战功,又岂是仅有本王一人?” 在听到何漾的话后,赵弘润脸上顿时露出了几许笑意,吩咐远远站在殿内角落的宫女道:“那个谁……替这位何大人添茶。” “是,殿下。”那名宫女依言给何漾添加茶水。 见此,何漾连声逊谢。 而与此同时,赵弘润在满意地朝着何漾点点头后,便将目光投向了下一个目标,户部仓部司郎匡轲。 “匡轲大人,说说你的看法吧。” “……”匡轲听闻此言,望了一眼范骉与何漾二人,在微微思忖了片刻后,小心翼翼地说道:“下官以为,何漾大人所言极是。” “很好,添茶。”赵弘润满意地说道。 在此之后,赵弘润又陆续询问金部司郎蔡禄以及户部本署司郎严铮二人,二人在稍稍一犹豫后,便纷纷出言附和何漾。 瞧见这一幕,户部左侍郎简直难以置信,他怎么也难以想象,之前明明还支持他的那四位司郎,竟突然就改换门庭,站到了另外一边。 而望着范骉那张难看的面色,礼部尚书社宥暗暗摇头。 在他看来,这位户部的左侍郎范骉与那四名司郎,之所以有胆量针对那位肃王殿下,无非就是他们在此之前既未见过那位肃王殿下,还未真正尝过这位殿下的手段。 看看兵部尚书李鬻,曾经多么拗倔的老头,在收了那位肃王殿下一份厚礼后,今日,这李老头可曾对那位肃王殿下吭过声? 想在这位殿下手里强行伸手要东西,也不怕被这位殿下剁了爪子。 想来这个殿内,可不止只有社宥抱持着这个想法。 而此时,赵弘润已将目光转向了范骉:“范大人,轮到你了。” 此时的范骉,面色着实难看,因为他也很清楚,若是没有何漾等四名司郎的支持,单单他一人,哪怕他是户部的左侍郎,也很难达到他所想要的目的。 “殿下当真意欲如此么?”范骉仿佛感觉有些疲惫不堪,一脸有气无力的苦笑。 赵弘润显然是听懂了范骉言外深意,淡淡冷笑一声。 别说这范骉隐晦地提起那位东宫太子弘礼,就算他挑明了说,赵弘润又有何惧? 反正在他看来,那东宫太子弘礼就是烂泥糊不上墙的货色,心胸狭隘、急功近利,若非是占了个嫡长子的便宜,如何能与雍王弘誉斗? 想到这里,赵弘润冷笑一声,淡淡说道:“本王的事,用不着范大人操心!……范大人只要记住一点,本王辛辛苦苦夺来的东西,若用在使我大魏强大,本王无话可说,双手奉上,但若是有人要以私欲染指,哪怕是范大人口中的那位,他若真要伸手,本王亦会剁了他的爪子!” 好家伙…… 似兵部尚书李鬻、礼部尚书社宥、户部尚书李粱,这三位朝中重臣在听到赵弘润这句话后微微色变,想来他们十分清楚赵弘润口中的那位指的究竟是谁。 而想来此刻殿内最为震撼的,恐怕还要数这位户部左侍郎范骉。 剁了那位的爪子……么? 范骉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那位目前名满大梁的肃王殿下,心中着实有些无力。 相信此时此刻的他,必定满腹后悔。 他这才醒悟,方才赵弘润抬出百里跋、司马安、徐殷三位大将军的时候,他不该选择退缩。 因为正是他的退缩,让那四名司郎心生了犹豫,从而被这位肃王殿下逐一击破。 可问题是,就那时的处境而言,他范骉不能不暂时退让了,因为,万一这位肃王殿下当真请来百里跋、司马安、徐殷等三位大将军,相信这件事就会变得更加棘手。 如此想来,最值得后悔的事,就是他不该信誓旦旦地向那位东宫太子承诺,试图替那位东宫太子争取一份钱物。 不知回头该如何向太子殿下解释。 微微叹了口气,范骉仿佛跟打了败仗似的,垂首丧气地说道:“如此……皆听肃王殿下便是。” “本王的意思?”赵弘润闻言轻哼了一声,淡淡说道:“本王的意思,就是户部三成、兵部两成、工部两成、其余三成,归此战有功的军方。” 户部三成? 工部为何能得两成? 工部…… 听闻赵弘润那一席话,殿内诸大臣们除了工部左侍郎孟隗心中大喜外,其余官员不禁为之惊愕。 就连方才还出言针对户部的兵部左侍郎徐贯,此番亦是一脸难以置信,皱眉说道:“似殿下这般分法,似徐某不敢苟同!……工部虽有功劳,但亦不至于得享两成,下官以为,应当匀一成给我兵部!” 听闻此言,工部左侍郎孟隗不干了,不悦地说道:“徐大人此言差矣,孟某不敢居功,但此番我工部有近半官员随同肃王殿下出征,肃王殿下记得我工部的功劳,分于我工部两成利,确是恰当。” 随着二人的争吵,陆续就连户部的官员亦加入其中,毕竟就算撇除了东宫太子弘礼的关系,单单只得到三成利,想来这些户部官员亦有些不满足,更何况,在六部中垫底的工部竟然独得两成利。 见到殿内这乱糟糟的景象,方才还有些垂头丧气的范骉心中忍不住冷笑起来,想来方才在赵弘润手中吃了亏,他迫不期待想见到这位肃王殿下遭众人反对。 而就在这时,赵弘润微微一笑,说道:“那就这样,户部三成半、兵部两成、工部一成半。再者,本王向父皇奏请,请父皇允许兵部与工部,各自建造本部钱库,并掌管各自财政收支!” …… 听闻此言,殿内众朝臣面色大变。 只见方才还在相互争吵的兵部左侍郎徐贯与工部左侍郎孟隗,仿佛在一瞬间取得了默契,不约而同地望向了面色大变的户部尚书李粱,颇有种虎视眈眈的意味。 果然要糟! 眼见兵部与工部忽然间达成一致,早有不详预感的李粱此刻满腹苦楚。(未完待续。) 第两百一十九章:肃王的手段(三) 糟糕了,糟糕了…… 自从方才起便一直在旁袖手旁观的户部尚书李粱,此刻是满腹苦楚。 准许兵部与工部各自建造钱库并掌管各自财政收支,这可是一件相当了不得的事。 记得在科场舞弊案一事后,吏部那个曾经的六部之首,一下子从高高在上的权利顶峰栽落下面,摔得粉身碎骨:主办科举的权益拱手移交给了礼部,而监督官员的权利更是被整个剥离出来,新设了一个御史台。 曾几何时,吏部官员们手握着监查评绩的大杀器。 若是有哪个其余五部的官员得罪了吏部官员,那么,该名吏部官员主要在评价对方政绩的时候注解一两句类似官风不正之类的评价,就足以让对方吃不了兜着走。 可现在,时代变了,随着御史台的崛起,吏部的威势每况愈下,再不是当年一个吏部府衙凌驾于其余五部的局面。 这使得曾经那些迈步昂头挺胸,恨不得让眼睛长在头顶的吏部官员们,如今只能夹着尾巴老老实实地做人。 而在吏部栽了跟头的期间,户部便逐渐开始冒头了。 不夸张地说,曾经户部除了畏惧吏部外,那是谁也不惧,毕竟户部官员,掌握着大魏的国库、经济、物仓,说句通俗的,大魏国内的官员,每年每月的俸禄,那可是户部来拟定的。 更别说似兵部、工部这等耗钱的大户,每年到了该准备新式军备、或者准备营造什么大工程时,兵部官员与工部官员就像求爷爷告奶奶似的,哀求户部的官员能爽快地付钱,而不是有意无意地拖延个一阵。 对此,兵部向来很憋屈,因为他们每年要向户部讨要巨额的军费,而这笔军费,一部分用于支付国内卫戎军、驻防军的军饷,一部分则用于研发并打造新式的军器装备。 比如浚水营魏兵人手一面的铁盾。那可全是兵部辖下兵铸局的铁匠们给打出来的。 卫戎军还好说,似浚水营、砀山营那些驻防军的老爷们可不好伺候,亏欠军费要骂、军饷运至晚了要骂、新式的装备不好要骂,反正在兵部的官员看来。那些驻防军的军老爷们,整天到晚除了训练就是骂他们兵部。 可问题最根本的原因在于他们兵部么?哪回不是因为户部慢吞吞地交割那笔军费的关系? 因此,别看兵部与军方关系不好,事实上他们与户部的关系更加恶劣。 总之一句话:若他们做得好,那是应该的;若做得不足。哪怕过错其实在于户部,他们也只能默默背黑锅,被驻防军的军老爷们指着鼻子骂。 而工部的遭遇就更加值得令人同情了,作为举国的负责基础建设的府衙,他们给兵部打下手(炼铁),给户部打下手(铸造印铜币的大型模器),仿佛大魏国内最脏最累的活他们都干尽了,可结果,他们工部的地位却始终在六部垫底。 开荒三川之地的设想被提出来多久了?可至今工部还未招募满足够的劳力,为什么? 除了大魏人口不如楚国密集外。最主要的原因不还是工部手中缺钱么? 要不然,大把大把的钱撒出去,四到六百万人口的大魏,岂会真的招募不满十万名劳力? 一言以蔽之,无论是兵部还是工部,都受够了在资金方面被户部制约的苦楚,他们恨不得每年开春户部便将当年需要用到的资金全数到位,而不是让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去催,且一次又一次地被户部官员以种种理由搪塞。 正因为如此,当赵弘润提出了这条建议时。兵部与工部这两个用钱大户般的难兄难弟,一下子就从方才的吵嘴模式,转变为同仇敌忾,虎视眈眈地盯着户部的众多官员们。尤其是户部尚书李粱。 而瞧见这一幕,户部尚书李粱恨不得找一把剑来捅死他的那名副职,左侍郎范骉。 若没有这厮挑事针对那位肃王殿下,那位肃王殿下岂会提出这种釜底抽薪,仿佛要将户部抽筋扒皮的毒计? 呵呵,允许兵部与工部建钱库并各自掌管财政收支? 那他们户部日后算什么?专门替兵部与工部筹集资金。将从全国上缴的钱腾个手再立马转捣给这两个部府? 想到这里,尽管户部尚书李粱在此之前早已决定不理会范骉鼓捣出来的这件事,但此时此刻,他也坐不住了,因为若他不能使赵弘润打消这个念头,那么,非但户部日后无法取代曾经吏部的位置,甚至还会“养”出两个老爷来:兵部与工部。 “殿下,如此,不大妥吧……”李粱苦笑道。 “哦?”赵弘润微微一笑,摇头说道:“可本王却不这么看,据本王所知,以往户部将资钱移交给兵部与工部的方式,是通过两个部府即时的报表……” 所谓即时的报表,打个比方说,比如兵部眼下准备打造一笔新的军备,假设需要耗资数百万钱,那么,兵部会将一个大概的金额呈递于户部,而户部收到报表后,将所需的铁、煤、木头以及一部分的资金通过也负责国家资源运输的仓部,运至兵部手中,待等这笔物资到位,兵部这才会通知兵铸局打造军备。 这期间的过程,少则需要两三个月,多则需要半年,再加上兵部打造军备的时间以及将这笔军备运往驻防军手中的时间,也难怪那些驻防军每回都要骂兵部。 而更严峻的问题在于,假设当年兵部需要另外一笔开支,他们还得重复向户部递交报表的过程,而这些在赵弘润看来,都是可以变得更加简洁的。 “……因此本王觉得,不如这样,每年的开春,户部便制定好一个分配方案,将我大魏去年所得的税收收入,按照一定的比例移交于兵部与工部的钱库,而这笔钱的用途,则由兵部与工部自行商议决定。但是每一笔开支,需详细记载,在岁末时交予户部,由户部、甚至可以是御史台的大人。来帮忙监督,清算钱库与账簿。……另外,当年的钱,若有盈余,则累积至次年。年年反复如此。” 听到赵弘润这番话,兵部左侍郎徐贯与工部左侍郎孟隗可谓是心花怒放。 在他们看来,不管赵弘润这一招算不算是对户部的“制裁”,但不可否认,似这种运作方式,可以大大缩短工程前筹集经费的时间,再者,在工程期间也不会再因为户部的拖延而导致工程暂时搁置,白白浪费日子,可谓是彻底解除了户部对兵部、工部的束缚。 不过赵弘润这番话听在李粱耳中。这位户部尚书便不敢苟同了。 其实不单单李粱,相信此刻殿内任何一名户部官员,都不会心甘情愿地接受赵弘润的这条建议。 毕竟一旦默许了这条建议,这就意味着兵部与工部将摇身一变变成他们户部的大爷,而他们户部在朝中的地位则一落千丈,沦落为专门给兵部与工部这两个耗钱大户筹集资金与运输必要物资的跑腿。 这,如何能忍? 可问题是,这位肃王殿下说得言辞确凿、条理分明,他们还真不知该如何提出反对。 相信此时此刻的户部官员,心中那是恨死了左侍郎范骉。毕竟事态发展到这种地步,全是因为这家伙挑事所致。 然而恨归恨,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良久,户部度支司的司郎何漾硬着头皮说道:“肃王殿下所提的建议。的确有独到之处,不过依下官看来,若是兵部与工部私设钱库,那我户部的国库还有何意义?负责统筹举国开支的我户部,又凭何再继续存在呢?” “这一点何漾大人可以放心。”赵弘润笑着摆摆手说道:“户部所掌的国库,依旧是独一无二。本王只是建议,将一部分军费与营建所需,提前交割给兵部与工部罢了。再者,户部存在的意义,又岂能单单守着国库内的钱财?” “这……”户部官员们面面相觑。 这时,赵弘润又笑着说道:“当然,本王也并非独行独断之人,不如我们来举手投票好了,看看究竟是赞成的多,还是反对的多。……至于投票的人选嘛,无论是限定于三位位居尚书的大人,还是包括侍郎、司郎、郎官,皆由户部选择,如何?” 选择?选择个屁啊!有区别么? 殿内的户部官员们闻言下意识地望向了工部左侍郎孟隗与兵部的尚书、侍郎,心下暗暗嘀咕。 朝廷六部,哪一个部府不是一位尚书、两位侍郎、四位司郎、十二位郎官? 哪怕他们户部官员全部投反对票,对上兵部与工部两个部的赞成票,还不是一对二? 他们户部有赢的可能么? 似这般明明白白地欺负人,就连李粱这位户部尚书都感觉有些不太舒服,皱皱眉说道:“殿下,似这般投票的方式,对我户部可不公平的。……明眼人都瞧得出,兵部与工部都会投赞成票……” “这样啊……”赵弘润闻言摸了摸下巴,隐约间眼中仿佛有一道凶残的光芒一闪而逝,他笑吟吟地建议道:“既然如此,那就招朝廷六部共同来投票,这总算公平了吧?” 公平个屁啊!那就不只是一票对两票,而有可能是一票对五票了!! 户部尚书李粱顿时头大如斗。 要知道,眼下还只能算是他们户部、兵部、工部三个部府私下的商议,但若是这位肃王殿下又叫来吏部、刑部、礼部,万一到最后每个部府都开口要建一座本部钱库,那他们户部所掌的国库,可还有其什么存在的意义? 李粱悄悄瞅了眼礼部尚书社宥,见后者神色奇诡、目珠转动,心中顿时暗叫不妙。 继兵部尚书李鬻之后,他李粱总算是尝到这位肃王殿下的手段了。(未完待续。) 第两百二十章:肃王的手段(四) “肃王殿下,真不愧是肃王殿下……李粱心服口服。” 户部尚书李粱,苦笑着对赵弘润言道。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寄望于魏天子莫要应许这位肃王殿下的这条建议,否则,他们户部的下场不会比曾经的吏部好到哪里去。 可问题是,这位肃王殿下说得言辞确凿、利弊分明,他不敢保证魏天子是否会采纳这条建议。 采纳这条,足以使他们户部步吏部后尘的建议。 “微臣告退。” 向赵弘润拱手行了一礼,户部尚书李粱颇有些心灰意冷地离开了文昭阁。 因为再留在这里也已没有什么必要,相比较赵弘润仅仅只给予他们户部三成半的战后利益,那一条建议才更加事关户部的盛衰。 毕竟,一旦魏天子采纳了这位肃王殿下的建议,那么,他们今日争取的再多,也不过是给兵部与工部做嫁衣而已,既然如此,又何必再留在此地继续纠缠不休呢? 想通了这件事的李粱,默默地离开了文昭阁。 他刚一走,户部右侍郎崔璨亦站了起来,在冷冷看了一眼本部左侍郎范骉后,一言不发地也离开了。 这两位这一走,那位户部的司郎、郎官们仿佛是得到了什么讯号,亦陆陆续续地向赵弘润请辞,当然,在临走之前,他们或多或少地都瞧了一眼左侍郎范骉。 于是乎,片刻工夫后,文昭阁前殿内,户部官员便只剩下那左侍郎范骉一人。 相比方才此人在垂拱殿内带头弹劾肃王赵弘润时的慷慨激昂,此刻的范骉,身单影只,隐隐有种孤寂的错觉。 他甚至于没有想到要向赵弘润行礼请辞,便垂着脑袋默默地离开了文昭阁,临走到殿门的门褴处时,也不知是否是走神。竟险些绊倒在地。 这位范大人日后的左侍郎,恐怕是不好当了…… 在旁看戏的礼部尚书社宥瞧得分明,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他岂是看不出来,由于赵弘润那条建议的关系。直接导致这位户部左侍郎范骉大人,被他们户部的官员们给疏远了,再也没有来时的风光。 相信,一旦赵弘润向魏天子提出了那条建议,并且魏天子也应允了的话。那么,这位范大人日后在户部的日子,必定会更加不好过。 咎由自取怨得谁呐! 社宥默默叹了口气,旋即亦起身向赵弘润告辞道:“好戏收场,微臣亦该告辞了。……殿下,恕微臣告辞。” “社尚书自便。”赵弘润微笑着说道。 他对于这位“相当识相”的礼部尚书,还是颇有好感的。 待等社宥离开之后,文昭阁前殿内,除赵弘润以外,便只剩下了工部左侍郎孟隗。以及兵部尚书李鬻以及兵部左侍郎徐贯三人。 见此,赵弘润转头望向孟隗,微笑着说道:“孟侍郎,此事就这么说定了,你也先行回去吧。” “是,殿下。”孟隗连忙起身拱手告辞。 临走的时候,不得不说这位工部左侍郎心中喜悦,毕竟一来他得到了这位肃王殿下的承诺,允许工部得一份利益,更重要的是。这位肃王殿下或有可能使他们工部摆脱户部方面关于资金的钳制,这对于以往受够了被资金钳制的工部而言,简直就是莫大的喜讯。 而见这位工部左侍郎孟隗大人起身告辞,兵部左侍郎徐贯亦站了起来。准备向这位肃王殿下告辞。 毕竟在他看来,这件事已尘埃落定,他们也没必要再留在此地。 可没想到他刚刚站起来正准备拱手向赵弘润告辞,坐在他身旁的尚书李鬻却抬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稍安勿躁,徐大人,还未到你我二人可以告辞的时候。” 兵部尚书李鬻老神在在地提醒道。 “……”徐贯闻言惊诧地望了一眼李鬻。疑惑地低声问道:“老大人,您这是?” 只见兵部尚书李鬻目视着赵弘润,语气淡然地说道:“方才摆着户部的人在场,老夫不好多言。如今这殿内仅肃王殿下与你我三人,说说亦无妨。……我兵部虽有些许功劳,但远不及工部有半数本署的官员工匠随同肃王殿下出征,可为何工部最终却仅得一成半?而我兵部却独得两成呢?” “……”徐贯闻言诧异地望向投向赵弘润,正巧瞧见那位肃王殿下正似笑非笑地瞧着他们二人。 “是故,徐大人还是稍安勿躁,暂且归座。……肃王殿下的那两成,可不是那么好拿的。”李鬻淡淡地说道。 “……”徐贯瞧瞧李鬻,又瞧瞧赵弘润,重新坐了下来。 这李鬻,虽然胆子小,却是一条老狐狸……么? 将这一幕瞧在眼里的赵弘润,略有些惊讶地望着李鬻,望着这位曾经戏弄并且得罪过的兵部尚书。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有些释然了,毕竟李鬻就算胆子小,但不意味着他就真的庸眛,否则,又如何能稳坐兵部尚书的位子? “呵呵呵。”赵弘润轻笑了两声,调侃道:“使本王改观不少啊,李大人。” “……”李鬻漠然地望着赵弘润。 从私心角度说,李鬻对眼前这位肃王可谓是深恶痛绝,毕竟去年这个时候,此子曾在垂拱殿送了他一份大礼,以一身女子的衣衫来讽刺他,讽刺他胆小如鼠,堂堂男儿、堂堂兵部尚书竟连女子都不如。 记得那一份厚礼,非但气得他李鬻在自家府上躺了好几日才恢复元气,也害得他整整半年多在朝中抬不起头来。 每每想到恨处,李鬻甚至有心诅咒这位肃王殿下。 因为倘若这位狂妄自大的肃王殿下折戟于那个暘城君熊拓手中,损兵折将、狼狈而退,那才能洗刷当初此子给他的屈辱。 只可惜天公不作美,亦或是大魏洪福所致,谁能想到,这位当时不被他所看好的肃王殿下,非但真的成功击退了暘城君熊拓,甚至于还挥军反攻楚国,攻克了楚国十余座城池。让楚国不得不派使臣言和。 虽然朝中大臣们均知,逼得楚国不得不与他们大魏罢兵言和的这件事,与六皇子睿王弘昭有着莫大的关系,若非是那位六殿下自愿前往齐国为质。说服齐王僖与他们大魏联盟,楚国又岂会轻易服软? 可即便如此,谁能否认这位肃王殿下的功勋? 正因为如此,这段日子李鬻的心绪着实有些复杂,尤其是当他再次见到这位肃王殿下时。 他不得不承认。他真的是老了,再无当初年轻时的雄心壮志,再无年轻人的那份拼劲,以至于当楚国大军压境时,他只是保守地考虑如何尽可能地减少损失,而不是像这位肃王殿下这般,勇敢地对楚国说“不”,英勇地率领着区区两万五千浚水营,去独自面对暘城君熊拓十六万大军。 在这件事上,他李鬻输得心服口服。 而更让他觉得诧异的是。这位肃王殿下在得胜归来后,丝毫没有小人得志那般的张狂,也没有特地去耍弄他们这一干兵部官员。 事实上,他李鬻还真是不止一次地梦到过有朝一日要在这位肃王殿下得胜凯旋归来之后,不得不屈辱地替他擦靴。 长长吐了口气,李鬻一双浑浊但仍保留有精光的眼睛,正面迎上赵弘润的视线,坦然地问道:“殿下,是想要我兵部承认商水军、鄢水军、鄢陵军三个军的编制,对么?” 赵弘润微微一笑。事实上,他也没想过隐瞒什么,闻言点头说道:“本王与你兵部,早前确实互有怨隙。不过那皆是为了我大魏着想……老大人不必介意,事实上,当日收到本王那份厚礼的,可不仅仅只有老大人你一人呐。” 对,还有陛下…… 李鬻真不知该如何评价眼前这位胆大包天的肃王殿下。 “总而言之,当初那件事。说到底不过一个字,赌!而最终,兵部赌输了,而本王赌赢了,而且为我大魏赚地盆满钵满,两位大人只要牢记这一点,就足够了!” …… 李鬻与徐贯对视了一眼。 还别说,听赵弘润这么一说,他们心里还真舒坦了许多。 捋了捋胡须,李鬻平心静气地说道:“楚暘城君熊拓一役,的确让我兵部亦认识到,单凭我大魏眼下的军力,不足以与楚国抗衡。可是肃王殿下,您一口气新设三支军队……鄢陵军还好说,只是一万人的编制,而商水军与鄢水军,皆是三万人的编制……更不妥的是,这两支军队皆由楚人所组成,这……不妥。” “以楚制楚,为何不妥?”赵弘润闻言笑着说道:“商水军与鄢水军,其主要将领此刻皆在我大梁城内驿馆,其家眷亦各自从楚国接到了鄢陵、长平、商水三县,这足以证明其忠心。” 李鬻皱眉思忖了一下,低声说道:“可我兵部目前的财力,恐怕不足以支持更多的军队……” “因此,我大魏才要增加军费!”赵弘润突然打断道。 增加军费? 李鬻与徐贯闻言面色吃惊之色。 在如今户部一口一个要削减军费,逼得他们兵部亦不得不削减卫戎军与驻防军军饷的当下,这位肃王殿下,竟准备增加军费? “增至多少?”李鬻沉声问道。 “每年大魏国内税收总额的三成!至少!” 什么?!三成?!还是至少?! 即便是李鬻,亦被赵弘润这句话听得面色大变。 而徐贯,更是忍不住惊声问道:“殿下,您究竟欲增设多少军队?” 瞧着两位面色大变的样子,赵弘润笑着说道:“军队,乃国防根本,岂可忽视?此番去楚国时,本王听说,楚国具备着同时与齐国、以及我大魏两线开战的实力。当时本王就在想,什么时候我大魏,也能拥有同时与两个强大国家开战的军力呢?……比如,韩、楚。” …… 李鬻与徐贯闻言骇然地瞪大了眼睛。 “哈哈哈,好了,似那等好高骛远之事,还是先搁置一旁,老老实实迈出第一步。比如,支持本王方才的建议……”赵弘润笑吟吟地说道。 是那条建议么? 李鬻与徐贯对视一眼,眼中不动声色地露出几许喜色。 “不过殿下,恐怕户部那边不肯轻易放权啊……”徐贯有意试探道。 听闻此言,赵弘润笑着说道:“既是利国利军之举,为何户部不同意?……算了,多说无益,明日本王求见父皇,言明此事、陈述利害,相信父皇必有定夺。” 看来户部此番真的要载一个大跟头…… 继我兵部之后。 李鬻与徐贯对视一眼,暗暗说道。 “对了,那本王所言商水军、鄢水军、鄢陵军那三支军队的编制一事……” “殿下放心,我等即刻回去准备,只要陛下不反对,我兵部绝不会忤逆殿下之意。” “很好!” 赵弘润端起案上的茶杯,轻抿了一口。(未完待续。) 第两百二十一章:劝谏 赵弘润嘴上说是次日去求见其父皇,可事实上,兵部的那两位大人一走,他便立马往垂拱殿去了。 不过就在他正准备前往垂拱殿的时候,他瞧见宗卫朱桂、何苗二人揉着额角,步履蹒跚地来到了前殿。 见此,赵弘润笑呵呵地站在原地看着这两位宗卫。 朱桂、何苗,或许他俩不能算是赵弘润众宗卫中最稳重的,但在冷静、理智方面,这两人绝对称得上的前五,与穆青、褚亨等那些一冲动就会不顾一切掀桌子的夯货全然不同。 没想到,他二人也被灌成这幅模样,可想而知其余宗卫们昨日被灌到何等的烂醉如泥。 “沈彧他们还在睡?”赵弘润笑着问道。 “可不是么,鼾声震天。拜他们所赐,咱哥俩总算是又活过来了……”朱桂罕见地开了一句玩笑,旋即好奇问道:“殿下要出去?” “不出宫。”赵弘润摆了摆手,解释道:“去一趟垂拱殿。” 他本意想让朱桂、何苗二人自己去弄一壶茶醒醒酒,毕竟宿醉的滋味可不怎么好受,不过不出赵弘润意料,这两名宗卫逞强地拍着胸口直说没问题,定要护着赵弘润前往垂拱殿。 这是在宫内,到处都是禁卫与郎卫,能有什么危险? 赵弘润心中好笑,但是宗卫们的忠诚,他却是收到了。 见此,赵弘润也不矫情,带着他俩径直前往垂拱殿。 此时在垂拱殿,魏天子与三位中书大臣仍在继续处理政务,应该还不清楚发生在文昭阁内的事。 不过见赵弘润前来,魏天子倒也并不惊讶,只是淡淡问道:“解决了?” “啊,解决了。”赵弘润轻描淡写地回答道,同时吩咐大太监童宪身后的两名小太监,将宗卫朱桂与何苗二人带到垂拱殿的外殿去,替后者准备一壶醒酒的茶水。 平心而论,魏天子并不担心他儿子会在户部此次的针对中吃亏,毕竟在他看来,他这儿子那可也是贼狡猾、贼狡猾的,他顶多只是担心赵弘润将这件事闹地太大,以至于不好收场罢了。 在章折上写下最后一笔,魏天子将手中的毛笔放在一旁,旋即将目光望向赵弘润,问道:“如何解决的,说来朕听听。” 见此,赵弘润亦不隐瞒,将他与户部、兵部、工部所达成的利益分割协议告诉了其父皇:“此番那笔巨资,户部占三成半、兵部占两成、工部占一成半,共计是七成。” 魏天子听得心中一愣。 毕竟众所周知,户部在这次暘城君熊拓一役中出力最大,在战前拼了命给赵弘润凑集粮草、军备,这才能保证赵弘润有足够的军粮与暘城君熊拓打了整整六个月。 而刨除那些粮草与军备的花费,所谓的三成半,其实也只是相当于两成、甚至一成半而已。 虽然谈不上吃亏,但是相比较兵部与工部最终所得,户部显然是吃了大亏的。 不夸张地说,似这般分配方案,赵弘润最优待的就是兵部,其次是工部,至于户部,别看拿着最多,可事实上,论纯利不见得能比得上前两个部府。 似这种分羹方式,户部竟然会同意? 魏天子脸上的表情着实有些奇诡,颇有兴致地说道:“弘润,你用什么法子威胁户部,使其有如此巨大的退让?” 赵弘润闻言笑了笑,说道:“父皇误会了,皇儿如何会威胁我朝中大臣?皇儿只是觉得,以往我大魏的某些运作方式不太妥善,因此,提出了一条较为妥善的建议。” “什么建议?” “允许兵部与工部各自建造钱库,并各自长官财政收支。” …… 此言一出,非但魏天子脸上露出了惊讶之色,就连殿内蔺玉阳、虞子启以及冯玉三位中书大臣亦是满脸的震撼。 这劣子……这是要重削户部的权啊! “……”魏天子沉吟了片刻,脸上的笑容徐徐收了起来,正色说道:“弘润,此事可不能玩笑。” “父皇言重了,此岂是玩笑?”赵弘润拱了拱手,正色说道:“皇儿觉得,允许兵部与工部筹建钱库并掌管各自财政,有利于缩短我朝中资钱运转的周期。打个比方,每年开春,户部按照比例将当年的资金提前交给兵部与工部,那么,兵部与工部便可立即投入使用,展开工程,似以往提交报表向户部申请款项的方式,皇儿以为过于累赘,有时明明半年内可以完成的事,却要拖至一年,甚至更久。……似这等运作方式,只会延长我大魏赶超楚国、赶超韩国的时间。” “赶超楚韩?”魏天子疑惑地望了眼赵弘润:“这两者有什么关系么?” “当然!”赵弘润抖擞精神,慷慨激昂地说道:“似以往那种运作方式,每项工程大概至少要延后个十几日,可能这在父皇与朝中大臣们看来并不长。……可是父皇别忘了,当我大魏在发展国力的时候,似楚国、似韩国,他们也并未闲着,他们亦在发展强大自身。我大魏国力增强一点,楚韩的国力亦增强一点,事实上这并不能改变我大魏在这两个大国面前处于弱势的根本,更何况,像楚国,楚国的疆域与人口是我大魏的数倍,若楚国增强一点国力,那么这一点的程度,可要远远比我大魏的一点更加显著,若我大魏依旧是按部就班地发展,那么,与楚国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 “别看区区十几日并不长,可一项工程十几日,十项工程便是百余日,整整三个多月。三个多月,足够兵部再增铸一批新的军备,足够工部再开辟一片新的肥沃土地。……或许这这一批军备,这一片新的肥沃土地,并不能显著地缩短我大魏与楚国的差距,但是长此以往,毋庸置疑我大魏的国力将会逐步赶超楚国。……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水滴石穿非一日之功。所谓国与国之间的优劣势,不都是通过这种聚沙成塔的方式,一点一滴地积累起来的么?所谓的励精图治、发愤图强,指的可不是做得多、做得好,而是要比别人做得更多、做得更好!” 这小子…… 魏天子听得微微有些动容。 尽管他很清楚,他这个儿子之所以会提出这项建议,很大一部分原因应该是为了制裁户部,谁叫户部官员联名弹劾他呢。 但魏天子不能否认,他这个儿子说得的确大有道理,尤其是对那句励精图治、发愤图强的解释。 魏天子有些心动了,可是瞅着儿子那仿佛胜券在握的样子,作为老子的他心中多少有些不舒服。 “话虽如此,朕还是要好好考虑考虑。” 赵弘润闻言皱了皱眉,不悦说道:“这还有什么好考虑的,百利一害之事!……再者,朝臣手中的权利分得越细致,不就更有利于加强皇权么?” …… 听闻此言,本来三位听得津津有味的朝臣们,连忙低下头继续审批章折,装作没有听到。 而魏天子更是下意识抬手指着赵弘润,气地说不出话来。 他心说,虽然这固然是一句大实话,但堂而皇之地说出来,这真的合适么?! 这不分场合的臭小子! 魏天子气地咬了咬牙,咳嗽一声,圆场道:“朕的意思是,朕要与户部的大臣们商议商议……相信你所说的话,会使户部的官员们极力反对吧?” 听到此言,赵弘润诡异地笑了笑:“不,户部的那些位大人门,皆默许了,而兵部与工部,更是大力支持皇儿。因此,只要父皇点头,这件事顷刻间便能办成。” 户部竟然默许?! 魏天子震惊地望着儿子半响,旋即恍然大悟。 对,户部只能默许,因为眼下还只是他们户部与兵部、工部三者间的私下协议,而倘若一旦连刑部、吏部、吏部都参合进来,那户部就更加被动了。 真是没想到……工部还好说,毕竟工部素来与此子的关系不错,可兵部……李鬻李老头竟然选择与这劣子合作,那个顽固的老家伙去年可是被这劣子好好羞辱了一番啊……呵呵,看来本部钱库的诱惑着实不小……等会。若兵部与这劣子合作,岂不是…… 好似想到了什么,魏天子脸上隐约露出几许古怪,试探道:“换而言之,你所新设的商水军、鄢水军、鄢陵军,这三支军队的编制,兵部也认可了?” 赵弘润略有些意外地望了眼父皇,亦不隐瞒,拱手说道:“李尚书深明大义。” 深明大义……明明去年这个时候还讥讽对方胆小如女子…… 魏天子心中嘀咕了一句,旋即深深望了一眼眼前的儿子。他不由地感慨,这个年仅十五岁的儿子,比起去年已成长了许多。 他原以为,此番户部得罪了他儿子赵弘润,后者多半会采取极端的方式,就如去年此子打砸了陈淑嫒的幽芷宫那样,当面与户部对峙,甚至弄到最后火气上来将户部大院掀个底朝天。 他万万没想到,赵弘润最终却用权利推手在解决了争执。 这不可否认是一招阳谋,但是,着实阴险非常! 这劣子……真的是有所成长了啊…… 望着面前年纪十五岁的儿子,魏天子的心情着实有些复杂。 毕竟作为老子,他既希望自己的儿子早日超越自己,同时又希望这个过程无休止地延长。 在作为老子的他还未归土之时。(未完待续。) 第两百二十二章:户部失权 “好!明日早朝上,你叫兵部或工部的大臣当众奏请此事,朕会应允的。” 魏天子的一句话,宣判了户部的死刑。 当然,这只是一句玩笑,但不可否认,经此一事,户部在朝廷六部的威慑力将会大受影响,继吏部之后,被赵弘润从隐隐六部之首的位置上硬生生给扯了下来。 “不过有一点,朕说在前头。”望了一眼赵弘润,魏天子补充道:“既然赢了,就莫要再做什么多余的事了。” “父皇是担心皇儿回头后想办法对付那户部的左侍郎范骉?”赵弘润笑着问道。 魏天子闻言皱了皱眉,他心说,这种事彼此心里清楚就好,说出来做什么? 不过赵弘润俨然毫不在意,拱了拱手,笑着说道:“父皇放心,皇儿懂得规矩的。……再者,左侍郎范骉,刨除确有小小私心,绝大部分还是在为户部考虑。” 说到这里,赵弘润忽然想到了什么,皱眉问道:“户部的财政很吃紧么?” 魏天子闻言叹了口气。 而此时,中书令蔺玉阳见殿内谈话的气氛已不再向之前那么紧张,兼之魏天子又在叹息,于是,他插嘴道:“肃王殿下不知,按照两年一更替的惯例,今年兵部要准备更替驻防军的军备,打造一笔新的军备给驻军六营,同时,再将驻军六营换下的装备分于各地的卫戎军……这项工程,花费巨大啊。” “再者。”中书左丞虞子启亦苦笑着插嘴道:“工部亦是如此。工部正在着手筹备三川之地的开荒事宜,希望将河南一带打造为我大魏的粮仓。……这亦是一项花费万千、耗时数年的大工程。”说到这里,他偷偷瞧了一眼赵弘润,小心翼翼地替户部挽回在这位肃王殿下心中的坏印象:“因此,事实上户部的日子也是相当窘迫啊。” “国库亏空?”赵弘润诧异问道。 蔺玉阳捋了捋胡须,摇头说道:“亏空不至于,但,也谈不上充盈罢了。此番若不是肃王殿下从楚国运来巨额的钱物,相信户部今年无奈之下。也就只能拖欠一部分给予兵部与工部的资金了……” 赵弘润一听顿时就皱紧了眉头,疑惑问道:“钱呢?去年的税收还未收上来么?” 虞子启撇了撇嘴,语气古怪地说道:“我大魏民户的税自然已收缴上来了,不过另外一部分嘛……想必得拖欠至入夏吧。呵呵,惯例。” 赵弘润自然听得懂虞子启口中的另外一部分指的是什么,闻言似笑非笑地问道:“怎么,那帮财主老爷不肯按时上缴税收?” 虞子启闻言止不住地嘲讽道:“似这种事,想来那些人是能拖就拖咯。……反正在他们看来。他们掌握着我大魏的命脉,朝廷断然不至于重惩。” 在说话的时候,他偷眼观瞧魏天子的表情,显然不单单只是牢骚那么简单。 而瞧见这一幕,赵弘润亦心领神会,转头望向魏天子,笑着说道:“父皇,驻军六营不好出动,要不要皇儿将商水军与鄢水军借给户部?” …… 魏天子没好气地瞧着这两人一唱一和,虎着脸呵斥道:“莫要多事!” 只可惜赵弘润毫不畏惧。摇摇头继续说道:“皇儿早就说过了,某些东西,还是攥在朝廷手里比较妥当。” 魏天子沉思了片刻,摇头说道:“还不是时候。” “嘁!……非要等到跟楚国似的,烂到根?”赵弘润撇了撇嘴,旋即旧事重提道:“就算如此,至少得重新分划一下商利吧。” 听闻此言,蔺玉阳与虞子启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转头望向了魏天子。 而此时,魏天子却望着赵弘润笑骂道:“连你都不肯乖乖交出你手中那笔钱物。你以为那些人会乖乖听从朝廷的话,重新分划商利?” 赵弘润闻言调侃道:“父皇拿换那些人与我皇儿比?至少皇儿手中那笔钱,将有九成九用在我大魏的建设上……” 听闻此言,魏天子与蔺玉阳、虞子启不由地暗暗感慨。 “算了。”似乎没了开玩笑的兴致。魏天子摇了摇头,说道:“此事牵连甚大,还是从长计议吧。” “嘁!”赵弘润撇撇嘴,旋即拱拱手说道:“既如此,皇儿先行告退。” “唔。” 魏天子点点头,目视着赵弘润离开垂拱殿。旋即将目光望向虞子启,苦笑着说道:“虞爱卿仍是不死心么?” 只见虞子启拱手正色说道:“请陛下恕罪,微臣以为,肃王殿下所提商利一事,应当推行。” “还不是时候。”魏天子摇头否决道。 是的,还不是时候,眼下我大魏,还未做好与那些世家、权贵、甚至是我姬氏王族子弟口中夺食的准备,一旦强行推出改革政策,相信举国上下必定乱成一团。……还不是时候啊。 魏天子暗自叹了口气,振作精神继续审批政务。 次日,早朝之上,明明以往只是例行公事的朝会,这一次,却出现了一桩足以使大部分朝臣为之震惊的变故。 原来,兵部尚书李鬻出列向天子奏请,请允兵部自行建造钱库。 期间,他将赵弘润的那番话大义凛然的话搬了出来。 而随后,工部尚书曹稚亦提出了相同的奏请,其说辞,与兵部尚书李鬻大同小异。 来了! 除兵部、工部、户部这三个当事者外,其一知情的礼部尚书社宥心中暗自嘀咕。 不得不说,兵部尚书李鬻与工部尚书曹稚联袂奏请此事,让朝中绝大多数朝臣们目瞪口呆。 什么? 请允兵部与工部自建钱库,并管理各自财政收支? 这岂不是要削户部的权? 似刑部尚书周焉、吏部尚书贺枚以及他们身旁的左右侍郎,目瞪口呆之余下意识地望向户部那些位大臣。 却发现,除今日抱病请假的户部左侍郎范骉外,户部尚书李粱与户部右侍郎崔璨,竟然是面无表情,无动于衷,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兵部与工部的奏请。 怎么回事? 吏部尚书贺枚。这位年过半年的老臣眼中闪着难以理解之色。 他想不通,明明兵部与工部摆明了要削户部的权,可户部那两位大人门,却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奇怪了……李粱竟然无动于衷?就算是被抓到什么把柄。也不至于……难道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刑部尚书周焉暗暗猜测道。 在他看来,兵部与工部显然已经跟户部通过气,否则,似兵部、工部这般公然削户部的权,户部不至于会隐忍到这种地步。 而瞧见这一幕。魏天子心中亦有些感慨,他也没想到,他儿子赵弘润竟有办法让户部尚书李粱与右侍郎崔璨退让到这种地步。 “李爱卿,对此你可有异议?” 李粱闻言,抬头望了一眼兵部尚书李鬻与工部尚书曹稚,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臣……附议。” 听闻此言,大殿内响起一阵抽气似的低呼。 相信殿内诸位大臣决然没有想到,户部竟然同意了兵部与工部的要求。 见此,魏天子点头说道:“既然李粱爱卿并不异议,那么。朕便准兵部、工部所请,允两部建造各自钱库,并掌管本部财政收支。……待等两部钱库建造完毕,允许两部采用新政,至于每年户部提前移交的资金,按照上一年户部税收总额的分成拟定。着户部、兵部、工部三部拟出额度,呈递于中书房。” “陛下圣明。”兵部尚书李鬻与工部尚书曹稚叩地谢恩道。 当日的朝会,在诸多朝臣们一头雾水的窃窃私语中度过了,相信绝大多数朝臣对于今日朝会上发生的变故实在难以理解。 直到下午,户部偷偷流传出消息:原来。是户部的左侍郎范骉惦记着肃王弘润从楚国运至大梁的那笔庞大的资金,在发现肃王殿下着浚水营的士卒看守钱物,拒不交割给户部,因此。一怒之下连同户部辖下的四司司郎与诸多郎官,联袂前往垂拱殿弹劾肃王弘润,因而才有此祸。 简直作死! 当听说了这个小道消息后,有不少朝臣颇有些幸灾乐祸。 弹劾击退楚军、反攻楚国的最大功臣?弹劾眼下大梁声势如日中天的肃王弘润? 户部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那可是曾执掌八万大军,挫败了楚暘城君熊拓十六万军队的肃王弘润殿下啊! 这下好了,户部得罪了一位得罪不起的大人物。被兵部与工部联合捅了一刀,权利大失、威信扫地,从今往后,其地位几乎等同于兵部与工部的钱袋子。 当然,也有许多人对兵部与工部此番的获利颇为眼红,比如吏部,相信有不少官员在得知此事后暗暗嘀咕:似这种好事,怎么就没我吏部的份呢? 想想也是,谁不想自己的部府也有那么一座钱库? 但是很遗憾,出于某些而已,他们这回没能有机会搭乘这条顺风船,错失了这可遇而不可求的良机。 而当这个消息传到雍王府后,宗卫周悦对自家雍王殿下佩服地五体投地。 虽说在当初,周悦很是不能理解自家殿下为何放弃了与户部的交情,转而去拉拢刑部,直到发生今日这桩事,他这才意识到,他们所辅佐的这位雍王殿下,诚可谓是高瞻远瞩。 “东宫费了大力所拉拢的户部,沦落至这般田地,不晓得东宫此刻会是何等模样……” 面对着周悦由衷的恭维,雍王弘誉脸上露出几许淡淡的笑意。 ps:一大波精彩剧情正在接近,求推荐、求订阅、求月票啦。(未完待续。) 第两百二十三章:幕僚骆瑸 第两百二十三章 “啪!” 在东宫殿内,太子弘礼满脸愠色地抬脚踹翻了一架工艺精湛的漆木方架,只见木架上所摆放的装饰物,一只珍贵的青花纹定陶宋瓷瓶,啪地一声摔在殿内的铺砖上,摔得粉粉碎。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只见那东宫太子弘礼,嘴里念念有词地来回在殿内踱步,他脸上的怒容,吓得殿内的太监、宫女们不敢过来收拾残局,颤颤巍巍地站在远处发抖。 这时,从偏殿走出来一位相貌不俗的年轻人,身穿着一件皂白色的布制长袍,右手负背,左手握着一卷书册。 细看此人,大概二十左右,眉清目秀,面色略显有些苍白,整个人看起来颇为消瘦。 其举手投足间,文质彬彬,颇有种读书人独有的文雅。 “骆先生。” 瞧见此人,殿内的太监、宫女们纷纷行礼道。 原来,此人便是去年新科榜眼,如今东宫太子弘礼最为倚重的幕僚,骆瑸。 “发生了何事?” 骆瑸疑惑问道。 殿内的太监与宫女们畏惧不敢言,偷偷拿眼望向满脸愠色坐在远处椅子上的太子弘礼。 见此,骆瑸心中了然,将书卷合起,低声说道:“你们暂且退下,待会再来收拾吧。” 一干太监与宫女们见东宫太子弘礼满脸愠怒之色,恨不得早早离开这是非之地,如今听骆瑸这么一说,连忙避退。 见这些人陆陆续续退离了内殿,骆瑸这才缓缓走向太子弘礼,在迈过那只被摔得粉碎的青花宋瓷时,他无声地摇头叹了口气,旋即又朝前走了几步,朝着太子弘礼拱手行礼,轻声唤道:“太子殿下。” 太子弘礼抬头瞧见骆瑸。脸上的怒容稍稍褪色,带着几分歉意说道:“打搅到先生读书了,本宫深感歉意。” 说罢,太子弘礼抬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示意这位深受他信任的幕僚坐下再说。 见此,骆瑸亦不矫情,施施然坐在太子弘礼旁的椅子上,坐姿脊梁挺直、端端正正。 “太子殿下因何发怒?” 太子弘礼闻言沉吟了半响,愤懑地说道:“本宫的好事。又一次被老八给搅和了。” 听闻此言,骆瑸皱了皱,不解问道:“老八?是肃王弘润殿下么?” 说罢,他诧异地嘀咕道:“不至于啊,太子殿下与肃王,应当并无冲突才对。……因为何事?” 听到这句话,太子弘礼不知为何神情有些闪烁。 见此,骆瑸皱了皱眉,眼中精芒一闪,正色问道:“太子殿下莫不是没有听从在下的劝谏。还是打起了动肃王那笔庞大钱物的主意?” 太子弘礼闻言神色不禁有些尴尬,讪讪说道:“本宫要得又不多,天晓得老八他丝毫面子也不给本宫,实在是可气!” “这并非要多或要少的问题……太子殿下开口多少?” “一成……” “一成?!”骆瑸闻言面色微变。 要知道,虽然大梁这边暂时还不清楚肃王赵弘润究竟从楚国弄来多少珍贵的珍珠、玉石、漆器、铜器,但据粗略的汇报,那笔钱物在祥符县堆起了数座小山丘,可想而知其大概价值。 东宫太子弘礼口中轻飘飘的一成,当真是不多么? 骆瑸几番欲言又止,最终长叹了一口气。 见此。东宫太子弘礼面色微微一红,强自辩解道:“本宫又不是白拿他的,本宫拿一成,他也拿一成。这难道不好么?” “太子殿下!”骆瑸哭笑不得,摇摇头纠正他道:“殿下啊殿下,那笔钱物本就是肃王在楚国所得,按照惯例,他只要将一半上缴给户部,余下的。他尽可与那数支协助他征讨楚国的军队私下分了,哪怕是御史台,也不会因此说肃王什么。……换而言之,那本来就是肃王之物。太子殿下要其中一成,分明就是从肃王口中夺食啊!” 说罢,他见东宫太子沉着脸默然不语,遂放缓了几分语气。 宽慰道:“罢了,太子殿下就莫要去惦记着人家的……与那笔钱物相比,终归还是嫡长之事更为重要。殿下还是想想过几日的祭天大典吧,若到时候太子殿下表现出色,相信太子殿下在朝野的威望必定大涨。” 骆瑸又宽慰了几句,可不知为何,东宫太子始终阴沉着脸一言不发,这让他心中大为起疑。 “太子殿下莫非还有什么心事?” 太子弘礼闻言抬头瞧了一眼骆瑸,在思忖了良久后,终于咬牙说道:“老八……削了户部的财权。” …… 骆瑸闻言面色微微一变,惊愕地问道:“好端端的,肃王为何要去削户部的财权?” 说到这里,他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面色大变,惊声说道:“难不成,太子殿下并非托宗卫向肃王转达索要一成战利的念头,而是通过户部?” “比那更糟……”可能是因为想要骆瑸出主意,太子弘礼也不再隐瞒,索性破罐子破摔,咬牙说道:“老八早料到有人要动他那笔钱,因此叫浚水营派了五千兵前往驻守看管。……范骉那个蠢货,他口口声声向本宫保证,说是定能想办法让本宫得到一成战利,结果,他竟是叫他们户部的司郎、郎官们一道去垂拱殿,在父皇面前弹劾老八……” 骆瑸听得面色发白,嘴唇微颤地说道:“之……之后呢?” “之后?”太子弘礼冷笑了一声,怒声说道:“老八连同兵部、工部,合伙削了户部的财权……” 说着,他便将今日早朝上所发生的变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骆瑸,只听得骆瑸目瞪口呆。 “高明!真是高明的手段呐!”摇了摇头,骆瑸长叹道:“真是想不到,那肃王竟还是只是年方十五的稚子。这招阳谋,当真是高明!……相信此时此刻,肃王麾下那商水军、鄢水军、鄢陵军三支军队的编制,恐怕也早已与兵部取得了默契。” “……”太子弘礼呆呆地看着骆瑸,似乎有些跟不上他的思绪。 而骆瑸。却仍旧在沉浸在他的考量中,继续喃喃说道:“一招分户部财权的阳谋,换来了工部与兵部的支持,难能可贵的是。肃王还能凭此单独与兵部交涉,解决商水军等三支军队的编制问题……而偏偏户部还没办法提出异议。……高明!不愧是以微弱代价击溃了楚暘城君熊拓十六万大军的姬氏俊杰!” “先生!”太子弘礼在旁听得越来越不是滋味,忍不住打断道:“老八有能耐,本宫自然清楚。……本宫只想知道,先生是否有办法帮户部挽回局面?否则。户部沦为兵部与工部的钱袋子,本宫又要户部何用?” 早在当初,你若是听我……唉! 骆瑸默默地望了眼东宫太子,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旋即,他抬手摸了摸下巴,顾自思忖起来。 肃王固然是了不得,不过那位雍王,亦不逊色啊……果然,雍王是猜到会发生这等变故,因此才将户部拱手相让于太子殿下。就等着太子殿下往火坑里跳……真是阴险吶。……雍王料定太子殿下会傻傻跳入这个火坑,看来雍王对太子殿下的了解,要远在我之上啊,不愧是是二十几年的兄弟……不过话说回来,雍王也是在赌么?虽说此番是他赢了,可若是这回并没有发生户部左侍郎范骉激怒肃王的事,他岂不就是将户部白白送给太子殿下?……还是说,这其中另有隐情? 骆瑸越想越觉得这件事可能并不像表面上所看的那么简单,可能还有什么还未浮出于水面的隐情。 忽然,他心中一动。转头望向太子弘礼,低声问道:“太子殿下,您要那一成战利做什么?” “事到如今还提这个做什么?” “在下以为此事或许很紧要,请殿下明示。” “……”太子弘礼被骆瑸逼问地没有法子。无奈之下只好如实说道:“是本宫想拉拢原阳王世子赵成琇那帮王侯族人……天晓得这帮人怎么会晓得老八从楚国弄来一大笔钱,跟闻到了腥味似的,一个个都跑到我大梁来了,跟本宫说长道短,希望能从中谋取一丝战利……”说到这里,他咂了咂嘴。怏怏地说道:“本宫起初没打算去找老八要,可被那帮人这么一说……” …… 骆瑸闻言心中有所明悟,事实上他方才就有些怀疑,因为按理来说,弘礼身为东宫太子,身居深宫,从未缺衣少食,不至于会去惦记着肃王弘润的那笔钱物。 “以原阳王世子赵成琇为首的那些位王侯世子,他们与太子殿下的关系如何?” “每年春狩、秋狩时,或多或少皆会遇见,关系……他们还是倾向于支持本宫的,与本宫关系素来不错,先生问这个做什么?” “那么殿下是否问过,那些位世子殿下如何会知晓肃王此番从楚国运来了许多钱物呢?” 太子殿下愣了愣,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如何知晓?自然是大梁传过去的消息咯。” 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骆瑸微微摇了摇头。 从大梁这边传过去的?嘿!就连大梁百姓都还未得知肃王从楚国运来那笔钱物,仅朝中大臣或多或少得悉一些,可那些位世子殿下便已风风火火地赶来了大梁,怎么可能是通过大梁百姓的口传过去的? 若此事是雍王在暗中推波助澜,他的招数,也是越来越高明了…… 无奈地叹了口气,骆瑸正色对太子弘礼说道:“罢了,殿下,此事到此为止,之后几日,殿下只要好好准备祭天大典一事,此事若成,则雍王、襄王一流,无法撼动殿下的地位。……而反过来说,那也是雍王等人仅剩的几次机会,因此,在下以为,这段时日,殿下要更加警惕。” “先生的意思是,老二他们会在祭天大典之事中,想办法算计本宫?” “啊,十之八九。毕竟,他们机会不多了……” “本宫明白了。”(未完待续。) 第两百二十四章:家常 当日傍晚,赵弘润照旧还是在其母妃沈淑妃的凝香宫用饭,毕竟前一阵子,他有大半年出门在外,让沈淑妃很是想念。 曾经的一家人,其实指的无非就是沈淑妃以及赵弘润、赵弘宣兄弟二人而已,顶多就是再加上沈淑妃的侍女以及兄弟俩身边的宗卫们,至于魏天子,呵呵,当时只是一个称作父皇的外人而已。 不过后来随着魏天子频繁出入凝香宫,他与沈淑妃的郎妾之情亦重归曾经,而在沈淑妃牵线搭桥的忙碌下,以及魏天子与赵弘润在最初几件矛盾斗争时,终于恢复了几丝本来有的父子关系。 这也使得魏天子终于能够融入这个曾经被他遗忘的小家庭。 而每回看着这一家四口围着桌子在那用饭,沈淑妃的贴身侍女小桃都颇有些感动,毕竟她所伺候的沈淑妃,这位温柔的女子,不知默默等了多少年,才再次等来天子的柔情。 而最高兴的,显然还是沈淑妃,毕竟似这般一家四口和睦地在一起用饭,那是多少年前她不敢奢想的愿望。 “陛下,多吃些。……润儿,宣儿,你俩也多吃些……” “娘,您顾自己吃吧,在您这儿孩儿还会客气不成?” “哥说的是……哥,最后一块肉是我的……” “喔?(咀嚼咀嚼)” “……嘁!” 和和美美的一顿饭后,一家人转移到了内殿的偏厅,此时,侍女小桃早已命人准备好了茶水,在逐一奉上之后,识趣地离开了。 因为他知道,接下来的时间,属于这一家人。 “对了,今早朝堂之上,李鬻李老儿向朕提出了你昨日所说的那条建议,朕允了。” 喝了口杯中的茶水,魏天子淡淡地说道。 赵弘润闻言诧异地望了眼魏天子,似笑非笑地问道:“父皇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还真是让孩儿有些一头雾水……父皇想问什么?” 只见魏天子深深望了一眼赵弘润,低声问道:“为何那般厚待工部?” 魏天子并未无的放矢,要知道,此番户部是亏得最厉害的,虽然在钱方面赚得不少,但却失去了更重要的东西;而兵部虽然看似是最得利的,可细细分析下来,却不难理解,赵弘润之所以给予兵部如此巨大的优惠,只是为了获取兵部对商水军、鄢水军、鄢陵军三支军队的认可,只是一种交易而已。 别看他们如今得的多,事实上,兵部从今年起却要额外支付那三支军队的军饷,因此从长远角度来看,事实上是兵部吃了大亏。 在魏天子看来,兵部尚书李鬻,之所以会与赵弘润达成协议,其所着眼的,仍然还是自建钱库的权利。 而唯独工部,除了此番有半数大梁本署内的官员工匠随同赵弘润出征外,毫无资金方面的损失,但是他们却仍旧得到了一成半战利的丰厚回报,还得到了允许自建钱库并掌管各自财政收支的权限。 因此在魏天子这等明眼人看来,其实工部还是此番最获利的一个部府。 而对此,魏天子有些不解,虽然他可以猜到赵弘润对兵部的谋求,但是却猜不透这个儿子对工部有何企图。 “父皇是否是尔虞我诈惯了?”赵弘润闻言小小地讥讽了一句,随即撇撇嘴说道:“皇儿对工部能有什么企图?还不只是希望工部愈加强大罢了。” 说到这里,他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正色说道:“在皇儿看来,若兵部能直接影响到我大魏的军队力量,那么,工部的盛衰,便直接影响我大魏整个国家的基础国力。……实在想不通,如此重要的部府,其地位竟然会在六部中垫底。” “……”魏天子闻言愣了愣,旋即沉思不语。 其实他也明白,工部掌管着大魏国内的一概设施建设,修路、筑城、垦荒、治水,大到设施营建,小到冶铁、打造模具,不夸张地说,工部代表着大魏的制造与生产力。 虽然这股制造生产力偏向于民用,但正如赵弘润所言,他代表着大魏的基础国力。 想到这里,魏天子心中微微一动,试探道:“弘润,似乎你对工部有些兴致?” “……” 听闻此言,赵弘润目不转睛地盯着魏天子,眼神中充斥着避而远之的意味,良久这才徐徐问道:“父皇想说什么?” 这小子……越来越机敏了。 瞧见赵弘润那避而远之似的神色,魏天子哪里还会不明白,心中不由地苦笑起来,但是该说的话,他仍旧还是要说:“此番你立下大功,朕允你出阁,搬离皇宫,不过,朕又怕你玩物丧志……不如,朕将你安排到工部去,如何?” “……”赵弘润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漠然地瞅着魏天子,不咸不淡地说道:“父皇,皇儿已经为我大魏做了不少了,应该是好好歇息一阵的时候了……” 魏天子闻言那叫一个无语。 他心说,你老子我在位二十几年,至今还在兢兢业业地操劳国事,你小子年纪轻轻,而且总共就建了这么一桩功勋,怎么说话的语气就跟那些七老八十准备告老归乡的老头似的? “你是打算告老颐养天年?” 魏天子无语地讽刺道。 赵弘润闻言惊讶地望了一眼魏天子,惊叹道:“父皇近来嘲讽的功夫大有长进啊。” “少跟朕来这套!……说罢,你接下来打算去做什么?”瞅了一眼自己儿子,魏天子撇嘴冷哼道:“如今你手中有钱了,朕可不信你会乖乖呆在大梁。” “也没什么。”赵弘润抿了抿杯中的茶水,耸耸肩说道:“四处玩玩呗。唔,先去尝试尝试打猎的滋味好了……” 旁边赵弘宣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连忙说道:“哥,带上我,我也要去。” “你会骑马么?”赵弘润好奇问道。 赵弘宣眨了眨眼,兴致不减地说道:“我可以学啊。” 赵弘润还没来得及开口,沈淑妃在旁笑眯眯地插嘴道:“宣儿,前几日,听宫学的讲师派人跟为娘讲,说是你最近在课堂上不太上心啊。” “……”赵弘宣闻言面色大变,小声说道:“娘,孩儿并非不上心,只是……” “只是什么?”沈淑妃微笑着问道。 “只是如今宫学,弘昭哥不在了,哥也不在,就孩儿一个人,怪闷得慌……” “胡说。”沈淑妃微笑着说道:“宫学里不还有你弘殷哥哥以及诸多位公主么?” “我与他们又没什么交情……”赵弘宣小声嘀咕道。 “总之,先完成宫学授业,你今年也十四了,再熬一年,明年你也可出阁辟府,到时候搬离皇宫……为娘想管你都管不了你了……”沈淑妃叹息道。 怎么感觉气氛不太对啊…… 赵弘润忽然感觉背后凉飕飕的,尤其是当他瞧见他母妃沈淑妃用复杂不舍的眼神瞅着他,几番欲言又止时,这种感觉格外强烈。 死道友不死贫道,对不住了,弟! 想到这里,赵弘润立马摆出一副兄长模样,语重心长地对弟弟赵弘宣说道:“弟,要听娘的话啊,专心学业,须知,读书更使人眼界开阔……待等日后出阁,有的是时间玩耍,何必急于一时?” 哥,你…… 赵弘宣可不傻,哪里瞧不出自家哥哥这是打算弃车保帅,撇撇嘴无语地看着兄长,一脸不爽地故意问道:“哥,那你打算何时搬离皇宫啊?搬离皇宫后,日后还会入宫来看娘跟我么?” 这臭小子! 赵弘润恨得牙痒痒。 然而这时,沈淑妃亦笑眯眯地问道:“宣儿说的是,润儿,你搬离皇宫后,还会时常来看望为娘吗?” “当、当然。”赵弘润总感觉娘亲的眼神有些危险,连忙信誓旦旦地保证道:“即便搬离了皇宫,孩儿隔三差五还是会专程入宫探望娘亲,以及我的……好弟弟!”最后三个字,他是一面瞪着赵弘宣,一面咬牙切齿地从嘴里迸出来。 可惜,他们兄弟感情深厚,赵弘宣浑然不在意兄长的威胁,反而眼见兄长似乎要倒霉,咧着嘴嘿嘿笑着,让赵弘润更是恨地牙痒痒。 眼望着呈现在眼前的阖家美满的这一幕,魏天子心中亦不得有些感慨。 他感觉,如今整个皇宫,恐怕也只有在这里,才能真正让他感受与体会到那种纯粹的家人亲情。 待等聊到夜深,由于身体虚弱的沈淑妃感觉乏了,因此魏天子、赵弘润、赵弘宣父子三人也准备离开,各自回自己的寝居。 在回去的路上,赵弘润与魏天子同路,父子二人沿着后宫的花园走廊,缓缓走着。 走着走着,魏天子忽然低声问道:“弘润,你如何看待东宫与雍王?” …… 赵弘润闻言脚步一顿,抬起头瞧了一眼魏天子,皱眉说道:“父皇,皇儿可不想被牵扯进去。” 仿佛是看穿了儿子的心思,魏天子摆摆手,轻笑着说道:“朕只是让你说一说心中的看法罢了。” “皇儿对此没什么看法。”赵弘润淡淡说道。 “没有么?”魏天子哂笑道:“朕原以为雍王跟你关系不错,你应该会帮他才是。” 赵弘润闻言撇了撇嘴:“皇儿不认为雍王皇兄需要我帮衬。” “呵!” 魏天子闻言微微笑了笑,旋即抬手拍着他肩膀,提醒道:“文昭阁在此往左。……对了,后日便是祭天大典,你这两日莫要到处乱跑,若祭天之日朕瞧不见你,你的封赏就没有了。” 说罢,他便朝着岔口的右侧走廊,自顾自徐徐走远了。 ……莫名其妙。 站在后宫花园走廊的岔口,赵弘润目视着魏天子越走越远,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未完待续。) 第两百二十五章 :论功行赏 次日,中书房终于出台了此番赵弘润出征期间的有功之士的封赏,由兵部代为颁布。 一等功勋有两位,浚水营大将军百里跋与汾陉塞大将军徐殷。 对于这两位曾经是魏天子身边宗卫的现任大将军,朝廷的赏赐显得中规中矩,包括在第二等功勋内的砀山营大将军司马安。 也难怪,毕竟这三位大将军曾经是魏天子身边的宗卫,而如今更是手握重权,说他们三人已位极人臣也毫不为过。 因此,为了避免出现赏无可赏、封无可封的尴尬,朝廷这回并没有提升这三位的爵位,只是提了些荫泽后嗣,说白了,就是有朝一日这三位大将军不在了,他们的子嗣,也能坐享父辈的功勋地位,最起码也是地方上的武尉一职。 要知道武尉可不是一介小官,多少参加了兵部武举并在期间大放光彩的,起步也不过是地方都尉身边的副职了,似陈适、王述、马彰等人,哪个不是熬了若干年,才调到另外一个担任武尉之职的? 虽然在平时,地方上的武尉也就管管城内缉盗治安,顶多在周边出现贼寇时剿一剿贼寇,算是军方内不上不下的中层武官。 但是在紧急时候,由于大魏兵律的规定,地方都尉拥有紧急情况下掌握周边一切兵权的权利,就像当初平舆君熊琥攻打鄢陵,鄢陵武尉陈适摇身一变就成为了前线总将。 总得来说,算是不错的武官了,平时清闲、油水也不少。 第二等功勋,所包含的人就比较多了,包括居首的砀山军大将军司马安,还有归降大魏的屈塍、晏墨、巫马焦等现鄢水军、商水军的将领们,以及鄢陵军的陈适、马彰、王述,甚至是工部左侍郎孟隗。 对于这个功勋档次的赏赐,朝廷是以赐宅子、钱物为主,同时亦赐予他们建府的殊荣。 就拿屈塍来说。虽然朝廷并没有直接赏赐他一座宅子,但是,待等他日后在鄢陵或买或造有了自己的宅子,他便可以堂而皇之地在府邸前的匾额上刻上鄢水军上将屈府字样。这既是一种荣耀,同时也是大魏朝廷对屈塍的政治保证。 不得不说,对于似屈塍、晏墨这等归降大魏的原楚国将领而言,与其得一些钱财,相比较还是兵部承认他们现有地位的公文更加重要。因为他们并不缺钱,毕竟赵弘润手中还捏着三成战利,将按照先前所约定的,按比例分发给参与此战的六支军队。 而在此过程中,有几位官员出现了调动,比如原临颍县县令赵准,便调至召陵县担任县令。而陈适、马彰、王述三人,也解除了原来的武尉职务,正式冠名将军,执掌赵弘润新设的鄢陵军。 唔。准确地说,应该是召陵军才对,毕竟这支军队眼下就驻扎在召陵,并且,为了监视鄢水军与商水军的动向,赵弘润打算长久让这支军队驻扎在易守难攻的召陵,因此,鄢陵军将在不久之后更名召陵军,便在得到正式编制后,将军队扩编为三万。 如此一来。大魏的南面国境,便有了汾陉塞、召陵军、鄢水军、商水军这四支共计十二万规模的军队,虽然兵部的军费会变得吃紧,但是相信如此一来。大魏的南面国境将稳如泰山,哪怕暘城君熊拓日后反水,背弃他与赵弘润私下的约定,赵弘润也不怕。 不过,像这样大肆扩编军队的结果,就是赵弘润日后必须想个办法解决这笔庞大的军费。毕竟若是兵部被这庞大的军费压垮了,这可不符合他的初衷。 在这一点上,赵弘润准备拿商水县做文章。 说白了,就是他已打算与暘城君熊拓私下交易,从楚国这边赚取足够的钱财养活召陵军、商水军、鄢水军这三支军队,至少要保证这三支军队自给自足,不至于给兵部造成财政上的压力。这里并不赘叙。 再说到第三等功勋,这个档次的赏赐,绝大多数针对在此战中牺牲的大魏地方官员,比如原召陵县县令陈邴等人,对于这些位贞烈之士的赏赐,除了赵弘润此前许下的承诺外,朝廷额外给予优待,优待其子嗣,简单地说,就是这些贞烈之士的子侄,朝廷破格录用,哪怕是未经过科试的年轻人,也可以一步到位迈入仕途。 不可否认这是极大的厚待,看得出来,朝廷也是打着千金买马骨算盘,借此稳固提高国内地方官员对大魏、对天子、对朝廷的认同感与归属感。 总的来说,此番跟随在肃王赵弘润麾下的文官、武将们,皆得到了不同程度上的封赏,不过因为赵弘润手中还捏着三成原本就打算封赏给手底下这些人的钱物,因此,朝廷降低了财物上的赏赐,而提高了殊荣与权限方面的恩赏。 也难怪,毕竟今年正是兵部与工部需要大笔金钱的时候,朝廷户部显然也是打着能省则省的算盘。 但不可否认,似兵部所颁布的详细封赏,无论是大魏的功勋之士还是屈塍等新降的将领,都十分满意。 至于此役当居首功的肃王赵弘润,兵部所颁布的封赏名单上并没有他的名字。 理由很简单,因为赵弘润的肃王之名,眼下早已名满大梁,并不需要兵部再次替他扬名。 其实事实上,赵弘润反而希望能逐渐淡出朝野,毕竟若是被盛名所累,将会影响到他以后的日子。 他可不想被名声牵累,更不想因此被拴在朝廷,哪怕是希望大魏强盛,也不需要事必躬亲不是?在必要的时候给一句建议,让六部的官员去忙就得了。 反正赵弘润不希望自己变成劳碌命,跟年仅四旬却两鬓花白的魏天子似的。 不过尽管如此,魏天子还是私下给予了赏赐。 而给予他的封赏,简简单单用四个字便可概括:出阁辟府。 前者只是魏天子一句话,而后者嘛,那可就真是实打实的赏赐了。 一座府邸! 一座肃王府! 不得不说,赵弘润苦等了十五年,终于得到了自由,魏天子终于允许他出阁,允许他搬离皇宫,在大梁城内开辟王府。 而让赵弘润更为欣喜的是,魏天子还真的如他所期待的那样,赏赐了他一座府邸。 当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赵弘润万般欢喜地带着玉珑公主、芈姜、芈芮、羊舌杏以及众宗卫们,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前往参观魏天子打算封赏给他的府邸。 还别说,府邸的坐落位置还真不错,坐北朝南,而且占地不小,据宗卫们兴致勃勃地地测量,大致有近两亩地,更难能可贵的是,这座府邸位于正阳北街附近。 大梁人众所周知,正阳北街虽然谈不上是大梁城内最繁华的街道,但绝对是最为金贵的地段,因为正阳北街靠近皇宫,因此,但凡能居住在正阳北街附近的,无一不是大梁城内的达官贵勋,一般平民百姓,穷其一生恐怕也别想赚够钱在正阳北街附近盖一座屋子,更别说是一座占地近两亩的大宅子。 府前府后,周围的环境也相当好,府前是一条青石铺成的街道,据说叫做青平巷。而府邸后则是一条城内河,河道两旁栽满了柳树桃树。 记得在大魏的风俗中,若一户人家的屋子附近有河(活水),则此户日后必定兴旺。 虽然对此赵弘润嗤之以鼻,不过魏人似乎挺在意这一点,因此,像这种靠近河流的府邸屋子,向来是达官贵人们所预定的。 不夸张地说,这座未来的肃王府,无论是占地面积、坐落地段以及周边的环境,皆毫不逊色雍王弘誉、襄王弘璟等几位皇兄的王府。 唯一让赵弘润稍稍有些失望的是,这座府邸并未是新造的,乍一看有些残败,不难猜测,它曾经应该有它自己的主人,只是后来出于某些原因,便落到了朝廷手中,属于年久失修的那一类宅院,需要好好整顿翻修一番。 而说到整顿翻修,还没等赵弘润想到该如何改建、翻修,得知了这个消息的工部左侍郎孟隗便兴匆匆地带人赶了过来,大包大揽地接下了翻修这座未来的肃王府的工程。 据孟隗信誓旦旦的承诺,他们工部最迟两个月,便能彻底翻修这座王府,使这座未来的王府变得焕然一新。 也就说,待等到五月份的时候,赵弘润便能入住这座属于他的王府,并且到那时,他也可以给苏姑娘一个惊喜,将她从一方水榭接到府中。 当日,赵弘润兴奋地一宿难以合眼,毕竟曾经他不知多少次迫切希望离开那让他感觉十分压抑的皇宫,住到仅属于他一人的王府,从此海阔天空,谁也管不着他。 越想越兴奋的他,尽管困意满满,但却怎么也睡不着,到最后竟然当真是十分罕见地一宿未睡。 完了,太兴奋了…… 直到次日天蒙蒙亮,赵弘润这才醒悟过来,暗道一声不妙。 因为这一日正是洪德十七年四月十五日时,正是魏天子主持祭天大典的日子,不知会有多少权贵与百姓会远远观望今日的盛典。 毫不夸张地说,今日是一个不容出现丝毫差错的重要日子。 这不单单是指赵弘润,更是指协助魏天子主持祭天大典的东宫太子弘礼。(未完待续。) ... 第一百二十六章 :祀天 ps:抱歉,经书友提醒,我才知道“肃王府”的面积我计算是单位弄错了,我错将1oox1oo的单位记成亩了。`所以,应该是两公顷,或者称三十亩地,用现在话说,就是两万平米,十分抱歉。 ————以下正文———— 区别于楚国敬畏莫测的鬼神,魏人则更加尊敬天地,并且在魏地风俗中,也普遍流传着天父而地母的说法,这显然是将天地视为哺育众生的至高神祗。 为了向这两位至高的神父神母表示尊重与敬畏,自大魏建国初期,便在南郊与北郊分别建造了一座专门用来祭祀的建筑,分别是圜丘与方丘。 其中,南郊的圜丘祀天,而北郊的方丘祭地,暗合当代人对天圆地方的认知概念。 而这几日赵弘润等人口中所说的祭天,用更加书面的说法,实际上指的便是祀天祭地仪式中的祀天部分。 祭天的场地,在大梁南郊的圜丘。 圜者,圆也。 因此说白了,圜丘就是一座圆形的高台,又称祀天坛,是专门主持祭天仪式的场所。 别看这祀天坛用的次数不多,但由于其特殊的地位,非但工部每年翻修这座建筑,礼部亦会专门派兵驻防,以免有人前来捣乱损毁。 不夸张地说,除非是举行祭天仪式,否则魏人是不会轻易接近这里的,以免惊扰到天父。 这一点,对于处在北郊的方丘亦是如此,不过这里不做赘叙。 洪德十七年四月十五,原本驻扎在这里的军队,按照惯例,由禁卫军与礼部的仪仗军所接管,后两支军队,将在这种特殊的祭天日子里。接管这里。 前者负责维持治安,至于后者,都说了是礼部署下的仪仗军,不言而喻。 当日清晨。魏天子与朝中百官便于城南集合,然后步行前往祀天坛。 是的,步行。` 在这个日子,哪怕是尊贵如魏天子,也必须恭恭敬敬地步行前往祀天坛。不能乘坐皇辇马车代步,以此表示对天父的尊重敬畏,以及对祭天仪式的重视。 而在这支从大梁南城门徒步前往祀天坛的大队伍中,自然也包括赵弘润。 “弘润,你看起来气色不大好。” 在赵弘润身旁,雍王弘誉纳闷地望着眼眸布满血丝的八弟,颇有些纳闷。 毕竟在他看来,这个八弟可不是那种会因为今日的祭天仪式而受到什么影响的人。 果然,赵弘润无奈的低声解释,让雍王弘誉恍然大悟之余。亦有些哭笑不得。 “昨日父皇赏了我一座府邸,太兴奋了,一宿未睡。” 强打着精神,赵弘润低声言道。 这可真是…… 雍王弘誉苦笑着摇了摇头,旋即低声说道:“为兄听说了,是在正阳北街青平巷的宅子吧?……唔,那座宅子有些年岁了,不过规模可不逊色为兄的王府,回头请工部修缮整顿一番。” “左侍郎孟隗大人昨日就已经开始施工了。”赵弘润说道。 这么快? 雍王弘誉闻言一愣,旋即释然笑道:“为兄倒是忘了。工部与你的关系可是极好啊。……宗府那里,有关于你肃王府的批文,还有出入城令、出入宫令,可交予你身边宗卫们了?” “暂时还未。据说,等我搬到王府后,宗府会专门派人送来。……对了,到时候,雍王兄的出入宫令与出入城令,我叫沈彧他们专程送到王府。” “那个不急。”雍王弘誉笑呵呵地摆着手。旋即又笑着说道:“总之,恭喜弘润你了。……你那里与为兄的王府不远,日后得空多来为兄府上坐坐。” “那个自然。” 赵弘润笑着回道。` 不得不说,他此刻真的很困意满满,恨不得立刻回去补个觉,不过他也明白,若他真敢在这种日子做出这种违背祀礼的事,相信他父皇立马回收回先前全部的承诺,叫他继续乖乖呆在宫里。 毕竟,今日是一个不容出现丝毫差错的重大日子。 “人……可真多啊。” 转头望了一眼走道两旁,望着那人山人海似的围观百姓,赵弘润喃喃说道。 说实话,那所谓的走道,不过是漫天遍野的大梁百姓中,被禁卫军分割出来的一条通道罢了。 在这条通道内,魏天子带领着他的儿子,还有朝中百官们,将在两旁如潮水般的民众注视下,徒步前往祀天坛。 那密集的人群,让赵弘润仿佛感觉又回到了手掌八万大军的那个时候,而不可思议的是,今日前来围观祭天仪式的百姓,又何止八万。 对于有心人来说,今日是一个增涨在大梁民众心目中威望与名声的绝好机会。 不过反过来说,万一有人今日搞砸了,那也绝对不是被呵斥两句就能揭过的事。 忽然,赵弘润望见了混在民众人群中的沈彧等人。 说来很遗憾,似赵弘润所在的这支队伍,即便是宗卫们,也没有资格尾随。但凡今日能跟在魏天子身后队伍中的,要么姬氏宗族子弟,要么就是朝中百官,如此以外,哪怕是公主、宗卫、甚至是宫内的后妃,都没有资格参与。 不过此前据说,东宫太子弘礼的母后,皇后王氏或有可能出现在祭天的队伍中,然而眼下看来,这也不过只是一个并不可靠的假消息罢了。 礼部的官员,那可是相当遵循古礼的,就算是皇后,他们该拒绝照样拒绝,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属于是六部中最不好打交道的。 曾经赵弘润在学习宫廷礼仪期间,就没少在那些礼师手中吃苦,而那帮古板顽固的家伙,皆隶属于礼部。 “肃王殿下呢?你们看到殿下了么?” 远远地,在人群中,女扮男装的羊舌杏,正与同样女扮男装的玉珑公主、芈姜、芈芮三女。在沈彧等一干宗卫们的保护下,在人群中被挤来挤去。 个子最小的羊舌杏,踮着脚尖在人群中张望赵弘润的身影,只可惜她实在太矮了。年仅十四岁的她,差了周围大梁民众何止一个脑袋,因此,哪怕是踮着脚尖,也只能隐隐约约地瞧见那条过道内的那支队伍。根本看不清赵弘润究竟在队伍的哪一处。 而在她身旁,芈姜皱着眉望着周围拥挤的人群,她一向很讨厌这种拥挤的环境,若不是她更讨厌呆在高墙深宫之内,她根本不会听玉珑公主与羊舌杏二人的主意,混在这种地方。 而玉珑公主也在学着羊舌杏的样子,踮着脚尖远远瞧了一阵后,终于放弃了,回头对身边的宗卫沈彧诉苦道:“沈彧,这样根本瞧不清楚嘛。” 我早说了啊…… 沈彧露出一副苦笑的表情。 事实上。他原本就提议直接带着她们到祀天坛去,毕竟凭借他们的身份,虽然无法登上祀天坛,但是跟负责维持秩序的禁卫军套套近乎,提前找个最靠近高坛的位置,这根本不成问题。 可偏偏玉珑公主她们非要与赵弘润一起到祀天坛去,这就苦了宗卫们,十个人就像护小鸡的母鸡似的,护着她们一路挤过来,不知遭到多少大梁民众的白眼。 “咱们还是先到祀天坛去吧。这里……太拥挤了。” 沈彧低声言道。 玉珑公主与羊舌杏对视一眼,有些怏怏地点了点头:“那好吧。” 大梁南城门,距离祀天坛并不远,顶多两三里地而已。这不,当沈彧等人护着玉珑公主再次挤出人海时,那边赵弘润已经接近那座祀天坛了。 只见此时祀天坛下,早已站满了礼部署下的仪仗军,准确地说是祀礼士,只见这些人一个个长得眉清目秀、俊朗不俗。身上穿着鲜艳的甲胄,手持长枪,分别伫立在祀天坛的三层高台上,动作整齐如一,好似雕塑般,一动不动,看起来着实威武。 当然了,也只是看起来威武,实际上,这群人也就只是个花架子而已,其战斗力,别说跟浚水营等驻军六营相提并论,就算是商水军、鄢水军,也足以欺负他们。 但不可否认,这支仪仗队的卖相着实不错,用来充当门面,着实可以唬住一大批人,比如不明究竟的大梁民众们。 而此时,魏天子在祀天坛下停下了脚步,只见他正了正衣冠,朝天参拜了九下,这才迈脚踏上第一阶台阶。 而此时,祀天坛上鼓乐齐鸣,宫廷乐师开始齐奏祀乐,而同时,跟随着魏天子等人涌向祀天坛附近的无数大梁民众,也一个个安静了下来,闭上嘴睁开眼睛看着。 祀天坛,当真很高。 它总共分三层高台,每一层高台大概相距不到三丈左右,据说具体的数值有什么特殊含义,不过对此赵弘润并不清楚。 在迈上第一层高台时,护送魏天子一行人的禁卫们,便在这里止步,向两旁退散。 而等到第二层高台时,朝中百官绝大多数人亦停下了脚步,只见他们面朝第三层高台,垂拱而立,一言不。 只有赵弘润等一干皇子,以及协助这次仪式的礼部几位大臣,才有资格跟随着魏天子登上最上面的那一层高台。 也不晓得当时造这玩意花了多少钱…… 站在最高那层高台上,赵弘润环视着四周,别看这座高台只是简单地用白石石料堆砌,天晓得用这种四五尺长、三尺左右宽高的石头,整齐堆砌一座高坛需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 唔? 正打量着四周,赵弘润忽然感觉有人看着自己,转头望去,却现在东宫太子弘礼身边,有一名陌生的年轻人正打量着他,而待等赵弘润注意到对方时,那人朝着赵弘润微微笑了笑。 “那是谁?”赵弘润小声问身边的雍王弘誉。 “骆瑸……待会东宫要诵读的祭文,便是此人的手笔。” 雍王弘誉微微一笑,压低声音解释道。(未完待续。) ... 第一百二十七章 :祀天(二) 此人便是骆瑸? 赵弘润有些惊讶地打量着远处东宫太子弘礼身边的年轻人。` 对于骆瑸,虽然赵弘润还未打过照面,但是并不陌生,毕竟此人乃去年科试的第二名。 莫以为此人没有得到状元就觉得不过如此,要知道,去年参加会试的,还有当时原中书令何相叙的嫡孙何昕贤。 对于那个家伙,赵弘润至今仍心有怨气,但不可否认,何昕贤自幼便有才名,可谓与赵弘润的六哥麒麟儿赵弘昭并驾齐驱,非但是雅风诗会最早筹建者之一,更是被大梁人视为骄傲的年轻一代翘楚。 记得当时朝廷,不知有多少人认为何昕贤可以轻易获取当年科试状元的殊荣。 可没想到,这位实打实的状元之才,被两个横空出世的不世俊杰给击败了,仅仅只获得了第三名的荣誉,让无数大梁人顿足叹息。 刨除个人偏见,就连赵弘润亦不得不承认,何昕贤是确有满腹才华的,他之所以在去年落败,只是他运气不佳,碰到了另外两位更为才华横溢的年轻俊杰。 而当时击败了何昕贤的那两位,一个是上党寒门子弟寇正,另外一个,便是这位骆瑸。 对于这位骆瑸,赵弘润还听说过一个消息。 据说,当日在看过了此人的文章后,吏部与礼部皆大力邀请这位士子,尤其是礼部尚书社宥,更是对此人的文章做出了辞采华胆、格律谨严的高度评价。 没想到,骆瑸婉言推辞了礼部尚书社宥的盛情邀请,推掉了唾手可得的仕途,转而在东宫太子弘礼身边当了一名幕僚。 说实话,这让赵弘润有些想不通。 在他看来,似这样一位能够以才情击败何昕贤的俊杰,哪怕是不依附太子弘礼,亦能仕途顺畅。尤其是在虽然规矩古板但是风气最为清澈的礼部,富有才情的骆瑸,毋庸置疑能在礼部站稳脚跟,继而在礼部尚书社宥的器重提携下。逐步高升。 说白了,明明可以靠本事吃饭,又何必去投靠东宫太子呢? 要知道一旦被牵扯上夺嫡,这可就是一条不归路,除非东宫太子日后果真登基为帝。`否则,似骆瑸这般已被早早打上东宫标签的人才,日后的下场不难预料。 毕竟政治站队是极其关键的,哪怕你才高八斗,但若是你站错了队伍,下场亦不会好到哪里去,毕竟这偌大天下,岂是真的会缺你一人? 按理来说,赵弘润觉得似骆瑸这般俊杰,应该明白保持中立、待价而沽的重要性。可对方却义无反顾地投向了东宫,这让赵弘润有些猜测不透。 此时,在高台之上,协助祭天仪式的礼部官员们,早已准备好了祭品牺牲。 但凡这种场合,似鸡鸭这种牺牲就完全不够档次了,只见在赵弘润眼前,有一头牛、一头羊、一头猪,分别用绳索绑得结结实实,嘴里塞着布团。“跪”在祭桌前。 而在那张祭桌上,则摆着已杀死脱毛的鸡、鸭、鹅,还有一些精致的素菜、糕点,摆在正当中的。则是一条两个巴掌宽的鱼,据赵弘润目测,这条鱼应该还是活的,只是不知为何没有动弹而已。 而在祭桌后,还摆放着五只大鼎,里面盛满了五谷。 不过最让赵弘润感到心疼的。还是祭桌上那些珍贵的玉璞与金器。 因为据他所知,这些都是属于祭品,待会都会丢到那堆柴火中烧尽,是的,包括那些价值连城的美玉与金器。 “开始吧。” 身穿着墨色金丝纹龙大裘的魏天子,神情肃穆地低声言道。 听闻此言,哪怕是赵弘润印象中那位心眼狭隘的东宫太子,此时亦是满脸肃穆庄重之色,站在那很大一堆柴薪前,朝着东边恭恭敬敬地拜了九拜,随即从礼部官员手中接过火把,将那堆柴薪点燃。 这叫禋祀,据赵弘润理解,大概就是用烟味通知天上那位天父,可以准备下凡来收取祭品了。 不多时,那些柴薪便熊熊燃烧起来。 而与此同时,礼部的官员们,则开始宰杀那三牲,即一头牛、一头羊、一头猪。` 赵弘润不清楚那些操刀的主事们是不是庖厨出身,他只感觉那些人简直厉害非常,三下两三就将那三只牺牲给剖解了,颇有些庖丁解牛的意思。 而不可思议的是,在庖解三只牺牲的过程中,那几位是先放了血,以至于从头到尾,白净的高坛上竟丝毫没有沾染鲜血,这在赵弘润看来,简直就是鬼斧神工。 而待等那几位赵弘润怀疑是庖厨出身的礼部主事们将三牲庖解之后,东宫太子弘礼走了过去,将这三只牺牲的内脏取来,逐一放入身后几名礼部官员手中那垫着红绸的漆木托盘中,后者将其呈于祭桌之上。 之后,又有些礼部官员走了过来,手托着比方才还大一号的漆木托盘,同样是垫着红绸。 而这回,东宫太子弘礼便拾取了三只牺牲身躯上的肉,同样放置于托盘之上。这回这些礼部官员,则直接托着托盘,将其放入了那堆薪火之中。 赵弘润在旁看得困意连连,在他看来,直接将这些牺牲、贡品全部丢入薪火不就得了么,还非得弄出个先后顺序的规定。 正如赵弘润所想的那样,祭天仪式中对于向上天呈献牺牲、贡品的过程,是有一个先后顺序的,而且,并不是所有东西都要丢入薪火,比如三牲,就只截取躯体上的肉,以及内脏,像头、足、尾、骨头等部位,是不被祭献的。 若是赵弘润有兴趣的话,可以在事后拿一条牲腿回去烤熟啃啃,或者带几根骨头回头煲个汤,在大魏的风俗中,这叫做赐胙。 而且用于祭祀的酒,他可以喝几杯,那也有一个祥瑞的称呼,叫做饮福。 总得来说,都是比较好的。 事实上。那些围观的大梁百姓之所以对这类祭祀大典如此重视,其实也是想着在祭祀之后分到一些,哪怕只是一小片肉,寓意也是好的。 不可否认。魏人对天父地母的虔诚,绝不亚于对敬畏鬼神的楚人。 而三牲之物呈献之后,接着便是五谷,大意就是点燃五尊铜鼎内所盛放的五种谷物,这在赵弘润看来。同样纯粹是浪费食物。 而待等太子弘礼将那些玉璞、金器也随之丢入了薪火后,赵弘润更是心疼地撇过了眼睛,他真恨不得冲过去将那些价值连城的珍贵物从薪火中刨出来,塞到怀里。 66续续地,此番进贡给天父的贡品、牺牲,均已逐一被丢入了薪火中,虽然不保证那位天父是否真的能够收到这些贡品,但那些喷香的气味,引诱地赵弘润肚子咕咕直叫。 而这时,真正最为瞩目的戏码来了。待等东宫太子弘礼净手之后,高台上再次鼓乐齐鸣,奏响祀乐,而与此同时,太子弘礼身边的幕僚骆瑸,将手中所捧的一份绸质祷书,恭敬地递给了东宫太子,里面所写的,正是太子弘礼此番要当着高台下无数大梁百姓所念的祀天祭文。 眼瞅着东宫太子弘礼捧着手中的祭文走向高坛的东南侧,身朝东面。祀天坛下方的大梁百姓们无不翘以待。 不过赵弘润的目光,却出人意料地再次投向了那位名叫骆瑸的年轻幕僚,因为方才雍王弘誉所言,今日的祀天祭文。正是出自这一位的手笔。 要知道,这可是一件相当不得了的事。 毕竟按理来说,似祭文这种至关紧要的大事,应该由礼部的学士主笔,毕竟祭文讲究辞藻华丽,并不单单只是写几句颂词就算完事。 因此。哪怕是东宫太子弘礼偏向他的幕僚骆瑸,礼部也是不会认可的,除非…… 除非这骆瑸的文采,让吏部叹服! 赵弘润睁着犯困的眼睛,打量几眼气度文雅的骆瑸。 然而,就在赵弘润暗自打量骆瑸的期间,他眼角余光忽然瞥见身边的雍王弘誉嘴角扬起几分莫名的淡淡笑意。 见此,赵弘润心中一愣,旋即,他下意识地望向站在祀天坛东南侧的东宫太子。 怎么回事?……念啊,那傻逼在干嘛? 赵弘润眯着眼睛远远注视着东宫太子,隐约现,太子弘礼手捏着那份祭文,满脸涨红,甚至于,整个人似乎在微微颤抖。 怎么回事? 逐渐地,祀天坛高台上的众人都感觉有点不对劲了。 就连魏天子亦皱了皱眉,带着几分不悦低声呵斥道:“弘礼,你还在等什么?莫要误了吉时!” 而吏部尚书社宥更是疾步走到太子弘礼身后,小声提醒道:“太子殿下,念诵祭文啊。” 然而此时的太子弘礼,却是满脸涨红。 念?我念个屁啊! 太子弘礼咬了咬牙,低声说道:“社尚书,祭文的字……消失了。” 说话时,他的目光,仍旧死死地盯着手中的祭文。 什么? 礼部尚书社宥闻言面色顿变,也顾不得规矩了,上前两步站到太子身后,朝着其手中的祭文瞧了一眼。 果然,正如太子弘礼所言,祭文上空无一字。 见此,吏部尚书社宥险些失神叫起来,强忍着心中的惊骇,小声问道:“怎么会这样?” “本宫也不知啊……” 太子弘礼一脸惊慌地说道。 他俩面面相觑。 要知道这份祭文,那可是今日在出之前,由太子弘礼身边的幕僚骆瑸亲笔所书,当时有吏部许多位大人在旁瞧着,一笔一划,那是瞧得清清楚楚。 而在此之后,这份祭文又是由太子身边的宗卫长冯述亲自保管,待等到了祀天坛时,才将其交给骆瑸。 可以说,这份祭文从头到尾都是由太子弘礼的人保管着,谁曾想竟然出现了这等骇人听闻的变故。 这……怎么办? 位高权重如礼部尚书社宥,亦是惊地面如土色。 要知道,祀天仪式,绝不容丝毫差池啊。(未完待续。) ... 第二百二十七章:祀天(三) ps:哈哈哈,容我大笑三声解尴尬。忙中出错,事实上,前两章的章节名都是两百开头的,实在太惭愧了。 以下正文 祭文上的字消失了? 赵弘润隐隐约约听到了礼部尚书社宥与东宫太子弘礼的对话,心中着实吃了一惊。 要知道,就连他这种往日全然不将循规蹈矩当一回事的家伙,今日那也是小心翼翼,可想而知今日祭天仪式的庄重肃穆。 然而,东宫太子弘礼却搞砸了。 嘿,这下子,这位太子爷要倒大霉了! 赵弘润幸灾乐祸般地冷眼旁观,同时,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身旁神色淡然的雍王弘誉,心中微微有些咋舌。 尽管他早就猜到这位雍王二哥势必会在今日祭天仪式中对东宫太子下手,可他还真没想到,这位二哥选择下手的套路竟然是如此毒辣,若是顺利的话,那今日那位东宫太子,势必要在祀天坛下方近十万大梁百姓面前威信大跌。 甚至于,这位雍王事后还可以叫人偷偷放出一个谣言:天父对东宫主持祀天仪式不满,因此以神力遮盖了祭文上的文字。 别怀疑,魏人会相信的。 在笃信天父地母的大魏,若是一个人被冠上被天地厌恶的高帽子,那可就全毁了。 哪怕是赵弘润这位如今名满大梁的肃王,一旦中了类似的陷阱,魏人对他的看法与评价亦会随着谣言的传播程度而逐渐扭转,更何况是威望、名声如今远远不如赵弘润的东宫太子弘礼。 自古以来,政治陷害无外乎阴谋嫁祸与品德抨击,相比较而言,后一种往往更加百试百灵。 而所谓品德抨击,说白了就是泼污水,当然,是非常有技巧地泼污水。即不能留下容易被人看穿破绽的把柄,同时也不能让对手找到还击、甚至是绝望关头企图拉上你共归于尽的机会。 记得当初吏部文选司司郎罗文忠就是这么做的,害得赵弘润在宗府的小黑屋静虑室呆了整整七日,好在那时候他也算是简在帝心。得到了魏天子的关注与重视,否则,一个身败名裂,一直处在权利边缘的皇子,还真奈何不了一位吏部的司郎。 只可惜。当初罗文忠的招数是高归高,但因为布置仓促,根本无法瞒过魏天子的眼睛,只不过魏天子懒得去理会罢了,毕竟就算要找回场子,那也是赵弘润的事,他堂堂大魏君王降尊去对付一介臣子,这也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而相比较罗文忠,今日雍王弘誉陷害太子弘礼的手段,那可就要高出不止一筹了。 祭文。是太子弘礼的幕僚骆瑸写的,之后保管祭文的人选,亦是太子弘礼的宗卫,可以说从头到尾雍王弘誉的人便不曾接近那份祭文,可那份祭文上的文字,却在众目睽睽之下,神乎其神地消失了,仿佛冥冥中那位天父果真对这位东宫太子弘礼有所不满的样子。 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赵弘润不动声色地望着雍王弘誉。 当然,赵弘润不可能会去相信什么这世间果真有什么所谓的神祗,他更加倾向于这是人为的暗算。 至于幕后的推动者嘛。喏,身边这位雍王皇兄便是。 可问题是,这位雍王皇兄是怎么在东宫太子的眼皮底下,将祭文上的字给变没的? 难道东宫身边的幕僚骆瑸。实际上竟是雍王的人? 赵弘润皱眉思忖着。 在他看来,有机会将祭文掉包的,就只有两个人,一个就是骆瑸,而另外一个,就是东宫太子的宗卫长冯述。 不过赵弘润立马就排除了冯述。因为宗卫是不可能会背叛他所效忠的皇子的,这是宗府所制定的宗卫制的死规矩,倘若那个冯述当真因为什么原因背叛了东宫太子,那么,虽天下之下,也绝容不下此人! 宗府内的宗卫们,或者说是羽林军们,将会倾巢出动,将冯述这个败坏了他们宗卫名声的叛徒以及他的亲朋杀死,哪怕冯述逃到别的国家亦无济于事。 但事实上,这种情况根本不会出现,因为自幼被宗府抚养长大、自幼被灌输了忠于主君思想的宗卫,根本不可能会背叛各自所效忠的皇子,哪怕在绝望时,那些宗卫们也只会想着如何寻找机会自杀,否则,宗卫羽林郎又怎配称之为大魏内对姬赵一族最忠心的军队。 换而言之,有嫌疑的就只有那个骆瑸。 赵弘润下意识地望向那骆瑸,却意外地发现,那骆瑸此时竟死死地盯着他,眼中闪着惊怒。 第一反应,赵弘润不禁有些发懵,他心说这关本王屁事,你盯着我做什么? 可一转念,赵弘润忽然反应过来,他终于意识到,那骆瑸并不是在盯着他,而是在盯着他身边的雍王弘誉。 哟哟哟,这可有意思了…… 瞥了一眼面色自若的雍王弘誉,再瞧一眼那满脸不悦的骆瑸,赵弘润心中止不住地笑了起来。 因为从骆瑸那惊怒的眼神不难看出,他对于此刻东宫太子弘礼的窘境惊怒非常,并且,此人亦在一瞬间猜到了幕后主谋。 当然,似这般并不能排除这骆瑸与雍王弘誉有联手演戏的可能,因此,赵弘润亦不能轻易断言,这骆瑸究竟是东宫的人,还是雍王的人。 赵弘润睁大眼睛望着此刻祀天坛上的众人,一副纯粹看好戏的模样。 他还真想看看,今日这件事将会以怎样的结局收场。 帮东宫太子? 赵弘润想都未想过。 一来,他没有任何立场去帮东宫太子弘礼。 二来,就算他有心替换东宫太子,避免姬魏朝廷此番在大梁百姓百姓面前出丑,亦是有心无力,因为他根本不擅长这类祀天的祭文。 倘若说,赵弘润事先有看过那篇祀天祭文的话,凭着过目不忘的记忆,倒是可以代替东宫念诵祭文,挽回局面,但遗憾的是,那篇祀天祭文他并没有事先过眼。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赵弘润事先看过那篇祀天祭文,他也不会站出来。 因为很明显,雍王弘誉设下这等陷阱,就是为了对付东宫太子,要让他颜面丧尽、威信扫地,赵弘润若在这个时候站出去,岂不是帮了毫无好感的东宫太子,却破坏了颇有好感的雍王的大计? 至于朝廷的颜面,小事而已,大魏宽松的治民之策,注定了朝廷与官员会不时地遭到士子以及平民的抨击甚至是辱骂发泄,多骂两句,亦不痛不痒。 顶多就是被传为笑料而已。 反正在赵弘润看来,朝廷被本国民众骂,这不很正常嘛。 当然了,抱持这种想法的,恐怕也只有赵弘润一人而已,至少此刻那位礼部尚书社宥,早已急得面色发白、满头冷汗了。 也难怪,因为赵弘润一开始便不重视这种祀天仪式,因此,自然也不会在乎倘若仪式出现重大变故后果会如何如何,但是礼部尚书社宥可不怎么看待。 事实上不单单是他,相信绝大多数的魏人,都会十分重视这类祀天祭地的仪式,一旦仪式出现差错,后果会如何? 说实话,后果不堪设想! 往夸大了说,此刻祀天坛下近十万大梁百姓皆会惶恐不安,将此事认为是对上天的不敬。 对上天不敬会如何? 在这个年代的魏人看来,一旦触怒了上天,那么来年大魏势必会多灾多难,天灾人祸连连。 而一旦这个谣言传开,将会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将整个大魏境内扩散,到时候不知会有多少魏人因此心生惶恐,致使民心浮动、治安不稳等种种恶劣的后遗症。 当然了,对此,历来朝廷也有补救方案,那就是丢出几个背锅的倒霉鬼,将祀天这等大典失败的过错全部归过于这几人,并且重新准备祀天仪式。 事实上,自古以来因为诡异的天象而无辜丢官的朝廷官员,数量那可不少。 而今日这回,倘若这祀天仪式当真也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那么,东宫太子弘礼以及礼部尚书社宥,无疑都是属于注定要背锅的那类人。 死,不至于,但遭到贬职那是肯定的,哪怕是东宫太子弘礼,相信必定也得有很长一段时间黯然失色,不得不淡出朝野视线。 也正是因为这样,眼下东宫太子弘礼与礼部尚书社宥可谓是急地满头是汗。 事实上,此刻祀天坛上,除了魏天子面色阴沉不定,皇子们一个个或纯粹看好戏、或幸灾乐祸外,那些协助仪式的礼部官员与干事们,一个个亦是失了方寸。 在仪式的紧要关头,这祭文上的字消失了? 这如何向祀天坛下那些翘首以待的众大梁民众交代? 就在这个时候,赵弘润忽然注意到那骆瑸迈步走向了东宫太子,站在太子弘礼身后低声说了几句。 他想做什么? 赵弘润见此一愣,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 而就在这个时候,东宫太子弘礼脸上的紧张惊恐之色却逐渐退了下去,只见他向前又迈了两步,神色肃穆地望向手中那空无一字的祭文。 而与此同时,祀天坛上响起一个声情并茂、徐徐念诵祭文的声音。 “大魏皇帝谨遣太子弘礼,敢昭告于天父昊天氏……”(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八章:祀天(四) “怎么回事,为何东宫太子殿下还不念诵祀天祭文?” 当祀天坛上出现变故的时候,事实上坛下那些伫立着的大梁民众们也逐渐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 毕竟任谁看到那位东宫太子爷摊着那份祭文傻傻地站着,久久不见他念诵祭文,总会发觉些什么。 “莫不是祀天坛上发生了什么变故?” 宗卫沈彧等人面面相觑,很显然,他们的想法与他们殿下赵弘润大同小异:今日若东宫太子搞砸了,那可大事不妙。 逐渐地,周围的人群们,亦逐渐响起窃窃私议。 而就在民众们逐渐感觉不安时,忽然高坛之上传来了念诵祭文的声音:“大魏皇帝谨遣太子弘礼,敢昭告于天父昊天氏……” 唔? 宗卫沈彧等人听到那声音愣了一下,因为他们感觉,那似乎并不像是东宫太子弘礼的声音。 是谁在念诵祭文?究竟祀天坛上发生了什么事? 沈彧等人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而与此同时,在祀天坛上,相信绝大多数人看傻了,因为他们看得清清楚楚,那个声音,并非是东宫太子弘礼在念诵祭文,而是在他身后的那名幕僚,那名叫做骆瑸的幕僚,正声情并茂地背诵通篇祭文。 虽然说那篇祀天祭文正是那骆瑸所著,可这并不绝对意味此人就能背诵通篇文字啊。 而那骆瑸,便洋洋洒洒通篇背诵了下来,而且没有丝毫的停顿,仿佛就跟当真对照着那篇祭文念诵的一样,更难能可谓的是,此人在背诵过程中非但没有丝毫的口误,而且念地声情并茂、抑扬顿挫,哪怕是最苛刻的祭祀礼官,恐怕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此人…… 赵弘润不由地眯了眯眼睛,有些吃惊地望着那骆瑸。 要知道。虽然一篇祀天祭文充其量也就是千字左右,但问题是,但凡用于祭祀的祭文,用词相对生僻。一般人就算是对照着祭文念,也很难念得像骆瑸那般有如行云流水般的通畅。 是的,哪怕是赵弘润,都没有万般把握。 不可否认,只要看过一遍的文章。赵弘润几乎都能默写下来,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能一字不差、毫无口误地背诵下来,毕竟口诵与默写,是有着本质区别的,前者难度更大。 而那骆瑸,却从头到尾毫无停顿地将他所著的那篇祀天祭文给背了出来,眼瞅着这一幕,祀天坛上大多数人都不禁为之目瞪口呆。 此人,也有过目不忘的才能? 作为过目不忘才能的拥有者,赵弘润并不是自以为是地以为。这天底下当真就没有能在才能天赋上超越他的奇才,但是,他也从未想过这么快就遇上一位。 虽然并不能肯定那骆瑸的天赋当真远超他赵弘润,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便是,这骆瑸亦拥有着过目不忘的天赋。 否则,他绝对不能如此顺畅地将通篇祭文背诵出来。 而除了惊讶于骆瑸的才能外,赵弘润更加吃惊于此人的胆气。 要知道,眼下那骆瑸仅仅只是东宫太子弘礼身边的幕僚,此番他能踏上祀天坛。也只是因为东宫太子弘礼对他格外器重,让他手捧那份祭文罢了,否则,似他这般平民身份。根本没有资格踏足这里。 没见连玉珑公主,连众皇子的宗卫们都没有资格踏足这里么? 可就是这样一位顶着平民身份的幕僚,当着祀天坛底下近十万大梁百姓的面,面色自若地背诵出他所著的通篇祭文,并且做到毫无停顿,且不说他的才能。单单是这份胆量,就足以使人更高看一筹。 骆瑸……应该不是雍王的人! 赵弘润轻吐了一口气,凭着骆瑸方才出人意料的举动,他终于认定,这骆瑸十有八九不会是雍王弘誉的人。 因为此番若没有骆瑸的话,相信东宫太子这回铁定要倒霉,很有可能会在雍王弘誉后续一系列传出的谣言中被打倒,被迫戴上被天所弃的高帽子,从此一蹶不振。 当然,不排除那至今还在演戏,明明是雍王的人,却帮东宫太子解围,从而得到后者的信任等等,只不过,这种可能性在赵弘润看来实在太小了。 明明可以一棒子打倒,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难不成雍王弘誉觉得凭借此事还不足以搬倒东宫太子,因此设下计中计? 倘若当真如此,那赵弘润只能承认,雍王弘誉这位二哥,实在是也太工于心计了。 只不过,当赵弘润从雍王弘誉眼中瞧出了些许惊愕与难以置信时,他心中释然了:骆瑸不会是雍王的人,并且,雍王弘誉也未料到那骆瑸竟然用这种方式替东宫太子解了围。 假唱……不,应该是假念。 赵弘润饶有兴致地望了一眼太子弘礼与幕僚骆瑸,旋即拿眼偷瞧身边雍王弘誉的表情。 看得出来,雍王弘誉明显有些失望,皱着眉望着那骆瑸,眼神很是复杂。 而这个时候,赵弘润总算也猜到了雍王弘誉的整个意图:一石二鸟! 是的,一石二鸟。 很显然,雍王弘誉非但打算借今日的祀天仪式一闷棍将东宫太子打晕,更要借机离间东宫太子与其幕僚骆瑸的关系。 至于为何要离间两者的关系,待看到方才那骆瑸精彩的表演后,相信不难猜测。 此人,是名副其实的俊杰! 留这样一个人在东宫太子身边担任幕僚,相信雍王弘誉心中必定不安,势必要想办法将其除掉,可没想到,那骆瑸凭着自身的才能,一举挫败了雍王弘誉的阴谋,使其功亏一篑。 既然骆瑸不会是雍王的人,换而言之,“机关”在那份祭文上…… 赵弘润瞥了一眼东宫太子手中的祭文。 在肯定了这一点后,赵弘润已经大概猜到雍王弘誉所用的手段了,无非就是一种会逐渐褪色的墨汁而已。 呵。看来吏部内,有雍王皇兄的人。……可惜,真可惜啊…… 赵弘润暗暗为雍王弘誉感到惋惜,在他看来。今日这位二哥这招招数,的确是高明。 若是设计成功的话,东宫太子弘礼今日铁定要倒霉。 别看太子弘礼眼下方寸大乱,可等到事情过后,待等他仔细回想。第一个会怀疑的,保准是他的幕僚骆瑸。 因为经手过那份祭文的,就只有太子的宗卫长冯述,以及幕僚骆瑸。 排除掉绝不可能出现背叛的宗卫,值得怀疑的,也就只剩下骆瑸了。 这是人之常情。 换句话说,若是此计成功的话,雍王弘誉非但暂时搬到了太子弘礼,同时也设计了那骆瑸,使太子弘礼不会再信任这位幕僚。 只可惜。如此高明的一石二鸟之计,却败在了那骆瑸手中。 相信今日之后,太子弘礼非但不会按照雍王弘誉所希望的那样怀疑骆瑸,反而会对他更加信任。 这就意味着,日后雍王弘誉的日子不会好过,毕竟赵弘润看得出来,那骆瑸可是有真才实学的,不像他,只是借助杰出的天赋混日子而已。 实在可惜…… 赵弘润暗自替雍王弘誉这位二哥感到惋惜。 毕竟总得说来,他还是比较倾向于这位二哥夺得皇位的。因为比起东宫太子,这位二哥给他的印象要好得多,多得多。 不过,好感归好感。并不意味着赵弘润要帮他一把。 莫以为前一阵子在玉珑公主那件事中,雍王弘誉借他出入宫令与出入城令,就表示赵弘润欠他一个人情。 事实上较真起来,去年端阳日在文德殿内,赵弘润破坏了东宫的立言大计,应该是雍王欠他一个人情才对。 只不过那时赵弘润只是为了自己泄愤。并未将这个人情算到雍王头上。 但不管怎样,雍王在事后借几块令牌给赵弘润,也不能说是因此欠下什么人情。 当然,更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一旦被牵扯到皇帝争夺,赵弘润俨然也会被打上雍王的标签,日后再想抽身,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因此,似这种事关夺嫡的不归路,还是能避就避,尽量保持中立为好,反正日后无论是东宫还是雍王上位,都不至于对这位肃王怎样,顶多就是权重、权轻的区别而已。 隔岸观火、待价而沽,这才是上位者的选择。 正因为如此,赵弘润不会去向东宫太子告密,告诉对方雍王弘誉会在今日祀天仪式中陷害算计他。同样也不会选择雍王弘誉的阵营,帮着他设计陷害东宫太子。 两不相帮,才是最聪明的选择。 “哈……” 可能是最精彩的部分过了,赵弘润直感觉困意又袭上了心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虽然东宫太子暂时逃过一劫,不过,只要后续雍王皇兄丢出那“天弃太子”谣言,相信也能达到起初的目的,只不过效果没有原先预计的那么好罢了。另外,太子“遗失”祭文上的文字,相信父皇与朝廷事后也会追究,这些事,应该足够东宫焦头烂额了……雍王最大的遗憾,恐怕就是没能借此离间太子与骆瑸的关系吧。……那骆瑸,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话说,不晓得父皇会气成什么样,终归这祀天仪式差点就搞砸……唔? 正值赵弘润暗暗偷笑着望向其父皇魏天子的面色时,他惊愕地发现,魏天子尽管脸上遍布阴沉之色,但是那眼神……却并无愠怒。 是的,没有丝毫的愠怒,唯有坦然淡定。 突然间,魏天子似乎注意到了赵弘润的目光,转过头来瞧了他一眼。 而让赵弘润感觉目瞪口呆的是,魏天子望着他,嘴角竟扬起了一丝一闪而逝的笑意。 笑?这个时候? 赵弘润愕然地瞪了眼睛,再仔细看时,却发现魏天子早已收回了视线。 怎么感觉……是我要被坑啊? 脑海中清晰回望着方才魏天子那一闪而逝的笑意,赵弘润隐隐有种要被坑的预感。(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章:黄雀 ps:最近谜一样地弄错章节,奇怪。昨天两章本来是打算纠正错误的章节号,结果还是错的,这章算拨乱反正吧。 以下正文 正如赵弘润所猜测的,当日,祀天的队伍才回到皇宫,大梁城内便传开了几条谣言。 而这几条谣言几乎大同小异,无非就是暗指此次协助魏天子主持祀天仪式、并当众念诵祀天祭文的东宫太子弘礼,仁德浅薄,不被天父所喜,因此,天父以“神力”遮蔽了祭文上的文字,以至于东宫太子弘礼险些当众出丑。 而后来祀天坛底下近十万大梁民众所听到的念诵祭文的声音,根本就不是出自东宫太子弘礼之口,而是另有别人。 不得不说,这则谣言的真实度已无限接近真相,究竟是何人传出这个谣言来,相信只要是有些见地的人,稍微猜测一番都能猜到。 无非就是与东宫太子弘礼争夺皇位的那寥寥几位皇子殿下罢了。 事实上,就连稳定了心神的东宫太子弘礼,也在回宫的途中猜到了几分。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没有闲工夫与雍王弘誉、襄王弘璟等几个与他争夺皇位的兄弟当场对峙,因为所有的皇子,在回到皇宫后便给魏天子叫到了垂拱殿,正承受着魏天子滔天般的怒火。 “好大的胆子!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记得,魏天子一到了垂拱殿,便开始发飙,火冒三丈地连连拍着龙案,怒斥着眼前的这群儿子。 “祀天仪式上,在这如此重要的祀天仪式上,你们竟然给朕来了一出同室操戈。……你们当祀天大典是什么?!难道你们就不未曾想过,当时祀天坛下有近十万我大魏子民在旁观么?我姬氏的颜面、朝廷的颜面,险些就因为你们当中某人而丧尽!” “……” 东宫太子弘礼、雍王弘誉、襄王弘璟、庆王弘信、肃王赵弘润,以及七皇子弘殷、九皇子弘宣,这七位皇子,无一不是老老实实地跪在龙案前,低着头一言不发。 关我屁事?郁闷! 很是无辜的赵弘润心下暗暗嘀咕着,不过眼下这个档口,他也不好轻举妄动,毕竟他父皇摆明了震怒非常,此时若他跳出来说两句,万一触怒了那位父皇,那简直就是送上门让他那位父皇揍,白白当那杀鸡儆猴中的鸡。 正如他所猜测的,魏天子的眼神,来回在雍王弘誉、襄王弘璟以及庆王弘信三位皇子中来回扫视,因为显而易见,这三位才是会因为皇位争夺而设计陷害东宫太子的主。 “究竟是谁?究竟是你们当中何人设计陷害了太子?!” 魏天子再一次拍着龙案震怒道。 而对于这位父皇的质问,赵弘润在心中简直嗤之以鼻。 父皇您也太天真了吧?以为这样随便问两句就会有人承认?嘿! 赵弘润暗暗无语地摇头。 要知道,皇子争夺皇位的战争,与一般政治上的争斗不同,就拿今日祀天仪式上所发生的事来说,赵弘润有九成肯定是他二哥雍王弘誉所为,可那又如何? 证据呢? 别说赵弘润不会出卖举报这位雍王,就算他那么做了,单凭那一份空无一字的祭文,就能断定是雍王弘誉所为? 别忘了,这份祭文,是太子弘礼的幕僚亲笔所书,此后又是由太子弘礼的宗卫冯述所掌管,雍王的人根本没有经手过,这算哪门子的证据? 而这,也正是赵弘润暗暗佩服雍王弘誉干的漂亮的原因。 唯一的破绽,恐怕就只有某个礼部内被雍王弘誉所收买或招揽的官员。 在赵弘润看来,那名官员十有八九是趁人不注意,暗中掉包了特殊的墨汁,以至于骆瑸一时不差,用那会逐渐褪色的墨汁在祭文上写下了今日祀天仪式上要念诵的祭文,险些害得东宫太子弘礼出丑。 可问题就在于,似墨汁这种平时不怎么会去关注的东西,有谁会记得究竟是哪名礼部官员偷偷更换了墨汁呢? 再者,退一步说,就算那名礼部官员被抓到,并且指证了雍王弘誉,后者也可以矢口否认。 皇子终归是皇子,是拥有着某些特殊待遇的,所谓的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较真来说也只是哄一哄士人与民众罢了,除非那位皇子所犯的是叛国、谋反等不可赦的大罪。 说白了,哪怕魏天子怀疑今日之事是雍王弘誉所为,也不会将他投放到刑部去严刑逼问,顶多就是吓唬威胁两句。 若吓唬不出真相,充其量就是看似重惩、实则不痛不痒地惩戒一下,比如,断雍王府半年王爷俸禄什么的。 堂堂雍王弘誉,争夺皇位的热门人选,会在乎那一点点钱?似他这等地位的皇子,有的人达官贵人为了攀附他这根高枝而主动送钱上门。 或许有人会问,倘若万一吓唬出真相了呢? 呵,若吓唬出真相,那就按姬氏祖规论处呗。 另外嘛,似这种只有这点可怜胆量的皇子,也势必会被魏天子剔除在皇位的候选名单中。 所以说,世事有时候其实很讽刺。 而雍王弘誉等几位皇子很显然深谙此道,面对着魏天子的震怒质问,低着头一言不发,任由魏天子在那怒喝不止。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你们是要整个天下的人来看我姬氏的笑话么?!……朕很清楚,你们一个个都盯着太子的位置,可是……朕万万没有想到,你们竟然如此胆大妄为,胆敢在祀天大典上耍阴谋诡计……” 而从旁,太子弘礼眼瞅着魏天子怒不可遏地教训着他几个兄弟,脸上不由地浮现出畅快的表情,还别说,今日之事,还真是把他吓个半死。 回想起当时自己手捧着那份空无一字的祭文,吓得面色惨白,太子弘礼越想越恨,忍不住在旁落井下石说道:“父皇,皇儿以为,二弟等人今日之举,已逾越了规矩。” 愚蠢……这个时候竟然还想着落井下石?你自身难保好吧? 赵弘润暗自撇了撇嘴。 果不其然,听闻太子弘礼此言,魏天子愤怒的目光顿时投向了这位东宫太子,怒声骂道:“朕还没有来说你呢!……写祭文的,是你的人;送祭文的,也是你的人。可你却叫某些人在你眼皮子底下耍了花样,弄出一份空无一字的祭文来!……你这堂堂东宫太子,连一份祭文都保不住,如何保我大魏姬氏社稷?!” 不得不说,魏天子的语气相当重,就差没指着东宫太子弘礼的鼻子,骂他你这个连一份祭文都保不住的废物太子!。 看吧…… 赵弘润无言地摇了摇头,有些无语地看着东宫太子弘礼吓得面色苍白,跪在地上连声认错。 魏天子足足骂了有一炷香工夫,心中的火气这才徐徐消退下来,只见他冷冷扫视了一眼太子弘礼、雍王弘誉、襄王弘璟与庆王弘信四人,冷哼一声又骂道:“弘礼无能,你等无德,朕怎么就生出你们这种儿子来!……难道朕的位置,让你们冲昏了头么?!” “……” “同室操戈、相互算计,整天到晚不知道在干些什么!有这精力,为何不用来使我大魏变得更加富强?!” “父皇息怒……” 太子弘礼与雍王弘誉等人逐渐意识到,今日他们父皇的火气似乎超乎寻常的大,皆低着头,连声认错。 足足在殿内踱步了小一会儿,魏天子似乎是做出了什么决定,冷冷说道:“好!你们不是都盯着朕的位置么?朕今日就给你们机会!……暂且抛掉长幼有序,朕要的是能使我大魏愈加富强的明君!”说罢,魏天子顿了顿,沉声说道:“从今日起,但凡出阁的皇子,皆给朕从六部内选一个司部去当差,朕会专门派御史监监督,一年一回评价政绩,若其中有人做得出色,朕将这个位置给他又有何妨?” 听闻此言,太子弘礼满脸惊愕。 魏天子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将不能坐收其成,等着皇位自己送上门来。 而雍王弘誉、襄王弘誉、庆王弘璟却纷纷露出了惊讶与难以置信之色。 这……魏天子在给他们机会? 即便是修身养性工夫颇为出色的雍王弘誉,此时脸上亦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几丝惊喜。 这可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恐怕是雍王弘誉也没想到,祀天仪式一事虽然没有搬倒东宫太子,也未曾成功离间太子弘礼与其幕僚骆瑸的关系,却得到了一件更大的收获。 那就是,公平地与太子弘礼以及其余兄弟竞争皇位,一切以政绩优劣说话。 而最过于吃惊的,却是赵弘润,此时的他,俨然早已目瞪口呆了。 但凡出阁的皇子……? 在心中仔细地逐字念叨着魏天子方才那句话,赵弘润徐徐地瞪大了眼睛,隐隐感觉后背有种丝丝凉意往上冒,让他感觉毛骨悚然。 浑身一个激灵,他连忙试探问道:“父皇,您方才口中所说的但凡出阁的皇子,不包括皇儿吧?……父皇与诸位皇兄都清楚,皇儿对皇位没有兴趣的……” 魏天子猛然转过头来,颇为凶狠地瞪了赵弘润一眼,携怒呵斥道:“你,出阁了么?!” “我……” 赵弘润张了张嘴,竟无言以对。 因为就在前日,他得到了魏天子的承诺,他,出阁了…… 并且,还拥有了自己的肃王府…… 我勒个去! 赵弘润差点气地一口鲜血喷出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一章:黄雀(二) 被坑了! 赵弘润阴着脸盯着怒容满脸的魏天子。 他终于醒悟到,方才在祀天坛上,他父皇魏天子冲着他诡异一笑,那绝对不是幻觉。 而是,而是一种让他十分痛恶的,胜者对败者的嘲弄,就如前几日在垂拱殿外哈哈哈的怪笑一样。 原来如此……可能这老狐狸早就知道雍王会在今日祀天仪式上陷害太子,可他却选择了袖手旁观,目的……竟然是坑我么?! 好似隐隐想通了什么,赵弘润恨地咬牙切齿。 要知道,他才不想到那什么六部二十四司当值,以往他手中没钱,想去玩也没有经济基础,可如今他手中有大笔的钱,更是开启潇洒生活的时候,他怎么会乐意苦逼地去当官? 想到这里,赵弘润拱手说道:“父皇明鉴,皇儿与今日之事无关,父皇就算要惩罚,也惩罚不到皇儿头上来!” 惩罚……? 雍王弘誉、襄王弘璟、庆王弘信三人不由地转过头来,神色古怪地望着赵弘润,旋即释然地点了点头:是的,他们父皇方才口中的“惩戒”,对于他们三人来说简直就是莫大的喜讯,不过对于这位根本无心争夺皇位的八弟而言,那就纯粹真是惩戒了。 一想到这里,就连雍王弘誉就有些尴尬内疚,毕竟正是因为他的关系,赵弘润才受到牵连。 “你想说什么?!” 魏天子瞪着一双眼睛,脸上布满了从未有过的怒容,咬牙切齿般反问道。 然而赵弘润却不惧,因为他敢肯定,别看他们父皇此刻怒容满脸,事实上,这头老狐狸心中多半是在大笑。 但是,他却不能拆穿他父皇的伪装。 要知道,他之所以能在此时看穿他父皇的伪装,那是因为魏天子在祀天坛上冲着他诡异地笑了一笑,而这,只是一个专门给他的讯息。 换而言之,赵弘润若是拆穿了他父皇的把戏,那就太不守规矩了。 因此,赵弘润只有强忍着心中的郁闷,硬着头皮老老实实地替自己辩解:“父皇明鉴,皇儿与此事无关……” “无关?”魏天子冷笑了两声,眯着眼睛冷冷说道:“朕就不信,以你的聪慧,看不出今日祀天仪式上会发生的事!……可你提醒过朕么?” 我提醒个屁啊!你不一样清清楚楚?! 赵弘润恨地直咬牙。 “你没有提醒朕,也没有提醒太子,更没有提醒朝廷!……你只是袖手旁观、隔山观火,你也是我姬氏子嗣,难道就不晓得,一旦祀天大典出现差池,将会使我姬氏、使朝廷颜面丧尽么?!” “……”赵弘润气地那叫一个胸闷。 而就在这时,雍王弘誉隐晦地低声说道:“老八,莫要再忤逆父皇,使父皇愈加动怒了。” 他动怒?他动怒个屁! 作为殿内恐怕是唯一的知情者,赵弘润眼瞅着自己这群哥哥们被他们父皇耍地团团转,心中又好气又好笑。 “就这么决定了!”瞪了一眼赵弘润,魏天子怒声说道:“你若不服,朕便治你一个知情不报之罪!” 而此时,雍王弘誉、襄王弘璟、庆王弘信三人恨不得魏天子尽快解决此事,于是,纷纷劝说赵弘润,并暗示赵弘润,他们会在事后补偿。 这个老狐狸…… 面对着三位兄长连番的小声劝说,赵弘润是有口难言。 最终,他不得不选择了沉默。 而见此,魏天子便转头望向太子弘礼,冷冷说道:“弘礼,你是太子,你先选一个司部。” 不得不说,太子弘礼的表情很是复杂。 要知道,魏天子让他选择一个司部,就意味着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往那个司部塞人,比起以往偷偷摸摸,不知要自由多少。 可问题是,拥有这个待遇的并非只是他一人,这就让他很是纠结。 不过事到如今,他也不敢忤逆魏天子。因为在他看来,连赵弘润这位如今极为受到他们父皇宠信的弟弟,这回也遭到了喝斥,可想而知他们父皇心中的怒火。 想了想,太子弘礼低声说道:“皇儿选……吏部文选司。” 文选司啊……要命! 雍王弘誉等人闻言皱眉望向了一眼太子。 要知道,文选司是吏部负责提拔官员的司部,虽然被御史台分去了许多职权,但不可否认,仍然是权利相当大的司部,说白了,若太子掌握了文选司,但凡想要当官、却又不想经过科试的人,都会蜂蛹拥向太子,这意味着什么? “弘誉。”魏天子的眼神望向了雍王弘誉。 只见雍王弘誉瞥了一眼东宫太子,在思忖一下后,低声说道:“父皇,皇儿选……刑部督缉司。” 老二,这是打算钳制太子么? 襄王弘璟闻言暗暗一笑,要知道,刑部督缉司是一个专门抓捕犯人、搜集罪证的司部,这就意味着,一旦日后太子弘礼手底下的人做了什么不干净的事,雍王弘誉有千百个理由去找茬。 当然,如今朝廷最权重的稽查府部,实际上是御史台,但很遗憾,从魏天子的口风不难猜测出,这个府衙,他们父皇不打算交给他们,否则不会说出让御史台评测他们政绩的话来。 吏部、刑部都有人了…… 襄王弘璟思忖了一下,也说道:“父皇,皇儿选户部辖下的仓部……” 而在此之后,庆王弘信亦做出了他的选择:“兵部,职方司。” 终于,只剩下了赵弘润一人。 只见在魏天子怒容未减的目光下,在雍王弘誉等人的眼神暗示下,赵弘润恨恨地咬了咬牙,在沉思了半响后,这才沉声说道:“工部……冶造局!” 自此,所有留在大梁的、并且已出阁的皇子,皆已作出了选择。 见此,魏天子亦不留他几个儿子,在说了一番敲打的狠话后,就让几个儿子退下了。 唯独赵弘润站在殿内一动未动。 “弘润,莫要冲动,父皇正在气头上……” 可能雍王弘誉也猜到赵弘润想做什么,暗中拉了拉他,希望这位八弟莫要冲动,暂时先离开。 只可惜赵弘润并没有听从:“没事,小弟有事要与父皇理论。弟(弘宣),你也先回去吧。” “哥?”赵弘宣畏惧地望了一眼魏天子,听话地乖乖离开了。 待等几个兄弟都离开了垂拱殿后,赵弘润这才转头望向魏天子,满脸不悦地冷冷说道:“满意了?” 魏天子一言不发,依旧是满脸的余怒,只见他缓缓起身走向窗口,目视着他的那些儿子们逐一走远,他这才转过头去,面朝赵弘润。 正如赵弘润所料,此刻的魏天子,脸上哪有什么愠怒,只有掩饰不住的笑容。 “弘润,你,两胜三负了。”魏天子笑呵呵地说道。 赵弘润闻言心中那个气啊,撇撇嘴不悦说道:“这次不算!” “不算么?”魏天子丝毫不以为杵,笑着说道:“为何不算?朕,可是已达到了朕想要的目的。” …… 赵弘润皱了皱眉,默然不语。 虽然他不清楚魏天子口中的“目的”具体指哪些,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限制他赵弘润的自由,省得闲下来后到处乱跑。 或许是看到了赵弘润脸上的不快,魏天子笑了笑,语重心长地说道:“弘润啊,大人间的尔虞我诈,那可不是那么简单的。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有人要算计你,他不会提前通知你,明白么?” “……” 魏天子自然看得出这个儿子还未心服口服,也不在意,笑着说道:“想必你也猜到了,不错,朕早就知道弘誉会在今日暗算东宫,只是出于某些考虑,未曾干涉而已。……而你呢?据朕所知,庆功宴那晚,弘誉就暗示过你,你也是知情的。可惜,你的眼界还是太窄了,你只是看到弘誉算计太子,却未曾考虑,这件事弄到最后,对你是否有害。……既然你并未考虑到,那就别怪朕利用这件事来算计你。……知情不报,与谋者同罪!” “……” 赵弘润默然不语。 因为事实上正如魏天子所言,他只将雍王弘誉陷害太子一事当成了一场好戏,从未想过要干涉,也从未考虑到这件事是否会被某些有心人利用。 忽然,赵弘润心中微动,试探问道:“那倘若今日皇儿借口托病,不去那祀天坛呢?” 魏天子闻言脸上露出了几分浓浓的笑容:“不,你不会的,你可是十分喜欢朕赏赐给你的那座肃王府啊……你不会让朕有任何借口收回那允许你出阁的承诺。” 这个阴险的…… 赵弘润张着嘴,却又无言以对。 “乖乖去工部当值吧。”魏天子拍了拍赵弘润的肩膀,一副胜利者的口吻。 见此,赵弘润恨地牙痒痒,低声说道:“别得意,皇儿迟早要讨回来的。” “办得到么?”魏天子回头望了一眼赵弘润,用看似平淡却仿佛隐隐蕴含着某种压力的口吻正色说道:“朕,可是不会再小看你了。” 望着魏天子那严肃的表情,赵弘润忽然感觉到一股无法言喻的压迫力,仿佛在一瞬间,魏天子的身躯变得高大起来,仿佛一座山岳似的,压地他喘不过气。 不会再小看我了……就是说,以后若要来,就要来真格的么?有意思! 深深望了一眼魏天子,赵弘润亦不多说什么,振了振衣袖,转身而去:“走着瞧!” 然而就在他刚刚要迈向外殿时,忽然魏天子喊住了他。 “还有什么事么?”赵弘润疑惑地转过头去。 只见魏天子抬起右手,竖起三根手指,同时,脸上布满了让赵弘润倍感痛恶的笑容:“三负!” ……可恶! 赵弘润咬了咬牙,恨恨地甩袖离开了垂拱殿。(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二章:反响 最近有点太洋洋得意了么? 在回到文昭阁之后,赵弘润暗自思忖着魏天子对他所说的话。 说实话,赵弘润并不认可新得的那一负,因为他觉得,今日的祀天仪式,他顶多就是一个旁观的路人而已,根本不关他什么事。 但遗憾的是,他父皇淡然的话,让他无法反驳:朕已达到了朕想要的目的,你呢? 是的,若用事实结果说话,赵弘润无言以对。 “喂,干嘛板着脸?喏,这个给你吃。” 小巫女芈芮嘴里鼓鼓囊囊地,将手中的盘子递给赵弘润,仿佛是客气的样子。 她全然没有想过,赵弘润才是这座文昭阁的主人,她们这帮人全是在这里借宿而已。 “自己留着慢慢吃。” 轻轻拍了拍这个馋嘴的蠢丫头的脑袋,赵弘润迈步走向寝卧。 待等他经过正在喝茶的芈姜身旁时,后者纳闷地问道:“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么?” “唔。” 赵弘润没有心情细说,径直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头枕着双手躺在床榻上,准备理清思绪。 虽然有些马后炮之嫌,但是经过回忆,赵弘润还真回想起了一些被他忽视的细节。 比如,在那一****与魏天子从凝香宫出来时,魏天子就曾在途中突然询问他对东宫以及雍王的看法。 当时赵弘润下意识地想撇清关系,免得被牵连到争夺皇位的战争中,可如今仔细想想,那是否意味着其父皇魏天子也在犹豫呢? 倘若真是如此的话,那么,魏天子对今日雍王弘誉陷害东宫太子一事视而不见、故作不知,也就不难猜证了。 因此,魏天子要给雍王弘誉一个公平与东宫太子竞争的机会,或者说,他给了此刻在大梁内所有对皇位有意思的皇子们一个机会。 而若要提高雍王弘誉等几人的地位。就难免会降低东宫太子弘礼的权威,说白了,魏天子会在东宫太子弘礼犯下重大失误的时候提起此事。 比如今日祀天仪式上的那桩事。 真是一个阴险的老狐狸啊…… 赵弘润躺在床榻上,长长吐了口气。 谁能想到。明明只是雍王弘誉陷害太子弘礼的这桩事,竟然会被魏天子给利用,借以达成他想想要的目的:太子弘礼遭到敲打,其余雍王弘誉等三位皇子被痛骂了一顿后却又抬高地位,连带着本来只是看好戏的他赵弘润也遭了秧。 这一石三鸟之计。魏天子用得可真是纯熟。 不过,即便赵弘润却有些佩服其父皇竟然能因势利导到这种地步,但是对于这位父皇的不宣而战,赵弘润依旧感觉很是气愤。 卑鄙,真的很卑鄙! 赵弘润愤愤不平地想着。 可待等冷静下来思忖了一番后,他又逐渐觉得,其实魏天子“教导”地没错,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整整引来威胁的,往往不是已摆在台面上的事物。 就如同雍王弘誉那样。不动则已,一动险些一棒子直接将东宫太子打趴下。 倘若说真正的尔虞我诈指的是不宣而战的阴谋,那么不可否认,以赵弘润以往那吊儿郎当的样子,他能滋润地过到如今,还真是托了他早早明言对皇位毫无兴趣的福。 两胜三负……还败一场。 茫然地望着殿顶的部位,赵弘润嘴里喃喃嘀咕着。 他知道,从这会儿开始,他要想从他父皇那里扳回一场胜利,那远远要比之前难得多。毕竟魏天子已明确告诉了赵弘润,他不会再小瞧他这个儿子。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魏天子已经将他赵弘润视为同等高度的对手,同时也意味着,父子战争要比之前提升一个档次。以往某些幼稚的伎俩,将不会再适合用在这里,会逐渐被成熟的计谋所取代。 打个比方说,要是如今赵弘润还想着去祸害皇宫花园里观鱼池内的金鳞赬尾,使魏天子心疼胸闷作为报复,那他也就太掉价了。非但不配作为与大魏君王较量的对手,更会使魏天子感到失望。 不过嘛,单纯作为宣泄郁闷的途径还是不成问题的。 待等我肃王府翻修完成后,我势必要将观鱼池内的鱼全部搬到我肃王府的水池里去! 赵弘润恶狠狠地想着。 想着想着,待等困意再次涌上心头,他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毕竟,昨晚太兴奋,他一宿未睡,这会儿其实早已困得不行了。 待等他再次恢复意识睁开眼睛时,早已到了次日的晌午,宗卫们也早早地就准备好了饭菜,就等着自家殿下起来用饭。 而与此同时,朝廷已正式颁布了昨日魏天子对诸已出阁皇子们的“惩戒措施”,即让东宫太子弘礼、雍王弘誉、襄王弘璟、庆王弘信以及肃王弘润五人,各自执掌一个六部的司部。 尽管颁布圣旨的中书令蔺玉阳口口声声表示,此举只是魏天子希望他那些精力充沛却又不知该用到何处的儿子们,为大魏社稷增砖添瓦,但这种明面上的说辞,根本无法欺瞒朝中那些大臣们的眼睛。 而针对此事,六部尚书们私下组织了一次小型的会面,参加会面的成员,也仅仅局限于六部尚书,分别是吏部尚书贺枚、户部尚书李粱、礼部尚书社宥、兵部尚书李鬻、刑部尚书周焉与工部尚书曹稚。 “诸位,如何看待今日的圣旨?”吏部尚书贺枚环视着其余五位同僚。 事实上,今日的聚会,便是这位吏部尚书建议的。 他希望其余五位同僚能支持他,一同联名上书,希望能劝说魏天子收回这条圣旨。 别以为东宫太子弘礼入主了吏部的文选司,吏部就能凭此恢复以往的地位。 要知道,东宫太子弘礼向来是雍王弘誉、襄王弘璟、庆王弘信三人的眼中钉,说白了,若东宫太子弘礼入主吏部文选司,那么毋庸置疑。吏部就会成为雍王、襄王、庆王三位皇子的打击对象。 这对于已被从六部之首位置拉下来的吏部而言,实则是一波新的灾厄。 “忤逆圣上?”工部尚书曹稚,这个年纪比在座的尚书大臣们都要老的老头子,摆摆手笑呵呵地说道:“算了。君无戏言,岂有收回的道理?” 你当然这么说咯! 吏部尚书贺枚颇有些郁闷地望了一眼工部尚书曹稚,心中愤愤不平。 在他看来,工部这回又是走了大运,被那位肃王殿下选中。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日后工部有肃王赵弘润撑腰,六部之中,谁敢再给工部脸色看? 想想也是,吏部、兵部、户部,朝廷六部中已有一半部府清楚领略过那位肃王弘润的手段,除了兵部只是损失了些颜面外,吏部、户部,那可是因为那位殿下而权力大失。 这就使得肃王弘润在朝廷六部之中凶名大涨。 可偏偏,这位肃王殿下还是十分罕见地皇位毫无兴趣,这让吏部尚书贺枚连砍了工部尚书曹稚的心思都有:偏偏怎么是这个曹老头的工部占了大便宜。而不是我吏部呢? 诚然,正如吏部尚书贺枚所猜测的,工部尚书曹稚对魏天子此番的决定大力支持。 因为选择了他工部的肃王弘润,那可是一位颇为特殊的皇子,既未被争夺皇位牵连,而且威名赫赫,有这位皇子作为后台,相信工部必定会得到迅猛的发展,更何况这位肃王殿下以往与他工部的关系极好。 当然了,其实眼红工部的。也不仅仅只局限于吏部而已,毕竟肃王弘润那拒绝加入皇位争夺的立场,对于一些同样不希望被皇子争夺皇位所牵连的部府而言,绝对是最佳的选择。 只可惜。那位肃王选择了工部的冶造局,选了一个不起眼的司部。 而除了工部尚书曹稚支持魏天子的决定,礼部尚书杜宥其实对此并无所谓,毕竟,这次没有一个皇子选择他礼部,这就意味着他礼部可以置身事外。也难怪礼部尚书杜宥从一开始就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坐在那自顾自地喝茶,也不插嘴。 因此,最关键的,还是在吏部、刑部、兵部与户部。 然而良久之后,刑部尚书周焉却微笑着说道:“周某同意曹大人的意见,陛下乃是君,而我等是臣,岂有臣违背君意的道理?” 雍王究竟给了这周焉什么好处? 吏部尚书贺枚皱了皱眉。 而他万分失望的是,继刑部尚书周焉之后,户部尚书李粱亦出言支持前者的话,唯有兵部尚书李鬻显得有些犹豫,但最终,仍然还是站在了票多的一方。 换而言之,除了礼部尚书杜宥置身于外,其余五个部府,除吏部尚书贺枚外,几乎全都投了支持票。 见此,吏部尚书贺枚这位两鬓也已花白的老大人怒了,低声质问道:“诸位,莫不是已联合一致,要致我吏部于死地不成?!” 终归是多年的朝中同僚,五位尚书们连连劝说贺枚这位平时其实脾气很好的吏部尚书,其中,刑部尚书周焉更是笑着说道:“贺大人误会了,周某只是觉得,我等身为臣子,忤逆陛下心意,这实在不妥,再者,曹大人恐怕也不会轻易放手他们工部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坚强后台……” “呵呵呵。”工部尚书曹稚笑而不语,毫不介意周焉的调侃。 “不如这样,我等六人私下约定一事,那几位皇子殿下想怎么闹,咱们不去管,但是,咱们亦不出面偏帮,如何?”刑部尚书周焉环视着五位同僚,正色问道。 若有人违背了今日的约定呢? 很巧,这个念头几乎同时在六位尚书大人心头浮现,但是,却没有任何一人说破此事。 因为在座的谁都清楚,他们身为各部的尚书,想要从始至终保持中立,难如登天,他们充其量只能暂时维持眼下相对平静的局面,直到局面变得无法挽回。(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三章:反响(二) 在取得了默契后,吏部尚书贺枚与刑部尚书周焉、户部尚书李粱、兵部尚书李鬻这位大臣,联名向中书房提交了一份章折。 而中书令蔺玉阳翻到这份章折时,当即将它呈献给了魏天子。 事实上,哪怕是六部尚书联名上书,也无法更改魏天子已经决定的政令,这一点,六部尚书心知肚明。 因此,吏部尚书贺枚的真正目的,其实是为了向魏天子讨要一个承诺,一个就算众皇子们相互攻伐,也不至于牵连到六部,牵连到他们这些保持中立的官员们的承诺。 “陛下,这份是吏部尚书贺枚、刑部尚书周焉、户部尚书李粱与兵部尚书李鬻四位大人的联名上书……” 蔺玉阳这份特殊的章折,亲自递给了魏天子。 魏天子接过章折,粗略扫了几眼。 正如他所料,吏部尚书贺枚等四位大臣,在奏章内隐晦地提出反对的建议,他们觉得诸位皇子到六部司署当值,会使一些本想保持中立的官员遭受牵连,并且不利于整个朝廷六部的安定。 对此,魏天子不做评价。 不错,使诸皇子入主六部司署的决定,是魏天子的乾坤独断,既没有与三名中书大臣商议,也没有与朝廷六部尚书商议,是魏天子上位以来,极其罕见的“任性之举”。 明明是昨日才决定的事,今日便正式颁布圣旨,魏天子为何这般仓促? 道理很简单,因为魏天子要尽快拍定此事,不给反对者丝毫斡旋的余地。 要知道,虽说他是一位比较开明的天子,但大魏却仍然保留着长幼有序的继位规矩,若不尽快丢出这项决定,相信朝野必定会出现反对的声音。 毕竟再怎么说,魏天子此举虽然没有明着罢掉东宫太子弘礼的储君头衔,但也无异于是削弱了他的地位与权力,同时又将雍王弘誉、襄王弘璟、庆王弘信这三位争夺皇位的皇子拔高到了与东宫太子弘礼平起平坐的局面。 这意味着什么?朝野中人难道看不出来? 毫无疑问,此举必定将遭到皇后王氏那一族人的坚决反对,因此,魏天子要尽快决定此事,来一个米已成炊,毕竟君无戏言,天子正式颁布的圣旨,可没有朝令夕改的道理。 而相信吏部尚书贺枚等人显然也是考虑到这方面的事,因此,他们在章折上的用词相当婉转,并且,着重表明是希望天子给六部一个承诺:皇子们之前的争夺战争,可以不牵扯到立场保持中立的官员。 “贺爱卿比朕还年长些,不过这心思嘛……” 深深审视着章折良久,魏天子失笑般摇了摇头,良久,他提笔在奏疏上写了两个字。 准允! “准其所奏。”魏天子又将这份章折退还给了蔺玉阳,笑着对他说道:“蔺卿,叫禁卫将这份章折交给贺枚等人,否则,他们心中恐怕难安呐。” “是,陛下。” 中书令蔺玉阳接过章折,走出垂拱殿,唤来几名禁卫,叫其将这份章折送到吏部尚书贺枚手中。 “贺枚大人可真是防微杜渐呐。” 在旁,新任的中书右丞冯玉笑着说道。 在旁,中书左丞虞子启笑而不语。 想来在这垂拱殿内的都猜得到,既然吏部尚书贺枚与刑部、兵部、户部三位尚书大人联名上书,这就意味着那朝廷六部的尚书大人们,私底下已经有过会晤。 也难怪,若是对此不管不顾的话,吏部恐怕就要沦落为最惨的一个,被其余三位皇子所入主的刑部、兵部、户部所针对。 不过相比较此事,虞子启更加担心另外一点,那就是肃王赵弘润。 对于那位肃王殿下,那可是垂拱殿中书大臣们的老相识了,就拿虞子启来说,他亲眼看着那位殿下从叛羁的八殿下,逐渐成长为挫败了楚国的肃王殿下,在心存感慨之余,亦深知那位殿下是何等的孤傲。 孤傲,在这里并没有什么贬义,只是虞子启对那位肃王殿下性格的评价而已:这是一位孤傲的八殿下,没有人可以用强硬的手段使这位殿下屈服,哪怕是当今天子。 正因为如此,虞子启十分好奇为何那位肃王殿下至今还未来垂拱殿大吵大闹,迫使其父皇魏天子收回成命。 终于,他实在忍不住了,问魏天子道:“陛下,您当真说服了肃王殿下?” “呵呵。”提起这桩事,魏天子不由有些自得,笑着宽慰道:“虞卿放心,那劣子这回不会来我垂拱殿大闹的,朕昨日可是让他败地哑口无言。” 您偷偷在背后对肃王殿下放冷箭,这可不算什么值得称道的事吧? 虞子启心中苦笑连连。 事实上,虽然对于昨日祀天仪式上所发生的变故不是很清楚,但他们大概也猜得到真相。 不错,东宫太子是很无辜,白白被雍王弘誉陷害了一把,威仪大丧不说,地位亦被魏天子降低了不少,可在虞子启看来,东宫太子弘礼并不能算是最无辜的皇子。 论无辜,谁有那位肃王殿下无辜? 那位只是置身事外,在旁看了一场好戏而已,结果却被魏天子给算计了,不得不到工部去当值,这才是虞子启最担心的。 而对于这一点,魏天子并不担心,在他看来,虽然他儿子赵弘润年纪轻轻,但是却十分懂得遵守规矩,因此,他并不担心那个劣子会继续在这件事上纠缠不清。 赢就是赢,输就是输。 若赢了,哪怕做出胜者对败者的嘲弄,那也是胜者的自由;可若是败了,那就老老实实回自己的窝里****伤口,等待下一个良机挽回劣势便可。 这才是上位者应具备的素质修养。 若拘泥于一次的失利,纠缠不清,那充其量不过是难看的丧家之犬模样,难登大雅之堂。 那劣子……会去工部的。 魏天子暗暗想道。 因为他记得很清楚,当时他儿子赵弘润尽管心中不满,但也是在经过了一番郑重思考后才选择了工部辖下的冶造局。 话说回来,对于儿子赵弘润选择了工部,魏天子并不意外,毕竟赵弘润曾多次对他说起过,工部代表着大魏的基础国力。 可是,为什么是冶造局呢? 要知道工部其余几个辖下的司署,都要冶造局的规模更大,职权范围也更大啊。 想到这里,魏天子转头对大太监童宪说道:“童宪,派几个内侍监的人,每日去冶造局打探打探消息。” “老奴明白。” 而与此同时,身在文昭阁内的赵弘润已用完了午饭,带着几名宗卫们离开了皇宫。 只不过,他去的并非是工部的冶造局,而是刑部本署大院。 他,直接登门求见刑部尚书周焉。 而此时,刑部尚书周焉还在等着吏部尚书贺枚的消息,冷不丁听下属前来禀告,说是肃王殿下求见,他着实愣了一下。 毕竟于公于私,刑部与那位肃王殿下,那可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啊。 不过尽管如此,周焉仍然亲自出迎,迎接那位肃王殿下,将对方请到刑部大院正屋的大堂。 待等左右奉上了茶水后,刑部尚书周焉上下打量了几眼赵弘润,好奇问道:“不知肃王殿下此番来到我刑部本署,有何贵干?” 赵弘润抿着杯中的茶水,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望了眼大堂内几名文吏。 见此,周焉心领神会,挥挥手请那些官员暂时退离大堂。 待等那些文吏逐一离开了大堂后,赵弘润这才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笑着对周焉说道:“事实上,本王回到大梁后,便一直想着有机会要拜访周大人,只是这两日事情较多,因此有所耽搁。” 周焉一听就更加纳闷了,因为在他看来,赵弘润身为一位拒绝争夺皇位的皇子,断然没有理由来拉拢他才对。 除非…… 显然是想到了那所谓的除非,周焉面色变得凝重了许多,低声问道:“肃王殿下,莫非您从楚国打探到了上次楚国使臣遇袭一案的消息?” 这个周焉…… 赵弘润有些吃惊地望着周焉,不过当他想到对方乃是刑部尚书后,便随之释然了。 想想也是,倘若堂堂刑部尚书连这点推断能力都没有,怎配担任大魏刑事的长官? 见此,赵弘润亦不在隐瞒什么,点点头说道:“没错,本王今日前来,正是为了上回楚国使节在雍丘遇袭一案。……那桩案子,周尚书查得如何了?” 周焉闻言望了一眼赵弘润,摇摇头说道:“暂时还未什么头绪。” 瞧着周焉那仿佛讳莫言深的样子,赵弘润顿时醒悟,哪怕他如今贵为肃王,可似这般过问人家刑部的事,还是有些于礼不合的。 为了表示诚意,同时也是为了表明心迹,赵弘润毫不隐瞒地说道:“事实上,本王在楚国时,曾在与暘城君熊拓交涉期间,与其说起此事。” 周焉闻言眼睛一紧,但是随即,他又摇头晒笑道:“此等罪过,熊拓又岂会承认?不足为信!” …… 赵弘润深深望了一眼周焉,似笑非笑地说道:“周大人,本王可还未明言那熊拓是否承认,你就断定他不会承认。……你想隐瞒什么?” “……”周焉眼神微变。(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四章:扑朔迷离 记得去年下半年初,楚国使节在雍丘附近一带遇袭,包括来自汾陉塞的护送士卒在内,整整两百余人无一幸免,致使楚国对魏宣战。 这桩事,曾在大梁闹地沸沸汤汤,当时不知有多少大梁民众日夜恐惧于楚国的大军不知何时会打到大梁来,直到肃王赵弘润率领浚水营击溃暘城君熊拓的大军,这桩事才逐渐在大梁淡化下来。 而如今,更是最目前最火热的话题所取代,比如,东宫太子弘礼是否当真被上天所弃。 但是没想到,赵弘润会向刑部尚书周焉重提此事。 “周大人想隐瞒什么?” 当这位肃王殿下笑吟吟地说出这句话时,刑部尚书周焉不由地眼神一缩。 良久,周焉微笑着问道:“殿下莫非是怀疑本官么?” “嘿!”赵弘润笑着撇了撇嘴,淡淡说道:“周尚书,莫要打诨打岔,你应该明白本王的意思。”说罢,他收起脸上的笑容,正色说道:“请将此案的案宗,借本王一观。” 所谓案宗,指的是一件案例在侦破期间所详细记录的文本或卷宗,就拿楚使遇袭一事来说,刑部的官员会在案宗中详细注明那两百名死者的身份、出身、遇害地点以及死尸、案发地点周围的环境,包▽括附近任何小道消息等等。 因此,要了解那场袭击的最佳途径,便是翻阅此案的案宗。 可问题是,刑部案宗库房内的案宗,那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翻阅的,哪怕赵弘润贵为肃王,若无天子首肯允诺,作为刑部尚书的周焉也有权回绝。 “这……恐怕不大合适吧。”周焉隐晦地婉言拒绝。 见对方婉言相拒。赵弘润反而笑了起来,点点头说道:“看来,周尚书的确查出了些什么。”说罢,他抬头望着周焉,微笑着继续说道:“今早父皇的圣旨,周尚书应该也知道了。……本王无辜遭到牵连。不得不去工部当值,眼下,心中正窝着一团无名火,无从发泄。……要么周尚书将案宗交给本王一观,要么,本王在此大闹一场,叫宗卫们去库房翻寻,周尚书选一个。” 刑部尚书周焉闻言面色顿变,他这才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位肃王殿下,有些时候那绝对是众皇子中最令人头疼的一位。 就在周焉迟疑难以抉择之意,忽见赵弘润笑了起来:“好了,与周尚书开个玩笑罢了。”说罢,他压低声音,反问道:“周尚书不肯将案宗交给本王观阅,是因为刑部已经肯定,作案的凶手。是我魏人,对么?” …… 周焉闻言面色又是一变。他深深地盯着赵弘润,半响后这才无奈地叹了口气,点头说道:“请肃王殿下随本官往密室详谈。” 说罢,周焉将赵弘润请入了刑部的一间密室。 说是密室,其实在赵弘润看来也就是一间普通的房间而已,若硬要说有什么区别。那就是,一般这类密室的隔音效果都十分出色,能够最大程度地杜绝隔墙有耳这种事的发生。 将赵弘润与几名宗卫们请到密室内坐了片刻,刑部尚书周焉再次返回,手中捧着一卷布质的案宗。足足有成年男子的大腿那么厚。 这也太夸张了吧? 赵弘润心下暗自嘀咕道。 可等到周焉将案宗摊开在密室内的桌子上,当赵弘润清楚瞧见那卷宗内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记录时,他这才忍不住感慨:在去年案发到今年为止,刑部在这桩案件中所投入的人力物力,恐怕超乎想象。 “肃王殿下,此事关系重大,千万不可声张啊。”周焉在旁叮嘱道。 “放心,本王有分寸。” 赵弘润点头应道,他自然明白为何刑部尚书周焉如此谨慎重视,毕竟,倘若真是他们魏人所为的话,那么,这份案宗内的记录就不好传入楚人耳中,否则,大魏非但在道理上站不住脚,也会使国内的百姓民心不安。 “熊汾……” 赵弘润望着死者名单中第一个名字,转头望向刑部尚书周焉,终于意识到为何这位尚书大人如此小心谨慎。 当时他并没有过于关注此事,以至于今日才晓得,在遇袭的楚使名单中,竟然还有一位楚国的熊氏贵族。 熊汾,邸阳君熊沥之弟,年二十八,士大夫…… 望着案宗上那有关于熊汾的资料,赵弘润皱眉问道:“这是刑部自己查证的,还是楚国那边给的?” “是记录在使节名单上的记载。”周焉解释道:“楚王在派出这支使节前,曾额外向我大梁递交一份使臣的名单,这熊汾便记录在内,是那时使节队伍的主使节。” 说着,他指着案宗内熊汾之后的几个名字,补充道:“这几人是协助熊汾的副使,但是另外二十几人的身份,刑部暂时还未查到,而楚国那边,也一直没有回应。”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是赵弘润却明白他的意思:当时楚国都恨得出兵打过来了,哪有什么闲情与大魏研讨什么凶手。 “遇袭的楚人,总共有六十三人,根据服饰与随身的物件判断,主使、副使、随从大概是三十三人,其余五十人,是这支队伍的护卫。” “汾陉塞当时派了多少名士卒护卫他们?” “一百名士卒,由百人将朱侑率领。” 百名汾陉塞的兵士…… 赵弘润伸手挠了挠额头,皱眉思忖着。 虽然他并未亲眼目睹过汾陉塞的士卒在战场上是何等模样,但是再怎么保守估计,也不会比浚水营差地太多就是了。 毕竟汾陉塞是堂堂驻军六营之一,是与浚水营、砀山营平起平坐的大魏精锐军队。 因此,赵弘润索性就将那一百名汾陉塞士卒,当成一百名浚水营士卒来看待。 可这么一想,就不得了了。 要知道一百名浚水营。绝对可以吊打三百名商水军或鄢水军,难道袭击这支楚使队伍的凶手,人数竟有三五百人? “雍丘附近,有散居的民众么?”赵弘润问道。 仿佛是猜到了赵弘润心中所想,刑部尚书周焉摇头说道:“我刑部询问了雍丘附近几个村子的村民,那些人说。那几个晚上并未听到附近有人厮杀。” …… 赵弘润闻言皱了皱眉,在深思了片刻后,又问道:“驿馆,雍丘附近的驿馆,查过么?” …… 刑部尚书周焉深深望了一眼赵弘润,随即语气莫名地说道:“殿下问到根上了。……雍丘附近的驿馆,待等我刑部中人去查证的时候,发现驿馆内空无一人。”说着,他不等赵弘润追问。压低声音补充道:“当时本官就意识到不对,叫我刑部的仵作解刨死尸的腹部,虽然并未发现有何毒物,但从腹内的残渣与气味判断,那些人在死前吃了不少事物与酒。” “解刨死尸还能闻得到酒味?” “是!” “……”赵弘润顿时就了然了,皱皱眉说道:“周大人的意思是说,这些人在雍丘附近的驿馆大吃大喝了一顿,喝至酩酊大醉之际。被人运到荒野杀死,伪造出遇袭的样子?” “是!”周焉盯着赵弘润的眼睛。再次肯定道。 “唔……”赵弘润点头思忖了一下,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古怪说道:“不对,就算酒内下了迷药,致使那些楚人被迷倒,可那一百名汾陉塞的士卒。他们怎么可能……” 说到这里,赵弘润猛地抬起头来,正巧迎上刑部尚书周焉那双目不转睛盯着他的眼睛。 “你……周大人你怀疑汾陉塞?!” 赵弘润张了张嘴,强忍着心中的惊骇,难以置信地问道。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那一百名汾陉塞的精锐士卒,会如此轻易地死去。……据我刑部推断,袭击那支楚使的队伍,人数并不会很多,按理来说,根本不至于叫那近两百人连呼救、传信的机会都没有。” 怎么可能会是汾陉塞? 脑海中回想起汾陉塞大将军徐殷那粗犷豪爽的样子,赵弘润摇摇头将这个猜测抛之脑后。 可能是见赵弘润已经猜到了自己心中所想,刑部尚书周焉索性也不再隐瞒什么,压低声音说道:“只是嫌疑者之一。” “不可能!”赵弘润摇了摇头,否决道:“徐殷大将军曾是父皇的宗卫,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周焉摇摇头,冷静地说道:“周某只是就事论事地分析案例。那次护送楚使的是汾陉塞的士卒,若他们果真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遇害,那么,最大的嫌疑,就是汾陉塞的将领,不排除甚至是徐殷大将军的可能。” “……” “当然,周某也考虑过徐殷大将军对陛下的忠诚,但他麾下的兵将们呢?汾陉塞附近,曾多次遭到楚人的军队攻打,而居住在那附近的,皆是汾陉塞内兵将的家眷……” “不会是汾陉塞的兵将。”赵弘润摇了摇头,正色说道:“周尚书只考虑汾陉塞的兵将对楚人满怀恨意,但却未考虑到……就当时的情况而言,我大魏与楚国交战,哪方更有胜算?相信汾陉塞的兵将,都很清楚彼此孰强孰弱,因此,说他们是想借机报复楚人,与楚人开战,这个理由太牵强了。……再者,为什么是在雍丘?” 楚使曾在雍丘小住,向大梁递交国书,等待我大梁允许其入城的回覆…… 周焉思忖了一阵,古怪说道:“假冒迎使的礼部官员?” 说着,他摸了摸胡须,喃喃说道:“这么说来,反而是兵部辖下的驾部司署,更有嫌疑。”注:驾部负责国家境内的驿馆,容易掌握楚使的具体行踪。 可是仔细想想,刑部尚书周焉不禁头疼起来。 要知道,无论凶手是何人,只要坐定了是魏人的事实,将其追查清楚、昭告天下,都不是一件对大魏有利的事。 也正是因为如此,周焉查到后来,都不怎么想再追查下去。 “殿下,您真要追查出真相么?……周某以为,或许在此结案,更为妥当。” 他劝说赵弘润道。 赵弘润明白周焉的意思,要知道如今的局势,楚人咬定是魏人所为,而大魏朝廷则咬定是暘城君熊拓所为。 可突然有一天,大魏朝廷查出了凶手,查证凶手竟然是魏人,这要如何收场?如何面对楚国的指责? “将罪名丢给暘城君熊拓?呵!”赵弘润淡笑着摇了摇头,旋即目视着刑部尚书周焉,郑重地说道:“周尚书,那可是一群企图颠覆我大魏的家伙啊!……刑部可以遮盖真相,可是,如何保证那些潜伏在暗中,企图对我大魏不利的家伙,不会再次针对我大魏使出阴谋呢?” “……”刑部尚书周焉眼神一凛。 正如赵弘润所言,周焉因为发现凶手极有可能是他们魏人,从而失去了追查凶手的热情,还真忽略了,那些袭击了楚使的家伙,恐怕是纯粹为了使大魏陷入与楚国的战火,这才杀害了那些楚人。 留这样的一群家伙潜伏内国内,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想到这里,刑部尚书周焉重重点了点头:“殿下放心,周某必定会追查出真相!” “有劳周尚书了。”赵弘润起身告辞道。 “职责所在。……殿下慢走。” “不必送。”(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五章:赴任 在与刑部尚书周焉一谈之后,后续几日赵弘润也并没有到工部的冶造局而去,因此他要忙碌的事还有不少。 而首当其冲的,便是那笔庞大钱物的收尾事宜。 在那几日,在兵部与工部相关官员的督协下,户部官员清点了赵弘润堆放在祥福县的那一批庞大物资。 不得不说,这是一笔十分庞大的钱物,其中金银倒还要说,麻烦的是那些珍珠、玉石、漆器、铜器以及楚国风的字画等等,因此,当户部辖下的仓部司署提出,由他们来售卖于大魏境内的城池时,哪怕是赵弘润与军方,都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毕竟,这的确是一件非常繁琐的事。 然而,由于向国内兜售这笔钱物需要一定的时间,因此,赵弘润提议户部先吃下这笔钱物,估算出估值,以银两或铜钱也清算结算给其余几方的战利所得,允许暂时拖欠款项。 这个建议,得到了户部辖下仓部司部的支持,毕竟赵弘润给他们的估值,虽然价值已颇高,但仍旧是在保守估值之内,只要他们户部耐得住,别是一股脑地将那些珍珠、漆器等物向市场抛售,事实上,事后所得的钱可能还要在赵弘润的估算之上。 不过对此,无论是赵弘润还是其余几方,并不在意。 倒不是说他们不明白其中的利润,问题是他们没有多闲工夫去操作这件事,他们更希望得到现款、与现物。 比如商水军与鄢水军所占的一成战利,这两支楚国降军的主帅,即谷粱崴与屈塍二人,就皆希望能兑换成现款、现物的资源。 毕竟眼下在商水、鄢陵、长平一带,居住着多达四十万左右的楚民,这些楚人在商水军与鄢水军的帮助下,试图将那几座城池打造为适合他们居住的地方。 可问题是,比如鄢陵,当初赵弘润可是下令一把火将鄢陵给烧了的。如今虽然有十几万楚人住了进去,但是睡的却几乎还都是行军帐篷,要重新恢复鄢陵的繁荣,就势必需要大量的物资支援。 最终。在赵弘润与户部的交涉下,户部同意即刻对商水、鄢陵、长平三城的物资支援,由仓部主持,从各地征调米粮、衣物、农具以及各种生活所需用品,从水路运至商水与鄢陵。 其中。这些物资的价值以及运输花费,皆从商水军与鄢水军的那一成战利中扣除,不过作为交换,商水、鄢陵、长平第三年至第五年的税收,允许商水军与鄢陵军截留。 当时听到这个条件时,就连赵弘润都有些可怜户部,因为这一项条件暴露了户部、或者说国库内资金不足的尴尬,否则,又岂会先取用商水军与鄢水军的那一成战利,事后再用别的方式偿还呢? 看来。户部是铁了心要将那批物资捏在手里,不时地丢出一些,希望卖出更高的价钱…… 尽管明白户部官员们的心思,但是赵弘润仍然暗自摇头不已,因为他觉得,似户部这种操作方式,虽然可以达到利润最大化,但是所花费的时间亦会成倍地增加,效率极其低下。 不过既然户部选择利润最大化地抛售那笔来自楚国的财物,赵弘润也懒得再去说他们什么。他只要保证自己一方的人得到足额的钱。 这里所说的自己一方,并不包括浚水营、砀山营与汾陉塞,毕竟驻军六营无论是在兵部还是在户部眼里都是极难伺候的大爷,户部绝不敢去坑这几位爷。 但是屈塍与谷粱崴说执掌的鄢水军与商水军。赵弘润就只有自己出面为他们撑腰了,免得某些不长眼的家伙克扣属于这两支军队的东西。 值得一提的是,作为对商水、鄢陵、长平三地的四十万楚民的肯定与优待,魏天子特例允许给予这三座城池的四十万楚民以楚制楚的厚待,即从中挑选出楚人担任县令等官职,来负责当地的民事。 对于那三名县令的任命。最后还是落到了赵弘润手中,见此,赵弘润二话不说就将羊舌焘等几个当初亲近魏人的中小氏族的族长,破格提拔为商水、鄢陵、长平三地的县令,而其余辅佐他们的官员,就由这三位新任的县令自己来决定。 至于武尉,就更不必操心了,毕竟商水军与鄢水军,那可都是编制为三万人的军队,有这两支军队负责三座城池的治安缉盗,绰绰有余。 待等这个消息传到商水、鄢陵、长平一带后,当地四十万楚民皆对大魏天子允许他们自治颇为吃惊与欢喜,一时间,魏天子“圣贤”的美名在楚民中遍传。 毕竟那些楚民也曾担心他们在归顺魏国后,魏人会不会亏待他们,而如今魏天子做出这等厚待,便杜绝他们心中或有可能被魏人欺凌的假象。 当然,事无绝对,也有不少中小氏族、以及被赵弘润收刮干净家财的大氏族,对于羊舌焘等人担任商水等地的县令极为眼红与鄙夷。 尤其是羊舌焘,据说有不少眼红的氏族,对于他将自己孙女送给那位肃王殿下当妾,借此攀上高枝而颇为不耻。 不过相信羊舌焘对此无所谓,毕竟这老头的脸皮,在赵弘润看来绝对有城墙那么厚。 四月二十日的时候,屈塍、晏墨、巫马焦等降将便准备离开大梁,回到他们驻军的商水县、鄢陵县去了。 毕竟他们是驻军将领。 临走前,赵弘润请这些将领在大梁内的一家酒馆吃了一顿酒,恩威并施,既敲打了他们,同时也对他们许下种种承诺。 不可否认,对于商水军与鄢水军,赵弘润还是颇为上心的,毕竟执掌这两支军队的将领们,早在楚国时便已向他效忠,在赵弘润还未在大魏内执掌一支军队的当下,称商水军与鄢水军是他的嫡系军队也毫不为过。 而商水军与鄢水军的将领们,想来也是明白这一点,因此,这两支军队的忠诚,其实并不成问题。 而待等这些将军们离了大梁,赵弘润便彻底闲了下来,因为该忙碌的,都已经忙完了。 此时正值四、五月交替的时候,在赵弘润看来,正是离开大梁出城玩耍的好时候,可遗憾的是,明明此时他手中攥着几十万两银子的钱,摆脱了当年因为囊中羞涩的苦逼日子,结果,却不得不更苦逼地到工部冶造局去当值。 算了,今日就去冶造局看看好了。 过了一日又一日,赵弘润终于是摆脱了又被其父皇所坑的心里阴影,打起精神,带着宗卫们前往工部的冶造局。 此时,东宫太子弘礼、雍王弘誉、襄王弘璟、庆王弘信等人,早已入主了他们各自所选择的司署,大力培植心腹、亲信,唯独赵弘润这边,至今还未在冶造局露面过。 不过话说回来,似赵弘润这等皇子,在六部辖下的司署当值,并不需要每日点卯、按时就班,只要在年末时做出成绩来,负责监督这些位殿下的御史台,也并不会向魏天子打什么小报告。 就像赵弘润这几日,他因为在忙碌于与户部交割,因此,哪怕他至今还未去冶造局露面,御史台也并未派遣过来催促,魏天子那边也没有说什么。 不过话说回来,如今赵弘润闲下来了,还是每日游手好闲,相信他父皇以及御史台,就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当日吃过午饭后,赵弘润便带着几名宗卫来到了工部的冶造局。 工部冶造局的局丞名叫王甫,当初赵弘润出征前改良那两百余辆战车,便是由这位大人经手。 而当听说赵弘润今日带着宗卫们前来当值,局丞王甫在闻讯后急忙迎了出来。 要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当初赵弘润来的时候,他只是托冶造局办事,而如今,冶造局已成为了这位肃王殿下的下属,要是不慎怠慢了这位殿下,使得这位殿下削了他的官,就算是工部尚书,也难以插手干涉。 而赵弘润显然也明白这一点,因此,当他看到王甫满头大汗、慌慌张张地跑出来迎接时,就笑着宽慰他道:“王局丞不必如此拘谨。……本王与冶造局,那可是老朋友了,难道王局丞还信不过本王不成?” 听闻此言,冶造局的局丞王甫仿佛是吃了颗定心丸,着实心安了许多。 仔细想想,其实确实如此,六部之中,赵弘润的确与工部关系最好,而这里所说的工部,其实指的就是冶造局。 想当初赵弘润制造的巨型风筝,还有在科试会场上那批连夜赶制的白蜡,那可都是出自冶造局内这些能工巧匠的手笔,甚至于,工部左侍郎孟隗带走协助赵弘润出征楚军的那一批官员与工匠们中,亦有不少是冶造局的人。 因此,赵弘润这位肃王殿下,还真可以说是冶造局的老朋友。 如此一想,局丞王甫是越想越心安,抹了抹额头方才的汗水,释然般笑着说道:“下官失态,叫肃王殿下见笑了。……今日肃王殿下大驾至此,不如下官引殿下参观一下我冶造局,如何?” “有劳王局丞了。” “岂敢岂敢。……肃王殿下请。” “请。”(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六章:冶造局 工部辖下冶造局,坐落在大梁城东北的刑部大院旁,司署府衙的占地规模不小,与兵部辖下的兵铸局,并列为朝廷六部辖下司署中规模最大的两个司署。 可虽说规模与兵铸局名列众司署第一,但其地位,却不容乐观,在以往,充其量只是给各部打下手的存在。 而这,在赵弘润看来很不可思议。 “我冶造局以往的主要任务是什么?”在逐步参观冶造局内具体设施的途中,赵弘润询问局丞王甫道。 王甫笑了笑,解释道:“顾名思义,冶铁、造器。” “关于冶铁,本王其实早就想问了,兵部有兵铸局,可为何冶铁却由我冶造局负责?”赵弘润好奇问道。 王甫闻言笑着解释道:“殿下,兵部的兵铸局,只负责打造军器,其余一概不管。……而我冶造局,则负责精进冶铁工艺。” 说着,他们来到一片空地上,只见在那里,摆放着两个大竹筐,竹筐内盛满了一把又一把的铁剑。 而在竹筐旁,还站着三人,皆是一般官府内的公吏打扮,胸口与后背还纹着冶造局字样。 “他们在做什么?”赵弘润问道。 王甫望了一眼远处,解释道:“应该是在测试新铸铁剑的坚韧与锐利程度。” 话音刚落,就见远处有一名公吏从竹筐中取出一把剑来,伸展右臂将其平悬,而另外一名公吏,则从另外一个竹筐内取出一把式样有些区别的铁剑来,在深吸了一口气后,朝着那柄平悬的剑狠狠劈了下去。 只听噶砰一声,平悬的铁剑剑身竟从中崩断。 见此,第三名公吏走近了几步,仔细检查了一下第二名公吏手中的剑,见剑身上有明显的缺口。失望地摇了摇头,用手中的毛笔在小册上记录了几笔。 “这就是失败了。”王甫也叹了口气,有些尴尬地向赵弘润解释道:“纯粹地延长锻造次数,并未能提高铁剑的坚硬度。仍旧是二十锻的水准。” 这时,赵弘润身后宗卫穆青听闻此言,一脸不解地插嘴问道:“不是据说已经冶炼出三十锻的铁了么?” 局丞王甫愣了一下,旋即压低声音对赵弘润等人解释道:“事实上,锻数。仅仅只是将铁胚锻炼、淬火的反复次数,并不代表,三十锻铁就一定比二十锻坚韧……” 穆青尴尬地挠了挠头。 而此时,王甫恢复了正常的声音,又说道:“眼下我冶造局,较为成熟的工艺是二十五锻铁,唔,事实上,我冶造局的匠人们习惯称之为毕柏铁,是由一位叫做毕柏的匠师改进了原先二十锻铁的铁金(矿金属)比重。在原先的铁胚中加入了一种少见的白色铁矿,将其打造成型后,比一般的二十锻铁剑稍增了些韧性,不过,还是未曾达到局内众工匠们对于三十锻铁的标准。” “三十锻铁的标准?那是什么?”宗卫沈彧好奇地问道。 只见王甫舔了舔嘴唇,低声说道:“劈断二十锻铁所制铁剑,而剑刃不伤。” 听闻此言,赵弘润身后那一群宗卫们忍不住惊呼出声。 唯独赵弘润表情古怪地瞅了一眼王甫。 你说的那是钢吧?……用块炼铁的工艺,锻炼出钢,这难度……啧啧。 赵弘润微微摇了摇头。 之后。王甫带着赵弘润冶造局内一大片工棚。 所谓的工棚,指的便是冶造局内工匠们的工作地点。 乍一看,其实就是一间间简陋的棚子,棚子里摆放着铸铁用的火炉、铁架子。以及一些相应工具,比如火钳等等。 王甫带着赵弘润随便选了一间工棚停了下来,只见在那间工棚内,正有一位铁匠正在铸铁,用铁锤反复地狠狠锤击铁胚,将其铸造成铁剑的形状。 可能是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工棚外站着几个人。那名铁匠错愕地抬起头来。 局丞王甫他自然认得,可王甫身旁衣装鲜艳的赵弘润等人,那名铁匠显然并不认得,因此,他疑惑地望着王甫,似乎是在猜测他们冶造局的局丞王甫为何带一个富家公子模样的人,来到工棚这种明令闲杂人等不得进入的重要地方。 见此,王甫提醒那名铁匠道:“继续!” 那名铁匠点点头,权当是与王甫打了招呼,旋即又是一锤一锤地敲打架子上的铁胚。 看了一阵子后,王甫指引着赵弘润等人继续往冶造局深处走,一边走他一边解释道:“如殿下所见,我冶造局也打造兵刃与盾牌,但这仅仅只是为了测试锻铁的坚韧与锐利程度所用。待等这项工艺趋近成熟后,我冶造局便将其交给兵部的兵铸局。”说着,他颇有些自豪地补充道:“事实上,无论是往年兵铸局铸造兵器所用的工艺,才是今年兵部准备在更新驻军六营军备时投入使用的毕柏铁工艺,都是延承我冶造局的技术。” 紧接着,局丞王甫又陆陆续续带着赵弘润参观了冶造局内其余的设施,让赵弘润对冶造局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穷! 是的,在参观完整个冶造局后,让赵弘润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个司署简直穷地叮当响。 明明是大魏的技术研发部门,可这个司署内最常见的设施是什么? 是工棚! 粗制滥造的工棚! 赵弘润简直难以想象,那些铁匠们竟然在如此简陋的条件下,屡屡改进大魏的冶铁工艺。 更不可思议的是,冶造局的冶铁工艺明明是给兵部打下手,可那些向户部申请的铁矿、木头、煤炭等等物资,竟然还是挂在冶造局头上的,这岂不是纯粹替兵部打工? 说白了,冶造局内的工匠们,除了有微薄的俸禄收入外,其余补贴一概全无,哪怕是改良出毕柏铁的那位工匠毕柏,也只从魏天子那边得到了二百两的赏赐而已。 而在此之后,兵部毫无表示地便接手了冶造局的新工艺,并正准备将其用在今年那批用于更换驻军六营军备的武器打造上。 又看了一阵,赵弘润摇摇头,皱眉说道:“王局丞,说实话,本王对我冶造局目前的境况,有些失望。本王不能理解,为何不改善一下局内的设施?……是了,本王已经看出你们穷地叮当响,本王只是纳闷,你们为何不想办法弄点钱,改善局内的设施?在本王看来,那些工棚都应该拆除,换成砖石的房子。” 可能是听到赵弘润这么一说,王甫脸上浮现几丝惶恐,连忙解释道:“殿下放心,今年我冶造局能在兵铸局手中接到不少活。到时候,那笔钱就用于翻新那些工棚,换成殿下所说的砖屋。” “哈?”赵弘润闻言猛然停住了脚步,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王甫。 而王甫却会错了意,又补充解释道:“下官指的是,今年兵部不是要打造大批量的军备,按照往年的惯例,兵铸局会让我冶造局帮忙打造铁胚……” 我去! 听着王甫的解释,赵弘润险些一口血喷出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王甫竟然将他所说的挣钱,理解为替兵部的兵铸局打下手,打零工。 “你们以往就是用这种方式挣钱?”赵弘润瞪着眼睛问道。 王甫张了张嘴,小声补充道:“有时户部也会让我们……” 可还未等他说完,赵弘润便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本王总算是明白,为何工部会在六部垫底,而冶造局更是垫底中的垫底。” “……”局丞王甫闻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看得出来有些尴尬羞惭。 然而,赵弘润仿佛是看穿了局丞王甫的心思,皱眉说道:“应该羞愧的不是你,更不是我冶造局,而是那帮……算了,从今日起,冶造局只管研发新的工艺,其余的事,由本王来处理。” 局丞王甫闻言愣了一下,连忙拱手应道:“是,肃王殿下。” “另外,本王给你十万两,你拿这笔钱,叫我工部营建司,将我冶造局内的设施翻修整顿一番,那些什么工棚,全部给我拆掉,换成砖瓦房子。” “十……十……”王甫满脸吃惊之色。 赵弘润也懒得理睬王甫说的究竟是是还是十,用不容置疑的口吻继续下令道:“剩下的银两,你叫人在局内造一座钱库,将剩余的钱物堆放在内。……从今日起,我冶造局自建钱库,自行掌管财政开支。再者,也不再向户部申请任何款项,但作为交换条件,日后任何一个朝廷府衙,包括工部本署在内,在需要用到我冶造局的时候,皆需要交纳一笔钱作为报酬!” “这……”王甫强忍着心中的惊骇,小声说道:“恐怕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赵弘润皱了皱眉,不容反驳地说道:“总之,我冶造局从今日起自谋自生。……若是朝中有人不满,叫其来跟本王理论!” “……是。” 当日,朝野传出一个让不少人为之错愕的消息,据说肃王赵弘润所负责的工部冶造局,对外宣布不再向任何朝廷府衙提供无偿打造任何器具的协助,同时,终结包括兵部兵铸局在内,以往与任何部府、司署的合作关系。 那小子究竟想做什么? 在垂拱殿中,魏天子仔细翻阅着内侍监呈上来的,有关于冶造局的消息,不由地陷入了沉思。(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七章:思改制度 次日晌午的时候,赵弘润已坐在冶造局主屋的一间房间里,一边喝着茶,一边翻阅着冶造局下属的人员名册。 在他面前,冶造局局丞王甫领着三名郎官站在屋内。 陈宕、程琳、荀歆…… 瞥了一眼王甫身旁那三位冶造局的郎官,赵弘润的目光又投向手中的名册,仔细查看着这三位郎官的仕官履历。 一般来说,各个府衙都会保存历任官员的名册,包括他们的仕官履历,冶造局亦是如此。 而让赵弘润感到十分惊讶的是,这三位郎官中,年纪最大的陈宕竟然在冶造局中干了二十八年,简直是难以想象。 “陈宕大人,今年贵庚?”赵弘润好奇问道。 只见在赵弘润面前,一名头发蓬乱、官服亦到处都是补丁的官员躬了躬身,语气谦卑地说道:“小……小官……” 小官?这算哪门子的自称? 赵弘润有些错愕地望着那陈宕。 然而,被赵弘润这么盯着,那位叫做陈宕的郎官更加窘迫紧张了,结结巴巴地费了好大劲地才说道:“小……小官……不不,下官陈宕,今年四十又三。” 原来他想说的是下官…… 赵弘润转头望向王甫,小声地询问道:“这位陈宕大人,莫非有口疾?” 王甫苦笑了一声,压低声音解释道:“陈宕并无口疾,可能是从未近距离与皇子殿下见面,因此心中拘束。”说着,他转头望向那陈宕,笑着宽慰道:“陈宕,肃王殿下可是一位贤明的殿下,你不要过于拘谨。” “是、是……”陈宕连连点头,眼神闪烁、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赵弘润见此不禁有些无语,事实上他起初还以为这陈宕心中有什么鬼,害怕见到他。可如今看来,对方分明就是一位过分老实巴交的老实人,被他皇子以及肃王的头衔给吓到了。 想了想,赵弘润用更加温和的语气问道:“陈宕大人。据这本名册记载,你并未经过科试,也无人推荐,只是一步一步从匠人才慢慢坐上郎官的位置,对么?” “是、是的。肃王殿下,小人……不,下官的家父,曾是冶造局的匠工,因此,下官一十三岁时便已在局内帮工,干了两年转匠徒,此后又干了三年,转匠人……”说到这里,他似乎是觉得自己过于喋喋不休。有些不知所措地闭上了嘴。 见此,赵弘润笑着问道:“匠徒?学徒么?” “正是。”从旁王甫低声解释道:“按照惯例,新人到我冶造局,头两年只能打杂,干满两年才能转匠徒,跟着匠工学习手艺,之后再干三年,若无重大过失,便可转匠人……” “匠人?匠工的别称?” “不不不。”王甫摇摇头,纠正道:“匠人是匠人。匠工是匠工。”说着,他对赵弘润解释了两者区别。 原来,匠人指的是从学徒转正的工匠,虽然已有一定经验。但是普遍并不具备独自打造器具的能力,只能担任匠工的辅助者,而匠工指的是拥有丰富经验,能够独自打造器具的成熟工匠。 打个最直接的比方说,铸造铁剑,手持火钳时刻关注着火候。并且指挥其余人的,乃是经验丰富的匠工,而匠人,就是在一旁举着沉重的铁锤,在匠工的指挥下一下一下用力锤击铁胚的协助者,至于拉风箱的,那就是匠徒,即学徒。 而最不入流的帮工,充其量就是搬搬矿石、木柴,连工棚都难得进一次。 说白了,只有匠工才能算是正式工,会在冶造局的名册上登记,而其余的,只是临时工与学徒而已。 而据赵弘润之后了解,在匠工的职称上,还有一个匠师,指的是那些经验更加丰富的老匠工,专门负责一些更加精细的活,比如说,替户部打造铸钱的模具等等。 根据王甫所言,从一介毫无经验的帮工熬到匠工,这可是一个非常漫长的岁月,足以让十几岁的年轻人熬到满腮的胡须。 “冶造局的职称……需要这么严谨么?” “职称?”王甫不解地问道。 “本王指的是帮工、匠徒、匠人、匠工的等级。” “哦。”王甫闻言释然,笑着说道:“让毫无经验的年轻人独立打造器具,只是徒增劣品而已。殿下您也知道,咱们这里可是不能出现丝毫差池的,否则,兵部、户部沿用了我冶造局的技术,就会出现大量的劣品。” 你老提兵部与户部干嘛?给人家打下手还打出习惯来了? 赵弘润神色怪异地瞅了一眼王甫,旋即将手中的名册放在一旁,问道:“王局丞,我冶造局内的匠工,是以铁匠为主么?” “是的。”局丞王甫点点头说道:“我冶造局内,大概有匠工四百余人,其中六成擅长打铁,木匠次之,石匠最少……终归,这里是冶造局,而并非是兵部营建司。” “唔。” 赵弘润点了点头。 之后,他又问了一些问题,这才让王甫等四人退下,顾自忙碌去。 而他自己,则端着那杯茶,站在屋内的窗口,沉思不语。 选了一个虽然是潜力股,但目前却是下下签的司署啊…… 望着窗外的荒地,赵弘润微微叹了口气。 不可否认,冶造局目前的境况真的很凄惨,远远不是他早前预想的那样。 简直可以说是一穷二白!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冶造局内的工匠们,那可都是实打实一步一步磨练自身工艺才成为“正式工”的匠工,就连陈宕、程琳、荀歆那等郎官,都是从帮工、学徒熬过来的,相信对于打铁、打造器物什么的,可谓是烂熟于心。 就是太不自信了点,唯唯诺诺,让赵弘润看了有些不喜。 不过这也难怪,毕竟工部向来在朝廷六部中垫底,想来工部的人习惯了过分谦卑,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就像当年吏部的官员走路时趾高气扬一样。谁叫他们是六部之首呢? 至于工部,说得难听点,纯粹就是披着官服的工匠,相信朝廷其余五个部府的官员。有绝大多数抱持着这个偏见。 而冶造局作为工部辖下的司署,其地位就更不必多说,简直就是被其余朝廷部府呼来喝去的存在,这让赵弘润着实不能接受。 明明是负责大魏技术研发与改良的司署,可冶造局的地位。却与兵部的兵铸局有如天壤之别。 要改革! 这个想法,在赵弘润心中愈加明晰。 首先,要改变冶造局原先的立身之本。 眼下的冶造局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境况,赵弘润通过观察逐渐也明白了,纯粹就是给朝廷六部,包括工部本署打下手的附庸司署,什么屁事全往冶造局丢。 工部辖下水部,要求改进水车,找冶造局;兵部辖下的兵铸局,觉得现今打造出来的铁剑落后了。找冶造局;户部需要新的铸造铜钱的大型模具,找冶造局。 全******找冶造局。 至于回报,呵呵,几乎没有。 回想起那帮户部官员身上所穿的崭新官服,再看看方才陈宕、程琳、荀歆等人身上打了许多补丁的官服,赵弘润连骂的力气都没了。 朝廷六部二十四司,地位有高有低、有贵有贱,这事赵弘润早有耳闻,可他怎么也想到,其中的差距竟然明显到这种程度。 哔哔!日后谁哔哔再敢叫冶造局打白工。哔哔一巴掌甩他脸上! 赵弘润恶狠狠地将杯中的茶水一口饮尽。 苦! 连茶叶都是那般廉价的残次茶叶! 感受着嘴里的残留茶水的苦涩,赵弘润将杯子随手放在桌上,旋即提笔在纸上写了四个字。 军工、民用。 对于针对冶造局的制度改革,赵弘润已想好了大的方向。无非就是朝着军工民用发展而已。 军用指的自然是冶铁工艺。 虽然说大魏的冶铁技术要远远超过楚国,但这方面的技艺提升可不会嫌多,若不是目前的冶炼技术还不到家,在他赵弘润看来还十分落后,他甚至希望一口气弄出钛合金来。 什么青铜剑、锻铁剑,纯粹就是一劈就断的玩意。 只可惜。这种愿望纯粹就是奢望,赵弘润毫不怀疑,就算等到他闭眼老死,他们大魏也不可能弄出钛合金来。 老老实实点弄钢材吧。 然而遗憾的是,就赵弘润所知的炼钢方式,别说大魏如今的条件办不到,就算是再过个一两百年,恐怕也不见得能办到。 只能继续精进锻铁工艺了,虽然说用锻造的方式来炼钢在赵弘润看来蛋疼无比,可谁让大魏目前的技术,远远达不到直接炼钢的水准呢? 可问题就在于,针对如何精进锻铁,在赵弘润的记忆中还真未关注过这类事,他充其量只是知道一个大方向而已,具体的金属比例,他根本不清楚。 任重道远呐! 赵弘润又叹了口气。 至于民用那方面,赵弘润倒是有了些主意。 并非是为了提高大魏国内民众的生活水平,眼下赵弘润只是想着如何挣钱而已,毕竟,他眼下要养活一个偌大的冶造局,别看他手中还是几十万银子存在户部,可这笔钱若运用在冶造局这等花费巨大的司署上,按照赵弘润所希望那样发展,那笔钱根本不禁用。 想想也是,就方才,那三名公吏为了测试新工艺所制的铁剑强度,一口气劈断了两个竹筐的铁剑,这笔费用价值多少? 第一步不好迈啊…… 赵弘润这边正思忖着,忽然听到屋外头传来一阵喧杂声。 “王甫何在?叫王甫出来!……我兵部托付的事,他竟然也敢回绝?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 赵弘润皱了皱眉,起身走向窗口。(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八章:杀鸡儆猴 “发生什么事了?” 赵弘润站在窗户前,想看看究竟是何人在冶造局内大喊大叫,并指名道姓叫冶造局的局丞王甫出来见他。 只可惜传来声音的地方距此地离地颇远,他虽然隐隐看到远处的空地上似乎围聚着一群人,但是却看不真切。 见此,宗卫穆青抱拳言道:“殿下,我去看看。” 说着,穆青便推门走了出去,没过多久,便又回到了屋内,抱拳回禀道:“殿下,是兵部辖下兵铸局的郎官,叫做郑锦。” 赵弘润闻言皱了皱眉,问道:“他来做什么?” “据那郑锦所言,兵铸局曾叫冶造局修缮、并赶制一批马车,用于今年向驻军六营运输新的军备,不过昨日,殿下叫冶造局宣布终止与朝中任何一个部府司署的合作,因此……” “来找茬的?”赵弘润打断了穆青的话,直接了当地问道。 听闻此言,穆青耸了耸肩,语气古怪地说道:“是否是找茬我不敢肯定,不过,那家伙带着十几名兵铸局的公吏,怎么也不像是来做客的。” “哼!”听闻此言,赵弘润轻哼一声,推门走出了屋子:“走,随本王去看看!” “是!” 而与此同时,在冶造局内的一处空旷的空地上,那名穆青口中的兵铸局郎官郑锦,正破口大骂着冶造局局丞王甫的名字,而在他面前,则围聚着一大群闻讯而来的冶造局官吏与局内的匠工们。 看这些人的表情,似乎被郑锦骂地有些手足无措。 而扫视这些冶造局的官吏与匠工们,那兵铸局的郎官郑锦仍然骂骂咧咧不休,丝毫不留情面地骂道:“都愣在这做什么?去叫王甫出来。今日定要这厮给个说法!” 不得不说,冶造局的官吏与工匠们,面对着兵铸局出身的郎官郑锦,简直就是丝毫底气也无,良久,才有一名官吏道:“郑大人息怒。已有人去请王局丞了。” 那郑锦闻言脸上怒意稍减,但仍旧不忿地●∴●∴,呵斥道:“那为何还不见那王甫?!” 不多时,冶造局的局丞王甫便领着几名属下急匆匆地来到了此地,待瞧见一脸不忿的郑锦时,王甫心下苦笑了两声,硬着头皮上前与郑锦见礼。 “郑大人。” 不可思议,堂堂冶造局的局丞,位比司郎的官员,竟然主动向官阶比他第一级的郎官郑锦行礼。按理来说,等级森严的大魏官制,应该不至于会出现这种事。想来唯一的解释就是,冶造局在朝廷六部二十四司中垫底惯了,以至于没有人将他们放在眼里。 “王局丞,嘿嘿,王局丞好大的架子啊。” 在瞧见局丞王甫后,郑锦脸上的怒容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嘲讽与不屑,只见他甚至对王甫的行礼无动于衷。冷冷说道:“王甫,你今早叫人通知我兵铸局,说是那批马车的活你们冶造局不干了,这是什么意思?” “我……” 王甫正要解释,却见郑锦打断了他的话,怒声骂道:“你可知。那批马车是用在何处的么?那是今年向驻军六营运输更替军备的马车,若耽误了驻军六营更换军备,你们冶造局吃罪得起么?” 王甫闻言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正要开口,却见郑锦又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不留颜面地命令道:“王甫,郑某不想与你废话,总之,那批马车,你给我按时完成,若是因为你等,连累我兵铸局被驻军六营的大将军问罪……”他环视了一眼周围那些冶造局的官吏与工匠们,恶狠狠地威胁道:“小心郑某叫人打断你们的腿!” 听闻此言,周围那些冶造局的工匠们纷纷露出了愤怒的表情。 想想也是,或许在冶造局内担任文官的官吏,他们有可能被以往不平等的待遇磨光了棱角,但是这些位足不出户在冶造局内打铁的铁匠们,脾气仍然还是比较冲动的。 “什么玩意!” “我冶造局又不是给你们打下手的。” “凭什么在此耀武扬威。” 低声的嘀咕,响起了周围的人群们。 听闻此言,郑锦面色一班,眼神凶狠地扫视了一眼周围,满脸愠怒地质问道:“谁?是何人说话?有本事大声说出来,当着本官的面!” 众冶造局的官吏与工匠们顿时沉默了。 显然,哪怕是脾气冲动的铁匠们,他们也清楚眼前这位究竟是什么人,虽然心中愤怒,却是敢怒不敢言。 见此,郑锦脸上泛起几分讥讽不屑之色,一脸不快地骂道:“一帮欠收拾的孬货!” 说着,他再次将目光望向王甫,不客气地质问道:“王甫,方才郑某的话你也听到了吧?尽快给本官赶制出那批马车,明白么?!” 王甫闻言心中不由地苦笑起来,在犹豫了良久后,苦笑说道:“郑大人,不是王某有心延误兵铸局的大事,实则是……王某就这么说吧,眼下冶造局,已非是王某说了算了。” “唔?”郑锦闻言一愣,诧异问道:“怎么,你被削职了?” “那倒不至于。”王甫摇了摇头,老老实实地解释道:“不过,那一位的话,王某不敢不从就是了。” 一听这话,郑锦皱起了眉头,不悦说道:“就是那个叫你们冶造局终止与我兵铸局合作的家伙?……叫那厮出来见我!” 老实巴交的王甫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低声说道:“那一位,恐怕是郑大人也得罪不起的。” “哈?”郑锦闻言哈哈大笑,撇撇嘴说道:“郑某得罪不起?那郑某还真想见识见识……叫那厮给我滚出来!” 而就在这时,郑锦的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如你所愿,本王滚出来了。” 郑锦似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一转身指着来人骂道:“就是你这厮叫冶造局……” 刚说到这,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在他面前的,是一位身穿着绛红锦质大袍的年轻人。 本……王? 逐渐反应过来的郑锦,嘴唇微有些发颤,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尊驾是?” 毋庸置疑,在这郑锦面前的,正是肃王赵弘润。 不过赵弘润并没有回答郑锦。毕竟以他的身份,对郑锦这一介郎官自报家门,这未免也太掉价了。 这种事,理应由其他人代劳才是。 这不,那位冶造局的局丞王甫在不动声色地冷笑了一声后,故作淳良地向郑锦介绍道:“这位,乃是肃王弘润殿下,由陛下任命,自前日起。主持我冶造局内一概大小事务。……终结与兵铸局的合作,亦是这位肃王殿下的命令。” 听闻此言,周围那些冶造局的工匠们惊地倒抽一口冷气。 毕竟,他们可不知晓有这么一位大人物“空降”到了他们冶造局,听闻此言,一个个目瞪口呆。 而那郑锦,更是听傻了眼,瞪大着眼睛瞅着赵弘润。仿佛胸口被人打了一记闷锤似的,只感觉呼吸不畅、眼冒金星。 这个王甫……看来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老实淳厚啊。 赵弘润略有些意外地望了一眼王甫。旋即便再次将目光投向了那郑锦,淡淡说道:“郑锦郎官大人,你口中的那厮,已滚至你面前了,就没有什么想说的么?” “肃……肃王殿下。”郑锦连忙拱手施礼,毕竟他再怎么孤陋寡闻。也不至于未曾听说过肃王弘润的赫赫威名。 “咦?不是那厮么?”赵弘润淡淡说道。 郑锦闻言面色顿变,一咬牙抬手抽了自己两个嘴巴,随即恭敬说道:“是下官愚钝,下官并不知是肃王殿下入主了冶造局,否则。就算被下官十个胆子,下官也不敢冒犯殿下。” 哼!这郑锦,还真是“识时务”啊,不过…… 赵弘润淡淡扫了一眼郑锦,一言不发。 见此,郑锦面色涨红,毫不犹豫地再次自打起嘴巴来,一下比一下狠。 望着这一幕,周围那些冶造局的官吏与工匠们,他们的表情逐渐变得古怪起来,脸上原先的谦卑与懦弱之色,逐渐被报复式的畅快所取代。 而这,正是赵弘润始终不喊停、继续叫郑锦自抽嘴巴的原因:他要让这些长久受到不公平待遇,以至于变得谦卑与懦弱的冶造局官员与工匠们明白,如今冶造局有他肃王赵弘润在,就不必在乎任何人的为难。 郑锦,一连抽打了自己二十几个耳光,只打地自己面颊红肿。 他停下了抽打自己脸颊的动作,一连期待地望着赵弘润。 只可惜,赵弘润丝毫不为所动,淡淡说道:“继续!直到本王满意为止!” 那郑锦闻言面色一僵,咬咬牙说道:“肃王殿下,下官无意冲撞了殿下,是下官的不是,不过,殿下也应该满意了吧?” “哼!”赵弘润轻笑一声,淡淡说道:“满不满意,由本王说了算。……要么你自己打,要么,本王叫人替你打,你选一个。” 不得不说,既然决定要了这么做,赵弘润便不会中途收手。 话音刚落,赵弘润身后沈彧、穆青二人,便会意地站到了赵弘润身前,环抱着双臂神色冷淡地瞅着郑锦。 眼瞅着对方身上的精致甲胄,郑锦毫不怀疑这两位便是皇子宗卫,咬咬牙低声说道:“殿下,兵部尚书李鬻大人,是下官的舅姥,看在舅姥的面子上,殿下饶下官一回,可好?” …… 赵弘润原本浑不在意的眼神,在听闻此言后闪过几分不悦。 “选择错误!……打!” 沈彧、穆青闻言二话不说,一人上前架住郑锦,另外一人,抡起手掌朝着郑锦的脸上左右开弓。 只听啪啪啪声连响,郑锦的脸顿时肿地像一只猪头。 见此,不单单周围围观的冶造局官员与工匠们瞧得胆战心惊,就连局丞王甫亦是目瞪口呆,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望向赵弘润。 这位肃王殿下……比传闻的还要狠啊! 原本只是想借此报复郑锦的王甫,忽然心底害怕起来,因为他感觉事态似乎有些失控。(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九章:杀鸡儆猴(二) 平心而论,虽然赵弘润至今双手还未真正沾染鲜血,但他从来就不是心慈手软、假仁假义之辈,这与他多年来所接受的宫廷式教育有着最直接的关系。 宫学的授课,事实上有分两部分,一部分讲师们,教授众皇子们仁义道德;而另外一部分讲师们,教授的却是御下之道。 是的,那些直接由宗府派至宫学,教授众皇子们的,绝非是什么圣贤之言,而是更加符合上位者身份的学识。 比如,什么叫做规矩,什么叫做手段,什么样的事可以被接受,而什么样的事又不能被接受。 而这些看似离经叛道,不被士人出身的学士们所接受的课程,却是诸皇子们必须掌握的。 而对赵弘润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句规规矩矩地不择手段。 在这句话中,规规矩矩的含义指的是能够控制事态,因此整句话的解释就是:在能够掌控全局、控制事态的前提下,为了利益而不择手段是允许的。 利益,这正是宗府式教学的核心思想。 而今日,赵弘润也并非是因为郑锦那一句那厮而决定重惩此人,他更加在意的,仍然是利益。 当然,这里的利益并不是指实物,而是指冶造局那些官吏与工匠们的心态。 在赵弘润看来,这些人由于以往冶造局在六部二十四中垫底惯了,以至于面对别的司署,尤其是像兵部兵铸局这样位高权重的司署时,往往底气不足。 他实在难以想象,这一群围观的冶造局官吏与工匠们,明明人数是郑锦那帮人的几倍,可是在此之前呢,却任由郑锦在那气焰嚣张地破口大骂,甚至指名道姓叫王甫那位冶造局的局丞滚出来。 在赵弘润看来,冶造局内的这些人,心态早已被扭曲了,以至于无论碰到谁,都不自觉地将自己摆在下位,这让赵弘润十分不喜。 他所希望的冶造局,应该是充满激情、热情氛围的司署,应该是高高在上,受到其他司署仰望的,毕竟这个司署肩负着大魏技术研发与改进的重任,象征着大魏基础国力与尖端技术。 但是如今看来,整个冶造局死气沉沉,局内的官吏与工匠们,除了打铁精进冶铁工艺外,仿佛就不知该做些什么,或者说,根本没有什么动力与积极性做其他的研究。 热情、荣誉感、成就感,似冶造局这种特殊的司署,一旦失去了那几种氛围,那可就全完了。 “啪” “啪” “啪” 宗卫沈彧与穆青二人,依旧在狠狠抽打着那郑锦的脸。 但是赵弘润心中并没有丝毫痛快的意思,事实上,若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依郑锦之前那识时务的自我惩戒,已经足以让赵弘润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然而,赵弘润却并没有放过他,原因就在于,他要让冶造局的那些官吏与工匠们,眼睁睁看着他们心中高高在上的兵铸局郎官,当着他们的面被狠狠抽打耳光。 赵弘润希望用自己的行动使他们明白:没有任何司署,能凌驾于冶造局之上,冶造局,是大魏朝廷中最特殊的司署! 遗憾的是,在场的人,恐怕没有人能够明白赵弘润的良苦用心。 不过不明白归不明白,效果还是显而易见的,这不,周围那些冶造局的官吏与工匠,在目睹兵铸局的郎官郑锦遭到此等惩罚后,眼中对其的畏惧逐渐烟消云散,整个人的心态也逐渐发生了改变。 这仿佛,这些在气势上原本躬身屈膝的冶造局官吏与工匠们,他们忽然挺直了脊梁。 虽然说这是一个很玄学的比喻,但不可否认,这些冶造局的官员与工匠们,他们给予赵弘润的感觉正是如此。 无疑,要使一群懦弱的人重新恢复自信,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他们以往最畏惧的人揪出来狠揍一顿,让他们意识到,他们如今有更强大的靠山,可以不必再向以往畏惧的人卑躬屈膝。 当然了,除了这个原因外,赵弘润也是想着借这个兵铸局的郎官郑锦,叫朝廷六部二十四司署的其余官员清楚明白一个事实:当他肃王赵弘润入主了冶造局后,冶造局,就不再是像以往那样,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来登门找麻烦的了。 因此,今日擅闯冶造局的这些人,赵弘润都不打算放过。 杀掉不至于,但至少要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 毕竟若只是不轻不重的惩戒,赵弘润可受不了每隔几天就冒出一个郑锦、王锦、李锦,来冶造局找麻烦。 然而,赵弘润“凶残”的惩戒,却是吓坏了冶造局的局丞王甫。 事实上,王甫起初是想过借赵弘润这位肃王殿下的手来惩戒一下郑锦这个以往一直对他们冶造局呼来喝去的家伙,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位肃王殿下的惩戒手法竟然是如此的……凶残。 是的,凶残。 王甫转头望向那郑锦,只见此时的郑锦,早已被抽得面颊红肿、嘴唇流血,甚至于,连牙齿都被穆青打下来两颗。 可即便如此,那位肃王殿下似乎仍不满意。 见此,王甫硬着头皮走到赵弘润身旁,小声说道:“殿下,这郑锦,其母乃兵铸局局丞李缙的妹妹,而李缙,乃兵部尚书李鬻大人之子……” 赵弘润闻言瞥了一眼王甫,淡淡说道:“你想说什么?” 王甫望了眼赵弘润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说道:“下官以为,殿下是不是手下留情?” 听闻此言,赵弘润轻笑着调侃道:“王局丞怕了?本王还以为,王局丞恨不得借本王的手,好好重惩一番此人呢!” 王甫闻言面色一白,他哪里还会不明白自己的伎俩早已被这位肃王殿下看穿,连忙拱手告罪道:“殿下恕罪,下官……” “行了。”赵弘润挥挥手打断了王甫的解释,平静地说道:“本王知道,你们冶造局以往经历不少苦楚,所以,本王并不介意按你所期待的那样做,权当给你们出出气。……因此,你不必向本王告罪。” “殿下……”王甫面色微微动容。 要知道,赵弘润在看穿了他的伎俩后,仍然还是出面替他们教训了郑锦,这是多大的恩情? 不过最让王甫感动的,还是赵弘润接下来这句话。 “你们知道记住,如今冶造局有本王为你等撑腰,只有你们欺负别人的份,绝没有任何人再欺负你们头上来!” 听闻此言,王甫只感觉胸腔内仿佛有一团火焰在燃烧,他讪讪地说道:“这……我等岂敢欺负同僚。” “呵,本王就是这么一说,日后究竟怎么做,还是在于你们自己。” “谨遵肃王殿下教诲。” 而此时,那郑锦早已被打地满脸鲜血。 此人凄惨到何等程度已不需赘叙,毕竟,就连代为惩罚的宗卫穆青,此刻也是甩着右手,露出一副龇牙咧嘴的模样。 很显然,就连朝郑锦的抽打耳光的穆青此刻都感觉右手手掌一片刺痛,更别说郑锦了,早已两眼泛白,昏死过去。 “殿下,我的手快没知觉了。”穆青甩着右手无奈地说道。 而与此同时,沈彧亦随手将昏死过去的郑锦丢在地上,回头冲赵弘润说道:“殿下,要不要用冷水泼醒他?” 听闻此言,在场所有人纷纷露出了古怪的表情,他们心说,这都将人生生打地昏死过去了,难不成还要泼醒继续打?这……究竟心狠到何等程度啊! 此时,一名跟随郑锦而来的兵铸局公吏鼓起勇气,对赵弘润说道:“肃王殿下难道还不满意么?……郑大人亦是朝中官员,肃王殿下无端使宗卫侮打郑大人,这桩事我等定会上报本署尚书大人!” “……”赵弘润闻言转过头去,瞥了一眼那名公吏,淡淡说道:“随意!……不过前提是,你们能出的去!”说罢,他转头望向周围的冶造局官员,冷冷说道:“给本王把大门关上!” 话音刚落,便有几名手脚利索的匠徒跑过去将冶造局的大门给关上了。 见此,那一干公吏面色大变,惊声叫道:“肃王殿下您要做什么?” “做什么?”赵弘润冷哼一声,淡淡说道:“你等未经允许,擅闯我冶造局,辱骂我冶造局的官员与工匠,以为能安然无恙地出去?” 说罢,赵弘润环视了一眼那些匠工们,淡淡说道:“你们几十个人,不至于连十几个都打不过吧?” “肃王殿下的意思是……”一名工匠舔舔嘴唇,小声问道。 “教训教训他们,我冶造局,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随随便便就能擅闯的。教训到诸位满意为止,然后给本王将这些人丢出去。……凡事,有本王担待着!” 丢下一句话,赵弘润自顾自朝主屋走了过去。 众冶造局的工匠们面面相觑,旋即,一个个颇有默契地挽起袖子,诡笑着将那一干兵铸局的公吏围了过去。 “你……你们要做什么?!” 那十几名公吏眼瞅着那一个个因为多年打铁而五大三粗的铁匠们,咽着唾沫连连退后,口中仍想威胁些什么。 只可惜,他们还未威胁出口,就被冶造局这一群健壮的匠工们给淹没了。 “打死你们这群狗娘养的!” “老子早瞧你们不顺眼了!” 在一阵惨叫声中,那一干兵铸局的公吏们被愤怒的冶造局工匠们狠狠暴揍了一顿,之后,按照赵弘润所言,将包括那个郑锦在内的所有兵铸局的人,全部丢出了门外。 这下可闹大了…… 冶造局局丞王甫目瞪口呆地看着躺在门外哀嚎惨叫的那一干兵铸局的人,用颤颤巍巍的右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快……快关门。”(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章:迈出的第一步 兵铸局郎官郑锦在冶造局遭到辱打,随后更是冶造局的匠工们丢出司署门外,当这个消息传遍朝中六部二十四司时,不少司署为之哗然。 要知道,郑锦的家世可不低,其父族郑家,历代皆在朝中为官,其父乃朝中散骑常侍郑伦,其父郑庸更是担任过礼部左侍郎,而再往前推,郑家中人亦不乏有担任过九卿的先代,可谓是大梁中的名门之后。 而其母亲,那更是现兵部尚书李鬻的女儿,兵铸局局丞李缙的妹妹,因此,当那一干公吏们将凄惨的郑锦抬到郑府后,其母李氏又惊又怒,非但连命人唤来丈夫郑伦,更请来父兄,企图为儿子主持公道。 “女儿不管那赵弘润是否贵为肃王,他无缘无故地叫人毒打我儿,又是所为哪般?父亲,女儿恳请父亲向陛下奏请此事,定要让他赵弘润还我儿一个公道!” 在郑锦的寝具,其母李氏对其父亲李鬻哭求道。 然而还等李鬻有所表示,李氏的丈夫散骑常侍郑伦便在旁喝止道:“妇人之见!……你以为那赵弘润只是寻常的皇子么?” 李氏抹了抹眼泪,愤愤说道:“妾身知道那赵弘润乃击退楚军的功臣,因此获封肃王,可即便如此,亦不能无端端叫人毒打我儿,这还有王法么?” 王法?对方是姬氏宗族嫡系,你跟他提王法? 李鬻、李缙、郑伦三人闻言用异样的眼神望了一眼李氏,旋即,李氏的兄长李缙开口言道:“小妹,你先在此照顾锦儿,为兄与父亲还有妹夫,到隔壁房间坐会。……记住,这件事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李氏望了一眼父兄与丈夫的面色,虽然心中愤愤,仍顺从地点了点头。 见此,李鬻、李缙、郑伦三人来到了隔壁的房间。 在关上了房门之后。郑伦不解问道:“缙兄,锦儿今日为何会去冶造局?” 李缙闻言叹了口气,沉声说道:“妹夫不知,昨日傍晚。冶造局局丞王甫派人知会朝中六部二十四司,宣布解除以往冶造局与各部各司署之间的合作。……我兵铸局,为了今年给驻军六营更替军备一事,曾托冶造局修缮、赶制一批马车,昨日王甫突然叫人过来知会我兵铸局。说是那批马车要我等自己想办法,若无意外,锦儿今早在听说此事后,势必是带着一些人手到冶造局询问究竟去了。” 说到这里,李缙歉意地对妹夫郑伦说道:“此事都怪为兄,忘了将肃王弘润入主冶造局一事,告诉锦儿,才致使他遭遇此祸。” 郑伦闻言摇了摇头,要知道,在他郑家逐渐衰败的如今。其子郑锦之所以正在兵铸局这个油水多的司署当差,全赖他岳父与妻兄的提携,并且,自然不好多说什么。 “这么说,锦儿是无辜撞在那肃王手里了?” 听闻郑伦此言,兵部尚书李鬻捋了捋胡须,点点头沉声说道:“锦儿此番算是命不好,变成了那肃王杀鸡儆猴的牺牲……看来,肃王入主冶造局后,冶造局势必会有一番大变动。” 郑伦闻言深思了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道:“能否借宗府……” 他并没有说完,但相信李鬻、李缙二人定能明白他的意思。 “可以是可以,不过,此举无异于与那位肃王为敌……”李鬻摸了摸胡须。颇有微愁眉不展地说道:“那肃王弘润,老夫与他打过两次交道,此子虽然年方十五,但论手段,毫不逊色雍王……” “父亲的意思,莫非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李缙闻言不悦说道:“锦儿。好歹也是一名郎官,前往冶造局亦是为了公事,哪怕有言语上的冲撞,也不至于被毒打成那般模样。”回想起侄儿郑锦被打地面颊红肿、嘴唇更是殷红一片,李缙心中着实恼怒。 要知道,郑锦虽然性格狂妄些,但也并非是草包,至少舅舅李缙安排的差事,他每次都能办得很好,更别说他懂得奉承讨好,因此,李缙很是疼爱这位侄儿,哪怕说是视为己出也不为过。 以至于眼下,作为亲生父亲的郑伦还未有所表示,李缙这位舅舅心中却早已气愤填膺。 “竖子,你还不明白么?”见儿子气愤难平,李鬻怒声说道:“肃王此举,并非是针对锦儿,他是要借锦儿告诫朝中六部二十四司,告诉那些朝中官员,眼下他肃王弘润入主冶造局,若有任何胆敢造次,这就是下场!……你要报复肃王,可以,你眼下将此事上报宗府,相信宗府的人定会秉公办理此事。然而你想过没有,待等那肃王从宗府出来之后呢?” “……” 李鬻捋了捋胡须,冷笑说道:“别说锦儿此番只是皮外之伤,并无性命之忧,就算那肃王失手将锦儿给打死了,宗府的人又岂会真的制裁那肃王?要么你有本事叫那肃王一直被关在宗府内,否则,等他出来,到时候,我李家,还有贤婿的郑家,都将会是肃王报复的对象!……那位睚眦必报的肃王,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与他为敌的人,先吏部文选司司郎罗文忠,便是前车之鉴!” “……”听闻此言,李缙脸上怒容稍减,皱眉说道:“难不成只能忍气吞声?” 李鬻捋着胡须沉思了片刻,郑重说道:“忍一时风平浪静。……肃王并非仗势欺人之辈,但最恨有人威胁,户部的左侍郎范骉,如今在户部的处境,你不是不清楚,明明有着东宫太子撑腰,可结果呢?户部仍旧权利大失。这就是威胁肃王的下场。”说罢,他转头望向郑伦,叮嘱道:“贤婿,若你听老夫一劝,便劝服你妻,莫要在这个时候选择与肃王为敌,哪怕是李、郑两家联手,也是得罪不起的。” “小婿明白。”郑伦拱手恭敬说道。 见此,李鬻满意地点了点头,旋即笑着说道:“你也不必担心,此番肃王是做得有些过火,但这并非是祸,反而是福。”说到这里,他又转头望向儿子李缙,正色说道:“缙儿,眼下的冶造局,局势诡谲,你兵铸局要退避三分。” 李缙闻言心中不是滋味,却又不敢忤逆父亲,只好乖乖地点头答应:“孩儿遵命。” 于是乎,李家与郑家,竟丝毫没有表示。 这让朝中六部二十四司的官员们大为惊诧,毕竟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关于郑锦的事,李家与郑家竟选择了忍气吞声,别说报复,就连一句抗议也无。 甚至于,就连赵弘润都感到十分意外,毕竟为了起到杀鸡儆猴、敲山震虎的效果,在他的默许下,那郑锦与其一干公吏受的伤可不轻。 正如兵部尚书李鬻所预测的那样,赵弘润早就想好,若是此番李家与郑家咽不下这口气,使宗府介入,赵弘润并不介意从宗府中释放出来后,连带着李家与郑家一起收拾,可如今对方如此顺从人意,反而让赵弘润稍稍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算了,这件事日后再说吧。 摇摇头将这桩事抛之脑后,赵弘润唤来了局丞王甫与陈宕、程琳、荀歆三名郎官。 当赵弘润将心中所想跟这四位一说,王甫、陈宕、程琳、荀歆四人不禁有些为之动容。 为何? 因为赵弘润吩咐他们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清点冶造局内的人员名单,并提升所有人的俸禄。 “提升匠工的俸禄?” 王甫小心翼翼地问道。 “是的。”赵弘润点头肯定道。 他已了解了目前冶造局内文官与匠工们的月俸情况,他实在难以想象,作为冶造局内中坚力量的匠工们,每月的俸禄折合银两竟然只有大概区区六十两左右,而经验丰富的匠师们在此基础上提升二十两。 对此,赵弘润简直无语,要知道从匠工熬到匠师,所消耗的岁月何止七八年,可月俸却仅仅只提升了二十两。 至于冶造局内的文官,月俸普遍也不高,就拿身为冶造局局丞的王甫来说,他每月的月俸也只有一百八十两,其余陈宕、程琳、荀歆三位郎官,其月俸按资历在八十两到一百二十两左右,至于一般公吏,其月俸也是按照资历,从三十两到五十两不等。 以大梁的物价,三十两一个月的月俸能干嘛?虽然足够一家五口吃喝穿戴,但相信绝对留不下什么积蓄,因此,一旦得病,那就只能硬抗,连看病抓药的钱都没有。 “从即日起,我冶造局内所有人的月俸翻倍!……另外,本王有言在先,这只是初步提升月俸,只要日后冶造局的发展合乎本王的意愿,哪怕月俸再翻个几倍,亦不成问题。” 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赵弘润不禁有些感慨。 要不是手中还捏着三十万两银子的钱,相信他也不能如此底气十足。 “总而言之,干得出色,自然月俸增涨就越快。” 在赵弘润的金钱攻势下,暂且不说冶造局内的工匠们在听说此事后会如何,至少屋内四位文官,他们的积极性便已被调动起来。 “殿下要我们做什么?”郎官程琳兴致勃勃地问道,因为他有预感,这位肃王殿下恐怕是要有一番大动作。 第一步做什么…… 听闻程琳的询问,赵弘润沉思了片刻,忽然笑着说道:“咱们,先来造一把尺子。” 尺子?咱们冶造局有尺子啊。 王甫、陈宕、程琳、荀歆面面相觑,脸上满是不解之色。(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一章:肃尺 事实上,赵弘润心中真正的目的,自然不会是造一把尺子那么简单,他真正想做的,实则是精确度量衡。 要知道,度量衡是一切精细活的恒定标准,没有精准的度量衡,赵弘润心中的蓝图根本无法实现。 不可否认,无论是工部还是冶造局,都有尺子这种必须的工具,但遗憾的是,那种尺子虽然叫做尺子,却远远达不到赵弘润所认可的要求。 次日,赵弘润一大早就来到了冶造局,而且,他叫王甫请来了局内经验最是丰富的匠师,请这些老师傅们协助打造他心目中第一把最标准的尺子。 而此时,赵弘润下令使冶造局内匠工们月俸翻倍的命令,早已传遍了整个冶造局,这使得冶造局内那些匠工们,在欣喜万分之余,对赵弘润的认可更是凭增了几分。 不过这也使得,当赵弘润在一处空地上准备打造他心目中第一把标准的尺子时,周围站满了他冶造局的匠工们,那些匠工无不睁大眼睛好奇地瞅着,想看看这位给予他们匠工们优厚待遇的肃王殿下,究竟想干什么。 这些人……没事做么? 说实话,赵弘润并不喜欢自己在做事时被人围观,这会让他感觉很怪异。 可能是看到这位肃王殿下皱起了眉头,身旁,冶造局局丞王甫小心地解释道:“殿下,营建司的人正在拆除那些工棚,按照殿下所吩咐的建造砖屋,所以……殿下若是不喜,下官叫他们退散。” 还真是闲着没事做啊…… 听闻此言,赵弘润不禁哑然。 不过在望了一眼那些好奇张望的工匠们后,赵弘润摇摇头阻止了王甫,因为他觉得,或许这是一个让冶造局内所有工匠一同参与打造尺子,培养他们归属感的好机会。 见此,他上前走了几步。笑着对周围的工匠们言道:“诸位恐怕是在纳闷,纳闷于本王究竟想做些什么,其实很简单,本王只是想要打造一把尺子而已。” 听闻此言。工匠们不由得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一来是他们冶造局早前就有尺子,二来,事实上冶造局的人,并不怎么用尺子来衡量物体的长度,他们更习惯用麻编成的绳子。以及自身的身体构造来测量长度。 甚至于,寻常的民众,他们家中也是没有所谓的尺子的,因为他们根本不需要,他们凭借自身身体的构造,就足以应付日常中需要测量长度的事。 要知道,自古以来就流传有布手知尺、布指知寸,舒肘知寻的测量标准。 所谓的布手知尺,指的就是手掌舒展后,手腕到中指指尖的距离。几近于古时的一尺。 注:还有一个“拃”的说法,即右手做出打手枪的动作,拇指到中指指尖的距离的距离,也几近于一尺。顺便提一句,女子的手普遍较小,因此,当女子做这个手势时,这个长度的单位称之为“咫”,比“尺”略短。 而布指知寸这句,布指。指的就是拇指,即拇指最宽处的距离,就几近于一寸。 注:有另外一个说法,说是中指第二个指关节的宽度。 而舒肘知寻。这就明了多了,寻,即成年男子在将双臂舒展平举在两侧后,从一只手的手腕到另外一只手的手腕处的距离,差不多是八尺左右。 因此,古人就算不必用尺子。也可以测量出一个物体的大致长度。 打个比方,比如测量一间房屋的长度,匠人们会先用一条长绳来测量,然后在另外一端做上记号。 而接下来,左手捏住绳子的一端,右手轻轻握住那根绳索,然后舒展双臂,平举在身体两侧,这个时候,从左手手腕处到右手手腕处的距离,就相当于一寻,大概是八尺左右。 随后,用左手再次捏住右手位置的绳索,再次重复这个过程,测量出第二寻,一直到最后,不足一寻的距离,再用手掌再测量。 于是,用一寻的次数乘以八尺,再加上最后用手掌测量出来的长度,便可以测量出这间房屋的大致长度。 这个技巧,相信任何一名匠工都懂得。 但遗憾的是,这并不符合赵弘润的要求,因为他要求的是精确。 “殿下,麻绳搓好了。” 郎官陈宕将几条大概小拇指粗细的麻绳递给赵弘润。 “唔。” 赵弘润伸手接过了麻绳。 对于制造第一把精确的尺子,赵弘润曾反复思考究竟该用什么名词来作为基本单位,事实上,他更习惯用米、厘米,但遗憾的是,以大魏目前的条件,他根本造不出他印象中那些精确的尺子。 他只能沿用古人传下来的老办法,顶多做得更加精确,这样才容易被魏人所接受。 “所有人站成一排。”赵弘润吩咐道。 众围观的匠人们面面相觑,不理解赵弘润为何要他们站成一排,但是他们并没有丝毫抵触,谁让赵弘润在入主了冶造局后,便将他们的月俸翻了一番呢? 寻常成人高度……寻常成人高度…… 赵弘润在人群中走过,一边走一边挑选着合适的实验对象。 排除一个最高的,排除一个最矮的,其余剩下的二十岁以上男子,赵弘润叫宗卫们用那些麻绳测量出平均高度。 而最终那条代表着冶造局内人员平均高度的麻绳,赵弘润便将其确定为一寻,即八尺。 然后,赵弘润将这条麻绳拉直、对折,得出四尺的距离。 重复这个过程,得出两尺的距离。 再次重复这个过程,最终得出一尺的长度。 至此,赵弘润得到了长度的第一个精准单位,尺! 而与此同时,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匠人们,当即对照着这个麻绳的长度,用刨刀在一块木板上刨出了相同长度的木尺。 将这把代表着尺的木尺对分,得到半尺的距离。再将半尺分作平均五等份,赵弘润便得到了第二个精准长度单位,寸。 紧接着,刨制十把长度一尺的木尺。再将这十把尺子拼接在一起,组成一把长尺。 然后,那些匠师们又重新用一根更长的木头,重新刨制出这把代表着丈的长尺。 而这个时候,赵弘润也得到了第三个精确单位。丈! 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无非就是沿用原先老的单位换算,一丈为十尺、一尺为十寸。 而在寸的基础上,赵弘润继续细分,用同样的办法将一尺分为十等份,得出第四个长度单位,分。 注:约等于两毫米左右。 事实上,分的单位下还可以细分,即丝,十丝等于一分。不过赵弘润觉得目前他们冶造局还用不到分得这么精细的尺子,所以就作罢了。 双手举着那把一尺的木尺,赵弘润目视着四周的工匠们,大声喊道:“或许诸位还在纳闷,纳闷于本王为何会制造这一把尺子而兴师动众,那么现在,本王告诉你们,我等今日合力打造的这把尺子,它绝不仅仅只是一把尺子,它代表着新的长度标准!” 听闻此言。周围的匠工们面面相觑,或有一名工匠小心翼翼地说道:“肃王殿下,殿下依此造出的尺子,在长度上与工部的尺子有所差异。这……” 赵弘润抬手打断了这位匠工的话,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本王不是说了么?今日我冶造局的这把新尺,才是一概长度衡量的标准!……朝廷六部二十四司,皆要遵从我冶造局的度量衡标准,否则,我冶造局有权拒绝打造任何器具!” 这……这岂不是…… 众匠工们闻言。不知为何呼吸有些紧促。 仿佛是看穿了周围那些冶造局文官与工匠们的心思,赵弘润大声说道:“没错,本王要将我冶造局打造成我大魏一概事物的标准!……我冶造局,将弃用原先旧的度量衡,推出最精准的度量衡新规,并且,日后我冶造局所打造的任何东西,皆以我冶造局的度量衡新规作为唯一的标准!” 说到这里,他环视了一眼众人,再次大声喊道:“我冶造局,将打造我大魏一概器物的标准,其余朝廷六部二十三司,也将视我冶造局,作为唯一的标准!……从今日起,我们就是规范、标准、权威的化身!” “喔喔!!” 周围围观的匠工们,仿佛是不受控制般,齐声呐喊。 当日,赵弘润所制的这把新尺,便迅速被内侍监的人获得,呈递到了魏天子的龙案上。 “肃……尺?” 魏天子把玩着那把用工精致的短尺,饶有兴致地望着这把用一条条黑墨整齐划分着寸、分单位的短尺。 “是的,肃尺,冶造局的人是这么称呼这把新尺的。”大太监童宪在旁小声地说道。 “这有真是有意思了……”魏天子似笑非笑地把玩了一阵,喃喃说道:“那劣子的第一步,没想到竟然是精进度量衡,如此看来,他所图不小啊。……工部怎么说?朕记得工部有一套完善的度量衡。” 童宪低了低头,恭敬地说道:“工部已经跟进,宣布将废除原先的旧尺,选用冶造局的肃尺,并且,日后的任何营建之事,也将以肃氏新规作为标准。” “工部的动作好快啊……”魏天子愣了愣,旋即点点头释然道:“唔,不过不奇怪,现在那劣子,也是相当于工部的后台啊,冶造局地位提高,工部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曹稚那老头子,别看老眼昏花,心思贼得很呢!” 听闻此言,大太监童宪小声说道:“老奴以为,肃王殿下这一步似乎迈地太大了……肃尺并无所谓,问题在于,日后几日或将随之出现的肃斤。” “担心什么?”魏天子笑了笑,语气难以捉摸地说道:“没见那小子说了么,冶造局,将成为我大魏唯一的标准,包括度量衡!” “……是。”(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二章:肃氏度量衡新规 ps:谁说我不想还清欠债啊,问题是这两章相当难写啊,光是查找资料就花了大概码三个章节的时间,更别说完善构思,毫不夸张地说,这一章的工程量,最起码也抵四五章。要不是为了贴合实际,真不想写这种需要明确数值的章节。 以下正文 所谓度量衡,指的就是用于计量物体长短、容积、轻重的统称标准。其中,用于计量长短的器具称之为度,用于测定计算容积的器皿称之为量,而测量物体轻重的工具,则称之为衡。 而昨日,赵弘润首先确定了度的标准,虽然沿用的仍然是旧有的1丈=10尺=100寸=1000分的规定,但事实上,因为精确了一尺的标准,因此,它与大魏原先采用的旧尺制,是存在一定的差异的。 而在规范了度的标准后,赵弘润并没有顺势规范计算容积的量,而是先选择先确定衡,即重量,因为在他看来,规范计算容积的量这个标准,是度量衡中最让他头疼的。 至于说到规范重量单位,赵弘润自然不会选择他记忆中的千克或者克,一来那是舶来品,二来,魏人根本不能理解什么叫做克,因此,他仍然打算采用旧制的两与斤作为重量的基本单位,而他要做的,只是在此基础上加以规范。 据赵弘润所知,古人最早采用絫、即黄米作为实物的标准,规定十絫为一铢、二十四铢为两、十六两为斤,简单地说,一斤约等于是3840粒黄米的重量。 但是这回,赵弘润并不打算采用旧有的规矩,原因就在于,旧有的重量单位换算过于复杂、累赘,不利于计算。 因此。在考虑了一阵后,赵弘润选取了大魏境内越来越常见的稻米作为实物的恒定标准。 首先,他先叫冶造局的工匠们,利用最简单的杠杆平衡原理制作了一只木质的托盘天平秤。然后取来一只足够装240粒稻谷的小布袋,先用天平秤称出这只小布袋的重量,用那些稻米作为计量单位。 随后,在那240粒稻米中减掉等重于那只小布袋的米粒,得出了両的重量。 而在此之后。赵弘润并没有选择一斤十六两的换算方式,因为在他看来,这种复杂的计算方式不利于日后他们冶造局计算大批量的物件重量,也不利于他日后推出十进位的乘除,因此,赵弘润决定,将一斤的重量,恒定为十两。 这种新的斤制,即日后冶造局率先采用的肃斤制,由于所选择的稻米约比黄米重一倍左右。因此,一肃两几近相当于二旧两,不过,因为肃斤制采用的是十进制,因此,一肃斤并不到一旧斤的两倍。 但不可否认,无论是在肃斤制新规下,无论是肃斤还是肃两,都要比旧有的斤两制重得多。 可遗憾的是,在场的人。绝大多数均不能理解赵弘润为何采取稻米作为衡量物,也不能理解他为何将斤两的换算规定为十倍,而并非是原先的十六倍。 在此之后,赵弘润又规范了钧与石的重量。规定1石=10钧=100斤=1千两=1万钱=10万铢,在这个新规下,一肃两约等于旧一两的2倍,一肃钧约等于旧一钧的2/3,但一肃石则约等于旧一石的5/3。 注:附旧新斤制对比。注意,都是约值!! 原:铢0.65克、钱3.7g、两15.6g、斤250g、钧7500g、石30000g 肃斤制:铢0.5克、钱5g、两50g、斤500g、钧5000g、石50000g 总的来说。肃斤制与旧斤制换算有着显著的差别,但是,其十进位的换算也显然要比旧有的斤两制容易得多,可以说是一目了然,但遗憾的是,还是有不少人对此心存疑意。 这不,冶造局的局丞王甫在隐晦地劝说未果后,小心翼翼地说道:“殿下,要不然,新的斤制先在我冶造局使用,暂不推向朝中六部?” “王局丞是在担心户部的反应?”赵弘润显然是看穿了王甫的心思。 想想也是,要知道户部掌管着大魏全国的经济体制,而原先的体制,都是采用一斤十六两的旧规定,并且,大魏境内国民普遍也习惯了这种方式,而如今,他赵弘润突然退出一斤十两的新规定,暂时不说会不会遭到许多人的反对,更不妙的是,新的规定一旦流入市场,势必会造成大魏市面上的混乱。 甚至极有可能,有些黑心的商人会利用新旧两种规定来谋取不义之财,而这种事到最后,最吃亏的往往都是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 想到这里,赵弘润对王甫以及周围围观的匠工们言道:“或许诸位不能理解本王为何做出这样的规定,就当是本王的任性,从今日起,我冶造局弃用原来的斤两制,而采用新的规定。……不过,正如王局丞所言,由于新规有可能导致国内市集的混乱,因此,斤两新规暂时不向六部二十四推行,仅在我冶造局投入使用。” 说着,赵弘润当即冶造局的铁匠们去打造精确的两、斤、钧等秤砣(砝码),要求打造一两、二两、五两、一斤、二斤、五斤、一钧、二钧、五钧等单位的铁砣,制成后妥善保管在冶造局内,作为日后的依据。 而在此之后,赵弘润便回过头来的制定量的标准,即容积标准。 在大魏,在容积的制定上,存在着一定的混乱,比如石(dan),它明明是重量单位,但是古人却又规定10斗=1石,石又变成容积单位了,这使得古时容积与重量的单位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混乱。 而这,正是赵弘润希望根除的。他想要一个更加明确的容积计量单位列表。 至于容积的现实衡量物,古人一直以来都选用米作为衡量标准,但是赵弘润并没有采用,他仍然习惯于采用水。毕竟用稻米或黄米作为计量容积的实物,很容易出现误差,而水则能最大程度上保证减少误差。 当然了,这里所说的水,指的是常温下的纯水。 遵从记忆中水的密度的制定方式。赵弘润也打算将重量与容积的换算利用纯水联系起来:将可容纳一肃斤纯水的单位容积,规定为升。注:约值0.5l。 同时规定1钟(釜)=10斛=100斗=1千升=1万合。 注:由于古人习惯用稻米测量容积,而稻米的密度是1.8而水密度为1,因此,可以视为,肃升制,是原先旧容积的一半左右。 可难就难在,要打造出一只可精准容纳一升水的器皿,并非是那么容易。如此类题,要精确地打造出代表钟、斛、斗、升、合这些代表着肃升制的基准单位容器。并不是那么简单,哪怕是赵弘润,也要通过一番复杂的计算后才能设计出那些器皿。 好在肃升制的容积几乎都是旧升制的一半左右,因此,冶造局的工匠们倒也能够以此作为依据,打造出赵弘润所要求的精准器皿。 但同样的道理,肃升制同样不适合在目前推出,毕竟升制最常用于在市场上售卖米粮,市面上米粮的出售,目前仍然不按照重量计算。而是以升、斗、斛作为标准,因此才会出现黑心商人偷偷打造不合规定的小斛,用于出售米粮,借此谋取暴利。 为了杜绝这个现象。赵弘润准备在日后想办法改变魏民在市场上的习惯,舍弃掉容积单位而采用重量作为买卖米粮、肉食等生活必需品的依据,简单地说,等他日后准备好将新的度量衡推向市场时,第一件事,就是推出新的秤。 而目前嘛。无论的肃斤还是肃升,都不适合在目前推向市场,只能暂时在冶造局内流通,但是赵弘润可以预见,他所制定的标准,将会逐渐被接受、并且逐渐取代原先旧的度量衡。 只不过,这个过程需要一定的时间与耐心,只能循序渐进,若是强行推出,反而会使得大魏的经济市场出现混乱。 但不管怎样,赵弘润所制定的新的度量衡,即冶造局工匠们口中所称的肃氏度量衡新规,亦在第一时间被呈递上魏天子的龙案上。 看着那摆在龙案上的那许许多多铁砣、器皿,相信赵弘润若是在此,必定会大吃一惊,虽然他打造的好几套初代度量衡标准,但皆命冶造局的人严密看管,没想到,却还是被内侍监的人得到了一套。 而且还是赵弘润暂时不打算推出的肃斤制与肃升制器皿。 哼,还算聪明,并未推向朝野,不过……为何要这般制定标准呢? 魏天子饶有兴致地举着一只一两的铁砣,旋即又望着龙案上其余重量的铁砣,心中若有所思。 “这似乎不像是用在秤(杆秤)上的秤砣……” 三位中书大臣亦围了过来,中书令蔺玉阳更是饶有兴致地捏起一只刻有一両小字的铁砣,暗暗惊讶于这只秤砣的做工精致。 而从旁,虞子启更是惊讶地望着龙案上许许多多不同规格的铁砣,喃喃说道:“一两、二两、五两……咦?” 他惊奇地发现,用这三种规格的铁砣,可以便捷地组合,计算出十两内的所有重量:“一二为三,二二为四,一五为六、二五为七、一二五为八、二二五为九、五五为十……有意思。” 听闻虞子启的喃喃自语,魏天子与蔺玉阳等人也会意过来,饶有兴致地在心中盘算着,结果还真如虞子启所言,看看不起眼的那些铁砣,组合后竟包圆了一肃斤以内的所有重量。 这让本来对那什么肃氏度量衡新规并不以为然的魏天子,亦逐渐体会到这其中说饱含的深意。 不可否认,就连魏天子亦逐渐感觉到,新规要远比旧规制便捷地多,但问题在于,旧规在大魏流传了数百年,如何是一朝一夕间就会被新规所取代的。 不过,即便如此,魏天子仍然对冶造局充满期待,他有预感,在他的儿子赵弘润入主了冶造局后,冶造局或许还真有可能出现令天下侧目的巨大改变。(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三章:与李粱的赌约 肃氏度量衡新规,很快就在朝中六部二十四司署流传开来。 对此,工部立马跟进,宣布采用肃氏新规,而礼部、刑部、兵部、吏部则没有什么表示,因为他们无所谓,唯独户部,当听到了这个消息后,普遍报以反对态度。 这不,当日赵弘润回到文昭阁后,刚准备按照惯例去凝香宫用饭,却忽听户部尚书李粱求见。 听闻宗卫的报讯,赵弘润愣了一下,不过旋即便猜到了对方的来意。 “请!” 不多时,户部尚书李粱便在宗卫沈彧的指引下,踏入了文昭阁的前殿,瞧见了正站在殿内的赵弘润。 不得不说,虽然因为前一阵户部失权的关系,户部上下官员普遍对促成此事的赵弘润报以排斥心理,但作为尚书的李粱,对于这位肃王殿下却并无什么偏见。 毕竟说到底,赵弘润所提出的钱库一事,的确有利于缩短兵部与工部的工程运作时间,而户部官员之所以排斥这件事,无非是他们心疼从今往后,他们每年将不得不从国库预支一大笔钱给兵部与工部,而问题就在于,国库并非很充盈。 当然了,除此之外,还有些许小小的失落感,毕竟钱权一交,他们在兵部与工部官员面前就没有什么可以摆架子的资本了。 “李尚书请坐。” 待等李粱走入殿内后,赵弘润请他入座,而与此同时,乖巧的羊舌杏连忙奉上了茶水。 不得不说,小丫头羊舌杏是赵弘润从楚国带回来的三女中最让他感到省心与贴心的,这使得有时候哪怕这个小丫头一脸懵懂地仍然以他的女人自称,赵弘润也仍由她去,并未说破那件让她以他女人自居的误会。 相比较而言,芈姜、芈芮两个巫女姐妹,简直就是一无是处。姐姐整天到晚面无表情。捧着茶杯那殿内喝茶,其生活习惯活脱脱像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妪,毫无什么女人味可言;而妹妹芈芮更纯粹是一个馋嘴的吃货,仿佛是将他赵弘润当成了金主。每日想吃这、想吃那,若是满足她吧,那倒是相安无事,可若是不满足她,得。为了吃好吃的东西这丫头可以毫无尊严地大哭大闹、甚至于赖在地上打滚,恨得赵弘润有时忍不住恶意腹议:怎么不撑死你这个蠢丫头呢! “有劳、有劳。” 李粱接过了羊舌杏递过来的茶水,谦逊地表达谢意。 毕竟从羊舌杏身上的服饰可以判断,这位纯洁美丽的小丽人,绝非是这文昭阁里的宫女。 既然不是宫女,却又居住在文昭阁,那么,此女与眼前这位肃王殿下的关系,那也不难判断了。 “肃王殿下先前在楚国,可谓是收获不小呐!” 李粱笑呵呵地开了个玩笑。 “呵呵。”赵弘润微微笑了笑。毕竟他对李粱的印象还不错,因此倒也不排斥这种男人间的玩笑。 “李尚书今日前来拜访本王的文昭阁,恐怕是为度量衡新规而来吧?” 李粱闻言愣了一下,事实上,他打算先与这位肃王殿下攀谈几句,待气氛合适时再委婉地提起此事,没想到,这位肃王殿下却开门见山地说出出来。 见此,李粱也不再藏着掖着,在犹豫了一下后。小心翼翼地说道:“殿下,您今日在冶造局制定的肃氏新规,究竟是打算仅仅用于冶造局,还是打算推向全国?” “李尚书为此有何建议?” “恕微臣直言。我大魏长久沿用旧度量衡,殿下今日所制定的肃氏新规,且不说好与不好,单单是它与旧规相比存在着一定的差异,这或许将导致我大魏市面出现一些……混乱。”李粱斟酌着用词,谨慎地说道。 不过相比较李粱的用词严谨。赵弘润的话就直接多了:“李尚书是担心,有人会利用旧斤制与旧升制与新规的差异,营利谋益?” “是。”李粱见赵弘润将话说得这般直白,也就不再掩饰,沉声说道:“在此之前,我户部的金部,负责统筹着国内各地的物价,可那些标准,全建立在旧斤制与旧升制的基础上,而肃氏新规,一两重几近于旧制的二两,一肃斤,亦比原先十六两一斤的旧制斤要重得多,不难猜想,一旦肃氏新规推向全国,市面上的物价将会哄抬,或有可能出现混乱。” “李尚书的消息好灵通啊,贵部难道时时刻刻盯着我冶造局么?”赵弘润忍不住调侃道。 想想也是,他们冶造局今日这才制定出定肃氏新规这新的标准,结果,还没等太阳落山,户部尚书李粱便已清楚了解了肃氏新规,简直不可思议。 “殿下,这可不是玩笑的事啊。”李粱语重心长地提醒道。 见此,赵弘润抬手阻止了李粱接下来要说的话,笑着宽慰道:“放心,李尚书,新规暂时只用在我冶造局。……本王之所以要制定新的标准,那只是为了方便日后本王要做的事,并非刻意针对你们户部,也不是为了增加贵部官员的负担。” 听闻此言,李粱心中稍安,在想了想后,他试探着问道:“殿下的意思是,肃氏新规仅仅只适用在冶造局么?” 赵弘润闻言皱了皱眉,有些不悦地说道:“李尚书可莫要得寸进尺啊。” “殿下误会了。”见这位肃王面露不悦之色,李粱连忙说道:“微臣只是觉得,变更度量衡一事事关重大,一旦出现疏忽,将有可能导致全国混乱……殿下若要推出肃氏新规,应当由六部商议、圣上裁决,较为妥当。” …… 赵弘润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李粱,淡淡说道:“李粱大人的意思是,单单我冶造局,并无变更度量衡的权利,对么?” 李粱显然听懂了赵弘润对他的称呼由李尚书变成李粱大人背后的深意,可是此事兹事体大,远比允许兵部、工部私造钱库重大地多,因此。他硬着头皮点头说道:“微臣以为,此事当由陛下与朝中六部商议裁决!” “……” “……” 赵弘润闻言一言不发,目不转睛地盯着李粱,而李粱亦目不转睛、坦荡地迎着这位肃王殿下的目光。 不过在心底。李粱忍不住还是稍稍嘀咕,因为他感觉,这位年仅十五岁的肃王殿下,其眼神较同龄人过于锐利了,仿佛是一柄利剑。要在他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而就在这时,赵弘润忽然呵呵笑了起来,感慨地对李粱说道:“能与本王对视良久而无丝毫心虚愧疚,相信李尚书是真心为我大魏社稷着想。……这样吧,本王与李尚书打一个赌如何?” 说实话,李粱因为问心无愧,并未是为了一己私利才来找赵弘润,因此,他并不畏惧赵弘润的眼神,毕竟众所周知。这位肃王殿下并非蛮不讲理的人。 不过即便如此,瞧见赵弘润表情缓和下来,他仍然感觉仿佛松了口气似的。 不愧是统帅过千军万马的肃王,这份气势…… 心中暗暗称赞了几句,李粱恭敬问道:“不知肃王殿下要与微臣打什么赌?” 只见赵弘润闻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慢条斯理地说道:“本王不会强行推出新规,正如李尚书所言,那不利于维持我大魏的国内买卖市集的稳定,本王会用另外一种方式,逐步逐步地改变我魏人。使他们逐渐舍弃旧制,采用新制。……而在此之前,本王先叫你户部采用这种新制。” “……”李粱皱了皱眉,不解地问道:“殿下的意思是。是要我户部先采用肃氏新规么?” “不不不,本王不会勉强你们。”赵弘润摇了摇手指,笑着说道:“你觉得本王会低声下气地恳求你兵部采用我冶造局的新规?当然不!本王要你们户部,主动采用新规!” 主动采用新规?这怎么可能? 李粱闻言满脸诧异之色,要知道据他所知,他户部内的官员。绝大多数均对肃氏新规抱持抵触与排斥,怎么可能主动采用这个新规。 “李尚书不相信?那就拭目以待吧。”赵弘润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淡淡说道:“李尚书只要记住一点,从今往后,我冶造局是一切事物的标准,所谓的标准,就是一切事物皆要向此靠拢看齐。……因此,别说户部、工部、刑部、吏部、礼部、兵部,均会潜移默化地适应并习惯我冶造局的规定,并将其奉为……唯一标准!” …… 李粱闻言面露惊诧之色,虽然他并不是很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不过赵弘润再次端茶的意思,他还是看得懂的。 “殿下的话,容微臣回去后再仔细琢磨琢磨。……时候不早了,微臣先行告辞了。” “不送。” “岂敢岂敢。” 说罢,李粱便向赵弘润行礼告辞。 目送着离开文昭阁,始终在旁喝茶并未介入赵弘润与李粱对话的芈姜,这才带着几分好奇问道:“他是谁?” “我大魏户部尚书。” “大官?” “唔,是掌着举国财政的大官。” 芈姜一听更加好奇了,见此,赵弘润便向她简单解释了一番。 “肃氏新规?”听到这里,芈姜不解地问道:“为何是肃氏?不应该是姬氏么?难不成你是肃王,所以那些人就称之为肃氏?” “这我哪知道?” 赵弘润无语地撇了撇嘴,他本以为芈姜会问出什么有建设性的问题来,没想到,对方却仅仅只拘泥于那肃氏的称呼。 “这也没什么不好啊。” 从旁,宗卫沈彧笑着说道:“待等殿下传下后嗣,传至数代之后,若是因为姬氏血脉淡薄,或者别的什么原因,无法再继承姬这个氏称,殿下的后人也可以选择肃作为家族的氏称,到那时候,谁都晓得肃氏新规是由肃氏所制定。” “这倒不错……”赵弘润闻言,饶有兴致地摸了摸下巴。 还别说,大魏还真有这方面的习俗,比如司徒、司空、司马这些特殊的复姓,其实都是这么诞生的。 “沈彧,你说本王的后人若是继承了肃的姓氏,能凭肃氏新规吃喝不愁么?” 沈彧耸了耸肩,笑着说道:“能否吃喝不愁卑职不知,但相信定能使肃氏名扬天下。” “唔……”赵弘润思忖了一阵,颇有兴致地说道:“这真不错,待回头本王要留下家训,假以时日,若是不能再沿用姬氏,就选肃作为姓氏好了。” “卑职在此提前恭祝殿下。”宗卫沈彧笑着玩笑道:“到时候,卑职的后人时代效忠肃氏,但愿殿下的后人莫要亏待。” “哈哈哈。” “哈哈。” …… 而听着赵弘润与沈彧你一句我一句的调侃,芈姜摇了摇头,抿了一口杯中的茶水。 可不知为何,她面色微微有些发红。(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四章:局限 待等四月中旬的时候,冶造局内的工棚已拆除完毕,工棚里的火炉、铁砧等打铁器物亦尽数移除。 而此时,负责冶造局新建工棚工程的营建司司郎徐炯,亦将更改后的工房设计图纸亲自送到了赵弘润手中。 说实话,这还是赵弘润首次与徐炯这位营建司的司郎打交道。 营建司,又称营缮司或营部,是工部辖下负责土木工程的司署,大到修缮城墙、建造城池,小到修理大梁城内皇宫与各官署的房屋,皆是由这个司署负责。 甚至于,哪怕日后赵弘润希望翻新国内的各官道,亦得通过营建司。 别看营建司在大梁城里官署内的官员与工匠并不会比冶造局多多少,事实上,工部的每一个司署,其人员都要比其余五部多上几倍,只是有许多人并未在大梁,而是在地方上负责营建事宜罢了。 遗憾的是,尽管工部的人员占据六部之首,但是其地位,却始终在六部垫底,哪怕是如今赵弘润入主冶造局,变相提高了工部的地位,也不能使朝廷其余五部彻底改变对工部官员们的偏见。 “劳徐司郎亲自设计我冶造局工坊的图纸,本王实在过意不去啊。” “肃王殿下说哪的话,这可是冶造局的大事,我工部日后还仰仗着冶造局的标准呢。” 正所谓皆是自家人,因此,无论是赵弘润还是这位营建司的司郎徐炯,皆对彼此格外客气。 事实上,工部的官员,亦是六部中最团结的,其中原因,不难猜测。 赵弘润接过图纸来,细细瞅了几眼,不得不说,徐炯不愧是专门造房子,他亲笔所画的图纸,哪怕是赵弘润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更难能可贵的是,徐炯在设计工坊的图纸上,所采用的正是赵弘润前两日所制定的肃氏新规,这让赵弘润对徐炯乃至营建司的印象更提升了几个档次。 “本王很满意,就按照此图纸施工吧。”将手中的图纸又递还给徐炯,赵弘润思忖了一番,问道:“徐司郎,营部最近手中有什么工程么?” 只见徐炯将图纸小心折叠好,疑惑问道:“肃王殿下有何吩咐?” “本王就是随口问问。” “喔。”徐炯想了想,说道:“目前的话,我营部手中只有两桩工程,其一,南燕的驻防大将军卫穆,托我营部在南燕、河东、上党,修缮几条官道,方便其从南燕调兵,增援上党。” “上党?”赵弘润闻言一愣,狐疑问道:“北面的韩国莫非有什么动静?” 徐炯捋了捋胡须,压低声音说道:“据谣言传来,肃王殿下攻楚国期间,韩国或有迹象兵出天门、孟门两关,好在南燕大将军卫穆与燕王殿下及时调兵,入驻轵关、山阳两地,韩人才没有轻举妄动。……据说,若非肃王殿下及时迫使楚国言和,山阳那里,差点就打起来了。” 说到这里,徐炯微微叹了口气。 事实上,魏人在提到天门、孟门两处关隘时,恐怕都不会有什么好心情,因为这两座关隘,曾是魏人为了阻挡韩国军队而建造的两座关隘,曾经是魏国的北方屏障。 谁曾想,当年上党一战大败之后,魏人便失去了这两座雄关,如今这两座雄关已成为韩国对大魏虎视眈眈的桥头堡,再想拿回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无奈之下,魏人只好在天门的南侧,又造了一座雄关,那便是轵关。 然而,轵关的竣工,虽然挡住了天门的韩国军队,却使得山阳城,成为了众矢之的,而如今,赵弘润的四哥、燕王弘疆,正率军驻扎在山阳,与孟门关的韩军对峙着。 轵关、山阳,这两地如今已成为魏人为保留有上党那一点点地盘的战略要地,一旦失去这两地,便意味着魏人将不得不从上党退出,甚至于,就连河东亦会有大片领土被韩人夺取。 赵弘疆竟然亲自率军驻守前线边陲? 赵弘润心中着实有些吃惊。 说实话,他对这位四哥的印象不咋地,因为在他看来,赵弘疆就是一个性格狂妄、莽撞的家伙,完全不是同路人,但不可否认,赵弘润对于这位四哥做出像六哥赵弘昭那样的牺牲,还是颇为感动的。 只不过,赵弘润原先以为赵弘疆在南燕,却没想到,这位四哥竟然身在最具威胁的山阳前线。 要知道,韩人若是果真对大魏用兵,那么,第一个打的城池,十有八九就是山阳! 韩人的军备,与我大魏差距可不算大…… 赵弘润仿佛感觉到了某种压力,毕竟韩国号称有十万铁骑,虽然国民人口远没有楚国那么庞大,但其军队的战斗力,可远远不是暘城君熊拓那些农夫兵可以比拟的,那是曾经将大魏的战车部队打得流花流水的精锐骑兵! “还有一桩工程呢?”赵弘润问道。 “还有一桩,便是协助我工部的水部。”营建司司郎徐炯笑着说道:“殿下也知道,水部正在整顿、梳理三川郡的水路,呵,这可是一项长达近十年的工程呐,咱们工部,日后十年里恐怕连喘息的空闲都没了。” 赵弘润闻言点了点头,正如他以往所说的,工部的官员,享受着朝廷六部中最低的待遇,却干着全国内最苦最累的活,难能可贵的是,这些工部的官员虽有抱怨,但一直以来皆是兢兢业业地履行着他们的责任与义务。 “总之,有劳徐司郎了。” “岂敢岂敢。” 在一番客套后,赵弘润亲自将徐炯送到了屋外。 在送走徐炯之后,他这才又回座位坐下,梳理着心中的种种想法。 虽然赵弘润十分清楚工部的重要性,同时也希望能拉工部一把,但很遗憾,凭他一人,并不足以提高工部在朝廷六部中的地位,除非他的父皇魏天子开口,加大工部的权利。 可遗憾的是,魏天子不可能会按照赵弘润的心意去做,他顶多只会那样说:“你若有本事,自己想办法提高工部的地位。” 是的,无论是对赵弘润还是对于其余儿子,魏天子从来不会主动帮助他们,可能在魏天子看来,这是诸儿子们磨练自身的机会,又岂会轻易插手干涉。 算了,还是先打理到自己一亩三分地吧。 微微叹了口气,赵弘润继续思忖如何针对冶造局的改革。 不可否认,尽管冶造局始终在朝廷六部二十四司署垫底,但是其技术实力,纵观整个朝廷,也只有寥寥几个司署可以比拟。 比如在冶铁方面,唯有兵部的兵铸局可以与冶造局并驾齐驱;而在大型器械打造方面,也唯有工部的虞部可以与冶造局匹敌;至于在营建方面,冶造局亦拥有着不逊色工部的营部的技术。 总而言之,冶造局是一个技术掌握非常全面的司署,唯一限制着这个司署的因素,便是资金与待遇。 据赵弘润所知,朝中六部二十四司署,以往就有许多司署将冶造局视为技术的前沿。只不过,其中有些不像话的家伙,一边汲取着冶造局的技术,一边对冶造局嗤之以鼻,久而久之,使得冶造局沦落为专门替人打白工的典型,有什么好东西全被兄弟司署给学了去,使得冶造局内的工匠们积极性大减。 要提高冶造局的地位,看来得封锁技术,不过,这招治标不治本,最好的办法,还是得继续提升技术,将技术提升至其余部府与司署难以仿制的地步…… 赵弘润逐渐已有了思路。 要不要弄些黑科技出来…… 赵弘润手指轻轻着刮着下巴,沉思着。 他心中所想的黑科技,当然不是指某些科幻小说中无法被证实开发的科技,仅仅只是超越当代科技的技术而已。 比如,蒸汽机。 记得早在当初与暘城君熊拓的军队打仗时,赵弘润曾将那两百辆战车改造地犹如狰狞的战场凶兽,其坚固的防御力,成为了无数楚兵难以瞑目的噩梦。 可提高了防御力的代价,便是机动力大减,哪怕借助绳索挂钩的外设,让八匹马来拉动那些战车,其速度也不会比轻装的步兵奔跑时快到哪里去。 而若是在增加防御,或者增加战车上的弩手,这将会彻底限制住战车的机动力,简单地说,若是按照赵弘润最希望的那样改造,单单马力,是不足以拖动那些战车的。 而这个时候,就需要一种超越马力的动力系统,在运载这些战车,比如蒸汽机。 可遗憾的是,赵弘润虽然能够画出最简陋的蒸汽机,但是蒸汽机系统内某些必要的零件,大魏目前并没有这个实力打造。 因此,尽管感到遗憾,赵弘润也只能将这个诱人的念头暂时压在心底,因为他很清楚,冶造局的技术,还远远达不到打造那等当代黑科技的地步。 冶造局甚至连钢杆、螺丝、螺母、齿轮、弹簧、铁丝等零件都打造不出来,更谈何其他? 若强行打造,充其量就是拔苗助长,白白忙活最终却得不到丝毫收获。 得了,叫那帮人继续打铁吧…… 赵弘润颇有些心灰意冷地放弃了所谓的黑科技,准备老老实实从基础做起。 不过,让他注意力投向木工时,他忽然心中一动。 木工?机关术……鲁国机关术!!(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五章:压力 “鲁国的机关术?” 当王甫被赵弘润叫到屋内,听到了后者的询问后,这位冶造局的局丞大人着实愣了一下。 “肃王殿下也听说过鲁国的机关术?” “去年本王与冶造局打交道时,曾听局内的匠工谈起过。”赵弘润简单解释了一句,旋即问道:“王局丞对于机关术,有这方面的了解么?” 王甫想了想,苦笑道:“机关术源于鲁国,是鲁国的不传之秘,无论是我大魏的工匠,还是下官,早就对鲁国的机关术垂涎三尺,可遗憾的是,鲁国绝不会外传的。” “若用金银财帛呢?”赵弘润搓了搓拇指与食指。 王甫苦笑着望着赵弘润,无奈地说道:“殿下,鲁国的背后,那可是齐国与齐王僖啊!” 赵弘润闻言一愣,旋即立马会意过来。 要知道,齐国据说是天下最富饶的国家,号称其国家财富占据全天下的五成,这是何等嚣张狂妄的说法。 一个齐国占尽天下财富的一半,而其余国家,平分另外五成,这看似是荒诞不可思议的言论,可事实上,据说任何一个到过齐国的人,都不会对此有所怀疑。 齐国,富得流油。 一个经济实力强大的齐国,再加上一个机关术鼎盛的鲁国,也难怪楚国对齐鲁联合畏惧如虎,也难怪当初齐鲁宋三国联军险些攻破楚国的王都寿郢。 正如王甫所言,鲁国的背后是齐王僖,因此,想要用金钱去收买鲁国的工匠,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众所周知,鲁国是齐国百余年的盟国、百余年的附庸国,两者的关系犹如唇齿,密不可分,若非是鲁国与宋国不合,否则,当年魏天子与暘城君熊拓,根本无法攻灭宋国。 “既不能用金钱去买……能偷得到么?” 赵弘润压低声音问道。 王甫闻言愣了愣,似乎是惊讶于这位堂堂肃王殿下,竟说出这般或会令人不耻的话来。 但是很显然,赵弘润对此却丝毫惭愧之意,在他看来,任何能够强大大魏的举动,都是允许的,要不然,规规矩矩地不择手段又岂会成为他们诸皇子的训诫。 “偷得到么?”赵弘润再次问道。 见赵弘润再次询问,王甫稍微迟疑了一下,低声说道:“很难。……据说鲁国存有一本《鲁公秘录》,书中详细记载了种种机关术。曾经,楚、韩、卫甚至是我大魏,都曾派人前往偷取,但是……据说没有一个人能活着走出鲁国存放《秘录》的机关密室。” “……”赵弘润张了张嘴,不可思议地说道:“从未有一人得手?” “从未有一人得手!”王甫正色说道:“如今全天下,据说唯有两个人可以翻阅这本《秘录》,其一是鲁国国主,其二,便是齐王僖。”说到这里,王甫有些不能接受地补充道:“可据说,齐王僖在随手翻阅了几下后,就将其丢还给了鲁国国主,并不曾叫齐国的工匠学习秘录中所记载的机关术……” 所以说齐鲁联盟才会牢不可破。 赵弘润望了一眼一脸惋惜状的王甫,暗自将齐王僖记在心中。 在他看来,那是一位十分英明的齐王。 可能,齐王僖并不是不想要那本《鲁公秘录》,只是对方考虑到,若是他齐国的工匠学会了《鲁公秘录》上所记载的机关术,将会影响到齐鲁两国的联盟,会使鲁人心中不安:如今齐国学会了我鲁国的机关术,会不会日后就不需要我鲁国了? 或许是考虑到这一点,齐王僖才理智地放弃了那本《鲁公秘录》,反正鲁国是他齐国百余年的小弟,没必要抢夺自家小弟的东西。 当然了,这个道理赵弘润明白归明白,可若是换做他,他并不敢保证能做出像齐王僖那样自负而理智的决定。 何以是自负? 因为齐王僖自信鲁国不会背弃他齐国。 而事实,也证明齐王僖的判断,不,是历代齐王的判断是正确的,自身经济实力并不强大的鲁国,百余年来皆是齐国最可靠的盟友与小弟。 齐王僖…… 赵弘润默默将这位齐王记在心中,同时不免地,他也想到了那位此刻远在齐国为质的六哥,赵弘昭。 微微叹了口气,赵弘润将那位六哥暂时抛之脑后,回顾王甫问道:“也就是说,鲁国的机关术,无论如何也偷学不到么?” 王甫一脸遗憾地摇了摇头,忽然,他好似想到了什么,摸着下巴上的胡须沉思道:“鲁国的机关术学不到,但,墨家的机关术,或许能学到也说不定……” “墨家机关术?” “正是。”王甫点点头,正色说道:“墨家,亦源于鲁国,本来是为保卫鲁国而设,但是后来据说内部分裂了,有一部分墨家中人离开了鲁国……” “去了哪?”赵弘润紧声问道。 “这个……下官也不得而知。”王甫尴尬地说道。 那你这不是废话? “……”赵弘润无语地看着王甫。 面对着赵弘润这等眼神,王甫愈加尴尬,忽然,他好似又想到什么,惊声说道:“等会,下官记得库房里……” 说罢,王甫顾不得向赵弘润辞别,急匆匆地便跑出了屋子。 赵弘润感觉莫名其妙,只好继续思考对冶造局的改革。 可没想到,大概一炷香工夫后,王甫风风火火地又跑了回来,此时再看他,全身上下官服污秽不堪,脸上更是布满了尘土,最不可思议的是,这家伙头发与肩膀上,还沾着一些蛛网,让赵弘润默默地对其避而远之。 然而,王甫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位肃王殿下离他远了些,犹兴致勃勃地将手中一只脏兮兮的黑色大木箱摆在桌上,用嘴呼呼吹了吹木箱上的尘土。 “这是什么?”赵弘润远远地问道。 只见王甫用袖子擦了擦那只木箱,神神秘秘地说道:“鲁国的机弩匣。……鲁国就是靠这玩意,打地楚国军队丢盔弃甲,险些连王城都丢了。” “机弩匣?” 赵弘润饶有兴致地走了过来,好奇问道:“哪来的?” 王甫一边用袖子擦拭着大木箱上的尘土,一边猜测道:“应该是下官的上一任,想办法在齐、鲁联合伐楚的那一场大仗中弄来的。……下官在数年前整理库房的时候,把它给翻了出来。” 说着,他指了指大木箱前那一排小孔,比划着手势说道:“下官听说过那一仗,据说,鲁人将成千上万的这东西摆在战场上,待等楚国军队向他们冲锋的时候,打开机关,然后就从这里,从这些小孔,突突突射出许多铁制的弩箭,然后那些楚国的军队,就全死光了。” 突突突?这不是…… 赵弘润神色怪异地望了一眼王甫,旋即,仔细检查着王甫手中那只木箱,他惊讶地发现,这只木匣通体上下竟然没有一根钉子,全是采用特殊的结构拼合而成,那边角上的三个菱形结构,稳稳地与另外几块木板彼此咬合。 不过赵弘润对此倒是不感觉诧异,毕竟,这种工艺他们大魏也会。 等会! 仿佛是想到了什么,赵弘润询问王甫道:“王局丞,我大魏无钉拼合的工艺,不会就是学自这个吧?” 未曾想,王甫似乎没听到这句话似的,在检查了一番后,利落地将木箱给拆开了。 见此,赵弘润暗自点了点头:果然如此! 可待等那只木箱被拆开,赵弘润不觉有些失望,因为木箱内空空如也。 见此,赵弘润无语地望了一眼王甫。 而王甫仿佛是看透了赵弘润的心思,苦笑说道:“殿下,这恐怕是我冶造局内,唯一有关于鲁国机关术的东西了。” 可光一个空箱子,以及那什么机弩匣的漂亮名字,有个屁用? 赵弘润失望地摇了摇头,正要走开,忽然心中一动,猛地又回过头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木箱一块木板的内侧,只见在那里,有一个圆形的凹面,凹面中央还有一个浅浅的圆孔。 这个不会是……齿轮? 赵弘润摸着那内凹面,眉头紧皱。 仔仔细细检查了木箱的内部,赵弘润果然找到了几处齿轮安装痕迹,以及一处很明显的被箭矢射穿的痕迹。 原来如此,这只机弩匣是在战场上发生了故障,因此鲁人们将其遗弃,但是内部的零件,鲁人却事先取走销毁了……怪不得上一任的冶造局局丞将其随意堆放在库房。 赵弘润释然地点了点头。 在他看来,很有可能是上一任的冶造局局丞,在得到这只所谓的机弩匣后,拆开一看发现里面空无一物,满心失落却又舍不得丢掉,便将其堆放在库房。 毕竟没有一定见识的人,根本无法从木箱的内部痕迹判断这玩意究竟通过什么来运作,就算是赵弘润,也只是稍稍看出了些什么而已。 鲁国机关术…… 赵弘润的面色着实有些难看。 曾几何时,他以为他们大魏的工艺已算得上一流了,可没想到,鲁国在这方面的工艺远远超过他们魏国。 “拿出去吧。”赵弘润挥挥手让王甫将这只大木箱带走。 他没有去考虑是否要复原这只机弩匣,毕竟,拾人牙慧也就算了,费心费力复原的工艺,还只是人家鲁国十几二十年前玩剩下的,这有什么意思? 看来我大魏必须加紧对于技术研发了…… 不可否认,王甫找出来的那只机弩匣,非但没有让赵弘润学到什么,反而让他压力倍增。 青铜工艺比不上楚国,木工艺也比不上鲁国,大魏唯一的优势,恐怕就是冶铁技术还保持着相对的领先。 钢! 赵弘润目前最希望得到的东西。 可问题在于,目前大魏的冶铁技术,并不能一步到位冶炼出钢材。 既然不能一步到位,那就……先炼生铁,再锻造成钢! 赵弘润一合拳掌,如释重负般地吐了口气。可旋即,他心中一愣。 因为他忽然发现,他们大魏如今的冶铁套路,似乎就是这样。 只不过,规模较小而已。(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六章 :熊拓到来 大魏目前的冶铁工艺,仍停留在块炼铁技术的范畴内,而以这种方式锻造出来的钢铁,亦称之为块炼铁成钢,或者块炼钢,尽管大魏还未用这种锻铁技术真正意义上地锻造出钢材来。` 而赵弘润所想到的最适合目前大魏技艺的炼钢方式,便是炒钢法。 说实话,炒钢法并不算最先进的炼钢工艺,但不可否认,它两阶段炼钢方式,是冶炼业的里程碑,是冶铁工艺的重要历史,同时,也是以目前大魏的工艺,稍加努力一把也能够达成的。 以一言蔽之,炒钢法不算是赵弘润所知的最先进的炼钢工艺,但它绝对是最符合当前大魏工艺的,甚至于,哪怕运用个一两百年,也不见得会落后。 其实,目前大魏冶造局所采用的冶铁工艺,亦能被归类于炒钢法的范畴,只不过还不完善。事实上,冶造局工匠们口中所说的铁胚,指的就是可直接锻造成形的熟铁。 以往冶造局给兵铸局打下手时,便是通过将铁矿充分燃烧得到生铁,之后再进一步使其淬火祛除杂质得到熟铁,即工匠们所称的铁胚,然后将这些铁胚运往兵铸局,借此赚得一笔在赵弘润看来微不足道的经费。 而之所以认为这种冶铁工艺并不完善,那是因为冶造局的工匠们普遍用小炉来锻炼得到熟铁,所需人力不少但产量极低,因此,赵弘润决定在大梁城外建造几座土法高炉。 而这几座土法高炉,并不是用来炼钢的,而是用来烧制砖块。 毕竟,若想要大批量地煅烧铁矿提高生熟铁产量,那么,炼炉的保温性与封闭性便是一项难题。 不可否认,工部早已掌握了烧砖工艺。尤其是在魏天子攻灭了宋国,大魏得到了宋国烧制瓷器的工艺资料后,烧制砖块已经成为一件非常简单的事,并且。工部以逐渐用火窑烧制出来的砖块,取代以往的石砖与泥砖。 而那种烧制出来后灰不拉几的砖石,便是工部目前用量最大的青砖。 但是赵弘润并不满意,因为青砖太脆,烧制成型后再次经过高温。`就会开裂、甚至是断裂,倒不是说,是工部烧制青砖的工艺不佳,问题在于,烧制砖块所用的黏土。 那些负责烧制砖块的工部工匠们,极有可能只是沿袭了宋人烧制瓷器所用的黏土,还不清楚,不同成分的黏土,所烧制出来的砖块亦大有区别。 不过在这方面,赵弘润也没有办法。他只有用最笨的办法,叫人从大魏全国各地运一些富有代表性的黏土,运到大梁他的那几间土法高炉中,让冶造局的工匠们逐一试验,力求烧制出具有耐火特性的火砖。 待等烧制出火砖之后,那才是能真正开始大批量锻炼铁矿的时候。 在对王甫、陈宕、程琳、荀歆四人逐一嘱咐过之后,赵弘润就没有再去冶造局了,毕竟他要做的事已经对四人吩咐过,王甫等四人自会照着他的吩咐去筹备。 而在还未筹备妥当之前,赵弘润就可以明目张胆地偷懒了。 当然了。就只是这么一说,事实上,赵弘润根本没有偷懒的空闲,因为就当他准备带着宗卫们出城去打打猎稍微娱乐一下时。守卫皇宫的禁卫统领靳炬,却亲自将一份书信送到了文昭阁。 谁给我写信? 当赵弘润收到那份书信后,着实有些纳闷,因为在大梁,他可没有什么书信来往的朋友。 要么就是远在鄢水、商水的那些原楚国降将们,可问题是。似屈塍、晏墨等将领,目前应该还在忙碌着修缮商水、鄢陵、长平三座城池,哪有什么工夫与他赵弘润书信来往。 赵弘润疑惑地拆开了书信。 只见书信上,仅仅只写着寥寥八个字:吾已至此,驿馆相见。 这谁啊,莫名其妙的? 赵弘润看得一头雾水,毕竟这封书信没有称谓、没有落款,通篇就只有这八个字。` 可是在仔细反复看了几遍后,赵弘润一拍额头,恍然大悟:这不是暘城君熊拓的字迹嘛! 那厮竟然偷偷摸摸地混入我大梁了? 当即,赵弘润便唤来芈姜、芈芮姐妹,将这件事与她们一说。 “熊拓公子到了大梁?” 当从赵弘润口中得知这个消息时,芈姜、芈芮姐妹都很吃惊,而吃惊之后,那便是欣喜,毕竟熊拓从某种意义上说,俨然是她们兄长一般的存在。 “会给本王写这种没头没脑书信的,也就只有他了。……他在怕什么?连个落款都不敢写?怕大梁的魏人将他给生吞了么?”赵弘润一个劲地嘲讽着熊拓,他当然清楚熊拓为何不敢写落款,无非就是怕这封书信万一没有送到赵弘润手中,而是送到某些仇视楚人的魏人手中。 芈姜接过书信来瞅了几眼,表情有些古怪。 因为她并不能肯定,这是不是她兄长暘城君熊拓的字迹。 为何你比我们姐妹更了解熊拓公子的字迹? 芈姜面色古怪地瞅了赵弘润好一阵子,这才放下手中的书信,问道:“你要去见他么?” 赵弘润沉思了片刻,淡淡说道:“去见见也无妨。……你俩若要去的话,就去换一身衣服。” 于是乎,芈姜、芈芮姐妹乖乖去换了身衣服。 之后,赵弘润便叫上沈彧等人,让他们在宫外准备两辆马车,旋即,便带着女扮男装的芈姜、芈芮姐妹离了宫。 毕竟,虽然说宫内,其实有不少人清楚肃王殿下的文昭阁内居住着好几位女眷,只是因为魏天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此,他们也故作不知而已。但不管怎么样,无论如何,赵弘润这边的表面工夫还是要做一做,否则,对于赵弘润的风评有所影响。 两辆马车,载着赵弘润、芈姜、芈芮以及沈彧等宗卫们,朝着大梁城内的驿馆而去。 待等到了城内的驿馆,赵弘润走下马车,一眼就瞧见驿馆外站着一名脊梁挺直的年轻人,尽管此人只是穿着寻常魏人的服饰,但怎么看也不像是寻常的百姓。 而瞧见赵弘润一行,那么年轻人当即走了过来,拱手低声询问道:“尊驾可是公子润?” 公子润…… 赵弘润上下打量了几眼对方,瞬间便意识到眼前这人十有是楚人,因为只有楚人才习惯用姬润、公子润来称呼他。 “公子拓可在驿馆里?”赵弘润询问道。 那人一听,原本眼中的几许怀疑之色当即退下,连忙说道:“我家公子正在驿馆内,公子请。” 赵弘润点点头,示意己方一行人跟着此人走入驿馆。 果不其然,在这名年轻的指引下,赵弘润果然瞧见了正在驿馆内的雅间喝酒的楚国暘城君熊拓,而陪他喝酒的那一位,也并不陌生,正是当初在正阳县与赵弘润签下了那《魏楚停战正阳和约》的楚国士大夫黄砷。 “两位好兴致。” 迈步走入屋内,赵弘润颇有些无语地望着熊拓与黄砷二人。 要知道,天晓得这大梁内究竟有多少魏人恨不得弄死熊拓,可这厮呢,却在还未正式投递国书的前提下偷偷潜入了大梁。 要是这会儿有魏人趁机弄死了这位暘城君,就算是楚国也提不出什么指责的理由:谁叫熊拓还未经魏天子允许便偷偷潜入大魏的王都? “呵呵呵。”熊拓抬头瞧了一眼赵弘润,挥挥手示意那名引路的年轻人退下,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不过待等他瞧见赵弘润身后的芈姜、芈芮姐妹时,他面色一愣,这才起身站了起来。 “大妹、小妹,你们也来了?快坐、快坐。” 赵弘润闻言翻了翻白眼,不过心里对熊拓的评价倒是又提升了几分。 毕竟熊拓无论对外人是何等心狠手辣,但是对于熊琥、熊启、芈姜、芈芮等一些亲近的人,还是非常看重的,是一位重视亲情的枭雄。 挥了挥手,赵弘润示意沈彧等人守好房间外侧,毕竟暘城君熊拓的身份不同寻常。 而在此之后,他便随便在屋内找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毕竟按照他对暘城君熊拓的了解,那家伙是绝不可能礼待于他的。 当然,赵弘润也不可能去礼待他。 这是两个性格孤傲的人内心的坚持,轻易绝不肯服软。 “在大梁住地可适应?” 不得不说,熊拓对于芈姜、芈芮姐妹姐妹二人颇为关切,毕竟这姐妹二人是他叔父汝南君熊灏的女儿,是他最敬重的叔父的后人。 “劳熊拓公子记挂,芈姜在魏国居住地还适应。”芈姜用一如既往的冷淡口吻回答道。 对于她的冷淡,熊拓并不感觉诧异,毕竟这位大妹自她父亲汝南君熊灏死后,就一直是这样。 相比较而言,还是少不更事的小妹芈芮更加活泼些,坐在熊拓身旁连声说道:“拓公子,我跟你说哦,魏国的糕点十分美味呢……” 说着,她喋喋不休地报出一大堆糕点的称呼,有一些甚至是赵弘润也未听说过的。 “怪不得吃胖了许多。”熊拓笑呵呵地揉着芈芮的脑袋,脸上洋溢着自内心的笑容,这让赵弘润暗自撇嘴不已。 毕竟,似暘城君熊拓这种为了减少粮草消耗,曾经冷血地叫三万楚军去魏军鄢水大营送死的枭雄,实在不搭配这种洋溢着亲情的笑容。 画风明显不符嘛!(未完待续。) ... 第二百四十七章 :熊拓的来意 因为房间里多了赵弘润与芈姜、芈芮三名客人,因此,暘城君熊拓与黄砷从炕榻移步到了屋内的桌旁。` 在询问了一番芈姜、芈芮姐妹在大梁的生活情况后,熊拓满意地望了一眼赵弘润。 毕竟赵弘润自目前看来,的确做到了当初在正阳县时对他的承诺:善待芈姜、芈芮姐妹二人。 这让熊拓对赵弘润印象亦改善了几分,不过,该说的他还是要说。 “姬润,你在本公子这边诈取了那么多的财物,我小妹吃些那几盒糕点你还要说三道四,实在太不像话了!” “那是几盒么?”瞅了一眼躲在熊拓身后冲自己做鬼脸的芈芮,赵弘润冷笑着说道:“你问问这蠢丫头,近些日子一日三餐她都吃的什么?……一个不合她心意,就大哭大闹,赖在地上打滚。” “……”熊拓哑然地望了一眼芈芮,见这丫头眸光闪烁,心中早已猜到赵弘润所言不虚,但是对于姐妹二人的溺爱,使得他明知真相亦不得不给自家小妹撑腰:“我楚国赔给你那么多钱物,我小妹吃些糕点怎么了?” “就是就是。”芈芮在旁帮腔道。 狠狠瞪了一眼芈芮,赵弘润面无表情地说道:“这蠢丫头就是欠缺管教,她如今寄养在本王这边,自然凡事由本王来决定,暘城君就不必过多操心了!” 嚯? 暘城君熊拓闻言面色一冷,不满地说道:“要管教,也是本公子来管教,轮得到你么?” “你来管教?哈哈哈!……你就管教成这幅德行?” “本公子觉得挺好。” “挺好?” “怎得?” 眼瞅着赵弘润与熊拓那争锋相对式的谈话,芈姜无语地摇了摇头。 事实上她也想不通,这两个明明性格相近的人,为何总之不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每次看到对方都是一副深仇大恨的样子。8小说` 唔,不过说起来,这两人还真是有一段轻易难以化解的恩怨的。 平心而论。若不是有芈姜充当二人之间的纽带,恐怕赵弘润与熊拓二人,还真是不能化解曾经的恩怨,也难怪他们相互瞧对方不顺眼。 “这位是?” 芈姜望了一眼在旁乐呵呵看戏的黄砷。岔开了话题。 熊拓闻言一愣,心知是这位大妹不喜他与赵弘润争吵,却以一声冷哼终止了与赵弘润的争吵,旋即换了一副笑脸介绍道:“这位是黄砷公子,季连氏的后人。如今在宫廷担任士大夫一职……” 从旁,赵弘润瞥了一眼芈姜,意有所指地补充道:“当初本王所指的士大夫,便是这位!” 小心眼的男人…… 芈姜颇有些无语地瞥了一眼赵弘润,她当然明白赵弘润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谁叫当初赵弘润在提起黄砷之后,她们姐妹都不相信区区一介士大夫能做主与赵弘润签订合约,如今得暘城君熊拓解释,芈姜这才恍然:黄砷的确只是一介士大夫,但是他高贵的出身,足以担任魏楚言和的使节。 谁叫你当初未曾言及此人乃季连氏的后人? 芈姜暗自嘀咕一句。懒得去理睬赵弘润那仿佛问罪似的眼神,好奇问道:“拓公子与黄砷公子此番为何到大梁来?” 听到这句询问,熊拓脸上的神色正经了许多,在望了一眼赵弘润后,正色解释道:“当初某与黄砷公子,跟这个姬润虽然签订了罢兵言和的约定,但,姬润并不能代表整个魏国,因此,我与黄砷此番来到魏国大梁。就是为了与魏……魏王签约后续的和约。” 在提到魏王、即魏天子时,熊拓的表情说不出的别扭,很显然,这个记仇的家伙。还未忘却十余年前被魏天子所坑的那件恨事。` “喔。”芈姜点了点头,自顾自斟了一杯茶。因为她知道,虽然赵弘润与熊拓都不会怎么在意,但这件事说到底,并不是以她目前的身份能够追问深究的。 正如当初赵弘润对她们姐妹所说的,哪怕她们是楚国汝南君熊灏的女儿。但是如今就只是普普通通的两名楚女,没有资格插手干涉魏、楚两国的国家大事。 见芈姜自顾自喝茶不再说话,赵弘润与熊拓便明白了芈姜的意思,也就全然当她不存在,先谈正事。 “此番来我大梁,谁是主使?是你,还是黄砷公子?”赵弘润目视着熊拓与黄砷二人,正色问道。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黄砷摇了摇头,主动说道:“此番代表我大楚出使贵国,拓公子与某皆只是副使,主使另有其人。” 赵弘润一听很是惊讶,疑惑问道:“是谁?” 这时,就见暘城君熊拓冷笑了一声,淡淡说道:“是谁,打下了贵国大半个宋郡?” 赵弘润闻言一愣,待细细思忖后古怪说道:“固陵君熊吾?” 熊拓耸了耸肩,自斟自饮喝了一杯酒,啧啧赞叹道:“唔,你们魏国的酒水倒还不错。” 赵弘润没有理会熊拓对他们魏国酒水的评价,诧异地问道:“为何是固陵君熊吾?” “还能为什么?不服气呗!”熊拓桀桀怪笑道。 要知道,固陵君熊吾着实可以被评价为前一阵子楚魏之役中最悲催的一位,明明为楚国攻下了不少魏国的地盘,可结果,却被暘城君熊拓给坑了,使得那位邑君的赫赫功勋泡汤,成为了熊拓与赵弘润谈条件的筹码。 望了一眼笑容古怪的熊拓,黄砷苦笑一声,对赵弘润解释道:“事实上,这次的主使是熊吾公子,而副使,最初仅黄某一人。熊拓公子之所以陪同,润公子想来不难猜测到原因。” “你跟熊吾,有所冲突?”赵弘润诧异地望着熊拓。 只见熊拓又饮了一杯酒,淡淡说道:“拜你所赐,本公子的新军,完全不是熊吾麾下军队的对手。……不过,米已成炊,他就算再是不满。又能如何?父王只要楚魏言和,哪会去理睬那厮的种种抱怨?” 赵弘润隐约听出了一些深意,皱皱眉,试探问道:“你的意思是说。熊吾这回是来找茬的?” 熊拓闻言脸上付出几许阴冷的笑容,压低声音说道:“姬润,你替某杀了他,某保证我大楚绝不会因此怪罪魏国,如何?” 这家伙…… 赵弘润深深望了一眼熊拓。还未开口,就听黄砷在旁急地满头冷汗,连忙说道:“润公子不可,虽说熊吾公子是纠缠不休,才迫使大王任命他为主使节,但……终归是主使节啊。”说着,他有些无奈地望了一眼熊拓。 似乎是注意到了黄砷的目光,熊拓撇撇嘴,淡淡说道:“开个玩笑罢了,黄砷公子莫要在意。……你以为对面这个姬润真会犯傻替本公子杀了那熊吾么?” 黄砷微叹了一口气。古怪说道:“话虽如此,可拓公子用激将法让熊吾公子留在雍丘,不也是想试试,上次导致我大楚使节遇害的那伙贼人,会不会再次动手杀了熊吾公子么?” 嚯!这熊拓够狠呐…… 赵弘润望了一眼熊拓,只感觉自己眼皮直跳:有这么一位兄弟,相信那固陵君熊吾前世也不晓得造了什么孽。 “你以为那伙魏人犯傻么?” 眼瞅着黄砷古怪的眼神,熊拓撇撇嘴说道:“上次我大楚的使节在雍丘遇害,相信魏国的朝廷此刻必定会对雍丘一带严加防范,那伙魏人贼子有胆量再杀熊吾就怪了!” “咳!”赵弘润咳嗽一声打断了熊拓的话。面无表情地说道:“暘城君说话要慎重,上次杀害贵国使节的凶手,怎么可能会是我魏人?” 熊拓闻言撇撇嘴,浑不在意地说道:“得了吧!……上次的使节队伍。近两百人无一活口,能做到这一点的,要么是我楚人,要么是你魏人。可本公子并没有叫人那么做,如此,真相显而易见了。……不过。若是你们那伙魏人真有这个胆子,连熊吾都宰了,本公子倒是会好好感谢他们。” 此后,赵弘润与熊拓、黄砷二人又聊了几句,这才知道,其实这次的楚使队伍,仍然按照惯例停留在雍丘附近,等待着大魏朝廷派礼部官员前往迎接。 而熊拓与黄砷,则提早一步混入了大梁,或有可能是他们担心再次遭到同一伙人的袭击,也有可能,是熊拓为了与赵弘润谈论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私密之事。 这不,在送赵弘润出驿馆的时候,熊拓便低声向前者提出了曾经所提过的那件事。 “那件事……考虑得如何了?据本公子所知,你们魏国驻军六营,今年正巧要淘汰一批军备……” “你消息挺灵通啊。”赵弘润古怪地望了眼熊拓,晒笑道:“想吃下?” 熊拓毫不隐藏此行的最大目的:“本公子如今缺的,就是大量的军备与粮草。……能想办法截下么?” “那可是八万人的全副武装。”赵弘润皱了皱眉:“你要全吃下?就不怕吃撑?” “哼!”熊拓轻哼一声,淡淡说道:“本公子顷刻间就能拉起一支十几万的军队,八万军备算什么?……至于报酬,我楚西的贵族虽然财势不如楚东,但至少也能使你满意!如何?” 赵弘润皱眉望了一眼熊拓,摇头说道:“别想了!那批军备,就算被淘汰,也是要交到地方卫戎军手中的。” “你可是魏国的肃王啊……” “少给本王来这套!……私下交易军备,而且还是驻军六营的军备,这可是一等一的大罪!” 熊拓闻言嘿嘿一笑,低声说道:“私下交易,在你魏国确是大罪,可若是……并不能算是私下交易呢?” …… 赵弘润隐约听出了些什么,皱眉望着熊拓。 “本公子等你回信。” 低声对赵弘润说了一句,熊拓便当即返回了驿馆。(未完待续。) ... 第二百四十八章:默许 “熊拓……还是一如既往的胆大啊。” 当晚,在沈淑妃的凝香宫,魏天子、沈淑妃、赵弘润、赵弘宣一家四口在殿内用过饭后,赵弘润单独请魏天子来到偏厅,向他父皇说起了暘城君熊拓的事。 而当魏天子听说熊拓此刻就在他们大魏的王都大梁内,并且还是堂而皇之地居在驿馆里时,魏天子脸上露出了几许奇诡的笑意。 而听闻此言,赵弘润脸上露出几分不解之色,好奇问道:“父皇见过熊拓?” 这句话刚问出口,他便暗道自己犯傻,要知道,他父皇在十几年前,可是连同那位暘城君熊拓,一齐联手攻灭了宋国,似这等合兵灭人国家的大事,怎么可能会在彼此没有亲自接触过的情况下进行。 果不其然,魏天子捋了捋胡须,回忆道:“十几年前吧,大概是洪德五年的年末,熊拓曾来大梁拜访过朕。” “喔?”赵弘润饶有兴致地听着。 “那时,熊拓应该刚刚获封暘城君……”魏天子捧着茶杯,喃喃说道:“当时朕还不知此子究竟是谁,在此之前,朕只跟楚国的汝南君打过交道。” “汝南君熊灏?”赵弘润插嘴道。 魏天子用略有些意外的目光看了一眼儿子,笑说道:“去了一趟楚国,了解的事不少嘛。……是从你身边那三个楚国的女子口中得知了么?” 眼瞅着魏天子捉狭的目光,赵弘润皱皱眉,不满地提醒道:“父皇!” “好好好。”魏天子笑着摆了摆手,旋即收敛了脸上调侃的笑容,正色说道:“那时熊拓才二十出头,年轻气盛,一见着朕的面,就说要与朕平分宋国……而当时,宋国与卫国不合,屡屡派兵进犯卫国。当时的卫国,协助我大魏抵挡着来自北方韩国的压力,全国的兵力绝大部分皆在北方,因此,卫王遂向我大魏求援。” “然后父皇一怒之下,索性就联合熊拓攻灭了宋国?”赵弘润释然问道。 他当然清楚魏卫两国的关系,正如鲁国是齐国的小弟一样,卫国亦是大魏的坚实盟友,联手抗击着北方的强国韩国,宋国挑衅卫国,与挑衅他们大魏没有丝毫区别。 “起初只是想给宋国一个教训。”魏天子捋着胡须沉声说道:“你也知道,宋国的背后是齐国,齐鲁宋三国联盟牢不可破,朕并不希望招惹齐国。” 赵弘润一听就纳闷了,诧异问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变故么?” 魏天子点了点头,苦笑说道:“熊拓的大军,攻地太猛了,二十几万大军压上,打地宋国节节败退,朕也不瞒你,当时我大魏的军队,几乎只是袖手旁观……可这个时候,你所说的变故发生了,宋国的大将军南宫,抵挡不住熊拓的大军,向我大魏投诚。” 赵弘润张了张嘴,隐隐约约已猜到了什么。 而显然,魏天子也注意到了他儿子似有所悟的表情,苦笑道:“你应该明白,那是何等的诱惑。……正如你心中所想,朕借口后勤粮草调运不及,在关键时候,断了支援熊拓大军的粮草。” “父皇具体是怎么做的?”赵弘润好奇问道。 “很简单,前期无偿支付给熊拓军粮,而在其攻打宋国王都的时候,将粮草给断了。” 怪不得熊拓恨不得要吞了你。 “……”赵弘润表情古怪地望了一眼魏天子。 也难怪,毕竟这桩事实在是他父皇不厚道,明明出功出力的皆是暘城君熊拓,但魏天子却因为宋国大将军南宫的投诚,心中起了贪念,企图将整个宋国吞并。 这种事,别说暘城君熊拓无法接受,就算赵弘润坐在当时熊拓的位置上,恐怕也势必会将这位魏天子恨得咬牙切齿。 不过话说回来,不厚道归不厚道,但赵弘润并不认为他父皇的做法有什么不对,毕竟,不管当时熊拓与魏国的关系是怎样,但说到底,楚国终究是他们魏国的潜在敌人,除非楚国心甘情愿像卫国一样成为他们魏国的附庸国,否则,有机会坑他一把的时候,当然要坑。 换做是赵弘润,也会这么做。 毕竟,若是楚国变得愈加强盛,他们魏国迟早会变成下一个宋国。 那时熊拓攻宋国,应该是在他叔父汝南君熊灏死后,他迫不期待想建立功勋扩大在楚国的声势,方便日后成为楚王,将他叔父汝南君熊灏壮志未酬的遗志延续下来,却没想到被父皇给坑了…… 赵弘润点了点头,总算是明白为何这十年来,暘城君熊拓伙同平舆君熊琥、泌阳君熊启等楚西的熊氏贵族,频频攻打他们大魏的汾陉塞,实在是当初攻灭宋国一役,魏天子把他给坑惨了。 可能是觉得儿子的眼神有些古怪,魏天子咳嗽一声岔开了话题:“他偷偷摸摸潜入我大梁,是为了与你一见么?你何时与他有那交情?据朕所知,你在鄢水大营的时候,还是恨不得要将熊拓千刀万剐的。” “这不是情况有变么。”赵弘润不敢说他中了芈姜青蛊一事,含糊其辞地说道:“据儿臣所知,楚王熊胥几个儿子中,暘城君熊拓与溧阳君熊盛颇有才能,不可否认将会是下任楚王人选,难能可贵的是,熊拓与熊盛素来不合……” “就像太子与雍王一样么?”魏天子感慨地自嘲道。 赵弘润注意到了其父皇眼中的莫名哀伤,但他并没有兴致干涉太子与雍王之间的事,自顾自说道:“比那更甚。……因此,若是运作得当,或能叫楚国陷入内乱,难以自拔。” “你想暗中支持熊拓?”魏天子显然听出了些什么。 “正是。”赵弘润点了点头,毫不掩饰地说道:“虽然听着十分讽刺,竟然要暗中支持前一阵子的敌人,但儿臣以为,坐视熊拓失势,以至于那溧阳君熊盛成为下任楚王,不如拉熊拓一把,叫楚西、楚东两拨熊氏贵族为了支持各自效忠的王子而自相残杀。” “两虎争食之计么?”魏天子闻言沉思了片刻,皱眉问道:“熊拓他想要什么?” “大批的军备与粮草!” 魏天子闻言皱了皱眉,狐疑地望了一眼赵弘润。 见此,赵弘润知道其父皇心中或有疑问,遂低声说道:“他准备去谋巴国。” “巴国?”魏天子闻言眼中精光一闪,手指叩击着桌案,久久没有说话。 瞧见这一幕,赵弘润疑惑问道:“巴国与我大魏有什么交情么?” 魏天子闻言望了一眼赵弘润,语气莫名地训诫道:“你乃姬氏族人,岂可遗忘房陵之恨?!” 哈?什么莫名其妙的? 赵弘润一头雾水地望着魏天子。 见此,魏天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摇头说道:“罢了!似你这辈人,哪里还记得当初我们魏人的恨事。”说罢,魏天子捋了捋,问道:“熊拓想要谋取的,是黔、巴、蜀的哪一块?” 听闻此言,赵弘润更是一头雾水。 望着儿子犯懵的模样,魏天自无语地摇了摇头,旋即正色说道:“总之,无论熊拓是打算掀起楚国内部战乱,还是向西谋取巴地,只要无损我大魏,朕可以默许此事。” 看来巴国与我大魏的关系不怎么好啊…… 在心中暗暗嘀咕了一句,赵弘润试探问道:“可是,熊拓想要驻军六营的军备。” 听到这句话,魏天子愣了一下,捧着茶杯在那沉思不语。 良久,他口吻肃然地问道:“你能保证,熊拓拿了那批军备后,不会掉过头来继续攻打我大魏么?” 脑海中回想起熊拓对芈姜、芈芮两姐妹那和蔼、溺爱的模样,赵弘润摇了摇头,正色说道:“儿臣不敢保证。儿臣只是觉得,这个可能性很低。……儿臣并非是要自夸,但儿臣确实是率军攻克了熊拓大部分的封邑,只余下三座城池,不出意外,眼下楚西境内的楚人,视我魏人恐怕犹如洪涛猛兽,即便熊拓背信弃义,他麾下新成立的军队,在面对我大魏的军士时,恐怕也难有什么士气可言。……再者,儿臣在颍水北郡新设了召陵军、鄢水军、商水军这三支军队,共计七八万人,若再加上汾陉塞徐殷大将军麾下军队,我大魏如今在魏、楚边境,驻扎有近十万大军,熊拓若不犯傻,绝不会再企图从我大魏身上咬下一块肉来。更何况,单单八万人的全副武装,并不足以弥补熊拓此前的损失,他应该明白,眼下的他,只有得到我大魏的暗中支持,他才有资格与溧阳君争夺楚王的位子。” “唔。”听到赵弘润条理清晰的分析,魏天子信服地点了点头:“好!既然如此,这件事就按你的意思去办吧。”说到这里,他压低了声音:“不过弘润,你要知道,我大魏即将与齐国联盟……换而言之,朕绝无可能会当众承认这件事,明白么?” 赵弘润闻言会意,低声说道:“父皇放心。” 不得不说,得到了魏天子的首肯,赵弘润心中松了口气。 因为正如暘城君熊拓所暗示的那样,只要得到了魏天子私下授权,这就不算是私下的交易了。 可即便如此,还是存在着某些问题。 毕竟眼下大魏已与齐国定下了联手抗击楚国的齐鲁魏三国联盟,这个时候若被齐王僖得知他们大魏竟然将军备售卖给暘城君熊拓,那么,赵弘润的六哥赵弘昭好不容易促成的联盟,显然就会泡汤。 而目前,大魏是需要这个联盟的。 因此,魏天子就算心中同意,也绝不可能宣布支持这件事,只能靠赵弘润自己来操作。 从兵部手中,将驻军六营替换下来的军备拿到手里,偷偷运给暘城君熊拓。 而这件事一旦暴露,赵弘润或有可能就会成为破坏齐鲁魏三国联盟的罪人。(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九章:决定 次日,赵弘润带着芈姜、芈芮姐妹以及几名宗卫,又亲自跑了几趟驿馆,将他昨日与魏天子所商谈得出的结果告诉了熊拓。 不得不说,熊拓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很是欣喜,仿佛连带着对魏天子的憎恨也减少了几分。 但是看得出来,正如魏天子不怎么想见熊拓,熊拓即便在得到了这个好消息后,也丝毫没有亲自面见魏天子的意思,毕竟前者在十几年前坑了后者,而后者呢,这近十年来屡屡派军队攻打汾陉塞,这份恩怨,岂是朝夕间便能化解的。 毕竟魏天子与熊拓之间,可没有一个“芈姜”充当二者间的关系枢纽。 “何时交割?” 在确认了此事后,熊拓迫不及待地便询问具体的交易时间。 见此,赵弘润没好气地说道:“早着呢!……眼下我兵部仍在铸造驻军六营的军备,本王总不至于从驻军六营的兵将身上拔下军备给你吧?” “那……具体时日呢?”熊拓问道。 赵弘润闻言在心中估算了一下,说道:“最快,也得今年年底,总之,本王会想办法尽快弄到那批军备,而你……” “我明白。”熊拓打断了赵弘润的话,淡淡说道:“回去之后,我就会叫熊琥、熊启等人筹集钱物……”说着,他抬头望向赵弘润,谨慎地问道:“你要多少。” “八十两一副。”赵弘润毫不脸红地来了个狮子大开口。 而听到这个数字,熊拓瞪着眼睛险些要吐血。 八十两一副? 那八万人的全副武装,岂不是价值六百多万两银子?前一阵子赵弘润从楚国收刮来的钱物,总共也不到这个数字。 “你在跟本公子说笑么?”熊拓气地面色铁青,要不是视如妹妹的芈姜在场,他恨不得将桌子掀在面前这个无耻的家伙脸上。 不过赵弘润却毫不脸红,板着手指提醒道:“那可是驻军六营的全副武装。……你也见过我大魏浚水营的装备,一身装备,单单铠甲便包括胸甲、肩甲、臂甲、腕甲、腹甲、裆甲,可不是你们楚国那些粗制滥造的甲胄可以相提并论的。” 听闻此言。熊拓不禁沉默了下来。 的确,他是见识过浚水营与汾陉塞魏兵的作战甲胄,那种几近武装到牙齿的甲胄,曾经不知给楚国的军队带来了何等的威胁。 毫不夸张地说。凭借着这一身魏军的装备,哪怕是一名楚国的农夫,也可以打败一名楚国的正规军战士。 因为后者手中的武器,不见得能够击破前者厚实的甲胄,而前者。有可能只是一剑、一枪,就足以杀掉后者。 这就是精良的装备所提升的效果。 “可即便如此,也不值八十两吧?”熊拓皱眉说道:“据我说知,你们驻军六营的军备两年一更替,更替下来的装备,皆有不同程度的破损、磨损情况……四十两!” “成交!”赵弘润很爽快答应了下来,没有与熊拓继续纠缠。 一来,他也明白近阶段熊拓很穷,本着细水长流的想法,他觉得没有必要将过分的压榨。二来嘛。那些军备虽然是驻军六营的军备,但正如熊拓所言,驻军六营穿戴着那些装备操练、训练了两年,早就磨损地不像话了,眼下是熊拓想要,换做在以往,除了交割给地方的卫戎军以外,还不是得烂在库房? 而将这些已被淘汰的军备出售给熊拓,正符合赵弘润回笼资金的心思。 更何况,事实上。兵部打造一身军士甲胄的花费,计算成本也就差不多这个数字而已。 …… 熊拓很惊讶于这回赵弘润的好说话,在想了想后,趁热打铁补充道:“仍旧以珍珠、玉石、铜器、漆器等物交易。如何?” “这个嘛……”赵弘润咂了咂嘴,慢条斯理地说道:“上一批从楚国运回的钱物,说实话我大魏朝廷的户部还未售出,你也知道,物以稀为贵,这同样的东西如果多了。就不值钱了。” 听到这句话,熊拓原本的些许好心情顿时沉到谷底,沉着脸不悦地问道:“你待怎样?” 见此,赵弘润手指轻轻叩击着桌案,低声说道:“你要继续用珍珠、玉石、铜器、漆器等物交易,本王没意见,但是,这些东西的抵价要减半!” “你……” 然而还没等熊拓开口,赵弘润便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摇头说道:“本王没有坐地起价的意思,但也不希望吃亏。你仔细想想,本王所说,是不是有理?” “……”熊拓深深望了一眼赵弘润。 事实上,他也明白物以稀为贵的道理。 眼下大魏,缺少来自楚国的珍珠、玉石、青铜器与漆器,因此,这些东西在大魏的价值颇高。可随着大魏的朝廷户部将上次那些钱物抛售,珍珠等物的价显然会越来越低。 然而问题就在于,除了这些山泽特产与楚国的手工艺品,暘城君熊拓拿不出什么别的等值的东西来与赵弘润交易啊。 摸着下巴沉思了片刻,熊拓忽然心中一动,压低声音问道:“那个……人,能否抵?” 赵弘润闻言一愣,不知为何转头瞧了一眼芈姜,旋即皱眉问道:“楚国的女人?” 听闻此言,芈姜顿时秀眉一皱,眼神微怒地望了一眼赵弘润与熊拓二人。 见此,熊拓连忙解释道:“不不,不是我楚人,是巴黔之地的奴隶……”说到这里,他偷偷瞥了一眼芈姜,含糊地说出了下半句:“女人也有。” 听到这句话,芈姜冷淡地瞅了一眼这两个男人,捧着杯子坐到房间的另外一边去了。 不过见此,熊拓反而像是松了口气似的,对赵弘润说道:“据熊某所知,你们魏国目前需要大批的劳役,不是么?” “你消息还真灵通啊……”赵弘润神色古怪地瞅了几眼熊拓,旋即一边饮茶一边沉思起来。 奴隶制度,奴隶交易,事实上在各国都不罕见。就拿魏国来说,那些在负责开采矿石的劳役,除了犯不赦之罪的囚犯外,更多的都是不知从哪弄来的奴隶;再者。似一方水榭这种烟花柳巷内的女人,又有几个是真正的魏女? 命好的,长得漂亮的,倒还能像苏姑娘那样拥有一定的自由,而命不好的。又有多少人埋骨在魏国境内,无人问津? 根除这种制度,提倡人权?嘿,别说一个赵弘润办不到,恐怕就是一万个赵弘润都办不到,因为这相当于在挑战天底下所有国家的国体,在挑战贵族、平民、奴隶(家奴)等阶级分划。 “你手中已经有巴黔之地的奴隶了?” “还没有。”熊拓摇了摇头,随即撇嘴说道:“不过巴黔之地,那些部落经常自相残杀,掳掠敌方的部落之人为奴隶。一头牛可以换一个男人,一只羊可以换一个女人,人命贱得很。” 你跟我提人命贱得很? 赵弘润似笑非笑地望着熊拓,他可没忘记熊拓曾在军中粮草告急的时候,二话不说就叫三万楚国士卒到他魏军的鄢水大营送死。 似乎是看穿了赵弘润的心思,熊拓有些恼羞成怒,压低声音说道:“我大楚是迫于人口众多,养活不起那么多人……” “就养活得起你们这些贵族?” “嘿!说得好似你们魏国就没有这类贵族似的。”熊拓不屑地撇了撇嘴:“总之,我楚人再怎么也比那些巴黔之地的人要好得多。” 说到这里,好似想到这里。神色古怪地对赵弘润说道:“来时,某去你们魏国商水、鄢陵、长平三个城看过……” 赵弘润闻言一愣,哑然失笑道:“你以为本王会将那四十万楚民当奴隶使唤么?” “哼!”熊拓没有理睬赵弘润的讽刺,自顾自说出了心中的感慨:“屈塍、谷粱崴那些背叛了本公子的家伙。不可否认做得的还算不错,至少,那四十万人不至于饥寒交迫,也不必……被什四的赋税所迫。” 当他说到最后一句时,赵弘润隐约从熊拓的眼中瞧出了几分落寞与自嘲。 不得不说,熊拓算是一位比较优秀的邑君了。问题在于,楚国那棵大树的根彻底烂了,以熊氏一族为首的旧贵族势力,汲取着整个国家的养分,却对整个楚国毫无贡献,在这种情况下,似熊拓这等哪怕有鸿途抱负的年轻代熊氏贵族,也无法扭转整个国家的糜烂。 就在熊拓微微有些消沉时,忽然屋外传来了笃笃笃的叩门声。 守在屋内的宗卫沈彧见此眼神一凛,正要上前,便听到门外传来了高括的声音。 “殿下,是我。” “进来。”赵弘润唤道。 话音刚落,便见高括推门而入,在望了一眼暘城君熊拓后,冲着赵弘润抱了抱拳,神色诡谲地说道:“殿下,固陵君熊吾,进城了!” 听闻此言,方才还看似有些颓然的熊拓忽然嘿嘿嘿地怪笑了起来。 “你们魏国迎宾的官员……唔,似乎称作礼部对吧?那些人有乐子了!” 听闻此言,赵弘润、沈彧、高括等人神色不禁有些凝重,毕竟他们已听熊拓说过,固陵君熊吾主动向楚王熊胥恳请担任主使节,纯粹就是来给魏国添堵的。 毕竟前一阵子熊拓与赵弘润撇下熊吾私下签订合约,让熊吾非常不痛快! 终于来了…… 赵弘润吐了口气,起身准备告辞。 临走前,他随口问熊拓道:“对于你兄弟熊吾,有什么好的建议么?” 只见熊拓舔了舔嘴唇,阴狠地说道:“那厮嘴巴贱地很,若言语触怒了你,不需客气……宰了他!” 当我没问! 赵弘润翻了翻白眼,拂袖转身离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章:固陵君熊吾 辞别了暘城君熊拓后,赵弘润本想即刻返回皇宫。 因为所料不差的话,朝廷礼部将在紫宸殿以王子规格接待那位楚国的主使节,固陵君熊启。 不过在仔细思忖了一番后,赵弘润还是打消了贸然闯入的打算。 毕竟迎接外邦的使臣,按照惯例乃是由礼部负责的,而如今赵弘润虽然已在朝中挂职,但终归不是礼部中人,贸贸然闯入的话,对于以礼部尚书社宥等迎宾官员而言,绝非是什么礼貌的事。 这就跟他当初唆使浚水营扣下那批来自楚国的钱物,不允许户部在还未公开分配战后利益的情况下搬运一样,属于是挑战部府威信的权利的僭越行为。 吏部得罪了,兵部得罪了,户部得罪了,朝廷六部,赵弘润已前前后后得罪了半数的部府,其实说到底,无非就是赵弘润有时看不惯这些部府的做法。 但不可否认,似这种因为看不顺眼就插手介入朝廷六部的内事,很容易会遭人嫌恶,因此,赵弘润决定先派何苗、朱桂等宗卫先到礼部打探打探情况。 若是洽谈顺利的话,他自然就没有必要再出面;而倘若洽谈不顺利,更确切地说,那固陵君熊吾当真是如暘城君熊拓所说,是因为心中不平衡有意过来找茬,那么,赵弘润就要找一个不至于会让礼部官员感到反感的时机,介入这件事。 说白了就是一句话:先观望一阵。 而在赵弘润观望的时候,礼部尚书社宥已亲自将以固陵君熊吾为首的楚使,从大梁南城门接入了皇宫。 不得不说,礼部给出迎宾规格颇高,非但出动了祀礼士那些衣甲鲜艳的仪仗队,而且鼓乐齐鸣,在一曲曲专门用于迎宾的乐曲声中,将固陵君熊吾等楚国派来的使臣接到了皇宫内的紫宸殿。 尽管魏天子并没有出面,但是礼部却邀请了东宫太子弘礼作为迎宾的主礼官,毕竟固陵君熊吾乃楚王熊胥的儿子,又是手握十几万大军的实权邑君,哪怕是礼部尚书社宥,论身份亦不足以作为迎宾的主礼官。 而在收到了礼部的邀请后,东宫太子弘礼欣然接受了这个恳请。 也难怪,虽然说东宫太子早前是选择了吏部的文选司作为政治筹码,可谁让如今的礼部还是“无主之地”呢?因此,有机会向这个置身于外的礼部示好,东宫太子弘礼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当然,这些是出自太子弘礼身边幕僚骆瑸的考量,至于太子弘礼自身嘛,他更加喜欢这种可以凸显他“东宫太子”身份的大排场而已,说白了,他喜欢任何能够使他曝光度大增、能在朝野威望大增的盛事。 也正是因为如此,东宫太子弘礼才会在皇宫正南门顿足而立,等待着固陵君熊吾的到来。否则,以他大魏东宫太子的身份,本不需到这地步。 不得不说,为了完成这项迎接外邦贵宾的任务,太子弘礼可谓是收敛了不少以往的高傲。 这不,让固陵君熊吾阴沉着脸走下迎宾马车的时候,太子弘礼主动迎了上前,拱拱手笑脸迎人道:“本宫在此恭迎固陵君!” 还别说,别看太子弘礼才能或许不如别的兄弟,但是在礼仪方面,哪怕是最挑剔的礼官,恐怕也挑不出什么刺来。 今年已二十六岁的他,因为长期养尊处优,乍一看甚至要比赵弘润更有贵族气势,充当一国太子门面,绰绰有余。 而对此,就算是太子弘礼身边的幕僚骆瑸,心中也是十分满意的。 可遗憾的是,在东宫太子弘礼面前的固陵君熊吾,此番虽然是楚国使节的主使节,但很显然不单单是为了与魏国言和而来,否则,在这种场合下,固陵君熊吾断然不至于依旧阴沉着脸。 怎么回事? 东宫幕僚骆瑸注意到固陵君熊吾脸上的阴沉之色,心下不由有些暗惊。 因为他从固陵君熊吾的眼中,仿佛能瞧出无尽的怨恨,这让他十分不解。 也难怪,毕竟赵弘润当初与暘城君熊拓以及楚士大夫黄砷签订《魏楚停战正阳和约》的事,在大梁内几乎没有几个人知道。自然,魏人也不清楚暘城君熊拓为了减少他自己的损失,将他兄弟固陵君熊吾的战功当做了筹码与赵弘润交易。 而当时,正如暘城君熊拓所言,楚王熊胥只是迫切希望与魏国停战,根本不在乎几个儿子究竟谁占了便宜、谁吃了亏,以至于被熊拓钻了空子,在没有固陵君熊吾到场的情况下,与赵弘润签订了和约。 随后,这份和约发挥效力,赵弘润麾下的大军逐渐退离楚国的境内,而侵占了魏国大半个宋郡的固陵君熊吾,亦不得不在其父王楚王熊胥的命令下撤军。 明明是已在嘴边的肥肉,却不得不吐出来,可想而知固陵君熊吾心中的愤怒。 “你就是姬润?” 下了马车的固陵君熊吾,第一时间便阴沉地脸质问道。 听闻此言,东宫太子弘礼皱了皱眉,心中着实有些不满,他心说,本宫屈尊在此恭迎你,你还用这种不客气的质问式口吻与本宫说话? 忍着心中的不满,东宫太子弘礼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发作。 见此,其幕僚骆瑸在旁适时地报出他家殿下的名讳:“我家殿下,乃大魏东宫太子,姬礼。” 固陵君熊吾闻言冷哼一声,眼中的怒色稍减几分,但口吻依然是方才那副不客气的样子:“姬润呢?叫他来见本公子!” 这……究竟怎么回事? 听闻此言,在场的众魏人,包括太子弘礼、幕僚骆瑸,以及众多礼部官员们,无不心下暗暗咋舌。 想了想,骆瑸恭谨地说道:“固陵君若想见大魏的肃王殿下,我等在宾宴之后自当安排……” 可是他的话,还没等说完就被固陵君熊吾给打断了。 “不必了!本公子没有闲工夫与你们魏人虚假客套,你叫那姬润即刻来见本公子!”说罢,固陵君熊吾脸上泛起几分怒容,咬牙切齿地骂道:“他有胆量撇下本公子与熊拓私定停战和约,难道就没胆子来见本公子么?亏得这还是在你们魏国的王都!” 没胆子?那位肃王殿下没胆子?嘿! 在场不少迎宾的魏人皆暗暗冷笑起来,恨不得此刻肃王弘润在场,给这个狂妄的楚人一点颜色看看。 见过狂妄的,但从未没见过如此狂妄的,明明他们大魏的东宫太子殿下屈尊相迎,并且礼部的官员们也给予了王子规格的接待,可这固陵君熊吾,却丝毫不领情,在这皇宫正南门前,口口声声要他们大魏的那位肃王殿下出来见他。 简直是狂妄至极! 岂有此理! 见到这一幕,礼部尚书社宥脸上的表情也阴沉了下来。 别看这位大人是礼部的尚书,而不是兵部官员,但是要知道,他从一开始便支持大魏对楚宣战。 简单地说,社宥从一开始就毫不畏惧楚国,更别说眼下他们魏国的肃王弘润打败了楚国,在颍水北郡的魏楚边境布下了近十万的重兵,他心底更是底气十足。 “固陵君此来,究竟所为和平耶?宣战耶?” 相信这位礼部尚书的这句话,足以让周围许多魏人大吃一惊,因为或许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位礼部的尚书大人,实则比兵部的许多官员还要硬气。 而听闻社宥所言,那固陵君熊吾眼中闪过几丝怒意,正要说话,忽然身背后响起一个声音:“自然是为和平而来!” “……”在场众人转头望去,正好瞧见又一辆马车缓缓驶向这里,从马车内,走出暘城君熊拓与楚国的士大夫黄砷二人。 而方才开口的,正是黄砷。 只见黄砷紧走几步,朝着东宫太子弘礼与礼部尚书社宥行礼道:“在下乃此番出使贵国的副使,黄砷。……固陵君熊吾公子近几日车马劳顿,心神烦躁,望贵国诸位大人多多谅解。” 熊吾也不是傻子,很清楚士大夫黄砷的背后有着多么庞大的势力,自然不会傻傻地得罪这位季连氏的贵族。 他的眼神,不出意外地投向了暘城君熊拓。 而暘城君熊拓却懒得理睬他,左顾右盼寻找着赵弘润的踪迹,待发现后者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并没有出现在此时,这才用目光迎上熊吾的视线,皮笑肉不笑地哼哼起来。 还别说,此刻暘城君熊拓的心情很好,因为赵弘润已经给出了有关于那批军备的回覆,虽然他们俩还未提有关于粮草的事,但相信,若是赵弘润能搞定那批军备,区区一些粮草又有何难? 因此,熊拓此行前来魏国王都大梁的目的,算是已经达成了。 而他此刻之所以跟着黄砷前来魏国的皇宫,纯粹就是来看好戏罢了,想看看他眼中素来不喜的魏人,与同样素来不喜的熊吾,相互撕咬。 不过,由于赵弘润目前还未到场,这让熊拓略微有些失望。 毕竟在他看来,只有等那位魏国的肃王殿下到场,那么这场好戏才算是正式开幕。 怎么回事?这情况……不大对劲啊。 无论是礼部尚书杜宥,还是东宫幕僚骆瑸,哪怕是东宫太子弘礼,相信此刻在场的诸多魏人,隐隐约约已经察觉到,这支楚国使节队伍,可能存在着内部的意见不合。 “诸位请。” 压下心中的诸多不解,礼部尚书杜宥将这些楚人请入了皇宫,带往紫宸殿。(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一章:唯胜者结束战争 半个时辰后,以东宫太子弘礼以及礼部尚书杜宥为首的迎宾人员,将暘城君熊拓、固陵君熊吾、士大夫黄砷等一干楚国的使节迎到了紫辰殿。 尽管方才在皇宫的正南门前发生了些许不愉快的事,但是作为东道主,东宫太子弘礼尽管心中对固陵君熊吾视他为无物而憎恶不已,也只能装出盛情的样子,款待这些来自楚国的外邦使节。 可正如暘城君熊拓所言,此番固陵君熊吾前来魏国的王都大梁,与其说是接受了他父王熊胥的命令与魏国言和而来,倒不是说他是纯粹来宣泄心中愤怒的。 “啪!” 只见在众目睽睽之下,固陵君熊吾随手将手中的酒樽一丢,旋即,一脸厌恶地将嘴里的酒水吐在明晃晃的殿内青石砖所铺的地上。 “呸!这也算是酒么?”抹了抹嘴边的酒渍,固陵君熊吾冷冷说道:“你们魏国,就喝这种连马尿都不如的酒么?” 本来东宫太子弘礼还打算揭过方才的事,听闻此言,不由得有些发懵。 而礼部尚书杜宥,他那张脸则是再一次地阴沉了下来,不亢不卑地嘲讽道:“宴上的酒水,乃是我大魏最优质的贡酒。固陵君觉得味如马尿,或有可能是君上嘴里残留有某些余味!” 某些余味…… 听闻此言,太子弘礼、幕僚骆瑸,以及在场其余礼部官员,皆为之侧目。 毕竟,礼部尚书杜宥平日里那可是一位知书达理、谦逊有礼的儒士,没想到生气起来,骂人不带脏字。 而听到杜宥这句嘲讽,固陵君熊吾脸色泛起几分怒色,冷笑几声刚要说话,忽听副使节黄砷在旁叹气道:“熊吾公子,我等是为与魏国签署停战言和协议而来。” 很显然,他早已看出固陵君熊吾是在故意挑事。 因此,本着不希望节外生枝的想法,黄砷歉意地对太子弘礼与礼部尚书杜宥言道:“太子殿下,杜大人,黄某在此谢过贵国的盛情招待。不过,还是让我等尽早进入正题吧。” …… 礼部尚书杜宥望了眼黄砷,旋即又瞥了一眼熊吾,捋着胡须谦逊地说道:“黄副使请明示。” 见此,黄砷拱了拱手,正色说道:“此番我等前来,只是希望能延续我大楚与贵国在二十年前的和睦。”说着,他指了指暘城君熊拓,补充道:“作为诚意,熊拓公子愿意承认贵国对宋地的治理。” 熊拓闻言朝着礼部尚书杜宥举起了手中的酒樽,旋即又点了点头,以此表示附和黄砷的意思。 反正在他看来,他与赵弘润之间有了芈姜那层关系,日后多半是打不起来了,更何况他还希望能得到魏国暗中的支持,因此,承认魏国对宋国的占有,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有这种好事? 杜宥吃惊地望了眼熊拓。 毕竟在许许多多的魏人们眼里,暘城君熊拓简直就是一头记仇的疯狗,近十年来死咬着汾陉塞不放,前段日子还率领十六万大军攻打他们魏国,而如今,暘城君熊拓亲自承认他们魏国对宋地的占有,这岂不意味着,魏人与暘城君熊拓之间的恩怨,即便不能化解,也将暂时搁置? 这倒是个好消息! 杜宥亦善意地冲着熊拓点了点头,虽然心底对熊拓还是毫无好感。 而就在这个时候,固陵君熊吾忽然插嘴道:“熊拓承认你们魏国对宋地的占有,并不代表本公子。……若要让本公子认可这件事,便将睢阳、仪台、砀县、相县、萧县五座城池割让给本公子,本公子可以保证日后对贵国秋毫无犯!” 熊吾的贸然插嘴,让黄砷与熊拓尽皆皱了皱眉。 在这种时候,提出这种苛刻的割地要求? 黄砷皱眉望了一眼熊吾,虽然他很清楚熊吾十分想要睢阳县,可问题是,睢阳乃是宋国降将南宫屯兵的重城,魏人岂会轻易割舍? 更何况,如今魏国并未战败,他们楚国有什么资格去割夺魏国的城池? 正如黄砷所猜测的那样,礼部尚书杜宥听到后断然拒绝:“我大魏去年确认了国训,不赔款、不纳贡、不和亲、不割地!……因此,要我大魏割舍五座城池,绝无可能!” 听闻此言,固陵君熊吾撇了撇嘴,讥讽说道:“若不是熊拓坏本公子大事,除睢阳外,上述四座城池,当时还有几座在你们魏人手中?……本公子好言好说,你们不听,难道,要本公子自己去取么?” “固陵君这话是什么意思?”礼部尚书杜宥闻言面色微变。 “本公子话已至此。……我要睢阳、仪台、砀县、相县、萧县五座城池,若你们魏国不肯交出,那么,本公子日后自己去取!” 杜宥闻言面色更是难看了几分,沉声问道:“固陵君是在挑衅我大魏么?对我大魏宣战么!” “挑衅?不不不。”固陵君熊吾摇了摇头,冷冷说道:“本公子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本公子上回既然可以攻克你们魏国大半个宋地,日后自然也能办到。” 这句话,已经不只是挑衅,而是近乎宣战了! 这不,殿内的魏人们一个个面色顿变,脸色阴沉地盯着固陵君熊吾,而熊吾却丝毫不将这些魏人的眼神威胁放在心上,想来,他也是笃定魏人们不敢杀害作为主使节的他。 毕竟两国开战不斩来使是国与国之间不成文的规矩,更何况他熊吾还是楚王熊胥的儿子,执掌十余万大军的实权邑君。 而就在这个时候,殿外传来一声轻笑。 “那固陵君打算何时对我大魏宣战呐?” 殿内诸多魏人转头望向大殿的入口,正好瞧见赵弘润领着一干宗卫们走了进来。 “肃王殿下!” “肃王殿下!” 瞬时间,殿内许多礼部官员仿佛是吃了一颗定心丸般,纷纷起身向赵弘润行礼。 “肃王?”固陵君熊吾亦扭头瞅着从殿外走入的赵弘润,待一思忖后,眼眸中泛起浓浓的怨恨之色,冷冷问道:“你就是姬润?” 只见赵弘润径直带着沈彧等宗卫们走到固陵君熊吾面前,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坐在席中的后者,淡淡笑道:“正是本王!” “好!”固陵君熊吾闻言站了起身,因为他个头比赵弘润高出许多的关系,这回换他居高临下俯视赵弘润了:“你终于敢露面了!……先前你与熊拓撇下本公子,私下签订和约,那笔账,本公子还未跟你算!” 然而,赵弘润丝毫未曾将熊吾这句饱含怨恨的威胁放在心上,淡笑着说道:“莫要岔开话题,本王只是想知道,你何时对我大魏宣战?” 什么? 固陵君熊吾愣了愣,事实上说到底,他也只是威胁威胁魏国罢了,怎么可能真的与魏国宣战。 因此,当赵弘润深究此事时,熊吾便懵住了。 而这时,熊吾身旁的席位中站起一名陪同的使节,此人连忙打圆场道:“肃……肃王殿下误会了,熊吾公子只是……” 然而,就在此人急于解释之时,却见赵弘润淡淡瞥了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本王问的,是贵国的固陵君熊吾公子,而非是足下……因此,麻烦闭嘴!” …… 那名陪同楚使显然是注意到了赵弘润那冰冷的眼神,闻言面色泛起几分青白之色,竟没敢再说下去,傻傻地站在那里。 见此,赵弘润也懒得理睬那个楚人,抬头望了眼固陵君熊吾,脸上恢复了几分笑意,问道:“说呀,固陵君,你打算何时对我大魏宣战?……本王觉得此时的宣战意味就挺重的,是此时么?” 喂喂喂,来真的? 在旁静静旁观的暘城君熊拓望着赵弘润脸上那淡淡的笑容,仿佛浑身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要知道经过多次的接触,他逐渐也了解了这位魏国的肃王的脾气。 不过,他丝毫没有插手的意思,毕竟在他看来,这可是不容错过的好戏。 甚至于,为此熊拓还私下拉住了士大夫黄砷的袖子,示意他莫要插手干涉。 而显然,固陵君熊吾就没有暘城君熊拓那份看戏的好心情了,面对着赵弘润的质问,心中的骄傲促使他坚决不肯在气势上认输。 “是……是又如何?!” 而就在这时,就见赵弘润脸上笑容顿时收起,沉声喝道:“杀!” 话音刚落,就见他身后的宗卫沈彧猛然抽出腰间鞘内的利剑,劈头盖脑就朝着熊吾斩了过去。 好在固陵君熊吾身旁有一名护卫先前就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劲,死死盯着沈彧等几名宗卫,这才使得他来得及抽出腰间的剑,一把将固陵君熊吾推开,旋即替他将沈彧的那一剑给挡了下来。 霎时间,紫宸殿内一片喧哗,东宫太子弘礼、幕僚骆瑸、礼部尚书杜宥以及其余诸多礼部官员固然是目瞪口呆,怎么也难以想象赵弘润竟然企图在迎宾的宴席上袭击固陵君熊吾这位楚国的主使节。 而相对势单力薄的楚人,更是人人自危,有兵器的护卫们甚至下意识地抽出了腰间的剑,神色不定地望着赵弘润这一行人。 这个时候,作为副使节的楚国士大夫黄砷,也顾不得暘城君熊拓那莫要干涉的暗示,站起身来惊呼道:“润……润公子,熊吾公子乃我国遣来的主使节,即便一言不合,以不至于拔剑相向。” “主使节?”赵弘润瞥了一眼摔倒在地满脸惊骇之色的固陵君熊吾,淡淡笑道:“可本王并没有从贵国的这位主使节口中,听出丝毫要与我大魏言和的意思啊。……诸位也听到了,就在方才,贵国的固陵君,亲自承认已向我大魏宣战了!既然如此,按照本王的理解,这位固陵君就不再是贵国的主使节,而是日后我大魏的敌人……即是敌人,岂有不扼杀之理?” 听闻此言,一名楚使气愤地说道:“你是要挑起楚魏的又一场战事么?!” “不!”赵弘润摇了摇手指,更正道:“并非是楚魏之战,而是齐、鲁、魏三国伐楚!” …… 殿内诸多楚人闻言气势一滞,毕竟,单单一个魏国他们并不畏惧,怕就怕齐、鲁、魏三国联合一致攻打他们楚国,那才是灭顶的灾难。 “莫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本王,本王也是情非得已啊。”赵弘润瞥了一眼一脸呆懵的固陵君熊吾,淡淡说道:“没办法,谁让贵国的固陵君在此时此刻对我大魏宣战呢?本王这个人啊,素来喜欢先下手为强……” 楚国士大夫黄砷本来心中又惊又怒,不过在听到这句话后,他顿时就明白了,心中的惊怒亦消退了几分,连忙打着圆场说道:“润公子误会了,熊吾公子方才只是一时胡话,并非是真的要与贵国宣战,再次挑起战火。” “喔?是嘛?”赵弘润瞥了一眼固陵君熊吾,似笑非笑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而此时,固陵君熊吾也早已回过神来,心中无比震怒,他还真没料到,赵弘润说动手就动手。 要是方才他身边的护卫没有及时救援,他岂不是已经被这个魏国的肃王身边的护卫给劈死了? 这个家伙……他,他真敢杀我? 固陵君熊吾难以置信地望着赵弘润,心中挣扎不断。 尽管他万分不希望向眼前这个家伙低头,无奈此刻殿内的气氛实在让他有些紧张。 “是……” “是?是什么?” “……”固陵君熊吾咬了咬牙,强忍着不甘心,低声说道:“熊某只是……只是一时胡话。” “呵呵。”赵弘润轻笑两声,当即挥挥手示意宗卫沈彧收回了手中的剑,旋即,他俯视着熊吾说道:“放心,本王没有杀你的意思,本王早就猜到你身边的护卫会替你挡下这一剑。……本王只是与你开个玩笑罢了。” 玩笑?! 固陵君熊吾闻言脸上泛起浓浓怒色,正要说话,却见赵弘润又神色冷淡地补充道。 “虽说是玩笑,不过,本王也是想让你明白一个道理。……我大魏,绝不畏惧战争!任何人,包括你,都可以对我大魏发动战争,但当战事开启之后,何时结束这场战事,就将由我大魏说了算!” …… 听闻这句霸道的宣言,殿内诸楚人面色皆变。 “嘁!”暘城君熊拓面色亦显得有些难堪。 毕竟正如赵弘润所言,先前那场战事,的确是由他熊拓率先挑起,但是结束那场战事的,却是赵弘润,以胜者的身份! 唯有胜者,才有资格决定何时结束当前的战事!(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二章:联盟之议 此人,便是那击败了暘城君熊拓十六万大军的魏国肃王姬润? 在紫宸殿内,一名叫做公羊育的楚人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霸气外露的赵弘润。 或许在外人眼里,他仅仅只是随行的陪使节而已,很少有人知道,这位看起来脸庞消瘦、眼眶深凹的中年儒士,便是固陵君熊吾身边最为倚重的智囊谋士。 更不会有多少知道,固陵君熊吾当初之所以能在宋地打得宋国降将南宫节节败退,所凭借的并非那号称精锐的十余万固陵军,而是借助了这位深谋之士的力量。 而此番公羊育扮作寻常随行使节,陪同暘城君熊拓、固陵君熊吾以及士大夫黄砷前来魏国的王都大梁,也正是向亲眼见识见识那位挫败了暘城君熊拓十六万大军的魏国肃王。 回想起起这桩事,公羊育仍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要知道在去年八九月的时候,他所效力的固陵君熊吾,在宋地的进展还不如暘城君熊拓在颍水郡的成果。 当时暘城君熊拓憋着一股气想要在战果上将固陵君熊吾远远甩在后头,实际上,熊吾亦是这般想法。 可谁曾想到,当时势头大好的暘城君熊拓,竟然在接二连三地惨败在这位魏国的肃王手中,非但先前的战果毁之一炬,就连自身的封邑亦被对方给攻陷了。 当时,固陵君熊吾在听说这件事后哈哈大笑,一副幸灾乐祸之色,可公羊育便感觉情况有些不妙。 果不其然,后续事态的演变,逐步朝着对固陵君熊吾不利的方向改变,先是齐王吕僖由于魏国肃王姬润对楚暘城君熊拓的几番大胜而对魏国的军队实力产生了几分兴趣,随后在魏国睿王姬昭的促成下,摆出一副要与魏国在东西两侧一同夹击楚国的架势,在邳县修筑城池。 正如公羊育此前所担忧的,齐王僖的介入,使得楚东以楚王熊胥为首的熊氏贵族们有些心慌了,毕竟齐、鲁、宋两国联军向来便是他们楚国心头挥之不去的噩梦。 而如今,虽然宋国已被攻灭,但若是实力比宋国更强的魏国取代了宋国在齐鲁宋三国联盟的位置,达成了齐鲁魏三国联盟,那么这股势力,将足以使整个楚国为之动荡不安。 更何况,楚东熊氏贵族们所掌握的精锐王军,此刻还在吴越等地镇压叛乱,若是此时齐鲁魏联手攻楚,那么对于楚国而言,简直就是灭顶之灾,隐隐有覆国之险。 当时公羊育就猜到,他们楚国不可能再打下去了,因为再打下去,非但楚西会被魏国的那位肃王姬润给侵吞,而楚东也会遭到齐、鲁两国联军的攻打,到时候吴越等地的叛军再发一轮力,那么他楚国便是三面被攻,一个不好,甚至要丢掉半数的国土。 果不其然,楚王熊胥派遣了季连氏的后裔、黄姓名门贵族的代表,黄砷,命此人担任使节。 那时,公羊育便建议君上固陵君熊吾不必再费心费力攻略宋地了,因为没有必要了,齐王僖的介入,就已经熄灭了以楚王熊胥为首的楚东熊氏贵族对于继续这场战争的勇气,以及在这场战争中勇夺最后胜利的信心。 然然,固陵君熊吾并没有听从劝说,并没有采纳公羊育的建议。 而事实证明,公羊育的判断是正确的。 正如他所料,黄砷直接前往了当时已被魏军所攻克的正阳,求见了那位正打算攻略暘城君熊拓最后三座封邑城池的魏国肃王姬润,与其达成了两军罢兵言和的协议,支付了一大批钱物,才使得那位魏国的肃王率军撤离暘城君熊拓的封邑。 公羊育不得不感慨,有时候世事就是这么讽刺:明明暘城君熊拓是惨败在魏国肃王姬润手中,但是因为后者的关系,楚国宫廷不得不派士大夫黄砷与其媾和,这就使得暘城君熊拓拥有了与魏军谈判的权利,反而促使在宋地连连得胜的固陵君熊吾成为了此战最大的失利者,辛苦白忙碌一阵,到时候却没有丝毫的收获。 这个结局,别说固陵君熊吾无法接受,就连公羊育都有些不甘心。 因此,当固陵君熊吾对其父王熊胥纠缠不休,定要担任此番出使魏国王都的主使官时,公羊育并没有阻止,甚至于,他还扮作了一名随行使节,想用自己的眼睛,亲眼瞧瞧魏国国内的现况,瞧瞧那位堪称力挽狂澜的魏国肃王姬润。 还别说,第一眼瞧见那肃王姬润,公羊育就感觉此子非比寻常,因为从来没有人会在迎宾的宴席上,叫身边的护卫拔剑砍向他国的主使官,更别说这位主使官还是一国的王子。 原因,仅仅只是这位主使官在他的言语逼迫下,因为恼羞成怒而失态说出了对他们魏国宣战的胡话而已。 啊,仅仅只是谁都不会当真的胡话,或者说气话。 可是这位肃王姬润,却仿佛当了真,直接叫身边的护卫拔剑相向。 那真的只是一个玩笑么? 公羊育可不这么认为。 在他看来,那位魏国的肃王姬润分明是在借此警告他们这些楚人:这里是大梁! 甚至于,公羊育忍不住猜测,倘若固陵君熊吾身边那位护卫没有及时保护好自家邑君,使得熊吾当真被那名魏人错手给劈死了,那么这件事,又将以怎样的局面告终呢? 想必他会立即拉上齐王僖对我大楚宣战吧? 回想起赵弘润那句本王素来喜欢先下手为强,公羊育暗自点点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杀,或不杀固陵君熊吾,仅仅只是那肃王姬润的两个取舍选择而已。 看来得提醒熊吾公子,否则,若是他再继续挑衅魏国,或有可能真会被那姬润给杀了。 想到这里,公羊育低声对身边的同僚说了几句,叫其找机会提醒熊吾。 而待等他嘱咐完毕,他忽然发现,对面那名魏国东宫太子身边的幕僚骆瑸,正神色难以捉摸地望着他。 ……太过于冷静了么? 隐隐感觉好似被对方看出了什么的公羊育,不动声色地冲着对方微微一笑。 …… 正如公羊育所猜测的那样,东宫幕僚骆瑸正用惊奇的目光望着前者。 因为骆瑸诧异地发现,在殿内几乎所有人都被肃王赵弘润那霸道的做法与言辞所震惊时,而楚人的随从使节中,却有一名脸庞消瘦的楚国使节面色自若地观察着他们大魏的肃王赵弘润。 那份镇定,不像是假的。 那是何人? 骆瑸一边用善意的笑容回应着公羊育的微笑,一边在心中暗暗称奇。 不知为何,对面那名楚人,让他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压迫力。 不过这份疑惑,转念间便被骆瑸收到了心底,毕竟眼下当务之急,是促成魏楚言和。 别看他们大魏眼下已与齐国达成了初步协议,但这并不表示他们大魏就乐意与楚国开战,彼此打地死去活来不可开交,从魏国自身利益考虑,自然是要尽量避免战争,这才符合本国利益。 最好,天底下除了他们大魏外,其余各国皆彼此征伐不断。 当然了,这只是美好的奢望,但并不现实。 正在商议两国言和的,是礼部尚书杜宥与楚使的副使节黄砷,整个紫宸殿内,一时间仿佛就只有这两位在交谈,其余诸人,只是静静地在旁听着。 哪怕是方才挑衅大魏的固陵君熊吾,亦或是霸气地震慑了对面那些楚人的肃王赵弘润,此时皆安安静静地坐在各自的席中,听着杜宥与黄砷的辩论。 按理来说,这种事关两国外交的大事,本不应该在这种迎宾宴上谈论,而应该在更加正规的场合,在谈判桌前。 但似乎那些楚人们并不在意这种小事,也难怪,毕竟似眼下的局势,对于他们楚国是非常不利的,若是他们不能说服魏国,那么,魏国理所当然会向齐王僖靠拢。 也正是因为清楚这件事,因此,礼部尚书杜宥底气十足,谈笑风生与黄砷争论,争论着魏国究竟倒向齐国还是倒向楚国更符合魏国的本国切身利益这个问题。 而黄砷所做的,便是一个劲地抹黑齐王僖,直接将其形容成是一个喜怒无常的君王。 不过说实话,黄砷的话倒也是实际,毕竟齐王僖还真是那位一位喜怒无常、难以揣摩的君王。 据天下传闻,齐王僖做事仅凭个人喜好,顺他眼的人,哪怕只是一介马夫,可能第二日就能登阁拜相;反过来说,若是齐王僖瞧你不顺眼,哪怕你是宫廷内高高在上的相臣,也就可能在第二天就直接叫你滚蛋,甚至是卷铺盖滚出齐国。 总而言之,那是一位你完全吃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的君王。 也正是因为这样,齐王僖在齐国的贵族圈子里其实并不受拥护,只是那些齐国贵族们十分地忌惮王室,尤其是目前的齐王吕僖,因此,不敢提出什么反对意见罢了。 毕竟那是一位一旦你得罪了他,他就会立马使你一无所有的“暴君”,所谓伴君如伴虎,事实上指的便是这类君王。 而礼部尚书杜宥自然不会仅凭黄砷这几句话就改变立场,毕竟目前在魏人的眼中,素无交集的齐人,自然要比屡屡攻打他们大魏的楚人好的多。 直到黄砷丢出一句让殿内所有魏人大吃一惊的话来。 “若有朝一日吕僖不在了呢?”(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三章:意外的贵客 “若有朝一日吕僖不在了呢?” 黄砷的一句话,让紫宸殿内诸多魏人皆有些发愣。 环视了一眼殿内的魏人,黄砷压低声音说道:“贵国想必还不知吧,吕僖久浸酒色,早已病入膏肓,据说……吕僖曾在饮酒时于手帕上口吐鲜血。试问,贵国与齐国的协议,能维持多久?” 说到这里时,黄砷在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并没有信口开河,事实上,齐王僖身体状况每况愈下的事,他们楚国宫廷内有不少人都知道,尤其是楚王熊胥,更是对此一清二楚。 齐王僖好喝酒,好女色,据说早年从齐王宫流传出来的荒诞消息称,齐王僖曾命十几名美姬与他一起睡在一张大床上,大被同眠,彻夜作乐。 又有消息称,齐王僖羡慕仙人,希望能够长生,请了许多炼丹士到齐王宫,为他炼制各种号称吃了后能长生不老的丹药。 总之,齐王僖曾做出各种在常人看来十分荒诞的事,过于享乐的他,过于迷信长生药的他,明明年纪比魏王姬偲、楚王熊胥要小得多,但是身体状况却远远不如前两位君王,如今,据说更是病入膏肓、药石不灵。 不得不说,这个消息让楚东的熊氏贵族们很是振奋,毕竟在他们眼里,齐王僖简直就是挥之不去的噩梦,但是也有因为这个消息而纠结的。 比如楚王熊胥。 记得熊胥起初成为楚王的时候,齐王僖还只是前代齐王的其中一个儿子,仅王子身份。 按理来说,熊胥的治国经验要比吕僖丰富地多,可事实上,待等吕僖成为齐王之后,楚国便迎来了长达二十几年的昏暗岁月。 在这长达二十几年的岁月里,齐王僖联合鲁国、宋国这两个盟友,可以说是将楚国彻底摁在地上暴打,每次起兵攻打楚国,皆让楚国损失惨重,而最严重的一次,楚国险些连王都寿郢都丢了。 记得那时候,齐、鲁、宋三国联军势如破竹攻入楚国,使得整个楚东那些以熊氏贵族为首的贵族们望风丧胆,纷纷往南迁移。 更别说在齐国联军兵临寿郢城下的那一仗,鲁国建造了成千上百架投石车,企图彻底摧毁寿郢,彻底摧毁楚国的信心。 当时,就连楚王熊胥都险些吓得要丢下寿郢逃到南方去。 虽然那一仗,楚人们艰难地守住了寿郢,可天晓得当时楚人付出了何等惨重的代价。 更让楚人感到憋屈的是,那时并不是他们击败了齐王僖才保住了寿郢,而是这场战争拖到了冬季,齐、鲁、宋三国联军这才徐徐撤退。 就好比说,齐国伙同鲁国、宋国两个小弟,趁着兴致将楚国暴打了一顿,打完之后齐国说时候不早了,咱们也打累了,先回家吧,明天再来,随后,齐王僖麾下的联军便在楚人们咬牙切齿的注视下撤离了。 而待等次年,齐王僖在此纠集鲁、宋两国,继续攻打楚国。 总而言之,在那段岁月里,齐国是想什么时候打楚国,就什么时候打楚国,这也正是楚人们对齐王僖畏之如虎的原因。 而对楚王熊胥来说,败给齐王僖并不算耻辱,耻辱的是,他在面对这个宿敌的时候,从未有一次占到上风。 因此,楚王熊胥很纠结,因为据消息称,齐王僖命将不久。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一旦他拖得时日过久,他将再没有机会去打败齐王僖,洗刷他曾经的憎恨与耻辱。 相信除了楚王熊胥外,但凡仍留有自尊心的楚人,都渴望能在齐王僖还未亡故前,堂堂正正地在战场上打败齐国。 无奈,齐、鲁两国联合实在紧密而强大,齐国的财富再加上鲁国的机关术,简直就是所向无敌。 因此,楚王熊胥曾致力于拉拢魏国,拉拢魏王姬偲,只可惜,赵弘润的这位父皇可不是短目之辈,面对着楚王熊胥给予的种种丰厚许诺根本不为所动。 哪怕是联合暘城君熊拓攻灭了宋国,也仅仅只是为了本国利益考虑,丝毫没有偏向楚国的意思,这使得楚王熊胥越来越没有耐心,非但对之后他儿子暘城君熊拓频频攻打魏国汾陉塞视而不见,甚至于,去年还派出多达三十几万大军,由他两个儿子暘城君熊拓与固陵君熊吾所率领,分别攻打颍水郡与宋郡,希望能敲打敲打魏国,使魏国改变立场,支持楚国向齐国复仇。 谁曾想,魏国横空出世一位肃王姬润,非但挫败了楚国敲打魏国的意图,还促成了魏国与齐国达成了联盟协议。 为了挽回局面,黄砷只能丢出一个魏国还未知悉的重磅消息,即齐王吕僖的身体状况。 还别说,当听到这个消息后,礼部尚书杜宥立马色变了。 要知道,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毕竟任何一个国家,在皇权交替的时期皆会出现不同程度的动荡,除非只有一位继承者,而问题就在于,齐王僖据说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公子纠今年已二十几岁,二儿子公子高亦年近弱冠,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最小的儿子公子栾,据说今年才七八岁。 因此不出意外的话,一旦齐王僖亡故,下任齐王将在公子纠与公子高之间择出。 可坏就坏在,自古以来的王室联姻,导致这些王子的背后都有许多各自派系的贵族支持,为了将各自支持的公子扶上齐王的宝座,相信那些齐国贵族们必定会不遗余力地自相残杀,从而使齐国陷入内乱。 而齐国陷入内乱,最大的收益者,无疑就是楚国。 不可否认,或许到时候陷入内乱的齐国,在鲁国的支持下仍有自保的实力。 问题在于,倘若楚国到时候趁机攻打魏国呢?齐国还能遵照之前所签订的攻守同盟的约定,出兵支援魏国? 倘若齐国到时候无力发兵援助,或者说,纯粹因为陷入内乱而无暇顾及魏国,那么魏国怎么办?是不是得单独面对楚国? “……黄某以为,贵国还是谨慎选择盟友为好。” 看似温文尔雅的黄砷,终究也在言辞上露出了獠牙。 …… 礼部尚书杜宥张了张嘴,有些难以抉择。 黄砷的意思很明白,要么,魏国偏向楚国,两国联手,或有可能趁着日后齐王僖亡故的那场动荡,一举将齐、鲁两国吞并;要么,魏国倒向齐国,加入那所谓齐鲁魏联盟,不过,待等日后齐王僖亡故的时候,楚国说不准也会拿魏国开刀。 而就在这个时候,殿内响起了赵弘润的笑声:“黄大夫,本王没听说错的话,你是在威胁我大魏么?” 险些忘了还有这位在…… 黄砷心中嘀咕一句,摇摇头正色说道:“润公子莫怪,黄某绝无挑衅的意思,只是黄某觉得,贵国与齐联手,无非就是维持目前的局势,而若是与我大楚联手,等待机遇瓜分齐、鲁,岂不是更有利于贵国?” “为何不是我大魏与齐、鲁联手共同瓜分你楚国呢?”东宫太子弘礼这时候插嘴说了句话,让赵弘润惊讶这位东宫倒还未傻到那份上。 “因为,齐王僖俨然会比我家大王亡故地早。”黄砷望了眼太子弘礼,笑眯眯地说道:“润公子方才言道,贵国绝不畏惧战争。而这句话,亦正是我大楚的心声。……齐王僖伙同鲁、宋,打了我大楚二十年,尚不能攻灭我大楚,为何礼太子会觉得,贵国加入了那联盟后,就一定能攻灭我大楚呢?……礼太子要知道,眼下吕僖的身况越来越差,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毙命,而一旦他亡故,便是我大楚大肆反攻的时候,到时候,我大楚将不会对任何一个敌人手下留情。……礼太子能否保证,贵国就势必能在我大楚的攻势下挽救齐国,或者……自救?” 这句陈述事实、不算威胁的威胁,让东宫太子弘礼哑口无言,事实上别说他,就连赵弘润都不能保证。 毕竟,若是只发生了一个局部战场,赵弘润倒是可以尽力地阻挡楚军,可问题是,一旦楚军多线开战,那他也没有什么办法。 就如同上一仗,尽管赵弘润在颍水郡击败了暘城君熊拓,可是在宋地呢?南宫的睢阳军还不是节节败退? 而就在这时,紫宸殿外响起一声轻笑。 “太子不能保证,然小王与田将军可以保证,这位楚使大人所说的情况,断然不会发生!” 殿内众人闻言一愣,皆转头望向紫宸殿的殿门口,这一瞧不要紧,惊地一干魏人们纷纷站了起来。 尤其是赵弘润,脸上满是惊喜之色:“六……六哥?!” 原来,此时站在紫宸殿殿门口的,竟然是赵弘润那位阔别大半年的六哥,睿王赵弘昭。 “太子、弘润,还有诸位礼部的大人们,别来无恙啊。” 在殿内众魏人们惊喜的眼神中,赵弘昭朝着他们拱了拱手,随即笑着介绍他身后一位身材魁梧、神色冷峻的中年男子:“这位,乃齐王派遣,来大梁商谈联盟之事的主使大人,将相田耽大人!” 田耽? 田耽?! 暘城君熊拓、固陵君熊吾、士大夫黄砷等一干楚人,闻言纷纷色变。 甚至于,仍保留有武器护身的护卫们,更是瞬时间抽出了刀剑,满脸敌意地看着赵弘昭身后的那名中年男子,眼中尽是刻骨铭心般的仇恨。 怎……怎么回事? 众礼部官员们诧异地望着殿内的众多楚人,为他们突然之间对那名齐国将军所表露的浓浓敌意而吃惊。 而面对这些楚国的浓浓敌意,那齐将田耽却是咧嘴笑了出声:“快滚,楚国的小崽子!” “……” “……” 殿内的魏人们面面相觑,而赵弘润更是感觉不可思议,因为他发现,面对着那齐将田耽的嘲讽,无论是固陵君熊吾还是士大夫黄砷,哪怕是暘城君熊拓,竟然皆抿着嘴唇未敢开口,尽管眼中满是怒意。 这个田耽……究竟什么来头? 赵弘润摸着下巴惊讶地猜测着。(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四章:睿王的选择 楚人对那位齐将田耽的惊惧,让包括赵弘润在内的所有魏人都感觉不可思议。 谁能想到,在赵弘润眼中倨傲地绝不低头的暘城君熊拓,以及甚至有胆量敢在魏国王都大梁出言挑衅的固陵君熊吾,在听到那位齐将田耽一声嘲讽似的“滚蛋”后,竟然真是阴沉着一张脸离开了紫宸殿。 唔,应该说,除了以那位真正为了将魏国拉拢到他们楚国阵营一方而来的使节黄砷为首的谈判团,来意不纯的某些位楚人,比如熊拓与熊吾,皆退场离开了紫宸殿,在几名礼部官员的安排上往暂时提供他们居住的驿馆去了。 原因就在于,那位叫做田耽的齐国将领,加入了原本只属于楚、魏两国的谈判。 真正意义上的外交谈判。 而对于这种枯燥的谈判,他并没有什么兴致,因此,当六哥赵弘昭邀请他离殿时,赵弘润也欣然离开了那个属于外交范畴的战场。 因为阔别了大半年,因此,赵弘昭想回他曾经的寝阁雅风阁看一看。 对此,赵弘润乐意陪同。 而在前往雅风阁的途中,赵弘润好奇地询问那名齐将田耽的底细,他很想知道,这位齐国的将军为何会让楚人如此畏惧。 而对此,赵弘昭微笑着反问了赵弘润一个问题:“去年的战事,弘润你花了多少时日,攻克了多少城池,击溃了多少楚军?” 赵弘润闻言愣了一下,隐约猜到了六哥问这句话的用意,轻笑着说道:“耗时大概五个月吧,攻克了楚人十八座城池,击溃楚军十六万。” “厉害,厉害。”赵弘昭笑呵呵地恭维了两句,旋即用调侃的口吻说道:“不过,田耽将军曾经用了两倍于你的时日,攻克了三倍于你的楚国城池!” “一年?五十四座?”赵弘润震撼地瞪大了眼睛。 赵弘昭露出了几分微笑:“不多不少,正好五十四座城池!” 真的假的?那岂不是得七天就攻陷一城? 赵弘润脸上流露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而见此,赵弘昭笑着问道:“想知道他在那年内击溃了多少楚军么?” 回想起方才在紫宸殿内,暘城君熊拓与固陵君熊琥在听到“田耽”这个名字时猛然色变,甚至于他们身边的护卫还不顾一切地抽出了护身的刀剑,赵弘润很理智地摇了摇头。 因为他感觉,一旦他真的询问了,眼前这位六哥嘴里吐出的数字,很有可能会打击到对那场大捷仍有些沾沾自喜的他。 “六哥什么时候到的大梁?”赵弘润很无耻地岔开了话题。 赵弘昭闻言捉狭地望着赵弘润,旋即,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了几分,略带几分惆怅地说道:“今日才回大梁,不过,我在滑县居住了半月左右。” 滑县? 赵弘润微微皱了皱眉,要知道滑县距离大梁并不远,坐马车可能仅仅只有一日路程,可为何六哥却要在滑县居住了半个月? 忽然,赵弘润心中微动,试探着问道:“六哥在等楚国的使节?”说到这,他好似又想到了什么,更具针对性地问道:“难道,六哥是想破坏我大魏与楚国使节的这次会面?” “……”赵弘昭沉默了。 他,默认了。 见此,赵弘润心中明白了:这位六哥与那名叫做田耽的齐将恰巧在今日礼部接待楚国使节的时候在紫宸殿突然露面,这并非是巧合,很有可能是这位六哥有意安排的。 至于为何,瞧瞧方才熊拓与熊吾两个素来不对付的兄弟俩,在瞧见那田耽后皆阴沉着脸离开,其缘由也就不难猜测了。 “为何?”赵弘润皱皱眉,着实有些不能理解:“为何要破坏魏楚言和?在我看来,无论齐国还是楚国,我大魏不偏不倚保持中立,坐视齐楚两国相互攻伐,才更有利于我大魏本国利益,为何六哥……要偏袒齐国?” 说到最后这句话时,他的语气稍稍有些加重了,因为他觉得,他六哥的这个举动,并不能使大魏获得最大利益。 而对此,赵弘昭轻叹了一声,苦笑道:“这是我的私心……” …… 赵弘润瞥了一眼赵弘昭,有些阴郁地闭上了嘴。 二人默默地走到了雅风阁,而此时,赵弘昭的宗卫长费崴早已在雅风阁殿外恭候。 赵弘昭望了一眼赵弘润,便迈步走入了殿内。 “并没有什么变化呢……” 在望了一眼殿内所悬挂的那许许多多出自自己手笔的书画后,赵弘昭抒发着感慨。 而在他身后,赵弘润一言不发,因为他感觉,这位六哥,似乎与半年前有些不同了,至于哪里不同,赵弘润说不上来。 此时在雅风阁内,尽管它的主人已有半年未曾居住在此,但是,殿内那些小太监们,依旧每日兢兢业业地打理着,在清理灰尘的同时,确保殿内任何一件事物皆保持原来的面貌。 “殿下?” “殿下!” 而在瞧见赵弘昭后,殿内那些小太监们纷纷涌了上来,看得出来他们都很激动,就如同方才赵弘润在紫宸殿内乍然瞧见赵弘昭时一样。 赵弘润温文尔雅地朝着每一名小太监点头微笑,同时温和地吩咐他们道:“替我泡一壶茶。” “是,是。” 众小太监激动地奔向偏厅,完全没有考虑过只是泡一壶根本不需要那么多人。 “坐,弘润。”赵弘昭转身对赵弘润说道。 “……”赵弘润依旧没有说话,默默地在前殿的一处褥垫上跪坐下来,他的目光,仍时不时地瞥向赵弘昭。 赵弘昭坐在了赵弘润对面。 可能是注意到了赵弘润的沉默,赵弘昭微微叹了口气,回顾身边的宗卫长费崴道:“费崴,去请夫人。” “是。”费崴抱抱拳,转身走向内殿。 而听闻此言,赵弘润不解地皱了皱眉。 夫人?什么夫人? 赵弘润有些错愕,要知道,他的这位六哥,并未婚配,哪来的什么夫人? 然而没过多久,费崴便指引着一位衣装明显不似魏服的美貌女子,徐徐来到了前殿。 “嫆姬,过来这里坐。” 赵弘昭轻轻拍了拍身旁的垫褥。 “是,夫君。”那位美貌的女子,盈盈走到赵弘昭身边,如同她口中的夫君那样,跪坐在垫褥上,用一双琉璃般美眸好奇地打量着赵弘润。 而这时,赵弘昭便指着赵弘润微笑着介绍道:“嫆姬,这位便是为夫的八弟,去年率领两万五千我大魏浚水营士卒,打败了楚国暘城君熊拓的肃王。” “嫆姬,拜见肃王。”那位恬静而美貌的女子,盈盈朝着赵弘润低头一拜。 …… 赵弘润张了张嘴,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亦拱手行叔嫂之礼:“弘润见过六嫂。” 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一会儿后,茶水送上,只见那位美丽年轻的齐国女子在亲自替赵弘润与她夫君赵弘昭倒了一杯茶后,便识趣地行礼离开了。 赵弘润目送着此女袅袅离去,可待等他将目光投向曾经敬重的六哥时,他嘴里难以自控地带上了几分嘲讽:“联姻,怪不得!” 赵弘昭苦笑着叹了口气,没有辩解什么。 见此,赵弘润也没了兴致,在沉默了片刻后,问道:“齐王僖的女儿?” 赵弘昭默然地点了点头,随即喝了口杯中的茶水,在犹豫了一阵子后,他开口了:“没有你想象的那般不堪。……她,是个好女人。” 可能是注意到了赵弘昭眼中的挣扎与羞惭,赵弘润心中一软,他忽然想起了眼前这位六哥曾经的恩情:这位六哥,曾在他发动对楚战争的时候,为了确保他们大魏的利益,默默地牺牲自己,心甘情愿前往齐国为质,只为说服齐国与他们大魏达成联盟。 想到这里,赵弘润收起了脸上的冷漠,笑着调侃道:“看来,齐王僖很看重你啊,六哥。” 赵弘昭有些吃惊于弟弟语气的突然改变,他自然能明白其中的缘由,因而眼中流露出几分感激,不过在提到齐王僖的时候,他的表情显得有些哭笑不得:“我不知该如何评价,正如弘润你所见,那位齐王,将他平日里最疼爱的女儿许配给了我,并且,还任命我为齐国的右相……” 右相? 赵弘润满脸不可思议地望着赵弘昭,要知道据他所知,齐国宫廷仍沿用双相的制度,即任命左相右相统筹举国上下大小事务,其权柄,要远远高过大魏的六部尚书。 “你……你在齐国仕官了?而且还是右相?”赵弘润瞪大着眼睛瞅着赵弘昭。 “是啊。”赵弘昭苦笑了一声,说了一句让赵弘润不能理解的话:“比起养马的马夫,终究还是右相这个职务较为体面,不是么?” 听闻此言,赵弘润顾不得去计较那什么马夫与右相,皱眉问出了他忽然升起于心中的疑团:“你……还得去齐国?” 赵弘昭端着茶杯的动作微微一顿,只见他缓缓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案上,目光坦然地望着赵弘润,语气复杂地说道:“待我与嫆姬拜见过父皇与母妃,我便要离开大魏,回齐国去。……这是我对齐王的承诺。” “……”赵弘润张了张嘴,良久后低声问道:“是暂住,还是……一直就呆在齐国?” 赵弘昭闻言沉默了片刻,惆怅地说道:“可能……”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不过赵弘润却听懂了。 不出意外的话,待这次他六哥赵弘昭离开了大梁,可能就再也不会回来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五章:睿王的选择(二) “为什么?” 赵弘润简直不能理解。 一个齐国的王女,就拐走了大梁乃至大魏最优秀的姬氏子弟? “齐王僖逼迫你?” 赵弘润的眼神中泛起了几分愠怒,要知道,众兄弟中他最敬重的便是眼前这位德才兼备的六哥,其次才是雍王弘誉与燕王弘疆,至于其他人,包括东宫太子弘礼在内,在他眼里都仅仅只是陌生人罢了。 因此他无法忍受,他敬重的六哥因为什么威胁而被迫留在齐国。 而听闻此言,赵弘昭严肃地纠正了赵弘润的话:“不,弘润,齐王并没有威胁为兄,为兄敬重他,就跟敬重父皇一样……” …… 赵弘润愕然地张了张嘴,因为他没想到,眼前这位六哥竟然会将那齐王吕僖摆在与他们父皇相等的高度,这简直,简直不可思议! 在盯着赵弘昭瞧了半响后,赵弘润语气莫名地问道:“这是……你的选择?” “嗯,这是我的选择。”赵弘昭坦然地重复道。 “简直……荒诞!”赵弘润自嘲般摇着头,他实在不能理解他六哥的想法,不过,既然这是他六哥的选择,而并非是受到那齐王吕僖的胁迫,赵弘润即便心中不舒服,也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来。 毕竟,那是六哥的选择,是他用自己的意志所决定的人生。 赵弘润,没有资格去干涉。 “何时去见父皇?”赵弘润问道。 听闻此言,赵弘昭苦笑了一声:“稍微,给为兄一些想想措辞的时光吧……” 赵弘润瞥了一眼六哥:“在滑县的那半个月,还未想好?” 赵弘昭闻言脸上的苦笑更加浓郁了,他摇了摇头,岔开了话题:“弘润,我大魏需要盟友。” “……”赵弘润皱眉望了一眼这位六哥。 仿佛是看穿了赵弘润的心思,赵弘昭摇摇头说道:“不是卫国那种依附我大魏的小国,而是能够帮助我大魏抗拒北方韩国与南方楚国的强国!” 赵弘润闻言忍不住调侃道:“六哥,其实你才是出访我大梁的齐国主使吧?” 赵弘昭摇了摇头,没有理会弟弟这句调侃,沉声说道:“弘润,事实上,我大魏存在着许多不安。” “比如?” “比如宋地的南宫。” …… 赵弘润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赵弘昭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徐徐说道:“据有谣言说,降将南宫企图复辟宋国,我原以为只是一些针对南宫的魏人所放出的谣言,但是,在临淄时,齐王向我肯定了这桩事。” “南宫企图复辟宋国?”赵弘润似笑非笑地说道:“宋国国主,不就是他用弓弦勒死的么?” “没错。”赵弘昭严肃地说道:“当初南宫希望能借此取得我魏人的信任,但事实证明,非但宋人对他恨之入骨,就连我魏人亦对他极为不耻!……砀山营的司马安大将军,在固陵君熊吾大军进犯宋地的时候,从头到尾袖手旁观,你知道么?” 司马安…… 一想起那位砀山营的大将军,赵弘润的脑海中仿佛浮现一副画面:只见那跃马扬刀、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司马安,策马立于高坡大喊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然后命令麾下军士,将面前所有除了魏人以外的人,全部杀光。 倘若说汾陉塞的徐殷大将军只是单纯憎恨楚人的话,那么砀山营的大将军司马安仿佛就是纯粹的种族主义者。 因此,这位大将军漠视固陵君熊吾的大军攻打宋地,漠视来自睢阳军的大将军南宫的请求,从头到尾袖手旁观,赵弘润倒也并不意外。 可能在那位大将军眼里,宋地的民众,仅仅只是顶着魏人名号的宋人罢了,不值得用他麾下那组成精锐军队的魏人士卒牺牲性命去援救。 而睢阳军以及其大将军南宫,那就更不用多说了:降军、降将。 可能是注意到了赵弘润古怪的表情,赵弘昭摆摆手说道:“为兄并非是要争辩司马安大将军此举是对是错,事实上,南宫自降我大魏以来,便从未得到朝廷全部的信任。而他,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觉得复辟了宋国,扶持当年宋主的后人,就能得到宋人的拥护了?” “这件事,为兄也不得而知,不过……你要注意了。”望了一眼赵弘润,赵弘昭用少有的严肃口吻说道:“盯着南宫,想办法用一支军队去取代睢阳军!……但是,务必莫要引发战乱,总归,那些原本的宋人,也已并入我魏国,成为我大魏的子民,尽量安抚。” 赵弘润闻言刚想点头,忽然心中一愣,疑惑不解地问道:“六哥为何与我说这个?” 只见赵弘昭深深望着赵弘润,正色说道:“因为为兄觉得,你是我众兄弟中,唯一一个纯粹为我大魏富强考虑,而并非是为了争权夺利,窥探父皇所在的那个位子的皇子。” 说到这里,他眼中流露出几分莫名的神色,温声说道:“希望你能一并肩负起为兄没有履行的,身为姬氏宗族子弟的责任。” 唯一一个……么? 望着此时此刻还在为他们大魏考虑的赵弘昭,赵弘润真心是说不出什么指责这位六哥的话来。 二人又聊了几句,聊得赵弘润感觉无话可聊,于是,他起身告辞了,因为留在这里,让他感觉很是伤感。 “六哥还是先去见见父皇与乌贵嫔吧,带着六嫂。” 赵弘昭笑了笑,也不知是羞恼还是自嘲,他没好气地说道:“为兄知道!” 见此,赵弘润拱了拱手,起身告辞。 望着赵弘润离去的背影,赵弘昭微叹了口气,到内殿请来他的新婚妻室嫆姬,前往拜见他父皇与母妃去了。 他并没有去垂拱殿,而是径直去了他母妃乌贵嫔的寝宫梅宫。 因为赵弘昭很清楚,作为他父皇魏天子的眼线,内侍监的那些太监们,监控着整个皇宫,无论是他方才带着齐将田耽到紫宸殿去搅和礼部与那些楚人谈事,还是他带着新婚妻室嫆姬进入了皇宫,这一切,都瞒不过他父皇的眼睛。 如若他所料不差的话,他多半能在梅宫瞧见他母妃乌贵嫔,以及,在那静等着他出现的,他的父皇魏天子。 而事实证明,赵弘昭的判断准确无误,当他带着嫆姬到了梅宫时,魏天子与乌贵嫔果然正在梅宫内等候着他这个儿子的出现。 并且,对于嫆姬,无论是魏天子还是乌贵嫔,都没有过于惊讶。 很显然,他父皇魏天子已将其所得知的消息,提前告诉了乌贵嫔,因为赵弘昭隐约可以看到,他母妃乌贵嫔的眼角,有流过泪的痕迹。 在梅宫的内殿,魏天子与乌贵嫔坐在座椅上,而在他们面前,赵弘昭与嫆姬规规矩矩地补上了作为儿子与儿媳的礼数。 而在此之后,乌贵嫔便领着嫆姬到她寝居去了,给魏天子与赵弘昭留下了单独谈话的时间。 不得不说,殿内的气氛很是尴尬,尴尬到父子二人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到最后,还是魏天子用一句调侃打破了这份怪异的寂静。 “你是在担心,你娘会对那名齐王之女不利么?” “怎么会。”赵弘昭笑着摇了摇头。 “那可说不准啊。”魏天子微叹了口气,用看似调侃实则惆怅非常的口吻说道:“总归,那个女人即将拐走她最优秀的儿子,致使母子分别……”说到这里,魏天子忍不住又叹了口气:“齐王僖还真是好本事,就这般拐走了朕最优秀的儿子……” 赵弘昭张了张嘴,有些哑然,不过在片刻后,他微笑着说道:“皇儿岂是父皇最优秀的儿子?弘润才是我兄弟之中的翘楚!” “是么?”魏天子摇摇头,露出一副不敢苟同的表情:“那劣子最引以为乐趣的,就是想出各种法子将朕气个半死!朕也不知上辈子究竟造了什么孽。” 赵弘昭闻言亦忍不住笑了出声,毕竟,他父皇与他八弟赵弘润加深父子感情的方式,有时候还真让人有些看不懂。 不得不说,尽管魏天子很努力地想营造出轻松的氛围,但是这份轻松,并不能维持多久。 就像方才赵弘润聊着聊着就感觉聊无可聊一样,魏天子在与儿子聊了几句后,亦逐渐感觉不知该接着聊些什么,无奈之下,他只好将话题又引向了他并不想细问、但内心深处又迫切希望知道的问题:“准备何时……动身?” 而听到这句询问,赵弘昭脸上勉强挤出来的轻松笑容也维持不住了,语气莫名地说道:“田耽将军会在大梁暂留几日,与礼部尚书杜宥大人细谈联盟之事,至于皇儿……三五日吧。” “这么急?”魏天子皱了皱眉,面容上隐隐浮现几分明显是针对齐王僖的愠怒。 “并非是齐王催促,只是……徒增伤感。”赵弘昭抬头望了一眼魏天子,苦笑着说道。 “……”魏天子沉默了,他显然是听懂了儿子想要表达的意思。 父子二人静坐了片刻后,乌贵嫔便领着嫆姬又回到了内殿,此时再看嫆姬,虽满脸羞涩,面容上却多了几分轻松。 同时,她的手上、发束上,也多了几件金贵的饰物。 当夜,魏天子并没有去凝香宫,而是在梅宫内,陪着乌贵嫔,与他们的儿子赵弘昭彻夜而谈,聊着他们的儿子在齐国的所见所闻。 事实上,无论是魏天子还是乌贵嫔,都并非是真的对那些事物感兴趣。(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六章:难眠 因为六哥赵弘昭的事,赵弘润已无心情去干涉外交谈判的进展,毕竟无论礼部尚书杜宥与黄砷或者田耽签署了什么协议,在他看来都不如他六哥即将再次远赴齐国更加让他在意。 要知道,上一次去齐国只是暂别大半年,而这次去了齐国,就说不准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 当夜,赵弘润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他有心再到雅风阁去,找那位六哥好好聊一聊,聊一些更深入些的敏感问题。 只可惜,赵弘昭今夜身在他母妃乌贵嫔的梅宫,与魏天子、乌贵嫔,还有新婚的妻室嫆姬温享受着亲情,这个时候过去打搅,是相当无礼的。 于是,哪怕睡不着觉,赵弘润也只能忍着。 不过在忍了一阵后,因为还是毫无睡意,赵弘润索性就从床榻起来,披上外衣走到外室,在书桌后坐了下来。 他想,反正也睡不着,索性做些实事。 比如,考虑一下冶造局的营生问题,毕竟这偌大的司署,不可能全靠他一个人来养活。 虽然说他手中目前捏着三十几万银子,但是说实话,对于要养活一个司署而言,这笔钱并不多,更何况是为了得到新技术不得不持续投入大笔资金的冶造局。 单凭那三十几万银子,坐吃山空,迟早有用完的那一天。 因此,赵弘润必须早做打算。 “殿下?”屋内,响起宗卫种招的低声询问。 按照惯例,身为皇子的赵弘润无论在哪,身边至少会有一名忠心耿耿的宗卫保护,哪怕是在守卫森严的皇宫。 今日,正好轮到种招。 而赵弘润下床榻的声音,尽管他已经非常小心,但仍然惊醒了处于浅睡眠状态的种招。 “没事,种招,我就是睡不着。起来看看书,想些事。……你接着睡。” “是,殿下。” 尽管种招是这么回答的,但是这位忠心耿耿的宗卫还是下了小榻。披着衣服走到外室的烛台前,将宫灯上烛火全部点亮,尽可能地使屋内变得明亮些。 原因在于,赵弘润曾经无意间对宗卫们说过:在昏暗的地方聚精会神地用眼,容易伤到视力。 对此。赵弘润感动之余亦有些无奈,毕竟他不增添烛火的原因就是怕影响到种招休息,谁曾想,这位忠心的宗卫自己下了榻替他将屋内的烛火给点燃了。 “殿下心情不佳,是因为六殿下,不,是因为睿王殿下的事么?”种招询问道。 赵弘润也不隐瞒,点了点头,毕竟跟自家宗卫没什么好隐瞒的,除非是有些因为宗卫们对他过于忠诚反而会影响这些心腹判断的事。比如,他与芈姜真正的关系。 “六哥准备长住在齐国,说实话,我不大认可。”面对着信任的宗卫,赵弘润终于说出了他心中的真实想法。 而对此,种招只能劝自家殿下往好的方面想,毕竟他只是赵弘润身边的宗卫,并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去评价其他皇子殿下的决定,似六皇子睿王赵弘昭的决定,也只有其身边的宗卫。似费崴等人才有资格去劝说或者提出建议。 “算了,你去歇息吧,我在这坐会。” “是,殿下。” 种招披着外衣到自己小榻歇息去了。留下赵弘润独自一人坐在外屋的书桌后。 针对冶造局的营生问题,说白了就是给冶造局想一个赚钱的法子,利用冶造局内众工匠们精湛的工艺,赚取提高司署内官员与工匠们的待遇,同时,赚取用于研究新工艺的经费。 毕竟。赵弘润已使冶造局脱离了工部,更私下建造了钱库,再舔着脸找工部或者户部讨要经费,他可拉不下这个脸。 而说到冶造局的工艺,赵弘润平心而论,他麾下那些官员与工匠们所具备的工艺,绝对堪称是大魏顶尖,不过这帮人实在不懂得经营,不懂得将自身的本事变成真金白银,以至于明明掌握着举国最顶尖的工艺,却过得比大梁城内的寻常百姓还要贫穷。 回想起记忆中的某个消息,某个时代的高科技总工程师为了养家糊口,下班后在科技局门口卖茶叶蛋,赵弘润就有些想不通:是不是这些国家最顶尖的人才,将脑力全部贡献给了科技研发,以至于在生活上,连个普通人也不如。 莫非这就是所谓的不拘小节? 赵弘润苦笑着摇了摇头,反正无论如何,如今他入主了冶造局,就断然不能让冶造局的工匠们沦落到那种地步。 不过说到冶造局的赚钱营生门路,赵弘润第一步想到的就是精进工艺,接国家的军工单子,简单地说,就是抢兵铸局的饭碗。毕竟兵铸局每两年打造驻军六营的更替军备,其所需花费就连掌控着国库的户部官员都要流泪,可想而知究竟是一个何等巨大的数字。 要是能把兵铸局弄过来就好了…… 虽然仅仅只是一个设想,但不可否则赵弘润有些心动。 要知道,兵铸局内工匠们的工艺,非但不亚于冶造局,而且经验丰富的工匠的人数更多,要是能将兵铸局弄到手里,与冶造局合并,成立新的司署,比如铸造局什么的,这就意味着,这个新的司署将取代以往的兵铸局与冶造局,成为大魏拥有最顶尖工艺的司署。 只可惜,兵部是绝对不会放手兵铸局的,因为那是他们的命根子,失去了兵铸局的兵部,那算什么兵部? 至于抢兵铸局的饭碗,那更是想也别想。 毫不夸张地说,今日若是赵弘润敢不顾朝廷分派的职权抢兵铸局的饭碗,明日兵铸局的局丞李缙就敢带着兵铸局内那一干官员与工匠们名正言顺地上冶造局砸门,偏偏赵弘润还无法指责对方。 想来想去,赵弘润还是觉得暂时只能从民用工艺入手,叫冶造局的工匠们制造一些生活用具。 一些不至于会引起朝廷其余部府反感的小东西。 比如,混加了些盐的蜡烛,相信这种能更加充分燃烧、延长烛火持续时间的蜡烛,定能取代原本的蜡烛,成为市场上的主流。 不过嘛,这种事得事先跟工部的虞部打声招呼,并且分一些利益给对方,否则,平白无故占了人家市场,而且还是以往同出于工部,与他们冶造局关系极好的虞部,赵弘润也会过意不去。 要不要打上冶造局的标记呢? 赵弘润摸着下巴在那思忖着,清楚品牌效应的他,自然明白品牌的重要性,若是他操作得当,并且他们冶造局制造出来的民用工艺品质量上成,相信用不了多久,整个大魏境内的百姓都会只认着标注有冶造局标记的工艺品购买。 唔,恐怕到时候虞部就要失业了。 不过没关系,赵弘润已想好了下一步,毕竟冶造局就算再怎么高产,也没有能力承接整个大魏的市场,到时候,就找虞部代工咯,甚至于,只要是值得信任的民间作坊,都可以承接冶造局代工的活,借此培养一些民间的作坊工艺,刺激大魏的轻工业进程,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一边想着,赵弘润一边将心目中能够尽快量产赚取钱财的民用项目列在名单上,并在各个项目下备注上详细的注解,使王甫、陈宕等人能够一眼便看懂他究竟想要造什么,不至于满头雾水。 至于制造,那就不归赵弘润负责了,他只负责提出项目以及设计图纸,至于制造那些东西,相信冶造局的那些能工巧匠们会很好地完成他所交代的任务。 而就在赵弘润写写画画之际,天色逐渐放亮了,就连赵弘润自己都很经验,以往沉不下气来的他,这次当真在正事上干了足足一宿。 而这时,宗卫种招也已起来了,当他瞧见自家殿下仍坐在书桌旁时,不由地愣了一下,毕竟自家殿下以往可从来没有这般浸心于正事过。 “种招,派人将这份东西送到冶造局的王局丞手中,叫他酌情开始安排。” 赵弘润将手中那些写满了对冶造局日后规划的纸张折叠好,放入桌上一只木盒中,随后将其递给了宗卫种招。 “是,殿下。”种招接过那木盒,正要转身离开房间,忽听赵弘润又喊住了他。 “等等。……种招,再叫个人去雅风阁问问,看看六哥从梅宫回来没有。” “是,殿下。……殿下还有什么吩咐么?” 赵弘润摇了摇头:“没事了,你去吧。” “是!” 种招手捧着那只木盒离开了房间,不多时,便有另外一名宗卫穆青走入了房间,代替他种招伴随在自家殿下身边。 且不说冶造局那边在收到了赵弘润派人送去的几个挣钱的项目后有何安排,且说皇宫这边。 本来赵弘润是希望再找个时间与六哥赵弘昭好好谈一谈的,但遗憾的是,赵弘昭这几日的行程似乎安排地满满的:在梅宫与魏天子以及其母妃乌贵嫔聊了一宿后,赵弘昭并没有回自己的雅风阁,而是径直出宫去拜访他在大梁的那些知己好友去了。 比如,当初雅风诗会的众成员。 这让赵弘润感觉有些遗憾,毕竟,他真是想与赵弘昭好好谈一谈,看看能否说动这位六哥,使这位六哥放弃那在赵弘润看来很是不能理解的决定。(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七章:王与王的默契 很遗憾的,之后的整整两日,赵弘润都没有逮到机会与六哥赵弘昭畅谈一番。 这让他不由地产生了一种错觉:是不是这位六哥故意在躲着他?否则,怎么每回都那么巧么? 那怎么可能是巧合,毕竟赵弘润每隔一段时间便叫人到雅风阁去探问,按理来说,只要他六哥赵弘昭回过雅风阁一次,就应该不会不知道赵弘润正在找他,希望能与他再彻谈一番。 很有可能,赵弘昭是猜到了赵弘润的意图,因此有意避而不见,借此来向赵弘润表达他的心意:我意已决,你莫要再来劝我了。 见此,赵弘润也没有丝毫办法,毕竟这位六哥,其洞察人心的本事还要在他之上,若是这位六哥当真是有意要避开他,他还真没有办法能逮到这位六哥。 想了想,赵弘润径直往垂拱殿而去。 因为他觉得,似眼下这种僵局,或许他们的父皇魏天子是目前最佳的突破口:若是说服魏天子,使他做出不允许赵弘昭离开大魏前往齐国的圣谕,相信那位自幼得到魏天子器重与疼爱的六哥,断然不可能忤逆他们父皇的意思。 而等到赵弘润来到垂拱殿时,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他父皇魏天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在殿内的龙案后审批奏章。 不得不说,每日瞧见这一幕,赵弘润便对那个高高在上的位子敬谢不敏:如果当大魏天子就势必得承受这种苦闷而枯燥的工作,成天到晚面对着那仿佛永远也批阅不完的章折,那么这个天子的位置,爱谁谁当,反正他是没有这个兴趣。 “……” 可能是眼角余光瞥见了从殿外走入的赵弘润,魏天子抬起头来瞧了一眼儿子,随即继续将手中批阅了一半章折批完,只是口中淡淡说道:“弘润,有什么事么?朕有言在先,朕今日没工夫陪你胡闹。” 听闻此言,赵弘润微微皱了皱,因为他隐约听出了些什么。 于是,他脸上露出几分笑容,笑着说道:“那可真是巧了,六哥这几日也是忙碌地很呢!” …… 魏天子正在审批章折的手一顿,瞥了一眼那仿佛脸上写着我就在这等你忙完字样的儿子,无声地叹了口气:“去殿外等着朕!” “是。”赵弘润拱了拱手,临走前,亦不忘与殿内的三位中书大臣与大太监童宪点点头,打个招呼。 只见殿内三位中书大臣们相互瞧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相信他们也清楚这两日里所发生的事,同时也清楚今日赵弘润这位肃王殿下究竟为何而来,毕竟他们乃垂拱殿的内朝之臣,是魏天子最信任的内臣。因此,有时候大太监童宪向魏天子禀告重要事物的时候,往往不会回避他们。 而在殿外,赵弘润也没有走多远,就站在垂拱殿迎面的花园入口,在与附近的禁卫们与郎卫们点点头打了声招呼后,便在那负手而立,等待着他父皇。 他并没有等多久,片刻之后,他父皇魏天子便从垂拱殿内走了出来,跟着其身后的,是随身伺候的大太监童宪所领着的两名内侍监的小太监。 “陪朕到园子里走走。” 魏天子走了过来,在路过赵弘润时,口中丢下一句话。 父子二人迈入走向垂拱殿对过的小园子,而见此,大太监童宪与身后两名小太监远远地跟着,为这对父子二人留出单独谈话的空间。 “父皇,儿臣感觉这几日六哥在避着儿臣。” 一边与魏天子在园子里漫步,赵弘润一边口中说道。 “何以见得?”魏天子微笑着问道。 “待大前日六哥回到大梁,儿臣与他小谈了片刻后,前日与昨日,儿臣想再与他谈谈,却始终是找不着他人……” “呵呵。”魏天子微微一笑,笑着说道:“弘昭在大梁有众多曾经一同参加雅风诗会的好友,如今他阔别大半年回到大梁,自然要与以往的知己挚友好好畅谈一番,你找不着他人,有什么奇怪的?” “是这个理,儿臣起初也是这么想的。”赵弘润点了点头,旋即,在瞄了一眼其父皇的表情后,语气莫名地说道:“不过方才在垂拱殿内,儿臣忽然感觉,可能不只是六哥在避着儿臣,似乎就连父皇也在避着儿臣……” 魏天子闻言向前迈步的动作一顿,转过头来瞥了一眼赵弘润,苦笑着摇了摇头:“弘润,你想朕怎样?” 听到其父皇那无奈的语气,赵弘润就知道父皇话中有话,低声问道:“父皇被六哥说服了么?” 魏天子望了一眼赵弘润,负背双手站在院子里一棵苍松树前,幽幽地说道:“为人父,朕又如何会舍得自己的儿子离开家门,前往千里迢迢之外的齐国。可为人君,正如你说言,朕被弘昭所说服了……一个与我大魏世代交好的齐国,朕作为大魏的君王,实在抵御不住这等诱惑呐。” 听到这句话,赵弘润并不感觉惊讶。 因为在大前天听到赵弘昭那句大魏需要一个强大的盟友来协助抵御北方的韩国与南方的楚国后,赵弘润便已经猜到了赵弘昭的意图。 很显然,这位六哥是打算在齐国扎根下来,使姬氏一族的血脉流入齐国,在齐国的贵族间占据一定的言语权,甚至是实际的权柄,而这样做的好处就在于,本来就与大魏不存在什么利益冲突的齐国,与他们大魏的关系会越来越紧密。 甚至于说不定,日后的某一代的齐王,或许其体内还会流淌着姬氏一族的鲜血。 到时候,魏国与齐国,那可就真的是一衣带水的兄弟盟国了,好处不言而喻。 当然,那可能是数十年甚至数百年的日后,然而,就算是如今,睿王赴齐亦极其有利于魏国与齐国的邦交。 就这么说吧,倘若赵弘昭不是赵弘润所敬重的六哥,只是像东宫太子、襄王弘璟这种陌生人般的兄弟,赵弘润反而会对此大力支持。 因为这有利于紧密魏国与齐国两国之间的关系。 然而,偏偏就是这位受到赵弘润敬重的六哥赵弘昭。 平心而论,赵弘润真有心破坏他六哥回到齐国,不过他也清楚,若是他当真做出了这种事,那么,他六哥先前所营造的齐魏和睦的局面,怕是也要被他破坏殆尽了。 这将导致大魏失去齐国以及齐王僖的信任,破坏他六哥好不容易促成的齐魏联盟,白白便宜了楚国。 可若是置之不理,他六哥岂不是一辈子都得呆在齐国,呆在那人生地不熟的异国他乡? 不得不说,赵弘润心中有些挣扎。 似乎是注意到了儿子脸上的挣扎神色,魏天子微笑着说道:“你是在担心弘昭会在齐国受苦么?这一点朕倒是不担心。……在这一点上,吕僖向朕出示了诚意,非但将遗忘最疼爱的女儿许配给弘昭,更扶持他坐上齐国右相的职位……呵呵呵,尚缺一年才满弱冠之龄的齐国右相,而且还是我姬氏王族的宗族子弟,似这种疯狂的事,想来也只有齐王僖才做得出来。……他也不怕我姬氏将他吕氏齐国取而代之,啧啧!” “以六哥的德品,怎么可能会去夺齐国的基业?”赵弘润撇了撇嘴。 “是啊。”魏天子闻言长叹了口气,语气莫名地说道:“所以世间才引为佳话,齐王僖视人之准,天下无出其右。……他摸透了弘昭的秉性,所以才要着手培养弘昭,叫弘昭支撑齐国二十年……” “什么意思?”赵弘润困惑地抬头望向魏天子。 只见魏天子脸上流露出罕见的敬重神色,沉声说道:“传闻是真的,吕僖虽乃齐国历代齐王中最是贤明的君王,但帝风却不佳,以往沉醉于酒色,又奢求长生而滥服那些所谓的仙丹,的确已病入膏肓、药石不灵,据齐国的名医诊断,恐怕最多也只能再支撑三到五年……因此,吕僖一直在苦苦寻觅一位值得他培养,一位足以在他亡故后支撑起整个齐国的贤良之才。……而这个时候,弘昭远赴临淄。” “六哥被吕僖看中了?”赵弘润惊讶道,可一转念又感觉有点不对劲:“不对啊,齐国据说人才济济,怎么可能找不出一个足以支撑齐国的人呢?……比如那田耽,那可是让暘城君熊拓、固陵君熊吾见之色变的人啊!” “可田耽那是田氏一族的人。”魏天子隐晦地提醒道:“是外人啊。” 赵弘润闻言恍然大悟:“父皇的意思是,吕僖担心有朝一日他不在了,田氏有可能会夺他吕氏的基业?” “防范于未然吧,终归,目前的齐国,田氏一族的势力太大了。……因此在齐国,没有一定地位的人,是不足以对抗田氏的。而在这一点上,弘昭乃是朕的六子、我大魏的睿王,又是他齐国的王女之夫,他是有资格与能力抗衡田氏的。” “那父皇口中所说的,吕僖希望六哥支撑齐国二十年又是怎么回事?为何二十年?” “因为吕僖将最小的儿子公子栾,丢给了弘昭教导。” 这岂不是…… 听到这句话,赵弘润亦不由有些吃惊,他当然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想了想,赵弘润试探着问道:“吕僖很看好他最年幼的儿子公子栾么?万一他不成器呢?” 只见魏天子望了一眼赵弘润,语气莫名地说道:“那不是还有一个选择么?比如说,弘昭与嫆姬日后所生的儿子,同样有着一半吕氏的血脉。……更巧妙的是,就算弘昭挡不住田氏,叫田氏当真做出谋国之举,谋夺了吕氏的基业,他与嫆姬所生之子,也可凭借着与我大魏的血亲关系,从我大魏这边获取帮助,复辟吕氏齐国。……那吕僖,可是深谋远虑地很呐!” …… 赵弘润无言地张了张嘴。 他意识到,在魏天子与齐王僖已取得默契的情况下,他是无法说服眼前这位父皇,将他六哥扣留在大魏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八章:可预测的乱 姬氏齐国……怎么可能?! 赵弘润闷闷不乐地回到了自己的文昭阁。 说实话,他对他父皇魏天子口述齐王僖的隐晦暗示嗤之以鼻,他不认为齐国贵族们真的会拥护他六哥与六嫂嫆姬所生的儿子成为齐国的君王。 不过话说回来,这份可能性倒也不是丝毫没有,可能在齐王僖看来,吕氏是王族血脉,而姬氏也属于王族血脉,这两个王族血脉的后嗣继承齐国,总比那身为臣下血统的田氏窃取了齐国要好得多,毕竟在血统这种事上,自诩贵族出身的人都不会含糊。 “怎么了,闷闷不乐的?” 当赵弘润回到文昭阁时,芈姜早已起来,一如既往地在殿内悠哉悠哉地喝茶,她有些纳闷地瞧着赵弘润阴沉着脸回到阁内。 赵弘润摇了摇头,没有细说的意思,只是坐在那思索着。 他知道,他父皇魏天子这条线算是废了,面对着齐王僖所给予的诱惑,他父皇作为大魏的君王,是不可能会拒绝的。 这便是大魏姬氏王族的悲哀:有时候为了整个国家的利益,王室成员不得不做出牺牲,论自由度甚至还不如寻常的百姓。 思忖了片刻,赵弘润也曾想过是否要去六哥赵弘昭的母妃乌贵嫔那里尝试一番,但是细想过后,他放弃了。 因为据他了解,乌贵嫔与她儿子赵弘昭一样,都属于是那种心性恬然的人,虽然贵为贵嫔,乃是除皇后王氏外后宫地位最高的三位贵夫人之一,但她从来不与其余后宫争权夺利,从某种意义上说,与赵弘润的母妃沈淑妃一样,都属于是那种只在乎自己丈夫与儿子并且忠于生活的女人。 不过反过来说,也正是因为乌贵嫔那恬淡的性子,才能养育出赵弘昭那等明明才能堪称当代姬氏子弟之翘楚,但却毫无什么野心,喜欢吟诗作画、结交挚友的风雅之士。 “噔噔噔。” 一阵气促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赵弘润抬头一瞧,正好瞧见他的宗卫何苗急步走入殿内。 “殿下。”瞧了一眼在殿内喝茶的芈姜,宗卫何苗压低了几分声调,低声说道:“礼部尚书杜宥大人,于方才已与齐国来使田耽将军,正式签署了《齐魏合纵协约》。” …… 赵弘润思忖了片刻,问道:“杜宥大人可曾与楚国签署什么协议?” “朱桂盯着呢。”宗卫何苗压低声音说道:“正如殿下所言,尽管昨日楚国副使黄砷,看似是被那齐国的田耽给挤兑走了,但他刚出礼部大院,便被礼部右侍郎何昱大人给请走了……” 礼部是打算私下与楚国签署什么协议么?还是说,单纯只是为了稳住楚国? 赵弘润粗略思忖了片刻,便不再去细想,毕竟在他看来,礼部的官员那皆是十分老成持重的官员,不至于会在如此重要的外交大事上出现什么纰漏。 相信礼部的官员,应该会跟齐国与楚国分别签署一明一暗的协约,熬过那关键的三五年,毕竟待三五年后的齐王僖驾崩之事,势必会使齐国发生剧烈的动荡,不出意外的话,礼部的官员亦会早作安排。 虽然这看似有些墙头派的作风,不过谁叫齐国与楚国,他们大魏谁也得罪不起呢。 弱国无外交啊,本国实力不如别的国家,在外交上难免束手束脚…… 赵弘润微微叹了口气,吩咐道:“可曾拓一份我大魏与齐国的协议?” 何苗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叠纸张,递给了赵弘润,口中言道:“是卑职请礼部的一位郎官所写的拓本。” “回头你去请那位郎官大人吃顿酒。”赵弘润一手接过《齐魏合纵协约》的拓本,一边随口说道。 听闻此言,何苗咧嘴笑道:“卑职明白。” 何苗离开后,赵弘润便观阅起手中的《齐魏合纵协约》来。 这是一份很是中规中矩的协约,协议大概,在经济上希望促进齐、魏两国贸易往来,虽然这在赵弘润看来可有可无。 要知道,齐国那可是天下最富饶的国家,举国上下几乎不会缺少什么物资,相信礼部尚书杜宥签署这条的本意,是想从齐国引入一些魏国所欠缺的物资。 因此,真正值得赵弘润重视的,仍然还是攻守同盟的军事条款。 只见在协议中规定,齐国作为齐鲁魏三国联盟的首领,享有对楚、对韩战争的引导权,若是齐国对楚或对韩宣战,魏国必须第一时间给予军事协助,并且出兵人数不得低于三万人,作战期限不得少于一年,除非齐国宣布终止对外战争。 说白了,就是无论齐国要打楚国还是要打韩国,魏国就必须同时出兵,在这件事上,魏国是没有自主权的。 不得不说,这条硬性规定让赵弘润十分抵触。 遵照这条协议,他们魏国的军队岂不是成了齐人养的狗,齐人说咬谁就咬谁? 好在后续的补偿协议让赵弘润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些:协约中规定,在齐国主导对外战争期间,魏国军队所消耗的军饷以及对牺牲士卒所拨给的抚恤,皆由齐国支付;并且,魏国在协助齐国发动对外战争时,所攻陷的非合纵国成员国土,皆归魏国所有,齐国日后不会对此提出异议。 不可否认,这条协约相当重要,毕竟若没有这条协约的话,魏国就好比是在给齐国打白工。不过签署了这条协议嘛,那么魏国就可以扯齐国的大旗,名正言顺地对外扩张。 当然了,是在齐国发动对韩、对楚时的战争期间。 这是主动出击的一方面,而另外一方面,协约中亦针对合纵国被韩或被楚攻打做出了些规定。 说白了,所谓的攻守同盟,其实就是齐、鲁、魏三个合纵国联合起来对付楚国或者韩国:无论是主动出击还是被动战争,都是三个合纵国打你一个。 这个协约若是泄露出去,相信楚国与韩国会急得跳脚也说不定……或有可能,会促成楚韩结盟啊。 又扫了几眼协约,赵弘润暗暗摇了摇头,站起身来,走到殿内的宫灯旁,将手中那几张纸烧毁在烛台之上。 而从旁,芈姜瞅着赵弘润的举动,语气平静地问道:“你魏国,与齐国签署了什么对我大楚不利的协约么?” “本王不会透露的。”赵弘润半开着玩笑道。 芈姜轻哼一声,不再说话。 见此,赵弘润反而觉得有些诧异,好奇问道:“你就不担心么?” “担心什么?”芈姜反问道。 “担心我大魏与齐国联合起来对你楚国不利啊。” 芈姜闻言扫了一眼赵弘润,淡淡说道:“在我眼里,我大楚早就已经死了。” 在你父亲汝南君熊灏被楚东的熊氏贵族逼死的那会儿? 赵弘润没敢说出心中的想法,笑着说道:“那你之前为何与那蠢丫头劫持本王?” “因为你当时夺的,是暘城君熊拓公子的封邑城池。”芈姜毫无犹豫之意地回答道。 明白了! 赵弘润释然地点了点头:可能在芈姜眼里,“楚国”指的就是暘城君熊拓所治理的封邑,尤其是她父亲曾经所执掌的汝南县,毕竟从某种意义上说,暘城君熊拓是继承她父亲汝南郡熊灏思想的后继者,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视熊拓为兄长一般。 至于楚东熊氏贵族,不好意思,在芈姜眼里,这群逼死了她父亲的凶手,可能早就“死”地连尸骨都不存在了。 “你这么一说,本王心安多了。” 赵弘润开着玩笑离开了前殿。 听闻此言,芈姜翻了翻白眼,待等到赵弘润即将迈出文昭阁时,她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最近可曾感觉到什么不适?” 赵弘润停下脚步,似笑非笑地回头望着她,他当然明白芈姜指的是什么,闻言笑着说道:“你是希望本王说有,还是没有?” 可惜的是,有时会因为与赵弘润的关系而脸红的芈姜,唯独在这件事上十分抵触被赵弘润调戏,闻言冷冷扫了一眼赵弘润,端着茶杯径直到内殿去了,这让赵弘润感觉有些没趣。 没过多久,赵弘润便得到了消息。 正如他所预测的一样,礼部与楚国副使黄砷在暗地里达成协议,这是负责签署协约的礼部右侍郎亲口向赵弘润的宗卫透露的。 不过协约的拓本,那些具体的条款,因为需要保密,就连赵弘润都没有机会亲眼观阅,不过赵弘润简单地猜到一些,无非就是针对齐王僖将会在三五年后亡故一事与楚国取得默契。 不得不说,这种国与国之间的尔虞我诈,让赵弘润有些不喜,尽管他很清楚礼部之所以签署那些协约是为了他们大魏的兴旺。 只不过…… 看来齐国伐楚势在必行了,若齐王僖不能在他驾崩之前重创楚国,那么,一旦他亡故,齐、鲁、魏三国联众协约就变得毫无意义,甚至于我大魏还有可能偏向楚国…… 赵弘润相信亦齐王僖必定也能预测到这一点,因此,为了防止他们大魏“反水”,日后三五年内,在他齐王僖还能支撑身体状况的期间,势必会对楚国发动攻势,到时候,他们大魏遵照协议,亦不得不同时出兵。 若是能一战重创楚国,那么待等齐王僖驾崩后的几年,自然是相安无事,但倘若齐国不能重创楚国,那可就麻烦了。 到时候,大魏出于对自身利益的考虑,极有可能与楚国取得默契,联合攻打齐鲁两国,这就意味着,赵弘润的六哥赵弘昭,或有可能面临着与大魏为敌的尴尬。 怎一个乱字可以形容!(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九章:送离别 平心而论,在楚国与齐国两者间,赵弘润自然是偏向齐国的。 毕竟他与楚国可没有什么交情,哪怕是与楚暘城君熊拓的交情,也只是因为芈姜的关系,相信这一点对于熊拓来说同样也是。 相比较而言,齐国才是真正与魏国不存在什么利益冲突的国家。 唔,确切地说,应该是不存在直接利益冲突,因为如今属于大魏国土的宋郡,其与鲁国还是存在着一定的国土争议的,毕竟早在宋国还未被灭国的期间,宋、鲁两国就因为边境国土纷争存在着某些争议,好在他们都是齐国的小弟,因此在齐国的调和下,两国倒也不至于酿成战争。 只不过,随着宋国沦为了魏国的宋郡,鲁国与宋郡的国土争议矛盾,便逐渐变得尖锐起来。 好在宋郡的治理者,睢阳军大将军南宫也不敢得罪鲁国,将那些存在争议地国土早早地便默许交割给了鲁国,否则,鲁国凭借着他能击溃楚国军队的强大机关术,很有可能让魏国灰头土脸。 当然了,对此赵弘润心底是有些不舒服的,但是他也明白,大魏还未做好准备从拥有强大机关术的鲁国夺回那些具有争议的城池。 但不可否认,一旦冶造局开发出足以匹敌鲁国机关术甚至是超越鲁国机关术的新的军工艺,赵弘润就会毫不犹豫地叫鲁国将那些侵吞的城池给吐出来! 如此又过了一日,这一天,赵弘润接到了消息,说是他六哥赵弘昭准备带着新婚的妻室嫆姬,与齐国那位将军田耽,一起返回齐国。 是的,是返回齐国。 因为在此之后,齐国将取代魏国成为这位六哥的新家,成为他所效忠的对象。 这个消息,是赵弘昭特意派身边的宗卫传达给赵弘润的,在有意地躲避了赵弘润几日后,赵弘昭只有等到在临走前,才打算与赵弘润见一面。 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赵弘润得知这个消息后,带着几名宗卫骑马来到城东十里亭。 在那里,赵弘润终于再次见到了正在亭中等候着他的六哥赵弘昭。 不得不说,赵弘润的心情有些复杂,他很气愤赵弘昭抛下自己的国家,去为齐国效力,虽然他也明白,赵弘昭这么做的原因,是希望大魏得到一位立场稳固的强大盟友。 将手中的马缰递给宗卫,赵弘润径直走入那座亭子内。 此时,赵弘昭早已命他的宗卫在亭子内的石桌上准备了一些简单的酒菜,看来是打算在这里与赵弘润小酌几杯,然后再上路前往齐国。 赵弘润一言不发地坐在赵弘昭对面,望了一眼亭子外不远处的一辆马车。 可能是猜到了什么,赵弘昭亲自替这位八弟斟了一杯酒,微笑着说道:“这里仅有为兄的宗卫们与嫆姬,田耽将军在远处等着为兄,弘润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赵弘昭抬头望了几眼赵弘昭,沉声说道:“六哥真有这般把握,使吕氏齐国成为我大魏坚实的盟友么?” “吕氏齐国……”赵弘昭念叨着这几个字,微笑着对赵弘润言道:“看来,父皇对弘润你透露了一些。”说罢,他也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慢条斯理地说道:“事实上为兄很惊讶,为兄原以为那些楚使会在瞧见田耽将军后满腔愤怒地拂袖而去,却没想到……呵,那黄砷是何许人也?竟比暘城君熊拓、固陵君熊吾还要沉得住气。” “……”赵弘润闻言稍稍迟疑了一下,亦不隐瞒,如实说道:“此人乃楚国季连氏的后裔,季连氏,乃楚国初代君王的兄弟。……黄砷,是个十分稳重的楚人。” “原来如此。”赵弘昭摸了摸已有些细细胡须的下巴,释然地点了点头。但是随即,他又笑着摇了摇头:“无所谓,只要齐国稳如泰山,礼部与楚国暗中所签的协约,也不会有什么效果。” …… 赵弘润默默地喝了一杯酒水,他并不惊讶这位六哥会猜到礼部与楚国私下签署了什么协约,毕竟对方是他们姬氏宗族子弟中最具才华的王室成员,其满腹经纶,可不是他赵弘润这种靠天赋混饭吃的人可以惫懒家伙可以相提并论的。 “六哥就这么有把握,就算齐王僖亡故,亦能起支撑偌大的齐国?”赵弘润毫不客气地问道。 平心而论,齐国的确是魏国的最佳结盟对象,但前提是,那是一个内部稳定的齐国,比如如今在齐王僖统治下的齐国。 可问题就在于,齐王僖虽乃圣明的君王,然而偏偏命将不久,一旦他亡故,天晓得齐国会因为****之事陷入怎样的内乱?而一旦齐国因为****之事陷入内乱,那么,魏国与齐国所签署的协约,十有八九反而会成为魏国的负累。 一个不能在攻守同盟上给魏国带来丝毫帮助的盟友,要来有个屁用?! 而对此,赵弘昭的态度依旧很镇定:“父皇恐怕是夸大了田氏的势力。……确切地说,是错估了对吕氏王位心存觊视的田氏势力。事实上,就算是在田氏贵族当中,也有相当一部分人对齐王誓死效忠的。” “比如那个田耽?”赵弘润的面色稍微好看了些。 “不错!”赵弘昭点了点头,如实说道:“除了田耽将军外,还有田讳大人等好些田氏贵族成员,他们都是支持齐王的。……田氏,也并非是铁板一块。” “那左相呢?”赵弘润问道:“六哥是右相,那么那位左相的态度如何?” “这个……”赵弘昭显得有些筹措。 而见到这一幕,赵弘润心里就明白了,也没有兴趣再细问,只是随口问道:“六哥有把握么?” “事在人为。”赵弘昭微吐一口气,故作轻松地说道:“只要为兄那边顺利的话,齐国将是大魏最坚实的盟国。” “前提是齐国得熬过齐王僖驾崩后那段最艰难的日子。”赵弘润毫不客气地指出了六哥赵弘昭美好设想中最容易出现偏差的一个环节:“若是齐国被田氏窃取,或者是被公子纠、公子高继承了齐王之位,恐怕六哥的设想就很难实现了吧?” “相信田讳、田耽两位大人,会站在为兄这边的。” “即便如此,也不能保证齐国不会陷入内乱。……田讳、田耽支持王兄,或者说支持公子栾,可相信另外两位公子纠、公子高,也会有各自的支持者,更别说还有田氏在旁虎视眈眈,六哥如何保证,齐国能维持稳定,成为我大魏坚实的盟国呢?” “……”赵弘昭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后正色说道:“无论如何,为兄会竭尽所能,给我大魏一个内部稳定的盟友。” “办得到么?”赵弘润望了一眼赵弘昭,低声说道:“毋庸置疑,一旦齐王僖驾崩,待那公子纠与公子高争夺****之位时,楚国势必会兴兵攻打齐国……这内忧外患的,六哥真的把握稳定局面?” 听闻此言,赵弘昭抬起头来,望着赵弘润轻笑着说道:“倘若说在此之前,为兄仅有两成把握,那么,这回到了大梁,为兄已有五成把握了!” 什么意思? 赵弘润不解地望着这位六哥。 只见赵弘昭望着赵弘润,似有深意地说道:“听父皇所言,弘润似乎有些暗中支持暘城君熊拓,若是弘润能促成楚国陷入内乱,为兄这边,自然会轻松地多。” 父皇怎么这么多嘴呢?! 赵弘润心中暗骂其父皇多嘴,表情有些怏怏。 的确,他决定暗中支持暘城君熊拓的目的,就是为了促使楚国陷于王子夺位的内乱,毕竟暘城君熊拓与溧阳君熊盛,在他看来简直就是水火不相容,熊拓对于曾经劝说其叔父汝南君熊灏在其府上自裁的熊盛,有着刻骨铭心的仇恨,这份仇恨要比对固陵君熊吾不屑与厌恶强烈地多。 甚至于计较起来,哪怕是熊拓当年深恨的魏天子,恐怕也只能排在溧阳君熊盛之后。 因此不难猜测,一旦熊拓再次东山而起,他与如今在楚国势力越来越壮大的溧阳君熊盛,必定会有一番争斗,到那时,魏国便可以迎来一段宝贵的发展国力的时间。 而如今看来,这段时间,对于齐国显然也是同样至关重要。 “弘润是在腹议父皇多嘴么?”赵弘昭笑呵呵地问道。 “……”赵弘润望了一眼这位六哥,没有说话。 事实上,在这位六哥面前,他还真没占到什么便宜过。 “你爱怎样怎样。”赵弘润有些郁闷地自斟自饮了一杯,算是放弃了再劝说眼前这位六哥,毕竟,他已实在是想不出言论来说服对方。 听着赵弘润自暴自弃似的言语,赵弘昭微微一笑,旋即,深深望着这位八弟,郑重地说道:“弘润,为兄不在大梁的时候,我大魏,父皇,就拜托给你了。……还有,为兄的……” “我会替你照顾乌贵嫔的。”赵弘润仍带着几分情绪,打断了赵弘昭的话。 真乃弘润也! 赵弘昭闻言脸上露出了松心而略带几分辛酸的笑容,他始终认为,眼前这位王弟,是姬氏宗族子弟中才能与德品皆属上品的俊杰,只可惜性子惫懒些。 忽然,赵弘昭压低了声音问道:“弘润,真不打算坐那个位子么?……若是弘润有此意,或许魏、齐能平分天下。” “没兴趣。”赵弘昭撇了撇嘴。 话刚说完,他好似想到了什么,恶意满满地补充道:“若我阴差阳错当了魏王,嘿,我当兴兵攻灭韩、楚、巴、齐等各国,制霸天下、一统乾坤!……到那时候,六哥与我可就是敌人了!” “……”赵弘昭闻言愣住了,满脸惊愕地望着赵弘润。 望了一眼呆若木鸡的赵弘昭,赵弘润没好气地说道:“开个玩笑,王兄不至于吧?”说着,他替赵弘昭与自己各斟了一杯酒,旋即举起酒樽,郑重地说道:“弘润,祝六哥此去齐国,一帆风顺!” “多谢弘润!”赵弘昭望了一眼面前的酒樽,与赵弘润对饮了一杯。 旋即,他站起身来,在赵弘润的目送下,登上马车,在他那位宗卫们的陪伴下,徐徐往东而去。 “夫君,你怎么了?……与那位肃王谈得不愉快么?” 在车厢内,嫆姬看出她新婚夫婿有些魂不守舍,疑惑问道。 “不是。”赵弘昭摇了摇头,喃喃说道:“只是……听到了一句不得了的豪言。” “不得了的豪言?”嫆姬疑惑地望着赵弘昭。 而赵弘昭却没有解释的兴致,撩起马车的车窗帘子,望向车窗外那十里亭的亭子前,望着那位仍站在那里目送着他的八弟。 恍惚间,赵弘昭的脑海中仿佛浮现一副画面:只见站在齐国王都临淄城上的他,无可奈何地望着城外那无数兵甲齐备的敌军,还有那无数迎风飘扬的,魏字旗帜! “啊,是相当不得了的豪言吶!”(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章:送离别(二) 送别了六哥赵弘昭与六嫂嫆姬,以及那位来自齐国的使臣田耽将军后,次日,暘城君熊拓亦准备回他的封邑了。 对此,赵弘润带着芈姜、芈芮两姐妹,一同前去送别熊拓。 看得出来,熊拓虽然对外人手段阴狠,但对芈姜、芈芮姐妹二人真可谓是热忱非常,一路上尽是在威胁赵弘润的话语,说什么若是赵弘润有胆量欺负她们姐妹二人,他熊拓将率领百万大军攻灭魏国之类的话,听得赵弘润暗暗鄙夷。 还百万大军?你现在还有能养活十万兵的粮草么? 对此,赵弘润实在有些无语。 想想也是,一个手头连养活十万兵都办不到的邑君,竟然还口口声声说什么百万大军,你晓不晓得,在你面前的,将是日后暗中支持你问鼎楚王位置的人? “是是是,百万大军,百万大军。” 随口应付着熊拓那毫无威胁可言的威胁,同时,赵弘润也不忘狠狠瞪一眼在熊拓背后狐假虎威的蠢丫头芈芮。 这两日,由于有熊拓替她撑腰,赵弘润感觉这个蠢丫头有点肆无忌惮了。 待等熊拓回楚国后,赵弘润决定要给这个蠢丫头收一收筋骨。 也不必来什么狠的,只要罚她半个月不许吃任何零食与糕点,相信这丫头在大哭大闹却未起到丝毫效果后,定能充分明白,饲养方与被饲养方的地位差距! 可能是从赵弘润那泛着凶光的眼眸中瞧出了些什么,芈芮那蠢丫头显得也有些畏惧,跑到他姐姐芈姜身边不知说些了什么,或许是希望她姐姐能帮她做出些补救什么的。 而芈芮一离开,熊拓便与赵弘润聊起了正事。 “姬润,我需要一批粮草。” 熊拓毫无羞耻之意地提出了要求。 对于一个方才还在威胁自己的人这会儿便改变态度,提出种种要求,赵弘润实在也有些无语。 “可以,有钱就有粮草。” 一提到钱,熊拓便显得有些底气不足,毕竟,他眼下可穷地很,虽然说赵弘润给出的价格还算实惠,但问题在于交易的方式。 赵弘润已明确指出,若熊拓日后依然是用珍珠、玉石、铜器、漆器等楚国的特产来交易,那么,赵弘润这边将以半价收购,这就意味着,熊拓的“资产”要缩水一半,也是够狠的。 “先赊欠着,用日后巴国的奴隶来抵偿,可以么?”熊拓弱弱地问道。 赵弘润闻言瞧了一眼熊拓,没好气地说道:“照你的赊欠方式,你是打算把巴国的人全部变成奴隶送到我大魏么?”说着,他沉思了片刻,摸着下巴说道:“你可以用矿石来抵债。” “铁矿?”熊拓闻言皱了皱眉,看起来有些不情愿。 见此,赵弘润毫不客气地指出道:“你留着有个屁用?你们楚国的冶铁工艺,打造出来的铁剑还没有你们的青铜剑好,纯粹就是浪费矿石。……你给我铁矿,我给你成品军备。” 熊拓闻言默然不语。 虽然赵弘润的话让熊拓听得很是不舒服,但不可否认,赵弘润说得的确是实情:他们楚国的冶铁工艺,由于某些熊氏贵族的鼠目寸光,被魏国远远抛在身后,楚国用铁矿打造出来的武器,那简直不能称作武器,脆地用木棍一敲就碎。 可问题在于,即便如此,熊拓也希望发展本国的冶铁工艺,毕竟依靠他国,比如魏国,虽然他能在短时间内得到精良的铁质武器,可日后呢? 万一魏国日后卡住了武器出售,他熊拓麾下的军中,岂不是又得打回沿用青铜剑的地步? 而瞧着他犹豫不决的样子,赵弘润只是淡淡说道:“提高冶铁工艺,所费时光暂且不论,若投入的资金更是数不胜数,这可是无底的沟壑啊……照本王看来,与其投入巨大的花费,不如直接在我大魏这边购买成品铁质兵器,不是更好么?更快更便捷。” “哼!”熊拓轻哼一声,摇了摇头。 很遗憾,赵弘润的哄骗,骗骗其他人尚可,要骗熊拓这位有雄心抱负的,显然还是差了一些。 “即便投入巨大,即便前期不会有丝毫令我满意的回报,我也不能就此葬送掉我大楚的未来。”熊拓坚定地拒绝了赵弘润的提议。 他熊拓,与楚国那些盲目认为青铜兵器比铁制兵器更加坚固、更加锋利的熊氏贵族,是截然有所区别的。 不过,熊拓并未将话给说死,毕竟在发展本国冶铁工艺的初前期,他还是需要魏国的冶铁工艺的支持的。 “我可以给你一半。” “可以。”赵弘润点了点头。 说实话,赵弘润并不在乎熊拓在暗地里发展楚国的冶铁工艺,毕竟整个楚国普遍认为铁器不如青铜器,单单一个暘城君熊拓竭尽全力发展楚国的冶铁工艺,怎么可能追的上魏国?要知道魏国,那可是整个国家在推动着冶铁工艺。 赵弘润顶多就是可惜那些铁矿石会被楚国的工匠们给糟蹋了而已,毕竟毫无冶铁经验的楚国工匠,他们初期所打造的东西,也就只是糟蹋原材料的程度罢了。 “对了,除了铁矿外,其余的金属矿石本王也可以收购。” “除铁矿石外其余金属矿石?金银?”熊拓怪异地瞅了一眼赵弘润,皱眉说道:“巴人不可能会将金矿银矿交给我开采……” 我要那种玩意干嘛? 赵弘润翻了翻白眼。 其实事实上,他想要的是铝土矿、锡土矿等可用于冶铁,使铁炭钢优化为钢合金的金属元素矿石,只不过,这种事他不好向熊拓明着说罢了,毕竟从根本利益上说,他与熊拓并不算是一路人。 因此,赵弘润只能含糊地表示,他所掌的冶造局想进一步精进冶造工艺,打算用各种矿石都尝试一番,看看是不是能让铁质剑变得更加坚固与锐利,或者说,有没有另外一种矿石可以取代铁矿。 而熊拓显然也明白这种事赵弘润绝不可能轻易透露给他,因此也就识趣地没有细问,而是一口答应下来:若得到那些不似铁矿的矿石,他会派人运往大魏,至于价格嘛,就按照铁矿的价格计算。 对此,赵弘润很满意,几番鼓励熊拓尽快展开对巴国的图谋,甚至私底下表示,若是熊拓有朝一日发动对巴国的战争,赵弘润可以适当地给予一定物资上的无偿资助。 当然,前提是熊拓得保证大魏的利益。 说白了,赵弘润就是想要巴国的矿石,毕竟巴、黔、蜀三地,都是矿藏十分丰富的山区之地。 只可惜,熊拓并没有给出相应的回覆,可能他也是觉得别扭吧,毕竟,这感觉是在给魏人当狗似的,辛辛苦苦去谋取巴国,去给赵弘润夺取其想要的矿石。 谈完了正事后,剩下的就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了,比如,问一问固陵君熊吾那一队人马。 结果一问之下赵弘润这才知道,原来齐国将军田耽到大梁的第二天,固陵君熊吾便已气呼呼地离开返回楚国去了。 “熊吾有那么畏惧那田耽么?”赵弘润好奇地询问道:“本王原以为,那熊吾被本王羞辱了一番,会想尽办法找回面子。” 听到这句话,熊拓点了点头,面色古怪地说道:“熊吾虽然为人狂妄,但并不傻。……至于田耽,此人与你一样,是个不容别人半点威胁的疯子!”说罢,他微微吐了口气,毫不隐瞒地说道:“在你们这种意义用事的家伙面前,熊吾不可能讨到什么便宜。” “田耽?与本王性格相似?” 熊拓闻言沉默了片刻,可能是在组织语言。 半响后,他语气复杂地说道:“近二十几年,我大楚唯有一次攻入齐国的经历,那便是齐王僖初登齐王之位的时候。……那时,我大楚趁着齐王僖与他几个兄弟争夺王位,率军攻齐,一口气攻到了齐国王都临淄……” 你们在吕僖与其兄弟争夺王位的期间趁火打劫,这般欺辱齐国,怪不得齐王僖要弄死你们,后来时不时地率军攻打你们楚国…… 赵弘润面容古怪地瞧了一眼熊拓,随口问道:“后来呢?被打回来了?” “唔。”熊拓的表情有些难看,含糊地说道:“那是齐王僖初次号召鲁、宋两国,对我大楚发动攻势,亦是那田耽的扬名之战……你不是楚人,不会知道我楚人对那田耽的憎恨!” “那你们不想办法弄死那田耽?这一次不是个好机会么?”赵弘润玩笑道。 “你们魏人会袖手旁观?嘿!若田耽死在你们魏国境内,你们如何向齐国解释?再者……”熊拓吐了口气,面色怏怏地说道:“田耽这厮狡猾非常,若能杀了此人,那么,就算引发一场战争我大楚也认了,怕就怕这边杀不了田耽,那边齐王僖闻讯后立即对我大楚开战……本来,齐鲁两国就难以让我大楚招架了,更何况如今还多了你们魏国……就让那厮再活些日子吧!” 倒是明事理……说到底还是怕了吧? 赵弘润瞥了一眼熊拓的表情,很明智地没有再细问什么。 不过在心底,他倒是有些羡慕那个田耽,毕竟那位齐将,仅仅是报出名字就让暘城君熊拓、固陵君熊吾以及季连氏后裔出身的黄砷如临大敌,实在威风! 真好啊,用一个名号便能吓住敌对国…… 与芈姜、芈芮姐妹俩目送着暘城君熊拓乘坐的马车缓缓驶向远方,赵弘润砸了咂嘴,不禁有些神往。(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一章:四月末 四月的最后几日,赵弘润从户部征调了一批粮草,请户部辖下司署仓部的官员负责用货船装载着,沿蔡河、颍水,运往商水。 名义上这是运给驻扎在商水的商水军的军粮,可实际上,赵弘润早已派人送书信至商水军主帅谷粱崴手中,命他将这批粮草转运至陈县或项城,秘密交割到平舆君熊琥手中。 不错,这是赵弘润暗中支援暘城君熊拓的第一批粮草。 不得不说,这是属于资敌的行为,尽管赵弘润是为了扶持暘城君熊拓,促成其与溧阳君熊盛的内斗,并且魏天子也早已默许此事,但即便如此,此事亦不宜声张,要是传扬的出去话,哪怕是他这位名满大梁的肃王,恐怕也要遭到众人魏人的千夫所指。 幸运的是,在商水县接头,是降将谷粱崴与他麾下的商水军,对赵弘润的忠诚倒是还可以保证。 事实上,谷粱崴虽然才能远不如鄢水军的主帅屈塍,但胜在此人并无什么野心,这一点,他的副将巫马焦亦是如此,算是两位老实本分的将领。 当然了,这并不是说鄢水军的屈塍、晏墨等将领不值得信任,硬要说的话,只能说屈塍这个人野心较大,一心想要在魏国出人头地,开创在魏国境内的熊氏屈姓家族,这样的人,往往重利益而轻人情。 别看屈塍如今对赵弘润言听计从,这是因为赵弘润地位高、权柄重,可以一言决定屈塍的生死,但若是有朝一日赵弘润失了势,不见得屈塍还会乖乖听从。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若谷粱崴是狗,屈塍就是狼,喂不饱狼的肚子,天晓得狼会不会有朝一日回头啃咬主人的血肉? 好在屈塍的副将晏墨为人的老实,兼之鄢水军又驻扎在汾陉塞、商水县、安陵县三者中央。处于一个被包围的状态,否则,赵弘润还真有些不放心将其将屈塍与鄢水军放在外头。 当然了,对于这种事赵弘润看得很透彻:只要他始终捏着足以击毁屈塍的力量。那么,屈塍就绝不可能也绝不敢背叛他,毕竟早在说降这些降将的时候赵弘润便已用行动警告过他们。 直到此时,自去年楚国使节遇袭一案所引发的战争以及其后续,总算是在今年临近五月的时候告终了。 估算得失。便是大魏损失了不少忠于国家的忠烈之士,也损失了几近十余万的颍水君子民,但是由于赵弘润在战后从楚国诱得了超过四十万的楚国民众,因此大魏总人口反而是增加了不少。 唯一会引发矛盾的,就是目前的鄢陵、长平、商水三县所居住的皆是原楚人,而安陵、召陵、淮阳等地皆是魏人,而且其中还有不少是曾亲身经历过上次楚魏战争中的魏人,因此不难猜测,这些城池内的两拨国民将会处于彼此漠视、甚至是彼此敌视的状态,没个七八年。恐怕很难化解这种彼此看法上的壁垒。 当然,调和并化解这两拨民众之间矛盾的事,赵弘润全丢给了户部,毕竟户部白拿了赵弘润那么多钱物,总得做些什么表示一下不是么? 而在这一点上,礼部亦出了力,派了两位郎官亲自带领着好些人马往鄢陵、长平、商水三县而去,并且带去了不少大魏的书籍。 不难猜测,礼部的官员是打算采用王道教化的方式,教那些楚国百姓认大魏的字。学习大魏的语言,适应大魏的人文风俗,相信待等这些楚人逐渐习惯了穿大魏的服饰、写大魏的文字、说大魏的方言,那么。这些楚国也将逐步融入魏人当中。 并且,为了缓和并解除两拨百姓之间的矛盾,礼部与户部联手展开一项工作,鼓励召陵、安陵、淮阳三地的魏国男子娶商水、鄢陵、长平三县的楚国女子,并对此作出种种优待。 比如,娶了楚国女人的魏人。其一家户可减免一些税收,并且,当地官员再给予一定的物质补贴等等。 没办法,毕竟暘城君熊拓与平舆君熊琥二人在攻打大魏前曾征募了十六万壮丁,而幸存的却仅仅只有随后投降赵弘润的五万余原平暘军,战死了整整十一万男丁。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若是每个战死的楚兵都已成婚的话,相当于出现了十一万个寡妇。 当然了,事实上寡妇的数量并没有十一万那么多,但是保守估计,恐怕也有四五万的数量,这还不包括那些还未成婚的楚国女子,这个状况,使得鄢陵、商水、长平等地的降魏楚人,男女比例出现了严重的失调,往往都是一名在战乱中失去了丈夫的寡妇少女领着尚且年幼的儿女,这样的组合,哪怕是在税收比较楚国低得多的魏国,也是很难存活下来的。 因此,礼部与户部联手展开工作,希望那些寡居的楚国女人嫁给魏人,这即有助于缓解颍水郡内楚人与魏人的矛盾,亦能使那些孤儿寡母得到一位足以支撑家庭的男子,使她们能活下来。 不过这件事,赵弘润只是稍微了解了一下,毕竟这项工作得费些时日,眼下的他,可没有这个工夫去替那场战争善后。 而除了国民人口方面的得失,大魏在既得利益方面总得来说是赚的,非但从楚国那边赚取了大量的财富,并且事后还分别跟齐国与楚国签署了协约,相信未来三五年内,只要齐王僖还活着,牢牢掌控着齐国,那么,大魏便会处于一段难得的和平休整阶段。 除非齐王僖明知自己命将不久,为了防止楚国趁他死后反攻他齐国,来个先下手为强,组织齐、鲁、魏三国联军展开对楚国的最后一轮进攻,以求重创楚国,否则,大魏在南方应该是没有什么战事了。 尤其是在暘城君熊拓私下与赵弘润取得了默契,并且赵弘润又在颍水军布置了重兵,因此,颍水北郡,将不再是大魏的软肋, 如今大魏的威胁,在于北方。 虽然北方的韩国并未在去年楚国攻打大魏的时候趁火打劫,但无论是赵弘润还是朝中的官员,普遍认为那并非是韩国高抬贵手,更让人信服的原因,恐怕还是消息传递不便的关系:等到韩国准备趁火打劫攻打虚弱的魏国时,赵弘润早已带着大军反杀到了楚国境内,杀到了暘城君熊拓的封邑。 在这种情况下,韩国就岂会轻易对魏国出兵?不怕当时兵锋正盛的赵弘润,率领麾下军队趁胜再打他们韩国么? 韩人只能暗自叹息,叹息他们已失去了攻打魏国的最佳时机。 不可否认,倘若当赵弘润与暘城君熊拓还在鄢水对峙的时候,韩国便出兵攻打魏国,那么,魏国非但会因为兵力不足的关系丢掉上党郡内那仅存的几座城池,甚至连河东郡都有失陷的危险。 只可惜,韩国晚了一步,等他们准备出兵的时候,赵弘润这边也忙完了,随时可以将军队北调,协助驻军六营之一的南燕军迎击韩国的军队。 当然了,除了国民人口与既得利益外,因为去年那一场战争的关系,大魏内部也出现了一些改变。 比如,赵弘润的皇姐玉珑公主终于如愿以偿地得到了自由,按照赵弘润与魏天子的男人与男人的约定,日后魏天子将不得再替玉珑公主决定任何事,她要去哪、甚至是她想嫁给谁,魏天子都无权再干涉。 再比如,赵弘润所敬重的六哥,自幼被称为麒麟儿的睿王赵弘昭,姬氏宗族子弟中的佼佼者,数十年难得一年的俊杰,因为那场战争与后续种种事情的关系,终于离开了魏国,前往千里迢迢之外的齐国仕官,并且在那娶了齐王僖的女儿嫆姬,不出意外的话,将会从此扎根在齐国王都临淄,难得才能再返回魏国一趟。 不过话说回来,以上这些改变,对于局外人而言恐怕并不算什么。 比如魏国的民众,他们以往怎样生活,如今还是怎样生活,顶多在茶余饭后,针对睿王赴齐一事惋惜一番,或者兴致勃勃地与邻人交谈,说起最近的市集上突然出现了大量的楚国特产,也仅此而已。 朝中六部,亦是一如既往地运作着,唯一的不同就是东宫太子弘礼所掌的吏部文选司,与雍王弘誉所掌的刑部督缉司,不出意外地开始大战。 虽然谈不上以公谋私,但不可否认雍王弘誉对疑似投靠东宫太子的官员进行了一番督察,而其中最常用的手段,就是彻查贪污受贿情况。 吓得东宫太子明明执掌着文选司这等可以随时推荐,甚至是安排任何人在许多个司署内任职的神器,却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被雍王的督缉司盯上,随后引来御史台这更具权势制裁贪污受贿情况的特别司署。 但是,东宫太子弘礼也在幕僚骆瑸的建议下展开了反击,向魏天子弹劾督缉司捕风捉影,扰乱文选司正常运作,而对此,魏天子是烦不胜烦,最后将这件事丢给了御史台,叫御史台去全权处理。 而相比较东宫太子与雍王,其余几位赵弘润的皇兄倒是安分地很,老老实实地经营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就跟赵弘润一样。 还别说,继目前看起来还未起到什么帮助的肃氏度量衡新规之后,冶造局终于有了一件可以挣钱的项目。 卖蜡烛。 可别小看那小小一根蜡烛的价值,事实上,在还未进入电气照明时代的魏国,举国上下每日所消耗的蜡烛,那可真是一个天文数字。 因此在赵弘润看来,只要在这庞大的市场中占据一小部分份额,单凭卖一卖新制的蜡烛,也足够冶造局赚取数之不尽的财富。(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二章:难题 或许会有许多人对蜡烛产生轻视,主观地认为:一支蜡烛才多少钱,用它可以养活一个冶造局? 然而,赵弘润却早就针对此事做过一些调查。 这个时代,不存在电气照明的设备,因此,待等天色暗淡下来,每家每户都需要点油灯或者蜡烛,用来屋内的照明。 魏国民众,哪怕是居住在王都大梁城内的百姓,也几乎是以务农居多。 这些老实巴交的魏国农民,一直要在田地里辛劳到夜幕降临,几乎瞧不见什么时,这才背着农具赶在关城门的最后一刻返回大梁。 而等到他们回到各自家中时,早已是酉时、戌时前后。 这个时候,家中的女人会在屋内点起油灯或者蜡烛,一家人在这仅有的一些光亮下,和和睦睦地吃完晚饭。 随后嘛,男人坐在屋内喝杯茶、烫烫脚,而女人则坐在旁边,充分利用着人为的光亮,在屋内缝补衣物,至于小孩,则在屋内的床榻上玩耍。 一派和睦的天伦之色景象。 而事实上,一支蜡烛仅仅只能照明一刻辰左右,如此算下来,每家每户几近要消耗掉两支蜡烛。 这种庞大的消耗量,让赵弘润心痒难耐。 因此,五月的头几日,赵弘润罕见地一头钻在冶造局里,督促地冶造局内的工匠们按照他的要求制作蜡烛。 魏国本土制作的蜡烛,原料依旧是以动物的油脂为主,这种蜡烛,是可以吃的。 但问题就是,这种用动物油脂为主原料的蜡烛,点燃的时候会有一股黑烟产生,并且,还会传出一股难闻的臭味,就好似什么东西烧焦了似的,臭不可闻。 对此。赵弘润实在很纳闷,毕竟在他宫里用了十几年的蜡烛,却从未没遇到这种事呀。 直到冶造局的局丞王甫讪讪地向赵弘润解释了一番,赵弘润这才明白:原来宫内的宫用蜡烛。并非是用动物的油脂所制,而是采用了另外一种更加高贵的原材料,蜜蜡。 听到这里赵弘润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他曾闻到些许甜香味。 “蜜蜡所制的蜡烛,成本很高么?” 冶造局局丞王甫望了一眼这位久居深宫的肃王殿下。苦笑着说道:“那是内造局专门提供给皇宫内的贡烛。” 王甫一句话就宣判了赵弘润打算用蜜蜡取代动物油脂的想法:用蜜蜡取代油脂所制的蜡烛出售给民间?以什么价格呢?卖贵了,一般百姓根本负担不起,从而使得这种蜡烛有价无市;而若卖地便宜,那冶造局铁定要亏地吐血。 “就没有什么能代替油脂的么?成本不要向蜜蜡这么离谱的。”赵弘润有些无奈地问道。 听闻此言,王甫想了想,说道:“巴国有一种树,树上寄居着许多白色的虫子,叫做白蜡虫,收割季节时,将其连片割下。稍微加热,便能得到白色蜡油,凝固后便是白蜡,去年肃王殿下在监督科试会场时,请我冶造局所制的那批白蜡,包括会试场上那些白蜡,皆是那些白蜡虫所分泌的蜡油。” 赵弘润闻言一愣,皱眉问道:“那这种树在我大魏……” 王甫摇了摇头,苦笑说道:“那些树被巴人们视为宝树,巴人们还希望从我大魏这边源源不断地赚取利益。怎么可能教我魏人如何培育呢?只能通过交易。” “交易?” “对!我大魏有专门与巴国进行交易的商队,将一些我大魏缺少的物资运到大魏,比如殿下你身上这件锦袍,便是由蜀地的锦缎所制。我大魏虽然也有纺丝工艺,但比不过巴国之地的人。” 专门负责与巴国交易的商队…… 赵弘润咂了咂嘴,因为不出意外的话,似这种利益回报极为丰厚的商队,必定是由大魏国内一些名门豪族所把持的,甚至于。或许姬氏中人也参与其中,随便想想都晓得必定是一个庞大的利益链。 “巴人想要什么?”赵弘润问道。 只见王甫捋了捋胡须,压低声音说道:“黄金!……确切地说,是用金子打造的首饰、器皿,这种金器在巴国是尊贵的象征,但凡有权有势的巴人,都恨不得身上戴满金器。” …… 赵弘润诧异地望了一眼王甫,毕竟据他判断,巴黔蜀之地不会缺少金矿,再怎么样不会比大魏境内的金矿少,可为何巴人却要从大魏这边交易金器? 想来想去,赵弘润唯有想到一个可能:可能巴黔蜀之地的金矿埋藏地较深,因此,巴人们根本不晓得他们脚底下其实踩着许许多多的金矿。 这倒是个好消息,毕竟巴人只要一日还未发觉到他们脚底下的金矿,就意味着大魏的金器在那些国家依旧具有价值,可以换取到更多的东西。 可问题在于,大魏的金矿产量也并不多,并且,用这种不可再生的矿产,哪怕只是在赵弘润看来华而不实的金子,用换取白蜡、蚕丝这种可源源不断生产的轻工艺品,赵弘润怎么想都觉得有些吃亏。 更何况,用这种纯外来进口的白蜡制作蜡烛,成本根本不可能低到哪里去,一个不好,就变成替巴人打工了。 想了想去,赵弘润还是决定用油脂作为生产蜡烛的原料:气味难闻就难闻吧,至少日后还可以控制成本不是吗? 不过对于巴国那种寄生有白蜡虫的所谓宝树,赵弘润亦记在心里。 毕竟,石蜡(分解石油所得)以目前大魏的工艺根本无从获得,因此,白蜡势必会成为蜡烛的主要原料,这就意味着,赵弘润有朝一日势必会用白蜡彻底取代动物的油脂,如此一来,巴国的白蜡树与白蜡虫,就成为了他势必要夺取的东西。 而针对此事,抢并不是一个好办法,毕竟巴人有可能本着我无法拥有你也得不到的破罐破摔心理,直接将那些树木给毁了。那赵弘润恐怕就要傻眼了。 毕竟培养一棵树,最起码也要十年光景,而他赵弘润又有几个十年? 因此可以的话,赵弘润还是倾向于用和平手段获取那些东西。 至于万一得不到。那就只能老老实实地用动物油脂制作蜡烛了。 不得不说,冶造局的工匠们的确是工艺精湛,尽管他们对制作蜡烛也没有多少经验,但是多少有些触类旁通的意思,他们将从市集买来的大量的猪的油脂。倒入一口大锅内,煎出油脂,过滤掉表层的杂质,随后掺入些松脂与另外一些赵弘润叫不出名字来的粉末。 最后的最后,便是按照赵弘润所要求的,加入了些盐巴,随后继续搅拌均匀。 而在此之后,将其倒入一个个早已事先准备好的模具中。 只见那些模具,皆是半圆状的凹陷。 在这些模具内的烛油尚且冷却之前,冶造局的工匠们又将事先准备的棉线放在方面。待等油脂即将完全凝固时,快速将其覆盖到另外一个并未添加棉线,并且装满了尚未凝聚的烛油的模具上,待等这两块模具内的烛油冷却下来的之后,冶造局便获得了一支蜡烛。 “殿下,让您久等了。” 局丞王甫将凝固后的第一支蜡烛,交到了赵弘润手中。 赵弘润接过蜡烛,左右瞧了瞧,甚至于,与另外一些还未凝固的蜡烛比了比。 不得不说。冶造局的工匠所做的活就是严谨,尤其是在赵弘润更进了度量衡后,在度量方便尤其变得精确,这不。只见这批几十支蜡烛从外表看来几乎一模一样,而且做工精细,很难想象竟是只能卖十个铜钱一支的蜡烛。 但是即便如此,赵弘润还是发现了种种问题。 首先是这种生产方式耗时久、工艺复杂,需要的人力大,除非赵弘润征集个几万人一同参与制造。而且还是日夜不停地制造,否则,他想用冶造局所生产的蜡烛成为大魏市场上蜡烛的主流,想也别想。 无他,因为单位时间内的产量不足,远远低于赵弘润的估算。 如此也难怪即便是用动物油脂为原料的蜡烛,在市场上的价格亦居高不下,原因就在于产量。 产量的问题,让本来有雄心壮志想占据大魏市场主流的赵弘润,就仿佛给迎面被泼了一盆冷水似的,心中的热情全熄灭了。 要想一个更快更便捷的量产方式! 随手将蜡烛递给王甫,赵弘润拿起不远处两只空的模具,反复观察端详着。 良久,他开口问道:“王甫,若是我冶造局打造几架大型的模具,产量蜡烛,办得到么?” 王甫闻言犹豫了一下,沉吟道:“恐怕不能解决棉芯问题。” 赵弘润沉默了。 是的,蜡烛的工艺之所以复杂,原因就在于中间那根棉芯,若没有这根棉芯的话,谁都能轻轻松松地大量生产。 这也正是有段时间,大魏市场上充斥着一批没有棉芯的假蜡烛的原因。 “先将这个项目搁置吧。” 赵弘润放下了手中的两只模具,颇有些失望地说道。 身后局丞王甫闻言一愣,表情有些尴尬:“殿下莫不是想放弃这个挣钱的法子?” 放弃? 赵弘润回头瞧了一眼王甫,笑着说道:“为何要放弃?本王所掌的冶造局,可有的人才啊!……召集局内所有工匠,一同探讨此事,谁若是想出绝妙的法子替本王解决了这个难题,本王赏他两千两白银!” “两……千两?”局丞王甫惊地连连咽着唾沫,毕竟,那可是一笔相当于他一年俸禄的巨额赏赐。 “是!” 当日,整个冶造局的工匠们在听到了这个悬赏后,当即便沸腾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三章:众人拾柴 当日,赵弘润将冶造局内的所有人都聚集在局内的一处广场上,与他们一同席地而坐,针对如何提高蜡烛的单位时间产量而展开讨论。》, 不得不说,众人拾柴火焰高,没过多久,便有一名工匠站了起来,提议道:“不如采用户部铸币的方法,打造大型模具,一次可产量一百支。” 听闻此言,周围的工匠们纷纷点头称是。 要知道,他们可是冶造局,善于打造任何大型模具,哪怕是户部用来铸造钱币的模具,亦是出自他们这些冶造局的工匠们之手,因此,打造一个大型的用来制造蜡烛的模具,根本不在话下。 但是赵弘润对此并不满意。 毕竟,制造大型模具他也早就想到了,让他犯难的是如何解决烛芯问题,不得不说,这位工匠所提的建议,并没有说到点子上。 这时,又有一名工匠站了起来,犹豫不决地说道:“殿下,不如这样:反正烛芯是要浸透烛油的,而浸透烛油的烛芯,冷却后亦会凝固成型,我冶造局打造完整的蜡烛模具,在往蜡烛内灌入烛油后,再将早已凝固成型的烛芯插入进入……” 不得不说,这位老匠师的话,让赵弘润眼睛一亮。 可就在这时,另外一名工匠皱眉反驳道:“可如此,如何确保烛芯定是在蜡烛的中间位置呢?据某猜测,尽管烛芯事先凝固成型,可若是插入滚烫的烛油内,烛芯必定软化,软化下来的棉线,不能确保横贯蜡烛,更别说还得处于中间位置。……老匠师的提议。恐怕不妥。” 听了这番话,非但先前那名老匠师点点头满脸遗憾地又坐了下来,就连附近的工匠们亦是议论纷纷,觉得这番话确实大有道理。 而对此,赵弘润的表情有些古怪。 因为在他看来,那位老工匠的提议十分有建设性。因此,他试探着说道:“滚烫的烛油会软化烛芯表层的凝固烛油,那么,降低烛油的温度呢?” “那也不能确保烛芯一定能蜡烛的中间位置。”冶造局的郎官陈宕摇着头肯定道:“这个办法不好。” …… 赵弘润张了张嘴,竟无言以对。 他感觉,冶造局的工匠们,仿佛是力求完美的强迫症患者,过于讲究精益求精,虽然说这没有什么不好。 “要是烛芯不会软下来就好了。”冶造局的郎官程琳在旁嘀咕道。 听闻此言。赵弘润心中微微一动。 他想了想,沉吟道:“本王倒是有个主意,不知可行不可行。” “肃王殿下请讲。”局丞王甫连忙说道。 见此,赵弘润一边双手比划着,一边低声说道:“取一根竹丝,将棉线一圈圈缠绕在上头,以此充当烛芯,就不太会弯曲。” 话音刚落。只见空地上鸦雀无声,许许多多工匠们瞪大眼睛瞅着赵弘润。面露惊喜与古怪之色。 难不成肃王殿下早就主意?……其实到最后那两千两银子的赏赐最终还是被这位殿下自己得了去? 许多惦记着那两千两赏银的工匠们,眼巴巴地瞅着赵弘润。 不得不说,冶造局的工匠们相当务实,当即便有人兴匆匆地取来几根竹丝与一团棉线,按照赵弘润所说的方式,将棉线以螺旋状缠绕在那根竹丝上。 第一次尝试。失败了。 因为制作出来的烛芯,差不多是孩童的小手指那般粗细。 用这玩意当烛芯?市场上的蜡烛才多粗? 于是,工匠们立马将竹丝削地更细,并且,所选用的棉线。也采用了最细的棉线,如此一番折腾,这才制作出一根仅只有筷头粗细的烛芯来。 而这支烛芯,虽然具有弹性,可以完全,但在没有外力的情况下,杜绝了弯曲的可能,这让众多在场的冶造局工匠一阵惊呼。 可问题在于,这支新式的烛芯,并不能解决最根本的难题:如何确保烛芯始终处于模具的中间位置? 对此,就连赵弘润也有什么好办法。 然而,见到这位肃王殿下犯了难,众冶造局的工匠们反而显得兴致勃勃,毕竟按照这位肃王殿下所承诺的,谁解决了这个问题,谁就能领到足足两千两银子的奖励,这可是一笔巨款呐。 于是乎,众冶造局的工匠彼此讨论,纷纷提出许许多多的建议。 不得不说,这些建议就连赵弘润听了也感觉有些天马行空,完全就是云里雾里。 但不可否认,也有几个比较靠谱的建议。 比如,有一名工匠提议改变模具的底部,使模具的平面底部变成尖锥形,如此一来,只要模具上方的烛芯维持在中间位置,这根烛芯势必会处于蜡烛的中央部位。 还别说,这份智慧就连赵弘润听了都暗暗点头。 唯一的问题就是,似这种底部呈现圆锥形的蜡烛,如何使用呢?难道专门推出一个与其匹配的蜡烛台? 这不,还没等赵弘润开口询问,郎官陈宕便已经问出了与赵弘润心中所想相类似的疑问:“底部削尖,如何立于桌上?” 巧的是,那位工匠也早已想好了对策,并且,还是赵弘润所想到的对策:“我冶造局可以推出与这批蜡烛所匹配的烛台。” 而对此,陈宕却嗤之以鼻。 别看这位老实巴交的郎官在面对赵弘润时战战兢兢,可在工艺方面,他所提出的针对性问题,还真是一针见血:“你觉得,百姓会额外花一分钱去买我冶造局推出的烛台?……还是说,我冶造局在出售蜡烛的时候,白送烛台?” 那名工匠不言语了,讪讪地坐了下来。 想想也是,要知道本来蜡烛就属于是价格并不便宜的日常消耗品,远不如油灯省钱。因此,使用蜡烛的魏国百姓本来就比使用油灯的人要少。 可如今,冶造局制造出一批蜡烛,却要本来就觉得蜡烛昂贵的魏国百姓额外再花一份钱去买个烛台,谁会去买? 至于白送,那更是想也别想。 买一次蜡烛送一个烛台? 如果一名百姓只买一根蜡烛。那你送是不送? 送? 那行,那冶造局非赔到连裤子都当了不可! 而就在这时,又有一名工匠站起来言道:“其实,我们可以将底部削去一部分,削平,这不就好了么?削掉的蜡烛,还是可以再次融化、重新制造蜡烛的。” 这么一说,听起来就靠谱多了。 赵弘润暗暗点头,主动询问那两名工匠的姓名。倘若他冶造局最终选择了他们所提的建议,那么,这两位工匠,将平分那两千两银子的悬赏。 在这一点上,赵弘润素来很大方。 可赵弘润的这一番询问,除了让那两名工匠欢喜地满脸通红外,亦让附近其余的工匠们有些眼红了。 他们绞尽脑汁地苦苦思索着更好的办法,毕竟这事关着那笔庞大的悬赏银子呐! 一时间。整个广场都寂静了下来,放眼望去。只见那些工匠们无一不是聚精会神地思索着,同时用双手比划着什么,使得明明有数百人的空地,竟是一片寂静。 突然,有一名年轻工匠站了起来,提议道:“殿下。在下以为,其实我们可以先行制造一支内部留有烛芯空间的蜡烛,待制成蜡烛后,再将烛芯放进去……” 说着,他忘乎所以地跑到一堆人的前头。双手比划着补充道:“殿下,我冶造局可以采用户部铸造钱币的方式,打造一整块铁质的模具,这一整块模具,可以有数十个制作蜡烛的凹槽,如此做的好处就是,我等只要将烛油倒入模具,烛油会自己填补到每一个单独的凹槽中……至于烛芯,在下建议在打造模具的时候,在每一个凹槽的底部中央,安置一根与烛芯差不多粗细的铁筷……待等这些凹槽内的蜡烛凝固成型,唔,我等可以在模具的底部设计一下,将成型的蜡烛推出来。如此制造出来的蜡烛,就成了中部空缺有烛芯的蜡烛,最后,我等用殿下所改良的烛芯,沾了滚烫的烛油,直接插入这些蜡烛的空缺处,滚烫的烛油自会与蜡烛的内壁溶结,如此,一支蜡烛便制成了。” 诶? 赵弘润吃惊地望了一眼眼前这名年轻的工匠,忍不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只见那名年轻的工匠强压着心中的欢喜,恭敬说道:“回禀殿下,在下叫做丁钧!” 丁钧…… 赵弘润在心中喃喃默念着这个名字,尽管他从未小看过这些他认知概念中的“古人工匠”,但不可否认,他被这些“古人工匠”们的智慧所震惊了,尤其是这位叫做丁钧的工匠。 因为或许只有赵弘润才会明白,丁钧的建议,至少超越了这个时代蜡烛工艺整整一千年。 要知道,哪怕是负责制造蜡烛的虞部,他们制作蜡烛的方式,依旧还停留在方才冶造局所尝试的那种工艺:打造两片半圆的模具,用两块半圆的蜡烛夹住烛芯。 比起冶造局众人越来越完善的,几乎一步到位的蜡烛制作方式,何止是一个落后可以形容? 当即,赵弘润便拍板决定,赏赐丁钧一千两银子,赏赐另外那两名初步提出用大型模具制造蜡烛的工匠各自五百两银子。 除此之外,整个冶造局内所有人员,增发一个月的月俸。 所有人,皆大欢喜。 “让我们干一票大的!” 当赵弘润宣布正式打造大型模具时,在场所有的工匠们都忍不住欢呼起来。 尽管赵弘润给他们的任务相当繁重。 在半个月内,打造十座大型蜡烛模具,而每一座模具,可同时生产一百支蜡烛。 不得不说,只要此事顺利,冶造局制作蜡烛的速度,将使国内任何一个蜡烛作坊绝望,包括工部辖下的虞部所管理的作坊。(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四章:铸模 在赵弘润的记忆中,若以现代机床去铸造那制作蜡烛的机器,或许仅仅只需按几个按钮,但是仅凭魏国的冶炼铸造工艺,去铸造一台同时可制造一百支蜡烛的器械,这是非常有挑战性的一项任务。 因为若要使用工匠丁钧所开创的新式制造蜡烛工艺,便要求用铁来建模,否则,轻易达不到要求。 但幸运的是,冶造局的工匠们早就有用铁建模的经验,事实上他们帮助户部所打造的用来铸造钱币的模具,便是铁模,这也正是为何冶造局的局丞王甫拍着胸口保证绝不会搞砸的底气所在。 不得不说,赵弘润对此十分好奇,他很想知道,冶造局的工匠们究竟打算用怎样的方式在铸造那十台制烛器械。 因此,他希望全程参观冶造局工匠们制造这种器械的过程。 如今赵弘润乃是冶造局的直接负责人,王甫自然不会拒绝这位肃王殿下的要求,他只是提醒赵弘润,铸造器械的地点会很热,相当热。 对此,赵弘润不以为意,心想热能热到哪里去? 直到王甫带着他来到城外的一处地炉,赵弘润这才意识到自己错了。 所谓的地炉,其实与赵弘润打算建造的高炉十分相似,也是一间被许多厚实泥土所覆盖的熔炼之地,从外表看起来就像是个小土坡似的,其貌不扬,只有一根高高的烟囱耸立在地表之外。 可事实上,内有乾坤。 比如这座小土坡下,大概在六七丈高度的地底,魏人们挖出了一个足足有半个肃王府的空间,,将里面的泥土掏空,用青砖铺满整个房间,并用许多木柱支撑起整个房间,宛如一座地下宫殿。 显然,魏人早已考虑了保温问题。 次日晌午后,赵弘润与几名宗卫们,在冶造局局丞王甫的带领下,用小土坡另外一侧的入口,经过一条仿佛隧道似的通道,进入了这座地炉内部。 因为是深入地底,因此,整个房间的保温能力非常强,哪怕是屋内中央那间火炉还未点燃,屋内便已经是非常闷热,更别说待那巨大的火炉点燃之后。 “这是本王下令建造的么?” 在闷热的地炉内,赵弘润擦了擦额头闷出来的几许热汗,询问王甫道。 听闻此言,王甫摇了摇头,解释道:“向虞部借的。”说着,他了指了指角落二十几大筐的灰色泥土,补充道:“这里是虞部用来烧砖的工坊,偶尔也烧制些瓷器、瓦器什么的。” 赵弘润点了点头,打量着四周,随口问道:“咱们冶造局的地炉还在建造当中?” “嗯!”王甫闻言点头道:“营建司的人说,大概这个月的月底可以竣工。”说到这里,他脸上露出几分欢喜之色,舔舔嘴唇又说道:“到时候,咱们冶造局可算是也有自己的地炉了。” “呵。”赵弘润微微一笑,随即叮嘱道:“检索各地土壤的事,可得加快,待我冶造局的地炉竣工后,先尝试用大梁附近的本地土壤烧一批砖,测试一下耐火保温的效果,本王要的,可是耐火保温防裂的火砖,而非一般的烧砖。” “下官明白。”王甫也擦了擦脑门上被闷出来的汗水。 而此时,冶造局的工匠们已经点燃了地炉内的那口巨大的火炉,只见炉壁内的火势大起,顿时间,地炉内的温度迅速提升,酷热难当。 而与此同时,一些工匠们将一个沉重而巨大的土模,用铁板盛放着,缓缓推入火炉内壁。 看到这里,赵弘润不得不暗自称赞古人的智慧。 要知道,如何利用魏国如今的工艺铸造铁模,就连赵弘润一时间也无从入手,然而冶造局的工匠们却早已想到了好办法:他们利用烘制瓷器的黏土先制作一个土模,用高温烘烤成瓷器,再将用数十口坩埚融化的铁水倒入土模内,一步到位打造出需要的铁模,而待等铁水冷却凝结之后,只需将瓷器打碎,便得到了成型的铁模。后续的工作,无非就是对内壁修整一番,尽量使其变得光滑罢了。 不得不说,这种熔铸铁模的方式,让赵弘润大开眼界,不由地在心底暗暗称赞:古人的智慧,深不可测! 不过话说回来,紧盯着那第一台蜡烛制造铁模的诞生,哪怕赵弘润只是远远地在旁观瞧,也是被屋内的高温烘烤地满脸通红,皮肤火辣辣的灼热,尤其是一双眼睛,由于不时地瞧见了那熊熊燃烧的火炉,以至于就算立马转移了视线后,也仿佛瞧什么都带着点红色。 如此反复了几次后,赵弘润只感觉自己双目传来阵阵刺痛,泪腺亦不受控制地分泌泪水。 可能是注意到了赵弘润不时用手揉着眼睛的举动,局丞王甫心中一惊,连忙劝道:“肃王殿下,这里酷热难当,您还是到外面等候消息吧。” 赵弘润摇了摇头,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些赤着上身来回忙碌的工匠们,只见那些冶造局的工匠们,尤其离火炉更近,一个个被烤地汗如浆涌,仿佛刚从水里被捞出来似的。 比起这些处在第一线的工匠们,似赵弘润这等只是远远在旁观瞧的,又算得上什么? 不可否认,离得那火炉越近,温度越高,而距离那火炉三丈之内,那简直不像是人呆的地方,然而那些工匠们,却顾不得酷热,还要将在火炉内烘烤的土模拉出来。 不得不说,当那扇铁铸的炉门打开的时候,就连站在远处的赵弘润都感觉一股酷热的热浪扑面而来,更别说那些工匠们,赵弘润甚至能听到若隐若现的呲呲声,那是工匠们体表的体毛被烤成灰烬的声音。 “关……关门!” 待等土模被拉出来之后,一名工匠大叫一声,之后,一群人忍着酷热将火炉关上,旋即,这些处在最酷热环境下的工匠们,蜂拥冲向赵弘润所在的这边,将一桶又一桶的凉水往身上浇。 尽管赵弘润很想告诉他们,在身体被烤得滚烫的情况下浇凉水,对于身体是很大的伤害,不过转念一想,这些凉水早就被烤成了温水,他也就识趣地闭嘴了。 “痛快!痛快!” “哈哈哈!” 众工匠们相互逗趣着,其中有一名工匠注意到在旁瞧着他们的赵弘润,连忙走过来,汇报道:“殿下,土模已烘烤成型,剩下的,只要将熔炼的铁水倒入其中,就可以得到铁模了。” 赵弘润点了点头,问道:“会开裂么,本王指的是那个土模。” 那名工匠咧嘴笑道:“殿下放心,自从那次事故后,我冶造局的人便谨慎多了。更何况今次的土模,至少有一个手掌……不,至少有一肃尺厚实,轻易绝无可能开裂。” 他略微有些尴尬,因为他在话中透露了他还未适应肃尺制的真相。 不过赵弘润对此倒是不觉得什么,毕竟凡事都有一个适应的过程,叫一帮以往都习惯用自己身体构造测量长度的工匠们突然一律改用尺子,他们会不适应不不奇怪。 相比之下,赵弘润更加好奇对方口中所说的那次事故。 可能是注意到了赵弘润脸上的纳闷,局丞王甫叹了口气,低声解释道:“早些年,我冶造局替户部打造铸币所用的铁模时,由于经验不足,所制的土模不够厚实,以至于……土模崩裂,铁水流得遍地都是。……一名工匠躲避不及,被涌出来的铁水吞蚀,一般身体,真可谓是尸骨无存……” 赵弘润闻言惊地倒抽一口冷气。 他当然清楚铁水的温度,以人的血肉之躯,被铁水浇中,断无幸免的道理,别说血肉不存,恐怕就连骨头都不会留下,名副其实的尸骨无存。 赵弘润默不作声地望着不远处那些因为土模成型而洋溢着笑容的工匠们,心中不禁感觉有些心酸。 都说士卒是天底下最危险的职业,可又有多少人知道,比起士卒更加高危的职位比比皆是呢?比如,眼前这些随时有生命危险的工匠们。 “好好干,本王不愧亏待诸位的。”赵弘润诚恳而真挚地向眼前那名工匠保证道。 可能那名工匠并未听出赵弘润那句话的分量,只当是鼓励,笑着“诶”了一声,继续忙碌去了。 这让赵弘润更加感觉揪心。 不得不说,也不知是不是那次事故的关系,冶造局的工匠在工作时十分严谨,他们仔细检查了土模,用黏土填补内部开裂的部位,再将其推入火炉烘烤,待等那座土模内部再无任何开裂之后,他们又小心地用锉刀打磨,精益求精,务求将土模的内部打磨地光滑平整。 毕竟土模的内壁是否平整,意味着最终成型的铁模是否光滑平整。 至于最后一道倒入铁水的程序,反而显得没有什么技术含量,毕竟真正复杂的,是如何烘烤先前的土模。 一番忙碌,直到戌时前后,此时,火炉早已熄灭,而被倒入到土模内的铁水,也已逐渐自然冷却下来。 为了快速降温,冶造局的工匠们不时地用水浇湿土模的外壁,用这种方式来判断里面的铁水是否已冷却下来,毕竟若没有冷却的话,水浇到土模的外壁后,会发生呲呲的声音。 而等到铁水彻底冷却,已凝固成铁模,这时,局丞王甫将一把木锤递给了赵弘润。 赵弘润知道王甫是什么意思,对方是想让他去击碎外层的土模,这跟在打了胜仗后收割战利品是一个意思。 但是,赵弘润却将锤子递给了赤着上身、满身皮肤依旧灼红的工匠丁钧:他不认为只是在远处观瞧的他,有资格拿起这把锤子。 “丁钧,你与在场诸位工匠们,合力将土模打碎吧。”赵弘润吩咐道。 诸工匠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均有些吃惊,他们从赵弘润望向他们时的目光中,看到了敬重,这让他们着实有些受宠若惊。 “殿下……”局丞王甫亦吃惊地望着赵弘润。 却见赵弘润将锤子递给同样吃惊的丁钧后,向后退离了三步,摇摇头感慨地说道:“本王只是在旁观瞧,从头到尾什么忙都没帮上,这一锤,本王没有资格。” “肃王殿下……” 王甫闻言为之动容,在深深吸了口气后,回顾那些有些茫然的工匠们,大声喊道:“殿下言道,此番的功劳,乃是诸位我冶造局的工匠们!……诸位,砸碎土模,让肃王殿下见证我冶造局的成功!” “是!” 诸工匠们纷纷拿起木锤,围着那座高大厚实的土模。 “一!” “二!” “三!” “砸!” “砰砰砰!” 数十把木锤砸了一阵,这才那厚实有整整一肃尺的土模砸碎,只见瓷片崩碎,最后露出了深藏在里面的铁模。 诸工匠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忽然爆发出一股欢呼声。 “喔喔喔!”(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五章:铸模(二) 当日,冶造局收获了他们所造的第一座铁质蜡烛模具。 虽然此时早已到了亥时,但是所有工匠们都很高兴,因为他们非但造出了第一座铁模,并且,参观了铁模制造过程的那位肃王殿下,还因为他们这两百号人非常辛苦,额外许诺了每人十两的赏赐,至于那三十几名在火炉旁工作的工匠们,赏银更是翻倍,二十两。 遵照赵弘润对此的解释,这叫补贴,专门是增发发给这些处在危险环境下工作的工匠们的。 更让诸工匠们欣喜若狂的是,这份补贴并不仅限于今日,日后任何具有危险的差事,冶造局都会发放相应的贴补。 这让诸冶造局的工匠们对赵弘润更加拥护,要知道,他们一个月的月俸才多少? 哪怕是在赵弘润入主冶造局,下令整个冶造局的官员与工匠月俸翻倍,月俸最高的匠师,也不过一百六十两,换句话说,十日的补贴,相当于他们一个月的月俸。 对此,冶造局的局丞王甫有些犯嘀咕,虽然他知道赵弘润手中有三十万两银子,可即便如此也经不住这位肃王殿下如此大方地“挥霍”啊。 一日补贴就十两?处在火炉边上的工匠们更是二十两的补贴? 估算下来,那两百多号工匠在这短短十日内,岂不是要花这位肃王殿下两万多两银子? 更要命的是,这位肃王殿下还亲口承诺,日后具有危险性的工作,冶造局都会发放相应的高危补贴,这可不是一笔小钱呐! 不过对此,赵弘润倒是看得很开,要不是他这回得交给工部营建司一大笔钱,否则,他势必还会增加补贴的数额,毕竟在他看来,冶造局内那些兢兢业业的工匠,值得他为此付出。 “放心,过不了多久,待等咱们冶造局出产的蜡烛占据了市场份额后,自有源源不断的钱涌入我冶造局,还在乎那区区两三万嘛?” 作为金主,赵弘润反过来劝说局丞王甫,倒也是一件奇事。 听了赵弘润的话,王甫仔细想了想,也就不做声了。 其实说到底,他也是在为赵弘润考虑罢了,毕竟赵弘润在楚魏战役时说得的那三十几万两银子,除了有不到两成左右请工部的左侍郎孟隗翻修肃王府外,其余花费,皆是用于冶造局的建设,非但提升了冶造局内人员的月俸,并且将那些简陋的工棚改建成了砖房,还请营建司在城外修筑了好几座地炉,用于冶造局日后烧制火砖、熔炼铁矿,别看冶造局如今面貌大改,可这,都是这位肃王用银子堆出来的。 有时候就连王甫也搞不清楚,这位肃王殿下为何这般舍得在他冶造局花钱,而且还是投入了估算不下于二十万的银子。 等到他们这帮人运着铁模回到大梁城下时,城门早已关闭,驻守在城门上的兵卫们在看清了赵弘润这一行人后,连忙下来开启城门。 虽然这些兵卫们可能不认得赵弘润,但怎么可能不认得冶造局的局丞王甫,毕竟,朝廷六部二十四司中,有好些司署因为所负责事务较为特殊的关系,往往都要干到深夜才回大梁,有时甚至干脆干到次日凌晨,因此,城门口的兵卫们早已是见怪不怪。 等到将铁模运回冶造局时,早已过了子时,但是局丞王甫显然没有就此放诸工匠们回家休息的打算,他们还要对这铁模做一番加工。 毕竟此时的铁模,那就真的只是一块铁模而已,冶造局的工匠们还要对它的凹槽内壁用锉刀加工一番,尽量使其变得平整光滑,除此之外,还要加上一些附属配件。 比如打造一个相应规格的木架子,将这块铁模安装上去;再比如打造一个推板,安装在架子的底部,否则,待蜡烛在铁模的凹槽内凝固之后,他们又如何取出凹槽内的蜡烛呢? 这些后续的工作,一直忙碌到第二日鸡鸣时分。 可能是赵弘润给予了高额的补贴的关系,尽管这些工匠们劳作了将近一天,但他们并不感觉疲倦,而显得兴致勃勃,以至于在成功制成了一座制蜡烛的模具后,在场所有人都没有回家歇息的心思,而是兴奋地开始熬制烛油,试图尝试用新的工艺制作蜡烛。 说干就干,两百来号人,取来几口大锅,沿用昨日的蜡烛油配方,熬制了几锅烛油,待等将这些烛油倒入铁模后,在场所有人,包括赵弘润与沈彧等几名宗卫在内,都瞪大着眼睛死死盯着。 “滴答” “滴答” 有一丝烛油沿着铁模与木架的缝隙处,流淌了下来,这让在场的诸工匠们不觉皱起了眉头。 “这里有点漏油……刘三哥,你这木架打地不行啊。” “放屁!我用刨刀反复打磨,怎么可能!……还是模子的关系吧。” “瞎说,我们捏土模的时候,那可是反复用尺子测量的……” “别吵了别吵了,回头再补补。” 诸工匠们有些相互指责的意思,这一切都归于他们太倾向于精益求精。 其实这在赵弘润看来根本不算事:以目前他们大魏的工艺,造出这种足可以沿用千年的蜡烛工艺,漏几滴蜡烛油算得上什么大事? 诸工匠们睁大眼睛等着,等着铁模内的蜡烛油冷却下来。 期间,由于等地心中焦急,不少工匠们提出了改良这座模具的主意。 “就这么等烛油冷却凝固,实在太慢了,叫人等地心焦。……你们说,要是咱们在铁模下方,再打一个水槽,两头可灌水、出水,用水来降温,怎么样?” “这个办法好,不过得保证铁模内那些凹槽内的蜡烛油不会流入水槽里去……” “那得看刘三哥了……” “都说了不关我事,是铁模的事!” 赵弘润在旁笑呵呵地瞧着众工匠们在那吵吵嚷嚷,可在心中,他却不由地再次惊叹。 古代工匠的智慧,着实不可小觑,哪怕他还未提出利用水来快速降低铁模内蜡烛油的温度,使其快速凝结,这些可敬的工匠们,自己就已经想到了。 “记上那些位工匠们的名字,回头给他们增发奖励,他们的创意,本王采用了。”赵弘润小声对局丞王甫言道。 唉!肃王殿下又要撒钱了…… 王甫无声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大概等了小半个时辰左右,蜡烛油冷却凝固,这时,几名冶造局的工匠钻到铁模下方,用肩膀扛着推板,向上一推,顿时间,铁模的凹槽内,一排十支、一列十支总共一百支蜡烛,齐刷刷地被推了出来,整整齐齐地呈现在诸人眼前。 望着这一幕在场诸多工匠们感动地无以复加。 他们成功了! 他们成功了! “喔喔喔!” 多达两百余人的工匠们,忘乎所以地放声呐喊着,吓得冶造局的局丞王甫连忙喝止。 开玩笑! 要知道此时大梁城寂静一片,许多人尚在睡梦中,他们这一嗓子,还不得将居住在附近的人给吓醒了? 搅人清梦,这可是相当遭人嫌的啊! 好在那些工匠们立马也意识到了,挠挠头相互取笑着对方的失态。 而随后,工匠们将那一支支成型的蜡烛取出来,之后,一部分的人继续针对这座模具进行改良,希望能加上能使蜡烛油快速冷却凝固的水槽创意,而另外一部分的人,则开始往那些蜡烛里塞烛芯。 这些蜡烛,因为早就预留有放置烛芯的空余,因此,工匠用赵弘润所提出的新式烛芯沾了些温度并不高的烛油,很轻松地便将烛芯塞入了蜡烛内。 而这一切,都归功于严谨的烛芯标准,那些按照规格生产的烛芯,不大不小,正好填满那些蜡烛内部的中空。 “成功了!” 当一名工匠点燃第一支成功制造的蜡烛时,在场所有工匠们又一次欢呼起来。 而这回,局丞王甫也懒得去阻止了,因为他知道,这帮人太兴奋了。 当日,留在几名工匠仔细地记录铁模与木架、水槽的规格标准,其余人,包括赵弘润在内,都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去歇息了。 在此之后,又过了九日,冶造局进一步精进铸造铁模的工艺,再次熔造出九座铁模,并且这总共十座铁模,皆加上了可快速使烛油冷却凝固的水槽。 不得不说,再加上了水槽的创意后,用这种新式蜡烛工艺制造蜡烛的速度,单位产量远远将以往的旧办法抛在后头。 对此,冶造局的郎官荀歆计算过:十座模具同时开始加工,可同期生产足足一千支蜡烛,至于耗时,只要烛油的温度控制得当,一批蜡烛的制造时间,仅仅只需要半刻辰。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在一个时辰内,冶造局可制造四千支蜡烛! 一个时辰四千支蜡烛,一天十二个时辰保守估计四万支蜡烛,这是何等恐怖的数字! 这个恐怖的产量,将使大魏,不,将使天底下任何一个蜡烛工坊绝望! 当然了,前提是有足够的原材料。 若没有足够的动物油脂,哪怕冶造局采用了新工艺,蜡烛产量也上不去。 但不得不说,待等这个消息传到工部辖下的虞部司署时,虞部的司郎周培那是目瞪口呆、满脸苍白。 一个时辰四千支蜡烛?冶造局这是要逼死我大魏国内所有制作蜡烛的工坊啊! 听闻此讯的虞部司郎周培,火急火燎地赶往了冶造局。 毕竟大魏市面上所出售的蜡烛,就属虞部所占的市场份额最高。 因此,一旦冶造局采用新工艺疯狂地制造蜡烛,第一个遭殃的就是虞部。(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六章:虞部入伙 “加把劲、加把劲!” “喂喂喂,来几个人把三号模的蜡烛取出来!” “烛油,这里要烛油!” 当虞部司郎周培火急火燎地赶到冶造局时,冶造局内正在疯狂地制造着蜡烛,百来号工匠们围着那十座蜡烛模具,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量产蜡烛。 从旁,冶造局的郎官一手拿着笔一手拿着册子,记录着每一批蜡烛的数量以及所消耗的时间,这些数据,将用于日后对这些模具做进一步的改良。 而望着那成箱成箱的蜡烛被制作出来,虞部司郎周培只感觉心中有些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虽然说虞部并非全部靠着制作蜡烛售向国内市场而维持,但不可否认,民众日消耗量极大的蜡烛,向来便是虞部维持运转本司署的主要收入之一。 可如今,冶造局精进了蜡烛工艺,将量产蜡烛的速度提升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地步,这让他感觉嘴里发苦。 “周大人?”见虞部司郎周培驻足在制作蜡烛的那块空地上,死死地盯着那些工匠们,一名冶造局的文官小声地提醒道。 “啊?”虞部司郎周培如梦初醒,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来意:“抱歉。……请继续带路。” “请!” “请!” 在那名文官的指引下,虞部司郎周培来到了冶造局局丞王甫办公的屋子。 此时王甫正在屋内估算着当月他冶造局内各官员与工匠们的月俸,毕竟赵弘润提出了补贴,使得他的工作量一下子就加了不少。 “笃笃笃。”门口传来叩门声。 此时王甫正摆弄着几根手指长的竹签,用于计算,被这一打搅,思绪顿时就被打断了,他有些无奈地望了一眼门口:“进来!” 话音刚落,那名冶造局的文官便领着虞部司郎周培走入屋内,拱手说道:“局丞大人,虞部司郎周培周大人前来拜访。” “……”王甫吃惊地望着周培,连忙站起身来,拱手迎道:“周大人。” “王局丞。”周培亦拱手还礼。 毕竟他俩都是司郎级别的官员,官阶一致。 “上茶。” 吩咐了那名文官后,王甫请周培在屋内的椅子上坐下,口中笑着说道:“周大人今日前来拜访我冶造局,实在令我冶造局蓬荜生辉啊。” 事实上,王甫很清楚周培为何而来,只不过他不知该怎么提及话题而已,毕竟他冶造局,可是正准备抢人家虞部的饭碗呢。 不过,虞部司郎周培显然没有心情听王甫那官场上的客套,摆摆手苦笑着说道:“王局丞,以往我等皆是工部的同僚,周某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听说贵局新打造了十座制作蜡烛的铁质模具,一个时辰可制蜡烛四千支,是么?” “这个……”见周培一开始便提及此事,王甫不禁有些尴尬,讪讪说道:“事实上,应该还不到这个数……” 周培没有将王甫的谦逊当回事,满脸苦涩,赞叹道:“这回贵署可真是扬眉吐气了……不过,这扬眉吐气却是让我虞部遭殃,贵署于心何忍呐?王局丞,冶造局与我虞部,皆出自工部……贵署这回莫不是要将我虞部往绝路上逼?” 王甫听了这话很是尴尬,毕竟工部官员因为以往在朝廷六部内垫底的关系,向来是同仇敌忾,内部非常团结,似这种踏着虞部上位的事,王甫心中事实上是不希望的。 只不过嘛,他也是没有办法。 思忖了片刻,王甫压低声音,满脸无奈对周培说道:“周大人,此事不容王某做主啊。……那一位想造蜡烛挣钱,为我冶造局筹集经费……” 虞部司郎周培释然地点点头,毕竟他也知道,如今在冶造局内真正当家做主的,乃是那位肃王弘润殿下,面前这个局丞王甫,虽然还挂着局丞的职务,但事实上只能算是个二当家,只是替那位肃王殿下打打下手而已。 因此,周培并没有为难王甫,低声恳求道:“请代为引荐。” “周大人想见肃王殿下?” “啊。”周培点点头,终于道明了来意:“周某想见见肃王殿下,希望这件事能否还有挽回余地,否则……我虞部今年恐怕真要……”说到最后,他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因为当初皆是工部同僚,王甫稍一犹豫,便点头答应下来,同时不忘给这位以往同属工部的同僚出谋划策:“肃王殿下吃软不吃硬,周大人待会与殿下谈话时,可莫要在言语上有任何的冲撞。” 我有这个胆子么? “我明白的。”周培无语地瞧了一眼王甫,心说在继吏部、兵部、户部三个部府都因为与那位肃王殿下倔强而吃了亏,如今朝中,谁还敢与那位肃王殿下嘴巴老?那不是找死么? 叮嘱完毕,王甫便领着周培前往肃王赵弘润所在的屋子。 与此同时,赵弘润正在那间屋子把玩着两支他冶造局新制的蜡烛,思考着用来出售这批蜡烛的销售渠道。 说是哈,赵弘润不太情愿借助户部辖下仓部的渠道,毕竟这意味着蜡烛的利益他得分给户部一份,否则,户部凭什么给他出力? 至于自己筹建销售渠道?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要知道仓部的销售渠道,那可是借助了整个朝廷力量的官方渠道,再没有任何一个销售渠道会比仓部所覆盖的销售网更加完善。 因此,即便赵弘润心中不情愿,也只能借助仓部的渠道去销售这批蜡烛。 而问题就在于,究竟该给户部辖下的仓部多少利润呢? 给少了人家仓部不满意,给多了冶造局又吃亏,因此,这个问题困扰了赵弘润许久。 他准备等计算出一个具体数额后,再去与仓部司郎匡轲商议此事。 “笃笃笃。” 屋内响起了一阵叩门声。 “进来。”赵弘润随口喊道。 话音刚落,便见冶造局局丞王甫领着虞部司郎周培走入屋内,两人毕恭毕敬地向赵弘润行礼:“下官拜见肃王殿下。” 赵弘润抬起头望了一眼周培,一眼便瞧出此人有些陌生,疑惑问道:“这位是?” 听闻此言,王甫连忙解释道:“殿下,这位是虞部司郎周培周大人。” 赵弘润闻言一愣,旋即立马会意过来,站起身来笑着说道:“原来是周大人。” 周培在心中苦笑了几声,偷眼观瞧王甫,回想起此人对他的叮嘱,拱手一记大拜,跪倒在地沉声说道:“望肃王殿下救我虞部!” “……”赵弘润莫名其妙地望着在眼前跪倒在地的周培,连忙将其扶了起来,安抚道:“周大人不必行如此大礼,请起来再说。”说着,他见周培倔强地死跪了地上,无奈地说道:“区区一些蜡烛,至于如此么?起来再说!” 区区一些蜡烛? 周培腹绯了一番,心说肃王殿下你口中区区蜡烛,可是会让我虞部承受难以想象的损失呐! 三人在屋内的座椅上坐了下来,此时,宗卫沈彧给王甫与周培奉上了两杯茶水。 可惜周培全然没有喝茶的兴致,心绪忐忑地对赵弘润言道:“肃王殿下,贵署的蜡烛模具,实在令下官大开眼界,下官以往还真没想到,制作蜡烛的工艺竟能简化到这等地步,只不过……我虞部可就遭殃了。殿下能否看在我虞部以往与冶造局皆属工部名下司署,高抬贵手,让我虞部不至于彻底断了这份利……” “可以。”赵弘润喝着茶,笑呵呵地说道:“那十座蜡烛模具,本王可以交给你虞部,并且请工匠们手把手地教会贵部的人,如何用新式工艺制作蜡烛。” 诶? 周培本来还要再述述苦,再恳求一番,没想到赵弘润如此爽快。 他欢喜之余正要点头,忽然心中一愣。 什么?将那十座蜡烛铁模全部交给我虞部,将新工艺也教给我虞部的官员?这岂不是…… 周培惊喜地瞪大了眼睛,正要开口,那边王甫抢先一步忍不住开口问道:“殿下,您说要将那十台模具全部交给虞部?不可!不可!” 他连连摇头。 你这人怎么这样呢! 眼瞅着方才还站在自己这边的王甫突然改变主意,周培心中气个半死,却又不好开口说话,毕竟眼下这王甫才算是这位肃王殿下的心腹,地位比他高多了,因此,他只是眼巴巴地瞅着赵弘润,强忍着欢喜再次问道:“真……当真?” 赵弘润摆摆手示意王甫暂时莫要说话,笑着点了点头:“本王没有玩笑!……虞部与我冶造局,曾经皆是工部名下兄弟司署,同甘共苦,本王又岂能真的踩着虞部上位?” 开玩笑,冶造局的工匠们,那可是赵弘润寄托希望用来发展顶尖工艺技术的,在他看来,要让那些工匠们去制作蜡烛,这简直就是浪费人才。 不可否认,赵弘润早就想过要让虞部来接手,就看周培这位虞部司郎什么时候过来洽谈了。 听到赵弘润的再次肯定,周培心中大定,尤其是赵弘润那番兄弟司署话,更让他感觉心暖。 他不由地心中感慨:素传肃王弘润殿下在朝廷六部中,唯独对我工部另眼相看、厚待至极,此言果然不虚! 想到这里,他忍着欢喜说道:“如此,下官代我虞部谢过肃王殿下了!” “诶,先不急着谢,本王虽说要将制作蜡烛的新工艺教给你虞部,不过其中利润……五五分成!” 那不算什么。 周培心中大定,脸上的笑容也更浓了:“多谢肃王殿下!” 见此,赵弘润故意说道:“周大人可要想清楚了,我冶造局只负责教会贵署的工匠们如何制作蜡烛,除此以外负责对铁模的维修,其余的事,我冶造局皆不过问。” 这还有什么好想的? 周培心中喜滋滋的。 他知道这位肃王殿下是什么意思,说白了就是让虞部替冶造局打工,可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要知道,学会新工艺,一座模具一个时辰可产量四百支蜡烛,只要多造几座模具,产量噌噌往上涨,虽说利润要分给冶造局一半,但不可否认,若是冶造局心狠些,拒绝分利给他们虞部,他们虞部一份利都拿不到。 更主要的是,据周培心中估算,他们虞部就算要分给冶造局一半利润,但是最终他们所得的利益,还是要远超以往。 没办法,冶造局所研制的铁模,产量蜡烛的速度实在太快了,要命的是一个时辰四千支蜡烛的产量,还仅仅只是局限在十座铁模的前提下,只要他们虞部增设人手,蜡烛产量还能往上翻,甚至于就算超过大魏每日消耗蜡烛的数量,也不是没有可能。 周培已经想到了,到那时候,虞部甚至可以对外邦出售,比如卫国。 而就在这时,屋内又响起一阵叩门声。 “肃王殿下,内侍监秉礼大太监童公公求见。” 童宪? 正喝着茶的赵弘润闻言一愣,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他父皇魏天子身边那位大太监童宪,心中着实有些纳闷。 他来冶造局做什么?(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七章:改变 童公公? 冶造局局丞王甫与虞部司郎周培对视一眼,面色微微有些色变。 他们当然清楚童公公那是何等位高权重的宦官,那可是魏天子身边最信任的秉礼大太监,掌管着偌大的内侍监,别看是一位身体残缺的宦官,但权势可要比六部尚书还要重。 他来冶造局做什么?难不成…… 虞部司郎周培面色有些不好看了,毕竟这个时候来拜访冶造局,若不是为了冶造局那制作蜡烛的新工艺而来,周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目的。 “稍安勿躁。” 注意到周培的面色有些不好看,赵弘润微笑着摆了摆手,安抚着这位刚刚加入他“冶造局大家庭”的虞部司郎,旋即高声说道:“有请!” 片刻之后,内侍监秉礼大太监童宪便领着另外一名中年的太监走入屋内,朝着赵弘润拱手拜道:“老奴,拜见肃王殿下。” 说着,他对周培与王甫点了点头,权当是打了声招呼。 不得不说,以他的地位,仅用点头行礼,也算是给周培与王甫面子了,毕竟两者的地位差距,差的可不止一星半点。 反过来,王甫与周培却要拱手向这位大太监行礼,毕竟,他们可没有赵弘润那般皇子与肃王的身份。 “童公公,今日怎么有空来我冶造局呀?” 赵弘润朝着童宪拱了拱手,笑着问道。 说实话,以他的地位,本来不需要向这位老太监行礼,他之所以这么做,只是因为童宪当初关照过他,对他颇为敬重与关切,并且,还曾偷偷提醒他莫要与他的皇姐玉珑公主太过于亲近,以免天子发怒。虽然赵弘润至今都还不清楚为何他父皇会因此发怒。 “今日前来冶造局,老奴是为一桩……一桩私事。”说着,他转过身,介绍起身后那名中年太监来:“这位。乃是我内侍监名下,内造局局丞高力高公公。” 听闻此言,那名高公公连忙走上前一步,再次向赵弘润行礼:“婢奴,拜见肃王殿下。” 内造局…… 赵弘润心中嘀咕一句。上下打量着这位冶造局的局丞高公公,微笑着点了点头,权当回礼。 毕竟他与这位高公公可没有什么交情,点点头作为回礼,足够了。 看了一眼童宪,又看了一眼高力,赵弘润意识到后者恐怕才是正主,遂淡淡问道:“高公公此番来我冶造局,不知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高力躬着身恭敬地说道:“奴是听说,冶造局新造了一些制作蜡烛的模具。因此……” 听到这里,虞部司郎周培的面色更加不好看了。 也难怪,他这才刚刚与冶造局谈妥,突然就冒出一个内造局出来,怎么着?要抢他虞部的饭碗? 注意到周培的面色,赵弘润抬手示意前者稍安勿躁,旋即目视着童宪,淡淡笑道:“童公公,内侍监是想要在其中分一杯羹?” 童宪长久伺候在魏天子身旁,多次与赵弘润接触。哪里会不知这位肃王殿下的脾气,闻言连忙摆手说道:“殿下误会了,我内侍监绝无想要分羹的奢求。……高公公?” 得到童宪的暗示,冶造局局丞高力亦连忙解释道:“殿下误会了。……殿下恐怕不知。我内造局所制的东西,素来是不对外流传的,只供给于皇宫,因此,绝无插手国内蜡烛市场的念头。” 说得好听! 虞部司郎周培在心中嘀咕道。 要知道据他所知,打上皇贡标签的东西。内造局的确是不敢对外流传,可是一些按照皇贡规格打造、却并未打上皇贡标签的东西,冶造局还不是在偷偷地卖给大魏国内那些姬氏王侯与名门豪族? 那本来皆是属于他们虞部的利润呐! 当然了,似这种内造局私下流出的物件,数量并不多,不至于给虞部造成什么严重影响,周培只是不爽这些冶造局流出的东西,即便价格昂贵,却也受到国内豪族的吹捧与热衷罢了。 打个比方,比如一双玉筷,同样是出售给国内的有钱世家,但是从冶造局内部流出的玉筷,其价格却是虞部所制玉筷的数倍,可偏偏那些该死的有钱人家还争相去抢购冶造局的玉筷,这让周培很是不渝。 说白了,他是有些眼红:明明内造局的工艺与他虞部差不了多少,但人家占着皇贡的便宜,自然卖地比他好,比他快。 虽然说他也明白,这种事可能是天子默许的,为了是弥补皇宫庞大的开销,可计较起来终归还是有些不舒服。 不过对此赵弘润倒是无所谓,在他看来,只要内侍监不是来摘桃的,那就不是他的敌人,至于私下流出些皇贡之物,那能有多少?根本不足以影响大魏国内市场。 “那高公公是什么意思呢?”赵弘润和蔼地问道。 见这位肃王殿下的语气放缓了些,高力亦松了口气,毕竟皇宫内的人,那是最早认识到这位肃王殿下不好惹的,哪怕他是内造局的局丞,亦惹不起这位肃王殿下,因此,没必要的误会,还是尽量能免就免为好。 “殿下明鉴,我内造局也有专门制作蜡烛的工匠,不过这些蜡烛,均是由蜜蜡所制,供给于皇宫之内的……” “唔。”赵弘润点了点头,这件事他早些日子已经听王甫说过了,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他文昭阁内所点的蜡烛,皆是内造局出产的由蜜蜡所制的蜡烛,不同于一般的油脂所制的蜡烛,怪不得点燃的时候并没有什么黑烟,反而有一股淡淡的甜香。 “……只不过,我内造局所采用的仍然是旧的工艺,所需人力颇多。……殿下您也知道,宫内许多个宫殿,那可都是一日十二个时辰烛光不断的,可想而知需每日需要消耗多少蜡烛,因此,奴在听说冶造局打造出可大量生产蜡烛的铁质模具后。特地请童公公代为引荐,希望肃王殿下所执掌的冶造局,能为我内造局也造几座铁模。” 原来如此。 赵弘润闻言点了点头,高力的解释说明。让他对其解除了敌意,毕竟若只是单纯供给于皇宫的话,这对赵弘润的赚钱计划并没有什么冲突。 当然了,白白给内造局打造铁模,赵弘润还是不干的。 因此。他点点头说道:“高公公说得合情合理,本王断无回绝之念,只不过……打造铁模耗时耗力,花费极大,这个……” 耗时耗力?花费极大?那你冶造局在十天里就造了十座? 高力心中腹绯了一番,他可不是傻子,自然明白这位肃王殿下的言外之意,连忙说道:“殿下放心,其中花费,皆由我内造局一力承担。” “好!”赵弘润抚掌笑道:“十万两一座铁模。不知高公公要几座?” “十……十万两?!”高力闻言惊地张大了嘴。 而冶造局局丞王甫、户部司郎周培更是暗中倒抽一口冷气:肃王殿下这是要痛宰内造局啊? …… 内造局局丞高力深深地望了眼赵弘润。 不得不说,倘若换做其他人,恐怕他早就气愤地大骂了,但是在这位肃王殿下面前,他可没有这个胆子。 毕竟他是宫里的人,只有宫里的人,才越发清楚这位肃王殿下在魏天子心目中究竟有着何等的地位,究竟受到何等的器重。 因此,他唯有用求助的眼神望向童宪,望向他的顶头上司。 岂料童宪却笑眯眯地说道:“高公公。肃王殿下肯以区区十万两卖你一座模具,你内造局已是占了大便宜,还不快快谢过殿下?” 意外之意,这位内侍监的大太监。竟是同意了赵弘润这看似离谱的价格。 这让高力有些目瞪口呆。 不愧是父皇身边的老人。 赵弘润目视着童宪,在思忖一下后说道:“罢了,看在父皇与童公公的面子上,兼之内造局又是第一个向我冶造局收购贵重模具的,本王特别给予半价的优惠。……但是有一件事,本王得说在先头。本王卖给内造的局的模具,所制作的蜡烛只可用与宫内,决不可外流,否则,本王当收回那两座铁模。” “理当理当。”在童宪的暗示下,高力连连点头,见好就收。 见此,赵弘润望了一眼王甫,后者会意,点头说道:“殿下放心,下官待会就去安排,叫工匠们再制作两座模具,交割于内造局。” “请务必造地精细些。”内造局局丞高力在旁叮嘱道。 “高公公请放心。” 王甫看似面容平静地回覆着,可又有谁知道他心中正在畅笑? 曾几何时,内造局管他们冶造局要东西,什么时候给过如此的高价,顶多支付些工匠们的费用与物品的原材料费用罢了,甚至是有的时候一分不给。 没办法,谁叫人家是内造局呢? 可如今,嘿嘿,哪怕是高高在上的冶造局,管他们冶造局要东西,那也得规规矩矩地付钱,而且还是暴利。 真是暴利啊……两座模具十万两,啧啧! 王甫的心情有些激荡难以平复。 事后,待走出冶造局的大门后,内造局局丞高力看起来还有些怏怏不乐:“没想到最后,还是要了咱十万两……” “知足吧。”童宪在旁淡淡说道:“你以为这冶造局,还是曾经任人呼来喝去的冶造局么?……不同以往了!” 高力闻言,有些郁闷地叹了口气。 诚然,曾几何时,他们内造局管冶造局要东西,什么时候给过如此高价?那不是想拿就拿?可正如童宪所言,如今的冶造局,已不再是当年任人拿捏的冶造局了。 没办法,谁叫如今冶造局有那位肃王殿下撑腰呢? 当日,内造局花了十万两高价从冶造局定制了两座专门用于生产蜡烛的模具的这件事,传遍了朝廷六部。 此时,整个朝廷这才真正意识到,冶造局,的确是与以往有所不同了。 这对于像兵部、兵铸局这种需要冶造局技术支持的部府、司署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八章 :莫名的心躁 “听说你在内造局捞了一笔?” 当天晚上,在凝香宫的饭桌上,魏天子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提起了此事。` 赵弘润听了后直翻白眼,无语地望了一眼他父皇,没好气地说道:“捞?只是一笔公平的交易而已。” “公平的交易?”魏天子咽下口中的食物,似笑非笑地说道:“一个铁质模具就要了内造局五万两?” “本来是十万一个模具的。”赵弘润着重强调道:“半价出售给内造局,那是看在父皇的面子上。……唔,也是看在充当掮客的童公公的面子上。”说到这里,他回头瞧了一眼躬身站在旁边的大太监童宪。 后者满脸笑容地点了点头。 “你还有理了?”魏天子闻言古怪地说道:“据朕所知,那铁模你冶造局一天便可铸造一座……期间铁矿等物料的花费,哪怕算上工匠们的酬金,也是微不足道。” 旁边,赵弘润的弟弟赵弘宣听得两眼瞪直,几番想插嘴,然而沈淑妃却摇了摇头,示意他莫要插嘴。毕竟魏天子与赵弘润在饭桌上谈论一些不打紧的朝中之事,是他们父子如今增进感情的最常用途径。 反过来说,如果没有那些话题的话,这对父子俩恐怕也就没什么事可聊了,这是当代父子的通病。 “话可不能这么说。”赵弘润用碗接过他母妃沈淑妃用筷子递过来的红烧肉,神色略有些自豪地说道:“我冶造局所采用的新工艺,一座模具一个时辰可制蜡烛四百支,一日保守估计四千支蜡烛。……若采用原来的旧工艺,制作四千支蜡烛需要多久?又需要多少人力?”说到这里,他瞥了一眼魏天子,轻哼着说道:“一座模具十万两,这一点也不贵。” “话虽如此……”魏天子似乎还不能接受这种说法,摇摇头说道:“冶造局单凭一些矿石就赚了一大笔钱……” “嘿!”赵弘润闻言乐了,在摇摇头后正色说道:“的确。`那些铁矿等物料是便宜,可父皇想过没有,内造局为何要向儿臣的冶造局购买?” 魏天子抬起头来望着儿子,眼神显而易见:你说。 “技术!”赵弘润并没有卖关子的意思。毫不客气地说道:“是因为内造局不具备打造那铁模的技术!……我冶造局打造地出来,而内造局办不到,这就是儿臣为何卖十万的原因!……那些铁矿石是有价,而打造铁模的工艺无价!” 魏天子被儿子这简单直白的解释给说服了,苦笑着摇了摇头。 但在心里。他并不否认他儿子说得很对,这天底下的商贾之事,影响价格的不就是有无两字么?你没有的东西,我自然卖地贵,物以稀为贵嘛。 不过,对于新工艺制作蜡烛的度,魏天子还是抱持着一些猜疑,毕竟内侍监呈上来的数额实在太吓人了,仿佛昨日全国上下包括虞部在内的蜡烛工坊,他们所制作出来的蜡烛。今日冶造局单凭那几百号人便可以包办,不得不说这是一件很难令人信服的事。 “日后你冶造局,就打算卖蜡烛维持生计了?” “怎么可能?”赵弘润撇了撇嘴,毫不在意地说道:“儿臣将这件事丢给虞部了。” “丢……真丢给虞部了?”魏天子闻言显然是吃了一惊,在旁,大太监童公公很是无辜地望了一眼天子,因为他早就将这件事上报了天子,只不过魏天子当时没信而已。 “当然是真的。”赵弘润诧异地望着魏天子,语气古怪地说道:“儿臣之所以想弄蜡烛,无非就是为了挣钱。为我冶造局筹集经费,最终目的仍然是为了提高冶造局的工艺!……若是见卖蜡烛挣钱就叫局里的工匠们去制蜡烛,这不是本末倒置了么?” 魏天子听闻此言后更是心中惊讶,想了想后问道:“你不会白白送给虞部的。你与虞部谈妥了?” “啊,谈妥了。”赵弘润一边用筷子扒饭,一边含糊地说道:“日后所有蜡烛的制作、出售,皆有虞部接手,不过,每一支蜡烛要打上我冶造局的标记。`至于利润嘛……均分!” 魏天子闻言粗略估算了一番,他现,即便算上成本与运输的花费,虞部的总利润亦差不多有三成,在如此庞大的蜡烛产量面前,这三成利润,绝对是户部都会眼红的利润。 “借由什么途径出售?”魏天子隐晦地问道。 仿佛是看穿了父皇的心思,赵弘润一边咀嚼一边说道:“放心,虞部司郎周培大人会跟仓部去谈的……他会给仓部一分利的。” 话刚说到这,他就被他母妃沈淑妃轻轻敲了一下脑袋:咽下口中饭食再说话! 这小子,看来并不是不懂人情世故…… 魏天子微微有些感慨,他原以为他儿子会吃独食,没想到,他儿子却将那挣钱的路子交给了虞部,将销售交给了户部,似这等利润均沾的做法,不可否认才是上位者应有的器量。 是的,不贪心,懂得放利给手底下的人,使得更多的人心甘情愿地追随自己,这才是上位者应当懂得的道理。 吃独食的人,往往过不长,哪怕地位崇高如一国的君王,亦是如此。 而在这方面,魏天子对赵弘润这个儿子很满意。 不过话说回来,事实上除了赵弘润以外,魏天子其余几个儿子,也皆不是注重钱财的人,这可能与这些皇子们从小所受到的教育有关。 “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魏天子好奇问道:“你叫工部营建司翻新了冶造局的工坊,又请他们在城外造了好几座地炉,是准备大干一场么?” 赵弘润本想透露几句吊吊他父皇的胃口,遗憾的是刚抬头,就瞧见沈淑妃神色有些不善地看着他,显然是不喜欢他一边吃饭一边说话,遂识相地闭上了嘴:“秘密。” 魏天子一听心中不满意,正要细问,这时,沈淑妃将一筷子菜夹到他碗里。笑眯眯地说道:“陛下,多吃些菜。” 魏天子顿时就懂了,满脸遗憾地不再说话。 还别说,随着这一家四口的关系愈加和睦。沈淑妃在这个小家庭的地位也变得愈来愈高,至少在饭桌上,这个温柔的女人可以左右大魏天子与大魏肃王的心意。 待吃完了晚饭,宫女小桃奉上茶水,一家人又聊了些不关乎国家大事的事。比如,聊一聊赵弘润他六哥赵弘昭的生母乌贵嫔的事。 毕竟赵弘润亲口向赵弘昭保证,会尽量去关照其母妃。 这里所说的关照,当然不是关照别的,毕竟乌贵嫔在宫内的地位比沈淑妃还要高。 不过话说回来,这也只是曾经,正所谓母凭子贵,当初赵弘昭在大梁的时候,乌贵嫔在宫内的地位与威望的确很高,甚至不乏有人将其余皇后相提并论。尽管乌贵嫔对国母的位子并没有什么兴趣。 而如今儿子赵弘昭远赴齐国,乌贵嫔在宫内的地位不免也受到了些影响,因此,赵弘润前些日子曾托他的母妃沈淑妃,代他到梅宫去与乌贵嫔多聊聊。 一来是沈淑妃与乌贵嫔性格相似,应该会成为相当默契的聊友,二来嘛,赵弘润也是想让宫内某些不安分的女人想想清楚,即便大梁汴京宫内如今没有了麒麟儿赵弘昭,但还有他肃王赵弘润在。 毕竟说到底。尽管乌贵嫔对国母的位置没什么兴趣,但是相信却有不少人对她贵嫔的位置颇感兴趣,而赵弘润要做的,便是震慑住那帮他父皇的女人。履行他对他六哥赵弘昭的承诺。 “乌贵嫔呀……说起来,陛下,臣妾想带着乌贵嫔到宫外散散心,不知……” 可能是想到了什么,沈淑妃罕见地向魏天子恳求道。 不得不说,魏天子十分了解沈淑妃的性子。她因为身子向来不佳的关系,很少会步出凝香宫,更别说什么到宫外去散心,很显然,她之所以提这个请求,那是为乌贵嫔所提的。 毕竟儿子远赴齐国,作为母亲的乌贵嫔,怎么可能会释怀呢? 真是个好女人。 魏天子在心中赞叹了几句,点点头说道:“回头朕知会禁卫,叫禁卫乔装假扮成一般百姓,保护爱妃与乌贵嫔到城外散散心。”说到这里,他好似想到了什么,抚掌说道:“对了,弘润,你的肃王差不多也翻新完毕了吧,正好带你娘与乌姨去瞅瞅。” …… 赵弘润闻言愣了愣,旋即面无表情地看着魏天子,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过这次,赵弘润倒是误会他父皇了,毕竟魏天子这回倒还真是随口一说,直到话说出口,他这才想到什么,于是乎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儿子在其母妃笑眯眯的目光下战战兢兢。 “润儿,你似乎不大情愿为娘去你肃王府坐坐,既然如此,那为娘就不去了……” 欲擒故纵……哥,你自求多福吧。 赵弘宣用怜悯的目光瞥了一眼自己哥哥,识相地端着茶杯走开了,他可不希望被波及。 “哪……哪能呢!” 面对着沈淑妃故意装出来的失落之色,即便赵弘润心知肚明,也只得乖乖就范:“母妃想要去儿子的肃王府瞅瞅,那是儿子的福分……” “那就这么说定了哦?”在魏天子与赵弘宣幸灾乐祸的观望下,沈淑妃笑眯眯地趁机决定了此事。 “好……好。” 赵弘润只能硬着头皮点头答应,同时在心中暗暗嘀咕,要知道,早已预定住到他肃王府的女人可不少。 “顺便,叫为娘也见见那位苏姑娘。” 正所谓知子莫若母,沈淑妃一句话就让赵弘润感觉有些心惊肉跳。(未完待续。) ... 第二百六十九章 :莫名的心躁(二) 正如魏天子所说的,事实上,赵弘润的肃王府的确翻新地差不多了。` 毕竟,为了报答赵弘润对工部的优待,工部左侍郎孟隗与他手底下那帮官员以及工匠们,可以说是加班加点地抢工,几乎没有什么休息的时候,以至于孟隗最初许诺会在五月底完工的肃王府,如今这才五月出头,就已经翻修地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不打紧的小角落仍需修缮一下。 因此,赵弘润正准备着这几日再到一方水榭走一趟,瞧个时机将苏姑娘接到他的肃王府去,给这个女人一个惊喜,却没想到,因为魏天子随口所提的一句话,他母妃沈淑妃说要见见苏姑娘。 简直是灾难! 要知道,虽然说苏姑娘已经见过芈姜这位他赵弘润的“堂姐”了,可是羊舌杏、芈芮二女,苏姑娘却还未见过,更何况还有一位正牌的姐姐玉珑公主,这让赵弘润如何向苏姑娘解释? 说他其实有四位堂姐堂妹? 苏姑娘会信就怪了! 更要命的是,一旦赵弘润向苏姑娘坦言他就是肃王弘润的真相,那么,之前一切的哄骗就全暴露了,苏姑娘自然会意识到,芈姜不可能会是他赵弘润的什么堂姐,她究竟会怎么想,也就不难猜测了。 简直灾难! “殿下?殿下?肃王殿下?” “唔?” 当回过神来,赵弘润这才意识到,他在冶造局内办公的屋内走神了。 “殿下您怎么了?” 只见站在赵弘润桌前汇报这几日工作进展的冶造局局丞王甫面露惊疑之色,他感觉今日这位肃王殿下总有些魂不守舍的。 而在王甫身后,陈宕、程琳、荀歆三位冶造局的郎官亦露出了不解与担忧之色,其中,最为老实稳重的陈宕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您是不是这几日太累了?你可要保证保重身体啊,虽然说我冶造局稍有起色,可若是您有何不测……” “咳咳!”王甫一脸不渝地用咳嗽声打断陈宕的话。`他心说,我以往怎么没现你这老家伙就这么不会说话呢?! 不过赵弘润倒是没放在心上,毕竟他已经大致了解了陈宕、程琳、荀歆三位下属,知道他们是那种工作能力很强。但人情世故欠缺的那类人,说白了就是只知道埋头干活,却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怪不得在冶造局干了十几二十年也没当上局丞,反而让资历不如他们的王甫坐上了局丞的位子。 “本王没事。本王就是……有些分心了,因为家务事。”赵弘润摆摆手宽慰了众人几句,随即问王甫道:“与虞部的洽谈进行地如何了?” 王甫闻言愣了愣,神色古怪地瞧了一眼赵弘润,心说这件事不是早几日就决定下来了么? 而此时,郎官程琳不解地说道:“殿下,这件事,前日就跟殿下汇报过了呀……” “啊?”赵弘润闻言一愣,脑海中强大的记忆这才浮现有关于那件事的记忆,他连忙改口道:“呃。本王指的是,虞部与仓部的洽谈进行地如何了?” 陈宕、程琳、荀歆三位郎官对视一眼,半响后,荀歆小心翼翼地说道:“这件事,昨日亦向殿下您禀告过了,仓部司郎匡轲匡大人同意与虞部合作,将虞部所生产的蜡烛经户部的销售渠道运往全国各地,而殿下您也同意分仓部一分利……殿下,您怎么了?” “喔。”赵弘润这才恍然大悟,旋即焦躁地揉了揉眉骨。 不得不说。自从沈淑妃提出想见见那位苏姑娘后,赵弘润心中有些焦虑,他生怕他母妃不喜欢苏姑娘。 倘若当真不喜欢,那他又该如何安置苏姑娘呢? 那可是至今唯一一位与他有过肌肤之亲的女人。是他所亲口承诺的他的女人。 “殿下?”冶造局局丞王甫看出这位肃王殿下似乎有些烦躁,小心翼翼地说道:“殿下是不是这几日累着了?反正署里的工房与城外的地炉还未竣工,不如殿下趁此机会先好好歇息一阵子吧。`” 他说这句话,可不是奉承讨好,毕竟这些日子,赵弘润的确为冶造局的日后规划写了很多东西。比如如何规范零件的标准,务求每一个零件做到规范、合乎标准,使冶造局日后对某些物件的维修,向更换零件的新式工艺靠拢,而不是重新打造一个物体。 为此,赵弘润准备让冶造局再制作一件专门用于精细活的工具,卡尺。 甚至于,他连图纸都画好了,就等着城外的地炉竣工,便用土模塑形的方式制作卡尺的零件,随后再拼装,制作出这件日后必不可少的重要工具。 “本王没事。……你们还有什么要向本王禀告的么?” 王甫与陈宕、程琳、荀歆四人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见此,赵弘润挥了挥手,说道:“既然如此,你们先退下吧。……王甫,火砖的事需加紧。” “是。”王甫拱拱手,正色说道:“据下官估计,再有几日,第一批沙土便可运至大梁了。……不知是运到城内,还是直接在城外……” 太慢了! 赵弘润皱皱眉,沉声说道:“直接在城外建造仓库,日后,但凡铁矿石、沙土、土矿等原料,皆直接运到城外的仓库。……日后,我冶造局将一分为二,一部分人负责矿石的提炼,另外一部分人负责之后的再加工,具体的安排,本王之后会详细写在纸上,你们照办就是。” “是!”王甫等人拱了拱手,旋即逐一离开了屋子。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赵弘润微微摇了摇头。 倒不是对王甫等人有什么意见,赵弘润只是觉得他们大魏的运输方面实在太慢了,明明上党、河东等地距离大梁并不远,可产自那里的沙土,赵弘润打算用来试验火砖的沙土,竟然过了一个多月还没有运到大梁。 当然了,归根到底,倒不是那些冶造局的人偷懒什么的,实在是道路不便。毕竟上党、河东相比较颍水郡,还是较为荒芜落后的,这是因为这两块地方常年受到北方韩国的威胁,以至于工部不敢投入大笔经费用于道路的拓展。以免像天门关那样,最终落入韩人手中。 可道路的不便利,却直接影响到了赵弘润的计划,毕竟他有心在大梁城郊建立大魏规模最大的工业基地,这就意味着日后大魏国内的资源。将源源不断从各地运到大梁,道路不畅、交通不便利,将直接影响原材料的运输,没有原材料,建造哪门子的工业基地? 回头得与工部谈谈…… 赵弘润烦躁地用手敲着桌子。 从旁,宗卫穆青疑惑地盯着自家殿下瞧了半响,忽然低声说道:“殿下最近似乎有些心躁。” “还不是父皇一句话给闹的。” 赵弘润颇感头疼,毕竟若不是他父皇那随口提起的一句话提醒了沈淑妃,弄得他如此被动? “……”穆青闻言沉默了片刻,半响。他小声说道:“殿下,卑职以为,淑妃娘娘想见苏姑娘,恐怕不至于让殿下如此焦躁不安……” 赵弘润愣了愣,抬头望向穆青:“什么意思?” 只见穆青稍稍停顿了一下,低声说道:“依殿下的智慧,难道此前不曾想过,淑妃娘娘有朝一日会开口想见苏姑娘么?事实上,连卑职都想到了。” …… 赵弘润闻言心中更是一愣,莫名其妙地说道:“你的意思是。其实是我心里烦躁?” 穆青犹豫一下,旋即缓缓点了点头。 赵弘润疑惑地瞧了一眼穆青,旋即站起身来,负背双手在屋内来回踱了几步。 不可否认穆青说得没错。沈淑妃想见见苏姑娘,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毕竟按照魏人的习俗,男子十六岁时就差不多该婚配了,哪怕是出身上流名门的子弟,家中至少也会先安排一门妾室。 而如今,赵弘润已年满十五。再过大半年就到十六岁,作为他的母亲,沈淑妃会对这件事做出一番预先安排,而苏姑娘作为与他儿子有过肌肤之亲的女人,沈淑妃想见见苏姑娘,再正常不过了。 为何烦躁? 细细一想,赵弘润也感觉自己的情绪有些不可思议。 “殿下是不是这几日过于劳累了?”穆青关切地问道。 赵弘润缓缓地摇了摇头,亦感觉莫名其妙地说道:“我这几日有什么劳累的?只不过就是看着冶造局的工匠们……奇怪了!” “那……殿下可有什么别的烦心事?” “烦心事?”赵弘润听了这话更加感觉奇怪了,要知道,他这些日子拉拢了虞部替他冶造局挣钱,亦与户部辖下的仓部达成了协议,一切都十分顺利,哪里来什么烦心事? 但不知为何,明明一切顺利,但赵弘润还是隐隐感觉到一种心情上的压抑,仿佛内心深处有一块地方不痛快似的,可他又说不上来。 当他将那个古怪的感觉与穆青一说,穆青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要不,今晚殿下就别回宫了……” “别回宫了?不回宫我去哪?”赵弘润面色狐疑地说完这句话,立马就注意到了穆青那捉狭的笑容。 “卑职觉得,殿下偶尔也要放松一下……”穆青很隐晦地说道。 赵弘润没好气地瞪了一眼穆青,不过心底倒是有些心动。 毕竟,虽说芈姜、芈芮将那什么青蛊说得很是邪门,但说到底,她们口中所说的也只是道听途说,她们自己并不能验证。 可怪在怪在,明明说是不能与别的女人接触,可上回赵弘润带着芈姜一同去见苏姑娘时,也曾握着苏姑娘的手安慰她,让她不必担心那原阳王世子赵成琇的威胁,当时,赵弘润并未感到任何不适。 莫非,那玩意纯粹就是吓唬人的?(未完待续。) ... 第二百七十章:疑神疑鬼 “梆!……梆梆梆!” “梆!……梆梆梆!” 在一方水榭内的翠筱轩雅间,赵弘润枕着香枕,听到屋外头的街道上传来了敲更的响动。 一声悠长三声急促,意味着此时已经四更天了,即丑时。 床榻旁的梳妆台上,那盏烛灯早已熄灭,不过借助从窗外照射进来的月光,赵弘润仍然可以瞧见,枕边的美人正酣酣地睡着。 那柔和的月光,印在苏姑娘那裸露在被褥外的身躯上,果真有种宛如玉人一般的美艳,美艳不可方物。 望了一眼被她枕着的手臂,赵弘润轻轻抽了一下。 睡梦中的苏姑娘似乎有些察觉,不满似地嘤唔了几声,旋即背过身去,将一片光洁的后背暴露在赵弘润眼前,没过多久,便又传来了微弱的酣声。 还只是五月而已啊。 摇了摇头,赵弘润替她将被子掖好,旋即倚坐在床边,仔细梳理着昨晚的经历。 记得昨日在冶造局内的时候,宗卫穆青将他那份莫名其妙的焦躁,理解为男人在某个时期需要生理发泄的讯号,提议自家殿下“放松”一下。 于是乎,赵弘润来到了一方水榭,毕竟以往在赵弘润感到烦躁的时候,苏姑娘的温柔体贴总能使他快速地平静下来,俨然是他心灵港湾般的存在。 这件事,赵弘润并没有告诉沈彧、卫骄他们,毕竟这两人是知情者,他们清楚自家殿下与芈姜的真正关系,绝不可能提出这种或会伤到他们殿下的事来。 而穆青,却不知情。 但赵弘润还是听从了穆青的建议,因为他觉得,他不能被一个神神叨叨的玩意所左右。 要知道,那青蛊已在赵弘润体内大概有三四个月了,可直到如今,还是没有丝毫发作的预兆,天晓得这是不是楚巫或巴巫那些神婆编出来吓唬人的玩意?为了一个根本无法用常识去解释的玩意可以地压抑着作为男人的正常需要,赵弘润感觉自己前一阵子的确是够傻的。 他可正处在十五岁血气方刚的岁数! 于是乎,昨晚赵弘润与苏姑娘尝试了一番。 当然,他也并没有傻到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据他分析,倘若那邪物当真具有什么不可解释的邪异能力,那么,在他与苏姑娘近距离接触的时候,应该会有发作前的什么预兆才对,比如头晕、目眩、恶心等不适反应,作为对被下蛊者的警告。 可奇就奇在,当昨晚上赵弘润主动亲吻苏姑娘的时候,依旧是什么也没发生,根本就没有丝毫的异状。 唔,倒是苏姑娘有些震惊,手一滑打碎了一只酒瓶。 赵弘润眼下回想起来,亦感觉有些好笑,毕竟当时苏姑娘那瞪大着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就跟一只受惊的兔子似的。 而在此之后嘛,就不足为外人言道了,干柴烈火,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该发生的终归发生了。 不过话说回来,尽管赵弘润已有些猜测,但终归还是有些忐忑,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昨晚上失眠了,揉着丽人躺在半宿也没有困意,一直到如今次日的丑时。 被他不幸言中,那什么青蛊,纯粹就是吓唬人的玩意,根本没有像芈姜、芈芮所说的那么恐怖。 什么在身体上背叛了芈姜,与别的女人做房事就会七孔流血、毒发身亡,纯粹就是吓唬人的,他赵弘润昨晚上与苏姑娘疯狂了一宿,到现在还不是屁事没有? 唯独…… 望了一眼睡熟的苏姑娘,赵弘润小心地下了榻,披上了外衣。 内室的小案几上,仍旧摆放着昨日他与苏姑娘对饮时所留下的空瓶,遍地都是。 不得不说,一方水榭内的酒水,真没有多少酒量含量,喝着就跟饮料似的,因此,哪怕是不擅长喝酒的女人,喝个几壶也不成问题,相比较之下,赵弘润更加倾向于那种浑浊的黄酒,虽然入口时也跟饮料似的,但好歹这种酒仍有后劲,能让人体会到醉的滋味。 至于宗卫沈彧他们所热衷的烈酒,赵弘润就敬谢不敏了,倒不是酒精含量高的关系,只是那种酒糟味极其刺鼻的气味,让赵弘润实在无法忍受。 弯下腰,摇晃了好几个空瓶,赵弘润这才找到一瓶还未喝完的酒瓶。 从案几上拿起一只瓷酒杯,赵弘润走到窗口,倚在窗棂旁,望着窗外那条黑漆漆的城内河,自斟自饮起来。 是的,昨晚上与苏姑娘缠绵了一宿,那所谓的什么青蛊,并没有像那些恐怖的传说的似的,要了他的性命。 可话虽如此,赵弘润还是察觉到了某种,某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异状。 那是一种,一种未能完全、充分被满足的失落感。 对此,赵弘润不知该如何来描述。 不可否认,曾经是清倌儿的苏姑娘在床上并没有什么经验,但是她的羞涩,与忍着羞涩与他缠绵时的诱人模样,曾让赵弘润怦然心动、心潮澎湃。 但是在昨日,赵弘润却隐隐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仿佛什么地方还差点,就差那么一丝,仅仅只是一丝,让他未能充分地体会完全愉悦的美妙。 不得不说,这种感官上的偏差,让赵弘润倍感奇怪之余,亦有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失落。 仿佛心底出现了一个声音:其实可以更加愉悦的。 倘若是她的话,是不是感觉会更好? 在一个荒诞的念头浮起在心底时,赵弘润的脑海中不由地亦浮现出了芈姜那面无表情的模样。 “简直荒诞!”摇了摇头,赵弘润将这个愚蠢的念头抛之脑后。 然而,人的想法就是这样,有时你越不希望去想起某件事,却偏偏会去想,挥之不去。 这不,扭头望着躺在床榻上安睡的苏姑娘的身姿,赵弘润亦忍不住去幻想,若是芈姜那个女人,她在床上究竟会是怎样一副面貌? 羞涩?恼怒?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从头到尾当一条不会动的死鱼? 我也是疯了! 赵弘润赶紧将脑海中某个“恐怖”的画面压制下去,因为那实在太可怕了,跟那个面瘫、腹黑以及毫无情趣可言的女人上床什么的。 他拍了拍胸口,尽量放松心情,不去想那方面的事。 不得不说这就是超强记忆所带来的负面效果:哪怕只是在脑海中幻想出来的画面,但是凭着超强的记忆,赵弘润却能将幻想出来的画面补全,并且变得更加真实,变得仿佛跟亲身经历过的事一样。 这跟当初做梦梦到皇姐玉珑公主一个道理。 那件事,可把赵弘润折磨得够呛,直到与他有过肌肤之亲的苏姑娘在潜意识中取代了玉珑公主的位置,赵弘润这才解脱出来。 而如今,若是不加以控制,他同样会陷入另外一个他自己所创造的幻想陷阱,区别仅在于芈姜取代了苏姑娘的位置,成为他潜意识中经常出没的对象。 放空思绪,放空思绪…… 连续念了几遍没有什么效果,赵弘润索性望向窗外的夜景,那微冷的凉风,似乎能令他的思绪稍稍变得正常一些。 “姜公子,你站在窗口做什么?” 直到黎明时分,悠悠转醒的苏姑娘轻轻一转身,忽然诧异地发生榻旁并没有爱郎的身影,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来,这才疑惑地望见赵弘润正倚着窗棂坐在窗口位置,也不知在那多久了。 “醒了?”赵弘润回头问道。 披上一件纱质的衣裳,苏姑娘盈盈走到赵弘润身边,顺势偎依在他怀中,幽幽说道:“发生什么事了么?” “为何这么问?”赵弘润疑惑道。 听闻此言,苏姑娘俏脸通红,扭扭捏捏有些说不出话来,毕竟她感觉爱郎昨晚明显有些不对劲,比起以往要主动地多,也霸道地多。 “什么事都没发生,放心吧。”赵弘润轻轻地搂了搂她,随后,待目光望见苏姑娘纱质衣裳下那若隐若现的婀娜身姿时,他亦不免有些口干舌燥。 也难怪,毕竟他前一阵子的确憋地太久了。 “再睡会?”赵弘润轻笑着问道。 苏姑娘耳根羞红地低了下头,因为赵弘润嘴角那一抹异样的笑容,让她感觉心惊肉跳。 毕竟昨晚上,他也是这般笑的。 “呀!” 随着苏姑娘一声戛然而止的惊呼,赵弘润将其横抱了起来,只见他冲着苏姑娘邪邪一笑,便走向床榻的位置。 见此,苏姑娘顿时呼吸急促起来,整个身躯亦逐渐发烫起来,双手搂着爱郎的脖子,娇躯微微有些颤抖。 望着她这幅娇柔的模样,赵弘润难免亢奋起来。 那种未尽兴的感觉……应该是错觉吧? 抚摸着苏姑娘那发烫而微微有些颤抖的娇躯,赵弘润在心中喃喃说道。 在他想来,如此一位美丽而温柔的红颜知己任他索取,怎么可能还未能尽兴呢? “怎么了?” 苏姑娘好似察觉到了什么,疑惑地问道。 “不,没什么。”赵弘润摇了摇头,旋即将头凑近苏姑娘的耳畔,舌头轻轻一舔她的耳垂,邪邪笑道:“这次,换你在上面。” “诶诶诶?”苏姑娘惊羞地睁大了眼睛,她那慌慌张张的模样,更为让人怜爱。 只是错觉而已,不必大惊小怪。那什么青蛊,也只是纯粹吓唬人的东西…… 赵弘润枕着双手体会地欢愉的滋味,同时暗暗告诉自己莫要多想。 毕竟他的天赋是一柄双刃剑,若是疑神疑鬼的话,反而会使自己陷入幻想,久而久之,甚至于分不清究竟哪些是真实经历,哪里才是幻想出来的产物。(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一章:芈姜的警告 当赵弘润带着宗卫穆青等人回到宫内的文昭阁时,早已是巳时前后。 而此时,芈姜也早已起来了,正一如往日地坐在前殿喝茶。待瞧见赵弘润从外面走入进来时,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之色。 因为了解赵弘润作息习惯的人都清楚,这位肃王殿下很少会在巳时以前起床。 一宿未归? 芈姜默不作声地瞅着赵弘润。 而赵弘润也注意到了坐在殿内的芈姜,以及她那双明显泛着疑惑之色的眼眸。 不知为何,赵弘润的心跳略微有些加快,虽然听着十分可笑,但的确隐隐有种仿佛丈夫背叛了妻子的那种负罪感。 “起来了?”赵弘润笑着打着招呼道。 捧着茶杯默不作声的芈姜,深深地望了几眼赵弘润,忽然问道:“昨夜你一宿未归吧?……去哪了?” 此时赵弘润早已想好了措辞,耸耸肩说道:“昨日太忙了,在冶造局凑合了一宿。” “喔。”芈姜点点头,似乎是相信了。 见此,赵弘润稍稍松了口气,正要疾步回自己的寝居,但不知为何,中途又停了下来,回顾芈姜问道:“对了,你整日闷在这里,不会觉得闷么?我知道你其实不喜欢住在高墙之内……假如你嫌闷想到城里逛逛,我可以叫沈彧他们为你准备通行令牌,反正我肃王府的令牌差不多应该制好了,只要走一趟宗府就行了。” “……”正在喝茶的芈姜抬起头来望着了一眼赵弘润,眼中逐渐泛起几分疑色,只见她上下打量了赵弘润几眼,皱眉说道:“你……今日似乎有点不大对劲。” “什么?”赵弘润闻言一愣,一脸莫名其妙地瞅着芈姜。 只见芈姜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淡淡说道:“平日里你出入这文昭阁,哪怕我就坐在这里,你也多半会当做没看到……” 赵弘润张了张嘴,有些无言以对。 毕竟正如芈姜所言。他以往是无视芈姜、芈芮这对姐妹的,纯粹将她们视为是吃白食的,平日里就算瞧见芈姜,他顶多也就是点点头打声招呼。而至于对芈芮,那更是权当空气一般。 而似方才这般对芈姜问寒问暖,的确不像是他会做的事。 “不对,不大对……” 芈姜站起身来,走到赵弘润面前。围绕着他一边转圈,一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赵弘润。 期间,她淡淡提醒道:“你的心跳,越来越快了……” …… 赵弘润深吸一口气,暗暗平复着心情。 他知道,芈姜、芈芮两姐妹在视力、听力等感官上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也不晓得跟巫女这个职业有什么关联。 忽然,芈姜伸出手抓住了赵弘润的衣袖,在他还未反应过来前走近了一步,低头埋近他胸口。用鼻子在赵弘润胸口位置的衣服上嗅了嗅。 霎时间,她的脸便沉了下来。 虽然说她平日里就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但不可否则,此时的她,面色要比平日阴冷地多。 “你昨晚在那个姓苏的女人那儿?” 这种仿佛妻子责问丈夫式的口吻是怎么回事? 赵弘润心底嘀咕了一句,抬手一挣,衣袖便已挣脱了芈姜的拉扯。旋即,他面不改色地信口雌黄:“没有,我昨晚在冶造局。” “是么?”芈姜冷冷扫了一眼赵弘润,旋即将目光投向赵弘润身后穆青等几名表情有些疑惑的宗卫身上。同时压低声音对赵弘润言道:“你应该知道,就算你与你的宗卫们想隐瞒此事,我也有的是办法叫他们口吐真相。” 说到这里,她冷淡的目光再次望向赵弘润。其中含义不言而喻:从实招来! 听芈姜这么一说,赵弘润顿时就有些泄气了,良久耸耸肩说道:“好好好,我昨晚没在冶造局……” …… 听闻此言,芈姜眼中泛起了阵阵愠怒,眼神亦冰冷地犹如刀子似的。 见此。赵弘润赶忙拉住她手,低声说道:“别声张,到我屋内再说。” 说罢,他打发了穆青等几名宗卫,径直拉着芈姜前往寝居,毕竟穆青等人皆不知有青蛊这回事。 芈姜任由赵弘润拉着,拉到了后者的寝居,这时,她这才挣脱了赵弘润的手,面无表情地问道:“你跟那个女人睡了?” …… 赵弘润被这冷不丁一句话有些懵住了。 见此,芈姜眼中闪过几丝杀意,咬牙说道:“我早该铲除这个隐患的!” 说罢,她转身就要离开。 瞧见这一幕,赵弘润心中一惊,他当然能猜到芈姜究竟想做什么,一把抓住她的手,又将她拉了回来,同时急忙解释道:“别急别急,虽然事实正如你所言,但是……你看我并没有什么事,不是么?” 听闻此言,芈姜愣了愣,又围着赵弘润仔细观察了一番,让她感觉纳闷的是,赵弘润的气色的确不错,丝毫没有什么虚弱的样子。 “呆着别动!” 冷冷地说了一句,芈姜左手抓住赵弘润的手腕,右手好似捏着什么东西,在赵弘润面前虚晃了一下。 “啊!”赵弘润低呼一声,因为他方才感到手腕处一阵刺痛,仿佛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而待他仔细看去时,这才发现芈姜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枚纤细的银针,针尖上沾着几丝血迹。 在赵弘润莫名其妙的注视下,芈姜走向窗口,对着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仔细审查着那枚染血的银针,良久,她这才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你的血无毒。” 说到这里,她转头望向赵弘润,古怪地说道:“你真与那个姓苏的女人行房事了?……我是说,你知道该怎么做?” …… 赵弘润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可以保证,我昨晚的确与苏姑娘有过男女之欢,真正意义上的!” 芈姜被赵弘润盯地微微有些脸红,不自然地撇过头去。喃喃嘀咕道:“这就奇怪了,不应该啊……按照传闻所言,你此刻就应该已毒发身亡了才对。” “可我仍旧是好好的。”赵弘润耸了耸肩,调侃道:“我现在很怀疑。你们那所谓的青蛊,不过是吓唬人的玩意。” “……”芈姜手托下巴坐在桌旁,没有急着下定论,仿佛在思索着什么,良久。她问道:“其余呢?可曾感觉有什么不适?” 赵弘润耸了耸肩,示意对方自己现在一切感觉正常。 望着他这幅模样,芈姜显然也有些纳闷了,坐在那也不晓得在嘀咕些什么。 见此,赵弘润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好奇地问道:“你们巫女,以往就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 芈姜犹豫了一下,淡淡说道:“祝融之墟的传承,如今已经没落了,当年我与妹妹所在的村子。也就只有几十名巫女而已……” 可能是逐渐了解了赵弘润的关系,芈姜终于向他透露了一些村子的消息。 在她的描述中,那是一个仿佛与世隔绝的小村子,村内只居住着几十名年纪不等的女子,而这些女子,皆是祝融之墟的巫女,说得通俗些,就是侍奉楚国最大神祗之一火神祝融的巫女。 “村子里,全是女人?全是巫女?”赵弘润纳闷地问道:“就没有一个是男人?” 芈姜望了一眼赵弘润,理所当然地说道:“男子乃不净之体。如何能侍奉神祗?” 不净之体…… 赵弘润眼角抽搐了几下,没好气地说道:“既然没有男子,那么你们巫女如何繁衍后代呢?你不是说那里也有许多年幼的女孩么?” 芈姜显然是听懂了,扫了他一眼。冷冷说道:“是老妪收养的孤儿。巴黔之地,失却双亲无依无靠的女婴不计其数。……待其逐渐长大,有天赋的女婴会被留在村中,那些没有天赋的女婴,就会离开。” “明白了。”赵弘润点了点头,他大致是明白了芈姜口中的村子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了。 “那么。村子里的巫女,就没有发生过与别的男子……没有发生过那种事么?” “那是禁止的。”芈姜闻言眼神变得有些黯然,在目视了一眼赵弘润后,面无表情地说道:“若我带着你回村,你会被杀,而我会被绑在柴薪上烧死,当着所有村子里的巫女的面。……我这么说,你明白了么?” “为什么?”赵弘润有些难以理解了。 “因为,巫女与寻常男子的结合,从来就没有幸免的,因此,上上代,或者是上上上代的巫妪,定下了新的规矩,不得与世间的男人有何瓜葛……”说到这里,芈姜抬头瞧了一眼赵弘润,淡淡说道:“本来,在解决了熊拓公子的麻烦之后,我与妹妹就准备返回村子。可如今,拜你所赐,我回不去了。” “关我屁事?要怪,怪你那个蠢妹妹!”赵弘润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 可能芈姜也觉得这件事并不是怪罪赵弘润,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叮嘱赵弘润道:“莫要心存侥幸,以为那青蛊不过是吓唬人的骗局,你不会想知道,喂养青蛊究竟会用到多少种毒物……可能那些传闻的确有所夸大,并不是像先人所口传的那么吓人,但是有一件事你要记住,它存在着,一直就在这里。”说到最后,她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赵弘润的心口位置。 说罢,她轻轻又拍了拍赵弘润的胸口,转身离去了。 呆呆望着芈姜离去背影,赵弘润心中那几分原以为蛊虫失效的好心情顿时沉到了谷底。 “沈彧,沈彧?” “卑职在,殿下有何吩咐?” “你亲自去一趟宗府,将有关于巴、黔之地的书籍,取些过来。……我已与二伯打过招呼,宗府的文库会放行的。” “是,殿下!”(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二章:魏游子手札 当日,宗卫沈彧等人便从宗府的库藏中搬来了一大筐的竹简,还有几块羊皮似的东西。 望着那些竹简,赵弘润直皱眉头,要知道纸张在大魏已经较为普遍了,如今的书籍都是抄写纸张上的,甚至于,工部已经开创了雕版印刷,只不过还未达到活字印刷罢了。 然而沈彧他们搬回来的资料,却是一筐竹简,外加羊皮式的玩意。 这得是多少年前的古物? 从这其中,难道真能找到什么青蛊的线索么? 说实话,赵弘润很难说服自己抱持自己期望。 不过话虽如此,在目前毫无任何线索的情况下,赵弘润也就只能老老实实地从这些古老的文献中查找线索。 他坐在前殿的主位上,随手拿起桌上一块羊皮。 只见在羊皮上,十分抽象地绘制着一副图画:一个人,一口锅。 根据图画判断,这个人似乎在炼制什么东西。 难道是在炼蛊么?炼蛊需要用火? 赵弘润仔细检查了一番,这才发现,在这块羊皮的左下侧,那那片污垢中,其原来的主人备注着一段话,意大意是:“巴黔之巫,善巫变之术,可从黄泥中提炼出一种特殊的黄沙,可服用,能够预防脖子粗大的病症。” 我去! 赵弘润险些一口血喷出来。 他随手将这张羊皮丢入竹筐内,同时心中不免嘀咕起来:还以为是什么,竟然是卤土制盐法。 摇摇头,赵弘润再次拿起另外一块羊皮。 只见这块羊皮上,画着一头看似十分威武的熊,唯一遗憾的是,这种高大而肥胖的熊身体由黑白两色组成,眼睛位置,更是有着两个黑色的眼圈。 “……” 赵弘润轻吐了口气,抬手托住额头,同时目光扫了一眼皮痒左下方的备注:巴蜀之地有异兽白罴,身宽、体肥,毛发玄白,喜食嫩竹。 “啪嗒。” 又是一张羊皮给赵弘润丢到竹筐里。 就没有什么有用的么? 粗略扫了几眼那几张羊皮,发现羊皮所描述的皆是这类所谓的“奇事奇兽”,赵弘润难免有些焦躁了,想了想,他拿起一卷竹简,观阅了起来。 据开篇的记载,赵弘润手中的是一篇出访巴、黔、蜀等地的使节记录,是一名叫做魏游子的人所写的。 毋庸置疑,魏游子是一个化名,毕竟魏乃大魏的国号,大魏举国上下是没有魏这个姓氏的,据说韩、齐两国倒是有这个姓氏,不出意外的话,那应该是几十年前或上百年前,从魏国流亡到其他的国家的人。 因此,从魏游子这个化名判断,赵弘润认为那很有可能是他姬氏一族的先人,甚至是宗族的先人,毕竟从字面理解,魏游子可理解为游方在外的魏人,而一般的魏人出访巴蜀黔是没有必要隐瞒真正身份,除非那人是姬氏一族的人。 毕竟赵弘润的父皇魏天子曾提起过,巴人与魏人是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深仇大恨的。 而这一点,赵弘润在此人文中描述中,找到了充分的证据:在文中,魏游子有提过蜀人,有提过黔人,但唯独就没有巴人这个词,倒是有不少蛮人、夷这类的代指,由此不难猜测,这位魏游子极有可能对巴人恨之入骨。 不过尽管如此,魏游子对巴人的深入了解,可绝没有敷衍了事,他非但在文中注明了巴、樊、目覃、相、郑这五个巴族最大的族群外,还详细地记载了这五个大族群所分化的小族群,以及巴人以虎为图腾,善于狩猎、捕鱼,甚至能驯服猛兽等等的讯息。 然后就没了,这一卷竹简,所记载的就是巴族的由来、人文以及习性。 我看这玩意有个屁用? 无奈地将手中的竹简放归竹筐内,赵弘润又取过另外一卷竹简来。 很遗憾的,这一卷竹简也没有记载他想要知道的知识,而是记载了蜀人的人文。 跟被魏游子记恨的巴人不同,魏游子在文中大篇幅地赞扬蜀人的文化,当提到蜀人养育一种白色的“纱虫”,用它吐出来的丝编织成滑溜的绸缎时,魏游子对此的评价是叹为观止、真乃天虫。 赵弘润翻了翻白眼,他总算是明白蚕为何叫做蚕了,可不是嘛,天虫! “嘿!” 随手又将一卷竹简丢入竹筐内,这次赵弘润倒是没有什么焦躁,因为他感觉,魏游子的游记手札的确有点意思,当然,如果这位先人能刨除一些主观成见,别用什么蛮啊夷啊之类的代称去称呼巴人,赵弘润相信自己能读地更加通顺。 还别说,在这个缺乏娱乐途径的时代,看一看先人在游历其他国家时所留下的记录,哪怕其中有些东西是赵弘润本来就知道的,他也感觉挺有意思。 不得不佩服,这位魏游子绝对是一位会“玩”的主,根据游历的记录,赵弘润感觉这位先人的足迹似乎遍布巴黔蜀的每个地方,他“告诫”魏人:蜀人并不是他们魏人曾经所以为的,是茹毛饮血的野人,事实上蜀地有着其悠长的人文,他们懂得耕种、懂得养蚕、懂得捕鱼,是勤劳的人。 总而言之,就是赞美蜀人,贬低巴人,通篇都是如此。 由此赵弘润猜测,这可能与当时大魏的国策有关:拉拢蜀人,对付巴人。 而相比较巴蜀,魏游子对黔地的评价就要大打折扣了,原因可能在于他在文中评价黔地是穷山恶水,甚至于在文中又着重注明,地不可养人、水不可活鱼。 赵弘润起初实在很纳闷,纳闷于魏游子在文中所描写的不能使鱼活命的黔水(黑水),究竟是什么,直到他看到了玄(黑)且粘稠、气味刺鼻等描述后,他险些要吐血。 他怀疑那是石油。 石油能养鱼么?不能! 出产石油的地方能种植农作物么?不能! 魏游子对这片土地所评价的穷山恶水是没错,只不过,他没有意识到这片土地的真正价值。 天然易开采的石油…… 不得不说赵弘润有些心动,毕竟石油那可是重要能源之一,不过仔细想想,目前他大魏好像并没有用得到石油的地方,这份心动也就逐渐退了下去。 但不可否认,赵弘润还是记了下来,就跟他记下巴蜀之地的那种白蜡树与白蜡虫一样。 等日后有机会的时候,他并不介意将这些珍贵的资源全部收归到他们的大魏的囊中,为子孙后代谋福。 至于对黔人的评价,魏游子比较巴人也显得客观许多,他在文中猜测,黔人或有可能是曾经某些国家流放的囚犯之后,也有可能是巴蜀两地的迁移之民,但不管怎样,黔人的数量不会太多,因为那片土地,在他看来实在是不适合居住。 倒也不是丝毫收获没有,好歹是得知了一个出产石油的地方…… 在心中安慰着自己,赵弘润将手中的那卷逐渐放入了竹筐。 其原因就在于,在他桌上,就只剩下最后一卷竹简了,倘若这卷竹简内也没有任何有关于巫术的记载,那么,他要么再去宗府翻箱倒柜找,要么就只能放弃,改变策略从其他途径想办法。 微微吐了口气,赵弘润摊开最后一卷竹简,早已不抱持什么期待的他,还真是没想到,那位魏游子的先人还真在这卷竹简内描绘了有关于巫术的事。 只不过,并非是赵弘润所以为的巴蛊,而是黔蛊。 ……巴、黔之地,有族黔苗,敬畏天地万物…… 根据魏游子在竹简内的记载,他在这卷竹简内推翻了他曾经误以为黔人乃巴、蜀迁移子民的猜测,而更加倾向于另外一个说法:这极有可能是曾经与中原各国争夺领土失败,而遭到驱逐的人,因为魏游子在文中写下了亡于黔的注解,根据前后文猜测,应该是向黔地逃亡的意思。 赵弘润总结前后推断,黔人的前身,很有可能是曾经与中原某个大国争夺领土失败遭到驱逐的族群,他们逃到了黔这个穷山恶水,并且中原大国也不稀罕的不毛之地,顽强地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生存了下来,逐渐演变了敬畏大自然的苗族人。 在演变的过程中,黔人因为黔地的贫瘠,不得不与巴人接触,甚至是通婚,久而久之地,黔人的文化与巴族的文化交汇到了一起。 而让赵弘润感到欣喜的是,魏游子还真的提到了黔人的蛊术。 魏游子在文中记载道,因为黔地穷山恶水,因此黔人往往会因为误食了什么东西,或者被什么毒虫、毒蛇咬到而毒发身亡。 起初,敬畏大自然的黔人认为这是上天的惩戒,直到一名被毒蛇咬到的黔人自暴自弃,吞食了另外一株毒草,却侥幸活了下来,黔人这才学会了以毒攻毒。 别说赵弘润,就连魏游子也在文中用惊叹的口吻记载这件事:黔人养蛊祛毒,竟使必死之人而活。 而随后,随着巴黔两族人文化的逐渐交汇,巴人的巫文化与黔人的蛊文化也逐渐融汇成了一种新的文化,巫蛊。 更让赵弘润欣喜若狂的是,魏游子在文中对一种相思蛊的下蛊方式的描述,与他当时被芈芮下蛊时的情景十分相似,简直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而不可思议的,则是魏游子对这种蛊虫的评价:不伤命,然,使男子难离此女,其神乎、邪乎,非凡人所能妄测。其奥秘或在喂蛊之女子血乎? “呼……” 虽然未能从中获得解除青蛊的办法,但赵弘润已经很满意了,毕竟魏游子在竹简中注明,这种青蛊或者相思蛊,并不致命,这就足够了。 只不过那句难离此女,让赵弘润有些不能理解,因为他不觉得他会离不开芈姜。 或者说,还未到那个阶段。(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三章:邪门 傍晚,赵弘润便叫沈彧等人将那竹筐内的竹简与羊皮皆归还宗府的库藏,只留下了那记载有蛊术的竹简。 毕竟这些古老的文献,属于是宗府所收藏的相当宝贵的文献资料,虽然说赵弘润能肯定宗府必定留下了拓本。 而除此之外,赵弘润还叫沈彧等人继续去宗府寻找那位魏游子的其余手札,毕竟从记载有蛊术的那份竹简中所记载的文字不难看出,魏游子对于他弄不清楚那些神奇的蛊术相当在意,因此很有可能,这位神奇的姬氏先人将会踏遍天下各国,继续深入了解蛊术,甚至是祛除蛊虫的办法。 而这些,很有可能会被记载在这位先人的其余手札中。 “谢天谢地……” 在得知了青蛊或许没有伤及性命的毒害后,沈彧满心庆幸,毕竟他是知情者之一。 他对昨晚上赵弘润不爱惜自己性命,冒险去尝试那个邪物的功效而感到非常的愤怒与后怕,因此,哪怕当时赵弘润并没有什么异状,沈彧还是重重斥责了穆青那几名不知情的宗卫,让穆青等人一阵莫名其妙。 “快去快回。”瞅见沈彧隐约又有规劝自己的意思,赵弘润赶紧把他给打发走了,毕竟今日上午他回文昭阁之后,就已经被这位忠心耿耿的宗卫叨叨念叨了半天,他也希望耳根子清净会。 而在打发走沈彧后,赵弘润将芈姜叫到了自己的寝居内,将那份记载有蛊术的竹简递给了她。 “魏游子?这是谁?” 芈姜满眼疑惑地望着赵弘润,毕竟这个姓氏,与她所了解的大魏风俗有冲突之处:魏国,是没有魏这个姓氏的。 “这只是化名。……我猜测这可能是一位我姬氏一族的先人,甚至很有可能是宗族的人,不用在意,往后看。” 芈姜坐在桌旁的凳子上,将信将疑地观阅起来,她并没有赵弘润那种一目十行、走马观碑般的才能,兼之又在竹简内瞧见了对于蛊术的描写,因此看得十分仔细。 足足过了有好一会,她这才喃喃说道:“青蛊……似乎曾经就叫做相思蛊,你这位先人的描述大致都没有错,只是……怎么可能呢?” 也难怪芈姜感觉怪异,毕竟据她所知的传闻,青蛊是致命的,会使在身体上背叛巫女的男人七窍流血毒发身亡,可是魏游子却在游历手札中清楚写明,这种蛊虫并不伤命。 如果说这还不能使芈姜信服,那么,此刻坐在她对面的赵弘润便是最佳的例子:他与苏姑娘行了男女之欢,但是,依旧没有任何异状。 “本王早有预料……纯粹吓唬人的玩意!”撇了撇嘴,赵弘润不屑地说道:“那什么蛊虫,可能早就被消融了。” “……”芈姜瞥了一眼赵弘润,眼中有些不满,因为她感受到了赵弘润对巫蛊的轻蔑,这让她有些不喜。 “那如何解释这句呢?”芈姜手指着那句难离此女,面无表情地问道。 “……”赵弘润望了一眼芈姜,没有说话。 他不想解释这句。 因为从魏游子所选的用词难离,再结合那蛊虫不伤命的特征以及相思蛊这个最早的称呼,赵弘润不难猜测,那名被下了蛊的男人,可能不是受到某种束缚而无法离开对他下蛊的那名巫女,更有可能是其他什么原因。 比如说,莫名其妙地爱上了那名巫女,否则,魏游子不会用那般惊叹的口吻写下神乎?邪乎?非凡人所能妄测这番话。 喜欢上芈姜?爱上这个以往与毒虫为伍的巫女?怎么可能! 赵弘润哂笑一声,他太清楚自己了,虽然他不畏惧虫子,但是,他厌恶那种毛茸茸的软体生物,因为那很恶心,尤其是踩裂后会爆出某种浆汁的虫子。 如此,他又怎么可能与以往终日与那种虫子为伍的…… 诶? 赵弘润目不转睛地望着芈姜,脸上隐约露出几分讶色。 他诧异地发现,他竟然并不反感芈姜。 不,更切确地说,是他内心并不排斥与芈姜在一起。 怎么会? 赵弘润皱了皱眉,为了试探心中的猜测而靠近了芈姜。 此时,芈姜正再次仔细地阅读着手中的魏游子手札,并未注意到,赵弘润将脸快凑到她面前了,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直到她光洁细嫩的脸庞突然感觉一股温热的气息喷在上面,她这才惊觉过来,猛然抬头,瞪大着眼睛望着与她仅有咫尺之遥的赵弘润。 “你……做什么?” 显然是不习惯与赵弘润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她在惊斥一声“你”后,整张俏脸顿时就红了,而后半句做什么,也随着呼吸的低促,放缓了语势,变得细不可闻。 赵弘润不做声,只是聚精会神地观察着芈姜。 他感觉,此刻的他,正处在一个很神奇的状态,那种仿佛感官被无限强化了的神奇感觉。 在他眼前,芈姜的所有举动仿佛都成了慢镜头,以至于他可以逐步瞧清楚她那一下下的动静,比如逐渐变红的脸庞,愈来愈不安的眼眸,还有那两片时而微颤的薄薄嘴唇。 甚至于,赵弘润还能感觉到芈姜的心跳声。 是的,并非是直接听到,而是感觉,他仿佛感觉到此刻的芈姜那拘束不安的心情,不可否认,这是一种很神奇的感受。 她,拘俗地移开了视线。 而他,则抬手轻轻用手指挡住她逃离时转开脸庞的动作,挑起了她的下颚。 两人四目交接。 “你……”看得出来,芈姜眼中有些愤怒,但奇怪的是,这份愤怒仿佛是为了掩饰惊慌,以至于她明明有着轻松制服赵弘润的实力,却像个寻常的女人似的。 我……在调戏她? 赵弘润的心中亦泛起几分对针对自己的难以理喻。 那真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明明他没有那样做的意思,但不知为何,他感觉眼前的芈姜仿佛充满了某种不可言喻的诱惑力,迫使他不受控制般想与她进一步接触。 并非是强迫的那种不受控制,而是一种无法拒绝般的诱惑。 赵弘润缓缓地低下头,而芈姜显然是也猜到了什么,俏脸红中发白,睁大着眼睛,愣愣地看着他。 或许仅仅只是眨眼的工夫,那在赵弘润感觉,仿佛要比那漫长地多,他清晰地感受到了他在低头过程中,他与芈姜那一丝一毫的神色转变。 最终,他低头吻在她那两片薄薄的嘴唇上。 该死……我在做什么?! 赵弘润感觉自己的脑袋仿佛被锤子给重重敲了一下似的,着实有些懵住。 而更让他感到愕然的,还是芈姜对此的态度。 她,竟没有推开他,被动地承受了这一切。 推开我、推开我、推开我…… 赵弘润在心底连声嘀咕道,此时此刻,他感觉仿佛只剩下心声还能受到控制,至于其他,他真不敢相信那竟然是他所做的。 而在赵弘润的祈祷下,芈姜终于有所动作了,但让赵弘润目瞪口呆的是,她抬起的双手竟然不是为了推开他,而是颤抖着,不安地,一副患得患失模样地搂住了他。 她……她在干嘛?! 赵弘润险些吓晕过去,似眼前这个呼吸低而急促,脸庞布满娇羞红霞的,竟然是那个终日面无表情,生活习性跟个乡下老妪似的芈姜? 然而赵弘润来不及细想,因为嘴唇的轻触,那仿佛全身触电般的感觉,让他此时正处于一种前所未有的敏感。 这种感觉真的很神奇,赵弘润感觉自己全身的感官被放大,以至于他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芈姜在生疏地抚摸着他后背的同时,她那双手正微微地颤抖着。 这,真的很刺激…… 赵弘润无法否认。 因为他说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他无法否认,他与芈姜的浅距离接触,要比昨日与苏姑娘在榻上缠绵的感觉更好。 这,真的很邪乎! 就在这时,宗卫吕牧推门走了进来,口中说道:“殿下,该是时候去凝香宫……”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家殿下将芈姜按在墙边。 呆楞了片刻后,他抬手使劲地揉了揉眼睛,又睁大眼睛瞧了一眼,旋即讪讪说道:“哎呀,殿下呢?殿下到哪去了呢?” 说完,他一脸心虚地关上了房门。 从屋外传来的那阵急促远离的脚步声不难判断,这位忠心的宗卫对于自己打搅到自家殿下的好事感到莫名的心虚,逃也似地离开了。 而此时,芈姜那迷离的眼神闪过一丝毅色,一把推开了赵弘润,喘着仍显有些急促的气息,皱皱眉,低声说道:“你不对劲,你真的不对劲……” 说着,她抓起那卷魏游子手札,匆匆推开房门,也离开了。 望着一眼那尚在摇摆的两扇屋门,赵弘润在桌旁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陶瓷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不对劲的,只是我一人么? 撇了撇嘴,赵弘润一口将杯中的水灌入腹中,那冰凉的茶水,总算是让他那躁动的情绪稍微冷静了些。 经过冷静分析,他意识到,方才,他明显是对芈姜动情了。 虽然听上去有些不可思议,但在方才,他的确是对以往没有什么感觉的芈姜动了情,就跟服用了什么催情的药物似的,与其说是不受控制,倒不如说是无法自拔。 “真邪门啊……” 赵弘润感觉自己终于体会到了魏游子在见识到那种邪物时,那倍感不可思议的心情。(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四章:欲善其工必先利其器 ps:今天查资料时发现,我还真把姓氏的含义给对调了。也不晓得现在改还来不来得及。总之,姓是母族,氏是分支,所以,赵弘润应该是出自“姬姓”中的分支“赵氏”,还是叫赵弘润,歪打正着。另外,楚暘城君熊拓,就是熊姓的分支芈氏。其他都差不多,抱歉抱歉。不过话说回来,这下子倒能将芈姜、芈姜写成芈氏姐妹了。 再ps:再次向之前提醒我这个bug却让我给无视的几位小伙伴说句抱歉,是我错了。 以下正文 冶造局的第一项赚钱业务,局丞王甫与工部辖下虞部司郎周培,以及户部辖下仓部司郎匡轲两位官员谈得差不多了。 三个司署联手,虞部负责制造,仓部负责销售,而冶造局嘛,则算是技术入股,除了负责对那些铁模的维修与增造外,其余一概不管。 但不管怎样,冶造局还是拿地最多的,足足纯利润的四成,至于虞部与仓部,则平分其余的六成。 这个利益划分,看上去似乎公平,可实际上,刨除了成本后,虞部与仓部所收入的利润甚至还不到冶造局所得利润的一半,毕竟前者要负担起原材料的成本,而后者则要支付大笔运输的费用,哪能像冶造局似的,轻轻松松坐收大笔的金钱。 但是没办法,谁让蜡烛的新工艺是由冶造局改良的呢?更何况冶造局的背后是肃王赵弘润。 少赚点总比没有好。 虞部司郎周培与仓部司郎匡轲想得很开。 当然了,这个少赚些,也只是针对冶造局所占的利润份额而言,事实上,哪怕是虞部与仓部所占得的利润份额,也足够使其他的司署眼红。 据消息称,当仓部司郎匡轲与冶造局局丞王甫谈妥了利益分配的当日,他就被户部右侍郎崔璨给请了过去。 因为前几日得罪肃王赵弘润的事,户部左侍郎范骉可谓是踢到了铁板,非但没有从赵弘润手中占到什么便宜。还暴露了他已投靠东宫太子弘礼的政治站队。 于是乎,无论是因为赵弘润报复户部、致使户部失利而埋怨范骉的,还是不想这么早就选择效忠的皇子们的,都纷纷避开了范骉。使得范骉这个户部左侍郎当地着实凄惨,简直就跟没架空了似的,没有多少人愿意与他为伍。 据小道消息称,范骉这个户部左侍郎的位置,恐怕也坐不长了。 为什么? 别忘了。如今站在户部身背后的,那可是襄王弘璟。 别看襄王弘璟仅仅只是入主了户部辖下的司署仓部,但谁都清楚,这位殿下将手从仓部伸到户部,那是迟早的事,就跟日后雍王弘誉入主户部、庆王弘信入主兵部、肃王弘润入主工部一个道理,待这些位皇子殿下做出些成绩出来,从司署入主府部那是水到渠成的事。 而关键就在于,谁都清楚襄王弘璟与雍王弘誉暗中联手,企图将东宫太子弘礼拉下来。既然如此,他又岂会让范骉这个东宫太子弘礼的人坐在左侍郎这个位子上? 虽然襄王弘璟目前还没有直接罢免上级部府左侍郎的权利,但相信户部尚书李粱与右侍郎崔璨,绝不会因为范骉而得罪这位日后必将主持户部大任的襄王殿下。 不出差错的话,这两位大人,恐怕对范骉主动得罪肃王肃王弘润,导致肃王弘润给他们户部来一次沉重的报复而感到极度的气愤与失望,更何况范骉还投靠了东宫太子,这个时候替范骉求情,岂不是会连自己都被襄王弘璟视为眼中钉? 正因为如此。如今在户部本署内,几乎没有人会将范骉当回事,因为他们很清楚,等过些日子。范骉就会被襄王弘璟以某个理由替换掉,这就是过早站队的下场。 而相比较范骉,崔璨在户部的地位就要高得多了,毕竟大部分人都认为他将升任左侍郎,成为户部真正的二把手。 因此,听说崔璨召见。哪怕仓部司郎匡轲曾经与这位右侍郎没什么交情,也只能乖乖前去。 毕竟他匡轲与那崔璨,与范骉不同,以往政治站队还很清白,因此,他俩若想坐稳各自的位置,就只有向襄王弘璟靠拢,同时也意味着,他匡轲并没有什么能向崔璨炫耀后台的资本。 他俩谈得如何,外人无从得知,不过据户部本署的官员观察,匡轲在从户部本署出来时面色有些不愉快,显然,崔璨是为了户部本署,而向下属的司署仓部索要了一些利润,毕竟掌管国库的户部大官们,对于金钱有种莫名其妙的掌控欲望,总是希望国库时刻充盈,这不难理解。 而对此,赵弘润的那位皇兄襄王弘璟倒是没有干涉什么,可能在他看来,户部本署所掌握的钱,与司署仓部所掌握的钱,无非就是左边口袋与右边口袋的区别而已,有什么可争的。 不过赵弘润倒是从局丞王甫口中听说,匡轲在与其喝酒时,在酒醉的情况下曾说了几句对崔璨不满的话。 这种话,赵弘润也就是听过就算,毕竟他可没有什么野心在户部安插什么人,使得襄王弘璟对他有所不满,毕竟众兄弟眼下管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逾界可是要遭人白眼的。 但不管怎么说,这笔挣钱的项目算是确立下来了,虞部已经开始在疯狂地制造蜡烛,而仓部也在积极地运来原材料,并且运走一箱又一箱的蜡烛成品,看这情形,似乎是打算制霸整个国内的蜡烛市场。 而对此,赵弘润起初倒是感觉无所谓,反正国内那些制作蜡烛的小工坊,平民又没有财力与技术去经营那种工坊,损失的不过是一些小贵族或小世家的利益罢了。 不过在仔细想了想后,赵弘润还是叫王甫去暗示周培与匡轲,暗示他们可以酌情照顾一下那些小工坊,将一些低于市场价格的蜡烛批发给他们,让他们帮着卖。 这可不是赵弘润发善心什么的,他只是觉得,在目前大魏国内商业,那些挣钱的行业普遍被众多大贵族与大世家所把持的情况下,他大可以先培养一些低社会层次的商人力量,逐步壮大自由商业的市场,使大魏的市场变得多元化,而不是被身处于地位金字塔顶层的贵族世家势力所把持。 而待新兴商人势力逐渐崛起的时候,他赵弘润就可以伺机去对付那些长期把持着国家重要贸易与资源的那些大贵族们了,趁机将一些重要资源收归国家,其余地分给新兴商人势力,刺激大魏的市场经济,吸引天下各地其他国家的商人前来大魏开战贸易。 当然了,目前提这个还太早了,如今所谓的新兴商人势力,连那些大贵族大世家的九牛之一毛都没有,纯粹就是混口饭吃而已。 除此之外,冶造局为内造局所打造的两座蜡烛模具,也已交割完毕。 内造局很痛快地给了十万白银,专程派内侍监的太监以及护送银车的禁卫军,将这笔钱款运到了冶造局司署内所新造的钱库,堆放得整整齐齐。 不可否认,在蜡烛的收益还未从户部拨给的情况下,这是冶造局所赚的第一桶金,还别说,那数十箱白花花的银子,让冶造局内的工匠们目瞪口呆,因为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他们冶造局有朝一日会变得如此有钱。 在此期间,事实上局丞王甫曾打算将这十万两还给赵弘润,毕竟这位肃王殿下翻修冶造局、在城外建造地炉,所花费的又岂止十万两? 但是赵弘润拒绝了,毕竟在他看来,他如今手头上所剩的几万两银子也足够花了,而冶造局呢,却正是用钱之际。 毕竟,冶造局的财政在与户部脱钩后,其性质已变成自产自销,户部将不再对冶造局拨给什么钱财,这就使得冶造局只能用大笔的钱去向仓部购买各种矿石、原料,用于日后局内的研发,一个不好,那可就真是自生自灭了。 不过让赵弘润感到揪心的是,目前的运输实在是太慢了。 路运就别提了,靠马拉车的运输方式,远远被水运甩在后头。 可问题就在于,哪怕走水运,速度也不能使赵弘润感到满意。 而造成这一些的原因,就在于大魏的造船技术不如楚国,造出来的运输船不够大,还有就是颍水水系的吃水普遍不深,尤其是秋冬季节,仅只能小船通行。 虽然说这曾经使得大魏避免被楚国战船大肆入侵国内水域的尴尬,但是就目前看来,现有的国内水系,颍水水系显然不具备大批运载的能力。 说实话,要不是手中没钱的话,赵弘润真想甩给工部一笔巨款,叫工部将颍水水系的那些河流拓宽、挖深,方便赵弘润将大梁打造成商贸的中枢,就跟齐国以临淄为首的那几座富饶的城池一样。 不过现在,赵弘润就只能老老实实利用国内现有的水运力量,当然,这并不妨碍赵弘润借鉴楚国的造船工艺,打造几艘大型的运输船,毕竟目前仓部的运载船,还不能彻底吃透颍水水域,更别说河水。ps:黄河古称“河水”、“大河”、“上河”、“九(曲)河”,毕竟那时这条母亲河还并不显黄。 而在此之前,赵弘润打算在大梁的北方与南方,各自建造一座大型的船坞港口。 其中,大梁南侧的港口赵弘润已经想好了地方,便在祥福县,毕竟祥福县本来就有朝廷用于停泊船只的港口,就叫祥福港,只不过规模据说不怎么样。 难就难在那块在大梁北方适合作为港口的地方。 它在名为原阳的王侯国境内。(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五章:位置尴尬的梁北港口 次日晌午,赵弘润带着众宗卫们,以及冶造局的局丞王甫,郎官陈宕、程琳、荀歆等人,骑马出了大梁,径直往东北而去。 就连赵弘润也感觉不可思议,他初次私下出城,竟然不是为了游玩,而是为了亲自勘察那块被他选中作为大梁北侧港口的土地,博浪沙。 期间,他不由地感叹,自己在通往曾经梦想的道路上真是越走越偏了。 毕竟他当初就是为了当一个安享荣华富贵的王爷,拒绝一切劳累麻烦的差使,这才对他父皇那个累人的位子毫无兴趣。 只可惜,他父皇在上一回祀天仪式上坑了他一把,以至于赵弘润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只能选择入主冶造局那么个烂摊子,害得他如今不得不为了振兴冶造局而奔波。 当然了,在前往目标地博浪沙的途中,赵弘润自然不会忘记腹绯他父皇一番,这个时候,他也只能用这种自我欺骗的方式来安慰自己了。 博浪沙,北临黄河,南临官渡河,它处在驻军六营之一成皋关所通往大梁的一段官道旁,西南是中牟县,东面跨官渡河则是黄池县,若建设为大梁北侧的港口,其地理位置十分优越。 这是赵弘润从大梁附近地图中所得出的结论。 可事实上,等到他们一行人到了博浪沙后,冶造局的局丞王甫以及郎官陈宕、程琳、荀歆等人,皆对博浪沙复杂而恶劣的地形条件纷纷摇头。 也难怪,毕竟博浪沙是处于黄河与官渡河的交汇处的一片地形极其复杂的河滩,西侧是邙山余脉,放眼望去,到处沙丘连绵起伏,而沙丘上更是荆棘丛生,野草没人。更要命的是,沙丘低洼处,沼泽地、水洼连成一片。芦苇丛生。 至于那条连接成皋关与大梁的官道,便坐落在此,堪称是大魏境内最难行走的几条官道之一。 而赵弘润这一行人,如今就站在官道河的东侧。遥遥望着官道河西边的那一片沼洼之地。 “殿下打算在此建造港口?”冶造局局丞王甫皱皱眉,看起来是对在这博浪沙建造港口颇为不满意,毕竟这里的地形在他看来实在太复杂了,与其在此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还不如找个地形更加合适的地方建造港口。 想了想。他劝赵弘润道:“殿下,下官觉得,不如在浚水与官渡河的那片土地建造港口,反正河道也能通。” “离大梁太近了。”赵弘润摇了摇头。 事实上,王甫说得并没有错,毕竟博浪沙距离大梁还有个几十里地呢,实在没有必要将港口建造地那么远,反正那些矿石最终不都是得运到大梁的么? 但不得不说,王甫之所以会这么认为,那是因为他没有赵弘润看得那么远。 在赵弘润看来。或许大梁周边的郊区眼下的确荒凉,但是,随着大梁逐渐繁荣,入住的国民越来越多,现有的大梁城,是绝对不足以容纳日后越来越多的人口的,到那时候,大梁城势必会向四周扩张。 因此,在博浪沙建造港口,别看如今离大梁还很远。但日后,随着大梁城的扩张,这里迟早会与大梁城接壤,反过来说。若是将港口设在王甫所说的位置,那么日后就麻烦了,难不成到那时再拆了现有的港口,重新再在博浪沙建造港口?于此如此,还不如一步到位,节省人力物力。 再者。别看博浪沙与大梁之间还有几十里地,但这块空地恰恰好充当赵弘润设想蓝图中的商贸之地,毕竟博浪沙的地理位置着实优越,哪怕这里全是荒地,赵弘润也相信这片土地必然繁荣起来,更何况,如今这博浪沙两侧,便有中牟与黄池两座县城。 在赵弘润看来,只要他冶造局在博浪沙建造了港口,那么,中牟与黄池两座县城亦能受益,城县逐渐朝着这条官渡河靠拢,逐渐将这一带打造成繁荣的商贸之地,与大梁连成一片。 到那时,或许博浪沙会成为天下商贾汇聚之地,成为天下经济的枢纽也说不定。 …… 注意到这位肃王殿下的表情,局丞王甫与陈宕、程琳、荀歆几人对视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因为他意识到,这位肃王殿下已拿定了主意,那么再劝也是无用,与其多番劝说惹这位肃王殿下生气,还不如考虑考虑,如何将这片地形复杂的土地,改造成适合建造港口的地方。 “那些芦苇倒是好办,一把火就能烧个精光……难就难在底下,若下官没有猜错的话,那些皆是泥泞的沙土淤泥,并非实土……想在这造船坞,恐怕……”说到这里,王甫摇了摇头。 郎官陈宕、程琳、荀歆三人对视一眼,亦相继摇了摇头,毕竟他们都是工匠出身,尽管不是非常善于营建,但至少有那方面的经验,很清楚地基的重要性,若底下并非实土,哪怕是盖起参天大厦也无济于事。 这时,赵弘润插嘴提醒道:“用巨木打桩,如何?” 王甫、陈宕、程琳、荀歆四人疑惑地看了过来,见此,赵弘润双手比划着,详细地说道:“取圆木,一段削尖,垂直打入淤泥,然后再用木板覆盖那些木桩……” 听闻此言,陈宕捋了捋胡须,惊讶地说道:“这倒是个好办法,不过……木浸于水易腐烂,况且殿下所要求的船港占地颇大,日后修缮起来,恐怕是个麻烦。” 赵弘润闻言默然不语,因为这也正是他所担忧的,毕竟正如陈宕所言,将木桩打入淤泥中,木头迟早会腐烂,到时候怎么办?将覆盖在上面的木板撬掉,再重新打木桩? 这时,郎官程琳提议道:“不如用石桩代替木桩?” 听闻此言,王甫等人眼睛一亮,纷纷点头,唯独赵弘润心中有些遗憾。 毕竟在赵弘润看来,最佳的办法无疑是打造一个圆桶般的模具,将其埋入那淤泥中,然后往圆桶内灌混凝土。但遗憾的是,他眼下弄不出水泥来。 石灰在大魏倒是不罕见,问题在于,单纯用石灰搅拌石沙的混合物。缺乏一种凝性,平时里用用还可以,但是一旦沾上水,很容易会化。 与其相比,还不如就像程琳所说的。用石柱代替,这才最符合大魏当前所具备的工艺。 唯一的弊端在于,石柱需要用整块长条状的巨石打磨,要知道石料活这可是一门细致的手艺,毕竟在还未出现石胶的当今,一旦在琢磨时石料崩断,就意味着前功尽弃,容错率太低。 因此,与其用石料,赵弘润更加倾向于浇筑铁柱。用铁桩来代替石柱。 可如此一来问题又来了,毕竟大魏冶铁工艺发达,铁矿在这个国家可称得上是紧销物,需要用到的地方太多,以至于赵弘润甚至还想着日后从其他国家购入铁矿,又怎么肯轻易将铁资源用在这种地方? 天晓得建造一座他心目中的港口,需要消耗多少铁矿? 就在这时,郎官荀歆的一句话让赵弘润眼睛一亮:“用铜铸造桩柱,如何?” 听闻此言,赵弘润一拍额头。荀歆若不说,他还真没想到用铜柱。 也难怪,毕竟在他心目中,铁矿早已成为最重要的资源。以至于他一时半会竟没想起铜来。 还别说,这真是个好主意。 要知道在大魏,铜的使用率并不高,除了铸造钱币需要大量的铜以外,其余能用得上铜的,几乎是微乎其微。 不可否认大魏境内有不少铜器。但更准确地说,那几乎都是产自楚国的青铜器,谁让大魏的铜工艺,远远被楚国甩在后头呢? 正因为大魏是冶铁国家,因此,铜在大魏的价格并不昂贵,矿石价格甚至不到铁矿的一半,即便如此依然还是滞销,以至于大批的铜矿被荒弃,不如铁矿开采那么兴旺,更别提金银等昂贵金属。 更重要的是,铜矿在楚国更是不计其数,就算在大魏国内收购不足,赵弘润也可以从暘城君熊拓这个渠道获得铜矿。 “铜柱好,铜柱好!” 赵弘润连说了几声,亦不忘赞许地望一眼荀歆。 在决定了大致开发方针后,剩下的,就是具体制定开荒这片荒芜之地的策略了,毕竟以赵弘润的想法在博浪沙建造港口,这涉及到许许多多的问题。 比如,运输那些铜柱。 当然了,这只是一些小问题,相信局丞王甫与郎官陈宕、程琳、荀歆等人在回到冶造局后就会自行开始研究策略,根本用不着赵弘润出马。 唯独有一件事,必须赵弘润在处理,那就是博浪沙的归属问题:这片土地,它位于原阳国的东郊,属原阳王赵文楷的封国领地。 虽然说赵弘润并未与这位旁族叔父打过什么交道,但是这个叔父的儿子,恰恰正是与赵弘润有过过节的那位原阳王世子赵成琇。 后者因为两桩事,与赵弘润结下了怨隙。 一桩是赵弘润拒绝将从楚国所得的战利分给以原阳王世子赵成琇为首的那些姬氏旁支的堂兄弟们,使得这帮对那笔钱财分外眼红的姬氏纨绔们对赵弘润怀恨在心。 另外一桩,则是在一方水榭的翠筱轩内,赵弘润因为赵成琇出言不逊而叫宗卫沈彧他们狠狠教训了这个堂兄,还使他在宗府的静虑室内被关了几天禁闭。 在这种情况下,赵弘润不保证能从叔父原阳王赵文楷的手中将博浪沙拿到手,哪怕博浪沙只是一片荒芜之地。 毕竟不难猜想,与赵弘润有怨隙的原阳王世子赵成琇,必定会因为前一阵子所遭受的屈辱而从中作梗,破坏赵弘润心中的大计。 …… 赵弘润抬手揉了揉脑门,他感觉自己隐隐又有些心躁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六章:求助工部 在博浪沙建造船坞港口的工程,经赵弘润的拍板后最终确定下来。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大项目,单单冶造局一己之力,绝对无法完成如此庞大的工程。因此,赵弘润在回到大梁后,第一时间来到了工部本署,打算与工部尚书曹稚商谈此事。 然而,待等赵弘润来到工部本署的府门外时,他恰巧撞见工部左侍郎孟隗带着几名下属骑马从街道的另外一边而来,遂好奇地打了声招呼。 “孟侍郎去哪了?” “下官还能去哪?下官这些日子,可是为了肃王殿下的王府忙前忙后。……殿下倒好,自个的王府,前前后后总共来了两回。那可是您的王府啊,就不怕下官搞砸了么?”工部左侍郎孟隗开玩笑道。 不得不说,孟隗那可是与赵弘润一同上过战场的,虽然当时并未直接参加与楚军的战斗,但却对整个战局带来了举足轻重的影响,若不是他监督巩固的鄢水大营实在是无懈可击,简直就跟一头刺猬一样叫暘城君熊拓的大军无从下口,赵弘润又如何能将熊拓的大军拖死在鄢水一带? 更别说,孟隗那时还带领着工部的官员与工匠们,在楚国大肆攻打营寨的时候冒着箭雨补缮井阑车,这份勇气,让赵弘润着实敬佩。 自那以后,赵弘润心目中所认可的朋友中,便多了这位工部左侍郎。 “哈哈,本王岂会信不过孟侍郎?” 两人寒暄了几句,赵弘润这才从孟隗口中得知,他请孟隗翻修的肃王府,已经进入了最后的验收阶段,而孟隗方才离开工部本署,就是专门到那座肃王府去验收修缮情况的。 看得出来,工部的工匠们所做的活,让孟隗十分满意,因此他信誓旦旦地向赵弘润保证。待等之后几日赵弘润入住了肃王府后,定会非常欢喜。 “哦?可以入住了?” “下官已命人在打扫了,将一些边角料处理掉,这估计还得些时候。……唔。明日吧,明日晌午过后,殿下随时可以入住,不过,下官瞧着府内缺少一些应用之物。下官不知殿下的喜好,也就没有自作主张让虞部的人提供什么。” 赵弘润知道孟隗指的一些比方被褥、茶碗、茶壶之类的应用之物,摆摆手说道:“这个无妨,本王的宗卫们自会去张罗的。” 孟隗点了点头,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位肃王殿下此刻正站在他工部本署的府门前,遂好奇问道:“肃王殿下此番来我工部,莫非还有其他事?” “孟侍郎以为本王是为那座王府而来?”赵弘润开了个玩笑,随即直言说道:“本王打算以我冶造局的名义,在大梁北侧的博浪沙,建造一座河港。” 孟隗闻言一愣。着实有些不解:“殿下造河港做什么?”问罢,他这才意识到这么问有些不妥,连忙摆摆手说道:“下官就是随口一问,殿下可别介意。” 赵弘润闻言笑了笑,说道:“没什么不可以说的,孟侍郎也去过楚国,应该听说过,熊拓在陈县建造了一片河港船坞吧?” 孟隗点了点头,楚国的陈县河港,他岂会不知?虽然那里名义上是平舆君熊琥的封邑。可事实上,暘城君熊拓却在陈县的河港打造了许许多多大型战船。 甚至于,如今商水军的三千人将伍忌当初在攻克陈县后,还扣下了许多战船用来运输那笔从楚国收刮来的庞大钱物。而如今嘛,那支船队以向商水运粮的名义,实际上却将大批的粮草运输到了陈县以及项城。 唯一扣下的两艘楚国战船,如今还停泊在大梁城南面的祥福港。 虽然说孟隗并未亲眼目睹陈县的港口究竟是怎样的规模,但从那众多楚国战船的体积与数量,他并不难推算出陈县港口究竟是何等的庞然大物。 “殿下莫非也想建造一座巨型的船坞河港?”孟隗摸了摸胡须。旋即了然问道:“殿下要造船?” “唔。”赵弘润点了点头,皱眉说道:“仓部的船太小了。……孟侍郎恐怕不知,我冶造局正在积蓄原料,正雄心勃勃地准备大干一场,没想到,仓部运载矿石的速度啊……” “喔。”孟隗心中释然了,不过理解归理解,这并不妨碍他心中暗暗腹绯一番:这位肃王殿下做事果真是大气派,为了使所需的矿石能更快地运到冶造局,索性自己建造船坞,打造运输船,这得花多少钱啊? “下官明白肃王殿下为何在我工部本署府门前了。”孟隗苦笑着摇了摇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想想也是,倘若赵弘润果真打算效仿楚暘城君熊拓的陈县河港,在博浪沙也建造那么一座巨型的河港,那么,单单一个冶造局,是不足以完成如此庞大的工程的,不出意外的话,这位殿下这是来向他们工部寻求帮助的。 “请!”赵弘润与孟隗一同迈步走入了工部本署,期间,他玩笑般说道:“孟侍郎,待会可要给本王上最好的茶哦……” “理当理当。”孟隗哈哈一笑。 毕竟不可否认,赵弘润目前是工部最大的客户,无论是城内肃王府与冶造局的翻修,还是城外那几座地炉的建造,这位肃王殿下为此向工部交纳了大笔的金钱,金额高达二十五万两白银。 除了以往户部拨给的款项外,工部何等收到过如此丰厚的报酬? 更让孟隗感到兴奋的是,如今冶造局显然有一股崛起的势头,不难猜测,日后这位肃王殿下还将有更多的工程交给他们工部,这都可是额外的收入啊。 这不,博浪沙的河港,不出意外就是一项大工程,足以使他们工部的财政变得充盈起来。 “河港的事,待会等见到了曹尚书再谈不迟。……本王听说,曹尚书打算将工部移交给孟侍郎了?” 在前往工部大院的途中,赵弘润饶有兴致地问道。 一听说此事,孟隗顿时变得拘谨了许多,一脸尴尬,连连摆手说道:“那皆是些谣言,当不得真的。” “是么?”赵弘润似笑非笑地瞅着孟隗,瞅地后者脸上更显尴尬。 工部尚书曹稚,赵弘润至今还未与他打过交道,但这并不妨碍赵弘润对这位老臣的印象颇好。 毕竟前一阵子在冶造局宣布脱离工部,并且公布了新的度量衡时,朝廷六部中皆是工部第一个站出来支持,若没有尚书曹稚的默许,工部会给予冶造局如此宽容的待遇? 遗憾的是,曹稚这位老臣真的是太老了,他是朝廷六部尚书中最年迈的一位,据说已经六十五岁高龄了。虽然如今精神还是不错,记性也蛮好,甚至于据说每顿饭还能吃两大碗米饭,着实称得上是老当益壮。 然而,这些都不足以弥补六十五岁高龄所带来潜在隐患。 因此,不出意外的话,就最近这一两年,这位老臣应该会从工部尚书的位子上退下来,要么告老,要么就在工部混地闲差,颐养天年。 而接替其尚书职务的,不出意外应该就是赵弘润身边这位工部左侍郎孟隗。 这一点,赵弘润很有信心。 毕竟,孟隗为人本分忠厚,德才兼备,更重要的是,他当初协助赵弘润击退暘城君熊拓的大军,因此在朝野、尤其是工部内威望大增。 因此,除了他以为,赵弘润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够接替老臣曹稚那工部尚书的职务。 孟隗将接替曹稚成为工部尚书,这可并非无凭无据的小道消息。 事实上,如今工部本署内的大小事务,曹稚确实已逐渐开始交接给孟隗,这一点,孟隗自己也心知肚明。 但尽管如此,赵弘润的调侃,还是让孟隗感觉尴尬不已。 “殿下莫要取笑下官了,尚书大人曾对下官直言,下官还未具备引领工部的才能。”孟隗微微叹了口气,看得出来微微有些失落。 所谓的足以引领工部的才能,指的是自信与城府么? 赵弘润淡淡一笑,也不再多说什么,毕竟在他看来,孟隗在这两方面,的确有所欠缺。 相比较而言,比他大不了几岁的户部尚书李粱,在这两方面就要比孟隗出色地多。 在孟隗的指引下,赵弘润来到了工部尚书曹稚的屋子。 这位老爷子因为年势已高的关系,已不怎么过问工部的事,而逐渐将那些事物交接给孟隗。 赵弘润猜测,这个老头子之所以还坐在工部尚书的位子上,很有可能就是觉得目前的孟隗还无法稳住整个工部,或者说是,还无法在与户部钱款交锋上占得上风。 “曹尚书。” 赵弘润主动上前与坐在屋内矮榻上的工部尚书曹稚打了声招呼。 “肃王……殿下?” 看得出来,曹稚着实有些吃惊,在愣了一下后,便要起榻穿鞋,不过给赵弘润摆摆手给阻止了。 “无妨,老大人就坐在榻上吧。”赵弘润走上前几步,坐在床榻边沿,望了一眼榻上矮案上的棋盘,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老大人倒是好兴致,自己与自己下棋……对了,曹尚书,本王今日前来,是想请工部帮个忙。” 曹稚疑惑地眨了眨略显浑浊的眼睛,正色说道:“肃王殿下客气了,殿下有何吩咐尽管提便是。” “是这样的,本王打算在博浪沙建一座河港……”在赵弘润说话时,他身后的宗卫沈彧从怀中取出地图,徐徐摊开在那张矮案上。 曹稚睁着眼睛瞅了两眼,旋即脸上露出了几许迟疑之色,几番欲言又止。 或许他也是从地图上看出,那博浪沙正是在原阳国境内。(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七章:工部承建 博浪沙…… 工部尚书曹稚心中嘀咕着。 果不其然,这位老大人注意到了博浪沙的地理位置,因此才表露了欲言又止的神色。 可能是注意到了曹稚的表情,在旁的孟隗心中觉得纳闷了,不解问道:“尚书大人,有什么不对么?” 有什么不对…… 曹稚瞥了一眼孟隗,旋即将目光投向面色自若的赵弘润,在犹豫了良久后,仍是忍不住提醒道:“殿下,恕老夫多嘴,博浪沙,在原阳国境内啊。” “诶?”孟隗闻言一愣,仔细一看地图,这才意识到问题所在,亦将目光投向了赵弘润。 而在这两双眼睛的注视下,赵弘润依旧面色自若,笑着说道:“老大人放心,这个问题,本王会去解决的,咱们还是来商量一下具体的事物吧。” 曹稚闻言沉默了一阵,为难说道:“殿下,老夫觉得,殿下还是先与原阳王打声招呼为好,免得到时候……”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最终还是说了一句比较委婉的话:“白忙碌一场。” 赵弘润抬头望了一眼曹稚,他当然听得懂曹稚想表达什么意思,闻言淡淡说道:“老大人放心,本王不会使工部的诸位白白忙碌的。……原阳王,会同意的。” “若是他不同意呢?”孟隗在旁担忧地插嘴道。 只见赵弘润伸手拿起桌上棋盘中一枚棋子,在手中把玩着,口中淡淡说道:“无论他是否同意,本王的主意不会改变。” …… 曹稚与孟隗对视一眼,微微有些色变。 “殿下,此事可大可小,不可莽撞啊……”孟隗在旁劝道。 也难怪孟隗如此在意,毕竟,虽说大魏的封王在其封国内的权利,远不如暘城君熊拓等楚国贵族在各自封邑内的权利大。但其本质是一样的。 说白了,就是划分给似原阳王赵文楷这等姬氏旁支的私领,供他们以及他们的子孙在封国私领内安居。 除了限制有封国卫军的人数、限制了对封国内百姓的税收等寥寥几项限制外,封王们享有的权利还是蛮大的。这是姬氏宗族对于姬氏旁支的优惠待遇。 而这些封王们所享有的权利中,便包括了对各自封地的所有权。 简单点说,就是封地内的一草一木,都归那些封王所有,大魏朝廷不得擅自占夺封国的土地。 因此。除非赵弘润与原阳王赵文楷打过招呼,并且征得了对方的同意,否则,他是没有任何立场在属于原阳国的博浪沙那里建造河港的。 而无端侵占封国的土地,正如孟隗所言,这件事的确可大可小。别看博浪沙只是一片荒芜之地,但若是赵弘润在并未征得原阳王赵文楷同意的前提下私自开工,建造河港,原阳王赵文楷可以上诉朝廷、天子,甚至是宗府。 坏就坏在。若事态当真发展到那一步,就算是宗府也不会站在赵弘润这边,毕竟大魏国内有不少拥有封地的姬氏王侯,似赵弘润这般做法,别看只不过是占了一片没人要的土地,但相信所有拥有封地的姬氏王侯都会支持原阳王赵文楷。 毕竟他们也能想明白,似这种事一旦开了先河,那么,他们如今手中的封国,日后不一定能保得住。 因此。他们势必会联合起来声讨赵弘润,到时候,宗府为了安抚这些姬氏旁支,就不得不惩罚赵弘润。 正因为如此。除非赵弘润征得了原阳王赵文楷的同意,否则,曹稚实在不敢贸然地开工,因为那不但是得罪了原阳王赵文楷,也会害了赵弘润这位肃王。 想到这里,曹稚低声劝说道:“殿下。还是先征得原阳王的同意吧,否则,我工部实在不好擅自就……” 赵弘润闻言想了想,说道:“这样吧,老大人,贵部这儿,先配合我冶造局,逐步开始建筑博浪沙的河港,本王那边,那原阳王赵文楷,本王明日就亲自走一趟原阳,征求其同意。” 这岂不是……与方才说的一样? 曹稚皱了皱眉,因为他意识到,眼前这位肃王殿下并没有听取他的意见。 见此,他迟疑说道:“殿下,老夫……” 然而,他刚刚说到这,就被赵弘润抬手给打断了。 只见赵弘润目不转睛地望着曹稚,正色说道:“曹大人,在博浪沙建造河港,是本王经过深思熟虑的,并非为了一己私利,而是为了我冶造局的强盛。本王试图将冶造局营造成我大魏内的巅峰技术司署,本王以为,我冶造局的强盛,将逐渐带动六部、朝野,最后是整个国家的国力。因此,哪怕这件事最后闹到宗府,本王亦怡然不惧。……再者,本王可以负责任地对曹大人保证,既然本王已决定在博浪沙建在河港,不管他赵文楷同意与否,本王都要建!至于后果如何,本王一力承担!” “老夫不是那个意思……”曹稚微微有些动容,旋即摇摇头叹了口气。 他显然是听懂了赵弘润的话中深意。 这可不好办了…… 曹稚没有立马做出决定,而是细细思忖着此事。 望着眼前这位肃王殿下那坚定不移的眼神,曹稚意识到,他已经失去了回绝的余地。 因为一旦回绝,便意味着工匠将失去与这位肃王殿下的友谊,以往曾经所做的努力将全部成为空谈。 在沉吟了片刻后,曹稚徐徐吐了口气,缓缓点头道:“肃王殿下一心为公,为我大魏着想,老夫又岂可坐视不理?……孟侍郎,待会发布通知,明日起,我工部便着手此事,在博浪沙建造河港!” 听闻此言,赵弘润脸上露出了笑容,起身拱手说道:“老大人深明大义!……既然如此,本王也不过多叨扰了,暂且告辞。” “老夫送肃王殿下。”不顾赵弘润的推辞,曹稚还是下了矮榻。将赵弘润送至屋门口。 望着赵弘润一行人离去时的背影,曹稚摇摇头说道:“好一个锋芒毕露的肃王呐……气势迫人,难以想象才年方十五。”说到这,他叹了口气。喃喃补充道:“然而,至刚易折啊,但愿肃王能领悟这个道理。” 旁边孟隗听了好笑,插嘴道:“肃王虽年幼但聪慧异常,岂会不明白?” “明白。不见得能领悟……” 曹稚瞥了一眼孟隗,努着嘴砸了咂:不过话说回来,若是那位肃王殿下的气魄能分个一两分给这小子,老夫倒是也放心将工部交给他了。 再次摇摇头,曹稚又回到了他那张矮榻上。 瞧见自家尚书大人再次摇头,孟隗显然有些看不明白,不过他并未在意,只是跟在后头不解地说道:“尚书大人,下官实在不明白,为何肃王殿下不先与原阳王通个气。再叫我工部开工呢?……那博浪沙不过是一块荒地,原阳王不至于会为此为难肃王殿下才对。” 曹稚闻言回头瞧了一眼孟隗,古怪说道:“你不知?” “知……知道什么?”孟隗莫名其妙地问道。 只见曹稚拨弄了一下棋盘上的其子,语气古怪地说道:“若在以往,原阳王自然不至于为了一块荒地而为难肃王殿下,可是他的世子赵成琇被肃王殿下教训一番,以至于赵成琇非但没能从楚国那笔庞大钱物中分得一杯羹,还被宗府关在静虑室好些日子,因此,肃王殿下此番去与原阳王交涉。不见得会顺利。……否则,那位肃王殿下又岂会强迫我工部开工?” “这……”孟隗的脸上露出了惊愕的表情,甚至于隐隐有些惊慌:“尚书大人明知因此会导致肃王与原阳王结怨,却仍然答应了肃王殿下的恳请?” “没什么好犹豫的。”曹稚似乎是注意到了孟隗的惊慌。笑着宽慰道:“一个是姬氏旁支的封王,一个是有两支军队对其效忠的姬氏宗族子弟、陛下的亲儿、当朝的肃王殿下……我工部自然是站在势强者一方咯,更遑论这位势强者与我工部颇有交情,这有什么好犹豫的?” 孟隗张了张嘴,无言以对,在思忖了片刻后。他不由地佩服曹稚这位老尚书当机立断,不似他这般优柔寡断。 “但愿原阳王能深明大义……”在孟隗那患得患失的目光下,曹稚抬手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淡淡说道:“否则,或许真要出事咯!” “但愿……” 孟隗亦点头叹道。 而与此同时,赵弘润已离开了工部本署,径直回皇宫而去。 不得不说,他此时的心情非常不错,虽然说明日他前往原阳与那位叔伯辈分的原阳王赵文楷交涉,十有八九会在其子赵成琇的搅和下告吹,但他并不在意。 毕竟他已打定主意,无论那赵文楷、赵成琇父子同意与否,他都会在博浪沙建造河港。 倘若那父子二人识相的话,赵弘润并不介意从银子从他们手中将那块土地买下来,可若是那父子二人不识相的话,赵弘润也不介意耍些手段。 毕竟他并非为了一己私利,问心无鬼。 回到自己的文昭阁时,赵弘润不由自主地朝着前殿内某个席位瞧了一眼。 记得自从芈姜住到了文昭阁内后,前殿东侧第三个席位,仿佛成了芈姜的专属席位。 这个习性跟个老妪似的的女人,每日都喜欢跪坐在那个席位上静静地喝茶,恬静地比大家闺秀更甚。 但是,自从那日二人很邪门地发生了拥吻之事后,芈姜便不再出现在前殿了,使得这文昭阁的前殿,少了一抹风景。 而对此,赵弘润也只当没注意到。 他俩,很默契地躲避着彼此。 可能是那一日的旖旎,让他们彼此都感觉莫名的尴尬。(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八章:真与幻 当晚,待赵弘润从凝香宫返回文昭阁后,他皇姐玉珑公主叩响了他的房门。 “有事?” 赵弘润看出玉珑公主脸上似乎有些闷闷不乐,遂疑惑地问道。 只见玉珑公主赌气似的走到屋内桌旁坐下,闷闷地瞅着赵弘润,半响这才扁着嘴说道:“弘润,你还要忙多久呀?” “什么?”赵弘润一时没反应来。 见此,玉珑公主似乎有些生气了,噘着嘴说道:“不是明明说好一起去城外玩的嘛。” “啊。”听闻此言,赵弘润这才反应过来。 他这才想起,前一阵子他从楚国返回大梁后,确实曾答应带着玉珑公主一起到城外游玩,好像是答应了她一起去狩猎。 而遗憾的是,他父皇魏天子坑了他一把,以至于他这段日子一直在忙碌冶造局的事,把答应玉珑公主她们的事给忘了。 见此,赵弘润歉意地解释道:“皇姐莫要生气,这几日冶造局有很多事得盘算,过些日子,行么?” 玉珑公主扁了扁嘴,有些不情愿地说道:“都等了一个多月了……” “这不能怪我啊,我也没办法。”坐在玉珑公主对面,赵弘润没好气地说道:“要怪就怪父皇,要不是他陷害我,我早带着你们出城打猎去了。” 这件事牵扯到魏天子,玉珑公主表情显得有些怏怏,毕竟她对魏天子十分畏惧,哪里敢说其父皇的不是?哪怕是在背后也不敢。 “弘润,那你还要忙多久?”玉珑公主咬着嘴唇闷闷不乐地问道。 赵弘润显然看出了这位皇姐的不情愿,但问题在于,他还真不能放手此刻正在筹备的事物。 比如说,他明日打算去见一见原阳王赵文楷,见见这位叔伯,争取将博浪沙那块土地弄到手里,这件事可不能假借他人之手。 毕竟,如果是他赵弘润的话,倒还可以凭借姬氏族人的身份与原阳王交涉一番,可若是换做冶造局的局丞王甫等人,恐怕那真是连一丝一毫的希望都没有了。 “至少还得有个……三五十日吧。”赵弘润思忖着说道。 “三五十日?”玉珑公主不解地瞪大了眼睛,似乎是没听懂赵弘润想要表达的意思。 见此,赵弘润苦笑着补充道:“短则三五日,长则……十日左右吧。” “还要那么久?”玉珑公主闻言满脸吃惊与失望地说道。 赵弘润耸了耸肩,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动作。旋即,他笑着问道:“皇姐觉得呆在宫内闷,为何不出宫散散心?”说到这里,他见玉珑公主神色莫名地眨着眼睛望着他,好奇问道:“我没有说过么?皇姐如今可是彻底的自由身呢,想去哪就能去哪?” 玉珑公主闻言并不吃惊,但看她的表情,似乎也不怎么相信出身宫廷公主的她,还真能有彻底自由的一天。 “父皇……不会怪罪么?”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听闻此言,赵弘润略有些自得地说道:“认赌服输,父皇不至于出尔反尔。”说着,他诱惑道:“怎样?不若我明日叫沈彧他们陪五个人护着你们,出宫去散散心?” 看得出来,玉珑公主显然有些心动,不过她在细细思忖了片刻后,却是出乎赵弘润意料地摇了摇头,苦恼地说道:“弘润你又不去……我不知道该去哪。” 望着她扁着嘴的模样,赵弘润无奈地摇了摇头,忽然,他心中微动,笑着说道:“这样吧,皇姐,明日你出宫替我办件事。” “咦?”玉珑公主吃惊地睁大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赵弘润问道:“什么事?” 只见赵弘润摸了摸下巴,笑着说道:“我的肃王府已翻修竣工,不过,若要搬过去住,府上还缺些应用之物,明日皇姐出宫,替我去购置些日常所需,可以么?” 一听这话,玉珑公主顿时忘却了心中的苦闷,睁大着眼睛问道:“肃王府竣工了?那……那我能搬过去住么?” “只要皇姐乐意。”赵弘润笑着耸耸肩:“我不是说了么,皇姐如今可是彻底的自由身了。” 听闻此言,玉珑公主欢喜地面颊微红,神采奕奕地说道:“那……那我可以自己挑房间,自己布置屋子么?” “当然。……明日我叫吕牧带足了钱,你带着她们三个,一同到城内的市集逛逛,替我购置些府上所需的东西回来。……可以么?” “嗯!”玉珑公主越听越欢喜,连连点头。 正如赵弘润所猜测的那样,这位皇姐长久呆在宫内实在是太闷了,但是她一个人又不敢出宫,如今赵弘润借着叫她办事的借口,诱她与芈姜、芈芮、羊舌杏三女一同出宫玩耍一番,正合乎这位皇姐的心意,她岂有不肯的道理? 至于安全,赵弘润更不担心,毕竟他会叫吕牧等五名宗卫跟着她们。 不过话说回来,有芈姜、芈芮两姐妹在,吕牧等人顶多也就是拎包干苦力而已。 “嘻嘻,我去将这个消息告诉小芮,她一定会高兴坏了的。”玉珑公主兴奋地说道。 小芮…… 赵弘润翻了翻白眼,他也不明白为何那个蠢丫头这般受玉珑公主喜欢。 “别太惯着那蠢丫头啊!”他不忘嘱咐道,毕竟芈芮在他看来就是欠管教的野丫头性格,一旦有人撑腰就一副气焰嚣张的样子,若不是没找着机会,他定要好好管教管教这丫头。 “小芮很聪明的,哪里蠢了?”玉珑公主似乎在为自己新的小伙伴打抱不平。 听闻此言,赵弘润脑海中不由地又浮现出芈芮曾经为了吃糕点在地上滚来滚去、大吵大闹的情景,无言地翻了翻白眼,也懒得解释什么了。 不过,待等正准备将这个好消息去告诉自己小伙伴芈芮的玉珑公主起身走到房门处时,她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疑惑问道:“弘润,你与芈姜怎么了?是吵架了么?” “……”赵弘润愣了愣,疑惑不解地问道:“为何这么问?” “因为这几天,芈姜似乎一直在避着你啊……是不是你做了什么让她生气的事呀?这可不行哦。”玉珑公主摆出一副姐姐教训弟弟的口吻,老气横秋地说道:“芈姜不是你的女人么?你可不能欺负人家。” …… 赵弘润故意露出一副惊恐的夸张表情:“她,什么时候变成我的女人了?” 玉珑公主被赵弘润的表情给逗笑了,但她仍旧说道:“难道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值得她千里迢迢从楚国到咱们大魏来?不就是为了跟着你么?” 赵弘润并不想跟玉珑公主解释与芈姜的关系,在思忖了片刻后,他问道:“她……这两天怎样?” 玉珑公主眼中闪过一丝窃笑:“据小芮说,她姐这两日有些魂不守舍的,整天到晚一个人闷在屋子里。”她眨了眨眼睛,笑着补充道:“那是个好女人哦,你可不许欺负人家。” 你又知道? 赵弘润翻了翻白眼,可惜他的白眼全然没有起到效果,因为玉珑公主在说完后,便已欢欢喜喜地离开了,显然是迫不及待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的小伙伴们去了。 见此,赵弘润起身关上了房门,一个人坐在桌旁沉思着。 正如玉珑公主所言,芈姜这几日的确是在避着赵弘润。 这一点,赵弘润心里明白。 并且,事实上他也有意无意地避着芈姜。 至于为何,无非就是那一日的旖旎实在是太尴尬了。 不,应该说是太蠢了。 毕竟说到底,他与她之间几乎是没有什么感情可言的,维系他们关系的,只有那条目前看来很是邪门的蛊虫。 可那天也不知怎么着,赵弘润出自某种心中的莫名冲动,竟然很邪门地主动吻了芈姜。 赵弘润绝不相信那是他的正常作为。 毕竟回忆那时的一幕幕,赵弘润可以肯定那时候他对芈姜显然是动了情。 是的,对一个本来几乎没有什么情絮的女人动了情,而且一度陷入难以自拔的地步。 这正是赵弘润这几日对芈姜避而远之的原因。 毕竟据他判断,这种非正常的情绪,只有在与芈姜近距离接触时才会发生,除她以外,哪怕赵弘润与苏姑娘相互缠绵,也从未发生过类似的事。 他猜测,极有可能是因为他体内的蛊虫当时分泌了什么类似有催情效果的激素,而导致他对芈姜动了情。 可是,她又是怎么回事呢? 这个女人明明有着顷刻间制服他的实力,但她却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慌慌张张地就跟普通的女人似的,更不可思议的是,当时她竟比赵弘润喘地还要厉害,显然也是动了情。 可怪在怪在,当时被在宗卫吕牧搅和之后,她奋力推开赵弘润时的眼神,除了慌乱外,还有几丝愤怒与不安。 而正是她这种仿佛是遭到了侵犯后的目光,让赵弘润感到莫名的内疚。 什么嘛!弄到最后反而是我的错似的…… 撇了撇嘴,赵弘润走到床榻边,倒头躺在上面。 可不知为何,翻来覆去好一阵子,他却丝毫没有困意。 而让他倍感凝重的是,此刻他心中,被一股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念头给占据了,那股念头促使着他,想见见芈姜。 这不可能是自己的真实想法。 赵弘润对此十分清楚,因为他知道自己这几日正在避着芈姜,因此不可能主动去见她。 而排除了这个可能后,那就只剩下一个解释了。 将枕头垫高,赵弘润低头瞅了一眼自己的心口位置,长长吐了口气。 “为你的主人,你可真是不遗余力啊……可惜,你挑错人了!” 深吸一口气,赵弘润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好,硬生生用数羊的自我催眠入眠法,迫使自己陷入了睡梦。(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九章:真与幻(二) “笃笃笃,笃笃笃。” 正值赵弘润睡地迷迷糊糊之际,忽然房间外传来一阵叩门声。 说实话,那阵叩门声并不响,但不知为何,就是搅和地赵弘润难以安心地继续入睡。 “高括,高括?” 赵弘润低声喊着宗卫高括,因为今天应该是由高括值守的,但不知为何,赵弘润连喊了几声,也不见高括应答。 “这家伙,跑哪去了?” 赵弘润烦躁地下了榻,踩上靴子一脸愤愤地走到房门前,将房门给打开了。 然而,屋外叩门的人,却让赵弘润眼神一凛。 芈姜?她怎么会在我这里?她不是在避着我么?再说了,这深更半夜的,她来我屋内做什么? 赵弘润惊疑不定地瞅着芈姜,本打算说几句话将芈姜给打发走,但不知怎么着,芈姜自顾自便走入了屋内,坐在桌旁的凳子上,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有事?” 赵弘润坐到芈姜对面的桌子上,不解地问道。 只见芈姜抬起头,闷闷地瞅着赵弘润,半响这才淡淡问道:“姬润,你还得忙多久?” “什么?”赵弘润一时没反应来。 见此,芈姜眼神一冷,语气也冷淡了几分,显然是有些生气了:“你不是答应我妹,说好一起去城外玩的么?你可知,她方才又因为此事乱发脾气?” 关我屁事? 赵弘润撇了撇嘴,正要说话,忽然心中一愣:去城外玩?这个话题似乎…… 他皱眉望着芈姜,语气莫名地问道:“深更半夜的,你就为了这点事搅和本王休息?” “深更半夜?不是才戌时么?”芈姜眼神古怪地扫了他一眼,淡淡说道:“别想着趁机岔开话题,别人不清楚你,我还不清楚么?……这件事究竟怎么说?” 才戌时? 赵弘润皱了皱眉,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毕竟他从凝香宫返回文昭阁时就已经是戌时了。 而在此之后,他还跟…… 我跟谁聊了来着? 望了一眼面前神色冷淡的芈姜,赵弘润心中暗暗称奇。 他本能地感觉,在他从凝香宫返回文昭阁之后,在芈姜前来之前,他应该还有跟另外一个人聊起某件事来着,但不知为何,他想不起来。 这可是一件从未发生过的事! 要知道,赵弘润的天赋,那可真是名副其实的过目不忘,只要他眼睛看到的事物,绝没有忘却的可能,哪怕时日隔得过久,他才能在一段时间后想起来,而似眼下这种“忘却这件事”,可真是头一遭。 不过对此,赵弘润并不感到惊恐什么的。 平心而论,倘若换做一般人,多半会因为自己天赋的莫名消失而惊恐不安,但是赵弘润不会,毕竟过目不忘的天赋好是好,但它是一柄双刃剑,无论是他想记住或者不想记住的东西,只要是入了他那双眼睛,就没有忘却的可能。 反正有没有这个天赋才能,他都是地位崇高的大魏肃王。 “为何不说话?心中愧疚了么?”芈姜冷冷地问道。 “心中愧疚?怎么可能?”赵弘润哂笑着摇了摇头,正要说话,却听芈姜用冷淡的口吻接上了他的话:“我觉得也是,心中愧疚,首先得要有心,似你这种没心没肺的人,怎么可能会心中愧疚?” 说话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恶毒啊…… 赵弘润吐了口气,闷闷地瞅着芈姜。 还别说,平日里的芈姜,绝对称得上是大家闺秀的典范,但若是惹恼了她,她开口说几句恶毒的话就足以把人给气死。 比如…… 赵弘润脑海中不由地浮现出那句芈姜一直用来攻击他的话。 “怪不得你个子还没我高。”芈姜淡淡地说道:“堂堂的大魏肃王,谁能想到其实是个矮身短腿的家伙……是不是没心没肺的人都这下场?” …… 赵弘润额角的青筋逐渐绷紧。 对于个子,这无疑是他心中的痛,虽然说其实按照他的年龄来说,他并不算矮,可谁叫出现的周围的人,个子几乎都要比他高呢? 哪怕是芈姜,都要比高半个脑袋,这简直就是难以容忍的挑衅! 强忍着怒气,赵弘润沉声说道:“本王再说一遍,本王才十五,明白么?本王日后有的是机会……” “我遇到你时,你十四,如今,你十五,这都过了大半年了,也没见你长高嘛。”芈姜淡淡地说道。 赵弘润张了张嘴,竟无言以对,良久后闷闷地沉声说道:“你今日话有点多啊,芈姜,不似是平日里的你。” 芈姜闻言冷冷扫了他一眼,淡淡说道:“少说废话!你说吧,这件事怎么解决?我妹如今就在房间里跟我闹。” “你叫她来跟我闹啊。”赵弘润撇撇嘴说道。 “就是因为她不敢与你说,因此才跟我闹。”芈姜瞥了赵弘润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总之,你答应过她的,堂堂大魏的肃王,不至于对个小丫头出尔反尔吧?” “……”赵弘润闷闷地瞅着芈姜,半响后,放缓了语气,皱眉说道:“好啦!你俩都莫要闹了,这几****冶造局有很多事得盘算……过些日子,行么?” 芈姜眼中闪过几分不想信任之色,淡淡说道:“都等了一个多月了。” “这不能怪我啊,我也没办法。”坐在芈姜对面,赵弘润没好气地说道:“要怪就怪父皇,要不是他陷害我,我早带着你们出城打猎去了。” 话刚说完,赵弘润自己就愣住了。 父皇? 他瞅了瞅芈姜,只感觉心中那奇怪的感觉又出现了,仿佛这个对话曾经经历过,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姬润,那你还要忙多久?”芈姜皱眉问道。 赵弘润想了想,思忖着回答道:“至少还得有个……三五十日吧。” “三五十日?”芈姜不解地瞪大了眼睛,可能是没听懂赵弘润想要表达的意思。 见此,赵弘润苦笑着补充道:“短则三五日,长则……十日左右吧。” “还要那么久?”芈姜顿时又皱紧了眉头。 “我有什么办法?我如今在冶造局当差,自然不像你们这些吃白食的这么自由自在。”赵弘润撇撇嘴嘲讽了一句。 说到这里,他瞥了一眼似乎要发作的芈姜,淡淡说道:“不想承认吃白食么?那就替本王办点事吧。” “可以!你报出名字来,我替你去将其抓来,任你杀剐!”芈姜肃然地说道。 “……”赵弘润像看待蠢货似的眼神盯着芈姜半响,这才徐徐说道:“本王不需要你去帮我杀人或者做别的犯禁勾当。” “那是什么事?”芈姜疑惑地问道。 赵弘润摸了摸下巴,缓缓说道:“前两日,本王的肃王府已翻修竣工,不过,若要搬过去住,府上还缺些应用之物,明日你替我去购置些日常所需。” 听闻此言,芈姜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语气不可捉摸地问道:“肃王府竣工了?那……那我能搬过去住么?我不想住在深宫高墙之内。” “只要你乐意。”赵弘润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听闻此言,芈姜眼中露出几分欢喜之色,一双眼睛仿佛更具神采:“那我可以自己挑屋子,自己布置屋子么?我喜欢安静的地方。” “当然。……明日我叫吕牧带足了钱,你带着她们三个,一同到城内的市集逛逛,替我购置些府上所需的东西回来。”说到这里,赵弘润心中一愣,因为他再次感受到了那种奇怪的既视感,仿佛这句话对并非芈姜的其他什么人说过。 他们三个……带着她们三个?是玉珑皇姐! 赵弘润的面色微微变了变,他猛然抬起头,死死盯着芈姜,半响后眯着眼睛淡淡说道:“嘿!真是小瞧你了!” “什么?”芈姜不解地抬起头来。 “不承认么?”赵弘润冷哼一声,旋即他好似想到了什么,怏怏地撇了撇嘴:“唔,话说你也没办法承认,你只是我记忆中的芈姜而已,言行举止皆受到我潜意识的驱使……”说罢,他上上下下打量着芈姜,沾沾自喜地啧啧赞叹道:“不愧是我,虚构出来的芈姜简直无懈可击,差点就被我自己给骗了,虽说我自己被自己的骗已不是第一回了,不过……哎,自己跟自己的记忆斗,还真是……” “你……怎么了?”芈姜惊愕地望着赵弘润,喃喃说道:“不对劲,你真的不对劲……” 芈姜的这句话,可不是发生在这个时候的! 赵弘润似笑非笑地看着芈姜。 忽然,他感觉嘴唇上一片温热,待他仔细瞧去时,愕然发现芈姜忽然吻在了他嘴唇上。 “殿下,殿下?……诶?” 房门被推开,宗卫吕牧推门走了进来,看了一个满眼。 “呃……”愣了半响,吕牧假意茫然地张望了几眼四周,嘴里嘀咕道:“奇怪了,殿下呢?”说罢,他一边脑门流着冷汗,一边连忙退出了屋外,并且迅速关上了房门。 而就在这时,芈姜一把推开了赵弘润,盯着他再次说道:“你不对劲,你真的不对劲……” 说罢,她转身蹦向屋外,可在临走出屋子前,她回头瞧了一眼赵弘润,似笑非笑地说道:“这句话,是发生了这个时候,对么?” …… 赵弘润目瞪口呆地望着芈姜消失在屋门外,嘴里喃喃嘀咕道:“麻烦大了……” 他很清楚,方才芈姜脸上那似笑非笑的神情,酷似一个人。 而此人,恰恰就是他赵弘润本人! 不过…… “真是真实啊,这份触感……不愧是我的记忆!” 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他有些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章:冤家路窄 次日,待等赵弘润醒过来时,他仍感觉脑袋有些昏昏沉沉,这是大脑在昨晚仍旧在高速运转并未得到充分休息的最直接体现。 “殿下醒了?”守在寝居内的宗卫果然是高括,他疑惑地瞧了几眼赵弘润,说道:“殿下今日看起来气色不怎么好,是昨日没有睡好么?” “唔。”赵弘润含糊地回应了一声。 此时此刻,由于大脑彻底活跃,因此,赵弘润凭借着自己超强的记忆,可以很清楚地回忆昨晚上所做的梦,就跟电影回放似的,十分神奇。 但事实上,那并不有趣。 至少在赵弘润看来,那并不有趣。 因为,梦里的境遇,几乎全是现实中的映射,它是不受赵弘润所控制的,只是本能地会映射出一些平时他埋在心底的事。 说白了,平时里越是在意,梦里就越发容易出现类似的场景,这也就是所谓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并非单单指代赵弘润一人,而是所有人都如此。 正因为梦里会出现的事物借鉴于现实,因此,拥有超强记忆力的赵弘润就越发容易被自己的潜意识“欺骗”。 这不,直到现在,他这才醒悟,梦里那个“芈姜”,一直是穿着玉珑公主的服饰,身上、手上、头上也很罕见地佩戴着首饰,可是要知道,芈姜是从来不戴这些被她称之为累赘的东西的。 很显然,梦里的“芈姜”在昨夜之所以会来见赵弘润,那正是取材于玉珑公主。在梦里,只不过将赵弘润与玉珑公主所发生的对话,嫁接到了芈姜身上而已。 真是漏洞百出啊…… 赵弘润暗暗摇了摇头,直到现在,他这才“回想”起,昨夜“芈姜”会来拜访他的这个梦,究竟有多么的荒唐无聊,毕竟那只是结合了昨日与玉珑公主的对话。以及以往芈姜对对他的冷嘲热讽而已。 说“它”无聊,那是因为那全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没有什么新奇可言。 倘若硬要说有什么不算无聊的话,恐怕也就只有那一吻了。 那真实的触感。让赵弘润因为尴尬而强迫淡忘的记忆,再一次地记忆犹新,仿佛真跟又吻了芈姜一回似的。 “呼。” 拍了拍脸,赵弘润起身********,同时口中对高括说道:“高括。去准备马车,今日我们去一趟原阳。” “不在宫内用饭么?”高括询问道。 赵弘润想了想,摇头说道:“算了,咱们在城内的街上随便买点酒肉路上吃吧。……对了,出去时叫吕牧进来,我有事吩咐他。” “是。”高括抱了抱拳,转身离开了。 良久,宗卫吕牧走了进来。 看得出来,前几日因为撞见了自家殿下与芈姜的好事,吕牧进来时表情有些讪讪。可能他在心底忍不住地还在猜测:哎,殿下终于要因为那件事责罚我了…… 他那明显地仿佛写明在脸上的猜测,赵弘润无语地翻了翻白眼:“你以为我是因为那日之事,特地将你叫过来?” 吕牧闻言吃了一惊,旋即连忙讨好道:“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不得不说他也是个聪明人,哪怕赵弘润提醒那日之事,他也绝不主动提及,能岔开话题就岔开话题。 也难怪,撞见自家殿下与日后不是没有可能成为王妃的女人亲热,这可是相当犯忌讳的事。 赵弘润再次翻了翻白眼。他也懒得拆穿吕牧的小伎俩,沉声说道:“吕牧,待会你再随便叫上四个兄弟,保护玉珑皇姐他们。” “啊?”吕牧脸上闪过几丝不解。 见此。赵弘润补充解释道:“是这样的,玉珑皇姐这一阵子在宫内呆地闷了,昨日来找我……”说着,他便将昨日与玉珑公主发生的对话告诉了吕牧。 吕牧这才恍然大悟,点点头说道:“卑职明白了,那待会卑职就叫上朱桂、何苗、周朴、褚亨他们四人吧。……殿下还有别的吩咐么?” 赵弘润想了想。叮嘱吕牧道:“带足钱财。” 吕牧闻言会意,笑着点了点头,旋即,他瞄了一眼赵弘润,小心翼翼地说道:“殿下若没有别的事,那……那卑职先行告退了?” 赵弘润哪里会看不穿他的心思,闻言没好气地笑骂一句:“滚蛋!” 见赵弘润果真没有训斥自己的意思,吕牧笑嘻嘻地离开了。 在此之后,赵弘润在屋内枯坐了片刻,旋即也离开了寝居,步向前殿。 正如他所料,今日芈姜还是没有出现在前殿,按照以往那样端坐在前殿内她的“专属坐席”喝茶。 据小芮说,这几日芈姜一个人闷在她屋子里,看似总有些魂不守舍的…… 他的脑海中,不由地浮现出昨日与玉珑公主交谈时所得到的关于芈姜的消息。 但是转念之后,赵弘润便立即摇了摇头,将任何关于芈姜的事抛到脑后。 并不关乎对芈姜的喜爱或者厌恶之情,但是赵弘润并不希望这个较真起来其实并没多大关系的女人始终出现在自己的梦里。 但不得不说,人的思维是一种很复杂的东西,并不是说赵弘润不想去深究某方面的事物,思绪就能随着主观意识而发生改变,甚至于,赵弘润越不希望去想芈姜的事,偏偏那些事仿佛塞满了他的脑袋,挥之不去。 大概过了有半个时辰左右,高括返回了文昭阁,一眼就瞧见自家殿下正坐在前殿东侧第三个坐席,在那不知深思着什么。 见此,高括走上前去,低声唤道:“殿下,殿下?” “唔?”如梦初觉的赵弘润抬起头来。 “马车已备好,正在皇宫外驻停。……殿下,您怎么了?” “没事。”赵弘润摇摇头,站起身来,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坐在芈姜她的专属坐席上。 这个发现,让他有些面色有些挂不住。 大约一刻辰后,赵弘润领着沈彧、卫骄、高括、种招、穆青五名宗卫。径直离开了皇宫,乘坐马车穿过城中的道路,在买了一些酒食后,便离开了大梁。往原阳而去。 原阳,并不指代原阳县,而是指原阳国。 似这般县国,它要比一般的县大,就比如这原阳。它所包含的,除了原阳县外,其实还有另外两座小规模的县城。 除此以外,这原阳国境内还有一座地位特殊的国主城,就坐落在原阳县城的西北大概五六里处,专门供原阳王这一系的姬姓子孙居住,有大概三百人到五百人左右的王国卫军守卫着,一般人无法靠近。 准确地说,只有那座原阳国主城,才算是原阳王赵文楷可真正掌控的地方。其余像原阳县与另外两座县城,虽说也归属于原阳国境内,但是除了当地的百姓所缴纳的赋税供原阳王一系姬姓子弟所有外,事实上原阳王一系的权利并不大,跟楚国的暘城君熊拓等享有封邑的邑君根本不能比。 打个最直接的比方来说,似熊拓、熊吾、熊琥、熊启那等楚国的邑君,他们在各自的封邑内可以说拥有着封邑内任何一名非贵族平民的处死权。说白了,这些熊氏贵族有权利杀死他们封邑内任何一名非贵族的平民,楚国的律法不会因此去责怪他们。 但是在大魏可不行,倘若原阳王一系的姬姓子孙在原阳惹出人命官司来。除非他们遮掩地好,否则,朝廷六部的刑部在得知此事后,还是会请宗府介入。请宗府派宗卫羽林军去抓捕案犯的。 当然了,以命偿命那不太可能,但惩戒还是免不了的,大概就是赔偿相应的金钱,同时嘛,被关到宗府内的静虑室面壁思过一阵子。待等意识到自己的过失了,再将其给放出来。 不得不说,大魏正做到这一点,而不是向楚国看齐,这已经是相当了不得的一件事了,至少,大魏的律法还能约束那些姬姓子孙,免得他们胡来。 不过话说回来,封王或其世子被牵扯上官司的事,其实十分罕见,毕竟这些封王也要面子,倘若说真出了什么事的话,一般会找自家手底下的人顶包,他们自己十有八九是不会出面的。 好比说在郑国的某位封王世子,那个姬姓子弟曾经在冬季与手底下的人在雪地狩猎,结果射出的箭非但没射中猎物,倒是将一名魏人给错手射死了。 这不,事后那位世子因此赔偿了一大笔钱,而他手底下替其殿下顶罪的一名护卫,也因为此事被刑部判处了若干年的劳役,至于最后那名护卫有没有真的去服役,那就不得而知了,十有八九那名世子用银子将其捞出来了。 由此可见,大魏刑律对这些姬姓子弟还是有一定的约束力的,使得那些姬姓族人不至于像熊氏族人在楚国内时那样无法无天。 事实上,绝大多数魏国境内的姬姓族人,他们在魏国并没有多少权利,顶多就是宗府的供养使得他们过着富足翁的日子而已:他们的权利,早就被取缔了。 但问题就在于,似那些姬姓族人,他们在交出了原先所享有的权利后,他们亦受到宗府与刑部的保护,这正是赵弘润不能无端端去侵占原阳王的封国土地的原因。 在平阳国主城的城门外,宗卫沈彧向守卫的卫军递上了赵弘润的拜帖。 “我家肃王殿下,有要事求见原阳王!” 守卫城池的卫军一听这话,并不敢为难,连忙将这件事回报城内。 或许是赵弘润今日运气实在不佳,以至于当那几名卫军将这件事回报城内时,原阳王赵文楷正在午睡,偏偏其世子赵成琇瞧见了这几名卫军。 “什么事啊,慌慌张张的?” “回禀世子殿下,肃王求见王爷!” “肃王?” 正在府内琢磨着今日究竟去哪玩的原阳王世子赵成琇,听闻此言,眼中仿佛能窜出一股无名之火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一章:冤家路窄(二) “肃王?可是那大梁的肃王赵弘润?” 原阳王世子赵成琇眯着眼睛沉声问道。 那些卫军哪里清楚自家世子殿下与那位肃王殿下之间的恩怨,闻言肯定道:“正是前一阵子击退了楚军的肃王弘润!……殿下要不唤醒王爷?” “……”赵成琇眯着眼睛摸了摸下巴,语气古怪地说道:“你回去罢。” 那名卫军队长瞧见自家世子殿下的表情,脸上露出几分惊容,压低声音提醒道:“殿下,那可是肃王啊……” 赵成琇闻言冷冷扫了一眼卫军队长,淡淡说道:“本世子难不成还要你来教做事?!” 听闻此言,那名卫军队长脑门上渗出了几分冷汗,连忙叩地告罪道:“卑职不敢!” “下去吧!” “……是。” 带着几名卫军,那名队长一脸迟疑之色地离开了。 而望着这一行人离去的背影,赵成琇脸上浮现出几分报复的神色,喃喃说道:“当初是在大梁,可如今,却是在我原阳……哼,在城外乖乖带着吧,赵弘润!” 说罢,他眼角余光瞥见一名王府上的侍女从面前走过,对方那娇媚的容颜,让赵成琇眼睛一亮。 “那个谁,你过来。” 那名侍女停下脚步,疑惑地指了指自己。 见此,赵成琇笑嘻嘻地说道:“对,就是你,到本世子这儿来。” “是。”那名侍女并无什么不情愿,一脸娇羞地走到赵成琇身旁,按照他的意思,坐在他腿上,一脸羞涩地任由他轻薄。 “殿下今日似乎心情不错?” “嘿嘿嘿!”赵成琇怪笑了两声,右手肆无忌惮地伸出怀中侍女的衣服内,肆意揉捏着其胸前的那两团坚挺而柔软的部位,可脑子里,他却幻想着赵弘润沉着脸枯等在城外的情景。嘿嘿怪笑了出声。 正如赵成琇所猜测的那样,赵弘润的那辆马车此刻正停驻在这座国主城的城外。 甚至于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赵弘润还特地从马车下走了下来,站在城下。 毕竟在他想来。若是原阳王赵文楷得知他前来拜访,十有八九会亲自出城迎接,毕竟赵弘润自认为他肃王的名号在大梁附近还是有些效果的。 到时候,他降尊立于城外,等候着原阳王赵文楷的到来。这可以充分显示他的诚意,使得后续的交涉变得更加顺利。 只可惜,赵弘润并不清楚,原阳王赵文楷素来有睡午觉的习惯,再者,那几名卫军因为原阳王世子赵成琇的关系,也并没能将肃王前来拜访的这个消息真正传达给原阳王赵文楷。 否则,赵弘润就不会傻傻地再等候在城外了。 而在枯等的期间,赵弘润借由打量眼前这座国主城,计算其占地面积来打发时间。 据他来时的目测。这座国主城东西、南北大概皆是一里多地左右,粗略估计大概三百七八十亩左右,虽然这个面积只是原阳县的一半左右,但不可否认,比赵弘润的十个肃王府还要大。 不得不说,单单靠原阳境内那些百姓的赋税,是不足以维持这座国主城的。 事实就是,这原阳王一系,其实就是当初赵弘润口中那把持着大魏境内赚钱商业那一类大贵族之一。 原阳王这一系,他们有各自名下的商人与商队。当地百姓的赋税,其实不过是个象征意义而已,聊胜于无。 当然了,其实说起来。原阳王这一系,也并不是寻常的姬姓一支。 要知道,在大魏境内,并不是所有姬姓赵氏血脉,都享有封国的,至少在近几十年。甚至是近百年,历代大魏天子还未真正赏赐过某位姬姓族人以土地,毕竟似这种封国,那可都是永久性的,一旦封出去了,除非这一支的姬姓族人断了血脉,否则,国家是没有办法收回的。 因此,无论是历代大魏天子还是朝廷,都很谨慎地对待着这类事,绝不轻易赏赐姬姓族人土地,哪怕对方做出了什么贡献,顶多也就是赏赐金银财宝而已。 可既然如此,原阳王赵文楷的封国,又是从哪里得来的呢? 答案是,传承! 相信,有不少人感觉纳闷,纳闷于原阳王赵文楷的封国,为何距离大梁这般近,是因为这位姬姓族人地位特殊么? 事实上,这个说法是错误的,并不是原阳国靠近大梁,而应该是大梁靠近原阳国。 说白了,就是先有的原阳国,随后才有的大梁。 大梁,为何叫做大梁,而不是大魏、大赵或者别的什么称呼? 其实道理很简单,因为大梁这片土地,在古时曾是梁国的领地,姬姓赵氏的人从陇西出来,攻下了这片土地,随后将都城建立在这片当时称之为梁地的土地上,因此,这座王都才称做大梁。 打个比方,倘若有朝一日,下任魏王或者下下任的魏王觉得大梁位置不好,准备将王都迁往如今的宋地,那么,日后的魏国王都,就会沿用如今对宋地那些城池的称呼。 是的,尽管如今梁人、郑人等人士早已融入了魏人当中,但准确说起来,姬姓赵氏在这片土地属于是外来者,魏人的源头,在陇西那边荒凉之地。 而原阳王一系,据说就是当初魏人攻占梁国期间,出力最多的一位姬姓族人的后裔,当时的魏王为了表彰这名姬姓族人的功勋,将原阳附近一大片土地划分为对方,封其为王,用来激励其余姬姓族人。 而随着魏人逐渐攻占了梁国、郑国,原先的旧王都对于这位所占领的土地鞭长莫及,因此,历代魏王陆续地将王都从陇西向东搬迁,最终将王都确立在大梁这片水源丰富、水运便利的土地上。 所以说,是先有的原阳国,后有的魏王都大梁。 若不是因为如此,任何一个国家一般都不会将封国设在距离王都这么近的地方。 “奇怪了,原阳王怎么还不出来?” 就在赵弘润打量着眼前这座原阳国主城的时候,身旁的宗卫沈彧纳闷地嘀咕道。 要知道。他们已在城外等候了大概有半个时辰,这个时间,都足够面积比这座城不知大多少倍的大梁,将消息从城门传入皇宫了。 …… 赵弘润闻言默然不语。 他原以为原阳王赵文楷在听说了他前来拜访的消息后。会立马出城迎接,可如今看来,他似乎是想多了。 不过尽管如此,他也没有了回马车上的念头,因为在他看来这太傻了。 “去催催。” 思忖了片刻后。赵弘润淡淡说道。 “是。” 沈彧点点头,迈步走向方才交涉过的那名卫军队长,抱抱拳打着招呼道:“这位兄弟,方才当真是将我家殿下前来拜访的消息禀告你家王爷了么?” 那名卫军队长心中暗暗叫苦,因为只有他们寥寥几人才知道,这个消息并没有传达给原阳王,而是被他们的世子殿下赵成琇给拦截了下来。 问题就在于,他岂敢将这件事告诉沈彧? 想了想,他勉强地笑道:“要不,我再去瞅瞅?” 沈彧愣了愣。倒也没有多想,客气地抱拳道:“有劳兄弟了。”说着,他从怀中摸出几个小锭银,暗中塞入对方手中。 这钱拿着可烫手啊…… 卫军队长暗暗叹息,却又不敢推辞以免引起沈彧的怀疑,于是假意推辞了一番后,便收了下来。 此时此刻,他也就只能将希望寄托于那位世子殿下赵成琇了。 他带着方才那两名卫军,再次回到城内,回到了原阳王府。 就在原先的那座殿堂的前殿。卫军队长看到他们家世子殿下正搂着一名侍女笑嘻嘻地逗乐。 “殿下。” 卫军队长赶忙上前行礼。 可能是被人打断了与侍女的取乐,原阳王世子赵成琇一脸不爽地转过头来,一眼便瞧见了这名卫军队长。 只见他似笑非笑地打量了卫军队长几眼,问道:“赵弘润在城外等了多久了?” “已过大半个时辰了。殿下。”说着,卫军队长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补充道,“据卑职所见,那位肃王与他身边几名宗卫们,已有些不耐烦了。” “不耐烦就回去呗。”赵成琇捏着怀中那名貌美的侍女的脸蛋。淡淡说道:“回去告诉他,就说我爹正在午睡,没工夫见他。” 那名卫军队长听闻此言吓得面色发白,心说,我若是真这么说,那几名脾气看起来都不怎么好的宗卫们,还不得当场拔刀将我给砍了? 也难怪,毕竟方才为了安抚赵弘润等人,这名卫军队长假称原阳王已得知此事,如今若是真照赵成琇所说的话回覆赵弘润等人,岂不是意味着他在戏耍那位肃王? “世子殿下,这不好吧?卑职以为,还是知会一声王爷吧,万一那位肃王真是为要事而来,岂不是误了事?” “……”赵成琇闻言扫了一眼卫军队长,冷冷问道:“收人家好处了?” 卫军队长闻言额头不由地再次渗出冷汗,他不敢隐瞒,连忙从怀中将沈彧所给的几个小锭银取了出来。 “哼!”赵成琇瞧见那些银子,心中更气:倘若说赵弘润不会做人倒也算了,偏偏他会做人,但上回就是死活不肯将那笔从楚国得来的巨款分给他们一份,以至于叫他赵成琇在哥几个堂兄堂弟面前颜面尽失,一群人白白跑了一趟大梁,结果连根毛都没捞到。 他越来越气,打定主意不再理睬。 忽然,他心中一动。 奇怪了,晾了那赵弘润半个多时辰,也不见他愤怒离开……看来他是有事所求啊。 转了转眼珠,赵成琇脸上露出几许古怪笑容。 “这件事,没必要通知我爹,你把那赵弘润领进来,本世子来接见他!”(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二章:交涉 当赵弘润发现接见他的并非原阳王赵文楷,而是前一阵子在大梁有过一次见面的原阳王世子赵成琇时,他便意识到,今日前来原阳的目的,十有八九是没办法达成了。 也难怪,毕竟原阳王世子赵成琇表露敌意的态度实在是太明显了,非但在原阳王府内安置了众多的卫军,并且待等赵弘润与沈彧等人走入王府,来到前殿后,这家伙仍然没有起身迎接的意思,只是搂着一名貌美的侍女淡淡地瞅着赵弘润这一行人,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这家伙…… 赵弘润哪里会看不出这是赵成琇有意朝自己示威,毕竟后者脸上的得意之色实在过于明显。 正因为如此,赵弘润自打走入了王府正殿的前殿后,只顾假意地打量四周,或者不时地淡淡扫赵成琇一眼,就是不开口询问,因为他知道,赵成琇会忍不住主动问及的。 果不其然,赵成琇故意摆出那种种架势,显然就是为了给这个已结下仇怨的堂弟来个下马威,可奈何赵弘润就是不乖乖就范,不率先开口询问。 对此赵成琇有些遗憾,毕竟倘若赵弘润率先询问的话,他自然可以摆一摆架子,戏弄对方一番,可奈何赵弘润始终不开口,于是心中的那份迫切,促使赵成琇忍不住率先开了口。 “是不是很意外?”搂着怀中的美貌侍女,赵成琇满脸嘲讽意味地问道。 赵弘润闻言瞥了一眼赵成琇,脸上露出几分淡淡的笑容。 一看赵成琇的架势,他便能猜到此人接见他多半是不安好心,因此,他并没有贸然开口,为的就是避免陷入被动。 而事实证明,赵弘润高估了赵成琇的耐心,只不过片刻工夫,这赵成琇便忍耐不住,率先与他搭话。 这就避免了他率先开口却遭到对方冷嘲热讽的尴尬。 “为何要意外?此乃原阳王府,你乃原阳王世子,你会在此,理所当然,又有什么值得意外的?” 赵弘润淡淡说道。 吃了一个软钉子,赵成琇面上微微有些难看,至于原因,无非就是他率先开口所说的那句话非但没能让赵弘润感到难受,反而被其淡淡地嘲讽了一句。 思忖了半响后,赵成琇神色冷淡地问道:“肃王今日到访我原阳,不知有何贵干?” 赵弘润并未立即搭理他,只顾着打量着挂在前殿的那寥寥几副书画,半响后这才语气淡然地反问道:“本王今日前来,是有件公事要与原阳王商议。”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无非就是提醒赵成琇:第一,本王今日是为公事而来;第二,本王想见的并非是你赵成琇,而是你父王原阳王。 赵成琇眼眉一挑,仿佛是听懂了赵弘润话中的深意,面色很是不渝,用近乎质问的口吻问道:“肃王的意思是,本世子没有资格与肃王商议是么?” “等你继承了你父原阳王的位子再说吧。”赵弘润回头瞧了一眼赵成琇,不咸不淡地说道:“而在此之前,即便本王将这件公事与你说了,那也是无用。” “喔?”赵成琇闻言,面色变得更加难看了,冷冷说道:“肃王不说来意,又怎知本世子能不能做主么?”说罢,他冷笑着补充道:“我本王正在午睡,若要等他醒来,哼,肃王就在此,再等个个把时辰吧!” 瞥了一眼赵成琇脸上那不服气似的表情,赵弘润假意思忖了片刻。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他装出正在思考的样子,可事实上,他也的确正在思考,只不过,他是故意让赵成琇看到他犹豫的样子罢了。 平心而论,赵弘润并不倾向于与赵成琇谈论此事,毕竟他俩之间有过一段恩怨,他可不相信赵成琇会与他化解干戈,否则,方才就不会只顾着搂着那名貌美的侍女,早就起身恭迎他了。 可反过来说,若是无视了赵成琇这句话,再次得罪此人倒是事小,问题在于就没有话头,难不成待会赵弘润还要自己主动开口不成?那可是他尽量想避免的。 盘算了半响,赵弘润终于打定主意,点头说道:“好,既然如此,本王与世子一谈,也无什么大碍。” 听闻此言,赵成琇脸上露出几许得意的笑容,因为在他看来,这是赵弘润向他服软的迹象,值得他为此骄傲。 “请肃王明示吧。”他淡淡地说道。 见此,赵弘润也不再隐瞒,如实说道:“原阳东郊有一块名为博浪沙的荒地,本王看中了它,准备在这块地上建造一座巨型的河港。” …… 赵成琇闻言皱眉望了一眼赵弘润,作为原阳王世子,他因为长久以来在这片土地奔马狩猎的关系,因此,他对这片土地相当熟悉,自然晓得博浪沙究竟是一块怎样的荒地。 说句毫不夸张的话,博浪沙那块荒地,有与没有其实没多大区别,因为那里根本没有人居住,并且地形复杂恶劣,泥泞难行,虽然据说生存着一些狸、獾,但赵成琇以往并不会到那里狩猎,简直可以说是一点用处也无。 而如今,赵弘润竟打算在那边荒芜之地上盖一座巨型的河港,若不是与赵弘润有一段恩怨,恐怕赵成琇早就跳起来大声支持了。 毕竟河港意味着运输,意味着大批的人力物力,简单地说,倘若赵弘润果真在博浪沙建造了一座河港,那么,对于周边邻县的增益是极其巨大的,像中牟、黄池等县均能从中获利,哪怕是他原阳,也会因为这座河港而加快发展,使得这片土地变得更加富饶。 因此从理智角度来说,赵成琇是不应当拒绝这种诱惑的,毕竟原阳若逐渐变得富饶,对于他亦大有裨益。 但遗憾的是,此刻在赵弘润面前的,乃是原阳王世子赵成琇,而不是其父原阳王赵文楷。 相信若是原阳王赵文楷听说了这件事,必定会支持赵弘润的决定,但是赵成琇嘛,哪怕知道在博浪沙建造河港对于他原阳亦多有裨益,可是却无法估算出具体的价值,因此显得有些犹豫不定。 他可能是在犹豫,究竟面子与利益哪个更加值得重视。 不比赵弘润等人,要知道,似赵弘润以及他那些兄弟们,那可是自小受到魏天子帝王权术熏陶,那皆是一个个彻头彻尾的利益至高者,讲究规规矩矩地不择手段,甚至于为了自己利益,似雍王弘誉,甚至敢在祀天仪式上陷害东宫太子。 对于他们而言,利益高于面子,只要利益足够,哪怕是曾经的敌人,也可以化解干戈,赵弘润便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曾几何时,赵弘润恨不得将暘城君熊拓千刀万剐,可当他意识到,楚国内必须有一个权势旗鼓相当的人与溧阳君熊盛争夺楚王位置,促使楚国能在日后几年内陷入内乱不可自拔时,赵弘润借助芈姜的关系,顺势就与暘城君熊拓化解的恩怨。 只可惜,此刻在他对面的赵成琇,尽管年纪要比赵弘润大五六岁,但是心思、想法,却恐怕还停留在要面子的人生阶段。 不过也难怪,谁叫赵弘润上次实在不给赵成琇面子呢。 记得上次赵弘润从楚国运来了大批的钱物后,以赵成琇为首的那些封王世子们,结伴往大梁而去,殷切希望能从中分得一份,毕竟这些世子那可都是惯于犬马声色的姬姓纨绔子弟,父辈给予的钱,哪里够用。 但赵弘润却不顾同族之情,哪怕是一个铜钱也没有分给他们,这使得那些封王的世子们纷纷埋怨赵成琇,因为据他们所知,极有可能是赵成琇在一方水榭内与肃王赵弘润发生了冲突,这才导致赵弘润拒绝分一杯羹给他们。 这使得本来信誓旦旦保证能分得一笔钱的赵成琇,在那些堂兄堂弟中颜面尽失,闷闷不乐地返回原阳。 至于报复赵弘润,说实话当时赵成琇虽然想过,但并不没有怎么在意,毕竟他还有自大到有什么地方可以制约这位堂弟的。 可就连他也没想到,赵弘润竟然会拜访他原阳,提出要在博浪沙建造一座河港的建议。 不得不说,这是原阳加快繁荣发展的机会,但同样的,恐怕也是唯一能使赵弘润“不痛快”的机会。 究竟是选择利益还是挽回面子? 赵成琇陷入了内心的挣扎。 理智告诉他,若是他拒绝了赵弘润的建议,他极有可能会被他父王赵文楷狠狠训斥。 毕竟原阳虽然位置靠近大梁,但却算不上是怎么繁荣的地段,向来是不温不火,因此,若能在博浪沙建造河港,对于他们这支姬姓赵氏中的原阳一系,可谓是百利而无一害。 然而问题就在于,尽管明知这是双赢的事,但若是似这般答应了对方,赵成琇心里显然会觉得不甘心,毕竟他可没有多少能制约赵弘润的机会。 说白了,其实就是赵成琇内心已经同意了这件事,但是碍于颜面,他觉得必须让赵弘润再额外付出些代价,借此挽回颜面,否则,他在那些堂兄堂弟们面前抬不起头来。 想到这里,赵成琇假意沉思了片刻,淡淡说道:“肃王欲在博浪沙建造河港,此事并无不可,不过嘛……”他顿了顿,终于提出了要求:“博浪沙虽荒芜,但终归是我原阳国的封地,肃王若欲在那建造河港,就把那块地买下巴。……一百万两白银!” …… 赵弘润抬起头来,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瞅着赵成琇。(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三章:意外的收获 平心而论,若不是原阳也能从博浪沙的河港中获利,赵弘润并不觉得用一百万白银买下博浪沙有什么吃亏的,毕竟在他的估算中,博浪沙的地理位置,远远不止这个数。 可问题在于,明明原阳国也能从博浪沙的河港获利,在这种情况下,再支付对方一百万白银,这当他赵弘润是傻子么? 当然了,更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目前赵弘润手头并没有多少钱。 要知道他曾经手中的那三十几万两,早已在陆陆续续翻修肃王府、翻修冶造局以及在城外为冶造局建造地炉、仓库等事中花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五万两左右而已。 而想要在博浪沙这片荒芜之地建造河港,其中花费何止数百万两白银?恐怕上千万两都有可能! 谁叫赵弘润在这方面野心大地很,非但想一步到位建造出大魏境内最大的巨型港口,还希望这座港口至少能沿用百余年,否则,他也不会花费巨大地用铜柱来取代容易腐烂的木柱,用于在博浪沙的沼泽地中打桩。 再加上还要整修、扩建在大梁南侧的港口,即祥福港,不难猜测赵弘润日后几年中将要为这两座港口投入多少资金,恐怕到时候,蜡烛的分成利润,都不足以供养起这两座河港的建设。 确切地说,这两座河港可都是属于大魏的国家财产,并且,赵弘润也没有将其据为己有的意思,他之所以自掏腰包来建设这两座河港,还不是因为他是魏人、以及是魏人的皇子的关系? 可明明是对举国有利的事,面前的赵成琇却试图从中获利,这让赵弘润十分不爽。 是的,那份不爽的情绪,来自于赵成琇要价的举动,而非是那个数字。 他的脸,逐渐沉了下来,连带着语气亦低沉了几分:“世子在开玩笑吧?” 然而,赵成琇却是会错了意,轻哼一声,转着眼珠子深思起来。 说实话,他因为对这类事不甚了了,并不能像赵弘润那样对博浪沙做出准确的价值估值,只不过是随口喊了一个数字罢了。 他并不知道赵弘润面色阴沉并不是因为他说出了那一百万的数额,而纯粹是他借此要挟的举动。 “那你说多少?”赵成琇反问道。 …… 赵弘润愣了愣,阴沉的脸上隐约闪过一丝惊诧。 此时他才忽然醒悟到,似乎赵成琇并不知博浪沙那片土地的价值估值,这让他心中微微一动。 要知道,若单单只是经过原阳王父子的认可,在博浪沙那片土地上建造河港,那么,虽然说赵弘润先前的目的是达到了,但这座河港,待建成之后还是属于原阳国的。 那可是一片日后的黄金之地啊! 要不要趁此机会,将其纳入自己手中呢? 赵弘润忍不住犹豫起来,毕竟他很清楚,博浪沙究竟有着何等的含金量。 待等日后河港建成,相信这块土地的价值必定大幅度增长,势必会有大批本国、外国的商人在那里居住,到那日后,可真是一寸土地一寸金了。若是运作顺利的话,赵弘润日后单单收取租金,恐怕就足以养活整个冶造局。 不,应该说,养活两三个冶造局都有盈余。 “世子有意想将那块地卖给本王?” 赵弘润低声询问着。 唾手可得的巨大潜在利益,促使他的心跳不觉有些加快。 说实话,他还真没想过赵成琇竟然会说出将博浪沙卖给他的这种愚蠢,不不不,是可爱的建议。 赵成琇显然没有猜到赵弘润心中所想,自以为是地睁着眼说瞎话:“虽说那里荒芜,但终归是我原阳的封地,肃王若是真在该地建造了河港,所占的可是我原阳国的土地……肃王总不至于想白得一块地吧?” 这可真是…… 赵弘润尽管面无表情地看着赵成琇,但是心中却直想笑。 虽然他本来并没有这个念头,不过听赵成琇这么一说,他忽然觉得,似这等天大的便宜不占,那他可真成王八蛋了。 “一百万两太多了!” 赵弘润故意装出严肃地表情,徐徐摇了摇头。 “那你说多少?”赵成琇皱眉问道。 “那就看世子愿意售出博浪沙多少土地了。”望了一眼赵成琇,赵弘润沉声说道:“若是世子愿意将博浪沙那沿河大概十几里地全部出售给本王,本王愿意用十万两收购。” 赵弘润想了想,沉声说道。 相信若是此刻有一位高瞻远瞩的人在场,必定会对赵弘润这位肃王的“心狠”佩服地五体投地,竟打算用区区十两万买下日后必定能增值千千万的博浪沙。 十万…… 赵成琇小小地吃了一惊,毕竟十万两对于这位世子而言,亦是一笔不小的钱。 再者,用十万两买十几里的荒地,这个价格也算是比较“昂贵”了。 当然了,这份昂贵仅仅只是针对目前仍然仅是荒地的博浪沙而言。 但不管怎样,人心的贪婪促使赵成琇仍旧想抬高些价格。 只见他深深端详了赵弘润的表情半响,提出了一个他自以为的高价:“二十万!” “太高了!”赵弘润心中忍着笑,脸上却假装露出气愤的神色,断然摇了摇头:“十万!” “十八万!” “十万!” “十六万!” “十万!” “……” 二人斤斤计较了半响,最终得出了结果:十五万! 其中,十万算是买下博浪沙的费用,而五万则是私底下给赵成琇的。 不得不说,在取得了这个默契后,无论是赵弘润还是赵成琇,都在内心止不住地大笑。 区别仅在于,赵弘润笑的是赵成琇实在是“可爱”地可以,竟然用区区十五万两白银就将一片日后岂止价值千千万的博浪沙卖给了他赵弘润;至于赵成琇笑的,多半是他总算是从赵弘润这边占到了便宜,挽回了颜面。 至于究竟谁更占便宜,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不过相信那些高瞻远瞩的人,必定会对原阳王世子赵成琇这个愚蠢的主意大摇其头。 “口说无凭,立下字据吧。”赵弘润板着脸对赵成琇说道:“立下书面约定,本王可不希望博浪沙的工程建造了一半时,出现什么岔子。” “能出什么岔子?”赵成琇不满地扫了一眼赵弘润,毕竟在这件事上,他还是能听得出,赵弘润说得就是他。 于是乎,赵成琇当即吩咐人取来笔墨纸张,由他主笔,按照赵弘润口述的,一条一条清楚列在纸上。 因为封国的土地不允许私下买卖,因此,赵弘润并没有在这份字据上留下什么把柄,他将用买这个字改成了租,大意就是用十五万两租用博浪沙,至于年限嘛,赵弘润说出了一个丧心病狂的年限,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年! 人是根本活不到这个年限的,而大魏,多半也难以维持那么久,说白了,这等年限的租用,其实跟卖已经没有什么区别。 若有唯一的区别,也仅仅在于这份字据让人抓不到赵弘润的把柄,毕竟大魏刑律严禁封地私下售卖,但是在租用方面,却还未出台相应的法律,因此可以说,赵弘润是在钻大魏刑律的空子。 写好字据后,赵弘润与赵成琇分别在字数上写下了各自的名字,并且盖上了手印。 为了使这份契约变得更具说服力,赵弘润还假意与赵成琇提起了这份契约的可信度。 赵成琇不疑有他,亲自去找到了他父王原阳王的印章,在契约上盖了印。 这可真是……意想不到的天大收获啊! 吹了吹契约上的墨迹,赵弘润将其递给宗卫沈彧,叫他妥善保管,必定日后若是原阳王这一系反悔,这可是最有力的还击。 当然了,此举也多半会使赵弘润与原阳王一系成为敌人,若是赵弘润日后不设法给予原阳王一系一些好处的话。 但不管怎么样,这些都是值得的。 “世子放心,明日本王就令人将那十五万两白银运到原阳来!” 赵弘润信誓旦旦地向赵成琇保证道。 不可否认,他现在手中就只有还存在户部的五万两白银左右,但相信以他冶造局在蜡烛分利中所占的利润,户部借给他十五万两白银,根本不成问题。 而听闻此言,赵成琇顿时眉开眼笑,一时间仿佛与赵弘润化解了曾经所有的矛盾。 不过,赵弘润可没有心情与赵成琇拉拢什么感情,因为他此刻心虚地很,迫切想要离开。 至少,先将这份地契妥善保管起来。 毕竟万一原阳王赵文楷出来了,那事情可就麻烦了。 说来也有些好笑,明明之前还希望原阳王赵文楷能尽快露面的赵弘润,眼下却反而担心这位王爷出现在不该出现的时候。 但是结果还算好的,直到赵弘润带着宗卫沈彧等人乘坐马车离开了原阳,还是没有瞧见任何异状。 次日,赵弘润果然没有失信于人,从户部取出了他仅存的五万两白银左右,又向其借了十万两,凑足十五万两白银,托兵卫将这笔钱运到了原阳。 当日,原阳王王府便传出了一个仍然错愕且好笑的消息:原阳王世子赵成琇的脸,肿了。 而在此之后,赵弘润又突兀受到了宗府的召唤,他那位严肃固执而又古板的二伯赵元俨,请他到宗府一行。 至于原因,拽着手中那份博浪沙的地契,赵弘润多少能猜得到。(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四章:靠山 “哈哈哈” “哈哈哈哈” 待回到文昭阁后,每当想起这份《博浪沙租借凭据》,赵弘润便畅笑不已。 要知道,起初他只是想与原阳王一系合作,根本没敢奢望将这片土地收入囊中,因此简单地说,待日后博浪沙河港建成之后,他顶多只是经营者,拥有一部分权利而已。 然而如今,那片土地已与归他所有没有什么区别,换而言之,他是那片土地的拥有者,自己拥有与替别人(朝廷与原阳)经营,这可有着天壤之别! 不过,没等赵弘润高兴多久,他便收到了来自宗府的邀请消息,他的二伯赵元俨邀请他到宗府一行。 “宗府的消息好灵通啊……” 听闻此事后,赵弘润不由地嘀咕了一句。 很显然,他从户部借了十万两,以及将整整十五万两白银运往原阳的这件事,被宗府给得知了,不用猜都晓得此事引起了他二伯赵元俨的怀疑,后者定是派人去原阳追查了一番,想看看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促使赵弘润将十五万两白银“白白送给”原阳王。 至于眼下二伯赵元俨是否已得知自己与赵成琇的交易,赵弘润持肯定态度。 毕竟宗府是大魏境内最特殊的府衙,那些宗卫羽林郎的权利,那可是远比刑部、御史台的公吏们还要大地多,尽管宗府基本上只会插手姬姓一族的事。 若是赵弘润没有猜错的话,他二伯赵元俨应该是已经得知此事了,因此急忙将他叫过去问话。 至于赵元俨在这件事上所抱持的态度,赵弘润暂时还猜不透,毕竟这位二伯素来趋向于氏族和睦,甚至于曾经在赵弘润与赵成琇发生冲突时,还曾试探过他对姬姓一族的态度,因此,赵弘润不敢保证这位二伯会站在这边。 毕竟说到底,赵弘润这回可是占了天大的便宜。但问题就在于,这份便宜,是从同为姬姓赵氏一族的原阳王那一支得过来的,说白了。就是赵弘润侵害了原阳王那一支姬氏同族的利益,按照他二伯赵元俨一贯提倡姬姓一族内部和睦的态度,他会站在赵弘润这边,这份可能性真的很小。 因此,赵弘润并没有急着去宗府见二伯赵元俨。毕竟二伯赵元俨可不是原阳王赵文楷那等隔了五六代人的姬姓同族可比,那可是赵弘润的亲二伯,又执掌着地位崇高、权柄极大的宗府,他若是皱起眉头勒令赵弘润退还那份契约,赵弘润还真没有什么办法。 因此,赵弘润得事先想好退路,或者说,找一位权势比二伯赵元俨更大的后台。 毋庸置疑,他的父皇魏天子赵元偲,便是最佳的人选。 只要能取得其父皇的支持。赵弘润就有资格与二伯赵元俨谈判了。 今日父皇的宫内行程…… 赵弘润心中估算了下,遗憾地发现今日他父皇应该不会到凝香宫去用饭。 也难怪,毕竟宫内那些位后妃,他父皇也总不能每晚都在凝香宫,否则,哪怕沈淑妃性情恬淡,不争不抢,也容易引起宫内其他后妃的嫉妒。 是故,魏天子向来是雨露均沾,隔三差五地才到凝香宫去一次。并且,因为沈淑妃身子向来虚弱的关系,在与她们母子吃顿饭后,还要到赵弘润他六哥赵弘昭的母妃乌贵嫔的梅宫下榻。 赵弘润没少因为此事调侃其父皇。嘲讽他这位父皇“日夜操劳”。 “走!去垂拱殿!” 与沈彧等宗卫们知会了一句,赵弘润径直往垂拱殿而去。 待等赵弘润来到垂拱殿时,正值未时前后,他父皇赵元偲正在垂拱殿内殿的龙案旁批阅奏章,听闻儿子赵弘润前来,不免有些诧异。 “儿臣给父皇请安。” 赵弘润罕见地行了一个规规矩矩的礼。态度之恭谨,唬地魏天子右手一抖,手中毛笔不慎将一滴墨汁滴落在奏章上。 …… 魏天子面容错愕地瞅着这个儿子,足足半响没有开口。 不得不说,他有些被吓到了。 毕竟,这个素来恶劣的儿子何曾如此规矩恭谨地向他行礼过?以往来到垂拱殿时,一句父皇就算是客气了,若是心情不好,甚至有可能当着殿内三位中书大臣的面对他这个老子冷嘲热讽。 今日这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注视了赵弘润半响,魏天子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毛笔放在砚台上,旋即再次将目光投向自己这个儿子。 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他这个儿子的秉性,他太清楚不过了,若是没有什么事的话,这个劣子轻易是不会来垂拱殿的。 什么?与他这位父皇谈谈父子感情? 哪怕是天空戳出一个大窟窿,魏天子也不相信会发生这种事。 相比之下,魏天子更倾向于另外两个解释:要么就是作为老子的他又在什么时候激怒了这个劣子,这劣子是专门过来找茬的;要么,就是这个劣子希望从作为老子的他这里得到什么帮助。 想到这里,魏天子谨慎地回忆一下,他感觉,自祀天仪式之后,他应该没有做什么使这个劣子不满的事,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 这劣子是来寻求帮助的。 这倒是奇了…… 魏天子脸上露出几许古怪之色,毕竟他很了解这个劣子的能耐,想当初户部那些郎官联名弹劾此子,都被此子翻云覆手般的权术化解,并且狠狠报复了户部一回,不夸张地说,如今朝廷六部,应该没有人敢去得罪、并且有势力得罪此子才对。 可从儿子赵弘润那恭谨的态度不难猜出,这件事恐怕牵扯极大,否则,魏天子不相信他这个儿子会这般“卑躬屈膝”地过来请求帮助。 想到这里,魏天子站起身来,迈步走向殿外,待等经过赵弘润身边时,他给他使了一个眼色:去殿外说。 “陛下。” 在殿下,宗卫沈彧等人瞧见魏天子迈步出来,纷纷叩地行礼。 “平身。”魏天子点了点头。随即便领着儿子赵弘润走向垂拱殿对过的园子里。 期间,沈彧等人隐隐护在周围,可能为了防止他们父子二人的谈话被第三者窃听,这份谨慎。让魏天子暗暗点头。 虽然说魏天子并不认为宫内有什么人胆敢窃听他私下间的谈话,但是沈彧等宗卫们的这份警惕,他非常认可,这就跟尽管是在宫内,但似沈彧等宗卫每晚也必定会有一人护着赵弘润、值守在自家殿下的寝居内一个道理。防微杜渐嘛。 “那些蜡烛的事,进展如何了?” 走到一个小池塘旁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魏天子扭头望向赵弘润。 赵弘润耸了耸肩,说道:“这件事儿臣已全权委托给虞部与仓部两个司署合作。” 魏天子闻言丝毫不觉有什么意外,点点头赞许道:“这件事,你做得很好。” 的确,针对这件事,魏天子是非常满意的,不单单是因为赵弘润所执掌的冶造局改良了蜡烛的生产工艺,更是因为赵弘润在分配利益方面做得非常好。并没有一个人吃独食,而是将利润分给了工部与户部,这是上位者应具备的器量与应该学会的驭下之术。 “不过朕听说,你叫人从国内各地运来大量的铁矿,又在城外造了许多地炉,是打算冶铁么?”魏天子好奇地问道。 对于这件事,魏天子还是很上心的,毕竟冶造局向来就是大魏冶铁工艺的前沿,关系着大魏冶铁工艺的水准。 在他看来,冶造局改良出生产蜡烛的工艺。哪怕赚钱再多,也是“不务正业”,好在这个儿子并没有被巨大的利润冲昏头脑,将在那些蜡烛上所占的利润。转化了大量的矿石与大批建造在城外的工坊,显然是准备大干一场,这让魏天子逐渐放心将冶造局交给这个儿子打理。 “是的,父皇。”赵弘润坐在其父皇对面的一块石头上,正色说道:“儿臣以为,冶造局原先熔炼铁胚的方式。过于陈旧落后,儿臣以为,与其叫工匠们几块几块地熔炼矿石,不如在城外建造几座地炉,一次性熔炼几百石(一肃石大概一百公斤)的矿石。” …… 魏天子闻言为之动容,他当然清楚,赵弘润口中所指的石,指的是肃石,几百肃石的矿石,那相当于近千旧石制的重量,那得有多少? “那些在城外刚刚竣工的地炉,就是为了熔炼铁胚?”魏天子皱眉问道。 赵弘润点了点头:“正是!” “……”魏天子凝重地望了一眼儿子,旋即疑惑问道:“既然你已拿定主意,为何还不开工呢?” “因为原料不足。……儿臣已计算过,按照儿臣熔炼铁矿的方式,我冶造局开工半个月,至少就要歇差不多半年。” “矿石不足?”魏天子闻言乐了,摇摇头笑道:“铁矿在我大魏可还算是富足的……” “话虽如此,但那些矿藏并非在大梁,凭借仓部如今的水运量,运载矿石的速度,不足以支撑儿臣用地炉大量熔炼铁胚……” 竟然…… 魏天子吃惊地望了眼儿子,在估算了一阵后,徐徐点了点头。 见此,赵弘润压低声音说道:“因此,儿臣有意在大梁的南边与北边分别建造两座河港船坞,借鉴楚国的造船工艺,先打造一些大运载量的船只……” 这是好事呀…… 魏天子心中不解地嘀咕了一句,旋即,他好似想到了什么,眯着眼睛问道:“你看中了哪两块地造河港?” “南侧的祥福港,以及北侧的博浪沙!” 博浪沙? 魏天子眼眉一挑,隐隐已猜到了几分眼前这个儿子的来意。(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五章:靠山(二) 博浪沙……那可是在原阳王一系的封地内啊。 魏天子皱眉思忖着。 作为统治着整个大魏疆土的君王,魏天子不敢保证能记住国内的每一块土地,但是大梁周边地方,他还是很清楚的,怎么可能不晓得博浪沙就在原阳国的东郊,属原阳王那一支他姬姓赵氏分支的族人所有。 沉思了片刻,魏天子皱眉问道:“你是想让朕出面,替你争取到那片土地么?” 虽然他话是这么说,但不可否认,此时的魏天子着实有些头疼,毕竟原阳王那一支并不是他封的,而是他大魏开国先王册封的,属先王遗留。因此,除非原阳王那一系主动认可这件事,否则,哪怕他贵为当今大魏君王,也无权去侵夺同族的封地。 宗府的态度,国内其余姬姓赵氏旁支对此的态度,使得这件事牵扯极大,一个不好,他就会失去姬姓赵氏族人的支持。 “不能换一块地么?朕指的是博浪沙。” 思忖了半响后,魏天子有些头疼地问道。 而就在这时,却见赵弘润笑了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递给其父皇,口中笑着说道:“事实上,此事儿臣已经解决了。” 解决了?那你过来找朕做什么? 魏天子将信将疑地接过纸张瞅了几眼,旋即立马面色微变。 毕竟这份契约上写地清清楚楚:原阳王士子赵成琇将博浪沙那十几里地,以十五万两的价格租给了他这个儿子,租期是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年。 虽然是租借,可这跟售卖已经没有什么区别。 “……” 皱眉瞧了一眼赵弘润,魏天子再次将目光投向手中的契约,面色越来越沉。 他在意的,并非是赵弘润钻了大魏的刑律,在明知大魏刑律不允许封地私下售卖的情况下,以这种租借的方式达成问题,毕竟姬姓赵氏宗族的教育方式就是如此:规规矩矩地不择手段。只要是不违反基本原则,什么手段都是可以用的。 因此,赵弘润有本事将这块原属于原阳王一系的土地转为他自己私有,这是他的本事。魏天子只会赞许,并不会指责。 可问题就在于,这份地契侵害了原阳王一系的利益! 不得不说,魏天子是一位高瞻远瞩的君王,他自然明白。别看如今博浪沙还只不过是一块荒地,但是一旦他儿子赵弘润投入大笔资金将这里建造成河港,这块名为博浪沙的土地,其价值必定将迅速升值,然而原阳王赵文楷那个愚蠢的世子赵成琇,竟然以区区十五万就将这片土地卖给了赵弘润,这简直就是愚蠢之极! 而比起那个愚蠢的远房族侄,自己这个儿子…… 魏天子忍不住瞥了一眼赵弘润,暗自将自己儿子与那个族侄赵成琇比较了一番,所得出的结论。让身为人父的他体会到了一种莫名的骄傲。 “宗府……找上你了?”魏天子语气平静地问道。 赵弘润闻言微微吃了一惊,不过转念一想,倒也不觉得奇怪了,毕竟眼前这位父皇,是他都没有把握能战胜的明君,他能猜到这个可能性,这并不意外。 “是。”赵弘润点点头,如实说道:“二伯约儿臣今日到宗府去一趟。” 听闻此言,魏天子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古怪了,毕竟他已经猜到了赵弘润前来找他的目的:“你是要朕给你撑腰么?” 赵弘润笑着说道:“老子替儿子撑腰。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嘛!……对吧,父皇?” …… 魏天子颇有些哭笑不得,毕竟平日里可不见眼前这个儿子如此乖巧。 无语地摇了摇头,魏天子沉吟了片刻。简洁地说道:“说服朕!” 嘁! 见刻意地讨好并没能达成目的,尽管此事并未出乎赵弘润的意料,但依旧使他有些失望与不满。 这便是皇室父子与一般家庭的区别所在,身为一国之君的魏天子,是不可能仅凭赵弘润一声父皇讨好而决定支持他的。 想了想,赵弘润正色说道:“父皇。儿臣以为,快速提升国力的战略,最好是先集中力量集中技术发展某一块地,以集约管理取代旧有落后的,单纯靠人力推动国力的旧模式。……即资源集约、工艺集约、与人力集约。” …… 魏天子张了张嘴,心情着实有些复杂,毕竟有时候,当眼前这个儿子针对大魏目前的弊端与日后的发展方向侃侃而谈时,作为人父的他,竟然隐隐有种跟不上儿子思维的感觉。 说白了就是,他听不懂。 “说得具体些。”魏天子打断道。 可能是猜到了什么,赵弘润顿了顿,补充说明道:“所谓的集约化,指的就是高效、充分地利用人力物力,以最小投入取得最大利润为最主要方针。……打个比方,就说蜡烛的那件事。原本我大魏国内的蜡烛,乃是由虞部与国内众多大大小小的工坊制作,因为工艺的关系,人力投入极大,但是效率,即每日内产出成品蜡烛的数量却并不高,运输、销售的渠道也很混乱。而如今,我冶造局负责打造与维修模具,虞部负责生产蜡烛,仓部负责从市场收购原料以及向市场推出成品蜡烛,这整个过程所需要的人力物力,比起以往少了许多,但是利润却比起以往何止翻了一倍,为何?原因就在于冶造局、虞部、仓部三者间分工明确,各自负责整个利益链的其中一环,似这种提高工艺技术,削减所需人力并且提高人力相关经验的方式,便是集约式管理。” “唔。”魏天子点了点头,他大致是记住了,不过想要弄懂,恐怕还要回去后仔细琢磨琢磨,或者与三位中书大臣相互探讨一番:“这与你建造河港有何关系?” “父皇别急,容儿臣慢慢道来。”赵弘润顿了顿,又开口说道:“而我冶造局的发展模式,儿臣也是沿用这条方针,其具体步骤就是。在大梁城外建造一片工艺顶尖的工坊、地炉等设施,父皇不妨可以称呼其为工业区。这片工业区,儿臣已决定不惜成本来建设,使我冶造局拥有国内最优越的工坊与地炉等设施。同时,培养熟练工,并且磨练工匠们的现有技术,如此一来,制造器械的效率便可大大增加。……父皇可以视为。日后儿臣所建的那片工业区,将会是我大魏最高效率的生产基地。国家若需要武器,工业区凭借顶尖的模具熔铸技术,可以成批成批地出产武器;而若是国家需要防具,同样的道理,我冶造局亦能在短时间内出产远超世人想象的防具。为何?因为这片工业区,集中了最顶尖的设施、最顶尖的工匠与最顶尖的技术!” 说到这里,赵弘润抬头望了一眼魏天子,忽然反问道:“父皇觉得,到那时候。地方上的工坊,有能力与我冶造局的工业区媲美么?……事实上到那时候,只要原料足够,我冶造局,便能独立担负起驻军六营、甚至是国内所有军队所需的武器与防具,到那时候,是不是直接将矿石从地方运到大梁,由我冶造局来生产,最后再将成品运往各个军队,似这般更加便捷、高效呢?” 魏天子缓缓闭上眼睛。思忖了片刻,半响后这才点点头喃喃说道:“因此你想加强仓部的输运力……”说到这里,他抬起头来,望着赵弘润微笑着说道:“你已说服朕一半了。” …… 望着魏天子那笑眯眯的神色。赵弘润仿佛是猜到了什么,有些怏怏地说道:“方才,只是针对我大魏的发展方面,另外嘛……博浪沙河港的利益,日后儿臣愿意交给朝廷一部分!” “成交!”魏天子笑眯眯地答应道。 望着魏天子那满脸的笑容,赵弘润撇撇嘴。在心中腹绯了一番:似这种跟自己儿子还斤斤计较的老子,除了眼前这位恐怕也没谁了。 “莫要以为自己吃了亏。”仿佛是看穿了赵弘润的心思,魏天子笑着宽慰道:“赵成琇看不到博浪沙日后的价值,但朕看得到。……那远比你从楚国弄来的财富更加庞大,且源源不绝。别怪朕说得直白,哪怕你如今被许多人尊称为肃王,哪怕你是朕的儿子,你冶造局,日后也断然守不住博浪沙与祥福港那两座遍布黄金的河港。……让朝廷得利,这是你保住对那两座河港支配权的最佳办法。” 说到这里,他站起身来,拍拍儿子肩膀,笑着说道:“朕会给你留个一两成的,相信这足以使你有资格的钱去运营冶造局。” “才一两成?”赵弘润一脸不满。 “你当朕是那赵成琇么?”魏天子闻言笑道:“罢了,看来你前期需要投入大量金钱的份上,朕就给你两成。……莫贪心,唯有朝廷的鼎力支持,你才能按照你所设想的,去建设那两座河港,逐步改变大梁,甚至是……整个大魏。”说到最后四个字时,他眼中闪过一丝莫名异色,一闪而逝。 “两成啊……” 赵弘润心中嘀咕了一阵,虽然他仍感觉有些不满足,但不可否认,他父皇所说的是正确的:单单他冶造局,是守不住这两座庞大的金山的,唯有拉朝廷六部入伙、甚至是将军方也拉拢过来,组成强大的利益团体,才能避免那庞大的财富被别的势力所觊视。 “去宗府吧,时候不早了。” 可能是看出赵弘润还有些怏怏不乐,魏天子也不拆穿,拍拍赵弘润的肩膀提醒道。 毕竟魏天子也明白,那两座河港的利润远非当初从楚国弄来的那笔钱财可比,那极有可能是两座永不枯竭的金山。 “对了,待会朕叫郎卫统领周骥,亲自送你去宗府。”魏天子微笑着补充道。 郎(廊)卫,那可是比禁卫地位更高半阶的宫廷卫军,只负责守卫大魏宫廷内一些重要的殿阁,是兵卫、禁卫、郎卫三卫中地位最高的卫军。 而魏天子叫郎卫统领周骥亲自护送赵弘润前往宗府,其中意味,不言而喻。(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六章 :软胁 有了自己父皇的支持,赵弘润总算是稍稍安心了许多。` 可尽管如此,当他到了宗府,在几名宗卫羽林郎的指引下见到了他那位二伯赵元俨时,这位二伯脸上那仿佛木雕般僵固的面孔,仍让赵弘润不禁有些心虚。 也不知是否是巧合,二伯赵元俨这次接见赵弘润的地点,仍然还是在那片他亲手栽培的花圃前,这让赵弘润暗自松了口气。 毕竟,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位二伯在似静虑室那种氛围阴暗压抑的密室内接见他,因为那会让他倍感压力。 “宗正,肃王到了。” 那几名宗卫将赵弘润领到赵元俨面前,旋即,其中一名宗卫走上前几步,在后者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那一瞬间,赵弘润清楚地注意到,他二伯赵弘润皱起眉头扫了他一眼。 看来那名宗卫是在向二伯禀告郎卫军统领周骥的事…… 赵弘润心中暗暗猜测道。 毕竟素来不离宫廷的郎卫,这回破例送他前来宗府,并且还是由郎卫军统领周骥亲自带队,赵弘润不相信他眼前这位二伯猜不到此举背后的深意。 “我知道了,你等退下吧。” 在微微点了点头后,赵元俨遣退了那几名宗卫。 而在此之后,他便转身身来,目不转睛地死死盯着赵弘润,面无表情地说道:“看来你并非不知轻重……” “二伯指的什么?” 赵弘润一脸懵懂地问道。 事实上,当然听得懂二伯这句话的深意,但他只能装出懵懂无辜的样子,不敢流露丝毫得意之色。` 要知道,别看他如今已取得了其父皇魏天子的支持,可事实上,在处理姬姓赵氏一族的族内矛盾之事上,他父皇魏天子未必就比他眼前这位二伯更具话语权。 毕竟魏天子只是掌大魏国家大事的君王,而宗正却是执掌姬姓赵氏族内事物的长老般人物,两者并不可相提并论。 因此。在情非得已的情况下,赵弘润并不想亲口道出他父皇的支持,用来压制眼前这位二伯,这只会使事情朝着糟糕的一面展。 当然了。稍稍地暗示一下倒是无妨,正如魏天子叫郎卫军统领周骥亲自护送他儿子赵弘润前来宗府一样,其用意无非就是放出个讯号给赵元俨,因此,只要赵弘润别太过于洋洋得意。他二伯赵元俨看在魏天子的面子上,还是不至于过多苛责的。 这个小滑头…… 赵元俨皱眉盯着赵弘润这个侄子。 平心而论,他对这个侄子还是颇有好感的,毕竟对方是他姬姓赵氏一族宗族子弟中的翘楚,能堪比者寥寥无几,不出意外的话,日后的大魏,势必会由这些优秀而杰出的年轻一代来肩负,但是对于此子小小年纪便已深酣的狡猾,他并不欢喜。 或许很少有人知道。但事实上,赵弘润这位二伯,对规规矩矩地不择手段这条家训是保持着抵触心理的,在他看来,做人就要堂堂正正,顶天立地、身影不斜,任何权谋手段,在他眼里皆不过是“狡猾”而已。 而更让他心情不渝的是,眼前这个小侄子,显然也早已受到了那些家训的熏陶。已有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苗头。 这不,方才他就听那名宗卫低声汇报,他这个侄子此次前来他宗府,竟然是由郎卫军统领周骥亲自护送过来的。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这小子事先已猜到了他召见其过来宗府的目的,提前一步找了一个坚实的靠山。8小说` 这一点,还真是出乎了他赵元俨的意料。 并且,让他微微有些动怒。 正如赵弘润曾经对赵元俨这位二伯的猜测,赵元俨乃当今大魏君王赵元偲的二兄,可虽说是兄弟。但赵元俨远远不如赵元偲那样开明。 当然了,这也正是赵元偲被姬姓赵氏的族老们看中,选为宗府宗正的原因。 简单地说,或许大魏需要一位有开拓精神的明君,但姬姓赵氏,并不需要一名激进的掌舵者。 也难怪,毕竟姬姓赵氏一族在大魏已足够强大,只要皇权依旧还被这个家族的族人捏在手里,那么,这个家族便没有可能衰弱。因此,选一位稳健守成的家族掌舵者,要远比选一名激进的人更加适合。 因此,被培养为姬姓赵氏掌舵者的赵元俨,在宗府内众族老的熏陶下,逐渐朝着古板、顽固的老一辈姬姓赵氏族人靠拢,这也正是赵弘润极其不喜欢宗府的氛围,以及畏惧其二伯赵元俨的原因。 而似这等顽固守旧的长辈,最厌恶的便是族内晚辈的“阴奉阳违”,就跟赵弘润当前所做的这样,虽然一口答应前来宗府,但是在此之前,却先到垂拱殿取得了大魏天子的暗中支持。 似这种举动,是赵元俨所不能容忍的。 毕竟姬姓赵氏的皇权并不能凌驾于姬姓赵氏的宗族权利之上,两者是平起平坐的。 而似赵弘润这种想借助魏天子的皇权来压制宗府权限的举动,往严重了说就是违反了规矩,影响了以往皇权与宗府井水不犯河水的默契,若不是赵元偲对赵弘润这个侄子还心存几分好感的话,甚至会武断地裁定这是对宗府的挑衅。 挑衅宗府,这个罪名针对姬姓赵氏族人而言,可不亚于所谓的欺君之罪,视情节轻重囚禁个几年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不过很幸运,赵弘润上回主动肩负国难、率领浚水军击退暘城君熊拓,并且扬军反攻入楚国的赫赫战绩,为他在宗府赚得了不少好印象,哪怕是他二伯赵元俨不喜欢他有时候那无法无天、肆无忌惮的行径,也稍稍会网开一面。 “你用什么代价,说服了你爹?” 在盯着赵弘润半响后,赵元俨沉声问道。 因为在他看来,哪怕是父子,但倘若魏天子赵元偲没有得到什么的话,并不会如此明确地向宗府示意,暗示袒护之意。 而听闻此言,赵弘润的面色不免显得有些怏怏,他并没有隐瞒,如实说道:“父皇要走了博浪沙与祥福港日后八成的利润。” …… 赵元俨面色微微一愣,表情亦逐渐变得缓和了几分。 毕竟他也是知道轻重的,在他看来,倘若朝廷得到了那两座河港的八成的利润,相信国库必定更加充盈,整个国家势必会以更快的度增强。 不过反过来说,如今连魏天子、朝廷都介入了这件事,并且为了那庞大的利润而暗中支持赵弘润,这就意味着,宗府就更难叫赵弘润将博浪沙归还原阳王了。 说实话,赵元俨自然清楚,一旦他侄儿赵弘润在博浪沙投入大量金钱建造河港,那么这座河港日后必定会成为一座庞大利润来源的金山。 若从本心出,他自然更倾向于将这笔钱交给大魏国库,而不是交给原阳王那一支姬姓赵氏的分支,可问题就在于,似这种侵占封国土地的先例不能开,因为这会导致国内其他封王的不安。 不得不说,这就是赵元俨、赵元偲兄弟二人看待问题的着眼点不同所导致的差异:赵元俨身为宗府宗正,堪称是姬姓赵氏一族的掌舵者,他更加在意整个庞大氏族的内部和睦与团结;而赵元偲作为大魏君王,他先考虑的是整个大魏,是祖宗打拼下来的基业,江山社稷,其次才轮到姬氏赵氏一族。 “昨日,原阳王派人送了一封书信过来,信内言及,你……你糊弄其世子赵成琇,使其将原阳东郊一片名为博浪沙的河滩,以十五万两白银的价格卖给了你,看来这件事是属实的了。”赵元俨微叹了口气。 然而听闻此言,赵弘润立马摇头否认“小侄虽说的确用十五万两银子买下了博浪沙,但是先,此事并非小侄提起,而是赵成琇主动开口;其次,小侄也从未糊弄或者哄骗赵成琇将博浪沙卖给我。……这两项罪名,二伯可不能强加给小侄。” “但是你从始至终也没有提醒他的意思,不是么?”赵元俨语气复杂地反问道。 赵弘润听了这话,哂笑道:“要怪,只能怪他鼠目寸光,浊目难辨金珠,与我何干?……难不成,二伯要让侄儿为了他人的愚蠢而受罚么?” 早听说此子伶牙俐齿,果不其然…… 赵元俨有些无言以对,毕竟此事若真是由赵成琇主动提起的话,那就的确不关赵弘润的事,就像后者说的,只能怪对方蠢。 可问题在于,原阳王赵文楷可不是他儿子赵成琇,一听说博浪沙要建造河港,便也意识到了这片土地在日后的价值,不依不饶请求宗府出面追回那份地契,对此,身为宗府宗正的赵元俨还真有些头疼。 而就在这时,赵弘润忽然伸出手,将一枚随处可见的石子递给赵元俨。 同时,他口中淡淡说道:“事实上,二伯并不需要为此劳神,在小侄看来,这件事很容易解决。” “……”赵元俨不解地接过那枚普普通通的石子,将信将疑地望着眼前的侄子。 只见赵弘润脸上露出几分嘲讽之色,撇嘴冷笑道:“只要小侄取消在博浪沙建造河港的打算,这件事不就解决了么?!……这井我冶造局还未开挖呢,一个毫不相干的家伙,就企图跳出来抢水喝!真是可笑!” …… 赵元俨微微色变,面色隐隐也有些挂不住。(未完待续。) ... 第二百八十七章 :软胁(二) “二伯不妨转告那原阳王,他要追回那份地契,可以,二十万两白银,侄儿便将那份地契拱手归还。`……十五万是本金,另外五万则是弥补侄儿的损失。只要他同意,侄儿随时可以归还那份地契。” “……”赵元俨瞅了几眼赵弘润,皱眉说道:“不过,你会另选一块地建造河港,对么?” “对!”赵弘润咧了咧嘴,满脸嘲讽之色地说道:“侄儿不但会另选一块土地建造河港,还要选一块离原阳国较远的土地……”说到这里,他抬起头来望了一眼赵元偲,淡淡说道:“若不能投入庞大的金钱,博浪沙不过就是一块荒芜之地罢了,就跟二伯你手中的这枚石子一样。唯有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才能……” 说到这里,赵弘润又从怀中取出一物,放在其二伯赵元俨平摊的手掌中,旋即接口道:“才能使其变废为宝,成为一件有价值的事物。” “……”赵元俨默不作声地望着手掌中一只新增的小物品。 那是一只小巧精致的石偶。 比较着手中一枚普普通通随处可见的石子,以及另外一只雕刻打磨精致的石偶,赵元俨转头望向赵弘润。 他意识到,在这件事上,有不少人犯了一个与他类似的错误。 那就是错估了博浪沙的价值,确切地说,是没有考虑到博浪沙那片土地的增值前提。 不可否认,但凡有些见识的人,都清楚一旦博浪沙河港建成完毕,这片曾经的荒芜之地必将成为一座金山。然而,有多少人深究过,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赵弘润与他执掌的冶造局,究竟将在前期投入多少人力物力? “……”赵元俨感觉脸上传来阵阵名为惭愧的灼意。 因为他想起了赵弘润方才的比喻:一个名为冶造局的挖井人还未开始挖井,旁边就围着一群人,捧着水壶等着抢水喝。这的确可笑至极! “别当小侄是傻子啊,二伯。” 抬头望向赵元俨,赵弘润低声说道:“准备建河港的,是我冶造局。`我随时可以取消,而一旦取消,博浪沙不过只是一片荒地罢了,能有什么用?” 赵元俨闻言皱了皱眉,沉声说道:“你以为没有了你。就没有人能在博浪沙建造河港了么?” 赵弘润咧嘴笑了笑:“原阳王一系就不必提了,那一支,没有这个人力与物力,至于朝廷……嘿!若是朝廷真打算在博浪沙建港,小侄求之不得。……这天底下能挣钱的法子多了,小侄不差这一项!”说到这里,他遗憾地摇了摇头:“只可惜,朝廷未见得能有小侄这般魄力,会不惜一切代价在博浪沙建造河港……天晓得在博浪沙那片荒芜的沼泽地建造河港,需要投入多少人力物力?” “……”赵元俨沉默不语。 毕竟赵弘润说得没错。似这种前期投入巨大、且短时间内得不到任何回报的事,若非迫在眉睫朝廷是没有这个魄力的,他们会想:反正有祥福港,来回输运也足够了,至于博浪沙,虽然建成了河港后将会是一块宝地,但目前还是先放一放吧。 这先放一放,极有可能一放就是十几年、几十年甚至是上百年。 而此时,赵弘润接口说完了最后一句。 “……更别说此事还必须借助我冶造局的工艺。若我冶造局不配合,空有人力物力也是白费。” 其实在说这番话时候。别看赵弘润说得慷慨激昂,仿佛对博浪沙不屑一顾,但事实上,他此刻心虚地很。 毕竟在他的规划蓝图中。博浪沙是无法被取代的、建造河港的最佳位置。 虽然说那条官渡河对岸的黄池县,在那块与博浪沙隔着官渡河相对的土地,地理位置也同样优越,但遗憾的是,那里会受到大河(黄河)泛滥时洪水冲击的严重影响,不像博浪沙。稍稍位靠官渡河,被北侧的一块实地所包裹,轻易不会生洪水淹没港口的灾难。 而除此之外,官渡河其余地方地理位置皆不理想,早已被赵弘润所放弃。 正因为如此,尽管赵弘润嘴上说着毫不在意,但事实上他心中紧张地很,生怕他二伯赵元俨因此说出既然如此就把博浪沙还给原阳王一系吧这样的话来。` 好在赵元俨一脸沉思般地看着他,并未将那句话说出口。 见此,赵弘润心中稍稍有了些底气,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也不免稍显强硬了几分。 “二伯不妨回覆原阳王,若他执意要追回博浪沙,那索性就一拍两散,他多付五万白银给小小侄作为损失赔偿,而小侄则另外选择建造河港的位置;否则,便莫要贪心不足……”顿了顿,赵弘润冷哼着补充道:“若博浪沙一带兴旺起来,原阳势必受益。那份收益,要比他眼下所失去的那块荒地,有价值地多。” …… 赵元俨面无表情地盯着赵弘润,没有开口再说什么,毕竟所有的话头都被赵弘润给堵死了。 尽管他看得出,这个侄儿虽然口口声声对博浪沙并不在乎,但神色口吻依然还是希望能将这片土地牢牢捏在手里,这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拆穿此事? 毕竟凭着这个侄儿以往的性格,恐怕于博浪沙建造河港的事还真有可能一拍两散,到那时候,非但原阳王那一系不会感激他替他们追回了博浪沙,更会使他得罪眼前这个侄儿,以及站在此子背后的,那位曾经的兄弟,如今的大魏天子。 若是朝廷中有人得知了此事的来龙去脉,恐怕对会对他宗府有所抵触。 这便是典型的吃力不讨好。 想到这里,赵元俨在沉思了半响后,最终还是决定,让原阳王赵文楷自己来做出选择。 “你先回去吧。”他沉声说道。 听闻此言,赵弘润松了口气,他知道,他是说动眼前这位二伯了。 只要这位二伯别站在原阳王赵文楷那边,那么这件事就容易解决地多了。 赵弘润敢打赌,只要原阳王赵文楷瞧得出博浪沙日后的价值。他就绝对不会拒绝这份天大的诱惑,将本来能够坐落在原阳封地内的港口推出去。 至于如何肯定原阳王赵文楷能否看出博浪沙日后的价值,仅看他火急火燎地派人送信至宗府,希望能够将博浪沙交易回去。就足以证明。 当日,赵元俨果然按照赵弘润所言,亲笔写了一封书信,将他与赵弘润的交谈写在信中,派人立即送往原阳国的国主城。 而这封书信。其大概无非就是赵弘润所提出的两个选择:要么拿二十万两赎回博浪沙,他肃王赵弘润另外选择地方建造河港;要么,原阳国就老老实实地承认这桩事。 不得不说,当原阳王赵文楷看到这份书信时,内心十分不满意。 事实上,赎金二十万两白银其实无关紧要,关键在于后半条:若原阳国选择收回了博浪沙,那么,赵弘润将放弃在该地建造河港。 这才是原阳王赵文楷真正犯难的地方。 正如赵弘润所猜测的,事实上。原阳王赵文楷也看出了博浪沙日后的价值,因此,当得知他儿子赵成琇竟然将这块地以区区十五万两卖给了赵弘润后,他怒不可遏地甩了自己儿子一巴掌,并且当即写信派人送到宗府,希望能挽回这个难以估量的损失。 但遗憾的是,正如他早先所预料的,被别人吃到嘴里的肉,又哪有轻易会吐出来的道理? 肃王弘润,那个年轻的侄辈。反过来给他出了一个难题。 他坐在屋内的桌旁,皱眉望着那随着书信一起送来的一枚普普通通的石头,以及一只雕刻打磨精致的石偶。 他当然能明白这个小物件所代表的真正含义。 事实上,原阳王赵文楷也明白这个道理:若是不在博浪沙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那无非就是一片人迹罕至的荒芜沼泽罢了。 但是明白归明白,他还是感觉不甘心,因为若不是他儿子赵成琇自以为是、自作主张,他原阳一系,原本可以得到更多。 “给本王将世子叫来!”赵文楷忍着愠怒吩咐府内下人道。 不多时,其世子赵成琇战战兢兢地来到了屋内。尽管时隔两日,但依稀可见他有脸仍有些肿,由此不难猜测当时原阳王赵文楷给自己儿子的那一巴掌,究竟有何等的力道。 “父王……”赵成琇小心翼翼地唤道。 “啪——” 随着一声脆响,赵成琇的左脸上顿时出现一个红的掌印,可他却一动也不敢动。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见赵文楷冷冷扫了一眼他,用夹杂着浓浓怒火的口吻低沉训斥道:“逆子,你可知因为你,我原阳损失了多少唾手可得的财富么?!” 赵成琇吓得浑身一抖,半响后这才小声说道:“那父王便收回博浪沙不就好了么……与以往也没大改变。” …… 赵文楷扭头看了一眼赵成琇,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的失望。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再狠狠训斥儿子一番,但是最终,他却只是摇了摇头。 良久,他叹气说道:“博浪沙,就给那赵弘润罢,此事就到此为止罢。” “父王?”赵成琇惊愕地抬起头来,难以置信般地说道:“那……那咱们原阳不是吃大亏了么?” 这句话不提还好,一提起来,赵文楷便满肚子火,起身又甩给自己儿子一巴掌,口中怒声斥道:“你还敢提?!……滚出去!” 赵成琇呆呆望着父亲半响,面色青白地扭头离开了屋子。 待回到自己屋子后,赵成琇越想越气,越想越气,一怒之下将屋内能够摔碎的物件统统摔了个粉碎。 “赵弘润!” 他咬牙切齿地念叨着赵弘润的名字。 正如赵弘润曾经所预料的,原阳王赵文楷的态度暂时不得而知,但其世子赵成琇,显然已将其视为不共戴天般的死敌。 眼瞅着赵成琇面色铁青地坐在桌旁沉思着什么,相信他必定是在考虑着如何报复此事,以宣泄心中的愤懑。(未完待续。) ... 第二百八十八章:按部就班 在那之后又过了一两日,宗府那边始终没有传来有关于『原阳国要求追回博浪沙』的交涉消息,这无疑意味着,赵弘润那非暴力的威胁起到了效果,在权衡了利害后,原阳王赵文楷还是做出了如赵弘润所预期的那般选择,最终选择了默认。 由此可见,原阳王赵文楷也算是一位比较理智的封王,尽管心中气愤或者不甘心,但仍旧是选择了对自己也有利的局面,这让赵弘润将这位远方叔辈记在了心中。 毕竟要做出如此理智的选择,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打个比方说,有两个人一同走在路上时,拾到了一张百元的纸币,但是其中一人要求分九十九元,而只分给另外一人仅仅一元,那么这位『另外一人』,不甘心的他究竟会选择接受这种不公平的分配方式,还是干脆一拍两散,索性将这张纸币上缴警察呢? 从理智角度来说,哪怕只是『一元』,那也是白得的利润,对于『另外一人』是有利的,但事实上,相信绝大多数的人会因为心里不平衡,最终选择谁也无法获利的那项。 但是那原阳王赵文楷,却在受到了威胁的情况下遏制了心中的不甘心,理智地选择了共同获利的那条选项,这让赵弘润意识到,这位远房的叔父恐怕绝非善与之辈。 比较其世子赵成琇,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虎父犬子的典型吧。 “在博浪沙开工时,莫要疏忽了对原阳的防范。” 赵弘润对负责博浪沙河港建设的冶造局郎官程琳叮嘱道。 用膝盖想他也能猜到,那位自以为占了便宜结果却令他原阳损失巨大的原阳王世子赵成琇,多半不会甘心面对这桩事,十有八九会在博浪沙河港的建造过程中故意弄出些什么事来。 不过话说回来,在对方惹出什么事来之前,赵弘润顶多也只能叮嘱程琳小心防范。 五月中旬,在得到宗府与原阳王一系对此的沉默之后,冶造局与工部合作在博浪沙展开了这项可能耗时甚久的工程。 他们先放在博浪沙的芦苇丛中放了一把火,将沼泽地中的芦苇烧毁殆尽。旋即。利用这些草木灰,以及博浪沙一带的沙土,尽可能地使那片沼泽地变得凝结。 而在此之后,便是打桩这项耗时颇久、耗费极大的工程了。这无疑是在这块土地建造河港过程中最艰难的一环。 此时, 冶造局在城外的地炉已建造完工。郎官荀歆从户部辖下的仓部这个渠道,得到了大批滞销的铜矿,据说这批铜矿原本是户部为了增铸钱币所预备的存货。但如今经过冶造局的交涉,这些铜矿被运到冶造局在城外的地炉内。被熔炼成了一根根需要成人环抱的铜柱。 在熔炼过程中,冶造局的工匠们借鉴了楚国的冶铜工艺,毕竟博浪沙是一片潮湿之地。而纯铜在潮湿环境下极易氧化,为了尽可能地使这些铜柱的寿命更久。至少超过百年,赵弘润不得将防止铜柱氧化腐朽的难题丢给了冶造局的工匠们。 不得不说,在当代工艺的大环境下。如何延缓甚至是防止铜在潮湿环境中氧化,这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 不过相比较而言,还是如何打造相应长度的铜柱这个问题更加困难。 要知道,博浪沙的沼泽地,底部并非平整一块,有的地方陷得深、有的陷地浅,因此,使得熔炼铜柱变得极其困难。 这个难题,哪怕是到最终也没能想出最佳的办法,冶造局的工匠们只能选择借鉴楚国熔接铜的工艺,对那些陷落较深、高度不够的铜柱采取顶部熔接。 大时代的工艺水平限制,使得冶造局只能采取这种最笨的办法。 但不管怎样,博浪沙工程总算是步上正轨了。 而这个时候,赵弘润则带着王甫等冶造局的官员与工匠们,来到了位处于大梁南侧的祥福港。 祥福港也是赵弘润设想蓝图中的重要港口,它与博浪沙的区别仅在于面向的水域不同。 倘若说博浪沙河港的面向水域主要是大河(黄河),那么祥福港,它则面向颍水水域。 而在博浪沙投入建设的同时,冶造局与工部也同样对祥福港展开了扩建。 是的,祥福港本来就是大梁附近唯一的重要河港,当初户部支援鄢陵的物资,也几乎都是在这座河港搬运上船,随后运往鄢陵。 据目测,祥福港总共有四个船坞码头,可同时让八艘船只停泊,或者搬运物资,论规模并不算小,但即便如此,赵弘润仍然不满足于它的规模。 毕竟以往停泊在此的船只,皆是那种长度不过五六丈(一肃丈约等于两米)的船只,这即是户部辖下掌管输运的仓部所普遍采用的运输船,而在见识过楚国那种长达十余丈的大运输船后,原先魏国那种五六丈的小船,在赵弘润心中早已被淘汰。 “殿下请看。” 冶造局的局丞王甫将赵弘润带到了祥福港的一座船坞码头附近。 只见这个船坞码头此时已被封锁起来,许许多多冶造局的工匠们在这里正在打造一艘长达十余丈的运输船。 只见这艘大船,设计风格明显有区别于魏国的船只,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仿造楚国战船所打造的运输船,毕竟当初赵弘润将那些从陈县缴获的战船运载满粮草送还给暘城君熊拓时,曾特地扣下了两艘。 至于目的,看看如今眼前这艘仿造楚国战船所打造的运输船,也就不言而喻了。 “吃透了么?楚国的造船工艺?” 望着眼前那艘已建造完龙骨底座,正在铺设船舱板的运输船,赵弘润询问身旁的王甫道。 王甫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我等已照着那两艘船的实物画出图纸,乍一看仿佛挺明了,但事实上,有些船只上的部位,我等还未弄清楚究竟为何楚人那样设计……”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大叠楚国船只的图纸。 赵弘润拿过一张总体图纸瞧了几眼,只见绘于图纸上的,那已不是一艘原本意义上的方头船。 所谓的方头船,便是魏国如今普遍采用的船只设计,船只的首位两端是方的,从鸟瞰看仿佛就是一个长方形的形状。 可楚国的船只,却已抛弃了方头船的设计,为了减少行船时水的阻力,楚国船只的船首位置逐渐朝着狭隘演变,不得不说这种船只已初具赵弘润记忆中那些通用船只的雏形。 再比如,楚人已设计出了可利用绳索调整角度的船帆,并且船帆也从旧有的独桅杆独帆的基础上增加了前帆与尾帆,使得这种船只借助借助风力调整方向的机动性大大增强。 毫不夸张地说,如今魏国船只若是在宽敞水面上与楚国的船只发生战斗,恐怕全灭的几率要比侥幸战胜的几率大地多,哪怕是再多的弓箭手,也无法挽回战船落后所导致的实力差距。 『冶铜工艺也就算了,不过这造船工艺,也被楚国抛地太远了……』 微微叹了口气,赵弘润将手中的图纸交还给了王甫,用带着几分感慨的口吻说道:“暂时,就仿造楚国的战船来建造吧……楚人的设计没有错,他们缩短了船首的间距,并且使船身出现弧度,都是为了减少行船时来自于水的阻力……至于前帆,则是为了迅速使船只掉头……” 王甫吃惊地望着眼前这位肃王殿下,毕竟楚人为何这般设计船只,冶造局上下苦苦思索了好一阵子也未能得出结论,然而眼前这位肃王殿下,仿佛从一开始都清楚其中的道理似的,一眼便看穿了如此改良船只的好处。 『人……果真有生而知之者乎?』 王甫不解地眨了眨眼,旋即小心翼翼地说道:“那就……照着这个图纸造船了?” “……唔。” 赵弘润点了点头。 说实话,他其实可以画出比楚国船只更适合航行的船只设计,但他最终还是放弃了。 毕竟,工艺的提升需要不断按部就班地累积经验,无论是成功或者失败的经验,都是有用的,最忌讳的就是拔苗助长,好高骛远。 打个比方说,如今他冶造局连较为先进的楚国战船都未能吃透,无法理解之所以那样改良设计的原因,赵弘润突然就将铁甲船的设计图纸丢给冶造局,这能起到什么作用? 没有无缝焊接,没有铁板制造工艺,哪怕冶造局憋着一股劲拼死造出来,多半也只是嗖不能下水、一下水就沉的概念船罢了。 这种事,最关键的还是得冶造局自己吃透其中工艺,赵弘润顶多起到一个引导方向的作用。 毕竟他对这方面的事也不是很清楚,无法系统地向他们做出解释,与其给他们一个错误的概念,还不如让他们自己积累宝贵的经验,毕竟事物质变的最关键因素仍然取决于量。 “就仿造楚国的船只吧。……竣工后交割给仓部,暂时先给他们一个成本价。” “……”王甫惊愕地抬头望向赵弘润,心说这不是白给仓部好处么? 仿佛是看穿了王甫的心思,赵弘润笑着提醒道:“别忘了初衷,造河港也好,造船也好,咱们的初衷并不是为了挣钱……” 听闻此言,王甫顿时醒悟,释然地点了点头。 的确,他们冶造局建设河港以及造船的目的,只是为了提高矿石等原材料运往大梁的输运能力而已。 第二百八十九章:按部就班(二) 不得不说,尽管赵弘润一次又一次地告诫自己,他冶造局必须按部就班地发展,但不可否认,他冶造局所铺设的摊子还是太大了,以至于放眼望去到处都是需要用钱的地方。 尤其是博浪沙河港的建造与祥福港的扩建,使得财政情况刚刚出现良好改变的冶造局,再次回到了当初紧巴巴的局面,陆陆续续欠下了户部与工部一大笔钱。 好在研发的蜡烛工艺分成,使得冶造局有了一笔稳定而可观的收入,也使得户部放心借钱给冶造局,否则,冶造局的处境恐怕要比当年还要艰难。 “有必要这么着急么?切记,欲速则不达。” 在凝香宫一起用饭的时候,魏天子也提到了这件事。 记得自从博浪沙一事之后,魏天子便叫内侍监密切关注着儿子赵弘润与他所执掌的冶造局每日的一举一动。 “我也明白我冶造局的摊子一下子铺的太大了,但是没办法……” 赵弘润略有些苦恼地摇了摇头,一针见血地说道:“最近逐渐感觉,我大魏的底子十分薄弱。” 说起这件事,赵弘润还真感觉挺郁闷的。 毕竟,若是仓部的运输能力强大的话,他根本不用在博浪沙建造河港,也不同对祥福港进行扩建,同样的,也不用去考虑模仿楚国的船只打造运输船。 造成这一切的最根本原因,无非就是仓部的运输能力不足以供给冶造局充足的原材料罢了。 至于博浪沙河港日后势必将成为大梁附近最繁荣的贸易河港,这也只不过是赵弘润为了增强仓部运输能力时的顺带产物罢了。 想想也是,倘若单纯只是为了赚钱的话,赵弘润根本不会选择在博浪沙建造河港的方式,毕竟那得前期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且耗时极久,是名副其实的国家级项目工程。 以发起国家级项目工程的方式来赚钱? 恐怕博浪沙河港还未建成,赵弘润所执掌的冶造局就已经饿死了。 毕竟那是一项前期只有投入没有产出、根本别想着有什么收获的大工程,其最终目的只是为了使大梁附近出现一片繁荣的贸易区,带动大梁周边地区乃至整个大魏的经济,纯属十年项目以及造福后人工程。 “看在我冶造局无偿为我大魏出力的份上,父皇就不给点什么好处么?” 魏天子闻言望了一眼儿子,良久沉吟着问道:“你想要什么?只要是合乎情理,朕可以给予你冶造局相应的补偿。” 听闻此言,赵弘润不觉有些意外,毕竟他方才那句话只不过是发发牢骚而已。 “很意外么?”魏天子注意到了儿子那惊讶与意外的目光,笑着说道:“朕还没瞎,看得出你所做的那些,只是为了我大魏着想……” “……”赵弘润眨着眼睛,不觉有些惊愕,毕竟他们父子很少夸赞彼此,更多的是嘲讽以及挤兑,因此就连沈淑妃有时候也很难理解他们父子用以加深感情的交流方式。 “唔……让我考虑一下。” “慢慢考虑吧。只要是合乎情理,朕会应允的。” 说到这里,魏天子终止了这个话题,将话题转向了另外一件事:“宗府你二伯那边,情况如何?” “还行吧。”赵弘润耸了耸肩说到:“虽然他没多说什么,但我感觉地出来,二伯对我那时的做事方式非常不满,多半是认为我损害到了姬姓一族的利益……父皇与二伯的关系如何?” 魏天子闻言皱了皱眉,想了想含糊道:“还行吧……问这个做什么?” 赵弘润咧了咧嘴,笑着说道:“我感觉,父皇与二伯,应该也存在着诸多矛盾……” “……”魏天子张了张嘴,旋即苦笑着摇了摇头。 的确,正如赵弘润所猜测的,魏天子赵元偲与宗府宗正赵元俨,虽是兄弟,但事实上关系并不密切。 从某种意义上说,魏天子与其子赵弘润,这对父子所着眼的价值观,基本上是较为相似的。 区别仅在于,魏天子身为大魏的君王,有责任与义务肩负起祖宗打拼下来的大魏社稷,因此在他心目中,整个国家的利益要优先于他姬姓赵氏一族的利益,毕竟他是整个大魏的王。 而赵弘润嘛,恐怕根本就没有身为姬姓赵氏一族宗族一员的自觉,所重视的也仅仅只是我是魏人以及我是魏人的皇子而已,至于像什么原阳王赵文楷还有其世子赵成琇,在赵弘润眼里其实跟陌生人没有区别,根本没有所谓的同族之情。 因此,只要对整个大魏有利的事,哪怕是损害到姬姓赵氏一族利益,赵弘润也会去做,而魏天子,也会在一定程度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予方便。 而与他们父子不同,宗正赵元俨所着眼的,却是姬姓赵氏一族的利益,毕竟宗府正是为此而存在的,倒也不难理解。 正因为如此,哪怕赵元俨也希望大魏逐渐强盛,但他绝对不会坐视用损害姬姓赵氏一族的利益的方式来使大魏强大的做法。 “父皇如何看待我大魏与我姬姓赵氏?”赵弘润冷不丁问道。 魏天子闻言,伸手用筷子夹菜的动作不由地一顿,转过头来神色莫名地看着赵弘润,神色中充满了惊疑与意外。 见此,赵弘润耸了耸肩,解释道:“当初初次见到二伯时,二伯就问了我这个问题。” 魏天子沉默了片刻,问道:“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没敢直说。”赵弘润耸了耸肩。 魏天子愣了愣,旋即微笑着点了点头:“唔,有些事,放在心里就好了。……来,多吃点菜。”他夹了一筷子菜到赵弘润的碗里。 “……”赵弘润望了一眼自己父皇,心中也就明白了。 冶造局的五月,从中旬开始就变得越来越繁忙了。 撇开博浪沙、祥福港的建设与扩建不谈,亦刨除仿造楚国船只的事宜,冶造局在城外的地炉,也随着临近各地那些不同质地的沙土陆陆续续运到了城外的仓库,而正式投入使用。 火砖项目正式启动。 这件事,赵弘润交给了冶造局的局丞王甫。 没办法,由于摊子铺地太大,冶造局内的官员人手变得愈加紧张,三位冶造局的郎官,陈宕负责监督博浪沙河港的建设,程琳负责监督祥福港的扩建,而荀歆则负责仿造楚国船只的事宜。 再加上如今冶造局局丞王甫亲自出马负责火砖的烧制,冶造局内四位在技术方面能独当一面的主要官员全部任务在身,倘若再弄出什么项目来,恐怕就连赵弘润也只能亲自上阵了。 从其他部府与司署借人手,不切实际,并且赵弘润也很难彻底信任他们,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培养相关的官员,从郎官以下的主事级官吏中选拔人才。 除此之外,工匠方面也陷入了人手不足的尴尬,别看冶造局有着四百余名工匠与近千名匠人、匠徒,可随着冶造局四线开工,人手不足的问题已变得越来越严峻,哪怕工部善意地暂借了两百余名工匠,也只是杯水车薪。 因此,赵弘润决定从民间招募工匠,毕竟大魏境内存在着许许多多有相关经验的石匠、木匠、铁匠,将这些有相应工作经验的工匠们招募到冶造局,才是解决人手不足问题的最佳办法。 可问题是,这个时代的通讯实在不便利。 想来想去,赵弘润唯有用最笨的办法,托仓部的官员在向各地市场销售蜡烛的期间,在国内每个县城的城门附近,在那以往贴通缉悬赏的公告墙上,贴上一份他冶造局的招工告示,使那些不满足于各自当前工作环境的工匠们,投入冶造局的怀抱。 还别说,前期效果还真不错,至少在大梁,当冶造局的招工告示出现在城门附近的公告墙上后,大梁城内的魏人中,便有不少人到冶造局试工。 为此,赵弘润特意提拔了三名主事来负责这件事,这三人分别叫做吕玙、顾和、郑昭。 其中,吕玙负责招收新人,顾和负责测试那些新人的水平,而郑昭则负责将新收的工匠们按照其擅长,分别调到博浪沙建河港、祥福港扩建、仿造楚国船只、烧制火砖这四项工程。 这三位主事,皆是在冶造局内干了好几年的老人,并且工作能力过硬,只不过资历不如陈宕等人,这才无缘于郎官之位罢了。 毕竟工部辖下的司署,尤其是在冶造局,普遍重视资历,将资历与个人能力摆在同等高度:哪怕某个人才能平平,但只要他兢兢业业地干上几年,有为冶造局做出过贡献,那么此人就是值得被尊敬的,若是有一个资历不如他的后辈,哪怕能力再是优秀,也只能规规矩矩对前者喊一声前辈。 不得不说,工部的风气,还远比吏部那些官员的风气严谨地多。 而随着冶造局逐渐步向繁忙,赵弘润这边反而是轻松下来了,毕竟他要做的只是给冶造局制定一个发展规划,用不着事事亲力亲为,反正有王甫、陈宕、程琳、荀歆、吕玙、顾和、郑昭等人替他盯着。 这让赵弘润有了一段难得而宝贵的个人空闲,让他可以安排一下私事。 比如说,正式搬到早已翻修竣工的肃王府,办一个乔迁宴席。 再比如说,将苏姑娘从一方水榭接到肃王府,向她坦白姜润其实就是肃王弘润的真相,并且,让沈淑妃见一见这位与她儿子已有过肌肤之亲的女人。(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章:坦白 ps:有关“魏国经济发展”那条评论,我已作出回复且置顶,不理解主角在这方面意图的可以去翻翻。 以下正文 五月十七日,是赵弘润在这忙碌的五月中第一次偷闲,毕竟当前他冶造局已开始四线开工,招收新人工匠的事宜也已安排妥当,尽管还欠着户部与工部一大笔钱,但不可否认,冶造局已逐渐步上正轨,朝着赵弘润所期待的方向发展。 但话说回来,这也意味着他暂时对冶造局能起到的帮助有限,毕竟目前冶造局最欠缺的其实是时间,需要一时时间来沉淀、来消化、来提升,而这,恰恰是赵弘润所帮不上忙的。 好在王甫、陈宕、程琳、荀歆、吕玙、顾和、郑昭等下属皆老成持重相当可靠,因此,赵弘润给自己放了一个假,准备安排一些私事。 而首当其冲的第一件事,便是如何向苏姑娘坦白他姜润其实就是肃王弘润的真相。 在十七日的清晨,赵弘润苏醒于苏姑娘她那在一方水榭翠筱轩香闺内的床榻上。 唔,是的,昨日在对冶造局做出了最后的安排后,他便径直来到了一方水榭,与阔别多日的苏姑娘缠绵了一宿。 至于结果嘛,虽然苏姑娘看似很满足的样子,不过赵弘润依旧隐隐感觉哪里有些欠缺,也不晓得是心理作用还是那体内的邪虫作祟,反正离大满足的确存在着一丝距离。 这种会产生莫名遗憾的欠缺,说实话并不好受,就仿佛真是猫爪挠心似的,既郁闷又窝火。 哪怕是早晨的时候,赵弘润诱使苏姑娘又“哔”一回,也未能改变心境上的不满足。 “是奴做得不够好么?” 似乎是注意到了赵弘润的情绪,侧躺在旁,将头倚在他胸前的苏姑娘有些失落与黯然地问道。 要知道,女人在这方面可是相当敏感的,不科学的女人的直觉,在某些时候简直就跟读心术一样神奇,而苏姑娘这位本来就内心敏锐的女人,如何会察觉不到身边的爱郎在与她缠绵后,那眼中不时所闪过的焦躁。 对此,她感觉有些委屈,因为她已尽可能地做到最好,全身心地付出,可不知为何,身边的爱郎似乎还是不满足的样子。 “不关你的事。”隐隐感觉到怀中美人的内心似乎在不安地颤抖着,赵弘润强行压制内心那份躁动与焦躁,微笑着宽慰着:“是我这边的问题。” 苏姑娘抬起头来,一双美眸目不转睛地望着赵弘润的眼睛,幽幽说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从她的语气可以看出,她并不相信赵弘润的解释,仅仅只是将它当成一种安慰。 所以说女人太聪明其实挺麻烦的…… 赵弘润无言地叹了口气,在沉默了半响后,只好使出杀手锏:“唔……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什、什么事?”苏姑娘不安地攥紧了赵弘润的手,骤停的呼吸暴露了她此刻紧张的心情。 而就在这时,只见赵弘润深望了苏姑娘一眼,正色说道:“我娘想见你。” …… 苏姑娘红嘴微启,久久没有再闭合。 瞧着她那毫无起伏的胸口,赵弘润还真有些担心她因此背过气去。 不过在他暗自嘀咕之时,苏姑娘总算是有了反应,只见她一双美眸睁开,瞳孔亦不受控制的缩放着,整个人仿佛受惊似的,一下子就坐了起来。 顾不得如白玉般润白的肌肤暴露在爱郎的视线中,苏姑娘捂着胸口,呼吸时而急促时而骤停,一切征兆都足以证明她此刻的心情必定难以平复。 赵弘润转移话题的企图不出意外地成功了,相信此刻的苏姑娘,早已忘记了方才的疑问,整颗心都陷在这个令她震惊的消息中。 “令……令堂想……想见奴家?” 苏姑娘捧着发烫的脸,结结巴巴地问道。 赵弘润颇有些费力地将视线从苏姑娘的身躯转移到她那双眼睛,双手枕着脑袋,神色自若地肯定道:“唔,我娘想见你。” “这……这……”苏姑娘有些方寸大乱,左手撑在床榻上,右手似乎有些不知该放在何处,徘徊了半响这才虚攥成拳轻轻抵在心口前,可能是为了想使乱跳的芳心平复些许。 良久,她这才小声问道:“何……何时?” “明后天吧。”赵弘润淡定地说道。 苏姑娘一听,更是方寸大乱,结结巴巴说道:“明……明后?这……这么急?我……奴……奴家这边毫无准备……” “准备?这要什么准备?”赵弘润奇怪地瞧了一眼苏姑娘。 见此,苏姑娘苦涩地说道:“那是姜郎的高堂,奴家怎可冒失?”说着,她惴惴不安开始考虑一些在她看来万分紧要的问题。 比如那日的穿戴,毕竟她不可不希望被爱郎的母亲误认为是那种不检点的女人,尽管她因为生活所迫沦落于风尘之地。 再者,初次见长辈所理当事先准备的礼物也需要好好想想,价格贵贱尚在其次,关键在于得迎合对方的心意。 还有就是那日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这些都需要苏姑娘事先想好,以免到时候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随着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浮起于心底,苏姑娘隐隐感觉自己的脑袋有些晕乎乎的。 而在旁,赵弘润倒是饶有兴致地瞧着苏姑娘那方寸大乱的可爱模样,毕竟他还真没想到,性情恬静的苏姑娘竟然也有这不为他所知的一面。 说到性情恬静…… 骤然间,赵弘润的脑海中浮现出芈姜的容颜。 事实上,芈姜也是一位性情恬静的女人,她与苏姑娘的区别在于,苏姑娘的恬静是那种仿佛世家千金的恬静端庄,而芈姜嘛,事实上她的习性像一个历经沧桑而心无波澜的老妪多过像一位大家闺秀。 不得不说,那种七老八十的老妪才会出现的神态出现在一名年纪比赵弘润大不了两岁的年轻女人脸上,那种景象实在有些违和。 “姜郎?姜郎?” “唔?” 我怎么又…… 赵弘润瞬间回过神来,赶紧摇摇头将脑海中芈姜的形象深埋起来。 不知怎么,最近,他在这方面的“走神”逐渐变得频繁起来,时常会因为某些事而联想到芈姜,只要两者间存在着一丝联系,哪怕仅仅只是一丝,也会使他莫名其妙地就联想到芈姜。 而不妙的是,随着白昼里“想起”芈姜的次数频繁是否,当他晚上睡觉时,“芈姜”亦有可能出现在他梦境当中。 从某个角度来说,那些梦不能说它不好,毕竟每次梦到芈姜一回,赵弘润准能再收获一枚香吻,那种全身亢奋的感觉,还真让他有些难以拒绝。 更不可思议是,随着“芈姜”出现在他梦中的次数增多,梦里的场景、剧情也逐渐发生了变化,朝着某种方向改变。 比方前日晚上那一场梦,赵弘润在梦中就遭到了那个“芈姜”的****,“她”那诱人的动作与言语,是平日里那面无表情的芈姜绝对说不出口的,但不得不说,这种强烈的反差,使得赵弘润不受控制地对梦里的芈姜产生了几分……唔,不怎么好的欲望。 “怎么了?”收敛了心神,赵弘润回望苏姑娘问道。 好在苏姑娘眼下也是方寸大乱,并未注意到赵弘润眼神中那几丝异常,她小心翼翼地重复问道:“姜郎,你是何时从令堂口中听说此事的。” 赵弘润望着屋顶思忖了片刻,如实回答道:“唔……五天前吧。” “姜郎为何今夜才告诉奴家?”苏姑娘似乎有些要被急哭了的意思,一双眼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 “诶诶?”见苏姑娘急地竟然有哭的意思,赵弘润赶忙将她搂在怀里,安慰道:“别担心,我娘为人很和蔼的……唔,事实上,她其实也不是专程为了见你,只是我在城内的府邸翻修完毕了,更准备从家里搬出来住,因此,她想去看看那座府邸,顺便见见你而已。” “只是顺便?”听闻此言,苏姑娘心中稍安,然而一转念,她不由地又担心起来,毕竟无论身边爱郎的母亲究竟是专程还是顺便想见见她,对她来说结果都是一样。 而瞧着她这幅模样,赵弘润也只能摇头苦笑了。 “好了好了,先莫要想这件事了,待明日天明之后,你与绿儿收拾一下包袱。” “收拾包袱做什么?”正处于芳心大乱期间的苏姑娘闻言一愣,旋即,面颊顿时就红了,一双美眸患得患失地频频瞄向赵弘润,显然是意识到了什么。 赵弘润并没有让她失望,探身过去,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当然是搬过去与我一起住咯?……我不是说了么,我的府邸已经翻修完毕了。” “这……不太合适吧?”苏姑娘咬着嘴唇怯生生地说道。 “你放心,那些礼数我会补上的……” 苏姑娘当然明白爱郎口中的礼数指代着什么,闻言欢喜地低下头,小声说道:“奴家不是那个意思,奴家只是……姜郎你看,令堂还未见过奴家,奴家冒冒失失地搬到你府邸去,这不是……” “没事,反正是迟早的事。”轻轻将苏姑娘拥在怀中,赵弘润不容她反驳地说道:“就这么说定了。” “嗯,那好吧……”(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一章:坦白(二) 待等天明时分,赵弘润带着宗卫们离开了一方水榭,因为他要先到肃王府去一趟,毕竟自从工部左侍郎孟隗告诉他肃王府已翻修完毕的消息后,他还未亲眼看过。 而在这段时间,苏姑娘便按照赵弘润所叮嘱的,与丫环绿儿一起在翠筱轩收拾包袱,将一些主要的、不舍得遗弃的东西整理出来。 其实就是一些以往所穿的衣物,以及长久以来积蓄的金银细软、头钗首饰罢了。 不得不说,苏姑娘此时的心情奇佳,毕竟这正是她许久以来所期待的。 只见她哼着曲调,笑吟吟地收拾着自己的重要东西,唯有当想到过不了多久就要见到爱郎的母亲时,她才会因为过于紧张而不自觉地叹气,同时暗暗责怪爱郎,怪他没有尽早告诉她这件事,以至于她丝毫没有心理准备。 而瞅着苏姑娘那患得患失的模样,正协助她整理包袱的丫环绿儿实在是忍不住了,皱眉问道:“小姐,你真准备搬到那小子的新府宅去?” “咦?”苏姑娘不解地回头瞧了一眼绿儿,似乎是不明白她为何有此一说。 而这时,就见绿儿愤愤地往床榻边沿一坐,气鼓鼓地说道:“没有聘礼、没有彩礼、没有迎亲的队伍,什么都没有,小姐就贸贸然跟着那小子搬到他的新府邸去了,这算什么嘛!无名无分的……” 苏姑娘闻言一愣,旋即微微一笑,坐到绿儿身边,握着她的手,低声说道:“即便如此,我亦心满意足了。……尽管姜郎从未言及其家室,但是我猜得出来,他必定是出自某个家规森严的大家族。似我这般出身不洁的女人,能承蒙他不弃,已属幸事……” 绿儿撅着嘴,不满地嘀咕道:“就算这样,好歹也得给小姐一个妾室的名分嘛。” 苏姑娘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揉了揉绿儿的头发,轻声说道:“名分,皆是虚幻,他如何待我,才是最紧要的。……他在这大梁的新府刚翻修完毕,便要我搬过去与他同住,他的心意,我已收到了……”说到这里,她眨眨眼,带着几分小女儿般的喜悦补充道:“再者,姜郎已对我说过,那些礼数,他随后会补上的……” “当真?”绿儿将信将疑地望着苏姑娘,半响后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算他还有点良心,不枉费小姐对他痴心一片!” 苏姑娘微微一笑,旋即,她轻轻抚摸着绿儿的头发,神色微微有些黯然。 因为她想到了眼前这个小女孩。 小丫环绿儿,那是她在这一方水榭里唯一所信任的人。 可是问题在于,绿儿确切地说,并不是她的丫环,而是年幼时被卖给一方水榭的丫环,她若是搬出了一方水榭的话,便意味着就要与这个信任的人分别,这让苏姑娘很是不舍。 从本心出发,苏姑娘自然想将眼前的小丫环也带到爱郎的新府里去,但是,她做不了这个主,她必须询问绿儿的心思,以及,他爱郎对此的态度。 犹豫了半响后,她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问道:“绿儿,你愿意跟我一起去么?” “咦?”小丫环绿儿闻言愣了愣,似乎有些错愕:“我……可以吗?” 听闻此言,苏姑娘眼睛一亮,一把将绿儿拥在怀里,欢喜地说道:“当然,你我相处多年,虽看似主仆,实则情同姐妹,若你愿意跟我一起去,那再好不过。” “可是……”绿儿咬了咬嘴唇,显得有些迟疑。 聪慧的苏姑娘似乎是看懂了绿儿的顾虑,轻轻拍着她后背安慰道:“不打紧的,我这儿还有些积蓄,应该足以让你赎身了。” “可那是小姐的……”绿儿眼眶微红地说道:“若用那些钱给我赎了身,那小姐怎么办呢?” “诶?”苏姑娘愣了愣,她这才想起,一方水榭只是摘了她的牌,并未给予她自由身,因此从某个角度来说,她与丫环绿儿的处境其实是一样的,能否真正得到自由搬到爱郎的新府邸去,还得询问过一方水榭那位徐管事的态度。 “应……应该会放了咱们吧?”绿儿怯生生地说道,因为就一般来说,任何一处青楼都不会轻易放手像苏姑娘这样才艺与美貌兼备的女子。 不过待等她看到苏姑娘脸上流露出担忧之色后,她立马改口道:“不过仔细想想,当初你失身于那姜公子后没多久,徐管事便叫人摘了小姐的牌,这岂不是意味着,姜公子的家族在大梁颇具权势么?” “但……但愿……”苏姑娘显然有些底气不足。 见此,绿儿小心翼翼地提议道:“要不,先跟徐管事说说这件事?” 苏姑娘思忖了一下,缓缓点了点头。 于是乎,绿儿连忙跑出了翠筱轩,将一方水榭的大管事徐管事请了过来。 “苏姑娘有什么吩咐么?” 正如绿儿所言,徐管事对于苏姑娘以及绿儿主仆二人,非常客气,客气到一方水榭内其余雅间内的姑娘们以及楼内那些龟奴们都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毕竟自从被摘了牌后,苏姑娘可谓是白白吃住在一方水榭,所接待的客人除了赵弘润外再无其他人,根本没有对一方水榭带来什么收益,可即便如此,一方水榭对待苏姑娘主仆二人的态度依旧宽松、客气,以至于他们主仆二人有时还真忘却了她们尚不是自由之身。 “有劳徐管事跑一趟,事情是这样的……” 苏姑娘组织了一下语言,徐徐将她们主仆二人希望赎身,希望一方水榭将她们卖身的字据还给她们的恳求告诉了徐管事。 而让她们颇为惊愕的是,徐管事闻言笑着说道:“原来是为了这件事,苏姑娘,事实上您的卖身赎据,徐某早已经撕掉烧毁了……” “咦?”与丫环绿儿对视一眼,苏姑娘难以置信地问道:“为……为何?” “这是主人吩咐的。”徐管事闻言沉思了一下,解释道。 主人?莫不是这一方水榭背后的金主? 苏姑娘吃惊地看着徐管事。 仿佛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徐管事点头说道:“正如苏姑娘此刻心中所猜测的,徐某所追随的那一位,亲自叫徐某善待苏姑娘,还苏姑娘自由之身。” 苏姑娘听得心中喜悦,忽然,她好似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询问道:“是因为姜公子的关系么?” “姜公子……”徐管事表情怪异地念叨了一句,旋即望向苏姑娘,待一番思忖后反问道:“恕徐某多嘴,苏姑娘此番向徐某提起赎身之事,莫不是因为那位姜公子决定将苏姑娘您接走?” “是……”苏姑娘惴惴不安地点了点头,旋即试探着问道:“徐管事不会阻拦吧?” “徐某哪有那个胆子。”徐管事苦笑着摇了摇头,旋即正色说道:“既然是那位姜公子有意将苏姑娘接离一方水榭,那么,稍稍向苏姑娘透露一些实情也不打紧。事实上,那位姜公子的家族,实则是在这大魏权势通天的大贵族,更巧的是,我家主人与这位姜公子乃是旧识。论辈分,姜公子乃是我家主人的晚辈……因此,我家主人才会对苏姑娘多加照顾。” “咦?”苏姑娘与丫环绿儿吃惊地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权势通天?”绿儿眨着眼震惊地问道。 徐管事微微一笑,眼眸中闪过几丝异色:“啊,权势通天!” “……”苏姑娘微微皱眉,有心仔细询问一番,可她再深问时,这位徐管事却不再多做解释,只是告诉苏姑娘,等到时机合适时,她自然会明白的。 见此,苏姑娘便不再多问,转而恳求徐管事,希望他能允许绿儿赎身的事。 而听闻这个恳求,徐管事笑着点头说道:“没有问题,回头徐某便将这丫头的卖身字据撕碎烧毁。” 见此,苏姑娘与绿儿心中愈发惊疑。 下午的时候,待等赵弘润带着宗卫们来接时,苏姑娘与绿儿早已整理好的包袱。 于是,赵弘润便叫宗卫沈彧他们帮她们提包袱,领着他们离开了一方水榭,乘坐上他准备的马车。 望着生活多年的一方水榭逐渐消失在自己眼中,不可否认苏姑娘有些感慨唏嘘,但这份难明的心情,随着绿儿询问赵弘润一句话顿时烟消云散。 “姜公子,你的家族很了不得么?” “……”冷不丁听听着绿儿这么一问,随后便又注意到苏姑娘那双满是疑问的眼眸,赵弘润不禁苦笑了起来,他不知该如何解释:“待会,你们就明白了。” 主仆二人心中的疑惑更深了,不过见赵弘润明显不想解释,她们也不好再追问。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到了,公子……不,殿下。”宗卫沈彧在外低声提醒道。 正在闭目养神的赵弘润睁开了眼睛,率先走下马车,将手伸向他身后的苏姑娘。 殿下? 苏姑娘搭着爱郎的手走下了马车,这才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气派宏伟的府邸之前。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瞧了一眼府前的匾额,顿时一双美眸中充满了震惊。 因为这座气派宏伟的府邸匾额上,清清楚楚地镌刻着三个鎏金的大字。 肃王府! 苏姑娘俨然是惊呆了,而丫环绿儿更是指着赵弘润一连串的结巴:“你你你你你你” 就在这时,赵弘润歉意地望着苏姑娘,攥着她小手的右手稍稍加了几分力。 “对不起,苏姑娘……其实我不姓姜,我姓姬,姬姓赵氏,族中辈分排弘字,单名润……” 姬……润?赵弘润?肃王姬润(弘润)!! 苏姑娘张了张嘴,半响说不出话来。 她万万没有想到,她当初胡乱猜测爱郎的身份,竟然真的猜中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二章:肃王府 “你……你就是肃王弘润?” 小丫环绿儿目瞪口呆地指着赵弘润,一脸仿佛白日见鬼的模样。 倘若这个时候宗卫们站出来喊一句放肆,相信准能将这个小丫头吓得半死。 不过宗卫们谁也没有做这种毁气氛的事,只是带着几分笑容看着小丫环绿儿,像是性格比较活泼的宗卫们,比如穆青,还朝着绿儿眨了眨眼睛。 可即便是在这种和善的氛围下,绿儿脸上的表情也逐渐朝着青白之色改变,整个人也越来越畏首畏尾,甚至,当她偷偷瞄向赵弘润时,尽管赵弘润脸上带着笑容,可她仍被吓得脸色苍白,怯怯地躲到苏姑娘身后去了。 也难怪,毕竟想当初,绿儿那可曾指着赵弘润的鼻子骂他是个穷鬼,甚至于,在后来赵弘润与苏姑娘谈情说爱期间,她亦多次对赵弘润冷嘲热讽,这个小丫头片子的牙尖嘴利,可没少将赵弘润给气个半死。 结果你猜怎么着,当初被自己指着鼻子大骂穷家小子的家伙,竟然是当朝皇子,名满大梁的肃王弘润殿下,意识到这个残酷现实的绿儿直感觉天晕地转,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更要命的是,肃王弘润那可是她所憧憬的、拯救了大魏的英雄啊。 “……”躲在苏姑娘身后,绿儿偷偷瞄向赵弘润脸上的笑容,苍白的面色下,面颊微微有些发红。 这丫头似乎快晕过去了…… 赵弘润表情古怪地瞅了几眼绿儿,对此他很纳闷,因为他正是考虑到绿儿曾经对他说过许多无礼的话,因此适才刻意地笑容满意,希望可以借此减少这丫头对自己的畏惧,可如今眼下,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 好在苏姑娘还是蛮镇定的。 赵弘润转头望向苏姑娘,这才发现,苏姑娘方才那因为吃惊而微张的红唇。至今都还未闭合。 一时间,肃王府外众人的气氛呈现诡异的死寂。 开局不利啊…… 赵弘润暗自嘀咕了一句,旋即抬手请道:“站在这不像话,有什么咱们到府内再细说吧。请。”说罢,他做了一个请苏姑娘与绿儿入府的手势。 “……”苏姑娘与绿儿木愣愣地瞅着赵弘润,竟没敢妄动,这让赵弘润微微皱了皱眉。 毕竟他很迷恋以往与苏姑娘那种亲密的关系,可不希望他的女人以及他女人的侍女因为对他的身份心生畏惧。从而改变了旧有的关系。 因此,赵弘润索性在此拽起了苏姑娘的小手,带着她走入了府内。 “小姐?”眼瞅着苏姑娘被赵弘润牵着手一同走入了这座肃王府,绿儿心中又惊又急,真有些不知所措,不知究竟该站在原地,还是该跟着一同进去。 以至于当迈过王府门槛的赵弘润发现时,这丫头仍然还傻站在府外筹措着。 “进来啊,丫头。……傻站在那就把你关门外!”赵弘润没好气地说道。 那一声熟悉的丫头,总算是让绿儿缓过神来。只见她大喊一声“小姐等等我”,连蹦带跑地追了上去,让周围的宗卫们心中好笑。 迈步走入这座肃王府后,迎面便是一片宽广的院子,放眼望去,大概十几丈外坐落着一排屋子,这是肃王府的前院。 但是赵弘润并没有领着苏姑娘主仆二人往前院方向走,他们在经过了那片空旷的院子后便折转了方向,朝西侧的圆门而去,毕竟前院可不是府邸主人居住的地方。除了正对着府门的主屋厅堂可以作为迎宾之用外,一般而言前院是府上下人所居住与干活的地方。 赵弘润等人的目的地,是北院,即真正府内主人所居住的大屋。 “这座王府是翻修的。所以一些大的建筑群无法更改,顶多在一些细节上修缮一番,否则,耗费实在太大……” 苏姑娘静静地听着。 记得当被赵弘润再次拽起小手时,苏姑娘整个人微微一震。虽然说她已不知被爱郎牵过多少回手,但不得不说。这次与以往任何一次都是有所区别的,这次牵手,代表着爱郎对她的感情以及某种期待。 聪慧的苏姑娘,霎时间便明白了,一颗芳心顿时被甜蜜填地满满的。 而待等赵弘润说完之后,她小声询问道:“似如今,奴究竟该唤你姜郎,还是……肃王殿下?” 赵弘润扭过去望着苏姑娘,他看得出苏姑娘心中多半有些不适应,但不可否认,她那平静的心态,要比赵弘润预计的好得多。 他轻轻捏了捏她的小手,半开玩笑地说道:“称呼本王为肃王殿下的人,实在太多了,我希望你还是像原来那么叫我,唔,就视那为苏姑娘对我的专属称呼吧。” “专属称呼?”苏姑娘眼中露出了不解。 “就是……仅苒儿一人可如此称呼本王。”赵弘润凑在苏姑娘耳边,柔情地低声说道。 苒儿…… 第一次被赵弘润如此称呼的苏姑娘只感觉芳心乱跳,浑身发软,脸红扑扑地险些栽倒在地,好在赵弘润早有准备,左手握紧她的手,右手揽住了她的腰,及时扶住了她。 专属称呼……么? 满心羞喜的苏姑娘偷偷拿眼瞄向爱郎的神色,心中那份忐忑不安早已被甜蜜所取代。 “接着往前走?” “嗯……润郎。”苏姑娘小声应道。 显然,她在思忖了半响后,决定改口如此称呼赵弘润,毕竟再怎么说,赵弘润并非姜姓或者姜氏,以往不清楚那样称呼倒是无妨,可如今既然知道了此事,再叫错爱郎的姓氏,这就有些于礼不合了。 因此,苏姑娘决定稍作更改,称呼身边的男人为润郎,至于究竟是姜润的润还是赵弘润的润,那就不得而知了。 润郎……倒也不错。 赵弘润稍稍品评了一番,旋即点了点头,拉着苏姑娘的手走向府内深处。 与苏姑娘牵着手走在一片庭院的园子里,赵弘润细心地向她解释着:“前院东西两侧皆有圆门,皆可通往北院,整座王府的格局倒是挺东西对称的,因此只要找对方向,就不至于迷路。” 在这点上,赵弘润可不是开玩笑,毕竟他这座肃王府好歹也占地三十亩左右,虽然比不上原阳王的国主城,但也称得上是一座颇具规模的深宅大院了,更何况负责翻修整顿的是工部左侍郎孟隗,他与赵弘润关系不错,因此将整座肃王府重新设计了一番,在修缮了原有建筑的基础上,又增加了许多新的东西,增挖了不少水池,也增辟了好几处的庭园,使得这座肃王府内的格局变得更加紧凑,以至于若是对这里不熟悉的人来到王府,还别说真有迷路的可能。 与前院的东侧相似,前院的西侧亦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林园,园中种植着大量苍松翠柏与较为罕见的花卉,皆是工部从城外的山林中搬运过来的。 在庭园中,有几条用鹅软石铺成的小路,路面不宽,大概一丈不到,小路两侧皆是人为移植过来的柔软草皮,偶尔还能瞧见一些并不罕见但却长得非常不错的花。 没办法,赵弘润给予工部的翻修费用尽管高达五万,但是对于修缮整座王府来说,区区五万银子实在微不足道,好在工部左侍郎孟隗在这方面着实有经验,替赵弘润精打细算,尽量在不减低王府气派的前提下换用了一些草木,比如这条鹅软石小路两旁的草皮、苔藓、野花等绿色植物,那皆是工部专门到城外的山林里寻来的。 如今看来,孟隗精打细算的做法十分成功,尽管庭园里的植物并不名贵,但是因为移植地完美、并且坐落有序,因此并不会比皇宫内的林园逊色多少,至少那种被绿色所覆盖的感觉是一样的。 “呼……” 站在林园里的小路上,苏姑娘深深吸了口气,那种参杂着野草与花香的空气,让她感觉非常好,仿佛就真跟在野外的山林中似的。 她轻轻挣脱了赵弘润的手,盈盈迈步走向那些柔软的草皮,隔着一排林木,望着不远处那大片水池。 “池中有鱼吗?”她好奇地问道。 听闻此言,赵弘润脸上闪过几丝诡异的笑容:“有,金鳞赬尾!” “金鳞赬尾?”苏姑娘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要知道,金鳞赬尾俗称金鳞鱼,那可是大魏最为名贵的鱼,历来是皇宫的贡物,苏姑娘只曾听说过这种鱼的美丽,却无缘亲眼目睹。 赵弘润嘿嘿笑道:“想去看看么?” 苏姑娘心中万分期待,却又不好意思开口,只是矜持地微微点了点头。 见此,赵弘润便拉着她的手,朝着那片水池而去。 “金鳞赬尾?府内怎么会有金鳞赬尾?”在赵弘润身后,宗卫沈彧莫名其妙地嘀咕着,而在他身旁,宗卫穆青、种招、高括等寥寥几名宗卫们,他们脸上也露出了似他们家殿下那般的诡异笑容。 而与此同时,魏天子今日稍稍得空抽出时间陪赵弘昭的母妃乌贵嫔在御花园的水池旁散心。 可当魏天子在池边的亭子里向池面投放了鱼饵后,那些以往会蜂蛹而至的金鳞赬尾鱼,今日不知怎么只游来寥寥十几条,跟以往放眼望去皆是碧水之下皆是金鳞的美景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怪了……朕的鱼呢?” 魏天子喃喃嘀咕道。(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三章:肃王府(二) “好美啊……” 站在池旁的亭子里,苏姑娘望着那些为了鱼食而争相跃出水面的金鳞赬尾,被那份美景所惊呆了。 的确,当一身金鳞的金鳞赬尾从碧水中,在阳光下跃起时,那金光灿灿灿的美丽景象,正是金鳞赬尾备受推崇、成为了皇贡之物的原因所在。 这可不是一般人可以得到的珍贵物,哪怕是在那些名门世家府上,甚至是赵弘润那些兄弟的府中,也不会存在过多。 毕竟似这种珍贵的鱼,除非魏天子赏赐,否则以其他任何途径得到,都有犯禁的危险。 反过来说,若是侥幸从魏天子的赏赐中得到一条两条,相信那可是如获至宝般,小心翼翼地喂养着,哪跟赵弘润他那肃王府里的水池似的,粗略一瞧便知不下百十条。 望了眼那些在阳光下格外惹眼的金鳞赬尾,宗卫沈彧暗暗叹了口气:但愿陛下莫因此气出个好歹来…… 论及原因,无非是穆青等人已向他坦白,他们听从他们家殿下的命令,偷偷从皇宫内的御花园将金鳞赬尾捞了些过来。 没办法,赵弘润用在翻修他肃王府的经费有限,虽然在松柏方面,工部左侍郎孟隗有办法从别的办法入手,但是投放在水池里的名贵观赏物,这历来是奢侈品,单单银鳞价格就已经得用银子计算,更别说更加受到推崇的火(赤)鳞、金鳞,前者那可是名门世家、王公王府府内水池里的常客,而后者,更是寻常难以入手的最奢侈的皇贡,在这方面,孟隗可是束手无策了。 不过赵弘润倒有解决办法,反正他父皇的观鱼池内有的是这种金鳞赬尾,捕捞些过来根本不算事,总不能让水池空着对吧? 而对此,赵弘润可谓是理直气壮。毕竟在当初第一回父子战争中,当时怒不可遏的魏天子曾失言将整个御花园都给了赵弘润,同时断了赵弘润的皇子月俸。 因此,御花园的“所有权”。目前仍在赵弘润手中,谁叫他父皇后来忘了将其收回呢? 正所谓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因此,赵弘润毫不客气地叫穆青等宗卫们偷偷在御花园的观鱼池中捕捞金鳞赬尾。瞧瞧送至肃王府内,投放到肃王府的水池内。 顺带的,连紫竹、斑竹这种名贵的竹子,赵弘润也叫宗卫们弄了较矮小的幼竹过来。 他倒是有心弄来那些成品的竹子,只不过那些竹子太长了,不方便在宫门蒙混过关,因此,赵弘润只能放弃。 没办法,毕竟赵弘润那五万两白银仅仅只够翻修肃王府,可完全不够钱弄来这些珍贵的奇物。想要入手。就只能通过别的手段。 “咦?这是……紫竹?咦?这仿佛泪斑的……难道就是斑竹么?” 这不,苏姑娘也发现了池子旁那片竹林,竹林内有一片低矮的紫竹与斑竹,惊地她俏脸上皆时诧异之色。 而对此,宗卫沈彧唯有哭笑不得。 沿着庭院的走廊往北,入目便是一片栽满了矮树的园林,这里的草木以矮树与花草居多,并没有高耸的苍松翠柏。 沈彧仔细瞅了几眼,暗自松了口气:毕竟这里的草木都较为常见,并不像是从皇宫御花园里偷出来的。 矮树还好。他生怕穆青等人不知轻重,将御花园内那些名贵的鲜花也偷了出来,那可要命了。 毕竟有好些株鲜花,那可是魏天子亲手栽培的。偷当朝天子亲手栽培的花木,这简直大逆不道! 不过仔细回想起来,他们家殿下曾经就做过这种事:将魏天子亲手栽培的牡丹掐断花茎,装在盒子里当做礼物再送给魏天子,似这种满满恶意的所谓好意,当时不出意外将魏天子气个半死。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而除此之外,宫廷内还有谁敢拿魏天子亲手栽培的花草树木下手? 日子过得好快啊,眨眼便一年多了…… 沈彧心中感慨着,尤其是当他瞅见身前方的自家殿下正与其心爱的女子手拉着手走在庭廊中时,这份感慨便愈加强烈了。 要知道,似他们这些宗卫们被安排到赵弘润身边时,赵弘润当时才十岁,如今,眨眼五年就过去了,当初那位人小鬼大的八殿下,如今也已有了喜欢的女子。 “喂。” 沈彧拉住了一名宗卫,小声问道:“你说咱们家殿下,是不是比当初稳健多了?” 被他拉住的,乃是高括,只见高括疑惑地望了眼沈彧,旋即又望了一眼走在他们前方的赵弘润,压低声音古怪说道:“你是想说,殿下有了女人后就变得稳健多了么?” “我可没这么说。”沈彧赶忙撇清关系,毕竟自家兄弟夸大事实的本事他再清楚不过,他可不希望被这群家伙给坑了。 不过让沈彧意外的是,高括并没有在这件事上与他开什么玩笑,而是点点头亦带着几分感慨说道:“终归殿下已成年了嘛!” 民间男子成年年龄是十三岁,而上层贵族世家的公子成年则是二十岁弱冠,但是对于皇子们而言,出阁后拥有了自己的王府,这才是真正算成年的标准。 毕竟出阁辟府之后,就得从皇宫里搬出来,独自居住,要安排的事物要比以往多得多,至少在生活起居方便,内侍监将不再负责对出阁皇子的照顾。 这也意味着,宗卫们需要负责的事物也愈发地多了,他们得协助自家殿下支撑起整个王府,无论是府上下人,还是王府的收入开支,相信这些足够使他们头疼了。 而在他们对此暗暗头疼之时,赵弘润仍在领着苏姑娘与丫环绿儿参观整座肃王府,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可以说面面俱到地向这对主仆二人介绍了肃王府的大概。 而最终,赵弘润将苏姑娘与绿儿领到了北屋的主屋。 由于王府才翻修竣工,府上还未招募什么下人与侍女,因此,宗卫们暂时充当伺候的人员,泡了一壶茶送到了主屋的前堂。 “感觉怎样?” 赵弘润亲手给苏姑娘倒了一杯茶,微笑着问道。 “稍稍有些倦……”苏姑娘感动地接过茶杯。旋即很诚实地回复道。 这让赵弘润有些哭笑不得,毕竟他询问的,可不是这个。 “不是,我是说。这座王府怎么样?” 苏姑娘闻言一愣,有些尴尬,在轻抿了一口茶水后,这才轻声点头说道:“奴家只能说,不愧是王府……” “感觉有些敷衍呢。”赵弘润故意装出不满意的模样。 “没有……”苏姑娘红唇微启。小声地说道。 她不由地有些犯难,毕竟她清楚的身份,糟糕的出身意味着她很难在这座王府得到足够的尊重,这正是她以往所担心的。 诚然,苏姑娘以往猜测过他爱郎其实便是肃王弘润这件事,但从本心出发,她并不希望这是事情的真相,毕竟爱郎的家族社会地位越高、权势越大,对于她而言,其实并不是一件好事。 可以的话。她宁可爱郎只是普普通通的百姓,因为只有这样,她嫁给他才能算是门当户对,才不至于听到某些不好听的闲言蜚语。 可惜,她的期待落空了,她爱郎的家族,竟然真是那大魏内最具权势大贵族,姬姓赵氏皇族,更要命的是,她爱郎也竟然真是那击退了楚国暘城君熊拓十六万大军的英雄。肃王弘润。 这两者相加,不可否认给苏姑娘带来了极大的心理压力。 已经她自认为自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庶女而已,并且出身还不是那么清白,一度陷身于一方水榭那等烟花柳巷之地。 以她的身份。往大了说充其量也只是一介侍妾而已,她又何来勇气与立场,来评价这座肃王府呢? 若非赵弘润已作出了种种暗示来安慰她,恐怕,她连那句被爱郎误以为敷衍的赞叹也说不出口。 “真没有什么要说的?”赵弘润瞅着苏姑娘,说了一句让后者颇有些手足无措的话:“你可是女主人呢!” 女……女主人?我么? 苏姑娘吃惊地望着赵弘润。芳心砰砰乱跳,但不知怎么,她眼中的黯然也愈加明显了。 此时,绿儿仿佛是猜到了自家小姐心中的失落,小心翼翼地在旁插嘴试探道:“女主人……唯有正室才当得上这个称呼吧?你又不能迎娶我家小姐……” …… 赵弘润愣了愣,仔细瞅了瞅主仆二人的神色,心中顿时明白过来。 他并没有哄骗,点点头如实说道:“不瞒苏姑娘,我的确没办法娶你为正室……” 听闻此言,苏姑娘的目光不由得黯淡了下来,而这时,就见赵弘润摇着头解释道:“并非是其他原因,事实上,无论是我还是我那些兄长们,都无法选择真正喜欢的人作为正室,这一点,相信你们能够理解的。” “联……姻?”苏姑娘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唔。”赵弘润重重点了点头。 见此,丫环绿儿简直难以置信,瞪大着眼睛不可思议地说道:“你……你可是肃王啊,是肃王弘润啊……” 她这句话看似没头没脑,但赵弘润却听懂了,摇摇头淡淡说道:“即便如此,亦无法改变。” 正如他所说的,唯有这一点,恐怕是魏天子绝不会允许的,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说,皇子与公主们一样,也会成为联姻的牺牲品,只不过皇子们是男儿身,他们虽然牺牲了正室的名额,但仍可以选择其他喜欢的女人,这一点要比公主们自由地多。 “可以的话,本王自然希望迎娶你为正室,但……哎!但不管怎样,本王可以向你保证,无论如何本王都会对府内的女人一视同仁,无论妻或妾,绝不会让你受到丝毫委屈” 听闻此言,苏姑娘黯然的目光逐渐绽放光彩。 而在旁,绿儿却疑惑地瞅着赵弘润,古怪问道:“府内的女人……你除我家小姐外,还有别的女人么?” 诶? 赵弘润面色一滞。(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四章:肃王府的翠筱轩 最终赵弘润含糊其辞地将话题糊弄了过去,毕竟他眼下还未彻底理清与芈姜那纠结的关系。 而苏姑娘也没有深究此事,毕竟在她看来,她的爱郎乃堂堂肃王,身边有几个女人再寻常不过,何必深究让自己心情不佳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得了,只要他对她好,那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 相信这是这个时代大部分女子的普遍思维方式。 在此之后,赵弘润与苏姑娘主仆二人又聊了几句后,便将他们领到北屋的厢房。 以北屋的迎宾厅堂为界,北屋实则由东苑与西苑两部分组成,这是世俗普遍采用的府邸格局。 其中,东苑是府内女主人居住的地方,而西苑,则是为某些亲戚女眷预留的待客雅间,整片北屋呈ㄇ状,似袋口般包裹着一片周围栽满了草木鲜花的水池,以及一大片庭院。 这便是内院。 而苏姑娘作为赵弘润的女人,自然是居住在北屋的东苑雅间。 说是东苑雅间,其实那都是独栋的木瓦屋,每栋屋子周围都设有花圃、假山、水榭之类的景观,论格局有些模仿皇宫内建筑的意思,不过这规模嘛,那就远远不如了。 不过无论是赵弘润还是苏姑娘,对此都十分满意,毕竟工部左侍郎孟隗在北屋这边翻修地尤其用心,前院的建筑与此相比,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挑一个罢。” 将苏姑娘领到东苑的院落里,赵弘润指着不远处那些独栋的屋子说道。 放眼望去,只见在东苑设有六幢独栋的屋子,每一幢房屋大概横向七八丈左右,谈不上巨大,但也足够宽敞,至少对于府内女主人与贴身侍女这样的组合而言。 “这些屋子……还未取名么?” 苏姑娘惊讶地发现,这些独栋房屋前,也跟府前匾额似的挂着一块雕刻有纹理的木板,不出意外就用来冠名的,这是大魏的习俗,魏人喜欢给任何喜爱的事物命名,以至于就算是一座草屋,也会有居住在其中的隐士们对其冠上明志轩、养性堂等等文雅的称呼。 但是北屋东苑内这些一幢幢的独栋房屋,那些似匾额的木板上却名为镌刻屋名,空着一大块。 赵弘润愣了愣,这才想起此事工部左侍郎孟隗似乎曾经对他提起过,只是他没在意,转身就给忘了。 他耸耸肩解惑道:“你可以给它起个别致的名,我会请工匠们将其刻上去的。” 苏姑娘闻言细思了片刻,旋即有些迟疑地问道:“润郎,倘若奴家想沿用翠筱轩……” 注:筱,即竹子,多指代嫩竹。 “可以啊。”望着她那期待的表情,赵弘润无所谓地笑道。 毕竟他也明白,苏姑娘在一方水榭的翠筱轩内居住了那么多年,虽然以往深恨她自己陷身于风尘,但细细计较起来,她对那间屋子也是存在着感情的。 “真的?”苏姑娘满脸惊喜之色。 “当然。”赵弘润咧嘴笑道:“回头我再从皇宫弄些竹子来,将这里打造成真正的翠筱轩。” 他这一句话,让跟在后边的宗卫沈彧浑身一哆嗦。 苏姑娘似乎也注意到了沈彧、吕牧、卫骄等几名老成持重的宗卫们脸上那“惊恐”的表情,香袖遮唇,忍不住偷笑了几声,旋即摇摇头说道:“多谢润郎,不过,奴家只求些寻常的翠竹便可。” 不得不说她是识大体的女人,哪舍得爱郎为了她从皇宫内“窃竹”,虽然以爱郎他那堂堂肃王的身份,从他父皇魏天子的御花园内弄些竹子过来并不是什么问题,但传出去终归不好听不是? 她的话,让沈彧、吕牧、卫骄三名宗卫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毕竟在他们看来,他们家殿下已经从御花园内“搬”了好些金鳞鱼与名贵的竹木过来,若是还去,这未免有些不像话了。 这个女人不错…… 众宗卫们暗暗点头,在内心评价着苏姑娘。毕竟,不是所有人的女人都抵受地住那些名贵赏物的诱惑,尤其是像斑竹这种在大魏流传有古老而凄美爱情传说的观赏物,这些事物对女人的诱惑力,甚至要在那些珍贵的首饰之上。 而苏姑娘却对那些名贵的竹子婉言相拒,只求了一些寻常可见的翠竹,这就意味着,此女并非是爱慕虚荣,而是真的喜欢那些翠竹。 而对此,宗卫们忍不住在心中暗生感慨:若非出身不佳,否则以这位苏姑娘的品性,足可成为肃王妃。 “穆青,将这块木匾拆下来,送到冶造局去,请司署里的工匠们镌刻上翠筱轩三字。” 在决定好这栋房屋的名字后,赵弘润转身对宗卫穆青吩咐道。 似这种小事,就不必劳烦工部的木匠了,毕竟他冶造局内,也有精通木工的工匠。 “是,殿下!”穆青抱了抱拳,旋即在其余宗卫们的帮助下,将屋门顶上那边木匾拆了下来。而与此同时,赵弘润则领着苏姑娘往屋内而去。 待等走入屋子内,赵弘润四下打量了几眼,心中十分满意。 在他看来,这栋屋子虽然格局不大,但胜在屋内的装饰设施尽皆齐全,正应了那句话: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只见整栋屋子,采用了阁楼复式的房屋格局,一楼是客厅,二楼则是府上女主人的闺房,那些屋内的装饰、家具,工部的工匠们皆已刷上了新漆,因此看起来亮堂堂的。 漆,在这个时代那可是贵比银子的奢侈物,只有楚国才有大量产出。 “上去看看?” 赵弘润问道。 即便是苏姑娘对自己起居环境并不介意,亦被这栋屋子的精致给吸引住了。 事实上,屋内的家具设施并不名贵,说白了就是些在楚国不值钱的漆具而已,但是在大魏嘛,这些漆具却大有市场,一般人能获得一两件漆具已足以向邻居炫耀,哪能跟这栋屋子似的,通体刷上紫漆,亮堂堂的,却又透着大雅之范。 只可惜赵弘润对此并不是很满意。 当然了,他并不是对工部的活不满意,而仅仅只是针对这时代的漆,毕竟主要产自楚国的漆,大致以深色为主,并且色彩比较单调,少有选择的余地。 不过看苏姑娘的神色,她对这里倒是十分满意,甚至罕见地与赵弘润开玩笑道:“似乎奴家更应该对此屋子取名为紫筱轩?” “只要你乐意。”赵弘润笑着附和道。 二人谈笑了一阵,旋即,赵弘润便言道:“要不然,我今日就将我娘接过来?” 听闻此言,苏姑娘那份端庄秀气瞬时间烟消云散,只见她满脸吃惊错愕,手足无措地攥着裙摆,结结巴巴地小声说道:“这……这么快?奴……奴家这边还未做好准备呀……” 望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赵弘润心中好笑,逗她道:“迟早的事嘛,就这么说定了。” 其实倒不是赵弘润故意捉弄苏姑娘,只是他很清楚苏姑娘的性子,知道这位女子的性格,别说一天,就算一个月,恐怕这位苏姑娘也不能完全做好心理准备:因为考虑地太多,反而会使她畏手畏脚。 “那……那好吧。”见爱郎态度坚决,苏姑娘轻咬着嘴唇,幽怨地望了一眼前者。 “绿儿,记得帮帮你家小姐。”赵弘润一边说一边暗自窃笑道,因为他知道,待等他前脚一走,后脚苏姑娘便会手忙脚乱地打扮起来,力争给未来的婆婆一个最好的初印象。 “是。”绿儿恭谨地应道。 这丫头…… 赵弘润闻言皱眉望了一眼绿儿,他当然看得出来今日的绿儿对他十分敬畏,不复当初那样活泼,这有些……没劲。 是的,事实上别看绿儿曾经多次与他斗嘴,其实赵弘润倒是还挺喜欢这个元气十足而又贪财吝啬的小姑娘的,毕竟她对苏姑娘的忠心,让赵弘润对她印象极佳。 “今日怎么这么听话啊,不像你啊……” 赵弘润作怪地揉了揉绿儿的脑袋,故意戏弄着她。若在以往,恐怕这丫头早就跳脚起来指着赵弘润的鼻子破口大骂了,不过今日,这丫头只是耷拉着脑袋怯怯地瞅着他,这让赵弘润感觉不怎么好,毕竟在他看来,威严是针对外人的,若是连亲近的亲朋都因此畏惧三分,那人活着可就太没劲了。 给她们一个适应的过程吧…… 赵弘润暗暗说道,毕竟仔细计较起来,别看苏姑娘似乎对他的身份并不在意,但事实上,她比平日里也愈加拘束。 想到这里,赵弘润摇了摇头,没有说穿此事,毕竟在他看来,这主仆二人对他的无谓敬畏,应该会随着时间逐渐消融,再次恢复到以往的那种态度。 吩咐几名宗卫们驻守在肃王府,赵弘润仅仅带着沈彧、种招二人回到了皇宫。 他准备在今日将他娘沈淑妃接到肃王府去,毕竟这件事沈淑妃已催了他好些日子了,再耽搁下去,赵弘润生怕他母妃会带着他弟弟赵弘宣杀到他肃王府去,甚至是直接杀到一方水榭去。 不过让赵弘润感到意外的是,待等他来到凝香宫时,他发现凝香宫内竟然有一位罕见的贵客。 不是别人,正是他所敬重的六哥赵弘昭的母妃,那位居住在梅宫的乌贵嫔。 只见这位乌贵嫔,正与沈淑妃在厅中闲聊。 见此,赵弘润连忙上前,朝着沈淑妃拜道:“孩儿拜见母妃。”旋即,他又朝着乌贵嫔拜了拜:“弘润拜见贵嫔娘娘。” 说实话,赵弘润对乌贵嫔并没有什么接触,可谁叫这位乌贵嫔是他所敬重的六哥赵弘昭的母妃呢,因此,赵弘润给予乌贵嫔最大的尊敬。(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四章:苦恼的乌贵嫔 “八皇子。” 乌贵嫔微笑着点头还礼,态度很是和蔼客气。 毕竟这也是一位知书达理的女人,她很清楚赵弘润之所以对她这般客气尊重,只是看在她儿子赵弘昭的面子上,毕竟在此之前,他俩可没有什么交集。 不过一看到赵弘润,乌贵嫔便不免又想到了此刻远在齐国的儿子赵弘昭,不由地一阵黯然伤神,连眼眸仿佛都失去了几分神采。 见此,赵弘润连忙岔开话题道:“乌贵嫔今日怎得有空来我娘的凝香宫?” 话音刚落,沈淑妃便抬手在他脑门上轻轻敲了一下,嗔怪道:“你这孩子,怎么这般跟乌贵嫔说话的?” “孩儿就是随口一问嘛。”赵弘润苦着脸说道。 瞧着眼前这一幕,乌贵嫔脸上的苦涩笑容愈发明显了,毕竟曾几何时,她也有一个似这般可爱的儿子,可随着儿子逐渐长大,尽管乌贵嫔明知儿子有朝一日毕竟会离开自己身边,却也没想到这一日竟然会来得这么快。 “真是羡慕妹妹……” 乌贵嫔喃喃地说道。 沈淑妃愣了愣,旋即这才会意,会意乌贵嫔指的是她有两个儿子陪伴在身边,不像她,唯一的儿子还在万里之外的齐国,母子难以相见。 见此,沈淑妃微笑着说道:“姐姐若是羡慕,妹妹匀你一个可好?” 这还有匀一个的? 赵弘润无语地翻了翻白眼。 而听闻沈淑妃的话,乌贵嫔轻笑了几声,开玩笑似的说道:“即便妹妹将堂堂肃王殿下过继给姐姐,姐姐亦高攀不上呐……”说罢,她转头望向赵弘润,微笑着说道:“若是八皇子不弃,唤妾身一声姨娘吧。” 赵弘润微微一愣,旋即便意识到,可能是这位乌贵嫔也猜到自己受六哥赵弘昭所托,代为照顾她,因此,她也有意与他们母子亲近一些。 想通这一层关系后,赵弘润毫不犹豫地便拱手唤道:“弘润,见过姨娘。” “嗯。”乌贵嫔和蔼地笑了笑,右手在袖子里摸了摸,旋即带着几分苦恼说道:“姨娘来得匆忙,忘了给乖侄带见面礼,待下回姨娘补上。” 赵弘润这边还没来得及客气,旁边他母妃沈淑妃便插嘴说道:“姐姐可莫惯坏了这孩子。” “如何会惯坏?”乌贵嫔慈祥而和蔼地望着赵弘润。 毕竟她早就从她赵弘昭口中得知,知道这位八皇子的才能不逊色于她儿子,兼之赵弘润与她儿子关系又好,自然是对赵弘润另眼相看。 “姨娘今日怎么有空到我娘的凝香宫来?”在闲聊了几句后,赵弘润好奇地问道。 毕竟前一阵子,乌贵嫔由于儿子赵弘昭远离身边,心情不怎么好,平日里很少迈出她的梅宫,倒是沈淑妃受赵弘润的托付,隔三差五地去探望她。 “这桩事呀,姨娘已与你娘提过了……”乌贵嫔微微叹了口气,旋即,她又亲口跟赵弘润解释了一回:“这几日呀,宫内可不安生,施贵妃与皇后斗得厉害……” 原来,前几日伺候施贵妃的宫女在宫中碰到的王皇后,由于避让不及,被王皇后身旁的宫女严厉地呵斥了几句,这本是一桩鸡毛蒜皮的小事,可谁曾想,却再次引发了施贵妃与王皇后的争斗。 于是在几日后,施贵妃在宫中邀请三贵九嫔一同赏花,在期间对王皇后冷嘲热讽,再次翻起老账来,指责王皇后为爱慕虚荣、两面三刀、不顾曾经姐妹感情,就差指着王皇后的脸大骂其为贱人了。 而让乌贵嫔不喜的是,她感觉那次被施贵妃给利用了,以至于王皇后事后托人传话给她:施氏对本宫无礼,你怎得也陪着她胡闹? 乌贵嫔那个委屈,毕竟她起初只因为不过是一次普通的宫内姐妹赏花而已,哪料想到其中还有那些门道? 于是乎,待下回施贵妃再次派宫女前来邀请时,乌贵嫔便托病婉言回绝了,没想到这也不成,如今乌贵嫔夹在王皇后与施贵妃之间,那是左右不是人,于是,满腹苦涩的她来到了沈淑妃这边,向她倾诉苦水。 施贵妃……那不是雍王兄的母妃么? 赵弘润听完了乌贵嫔的解释后,心中有些纳闷,毕竟在他看来,雍王弘誉可是一位极具气度的皇兄,或许他的才智不如睿王弘昭,但城府、权谋、手段,皆不是麒麟儿弘昭可比的,哪怕是在赵弘润看来,亦是一位出色的储君候选,比东宫太子弘礼强多了。 然而在听到乌贵嫔对施贵妃的埋怨后,赵弘润却诧异地发现,施贵妃非但小气而且嫉妒心强,实在很难想象,似这般小肚鸡肠的女人,如何养育出雍王弘誉那等杰出的皇子。 因此,赵弘润纳闷地将心中的疑问脱口问道。 没想到乌贵嫔听后摇了摇头,更正道:“施贵妃倒并不是心胸狭隘或者善妒,她只是针对王皇后而已……王皇后与施贵妃的恩怨,弘润想必也有所耳闻吧?” 赵弘润点了点头:“我知道她们曾经是关系极好的,后来不知怎么着就反目成仇了。……据我所知,似乎是王皇后要谋害施贵妃腹内的孩子……” “嗯。”乌贵嫔点了点头,旋即苦笑说道:“因为此事,施贵妃对王皇后可谓是积怨已久,这点妾身倒是能理解,不过,个人的私愿牵扯上他人,这就有些不妥了……” 沈淑妃闻言纳闷地插嘴道:“当年是王皇后想谋害施贵妃腹内的孩子么?” “宫内是这么传的。”乌贵嫔压低声音说道:“据妾身所听说的,王皇后当年暗中使人给施贵妃下药,致使施贵妃险些流产,好在施贵妃吉人天相,最后大人与孩子都保住了……” “皇后?”沈淑妃满脸惊愕之色:“不像啊……” “别说妹妹,姐姐瞅着也不像。不过当时,的确是王皇后最有嫌疑……”说到这里,乌贵嫔苦笑地摇了摇头:“这桩事,当年都数不清、道不明,更何况如今?施贵妃与王皇后积怨已久,如今又因为那么一桩小事再起争斗,她倒是如意了,就是苦了咱们这边夹在当中的……” “姐姐不理会不就好了么?”沈淑妃不解地问道。 “谈何容易。”乌贵嫔苦涩一笑,不由地将目光望向沈淑妃与赵弘润。 也难怪,毕竟在乌贵嫔看来,沈淑妃性情淡然,不喜争权夺利,哪怕她如今逐渐受到魏天子恩宠了,妃位亦只在九嫔中垫底,更关键的是,由于她身体不好,根本无法夜夜伺候魏天子,因此,很多时候即便魏天子在凝香宫用饭,但等沈淑妃睡下后,最后还是选择别的宫下榻,比如她乌贵嫔的梅宫。 而最关键的一点在于,不喜争权夺利的沈淑妃的大儿子,恰恰是如今众皇子中最强势的肃王弘润,因此,宫内的妃子们如今与沈淑妃是井水不犯河水,比如上回那所谓的赏花,施贵妃就没有邀请沈淑妃,或许就是考虑到利用了沈淑妃后,会引起肃王弘润的不满。 相比较而言,她乌贵嫔的日子比较难过了,毕竟她乃三位贵夫人之一,属第二等妃位,比九嫔还要高一级,这就不可避免会被施贵妃拉拢用来对付王皇后,而要命的是,她儿子赵弘昭还不在大魏,而她又不敢将苦水向魏天子叙说,这也正是她此番来向沈淑妃述苦的原因。 毕竟在她看来,此时此刻真心实意会帮她的,宫内恐怕也就只有沈淑妃、赵弘润母子二人了。 而听闻乌贵嫔的述苦,赵弘润笑着说道:“姨娘莫急。……不若这样,姨娘近些日子多到我娘宫内走走,避开此事就得了。或者,干脆就搬到我娘宫内住几日。” 沈淑妃闻言眼睛一亮:“这倒是好办法。” 也是,由于两个儿子并不是随时都在身边,沈淑妃其实也想找个性格相近的聊友,乌贵嫔便挺适合。 “这……不大合适吧?”乌贵嫔显得有些犹豫。 她当然明白赵弘润这是什么意思,仔细想想,施贵妃虽然是雍王弘誉的母妃,但应该还不至于敢惹眼前这位肃王,除非施贵妃当真是昏了头了。 “无妨,反正我早就答应过六哥,要代他照顾姨娘您的。”赵弘润微笑着说道。 乌贵嫔迟疑了一番,最终接受了沈淑妃母子二人的好意。 不过有件事她觉得很纳闷:“话说回来,以往施贵妃不至于似这回那般托大,弘润,最近雍王与东宫的近况如何?” 不愧是贵嫔…… 赵弘润暗自赞了一句,旋即耸耸肩说道:“斗得跟火窑似的。……雍王兄所执掌的刑部督缉司,最近一直盯着东宫所掌的吏部文选司,只要稍许违禁便上门抓捕官员,东宫快被逼疯了。” “难怪了……”乌贵嫔微微吐了口气,心中顿时明白过来:原来,是儿子势大了,于是做母亲的也愈发肆无忌惮了。 “弘润,既然你对你父皇的位子并无兴趣,那么就听姨娘一声劝,无论如何,也莫要被牵扯其中。”乌贵嫔面色凝重地叮嘱道。 难道……要开始了? 赵弘润愣了愣,仔细想想,他不得不承认,雍王弘誉对东宫的逼迫,渐渐脱离原先的小打小闹,就连后宫也逐渐受到波及,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想到这里,他点点头说道:“请娘与姨娘放心,弘润明白的。” 见此,乌贵嫔微微点了点头,忽然,她好奇问道:“话说弘润,据你娘说,你最近在冶造局挺忙碌的,怎得今日这么早就到凝香宫来见你娘,莫非有什么事吗?” “呃……” 赵弘润扭转头去望向沈淑妃,眼瞅着沈淑妃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眼眸越来越亮,遂硬着头皮笑了笑。 “事实上,我的肃王府已翻修完毕,可以入住了,因此,我打算将我娘接过去住几日,顺便,让我娘见一见苏姑娘……” 果不其然,沈淑妃脸上并无惊讶之色,看来是早已猜到了:“终于舍得让为娘去见见你那位苏姑娘了?” “苏姑娘?”乌贵嫔眼中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见此,沈淑妃对乌贵嫔做了一个隐秘的手势,仿佛是只有女人才能懂,反正赵弘润是没看出什么来,但诧异的是乌贵嫔瞧见那个隐秘的手势后,脸庞却露出了几许捉狭之色:“乖侄也长大了呢。” “啊,十五岁了呢……”沈淑妃在旁附和道,旋即故意说道:“妾身早就跟他说过,想见见那位苏姑娘,这小子呀,像宝贝似的死死护着,就是不让妾身去瞅一眼。” “看来那位苏姑娘深得乖侄喜爱呀。”乌贵嫔掩着嘴笑吟吟地调侃道。 “……”赵弘润无语地挠了挠头。 被两位女性长辈调侃男女感情方面的事,这可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更何况,作为过来人,她俩有时还说得挺露骨,哪怕是赵弘润也有些吃不消,只能装作没听到。 “让姨娘也瞅瞅你那位苏姑娘么?”乌贵嫔笑眯眯地调侃道。 沈淑妃闻言眼睛一亮:“姐姐正好与妹妹做个伴。” 说罢,她转头望向儿子。 望着沈淑妃与乌贵嫔那捉狭而兴致勃勃的神色,赵弘润就意识到今日苏姑娘有的是苦头吃了,不知会被这两位女性长辈用那种话调侃成怎样一副羞涩的模样。 不过事已至此,赵弘润也没有办法,毕竟这个时候若打退堂鼓,他娘多半饶不了他。 “对了,将你文昭阁内的那几个楚国的小女人也带上。”沈淑妃一句话惊地赵弘润倒抽一口冷气。 您是唯恐不乱啊? 赵弘润瞪大着眼睛,干干说道:“不大好吧?” “楚国的小女人?”乌贵嫔在旁睁大眼睛疑惑地插嘴道。 见此,沈淑妃指着赵弘润解释道:“这小子呀,上回去楚国时拐了三个女儿家回来,如今就跟玉珑一起,住在他文昭阁……” “三名楚女?”乌贵嫔朝着赵弘润眨了眨眼,一副捉狭之色。 见此,赵弘润尴尬地说道:“姨娘,您可莫听我娘瞎说。”说罢,他转头望向沈淑妃,无奈地说道:“娘,我跟你解释过了,芈姜、芈芮,那是朋友托我代为照顾的。” “照顾,至于将人家藏在你寝阁里么?”沈淑妃一副你少糊弄为娘的表情,旋即笑眯眯地说道:“芈姜、芈芮,还有一个叫做羊舌杏的小姑娘,对吧?也不瞒你,为娘早就都打听清楚了。” 打听清楚…… 赵弘润张了张嘴,顿时哑然。 不用问,准是他身边宗卫们当中不知是谁可耻地当了一回叛徒。 看来今晚不大会好过了…… 赵弘润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五章:婆媳相见 因为种种原因,最终沈淑妃与乌贵嫔一同来到了赵弘润的肃王府,这让赵弘润感觉稍稍有些不安。 毕竟似她们这些作为过来人的女性长辈,有时候开的玩笑甚至要比男人们更加让小辈感觉尴尬脸红,倘若单独只有沈淑妃的话倒是还要,可加上一位乌贵嫔,天晓得她们会如何调侃几个小辈。 不过事到如今,赵弘润也没有办法,唯有反复暗中恳求他母妃沈淑妃,请她与乌贵嫔到时候嘴下留情,千万别让苏姑娘太过于羞涩。 而对此,沈淑妃似乎非常不满,与乌贵嫔说道:“这小子呀,就怕妾身欺负他那个小相好。” “哪家小子不是如此呢?”乌贵嫔掩着嘴笑道:“我家弘昭那时候,也挺护着那位嫆姬的,明明妾身还送出去一身首饰的,结果还私下偷偷问我可曾欺负人家……哎,尽说女大不中留,这儿子一旦长大成人了呀,也由不得咱们咯。” 说到这里,乌贵嫔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妾身瞧着也是。”沈淑妃闻言微微皱了皱眉,望向赵弘润的眼眸中带着几分埋怨,吓得赵弘润赶紧低头,不敢再开口说话,免得事况变得更加不妙。 毕竟婆媳之间,自古以来便罕见有和和睦睦,也难怪,毕竟作为一名女人而言,生命中最重要的无非就是丈夫与孩子,突然间冒出一个陌生女人将她们辛辛苦苦养育大的儿子给抢走了,这份敌意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化解的。 这个时候,儿媳在婆婆眼里的第一印象就变得愈发重要了。 倘若第一印象极佳,那么作为婆婆的,心中那份敌意倒是会稍稍减少几分;可反过来说,倘若第一印象不佳,那日后可就有得闹腾了。 到时候,儿子夹在老娘与媳妇之间,那可真是左右为难。 而所谓的第一印象,便是当儿媳初见婆婆的时候,婆婆未免要对这名陌生的女人从头到尾品评一番,从衣装穿着到言行举止,其用于评价的眼光,简直堪称苛刻。 这不,当沈淑妃与乌贵嫔在肃王府内翠筱苑的一楼坐下后,当瞧见苏姑娘在丫环绿儿的搀扶下盈盈走向他们时,饶是乌贵嫔的目光亦变得锐利起来,更别说沈淑妃。 若是拿赵弘润的比喻来说,简直就跟瞧见了猎物似的,两眼放光。 对此,赵弘润实在不敢相信,他这位看似柔弱的母亲竟然还有如此气势迫人的时候。 而与此同时,苏姑娘更是如履薄冰,自打从二楼下来后,便规规矩矩地垂手站在沈淑妃与乌贵嫔面前,低眉顺目,尽可能地表露乖顺之色,希望能借此化解爱郎的母亲心中的那份敌意。 整个翠筱苑的一楼,气氛仿佛凝固了一般,在沈淑妃与乌贵嫔未曾开口之前,苏姑娘根本不敢贸然说话,哪怕是连问安都不安,只是默默地站在那。 而在旁,绿儿早已事先烧好了一壶水,亦紧张地瞅着自家小姐。 这是历来的规矩,在新媳人选初见公婆的时候,公婆自然要好好瞧瞧这个女人,给儿子把把关什么的。 而在公婆未开口前,新媳是不能够擅自开口的,只能像是一件货物似的,任爱郎的女性长辈从头到尾地评价。 虽然这听上去有些不尽人意,但事实上,却是大魏内任何一名女人都得经历的。 不得不说,苏姑娘此刻心中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她倒是想瞅瞅瞧瞧爱郎,从爱郎的眼眸中获得几分鼓励,但是她最终还是没敢抬头,只是屏着呼吸,一副低眉顺目之色,静静地站在那。 她无法不心惊胆战,毕竟她的爱郎,乃大魏的皇子,堂堂肃王弘润,这就意味着,爱郎的母亲乃是宫廷内魏天子的妃子,无论是身份还是地位,皆不是一般家庭可比。 相信此时此刻的她,生怕爱郎的母亲嫌弃她的出身。 而与此同时,正如苏姑娘所猜测的那样,沈淑妃与乌贵嫔正上上下下打量着她,时而低声议论着什么,不过,倒没有似苏姑娘所想的那样计较她的出身,而是在谈论着她的长相、衣装,以及年龄。 “真是个美人呐……”乌贵嫔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背,似小女人般地露出几分羡慕、甚至是小小的嫉妒,毕竟苏姑娘那如润玉般的皓白肌肤,着实让已近四旬的她心生羡慕。 “也不晓得身子骨状况如何……” 沈淑妃小声回道。 事实上,沈淑妃年轻时亦是一位肌肤白净的美人,哪怕她如今也将近四旬,肤色仍然白净细腻。 但因为自己素来身子骨弱的关系,沈淑妃对于那些肌肤白皙的女人是存在着一些偏见的,因为她从自己的例子得出了一条结论:但凡肌肤白皙的女人,身子骨普遍弱不禁风。 她可不希望自己儿子的女人也跟她似的,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 不过好在苏姑娘的肤色是那种如白璧般的润白,而非是像沈淑妃那样时常被病疾所困扰的苍白,这让沈淑妃较为满意。 “这女子多大了?”乌贵嫔小声问道。 听闻此言,沈淑妃微微皱了皱眉,低声说道:“据说比我儿大六七岁。” “诶?那岂不是说,今年已二十二、三?”乌贵嫔小小吃了一惊。 要知道在大魏,女子嫁给比自己两三岁的男子,这根本不算事。反过来说,男方的父母倒是乐于见此,毕竟大媳妇会照顾人嘛,大魏风俗如此。 不过大六七岁嘛,这就是个事了。 毕竟这年龄的差距也太大了,整整六七岁。 “不过,瞧不出来呢……”乌贵嫔羡慕地望着苏姑娘那白皙细腻的肌肤,低声说道:“瞅着最多相差个三四岁的样子……” “嗯。” 沈淑妃仔细打量着苏姑娘,微微点了点头。 事实上,刨除年龄这一项,沈淑妃对苏姑娘倒是挺满意的,毕竟苏姑娘的容貌为她争取了不少印象分,兼之那稳重的性子,都让沈淑妃感觉非常满意,更别说苏姑娘今日还特地打扮了一番,还涂了些淡淡的胭脂,那白里透红的脸庞,怎么瞧怎么诱人。 良久后,她微笑着问道:“看来你便是我儿口中的那位苏姑娘了。” 这听上去有些没必要的话,却着实让苏姑娘松了口气,毕竟这句毫无意义的话实则是个讯息,意味着苏姑娘终于可以说话了。 只见她盈盈向沈淑妃与乌贵嫔行了一礼,拘谨地唤道:“小女子苏苒,见过淑妃娘娘,见过贵嫔娘娘。” 因为赵弘润事先已对苏姑娘暗中介绍过沈淑妃与乌贵嫔,因此苏姑娘不至于会认错人。 “唤妾身一声沈氏即可。”沈淑妃摆摆手说道。 此时,小丫头绿儿赶忙倒了两杯茶,用漆盘盛着端到苏姑娘面前,由苏姑娘亲自恭恭敬敬地将两杯茶端到沈淑妃与乌贵嫔手中。 “连妾身也有茶喝。”乌贵嫔笑眯眯地接过了茶杯,开了句玩笑。 看得出来,她对苏姑娘还是颇有好感的,不过,由于她这回只是旁观者,因此,她也不好过于表达什么。 终归这一切还是得看沈淑妃的意思。 不过事实上,沈淑妃对苏姑娘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除了对这个女人的年纪稍稍在意些,以及对她“夺走”了自己的儿子稍稍抱持着几分自古以来的婆媳敌意,其他方面倒是颇为满意。 而望着沈淑妃脸上那些许笑容,赵弘润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他知道,沈淑妃应该是接受苏姑娘了。 但不得不说,接下来的事,恐怕才是最让他感到尴尬的。 “听我儿说,你与他已有夫妻之实?” 这不,沈淑妃眨眨眼,冲着苏姑娘直接问道。 诶? 苏姑娘抬起头来,满脸慌乱,手足无措,几番张嘴欲言,但最终都没能说出什么来。 见此,赵弘润没好气地跟沈淑妃说道:“娘,您问这个做什么?” “为娘问问怎么了?”沈淑妃埋怨地望了一眼儿子,旋即挥挥手做赶人状,说道:“去去,别杵在这,到府外去瞅瞅,玉珑她们到了没有。” “娘……”赵弘润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给苏姑娘使了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吓得苏姑娘面色顿时有些发白。 润郎,你…… 见爱郎“丢”下自己,摇摇头走向屋外,苏姑娘心中又惊又急,脸上亦不由地露出几许着急与不安之色。 见此,沈淑妃心中感觉也有些好笑,招招手轻声说道:“别怕,难不成妾身还会吃了你?来,到妾身这来。” “……是。”苏姑娘低了低头,咬着嘴唇,心中忐忑地走向沈淑妃。 她生怕爱郎走后,爱郎的母亲给她脸色看。 不过事实证明,她猜错了,沈淑妃并没有为难她,只是她所问的那些个问题,实在是让苏姑娘感觉羞涩尴尬,难以回话。 “话说,你俩至今已有过几回房事?” “你肚子里何曾有了?” “……” 听着那些羞人的问题,苏姑娘满脸通红。 而与此同时,被沈淑妃赶出了翠筱苑的赵弘润,依言来到了王府的正门,毕竟算算时辰,他派出去去接玉珑公主以及芈姜、芈芮、羊舌杏几女的宗卫们,已经差不多也已到了。 果不其然,没等赵弘润在府门外等候多久,宗卫高括几人便驾着马车将几女接到了王府。 期间,赵弘润的视线,与刚刚走下马车下意识望向府门方向的芈姜,与她的目光说巧不巧地碰上了。 自那日的旖旎之后,这还是首遭。(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六章:婆媳相见(二) “皇姐。” 瞥了几眼刻意避开了自己目光的芈姜,赵弘润主动上前与玉珑公主打了声招呼。 “弘润?” 可能是见赵弘润等候在府门附近,玉珑公主感觉有些疑惑,走上前来纳闷问道:“你在这干嘛呢?” 赵弘润不好说是沈淑妃打算私下询问苏姑娘一些尴尬的问题,因此将他给支到这来了,挑着好听的话说道:“这不是得知皇姐要来,专程在此迎候么。” “嗯嗯。”玉珑公主故意装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拍了拍赵弘润的肩膀,可还没等她说出什么赞许赵弘润的话来,她却自己被自己给逗乐了,嘻嘻笑个不停。 望着她脸上的笑容,赵弘润不禁有些感慨。 曾几何时,这位皇姐在去年端阳日那晚,独自坐在水池旁的石头上,望着漆黑一片的池面发呆,那时她那孤寂的神色,着实让赵弘润有些心疼。 不过最近,这位皇姐倒是愈发显得开朗了,整个人看上去也愈发精神,元气十足,这可能与魏天子按照承诺已不再管她有着必然的关系。 望着她脸上的笑容,赵弘润总算能给自己一个交代:他好歹是守护住了这份笑容。 唯一让赵弘润感觉有些不适的,就是玉珑公主最近一直与芈芮那个蠢丫头厮混在一起,这未免让他有些担心。 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可不希望曾经聪颖温柔的玉珑公主,由于跟芈芮长时间呆在一起而沾染上了后者的傻气。 而就在赵弘润暗暗祈祷时,只见一身男装的玉珑公主站在肃王府的门前,欣喜地大叫道。 “搬离皇宫,我就自由咯!” …… 赵弘润无言地一拍额头,同时不忘恨恨地瞪一眼芈芮,只可惜芈芮一脸茫然,根本不理解赵弘润为何莫名其妙地狠狠瞪她一眼。 “这就是夫君的肃王府么?” 众女中最是乖巧的羊舌杏噔噔噔走到赵弘润身旁,小手轻轻扯了扯后者的衣袖:“好漂亮。” 将府邸称作漂亮……不大妥吧? 赵弘润低头瞧了一眼,觉得有件事得跟这个小丫头说说。 毕竟以往还好,可如今沈淑妃与苏姑娘皆在府上,倘若这小丫头口无遮拦地再喊什么夫君,那可真要坏菜了。 想到这里,赵弘润将羊舌杏叫到一旁,小声叮嘱道:“待会切记不可再叫我什么夫君,记住了么?” “为何?”羊舌杏满脸困惑不解,旋即,她好似想到了什么似的,泫然欲泣般地小声说道:“殿下不要奴了么?” “当然不是。”赵弘润赶忙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着哄道:“你这么听话,我怎么不会不要你呢?” 听到赵弘润称赞自己,单纯的羊舌杏顿时破涕而笑,不过她仍有些不解:“那为何不许唤殿下夫君呢?” 赵弘润还没来得及解释,这时芈姜从他们身边走过,面无表情地丢下一句话:“因为他真正的女人在府上。” “诶?”羊舌杏小脸一惊,旋即连忙自告奋勇般说道:“奴……奴也是殿下的女人……” 那家伙…… 赵弘润恨恨地扭头瞪了一眼正朝着府门走去的芈姜,好说歹说总算是哄住了羊舌杏。 进得肃王府的府门后,赵弘润叫宗卫沈彧走在前头带路,而他自己则故意走在后面。 期间,他趁玉珑公主、芈芮、羊舌杏三女被肃王府内的景致迷住,无暇注意身后时,他一把拉住了芈姜的手臂,压低声音说道:“你什么情况?” 被赵弘润拉住手臂,芈姜脸上微微有些羞恼,亦压低声音说道:“你做什么?” 她挣扎了几下,但不知怎么,竟是没有挣脱开来,可能是她怕伤到赵弘润,因此并没有用太大的力吧。 其实,赵弘润倒也不至于因为方才那点小事而生气,他事实上是想借此机会与芈姜聊聊,但从芈姜的态度不难推测,她并不想与他聊什么。 “你要抓着我的手到什么时候?”她淡淡地说道。 “……”赵弘润皱了皱眉,只好放开了她的手,不过在她离开前,他对她低声说道:“回头我想与你聊聊。” “……”芈姜神色莫名地瞅了一眼赵弘润,并未说话,径直朝着玉珑公主她们走去。 待等众人来到王府内的翠筱苑时,沈淑妃似乎刚刚与苏姑娘结束某些羞耻的话题,这不,苏姑娘脸上红晕未消,羞人的模样的着实诱人。 “淑妃娘娘。” 玉珑公主率先上前与沈淑妃见了礼,旋即这才发现沈淑妃身旁的乌贵嫔有些眼熟,仔细一瞅,惊讶道:“乌贵嫔也在啊。” 这是……玉珑公主? 乌贵嫔目瞪口呆地望着一身男装的乌贵嫔,半响后这才想起对方的身份。 也难怪,毕竟玉珑公主以往在宫内并不受重视,乌贵嫔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倒也不奇怪。 倒是沈淑妃对玉珑公主颇为亲近,将她唤到身边,皱皱眉指责道:“女儿家家的,怎得又穿男人的衣服?” 玉珑公主闻言吐了吐舌头,讪讪解释道:“方才在宫外集市,听闻淑妃娘娘召见,来不及更衣就赶过来了。” 她其实倒不是喜欢穿男人的衣服,只不过是女扮男装方便她在宫外自由地溜达游玩罢了。 “跟你说了多少回了,唤一声姨娘即可。”沈淑妃爱怜地摸了摸玉珑公主的脑袋。 “嗯,姨娘,嘻嘻。”玉珑公主乖巧地应道。 还别说,想当初赵弘润率军出征在外时,沈淑妃没少照顾当时居住在他儿子赵弘润文昭阁内的玉珑公主,两人的关系颇为亲近。 而此时,沈淑妃的目光落在了芈姜、芈芮以及羊舌杏三名楚国女子身上。 事实上,自打三女居住到文昭阁内后,沈淑妃便已得知了此事,但并没什么机会亲眼瞧一瞧她儿子从楚国带回来的三女,直到今日这才亲眼瞧见。 可能是注意到沈淑妃望向芈姜、芈芮、羊舌杏三女的目光,玉珑公主连忙代为介绍道:“姨娘,她们是芈姜、芈芮、羊舌杏。” “贵安。”芈姜闻言低头行了一礼,尽管面无表情的神态让沈淑妃感觉有些奇怪,但她的仪容、举止,沈淑妃一瞧便知此女绝非寻常楚国民女。 “淑妃娘娘好。”相比之下,傻气傻气的芈芮都做不到像她姐姐那样举止得体,不过她那憨笑的样子,倒是让沈淑妃对她也印象颇好。 唯独羊舌杏显得格外拘谨,怯生生向沈淑妃行礼:“奴是羊舌氏的杏儿,若是……若是淑妃娘娘不嫌弃……” 瞧着她那可怜兮兮的模样,沈淑妃笑不可支,点点头替她解围道:“唔,妾身便唤你杏儿吧,好吗?” “嗯嗯!”小丫头使劲地点点头,在心底给沈淑妃打上了大好人的标签。 而在玉珑公主介绍芈姜、芈芮、羊舌杏三女的时候,苏姑娘就在旁静静地听着,让听到玉珑公主介绍芈姜时,她不由地一愣。 这……这位不是润郎的堂姐么?为何润郎的母亲好似不认得? 她疑惑地望向赵弘润,眼眸中不由地有些迷惑。 忽然,她心中一动:莫非…… 不由地,苏姑娘望向芈姜的眼眸中,隐隐带上了几分淡淡的敌意与不渝。 唔? 巫女对于他人的敌意最是敏感,芈姜当即便察觉到了,转头望向了一眼苏姑娘。 她是误以为我当时是向她示威,或者专程去戏弄她么? 心思缜密的芈姜一猜就知道这位苏姑娘多半是误会了,遂朝着她善意地点了点头,权当打了声招呼。 这让苏姑娘更加迷惑了,虽然没弄懂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心中的敌意倒是消退了。 她们……与润郎是个关系呢? 苏姑娘暗自打量着芈姜、芈芮以及羊舌杏三女。 对于玉珑公主她倒没有误会,虽然她虽然没有见过玉珑公主,但玉珑公主口口声声喊赵弘润的母亲为姨娘,不用猜才晓得这位才是爱郎真正的姐姐。 而在苏姑娘暗自打量芈姜等人时,除了早已见过这位苏姑娘的芈姜外,芈芮、羊舌杏二女亦歪着脑袋不时地打量这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 两个小丫头的眼神中,难免带着几分敌意,毕竟这两个小丫头,一个想撮合她姐姐与赵弘润的好事,一个又是自诩肃王殿下的女人,如何会不对苏姑娘抱持敌意。 而沈淑妃,则是瞧瞧这,瞧瞧那,脸上洋溢着莫名的笑容。 相比较苏姑娘,其实沈淑妃对于那个叫做芈姜的女儿家更加好奇,毕竟据她所知,此女那可是楚国汝南君熊灏的女儿、暘城君熊拓的堂妹,来头可不小,细较起来,那也是相当于郡主的出身。 似这等女子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自己儿子身边,沈淑妃可不会相信她儿子那受朋友所托因而代为照顾这对姐妹这种漏洞百出的说法。 只不过,她并没有猜到赵弘润与芈姜真正的关系,只是单纯地将此人也归为了自己儿子的红颜知己。 一个芈姜,一个苏姑娘…… 若不是众女在场,沈淑妃真想拎着自己儿子的耳朵好好训斥一番:小小年纪,便这般多情,这日后还得了? 不过…… 沈淑妃望向芈姜的眼神变得更为柔和了,毕竟芈姜无论是容貌还是举止,皆不逊色那位苏姑娘,更要紧的是,她比苏姑娘还要年轻,出身也好得多。 唯一值得顾虑的,便是此女脸上那冷淡的表情,让沈淑妃有些吃不准。 “润儿,你与那芈姜,究竟是何关系?” 将赵弘润叫到身边,沈淑妃小声询问道。 “这个……” 赵弘润回头望了一眼已坐在席位中的芈姜,罕见地有些迟疑。 与芈姜究竟是个关系,如今他还真说不清楚。(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七章:婆媳相见(三) ps:编辑跟我说,历史文有个战力榜,竞争不是很激烈,你去试试吧。我说我去看看。结果到起点首页一看,整个人都不好了,第一位的那位,单日爆更十万字,我绝对愣是看了30秒才回过神来。这个世界太疯狂了,我还是老老实实写我自己的吧。 以下正文 与芈姜究竟是何关系? 若是在一两个月前,赵弘润对此毫不犹豫,他与那个腹黑、嘴毒、面无表情的女人没有丝毫关系。 但如今不知为何,毫无关系这句话他竟愣是说不出口。 这份复杂的心情,一直维持到入夜众人在北屋的厅堂用饭。 平心而论,饭桌的佳肴颇为诱人可口,毕竟掌厨的厨子那可是宗卫们临时从皇宫的御膳房里请过来的,做菜的手艺那自是无以伦比。 可即便如此,赵弘润却感觉有些味同嚼蜡,因为他心中仍在深思着与芈姜的关系。 不可否认,他喜欢苏姑娘的温柔,也挺喜欢小丫头羊舌杏的乖巧,这就不难推测出选择理想女伴的的观念,而芈姜,她有什么优点? 腹黑、嘴毒、面无表情,生活习性也跟个七老八十的老妪似的,更要命的是,此女善与毒虫为伍,比如蛇、蝎、蜘蛛、毛虫,有些甚至连赵弘润都会感觉厌恶以及恶心的爬虫,她却能面无表情地将其抓在手里把玩,简直就没有一丁点的女人味可言。 但诡异的是,对于似这般的芈姜,赵弘润发现自己越来越能接受这方面的事物了,就跟某个搞笑剧内的台词似的:一旦接受这种设定,似乎还能觉得挺可爱。 简直不可理喻! 赵弘润对于自己心态的莫名改变也感到有些无语。 可能是注意到了赵弘润的目光,芈姜抬起头来瞄了一眼,待发现那是赵弘润的视线时,便迅速地撇开了视线。 这家伙到底怎么回事? 赵弘润微微皱了皱眉。 忽然间,他心中一动,偷偷拿眼瞥了一眼苏姑娘的方向,正巧看到她正神色难以捉摸地瞧着他,随后又瞧了一眼芈姜。 不好不好…… 赵弘润心中一惊,这才意识到眼下他与芈姜“眉来眼去”,那可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而在主位上,沈淑妃时而与乌贵嫔低声议论着什么,时而笑吟吟地招呼着众女吃菜,她的视线,来回投在苏姑娘与芈姜两者间,让本来挺尴尬的气氛变得愈发尴尬。 “芈姜,你是汝南县人,对吗?” 冷不丁,沈淑妃问道。 可能是没想到沈淑妃会询问自己,芈姜愣了愣,这才点头说道:“是的,沈淑妃。” “除了你那位堂兄与你身边的亲妹妹,家中可还有其他的亲人?”沈淑妃又问道。 芈姜愣了愣,这才意识到沈淑妃口中所说的那位堂兄,多半指的就是暘城君熊拓,他摇头轻声说道:“或仍有些亲眷,但已不来往了。” “喔。”沈淑妃点了点头。 其实她多少也了解一些芈姜的事,并且有关于芈姜的亡父汝南郡熊灏的事,沈淑妃或多或少也听某位“偷偷告密”的宗卫提起过,因此倒也并不惊讶。 “此番你来我大魏,是打算长住在此吗?”沈淑妃又问道。 “这个……”芈姜摸不透沈淑妃的想法,不好贸然回答,下意识地望了一眼赵弘润。 这一幕被沈淑妃瞧在眼里,让她脸上的笑容更浓了。 妾身就说嘛,这女孩子家的,若非什么特殊缘故,岂会背井离乡? 沈淑妃似嗔似责怪地瞥了一眼赵弘润,可能是在暗暗责怪自己儿子不肯说实话。 旋即,她又问芈姜道:“过去那阵子,在我大梁住得惯么?” …… 芈姜愈加糊涂了,眼眸中闪着疑惑之色,在想了想后,她如实说道:“对于贵地的风俗仍有些困惑,不过,住地挺好的。” “那就好……”沈淑妃看似满意般地点了点头。 随后,她又询问了芈姜许多问题,比如说,芈姜姐妹二人在年幼时离开了故国楚国后去了哪里。 当从芈姜平淡的口吻中听说,当时年仅三岁左右的此女背着尚在襁褓内的妹妹芈芮,被迫背井离乡前往千里之外的巴国时,那种孤苦无依,听得沈淑妃与乌贵嫔连连叹息不止。 “你那堂兄当时未曾派人护送你姐妹俩么?” 芈姜如实说道:“我堂兄派人护送了,不过在进入巴国的第一天晚上,车队便遭到了当地巴人的袭击,护卫们为了保护我姐们俩,皆牺牲了……” 芈姜说得很是轻描淡写,但是屋内众人却是听得一阵心惊肉跳,别说沈淑妃对这姐妹俩的不幸遭遇暗暗垂泪,就连赵弘润亦感觉有些吃惊。 毕竟这一段过往,芈姜可不曾告诉过她,甚至于,眼瞅着芈芮那茫然的模样,很显然就连她也不清楚。 也难怪,毕竟芈芮当时尚是在襁褓中的年纪罢了。 “真是苦命的孩子啊。”沈淑妃又叹了口气。 在旁,乌贵嫔亦不由地摇头感慨,喃喃说道:“正应了她姐妹俩的名儿呐……姐姐是苦姜,妹妹是幼草……皆是苦命的孩子呐。” 眼瞅着这两位母性泛滥的长辈,赵弘润在旁越听越感觉不是滋味。 按理来说,苏姑娘应该才是今日这顿饭上的主角,可沈淑妃却围着芈姜问长问短,这岂非是变相地冷落了苏姑娘? 期间赵弘润偷偷望了一眼苏姑娘,只见她低眉顺目地坐下来,那仿佛无人问津似的处境,让赵弘润看了感觉一阵心疼。 他有些想跟他娘沈淑妃说说,可奈何饭桌上人多嘴杂,他也不好说得太过于明显,只好等这顿饭结束了,再好好与沈淑妃说一说此事。 这一顿饭,在沈淑妃与乌贵嫔对芈姜姐妹二人的问长问短中,总算是结束了。 可能起初芈姜并未觉得怎样,但随着后来沈淑妃询问她的问题逐渐变得有针对性,聪慧的她仿佛隐隐也猜到了什么似的,俏脸逐渐泛红,时而偷瞧赵弘润的目光也不如之前那么镇定。 而望着这一幕,苏姑娘眼中的苦涩之意仿佛更浓了,轻咬着嘴唇坐在那不说话,时而幽怨地抬头望了一眼赵弘润。 好不容易熬到这顿饭结束,赵弘润赶紧将母亲沈淑妃拉到一旁,小声地询问她。 “娘,您对苏姑娘有什么成见么?” 沈淑妃看上去显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解问道:“为娘瞧那苏姑娘挺好的呀,虽然年纪稍稍大了些……润儿为何这么问?” “既然如此,娘您在方才饭桌上,干嘛围着芈姜问东问西?”赵弘润没好气地说道。 “你个臭小子,如今翅膀硬了,敢来指责为娘的不是。”沈淑妃嗔恼地用手指一点儿子的脑袋,旋即解释道:“对于你那位苏姑娘呀,吃饭前为娘便已经了解地差不多了,反倒是那芈姜,为娘对她了解不多……” “您想知道什么啊?”赵弘润无奈地说道:“孩儿与你芈姜并无什么瓜葛。” “你当为娘眼瞎呀?”沈淑妃嗔恼地瞅着儿子,旋即压低声音说道:“润儿,其实为娘觉得,芈姜人也挺好……哦,为娘不是说苏姑娘不好,只是为娘觉得,芈姜她……” “行了行了,娘。”抬手打断了沈淑妃的话,赵弘润颇有些疲倦地说道:“今日你想见的,不是苏姑娘么?” “这倒是……”沈淑妃看似是醒悟过来过来。 您可真是…… 暗自摇了摇头,赵弘润苦笑着继续说道:“您就没想过,您方才那样,无异于是冷落了苏姑娘么?” “咦?”沈淑妃脸上露出几许吃惊之色:“是、是么?” “……”赵弘润无奈地叹了口气。 也难怪,毕竟沈淑妃自小进入皇宫,之后向来是安分守己,兼之平日里身体状况也不佳,身边仅两个儿子与宫女小桃等寥寥几人陪伴,因此,对于人情世故未免薄弱些。 而听闻自己儿子的提醒,沈淑妃亦逐渐意识到自己方才那样似乎确实有点不太妥当。 “苏姑娘……不至于那么小家子吧?” 望着母亲那讪讪的模样,赵弘润翻了翻白眼,用夸张的口吻说道:“也就是苏姑娘脾气好,若换做是我,恐怕早就拂袖走人了。” “你这孩子!”沈淑妃瞪了儿子一眼,旋即皱眉问道:“那眼下怎么办?要不为娘再与苏姑娘说说?” “别了。”赵弘润摆了摆手,连忙说道:“还是让孩儿自己去说吧。” 说罢,他转身离开了。 正如他所料,在饭后那段时间内,苏姑娘显得有些魂不守舍,每每抬头望向他赵弘润时的目光,亦仿佛是深藏着千言万语似的。 见此,赵弘润找了一个机会,将苏姑娘叫到了屋外。 “淑妃娘娘……是不是不喜奴家?” 果不其然,苏姑娘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对她自己的质疑。 见此,赵弘润连忙哄道:“怎么可能?” “那她……”苏姑娘低了低头,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赵弘润轻轻握起她的手,两人漫步在庭院的鹅软石小道上。 “你是想问,方才我娘为何在饭桌上频频询问芈姜,而冷落了你么?” “冷落倒不不至于,只是……”苏姑娘摇了摇头,旋即抬起头来,闷闷地说道:“奴家只是觉得,令堂对芈氏姑娘要比对奴家更加……” …… 听闻此言,赵弘润心中暗自苦笑了一声。 其实他也看出来了,尽管他娘沈淑妃对苏姑娘并没有什么成见,但不可否认,沈淑妃对芈姜的好感的确要比对苏姑娘的好感多得多,单单是芈姜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下,坚强地将年幼的妹妹拉扯长大,就足以让同情心泛滥的沈淑妃与乌贵嫔对她好感度爆棚。 更何况,芈姜还要比苏姑娘整整年轻三四岁,恰恰好符合魏人们对于大媳妇的看法。 “别胡思乱想了。” 赵弘润握紧了苏姑娘的手,旋即轻轻将其揽在怀中,低头在她耳边轻声了一句,羞得苏姑娘俏脸绯红,羞不可耐地低下了头。(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八章:羞愤 ps:别误以为是漏了一章,其实是碍于如今某点的限制,某些剧情不好详细描写,因此,只好一笔带过了。 以下正文 “呀” 随着一声诱人的高亢呻吟声响起,坐跨在赵弘润腰上的女人,整个人好似一只大虾似的绷紧了。 旋即,她无力地俯下身来,趴在赵弘润胸口娇喘不已。 望着怀中的女人脸上所洋溢的满足笑容,赵弘润作怪地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调侃道:“最近,越来越大胆了嘛……芈姜。” ……芈姜? 一愣神的工夫,使得赵弘润头脑一清,他猛然睁开眼睛,这才发现那一幕旖旎不过是梦里的幻境而已。 想想也是,怎么可能会是芈姜? 毕竟昨晚上赵弘润安抚好苏姑娘的情绪后,夜已深了,于是赵弘润便在苏姑娘的翠筱苑里睡下了。 反正沈淑妃与乌贵嫔睡在西苑,他与苏姑娘在东苑,怕什么? 想到苏姑娘,躺在榻上的赵弘润伸手一揽,希望能够抱到美人。 但让他有些意外的是,他竟然揽了一个空。 “唔?” 赵弘润在床榻上坐了起来,四周打量着屋内,他疑惑地发现,无论是榻上还是屋内,都不见苏姑娘的踪影。 “哪去了?” 传上衣物,赵弘润起身下了床榻。 临走前,他不由得回过头来望了一眼那张床榻,毕竟昨晚可谓是艳事不浅:睡前与苏姑娘缠绵了大半宿的他,在梦里又与“芈姜”闹腾了一回,害得他至今仍感觉四肢有些软绵绵的,使不上劲。 “踏踏踏” 摇摇头将昨晚梦里的荒唐抛之脑后,赵弘润走到二楼的隔壁,同时口中喊着苏姑娘与其丫环绿儿的名,但让他感觉有些迷惑的是,这主仆二人似乎都不在屋内。 去哪了呢?不会是被娘叫过去了吧?这可要命了…… 赵弘润暗自嘀咕了几句。 他又喊了几声。 结果。苏姑娘与其丫环绿儿未露面,倒是赵弘润的宗卫沈彧急匆匆地从楼下跑了上来。 “沈彧?”赵弘润有些惊讶,毕竟按理来说,翠筱苑的二楼如今是苏姑娘的闺房。沈彧不应该会擅自闯进来才对。 心中疑惑的赵弘润转头望向沈彧,却见他神色似乎有些惊慌,几番欲言又止。 “怎么了?”赵弘润皱眉问道。 只见沈彧抱了抱拳,压低声音说道:“殿下,苏姑娘回一方水榭了。” …… 赵弘润听得莫名其妙。呆愣愣地瞧了沈彧半响这才回过神来,皱皱眉,有些不悦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难道府内有人欺负她?” 说到这里,他神色变得更加凝重而不悦了:“是芈芮么?” 也难怪赵弘润会怀疑芈芮,毕竟按理来说,沈淑妃、乌贵嫔以及玉珑公主,都不至于会对苏姑娘如何。 而芈姜,更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来,这与她的性格不符。 至于羊舌杏,尽管昨晚上这小丫头对苏姑娘抱持着一定的敌意。但是真要赵弘润相信这个单纯的小丫头会说什么狠毒的话赶走苏姑娘,他更情愿相信天会塌下来。 因此想来想去,最有嫌疑的就是芈芮了。 毕竟这丫头犯傻的时候看似还挺可爱的,可她狠下心肠的时候,相信足以使许多人震惊。 但让赵弘润感觉诧异的是,沈彧摇了摇头,说道:“昨晚,芈氏姐妹被沈淑妃与乌贵嫔拉到西苑闲聊,聊到很晚,那丫头醒来的时候。苏姑娘早已走了……” 一听不是芈芮,赵弘润愈发纳闷了:“既然不是芈芮那丫头,那是谁?” 沈彧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昨晚卑职与高括留在此翠筱苑。一宿未睡……并且,也一宿未见有谁进出。这翠筱苑内,应该就只有殿下,以及苏姑娘、绿儿主仆二人。” “……”赵弘润皱了皱眉,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沈彧:“沈彧,你不会是想说我吧?” 沈彧连忙抱拳说道:“卑职不敢。卑职只是想向殿下保证,昨晚翠筱苑内,并无第四个人。” “这就奇了……”赵弘润嘀咕了一句,皱皱眉回忆着昨晚的经历。 要知道在昨晚上,他可是将因为在饭桌上的事而心情有些沮丧的苏姑娘哄得服服帖帖,眉开眼笑,并且二人还缠绵了大半宿,怎么次日大清早起来,苏姑娘就不辞而别了呢? “苏姑娘……何时离开的?可曾有人跟着?”赵弘润皱眉问道。 沈彧低声禀道:“回禀殿下,苏姑娘离府的时候,正巧在庭院被种招、何苗二人瞧见,据说他们曾询问过苏姑娘,为何要离开,但是苏姑娘没有开口解释,执意要离去。因此,种招、何苗二人随暗中护送苏姑娘回到了一方水榭,直到亲眼看到苏姑娘回到一方水榭的楼坊,何苗才回来将此事禀告于我。” “种招还留在一方水榭?” “是!”沈彧点了点头。 “好!”赵弘润满意于宗卫们的忠诚与严谨,闻言当即说道:“走,随我到一方水榭去。” “是!” 于是,赵弘润当即离开了肃王府,与沈彧一同乘坐马车,往一方水榭而去。 待等他赶到一方水榭时,已是巳时三刻左右,正如沈彧所说的,宗卫种招果然是守在一方水榭内三楼的翠筱轩雅间外。 瞧见赵弘润与沈彧二人来到后,种招赶忙向自家殿下行礼:“公子。” “唔。”赵弘润点了点头,问种招道:“苏姑娘在里面么?” 种招点点头说道:“卑职寸步不离地守着。” 见此,赵弘润点了点头,拨开种招,走向那扇紧闭的房门。 他推了推,发现房门紧闭,门内的门栓卡地死死的。 见此,赵弘润皱了皱眉,只好伸手敲了敲房门。 “笃笃笃” 待等敲门声刚落,屋内便响起了丫环绿儿那尖脆的嗓音。 “谁呀?!” “是我。”赵弘润沉声回答道。 “你……”屋内的绿儿显然是辨别出了赵弘润的声音。语气参杂着几分气愤与畏惧,愤愤地说道:“你来做什么?我家小姐乏了,正在歇息,不待客!” 赵弘润与宗卫沈彧、种招三人面面相觑。 要知道自打赵弘润成为苏姑娘的入幕之宾后。这还是他头一遭吃到闭门羹。 想了想,赵弘润在门外喊道:“苏姑娘?苏姑娘?” 没喊几声,屋内便响起了绿儿那听上去有些气急坏败的声音:“跟你说了我家小姐乏了,正在歇息,你怎么就听不懂呢?……你回去吧!” “……”赵弘润皱了皱眉。只感觉心里有些烦躁,伸手一推房门,这才发现,这扇门非但被门栓拴地死死的,甚至于,门后边还堵着什么类似柜子的东西,难怪赵弘润推了一下纹丝不动。 察觉此事,赵弘润心中没来由地更加焦躁了,语气低沉地说道:“绿儿,别胡闹。开门!” “都说了小姐不想见你……唔,不是,小姐正在歇息……”绿儿仿佛是说漏了嘴,后半句急急忙忙地更正道。 见此,赵弘润退后了两步,使了个眼色给沈彧与种招二人。 沈彧与种招二人对视一眼,虽感觉此举有些不妥,但奈何这是自家殿下的意思。 于是,他二人深吸一口气,同时奋力撞向木门。 只听砰地一声。整扇木门被他俩撞了下来,斜靠在门后的那只柜子上。 “呀!” 待等沈彧与种招二人撞开了门,清除了障碍,小丫环绿儿显然也听到了动静。尖叫一声扑了过来:“你们要死啊!” 只可惜还没等她靠近赵弘润,就被沈彧给按住了。 瞥了一眼满脸气愤的绿儿,赵弘润微微皱了皱眉,不顾前者的话语阻拦,径直走向内室。 忽然间,他瞧见苏姑娘正伏在榻沿。双肩微微颤抖着。 “……”赵弘润张了张嘴,轻轻走了过去,伸出双手想将苏姑娘扶起来。 然而,苏姑娘挣扎了一下,仍是伏在榻沿,埋头在被褥中。 见此,赵弘润索性在她身旁半跪着蹲了下来,双手生生使劲将她扳了过来,他这时才惊愕地发现,苏姑娘一双美丽的眼眸此刻通红,甚至微微有些红肿,看来多半是哭了好一阵了。 “怎么了?”赵弘润心疼地问道,伸手想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只可惜,苏姑娘显然是心中存有怨气,撇过了头去。 此时,屋门传来砰地一声响动,看来多半是沈彧、种招有意提醒赵弘润与苏姑娘,他们已经离开了屋内。 当然了,也带走了那个仍在大喊大叫的小丫环。 见此,赵弘润再一次将苏姑娘揽在怀中。 苏姑娘犹豫了一下,在抬头深深望了一眼赵弘润后,这才没有再挣扎,仍由他将她搂入怀中。 “究竟怎么了?”赵弘润轻声问道。 苏姑娘轻咬着嘴唇,眼眸中闪过几分羞愤之色,良久才用仍带着几分梗咽的语气说道:“你不记得了么?” “我记得什么啊?”赵弘润苦笑地说道:“我只知道,昨晚睡前咱们还好好的……欢愉了大半宿呢。” “欢愉……”苏姑娘俏脸微微泛红,旋即,不知她想到了什么,面色又顿时有些泛白,用颤抖的声音提醒道:“那欢愉之后呢?” “欢愉之后?”赵弘润满脸不解。 见此,苏姑娘低声说道:“在那之后,你喊了奴家的名……” “哈?”赵弘润感觉更是莫名其妙,不解问道:“我喊了你的名,你为何要生气?” 苏姑娘闻言稍稍沉默了片刻,旋即这才低声说道:“润郎在****后柔声唤奴家的名,奴家只会欢喜,岂会生气?只不过……” “只不过?” 怀中的苏姑娘缓缓抬起头来,用满是羞愤的目光死死看着赵弘润:“只不过,润郎当时喊的是……芈姜!” “……” 那一瞬间,赵弘润还真体会到了心脏骤停的感觉。(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九章:谣言 “前些日子在弘润的肃王府?” 五月末,待等沈淑妃从肃王府返回皇宫时,魏天子闻讯而来,暂别了近十日光景的夫妻一同在宫内用饭。 期间,魏天子问起了此事。 “嗯,妾身弘润的王府暂住了几日,替他张罗一些琐碎事。” 魏天子淡淡一笑,并不惊讶。 毕竟有内侍监作为他的眼线,这宫内宫外,很少有能瞒得过他的,有些事只不过是这位天子不想参合罢了。 此时,沈淑妃又幽幽叹了口气,喃喃说道:“润儿自幼养尊处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如今他独居在宫外,妾身着实不放心……” 魏天子夹了一筷子菜到爱妃碗中,笑着宽慰道:“哪个出阁的皇子不是这么走过来的?……如今他已出阁,若还要其母替他操劳,何来资格出阁辟府?” “话是这么说……”沈淑妃的脸上仍显得有些犹豫:“如今肃王府上,唯沈彧他们十名宗卫,两名庖厨还是御膳房里借的,除此以外,府邸上下一名可使唤的人也无……” 魏天子笑而不语。 诚然,皇子出阁辟府后,其王府内的下人,无论是皇宫还是宗府,那是不会拨给的,以至于那些府内的佣人、侍女、护院等等,皆要靠那名皇子自己张罗。 在此基础上,皇室与朝廷也允许皇子王府设置私曲兵甲,用于守卫整座王府,至于兵甲数量,则在三屯左右,即一百五十人。 不过似幕僚、门客,倒是没什么限制。 说白了,所谓的辟府,并不单单指某位皇子搬离皇宫居住在城内的王府,更意味着这位皇子殿下有资格建立一支忠于他的班底。 就好比雍王弘誉、襄王弘璟,他们身边除了各自十位宗卫外,另有一支衣甲齐备的卫队,用于守卫王府以及护卫出行。 毫不夸张地说,辟府对于皇子们而言即是一种权利与荣誉,亦是一个锻炼的过程,毕竟要维持偌大的王府、养活手底下那一大班人马,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再者,征募、吸收人才,这也是一个对于眼力的考验,甚至于之后如何驾驭这些人,这都是皇子们必须逐渐掌握的。 因此,在这件事上,魏天子是不会给予额外的帮助的,借两名御膳房的庖厨过去,已算是优待了。 不过见沈淑妃满脸担忧之色,魏天子笑着宽慰道:“爱妃且安心,弘润能撑起一个偌大的冶造局,区区肃王府,何足挂齿?” 只可惜,沈淑妃对于魏天子的宽慰丝毫不以为然,颦眉抱怨道:“陛下可莫小瞧维持家计,朝中那些擅长政务的官老爷们,未见得如妇人那般懂得操持家计呢!……润儿即便有才华,但他从未肩挑偌大王府,怎知该如何做?……那几个女儿家亦是,妾身去瞅了瞅,府里上下乱糟糟的,倒是芈姜与那个叫做羊舌杏的小丫头倒还擅长家务事,至于其他人……” 说到这里,沈淑妃摇了摇头。 见此,魏天子暗自苦笑一声,为防爱妃对此喋喋不休,当即岔开了话题:“听说爱妃见过那位苏姑娘了?” 沈淑妃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敛,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知道了?” 魏天子感觉有些好笑,心说朕派内侍监的人不时盯着那小子,岂会不知此事? 想了想,他问道:“爱妃觉得如何?” 沈淑妃思忖了片刻,如实说道:“苏姑娘模样长得漂亮,又知书达理,懂得琴棋书画,除了年纪稍稍不符妾身期待,其余妾身倒是满意。” 魏天子惊讶地望了眼沈淑妃,旋即皱眉说道:“既然爱妃心中满意,弘润又对那位苏姑娘颇为上心,为何不将此女从那一方水榭接到王府呢?那等烟花柳巷,终归不是久居之地。……还是说,其中出了什么岔子?” “咦?”沈淑妃诧异地望着魏天子。 “当初那劣子夸口妄言,要使冶造局成为大魏工艺的标准,朕可是一直派人盯着呢。”说着,魏天子话风一变,皱眉又说道:“不过近几日,弘润频频出入一方水榭,着实让朕有些失望。据朕所知,冶造局可是差不多已将那什么火砖的黏土调试出来了,按理来说,那小子应该紧锣密鼓筹备熔铁之事才对。……果然是出了什么事么?” 沈淑妃几番欲言又止,良久后叹了口气,摇头说道:“这桩事,润儿并未对妾身言道。其实妾身也觉得挺纳闷,他与那位苏姑娘前一日还好端端的,怎么就……” 魏天子听得眉头微皱,在沉思了良久后,忽然用异常的口吻喃喃说道:“再过半年,弘润便十六岁了吧?” …… 沈淑妃听得心中没来由地一惊,小心翼翼地附和道:“是的,陛下。” 只见魏天子饶有兴致地把玩着酒樽,喃喃说道:“有时候,朕时常将弘润视作像弘誉、弘璟等人……却忘了,他尚不足十六。” “陛下……”沈淑妃欲言又止,神色颇有些担惊受怕的意味。 果不其然,魏天子放下了酒樽,望着沈淑妃微笑说道:“爱妃,如今弘润已出阁辟府,朕以为,应当给他的肃王府寻一位肃王妃了……爱妃以为呢?” 一直在担心的事终于要发生,沈淑妃面色微变,满脸恳求与担忧地说道:“过……过早了吧,陛下?润儿尚不满十六岁啊。” 魏天子缓缓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正色说道:“正是由于他年岁尚轻,易陷迷途,朕才有此意。……朕的弘润,当为我大魏擎天玉柱,朕岂能坐视他被一名姬女牵绊住手脚,延误大事?” 陛下他说的是……那位苏姑娘? 沈淑妃心中微惊,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见魏天子目色一寒,压低声音冷冷说道:“若此女乖乖顺从我儿,朕可以不计较她的出身、岁数;可若是此女意图左右我儿意志,那就别怪朕容不下她!” 沈淑妃闻言只感觉心跳加快,连忙说道:“陛下,不过是年轻人吵架拌嘴……” 然而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魏天子给抬手打断了。 “爱妃,你并不知弘润在冶造局中投入了多少,同样也不知朕对冶造局又抱持着何等的期待。……年轻人吵架拌嘴是不算什么,但我儿并无那许多闲工夫去哄一个女人,他是做大事的人,岂能被儿女情长所绊?” 怎么这样? 沈淑妃眼眸中隐隐泛起几分愤懑之色:“陛下只考虑要弘润对我大魏出力,难道就不曾考虑到他也有他想过的日子么?” “这便是身在皇室的宿命!”魏天子斩钉截铁地说道:“岂只是弘润?眼下朕的四儿弘疆,正驻守我大魏目前最危险的前线山阳,随时都有可能遭到韩人的攻打……” 有了皇四子燕王弘疆作为对比,沈淑妃难以反驳,毕竟众所周知,如今众皇子中,日子最苦的便是这位燕王殿下,为了偌大的大魏,牢牢据守着山阳县。 “北方……不安稳么?”沈淑妃试探着问道。 听闻此言,魏天子长长吐了口气,闭着眼睛点了点头,口中嗟叹道:“据山阳送回来的消息,韩人至今为止已对山阳出动过三回试探……” “燕王殿下与韩人交兵了?” “暂时还未。”魏天子欣慰地说道:“弘疆并非有勇无谋之辈,他看出韩人是想试探山阳的虚实,因此,并未贸然与韩国的骑兵交兵。同时,他又在城内虚设了许多旌旗,韩人一时间未敢轻举妄动。” 沈淑妃闻言松了口气,毕竟大魏与楚国的战事才刚刚结束,若是又与北方的韩国开战,这对于国家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为何会这样?妾身上回听沈彧说,润儿一鼓作气击败了楚国暘城君熊拓的大军,韩国应该不会对我大魏开战才对呀。” “按理来说是这样没错……”魏天子点了点头,微笑道:“托弘润的福,韩人对我大魏也有些投鼠忌器,因此,他们只是在山阳一带试探我大魏的底线,借此来判断我大魏经与楚国一役后目前的军力情况……” “若是探明了我大魏的军力虚实……” “那就……”魏天子苦笑了一声,叹息说道:“但愿是朕杞人忧天了吧。”说到这里,他这才好似意识到了什么,摇摇头自嘲道:“朕与爱妃说这些作甚……总之,朕不希望弘润心有旁骛,他既然夸下了海口,连朕亦暗中默许了他许多事,朕不希望他因为一个女人而辜负了朕,辜负了大魏。” “妾身知道了……” “对了,回头朕派人去罗列些画像名册,交予爱妃手上……待过几日,你将弘润叫来,说说此事。” “这……”沈淑妃太了解他儿子赵弘润的性格了,并且,对于他眼下的状况却颇为清楚,闻言犹豫劝道:“陛下何必着急呢?” 仿佛是看穿了沈淑妃的心思,魏天子摆摆手说道:“朕又不是立刻张罗,只是叫他先看一看罢了,若是有瞧得上眼的,那自然最好,否则,再找就是了……” 魏天子正说着,忽然有一名小太监急匆匆地走了进来,附耳对大太监童宪说了几句,只听得童宪面露惊色。 “怎么了,童宪?”魏天子皱眉问道,毕竟倘若不是什么大事的话,童宪不至于会露出那样震惊的表情。 只见童宪走上前几步,压低声音说道:“陛下,颍水郡或传开一个谣言,称,去年在雍丘伏击楚国使节熊汾一案,乃汾陉塞大将军徐殷所为……” “什么?” 魏天子满脸惊愕,旋即,脸上露出浓浓的惊怒。(未完待续。) 第三百章:谣言(二) 魏天子当然不可能会怀疑汾陉塞大将军徐殷,毕竟徐殷与浚水军大将军百里跋、砀山军大将军司马安,皆乃是魏天子曾经的宗卫,魏天子对他们的信任,就如同赵弘润信任宗卫沈彧、吕牧、卫骄等人,这是皇子与宗卫间一份几乎不会因为时光而褪色的深厚感情。 徐殷会做出危害大魏利益的事来? 嘿! 魏天子情愿相信天真会塌下来! 他脸上的惊怒之色,那是针对这个谣言的源头。 于是乎到了次日,魏天子到了垂拱殿的第一件事,便使召见刑部尚书周焉,请他到垂拱殿问话。 大约小半个时辰左右,刑部尚书周焉便急匆匆地来到了垂拱殿,叩地行礼,口称陛下。 “爱卿平身。” 魏天子抬手虚扶了周焉一记,旋即沉声问道:“周爱卿,昨日朕偶然得悉一则谣言……” 听闻此言,周焉的面色微微变了变。 见此,魏天子心中微动,试探问道:“观周爱卿神色,似乎对此已有所猜测?” 只见周焉犹豫了一番,拱手说道:“陛下指的,想必是汾陉塞大将军徐殷一事。” 汾陉塞大将军徐殷? 垂拱殿内三名中书大臣闻言一愣,不约而同地停下笔来,不解地望向刑部尚书周焉。 周焉果然知道…… 魏天子眯了眯眼睛,冷冷问道:“不错,正是此事!……周爱卿何时获悉此事的?” “回禀陛下,微臣五日前得悉此事。” “五日前?”魏天子脸上泛起几分惊怒,皱眉斥道:“整整五日,你竟瞒而不报?” 周焉闻言脸上露出几许难堪,低头说道:“当时微臣只想着如何迅速压下这股谣言……恐这则荒诞的谣言污了陛下的耳。” “……”听闻此言,魏天子心中的怒气退下了不少,在徐徐点头后,问道:“究竟怎么回事?哪里是这则谣言的源头?” “这个……”周焉脸上露出几许尴尬之色,低着头讪讪说道:“当微臣得悉此事时,新郑、焦城、安陵、承匡、成陵等地亦传得沸沸扬扬……臣遣尽刑部内督缉公吏,暂时也未能查到究竟是何人在传播谣言。” “那些地方县抚在做什么?!”魏天子一拍龙案,震怒骂道:“朕委他们为一地的县抚,他们就是这么替朕分忧的?!” “陛下息怒。”殿内包括三名中书大臣、包括大太监童宪,齐声劝道。 “事实上……”周焉抬起头来,替那些地方县令辩解道:“据微臣所知,当我刑部的督缉公吏赶到新郑、焦城等地时,当地的县令早已在干预此事,众县令们非但设了宵禁、还增加了白昼里在县城内巡逻的卫戎军,只是,那些因为谈论这件事而被那些卫戎军所抓获的,皆只是当地的民众,因此众县令训诫了一番后,便将他们放了……” 魏天子闻言皱了皱眉,古怪说道:“按照谣言的传播范围推断,这则谣言岂不是已流传了至少两三月之久?” “不然。”周焉摇了摇头,沉声说道:“据微臣刑部的督缉公吏追查,似乎新郑、焦城等地的谣言皆源于一支贩粮的商队……”说到这里,他好似想到了什么,拱手说道:“我刑部已发布通缉,在河南(黄河以南)大肆通缉追查,并令各地方县府给予协助。” “抓到人了么?” “暂时还未曾。”周焉羞愧地低下了头。 魏天子闻言心中愈发不悦了,不过在看了几眼周焉后,他最终还是将心头的怒火压制了下来。 毕竟他也明白,想要在茫茫人海中搜寻那支传播谣言的商队,这难度等同于大海捞针。 长长吐了口气,魏天子沉声问道:“周爱卿,依你之见,那些贼子传播徐殷大将军的谣言,究竟有何企图?” 话音刚落,就听中书右丞冯玉试探地说道:“陛下,会不会是楚国的阴谋?” 楚国? 魏天子皱眉瞧了一眼冯玉,在心中思考着这句话的可能性。 但是在深思了一番后,他便暗自摇了摇头,将这个可能性给排除了。 毕竟在他看来,以往最有可能做这种事的楚国暘城君熊拓,眼下正忙着训练他意图将手伸到巴国内的军队,应该不至于闲着没事故意放出这种谣言,因为这对他没有什么好处。 或许朝廷官员并无几人知晓,但是魏天子却清楚地很,目前他儿子赵弘润正在暗中支持暘城君熊拓,前些日子就暗中运了十几船的粮草到陈县,待等今年年底左右,他儿子赵弘润还要运送大量的军器、军备给熊拓。 除非暘城君熊拓脑袋撞上石头,否则,他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损人不利已的事? 而就在魏天子正准备摇头否定中书右丞冯玉的话时,忽然,刑部尚书周焉压低声音说道:“恐怕此谣言并非是外人所为,而是我大魏的内贼!” 内贼…… 魏天子眯了眯眼睛,忽然间想到了某个可能性。 此时,中书左丞虞子启叹了口气,插嘴言道:“莫非是当初谋害那楚国使节熊汾的真正凶手?” 刑部尚书周焉略有些惊讶地望了一眼虞子启,点头说道:“恐怕是吧。” 殿内顿时陷入了死寂,不过中书右丞冯玉看似有些不能理解,一脸莫名其妙地问道:“这……两者莫非有何关联?” 周焉抬头望向魏天子,见天子似乎也在等着自己的解释,遂也不隐瞒,正色说道:“事实上,肃王殿下从楚国返回大梁后,唔,大概是祀天仪式之后,肃王殿下便寻到我刑部本署,与微臣在密室商谈了一番。……肃王殿下指出,当初谋害楚国使节熊汾一事,恐怕是我大魏的内贼所为,这个结论,事实上与微臣不谋而合。” 原来弘润当初前往刑部本署,是所为此事? 魏天子恍然大悟,毕竟祀天仪式之后,他为了精确估摸赵弘润的情绪,遂派内侍监的人盯着他这个儿子的举动,因此,赵弘润前往刑部本署的事,魏天子是清楚的。 只不过,魏天子并不清楚赵弘润究竟为何前往刑部罢了,因为他当时并没有怎么在意。 直到如今周焉提及此事,魏天子这才得知究竟,在心中对这个劣子的做法十分满意。 毕竟在魏天子看来,似赵弘润这等顽劣的皇子,哪怕是被迫接管了冶造局的烂摊子,却仍记得提醒周焉谨防大魏国内的某些贼人,这说明此子对大魏那是发自内心的认同,是真心希望大魏愈发强盛。 “接着说。” “是,陛下。”周焉拱了拱手,正色说道:“当时,事实上微臣对徐殷大将军有所怀疑,毕竟护送楚使熊汾的队伍有汾陉塞百余名精锐士卒,要想将其全部杀死,除非取得他们的信任。” 魏天子皱了皱眉,疑惑地瞅了眼周焉,旋即,他眼中的疑虑逐渐消退:“如今呢?” “如今嘛……”周焉摇了摇头,说道:“如今看来,正如肃王殿下所言,徐殷大将军多半不会是主谋,而是另外其人。……呵!当初由于现场的种种迹象,使得微臣对徐殷大将军有所怀疑,然而,那支商队的贼人,却仿佛与微臣想到了一处,将种种对徐殷大将军不利的证据,促使这个谣言愈发真实,这就值得让人深思了:这些人,究竟从何得知,当时案发地那种种对徐殷大将军不利的证据呢?” “除非这群贼子便是当初杀害楚国使节熊汾的凶手!”中书右丞冯玉恍然大悟地接上了话茬。 “虽不中,亦不远矣!”瞧了一眼冯玉,周焉沉声肯定道:“即便传播谣言的并非那伙杀害楚国的贼人,亦是其同谋无疑!……国家不幸,恐怕正如肃王殿下所顾虑的,我大魏国内,或许真潜藏着一些狼子野心、欲图谋不轨的贼人。” 魏天子皱眉沉思了片刻,沉声说道:“查!定要查到这则谣言的源头!” “是!” 毋庸置疑,魏天子已铁了心要追查这则谣言的来源,毕竟这事关徐殷这位对他忠心耿耿的大将军的清白。 然而,刑部的动作似乎仍然慢了一步,没过两日,这则谣言便由颍水北军传到了大梁。 一时间,大梁城内百姓惊怒、朝野震动,仿佛人人茶余饭后皆在私下谈论这件事。 也难怪,毕竟在这种消息传播不便捷的时代,一旦当真传出某个爆炸性的谣言,想要制止朝野民众去议论它,那是极为困难的。 毕竟是人都有好奇心,更何况是事关汾陉塞大将军徐殷的谣言。 尽管说谣言止于智者,但事实上,能清楚看穿谣言的终归只是少数,天底下绝大多数民众,皆是抱持着将信将疑的态度来看待这种事。 但随着讲述这则谣言的人越来越多,以至于越来越多的人相信了这件事,甚至于信誓旦旦地向别人传播这则谣言。 这便是所谓的三人成虎,当轻信谣言的人变得越来越多时,谣言便取代了真相。 国内对此反应最激烈的,便要数召陵、安陵、睢阳等地,毕竟这几座县城要么是受到楚军侵害最严重的城池,要么就是移居着大量受到楚军劫害的魏人。 随着这则谣言的传开,这几座城县的魏人们逐渐将对丧失亲人的痛恨转嫁到对汾陉塞大将军徐殷的憎恨上来,以至于那些魏人反大将军徐殷的情绪越来越高涨。 甚至于到最后,朝廷为了舒缓国内那些魏人的情绪,竟向垂拱殿上呈了一道奏章:恳请暂罢徐殷汾陉塞大将军之职,将其召回大梁! “简直荒谬!” 在看到那份奏章的当日,魏天子在垂拱殿大发雷霆。(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一章:朝廷的应对 “岂有此理!” 魏天子愤怒地将手中的章折狠狠丢在地上,不得不说,这位开明圣贤的大魏君王陛下,似这般震怒实属罕见。 见此,大太监童宪连忙弯腰将被丢在地上的奏章捡了起来,同时眼睛迅速地瞄了眼章折上的注名,只见封面落款写着兵部李字样。 不出差错的话,这应该是兵部尚书李鬻所呈上的奏章。 “陛下息怒,兵部多半是想保护徐殷大将军。”小心翼翼地将奏章放回龙案上,童宪小声地劝说道。 他没有去翻看章折内的内容,毕竟刚才,在他察觉到魏天子在翻阅这份奏章时的的面色有些不对劲时,就已经偷偷瞄过两眼了,心中已大致有数。 魏天子伸手揉着眉骨,顾自在那闭目养神。 事实上童宪所说的他也懂,他当然明白兵部是见那则对徐殷越来越不利的谣言,传播地越来越广,为了防止事态进一步糜烂,兵部当插手干预。 首先暂时停职徐殷他那汾陉塞大将军的职务,并将其召回大梁。相信只要徐殷坦荡荡地回到了大梁,那则谣言即便无法短时间内抹除,至少也不会再扩散,便谣言地更不像话。 然后,由兵部与御史台对徐殷以及汾陉塞的某位将军彻查一番,哪怕只是做做样子的例行公事,只要朝廷向国内的民众做出表态,传出正在调查这位大将军的消息,毕竟在那股隐藏的贼子势力的推动下,召陵、安陵、睢阳一带的魏民情绪尤其强烈,若不加以安抚,或许真会引发一股反徐反楚的民间暴动。 到那时候,非但徐殷大将军无法证明清白,甚至还将引发召陵、安陵、睢阳等地对鄢陵、长平、商水三县原楚国民众的敌意,引发两拨国民的争执甚至是暴力对抗,致使前一阵子礼部在化解魏人与降魏楚人之间矛盾时所投入的心血与努力。 因此,在这股风浪爆发前先将徐殷雪藏、保护起来,等待风头过去,待由朝廷出面,向全国民众证明这位大将军的清白,的确是化解这则谣言所产生的恶劣影响的最佳办法。 可问题就在于,魏天子何来脸面,向对他忠心耿耿汾陉塞大将军徐殷提出暂时停职、回京待查的要求?宗卫出身的徐殷,那可是魏天子最信任的人之一啊。 而最让魏天子感到不甘心、感到震怒的,还是对于主导这件阴谋的背后主谋的厌恶与憎恨。 要知道作为大魏的王,魏天子习惯让一切事物掌握在手中,大到国家大事,小到对于儿子们的规教,要不然,他也不会派人暗中盯着赵弘润与他的冶造局。 可这则谣言的出现,却让魏天子感到一种事物脱离他掌控的无力感,这是任何一名君王都无法忍受的。 得亏魏天子是一位英明仁慈的君王,否则若是换做一位暴虐的君王,相信此刻早已发动文字狱,以最严厉与残酷的手段去遏制这股谣言的传播,以此追查这则谣言的源头去了。 过了大概整整半柱香工夫,魏天子总算是平息了心中的怒意,开始冷静地分析当前的局势。 兵部尚书李鬻在奏章中说得没错,当这则谣言传播到这等程度,倘若朝廷仍然对此视若无睹的话,或会让那些失去理智的民众对朝廷失却信任,这不利于日后由朝廷出面来替徐殷大将军平凡。 因此,兵部尚书李鬻在章折中做出请示,恳请将徐殷大将军暂时停职,召回大梁。 当然了,这件事并不会通过兵部,可以由魏天子以个人的名义将徐殷召回王都,免得落人口实。 但魏天子仍然有些犹豫,毕竟他很清楚徐殷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来,可明明如此,还要将徐殷召回大梁,到时候徐殷会是何种心态呢?他可不希望多年深厚的感情因为一则捕风捉影的谣言污蔑,而产生哪怕一丝一毫的裂痕。 再者,汾陉塞乃是大魏防范南面楚国最重要的关隘,尽管暘城君熊拓目前不大可能再与大魏发生什么冲突,但疏于防范终归不好。 更何况,汾陉塞所要防范的还不仅仅只是暘城君熊拓,还有黔地,黔巴之地的某些部落之人,在魏人眼中不亚于秋收前的蝗潮,可没想到因为他们本国土地的贫瘠而觊视大魏的土地。 因此,要召回徐殷,最好是派一位足够分量的将军暂时代替徐殷据守汾陉塞,并且,与徐殷的私人关系还得是不错,不至于引起汾陉塞士卒的敌意。 想来想去,恐怕也只有浚水军大将军百里跋、砀山营大将军司马安等寥寥几位同样是宗卫出身的大将军了。 不过即便如此,还是存在着许多问题。 首先,百里跋与司马安等人,都有自己需要负责的军队,怎么能够轻易抛下原有的部下,暂时去接管汾陉塞呢? 再者,即便于徐殷私人关系密切,亦不保证汾陉塞的士卒便会接受似百里跋、司马安这样突然间派过去的大将军。 毕竟驻军六营不同于地方上的卫戎军,可能地方上的卫戎军是铁打营盘流水兵,哪怕突然之间更换了主帅,底下的士卒们也不会觉得如何。 可驻军六营不是,那是常驻军,贸贸然更换主帅只会引起士卒们的不安与抵触。 说白了,即便魏天子有心叫百里跋或者司马安去接管汾陉塞的军队,他也没把握这两位大将军能在短时间内将汾陉塞的士卒管地服服帖帖。 想到这里,魏天子便将心中的顾虑说了出来,希望听一听殿内三位中书大臣的意见。 不得不说,正当上俨然是内朝大臣般的中书大臣,蔺玉阳、虞子启、冯玉等人的智慧不可小觑。 这不,魏天子话音刚落,蔺玉阳便试探着建议道:“陛下,要不借着此番兵部更替驻军六营军备的便利,命浚水营与汾陉塞军暂时交换一下驻防?” “唔?”魏天子闻言一愣,诧异问道:“此话怎讲?” 只见蔺玉阳拱了拱手,正色说道:“微臣的意思是,叫兵部优先更替浚水营的军备,待等浚水军的军备更换完毕,则将浚水营派到汾陉塞,接管汾陉塞的防务,同时,命令汾陉塞的军队开往大梁。……朝廷可对外公布,此举是为了让兵铸局能更好地为汾陉塞的军士量身定制军备,应该可以避免引起汾陉塞士卒的猜忌。” “这倒是个好办法。”魏天子听得眼睛一亮,但是旋即又顾虑道:“不过浚水军对汾陉塞一带并不熟悉……” 听闻此言,中书左丞虞子启拱手说道:“臣以为此事无关大碍。……楚国刚与我大魏私下签署了停战和约,暘城君熊拓不至于会立马撕毁和约,再者,即便熊拓背信弃义,南方边境还有肃王殿下新建的召陵军、鄢陵军与商水军,共计八万军队,即便浚水军对于汾陉塞一带并不熟悉,但在这三支军队的协助下,要守住边疆,并不成问题。” 熊拓? 一想到熊拓,魏天子晒笑着摇了摇头,暗暗好笑自己太过于谨慎:眼下暘城君熊拓与他儿子赵弘润私底下存在着某种亲密的交易,怎么可能会撕毁协议攻打他大魏? 仔细想想,浚水军到了汾陉塞后,只要提防黔巴之地那些流窜抢掠的巴人,对于楚国倒是不用这般提防。当然了,只是针对暘城君熊拓。 “就这么办。” 魏天子点点头,抬手指着蔺玉阳说道:“蔺爱卿,你草拟一份诏书,叫兵部对外公布。” “微臣遵旨。”蔺玉阳拱了拱手。 而后,魏天子又将目光投向虞子启,沉声说道:“虞爱卿,你替朕盯着刑部所呈上的彻查结果,若是查到什么,哪怕蛛丝马迹,亦要即刻报于朕。” “遵旨。”虞子启领命道。 当对此做完决定后,魏天子这才注意到窗外的天色已临近黄昏。 本来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垂拱殿再呆一阵子,等到天色彻底暗下来,才到凝香宫或别的宫妃寝宫用饭,但是今日,魏天子实在没有继续处理政务的心思。 此刻的他,恨不得立马抓住那些谋害了楚国使节熊汾竟然还将此事污蔑给徐殷的家伙,将其抽筋扒皮,凌迟处死! 对我大魏社稷心存不臣的叛逆贼子…… 魏天子皱眉思忖着。 因为他意识到,无论是当初谋害那支有一百名汾陉塞精锐士卒护送的楚国使节熊汾的队伍,还是今时今日扩散那则谣言,那皆不是单凭一个人或寥寥几个人就能办到的。 那应该是一股规模不小的隐藏势力。 而让魏天子弄不懂的是对方这样做的用意。 毕竟似这种单纯给大魏添乱,企图使大魏陷于动荡的做法,使得魏天子可以排除掉很大一批人,为何? 因为没有利益。 一群欲毁我大魏社稷的……魏人么? 魏天子凝重的眼神中有几分厉色一闪而逝。 “陛下,可是欲摆驾凝香宫?” 见魏天子站在垂拱殿前,面色青一阵、白一阵,童宪心中亦有些畏惧,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去凝香宫吧。” 魏天子吐了口气,收敛了眼中了狠厉之色,点头说道。 话音刚落,忽然他心中微动,问道:“童宪,朕着你收集众朝臣府上待嫁之女,进展如何了?” 童宪闻言低头说道:“老奴已画制成册,朝中官员待嫁之女,皆罗列其中。” 不愧是内侍监…… 魏天子满意地点了点头,迈步走下了台阶:“带上吧。” “……” 童宪微微一愣,旋即便意识到了什么。 “遵旨。”(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二章:恍然 当日傍晚,赵弘润自打搬离皇宫后,首次来凝香宫用饭。 说实话,这挺麻烦的。 毕竟以往住在皇宫里的时候倒是还好,文昭阁距离后宫的凝香宫倒也不算远,步行穿过宫内的庭院园林,大概也就是一辰时不到,来来回回步行权当散步健身。 可如今搬离了皇宫,住到了城内的肃王府,再来凝香宫用饭可就麻烦了,非但要骑马或者坐轿从正阳街一路抵达皇宫宫门,还得从皇宫的南宫门一路走到后宫,路程何止比当初翻了一番? 但是母亲召见,赵弘润也没有办法,带着沈彧、种招、穆青三人,驾着马车从肃王府一路来到了皇宫,随后步行抵达了他母亲沈淑妃的凝香宫。 迈入凝香宫的大殿后,赵弘润就感觉有些纳闷,因为他今日并没有瞧见弟弟赵弘宣的身影。 “娘,小宣呢?” 待见到沈淑妃后,赵弘润好奇地问道。 沈淑妃微微一笑,说道:“宫学近几日布置了课题,宣儿有些功课拉下了,这几日抹黑才能回到他寝阁。” “哈。”赵弘润牵了牵嘴角的肌肉,暗自为弟弟的不幸遭遇感到同情。 毕竟曾几何时,他也受到了类似的待遇,被宫学的讲师们强行灌输一大堆所谓的为君之道、为臣之道,甚至于年幼的时候还被戒尺打手心,可谓是凄惨。 与母亲打了声招呼后,赵弘润便注意到了魏天子。 今日的魏天子,脸上欠缺几分以往的笑容,似乎心情有些凝重。 见此,赵弘润好奇问道:“父皇有烦心事?……莫非是因为徐殷大将军一事?” “你听说了?”魏天子抬起头来瞧了一眼儿子。 赵弘润点了点头。 想想也是,有关于汾陉塞大将军徐殷的谣言这几日在大梁传得沸沸扬扬,赵弘润怎么可能不知情? 他之所以没有深究,一来是他坚信徐殷大将军不可能会做出那样的事,二来嘛,是他知道朝廷以及他父皇必定会重视此事,发动一切力量制止谣言,同时追查幕后的主谋。 朝廷的力量可不是他一介肃王的薄弱班底可比的。 “父皇打算如何应对?” 听闻此言,魏天子并没有隐瞒,如实将中书令蔺玉阳的建议说了出来,只听得赵弘润频频点头。 “这个办法不错!” 在对此作出了肯定评价的同时,赵弘润亦不忘在心中暗暗称赞蔺玉阳一番。 “对了父皇,刑部在此案中可曾追查出些什么?” “暂时还未曾查到什么。”魏天子捋了捋胡须,神色莫名地说道:“谋划此事的人,心思很是缜密……看来不是善于之辈啊!”说罢,正巧沈淑妃递过一碗盛满的饭来,他在接过饭碗后,问赵弘润道:“据刑部尚书周焉言,你对楚国使节熊汾那支队伍遇袭一事颇为上心……你对此怎么看?” “周大人怎么说?”赵弘润皱眉问道。 魏天子拿起了筷子,强忍着怒意淡淡说道:“周焉言道,污蔑徐殷的人,恐怕就是去年谋害熊汾等人的凶手,否则,无法解释那些谣言中对当时案发之地的准确描述。” “唔。”赵弘润摸了摸下巴,皱眉说道:“如此看来,那些贼人应该是纯粹想使我大魏动荡不安……” “朕怀疑过许多人,但是之后逐一排除了……朕实在想不出,那些之所以这么做,究竟能有什么好处。” 赵弘润愣了愣,旋即猜测道:“要不然……就是不为利益。” “不为利益?” “唔。”赵弘润点点头,皱眉说道:“倘若单纯是徐殷大将军遭人污蔑,或许有可能是因为徐殷大将军得罪了某些人,但这件事若是与去年楚国使节熊汾的队伍遭遇袭击一事挂上钩,那意义恐怕就不同了……儿臣怀疑,那些人是纯粹地为使我大魏动荡不安。”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自嘲道:“明明是魏人,却欲毁了大魏……莫不是一些对朝廷政策不满的魏人,以此报复社会?” “报复……?” 魏天子恐怕没有听懂社会这个词的含义,但是报复二字,却让他眼神微变。 要知道一开始,魏天子怀疑是那些国内某些贵族世家,但怎么想都感觉不太对劲,毕竟似这种毫无利益可言的事,一般人怎么可能去做? 大魏倒了,对于那些世家而言能有什么好处?他们只会成为别国嘴里的肥肉。 这就跟当初赵弘润在楚国收刮那几个楚国大氏族的财富一样,那些大氏族失去了暘城君熊拓的军队保护,转眼间就成了赵弘润收刮钱财的牺牲品。 事实上魏国内的那些贵族世家们亦是如此,若是大魏无法保护他们,他们势必会被其他国家的军队攻灭,不会有人继续将他们供着。 因此,魏天子觉得那些人应该不至于会做出这种损国不利已的事来。 而被儿子一句话提醒,魏天子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猜测方向可能错了。 被怀疑的对象不应该是如今势大的那些贵族世家,相反,更应该是那些因为他魏天子或者朝廷的原因而没落的贵族或世家。 比方说,那些曾被株连、曾被抄家的世家的幸存者。 倒不是魏天子看不起一般的魏民,毕竟按照常理,寻常的民众应该不至于对大魏抱持那般的恨意,也没有这个胆子、这个能力去策划整件事。 “哼哼!” 魏天子嘴角一扬,脸上隐隐露出几分阴冷的笑容。 显然,在与儿子一番交谈后,他感觉已隐隐摸到了这件事的大致方向,剩下的,就是朝着这个方向去追查,应该能够查出些什么来。 然而他此刻脸上的神色,却让沈淑妃与赵弘润微微一愣。 尤其是赵弘润,毕竟在他的印象中,哪怕他父皇当初被他气地额角青筋直冒,也从未让他感觉到像此刻这般阴冷迫人的气势,就仿佛是一头终于朝着猎物露出了獠牙的猛兽。 不过转念一想,赵弘润也就是释然了。 毕竟他父皇,乃是大魏的君王,即便是一位受万民敬仰的明君,但不可否认手中亦沾染着无数鲜血,岂能真是善类? 所谓的明君,指的不过是君王们有德有功于国家、于国民,可不代表懦弱,或者心慈手软。 想来,以往魏天子哪怕被赵弘润激怒,怒不可遏,也从未露出过如此令人战栗的一面,无非就是赵弘润体内流淌着他的血,虎毒不食子罢了。 对于外人,魏天子恐怕就不是那么宽容了。 于是,赵弘润装作没看到,自顾自埋头扒饭。 而在他身旁,沈淑妃欲言又止地望着魏天子,最终也没有说什么,学她儿子一样视若无睹。 不过魏天子及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迅速收敛了脸上的阴狠之色,咳嗽一声岔开了话题:“对了,弘润,你的王府,操持地如何了?” “吕牧在负责呢。”赵弘润知道父皇想问什么,耸耸肩说道:“我拜托了百里跋将军,将一些已退伍或即将退伍的老卒请到了我府上,就跟猜测的一样,那些老卒拖家带口带来了好些人,所以护院、卫队、家丁、侍女、老妈子什么的,一下子就全解决了。” 魏天子闻言眼角抽搐了几下,古怪说道:“这可不合规矩啊……” “有什么不合规矩的?”赵弘润翻了翻说道:“浚水军士卒年满四十岁必须退伍,与其让那些功勋赫赫的军士回去种地,还不如到我王府上发挥余热,好歹还能穿着甲胄呢。” 魏天子不禁有些悻悻然,毕竟似浚水军这等驻军六营的精锐军队,为了保障精锐战斗力,一般士卒服役到四十岁就要面临退伍,由其儿子或者兄弟之类的沿袭,这也就是所谓的兵户,并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被征募到驻军六营这等精锐军中的,得看血统。 比如说某个浚水军的士卒,他爷爷、他爹、他兄长都是浚水军的士卒,这就是典型的浚水军血统,根正苗红,在接替了父兄的位置后,会很快地被其余士卒所接纳,不至于被欺负。 相反若是某个从地方卫戎军提拔到浚水军的士卒,哪怕其个人实力再强悍,也会遭受偏见与漠视,直到他为浚水军立下战功。而待等该名士卒退伍,他的儿子接替了他的位子,那就不存在什么偏见了。 这也正是魏天子没把握让百里跋、司马安等大将军去接管汾陉塞的原因,毕竟要彻底收复这种似大家族般的军队士卒,短期是办不到的,哪怕是徐殷、百里跋、司马安,当初亦是花了许多年。 至于那些退伍的军卒,说实话大魏并没有给予他们太过优厚的退伍待遇,除了个别出色的军卒会被派到卫戎军中作为骨干外,更多的军卒只能放下武器回家种地,甚至有的连种地都不会。 也难怪,毕竟这些出身精锐军队的老卒,他们会的只是在战场上如何高效地杀死敌人,并使自己幸存下来,为此训练了十年甚至是更久的日子,种地?他们恐怕连幼苗与杂草都不见得能区分。 好在兵户制意味着那些军卒的家庭几乎都会有一名或者多名男丁在军中服役,有较为稳定的军饷收入,否则,这些老卒退伍之后的生活恐怕不太好过。 但不管怎么样,那些老卒脱下了甲胄后,也就跟一般魏国百姓无异了,因此,魏天子倒是还真不能说什么。 一顿饭,在闲聊间过去了。 待等赵弘润准备离宫时,沈淑妃却喊住了他。 此时,宫女小桃从内屋取出一本画册似的东西摆在桌上,随后将其摊开。 只见画册的首页纸上,栩栩如生地绘着一位手撑纸伞坐在假石旁的年轻女子,矜持而含蓄地绽放着羞涩的笑容。 “……” 赵弘润仅瞥了一眼,心中便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三章:迁怒 怪不得小宣今晚不在,感情是专门为我所设的鸿门宴啊…… 赵弘润微微皱了皱眉。 而此时,沈淑妃招招手将他叫到了身旁,随后随意地翻着那本画册,微笑着说道:“润儿,你来看看这个,看看有没有哪个中意的。” “……”赵弘润抬头瞧了沈淑妃片刻,随后又瞄了一眼自顾自喝茶,仿佛置身事外的魏天子,心中大致已有数了。 他抬手拿起那本画册,漫不经心地翻了翻。 只见画册上所绘的,皆是与他年纪相仿的年轻女子。并且,哪怕是从画像中,他也能从这些女人的衣着、打扮,还有那充当背景物的假山、水榭判断,赵弘润觉得这些女子的家世恐怕绝非等闲。 寻常百姓人家的女儿,哪有什么闲工夫撑着纸伞倚着假石在画师前摆姿势,早迫于家计忙碌去了。 哂笑着摇了摇头,赵弘润随手将画册给合上了。 见此,沈淑妃惊讶地问道:“不满意吗?润儿,你还未曾仔细看啊……” 听闻此言,赵弘润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微笑着说道:“娘,孩儿已经记牢了。” 沈淑妃闻言面露惊讶之色,不过魏天子倒是没有什么异样。 也难怪,毕竟早在去年端阳日的家宴时,赵弘润便已当众向他人演示了什么叫做博闻强记、走马观碑似的记忆力。他只是漫不经心地翻了翻东宫太子弘礼等人所著的书,就将那篇文通篇默写了下来,非但破坏了东宫太子弘礼的立言大计,同时也惊呆了一大批人。 因此,魏天子倒也并不怀疑赵弘润仅仅只是瞥了几眼,便已将那些画册中的女子记在脑海中。 他望了一眼沈淑妃。 似乎是注意到了魏天子的目光示意,沈淑妃温柔地问道:“润儿,可曾有哪个中意的?” “呵!”赵弘润笑了笑,摇头说道:“看来娘亲今日召孩儿前来,并非只是聚餐那么简单呐。” 说罢。他转头望向了他父皇。 他想地很透彻,毕竟他母亲沈淑妃久居在凝香宫,对于外界不甚了解,哪有什么能力替儿子网罗如此多看上去端庄矜持的名门千金。能做到这一点的,唯有此刻在旁自顾自喝茶的他父皇。 此时,赵弘润脸上的笑容已逐渐收敛了,眼眸微垂,闷不做声。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代表着他心里已不大高兴。 见此,沈淑妃将儿子拉到身边,轻轻拍着他的手背说道:“润儿啊,转过年你就十六岁了,为娘也晓得你是做大事的人,如今你所操持的冶造局,就连你父皇也时而在为娘面前夸奖。只是为娘觉得,润儿心忧国家大事,这是好事。说明我儿亦是有宏大抱负的男儿,只不过,这肃王府,终归还需要一位肃王妃,来替你总筹、安排府里的事,不至于让你被家务事牵绊住,不是么?” 沈淑妃说得很是诚恳,不过赵弘润显然有些听不进去,闻言淡淡说道:“恐怕不是娘的主意。” 沈淑妃面色一滞,正要开口。那边魏天子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接过话茬说道:“不错,是朕的主意。” “……”赵弘润望向为天子的目光上难免沾染了几分不悦与抵触。 平心而论,作为姬赵一族的皇室宗族子弟。赵弘润从未奢望过他能在婚姻上得到绝对的自由,毕竟比他年长的那些兄弟,没有一个不是服从了其父皇或宗府的安排,甚至于,大魏历代皇子们当中,也几乎没有能自主决定这件事的。 哪怕是未登基前的魏天子。 因此。事实上赵弘润早已做好了心里准备,待日后娶一名他并不欢喜、甚至之前从未见过面的女人为正室,为肃王妃。 但是,这并不表示他已放弃了斗争,相反,只要还有一线可能,他就不会允许这件事。 不过话说回来,赵弘润还真没想到这一日竟然来地这么早,因为按理来说,皇室成员正式成婚一般都在弱冠之龄,也就是在二十岁左右,未满弱冠便成婚的不是没有,只是相对非常罕见。 为何? 赵弘润望向魏天子的眼神中,仿佛无声询问着此事。 可能是注意到了赵弘润愈加不悦的眼神,沈淑妃正要解释圆场,却见魏天子抬手阻止了她的开口,旋即,他直视着赵弘润正色说道:“你是在琢磨,朕为何偏偏挑在此时提起这桩事,对么?” “……”赵弘润微微皱了皱眉,有些惊讶其父皇在把握人心方面依旧如此敏锐。 “瞧瞧你这几日都在做什么?”魏天子皱起了眉头,不悦地呵斥道:“前一阵子,你还夸夸其谈,信誓旦旦地向朕保证,定要将冶造局打造成我大魏工艺的标准。可这几****在做什么?整日逗留在那一方水榭,为了一个女人……朕允许你出阁辟府,难道就是为了方便你干这档子事么?!” 可能是这几日所发生的谣言一案让魏天子心中的愤怒无从发泄,他在说话时,语气未免有些自冲。 也难怪,毕竟任何一位君王,都希望凡事都掌控在他手中,但遗憾的是,谣言一案,那股在背后诋毁、污蔑汾陉塞大将军徐殷的反魏势力,朝廷至今都没有追查到什么,这让魏天子感到十分的难受。 甚至于,他潜意识中已将这股势力定义为对他的挑衅,让他恨不得尽早将其拔除。 而那位苏姑娘,从某种角度而言,在魏天子的心中与那股反魏势力差不多,因为在他看来,那位苏姑娘正在潜移默化地试图左右他儿子赵弘润的意志,这同样是魏天子都无法容忍的。 要知道对于赵弘润这个曾经不受重视但如今却正着重培养的儿子,魏天子尽管从未表过态,但心底早已替他规划好了日后所要走的路,哪怕赵弘润不想做大魏君王这个位置,魏天子也要将其培养成大魏的擎天玉柱,保大魏未来几十年的安泰和平。 然而如今突然出现了一个不好的苗头:曾经那个他儿子身边那个苏姑娘,如今竟然敢左右他儿子的意志? 岂有此理! 可能在沈淑妃看来,赵弘润与苏姑娘无非就是小两口间闹情绪,吵架拌嘴罢了。 但是魏天子可不这么看,他并不在乎儿子娶苏姑娘为妾,甚至于,哪怕儿子娶了那名楚国的芈姜为妾,魏天子都不在乎。 但前提是,赵弘润所娶的女子不允许干涉他的事业。 而似眼下这般,赵弘润为了照顾闹情绪的苏姑娘,三番五次整日呆在一方水榭,这在魏天子看来,该女无疑是影响了他儿子的事业。 这是他所不允许的。 大丈夫何患无妻? 魏天子显然是抱持着这般想法。 因此,他叫大太监童宪去收集朝中官员那些未曾出嫁的女儿或族女,专门挑端庄、贤淑、温柔可人的,毕竟在魏天子看来,那位苏姑娘的优点无非也就是这几项罢了,只要他儿子身边这类女人多了,那位苏姑娘在他儿子心中的地位难免就会降低。 还别说,魏天子的考量倒是没有什么错,只不过他并不清楚,他儿子赵弘润对于包办婚姻极其抵触,可能要比这天底下任何一名贵族子弟都要抵触。 “父皇派人跟踪调查孩儿?” 赵弘润的眼中,隐隐露出了几分怒意。 说实话,赵弘润被他父皇派人盯梢,这已经不是一回两回,当初离宫游玩的时候,他就不只一次伙同宗卫沈彧等人甩掉身后盯梢的尾巴。 但让赵弘润没想到的是,今时今日他明明已出阁辟府,拥有了自己的王府,终于有权获得自由时,他父皇竟然还派人盯着他。 这让出不出阁有什么区别?! 似乎是注意到了儿子眼中的浓浓不悦,魏天子微微一愣,事实上他只是好奇赵弘润会如何整顿冶造局,这才派人盯着儿子罢了,岂是专门去盯着赵弘润出入一方水榭? 但如今儿子冲着自己怒目而视,则让魏天子连解释的心思都没有了。 我是你老子!我派人盯着你,防止你走上歧途,有什么不对? 心中闪过这样的念头,魏天子亦瞪了回去。 父子二人怒目而视,这让在一边静静旁观的沈淑妃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她感觉,这对父子今日的脾气似乎都不怎么好,以至于明明刚才还挺和睦的局面,三言两语之间就演变成眼下这副怒目相向的模样。 沈淑妃猜对了。 的确,魏天子与赵弘润最近的心情都不怎么好,亦有些情绪化。 魏天子是因为谣言一案,那股反魏势力污蔑、诋毁他曾经信任的宗卫、如今的汾陉塞大将军徐殷,让明明清楚徐殷清白的魏天子无法立即替徐殷证明清白,只能采取朝廷的建议,暂时将徐殷召回大梁,避避风头。 一个连自己臣子都无法保住的君王,可想而知,魏天子心中是何等的愤怒! 而赵弘润,多半是因为苏姑娘一事而心中焦躁。 让苏姑娘与他母亲沈淑妃相见,让她搬到肃王府,正正经经地当他肃王的女人,这明明好端端的事,也不知怎么就出了岔子。 如今苏姑娘心灰意冷,回到了一方水榭,任凭赵弘润再劝,也不肯再搬到肃王府里去,期间小丫环绿儿为了替她家小姐出气,时而在旁冷嘲热讽,偏偏赵弘润还无法还嘴。 因此,事实上赵弘润心中亦躁怒地很。 这下好了,父子二人心中的怒意算是一股脑地宣泄出来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四章:争吵 “苏姑娘苏姑娘,那苏姑娘有什么好的,值得你堂堂肃王围在她其左右?不过是一青楼之妓罢了!” …… 沈淑妃骇然地捂着嘴,不敢相信魏天子竟然会这样直白地说他们儿子所喜欢的女人。 这可是要坏事的! 果不其然,听闻此言的赵弘润眼神一冷,冷笑说道:“好与不好,孩儿说了算。……事实上,父皇挑选女人的眼光也不见得有多高明,记得当初,父皇还将陈淑嫒那等刁蛮、庸俗的女人当宝,致使其气焰嚣张。孩儿实在纳闷,能看上陈淑嫒那等女人的父皇,有什么资格来教训孩儿?又有什么资格对孩儿的苏姑娘指手画脚?” …… 沈淑妃张了张嘴,这才发现她儿子说话也很毒。 “你!”魏天子果然气噎了。 正如赵弘润所言,魏天子当初对陈淑嫒颇为痴迷,如今想想,其实那也不过只是单纯外貌极具姿色的女人罢了,内涵、修养,远远不如王皇后、乌贵嫔、以及眼前的沈淑妃,事实上魏天子也很纳闷,自己曾经为何会对陈淑嫒那般痴迷纵容。 但话虽如此,这种事魏天子自己心里明白就好,被自己儿子提出来,这让做老子的他颜面何存? “至少陈淑嫒不敢对朕推三阻四!” “哈哈哈!”赵弘润夸张地大笑了三声,冷冷说道:“那并非是父皇的能耐,而是父皇屁股底下所坐的那个位子让陈淑嫒如此罢了!……倘若父皇只是一介平民,父皇还有把握能叫陈淑嫒那般乖乖听话么?!”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嘲讽道:“而孩儿能!即便孩儿并非姬赵一族子弟,也没有肃王的头衔,苏姑娘依然会对孩儿不离不弃……这种感情,父皇恐怕是不能理解的!” 这混账东西! 魏天子闻言大怒,怒不可遏地指着儿子,半响后这才强忍着怒气正色说道:“弘润。你是朕的儿子,生来就是要做大事的人,岂能被女人所缚?” “说这大话之前,先瞅瞅父皇后宫的妃子人数吧。”赵弘润冷哼一声。不屑说道:“儿臣只不过苏姑娘一位红颜知己,父皇有多少后妃?王皇后、施贵妃、乌贵嫔、孙贵姬、刘淑仪、陈淑嫒……还要儿臣再数下去么?”他歪着脑袋瞅着其父皇,脸上满是嘲讽之色。 “至少朕未曾为女子所牵绊手脚!” “哈哈哈!”赵弘润夸张地大笑了几声,嘲讽道:“不过是那些后妃忙着勾心斗角,顾不上父皇罢了!” “你……”魏天子顿时语塞。毕竟他也不是不清楚王皇后眼下与施贵妃正斗得跟热窑似的。 可能是见这父子二人说话越来越直冲,心惊胆战的沈淑妃连忙站出来打圆场:“陛下、润儿,这父子二人,有什么话好好说嘛……润儿,向你父皇道一声罪。” 沈淑妃不说还好,说到道歉告罪,赵弘润心中又升起一股气来,冷冷说道:“娘,凭什么每回都是孩儿低头?” “因为朕是你老子!”魏天子瞪着眼珠子骂道。 听闻此言,赵弘润冷笑说道:“哈!因为如此。是故父皇就能心安理得替孩儿安排日后要走的路?……别想否认!祀天仪式一事,本欲孩儿没有丝毫关系,是父皇算计了孩儿,将冶造局硬塞给孩儿!” 听到这件事,魏天子不觉有些尴尬,毕竟那时的确是他算计了当时毫无防备的儿子,较真起来,算不上是什么光彩的事。 可话虽如此,魏天子对此的态度仍旧强硬:“你自己疏于防范怪谁?……再说了,冶造局是你自己选的。朕逼过你么?” “父皇说这话还真是心安理得啊!……不愧是君,嘴上功夫了得!” “放肆!”魏天子闻言愈发心怒,不过看在沈淑妃在旁劝说的份上,他总算是稍稍冷静了下来。望着赵弘润冷冷说道:“总之,肃王妃的人选,你给我尽早确定下来。” 此时,赵弘润亦冷静了一些,皱眉瞅着他父皇不说话。 良久,他冷冷说道:“父皇。三番两次利用自己儿子,恐怕不是明君所为啊!” “什么?” “父皇想要装蒜么?”赵弘润轻哼一声,说道:“父皇于今时今日着孩儿挑选肃王妃的人选,难道不是为了转移国内百姓的注意力么?” …… 魏天子眼睛微微一睁,既不承认、也不反驳。 “看来父皇是默认了。”微微摇了摇头,赵弘润嘲讽道:“父皇还真是打地一手好算盘。……此时抛出孩儿成婚的消息,相信国内百姓的注意力皆被会孩儿的婚事所吸引,如此一来,关注徐殷大将军谣言一事的百姓便会少得多。若议论此事的人数急剧减少,相信那则谣言的影响势必会大打折扣……” 这小子…… 魏天子嘴唇微微一动,默不作声地看着自己儿子。 他不得不感慨,只要这个儿子别过于冲动,一针见血看待事物的精准,就连他亦忍不住要赞叹。 但遗憾的是,有件事赵弘润猜错了。 别看魏天子以往所做的那些事往往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可偏偏这回,他只是单纯地厌恶那位苏姑娘影响了他儿子的正事罢了,并不是像赵弘润所说的,企图用肃王成婚的爆炸消息去掩盖那则事关徐殷大将军的谣言。 魏天子之所以不开口,只不过是在他仔细琢磨赵弘润这个“建议”的可行性。 还别说,他儿子的这个“建议”,让魏天子颇有种眼睛一亮的感觉。 毕竟这招,可比中书令蔺玉阳所提出的换防建议还要高明,不动声色便能化解那则谣言所带来的危害。 不得不说,要是赵弘润知道他父皇此刻心中正在想什么的话,相信他多半会吐血。 毕竟,因为他的一句话,使得他父皇想让他找一位肃王妃的念头变得更加迫切了。 可惜赵弘润不清楚此事,甚至于,他还企图跟他父皇谈条件。 “父皇。像以往一样,做个交易吧。” “说来听听。” …… 眼瞅着这两个仿佛又恢复了正常的父子俩,沈淑妃感觉就连自己也无法理解了。 至于在旁乖乖伫立着的宫女小桃,此刻早已是看傻了眼。 毕竟在他们面前这对父子。明明刚才还在争吵,可转念间,便看似心平气和地做什么交易,堪称喜怒无常。 倒是大太监童宪始终面色自若地在旁候着,毕竟对于这对父子。他已看惯了太多的争吵,早已见怪不怪了。 而在沈淑妃与宫女小桃古怪的表情中,赵弘润拉过一把凳子坐在桌旁,压低声音对魏天子言道:“孩儿可以默许被父皇利用,用孩儿成婚的消息去掩盖那则谣言,但前提是,肃王妃的人选,孩儿自己来决定。” “本来朕就是让你自己做主……” “父皇知道儿臣不是这个意思。”手指叩击着桌上的画册,赵弘润目不转睛地看着其父皇,斩钉截铁地说道:“儿臣要苏姑娘……” “断无可能!”可能是早已猜到儿子想说什么。以至于魏天子还未等赵弘润说完,便同样用斩钉截铁的口吻否决了此事。 “当真不可能么?”赵弘润面无表情地说道:“父皇应该明白,这是击溃那则谣言的最佳办法。……可若是没有儿臣的配合,恐怕办不到。” “你是在威胁朕么?”魏天子眯了眯双目,冷笑道:“事实上,朕只要放出肃王选妃的消息,一样可以达成目的!” …… 赵弘润面色微变。 不可否认,他父皇说得没错,以他赵弘润如今在大魏、尤其是大梁内的声望,倘若他父皇当真放出了替他挑选王妃的消息。相信整个大魏都会轰动。不是赵弘润自夸,到时候不知会有多少名门世家处心积虑想将其府上千金塞过来给他做王妃。 到那时候,事关徐殷大将军的那则谣言,又还能有多少人惦记着? “父皇你还真是……睿智啊!”赵弘润在睿智两字上加重了轻。嘲讽意味相当浓重。 只可惜这种程度的讽刺对于魏天子而言根本不算什么:“终归朕是你老子!” “父皇主意已决?” “唔!……明日朕会放出消息。” “好好。”赵弘润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忽然,他脸上露出几分笑意,说道:“儿臣忽然觉得,肃王成婚恐怕不足以吸引全国百姓的目光。不如改成肃王逃奔如何?” 魏天子闻言面色顿变,难以置信地看着赵弘润:为了一介青楼之女,你这混账竟欲抛弃皇子身份,与其私奔不成?! “你敢?!” 这回,魏天子脸上当真露出了怒容,甚至于面色隐隐已有几分阴冷。 “哼!” 赵弘润轻哼一声,拂袖离去。 他没敢再放什么狠话,毕竟他父皇脸上的表情着实让他有些惊惧。 他倒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担心苏姑娘,毕竟他父皇倘若有意针对苏姑娘,那苏姑娘的下场可想而知。 但即便如此,赵弘润也没有在此退让的意思。 毕竟他很清楚,苏姑娘因为前几日那一声芈姜,本来心情若不佳,倘若再听说什么肃王欲挑选肃王妃,这对苏姑娘恐怕是个不小的打击。 因此,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这个时候退缩! 想到这里,赵弘润坚定了心中想法,怒气冲冲地离开了皇宫。 待他出皇宫宫门的时候,不远处有一辆奢华马车正慢悠悠地停了下来,一名面容俊朗的中年男子,从窗口看到了赵弘润与其宗卫们的身影。 “唔?那不是弘润那小子么?” 中年男子似乎是想喊赵弘润,但是在瞧见赵弘润脸上那愤怒的表情后,他似乎放弃了呼喊,伸手摸了摸下巴,脸上很是疑惑。 “怎么看似怒气冲冲的……去查查。” “是,王爷。” 马车夫位置上,一名神色气势皆不像是寻常马夫的男子低声应道。(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五章:六王叔赵元俼 诚然,苏姑娘几乎帮不到赵弘润什么忙,但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相信任何一名男子都不会去考虑获得一名女子的帮助。 赵弘润亦是如此。 对于他而言,苏姑娘就好比是能让曾经的他心情焦躁时恢复平静的心灵港湾,他与她在一起时总能感到内心十分平静、温馨,这就足够了。 当然了,近段时间苏姑娘恐怕未能起到抚平赵弘润焦躁情绪的效用,甚至于,反而让赵弘润感觉焦躁,但他并不怪她,毕竟没有一个女人能忍受爱郎在两人欢愉时误念另外一个女人的名字,除非这个女人别有所图。 从这个角度来看,苏姑娘闹别扭,说明她对赵弘润的确是抱持着深厚的感情,这也正是赵弘润有底气对他父皇说出即便我只是一介平民苏姑娘亦会不离不弃的话来。 平心而论,人一旦地位越高,想要找一名真正知心的女子就愈发肯定。 诚如魏天子所言,那本画像册子中的女子,多半各个都是温柔贤淑、对他赵弘润千依百顺,可谁能保证,她们那份温柔与乖巧,究竟是针对赵弘润本人,还是针对他肃王以及皇子的身份? 要知道苏姑娘,那可是赵弘润曾经隐瞒身份时便相互产生好感,随后又因为某个误会阴差阳错发生了关系的女人,可谓是知根知底。 除此以外,赵弘润身边的女子还有谁有似这般纯粹的感情? 芈姜不能算,因为她与赵弘润的关系,只不过是因为那只蛊虫而存在,若没有那只蛊虫,恐怕赵弘润当初要么就是被她们姐妹杀了,要么就是被暘城君熊拓所抓获,这可能会直接影响到整个楚魏战争的结局,并且,暘城君熊拓与赵弘润也不会似眼下这般暗中保持着联系。 芈芮更不能算,这个蠢丫头对赵弘润毫无什么感情可言。之所以留在大魏,无非只是为了陪伴其姐姐罢了。 当然了,大魏甜美的糕点、梅干,可能也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至于羊舌杏。那就更不用多说了,这个乖顺的小姑娘被他祖父羊舌焘的谎言骗得团团转,以至于为了使家族不至于被魏人所杀,在赵弘润面前听话地不得了,根本不能算是纯粹的关系。 数来数去。就只有苏姑娘。 当晚,赵弘润还是选择在一方水榭里苏姑娘的翠筱轩过夜,尽管小丫环绿儿对他看似恨得咬牙切齿,但终归这小丫头的身子板敌不过宗卫沈彧、穆青等人健实的体魄,只能噘着嘴眼睁睁地看着赵弘润仿佛此地主人似的,自由出入。 “润郎几日心情似乎不大好?” 在与赵弘润一同饮酒的时候,苏姑娘注意到爱郎看似有些闷闷不乐,遂试探着问道。 事实上,在赵弘润这段时日隔三差五都来陪伴,说了不少哄她开心的话。她心中的怨气早就消地差不多了。 只不过,对于再次搬回肃王府去,她始终还是没有松口。 这个问题有多方面的原因。 首先,她前段时日因为生气固执地搬离了肃王府,如今没过几日就又搬回去,面子有些抹不开。 再者,肃王府还有住着一位情敌般的女人,芈姜。 尽管赵弘润口口声声表示他与芈姜并没有什么关系,并且,芈姜也从未主动与赵弘润亲热过。但这无法解释赵弘润为何会在睡梦中喊芈姜的名字,以那种喊自己女人似的平静语气。 还有一点,那就是沈淑妃的态度。 女人特有的直觉,让苏姑娘隐隐感觉到。尽管爱郎的母亲沈淑妃对她并没有什么不好的看法,但苏姑娘总能感觉,沈淑妃对待芈姜要比对待她更热情些,仿佛恨不得让芈姜也嫁给她儿子。 这让苏姑娘心生了一种危机感。 是的,芈姜认得的字没有她多,也不会琴技书画什么的。但人家好歹是楚国暘城君熊拓的堂妹,尽管其父被楚国的贵族们视为熊氏一族叛徒,可那又如何?人家仍然是楚国熊姓芈氏一族的女儿。 相比之下,她苏苒根本连自己究竟是哪国女子也无从得知,即便在大魏也不过浮萍一般,身边能信任的人,除了小丫环绿儿外,恐怕也就只有赵弘润了。 而更重要的是,芈姜比她整整年轻三岁! 三岁! 天啊,在女人的眼里,三岁的差距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这才是她不情愿再搬到肃王府的真正原因,因为她觉得,芈姜给她带来的威胁实在太大。 若不是这几日赵弘润说了不少好听的话哄着她,可能那时心灰意冷地她,恐怕会强迫自己放弃这段感情,毕竟她从一开始就感觉彷徨:她与爱郎的身份地位,差距实在太大了。 “唔,与我父皇吵了一架。” 饮了一口酒,赵弘润闷闷地说道。 他说得很是轻描淡写,却唬地苏姑娘与在旁“监视”赵弘润的小丫环绿儿两人目瞪口呆。 父皇?那岂不是……当今陛下? 主仆二人用异样的目光瞅着赵弘润,毕竟在这个皇权至高无上的时代,纵使放眼天下,也没有多少人胆敢忤逆国君。 更要紧的是,倘若一般人忤逆国君,那叫不忠,而换做赵弘润的话,还得加上不孝这个罪名,谁叫魏天子正是他老子呢? “这……不大妥吧?”苏姑娘委婉地劝说赵弘润,劝他赶明回头向父亲道个歉,毕竟大魏讲究忠孝,似赵弘润这般与其父皇吵架的做法,可能很容易就会引来非议的。 你还替他说话? 赵弘润无语地瞧了一眼苏姑娘,毕竟他父皇对这位苏姑娘的评价可是恶劣地很。 见赵弘润闷不吭声,熟悉他性格的苏姑娘也晓得再多权也没什么作用,于是旁敲侧击地问道:“究竟因为何事?” 赵弘润瞥了一眼苏姑娘,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他要我挑选王妃!” 挑选王妃…… 果不其然,这句话对苏姑娘的打击可不小,致使她脸上的笑容都僵了僵,半响后才勉强地笑问道:“选肃王妃么?” “唔!”赵弘润点了点头。 话音落下,整个屋内陷入了死寂。 足足过了小一会,苏姑娘幽幽吐了口气。这才微笑着说道:“在所难免呢,终归润郎已贵为肃王,有了自己的肃王府,已不再是普通的皇子殿下……” “你不生气么?”赵弘润纳闷地问道。 苏姑娘愣了愣。旋即摇了摇头,正色说道:“奴家知晓轻重。……以奴家的身份,能承蒙润郎看中,入府为妾,已是心满意足。岂可再敢奢求其他?” 她说得很是诚恳。 也难怪,毕竟对于这件事,苏姑娘早有心理准备,不像芈姜,那是突然蹦出来的突发事件,她毫无心理准备。 要知道,她曾经还真相信了芈姜的话,以为她是爱郎的远房堂姐呢。 而在旁,尽管绿儿噘着嘴,但也未曾说出什么来。 看得出来。这件事她们主仆二人其实早已考虑道。 这让赵弘润有些郁闷:感情这件事你们无所谓,倒是我一个人在闹别扭? “你们倒是想得开。……感情希望苏姑娘成为我府上的王妃,只是本王一厢情愿啊。”赵弘润语气古怪地说道。 苏姑娘闻言吃惊地捂着嘴,惊愕问道:“润郎,你……你莫不是向陛下……” “啊,我提了,只不过父皇拒绝了。”赵弘润怏怏地说道。 听闻此言,苏姑娘只感觉芳心砰砰直跳。 她并不在乎魏天子拒绝让她成为肃王妃的事,因为她也知道,以她的身份那根本不可能。她在意的。是爱郎竟然如此重视她,为了她不惜与其父亲、与大魏的君王争吵。 这让她心中万分感动。 这不,她轻轻拉住了赵弘润的手,柔情似水地说道:“有润郎这份心。奴家亦心满意足。……奴家不奢求肃王妃的位子,润郎莫要忤逆令……令尊……” 不得不说,用令尊称呼当今大魏天子,苏姑娘怎么都感觉别扭。 “没有那么简单。”赵弘润拍了拍苏姑娘的手背,闷闷地说道:“事实上,就算不关苏姑娘的事。我也不会轻易妥协。……父皇利用自己儿子利用惯了。” 提及此事,赵弘润就感觉挺憋屈的,毕竟他被其父皇利用,可不是一次两次了。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当初罗文忠那件事,赵弘润本以为是自己使其父皇妥协,没想到弄到最后,那一切竟然皆是他父皇顺水推舟似的产物:他父皇利用他,达成了削弱整个吏部的目的。 还有前一阵子祀天仪式一事,魏天子也是通过利用雍王弘誉意图算计东宫太子弘礼一事,坑了赵弘润,害得赵弘润只能忍着不满接管了冶造局。 似这种事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真当他这个做儿子的没火气么?! 赵弘润越想越气,忍着怒意说道:“若他当真不顾我的意愿,于明日放出那则消息,我便带你私奔,看谁能拦我!” 私……私奔? 苏姑娘与小丫环绿儿整个人都惊呆了,睁大着眼睛一副不可思议之色。 然而就在这时,忽然屋门被推开了,方才在皇宫宫门外马车内的那名中年男子推门走了进来,笑着说道:“我来拦你,如何?” …… 赵弘润懊恼地扭过头去,心说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在这个时候来找茬。 可让他瞧见来人的模样时,他脸上的怒色顿时间被震惊与狂喜所取代。 “六叔?” 赵弘润热情地迎了上去,仿佛先前的不满与气愤早已烟消云散,这让苏姑娘暗暗吃惊。 “我来介绍一下。” 拉扯着那位一脸无可奈何的中年男子,赵弘润一脸兴奋地对苏姑娘介绍道:“苏姑娘,这位,是从小比我父皇还照顾我的六叔,赵元俼,同时也是我大魏最杰出的……纨绔!” “臭小子!没大没小……”赵元俼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溺爱地揉了揉赵弘润的头发。 很少有人知道,这位只热衷于玩乐、至今都还未成婚的六叔,六王爷赵元俼,正是赵弘润年幼时所憧憬的榜样。 唔,是他立志要当一名纨绔王爷的榜样!(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六章:叔侄 赵元俼,是大魏天子赵元偲最年幼的一个弟弟,今年三十七岁,比赵弘润的父亲赵元偲小整整六岁。 不得不说,在除魏天子以外其余五位元字辈的王爷中,就属这位赵弘润的六叔最没正行,终日里醉生梦死、留恋于花蝶丛中,对于玩字很是精通,是一位名副其实的纨绔王爷。 当然了,纨绔并不代表着这位六王叔就没有才能,事实上,在赵弘润看来,这位六王叔懂得的东西可不少,只不过,这位王叔所擅长的,那皆是与玩有关的。 比如说,赵弘润年幼的时候,就曾听这位六叔说过,他在秋冬季节带着几名宗卫上山狩猎熊虎等猛兽,对此,这位六叔专门请了两名经验丰富的猎户,在他们的指导下亲自在山林中制造陷阱,最终成功猎获了一头成年的巨熊。 而随后,这一帮人就地取柴生火,将熊皮拔下来,一群人围着篝火将整只熊烤了分食了。 似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为了玩,这位六叔可以跋涉到大魏的边境,在环境极其恶劣的情况下狩猎,甚至于,有时还曾偷偷潜入韩、楚两国以及当时仍然存在着的宋国。 若不是年代差距地实在太大,赵弘润真怀疑这六叔其实就是那位自诩游遍天下的姬赵一族子弟魏游子。 在赵弘润的印象中,这位六叔俨然就是洒脱的代名词。他高兴时,会喝最烈但价格不上档次的烈酒;他高兴时,会一掷千金玩最美丽的女人。 仿佛这位王叔,生来就是为了玩,并且,无一刻不在玩。 按理来说,这样一位王叔,在赵弘润的价值观准则中应该是属于那种对大魏几乎没有什么贡献的蛀虫,但事实上,六王叔赵元俼在赵弘润的心目中,地位显然要比魏天子还要高。 毕竟在当初赵弘润还未显山露水的时候,在宫内大部分人将其视为权利边缘化的皇子时,唯独赵元俼这位没正行的皇叔,对他最为照顾。 赵弘润还记得,曾经他因为年幼无法与其余兄长们一同去城外狩猎而感到失望,六叔赵元俼得知此事后,用狼的牙齿串成了一条项链,送给了赵弘润。 这份礼物可了不得,毕竟据这位六叔说,项链上每一颗狼牙,皆是取自头狼嘴里最突出的一対獠牙,而整根项链上,似这样一对对的狼牙,总共有十二对! 赵弘润还记得,那时六叔得意洋洋地向他讲述他在荒漠狩猎狼群的事迹,甚至于还撩起衣物,将左腹处触目惊心的疤痕给赵弘润看,并且没心没肺地告诉了赵弘润,这个伤势来自于一头绝地反扑的头狼,当时若不是一名宗卫及时砍下了那头狼的首级,恐怕他真要被那畜生咬死了。 最让赵弘润记忆犹新的,还是这位六叔当时故意用满是夸张惊恐的表情,向他讲述那颗被宗卫砍下的狼头,死死地咬住了他的腹部,怎么也掰不开嘴,险些就因为流血过多死在那里了。 而当时,赵弘润也被这位六叔逗地哈哈大笑。 当然了,除了在人迹罕至的荒漠、山林狩猎探险外,这位六叔的猎艳事迹亦让赵弘润格外热衷,毕竟据这位六叔得意洋洋地讲述,他曾经被派为出使各国的使节,期间睡遍了魏、楚、卫、鲁、齐、宋、韩等各国的女子,从雍容华贵的贵妇到艳丽的姬妓,可谓是猎艳无数,让赵弘润神往不已。 当时赵弘润就立下了目标,他这辈子,就要像这位六王叔一样,活得洒脱、自由。 不过在赵弘润十岁的时候,这位六王叔便离开了大梁,准确地说,是不再来大梁了,据消息称,这位六王叔前往了遥远的陇西,似乎那片魏人曾经居住过的土地不怎么安稳。 而今日,突然间再次见到这位阔别已久的六王叔,可想而知赵弘润心中的兴奋。 这份兴奋,让赵弘润将与他父皇的不愉快都抛在了脑后,不再想及。 甚至,让本来打算留宿在一方水榭的赵弘润都没了这个兴致,定要邀请六王叔到他府上聚聚。 面对着侄子的盛情邀请,赵元俼无可奈何,只得点头。 见此,赵弘润向苏姑娘交代了几句,便兴致勃勃地想将赵元俼邀请到府里去。 本来,苏姑娘还想劝一劝爱郎莫要与其父皇因为选妃一事争吵,不过当她发现赵元俼这位爱郎的六叔到了之后,她爱郎脸上便再无气愤之色,心中遂放心了几分,只是嘱咐他们路上小心,毕竟此刻外面天色已晚。 告别了苏姑娘,赵弘润与六叔赵元俼从一方水榭走了出来,他们没有乘坐马车,而是漫步在星空下的街道,一边走一边闲谈着。 “六王叔何时回到大梁的?” “今日,确切地说,大概傍晚时分吧。……事实上,六叔方才在入宫时,在宫门附近便已瞧见了你这小子,只不过你这小子当时气呼呼的,满脸愠色,六叔便没有与你打招呼罢了。” “这样啊……”赵弘润尴尬地挠了挠头。 望着他这幅模样,赵元俼由衷地叹了口气,感慨道:“日子过得可真快啊,转眼间,就连你这个曾在御花园里掘蚯蚓企图在观鱼池抓鱼的小家伙,如今也已贵为肃王,拥有了自己的肃王府……” 赵弘润讪讪地笑了笑,毕竟这位六叔所说的,正是他们初次结识时的情景。 那时候,赵弘润的身边还未有沈彧等宗卫,因此,闲着没事想去观鱼池里抓鱼的他,只能自己跑到花园里,在泥土中翻找蚯蚓作为鱼饵。 当时,赵元俼恰巧从庭院的走廊路过,饶有兴致地看着赵弘润这一介皇子身份,满身泥土地在花园里挖蚯蚓,一时起了兴致,竟陪着他一同挖掘蚯蚓。 只可惜,他们选的地方似乎不太走运,没抓到什么蚯蚓倒是捉到了一条蛇。 赵弘润本想将那条蛇给烤了,不过赵元俼却告诉他,家(皇宫)内的蛇动不得,那是护家的龙神,于是,赵弘润只好将其放了。 而作为补偿,没过几日,赵元俼偷偷带着赵弘润到城外的山林,抓了好几条山里的蛇,叔侄二人点了篝火,尝了尝蛇肉的滋味。 这就是赵弘润喜欢这位六叔的原因,因为他从来不会摆出长辈的架势来训斥他,而是会用一种朋友似的方式,与他商议,这让赵弘润感觉很好。 “终归小侄也已十五岁了啊。”赵弘润亦感慨道。 “乳臭未干的小子,口吻倒是老气横秋。”赵元俼好笑地摇了摇头,旋即望着赵弘润疑惑说道:“听说你父皇对你越来越重视了,怎么回事?六叔不是教过你么?” “要怪就怪六皇兄。”赵弘润怏怏地撇了撇嘴,没好气说道:“我一首狗屁不通的打油诗,他愣说是好,我有什么办法?……我本来想着用那首诗激怒父皇,让他对我彻底失望。” “弘昭?”赵元俼摸了摸下巴,皱眉问道:“你那首什么诗,念来听听。” 于是乎,赵弘润便将当初在文德殿那首打油诗念了一遍,只听地赵元俼捧腹大笑,竖着大拇指连声称赞。 “我怀疑当时六皇兄可能撞到脑袋了。”赵弘润颇有些郁闷地嘀咕道。 “呵呵呵。”赵元俼笑了两声,望着赵弘润脸上的表情,他发现,赵弘润在提及赵弘昭时,脸上并无气愤之色,倒是有几分怀念,遂有感而发地说道:“弘昭是一位有才德的君子啊,你众兄弟中,论德品,无人出其右。” “唔。”赵弘润重重点了点头:“除了这件事让我挺郁闷外,六皇兄是一位很好的兄长。” “事实上也没什么值得郁闷的。”拍了拍赵弘润的肩膀,赵元俼笑着说道:“若不是你六皇兄,阴差阳错使你受到了你父皇的重视,恐怕那个罗文忠所使的诡计,就能让你身负臭名……” “咦?”赵弘润转头望向赵元俼,惊讶地问道:“六叔怎么知道此事?” “哼!”赵元俼轻哼一声,瞥了一眼赵弘润,神秘兮兮地说道:“你以为是谁,平白无故替你养着那位姓苏的红颜知己?” 赵弘润闻言浑身一震,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赵元俼。 他这才想起,他这位六叔方才闯入苏姑娘的翠筱轩时,可没有任何一方水榭内的人员阻拦。 “六叔……难不成一方水榭……” “啊,那是六叔的家业。”赵元俼笑眯眯地说道。 “……”赵弘润顿时目瞪口呆。 直到此时,他这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苏姑娘委身于他之后,一方水榭立马停了苏姑娘的牌子,非但使苏姑娘不必再接见别的宾客,更是每日好吃好喝地供着,就跟供娘娘似的。 赵弘润原以为是一方水榭的后台金主想巴结他,可他等了很久,也不见对方顺着这层关系来攀交情。 没想到,这一方水榭背后的金主,竟然就是他这位六叔,赵元俼。 “怪不得……”赵弘润喃喃自语道。 “不用谢六叔。”瞧着赵弘润目瞪口呆的样子,赵元俼笑着调侃道:“别说一名女子,就算是整个一方水榭,弘润若是想要,等日后六叔归了土,送与你也无妨。……反正六叔也没子嗣。” “真的假的?”赵弘润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毕竟一方水榭那可是日进斗金的地方。 “六叔骗过你么?”赵元俼“恶狠狠”地揉着赵弘润的脑袋,旋即,他正色问道:“不过弘润啊,你是真心喜欢上那位苏姑娘了?” 赵弘润不解地望着赵元俼,半响点了点头:“侄儿觉得她很好。” “是么。”赵元俼沉吟了一阵,旋即正色说道:“心爱的女人,那可是弱点呐……你斗不过你父皇了,乖乖去向你父皇低头认错吧,倘若你还想保住你这位红颜知己。” “什么意思?”赵弘润不解地皱了皱眉。 只见赵元俼瞥了一眼赵弘润,淡淡说道:“你父皇明明排在第四,却为何他能当上我大魏的国君呢?” “自然是因为……” 说到这里,赵弘润愣住了。 说实话,他对他几位叔伯并不太熟悉,但大致也了解一些,比如二伯赵元俨,其才能便并不逊色赵弘润的父皇多少,将偌大的宗府打理地井井有条。 “因为他狠!”赵元俼压低着声音,神色淡然地仿佛陈述着事实。 …… 赵弘润莫名地望着赵元俼,脑海中瞬时间又浮现出魏天子在提到污蔑大将军徐殷的那帮贼人时,其脸上、其眼神所流露出的那份,让赵弘润倍感陌生的狠厉。 似乎是注意到了赵弘润的面色,赵元俼哈哈大笑,拍着赵弘润的后背说道:“怎么?吓到了?放心,你是他儿子,他再怎么也不会对你怎样。”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语气莫名地接着说道:“不过对于外人嘛,你父皇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这样吧,那位苏姑娘,暂时就留在一方水榭吧,六叔叫徐管事替你照看着。回头你向你父皇低头认个错,顺着他点,六叔再替你说几句好话,这事就过去了。” “六叔的意思是,非让我选一个我所不喜欢,甚至根本就是陌生人的女人当王妃么?” “王妃……” 赵元俼闻言一愣,望向赵弘润的眼眸中浮现几丝追忆之色。 “你也到了这般年纪么?” 在赵弘润疑惑的目光中,赵元俼喃喃自语着,旋即抬起头望着天空那一弯新月,似乎有些出神。(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七章:远方的变故 “其实,六叔也曾有心爱的女人吧?” 赵弘润注意到了他六王叔在提到王妃时所流露的片刻失神,偷偷瞄着他问道。 六王叔赵元俼脸上闪过几分淡淡的温柔笑容,但他并没有细说,只是用手使劲蹂躏着赵弘润的头发。 “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啊?”赵弘润不放弃地追问道。 他那隐隐带着几分向父辈撒娇似的口吻,让身后的宗卫沈彧、穆青等人满脸骇然。 要知道在沈彧等人眼中,他们家殿下人小鬼大,是属于那种作风相当硬派的人,哪怕是对其生父魏天子,也从未有过类似撒娇的事。 也难怪,因为宗卫沈彧等人并不清楚赵弘润与其六王叔赵元俼的交情,毕竟沈彧等人被宗府派遣到赵弘润身边时,赵元俼早已离开了大梁,至今已有五六年未曾归还。 “我怎么感觉,咱们殿下对这位六王爷比对陛下更加亲近?” 在赵弘润与赵元俼的身后,宗卫穆青小声地对沈彧言道。 结果沈彧一听立马瞪起了眼珠子,示意这个口无遮拦的家伙谨慎说话。 不过说实话,就连沈彧也感觉,他们家殿下与其这位六王叔在一起,其融洽亲近的氛围,似乎还真要比与魏天子在一起时更像父子。 当然了,似这种话,他们是不敢说的,只能烂在心底。 事实上,六王叔在赵弘润心目中的地位,的确要比魏天子更高,仅排在赵弘润的母亲沈淑妃后边,比他父亲魏天子、他弟弟赵弘宣、他敬重的六皇兄赵弘昭还要高。 倘若父亲可以挑选的话,赵弘润绝对不会选择他那位连自己儿子都要利用的父亲,而倾向于眼前这位真正从小照顾着他的六王叔。 正是因为这份仿佛比父子更亲近的交情,使得赵弘润对赵元俼有时会没大没小,但赵元俼从未因此训斥过他,而是通过类似朋友的方式。与赵弘润接触。 幽默、温柔、宽容、又懂得玩,赵弘润一直以来都认为他六王叔是整个大魏最具人格魅力的男子。 这样出色的男人,身边怎么可能却缺少女人? 事实上,这位六王叔的女人。哪怕是赵弘润道听途说,也让他暗自咋舌不已。 毕竟这位六王叔换女人,那可真跟换衣服似的,赵弘润毫不怀疑,哪怕坐拥后宫佳丽的他父皇魏天子。论其女人来也没有眼前这位六王叔多。 但这样一位“滥情”的六王叔,如今年过三十七岁仍然没有成婚,没有子嗣,这就让赵弘润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了。 赵弘润怀疑,这位六王叔心底藏着一位深爱的女人,但是出于某些原因,他无法与那个女人在一起,以至于其府上的王妃之位空悬至今。 但遗憾的是,哪怕时隔五年多再次问及,赵元俼依旧没有袒露心声的意思。这让赵弘润难免觉得有些气馁。 “不管六叔承认不承认,反正我心里早已肯定,六叔心中肯定藏着一位深爱的女人。” 听闻此言,赵元俼愣了愣,旋即哈哈大笑道:“时隔五六年,弘润你还真是让六叔刮目相看啊。……真的是长大了呢,如此坦荡地对六叔说出女人二字,六叔还记得你小时候提到此事的时候,扭扭捏捏,害羞地不像话呢!”他摸着下巴上的胡须。调侃道。 赵弘润罕见地面色一红,隐隐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 “谁会跟一个五六岁的小孩灌输男女之事啊!” “哈哈哈。”赵元俼哈哈一笑,旋即望着赵弘润点点头,感慨地说道:“真的长大了呢。弘润。” “……”赵弘润愣了愣,旋即故意装出不满的样子,说道:“既然六叔知晓侄儿长大了,就莫要再用曾经哄小孩似的方式敷衍我,成么?” “呵呵。”赵元俼微笑着。 这笑两声到底什么意思啊?究竟是成还是不成啊? 赵弘润愤愤地盯着赵元俼。 见此,赵元俼摊了摊手。无奈地连声说道:“好好好。……你问罢。” 赵弘润闻言大喜,连忙问道:“六叔心中,其实是有深爱的女人吧?” 赵元俼沉吟了一番,旋即微笑着点了点头:“是!” 大八卦啊…… 赵弘润心中仿佛燃烧起浓浓八卦之焰,连忙又追问道:“是谁?” “你猜?”赵元俼眨了眨眼睛。 “……”赵弘润气地说不出来话,但隐隐也明白了几分:六王叔不想提起“她”的名字。 想到这里,他试探着问道:“不问名字总成了吧?……六叔啥时候爱上那个女人的?” 赵元俼闻言上下打量了赵弘润几眼,笑道:“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好家伙…… 赵弘润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旋即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她……还在人世么?” “……”赵元俼微微一愣,似乎有些惊讶地望着赵弘润,旋即微微摇了摇头。 那一瞬间,赵弘润注意到这位六王叔眼眸中的神彩暗淡了几分。 果然如此。 赵弘润心中暗自叹了口气,他早就猜到情况就是这样,如今得到六王叔亲口承认,他更加确信了:这位看似“滥情”的六王叔,实际上恐怕是一位极为专情的男人。 “聊聊别的吧。”赵元俼淡淡说道。 赵弘润知道方才这个话题对于六王叔而言恐怕极为沉重,连忙改变了话题:“话说,六叔你这几年究竟在哪啊?怎么一走就是五六年啊。” 见赵弘润改变了话题,赵元俼脸上的笑容变得多了,他笑呵呵地说道:“去陇西跑了一趟。” “陇西……” 赵弘润喃喃重复道。 不得不说,尽管真正的魏人是从陇西的山林里走出来的,但是如今,很少有魏人还曾记得他们的故地陇西。 哪怕是赵弘润,也只知道那是一片土地贫瘠、环境十分恶劣的土地。 “陇西……还有我魏人居住着么?”赵弘润好奇问道。 “自然是有的。”赵元俼怪异地瞧了眼赵弘润,好笑地说道:“没在宫学好好念书吧?陇西那可是咱们大魏的故地,我姬赵一族的源地,祖宗庙宇。你说有没有魏人居住着?” “宫学又不教这个。”赵弘润翻了翻白眼,旋即又好奇问道:“话说六叔当年去陇西干嘛?” 赵元俼笑了笑,说道:“去拜访陇西的魏君。” “魏君?”赵弘润愣了愣,要知道大魏不像楚国。可没有什么君什么君的册封,一般而言,君就是指代君王、国君。 这就不对了,大魏的君王那可是赵弘润的父皇赵元偲,怎么又冒出来一位魏君? “六叔口中的魏君是……” 赵元俼猜到了赵弘润心中的惊愕。笑着解释道:“事实上,应该称作族长才对。” 赵弘润一听就更加糊涂了,毕竟族长更适合用于家族、氏族对当家、首领的称呼。 忽然,他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莫非是我姬赵一族?” “唔。”赵元俼点了点头,旋即更正道:“是同源于姬姓没错,不过非我赵氏,而是魏氏。” “魏氏?”赵弘润脸上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见此,赵元俼笑着说道:“难道没人告诉过你,我姬姓赵氏出于自姬姓魏氏?” 赵弘润茫然地摇了摇头。 见此。赵元俼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解释道:“六叔也不晓得多少年前,那时候,还没我姬赵氏,当时我正统的魏人,乃姬姓魏氏。后来,因为陇西的土地实在太贫瘠了,因此,一部分人向东迁移,那便是我姬赵氏一族的先祖。……先祖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迁移。在长途跋涉后,终于在三川郡定居下来。” “定居在三川郡?”赵弘润惊讶地问道。 “对!”赵元俼点点头肯定道:“那时候我大魏还未攻灭梁国、郑国,将王都迁移至大梁,那是后来的事了。” “原来如此。”赵弘润释然地点了点头。 可转念仔细一想。他隐隐感觉有点不对劲,遂疑惑问道:“等会,六叔,倘若三川郡是我姬赵一族的发祥地,为何成皋关……” 所谓的三川郡,指的便是成皋关向西的一大片三川之地。土地辽阔堪比颍水郡,并且这里土地肥沃、水源丰富,近代朝廷工部正准备在此投入大量人力,开发这片土地。 但怪就怪在,成皋关设立在三川郡的东侧,它并没有将偌大的三川郡包裹起来,仿佛将这片拒之门外似的。 曾经赵弘润并没有去细想这件事,而如今细细一想,就感觉不大对劲。 “六叔,成皋关……真是为了防备韩人所设的么?” “……”赵元俼略有些意外地望着赵弘润,旋即摇了摇头,淡淡说道:“成皋关外的三川郡,如今被戎国所占据着,戎人切断了我大魏姬姓赵氏与陇西姬姓魏氏的通道,以至于,咱们这边根本不知陇西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 仔细琢磨着六王叔说这句话时的语气,赵弘润试探着问道:“难道所谓的陇西不稳,指的是……” “啊。”打断了赵弘润的话,赵元俼点点头,凝重地说道:“陇西,正被羌、秦两个氏国的攻打下岌岌可危,陇西的魏君多番派人前往我大魏求援,但因为戎人切断了我大魏与陇西的要道,求援的讯息始终未能送至。” “情况很严重么?”赵弘润闻言惊愕地问道。 “唔。”赵元俼点了点头。 “几乎要灭国……”(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八章:远方的变故(二) 几乎要灭国……? 赵弘润骇然地望了一眼赵元俼,要不是这位六王叔在说起此事时满脸凝重之色,他真以为他在开玩笑。 这算什么? 大魏这边刚刚稳定下来,母氏国几乎要灭国了?那些与姬姓赵氏一族血缘相近的姬姓魏氏一族,几近覆灭? 赵弘润简直不知该说什么。 可能是瞧见了赵弘润满脸惊骇的神色,赵元俼忽然收起了脸上的凝重,笑着说道:“哈哈,是六叔说得太过于危言耸听了。……事实上,陇西仍有一战之力。” …… 赵弘润望了眼赵元俼,没有说话。 因为他知道,这位六叔既然说出几近灭国的话,那就意味着陇西的境况着实危险,他这位看似没正行的六叔,是不会在这种国家大事上开玩笑的。 良久,赵弘润试探着问道:“难道说六叔前往陇西,就是为了确认这个消息是否真实?” “唔!”可能是意识到自己的笑容未能起到什么效果,赵元俼便收起了脸上的笑,再一次用凝重的口吻说道:“若要支援陇西,就必须穿过三川郡,戎国,是不会坐视不理的。……因此,首先要确认这个消息是否可靠,再来考虑,是否要与戎国交涉。并且,做好与戎国交兵的准备。” “我大魏与戎国的关系不好么?” “谈不上好与不好。”赵元俼摇摇头,皱眉说道:“以往两家井水不犯河水吧,除了交易些盐、铁、马匹、粮食外,几乎没什么接触。” “还有交易?”赵弘润闻言愕然道:“既然存在着交易,为何不直接向戎国借道?” 赵元俼摇了摇头,更正道:“首先,戎国只是六叔我对他们城邦的范称,事实上,我大魏以往称其为西戎,西戎与巴国一样。并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国家,皆是由众多的大部落以及小部落组成,大部落统治小部落,比方说陇西北方的林胡、乌氏、义渠等等。还有隔断了我大魏与陇西联系的阴戎。……要向阴戎借道,就要说服阴戎所有那些大大小小的部落族长。” “很难?” “唔。首先,你要在三川之地寻找那些部落的坐落。再者,阴戎并非所有的部落都对我大魏抱持善意。……以往与我大魏交易的,顶多只是其中一二罢了。” 听到这里。赵弘润就已经明白了。 很显然,阴戎不可能会同意大魏派遣精锐军队通过三川之地,去支援陇西,毕竟他们也会担心,万一大魏的军队突然对他们犯难,那该怎么办? 因此,倘若大魏执意要派出军队前往支援陇西的话,那就意味着阴戎多半会组织兵力展开堵截。 “这件事我父皇知道了么?”赵弘润问道。 赵元俼点了点头,微笑说道:“六叔已向你父皇详细陈述这些年来的所见所闻,相信明日。你父皇就会召见群臣展开商议。” “商议?”赵弘润愣了愣,旋即脸上露出几许莫名的古怪之色。 不可否认,这件事的确应该好好商议。 毕竟据赵元俼所言,陇西距离大魏的颍水君相当遥远,并且中间又隔着强大的阴戎,想出兵支援陇西,十有八九就意味着要与阴戎兵戈相见。 若大魏的拳头够硬,那么自然能闯过去,反之,大魏就只能缩回成皋关。眼睁睁地看着陇西那姬姓魏氏的母氏国族人被外族欺凌。 这可不是一件可以轻易做出决定的事,毕竟大魏目前自身都不是那么强大,倘若抽出大量兵力前往支援陇西,万一楚、韩两国趁机进攻怎么办? 到时候。那可真是顾此失彼,一个不好,非但陇西的姬魏氏要覆灭,颍水郡这边的姬赵氏都要覆灭。 可能是注意到赵弘润皱着眉头久久不说话,赵元俼一拍他后背,没好气地说道:“似这等国家大事。用得着你小子来操心么?你还是在意在意周身的事吧。”说罢,他温声叮嘱道:“得悉陇西的变故,你父皇应该没有闲情来计较你的事了,你明日去与他说说话,顺着他点,这件事就过去了,明白么?” 赵弘润点了点头,旋即又忍不住问道:“依六叔之见,陇西还能坚持多久?” 听赵弘润又提到陇西的事,赵元俼愣了愣,眼神有些莫名地瞧了赵弘润几眼,旋即皱眉说道:“不好说……但,陇西魏氏,近十几年来损失了大量的男丁,尤其是最近几年,情况尤其严重……” 原来如此。 赵弘润顿时就恍然了。原来是陇西那边连年与其他氏族的人发生战争,导致魏氏一族男丁萧条,怪不得六王叔赵元俼会说几近灭国。 想想也是,若是国内的男丁在连年的战争中牺牲,最终连国土都保不住了,难不成还要国内的妇孺老幼提着武器上战场杀敌么? 实在不行就让陇西的魏氏也迁出来呗。 似这种话,赵弘润也就只能在心底想想,毕竟大魏的姬姓赵氏出自陇西的姬姓魏氏,倘若真将魏氏族人接到大魏来,那到时候,赵氏与魏氏究竟谁当家做主? 这可是一个相当尖锐的问题,要知道楚国就是因为芈氏与屈氏这两支同样出自熊姓的氏族彼此关系难以调和,才引发了一系列的内乱。 相信大魏国内那些姬姓赵氏一族的人,多半不会让魏氏的同姓族人踏足颍水郡,毕竟谁都不是傻子。 可难道真的要袖手旁观么? 赵弘润皱紧了眉头。 他很清楚,目前的大魏,在北方韩国与南方楚国两者的威胁下,并没有出兵冒着与阴戎开战的危险长途跋涉去支援陇西的实力,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陇西的姬姓魏氏一族迁移到大魏来。 这个办法要远比大梁这边直接出兵支援陇西更加稳妥,当然了,其危害性也不小。 算了,我想这些做什么。这些事,自有父皇与朝臣们去操心。 赵弘润摇摇头将这些胡思乱想抛之脑后。 叔侄二人在漆黑寂静的街道走了一阵。最终还是乘坐了马车,来到了赵弘润的肃王府。 此时夜色已深,赵弘润发现赵元俼脸上也已有了几分困倦之色,也就没有拉着这位六王叔彻夜长谈。反正来日方长嘛。 于是,赵弘润便亲自将六王叔赵元俼与他那几名不晓得是不是宗卫出身的随从们安置在了西苑。 毕竟沈淑妃与乌贵嫔早已搬回了皇宫,西苑的屋子足够赵元俼与他的随从们居住。 道了别,赵弘润也回自己的房间歇息去了。 作为肃王府的主人,赵弘润居住在王府的北屋正殿。在内殿靠东北侧的房间里。 值得一提的是,在他房间外,曾高挂一块逍遥轩的匾额,想来那是他为了纪念曾经被其父皇派禁卫摘掉的那一块逍遥阁的匾额。 不过没挂几日,就被赵弘润自己摘掉了,毕竟他并不认为自己如今的日子过得有多么逍遥,挂着这块匾额,纯粹给他自己添堵。 而对此,宗卫们习以为常,毕竟他们家殿下有时候就是这么矛盾、纠结。 次日天明。赵弘润早早就起来了。 他叫厨房的庖厨们准备了一桌丰盛的菜肴,来弥补昨日未曾为他六王叔赵元俼所摆的接风洗尘宴席。 因为邀请的以及作陪的皆是自己人,因此赵弘润并没有将宴席设在前殿,而是设在北屋的偏厅。 毕竟他总感觉一人独坐的案宴要比众人围坐的桌宴疏远许多。 可能是长途跋涉的赶路实在过于劳累,赵元俼直到巳时三刻时才在偏厅露面。 待迈步走入偏厅,赵元俼便笑着向自己这位侄儿表示感谢,感谢他有些替他设这个接风宴。 “六叔你有口福了,咱肃王府的庖厨,那可是从皇宫御膳房借来的。” 将赵元俼请到主宾客的座位,赵弘润颇有些自得地说道。 赵元俼闻言哈哈一笑。逗着他道:“那六叔真得见识见识了。……希望你这里有六叔未曾尝过的珍馐。” 听到这句话,赵弘润不觉有些气馁,毕竟眼前这位六王叔,那绝对是吃的行家。飞禽走兽、披羽带鳞,有什么是这位六王叔没吃过的? 想了想,赵弘润恶狠狠地说道:“烤金鳞赬尾!……吃过不?” 赵元俼愣了愣,哭笑不得看着赵弘润道:“你父皇的宝鱼,就被你这么糟蹋?”说罢,他忽然话风一转。问道:“滋味怎样?” 赵弘润忍不住想说句不愧是六王叔,他哼哼着注视着赵元俼,半响气势一泄,撇撇嘴说道:“其实味道一般,与寻常的鱼差不多。” “六叔也这么觉得。”赵元俼点点头。 这话……不大对啊? 赵弘润眨了眨眼睛,思忖了一下,旋即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赵元俼,却见这位六王叔冲着他怪异地笑了笑。 赵弘润顿时就明白了:不愧是六王叔! 就在此时,赵弘润邀请过来一同用饭的玉珑公主、芈姜、芈芮、羊舌杏等人,出现在偏厅入口。 而待等赵元俼瞧见玉珑公主时,他明显愣了一下,双目微睁,显得有些吃惊。 见此,赵弘润连忙小声提醒道:“六叔,她是玉珑啊。” 赵元俼沉默了大概几个呼吸,旋即双眉逐渐皱了起来。 “我知道。……不过,她为何住在你府上?” 六王叔……不喜欢玉珑皇姐? 赵弘润诧异地打量着赵元俼,只见赵元俼眉头紧皱,看似对玉珑公主有着不小的成见。 这还是赵弘润第一次瞧见平时笑呵呵的六王叔露出如此明确的抵触情绪。(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九章:被流放的王爷 在赵弘润替其六王叔赵元俼设宴接风洗尘的时候,大魏天子赵元偲罕见地没有在垂拱殿内处理政务,而是召见了宗府宗正赵元俨。 在垂拱殿的内殿,魏天子与俨王爷面对面地坐着,从旁仅有大太监童宪躬着身子伺候着,那些小太监,皆在魏天子的暗示下,让童宪给遣退了。 兄弟二人对坐喝了半盏茶,这时,魏天子才率先开口问道:“昨晚朕派人送到宗府的消息,宗老们可是知情了?” 魏天子口中的宗老,即族老,也就是姬姓赵氏宗族的长老,那是就连魏天子与赵元俨都得恭恭敬敬喊一声叔伯、甚至是叔公的族中长老,地位超然。 别看如今是赵元俨操持着宗府的大小事务,但真正碰到像今遭这样攸关的大事时,还得由那些位宗族的长老来决定。 “臣兄已禀告诸位宗老,目前诸位宗老仍在议论这件事。”赵元俨眉头微皱,神色肃穆地言道:“终归这件事……兹事体大。” 说罢,他摸了几下茶杯的外壁,忍不住皱眉问道:“消息可靠么?” 魏天子用异样的眼神望了眼二兄,哂笑道:“那可是老六亲眼所见。” “话虽如此……”赵元俨徐徐吐了口气,微微摇着头说道:“老六性情轻佻,玩世不恭,实在很难让我完全信任他……” 魏天子摇了摇头,伸手拿起茶壶替二兄续了些茶水,淡淡说道:“似这等要事,老六断然不会信口开河。” “唔。”赵元俨似乎是被说服了,举杯喝了一口茶水,旋即注视着魏天子,不动声色地问道:“陛下是何打算?” 魏天子似笑非笑,态度难以揣摩。 在旁,大太监童宪感觉殿内的氛围似乎逐渐朝着让他无法承受的沉重所演变,他连忙走了过来。堆笑道:“老奴去为陛下与王爷添壶茶水。” 事实上,壶内的茶水至少还有一半,但魏天子与赵元俨皆没有阻拦的意思,前者放下了茶壶。后者微微点了点头。 很显然,他们的谈话,并不想让他人听到,哪怕是童宪这名受到魏天子信任的大太监。 童宪匆匆地离去了。 而此时,魏天子这才淡淡说道:“阴戎不会借道。若要强行穿过三川郡,势必会与阴戎结怨。……在此时与数十万阴戎开战,并不明智。” “事实上,得穿越的不止是三川郡,还有秦岭……”赵元俨顿了顿,皱眉说道:“秦岭之人,未必还像数百年前我赵氏先祖们向东迁移时那么热情。” “何必未必?攻打陇西的,不就有秦人一份么?”魏天子淡淡说道。 他俩所说的秦人以及秦岭之人,指的就是居住在秦岭附近一带的氏族,一支论历史古老毫不逊色姬姓的嬴姓氏族。 根据宗府内所保存的文献记载。当初姬姓赵氏一族向东迁移的过程中,曾得到过嬴姓的帮助,甚至于,亦有一小部分姬赵氏族人选择留在了秦岭,与嬴姓一族通婚,作为两族友好的象征。 然而,那已是数百年前的交情了。 一百多年前,随着魏国攻灭了梁国与郑国,国家发展重心朝着气候温和、土地肥沃的中原靠近,西戎中的一支阴戎从河东的西北(非魏国领地)向南迁入三川。与魏国发生了一系列的冲突之后,魏国便从此失去了通往西边的通道,无论是陇西的姬魏氏,还是秦岭的赢姓一族。从此几乎就再没有了联系。 对于与阴戎的战争,宗府的文献记载地并不多,因此有很多人猜测,当时魏国正在与韩国争夺上党,无暇顾及身背后,以至于被阴戎钻了空子。 韩国可不同于梁、郑等小国。在魏国逐渐强盛的同时,韩国亦变得愈加强盛,两国据说打了六十余年,终于在赵弘润他爷爷时期,大概五六十年前,爆发了天下震惊的魏韩上党战役。 在那场战役中,投入了数千辆战车,十几万大军,企图一鼓作气击败韩国的魏国,却被韩国的骑兵打得满地找牙,十余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 经此一战,魏国元气大伤,非但无力再与韩国争夺上党郡,就连三川郡的阴戎,魏国也是无力再行驱赶,无奈之下在成皋建造了一座关隘,防止阴戎趁虚而入,不得已将三川郡绝大多数的土地拱手让给了阴戎。 如果说房陵之败让魏人的历史中铭刻了对巴人的憎恨,那么上党之败,就代表着魏人对韩人的敬畏,毕竟上党之战,韩人是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地击败了魏人,当魏人败地无话可说,不像巴人,是在魏人向东迁移的过程中,非但没有像秦岭的嬴姓一族那样给予帮助,反而趁火打劫。 魏人对韩人的敬畏,就跟楚国敬畏齐国、尤其是齐王僖一样。 哪怕是几十年后,魏国逐渐已恢复元气,但在面对韩国时,难免会某些草木皆兵的意思。 这不,前一阵子韩国只是派了几支骑兵在山阳县溜达了几圈,非但山阳的燕王弘疆与南燕的大将军卫穆立马就做好了应战的准备,并且当即将这个消息传递给大梁,让魏天子心情烦闷。 在这个时候抽兵去支援陇西,说实话魏天子并不认同。 事实上,赵元俨亦不认同。 别看他好几次训诫赵弘润顾念同族之情,但说到底,这里所谓的同族,指的是姬姓赵氏一族。 远在陇西的姬姓魏氏一族,说实话,离当代的魏人实在太遥远了。 倘若魏国强盛的话,出手帮一帮魏氏那个曾经的“大哥哥”也无妨,可问题就在于魏国目前处在韩国与楚国之间,靠着与齐国联盟才能在中原立足,实在没有什么余力去支援遥远的陇西魏氏。 但问题就在于,姬赵氏不能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陇西的姬魏氏被外族覆灭,毕竟两者同出一支,倘若魏国坐视不理的话,国家威望难免会受到影响。 “说服魏氏向我大魏迁移么?” 赵元俨逐渐把握到了魏天子心中的考虑,但这个看似不错的方略,事实上也存在着诸多隐患。 正如赵弘润也曾想到的,使陇西的姬魏氏向魏国迁移,放弃陇西那片贫瘠的土地,将其拱手让给羌人与秦人,这或许能让这两个外族对姬魏氏网开一面。 可姬魏氏迁到了魏国,赵氏与魏氏的地位又将如何安排呢? 要知道,赵氏是从魏氏中分出来的,属于分支,可偏偏在赵氏又是魏国的统治皇族。 若将魏国皇权移交给魏氏,赵氏一族势必不肯;而让魏氏屈居于赵氏之下,哪怕三五年内魏氏一族不会有什么想法,但等他们在魏国扎根下来,势必心中会有所不满:你们赵氏明明只是我魏氏的分支,凭什么反而要我们屈居你们之下? 当这个矛盾变得逐渐尖锐,楚国芈、屈两个氏族的内乱就是前车之鉴。 魏天子与赵元俨对视一眼,仿佛能看到彼此眼中的无奈。 有些不中听的话,只能烂在心里,为了大局着想,哪怕魏国这边的局势再是困难,也只能派遣援军,除非他们想在魏史中留下不光彩的一笔。 “将元佐召回大梁吧。” 沉吟了半响后,赵元俨建议道。 听闻此言,魏天子的面色微微变了变。 赵元俨口中的元佐,乃赵元俨的弟弟、魏天子的三兄,南梁王赵元佐,是他们这辈兄弟中唯一一位被魏天子外封为王的王爷。 南梁,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颍水郡与三川郡的交界,同时也是魏国如今国境线的一部分,同时被阴戎、楚国以及阳翟到汾陉塞的城墙防塞所包围,是一片连阴戎与楚国都懒得来攻占的土地,且人烟稀少,可想而知这片土地是一个什么情况。 因此说白了,南梁王赵元佐不过是被魏天子流放在外罢了,空冠王号。 “你是说,让元佐去领兵前往陇西么?”魏天子神色莫名地看着赵元俨。 赵元俨面不改色,正色说道:“陛下心中也清楚,元佐乃是领兵、用兵的奇才,陛下之所以将他流放在南梁,不也是舍不得杀他么?”说到这里,他抬头望向魏天子,微微叹息道:“陛下,您登基继位已一十七载,元佐也已被流放在南梁整整十七年……如今我等子侄辈逐渐长大成人,曾经兄弟阋墙那一幕,也该告以终结了。” 魏天子闻言沉思不语,看得出来,他对他三哥赵元佐十分忌惮。 见此,赵元俨又低声劝道:“若陛下肯重用元佐,无论是当初的汝南君熊灏,还是前一阵子的暘城君熊拓,根本不足为惧!” 魏天子沉默不语,闭着眼睛沉思了好一阵子,这才幽幽问道:“他……这些年在做什么?” 赵元俨闻言绷紧的面色微微松弛了几分,叹息道:“据臣兄所知,元佐这些年来在南梁耕读,除了翻阅、钻研兵法外,就是种些蔬菜、瓜果,安分守己,十七年来,皆是如此。” 说到这里,赵元俨顿了顿,郑重地强调道:“若当真无法避免与阴戎、甚至是秦人、羌人开战,陛下会用得上元佐的,他一人,就抵得上十万精兵吶!” 足足思忖了有小一刻,魏天子这才睁开眼睛,缓缓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就将他召回大梁吧!” “陛下英明!”(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章:被流放的王爷(二) ps:鉴于有些书友纳闷“三川郡”的归属,特此解释一下:三川郡是魏国的领土没错,但三川是一片极其辽阔的土地,魏国的三川郡,只占三川之地的一小部分,就跟上党、颍水两块土地一样,并不是全部都在魏国手中。 再ps:话说前天我岳父来了,住了两天,呼……压力真大。 “南梁王?父皇下诏召回南梁王?” 当从宗卫高括口中得知从垂拱殿传出的消息时,赵弘润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 要知道,他只是好奇他父皇究竟会怎么处理陇西的那件事,究竟是袖手旁观还是给予支援,因此,他才叫高括等人关注着垂拱殿那边的消息。 可没想到,垂拱殿却传出了一个与陇西一事毫无关系的消息。 “六叔听说过南梁王么?” 赵弘润转头纳闷地询问六王叔赵元俼,毕竟南梁王这个王号对于他来说实在陌生,毫无印象。 可而当转回头时,他发现赵元俼正不知在思索着什么,显得有些失神。 “六叔?六叔?” “啊?”被赵弘润唤醒回神的赵元俼露出一副如梦初醒般的恍惚,直到赵弘润又重复了一遍疑问,他这才淡笑着纠正道:“南梁王,并非分家一支,那是你的三伯。” “三伯?”赵弘润闻言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唔。”赵元俼点点头,正色说道:“南梁王赵元佐……那可是一个不得了的人物啊。” “从来没听说过啊……”赵弘润皱了皱眉,尽管他苦思冥想企图从记忆中搜寻那位三伯的事迹,但奇怪的是,他记忆中有关于那位三伯的事,仿佛白纸一张。 望了一眼赵弘润那怪异的表情,赵元俼摇摇头,略有些感慨地解释道:“你未听说过,你这不奇怪。事实上,在你还未出生前。你那位三伯就已被流放至边陲贫瘠之地,至今已有整整十七年……你今年才十五,又怎么会晓得?” “流放?”赵弘润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疑惑地望着眼前这位六王叔。 赵元俼想了想。含糊而隐晦地解释道:“你那位三伯,曾经是站在你大伯那边的……六叔这么说,你懂了么?” “喔喔……”赵弘润恍然大悟。 很显然,赵弘润那位大伯,必定是曾经与他父皇争夺皇位的对手。而随着他父皇登上皇位,赵弘润他大伯那一支,下场可想而知。 想到这里,赵弘润内心忽然泛起一个疑问,好奇地试探道:“大伯在健在么?” “……”赵元俼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赵弘润就懂了。 他其实很想问问,他父辈那些叔伯中,在经历过皇位争夺后,究竟还剩下几位,毕竟这方面的事。宫内宫外、朝野上下都管得很严,以至于赵弘润至今都不晓得他父皇究竟有多少位兄弟。 甚至于,若不是眼前的六王叔开口,他连他父皇在其兄弟中排行第四都不晓得。 可能这些事,都属于是皇室内的禁忌,相信没有人敢肆意谈论此事,而让魏天子感觉不痛快。 毕竟为了争夺皇位而导致兄弟阋墙的事情发生,虽说是皇室的传统吧,但终归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不过六叔,父皇这个时候将三伯召回大梁做什么?难不成他可以解决陇西的问题?”赵弘润好奇问道。 “元佐能否解决陇西之事。六叔不清楚,不过……” “不过什么?” 在赵弘润不解的目光中,赵元俼脸上露出几许复杂难明的神色,旋即一脸玩味笑容。似笑非笑地说道:“真没想到,皇兄竟然将此人召回了大梁……看来陇西之行,多半是交付在我那位三哥身上了。” 陇西之行? 赵弘润当然清楚前往陇西支援姬魏氏一事,那是何等的凶险,不出意外的话将与阴戎、秦人、羌人这至少三股西北的外族交涉,一旦无法通过外交手段说服对方。那么势必会爆发战争。 孤军深入在对方所控制的领地内,与当地的主人开战,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然而赵弘润看其六王叔赵元俼的神色,仿佛那位三伯有足够的能力应付这件事,这件连他都感觉棘手的事。 可能是注意到了赵弘润怪异的表情,赵元俼嘿嘿一笑,调侃道:“弘润,你可曾觉得,似六叔这辈分的叔伯,很是不堪?以至于楚国来攻时,朝中无人主持大局?” 赵弘润不解地望向赵元俼,疑惑说道:“六叔你可别诬陷我,我从未这么想过。” “无论你是否想过……”赵元俼伸手揉了揉赵弘润的头发,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事实上,倘若当时有你三伯在朝中,恐怕就轮不到你小子击退楚军,扬肃王之威名了。” “咦?”赵弘润面色一愣,惊讶地问道:“很厉害么,那位三伯? “厉害?”赵元俼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喃喃说道:“那可是你父皇最忌惮的……” 父皇?忌惮? 赵弘润简直有些不能接受,他心说:似那等老奸巨猾的父皇,竟然也有忌惮至讳莫如深的人? 南梁王赵元佐…… 赵弘润在心底默念着这个名字,将其牢记在心中。 “六叔,我那位三伯,莫不是你兄弟中最杰出的?就跟我这辈的六皇兄似的?” 赵元俼闻言微微一笑,摇头说道:“那倒不是,还有一人能与你三伯抗衡……正是他的鼎力支持,你父皇才能登上我大魏国君的位子。” “是谁?”赵弘润瞪大着眼睛好奇问道。 “你五叔。” “五叔?” 赵弘润歪了歪脑袋,脸上的表情变得愈加古怪了。 因为提及到五叔,他记忆中便浮现出一位面白消瘦、总是动不动就剧烈咳嗽的男子身影。 那正是赵弘润的五叔,赵元佲,一位仿佛跟得了肺痨似的,身体极其虚弱的王叔。 “五叔?不会吧?我记得五叔身体一向不好……” 若是赵弘润没记错的话,这位五叔应该在哪里疗养,隔好几年才有幸在大梁见到一回。 听闻此言,赵元俼哈哈一笑,旋即摇摇头。正色说道:“你五叔在与三伯两军交战中箭矢射伤到了肺,否则,又岂会是如你所见的那副模样?” 说到这里,他再次揉了揉赵弘润的头发。调侃道:“莫小看六叔这辈你的叔伯们啊……你们这群小崽子,与你们叔伯比起来,差得远了!” 真的假的? 赵弘润将信将疑地望着赵元俼,旋即纳闷说道:“话说,既然有六叔在。为何这件事要交给三伯?” “唔?”赵元俼可能没料到赵弘润会说这样的话,不解问道:“什么意思?” “陇西的消息可是六叔传回大梁的啊,再者,六叔对陇西、秦岭、三川等地的情况更为熟悉,为何父皇要舍近求远呢?” “你小子!”赵元俼用手掌压了压赵弘润的脑袋,没好气地说道:“你六叔我才回到大梁,还未好好歇息一番,你就迫不及待想将六叔赶走么?” “我哪是这个意思……”赵弘润连忙解释道。 事实上,赵元俼也就是与赵弘润开个玩笑罢了,没等他解释完。他便笑笑说道:“六叔的性格你也清楚,似这等大事,无论是你父皇,还是朝中大臣们,想来都不放心交给六叔呢?” “那是他们不了解六叔的才能。”赵弘润闻言有些不满地说道:“我很早就有种感觉,若是六叔认真起来,要比父皇以及二伯厉害的多。” “……”赵元俼闻言愕然,盯着赵弘润看了片刻,旋即揉着他的脑袋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好,不枉六叔以往那么疼你。” 听着那敷衍似的口吻。赵弘润颇有些气急坏败地叫道:“我没开玩笑!” “是是是。”赵元俼连连点头,旋即拍拍赵弘润后背说道:“快,趁你父皇眼下被这桩事所困扰,无暇顾及你的事。赶紧到垂拱殿与你父皇低个头、道个歉。” “真要去啊?”赵弘润不情愿地叫道。 “六叔不是从小就教过你么?小不忍则乱大谋。为达目的,有时候就必须得学会忍受……莫要觉得你父皇如今器重你就肆无忌惮,事实上,恃宠而骄的人,往往下场不会太好。”注视着赵弘润,赵元俼谆谆教导道:“要记住。唯有君王才有任性的资格。这份任性体现在,当他高兴的时候,他会陪着你玩耍;而当他不高兴的时候,他会掀桌子……你还不具备与你父皇瞪眼的资格与底力,明白么?” “……”赵弘润深深望着眼前这位六王叔,缓缓地点了点头。 “去吧!……大丈夫能屈能伸,更何况只是向自己老子低个头,没啥要别扭的。” “……嗯!” 点了点头,赵弘润转身走向屋外。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赵元俼微笑着摇了摇头,旋即,他脸上露出几许难以捉摸的神色。 “认真起来……么?哼!” 淡淡笑着的他轻哼一声,摇摇头,转身走向了府内西苑。 而与此同时,赵弘润则带着几名宗卫前往了皇宫。 正如六王叔赵元俼所猜测的那样,被陇西一事搅和地焦头烂额的魏天子,此时的心思果然不在赵弘润与苏姑娘身上了。 因此,他对于赵弘润主动来低头认错很是意外,好言安抚着儿子,仿佛早已忘却了昨日与儿子的争吵。 甚至于,当赵弘润说出一切任凭父皇做主的话时,魏天子反过来好言安抚,并隐晦地暗示自己儿子,说他只是担心那位苏姑娘影响赵弘润的判断,倘若赵弘润能自己把握的话,他可以对此视而不见。 至于选肃王妃的事,魏天子也坦言让赵弘润慢慢在大梁乃至全国境内那些世家名门中挑选,并不急在一时。 不得不说,这算是魏天子变相地退让了。 这让赵弘润悬在心头的巨石终于落地。 仿佛周遭的一切事物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未曾有什么改变。(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一章:良机 六月七日,很罕见地在一夜梦里,赵弘润并未梦到与芈姜在床榻上缠绵,他梦到自己在啃一块榴莲肉。 不过,等醒来后他才发现,他嘴里竟然塞着一只他昨日脱下来随手丢在床沿的袜子,这实在让他恶寒了好一阵。 随手将沾着他唾液的袜子丢在一旁,赵弘润下了床榻。 没走几步,他就听到外室传来阵阵仿佛闷雷般的呼噜声。 他披着外衣走向外室,一眼就瞧见宗卫褚亨正大刺刺地躺在一张小床上呼呼大睡,一边打呼噜,一边时不时地用手抓抓袒露的胸膛,睡相简直惨不忍睹。 …… 赵弘润无语地摇了摇头,走过去将那条有一半掉落在地的被子扯了起来,随手丢在褚亨身上。 “唔?” 睡得迷迷糊糊的褚亨缓缓睁开了眼睛,恍惚地唤了一声“殿下”,旋即愣头愣脑地问道:“殿下,啥时辰了?” “巳时。”赵弘润颇有些无奈地说道。 “喔。那差不多该吃饭了。”五大三粗的褚亨从小榻上翻身坐了起来,那沉重的身体压得身下的床板吱嘎作响。 对于这个憨货,他有时候实在有些无奈,护卫比被护卫的人睡地还死,那宗卫们睡在外屋做什么? 待等褚亨穿上衣服,一主一仆便走向了北屋的前殿。 歇了几近二十日,赵弘润今日打算到冶造局转转,毕竟昨日冶造局的局丞王甫派人传来消息,他们已经烧制出了一批耐火且保温性好的火砖,并且用这种砖在一座由工部帮忙开挖的地炉内砌盖了一座火炉,这就意味着,赵弘润短暂的休假就此结束,将正式着手冶铁之事。 眼下还未到吃饭的点,赵弘润想了想,放弃了在王府内用饭,决定先到冶造局去,反正冶造局也能凑合一顿饭。 在从北屋前往前院的途中,赵弘润不时见到身穿着甲胄的府卫朝他行礼。 这些府卫,几乎年纪都在四十岁左右,看似迟暮,但若是有谁敢小看他们,胆敢挑衅他们,相信迟早会吃苦头。 毕竟这些平均在四十岁左右的府卫,那可都是浚水军出身的老卒,尽管他们的力气与灵敏已不如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但事实上,那些年轻气盛的年轻人在这些老卒面前几乎讨不到便宜。 毕竟这些,皆是训练有素、身经百战的老卒。 而这些人,便是肃王卫队,是守卫肃王府以及护卫赵弘润出行的卫队,同时也是他这位肃王的门面私兵。 其实说起来,赵弘润起初是打算直接从宗府的羽林郎中挑选的,毕竟在他看来,他年纪最小的弟弟赵弘宣身边都已有了宗卫,而宗府却仍然在不时地收养孤儿,将其训练为宗卫。而此时那些训练出来的宗卫们,十有八九会被投入羽林军中,作为保护宗府的军队。 宗卫,那可是比浚水军的士卒们更加全面,毕竟浚水军只是将人训练成一名英勇善战、训练有素的士卒,而宗卫,则是从小被宗府当成将领训练培养,除了武艺外,还被要求读书认字、学习一些用兵的谋略,两者完全不可相提并论。 但遗憾的是,赵弘润的请求被宗府驳回了,宗府拒绝再增派宗卫充当他肃王府的卫队,因为宗府觉得此举不符合宗卫制,气地赵弘润私底下好生腹绯了宗府一番:一群老顽固! 对此,赵弘润真的有些失望,毕竟谁不希望自己的私兵能以一当十呢? 在了解了沈彧、褚亨等宗卫们的实力以及训练他们的方式,如今再要赵弘润找一批寻常人组建肃王卫队,他着实不乐意。 但没办法,宗府恪守着宗卫制,只允许每位皇子配备十名宗卫作为最初的班底,多一人也无,这使得赵弘润只能退而求其次,从浚水军的退伍老卒想办法。 要是有朝一日能将羽林军弄到手……那就好了。 一边朝着那些从浚水军退伍的老卒们点头打招呼,赵弘润一边暗暗想道。 只不过他也明白,除非他日后坐上他二伯赵元俨的位置,接替后者担任宗府的宗正,否则,想要执掌羽林军,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与其想这些不切实际的,还不如自己训练一支军队。 事实上兵源赵弘润是有的,毕竟他手中攥着鄢陵军与商水军两支军队,尽管这两支降军名义上是受到朝廷兵部管辖的,但相信明眼人都看得明白,刨除了魏天子外,究竟谁才能调动这两支军队。 遗憾的是,赵弘润并没有拿得出手的善于训练士卒的将领。 也不晓得那位三伯到哪了…… 赵弘润不由地想到了六王叔赵元俼口中所说的南梁王赵元佐。 “南梁王到大梁了么?” 赵弘润回头询问道,可待等他仔细一看,才意识到身后跟着的是褚亨,于是就纯粹当做没问了。 毕竟在身边负责打探消息,一向是高括、种招等人,至于褚亨,似这等憨货要他冲锋陷阵倒是合适,打探消息?呵呵。 穿过庭院时,赵弘润惊讶地在林园旁的水池边瞧见了芈姜,此女微笑着看着玉珑公主、芈芮与羊舌杏几女在水池旁光着脚丫子戏水。 赵弘润本来想提醒她们小心掉到水池里,不过待一看水池旁还跟着好些府上新收的侍女与好几名府卫,他索性也就懒得喊话了。 不过意外的是,芈姜似乎还是发觉了,扭过头来望了一眼赵弘润与褚亨。 不知怎么,赵弘润总感觉芈姜嘴角那一抹淡笑,仿佛有什么深意似的。 唔,感觉是挺腹黑、挺得意的嘲讽。 那女人发得什么疯? 赵弘润不解地多看了芈姜几眼。 忽然,他心中微微一愣。 要知道前几****心情最焦躁的时候,一看到芈姜就隐隐有种冲动,仿佛要将其扒光了丢到床榻上那啥,但今日,情绪出乎意料地平静。 那玩意终于放弃蛊惑我了? 赵弘润有些困惑。 他想了想,决定等从冶造局回来时,与芈姜好好谈一谈,毕竟那青蛊所带来的影响莫名其妙地就消失了,这不一定是什么好预兆。 待等赵弘润乘坐马车来到冶造局时,冶造局局丞王甫竟然就在司署的府门前恭候。 “王局丞知道本王要来?” 下了马车,赵弘润好奇地问道。 王甫笑了笑,恭敬地说道:“以肃王殿下对冶铁一事的上心,下官昨日派人通知了殿下,就猜到殿下今日必定会来。” “嘿!……那你在此等了多久了?” “呃,不太久,不太久……”王甫的表情显得有些怪异,相信他恐怕很早就在此等着了。 “王局丞的心意本王明白,不过日后,这种虚礼就免了吧,本王更希望你拿出些什么更实际的功劳来,而不是杵在这里浪费时间。……别忘了,咱们冶造局要抓紧时间,成为我大魏的标准。” 听闻标准两字,王甫脸上的神色顿时变得肃然起来,也难怪,毕竟赵弘润所提出的口号,早已成为冶造局上下为之奋斗的目标。 想想也是,成为大魏一切工艺的标准,这是何等的荣耀啊! “对了,殿下,兵铸局昨日派人过来了……” “兵铸局?”赵弘润皱了皱眉,疑惑问道:“他们来做什么?” 王甫低了低头,说道:“兵铸局要求我冶造局替他们熔炼一批铁胚,用于打造武器与甲胄。” “回绝他们!”赵弘润二话不说就说道。 然而,王甫听了这话,脸上却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小心翼翼地提醒道:“殿下,可兵铸局拿出了兵部的任务文书,上面还盖着垂拱殿的朱印……” …… 赵弘润脸上露出了几许惊讶之色。 兵铸局拿出了兵部的文书,这不算什么,这只能说明这件事由兵部牵头罢了,但赵弘润同样可以回绝,毕竟如今别说兵部管不到冶造局,包括工部在内的其余五部府衙都管不着。 可是,文书上盖着垂拱殿的朱印,这就不好回绝了。 这意味着,这件事是赵弘润的父皇魏天子点头的。 奇怪……父皇应该不会介入此事啊。 赵弘润觉得有些纳闷。 要知道,他之所以拒绝了兵铸局曾经的要求,就是想让朝廷六部二十四司意识到,他冶造局已不同于以往,不会再白白给其他司署打下手。 前一阵子兵铸局局丞李缙所疼爱的外甥郑锦来威迫冶造局时,赵弘润为了杀鸡儆猴,不惜得罪李家人,也狠狠地教训了郑锦一番。 而这件事,魏天子却从未与赵弘润谈及过。 论其中缘由,显然不可能是魏天子不知情,更应该是魏天子猜到赵弘润想要做什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曾经默许的事,如今,魏天子又暗示冶造局给兵铸局帮忙,这就有点奇怪了。 “兵铸局来不及打造那批军备么?”赵弘润疑惑地问道。 王甫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殿下不知,驻军六营的更替军备,事实上兵铸局没有我冶造局的帮助,堪堪也能完成……但是,垂拱殿追加了军备。” “追加?” “嗯!……我是从兵铸局的人口中得知的,垂拱殿要求兵铸局在今年年底之前,打造五万套武器与铠甲,兵铸局的人都要疯了。” 五万套?乖乖…… 赵弘润闻言也吃了一惊,要知道兵部原先就有驻军六营那合计八万套装备的订单,如今又追加五万套,还勒令在今年年底之前必须打造出来,也难怪兵铸局的人要发疯。 难道说…… 联想到六王叔所传回大梁的有关于陇西的消息,结合魏天子将南梁王赵元佐这位善于领兵与用兵的王爷召回大梁,以及眼下垂拱殿下令兵部,让兵铸局追加五万套装备,赵弘润心底多少已有数了。 这,似乎是个光明正大抢兵铸局饭碗的好机会!(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二章:火炉锻铁 很显然,由垂拱殿下令追加的那五万套军备,十有八九是为那位南梁王赵元佐支援陇西的“西征军”所准备的。 事实上赵弘润一直很好奇,倘若他父皇当真决定支援陇西的话,究竟会抽调驻军六营中的哪一支军队前往陇西呢?毕竟在赵弘润看来,驻军六营所把守的位置都很关键,不是说调走就能调走的。 而如今,情况已经很明了了:朝廷多半决定重新征募、训练一支军队,由南梁王赵元佐率领,展开西征,支援遥远的陇西,帮助陇西那与姬赵氏一脉传承的姬姓魏氏一族。 在这个大趋势下,冶造局若是再“耍性子”拒绝帮助兵铸局打造兵器,恐怕非但起不到效果,甚至会让魏天子亲自介入此事,得不偿失。 与其如此,还不如冶造局主动出击,抢一部分国家的兵器订单,反正兵铸局也消化不掉。 这可是光明正大介入军工、抢兵铸局饭碗的好机会啊! 摸了摸下巴,赵弘润心中已有了主意:“王甫,我冶造局,有擅长铸造兵器的工匠们?” 王甫微微一愣,旋即面色立马变得严肃起来:毕竟眼前这位殿下只有在遇到大事时,才会用本名来称呼他。 “殿下莫不是……想代兵铸局打造一批军备?” 王甫果然不傻,立马就猜到了赵弘润的心思。 对于这位下属,赵弘润并未藏着掖着,如实说道:“帮忙熔炼铁胚能赚几个钱?若是我冶造局也能打造兵器的话,与其熔炼铁胚给兵铸局,还不如我冶造局自行打造兵器。……我冶造局,有擅长打造武器的工匠么?” 平心而论,若非眼前这位是他们冶造局的后台,王甫多半会指着对方的鼻子大骂一番:开什么玩笑?!兵铸局所打造的武器、铠甲,其规格、样式,那可都是参照冶造局对兵器、铠甲的改良的。你说冶造局擅不擅长打造武器? 可问题就在于,冶造局相当于是一个研发改良机构,兵铸局才是真正负责批量生产武器的军工机构,两者分工明确。可不是打造得出来就能去打造的。 “殿下,兵铸局打造兵器、铠甲的工艺标准,是沿用我冶造局的工艺。他们能打造的,我们都能打造,反过来说。我们能打造的,他们不一定能打造。可问题在于……这不合规矩啊。”王甫在颇为自豪地自夸了一番后,小心翼翼地劝道。 又是规矩…… 赵弘润不是滋味地咂了咂嘴,面无表情地说道:“你的意思本王明白,不过,若是我冶造局并非是要去抢兵铸局的饭碗,而是兵铸局的能力不足以打造那些军备呢?” “殿下的意思是……” 赵弘润在王甫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只听得王甫眉开眼笑、连连点头。 “不过这第一步,还是熔炼铁胚……给兵铸局他们想要的,免得被他们抓到把柄。” “下官明白。” 在王甫的陪伴下。赵弘润在冶造局的饭堂随便凑合吃了些饭菜,旋即一行人便乘坐马车,径直到城外那座内部由火砖堆砌的地炉去了。 其实,这个时候那座地炉内的工匠们,早已经开始在熔炼铁胚了,他们用各种木柴在火炉内部堆积了一个平台,旋即将一筐又一筐的铁矿石倒在上面,然后再铺一层木柴,再然后再倒一层铁矿,反复如此。将火炉内部塞满。 由于木柴与木柴间皆有空隙,因此通风并不成问题。 而当赵弘润等人抵达的时候,火炉内早已点了火,数十名粗壮结实的工匠们赤着上身。推动着火炉进风口处那巨大的风箱,一下又一下地将空气灌注到火炉内部,使得火炉内的火燃烧地更旺。 不得不说,地炉的温度高地吓人,哪怕耐热的火砖隔绝了火炉内大部分的热温,地炉内的高温也仿佛要将人直接烤焦似的。到处都是扑面而来的热浪。 那些从外面运进来的水,在这里没过一会就变成了温水,可想而知地炉内的温度。 在枯燥等待的过程中,赵弘润不时地打量着火炉外那巨大的风箱。 不可否认,那些在火炉外推拉风箱的工匠们,绝对称得上是天底下工作环境最艰苦的,哪怕是耐热的火砖隔绝了大部分的热量,将其锁在火炉内部,但靠近火炉的地方,仍然是热地吓人。 赵弘润甚至能隐约瞧见,那些汗流浃背的工匠们,他们的身体表现有若隐若现的白烟,这意味着他们体内大量的体液在如此的高温下正在迅速流失,变成水汽。 “回头研究研究,看看能否对这种风箱改进一番。” 赵弘润回头对王甫说了一句,让王甫微微一愣。 “改进?风箱?”王甫的眼中露出几许不解之色。 而对此,赵弘润也没有细做解释,毕竟若要改进风箱的话,就难免要涉及到齿轮、轴承、轴棍等精细零件,这可不是一项小工程。 毕竟木头质地的终归不牢靠,但若是用铁来铸造,冶造局的工艺暂时还达不到。 而在赵弘润思索着火炉灌风系统的同时,那些冶造局的工匠们,仍在采用几乎最原始的风箱,吃力地将空气向火炉内挤压,使得火炉内部有充足的氧气充分燃烧。 说实话,由于是第一遭用这种方式来熔烧铁矿,冶造局的工匠们对此经验不足。 他们无法判断火炉内的铁矿是否已烧练成功。 他们只能老老实实地,待等火炉内的木柴全部燃烧殆尽,待等炉内的温度逐渐冷却下来,再开炉去将火炉内的铁胚取出来。 这一炉铁矿石,足足烧了数个时辰,由于灌风技术的落后,那些负责用风箱向火炉内部灌风的工匠们,换了一拨又一拨,一个个累地连手都抬不起来。 说实话,让这些经验丰富的工匠们做这种活,难免有些大材小用之嫌。 毕竟按理来说,灌风这种事是不需要工匠们来做的。自有匠徒、杂役代劳,只不过今日是冶造局首次用这种方式炼铁,为了积攒经验,同时也为了减少不可预测的变故发生。因此,今日所挑选的,皆是冶造局内经验丰富的工匠们。 待等到夜深,地炉内的温度逐渐降下来了,工匠们尝试打开火炉的炉门。 当炉门打开的时候。明明火炉内的火早已熄灭,但炉内仍然不可避免地涌出一股炙热的热浪,使得地炉内的温度再一次迅速提升。 不过这是好事,这意味着这批新烧的火砖,它的耐热、隔热、保温性能的确不错。 “开工了,开工了!” 一名被提拔为工头的工匠拍着手掌,将那些横七竖八躺在地炉内歇息的工匠们叫了起来。 不得不说,刚才无休止地给火炉内部灌风,着实将这些工匠们累惨了。 但累归累,这些工匠们的情绪却高昂地很。也难怪,毕竟眼下正是验收成果的时候。 这不,早有两名工匠们冒着酷热冲入了火炉,用棍子在一片灰烬中拨寻着,将一块块黑不拉几的物体从灰烬中拨出来。 这些黑不拉几的物块,正是经过高温煅烧后所形成的熟铁(锻铁),也就是铸造铁器的铁胚。 这些铁胚质地很软,淬火后可再次塑形,因此适合用于作为锻造合格兵器的铁胚。 但其中,亦难免会参杂一些特殊的铁块。 “咦?” 这不。一名工匠拾起了一块铁胚,用布裹着在手里垫了垫,常年打铁的经验让他对这块铁胚产生了疑问。 为了验证心中的猜测,他走到一处用于照明的火鼎旁。将铁胚放在铁架子上,用一柄铁锤朝着这块铁胚狠狠敲击了几下。 “怎么了?” 听到这个动静,赵弘润与王甫不约而同地走了过去,却发现那名工匠正惊讶地望着手中的那块铁胚。 “怎么回事?”王甫皱眉问道。 只见那名工匠脸上流露着吃惊的神色,古怪说道:“局丞,这块铁胚……硬度堪比咱们的二十锻铁了。” “什么?” 王甫闻言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要知道。冶造局以往将锻铁反复用锤子敲打锻造,才能获得高硬度的锻铁,而如今这名工匠却说,他们直接通过煅烧铁矿获得了高硬度的锻铁,这简直颠覆了王甫的认识。 不过赵弘润倒是不惊讶,因为他知道,用这种保温性能优秀的火炉煅烧铁矿,的确会有一些燃烧充分的铁胚越过生铁的范畴,直接形成高硬度的锻铁。 而事实上,这种高硬度的锻铁,其实就是合金,是由铁矿中的铁与其余金属融合产生的金属。 这种合金,不适合用来再次锻造,应该它已失去了再次塑形的能力,对于目前的冶造局几乎没有什么作用,但是,它却是炼钢的极好材料。 遗憾的是,那些工匠们却不清楚这回事,他们虽然惊讶于那些合金的坚硬,但心中却已将其归类于“次品”,毕竟这种无法再次塑形的锻铁,哪怕硬度达到要求,对于他们冶造局而言也没有什么作用。 好在冶造局有赵弘润。 “这些可不是失败品。”见有些工匠们在仔细检查了那块合金后露出失望之色,赵弘润笑着对他们说道:“将这些高硬度的锻铁都区分出来,妥善保管起来,日后,咱们会用得上它们的。” 听闻此言,周围那些工匠们面面相觑,想不通这位肃王殿下要这些无法再次塑形的铁块做什么。 对此,赵弘润也没有细做解释。 这些合金的出现,虽说有些意外,但亦在意料之中,毕竟,只要火炉内温度达到一定程度,并且那些矿石参杂着别的金属,有可能直接煅烧出质地粗劣的合金。 事实上这些东西,在赵弘润眼里可要比那些铁胚(熟铁)更珍贵,因为那可以用来炼钢。 钢……真是一个遥远的词啊。 摸着手中那块质地粗劣的合金,赵弘润微微叹息着。 不过,好歹已迈步第一步了。 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三章:军造署 “大魏军式器械量造署……” 嘴里念着这个晦涩的名词,中书令蔺玉阳皱眉望着手中的这份奏章。 这份奏折是昨日夜里送来的,像其他奏章一样堆积在那众多的奏章中,直到中书令蔺玉阳发现了它,才发现这份奏章的不同寻常。 这份奏章的大意很明确,是恳请魏天子同意在他们司署下再设一个大魏军式器械量造署的分署,用于帮助兵铸局一起分担那总共多达十三万套的军备打造。 记得乍一眼瞧见章折内的内容时,蔺玉阳着实有些发愣,心说不知哪个司署这好大的口气,协助兵铸局打造那多达十三万套的军备? 不过转念仔细一想,蔺玉阳就感觉有点不对劲了,毕竟有资格说出这番话的,纵观整个大魏,刨除了兵铸局外,也就只有冶造局了。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封皮的落款,只见上面果然写着冶造局王甫字样。 说实话,蔺玉阳贵为中书令,而王甫仅仅只是冶造局的局丞,位比二十四司的司郎,两者的官阶差距实在太大,说白了就是蔺玉阳根本不知这王甫究竟是干嘛的。 但话虽如此,可王甫的名字前却冠名有冶造局三字,这就让蔺玉阳不得不谨慎对待。 如今朝内,谁不知道冶造局是由肃王赵弘润执掌的? 换而言之,这个王甫在章折内的呈请,很有可能就是那位肃王殿下的意思。 而一旦这件事牵扯上那位肃王殿下,那就不是他能够做主的了,换而言之,这是一份“比较敏感”的奏章。 于是乎,蔺玉阳将这份奏章合起,拿着它来到了魏天子的龙案前,恭敬说道:“陛下,臣这里有一份奏章需要陛下亲自过目。” 此时魏天子正埋头与龙案后审批着章折,闻言随口说道:“摆在案上吧,蔺爱卿。” “是。”蔺玉阳恭恭敬敬地将那份章折摆在龙案上,可他并没有立马回到座位,他见魏天子头也不抬地继续处理地政务,想了想,小声提醒道:“陛下,臣以为这份章折比较紧要。” “唔?”魏天子抬起头来,疑惑地瞧了一眼蔺玉阳。 随后,他将信将疑地将王甫的那份奏章拿了过来,仅仅瞥了一眼,便意识到蔺玉阳为何会说这份奏章比较紧要。 “冶造局的奏章?这可稀罕……” 嘴里嘀咕着,但事实上魏天子心中隐隐有些不是滋味。 要知道,冶造局是他儿子赵弘润所执掌的司署,以往若是冶造局在发展过程中遇到这种需要请示他的问题,他那个儿子多半会在一同于凝香宫用饭的饭桌上提起,征求他的意见。 或者直接点,直接来垂拱殿请示他。 至于用章折上书这种方式,说实话以往一次也没有。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与他儿子之间的关系,因为某件事变得生疏了呢? …… 魏天子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他有些后悔前几日与儿子赵弘润在苏姑娘那件事上闹得太僵,这不,这个儿子最近都不怎么与他亲近了,他以往的努力几乎打了水漂。 “童宪。” 魏天子唤道。 在魏天子身旁,大太监童宪闻言低了低头,恭敬应道:“老奴在。” “元俼……还住在肃王府么?” 童宪奇怪地瞅了一眼魏天子,恭谨地回话道:“俼王爷已回到了城内自个儿的怡王府。” 怡王,是赵弘润他六王叔赵元俼的正经王号,不过因为他是魏天子的兄弟而非是子侄辈,因此,非正式场合下,魏人习惯尊称这些魏天子的兄弟为某某王爷,用以区别于肃王、雍王等皇子。 “喔。”魏天子点了点头。 其实他心里跟明镜似的,想当初他赵弘润搬到了肃王府后,除了他娘沈淑妃在肃王府住了一小段日子,并且赵弘润在乔迁宴席时请过他以外,就没提过一句邀请他到府里住几日的话。 虽说魏天子身为魏国的国君,的确没可能离开皇宫到儿子的肃王府住几日,不过,你当儿子,哪怕是客套你提两句又怎么了? 然而,赵弘润并没有提起。 而前几日魏天子的六弟赵元俼回到大梁,赵弘润却热情地将其请到肃王府住了六日,每日设宴款待,真当魏天子这个当老子的心中没有别的想法么? 那劣子,究竟晓不晓得朕才是他老子?! 魏天子不禁有些妒忌,妒忌他儿子赵弘润与他兄弟赵元俼之间的感情,毕竟那份感情,可要比他与赵弘润的父子之情深厚地多。 不过对此魏天子尽管心中不满也毫无办法,毕竟赵弘润与他六叔赵元俼在一起玩耍的时候,魏天子心中最重视的唯有赵弘昭,然后就是太子、雍王、襄王、燕王、庆王等几个已封王的儿子,对于赵弘润等未出阁的儿子并不上心。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当初并未重视赵弘润而导致赵弘润对他六叔赵元俼要比对他这个当爹更加亲近,魏天子除了在心底抱怨几句,也是毫无办法。 至于对赵元俼,他更是说不出口,毕竟从某些方面说,赵元俼对赵弘润,要远比他这个当爹的好得多,难不成魏天子还能与他兄弟赵元俼说:你自己找个女人生儿子去,别来抢朕的儿子? 一脸怏怏地咂咂嘴,魏天子摊开了冶造局局丞王甫的奏章。 仅仅粗略扫了几眼,魏天子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他看得出来,这份奏章绝不可能是冶造局局丞王甫写的,唔,准确地说,应该不是王甫的主意,毕竟魏天子绝不相信王甫有这个胆量,敢与兵铸局这个兵部亲儿子般的司署抢饭碗。 很显然,这是他儿子赵弘润的意思,王甫只不过是代为出面而已。 那劣子想干什么? 魏天子沉思着。 说实话,有时为了某些需要,新设一个司署,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不需要了再将其给关了呗。 但这个模式,并不适合用在冶造局。 以魏天子对儿子赵弘润的了解,今日在冶造局辖下新设一个什么什么分署容易,到时候再想将其给关了,恐怕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了。 很显然,他儿子是有企图插手兵器打造这件事,因此才会叫王甫上书,日后想再关掉这个司署,谈何容易? 不过,大魏军式器械量造署这个名字,让魏天子难免对其有些上心。 军式……量造……量造? 魏天子不由得想到了前一阵子冶造局鼓捣出来的,那种量产蜡烛的模具,只不过十座大型模具,若一天十二个时辰无休止出产蜡烛的产量,竟然几乎要挤垮国内那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蜡烛工坊。 在此之前,谁能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难道兵器、铁甲也可像那些蜡烛一样,大规模地量产? 想到这里,魏天子不禁有些心动。 要知道,魏国以往将常驻军维持在八万左右,不像楚国似的动辄数十万大军,除了兵源的问题外,更主要的还是被军备所限制,毕竟武器、铠甲会磨损、耗损,也要更新换代,不可能叫一名士卒使用一柄武器到死。 倒不是说兵铸局的军备量产不足,准确地说,应该是局部时间内的产量不足。 打个比方说,驻军六营的军备每两年一更替,可事实上,兵铸局只有一年在锻造武器装备,另外一年,则是在储备熟铁的库存。 或许有人会问,为何不叫兵铸局不间断地铸造武器装备呢,如此,军备的产量不是可以翻倍么? 但事实上这个行不通。 毕竟兵铸局所打造的,是驻军六营的军备,是武装大魏最精锐的军队所用的武器装备,这就意味着,这些武器装备必须是大魏目前最优质的。 倘若前一年兵铸局打造出来一批武器装备,结果第二年冶造局突然又改良出了更锋利、更坚固的武器,这岂不意味兵铸局前一年的投入全部白费了? 驻军六营,谁不愿意拿更领先的武器装备?谁愿意去领那些被淘汰的? 虽说冶造局已经好几年未曾对目前的武器做出改进了,但这条规矩却未曾打破,毕竟谁也说不好冶造局会不会突然就拿出更先进的武器来。 正是这个原因,让兵铸局前一年闲的要死,可第二年却忙地几乎要发疯。 可如今量造这个字眼,让魏天子意识到冶造局可能又有了什么进展。 不可否认这是一件好事,毕竟有时候爆发性的短期产量更加重要,比如前线爆发大规模的战争,需要紧急招募大量的新军时,这一项尤其重要。 若像兵铸局这样慢悠悠地铸造武器,如果没有武器储备,岂不是会让前线的战局失利? 但倘若冶造局果真掌握了量产武器的工艺,那就意味着,魏国不需要再额外储藏兵器,为了应付不可预测的战争,而让大批的武器堆积在兵库生锈。 唯一的问题是,一旦冶造局介入了军器打造,日后它与兵铸局的关系,恐怕就难以维持目前井水不犯河水的局面了。 不得不说,这份奏章的确“敏感”,就连魏天子都迟迟难以做出决定。 足足沉思了半个时辰,他这才提笔在这份奏章上做出批示:允! 洪德十七年六月八日,为了协助兵铸局打造那批多达十三万的武器装备,冶造局名下大魏军式器械量造署紧急立署,简称军造署。 当这个消息传遍朝中后,兵铸局局丞李缙的面色尤其难看,因为他知道,从今以后,打造军式武器装备这项肥缺,冶造局势必会介入其中与他们抢肉吃。 可坏就坏在,赵弘润瞧准时机设立了军造署,偏偏兵铸局还无法提出抗议,毕竟从名义上说,冶造局是为了帮助他们打造这批庞大的军备,才设立的这个新署。 而对此,兵部尚书李鬻长叹了一口气。 想想也是,让冶造局一个研发机构得到了能够打造军械的权限,可想而知日后兵铸局的处境。(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四章:挑战 ps:实在搜集不到相关资料,如果这段我简略描写,应该不会有人怪我吧? 以下正文兵铸局,全名大魏兵械铸造局,它坐落在大梁城靠近城西北的荒凉地段,司署占地规模要超过冶造局,司署内的工匠人数也是冶造局的足足一倍,是三造局中最具规模与实力的司署。 所谓的三造局,即内造局、兵铸局与冶造局,分别受内侍监、兵部以及工部所管辖。 不过随着赵弘润入主了冶造局,使冶造局脱离了工部的管束,冶造局便成为了一个独立于二十四司以外的司署,它的位置,由工部辖下虞部司署的虞造署所取代,后者接管了以往冶造局与工部的合作。 这个变动,使得兵铸局在三造局之首的位置上坐得更稳牢了。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六月八日的时候,魏天子下诏特允冶造局辖下新设了一个名为军造署的下署,这让朝中某些官员很是震惊。 朝中官员,没有人会是傻子,他们当然明白冶造局辖的军造局下署意味着什么。 记得前些日子,冶造局又是翻修官署、又是在城外建造了好几座地炉,甚至还四线开工,为此招收了大量的新工匠,这让朝中许多官员暗暗摇头,嘀咕冶造局所迈出的步子未免也太大了,仿佛要一口气吃成胖子。 可还没等他们感慨完,冶造局又祭出了军造署这一杀器,公然与兵铸局抢夺国家的军备订单,这让不少人大跌眼镜。 而更让他们愕然的是,面对着公然来抢自己饭碗的冶造局,兵铸局局丞李缙竟然保持沉默,既没有带着人马到冶造局去抗议,也不曾上书朝廷,恳请魏天子收回成命。 后来他们才知道,原来,冶造局在成立军造署的次日,便派人运送了一大堆铁胚到兵铸局的工坊,那皆是适合用来再次塑形铸造铁剑、铠甲的熟铁,在兵铸局内的空地上堆积地犹如一座山丘那么高。 这一手,惊呆了兵铸局的人,同时也让哑口无言。 这是挑衅! 站在司署内那座堆积地有如山丘般的铁胚跟前,兵铸局局丞李缙面色非常难看。 他当然明白这座仿佛山丘般的铁胚代表着什么。 这是一个讯息! 冶造局的人想借此告诉他:你兵铸局要铁胚铸造兵器装备,我冶造局给你们,你们要多少,我们给多少。但若是在满足了你们所有要求的情况下,你们还是无法守住碗里的肉,那就别怪我们冶造局了。 这是一次公平的竞争,事实上较真起来,冶造局还是较为吃亏了一方,正因为如此,兵铸局局丞李缙根本没有脸面去向魏天子提出恳请,毕竟这意味着,他们兵铸局不敢接受冶造局的挑战,将会使他们在朝中的威望地位大跌。 可话说回来,兵铸局会畏惧这种挑战么? 李缙表示他们毫不畏惧! 只不过…… 李缙抬头望了一眼那堆仿佛山丘般的铁胚,双眉微微皱了皱。 这等数量的铁胚……不会真是冶造局这几日煅烧出来的吧? 说实话,冶造局在城外请工部的人建造了几座地炉的消息,李缙不是不清楚。 但是他并不看好。 为何?因为兵铸局曾经也尝试过用地炉煅烧铁矿,但遗憾的是,合格的铁胚(熟铁)并不多,更多的仍是半生的生铁块,非但质地很脆,而且失去了再次塑形的能力。 想来,若是赵弘润了解这回事的话,或许会很诚恳地告诉他,这是因为你们所建造的地炉,那座用来煅烧矿石的火炉保温隔热性能不足,以至于热量大量散失,导致火炉内的铁矿石无法得到充分的燃烧,仍旧残留着大量的碳元素,因此,才会产生一批“不合格”的“残次品”。 李缙又哪里晓得,冶造局用来煅烧铁矿的火炉,那可是用耐热、隔热、保温性能优秀的火砖砌成的,为此,冶造局的人从全国各地挖来了不同成分的黏土,经过了一些列的调试。 但很遗憾,李缙对此一无所知。 这应该只是冶造局的藏货…… 他暗自安慰着自己。 想罢,绷着一张脸吩咐着附近围观的下属官员:“来人,将这些铁胚搬到库房去!” 在李缙身边,站着他的外甥,同时也兵铸局的郎官郑锦,此人闻言后惊讶地问道:“舅舅,您的意思是接受了冶造局的这些铁胚?” 毕竟按照他对舅舅李缙的了解,似冶造局先成立军造署、随后又派人送来大量铁胚的这种挑衅,依他舅舅的性格,应该不会接受才对。 李缙闻言瞥了一眼这名素来疼爱的外甥,冷冷说道:“我接受的,是冶造局对我兵铸局的挑战!……他们不是要跟我们比铸造那批军备的数量么?好!我们就跟他比!” 此时的李缙,丝毫不觉得自己会输。 冶造局是研发机构又如何?他兵铸局的铸造工艺来自于冶造局那又如何?正所谓术业有专攻,他兵铸局几十年如一日地打造武器装备,在他们最强的一项上,难道还比不过那东一榔头西一锤的冶造局? “将这件事告诉署内的工匠们,就说,冶造局惦记着我兵铸局碗里的肉,企图来抢肉吃,若是不想自己碗里的肉被旁人夺走,那就从今日起,署内工匠们全员赶工,务必要在打造军器的数量,将冶造局远远甩在后头!”说完,李缙想了想,又不忘叮嘱一句:“但要务必保证质量,莫要砸了我兵铸局的招牌!” “舅舅放心!”郑锦抱了抱拳,领命而去。 别看郑锦当初在冶造局的人面前气焰嚣张,但他其实并非啥事不会的纨绔,虽然在铸造兵器等业务上不甚了解,但他在兵铸局内的人缘倒是不错,兼之此人还有一张能颠倒黑白的嘴,三言两句就说得兵铸局内的那众多工匠们嗷嗷叫,一个个挽着袖子,一副要与冶造局拼命的架势。 当然,此时的拼命,自然不可能是去与冶造局干架,而是指接受冶造局的挑战,他们要让冶造局的那些人明白,什么叫做术业有专攻! 于是乎,整个兵铸局仿佛沸腾了似的,一个个士气高涨,埋头于打铁事业。 这个消息,没过半日就传到了冶造局。 “肃王殿下,冶造局的李缙接受了那批铁胚,并下令署内的工匠赶工铸造武器,看来他也是猜到了咱们的用意,想跟咱们比试比试。” “真是意外……”赵弘润摸着下巴,喃喃自语道。 说实话,用挑衅的方式去激将,说实话赵弘润之前有些担心,虽然说这份担心其实没有什么必要。 “李缙……性格挺倔啊。” “是啊。”王甫闻言笑着符合道,作为冶造局的局丞,他曾经可没少跟兵铸局的局丞李缙打过交道,自然明白那位兵部尚书李鬻的公子究竟是个什么脾气:那可是比他老子李鬻性格更倔强的人。 而对于李缙此人,赵弘润倒是没有什么过深的接触,只从旁人口述中得知此人骄傲、正直、顽固、守旧、喜恶分明……唔,就跟大部分的魏人一样,第一印象决定他之后对待你的态度,几乎很难再扭转看法。 说实话,这类人挺麻烦的,至少在赵弘润看来是这样。 “既然兵铸局已接受了我冶造局的挑战,那么,我冶造局……不,我军造署,也该有所动作了!” “下官已经安排好了。”王甫低声说道。 就在昨日,王甫将那些先前派出去的工匠们,将那些在铸铁工艺方面颇有经验的工匠们又召了回来,划入了军造署,博浪沙河港的建造需要许多熔铸技术过硬的工匠们,但相比之下,终归还是军造署这边更加紧要,反正博浪沙河港的建设属于十年工程,施工时间极长,临时抽调些经验丰富的工匠回来,并不碍事。 “唔。”赵弘润闻言点了点头,旋即又问道:“量产军器的具体事宜,考虑地如何了?” 兵铸局是一个强敌,这一点赵弘润心中清楚地很。 毕竟兵铸局专精于一门,数十年来只负责为国内精锐军队铸造武器装备,在铸造这方面,甚至要比冶造局的工匠更有经验。 冶造局研究渗碳、研究淬火、研究镀刃,一步步改进增强铁质武器,使得变得更加锋利且坚固,这使得冶造局的工匠们在赵弘润心目中更具分量。 可尽管如此,他们在锻造武器方面不如兵铸局那么专精,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因此,仍旧沿用旧有的锻造工艺,是根本无法赢过兵铸局的,唯一的出路就只有改良锻造工艺。 而最好的办法,就是像量产蜡烛一样,将熟铁熔成铁水,一步到位塑成剑刃的形状。 当然了,似这种熔铸的剑刃并不稳定,仍需通过大力锻铸挤压铁剑,使其变得更加坚固,但比起旧有的锻造方式,这已大幅度缩短了铸造一柄剑所需的时间。 至于锋利度,这倒是好办,只要用磨刀石磨拭一番即刻。 唯一的问题,就在于熔铸铁剑以及武器装备的模具。 不可否认,用来制作火砖的黏土,那会是眼下制造铁剑模具的最佳材料,可关键在于,若像铸造生产蜡烛的模样那样,用黏土来造模具,这个花费实在太大了。 当然了,这个花费指的是运输这种耐热性黏土的花费,并非是这种黏土自身的价值。 “先尝试看看吧。” 赵弘润对王甫言道。 继兵铸局之后,冶造局,不,应该是军造署,亦紧锣密鼓地开始了赶工。(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五章:熔铸铁剑 量产铁剑,自然要借助模具。 就在兵铸局的工匠们拼了命似地在赶工铸造武器时,冶造局的工匠们,却在打造熔铸铁剑所需的模具。 因为早已有了当初打造蜡烛模具的经验,冶造局的工匠们在打造模具时仿佛显得得心应手,利用比以往的普通陶土隔热保温性能更出色的黏土,先捏出了铁剑模具的轮廓。 随后,将利用坩埚融化的铁水倒入黏土模具内,待其冷却后,便得到了与蜡烛模具样子差不多的铁剑模具。 这座模具上,同样横竖皆是十个方孔,长一尺、宽半尺,深约一柄剑的长度左右。 不得不说,这座方方正正就跟一座铁质平台般的铁模,可要远比当初用啦制造蜡烛的模具大地多,同样也沉重地多。 冶造局的工匠们,在这座铁模的那一百个方孔中刷上油,随后用黏土填充,尽量塞满的。 然后,他们用坚硬的木头打磨了一柄木剑,这柄木剑比正常军队使用的兵器大一圈,工匠们将其插入被黏土填满的方孔中,直没剑刃。 随后,当工匠们将被挤出来的黏土清理干净,再将木剑拔出,铁模方孔中黏土内部,便留下了这柄木剑的轮廓,这便是真正用来熔铸铁剑的模具。 待等那些黏土稍稍凝固了些后,工匠们将铁水倒入这些黏土中央的空洞,将其填满,滚烫的铁水逐渐温度传递给周围那一圈黏土,使黏土逐渐固化。 如此一来,待等铁水彻底冷却凝结之后,冶造局的工匠们便可将剑胚连带着包裹它的黏土一同取出,待敲碎了作为外壳的黏土后,便能得到一柄需要经过再加工锻造的剑胚。 唯一的问题是,以这种方式熔铸出来的剑胚,是没有剑柄的。 别以为能简单地用焊接技术将剑柄焊接上去,事实上这并不可取,毕竟这是供给军队的武器,质量尤其重要,万一有朝一日,有一名士卒拿着这种焊接剑柄的铁剑踏上战场,与敌人奋力拼杀,结果在关键时候剑柄与剑刃脱离了,这非但关系上一条人命,更关系到这个战场上,魏国因为武器质量问题而损失了一名英勇的士卒。 别以为这是小事,或许一名士卒并不能影响整场战事的胜败,若是十名呢?一百名呢? 倘若万一真出现了那样的状况,那冶造局可就难辞其咎了,要知道,驻军六营的大将军们,恐怕会将冶造局的屋顶给掀翻了。 而就在众工匠们为此愁眉不展时,上一次在完善蜡烛模具时提出过宝贵建议的年轻工匠丁钧,这回再一次提出了建设性的建议。 他提议,冶造局再打造一种特殊零件的模具,即一根约手指头粗细的铁棒,在那些被黏土所包裹的铁水尚未凝结成形时,将这种铁棒用绳索吊起来,悬挂着垂入铁水当中,如此一来,待等剑胚凝结成形时,这根铁棒就会熔结在剑胚的内部。 为了防止铁棒脱离剑刃,丁钧又建议打造铁棒模具的时候,每隔一段距离便加宽一小段,仿佛人的手指关节似的,用类似锁扣的方式,确保铁棒不能从铁胚内部脱离。 这些个建议,非但让冶造局的众工匠们大为惊叹,亦让赵弘润对这名叫做丁钧的工匠上了几分心。 赵弘润感觉,这名叫做丁钧工匠,或许工艺经验不如那些上年纪的工匠,但是他的创意,就连他赵弘润都感觉吃惊。 当日,赵弘润二话不说就将丁钧提拔为匠头。 匠头,或者说工头,它并非是冶造局内正式的职称,相当于是像“工匠队长”的存在,一般来说只有上年纪的、经验极其丰富的老匠师才有这个资格,绝非是像丁钧这种三十岁不到的年轻工匠可以担任的,毕竟冶造局是一个极其讲究资历的司署。 好在丁钧三番两次地提出了重要建议,做出了极大贡献,兼之赵弘润在冶造局的地位特殊,因此,冶造局内的那些工匠们,这才默认了年纪轻轻的丁钧被提拔为匠头,指挥他们。 不得不说,丁钧的构思的确巧妙,借助他想出来的办法,冶造局的工匠们很快便收获了一百把剑胚。 之所以称呼这些直接用铁水熔铸的铁剑为剑胚,那是因为此时的这种铁剑,由于并经锻造、淬火,它的质地并不如成品的铁剑。 当然了,事实上最佳的办法是用沉重的机器压轧,但是这个时代并不具备这种工艺条件,因此,唯有老老实实地叫工匠们一锤一锤地敲打,再进行一系列淬火、正火、回火等程序,使得剑胚逐渐稳定下来。 但不管怎么说,一步到位熔铸成剑胚,随后再进行一轮加工的制造工艺,比起兵铸局那种直接用块状铁胚打造铁剑的工艺,那可是要快地太多了。 假如说兵铸局一名工匠用块状铁胚开始打造一柄成品铁剑需要三到五日工夫,那么,冶造局的工匠们,通过新工艺,直接加工剑胚,一下子就能将时间缩短至一日,这可是翻天覆地般的改进。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 十日过后,兵铸局的工匠们大约已制成了两三千柄成品铁剑。 而冶造局这边,却只铸造了十台用来熔铸铁剑的铁质模具,虽然也量产了一些剑胚,但是成品的铁剑,却是一柄也无。 莫以为兵铸局的铁剑锻造数字吓人,事实上,兵铸局有近乎两千名经验丰富的铁匠,再加上辅助铸打铁胚的匠人,以及拉风箱的学徒,不难猜测兵铸局究竟投入了多少人力,才将产量提升到这一步。 可能是这个消息走漏到了朝中,以至于朝中有不少人对冶造局嗤之以鼻:亏这帮人先前还去挑战兵铸局,如今过了十日,兵铸局已铸造了两三千柄成品铁剑,这冶造局这帮人呢?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然而,朝中但凡是有见识的官员,却保持了沉默。 尤其是虞部,他们名下的虞造局手里攥着越来越多由冶造局所打造的蜡烛模具,每日生产的蜡烛已近乎天文数字,早已生产到户部的原材料供应不及的地步,无奈之下才选择了暂时停工,等户部辖下的仓部将制作蜡烛的原料运过来再说。 也只有他们,才明白用模具量产成品的工艺是何等的恐怖。 对此,虞部司郎周培暗暗冷笑:冶造局的蜡烛模具,已近乎挤垮了国内大大小小的蜡烛工坊,迫使那些工坊主改变了营生方式,以帮助他们虞部贩卖蜡烛为生。倘若冶造局当真又鼓捣出能够量产武器装备的模具,恐怕就连兵铸局都要被挤垮。 甚至于,当这则消息传到魏天子耳中时,魏天子还笑着与垂拱殿内三位中书大臣打赌,赌兵铸局与冶造局的这场工艺较量,究竟谁会胜出。 结果,除了上任不久,对赵弘润与冶造局仍抱持有几分怀疑的中书右丞冯玉选择了兵铸局外,中书令蔺玉阳与中书左丞虞子启二话不说就选择了冶造局。 而随着这件事在朝内流传越光,越来越多的官员皆对这场胜负产生了好奇,默默地关注此事。 支持兵铸局的,比如像吏部的官员,他们因为当初吏部被魏天子削弱而对赵弘润暗恨不已,这次不出意外站到了兵铸局那边,口口声声说什么冶造局想要在兵器锻造方面胜过兵铸局,简直是痴人说梦! 甚至于,就连户部也有不少人抱持着这个观点。 当然了,最主要的还是兵部官员与工部官员的相互扯皮:兵铸局是兵部的“亲儿子”,兵部官员自然支持兵铸局,而冶造局虽然谈不上是工部的“亲儿子”,并且也早已从工部脱离,但再怎么说,冶造局也是从工部分出去的,这份情谊可不会减弱。 可以说,除了刑部、礼部的官员抱持中立外,其余部府仿佛都已站好了列队。 于是乎这段日子,几乎时常能看到兵部与吏部的官员,跟工部官员因为一件小事而争吵互骂,而工部官员,也以各种借口与理由,拒绝接受兵部与吏部所提出来的修缮官署的申请。 整个朝廷,闹得不可开交,让听说了此事的赵元俼哈哈大笑。 总的来说,朝廷内的官员仍旧是看好兵铸局的居多,但就在仅有工部官员呐喊助威的情况下,冶造局却不急不慌,仍旧忙碌着自己的事。 不错,无论是赵弘润还是王甫,都丝毫没有慌神的意思。 正所谓欲善其工必先利其器,冶造局花了十日工夫铸造了模具,但随着模具正式投入使用,冶造局的铁剑铸造数量,势必会超过兵铸局,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果不其然,再等过了十日后,兵铸局的工匠们,只不过是将两三千柄的成品铁剑数量翻倍,而冶造局,仅仅四百余名铁匠以及大约双倍数量的匠人与学徒,却在这十日里一口气将成品铁剑的数量从零提升到了四千把。 平均算下来,果然是一组(一名工匠、一名匠人、一名学徒)工匠每日锻造一柄铁剑的速度。 当这则消息传到朝中后,果真是吓傻了一大批人。 然而,冶造局的底力远远不止如此,按照赵弘润的估算,倘若兵铸局与冶造局皆按照目前的铸造趋势生产铁剑,那么,等到第三个十日过去后,冶造局便将生产八千柄铁剑,一举追平兵铸局,甚至还要超过。 更不可思议的是,随着时日的推后,冶造局哪怕不增加铁模,铁剑的产量仍可以每十日千柄的优势将兵铸局逐渐甩在后头。 这就是时代的变迁,新工艺势必将取代并淘汰旧工艺,一个小小的兵铸局又如何能阻挡?(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六章:兵铸局的危机 六月下旬的时候,朝中发生了一件让人大跌眼镜的事。 原来,冶造局辖下的军造署下署,尽管在第一个十日的铁剑产量上被兵铸局甩在了后头,但在六月中旬的时候,便已很不可思议地反超兵铸局近两千把铁剑,而待等到六月下旬的时候,冶造局已领先兵铸局超过三千多柄铁剑。 当这个消息传遍朝中时,似兵部、吏部等官员无不目瞪口呆,甚至于,就连原本站在冶造局这边默默支持的工部,亦有些难以置信。 众人无不瞠目结舌,怎么也没想到,数十上百年专门经营军式武器装备的兵铸局,竟然被冶造局给赶超了。 此事惊动了兵部尚书李鬻,这老头亲自到兵部的库房,亲眼目睹冶造局的人将一车车的成品铁剑运至库房,由兵部官员逐一清点记录。 “冶造局所打造的铁剑,成色、质地如何?” 兵部尚书李鬻偷偷询问掌管兵部兵械库房的库部司郎陶濉。 库部司郎陶濉有些犯难地望了一眼不远处那早已瞠目结舌的兵铸局局丞李缙,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对李鬻言道:“质地成色,皆不逊色我兵铸局铸造出来的铁剑……” “这……” 兵部尚书李鬻眼中露出了难以接受的惊愕之色。 虽然他也明白,冶造局既然谋划着企图与兵铸局争夺军队的武器制造订单,势必已做好完全的准备,可似这般轻轻松松地就让冶造局超过了他们的兵铸局,这让李鬻实在有些不敢置信。 “怎么会这样呢?兵铸局可是投入了近乎两千组工匠啊,据老夫所知,冶造局内的铁匠,不过就区区四五百人罢了,怎么……” 李鬻皱紧了眉头。 瞧了一眼顶头上司,库部司郎陶濉压低声音说道:“尚书大人,您看看这个。” 说罢,他从冶造局放盛铁剑的竹筐里随手取出五柄铁剑,逐一整齐摆在地上。 李鬻起初感觉很是困惑,可待等他仔细比对那五柄铁剑,他忽然发现一个很不可思议的巧合:那就是,这五柄铁剑的规格样式,无论的剑刃的长度、宽度、厚度,还是剑柄的长度,都近乎一模一样。 而兵铸局就做不到这一点,他们打造出来的铁剑,在剑刃与剑柄的规格上存在这一定的差异,有的剑刃稍长、有的剑刃稍厚,这不奇怪,因为兵铸局的每一把铁剑,都是由不同的一组工匠们单独打造出来的,因此必定会存在差异。 可冶造局的这批铁剑,竟做到了在这方面几乎雷同,这意味着什么? “所有冶造局铸造的铁剑皆是如此么?”李鬻压低声音问道。 库部司郎陶濉叹了口气,重重点了点头。 见此,李鬻张了张嘴,却又无声地将其闭合。 很显然,这必定是因为冶造局的人想出了量产铁剑的办法,就像当初那伙人量产蜡烛一样,唯有用相同规格的模子所熔铸出来的铁剑,外形才会几近等同。 可铁器不是蜡烛啊,冶造局的人究竟是怎么做的呢? 尽管李鬻苦思冥想也猜测不透,但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他不信:冶造局,已掌握了铁剑的量产技术。 这可是一则了不得的消息,毕竟,冶造局若能产量铁剑,那么,自然也能量产刀枪剑戟等别的武器,其中差别并不大。 这对兵铸局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李鬻觉得自己有必要亲自走一趟垂拱殿。 想到这里,这个老头二话不说便直奔皇宫而去。 此时,冶造局后来者居上的消息,亦由无孔不入的内侍监传到了垂拱殿,当得知冶造局仅花了四十日工夫便彻底在铁剑的铸造上超过了兵铸局,这让新任的中书右丞冯玉目瞪口呆。 认赌服输,他只好拿出三十两银子,分别输给魏天子,以及蔺玉阳、虞子启两位同僚。 平心而论,中书臣品秩位比侍郎,但影响力甚至要比尚书品秩的官员还要大,这三十两银子,对于冯玉这等大臣而言不过只是小数目而已,可问题在于,输了钱是小事,莫名其妙地输了,这才是关键。 “微臣实在不明白,兵铸局怎么就输给了冶造局呢?” 见冯玉满脸困惑地发问,魏天子与蔺玉阳、虞子启三人心中暗暗好笑。 说实话,他们当初对冶造局也不是抱持着十足的信心,但是他们很清楚赵弘润的鼓捣劲,这位肃王殿下,时常会鼓捣出一些足以让人颠覆原先观念的东西来,比如,前一阵子挤跨了国内大大小小蜡烛工坊的蜡烛模具。 但是此时此刻嘛,在冯玉这位“后辈”面前,蔺玉阳与虞子启作为垂拱殿的“老人”,自然要摆出一副吾早已看破一切的面孔,让冯玉不由得感觉这两位前辈同僚果然是“深不可测”。 玩笑归玩笑,该提出的,蔺玉阳与虞子启还是要提。 这不,在收敛了笑容后,蔺玉阳立马向魏天子言道:“陛下,冶造局在这个赌局中赢过兵铸局,足以证明肃王殿下的才干,可是……兵铸局日后又该如何自处呢?” 他说得很隐晦,但魏天子自然明白他所想表达的意思。 的确,兵铸局的立身之本,在于替国内的军队铸造武器装备,可若是他们的锻造能力被冶造局追赶居上,那兵铸局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臣以为,冶造局必定是采用了铸造铁剑的新工艺,臣建议,请冶造局教会兵铸局新工艺,以提高兵铸局的铸造能力……” “……”听了蔺玉阳的话,虞子启微微皱了皱眉,未等魏天子开口,便抢先一步说道:“陛下,臣以为蔺大人所言不妥!……冶造局改良了新工艺,其功劳在冶造局,平白无故叫冶造局将苦心研究的心血白白教会给兵铸局,这岂不是为人做嫁?若陛下不顾冶造局的心血,恐不能服众。” “虞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蔺玉阳转过头来,皱眉说道:“冶造局如今同时在博浪沙与祥福港两处建造、扩建船坞港口,同时还为仓部打造数十艘运载货物的船只,如今又介入到兵器打造一事中……这步子未免迈地太大,不利于冶造局的发展。” 不得不说蔺玉阳说得的确中肯,事实上,就连赵弘润都感觉如今冶造局迈开的步子未免太大,导致到处都是需要用钱的地方,以至于他如今欠下了户部与工部一大笔钱,好在冶造局有蜡烛铸造的分红,否则,户部恐怕还真不放心叫冶造局赊欠那么庞大的一笔钱。 但即便如此,赵弘润亦咬牙支撑着,没办法,为了使国家尽快强盛起来,就唯有不惜代价地投入人力物力,这个时候让他放弃其中一两项工程,相信他绝不会认同。 而这一点,素来与赵弘润交好的中书左臣虞子启也是心知肚明,闻言遂毫不客气地说道:“冶造局的步子是否迈得过大,虞某说了不算,蔺大人说了也不算,得看肃王殿下的意思。……虞某只是觉得,如今冶造局已脱离六部二十四司,自营自生,户部已不再向其下拨款项。而蔺大人却要冶造局将新工艺白白教会兵铸局,这与强盗行径何异?” 虞子启的话很重,而且不怎么好听,但话中的道理却显而易见,蔺玉阳亦不能反驳。 可问题就在于,若放任此事,兵铸局迟早会被冶造局挤垮。 除非朝廷这边有意地偏袒兵铸局。 可如此一来问题又来了,明明拥有了冶造局的新工艺,朝廷却仍旧采用兵铸局的旧工艺,这算什么?弃美玉而取顽石? 这时,中书右丞冯玉在旁说道:“不若将兵铸局与冶造局合并?或者,与那新的那个什么军造局合并?” “……”蔺玉阳与虞子启顿时哑然,神色怪异地瞅了一眼冯玉,他们心说,你冯玉是不是缺心眼啊?兵铸局那可是兵部亲儿子,兵部怎么可能让兵铸局与冶造局合并?更遑论是与冶造局的下署军造局合并? “这……不大妥。”为了照顾这位同僚的脸面,蔺玉阳含糊地摇头道。 然而冯玉却会错了意,闻言点点头说道:“倒是,确实不大妥,倘若如此,冶造局未免太大了,已超出司署的规格了……” 蔺玉阳与虞子启对视一眼,装作没听到。 然而这三人的对话,却让魏天子微微有些心动。 诚然,冶造局目前铺开的摊子的确有些大了,以至于他儿子赵弘润因为人力物力的限制,显得束手束脚,但冶造局的价值,魏天子不可能看不出来。 正如赵弘润曾经所说过的,冶造局或将真的成为他大魏顶尖工艺的标准。 因此,若能使兵铸局并入冶造局名下,魏天子相信他儿子赵弘润能更加发挥效用,唯一的问题是,此举势必将遭到兵部的强烈反对,这可远比吏部失去了主办科举权利的影响更甚。 就在魏天子沉思之际,忽然有一名小太监步入了垂拱殿,对魏天子恭敬地说道:“陛下,兵部尚书李鬻求见。” 李鬻?那个倔老头这时候求见于朕? 微微一愣,魏天子心中立马便猜到了对方的来意:李鬻此番前来,只有可能是因为冶造局那量产武器的新工艺而来。 想了想,魏天子点头言道:“宣!” 那名小太监躬身而去,不多时,兵部尚书李鬻便看似火急火燎地步入了垂拱殿,跪拜在龙案前,直接道明了来意。 “恳请陛下下旨使冶造局出让铸造武器的新工艺,否则,兵铸局势将不存!” 而与此同时,兵部尚书李鬻的儿子,兵铸局局丞李缙,已亲自来到了冶造局的署门外。(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七章:榴莲 深夜,肃王府内寂静一片,除了肃王卫队负责着王府的保卫外,其余人早已陷入了睡梦。 而在北屋东苑的茗荼苑内,芈姜正跪坐在二楼的闺屋内,默默地喝着她亲手所泡的茶水。 她很喜欢喝茶,习惯在茶水中添加一些名为荼的白花花瓣,使略显苦涩的茶水增添几分芬芳,为此,她甚至将自己居住的屋子也命名为茗荼苑。 “梆梆梆” 肃王府外的街道上,传来了打更的声音,根据敲更的声响判断,已是三更天前后(即子时)。 是时候了…… 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芈姜默默地将杯中的茶水饮尽,旋即缓缓站起身来,从二楼的窗户轻盈地跃了出去。 “踏踏踏” 远处的小道上,隐约传来一阵脚步声。 芈姜知道,那是这座王府内的肃王卫队,一群训练有素、身经百战的老卒。 因此,她迅速地翻身躲入了走廊旁的园子里,默默地等着那支卫队经过。 “唔?” 在那支七八人的肃王卫队中,有一名老卒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朝着芈姜藏身的阴影处瞧了几眼。 这名老卒的同伴可能是注意到了他的举动,疑惑问道:“老彭,怎么了?” 只见那被叫做老彭的肃王卫死死盯着芈姜藏身的位置,皱眉说道:“总感觉……好似有什么在那里。” “是么?”其余几名肃王卫闻言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了起来。 他们互视了一眼,几个人不约而同地翻身越出走廊,朝着老彭所指的方向包围了过去。 比起眼睛,这些上过战场的老卒更加相信自己的直觉,在残酷的战场上磨练出来的直觉,让他们一次又一次地逃过了死亡,终于等到了卸甲退伍的时刻。 几个人小心翼翼地靠近,脚步放得很轻,几乎没有什么声音,而他们的手,则按在腰间佩剑的剑柄上,随时准备着抽剑。 然而,待等他们突然跳到了那棵树的背后时,他们诧异地发现,树后边根本就没有什么。 几个人四下往了几眼,观察了好一阵子,这才收起了警惕,几个人纷纷开口取笑那个老彭。 然而,就在距离他们仅仅只有一丈远的矮树后,芈姜正背靠着矮树坐在地上,屏着呼吸。 这群从魏国浚水军退伍的士卒真是不简单,竟然能捕捉到了我细微的气息,果然不愧是身经百战的士卒…… 芈姜静静地等着那几名肃王卫离开。 说实话,凭借着巫女与自然沟通、消除自身气息的修行,按理来说是不会被一般人发现的,但事总有例外,比如,一些时常在生死边缘徘徊、在残酷的战场上磨练出野兽般直觉的精锐士卒,他们就能“感受到”常人所无法察觉的威胁。 这也正是芈姜提前避开这群肃王卫的原因。 那个矮子……真是招了一群不得了的护卫呢。 等到那几名肃王卫离开后,芈姜这才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旋即,迅速地朝着北屋而去。 眨眼功夫后,芈姜便来到了赵弘润所居住的北屋主殿。 她当然是不可能大摇大摆地从殿门进入的,毕竟这里是守卫最森严的地方,有不止一队的肃王卫在此守卫。 她仍旧沿着上一回的路,来到了殿侧的窗户。 只见她左右瞧了几眼,轻轻推开窗户,旋即迅速地翻了进去,并立即转身将窗户闭合,毕竟她也摸不准巡逻的肃王卫究竟何时会在这边。 而到了北屋殿内后,防守的力度相对就要薄弱一些了,但芈姜并未放松警惕,因为她知道,赵弘润的身边,必定会有一名实力比那些肃王卫更强悍的宗卫贴身保护着。 似沈彧、吕牧、卫骄等宗卫们的实力,芈姜早在楚国时就已经与其较量过,在不借助药粉、不使用剑舞的情况下,她们姐妹未必是这些宗卫们的对手。 那矮子今夜的护卫……应该是高括吧? 芈姜的脑海中浮现出宗卫高括的模样。 终究是在赵弘润身边呆了数个月,芈姜对于赵弘润身边那十名宗卫,大致也有所了解。 而高括,就属于那种警觉性非常强的人,此人或许会对芈姜今夜的行动造成一些阻碍。 她从怀中摸出一支手指长的小竹管,含入口中,旋即,悄悄的推开了房门。 “吱” 一声开门时若有若无的轻响,让芈姜心中暗道不妙。 果不其然,芈姜瞬间就听到外室那张小榻上,有一个黑影坐了起来,一双在漆黑夜里泛光的眼睛带着几许迷惘下意识地望向了门口。 “噗” 芈姜嘴里一吐气,只见嘴里一道微弱的银光闪过,榻上的黑影顿时作势欲倒。 见此,她连忙疾步上前,用手小心地托住了那个黑影,轻轻将其放倒在床榻上。 果然是高括…… 瞧清楚了榻上的宗卫,芈姜伸手将他脖子处一根纤细的银针取了下来,放回从嘴里吐出的竹管中,小心塞入腰带中。 这支银针的针尖蘸有能使人昏睡的药汁,药性强烈,仅这一下,相信这高括势必地呼呼大睡到明日天明。 真废事,要还是那个傻傻的褚亨就好了…… 芈姜心中微微叹了口气,毕竟一个月前的她潜入这里时可轻松地很,直接走到在床榻上呼呼大睡的宗卫褚亨身边,用那根银针在其脖子根一刺,这就算了事了。 哪像今日似的提心吊胆,这要是方才竹管内的银针没能射中高括,那可就有得瞧了。 全怪这矮子…… 站在赵弘润的大床旁,芈姜悻悻地瞅着在榻上安睡的赵弘润。 忽然,只见在睡梦中的赵弘润梦吟了几声,旋即,竟又唤起了芈姜的名字。 果然一个月就是最大限度了…… 就着从窗户纸印进来的朦胧月光,隐约可见芈姜的脸微微一红。 “芈姜啊……本王知道这是梦,你骗不了本王的……唔唔……既然是在梦里,姑且就让你好好伺候本王吧,哈哈……” 熟睡中的赵弘润,嘴里不时含糊不清地吐出几句不连贯的话来。 …… 芈姜红着脸看着赵弘润,半响摇了摇头,撩起左手的袖子。 只见她的左手手腕处,不知为何竟有一道还未彻底愈合的伤口。 忽然,她从腰后摸出一柄小巧的匕首来,朝着那道还未愈合的伤口割了一刀,顿时间,鲜血便涌了出来。 这时,就见她用嘴里咬住匕首的柄,用右手掰开赵弘润的嘴里,随后将左手悬在他的嘴巴上方,默默地看着从她手腕处伤口流出来的鲜血,仿佛一根红线似的,流入赵弘润的嘴里。 这道伤口,割地可不浅,称之为血流如注也不为过。 正因为如此,仅仅十几息工夫,芈姜脸上的气色就变得不太好看了,逐渐显露出失血过多时才会导致的苍白面色,连嘴唇都微微有些发白。 她用右手拿出一个竹管,从其中抠出些仿佛白脂般的药膏,涂抹在手腕处的创口。 还别说,由这位巫女亲手调配的草药药膏,效果还真是显而易见,几乎是瞬间就止住了血。 她在赵弘润的床沿坐了片刻,因为她感觉有些头晕目眩。 这是因为大量失血所导致的。 她回头望了一眼赵弘润。 因为某些原因,当她望向赵弘润时,她苍白的脸上竟诡异地泛起了几分潮红色,就连呼吸亦不禁加快了几分。 她犹豫着伸出手,轻轻抚向赵弘润的脸庞。 逐渐,她的目光变得温柔而迷离,她仿佛不受控制似的,缓缓弯下身,嘴唇微动,仿佛要将红唇印在赵弘润的嘴上。 忽然,她整个人好似触电似的一震,就连显得迷离的目光已回复了几分澄明。 只见她深深呼吸了几次,总算是脱离了心底某种诡异欲望的操控。 难道青蛊当真无法解除么? 芈姜的脸上泛起几分无奈。 说实话,她对赵弘润没有什么反感或抵触的情绪,哪怕曾经过后,此刻也早已被某种神奇的存在扭转了对他的看法。 就如赵弘润觉得芈姜越来越可爱,逐渐变得能够接受一样,芈姜亦逐渐对这个身高还不及她的小男人心生了某种特殊的情絮。 但理智使她明白,那并非是真实的感情。 因此,她感到纠结。 不过更让她纠结的是,眼前这个如今与她命运相系的小男人,似乎还在“抗拒”这份命运。 这让她有些不快。 毕竟任何一名女人,在遭到拒绝的时候都会感到生气,哪怕她们其实对对方并没有什么兴趣。 正因为如此,当得知赵弘润正在想办法拔除那青蛊时,芈姜其实是有些生气的。 可生气归生气,她却私底下用她的血,帮助赵弘润缓解症状。 那是巫女间代代相传的奥秘:男方体内的青蛊,唯有在沾染到下蛊的巫女的体液时,才会暂时地进入休眠状态。而最好的体液,无疑便是鲜血,毕竟青蛊正是由巫女的鲜血喂养长大的,对于饲养者的血味尤其敏感。 只不过,为了帮他缓解症状而不惜伤害自己,就连芈姜自己也弄不清她究竟为何会这么做。 真是让人不快…… 望着赵弘润那美美的睡容,芈姜不知怎么有些愤懑。 可待等眼角余光瞥见赵弘润随手脱下挂在床头的袜子时,她嘴角泛起几分莫名的笑意。 “哼!” 片刻工夫后,芈姜小心翼翼地沿着原路离开了,不曾惊动在北屋附近巡逻的肃王卫。 然而,仍处在睡梦中的赵弘润,嘴里却塞着一只袜子。 半响后,他含糊不清地嘀咕着什么。 “唔?好大一块榴莲啊……奇怪,我大魏哪来的榴莲?不管了……(咀嚼咀嚼)……唔?怎么咬不下咧?”(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八章:变故 早上起来,赵弘润再次莫名其妙地发现自己嘴里叼着一只昨晚脱下的袜子,这让他倍感恶心之余不禁有些纳闷。 毕竟一个月前,就发生过一回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 难道我昨晚夜游了?还是说……昨晚这里进贼了? 赵弘润四下仔细瞧了瞧,可他却发现,屋内那位珍贵的摆设一件不缺,根本不像是进贼的样子。 难不成,那贼人突破了肃王卫的森严守卫,闯到他睡觉的屋子,就为了在他嘴里塞一只袜子?天下间有这么无聊的贼么? 果然还是夜游症的可能性居高吧…… “为什么呢?”一边起身穿衣,赵弘润一边嘴里嘀咕着,要知道近段时间那体内的青蛊也不再这么窜出来兴风作浪了,这使得他的情绪也逐渐稳定下来,按理来说精神方面应该十分稳定才对呀。 换上一双新袜子,赵弘润来到了外室,瞧见了仍倒在床榻上呼呼大睡的宗卫高括。 素来警觉性强的高括睡得跟死猪似的,这还真是件稀奇的事。 “高括?嘿,高括?” “唔?”高括睁着朦胧的眼睛,一脸呆懵地伸手抓了抓脖子:“殿下醒了?” 这是被褚亨给传染了? 赵弘润无语地摇了摇头,自顾自走到殿外,用石泉里的清水漱了漱口。 当他再次回到屋里时,发现高括正疑惑地打量着四周。 “干嘛呢,高括?”赵弘润好奇问道。 只见高括呆懵地望着四周,迟疑地说道:“感觉昨晚好似有蚊子蛰了我一口……” “蚊子?有么?” 赵弘润有些不解,要知道大魏的气候偏冷,尽管眼下已至六月下旬,已算是入秋季节,但气候仍未变得闷热,倒是雨季将近,降水较多。 “可能今年的蚊子来的较早吧。”高括自言自语道。 赵弘润耸了耸肩。迈步走出了北屋,向以往一样,乘坐马车径直往冶造局而去。 因为今日,冶造局正准备尝试熔铸一座用来铸造铠甲的模具。 铠甲模具的熔铸。难度可要比熔铸用来量产铁剑的模具高得多,这其中存在着许多势必得面对的技术难题。 但赵弘润还是相信,他冶造局的工匠能够攻克这些难题。 而当赵弘润兴致勃勃地来到了冶造局时,却发现冶造局的局丞王甫再一次在司署门前恭候。 这让赵弘润皱了皱眉。 毕竟因为这件事,赵弘润上一回就已经说过王甫一次了。 “肃王殿下误会了。下官在此恭候,是因为有要事要禀。” 可能是注意到了赵弘润皱眉的细节,王甫连忙解释道。 听闻此言,赵弘润心中的不渝稍稍纾解了几分,不解地问道:“是要紧事么?” 王甫点了点头,旋即小声说道:“兵铸局的局丞李缙,昨晚到我冶造局来了,恳求观摩我冶造局量产铁剑的过程。” 赵弘润闻言脚步一顿,转头望向王甫。 见此,王甫连忙说道:“肃王殿下放心。未经殿下首肯,下官岂敢擅做主张,泄露我冶造局的机密?只是那李缙……” “他威胁你了?”赵弘润皱了皱眉。 王甫面色一滞,古怪说道:“说是威胁吧,倒也不是,可若不算威胁吧,他的做法……”顿了顿,他苦笑说道:“那李缙就是与下官耗着,说什么也不肯回兵铸局,这不。眼下还在下官的屋子里坐着咧。” 赵弘润惊愕地望了一眼王甫,不可思议地问道:“呆了一宿?” “可不是嘛!……拜他所赐,下官昨日一宿未睡。” 赵弘润闻言,不禁在脑海中脑补兵铸局局丞李缙与冶造局局丞王甫两人坐在屋内大眼瞪小眼的景象。不由地就乐了。 “传言不虚啊……这李缙,果然比他老爹更倔!” 赵弘润好笑地摇了摇头。 “殿下,那这件事……” 赵弘润沉思了一番,忽然点头说道:“行!你待会亲自领着他,去观摩我冶造局量产铁剑的过程,若期间那李缙有什么疑问。你尽可能地替他解惑。” “殿下?这……”王甫闻言面色微变,张口欲言。 仿佛是看穿了王甫的心思,赵弘润笑着说道:“王局丞的心意本王明白,不过,咱们的眼光要放得长远些……” 王甫疑惑地瞧了一眼赵弘润,眼珠一转,心中突然跃起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睁大眼睛忍不住说道:“殿下难不成……” “嘘!”赵弘润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旋即压低声音说道:“记得要让李缙切身体会到,他兵铸局的工艺实力,与我冶造局的差距。” “下官明白……”王甫嘿嘿笑了笑。 此时他心中已明了:原来这位肃王殿下有意想将兵铸局吸收过来,若真欲如此的话,那兵铸局局丞李缙的态度就变得尤为重要的。 要收服似李缙这种固执而骄傲的人,首先得将他心中的骄傲打没,比如,显摆显摆冶造局的工艺水平。 总之要让李缙明白,唯有紧跟着冶造局的脚步,他兵铸局的工艺水平才能进一步提高。 “那军造署……”王甫纳闷地望着赵弘润,心说难道殿下就不要军造署了么? 而对此,赵弘润甩给他一记白眼:计划赶不上变化,若能吸收兵铸局,那还要什么军造署?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 王甫会意地离开了,临走前,他好似想到了什么,回头又对赵弘润说道:“对了,殿下,垂拱殿派来一名内侍监的小公公,正在殿下的屋子里候着。” 唔? 赵弘润心中一愣,旋即点了点头:“本王知道了,你去吧。” “是!” 王甫走远了,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赵弘润不禁有些纳闷。 显然,那几名内侍监的小太监多半是来代替传达垂拱殿的裁定的,可最近冶造局除了王甫上书恳请成立军造署外。就没有什么其他的了呀。 抱持着诸般猜测,赵弘润来到了他办理公务的屋子,果不其然,屋内恭候着一名小太监与两名禁卫军。 “肃王殿下!” 待瞧见赵弘润领着几名宗卫走入屋内。坐在屋内椅子上恭候的那名小太监与两名禁卫军连忙站起身来,向赵弘润行礼。 “不必拘礼。”赵弘润笑着摆了摆手,问那名小太监道:“这位小公公来我冶造局,不知所为何事?” 只见那名小太监从怀中取出一份章折,恭恭敬敬地递给赵弘润。口中说道:“回禀肃王殿下,陛下有圣谕给殿下您。” 赵弘润接过了那封圣谕,一份文书似的书信,上面盖着魏天子的私印。 说实话,这种方式的私谕规格不如圣旨,但意义是一样的,毕竟是大魏国君所写。 …… 赵弘润稍稍停搁了一下,当即摊开那份章折观瞧起来,可仅仅只是拿眼粗略一扫,他两道眉毛便瞬时间凝皱了起来。让那名本好奇信章折内容的小太监吓得连忙低下了头。 “殿下?” 宗卫高括察觉到了自家殿下面色不对劲,适合地做出提醒。 见此,赵弘润收起了章折,面无表情地说道:“回禀垂拱殿,就说本王知道了!” 话音刚落,宗卫高括适时地从袖内摸出一些银锭,塞给那名小太监与两名禁卫,三人连连称谢。 待等这三人千恩万谢地离开之后,高括这才回头问道:“殿下,怎么了?” 只见赵弘润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手中的章折。淡淡说道:“没什么,不过是垂拱殿下令,让我冶造局将量产武器的新工艺教给兵铸局罢了。” “这……” 高括面色微变,瞪大眼睛看着赵弘润面无表情地将那份章折放在烛火上。将其给点燃烧毁了。 而事实上同时烧尽的,还有赵弘润满腔的热情。 是我想得太简单了么? 赵弘润闷闷不乐地在椅子上坐了片刻,半响后吩咐道:“高括,将王甫叫过来!” “……是!” 片刻工夫后,王甫满脸不解地来到了这个屋子,看得出来。他着实有些困惑,毕竟他方才正奉了赵弘润的命令去“诱拐”李缙,没想到还未领着李缙观摩完量产铁剑的过程,赵弘润便又将其给叫了回去。 而在王甫的身后,还跟着皱着眉头、面色看起来有些不太愉快的兵铸局局丞李缙,似乎是因为赵弘润打断了王甫向他示意冶造局的工艺而感到不满。 “肃王殿下莫不是反悔了,将贵署的工艺坦诚于李某这个外人?” 不得不说,李缙的脾气比他老子兵部尚书李鬻更臭,根本不在意赵弘润肃王的身份,在旁冷嘲热讽。 然而,让李缙感觉意外的是,赵弘润冷冷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本王刚收到来自垂拱殿的圣谕,叫我冶造局将量产武器的新工艺教会你兵铸局……李局丞不妨回兵铸局后,再慢慢研究吧。” “诶?”听闻此言,李缙满脸惊愕,颇有些目瞪口呆的意思:“肃……肃王殿下,您……您是在与李某开玩笑吧?” 同样目瞪口呆的,还有冶造局的局丞王甫。 “开玩笑?”赵弘润望着李缙冷哼了一声,讥讽道:“看本王的面色,李大人还以为本王在开玩笑么?!” “……”李缙张了张嘴,不由地收敛了倨傲,低声说道:“肃王殿下,此事李某实在不知情……王大人可为李某作证,李某昨日到了贵署后,就未曾离开……” 只可惜,他还未解释完,就被赵弘润抬手给打断了。 “行了,就算与你无关,也与你兵部脱离不了干系……”赵弘润站起身来,望着李缙淡淡说道:“接下来,贵署就自个儿慢慢玩吧,我冶造局不奉陪了!……送客!” “这……肃、肃王殿下?” 李缙似乎还想说什么,只可惜面色不佳的王甫挡在了他面前:“李大人,请吧。” 看看王甫,又看看赵弘润,李缙感觉脸皮上传来阵阵灼热。 尽管不知怎么得到了冶造局量产铁剑的新工艺,但李缙心底,一点儿也不感觉高兴。 失魂落魄离开了冶造局的李缙,心中唯有羞惭。(未完待续。)h:.4.44.19 第三百一十九章:提点 当日,无心再呆在冶造局的赵弘润,带着宗卫们径直来到了六王叔赵元俼的怡王府。 这还是赵弘润第一次造访这位王叔的府邸。 赵元俼的怡王府,在他离开大梁前往陇西时,曾一度处于空置,府上除了十几名留下看守、打扫王府的老人外,并无人居住,可随着赵元俼返回大梁,重新搬回了这座王府,这座府邸再一次变得热闹起来。 也难怪,毕竟这位俼王爷交友甚广,宾客遍布天下,上到各国的卿臣,下到三教九流,皆有相识,是一位足看凭借面子吃一辈子的王爷。 要做到这一点,可不简单。 比如赵弘润,尽管他眼下名满大梁,可朝中官员就有几个会主动邀请他到府上赴宴?这或许与他身为皇子有些关系,但更主要的,还是因为赵弘润在朝中的名声并不怎么好的关系。 或者说,并不怎么友善。 比如那些吏部官员,尽管他们路上碰到赵弘润时,会恭恭敬敬喊一声“肃王殿下”,可私底下,天晓得这帮人会如何埋汰。 这也难怪,毕竟谁叫赵弘润被魏天子利用,将曾经在六部中高高在上的吏部给打落了下来呢? 可赵弘润这位六王叔赵元俼,他在大梁内的人脉,那可真是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据赵弘润所知,他六王叔在搬回怡王府后,前来拜访的人便络绎不绝,并且,酒水宴席不断,仿佛那些人争抢着排队请这位六王叔吃饭,简直不可思议。 甚至于,赵弘润的几名兄长,雍王弘誉、襄王弘璟、庆王弘信,亦纷纷登门拜访,就连东宫太子弘礼,亦曾领着幕僚骆瑸前来拜访。 毕竟赵元俼这位六王叔的支持,对于他们这些皇子争夺大魏君王之位,可是一个不小的助力。 不过遗憾的是,当赵弘润来到怡王府时,六王叔赵元俼并不在府内,据守门的家仆透露,赵元俼似乎带着其宗卫们到城外山林狩猎去了。 “六叔可说过他何时回来?” 赵弘润问那名家仆道。 “王爷不曾明示,不过按照以往的习惯,大概黄昏时分才会返回……或者,就夜宿在城外。”家仆不确定地说道。 “殿下?”宗卫高括犹豫地望向自家殿下,他看得出来,自家殿下此刻的心情恶劣地很。 想到这里,高括转身对那名家仆道:“可否让我家殿下在王府内等候一阵子?” 尽管那名家仆并不清楚赵弘润与他家王爷赵元俼的关系,但光是肃王的头衔,就足以让他咽下拒绝的话。 “多谢。” 道了一声谢后,赵弘润在那名家仆的指引下,来到了北屋的正殿,自有府上的下人奉上了茶水。 不得不说赵弘润运气不错,赵元俼今日并未选择夜宿在荒野,他在黄昏前,便带着一干宗卫们骑乘着马匹返回了怡王府。 看得出来,赵元俼一行人出城狩猎的战果颇为辉煌,非但猎获了几只野兔与山鸡,还有一只獐子,更不可思议的是,其中一名宗卫的坐骑上,还驮着一头已被箭矢射死的成年麋鹿。 “将这些搬至厨屋,叫那些庖厨们可莫要糟蹋了本王狩猎的战果。”赵元俼仿佛尽兴而归,笑着地吩咐着前来迎接的家仆。 可就在他翻身下马的时候,一名家仆走上前来,恭敬禀告道:“王爷,肃王求见,此刻正在北屋正殿恭候。” “肃王?弘润?”赵元俼脸上的笑容缓缓收了起来,显得有些惊疑。 毕竟据他所知,赵弘润这些日子一直在忙碌于冶造局的事,因此他才没有叫上那个素来疼爱的侄子一同去城外狩猎。 那小子这个时候来找我……发生什么事了么? 赵元俼皱了皱眉,将手中的缰绳递给他的宗卫长,吩咐道:“王琫,准备酒菜。” 其宗卫长王琫点点头。 “再配些干果。” “是!” 吩咐完毕,赵元俼径直朝王府内的北屋正殿而去。 在穿过了府内的林园与走廊后,赵元俼果然在北屋正殿的前殿瞧见了正端坐在席中的赵弘润。 “弘润,怎么想到来六叔的王府啊?” 赵元俼走了上前,笑着问道。 赵弘润仿佛正在沉思着什么,听闻此言,这才从思绪中醒来,站起身来拱了拱手:“六王叔。” 赵元俼挥了挥手,示意赵弘润不必如此拘礼,旋即,他吩咐身后的宗卫们在前殿中央摆了一张大的案几,他与赵弘润对面而坐。 “弘润来的颇巧,六叔今日出城狩猎,可谓是战果丰盛呐……待会叫你尝尝六叔狩猎所得的野味。” “好。”赵弘润勉强地笑了一声。 “……”赵元俼瞧了一眼侄儿,自然看得出这位侄儿有什么心事,不过他并没有问,毕竟此时府上的家仆正奉上碗筷与酒水,人多嘴杂。 待等那些家仆退下之后,赵元俼挥挥手使宗卫们也退下,这才心平气和地问道:“看你闷闷不乐,莫不是又与你父皇争吵起来了?” “不曾。”赵弘润摇了摇头,低声说道:“自打从六王叔口中听说了何谓君王的任性后,弘润也觉得,我曾经对父皇或许真的过于放肆了……” 的确,自从赵元俼提醒了赵弘润何谓君王的任性后,赵弘润便对他父皇魏天子心生了几分畏惧,毕竟他曾亲眼瞧见过印象中和蔼、开明的父皇,在他面前露出阴鸷而满是杀机的一面。 或许那才是大魏君王赵元偲真正的一面,但不可否认,那样的父皇,让赵弘润多少有些陌生。 一个会对儿子的红颜知己心生杀意的父亲,这如何能让儿子释怀? 诚然,魏天子的顾虑是正确的,因为苏姑娘那件事,赵弘润难免与他产生了几分隔阂。 这一点,从赵弘润如今不再前去垂拱殿就可以充分证明。 “……”赵元俼注视着赵弘润,皱眉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今日,父皇下令叫我冶造局,将量产兵器的新工艺教会兵铸局……”赵弘润面无表情地向眼前这位六王叔讲述起前因后果。 因为是在这位六王叔前,赵弘润在话中难免参杂着诸多的抱怨。 想想也是,要知道那个新工艺可是他们冶造局的宝贵财富,是比真金白银价值更好的东西,魏天子一句话就让冶造局将这个宝贵的新工艺拱手相让于兵铸局,真当赵弘润心中没有火气么? 只不过他对其父皇已心生了畏惧,也已产生了隔阂,没有胆子像以往懵懂无知时那样到垂拱殿兴师问罪罢了。 “六叔,你说父皇这么做,是不是很过分?”赵弘润气愤地问道。 “呵呵呵。”赵元俼闻言笑着摇了摇头,旋即抬头望着赵弘润道:“弘润啊,你太心急了。” “什么?”赵弘润不觉有些纳闷。 只见赵元俼提起酒壶来,替侄子斟满了一杯,同时口中笑着说道:“实话告诉六叔,你是不是打算取代,或吞并兵铸局?” 诶? 赵弘润颇感意外地望着赵元俼,半响后皱眉问道:“很明显么?” “昭然若揭啊。”赵元俼笑了笑,端起酒杯来敬了赵弘润一杯,笑着说道:“尽管六叔前一阵子忙于应酬,但也听说,你鼓捣出一个什么军造署,当时六叔就猜到,你有意从兵铸局碗里抢肉。……事实上,恐怕不止六叔猜到,朝中应该也有不少官员猜到了此事。” “弘润不觉得此举有什么不妥。”因为是在信任的六王叔面前,赵弘润少有地袒露了心声:“兵铸局善于铸造兵器不假,但他们对我大魏军队装备的改良与提升,几乎没有什么贡献。……若是我能得到兵铸局的资源,我能为我大魏做得更多。” 这一点赵弘润倒是没有信口开河,毕竟随着冶造局所铺的摊子越来越大,到处都是需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的地方,比如此次与兵铸局拼造剑的数量,冶造局东拼西凑才召集了四百来组铁匠。 虽然借助新工艺,冶造局仍然最终胜过了兵铸局,可话说回来,若是兵铸局的那两千多名经验丰富的铁匠归冶造局所有,冶造局量产铁剑的数量会出现何等的变化? 五倍! 那是月产四万把铁剑的恐怖数字! 这正是赵弘润自负的地方,他觉得,他要比王甫、李缙这些局丞,更适合作为一名引领者,用他所知道的知识,去引领国内经验丰富的工匠们朝着正确地方向发展技术。 “你太心急了。” 赵元俼摇了摇头,忽然岔开话题说道:“六叔记得,曾经教过你钓鱼的。……若鱼线绷得太紧,会如何?” “会因为鱼的挣扎而崩断。”赵弘润说道。 “就是这个理。”赵元俼给赵弘润斟满了一杯酒,淡淡说道:“你先设立了军造署,随后又挑衅兵铸局,你将兵部逼地太紧了……他们就像你鱼钩上的鱼儿,为了活命奋力挣扎。而这个时候,你需要缓一缓钓线……” “缓一缓钓线?”赵弘润皱了皱眉,隐约好似想到了什么。 仿佛是猜到了他的心思,赵元俼笑着说道:“不错!你父皇可不是在拆你的台,他只是做出了最佳的判断罢了……甚至于,他这是在帮你。” 怎么可能?! 赵弘润惊疑不定地望着赵元俼。(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章:提点(二) 赵元俼没有亏待赵弘润这个素来疼爱的侄子,没过多久,两人对坐的案几上便摆满了丰盛的野味。 酱烧兔肉、炖獐子肉、烤鹿腿,还有满满一盆熏野猪肉,再配上一些干果、梅干作为佐菜,摆了满满一桌。 “来,尝尝六叔今日的收获。” 赵元俼直接用刀在鹿腿上割下一大块肉,递给赵弘润。 不得不说,喷香的烤鹿肉让赵弘润食欲大增,这可是难得的野味,记得自从搬到了肃王府后,赵弘润再想吃这些野味,就不是那么容易了,毕竟御膳房可不负责已出阁的皇子的饭菜。 除非赵弘润专门派人到城外狩猎野味,或者到城中的市集购买,否则,就肉食而言,通常也就只是鸡、鸭、鱼以及猪肉罢了。 私下一条烤肉放在嘴里咀嚼着,赵弘润脑海中仍旧仔细捉摸着赵元俼方才那句话。 良久,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为何六王叔会说,父皇这是在帮我?” 赵元俼用刀子将鹿肉割了下来,旋即用抹布擦了擦手,微笑着说道:“不可否认你的心是好的,是为了我大魏的强盛。但你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般纯粹……但凡是人,皆有私心。” “六叔是指……兵部?” “呵。”赵元俼笑了笑,淡淡说道:“你做事的方式,未免太过于急躁了,这容易树立一些本没有必要的敌人。……拿兵铸局这件事来说,你原本大可晾他们一阵,十三万套军备,单单一个兵铸局,根本无力在年末完成铸造,你大可待价而沽,等兵铸局的人自己主动上门来请求援助,到那时,你再设立那什么军造署,也不至于引起兵铸局乃至兵部的敌意。” “……” “可你太着急了,恨不得一口气将兵铸局吞掉。……你想想,你逼地这么紧,兵部的人自然而然会心生敌意,这也就树立了没有必要的敌人。” “……”赵弘润哑口无言。 可能是由于自幼受到的教育关系,使得赵弘润做事时难免欠缺一些“亲和感”。 这份“亲和感”,并非说他不够礼贤下士什么的,而是指他做事难免沾染了上位者的坏习惯,说白就是,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必须去做,否则我就会教训你。 事实上不单单赵弘润,比如魏天子,比如东宫太子弘礼,哪怕是雍王弘誉、襄王弘璟、庆王弘璟等人,大多都存在着这种习惯。 这种习惯,或者说为人处世,称之为霸道! 亦或是称之为,上位者的倨傲! 赵元俼微笑说道:“孟子曰: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瞻也。……你贵为肃王,举国上下罕有敢与你为敌者,但这并非是驭下之道。” “六叔的意思是,要行王道?”赵弘润满脸纳闷。 “王道?”赵元俼闻言摇了摇头,失笑般说道:“那不过是圣人空想。……自古以来历代王朝,哪个不是行霸道成就宏图霸业?……顶多披一件王道教化的外皮罢了。” …… 见这位六王叔如此直言不讳,赵弘润眨了眨眼睛:“那六叔的意思是?” 赵元俼收起了脸上的讥讽笑容,正色说道:“于君子,以仁义束缚之,其余天下碌碌,皆可以利相诱。……兵部亦然,只要你稍稍耍一耍手段。” “……”赵弘润皱眉思忖着。 望着赵弘润沉思的模样,赵元俼又笑着说道:“据你方才所言,你因为赌气逐退了兵铸局局丞李缙,并坦言你冶造局不会再介入此事,这没有什么。……事实上在六叔看来,这并不是坏事,反而是一件好事……十三万套军备,没有你冶造局的协助,兵铸局根本无力在年末前完工,不出意外的话,哪怕你今日坦言退出了此事,但过不了几日,兵铸局、甚至是兵部,还会反过来邀请你冶造局加入,协助他们……” “……”赵弘润将信将疑地看着赵元俼。 “不相信么?”赵元俼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不如六叔与你打个赌怎样?” 赵弘润没有说话。 见此,赵元俼明白这个侄儿心中必定有些怀疑,遂解释道:“你要知道,兵铸局是兵部辖下的紧要司署,就跟亲儿子一样,你要一口气吞并兵铸局,你觉得兵部会袖手旁观么?事实上,你设立了军造署,摆明要与兵铸局抢肉吃,这已经足以引起兵部的警觉与敌意。……可眼下情况不同了,你父皇公然摆明了态度,相信这足以让兵部的人安心下来。……既然有天子支持,没有了被冶造局吞并的危险,那么,与冶造局合作,哪怕军造署的存在仍让他们感到不快,又算得上什么?” 说到这里,赵元俼顿了顿,笑着反问道:“是谁帮你扭转了整个形势呢?” …… 赵弘润闻言一愣,待仔细思忖了一番后,才感觉这位六王叔所言不虚。 而想通了此事后,他不由地对他父皇稍稍有些愧疚:他原以为是他父皇不支持他,没想到,他父皇叫冶造局将新工艺教给兵铸局,其实却是在帮他。 想想也是,就算兵铸局得到了冶造局量产铁剑的新工艺,在规定日期内打造了十三万柄铁剑,那又如何?要知道,一柄铁剑,仅仅只是一套武器装备中的一件而已,除此之外还有好些装备,比如铠甲。 没有冶造局,难道兵铸局能照葫芦画瓢弄出量产铁甲的模具来?要知道,这其中所涉及到的技术难题,就连冶造局都还未彻底攻克,兵铸局怎么可能鼓捣地出来? 他们甚至连火砖炉的奥秘都不清楚。 待等那帮人借助冶造局的工艺,轻轻松松量产了十三万柄铁剑,却又得老老实实,用旧工艺打造那十三万套铠甲时,那些兵铸局的人难免就会想到冶造局。 他们会想,若是冶造局能再改良出量产铁甲的新工艺,岂不是更加省力? 这就跟吃惯了大鱼大肉的人,对于粗茶淡饭很难下咽一个道理,在体会过新工艺所带来的便利后,兵铸局的人会有那种偷懒的想法,这并不奇怪。 只不过,冶造局已退出了此事,你猜兵铸局会怎么办? 这才是……深谋远虑啊。 在经过仔细的思忖后,赵弘润对其父皇的考量,是彻底地心服口服了。 不过转念一想,赵弘润忽然想到一个可能:会不会,父皇连我对此事的反应都考虑在内…… 不至于吧? 赵弘润觉得自己想多了。 不过再仔细一想,他还真不敢保证,毕竟在他的印象中,他父皇的确是贼狡猾的……唔,睿智。 摇了摇头,赵弘润将那胡思乱想抛之脑后。 “看来你已经想通了。” 注意到赵弘润逐渐改善的面色,赵元俼微微一笑,说道:“不用着急,事实上眼下最着急的,应该是兵部才对。……来,喝酒吃肉。” 赵弘润点了点头,与赵元俼对饮了一杯,感激说道:“多谢六叔替我解惑,否则,我还真是……” “谢六叔做什么?你得感谢你父皇……”说罢,赵元俼摸了摸下巴,感慨地说道:“多年未见,你那位父皇,还是那般善于权数啊……” “六叔也很了不得哦。”赵弘润取过酒壶替赵元俼斟了一杯,认真地说道:“六叔一眼便看穿了我父皇的真正用意,也是厉害!……果然,六叔是深藏不露!” “……”赵元俼微微一愣,晒笑道:“不过是你身在局中,而六叔置身于事外……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 说罢,他岔开了话题:“这几日,记得晾着兵铸局以及兵部,可莫要白白糟蹋了你父皇为你营造的优势。” “弘润明白。”赵弘润嘴角扬起几分莫名的笑意。 “哦,对了。”忽然间好似想起了什么,赵元俼饶有兴致地问道:“据六叔所知,明日你那位三伯就要到大梁了,六叔打算出城去迎接,你可有这个兴趣?” “这么快?”赵弘润惊讶道。 毕竟垂拱殿下旨将他那位三伯,南梁王赵元佐召回大梁,距今不过一个月出头,算上宣圣旨的天使(天子御使)前往南梁所需的时日,赵元佐回大梁的速度,的确是迅速非常。 话说…… 赵弘润转头望向赵元俼,纳闷问道:“六叔你是怎么知道的?弘润可未曾听到任何风声啊。” “啊?”赵元俼愣了愣,旋即晒笑道:“你六叔我当然有自己的消息来源咯。……你不会以为,你六叔我混得连你都不如吧?” “我哪是这个意思。”赵弘润讪讪说道。 “怎么样,有兴趣么?” “唔……”赵弘润想了想。 不得不说,他对那位曾帮助上代东宫太子争夺皇位,与他父皇为敌,最终被他父皇流放至南梁的三伯有些好奇。 毕竟据眼前这位六叔透露,赵弘润那位三伯,那可是连他父皇魏天子都心存忌惮,并且是既忌惮又不舍得杀害的人。 “六叔,三伯真的很厉害么?” 赵弘润一边在脑海中幻想着南梁王赵元佐的模样,一边询问道。 听闻此言,赵元俼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一闪而逝。 “啊,那是一个若成为敌人,便会让你终日感觉锋芒在背、如坐针毡的人……相当棘手的人啊。” 见这位六王叔对南梁王赵元佐如此推崇,赵弘润对那位素未谋面的三伯更加好奇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一章:南梁王赵元佐 南梁王赵元佐,这位曾经参与到上一代皇位争夺战争的三伯,究竟会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抱持着诸般的猜测与想象,赵弘润再一次地失眠了。 好在这回情况并不严重,大约四更天的时候,他便已昏昏入睡,一直睡到他六王叔赵元俼亲自登门来叫他。 二人在王府内简单用了些饭菜,旋即便动身前往城外。 此番赵弘润并没有带太多人,仅仅带了沈彧、褚亨、穆青三人而已,而赵元俼,则只带了他的宗卫长王琫与另外一名宗卫,总共七人而已。 “六叔,此番三伯回归大梁,难道朝廷没有出迎的意思么?” 在乘着马匹慢悠悠地前往城外十里亭的时候,赵弘润忍不住询问道,因为此时朝中,尚未传开南梁王回归大梁的消息,这意味着有人刻意封锁了消息,同时也表明,朝廷没有大张旗鼓派人出城迎接的意思。 赵元俼闻言微微笑道:“那是你三伯,是曾经被定为叛逆的人啊。……朝中有不少官员,曾亲身经历十七年前那场争夺皇位的战争,比如何相叙、贺枚、李鬻,在你父皇还未表明态度前,他们是绝不敢露面的。” 赵弘润歪了歪脑袋,好笑地说道:“父皇都已主动将三伯召回大梁了,这还不算是表明态度么?” 赵元俼扭头看了一眼赵弘润,调侃道:“你父皇还看似站在兵铸局那边咧,可实际上呢?” “……”听赵元俼提到此事,赵弘润微微有些脸红,辩解道:“我那是只是怒火攻心,不曾细细琢磨,若是细细琢磨的话,也不至于看不清……” “哈哈哈。” 赵元俼不置与否地笑了,摇摇头说道:“且不提此事。来,弘润,六叔考验考验你的骑术。” 说罢。他双腿一夹马腹,胯下骏马仿佛利箭离弓,瞬时窜了出去。 赵弘润愣了愣,顿时反应过来。手中马鞭一抽胯下战马的屁股,亦紧随了上去。 但遗憾的是,任凭赵弘润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缩短他与赵元俼的距离,反而间距越拉越大。 大概过了一盏茶工夫。赵元俼主动放缓了速度,策马伫立在原地,望着身后方追赶而来的赵弘润,摇摇头笑着调侃道:“曾统帅八万大军的肃王,不想骑术竟这等不堪,亏六叔还有意让让你。” 赵弘润闻言面色微红。 事实上,他哪里懂得什么骑术,所谓的骑术,指的是人在奔跑的战马马背上活动自如,比如浚水军骁骑营的骑兵。 似赵弘润这种所谓的骑术。顶多只能算是借助马力代步罢了。 这种事,其实赵弘润自己也心知肚明。 不过,也就是在这位六王叔面前,赵弘润罕见地会耍无赖。 “不算!我适才还未准备好呢!” “那要不要再试试?你来发号施令?”赵元俼眨眨眼调侃道。 赵弘润不由有些气短,毕竟在他面前的,那可是玩了半辈子犬马的六王叔,骑术精湛恐怕不下于那些训练有素的浚水军骑兵,说实话赵弘润真没有什么把握。 “唔……若要比,咱得换马!”赵弘润眼珠子一转,盯上了赵元俼胯下那匹骏马。 “嘿。倒是滑头!”赵元俼轻笑一声,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不得不说,赵元俼的马果然要比赵弘润那匹马来得优秀,奔跑起来的感觉完全不同。但尽管如此,赵弘润还是输了,而且,输地比之前一次还惨。 “服气了?” “哼!” 两人换回了坐骑。 不过尽管输了,赵弘润对赵元俼那匹马却是十分好奇。 要知道,赵弘润所乘的马匹。那是从兵部辖下的驾部得来的,称得上是魏国内最优等的骏马,主要是供给于驻军六营的骑兵队的。 可没想到,这种军马在脚力与爆发力上,却远逊色于赵元俼那匹马,这让赵弘润有些纳闷。 “六叔,你这匹……并非是产自河北的马吧?” 赵元俼微微一笑,调侃道:“弘润对于相马也有涉及?” “只是感觉……感觉六叔这匹马的脚力要比我这匹马优秀。” 听闻此言,赵元俼也不隐瞒,如实说道:“此乃草原马,由乌氏牧养的马匹。” 乌氏?西戎的一支? 赵弘润面露惊讶之色。 见他这幅表情,赵元俼似乎误会了,笑着说道:“事实上,六叔还有一些羌马,弘润若是有兴趣的话,六叔可以送你几匹乌氏马以及羌马的幼种。” “幼马?”赵弘润不解地望着望着赵元俼,古怪说道:“六叔干嘛不直接与我成年的马呢?” “那有什么意思?”赵元俼闻言有些哭笑不得,旋即向这个侄子灌注道:“所谓赌马,就是要自己饲养培育,这才有乐趣,拿别人的马,这有什么意思?” 赵弘润闻言恍然大悟,他这才醒悟,原来他六叔赠送他幼年的马匹,是为了将他拉到赌马的圈子里。 赌马,这可以说是大魏贵族间最常见、也是最奢侈的赌赛了,其中花费,远比所爆料出来的某某姬赵一族子弟为女任一掷千金要高地多,那可不是一般的贵族玩得起的。 “我可没有那么多钱。”赵弘润闷闷地说道,要知道他现在还欠着户部与工部一屁股债呢。 “哈哈,无妨。”赵元俼似乎是看穿了赵弘润酸溜溜的心思,笑着说道:“赛马并不一定要赌,总之,尝试看看罢。……人活一世,要懂得及时享乐,才不枉这一生啊。” 不愧是大纨绔的发言…… 尽管忍不住吐糟了一番,但不可否认赵弘润对这位六王叔的发言极为热诚。 他这位六王叔,仿佛一辈子都在玩,似这般洒脱而自由自在的纨绔生活,曾经让赵弘润憧憬向往不已。 当然了,哪怕是如今,也依旧羡慕憧憬。 只可惜,赵弘润隐隐已经感觉到,他可能做不到像这位六王叔这样洒脱。因为他在接受了这位六王叔关于那些幼马的馈赠后,第一时间想到的并非是如何将其培育地出色,让六王叔大吃一惊,而是在想。若将魏马与乌氏马、羌马配种杂交,能否繁衍出更出色、更优秀的骏马。 由此可见,赵弘润这辈子恐怕做不到像他六王叔赵元俼那样洒脱自在,性格决定命运。 有的人,命中注定无法只为自己而活。比如为魏国殚精竭虑的魏天子,再比如赵弘润…… 这也正是赵弘润口口声声不满魏天子将冶造局塞给他,却仍然全心全意奉献力量的原因。 大梁南郊十里亭,很快就到了。 迎送不过十里地,这是魏人的习俗,大概就是,尽管不舍、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的意思。 让宗卫们将马匹拴在十里亭外的拴马桩上,赵弘润与赵元俼迈步走入十里亭。 对于这座亭子,赵弘润并不陌生。 他曾在这里与玉珑公主等待何昕贤的到来,也曾在这里送别他六哥赵弘昭与其新婚妻室嫆姬夫妇俩。哦,还曾在这里与芈姜、芈芮姐妹送走楚暘城君熊拓。 但说到在这里接什么人,那可还真是头一遭。 “六叔,三伯什么时候到?”赵弘润望了一眼天色,问道。 只可惜,这事赵元俼还不清楚,他一边吩咐其宗卫长王琫从马匹的背囊中取出一些肉干、果干,还有几壶酒水,一边对赵弘润说道:“放心,这条是官道。安心等些时候,你那三伯会来的。” “唔。”赵弘润点了点头。 两人对坐下来,边饮酒边闲聊着。 期间,赵元俼向赵弘润讲述了一些他在陇西一带时的所见所闻。包括他与乌氏一族的交易,以及与一小队羌人所发生的冲突,听得赵弘润津津有味,丝毫未曾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直伫立在赵元俼身后的宗卫长王琫眼神一凛,低声说道:“王爷。来了!” 赵元俼讲述自己经历的声音戛然而止,扭头望向来路。 而与此同时,赵弘润亦下意识地转头望向那条官道,只见那条官道上,慢悠悠地行驶来一辆马车。 那会是三伯? 赵弘润的眼中露出几许难以置信之色,毕竟那辆马车实在是太破旧了,车厢外的木板表皮东一块西一块地脱落,通体灰不溜秋的,很难想象竟会是堂堂一位王爷的坐乘。 而在那辆马车的四周,有四名骑着马匹的护卫如果说那四名穿着跟寻常百姓似的男子也能算是护卫的话。 但是,赵弘润并不敢小看那四名平民打扮的中年男子,包括驾驭着马车的那名中年马夫。 因为在这五个人身上,赵弘润嗅到了与沈彧,与王琫,与百里跋、司马安等人相似的气息。 宗卫出身! 似那种举止气势仿佛将军般的护卫,就唯有宗卫! “……” 马车缓缓地降下了速度,而那四名骑士中,有一人缓缓策马来到了亭子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亭子里的众人。 此时,赵元俼身后的宗卫长王琫,以及另外一名宗卫,不动声色地站到了他家王爷身前,与那名骑士对视着。 沈彧、褚亨、穆青三名年轻的宗卫,忽然感觉亭子内外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这几个家伙…… 他们惊骇地望着那四名骑士,右手已不受控制地摸向腰间的武器。 而就在这时,那辆马车停了下来。 一名身穿着素白布衣的中年人,缓缓走下了马车,用一双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眸子,扫向亭子内的众人。 那便是南梁王赵元佐?! 可能是因为激动,赵弘润感觉体内的血液都为止凝结了一般。(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二章:南梁王赵元佐(二) ps:下午一家五口一起外出家庭游玩,提前发了。 以下正文 那位,便是我三伯?南梁王赵元佐?好……好……好普通…… 仔细观察了那位身穿素白粗布衣的中年男子一番,赵弘润的脸上露出几分不可思议之色。 由于赵元俼曾向赵弘润透露过,说他的三伯赵元佐那是善于领兵、用兵的奇才,因此,赵弘润本能地将他三伯朝儒将那类型猜测。 因此在他看来,他那位三伯,南梁王赵元佐应该是一位器宇轩昂的儒雅将领,可眼前那位白衣的中年人,儒雅之气倒是有,可偏偏就是少了一份霸气,很难想象是曾经参与过上代皇位争夺之战,哪怕是魏天子都对其极为忌惮的人。 就像是……书生与农夫的混合,丝毫看不出来哪里值得魏天子忌惮,这让赵弘润微微有些失望。 不会是弄错人了吧? 赵弘润有些吃不准地猜测着。 而就在这时,他六王叔赵元俼已拱手朝对方鞠了一礼,微笑着说道:“三王兄,别来无恙。” 赵弘润闻言一愣,因为赵元俼的话已经证明,那位身穿粗布衣的中年人,便是南梁王赵元佐。 左瞧瞧衣冠鲜艳的六王叔赵元俼,再右瞧瞧一身粗布衣的三伯赵元佐,赵弘润感觉自己的认识有些要被颠覆的意思。 “是元俼啊。”南梁王赵元佐面容明朗地笑道:“你专程在此,是来迎接我的么?” “正是。”赵元俼同样微笑道。 “等了多久?”赵元佐问道。 “不久,大约两个时辰左右。” “是么。”赵元佐注视着赵元俼半响,微笑道:“你耐心可真好啊……还真是被你等到为兄了。” “……”赵元俼微微皱了皱眉,拍拍赵弘润肩膀,说道:“弘润,还不向你三伯见礼。” “啊?”赵弘润愣了愣,待回神过来连忙向赵元佐深鞠一躬,口中恭敬唤道:“侄儿弘润,见过三伯。” “……”赵元佐瞧瞧赵元俼。又瞧瞧赵弘润,诧异说道:“此子……” 仿佛是猜到了赵元佐的心思,赵元俼拍拍赵弘润的肩膀,笑着代为介绍道:“此乃皇八子弘润。年仅十五便已贵为肃王,堂兄可莫小瞧这小子哟,他可是曾率领两万五千浚水军,非但击退了十六万进犯我大魏的楚军,还反攻到了楚国境内。打下楚国十八座城池……” “喔?”赵元佐眼中闪过几丝惊讶,恍然说道:“在南梁时,我也曾听说我姬姓赵氏宗族出了一位了不得的俊杰,原来……”说罢,他上下打量了赵弘润几眼,微笑问道:“你知道我是何人么?” “您是三伯。”赵弘润恭敬地回答道。 “……”赵元佐眼中闪过几丝惊异,旋即点点头微笑道:“好一个恭谨守礼的年轻人。” 听到这位王爷的赞许,穆青在后面暗暗偷笑:咱家殿下?恭敬守礼?嘿! 而此时,赵元俼一指亭子内石桌上的酒菜,微笑说道:“王兄一路车马劳顿。甚是辛苦,王弟已在此备下薄酒,王兄可赏脸?” “王弟相邀,兄岂可拒之?不过……稍等。” 说罢,赵元佐在赵弘润与赵元俼的目光中,朝着车厢内低声说了几句,旋即,他伸出手,扶着一位农妇般打扮的妇人走下了马车,后边。还跟着一个四五岁的女童。 那不会就是……南梁王妃与南梁郡主吧? 赵弘润面色古怪地打量着那名妇人与那名跟个乡下丫头似的女童,实在很难将她们的打扮与其尊贵的身份联系在一起。 “这娘俩随我颠簸了一路,为兄想让她们下车透透气……不介意吧?”赵元佐对赵元俼说道。 赵元俼愣了愣,旋即连忙表明态度:“元俼见过嫂嫂。” 那名妇人羞涩地回了一礼。随后被她丈夫赵元佐扶着,来到了亭子内的石桌旁坐下。 倒是她身边那个小丫头不怎么怕生,左瞧瞧赵元俼、右瞧瞧赵弘润,眨着眼睛一副很好奇的模样。 因为亭子内并不宽敞,三拨宗卫们皆识趣地站在亭子外,此刻亭子内。只有南梁王赵元佐一家三口,以及赵元俼、赵弘润叔侄二人。 不得不说,亭子内的气氛有些别扭,尤其当赵弘润比照赵元佐、赵元俼兄弟二人,一个粗布衣衫,贫而且穷;一个衣冠鲜艳,尽显奢华。 这让赵弘润不由地有些感慨:明明是兄弟,可命运却截然相反。 “爹,我能吃这个么?看上去好好吃的样子……” 那个四五岁的小丫头,望着石桌上一盘梅干,怯生生地问道。 听闻此言,亭子内三个男人皆感觉有些心酸。 甚至于,赵弘润隐隐能感觉到那位三伯暗自叹了口气。 堂堂王爷,曾经的皇三子,竟沦落到这种地步! 望着这一幕,就连赵弘润都感觉有些愧疚:毕竟正是他的父皇,将三伯一家三口人流放在魏国荒凉的地方足足十七年。 “吃吧,这些本来就是用来招待你们的。” 赵弘润将那几碟子果干全部摆到了那个小丫头面前。 不过,这个小丫头仍旧没有伸手,只是用抱着期待的目光望着她爹。 “吃吧。”赵元佐点了点头,旋即深深望了一眼赵弘润。 得到她爹的允许,小丫头顿时眉开眼笑,伸手抓起碟子里的梅干往嘴里塞。 结果,却遭到了那位妇人的轻斥:“盈儿,怎得如此没规矩?为娘平日里怎么教你的?” 听闻此言,那名小丫头连忙站好,一改方才狼吞虎咽似的吃相,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 赵弘润惊讶地望了一眼那妇人,他隐隐已经猜到,这位妇人恐怕绝非是寻常农妇那么简单,十有八九亦是世家名门的女儿。 不过更让他惊讶的,却是赵元佐主动给那名妇人倒了一杯水,且温柔地示意她润润嗓子。 “多谢夫君。”那妇人亦温柔地谢道。 这就是相濡以沫吧? 赵弘润不禁为之感动。 堂堂王爷、曾经的皇三子。与一位婚配的世族女子,在遭到魏天子流放后,在艰苦的生活环境下相互扶持,相濡以沫。相敬如宾,整整十七年。 这简直……简直让人感觉不可思议! 那种强制性婚姻而产生的感情,竟然也能如此牢固? 赵弘润感觉自己的认识再一次被颠覆了。 亭子内逐渐安静下来,赵弘润与赵元俼默默地看着赵元佐,看着他细心地照看着母女俩进食。这份温馨的感觉,让赵弘润感动向往之余,亦让他感觉有些奇怪。 似眼前这位俨然好丈夫、好父亲般的温柔男人,真的会是曾经协助上辈东宫太子,与如今的大魏君主争夺皇位的人? 这明显画风不对啊! 满心不解的赵弘润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位三伯,试图找寻出,这位三伯值得让他父皇忌惮,值得让他六王叔赵元俼推崇的地方。 但遗憾的是,赵弘润一无所获,仿佛在他面前的。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似乎是注意到了赵弘润那审视般的目光,南梁王赵元佐抬起头来,饶有兴致地与赵弘润对视了一番,亦打量起这位侄子来。 “你在看什么?”赵元佐平静地问道。 那一瞬间,赵弘润本能地感觉到一股寒意,尤其是当他的目光与这位三伯视线相触的瞬间,一股莫名的寒流沿着脊柱逆流而上,让他浑身寒毛竖立,手臂处更是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那种感觉,赵弘润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只能本能地察觉到。眼前这位看似温文尔雅的三伯,不似寻常魏人一般男尊女卑,尤其善待妻女的三伯,恐怕绝非是他用眼睛去评价的那么简单。 尤其是。当赵元佐越是微笑,越是表达善意的时候,赵弘润心中那股鸣警般的直觉越发地强烈。 这种感觉,就像是当初魏天子露出阴鸷一面时的感觉,只不过那是他爹,因此赵弘润并不是怎么畏惧而已。 但是眼前这位…… 赵弘润咽了咽唾沫。感觉额头有些发汗。 此子…… 赵元佐注意到了赵弘润额头的冷汗,不由得愣了愣,事实上他并没有对这个侄子表露敌意,可不知怎么,这个侄子却满头大汗。 赵元佐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就是人趋吉避凶的本能,只不过有的人薄弱,有的人强烈些罢了。 而一般拥有这种天赋的人,往往能洞察先机,提前察觉到危险。 此子……是一块璞玉啊!可惜是老四的儿子…… 在心中惋惜了一番,赵元佐便将目光投向了赵元俼。 此时,他的眼神有些复杂,似在冷笑,似在嘲讽,也似在自嘲。 而赵元俼的面色则是一如既往的微笑。 良久,赵元佐一脸晒然地摇了摇头,端起眼前的酒杯,敬了赵元俼一杯。 没有祝酒词,也没有任何言语,赵元佐只是与赵元俼对饮了一杯。 而在饮完了那一杯后,南梁王赵元佐一家三口便告辞了,乘上马车,在那五名宗卫的护卫下,朝着大梁的方向而去。 望着那辆破旧马车远远驶向远方,赵弘润感觉不可思议。 “六叔,你来迎接三伯,不是为了与他喝这一杯酒吧?” “说的什么话?”赵元俼笑着说道:“我们兄弟二人多年未见,喝酒只是其次,好好聊一聊,叙一叙曾经的兄弟情义,这才是重中之重。” 听闻此言,赵弘润满脸不可思议地说道:“可你们没聊几句啊。” “不,已经聊过了。” 赵元俼微笑着说道,旋即,他翻身跨上了来时的骏马,调侃道:“弘润,这回去的路上,还要比么?” “不了!等我练好了骑术再比,到时候输的可就是六叔你了!” “哈哈,那六叔拭目以待。……走了!” “唔!”(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三章:兄与弟 ps.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回到大梁后,赵弘润便与六王叔赵元俼分开了,毕竟这位六王叔的应酬忙碌地很,今晚就有一位巨富的世族嫡子邀请这位怡王爷赴宴。 百鸡宴,或者说百姬宴,仔细想想,赵弘润觉得更应该会是后者。 “真是奢靡啊……” 赵弘润颇有些酸溜溜地嘲讽道。 赵元俼闻言哈哈一笑,开玩笑道:“要不然弘润与六叔一道去?……能攀上堂堂肃王,相信那家主人必定会欣然而喜。”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颇有诱惑力的邀请,不过赵弘润在仔细想了想后,还是婉言回绝了。 毕竟与他六王叔赵元俼有所交集的那个贵族圈子,正是他赵弘润日后打算狠狠削弱的,若他今日与赵元俼一同前往,不出意外那家主人必定会盛情招待,如此一来,赵弘润日后或许会不忍下手。 正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嘛,为了日后削弱那些人时不至于让自己心生些负罪感,赵弘润尽量不与那些接触。 事实上,在赵弘润出阁辟府前后,大梁城内不是没有前来祝贺的世族,只不过,赵弘润不想与这些人有所接触,因此将礼物全都退还了而已。 久而久之,肃王不好相与也就成为了京师内贵族圈里的普遍认识,逐渐地,也就没有人来自找没趣的。 而与赵弘润的生活态度不同,其六王叔赵元俼对这类事往往是来者不拒,因此,别看这位王叔在朝中几乎没有什么权利,但他的人脉可了不得,无论是至交挚友、还是狐朋狗友,堪称遍布全国也毫不为过。 告别了六王叔赵元俼后。赵弘润习惯性地就想到冶造局坐坐,不过转念仔细一想,他就放弃了这个打算。 毕竟他眼下,可得演好气愤填膺的肃王这一形象。否则,兵铸局乃至兵部的人又岂会上钩呢? 你兵铸局以及兵部不是不希望我冶造局介入铸造军器这一行么,那我冶造局索性就此退出,你们自个玩去!反正今年年底你们没能铸造完那十三万套武器装备,受训挨惩的也是你们。 什么?你们兵部与兵铸局邀请我冶造局一同铸造那批武器装备? 抱歉。一旦退出,咱冶造局就不会再介入了。 什么?道歉? 道歉有用那还要警……唔,总之,你们的道歉,咱冶造局不接受,送客! 总而言之,赵弘润已打定了注意,定要兵部那帮孙子求爷爷告奶奶大张旗鼓地将他们冶造局请回去。 毕竟正如六王叔赵元俼所言,单单一个兵铸局,是根本无法在时限内打造完十三万套武器装备的。此事赵弘润胜券在握,根本用不着着急。 别看他冶造局之前主动退出,但是,只要兵铸局认清了他们眼下的处境,就会厚着脸皮来寻求冶造局的帮助,甚至于有可能不惜给予丰厚的补偿。 这就叫以退为进、欲擒故纵。 在这件事上,不得不说魏天子的处事方式要比他赵弘润高明地多。 不过由此也可以看出,魏天子的教育方式,与赵弘润的六王叔赵元俼大相径庭。 比如,赵元俼会细细给赵弘润分析利弊。让赵弘润心服口服,而魏天子的教育方式,就是他主动替赵弘润布置好了一切,但是他不会亲口告诉赵弘润。会让赵弘润自己去领悟。 真是的……解释几句会死啊? 赵弘润在心中嘀咕道。 不过对此,赵弘润心中隐隐也有所明悟:似乎从他击败了暘城君熊拓的十六万大军,堂堂正正地赢了与魏天子那个男人与男人间的约定后,他父皇魏天子对他的要求就比以往要高得多了。 比如祀天仪式那一回。 这很有可能是魏天子逐渐将他儿子赵弘润视为成人看待,而不像以往那样仅仅视为一名顽童,因此。对赵弘润的对待方式、期待,都与以往相比发生了明显的改变。 这也正是赵弘润觉得如今再拉下脸皮与魏天子胡搅蛮缠过于“掉价”的原因。 这种形式的改变,有利有弊,好处在于,赵弘润如今说提出的建议,魏天子会更加重视,并且更加信任这个儿子;而坏处在于,若是赵弘润无法跟上魏天子的节奏,就会再次发生像这回一样“不知好歹”的事:明明魏天子是在暗中帮助,可赵弘润却因为仅仅只着眼于表面现象,而心生误会。 今日,要不就到凝香宫去坐坐吧…… 赵弘润心中跃出一个念头,毕竟他父皇也会时不时地到凝香宫用饭,或许会碰上也说不定。 于是乎,赵弘润改变了行程,不回肃王府,径直往皇宫而去。 临行前,他派宗卫穆青去冶造局,知会冶造局的局丞王甫:之后几日对于兵铸局的一概恳请,全部拒绝!并且,也不需给那帮家伙好脸色看。 王甫是个聪明人,他应该能准确把握到赵弘润的意思,这一点,赵弘润还是比较放心的。 总之,不狠宰兵铸局乃至兵部一把,真对不起自己,对不起为他赵弘润解惑的六王叔赵元俼,也对不起暗中帮了他一把的魏天子。 在带着沈彧、高括等宗卫们来到皇宫南宫门的时候,赵弘润惊讶地发现,方才在十里亭见过的那辆三伯南梁王赵元佐的破旧马车,此刻正停在皇宫宫门外头。 这个发现,让赵弘润心中微微一动。 事实上,他三伯赵元佐曾经在大梁是有王府的,只不过据说那座王府已被取缔。 但即便如此,这位三伯一家三口在大梁也有可落脚居住的地方。 当然,并不是在城内的驿馆,而是在宗府。 然而,三伯赵元佐的那辆马车此刻出现在皇宫宫门外,这就意味着,赵弘润他父皇召见了这位曾经的三王兄。这让赵弘润心底的八卦之火顿时熊熊燃烧起来。 毕竟,那可是三伯啊,是曾经与他父皇在争夺皇位时发生了内战级冲突的三伯啊。 时隔十七年,不知道父皇再次见到曾经与他争夺皇位的三伯。二人究竟会是怎样的心情。 放缓了坐骑的速度,赵弘润缓缓在宫门外停了下来。 很可惜,即便是他,如今也没有资格直接骑马进入皇宫。 “肃王殿下!” 守卫在皇宫南面宫门的,仍是禁卫军统领靳炬。他与赵弘润彼此都是熟面孔,因此,待等赵弘润策马来到皇宫门外时,这位禁卫军统领便主动迎了上来。 “靳统领。” 赵弘润翻身下马,与靳炬行了行礼。 旋即,他不动声色地瞧了一眼他三伯赵元佐那辆破旧的马车,笑着问道:“靳统领,方才,有一位不得了的大人物进了皇宫吧?” “……”靳炬愣了愣,一脸莫名其妙地说道:“肃王殿下说得什么。末将不明白。……末将一直在此地值守,未曾见到什么肃王殿下所指的大人物呀?” 这家伙…… 赵弘润翻了翻白眼,若不是他对那辆破旧的马车有着极深刻的印象,恐怕还真会被靳炬给骗了。 “本王指的是那辆马车的主人。”他瞥了一眼装傻充愣的靳炬,没好气说道:“不瞒靳统领,方才本王与本王的六王叔,就在城外的十里亭迎接那一位……” 靳炬脸上泛起几分不自然的怪异神色,但似乎仍不打算放弃,一脸无辜地说道:“末将真的不知道肃王殿下您指的是何人。” 赵弘润感觉自己真的要翻白眼了,摇摇头无奈地将话给挑明了:“南梁王!” “……” 听闻此言。靳炬顿时露出了尴尬至极的表情,讪讪地望着赵弘润,良久才小声致歉道:“肃王殿下莫怪,实在是此事干系甚大。末将……”说到这里,他为了证明自己的话的可信度,压低声音透露道:“殿下可知,方才是何人在此地迎接那一位?” 见靳炬的神色诡异非常,赵弘润好奇地问道:“难道是东宫?” “乃三卫军总统领……李钲大人!” “那是谁?”赵弘润愣了愣,诧异问道。 “……”靳炬瞪大眼睛瞅着赵弘润。旋即才小声向这位肃王殿下解释。 原来,三卫军总统领,指的是兵卫、禁卫、郎卫这三支大梁京师卫戎的总大将,是禁卫军统领靳炬、郎卫军统领周骥等人的顶头上司,李钲。 据靳炬隐晦地透露,李钲与百里跋、徐殷、司马安等人一同曾为魏天子皇子时期的宗卫,而且,此人乃是宗卫长,就跟赵弘润身边的沈彧地位相当。 毫不夸张地说,李钲替魏天子操控着大梁附近的军方力量,是一位并非驻军六营大将军,但手中权力却比那些位大将军还要大的大人物。 皇宫内竟然还留有一位父皇在皇子时期的宗卫? 赵弘润心中不禁有些吃惊,不过仔细想想,这并不奇怪,毕竟似三卫军总统领这种紧要的职位,自然要留给最信任的宗卫。 若是有朝一日赵弘润得势了,他也会将最紧要的职位交给其最信任的宗卫长沈彧,反过来说,这也是众宗卫们的奔头。 这正是宗府制的立身根本,顺理成章的事。 不过,三卫军总统领李钲亲自在皇宫宫门迎接南梁王赵元佐,这意味着什么呢? 赵弘润感觉心中的八卦之火越燃越旺。 要不要去偷看一下呢? 赵弘润舔了舔嘴唇,颇有微蠢蠢欲动的意思。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未完待续。)h.19 第三百二十四章:兄与弟(二) ps.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ps:祝诸位书友五一节快乐。另外,恕我多嘴:望诸位书友在这种节假日能多陪陪家人,尤其是逐渐老迈的父母,毕竟,人生真的是很短暂的,莫要让亲情蒙憾。最后,欠的章节我在节日后补上,这个月真的挺忙的,各种事,九号还要去参加我朋友的婚礼,哎。 以下正文 事实上,南梁王赵元佐返回大梁的消息,自打他那辆破旧的马车驶向皇宫时,就已经被有心人发觉了。 似这种大事,根本藏掖不住。 毕竟那可是南梁王赵元佐,被流放在外整整十七年首次返回大梁的王爷,相信这则消息只要再过一两日,就会迅速演变成风暴,瞬间取代前一阵子冶造局与兵铸局的赌局、取代汾陉塞大将军徐殷被怀疑谋害楚国使节熊汾一案,成为了大梁城内目前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奇事。 而消息更灵通的朝中官员,事实上此刻已得知了消息,对此议论纷纷。 也难怪,毕竟赵元佐的身份太敏感了,他是助纣为虐、协助当时皇长子赵元伷,与如今的魏国君主赵元偲为敌的人,是一位曾举兵谋反的皇子(王爷)。 “靖王……陛下竟然将靖王召回了大梁。” 在兵部尚书李鬻的府上,其长子,兵铸局局丞李缙一脸难以置信之色。 他口中的靖王,便是皇子时期时赵元佐的王号。 “噤声!” 一听到靖王两字,李鬻下意识地呵斥了儿子,毕竟,靖王二字那可是犯禁的词,是一个被封藏了整整十七年的王号。 尽管魏天子如今将赵元佐这位曾经的兄弟召回了大梁,但谁能保证魏天子心中当真已淡忘了当天的事? 但凡这种时候,说错话那可是相当要命的。 “是南梁王。”李鬻沉声更正道。 李缙不傻,一听这话便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连忙点头附和:“对对,南梁王……” 李鬻满意地点了点头。旋即疑惑问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李缙面色有些尴尬。 见此,李鬻也就不去追问了,毕竟这个当下,他儿子会露出这种尴尬的神色,想来应该是与冶造局的事有关。 而在这件事上。李鬻亲自前往垂拱殿向魏天子求情,请后者介入兵铸局与冶造局的赌约,也谈不上是什么光彩的事。 不过半响后,李缙主动含糊地道出了缘由:“孩儿从皇宫出来时,碰巧瞧见三卫军总统领李钲,在宫门附近将那一位接入宫中……” 不得不说,那一幕,真是叫李缙大惊失色,连忙来到父亲的府上探寻消息。 毕竟他父亲那可是兵部尚书,论消息获取。自然要比他这个兵铸局局丞来得灵通。 而让李缙意外的是,他父亲似乎对于曾经的靖王赵元佐返回大梁并不惊讶,仿佛早已知情一般。 见此,李缙小心翼翼地试探道:“父亲,莫不是您早已得到此事?” 别以为他们的父子,李鬻就会将所知的一切告诉儿子。唯有经历过太多事物的人才会懂得,有时候知道地太多,那并不是一件好事。 不过这会儿,李鬻在打量着李缙几眼后,倒是捋着胡须说道:“既然南梁王已至大梁。为父告诉你也无妨。……不错,为父早在一个月前,便已得知南梁王将返回大梁。”说到这里,他喃喃说道:“不想竟连李钲大统领也出面了……方才在宫门外。可谓是暗潮涌现吧?” 李缙没有问您既然早已得知却为何不告诉我这种傻话,很显然,似这等大事,魏天子事先必定会封锁消息,若是他父亲李鬻罔顾魏天子的禁止,私下将这则消息透露给他这个儿子。一旦这个消息不慎走漏,那李家可就要倒大霉了。 这可亦是欺君之罪! 望了一眼父亲,李缙点点头说道:“据孩儿所见,南梁王身边那五名宗卫,与李钲大统领那简直犹如……犹如仇人见面。不过,被南梁王喝止了。” “唔。”李鬻点了点头。 “父亲,南梁王被流放十七年,陛下突然召见,不知所谓何事?” “……”李鬻想了想,觉得事到如今也没必要瞒着他这个在兵铸局担任局丞要职的儿子了,闻言正色说道:“你还记得,一个月前怡王从陇西返回大梁么?” 他口中的怡王,指的便是赵弘润的六王叔,怡王赵元俼。 “嗯。”李缙不解地点点头,心中很是纳闷,他不明白,南梁王赵元佐被魏天子召回大梁,这与怡王赵元俼一个月前返回大梁有何联系。 也难怪,毕竟陇西势危的消息,唯有少数人知情,除了赵弘润因为他与其六王叔赵元俼的关系,后者并未隐瞒他以外,魏天子只将这则消息透露给了宗府宗正赵元俨、六部尚书、以及以蔺玉阳为首的三位中书大臣。 不客气地说,李缙虽然也身居朝中要职,但离第一时间被魏天子告知这种关键消息,还有不小的一段距离。 “怡王返回大梁时,曾向陛下禀告一则干系甚大的消息。……你应该知道,我大魏皇室的根基在陇西。” “嗯,陇西姬姓魏氏……”李缙点点头。 大魏姬姓赵氏一族,源于陇西姬姓魏氏一族,这是所有魏国百姓众所周知的事情。 “难道陇西发生了什么变故么?”李缙惊疑地问道。 李鬻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怡王带回了消息,言陇西与西戎爆发了战争,这场仗据说已打了近十年,而据怡王所言,陇西的境况每况愈下,若无支援,恐怕过不了多久,姬姓魏氏一族将不复存在……即便有几人幸存,怕是也会沦为西戎的奴隶。” 李缙闻言瞪大了眼睛。 要知道。李家那可是发迹于三川之地的氏族,据说祖上还曾是姬赵一族的家臣,虽然地位不高,但不可否认。与那些虽自称是魏人、但其实却是郑国后人与梁国后人的国人相比,李家那才是真正的魏人之一。 正因为如此,李缙对于西戎竟然敢攻打他们大魏的母氏国陇西而感到极度的震惊与愤怒。 李鬻注意到了儿子瞪着眼睛的模样,摆摆手示意他稍作冷静,同时口中说道:“陛下断然不会坐视姬姓一族被西戎攻破。成为西戎的俘虏甚至是奴隶,终归姬赵氏源于姬魏氏,若姬魏氏当真落到这等结局,姬赵氏一支亦面上无光,因此,陛下在俨王爷的建议下,将靖……唔,将南梁王赵元佐召回了大梁。”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透露道:“事实上。垂拱殿下令我兵部,叫你兵铸局多铸五万套装备铠甲,正是为了南梁王的新军所提前预备的。” “原来如此……” 李缙闻言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为何军器订单一下子从八万套激增到十三万套,险些将他兵铸局给逼疯了。 事实上因为这件事,李缙曾不止一次地旁敲侧应,企图兵部的官员口中得知一些消息,只可惜,那些官员只知道这道命令是由垂拱殿发下来的,至于究竟因为什么原因。却无一人知情。 直到如今他父亲李鬻才揭开谜团,那五万套装备,原来是为西征做准备。 “不过父亲,靖……不。南梁王此人……” 李缙的脸上露出了几许忧虑之色。 尽管已过了十七年,但李缙仍然牢记着那一日。 那时,才刚刚弱冠之龄的他,站在大梁城门上,瞠目结舌地看着一支打着顺水旗号的军队,与另外另外一支打着禹水旗号的军队。这两支精锐之师在城内、城外杀地昏天暗地,血流成河。 当时大梁城方圆五十里内,皆成战场。 也是在那一日,大梁失去了两支精锐的驻京之师,顺水军与禹水军。 同时,也失去了两位皇室的奇才:皇三子靖王赵元佐战败,尽管后来魏天子登基后大赦天下,也赦免了赵元佐的罪,改封南梁王并且将其流放在外;而协助魏天子夺得皇位的皇五子禹王赵元佲,则于战场上被弓弩射中胸口、重伤昏死,即便侥幸诊治,亦落下了终生的病根,不得不退离庙堂安心疗养。 若非那日之战殇,我大魏……哎! 回想到此事,李缙摇头叹了口气:那一仗,大魏真是损失了大多。 的确,那一场内乱,魏国的确是损失巨大,首先顺水军与禹水军这两支当时的精锐卫戎军几乎拼杀到同归于尽的程度,无数猛将悍卒战死。 甚至于,就连当时魏天子、禹王赵元佲、靖王赵元佐,这些皇子身边那些宗卫们,亦有数人战死其中。 比如赵弘润的三伯南梁王赵元佐,当赵弘润与其六王叔赵元俼在大梁城外十里亭迎接后者时,后者身边,就只剩下了五名宗卫。 那可几乎是与浚水营大将军百里跋、汾陉塞大将军徐殷、砀山营大将军司马安一个时期的宗卫,彼此皆出自宗府,实力与能耐决不可能相差多少。 只能说,魏国并不是没有擅长打仗的将军,只不过,有大多勇猛的将领,已战死在十七年那场内乱中。 好在事后魏天子迅速将百里跋、徐殷、司马安等人提拔为常驻军的大将军,重新振作因为那一仗而精锐殆尽的军方,否则,还真是一塌糊涂。 “时隔十七年,当年的兄弟二人再次相见,也不知是福是祸……” 李鬻捋着胡须喃喃说道。 听闻此言,李缙心中亦生出几分好奇心。 事实上他对此事亦是满腹好奇心,只可惜,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去偷看魏天子与南梁王赵元佐见面时的情景。 在他看来,这种事也就只能靠猜了,应该没有什么人能有这个胆子。 然而,他猜错了,此时此刻,胆大包天的赵弘润,就躲在御花园的一棵树后,猫着腰偷看着他父皇魏天子与南梁王赵元佐的见面,窃听着他俩的谈话。 唔,真可谓是胆大包天!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未完待续。)h.19 第三百二十五章:兄与弟(三) 时隔十七年,曾经相互为敌的兄弟如今又再次见面,那究竟会是怎样一副场景? 正是这股八卦之焰,促使着赵弘润猫着腰躲在御花园的一棵树后面,睁大眼睛望着不远处对坐在石桌两侧的魏天子与南梁王赵元佐。 来晚了一步啊…… 赵弘润心中暗暗遗憾道。 毕竟呈现在他眼前的一幕,他父皇以及他三伯早已对坐在石桌旁,这意味着他父皇已开过口,邀请过赵元佐与他对坐。 赵弘润很遗憾没有早来片刻,因为早来片刻,他就能从他父皇第一句话的口吻,大致判断出后者此刻的心情。 不过待注意到魏天子与赵元佐之间的气氛依旧冷地让人不由地寒毛直立,赵弘润暗暗安慰着自己:罢了,总算不至于太晚。 而在他身后,宗卫沈彧与高括二人面面相觑,满脸的惊惧惊骇之色。 想想也是,偷看、偷听魏天子与南梁王赵元佐的私下见面?这可是就算有几条命也不够用的啊。 沈彧,你是宗卫长,你去劝劝殿下吧。 高括用眼神示意着沈彧。 注意到高括的眼神示意,沈彧心中恨地不得了:这帮兔崽子,只有在这种时候来记得我才是宗卫长! 但是没办法,正如高括所言,他沈彧乃是宗卫长,责无旁贷。 于是,他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来到赵弘润身边,低声劝道:“殿下,咱还是走吧。” “走什么?正热闹呢?” 赵弘润挥挥手企图赶走沈彧,忽然他眼睛一亮,原来,在相互沉默了好一会后,那两位总算是开始交谈了。 “真想不到,我赵元佐还有活着回到大梁的一日。” 听南梁王赵元佐的口吻,他似乎是在自嘲。 而听闻赵元佐的自嘲,魏天子平静地打量着这位曾经的三王兄。心平气和地陈述着一个事实:“是二王兄替你求的情。” 他口中的二王兄,指的便是如今在宗府担任宗正之职的俨王爷,赵元俨。 “二王兄么?” 赵元佐眼中浮现起几分追忆之色,微笑着说道:“像是二王兄会做的事……记得小时候。他就一口一个我姬赵氏要团结一致,呵呵呵……” 见赵元佐提起幼年时的往事,魏天子脸上的冷漠亦稍稍褪去了几分,点头说道:“是啊。……因此二王兄才会被族老们看中,培养为我姬姓赵氏一族的宗正。” 不可否认。姬赵氏一族的宗府宗正,那可是地位颇为尊贵的存在,他好比是姬姓赵氏一族的掌舵手,在处理宗族内部的事件上,话语权甚至比魏天子还要管用,相当于代理族长,地位超然。 “宗正啊……”赵元佐喃喃自语了一句,摇摇头晒笑道:“也唯有二王兄能够肩担此任了。” “呵。”魏天子微微笑了笑,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水。 渐入佳境嘛……这聊的。 赵弘润远远偷看着,虽然有些失望二人时隔十七年再度见面时的平淡。但心中却是放下了一块悬在心头的巨石。 而就在这时,南梁王赵元佐已缓缓收起了眼中的追忆之色,望着魏天子语气复杂地问道:“如今该如何称呼你呢?……陛下?” 远远听闻此言,赵弘润心中一震,两眼死死盯着远处那两人。 因为他知道,正戏即将上演! 果不其然,待听到这句话,魏天子脸上那淡淡的笑容亦逐渐收了起来,目视着赵元佐平淡地说道:“你仍不曾对朕心服,是么?” “……”赵元佐深深望了一眼魏天子。喃喃说道:“无论心服与否……陛下如今贵为我大魏的国主,而我,陛下之阶下囚也。世人皆道莫以成败论英雄,然……” 说到这里。他在魏天子,以及在旁边偷看的赵弘润父子俩为之动容的注视下,站起身来,屈膝跪倒在石桌旁,低垂着头,恭声拜道:“罪臣。恳乞陛下宽恕。” 怎么会…… 远远在旁偷瞧的赵弘润惊骇地瞪大了眼睛,毕竟南梁王赵元佐这位三伯给他的印象,那绝不像是会对人屈膝的,这点,从魏天子对此的反应都能看出来。 这不,就连魏天子也愣住了,几番抬手欲扶、几番欲言又止,竟微微有些手足无措。 毫不夸张地说,赵弘润从来也未见他父皇似这般手足无措过。 不过这难得的景象稍纵即逝,没过片刻,魏天子便已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亲自将赵元佐扶了起来,旋即安抚道:“事实上,朕早在十七年前便已赦免了你……” 赵元佐没有问什么既然已赦免我,为何又将流放至大魏的边境这种话,毕竟他也懂得成王败寇这个道理:他输了,而魏天子赢了,因此,无论魏天子对他做什么都不为过。 虽然宗府几乎会设法保全任何一名姬赵氏的子孙,但这其中并不包括叛国谋反,而他赵元佐的罪名,恰恰正是这项。 因此,魏天子当初没有将其处死,而是将其以外封为王的名义流放在外,已算是法外开恩了。 沉默了片刻,赵元佐玩笑道:“我还以为我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故陛下将我流放。” “……”魏天子闻言望着赵元佐,他没有理睬后者的玩笑,正色说道:“朕早已赦免你,但你当时未能释怀。……朕,只能赦免你一次。” “……”赵元佐闻言一愣,惊讶地抬起头来。 他当然听得懂魏天子的言外深意,事实上,就连在旁偷看的赵弘润也听得懂。 原来父皇是怕三伯再次谋反,这才将其流放在外啊…… 赵弘润恍然大悟。 魏天子的袒露心声,让赵元佐沉默了半响,随后,这才喃喃说道:“的确,叛国谋反之人,赦免其一次已属天恩浩大,若一而再再而三。恐国民不服……” 而就在赵元佐自以为明白了魏天子的用意时,魏天子却摇摇头打断了他的话。 “不!并非因为国民心服与否,只是朕……”只见魏天子盯着赵元佐的眼睛,沉声说道:“是朕没有把握在元佲无法帮助朕的情况下。将若是再次举兵谋反的三王兄赦免。……若三王兄真欲再次叛乱,朕唯有忍痛杀之!” …… 赵元佐闻言面色动容,很是意外地望着魏天子。 而在旁偷看的赵弘润,脸上更是露出了古怪的表情,因为他感觉他父皇这句话实在有些煽情。 “原来竟是这个理由。” 赵元佐也不知是否被说服了。表情很是怪异,半响叹息问道:“元佲……近况如何?” 他口中的元佲,便是魏天子曾经的鼎力支持者,曾经的皇五子、禹王赵元佲,是真正击败了赵元佐的奇才。 提到赵元佲,魏天子真可谓是真情流露,只见他摇了摇头,叹息道:“据朕所知,元佲身体状况尚可,但……他曾经所重视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他无法再骑马、也无法再持枪抡棒,稍稍劳累些,便会咳血不止……他曾屡次自嘲,说他已是一介废人。” 暴躁的元佲…… 赵元佐这回可真是动容了,他简直无法接受,当初身先士卒、策马冲杀在第一线,人称暴躁的禹王的赵元佲,竟然已无法再骑马,也无法再持枪。 那一支弩箭,毁了大魏近代最英勇擅战的将帅。 “……” 赵元佐默默叹了口气。旋即低声问道:“陛下召我回大梁,元佲知道么?” 魏天子点了点头,正色说道:“一个月前,待二王兄说服了朕之后。朕已派人将此事告知元佲。……无论什么事,朕都不会瞒他。” “陛下与禹王的感情,可真是……”赵元佐微微一叹,旋即又问道:“那……元佲对此有何态度?” 魏天子闻言举杯喝了一口茶,随后沉声说道:“他希望朕与三王兄能放弃成见,携手为我大魏。另外。也叮嘱朕,若三王兄有何不轨,不可再赦、杀之无咎!” 这样好么?说得这么直白? 赵弘润在旁听得直皱眉。 不过,南梁王赵元佐倒是反而更能接受这句话,点点头说道:“倒是元佲会说的话。” 说罢,他抬头望向魏天子,正色说道:“希望陛下转告元佲,漫长的十七年,早已让我消磨了那份恨意,如今,我只想给妻儿一份荣华,不想她们再因为我而为生活所迫……” 魏天子颇感意外地瞅着赵元佐,惊讶说道:“三王兄的性子,果真是变了不少啊。” 赵元佐闻言自嘲一笑,淡淡说道:“住在人迹罕至的地方,方圆百里几无人烟,哪怕是再固执的人,心中的坚持亦会被消磨殆尽。” 魏天子当然知道南梁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并不意外,反而稍稍有些尴尬,他岔开话题道:“朕听说三王兄有个女儿?” “唔。”赵元佐点了点头,说道:“唤作盈儿,快六岁了。” “是在南梁时诞下的么?” “是啊。”赵元佐苦笑着说道:“我与内人已经很小心了,但还是不幸地有了身孕。” 哈?不幸? 在旁偷看的赵弘润闻言一愣,实在想不到这位三伯竟然会说出这种幽默的话来。 这不,就连魏天子也被逗乐了,笑着说道:“不幸有了身孕?应该是不幸未曾诞下一子,继承三王兄衣钵吧?” 然而,听闻此言,赵元佐却淡淡地笑了笑,平静说道:“不,事实上,盈儿还有一位胞兄……” “咦?”魏天子愣了愣,不解问道:“不幸夭折了么?” “啊。”赵元佐点点头,平静地说道:“在出生之日,被我投入湖中溺死了。” 魏天子闻言一愣,还未有所表示,就听不远处的园林中,传来一声惊呼。 “啊……”(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六章:兄与弟(四) 那一声惊呼,正是赵弘润不慎失声惊呼所致。 因为怎么也没想到,他三伯赵元佐竟然会把刚出生的亲生儿子溺死在湖里。 记得片刻之前,赵弘润还暗暗好笑三伯竟然会说什么尽管我已十分小心、但内人还是不幸怀有身孕这种话,自以为那是一句幽默,可如今在听到三伯将其亲生儿子在出生当日便溺死在湖中后,他就笑不出来了。 正所谓虎毒不食子,赵弘润实在难以想象,他三伯赵元佐究竟心狠到什么程度,还会将刚出生的亲生儿子溺死在湖里。 然而话说回来,他这么做的原因,赵弘润稍稍也能猜到几分。 不过,这件事已容不得赵弘润再做细想,因为他那下意识的一声惊呼,已暴露了他的位置,以至于魏天子与南梁王赵元佐,皆闻声将头转了过来。 风紧扯呼! 赵弘润赶紧撤退。 然而,慌慌张张逃离“作案现场”的赵弘润与宗卫沈彧、高括三人,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当他们逃走之后,在他们背后的一棵树后,有一名身披甲胄的中年人正瞅着他们的背影,无语地摇了摇头。 这位面色刚毅的中年人,正是魏天子在皇子时期的宗卫长,如今的三卫军总统领,李钲。 而与此同时在林子外头,魏天子与南梁王仍然面有疑色望着那几个在园林中仓皇逃离的人影。 对此,南梁王赵元佐很是惊疑,他完全想象不出,究竟什么人有这样的胆量,竟然敢偷看、偷听他与当今大魏天子见面。 相比较而言,魏天子的脸上则流露出几许无可奈何,显然,他已经猜到了那个胆大包天的家伙究竟是何人:纵观偌大的大魏,除了他儿子赵弘润外,没有人有这个胆子! 而此时。李钲从园林中出来出来,朝着魏天子抱了抱拳,毫不隐瞒地禀道:“陛下,是肃王殿下与沈彧、高括两名宗卫。” 那个混小子…… 魏天子倍感头疼地揉了揉眉骨。疑惑问道:“你看真切了?” 李钲微笑说道:“末将在肃王殿下三人身后站了有好一会了,只是他们未曾发觉而已。” 魏天子一听气乐了,没好气地说道:“为何方才不禀于朕?” 只见李钲望了一眼南梁王赵元佐,拱手说道:“据末将所知,肃王与俼王爷曾出城迎接南梁王。想来肃王殿下早就从俼王爷口中得知了,因此末将就没有干预。” …… 魏天子一脸倦怠地摇了摇头。 想来,曾经他儿子赵弘润就足够他头痛了,如今,再加上魏天子那个玩世不恭的弟弟赵元俼,后者是纯粹的贪图享乐的大纨绔,前者是以后者为榜样、年幼时就立下目标准备当一名纨绔王爷的混小子,这二人碰到一起,会有什么好事? 平心而论,魏天子真不想他儿子赵弘润与赵元俼呆在一起。免得学坏,但遗憾的是,赵弘润与赵元俼的感情,甚至要比跟他这个当爹的感情更加深厚,并不是说魏天子禁止赵弘润去接触赵元俼,这小子就会乖乖听从的。 “算了算了。”魏天子摆了摆手,随口说道:“下次若再发生这样的事,给朕狠狠踹那个混账小子的屁股……越来越放肆了!” “是!”李钲微笑着点了点头,可心底根本未当真,毕竟他听得出来。魏天子就是随口抱怨一句而已。 而从旁,南梁赵元佐静静听着,心中不由有些意外与惊讶。 曾经阴沉的四王弟,竟如此惯纵着其子? 肃王…… 赵元佐脑海中不由地浮现起不久之前在大梁城外十里亭所见过的那个侄子。肃王赵弘润。 不夸张地说,撇除此子乃是眼前这位的儿子外,赵元佐对赵弘润的印象颇好。 毕竟赵元佐曾隐晦地询问过赵弘润,你知道我是何人么? 他的本意,是询问赵弘润究竟知不知道他赵元佐是他父皇曾经争夺皇位的对手,是本当遭人唾弃的罪臣。 但是赵弘润却恭恭敬敬地回答他。您是三伯。 言外之意,赵弘润是在隐晦地回答他:我知道你与我父皇的恩怨,但您仍然是我的三伯。 正因为如此,赵元佐才会夸赞赵弘润好一个恭谨守礼的年轻人,让清楚赵弘润秉性的赵元俼、沈彧、穆青、高括等人心中一阵偷笑。 不过似眼下看来,那个恭谨守礼的年轻人,似乎并不像赵元佐所猜测的那样恭谨守礼。 “……”赵元佐的表情有些古怪。 可不得不说,被赵弘润这么一打岔,方才那种沉重的气氛早已消失地无影无踪,这使得魏天子与南梁王赵元佐将话题转移到了陇西那件事上。 “陇西的情况……并不乐观。因此,朕希望三王兄在年底前训练出一支五万人的新军,赶赴陇西……” “臣兄遵命。”南梁王赵元佐平静地抱了抱拳,旋即,他皱眉说道:“不过,五万人的军队,不见得阴戎肯放行啊。” “这件事朕已有主张。……朕已派人去联络三川之地的阴戎,以秋狩的名义邀请阴戎的族长,共议于成皋。若是能谈成,那固然是好,若是谈不成……”魏天子没有再说下去。 “唔。”赵元佐点了点头,并没有询问过多,毕竟他的任务只是训练出一支军队支援陇西,至于如何与阴戎交涉,相信魏天子自有打算。 待魏天子陈述完陇西的近况,南梁王赵元佐便告辞了,毕竟眼下已是六月,距离年底仅剩下六个月,并且这六月还得包括筛选新军的成员,仔细算下来,并没有多少训练士卒的时间,因此,必须抓紧一切时间。 而待南梁王赵元佐离开之后,魏天子脸上的笑容便缓缓收了起来。 他问曾经的宗卫长李钲道:“李钲,你怎么看?” “末将……说不好。”目视着南梁王赵元佐离开的方向。李钲皱着眉头,一脸犹豫地说道:“靖王,真是变了许多。或许真如他所说,他会为了其妻女委曲求全……末将希望如此。可如若不然……那陛下就是在养虎为患。” 看得出来,李钲有些患得患失,可事实上,并不止他犹豫不决,魏天子亦有些筹措。 十七年的光阴。足以让一个人变得陌生。 而在魏天子看来,十七年后的南梁王赵元佐,与十七年前的靖王赵元佐,简直就好比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让他根本找不到半点熟悉的地方。 究竟是正如赵元佐所言,他在大魏最艰苦的边疆荒原居住了十七年,心中的坚持早已消磨殆尽,以至于如今只是单纯为了想给妻女一份荣华富贵,而向曾经的对手委曲求全? 还是说,十七年的艰辛。非但未曾耗尽这位三王兄的意志,反而将其锻炼了一番,让其蜕变为远超当年靖王赵元佐的可怕之人。 这份患得患失的心情,让魏天子尤其筹措不安。 毕竟正如李钲所言,这件事一个不好那就是养虎为患。 倘若赵元佐已大彻大悟,单纯为了给妻女优越的生活条件而委曲求全,这自然是极好的;可若是这位三王兄只是将那份恨意深埋了心底,企图韬晦养光、东山再起,那么,魏天子让其组建一支五万人的军队去西征。支援陇西的姬姓魏氏一族,就很有可能让这位三王兄再训练出一支顺水军出来。 而今时不同往日,再没有禹王赵元佲所率领的禹水军,能够阻止南梁王赵元佐与他的军队了。 可能是看出了魏天子心中的顾虑。李钲犹豫说道:“陛下,容末将说句不该说的。事实上陛下本没有必要召回靖王,西征陇西,何不借此良机锻炼肃王殿下呢?” 魏天子摇了摇头,皱眉说道:“弘润谋略有余,但做事并不够圆滑。……陇西的姬魏氏。他们对我姬赵氏是何态度,朕稍稍想想就能猜到。……若派弘润前往,万一对方说几句不中听,朕这个儿子保准会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来。弘润威逼屈塍等人投降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说明肃王乃是王者呀。”李钲压低声音恭维道。 魏天子愣了愣,旋即失笑道:“王者?他差远了!”说罢,他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除此以外,还有弘润必须坐镇大梁的缘由。……冶造局好不容易有了起色,朕不希望打回原形。再者,南方的鄢陵军与商水军,除朕外只服从弘润的调遣,这是兵部所不容的。若朕派弘润前往陇西,兵部势必会对鄢陵军与商水军下手,这必然将引发动乱……” 说到这里,魏天子微微一笑,说到:“兵部对弘润,可是非常忌惮的。有弘润在,朕要轻松许多。” 拿肃王殿下当挡箭牌么? 李钲暗自好笑,低声说道:“不过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陛下舍不得肃王殿下吧?” 听闻此言,魏天子脸上露出几许寂寞,自嘲笑道:“以往朕最喜爱的两个儿子,一个已远在齐国,另外一个,朕还是想将其留在身边啊……” 李钲闻言心中了然,在想了想之后低声说道:“那就不如……另外派一位皇子殿下担任监军。” 魏天子闻言摸了摸下巴,猜测道:“弘誉与弘璟,恐怕不会情愿在这个时候离开大梁,弘疆又在山阳县……你是指弘信?” “正是!”李钲点点头,正色说道:“庆王弘信殿下!……弘信殿下在兵部当职,陛下让弘信殿下担任监军,随同靖王一同前往陇西,这并不突兀。并且,末将相信弘信殿下对此必定是欣然向往。” “唔……”魏天子一脸若有所思。(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七章 :南梁王的新军 在大梁的东南郊,有一条称之为禹水的河道,在其弯曲汇入蔡河的尽头,仍保留有一座已被空置的军营,这便是大梁曾经鼎鼎有名的禹水营,乃上代皇五子禹王赵元佲麾下禹水军的驻扎军营。 迈步走入这座禹水营,不可否认南梁王赵元佐的心情有些复杂。 毕竟原先这座军营的主人,可是挫败了他曾经麾下的顺水军。 “……” 站在军营的辕门下,赵元佐伸手抚摸着已有些年头的木柱,喃喃说道:“想不到竟然会是这座军营,有些讽---m刺呢。……这是你兵部对本王的嘲讽么?” 在南梁王赵元佐身后,兵部左侍郎徐贯低了低头,不亢不卑地说道:“佐王爷误会了,如今大梁京郊,完整的军营,就唯有浚水营与禹水营……浚水营乃浚水军的驻扎地,唯有禹水营空置着。” 被废弃了么?我当年的顺水军营……哼!想想也是。 南梁王赵元佐自嘲地笑了笑,迈步走入了军营。 不知元佲会作何感想啊…… 赵元佐微微叹了口气,脑海中不由又想到了曾经那位与他互有千秋的五王弟赵元佲。 当年弓马娴熟的禹王,如今已沦落为了动不动就要咳血的废人么?元佲……他的日子恐怕也不比我南梁时那么好过啊。 赵元佐微微转过头,用眼角的余光撇了一眼身后的一个侄子,那是他四王弟、如今大魏天子的另外一个儿子,皇五子庆王弘信。 同样是皇五子,可这小子比起当初的元佲,可真是差得远了…… 赵元佐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庆王弘信。 说实话。赵元佐并不意外魏天子会派一名信任的人担任监军,监视他赵元佐,毕竟换做是他,他也会这么做。 但让赵元佐没有想到的是,魏天子派来的监军,竟然是与他当初的宿敌赵元佲一样被人称之为五殿下的庆王弘信。这让赵元佐的心情有些复杂。 尤其是当发现兵部的人称呼赵弘信为五殿下时,他心中的复杂心情愈加强烈。 在想什么呢?元偲?此“五殿下”,非彼“五殿下”啊,单纯用这个称呼对我施加压力,你还真是…… 赵元佐默不作声地摇了摇头。 啊啊,这小子一脸亢奋啊,初出茅庐么?也太容易被人看穿心思了。别说比不上元佲,连那个被尊为肃王的小子也不如啊……叫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子担任监军,我还真是被小看了啊! “三伯?” 可能是注意到眼前这位南梁王时不时地转头望向自己。庆王赵弘信疑惑地问道。 赵元佐端详了赵弘信几眼,淡淡笑了笑,旋即迈步走向营内深入。 走着走着,眼前豁然开朗,原来是一行人已来到了军营内的校场。 只见此刻营中校场,整齐地站立着一排排的士卒,远远望去犹如人海一般。 已征集完新兵了么? 赵元佐转头望了一眼兵部左侍郎徐贯:“这些人是?” 见此,徐贯走上前几步。低声说道:“回南梁王话,这些新兵皆是从国内地方各县抽调而来的县卫戎军。我兵部抽取了五十座县城。每个县征集一百名县卫戎军,共计五万人。” 县卫戎军……县兵啊? 赵元佐失望地砸了咂嘴。 县兵,就是负责地方县城上治安、缉盗、剿贼的卫戎军,虽然比起刚入伍的新兵,纪律性要好得多,但遗憾的是。这群人对战场毫无经验,毕竟战场上的军团作战,与地方上小规模的剿贼,那可是全然不同的。 因此,可以的话。赵元佐其实更想要那些上过战场的老卒,因为这能减少他许多工作。 想了想,赵元佐回头对徐贯言道:“徐侍郎,本王听说我大魏刚与楚国发生过战争……其中有几支战绩不错的军队。” “南梁王指的莫非浚水军么?”徐贯闻言皱眉说道。 他心说,您不会是想直接征募浚水军吧?那可是我大梁的护卫京师的卫戎军。 “并非浚水军。” 赵元佐摇了摇头。 要知道据他所知,浚水军那是取代当初顺水军与禹水军的京师卫戎军,是由当年禹水军的幸存士卒为骨干再行组建的军队,是大魏国内目前最精锐的六支军队之一,号称驻军六营,赵元佐并不觉得魏天子会将如此精锐的军队交给他。 更何况,似那种骄兵悍将,即便是交到了他赵元佐的手中,他也难以对其发号施令。 “并非浚水军……”徐贯欲言又止地望着赵元佐。 “是召陵军、鄢陵军与商水军……”赵元佐如实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在赵元佐看来,这三支可都是经历过战争的军队,哪怕后两者是楚国的降军,训练度不高,但其优势在于军中士卒体会过战场的紧张氛围,比起眼前这些连战场都还未踏足过的地方卫戎军,那是要优秀地太多。 而听闻赵元佐的这个要求,兵部左侍郎徐贯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怎么了?”赵元佐不解问道:“本王只要求那三支军队每支抽调一千人,担任新人的军官骨干,这个要求,不为过吧?” 徐贯犹豫了再三,终于道出了实情:“王爷不知,召陵军、鄢陵军、商水军,乃是肃王殿下新设的军队,我兵部……想要在这三支军队抽调士卒,这恐怕……” 肃王?是那个小子? 赵元佐想了想,顿时浮现出当他与魏天子在御花园里谈话时,那个胆大包天窃听他俩的谈话的皇八子。 那个小子应该不难相处呀…… 赵元佐有些意外,毕竟,因为前几日在十里亭时的一幕,他对赵弘润还是颇有好感的,唯一有些抵触的,就只是因为此子是为天子的儿子,与他身后另外一个魏天子的儿子一样。 可能是注意到了赵元佐流露于眼中的不解,徐贯一脸尴尬,含糊其词。 见此,赵元佐转头询问庆王弘信道:“庆王殿下可知大概?” “恐怕是因为冶造局的事吧。” 可能是因为刚到兵部不久的关系,也有可能是兵部的人对庆王弘信这位皇五子并不买账,因此,庆王弘信并没有袒护兵部,一副幸灾乐祸地说道:“据小王所知,兵部素来就与八王弟弘润有冲突,前几日,又因为冶造局与兵铸局的赌约一事……” 他原原本本地将事情经过告诉了南梁王赵元佐,只听得赵元佐皱眉不已。 ……愚蠢! 赵元佐冷冷地看了一眼徐贯,不再理睬满脸尴尬的徐贯,径直走向校场的前方。 可以的话,他当然希望能从召陵军,哪怕是商水军、鄢陵军中征募一批有战场经验的老卒,提拔为新军的什长、伯长,这将大大减轻他训练新军的难度,缩短训练所需的时日,只可惜由于兵部与那位肃王结怨,使得他这个希望成为了空谈。 算了,就这么训练吧。 赵元佐微微叹了口气,毕竟他与赵弘润并不熟,关系还未好到能拉下脸皮向那位侄子寻求帮助的地步。 走着走着,赵元佐又想到一事,皱眉问道:“徐侍郎,陛下命本王年底之前必须出征,前往陇西,不知本王这支新军的武器装备,贵部的兵铸局铸造地如何了?” “这个……” 徐贯忍不住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也难怪,毕竟南梁王赵元佐正问到了他们兵部的痛处。 铁剑倒是好说,前一阵子因为有冶造局的协助,并且随后又因为魏天子的袒护而得到了冶造局量产铁剑的新工艺,别说五万把铁剑,就算是十三万把铁剑,兵部也有万分的信心能按时完工。 问题就在于除铁剑外的其余武器装备,比如枪、戈等长兵器,还有盾牌、甲胄、以及藏在靴子里的匕首。 驻军六营的精锐军队,一套装备可包含着许多东西,哪里是他们单单兵铸局在年底能打造出来的? 若是有冶造局的帮助,这还好说,可如今,冶造局的人已明确放出风声:你们兵部这群孙子,输了还他娘的耍赖……你们自己去玩吧,孙子!老子不奉陪了! 若在以往,要是被冶造局的人如此侮辱,恐怕兵铸局的人早打上门去了,但是这一回,自知理亏的兵铸局只能夹着尾巴老老实实做人。 “……”赵元佐瞥了一眼徐贯,也懒得去理睬兵部与冶造局的龌蹉,淡淡说道:“无论如何,年底前请务必将本王这支新军的武器装备凑齐,否则,若陛下怪罪下来,本王不会为你兵部的失职承担过错。” “是,王爷……” 徐贯又擦了擦冷汗,心中暗想:为今之计,恐怕就只有暂时延后驻军六营的更替装备,先凑齐新军的这五万套装备…… 但这终归不是万全之策,要知道驻军六营的那些大将军们,个顶个的不好说话,似睢阳军的南宫倒是无妨,可浚水军、汾陉塞、成皋关、南燕,那些大将军们,都不是好说话的主啊,天晓得他们在得知兵部将本应该给他们的武器装备给了南梁王赵元佐的新军,会不会派人或者亲自杀到大梁来,将他们兵部的本署大院给挑翻了。 想来想去,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向冶造局寻求帮助,唯有这帮人的新工艺,才能帮助兵部渡过这一劫。 可是…… 兵部左侍郎徐贯暗暗叹了口气。 与冶造局化解干戈,这谈何容易啊! ... 第三百二十八章 :兵部尚书的失策 待等兵部左侍郎徐贯回到兵部本署后,便将南梁王赵元佐的要求告知了兵部尚书李鬻。 一提到那十三万套武器装备,兵部尚书李鬻这个倔老头便不由地沉默了。 毕竟这件事因他而起,要不是他亲自到垂拱殿,请动魏天子出面干涉,兵部与冶造局的关系,不至于到如今这种状况。 可问题在于,当时李鬻不去不行,毕竟在他看来,当时若是对研发出新工艺的冶造局视而不见的话,冶造局势必将逐渐占据本属于兵铸局的资源,最终取代兵铸局。 不过》话说回来,其实当时李鬻并没有奢求冶造局的新工艺,他只是希望兵铸局能维持如今的局面罢了,但令他意外的是,魏天子非但袒护了兵铸局,甚至于,强行命令冶造局将新工艺教给兵铸局。 这个举动,让兵部内许多官员大大松了口气,毕竟魏天子的这个举动,意味着这位陛下还是看重兵铸局的。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冶造局的反应竟然那么大,那位肃王殿下二话不说便退出了军工铸造。 这让李鬻不由地心生了别的想法。 他隐隐已有些怀疑:魏天子,当真是在帮兵部么? 这个猜测,李鬻谁也不敢透露,毕竟似这种事一旦泄露出去,势必会被朝野所唾弃:陛下已袒护你兵部到这种地步,你李鬻还想怎样? 相信一般人必定会有这种想法。 可在李鬻看来,魏天子“帮助”兵部的“动作”,未免有点大了,很明显是触及到了那位肃王殿下的逆鳞。 自己局内辛辛苦苦研发出来的新工艺,平白无故必须交给别的司署,那位肃王殿下以及冶造局的人因此大怒。这合乎情理。毕竟这种事就算是落到他们兵部身上,恐怕反应也是如此。 可问题就在于,魏天子真的是为了帮助兵部而不惜惹怒那位肃王殿下,还是说……其中另有隐情? 若是另有隐情……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回想起当时在垂拱殿内,魏天子笑呵呵地安抚着自己,李鬻暗自叹了口气。 他接触这位老谋深算的天子十几年了。大致对这位陛下的心性已有所了解,因此,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位陛下为了袒护他兵部,竟会做到这种地步。 要不要试探一下? 李鬻若有所思地捋着胡须。 是的,有一个办法可以试探试探魏天子的真正意图。 沉思了一番后,李鬻再次亲自前往垂拱殿。 当李鬻来到皇宫内的垂拱殿时,魏天子一如既往地正与三位中书大臣在殿内审批章折。 “陛下,兵部尚书李(鬻)大人求见。” 一名小太监向魏天子禀告道。 …… 魏天子微微一愣。旋即脸上露出几许淡淡的笑容:“宣他入殿。” “是。” 没过多久,李鬻便迈步走入了殿内,叩地拜道:“臣李鬻,叩见陛下。” 魏天子放下了手中的毛笔,一脸古怪地笑问道:“李爱卿,莫不是弘润那劣子又给朕添什么乱了?” “啊?”李鬻闻言稍稍有些尴尬,连忙道出了实情:“臣此番并非为肃王殿下而来,而是为南梁王的新军……” “新军啊。”魏天子沉吟了一番。问道:“有什么问题么?” “回禀陛下,我兵部的左侍郎徐贯大人。半日前已将南梁王领到城外的禹水军营……”李鬻详详细细地将兵部的安排告诉了魏天子,听得魏天子连连点头。 “这不是安排到很好么?” “话虽如此。”李鬻顿了顿,犹豫说道:“不过南梁王要求我兵部尽快交割那五万新军的武器装备……” 魏天子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不动声色地说道:“这个要求合理,朕不会不允。” 并非陛下您允许与否的问题啊…… 李鬻心中苦笑一声,颇有些尴尬地说道:“陛下。臣亦知南梁王的要求合理,只不过,如今距离年底仅六个月,想要在这六个月内,交割给南梁王五万套武器装备。则必须兵铸局日夜赶工……可如此一来,驻军六营的更替装备,恐怕就要延后了……” 说到这里,他拱了拱手,硬着头皮恳请道:“臣以为,兵铸局势必难在年底之前完工十三万套装备,因此,斗胆恳请陛下放款限期……” 这老小子……是在试探朕么? 魏天子端详了一番李鬻的神色,在微微一思忖后,不动声色地说道:“唔……半年内铸造出十三套武器装备,这的确有些强人所难。……这样吧,南梁王的新军装备不可延误,至于驻军六营,李爱卿不妨派人向几位大将军知会一声,延误至明年,也无不可嘛。” 陛下这是答应了? 李鬻闻言倍感意外,毕竟魏天子松口,就意味着魏天子的确是站在他们兵部这边的。 只不过,待李鬻仔细一想,却又感觉不对劲。 由兵部派人与驻军六营的大将军交涉?若真如此,那几位大将军还不得派人将他们兵部的本署大院给挑翻了? 这根本就没有什么改变嘛! 暗自咬了咬牙,李鬻只得硬着头皮又说道:“陛下宽宏,不过臣觉得,此举恐怕也不妥当。” “唔?这不是李爱卿的恳请么?怎么李爱卿自己又觉得不妥当了?”魏天子似笑非笑地望着李鬻,笑说道:“李爱卿,你到底想怎样啊?” 你到底想怎样啊,听闻这一句话,尽管魏天子的语气很平淡,但听在李鬻耳中,宛如惊雷一般,让他下意识地跪倒在地。 咬咬牙,他恳请道:“臣……臣恳请陛下。使冶造局出面相帮。” 这老小子…… 魏天子暗暗冷哼一声,脸上却露出了为难的神色,皱眉说道:“这个,恐怕不好办啊。……前几日,朕叫弘润的冶造局将新工艺交给你兵部,并狠狠训斥了他一番……这劣子的性子啊。向来如此,自己的东西不当好,总是惦记着别人的……可话说回来,朕前几日应李爱卿所请,命冶造局退出此事,然而今日李爱卿又来恳请朕,希望冶造局出面相帮……李爱卿,你是在戏弄朕么?” “臣……臣万万不敢!”李鬻磕头在地,连忙说道:“只是当时臣考虑不周。”说罢。他犹豫了一下,咬牙说道:“是臣当时糊涂了,误以为肃王殿下欲抢我兵铸局的权,因此……臣有罪!” …… 魏天子淡淡地看着李鬻,半响后语气平静地说道:“这件事起因在弘润,因此朕不怪你。……不过,弘润的性格与朕相似,一旦下了决定。就不会朝令夕改。……你明白么?” “臣明白……”李鬻心情很是复杂。 毕竟魏天子的话暗示着,他既然制止了冶造局去抢夺兵铸局的权。就不会再下令冶造局再次插手此事,朝令夕改,这是任何一位君王的忌讳。 这是否意味着,魏天子是站在兵部这边的? 李鬻说不好,魏天子的态度,让他捉摸不透。 但不可否认。魏天子已把话说到这份上,他李鬻也就没有脸面再有所恳求了。 至于此行试探魏天子真实心意的目的,也失败了。 魏天子的态度,让李鬻捉摸不透。 “还有什么事么,李爱卿?” 李鬻摇了摇头。旋即这才醒悟过来,躬身说道:“臣已无事启奏,臣告退。” “唔。” 魏天子点了点头,注视着李鬻离开垂拱殿。 嘿!这老小子倒是狡猾了……试探朕? 魏天子嘴边若有若无地挂起几分笑意,淡淡问道:“童宪,弘润那劣子最近在做什么?” 大太监童宪乃是魏天子的心腹,知晓许多旁人不知的隐情,这不,他闻言表情诡异地低声说道:“听说肃王殿下最近因为陛下介入了他冶造局与兵铸局的赌局,大发脾气,因此最近都不怎么去冶造局,除了去拜访俼王爷,就是在肃王府,或是去一方水榭……另外,冶造局的人对兵铸局以及兵部亦是满腔怨愤,这不,冶造局的司署门外还挂上了一块木牌子,上书兵部与狗不得入内。” 兵部与狗不得入内?哈! 魏天子乐不可支地摇了摇头,旋即若有深意地问道:“群情激愤?” “是。”童宪低了低头,低声说道:“听说前日兵铸局局丞李缙求见肃王殿下,非但未曾如愿见到,还被冶造局的局丞王甫给赶了出来……” 那劣子,猜到了么?还是说,是老六…… 魏天子微微皱了皱眉,可能是他觉得,自己亲身领悟的道理与别人讲述的道理,这其中大有差别吧。 且不说垂拱殿,且说李鬻浑浑噩噩回到兵部本署,见到了等候已久的左侍郎徐贯。 “陛下怎么说?”徐贯着急地问道。 李鬻摇了摇头,皱眉说道:“陛下说,他袒护了我兵部一次,不会再袒护第二次。”说着,他便将在垂拱殿内与魏天子的对话告诉了徐贯。 徐贯闻言后沉思着说道:“陛下的意思,莫非是要我兵部自行解决与肃王殿下的矛盾?” “怕是如此了。”李鬻点了点头,心情沉重地说道:“看来唯有老夫明日亲自去一趟冶造局了。” 听闻此言,徐贯面色古怪地说道:“与肃王殿下交涉?恐怕结果不尽人意啊。” “……” 李鬻默然不语。 他与肃王赵弘润已打过多次交道,岂会不知这个道理? 可问题就在于,目前兵部的窘迫局面,唯有冶造局才有本事化解。 当然了,前提是,兵部得偿付足够的代价。 足以使那位肃王忘却心中怨愤的巨大代价。 “失策!” ... 第三百二十九章 :成皋合狩之消息 次日,兵部尚书李鬻与左侍郎徐贯,连同兵铸局局丞李缙,三人一同来到了冶造局的司署官邸前。 当这三位走下马车时,守在冶造局官邸府门外的两队兵卫也正在打量着这三人。 “止步。……此处乃冶造局重地。” 一名兵卫队长上前拦住了李鬻等人,并仔细打量着李鬻、徐贯、李缙等人的官服。 朱紫、朱红的官服…… 来者是朝中要臣啊…… 兵卫队长的脸上堆起几分笑容,又说道:“不知几位大人前来冶造局所为何事……”说到这里他忽然认出了前几日刚刚来过这里的李缙,惊讶唤道:“李局丞?” 见此,兵铸局局丞李缙走上前几步,拱手说道:“几位,此乃我兵部尚书李(鬻)大人,与左侍郎徐(贯)大人,我等想求见肃王殿下。” “见过尚书大人,见过侍郎大人。” 冶造局外的兵卫们连忙向李鬻以及徐贯二人行礼,而与此同时,那名兵卫队长在行礼之后,一脸遗憾地说道:“这可真不巧,肃王殿下最近几日都没有来冶造局。” 他说这话时,表情显得有些怪异,想来,肃王赵弘润因与兵铸局的事心中大怒的小道消息,早已传到了这些兵卫们的耳中。 “肃王殿下不在冶造局?……怎么办,大人?”兵部左侍郎徐贯回顾兵部尚书李鬻问道。 李鬻沉思了片刻,沉声说道:“先进去再说。” 听闻此言,徐贯点了点头,对那名兵卫队长说道:“能否放行让我等在官署内等候?” “这个……”那名兵卫队长脸上露出了为难的之色,迟疑说道:“几位大人,并非卑职不肯放行。实在是……我等只是在此值守,并无权利放行啊。” 这并不是这名兵卫队长的敷衍之词,其原因就在于,冶造局署内是没有本府卫兵的,但随着冶造局在朝廷中的分量越来越重,兵卫府便派出了几队兵卫。负责维持冶造局一带的治安情况。 因此从根本上说,冶造局官署外的值守兵卫,他们并不属于冶造局,他们与冶造局隶属于两个不同的系统,因此,这些兵卫们没有权限决定是否放李鬻等人入内。 更要紧的是…… 那名兵卫队长瞥了一眼那块挂在官署门外的木牌,上面清清楚楚地刻着一行字,兵部与狗不得入内! “恐怕卑职斗胆得将三位大人拦在府外了。” 兵卫队长满脸为难地说道。 顺着那名兵卫队长视线所指的方向,兵部尚书李鬻与兵部左侍郎徐贯亦瞧见了那块带有侮辱性的木牌。 李鬻:“……” 徐贯:“……” 见此。兵铸局局丞李缙皱了皱眉,上前说道:“能否代为通报一声,我等想见局丞王甫大人。” 听闻此言,那名兵队大人的表情变得更加尴尬了,半响后为难地摇了摇头。 “这简直……岂有此理!” 徐贯眼中迸出几分怒意。 也难怪,曾几何时,小小一个冶造局,他们兵部何曾放在眼里过?可如今。这个冶造局竟然敢将他们兵部的尚书拦在官署门外,还刻意在府邸外悬挂着侮辱兵部的木牌。简直岂有此理! 可怒归怒,但徐贯却不敢径直上前将那块木牌砸个稀巴烂,毕竟他们此番是为何与冶造局化解矛盾而来的,更何况,冶造局如此憎恨他们兵部,他们兵部亦有无法推脱的因素。 为今之计…… 李鬻目视着那块木牌良久。心中已有了主意。 “走,去一趟工部本署。”丢下一句话,李鬻反身回到了马车上。 见到李鬻等人乖乖离去,冶造局府门外的兵卫们可谓是松了口气。 正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眼下是那位肃王殿下以及冶造局在跟兵部以及兵铸局怄气。但若是牵扯到他们这些兵卫,那可真是无妄之灾了。 可让这群兵卫们没想到的是,大概半个时辰左右,李鬻等人所乘坐的这辆马车又回来了。 怎么又来了? 那名兵卫队长一脸苦涩,正要上前阻拦,却忽然瞧见继兵部尚书李鬻之后,马车中又走下一位年老的朝中大臣,工部尚书曹稚。 “就是这么回事。” 只见李鬻与曹稚一同走到冶造局的官署府门前,指着那块刻有兵部与狗不得入内的木牌,表情有些不渝地说道。 “喔呵呵……” 工部尚书曹稚瞧了一眼那木牌,呵呵笑着。 旋即,他对那名兵卫队长言道:“老夫,乃工部尚书曹稚,劳烦足下代老夫,向冶造局的局丞王甫大人通报一声。” “……是。” 那名兵卫队长急匆匆地奔入了府内。 见此,曹稚转头望了一眼李鬻,可还未等他开口,就听李鬻怏怏不乐地说道:“正如我说,我欠你一次。” “喔呵呵……”工部尚书曹稚呵呵笑着。 不出意外,没过多久,就见身材略有些肥胖的冶造局局丞王甫从府内飞奔出来,顾不得调整呼吸,便将工部尚书曹稚行礼。 “下官王甫,见过尚书大人。” 也难怪,毕竟工部乃是冶造局曾经的上署,而工部尚书曹稚更是冶造局局丞王甫曾经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冶造局可以不给兵部任何人面子,但是工部尚书曹稚这位整日笑呵呵的和蔼的尚书大人,相信冶造局内任何人都不会无视的。 “王局丞礼重了,贵署已非我工部下署,实在不必对老夫行礼。” “尚书大人说得哪里话,我冶造局虽自立门户,但仍算是半个工部的人啊。”说到这里,王甫转头瞧了一眼李鬻、徐贯、李缙三人,脸上的表情顿时就拉了下来。 平心而论,依王甫的性格,本没有胆量给李鬻、徐贯、李缙等人脸色看,但问题就在于赵弘润已派人知会过了,叫他装出不待见兵部的样子,其中缘由,王甫大致可以猜到。 望了一眼李鬻等三人,王甫又望向曹稚,苦笑说道:“尚书大人,您这样……让下官很是为难啊。” “喔呵呵。”曹稚和蔼地笑了笑,摆摆手说道:“给老夫一个面子,请这三位大人一同入内,再派人去请肃王殿下过来一叙,如何?” 王甫故意装出为难的样子,挣扎了良久这才松口道:“下官不敢保证肃王殿下会来。” “提老夫的名字。……老夫这张老脸,在肃王殿下面前还是稍微有些用的。” “那好吧……” 王甫故作无奈地点了点头。 而与此同时,赵弘润又在哪呢?他在他六王叔赵元俼的怡王府。 事实上,赵弘润这几日也怪无聊的。 要知道,他逐渐已经习惯每日到冶造局去当差,但是为了维持余怒未消的肃王这一形象,赵弘润最近都没有去冶造局,干等着兵铸局或兵部自己送上门来。 说实话,在习惯了忙碌之后突然间变得无所事事,这的确怪无聊的。 好在六王叔赵元俼已决定定居在大梁,总算是让赵弘润有了一个作伴打发时间的对象。 不过今日在与六王叔赵元俼闲聊时,赵弘润却听说了一件让他颇感兴趣的事。 “成皋合狩?……那是什么?” “你不知么?”六王叔赵元俼奇怪地瞧了一眼赵弘润,解释道:“你父皇使礼部主持此事,邀请了阴戎几个大部落的首领,一同在成皋关附近狩猎。” 这好端端的,干嘛邀请外族的人一同狩猎? 赵弘润皱了皱,忽然,他心中微动,试探着问道:“莫非是为了借道一事?” 他口中的借道,指的是年底他三伯南梁王赵元佐率领那五万新军出征支援陇西,为此向居住在三川之地的阴戎部落“借道”,免得对方因为魏国大规模出兵心生怀疑,以至于发生没有必要的冲突。 “正是。”六王叔赵元俼点点头,正色说道:“从成皋关到陇西,得穿过好些个居住在三川之地的阴戎部落,若能与他们取得默契,你三伯西征支援陇西一事,就会便利许多。……如若不然,恐损及我大魏与阴戎几十年来的和睦。” “和睦?” 赵弘润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淡淡说道:“侵占了我大魏的三川,这数十年来时不时地骚扰边境,这也算是和睦么?简直是恶邻啊!” “恶邻?”赵元俼闻言不由地失声笑了出来,不过在笑了几声后,他感慨地说道:“的确。不过,我大魏暂时还无力从那个恶邻手中将那个名为三川的后院夺回来,因此,维持目前的局势是必要的。……虽然是外族,但阴戎对我大魏的威胁,要远比楚、韩来的小,不是么?” 对此,赵弘润无从反驳。 不可否认,六王叔赵元俼说得没错,阴戎与韩、楚是不同的,前者在魏国力量薄弱的时候趁机占据了三川之地,只是为了想得到那块土地肥沃、水源丰富的土地繁衍部落,他们并没有称霸中原、称霸天下这种目标;但韩、楚不同,这些国家相互攻伐并非是为了替国人抢占更多的领土,他们的最终目标,是攻灭中原其余各国,一统天下,这是中原各国与外族最本质的区别。 因此从这个角度来说,韩、楚等国家对魏国的威胁,要远比“强行借宿”在魏国“后院”三川之地的阴戎部落来得大,而且大得多。 第三百三十章 :成皋合狩之消息(二) “成皋合狩……会有几支阴戎响应?” 赵弘润询问六王叔赵元俼道。 毕竟据他所知,居住在三川之地的阴戎,他们并不像中原国家那样以国的形式存在,他们是许多个部落的聚合,这点与巴国有些相似。 但唯一不同的是,巴国的部落会相互攻杀,但阴戎却很少发生内斗,除非是为了争夺大首领的位置。 “这个六叔也难以猜测。”赵元俼思忖了一番,说道:“不过,据六叔所知,成皋关外数百里内的阴戎部落,与我大魏的关系较为和睦,以往还时常在受成皋关庇护的边镇市集进行两族货物交易……他们应该会响应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恐怕也只是响应吧,借道这种事,并非几个阴戎部落就能决定的。” “听这话,似乎成皋合狩阻碍重重啊……” “可不是嘛。”赵元俼耸了耸肩,似乎并不是看好此事。 赵弘润闷声喝了一杯酒,心情不由地有些复杂。 要知道三川之地是姬姓赵氏从陇西东迁后第一个正式定居的土地,几百年前,姬赵氏的先祖们便定居在这里。 当然,可能这里在更早之前属于别人,可能是姬赵氏的先祖们从那些人手中抢来的,因此谈不上是多么光彩的事。 但即便如此,作为一名魏人,赵弘润还是无法释怀,先祖所定居的土地,如今却落入了外人手中,更匪夷所思的是,他们这些当代的魏人穿过魏人先祖们所定居的土地。竟然还要向那些抢走了那片土地的主人请示。 阴戎…… 赵弘润默默地将这个词记在了心中。 “六叔,你想过夺回故土么?” “什么?” 赵弘润冷不丁的询问,让赵元俼为之一愣。 “夺回故土?陇西?……你指的是三川之地?”赵元俼惊讶地望着赵弘润,发现这个时常在自己面前嘻嘻哈哈的侄子,眼下的态度十分的认真。 见此,赵元俼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正色说道:“别小看阴戎啊,弘润。……阴戎没有正规编制的军队不假,但是那里的男人,每一个都可视为弓马娴熟的骑兵。一旦阴戎的大首领下达了战争的命令,各个部落都会贡献出本部落最年轻英勇的战士,唔,他们那里称之为勇士……由阴戎勇士组成的骑兵,实力比起韩国的骑兵只强不弱。”说到这里,他望了一眼赵弘润。看似玩笑实则却语重心长地叮嘱道:“在我大魏军力仍显不足的当今,还是暂时别惹到那位恶邻为好,他们与韩、楚不同,并不在乎称霸中原这种事,只在乎脚下的土地是否肥沃,是否能够养活部落里的男人、女人与老人、小孩。……若你想夺回阴戎之地,就势必会遭到整个阴戎部落的仇视,我大魏没有必要跟他们发生冲突。明白么?” “……”六王叔少有的认真表情,让赵弘润微微一愣。旋即,他笑着说道:“六叔言重了,我也就是随口问问。” 随口问问…… 赵元俼深深望了一眼赵弘润,半响后微笑着说道:“你知道么,在这一点上,你真的很像你父皇。” “父皇?”赵弘润表情有些古怪。 “不信?”赵元俼调侃道:“你以为你父皇就没有雄心壮志么?别忘了。你四王兄名叫弘疆!” 弘疆…… 赵弘润惊讶地睁开了眼睛。 可能是看出了赵弘润心中的惊讶,赵元俼叹息说道:“你父皇,其实是一位进取心极强的人呐,年少时,便与你五叔吵吵闹闹。说什么要为大魏开疆辟土,然而……” “然而?”赵弘润皱了皱眉。 赵元俼瞥了一眼赵弘润,淡淡说道:“然而,在你祖辈的时候,我大魏在上党惨败于韩国之手,待等稍有起色,又因皇位之争引发了内乱……你父皇胸怀开辟疆土之志,却一辈子都在发展大魏的国力,唯一的战功,便是与暘城君熊拓合谋攻灭了宋国。……别看你父皇口口声声将其称作荣耀之事,事实上他心中恨地很。” “恨?” “啊,恨我大魏的国家底蕴,不足以支撑他开辟疆土的宏伟志向。” 说到这里,赵元俼摸了摸赵弘润的脑袋,笑着说道:“不过话多回来,等到你们这辈长大成人时,或许我大魏就有实力对外扩张了吧。” “什么啊,我已经长大成人了!”赵弘润没好气地打掉了六叔的手,而在心中,他对他父皇有了更深的了解。 他还真没想到,被他视为守成之主的他父皇,内心竟然深藏着为大魏开疆辟土的宏伟志向么? 唔,应该说,任何一位君王都有着率领铁骑踏碎一概敌众的梦想吧…… 赵弘润不禁有些感慨:原来父皇并非畏惧战争,恐怕是害怕战争失利后将使大魏好不容易发展起来的现今再次化为乌有吧? 想到这里,赵弘润不由有些怜悯他那位父皇,怜悯他明明有着雄心壮志,却一辈子都在致力于发展魏国的基础国力,埋头于垂拱殿内的龙案前,在日复一日审批章折的期间蹉跎岁月,转眼间就从当年年轻力壮的小伙,变成了如今两鬓斑白的垂暮君王。 相信这是任何一位君主都感到憋屈的事,但大魏天子却日复一日地坚持了下来,这份意志力,超乎常人。 哪怕自己这辈无法达成宏愿,亦要替下一代打好坚实的基础……么? 赵弘润忽然感觉心情有些沉重。 长吐一口气,他岔开了话题:“对了,六叔,成皋合狩,我能去么?” 我想去见识一下阴戎那些所谓的勇士。 赵弘润暗自说道。 赵元俼自然猜不到赵弘润心中所想,笑嘻嘻地调侃道:“怎么?有了苏姑娘与芈姜还不知足么?哦。还有那个叫做羊舌杏的小丫头。” “我与芈姜没什么关系……”赵弘润刚下意识地反驳完,忽然脸上露出几许不解之色:“这跟她们有什么关系?” 岂料赵元俼疑惑地瞧着赵弘润,表情更加惊讶:“你不知阴戎的风俗么?” 赵弘润更加纳闷了:“什么风俗?” “六叔还以为……”六王叔无语地摇了摇头,这才解释道:“记住了,小子,在阴戎部落。狩猎是年轻男女找寻配偶的祭典。”说着,他眨了眨眼睛,笑着补充道:“若是你到时候斩获猎物的成绩出色,会得到许多风情万种的阴戎女子倾慕哟。” 我已不是刚离宫那会儿的我了,不至于那么饥渴…… “……”赵弘润表情复杂地望着六王叔,最终还是打消了解释的念头,干笑几声,淡淡说道:“六叔不是不好未经人事的少女么?” 是的,六王叔赵元俼从来不碰未经人事的少女。简单地说就是处子,也不晓得这是怪癖,还是纯粹不想担负责任。 “可到时候,不只有未经人事少女呀。”赵元俼表示这根本不成问题。 你不会是打算给那些阴戎部落的首领戴帽子吧? 赵弘润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这位六王叔,心说:感情最容易让大魏与阴戎引发战争的家伙在这! 然而,后来赵弘润才知道,阴戎部落那方面的风俗非常开放,那些阴戎部落的男人。根本不介意让妻妾给尊贵的客人侍寝,甚至于。还将此视为非常有面子的事。 当然了,前提是那位客人地位足够尊贵。 就在赵元俼兴致勃勃地对赵弘润讲述阴戎那边的风俗时,宗卫沈彧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殿下,冶造局的王局丞请殿下到司署一趟,说是兵部尚书李鬻与左侍郎徐贯,还有兵铸局的李缙。求见殿下……” 与赵元俼对视了一眼,赵弘润随口问道:“王甫就这么将三人请入了司署?” “不,他们三人请动了工部尚书曹稚大人,王甫没有办法。” 不出意外…… 赵弘润释然地点了点头,旋即转头望向赵元俼。 “去吧。”赵元俼端着杯子笑道:“李鬻那小老儿挺精明的。切记莫要被他看出破绽。” “我明白的。”赵弘润嘿嘿一笑。 告别了六王叔赵元俼,赵弘润乘坐马车慢悠悠地来到了冶造局。 刚到冶造局,便有局内官员侯在门口,向他禀告李鬻等人正在他办公的屋子里等候的消息。 来到屋外吸了口气,赵弘润调整了一番情绪,旋即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肃王殿下。” “肃王殿下。” 待等赵弘润面无表情地走入后,屋内众人纷纷向他见礼。 “唔。” 只见赵弘润朝着工部尚书曹稚与冶造局局丞王甫二人点点头,作为回应,对于另外三位兵部的官员,他仅仅用余光瞥了一眼,便径直走向了自己的座位。 “有什么事么,兵部的三位?” 赵弘润冷淡地开口道,上演着一出余怒未消的肃王形象。 不过对此,事实上李鬻、徐贯、李缙三人也早有预料,因此倒也并不惊讶。 “肃王殿下。” 在赵弘润冷淡的目光下,李鬻拱了拱手,沉声说道:“老朽以为,我兵部与肃王殿下有些误会……” 屁话连篇! 赵弘润心中冷哼一声,毕竟这可不是他想听的话。 这不,他立马打断了李鬻的话:“王甫,送客!” “是。” 王甫站起身来,对李鬻等人言道:“三位大人,请吧。” “这……”李鬻没想到赵弘润竟然连一句话都不让他说完,只得转头望向曹稚,向这位工部尚书求援。 见此,工部尚书曹稚站起身来,拱拱手笑呵呵地说道:“肃王殿下,能否卖老夫一个面子,听李尚书将话说完?……还有,李尚书啊,肃王殿下事务繁忙,方才那种场面话,老夫以为就免了吧。” 望了一眼笑呵呵的曹稚,又望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赵弘润,李鬻暗自叹了口气,终于道出了来意。 “肃王殿下,恳请助我兵铸局一臂之力。” 第三百三十二章 :双赢的合作 平心而论,赵弘润不喜欢欲擒故纵、以退为进这种手段,他的性格决定他更倾向于更加便捷、更加直接的交涉方式,但六王叔赵元俼却使他明白,这种手段是必要的,那是政治向的惯用手段。 “恳请我冶造局助你等一臂之力么?” 赵弘润双手十指交叉,面无表情地看着提出这个恳求的兵部尚书李鬻,力图将余怒未消的肃王这一形象演到位:“恕本王实在听不明白,我冶造局能帮贵部什么呢?” 这就是典型的摆架子了。 这不,兵部的李鬻、徐贯、李缙三人从赵弘润这句话中听出了浓浓的嘲讽意味,可偏偏他们对这份嘲讽还毫无办法。 良久,终归是上了年纪的李鬻脸皮厚,面不改色地恳请道:“希望冶造局助一同打造了那十三万套军备。” “哈?”赵弘润抬手轻轻抓了抓脸,讥笑道:“这可有意思了。……本王记得,前一阵子是贵部向父皇上书,要求我冶造局退出此事……” “误会,那是误会。”李鬻老脸堆着笑容,仿佛他前几日去垂拱殿的那件事果真只是一个误会。 “误会?哼!”赵弘润满脸嘲讽地冷哼着:“拜贵部所赐,本王可是被父皇好生训斥了一番啊。” 那是您捞过了界…… 李鬻深深望了一眼眼前的这位肃王。 不可否认,自从眼前这位肃王殿下率领两万五千浚水军,以极小的代价击退了楚国的十六万大军后,李鬻便对这位皇子殿下刮目相看,再也不敢将此子视为顽童。 相反地,随着赵弘润入主冶造局,一步步使冶造局发生改变,李鬻愈发感觉,这位肃王殿下绝非一般人,正因为如此。他对这位肃王殿下有着莫名的戒备。 想想也难怪,毕竟至今为止,吏部、户部皆已在这位殿下手中吃过大亏,连他们兵部亦在去年的时候。因为那份肃王的大礼而颜面丧尽,如今朝中六部,谁还敢轻视这位肃王殿下? 这就导致,当赵弘润把持的冶造局露出苗头企图在军备打造上参一脚时,李鬻感受到了莫大的威胁。 说白了。就是赵弘润以往锋芒毕露,以至于李鬻对他产生了畏惧与提防罢了。 想了想,李鬻试探道:“肃王殿下,不知您对我兵铸局有何看法?” …… 这冷不丁的询问,让赵弘润微微楞了一下。 这老头……莫不是在防着我? 赵弘润皱眉望了一眼李鬻,心中有些奇怪:难道我想吞并兵铸局的意图,真的那么明显? 记得前几日,当六王叔赵元俼问起此事时,赵弘润还有些不以为然,但如今这句话从李鬻口中问起。就不由地让赵弘润有些上心了。 毕竟这就是六王叔赵元俼对他提过的,锋芒毕露、威迫过甚所容易导致的竖立没有必要的敌人。 说白了就是,当一个人太过于强势的时候,不熟悉的旁人就会下意识地疏远,并且对你产生戒备,因此,锋芒毕露在政治上一般是不可取的。 似赵弘润这种作风,适用于军队以及战场,但在政治上,似他六王叔赵元俼那种人脉广远、左右逢源的为人处世。才更适用于立于庙堂。 “兵铸局……” 赵弘润沉思着用词,思考着如何回答才能打消李鬻心中的戒备,挽回局面。 想了想,他晒然道:“嘿!似这种一成不变、不知变通的司署。早点并入我冶造局得了。” 唔? 兵部尚书李鬻、左侍郎徐贯以及兵铸局局丞李缙闻言大吃一惊,要知道,虽然他们心中多少有些猜测,但还真没想到这位肃王殿下竟会如此直接直白地将话给挑明。 这是真话?亦或只是试探? 李鬻有些糊涂了。 他本意想试探试探赵弘润对兵铸局是不是心存企图,可没想到赵弘润携余怒一口承认,这反而让他有些糊涂了。 毕竟按理来说。内心的真实企图不应该是得深深埋藏在心底的么? 不知为何,李鬻下意识地联想到了魏天子,毕竟他在前往垂拱殿,企图探寻那位陛下的心思时,那位陛下也同样没有让他得到想知道的。 真像啊…… 李鬻在心中喃喃道。 或许是曾经不曾发觉,可如今仔细打量眼前这位肃王殿下,李鬻这才隐约感觉到,眼前这位肃王殿下,跟他们所效忠的大魏天子,真的很像。 那种……很难揣摩到其内心想法的感觉…… 想了想,李鬻拱手说道:“肃王殿下,不知想要兵铸局做什么?” “……” 听闻此言,屋内众人不可思议地望向李鬻,尤其是兵部左侍郎徐贯与兵铸局局丞李缙。 当然了,也包括赵弘润。 这老头……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本王不明白李尚书的意思。”赵弘润面无表情地说道。 听闻此言,李鬻拱拱手,正色说道:“老朽去年便与肃王殿下打过交道,虽然过程不尽人意,但肃王殿下的德品,老夫还是深感佩服的。……想当初从楚国运载回我大魏的那至少价值两千多万两白银的楚珍,肃王殿下除了上缴了一部分给户部外,便是补贴我兵部、还有工部,以及浚水军、汾陉塞、砀山营、商水军等数支军队的军费,到头来,肃王殿下仅仅只得到三十几万两,可谓是微不足道……肃王殿下一心为我大魏,这份高尚品德,老朽着实钦佩!” “……” “……” 听闻此言,屋内鸦雀无声。 在场所有人都感觉不可思议:这个倔强的老头,竟然也会恭维? 这不,李鬻的儿子,兵铸局局丞李缙早已看傻了眼,似乎在怀疑,眼前这位是否是他那个顽固的老爹。 这还真是……意外。 赵弘润挠了挠脸,也被惊地半响说不出话来。 “这并非是恭维。” 仿佛是看穿了在场所有人的惊奇,李鬻正色说道:“肃王殿下对我大魏的贡献,有目共睹,殿下是真心希望我大魏稳步强盛起来。……但是老朽不明白,明明已经有一个兵铸局,为何肃王殿下还是打算介入军备打造?是因为冶造局的经费紧张,还是说,是别的原因?希望殿下明示。” 这老头…… 赵弘润深深望着李鬻,良久,沉声说道:“因为兵铸局的发展,未能使本王满意。” 果然! 李鬻心中顿时明了了。 他原先就在纳闷,因为按照这位肃王殿下的脾性,这不像是一位单纯为了争权夺利的皇子,如今听闻此事,他总算是明白了。 而此时,兵铸局局丞李缙听了这话,却有些气愤,忍不住说道:“肃王殿下这话,恕下官不敢苟同!……请殿下明示!” 也难怪,毕竟李缙是兵铸局的局丞,兵铸局内大小事务皆由他来定夺,这就跟做父母的见不得外人说自己孩子不好一个道理。 而面对着强忍着不满的李缙,赵弘润淡淡说道:“据本王所知,兵铸局数十年前,就在用如今这种方式打造武器装备,十几年前,亦是如此,而到了如今,仍然还是沿用旧有的工艺……数十年来毫无长进。” “这……”李缙闻言涨红了脸,辩解道:“那得怪冶造局……” 话音未落,冶造局局丞王甫不满地说道:“李局丞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不是么?”李缙可不怕王甫,闻言嘲讽道:“我兵铸局是沿用冶造局的工艺,正是因为冶造局数十年来毫无长进,我兵铸局这数十年才会毫无长进,不是么?” “你……”王甫顿时语塞。 仔细想想,李缙的话还真是有那么几分道理。 而这时,赵弘润淡淡说道:“既然如此,我冶造局也能铸造武器装备,还要兵铸局做什么?另外……我冶造局此番改良的新工艺,你兵铸局吃透了么?我冶造局已经明明白白告诉了你们量产兵刃的办法,按理来说,贵局除了暂时还无法量产铠甲外,量产枪戈、刀剑是不成问题的。那么本王来问你,你们能量产除铁剑以外的兵器了么?” “……”李缙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见此,赵弘润冷笑一声,冷冷说道:“你们是拿别人的东西拿习惯了,就不晓得举一反三、触类旁通,自己铸造模具?……就等着旁人将现成的东西拿给你们用?” “下官……”李缙面色涨红,却说不出话来。 也难怪,毕竟赵弘润指出的问题一针见血,他们兵铸局,的确是没想过按照冶造局所用的方式,自己去铸造模具。 是他们办不到么? 恐怕不是,而是他们未曾想过。 数十年来一直沿用冶造局工艺的兵铸局,他们的思维方式早已固定死了。 而就在这时,兵部尚书李鬻却插嘴说道:“肃王殿下教训地不错,可这,正是兵铸局啊。……殿下,兵铸局的立身根本,便是继承冶造局的工艺打造军备,殿下不能以要求冶造局的方式来要求我兵铸局。” 隐隐约约地,李鬻已经摸到这位肃王殿下的真实想法:这位殿下,是觉得兵铸局的存在可有可无。 想到这里,李鬻正色说道:“殿下,不如让兵铸局与冶造局深入合作如何?就好比,冶造局与工部下署虞部、户部下署仓部,三者的分工合作。” 唔? 赵弘润颇有些意外地望了一眼李鬻。 这老头……看来是有备而来啊。 ... 第三百三十三章 :双赢的合作(二) “李尚书,看来没少关注我工部的事啊。” 可能是见屋内的气氛有些凝重,工部尚书曹稚笑呵呵地插嘴打诨道。 其实事实上,工部下署虞部,或者说虞造局,这个司署与户部下署仓部,以及冶造局三者分工合作,分别负责蜡烛的原料运输、制造、成品运输、以及模具维护等事,这种分工明确的合作,其实早已在朝中流传开来。 这让不少朝中官员眼睛一亮,毕竟在以往,几乎没有这种跨部府合作经营的事情发展,大多都是每个部府自己玩自己的,顶多叫下署的司署配合一下。 比如工部的下署虞部,它就有专门用于物运的人员,只是人数与规模远远不如户部下署仓部而已。 而如今在赵弘润的带动下,虞部与仓部逐渐加深合作,除了蜡烛外,虞部也会打造一些比如木盆、木桶等民用器物,让仓部代为销售,这比虞部自己经营一支商队的花费要便宜、便利的多。 当然,也会有一些官员提出反对意见,他们认为这种合作方式容易混淆各部,难以调配,但是,这股反对意见随着御史监的“不作为”逐渐销声匿迹。 而如今,继工部与户部密切合作之后,兵部似乎也有意想加入这种新型的运营方式,这让屋内众人有些意外。 毕竟,兵部尚书李鬻那可是有名的倔老头,很难想象这个脑筋僵化的老头竟然还能领略到这种新运营方式的好处。 “怎样,殿下?”目视着赵弘润,李鬻正色说道:“冶造局负责改良军备工艺,而我兵铸局则回馈一笔报酬于冶造局,两个司署仿造冶造局与虞部、仓部的合作。……而这个合作,以冶造局为主,如何?” 真可真是…… 赵弘润摸着下巴,半响没有说话。 说实话,李鬻的提议让他很是心动。毕竟他原本就不是为了争权而企图吞并兵铸局,说白了,只是为了让兵铸局能跟上冶造局的脚步,或者说。跟上他肃王弘润的脚步。 而李鬻的提议,让他挑不出什么刺来。 半响后,赵弘润正色问道:“李尚书,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 李鬻捋了捋胡须,点头说道:“这意味着。我兵部将采纳贵署的度量衡作为唯一的标准,将贵署的制定视为规范。” 听闻此言,工部尚书曹稚与兵部左侍郎徐贯面色微惊。 继工部之后,兵部也将采纳冶造局的新度量衡?! 不过仔细想想,这件事无可厚非,毕竟冶造局如今所打造的器物,皆是按照肃氏度量衡新规打造的,倘若兵部打算采用冶造局的新工艺,就只能抛弃部府内的旧度量衡,以肃氏度量衡新规取而代之。 这就意味着。离赵弘润心中统一、规范全国度量衡的目的更近了一步。 “本王有条件!” 赵弘润想了想说道。 这次的谈话谈到这份上,他也没必要再假装什么了,毕竟李鬻提出来的建议,的确是双赢建议。 只要不是想吞并兵铸局,什么都好说。 “肃王殿下请明示。”李鬻拱拱手正色说道。 “首先。”赵弘润竖起一根手指,沉声说道:“我冶造局负责设计国内军队的武器装备。” 唔?? 李鬻疑惑不解地望了一眼赵弘润,有些糊涂了。 毕竟一旦兵铸局与冶造局的合作达成,冶造局自然是负责设计国内军队的武器装备,这有必要重申么? 一瞧李鬻那疑惑的表情,赵弘润就知道这个老头不明白。遂解释道:“李尚书恐怕不明白本王的意思。……本王的意思是,倘若我冶造局设计出一款新式的装备,并希望这款装备能取代原先的装备,兵铸局与兵部不得反对!” 这个问题。事实上赵弘润已考虑多时了。 在他看来,魏国的军队制武器装备,规格过于陈旧,而且还有一些没有必要的装备。 比如铁剑。 这是魏队最常见的武器,但它适合用在战场么? 可能在最早的战场比较适用,然而。它必定将被更利于劈砍的刀所取代,这是不争的事实。 尤其是对于骑兵而言,铁剑的作用根本不如有弧度的弯刀更加适用。 这一点赵弘润心中清楚地很。 但难就难在,以他一己之力,想要对魏队用了数十年乃至上百年的武器装备做出改动,这真的很难。 想想也是,即便刀比剑更适合战场拼杀,可那些习惯了使用铁剑的士卒们,又怎么能接受一柄陌生的武器呢? 除非强行推出, 但若要强行推出,就必须得到兵部的支持,否则,就算是肃王也办不到。 而听闻此言,李鬻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毕竟李鬻也明白,这个问题的影响可是非常巨大。 说句不好听的,万一冶造局所设计的武器装备不适用于战场呢?这个责任谁来负责? 难道要他们兵部来背黑锅? 退一步说,事实上他们兵部背的黑锅也不少,也不在乎这一项,可关键在于,若是那款新装备使前线的士卒打了败仗呢?这个罪责谁来承担? 再说句不好听的,倘若因此使整个魏国陷入了不利局面,谁来负责? 想到这里,李鬻皱眉说道:“恕老朽说句不中听的,贵署的工匠根本不曾踏足过战场,如何知晓该怎样设计装备?” “这一点李尚书可以放心,本王会抽调驻军六营的士卒,采取他们的建议。”赵弘润完美地解决了李鬻的考虑。 “听取士卒的建议?”李鬻惊讶地望着赵弘润,他这才意识到,他所考虑的,眼前这位肃王殿下,恐怕早就考虑到了。 “好!”李鬻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赵弘润的第一条要求。 见此,赵弘润又说道:“其次,若是我冶造局出现人手不足时。允许我冶造局借用兵铸局的工匠。” 李鬻想了想,说道:“可以。……不过,希望是在兵铸局空闲的时候。” “这个当然。” 在屋内众人的旁观下,赵弘润与李鬻逐渐取得了默契。 事实上。除了第一条让李鬻觉得“影响巨大”外,其余几条,李鬻感觉都很中肯,这让他再一次证实:眼下这位肃王殿下,并非为了一己私利。而企图谋夺兵铸局。 不过话说回来,赵弘润所提出的最后一条,倒是让李鬻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原来,是赵弘润向李鬻提出,他要驻军六营更换下来的旧装备。 毕竟这批八万人左右的旧装备,暘城君熊拓早在五月份的时候就已经预定了,如今得此机会,赵弘润自然要将这批装备从兵部手中拿过来。 不过对此李鬻十分纳闷:“殿下想要驻军六营更换下来的旧装?殿下要那些旧的武器装备做什么?” 见此,赵弘润睁着眼睛说瞎话:“本王想将这批装备供给鄢陵军与商水军。” 李鬻奇怪地瞧了一眼赵弘润。 如今朝中,谁不晓得鄢陵军与商水军那两支楚国的降兵。除了大魏天子外,就唯有眼前这位肃王殿下才能调动,连他们兵部也调度不动,说这两支军队是肃王的嫡系,这毫不为过。 可明明是嫡系军队,却为何用驻军六营的旧装备去武装呢? 难道……这位殿下其实信不过那两支楚国降军?唔唔,终归那些都是楚人。 李鬻自以为是地脑补着。 他并不清楚,那批装备是赵弘润打算运给楚暘城君熊拓的,如今熊拓与他的关系,说实话有些微妙。但为了谨慎对待,赵弘润不可能供给暘城君熊拓最新式的武器装备。 毕竟,熊拓是一位胸怀大志的楚国贵族,赵弘润可不想养虎为患。 李鬻捋了捋胡须。皱眉说道:“这批装备,我兵部本打算发往安陵……既然殿下想要,我兵部可以交割,不过……” “本王明白。”仿佛是猜到了李鬻的心思,赵弘润点头说道:“这批军备,本王会以折旧价购置。亲兄弟明算账嘛!” 亲兄弟…… 包括李鬻在内,屋内众人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古怪,尤其是兵铸局局丞李缙。 在此之后,赵弘润与李鬻就他们方才谈妥的条件,写下契约,虽然兵部的几人都觉得为什么必要,毕竟他们岂敢对这位肃王殿下耍赖? 但赵弘润还是要求他们白纸黑字写清楚,毕竟这份契约,既是用来约束兵部的,同时也是为了给魏天子以及御史监有所交代。 不得不说,这次的会谈双方都很满意,李鬻满意于他保住了兵铸局,同时也得到了冶造局的技术支持,虽然付出了不少物资的代价;而赵弘润则满意于,虽然不是真正控制兵铸局,但好歹他能说得上话了,虽然名义上兵铸局仍然是兵部的下署,但实际上,兵铸局称之为是冶造局的军工坊也不为过。 皆大欢喜的局面。 这李鬻……顽固却不糊涂。唔,不可小觑。 待等兵部的几人离开之后,赵弘润略有些感慨。 曾几何时,他觉得李鬻这个兵部尚书名不副实,但从这件事看来,这老头能准确揣摩到他想要的东西,也不愧是老而奸猾的那一类人。 但是不管怎么样,赵弘润也算是达成了心中的目的,终于能设法改动国内军队的武器装备了。 相比较此事而言,另外一件事却跃上了他的心头。 那便是成皋合狩,也就是魏国与阴戎那些部落接触,关于借道一事的交涉。 会顺利么? 抱着脑袋躺坐在椅子上,赵弘润暗暗估算着。 说实话,他也不好看此事。 ... 第三百三十三点五章 :秋狩 ps:昨天的章节名又弄错了,原谅我吧。8小说` ————以下正文———— 待等到七月份的时候,事关成皋合狩之事的消息总算是真正传出来了,不过朝廷对外公布的消息,是魏天子要再次举行狩猎,并隐瞒了狩猎的真正地点,以及在秋狩期间准备与阴戎接触交涉的事实。 比如赵弘润的皇姐玉珑公主,以及他的弟弟赵弘宣,许多人都只以为这只是一次像往年一样的狩猎娱乐,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才知道,这次秋狩背后的真正意图。 正因为对外公布的消息是皇家狩猎,因此,有很多人对此报以高度的热情。 比如赵弘润的弟弟赵弘宣,这小子大清早就兴致勃勃地从宫里溜出来,跑到赵弘润的肃王府将尚且还在睡觉的他从床榻上给拽了起来。 “哥,咱们在这次狩猎中比试一下如何?” “比试什么?”还未睡醒的赵弘润一脸的莫名其妙。 直到赵弘宣兴致勃勃地对赵弘润解释了一番,赵弘润这才恍然,原来他弟弟赵弘宣竟然也在这次秋狩的大名单内。 说实话,这挺不可思议的,毕竟赵弘润的弟弟赵弘宣尚且是未出阁辟府的皇子,属于还未被允许拥有“家业”的“未成年人”,按理来说,是不会被允许参与狩猎的才对。 毕竟是秋季狩猎,这个时节正是野兽们疯狂敛食、养膘过冬的季节,野兽的出现率最高,存在着一定的危险,因此,像赵弘宣这种未成年的皇子,一般是不被允许参与的。 比如去年的赵弘润,哦,不对,去年的这个时候,赵弘润正率领浚水营士卒与楚暘城君熊拓的大军作战。而魏国也取消了当年的狩猎活动,应该再往前推,比如十三岁时候的赵弘润,十二岁时候的赵弘润。 不夸张地说。赵弘润长这么大,只远远地看过狩猎的队伍,从未亲身经历过。 “比试什么?当然是比试谁狩猎的猎物更多咯!” 赵弘宣扁着嘴不满地说道,但是转念又变得开心起来。` 望着他满心喜悦的模样,赵弘润实在不想打击他:即便父皇允许你参加秋狩。多半也不会允许你带着你的宗卫们单独去狩猎的。 果不其然,到了七月五日正式狩猎的那一日,前两日还终日兴致勃勃的赵弘宣,耷拉着脑袋坐在他父皇魏天子的龙辇上,用羡慕的目光望着他那那些位有资格单独与各自宗卫们一起狩猎的兄长们,其中就包括他的哥哥赵弘润。 哇喔,好强的怨气…… 期间,赵弘润偷偷瞄了一眼他的弟弟,只感觉他那位不知在低声碎碎念什么的弟弟,怎么看都像是曾经被排除在狩猎大名单外的他自己。 因为是兄弟。所以像么? 赵弘润摸了摸下巴,可能是因为心态的改变,他感觉他弟弟赵弘宣,或者说是曾经的他,感觉着实有些好笑。 唔,挺孩子气的。 狩猎的队伍,在大梁城的西郊集合,随后缓缓朝着中牟方向进。 不得不说这个队伍着实庞大,满满当当竟然有几千号人。 哪来这么多人? 赵弘润惊讶地打量着自己所处的队伍。 毕竟他以往以为,所谓的秋狩顶多就是他父皇带着东宫、雍王等几个他赵弘润的兄长。充其量再加几位朝中的要臣,仅此而已。 可事实证明,这支队伍的规模,远远乎他的想象。 这不。刨除了他父皇与东宫太子弘礼、雍王弘誉、襄王弘璟、肃王弘润以及皇七子弘殷、皇九子弘宣这几位熟面孔外,就连他赵弘润的二伯、宗府的宗正赵元俨,亦带着三个儿子策马在队伍当中,他那几个儿子中,就有曾经两度将赵弘润带到宗府的堂兄赵弘旻。 “肃王殿下。`” 一声轻唤,让赵弘润下意识地回过头去。他惊讶的现,与他打招呼的竟然是垂拱殿的中书令蔺玉阳与中书左臣虞子启。 “两位亦一同前往?”赵弘润一脸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倒不是说他看不起这两位垂拱殿的中书大臣,事实上,这两位的品秩可不比六部尚书逊色,赵弘润只是纳闷,蔺玉阳与虞子启都是文官,怎么会在狩猎的队伍中呢? 好在蔺玉阳与虞子启二人早就熟悉了这位肃王殿下,对他这句谈不上怎么礼貌的话不以为意,笑着解释道:“陛下仁厚,特允我二人随同队伍一道出城散散心。” “原来如此。”赵弘润恍然大悟,心说怪不得这两位一身便服,也未带着什么用于狩猎的弓弩,原来是纯粹来当看客的。 “话说,怎么不见冯大人?”赵弘润好奇地张望着,因为他现中书右丞冯玉似乎并未与蔺玉阳、虞子启二人同行。 听闻此言,蔺玉阳与虞子启对视一眼,颇有些诡异地笑了笑。 旋即,虞子启嘿嘿笑道:“总得留个人在垂拱殿嘛,冯大人深明大义,主动留下……” 啊啊,赤果果的欺负新人啊…… 赵弘润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可能是注意到赵弘润怪异的眼神,蔺玉阳咳嗽一声,讪讪说道:“这是传统啊,殿下,下官与子启,都是这么过来的。” 的确,欺负新人、不,应该是教新人规矩做人,这是官途上司空见惯的事,无可厚非。 毕竟魏国对资历是非常讲究的,打个比方说,哪怕中书左丞虞子启其实品秩与中书右丞冯玉平级,但不可否认虞子启就是冯玉的前辈,冯玉必须给予虞子启足够的尊重。 这种风俗,在工部以及冶造局这种官风严谨的部府与司署,尤其普遍。 比如冶造局的局丞王甫,他因为在冶造局的资历仅仅八年,因此他在面对资历过二十年的郎官陈宕时,并不好随意呵斥,毕竟从某种角度而言,陈宕是王甫的前辈。 寒暄着,三人策马缓缓跟着队伍向前进。 期间,虞子启好奇问道:“似乎庆王殿下并不在队伍中?” “唔。”赵弘润点了点头,小声补充道:“本王的三伯……南梁王也不在。” 的确,这件现赵弘润早已反复证实过,他的三伯南梁王赵元佐,以及他五王兄庆王弘信,皆不在这次出城狩猎的队伍当中。 倘若赵弘润没猜错的话,这两位应该还在大梁城的东南的禹水营,训练那支新军。 注:关于新军的人数bug,前几章是我算错了,实在不好意思。在此改为:从大魏境内的县城,按县城大小抽调一百人至三百人,凑足五万之数。 而蔺玉阳与虞子启皆是垂拱殿的中书大臣,自然也明白南梁王赵元佐与庆王赵弘信为何不在这次外出的狩猎队伍中,了然于胸地点了点头。 “说起来……” 期间,赵弘润指了指队伍中的一些人,小声询问道:“两位大人,那些是什么人?本王看着好是眼生。” 蔺玉阳与虞子启回头瞧了几眼,这才告诉赵弘润,那些是大梁城内与皇室沾亲带故的人,也就是所谓的皇亲国戚。 “那么多人?”赵弘润闻言惊愕道,毕竟他以往并不是很关注那些人,以至于,感觉那些人仿佛凭空跳出来似的,让他感觉十分突兀。 而这时,虞子启面带着几分讥讽,小声对赵弘润补充道:“更多的嘛,则是为了沾几分皇气而来……” 沾几分皇气?这是什么说法? 赵弘润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直到虞子启有意无意地指了指魏天子的龙辇,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些是希望能在魏天子这边得到些什么恩赐、好处的投机者……不,是世族。 三人聊了片刻,这时,赵弘润的六王叔赵元俼带着他那些宗卫们从队伍的后头赶来上来。 见此,蔺玉阳与虞子启很识相地借故离去了。 望着蔺玉阳与虞子启二人的背景,赵元俼略有些意外地调侃道:“弘润,你的人脉了得啊,就连垂拱殿的中书大臣也……” “只是相识而已。”赵弘润笑着解释道。 说实话,他与蔺玉阳、虞子启二人的交情,不过是君子之交,未参合丝毫利益之事。 在他看来,这样的交情才可称之为朋友。而这类朋友,赵弘润并不多,数来数去也只有那么几位而已,比如工部的左侍郎孟隗。 那可是中书大臣啊…… 赵元俼用颇为怪异的眼神打量着这个侄子,毕竟据他所知,似东宫、雍王、襄王那几位,可没少花力气拉拢垂拱殿的中书令蔺玉阳与中书左丞虞子启,毕竟这两位可是相当“有用”的人脉。 不过一想到这位侄子与自己一样,对皇位并不感兴趣,赵元俼也就恍然了:可能正是因为如此,蔺玉阳与虞子启那两位中书大臣,才会对他另眼相看,愿意与他走动吧。 “唔,人还是活得轻松点为好。” 赵元俼笑着点了点头。 “哈?”赵弘润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这位六王叔。 “哈哈,先不说这个了,让六叔瞧瞧你的队伍。” 说罢,赵元俼回头望向赵弘润的身后方,望着身背弓弩的宗卫沈彧等人点了点头,可待等他瞧见芈姜、芈芮两姐妹亦在宗卫的队伍中时,表情就变得有些微妙了。 然而这并不算什么,让他表情出现明显改变的,还是混在宗卫当中,正与芈芮小声交谈着什么的玉珑公主。 “弘润,你带她来做什么?” 赵元俼皱眉问道。 ... 第三百三十四章 :秋狩(二) “嘘嘘。`” 赵弘润赶忙示意这位六王叔小声,毕竟按照规矩,玉珑公主以及芈姜、芈芮,都不是不允许加入狩猎的队伍啊,毕竟在魏人的风俗中,狩猎是男人的浪漫,是展现男儿气概的娱乐。 这与阴戎部落那边,女性也能参加狩猎的风俗完全不同。 魏国这边的女子,即便与狩猎的队伍同行,顶多也只是坐在马车内,远远瞧着队伍中的男性去狩猎猎物,似玉珑公主、芈姜、芈芮几女,女扮男装混在宗卫们当中,这可是有违规矩的。 不可否认,魏国有些规矩、或者说风俗,是十分古板而固执的,比如赵弘润的弟弟赵弘宣,由于他今年还未年满十五,还未有资格出阁辟府,因此,即便他与狩猎的队伍同行见见世面,但也只能老老实实乘坐龙辇,与魏天子呆在一起。 不出意外的话,这次的秋狩,这小子是无法离开其父皇视线的,除了魏天子前往与阴戎部落交涉的一小段时间。 这就是未出阁的皇子的待遇,与赵弘润这些已出阁辟府,并冠以王号的皇子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而就连赵弘宣这等皇子都必须遵守这种风俗,更何况是玉珑公主、芈姜、芈芮这些女儿家呢。 但没办法,谁叫玉珑公主与芈芮执意想参与这次的盛事呢,还拉上了芈姜,倒是小丫头羊舌杏比较乖,乖乖留在肃王府看家了。 “……”望了一眼赵弘润略带恳求的神色,六王叔赵元俼并没有声张三女女扮男装混在宗卫当中的这件事,只是他脸上表情,已不像来时那么兴致高涨了。 这不,在随口聊了几句后,赵元俼便带着他那一干宗卫们朝队伍的前头去了。 赵弘润本来还以为这位六王叔会与他同行的。 六叔……看来真的很讨厌玉珑啊。 赵弘润对此不觉有些纳闷。 忽然,他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幽怨的询问。` “弘润,六王叔,是不是很讨厌我啊……” 赵弘润心中一惊。下意识转过头来,这才现,玉珑公主不知何时已驾驭着马来到了他的身侧,神色沮丧地询问着他。 听闻此言。赵弘润连忙说道:“怎么可能呢?” “可是……”玉珑公主抬头望着赵元俼离去的背影,幽幽说道:“我总感觉六王叔很讨厌我,上回在府里一起吃饭的时候也是……是我做错了什么么?可我真的想不起来我做错了什么,让六王叔这般讨厌我。” 望着她委屈的表情,赵弘润叹了口气。 他当然不会觉得是玉珑公主做错了什么。才会引起六王叔赵元俼的厌恶,毕竟玉珑公主以往与赵元俼几乎毫无接触。 或许,并不是因为玉珑,而是因为玉珑她娘……萧淑嫒?萧淑嫒曾经做了什么让六叔厌恶的事么?以至于六叔向这份恨意迁怒到了玉珑身上? 赵弘润心中深思着。 事实上,他不是没往这方面查,但遗憾的是,在皇宫内,萧淑嫒那是不亚于靖王的禁忌之词,没有人胆敢在皇宫内提起萧淑嫒这三个字。 再者,玉珑公主的母妃萧淑嫒在十几年前过世。关于萧淑嫒的事,赵弘润所知寥寥,她的出身、她的死因、还有她死后魏天子为何要将她所有的一切封存,不许人提起,这都已经成为了一个谜团。 时隔十几年,就算是赵弘润想暗中查一查,也无从查起,毕竟萧淑嫒就仿佛是被抹去了一般,哪怕在内侍监尚功局的记载中,有关萧淑嫒的记录也被人抹掉了。 能做到这一点的。就只有魏天子。 可为什么呢? 赵弘润实在想不通。 他只知道,无论是他父皇还是他六王叔赵元俼,都不喜欢玉珑,或者说。`是因为厌恶其母妃萧淑嫒,将这份恨意迁怒到了玉珑身上,这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魏天子单单对玉珑抱有那么大的成见,企图将她嫁往遥远的楚国去;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六王叔赵元俼一见到玉珑。就面色大变。 这桩事,是赵弘润暗中正在查证的,只可惜,这桩事比去年楚使熊汾遇袭的悬案还要麻烦,简直就是无从查起。 可以的话,赵弘润倒是想问问六王叔赵元俼,不过他也了解这位六叔的性格,他不想谈的事,没有人可以从他嘴里挖出什么来,他赵弘润也不能。 而眼下,赵弘润唯一能做的,就是善意地哄骗玉珑公主,告诉她,六王叔赵元俼并不是对他抱持着什么成见。 遗憾的是,这些话,就连赵弘润自己都无法说服,更何况是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内心细腻的玉珑公主。 “拜托你了。” 赵弘润瞧瞧策马来到了芈姜身旁,将这件事托付给芈姜。 “……”芈姜望了一眼正与她妹妹芈芮小声说着什么的,一脸沮丧的玉珑公主,微微点了点头。 不知从何时起,两人有了一种不可思议的默契。 比如有些时候,明明赵弘润说得很含糊,但是芈姜依旧能够明白他想要表达的真正意思。 仿佛就跟所谓的心有灵犀似的。 但不可否认,这种感觉还是挺微妙的。 当日,狩猎的大队伍在大梁西侧大概三十四里地的地方扎营了,负责沿途保护的虎贲军士卒,开始安营扎寨、搭建帐篷。 虎贲军,切确地说是虎贲禁卫,这是隶属于禁卫军的一支比较特殊的精锐军队,它并不负责皇宫的值守,只负责在魏天子出巡的期间担任护卫与仪仗,人数不多,大概五六百人,虽然赵弘润并不清楚这支军队的战斗力如何,但是这支军队的武器装备,不可否认那也是驻军六营一个级别的,毕竟这是天子的护卫军嘛。 而在虎贲禁卫军的安营扎寨的同时,秋狩队伍中有些按捺不住的年轻人,那些世族的公子们,则66续续带着家将、护卫们到四周狩猎去了。 期间。赵弘润还瞧见了曾两度见过面的原阳王世子赵成琇,他这才恍然,原来秋狩时,这些封王的世子也在狩猎的大名单上。 “殿下。咱们也去狩猎吧。” 可能是见到越来越多的人成功狩猎到了不错的猎物,宗卫穆青也有些按耐不住了,频频对着赵弘润催促道。 然而赵弘润却不着急,一边整理着自己的睡铺,一边随口说道:“急什么?还未到中阳呢。” 不错。真正的狩猎地,在中牟、中阳、阳武一带的山林,在那里,朝廷早已派人预先设置了围场,派军队将大批的猎物驱赶至围场内,那里的猎物才叫丰富,至于眼下,顶多不过是正餐前的开胃小菜罢了,只有那些按耐不住的家伙,才会在队伍扎营的时候。偷闲带着护卫们外出狩猎。 不过话说回来,中牟、中阳、阳武一带的山林围场,事实上也并非是赵弘润心目中真正的狩猎地点。 他早已听六王叔赵元俼透露过,这次的狩猎,大概分为两个环节,第一个环节当然是正常的皇家狩猎活动,与往年一般无二,在中牟、中阳、阳武三县一带的山林围场狩猎野物。 眼下赵弘润所在的这支队伍,其中绝大多数人,比如那些希望能攀上皇家关系的世族。都会在这里狩猎。 或者说,在狩猎时“莫名其妙”地被大队伍“抛弃”。 而在此期间,魏天子将带着一小部分人前往成皋关,在成皋关外的荒野。与阴戎部落的领或代表使者接触,交涉有关于借道的那件事。 在那个成皋关外的“猎场”,那才是赵弘润所向往的狩猎地点。 次日,大队伍抵达了中牟、中阳、阳武一带的围场。 此时赵弘润这才惊讶地现,负责这个围场安全的,竟然是宗府的宗卫羽林军。 不得不说。一到了围场,那些世族的公子哥们,包括原阳王世子赵成琇等封王的世子,就跟泄闸的洪水似的,带着各自的护卫一窝蜂地冲到了围场内。 意外的是,东宫太子弘礼也在其中,只不过,他的表情看起来并不是那么高兴。 唔,看来父皇是打算让东宫留在此地的围场,用来安抚那些被“抛弃”的人…… 赵弘润想了想便猜到了原因。 果不其然,下午的时候,魏天子便改乘了马匹,也未声张,在虎贲禁卫的保护下,朝着成皋关方向去了。 好在六王叔赵元俼提前派人通知了赵弘润,否则,恐怕就连赵弘润这一行人也被留在中阳一带的围场了。 此时的队伍,远比从大梁出时少了不止一半,除了魏天子与六百左右的虎贲禁卫外,就只有六王叔赵元俼、雍王弘誉、襄王弘璟,以及一些礼部官员,还有蔺玉阳、虞子启两位中书大臣等寥寥一行人。 绝大多数的人,都被留在了中阳的围场,包括赵弘润的弟弟赵弘宣。 不过对此赵弘润倒不担心,毕竟中阳一带的围场由宗府的羽林军负责保护,那可是不逊色沈彧等人的宗卫。 相比之下,赵弘润倒是更担心在成皋合狩期间,在与阴戎部落一同狩猎这件事。 七月七日,魏天子所率领的这支队伍,终于抵达了成皋关西侧二十里附近的西邙山山脚。 在那里,那些受邀而来的阴戎部落的族长与使者们,早已一起建起了一片宿营地。 好多人啊…… 仅仅只是在远处瞧了一眼,赵弘润心中便已有种莫名的不安。 虽然成皋关距离此地仅仅二十里,几乎是上午兵下午就能赶到援助,但即便如此,仍然不能打消赵弘润心中那种莫名的不好预感。 这是的合狩,恐怕会生什么变故。 直觉使他如此判断。 ... 第三百三十五章 :羱族青羊部落 ps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魏人的到来,使得阴戎的宿营地出现了轻微的骚动。` 毕竟那五百多名全副铁甲装备的虎贲禁卫军,对于武器落后的阴戎而言,还是极有震撼力的。 但随着宿营地内各部落族长以及代表使者的亲自迎接,宿营地内的阴戎这下逐渐安定下来。 期间,赵弘润瞧见礼部尚书杜宥正在与一名身材魁梧的阴戎交涉。 看得出来,那名中年阴戎是一位性情爽朗的男人,仿佛根本不会小声说话,笑的声音好比打雷一般。 “我族族人已为尊客们搭建好了帐篷,请。” “多谢多谢,愿两族的友谊源远流长。” “愿两族的友谊源远流长。” “……”眼瞅着礼部尚书杜宥与那名中年阴戎相互作揖,赵弘润脸上浮现起几分古怪的神色。 阴戎……竟然会说我大魏的语言? 就在赵弘润暗自觉得惊奇之际,他六王叔赵元俼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旁,轻笑着问道:“是否感觉很惊讶,这些人,竟然会说魏言。……事实上,他们不但会说我们的语言,也会写我们的文字。” “真的?这些阴……” 赵弘润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刚要表心中的感慨,结果话还未说完,就被赵元俼给捂住了嘴。 面对着不解的赵弘润,赵元俼压低声音说道:“不可在这里提阴戎哦,那是我魏人对他们的称呼,他们从未认可过。” 听着六王叔赵元俼隐晦的提醒,赵弘润这才恍然,原来阴戎是大魏这边对这些人的蔑称,想想也是。谁会愿意用戎作为部落名人? “你可以称呼他们为羱。”松开了捂着赵弘润嘴巴的手,赵元俼低声说道。 “羱?” “唔,羱族人。`”赵元俼点了点头。 经过六王叔赵元俼的解释,赵弘润这才知道。羱是魏国专门对阴戎的造字,在阴戎部落侵入三川之地前,魏国是没有这个字的,换而言之,这个字后来生成的。或者说是从阴戎这边流入的,反正无论如何,这个字是专门用来称呼阴戎部落的,并且,阴戎部落也认可这个称呼。 羱,这个字的大意为在草原上放牧羊群的部落(民族)。 而羱族,更是阴戎中极其古老的种族,比羌、姜、羯、羝等其余阴戎部落的历史更加悠远,相当于魏文化中姬姓的存在,随着时间的推移。诞生了许许多多分支部落。 在赵弘润与六王叔赵元俼小声交谈的期间,礼部尚书杜宥那边似乎已经跟那些部落族长打过招呼,已准备入驻这些阴戎,或者说羱族人为他们准备的宿营地了。 见此,赵元俼对赵弘润说道:“弘润,你是跟着他们,还是跟着六叔?” 听了这话,赵弘润很是纳闷:难道这位六叔准备单独行动么? 可能是猜到了赵弘润心中的疑惑,赵元俼笑着解释道:“羱族人中,也有六叔的朋友。六叔早已派人与他们联络过了。” 真的假的? 赵弘润不可思议的望着赵元俼,心说这位六叔还真是朋友满天下,连阴戎,不。连羱族人中都有朋友? 就在他感觉不可思议之际,六王叔赵元俼的宗卫长王琫从远处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位披着羊皮袄的羱族中年人。 这位羱族中年人看起来三四十岁,一边向赵元俼走来,一边口中欢喜地说道:“姬俼,我的好友。” 哈? 赵弘润听闻此言愣了半响。一脸呆滞地看着这位羱族中年人与他六王叔赵元俼热情地拥抱了一下,随后,又与赵元俼相互在对方胸口不轻不重地垂了一拳,满脸都是阔别许久再次见到挚友的热情。 “好久不见了,我的好友,阿穆图。`”赵元俼亦亲切地说道。 在旁,赵弘润看得一愣一愣的,毕竟他从未没碰到过会将好友两字直接挂在嘴边的人,难道这不是会感觉很羞耻么? 后来他才知道,羱族人的风俗相当直白,喜欢都不喜欢一个人,都会直截了当地说出口,跟有些口蜜腹剑、笑里藏刀的魏人完全不同。 比如眼前这位叫做阿穆图的羱族人,看得出来他与赵弘润的六王叔赵元俼有着深厚的交情,以至于一上来就相互拥抱,这份热情,让赵弘润有些难以适应。 “我来介绍一下。” 拍了拍阿穆图的肩膀,赵元俼指着赵弘润说道:“这是我的侄子,姬润。弘润,这是青羊部落的族长,阿穆图。” “阿穆图族长。”赵弘润恭谨地行了一礼。 他原以为对方也会行礼,却没想到,阿穆图走过来拍了拍他胸口,又捏了捏他的手膀,皱着眉头说道:“不是很结实的小家伙呢。……不过没关系,营地里已准备了美味的羊羔,放开肚子吃,就会变得强壮。” 这家伙……什么情况? 赵弘润满腹嘀咕,偷偷瞥了一眼六王叔,却见六王叔耸了耸肩,大意是告诉赵弘润:阿穆图就是这样性情的人。 跟在六王叔赵元俼身后,赵弘润与宗卫们,还有玉珑公主、芈姜、芈芮三女,在族长阿穆图的指引下,来到了青羊部落的宿营地。 那是一个巨大的羊皮帐篷,在帐篷内,早已坐着许多身披厚实的羊皮袄却看似不修边幅的青羊部落的人,应该是青羊部落的众头领。 当这些瞧见赵元俼时,纷纷面露喜色,上来与赵元俼拥抱。 赵弘润赶紧退后了几步,毕竟,这些人身上的羊膻气味,说实话挺重的。 “六叔,他们为何对你这么热情啊?” 赵弘润小声问道。 赵元俼闻言,笑着解释道:“六叔早些年,曾在青羊借宿过。帮了他们一个小忙。” 话音未落,就有一名五大三粗的青羊族人瞪着眼睛纠正道:“什么小忙,你还是这么谦逊啊。”说着,此人望向赵弘润。爽朗地笑道:“你叔叔曾帮助我们青羊打败了乌羊那群不要脸的东西,夺回了被那些家伙抢去的羊群,是我青羊一族的恩人!” “喔喔——!” 帐篷内的青羊族人纷纷振臂呐喊,似乎仍在回忆着那场胜利。 趁着这个工夫,赵弘润小声问赵元俼道:“六叔。不是说阴……唔,羱族人不会内斗么?” “对,不过前提是别抢夺属于他们的东西。……青羊、乌羊、记得还有一支白羊,他们当时在同一片草原放牧,乌羊一族硬说青羊的羊群是他们的,所以,两支部落打了一场。”说到这里,他小声补充道:“双方都没有用兵刃,用的是棍棒,因此。并没有出现牺牲。” 原来是打群架啊…… 赵弘润恍然大悟。 而与此同时,阿穆图将他们请到了座位。 看得出来,这支羱族人对大魏的习俗有些了解,这不,左侧的尊位,全部空出来让给了赵元俼与赵弘润这一行人。 不过让赵弘润有些纳闷的是,青羊部落似乎也使用矮脚的案几,一个个席地而坐。 直到赵元俼小声向赵弘润解释,赵弘润这才恍然。 想想也是,三川之地本来是魏国的国土。数百年前,魏人就在这里建造了城郭,虽然后来大批魏人向东迁移,以至于被羱族人趁虚而入。但不可否认,有不少羱族人继承了此地所遗留的魏文化,比如语言、文字,再比如此刻摆在众人面前的案几。 此时,作为组长的阿穆图叽里咕噜大声说了几句什么,旋即。帐幕撩起,一队满带异族风情的羱族少女走入了帐内,只见她们手中端着一只硕大的瓦瓷瓶。 而其中有一名羱族少女,就来到了赵弘润面前,用手中的瓦瓷瓶,向赵弘润面前案几上一只巨大的羊角杯内,添加一种乳白色的饮品。 这是……羊奶酒? 因为事先已做过一些功课,因此,赵弘润倒也认得出来,这种乳白色的饮品,便是羱族人惯饮的酒类,一种酸酸甜甜,带着浓郁奶香芬芳的饮品。 忽然,赵弘润心中一愣。 原来,他现当他在打量杯中的羊奶酒时,为他倒酒的那名羱族少女,正眨着一双明亮的眸子笑嘻嘻地瞧着他。 忽然,那名少女眼珠微转,凑上身来,在赵弘润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只可惜是羱族人的语言,赵弘润并未听懂。 而就在他暗自猜测这名少女究竟是什么意思时,他整个人震颤了一下,原来,那名羱族少女用舌尖轻轻在他耳垂上舔了一下。 …… 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耳垂,赵弘润目瞪口呆地望着那名羱族少女笑嘻嘻地与她的同伴们又退出了帐篷外。 而在此之后,他就本能地感觉到,帐篷内那些羱族男人,他们望向他时的眼神,以及他们脸上的莫名笑容,怎么看都感觉有些诡异。 什……什么情况? 就在赵弘润暗自惊愕之际,他六王叔赵元俼在旁提醒道:“平时看你小子挺聪明的,怎么这时候就犯傻了呢?……还能是什么,人家看上你了呗?话说你小子的确长着一副好面相。”说罢,他压低声音坏笑道:“晚上的时候,你可以去找方才那名少女哟,羱族少女可是很热情的,火热般的热情……” 跟自己的侄子说这样的话,真的合适么? 赵弘润没好气地瞧了一眼这位六王叔,不过待细细品味六王叔所说的那句火热的热情,再回想起方才那名异族风情的羱族少女,不可否认他有些怦然心动。 晚上……么? 赵弘润莫名地露出几分笑容。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冷哼。 他下意识地回头。 而此时,芈姜恰时的转过了脑袋,似乎是拒绝与赵弘润的目光接触。 ... 第三百三十六章 :羱族青羊部落(二) ps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那是……鄙视的眼神么? 赵弘润回忆着芈姜在撇开视线前,他从她眼中所瞧见的,很显然,方才那名羱族少女挑逗赵弘润,或者说是向他示爱的举动,这个腹黑的女人肯定是都看在眼里了。` 不会是在吃醋吧? 赵弘润回过头去,恶意满满地冲着芈姜邪邪笑了笑。 虽然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他与芈姜之间有了一种仿佛心有灵犀的默契,但这种默契,还真是不可思议。 这不,明明赵弘润没有说话,但他心中所想的事,芈姜似乎有所察觉,以至于她忽然又转过头来,愤慨地瞪了一眼赵弘润,将后者吓了一跳。 还真是不适应啊,这种心有灵犀,感觉怪怪的…… 赵弘润挠了挠脸,放弃了继续挑衅芈姜的打算,毕竟他感觉到,那个腹黑的女人已经出奇的愤怒了,或者说,是羞愤。 而此时,青羊部落的族长阿穆图又说了几句赵弘润听不懂的羱族话,旋即,那几名方才倒酒的羱族少女,又合力托着一只巨大的木盘走入了帐内,木盘内所盛放的,那是一只硕大的烤全羊。 那是羊羔?怎么会这么大? 赵弘润很是纳闷,毕竟按理来说,烤羊羔所选用的羊羔,不至于会那么大才对,都快记得上魏国的成年羊只了。 似乎是注意到了赵弘润纳闷的神色,赵元俼低声解释道:“这就是羱羊,羱族人视为宝羊的羊。” 这就是羱羊? 次见到实物的赵弘润恍然地点了点头。 据他所知,羊在羱族人眼中是神圣的动物,或者说是上天赐予的神物。 在羊的身上,羱族人能够得到足以使他们在贫瘠的草原上生存下来的必须品。` 比如羱族人身上所穿的衣物。那皆是用羊皮缝制而成的羊皮袄或羊皮裙。 再比如羊奶酒、奶酪、羊肉等。 甚至于,连羊的骨头与羊角,羱族人都能充分地利用:他们将羊角制成酒杯,将羊骨头削尖作为长矛的骨刃。毫不夸张地说,一只羊浑身上下任何一个部位,羱族人都能充分利用。 正是因为有了羊,羱族人哪怕不像魏人那样耕种粮食,也能生存下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羱族人将羊视为神圣的动物,制定了许许多多与羊有关的规定与习俗。 在这里,羱族人的任何一个活动、庆典,都离不开羊。 而同时,羱族人也不允许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伤害羊只,哪怕是两个部落生冲突,也绝不会杀戮对方部落的羊只,这是默定的规矩。 而在所有羊只中,羱羊,一种比一般羊只体型巨大、且浑身长有白色长毛的犄角羊。则被羱族人视为更加神圣的宝羊,如若不是重大的庆典、或者说有贵客来做客,否则是绝对不会宰杀的。 由此可见,赵弘润他六王叔赵元俼在这支青羊部落中的贵宾地位,着实不低。 随着几名青羊部落的羱族少女将那只盛放着烤羱羊羊羔的木盘摆在地上,族长阿穆图拿起一柄金光闪闪的小匕,起身走向了羊羔。 这个赵弘润懂:这是分食习俗。 在比较古老的种族文化中,仍旧保留着分食的习惯,比如羱族人,他们不会很奢侈地一次烤许多只羊羔。让每一名宾客人手一只,他们只会挑一只比较肥壮的羊羔宰杀烤制,用锋利的割肉小刀从羊羔上割下不同部位的肉,按照宾客的地位高低。将其分给招待的宾客或者家人。 事实上,魏人原来也有这种习俗,比如在祀天仪式中,东宫太子弘礼就曾在作为祭品的牛身上割下血肉,将最好的血肉奉献给天父或地母,余下的血肉。才由朝臣以及围观祭祀的百姓分食。 这是最佳的例子。 但不可否认,这种分食的习俗,在魏国已经逐渐被人遗忘了,只有在祭祀天地的时候才会沿用。` 在帐内众人的注视下,族长阿穆图麻利地羊羔分割,将其按照地位高低分给不同的人。 比如赵弘润的六王叔赵元俼,他就分到了一整只羊头,按理来说,羊的部是最尊贵的,唯有部落的族长才有资格享用,由此不难猜测,赵元俼作为宾客,在青羊部落的地位着实崇高。 而除此以外,赵元俼那几名宗卫,以及赵弘润那几名宗卫,分别收获了一只后腿与前腿。 在吃猪肉的时候,前腿肉要比后腿肉好吃,但吃羊肉的时候恰恰相反,由于羊的爆力皆在后腿上,因此,后腿肉要比前腿肉有韧性,尤其是羊羔,肉味鲜嫩而耐嚼。 从这不难看出,在这些羱族人的压力,赵元俼那位宗卫,“贵客地位”显然要比赵弘润身后的那位宗卫们高。 不过待等轮到赵弘润时,他不由地有些犯愣了,因为他分到了两个球。 这个部位,羱族人称呼为羊球,而赵弘润则叫它,羊。 无论是怎样称呼,不得不说,当赵弘润看到属于他的那份食物时,整个人都傻住了。 倒不是说这个部位不好,事实上,羊球与羊眼珠,是羊身上最贵重的部位之一,一般情况下,羱族人会将这对羊球给部落中最受期待的少年,这非但是大补的东西,其寓意也很好。 只是在赵弘润看来,这有些微妙。 毕竟端给他那盘装有一对羊球的木盘的,正是那名方才挑逗过他的羱族少女,而此时,这名羱族少女正眉目含情地望着他呢。 赵弘润抬头偷偷望了一眼族长阿穆图以及帐内其余的羱族人,从他们笑眯眯的表情中,感受到了深深的“恶意”。 “羱族人不允许浪费从羊身上获取的食物哦,尤其是从宝羊身上获取的。……不想与他们为敌,就得老老实实接受属于自己的那份食物,并且。全部吃掉它。” 在一旁,六王叔赵元俼一边咀嚼着从羊头上获得的眼珠子,一边一脸坏笑地“落井下石”。 那一瞬间,赵弘润仿佛感觉整个帐篷的人都在瞧着自己。让他好生不自在。 罢了,入乡随俗吧。 安慰了自己一句,赵弘润伸手抓起一只羊球,放入嘴里咬了一口,慢慢咀嚼着。 说实话。作为羊身上最是大补的部位,羊球的味道十分美味,就是它的位置有些微妙。 这不,赵弘润都能感觉到,当他在咀嚼羊球的时候,身后的玉珑公主早已羞红了脸,就连芈姜脸上也泛起了阵阵绯红,唯有没心没肺的芈芮正两眼放光地热衷于消灭属于她的那份食物。 可能是心理作用吧,待等赵弘润就着羊奶酒吃完了那对羊球后,他感觉身体里仿佛燃起了一团火焰。同时,那名羱族少女的目光,亦变得更加火热而温柔,直勾勾地瞧着赵弘润。 不太妙啊…… 赵弘润赶紧低下了头。 要知道,在羱族人的风俗中,未婚的少女与已婚的女子,两者的习俗是不同的。 打个比方说,羱族的男人会将自己的妻妾献给尊贵的客人侍寝,但是未经人事的羱族少女,一旦碰过了。那是要负责的。 难不成回大梁的时候,要带一名羱族的少女回去? 唔,其实倒也没什么不好…… 赵弘润偷偷抬头打量着那名羱族少女。 不可否认,似这种异族风情的羱族少女。与以往赵弘润所见过的魏女、楚女大相径庭,她们最大的不同就是热情、开放,比如,哪怕是初次见面,这名美丽的羱族少女就有勇气向赵弘润示爱,并且挑逗他。 不过说实话。这种火热的热情,让赵弘润感觉有些吃不消。 更别说身后还有一个芈姜虎视眈眈地盯着他,虽然说两者实际上没啥关系吧,但赵弘润隐隐有种在妻子面前与其他女人偷情的错觉。 在作为主菜的羱羊羊羔后,菜色就比较常见了,比如一锅羊汤,别看这一锅羊汤味道鲜美,肉也丰富,但事实上它是及不上刚才那道羱羊羊羔的。 不过在不懂羱族人文化的人看来,或许这锅羊汤肉,才是真正的大餐吧。 之后,羱族人又奉上了作为饭后甜点的羊奶酪,以及一种称之为羊饼的食物,分给那些还未吃饱的人。 事实,将羊饼撕碎抛在羊奶里,这才是羱族人最日常的食物,宰羊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那么频繁的事。 酒足饭饱之后,帐内的青羊部落的男人,纷纷告辞,回到他们自己的帐篷去了。 而赵元俼,也与青羊部落的族长阿穆图聊起了借道的事。 阿穆图是会讲魏言的,他告诉赵元俼,这次在宿营地里的羱族人,大概有十四支比较大的部落,大约占三川之地内的羱族大部落的一半左右,而这十四支大部落中,又有一半以上对借道一事心存猜忌。 “……包括我青羊部落。” 阿穆图很直言不讳地向赵元俼表达了他对魏国亦心存警惕的心态。 对于,赵弘润倒不感觉意外,毕竟对于三川之地的羱族人而言,魏国是一个庞大的国家,有着用于征战的正规军,武器、装备无不领先羱族人数十年。 打个比方说,在羱族人这边贵重的铁剑,在魏国比比皆是。 更要紧的是,羱族人赖以居住的三川之地,那是曾经从魏国手中夺来的,因此,羱族人一直提防着魏国为了夺回国土,与他们生战争,将他们在次驱赶到那遥远的、贫瘠的北方去。 “那么……羯族人与羝族人呢?” 赵元俼正色问道。 阿穆图抱着双臂,微微摇了摇头。 当日,赵弘润这才得知,原来三川之地的阴戎,大致可分为三类:爱好和平、与魏国多有接触的羱族人,以及曾被羱族视为下等人、且如今对魏国态度不明的羝族人,还有那视三川之地为他们所用、强烈拒绝魏人借道的羯族人。 ... 第三百三十七章 :羱羯羝 ps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对于羯族部落与羝族部落,赵弘润所知寥寥,当他问起的时候,羱族青羊部落的族长阿穆图便向赵弘润解释了一番。` 与包括魏国在内的许多中原国家一样,羱族对于本族文化以及历史十分崇敬,并且热衷于向宾客讲述他们悠长的族群历史。 据阿穆图的讲述,羱族源于北方的草原,倘若说魏人印象中的最北方指的就是北地的话,那么,羱族人曾经所居住的草原,则是比北地更加遥远的北方,一片气候寒冷、昼夜温差极大的草原。 由于那片草原气候寒冷,羱族人在那里过着非常艰苦的日子。 也不知多少年前,就跟魏赵氏的魏人从陇西向东迁移一样,居住在寒冷草原上的羱族人,亦为生活所迫,向气候相对温暖的南方迁移,当时他们说选择的地方,便是魏人称之为北地的土地。 在北地,羱族人与当地的游牧民族融合通婚,逐渐繁衍出许多个氏族,这些氏族,曾一度成为韩国在北方的心腹大患。 这些氏族,统称为胡。 注:胡人对“胡”这个称呼是认可的,认为这是一种尊号,我怀疑其实是“古月氏”。这与魏国称呼阴戎的“戎”是不同的。 在那时候的北地,非常混乱,羱族人与胡人为了抢占水源丰富、牧草丰富的地段,曾生过许许多多的战争,论战争的激烈程度,丝毫不亚于中原。 而当时,古老的羱族人在胡人的战争中处于劣势,因此,他们将各个羱族部落中最强壮的战士聚拢到一起,由羱族人中最勇敢的勇士率领。与胡人交战,并最终取得了胜利。 而这支特殊的、专门用来与外族人动战争的部落,便逐渐地演变为如今的羯族人。 与温顺的羱族人不同,羯族人生性好斗。部落中每一名男子,皆是出色的战士,当初六王叔赵元俼提醒赵弘润莫小瞧阴戎时,所提到的全民皆兵的种族,指的便是羯族人。` 数百年后。羯族与羱族已逐渐变成了两个不同的族群,但是他们很少彼此生战争,毕竟他们彼此的关系,就好比是魏国的姬赵氏与陇西的姬魏氏,因此相处地比较融洽。 可以视为,其实羯族人就是好斗好狠的羱族人分支,他们的文化与历史是几乎相同的。 但羝族不同。 羝这个字,在羱族人的文化中代表着羊群中地位最低的羊,而羝族,在羱族人的眼里也是这个道理。 身为羱族人的阿穆图。在提到羝族时,曾不时地流露出轻蔑的神色,这不是没有原因的。 在当时羱族人与羯族人对胡人动战争的期间,曾俘虏了许多奴隶,羱、羝两族在这些俘虏的身上,用通红的铁,烙下代表着奴隶的印记,让他们代替部落中的男子去放牧羊群。 尤其是羯族人,那时候在羯族人领地内放牧的人,皆是羯族人的奴隶。 如此又过了许多年。那些心存怨恨的奴隶,聚集在一起杀死了一支作为他们主人的羯族人部落,抢占了主人的地盘。 这些人,在羯族人的疯狂报复下顽强地幸存了下来。并逐渐繁衍成如今的羝族部落。 当然了,羝人只是羱族人与羯族人对这支曾经是他们奴隶的部落的蔑称,羝族人自己是不承认的,他们在羝字的基础上去掉了那只代表着羱族人与羯族人的羊,自称氐族。 这既是羱族、羯族、羝(氐)族三者与胡人的关系,虽然用语言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能概括。却代表着北地草原民族数百年的相互征伐历史。 而如今,随着羝(氐)族的势力逐渐庞大,分支部落也逐渐壮大,羱族人与羯族人逐渐认可了羝(氐)族的地位,只是在心底,仍旧保留着对羝(氐)族的轻蔑,在背地里骂他们是血统不纯的杂种。 而羝(氐)族也清楚这一点,因此他们与胡人的关系较好。 顺便提及一句,胡人的先祖,其实亦是论历史古老丝毫不亚于羱族人的鮺(取了一个比较像的字,实际上是上“⺷”下“魚”)族人,与羱族人不同的是,胡人的先祖,即鮺族人,既懂得放牧羊群又懂得在湖畔中捕鱼,因此,胡人与羱族人最大的区别就是,在他们的食谱上,存在鱼羹与鱼汤。`注:鮺族这个称呼太生僻了,且正确的象形字也找不到,还是统一称作胡人吧,诸位知道一下就好,这段是查找的真实历史,不过是否准确我不保证。 羱族、羯族、羝(氐)族、以及胡人,便是魏国与韩国北方境外最庞大的四个族群,同时也是中原国家视为外族的敌对方。 而赵弘润与他六王叔今日被款待的主人,便是羱族人中一支号为青羊的部落。 青羊并不是姓氏,而是部落的称呼,其意义相当于魏、齐、韩等中原国家的国号。 事实上,几乎所有的羱族人与羯族人都姓允(怀疑是古字谐音),包括陇西那边的羌族,可能这是因为这些族群皆是遥远的北方草原向南迁移过来的原因,或许他们在更遥远的古时代,是同一个种族。 根据阿穆图的讲述,赵弘润逐渐了解,即便过了数百年,羱族人依旧沿用着他们古老的生活方式,过着好比是与世无争的日子。 事实上这一点赵弘润也看得出来,羱族人对魏人毫无偏见,他们热情而好客,并且给予魏人,给予这片三川之地曾经的主人以足够的尊重。 当然了,前提应该是魏国莫要企图夺回三川之地这片曾经的国土,否则,失却了生存之地,相信再是温和的羱族人,都会提上武器展开殊死搏斗的。 这一点。从当初羯族人的诞生就可以证明。 而相比性格温和的羱族人,羯族人对魏国的态度,就不是那么友善了。 羯族人生性好斗,据六王叔赵元俼所说。是一个自视甚高的狂妄的族群,他们将三川之地视为自己的地盘,不允许非自己族群的人踏足这里。 好比这次的交涉,羯族的大部落据说只有一支到场,其余的皆是羱族部落。 事实上。魏国在成皋建造成皋关,防备的就是这群羯族人。 看来以往骚扰我大魏西北边境的,就是那些羯族人了。 赵弘润心中已有数了。 平心而论,他并不像砀山营大将军司马安那样,刻板地仇视魏人以外的族群,说着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话,仿佛企图将天底下所有魏人以外的族群杀光。 在赵弘润看来,即便是外族中,也有可以深交的,比如热情的羱族人。 不可否认。赵弘润看待外族的态度,取决于这些外族对待魏国的态度,比如与魏国生过种种冲突,并时不时地骚扰魏国边境的羯族人,他觉得有必要给这些人一些印象深刻的教训。 三人聊到夜深,阿穆图将赵元俼与赵弘润二人带到了一间小帐篷内。 看得出来,这顶帐篷布置很相当用心,帐篷内垫着软绵绵的羊皮毯。 其实,青羊部落的人总共为赵元俼、赵弘润叔侄倆准备了两大两小四顶帐篷,可坏就坏在。他们并不清楚玉珑公主、芈姜、芈芮三女的身份,他们将女扮男装的三女,与沈彧等人一同视为了护卫。 于是,赵弘润只能将他的那顶帐篷让给玉珑公主、芈姜以及芈芮三女。与六王叔赵元俼挤一顶帐篷。 “六叔,晚上我跟你挤一挤吧。” 打量了一眼还算宽敞的小帐篷,赵弘润说道。 岂料,赵元俼闻言后反应很是强烈,一把将准备钻入帐篷的赵弘润给拽了出来。 “哈?你想跟我挤一起?”只见赵元俼脸上露出不情愿的神色,断然拒绝:“不行!” “那我睡哪?”赵弘润满脸不可思议。他还真没想到这位六叔竟然会拒绝他借宿。 “你?”赵元俼上下打量了几眼赵弘润,忽然伸手捏住他的脸,将他的脸转向另外一侧,口中坏笑道:“去那!” 赵弘润愕然瞧见,方才在聚餐时见过的那名羱族少女,正站在一顶小帐篷前,直勾勾地瞧着这边。 待等赵弘润的目光与她相触,她这才嘻嘻一笑,转身钻入了自己的那顶小帐篷。 仿佛是在告诉赵弘润,那是她晚上睡的帐篷。 这也太……太热情了吧? 赵弘润感觉自己有点被吓傻了,赶紧抬手打掉六王叔的手,钻到了身后的小帐篷里:“别了,我还是与六叔你挤一挤吧。” “你小子是不是傻啊?”赵元俼跟了进来,一脸没好气地说道:“美人相邀不去,非要与六叔挤一起?” 而此时,赵弘润早已钻入了羊皮毯子,装聋作哑,浑然当没听到。 见此,赵元俼怒极反笑,嘿嘿怪笑道:“好,那你别后悔。” 别后悔?什么意思? 赵弘润心中有些迷惑。 直到过了好一会,赵弘润忽然感觉有什么人混入了帐篷。 就在赵弘润下意识地准备从靴子里取出防身的匕时,忽听赵元俼低声说道:“来这,那边我侄子睡着呢。” “咦?”帐篷内,响起了一声女人的声音。 不会吧? 赵弘润瞪大了眼睛。 与此同时,帐篷内响起一阵窸窸窣窣地声音,旋即,逐渐被他六王叔赵元俼与那名妇人的喘息声所取代。 直到此时,赵弘润这才醒悟过来,他六王叔赵元俼那句你别后悔究竟是什么意思。 混蛋啊!有这么做长辈的么?! 顾不得再装睡,赵弘润赶紧冲出了帐篷。 ... 第三百三十八章 :偶遇的聊友 ps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三川之地的昼夜温差,还是比较大的,这不,身上仅穿着一件锦服的赵弘润,除了六王叔赵元俼的帐篷,没走几步便感觉到了阵阵寒意。` 早知道应该裹一条羊皮毯出来……混账六叔! 赵弘润胸口起伏不定。 他还真没想到,他六王叔赵元俼竟然会在他这个侄子面前,与羱族青羊部落的女人上演活春宫,偏偏那个女人还挺配合。 对此,赵弘润忍不住想用一句话表达心中的愤慨:卧了个槽! 回去六王叔赵元俼的小帐篷,那是自寻死路,根本别想睡好,那……去哪呢? …… 赵弘润不由自主地望了一眼另外一顶小帐篷,即那名羱族少女的住处。 要不然……摸黑进去? 赵弘润有些犹豫。 也难怪,面对一位活泼美丽的异族少女的示爱,说不心动那固然是瞎话。 但话说回来,与一名初次见面不到几个时辰的异族少女滚床单,不,是滚羊皮毯,这不符合赵弘润的观念。 算了算了,还是跟沈彧他们去挤一挤吧。 赵弘润赶紧走开了。 这是他今晚唯一的退路了,毕竟他总不可能跑到玉珑、芈姜、芈芮她们的小帐篷去。 不过…… 沈彧他们的帐篷在哪呢? 站在青羊部落的宿营地,赵弘润四下张望。 他尝试着走近一顶不算小的帐篷,结果还未挑起帐幕,就听到帐内传来若有若无的喘息声,吓得他赶紧松手。 不会吧?难道这里所有帐篷…… 赵弘润忽然想起,他六王叔赵元俼曾告诉过他,对于阴戎而言,似这种狩猎活动,实则就是放纵的庆典,想到这里。`赵弘润就不敢随意地闯入哪顶帐篷了,毕竟破坏别的好事,这是相当不道德的。 那我去哪呢? 赵弘润想了想,四下望了望。 忽然。他看到远处有一处非常醒目的篝火。 他心中一动,便朝着那堆巨大的篝火走了过去。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没有任何一名宗卫陪伴的情况下独自走在夜里,谁叫沈彧等宗卫们都以为自家殿下会与怡王赵元俼挤在一起睡,就没有贴身保护呢。 说实话。独自一人走在漆黑的夜空下,这种感觉非常好。 寂静的四周,给赵弘润一种仿佛整个天下都归属了自己的错觉。 当然了,那些若有若无的喘息声,实在有些破坏气氛。 走了大概一里多距离的样子,赵弘润来到了一堆巨大的篝火旁。 走近了一瞧,他这才现,这堆篝火真的很庞大,那些在火焰中燃烧的木架子,皆是一根根成人环抱的圆木所堆成。比魏国两楼层的房屋还要大。 从篝火四周那些遍地都是的骨头残渣不难推断,这里不久之前应该是刚举行过一场宴席。 莫不是羱族众部落为了迎接父皇他们一行人的庆典?照这么说来,这里就已经出了青羊部落的宿营地范围了…… 赵弘润四下张望了几眼,准备到篝火旁那些充当座位的横木上坐坐,借助这堆篝火取取暖。 忽然,他现不远处的横木上,还坐着一个披着斗蓬的人。 是羱族其他部落的人么? 赵弘润走了过去,小心地打了声招呼:“喂……” 然而,还未等他开口说完打招呼的话,只听锵地一声。那名身披斗篷的人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柄寒光四射的铁剑来,顺时就架在了赵弘润的脖子上。 借助篝火的光亮,赵弘润现对方是一名年纪与他相仿的少年,也长得眉清目秀的。但是一双眼睛中充满了戒备。 感到到脖子处传来的丝丝凉意,赵弘润不自然地笑了笑,摊开双手,向对方示意自己 “……”那名少年打量了一眼赵弘润,当即收起了手中的利剑,叽里咕噜说了几句什么。` 啊啊。语言不通…… 赵弘润颇感遗憾,毕竟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今晚的聊友呢。 而此时,那名少年却注意到了赵弘润脸上的木纳表情,叽里咕噜又说了几句。 虽然赵弘润一样听不懂,但他感觉地出来,对方已经换了一种语言了。 见此,他摊了摊手,为难地说道:“抱歉,实在听不懂。” 没想到那名少年在听了这话后,皱了皱眉,竟用魏言开口问道:“你是魏国人?” 魏国人?好奇怪的说法…… 赵弘润疑惑地望了几眼对方,毕竟,他以往所碰到的人,都称呼他们为魏人,几乎还没有谁称呼他们为魏国人的。 不过这种小问题,在赵弘润意识到能与对方语言沟通后,便瞬间被他抛之脑后了。 “是,我是魏国人,你是?” “……”少年深深打量着赵弘润,半响后这才说道:“我是姜族人。” 姜族人? 赵弘润摸了摸下巴,要知道他从羱族青羊部落族长阿穆图的口中了解了羱族、羯族、羝族,但是姜族,他还是头一次听说。 “姜族部落,也住在这片三川么?”赵弘润疑惑地询问道。 “……”少年望着他半响,自顾自坐回了那根横木,口中淡淡说道:“我姜族部落,只是生活在河西(黄河西)与三川边界的一支小部落而已。” “小部落?”赵弘润在这名少年身旁坐了下来,似笑非笑地说道:“小部落的人,却掌握了好几个族群的语言么?” “……”少年吃惊地转头瞧了赵弘润一眼,仿佛在无声地询问:你不是听不懂么? “是听不懂哦。”似乎是看穿了对方的心思,赵弘润笑着解释道:“但我感觉地出来。刚才你说的第一句,是羱族的语言吧?第二句呢?羯族?还是羝族?” “……”少年冷冷瞥了一眼赵弘润,没有说话。 只不过,赵弘润好不容易找到一名语言相通的聊友,准备与对方好好闲聊一番,打这漫漫长夜。又岂会被对方的冷淡所驱退。 这不,他又问道:“你叫什么?” “……”看得出来这名少年已有些烦闷了,不过他并未作,只是冷冷说道:“询问对方之前。不应该自报家门么?……这是礼数吧?” …… 赵弘润愣了愣,皱皱眉深深打量了少年几眼,因为他感觉,能说出这番话的人,绝不可能是什么小部落的人。 “在下。是魏国的姬润。” “……”少年闻言脸上露出几分惊讶,仔仔细细打量了赵弘润几眼,这才惊讶地问道:“你是魏国的王室中人?肃王姬润?” 能打听到这一点,你就更不可能是什么小部落的人了。 赵弘润微微一笑,点头说道:“正是。……敢问足下是?”说罢,还未等对方开口,他眯了眯眼睛,笑呵呵地说道:“可别再说什么是姜部落的人哟,你不可能会是小部落的人。” “……”少年眼神凝重地打量了赵弘润几眼,忽然开口说道:“姜族。姜鹰。” 我勒个去!这一听就是假名啊,谁会用部落的名号作为姓氏啊。 赵弘润无奈地揉了揉额头,没好气地说道:“拜托,好歹你取个有说服力的假名啊。若像你似的,羱族人岂不是个个姓羱?” “然而我就叫姜鹰。”少年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但是他嘴角的一抹笑意,却暴露了内心的想法。 “得得得,姜鹰就姜鹰吧。”赵弘润无力与对方争论,好奇问道:“那么姜鹰,你来这里做什么呢?此次合狩。是我魏人与阴……与羱族、羯族、羝族商议大事的聚会,你那所谓的姜族,事实上并不在邀请范围内吧?” “……”少年皱了皱眉,面色自若地说道:“不。我姜族也算是羱族下的一个小分支。” “嚯?”赵弘润脸上露出几许莫名的笑意,冷不丁问道:“你们部落有多少人?” “两……两千左右。” “有多少羊?” “四千多只。” “在哪放牧?” “部落外不远处的草地。” “有多少人参与放牧?” “数十人吧。” “离你们最近的别部落叫什么?” “乌边。” “规模多大?” “两万人左右。” “有多少羊?” “六万多只。” …… …… 在赵弘润接连不断的询问期间,少年对答如流,毫无破绽。 足足过了好一会,少年这才有些得意地问道:“总能相信我的话了吧?” “唔。”赵弘润故作信服地点了点头,忽然诡异地笑道:“作为一个姜族小部落的人。你对你们部落周围其他部落的事,了解地可真够透彻的啊。” “……”少年的面色顿时一变,他这才意识到,他上了赵弘润的当。 而瞧见他这反应,赵弘润心中更加笃定了,只见他上下打量着对方,嘿嘿笑道:“你不会是什么姜部落的人,我来猜猜,你到底是什么人呢?” 眼瞅着赵弘润一副思索的样子,那名少年似乎有些紧张,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突然,赵弘润冷不丁斩钉截铁地说道:“你是秦人!” 霎时间,那名少年面色大变,下意识地想再次抽出那柄兵刃,却不想,赵弘润早就抽出了藏在靴子里的匕,抵了对方肋下。 可能是察觉到了腰肋位置的威胁,那名少年一动也不敢动。 见此,赵弘润从他手中取过那柄还未来得及出鞘的宝剑,放在了自己的左侧。 “看来我猜对了。” “……” ... 第三百三十九章 :起因 那名姜族少年,不,应该说秦国少年,看得出来十分紧张,目不转睛地盯着赵弘润。` 可能是因为恐惧的关系,少年的眼眸中隐隐浮现起一层水雾。 喂喂,这不会准备要哭的架势吧?不是说秦人一个个都很顽强的么? 赵弘润心中一惊,连忙收起匕,说道:“别介别介,我可没有要加害你的意思。……这只是自卫而已。”他指了指手中的匕。 在解释的期间,赵弘润打量着眼前这名疑似秦国人的少年,很难想象对方竟然是那个民风剽悍的氏国的人。 这民风剽悍,可不是赵弘润道听途说,这是宫学以及魏史记载中对秦岭之人的描述。 也不晓得是否是当时的秦岭人给了姬姓赵氏很多帮助,以至于在姬姓赵氏的魏史中,直将秦岭人夸得天上罕见、地上少有,敬其为并肩于姬的氏族。 内心骄傲的魏人,很少这样尊敬一个氏族,哪怕是北方那个使魏国打了败仗的韩国,魏人虽然畏惧韩人,但也总想着有朝一日洗刷上党惨败,至于对楚国,那就更不用多说。 “你真的是秦国人么?” 赵弘润低声嘀咕了一句。 “……”少年似乎听懂了赵弘润这句嘀咕的深意,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旋即朝着赵弘润伸出手,仿佛是想讨回那柄宝剑。 “这不行。”拍了拍摆在自己左侧的那柄宝剑,赵弘润摇了摇头,耸耸肩说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方才可是正准备拔剑砍了我呢。……这柄剑,暂时还是由我来保管吧。” “……”少年沉默了片刻,缓缓收回了企图讨回宝剑的手,但是却目不转睛望着赵弘润手中的匕。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而这,让赵弘润有些犯难。 说实话。`让他把这柄匕收回靴子里,说实话他还是有些犯怵,毕竟他不清楚对方是不是单凭拳脚就能将他制服。 于是,他在那名少年惊愕的目光中。伸手捏了捏对方的手臂。 唔,跟我一样,软绵绵的,不像是长期锻炼过的。 想了想,赵弘润故作爽快地说道:“好。公平起见,我也收回武器。”说罢,他将匕收回了靴子里。 然而一抬头,他却现那名少年正一脸愠怒地瞪着他。 我做什么了?有必要这样瞪着我? 赵弘润颇有些莫名其妙。 似乎是注意到了赵弘润倍感莫名其妙的表情,少年这才平息脸上的愠怒,取而代之的却是鄙夷的神情,他淡淡说道:“想不到,击败了楚国的肃王,原来是个如此小心谨慎的人。” 他在小心谨慎四个字上刻意地加重了语气,满满的嘲讽意味。看得出来,他已经意识到赵弘润方才伸手去捏他手臂肌肉的用意。 “哈哈,过奖过奖。……我也未想到,在这里竟然还能遇到秦人。”说罢,赵弘润摸了摸下巴,饶有兴致地猜测道:“你是来破坏我大魏与羱、羯、羝三族会谈之事的么?” 少年目光凝重地盯着赵弘润良久,旋即沉声说道:“倘若我说是,你会动手杀我么?” “当然不会。”赵弘润耸了耸肩。 “那就是是。”少年淡淡回答道,旋即,他瞥了一眼赵弘润:“你不会出尔反尔。为此杀我的,对么?” ……这家伙,性格比芈姜还要恶劣啊! 赵弘润气地磨了磨牙齿,强行挤出几分笑容:“当然。” 望着赵弘润那怪异的表情。少年忍俊不禁地笑了出声。`随后,他望着赵弘润,平静问道:“你是如何猜到我是秦人的?” “猜的。”赵弘润漫不经心地说道。 “随口猜测,却能一言猜中?”少年满脸的怀疑。 见此,赵弘润无奈地耸了耸肩,解释道:“当然不可能是随便猜测的嘛。得结合种种凭据。……你口中所谓的姜族小部落的居住地,实际上就在秦岭的东侧吧?你之所以冒名那姜族的小部落,在我看来原因有二:其一,若冒名三川之地的羱、羯、羝族部落,由于这三支部落彼此熟悉,你很有可能暴露。” “……”少年默不作声,片刻后低声问道:“其二呢?” “其二嘛,我觉得你或许也猜到途中会遇到怀疑你们真正身份的人,因此提早做好了准备,比如方才我问你那些问题时的答复。……选择一个你们秦岭附近,你们所熟悉的小部落,总要比假冒一个不存在的部落让人信服地多,对吧?” “……”少年深深望了一眼赵弘润,语气莫名地问道:“单凭这两点,你就断定我是秦人?” 赵弘润耸了耸肩,毫不隐瞒地说道:“对啊,剩下的嘛,就是猜测了。……我觉得你不会是恰巧出现在此,必定是有所图才会来,可你又不是羱、羯、羝三族的人……” “你为何这么肯定我并非羱、羯、羝三族的人?” “这很简单,据我了解,羯族人对我魏人踏足三川之地,抱持着强烈的抵触,倘若你是羯族人的话,方才在得知我是魏人后,十有不会轻易放过我,最起码也要好生威胁恐吓我一番。所以,你不会是羯族人。” “那羱、羝两族呢?” “羱族啊,羱族人我方才已经接触过了,是一些相当热情好客的人呢,他们对我大魏几乎不存在什么抵触,似你这般冷淡,不像是羱族人……”说到这里,赵弘润话峰一转,挠了挠脸讪讪说道:“我实在编不下去了,实话告诉你吧,方才我只是心中突然浮现一个猜测,就随口诈一诈你而已,没想到你反应这么大。” 不得不说,赵弘润并没有撒谎,方才,在结合了种种凭据之后,他心底仿佛是真浮现出对方是秦人这么一个诡异的猜测。 而这,便是直觉,准确地说,是建立在事物依据基础上的直觉猜测,打个比方说,古时的将军可以凭借盘旋在森林上空的飞鸟,直觉判断出林中究竟是有着凶猛的野兽,还是埋伏着大量的敌军,这是同样的道理。 丰富的经验以及过人的直觉,都能提高直觉判断的准确性。 而赵弘润,显然属于后者,这也正是他三伯南梁王赵元佐觉得他“有过人天赋”的原因。 只不过这个解释,并不能使眼前这位秦国少年信服,只见他皱着眉仔细地端详着赵弘润的神色,似乎是企图从后者的脸上找出撒谎的痕迹。 但遗憾的是,他最终也未能找到。 “算了,就当是这么回事吧。” “喂喂,我说的本来就是实情,什么叫做就当是这么回事啊?”赵弘润不满地说道。 少年轻声笑了几声,眼中的冷漠稍稍褪去了几分,他用颇感觉有些不可思议的口吻说道:“你们魏国人,与我所知的魏人,不太一样。” 他所知的魏人? 赵弘润心中一愣,试探道:“你指的是陇西的姬姓魏氏?” 一提到陇西,这名秦国少年的脸上便仿佛罩上了一层寒霜。 见此,赵弘润好奇问道:“你们秦国,真的在跟陇西的姬魏氏打仗?” “嗯。”少年的语气瞬间变得冷漠起来,眼神亦不时地瞥向身旁的赵弘润,可让他意外的是,赵弘润在听到他承认这桩事后,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于是,他不解问道:“你不在意么?” “在意什么?” 只见那名秦国少年指了指自己,沉声说道:“在你面前的,是正在攻打你们陇西姬魏氏魏人的秦国人。” “同时也是曾经当我们姬赵氏魏人向东迁移时,给予了巨大帮助的秦岭之地的人,不是么?”赵弘润笑着说道。 “……”少年吃惊地望着赵弘润,半响后喃喃说道:“你们姬姓赵氏……至今还记得?” “是啊。”赵弘润耸了耸肩:“都宫学的授课中都教呢。” “……”少年仔细地观察着赵弘润的表情,见他神色不似作伪,这才感慨地说道:“没想到你们姬姓赵氏,至今都还记得与我秦岭人数百年前的恩情,仅凭这点,你们要比陇西姬姓魏氏的魏人要友好地多。” 可能是提到了数百年前姬姓赵氏与秦岭之人的深厚友情,这名秦国少年的态度立马改善了许多,眼神也不似之前那般冷漠。 见此,赵弘润好奇问道:“你们为何会与陇西的姬魏氏生战争,不介意的话能说说么?” 少年注视了赵弘润半响,低声说道:“陇西的姬姓魏氏,企图借助我秦岭人的力量,击败羌人。” 这不是很正常的外交么? 赵弘润不解地望了一眼对方。 这名秦国少年似乎是看懂了赵弘润脸上的疑惑,咬牙说道:“他们的手段很卑鄙,他们并没有通过邦交征求我秦人的帮助,他们假冒羌人,杀戮了好几个我秦人的村庄,企图让我秦人与羌人鹬蚌相争,而陇西去当那渔翁。” 赵弘润张了张嘴,略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 从谋略角度来说,这招叫做驱虎吞狼,利用秦国人的力量,去对付羌人,而陇西这边,则好隔山观火,坐收渔翁之利,不失是一条高明的计策。 但从道义上来说,似这般做法,的确称得上卑鄙,谈不上是什么光彩的事。 倘若换做赵弘润的话,他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因为此事一旦泄露,那么,陇西势必将得罪秦国人,将自己推入更险峻的处境。 换而言之,这是一条非常冒险的计策。 ... 第三百四十章 :秦少君 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陇西姬姓魏氏的同族…… 赵弘润暗自摇了摇头,问道:“后来呢?” “后来?”秦国少年脸上露出几分冷笑,冷冷说道:“正如你所知,陇西的敌人,如今不止是羌人了。`” …… 赵弘润皱了皱眉,对此不表任何看法。 很显然,陇西在施行驱虎吞狼之计时出了岔子,非但没能像预期的那样挑起羌人与秦人的战争,反而又树立了一个强大的敌人。 诚为不智! 等会…… 忽然,赵弘润心中微动,皱眉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秦人对陇西宣战。” 秦国少年面带疑惑地瞧了他一眼,如实说道:“四五年前吧。” 四五年前?……四五年前,那时候六叔应该已经到陇西了呀,他没能阻止么?陇西那帮愚蠢家伙们的愚蠢计略? 赵弘润摸了摸下巴,感觉有点纳闷。 提起赵弘润的六王叔怡王赵元俼,或许绝大多数的魏人都会认为这是一个贪图玩乐的纨绔少爷,但赵弘润可不这么认为,他一直觉得,他六王叔只是对那些事物不感兴趣而已,倘若这位六王叔认真起来,或许就连他父皇忌惮的南梁王赵元佐,都得靠边站。 但遗憾的是,他这个论调几乎没有人相信,哪怕是宗卫沈彧等人,内心也不怎么相信这件事。 可能那些人觉得,赵弘润如此推崇赵元俼,只是因为后者他年幼时所憧憬的目标而已。 只有赵弘润自己清楚,那绝非是因为憧憬的关系。 因此,要说就连这位六王叔赵元俼都没看出陇西这条毒计的危害,赵弘润是绝对不相信的。 如此看来,多半是陇西那帮蠢材背着六叔自以为是地做了这事……真是愚蠢!自己闯出的祸,却要我大魏来给他善后! 赵弘润恶狠狠地吐了口气。` 忽然,他想起了面前这位秦国少年。试探着问道:“你是秦国的贵族吧?” “……”秦国少年下意识地做出了戒备的举动,警惕地说道:“你想做什么?” 看来此人是秦国的贵族无误了。 赵弘润心中了然,连忙安抚道:“放心,我绝没有将你擒拿与你秦国谈条件的意思。……这样吧。就当一个普通的魏人与普通的秦人之间的谈话,你觉得怎么样?” “……”秦国少年注视着赵弘润良久,这才缓缓点了点头。 见此,赵弘润笑着问道:“那么以你普通的秦人的角度,贵国与陇西的战争。能否就此停战呢?……这句话只是询问,没有任何威胁的意思。” “……”秦国少年望着赵弘润,沉思了片刻,旋即摇摇头说道:“这场战争已无法停止!……卑鄙的陇西魏人为了设计我方,挑起我等与羌人的战争,屠杀了好几个村落的子民,卑鄙残忍、令人指。大将军誓师时曾说过,要以魏氏之血,血债血偿!”说罢,他瞥了一眼赵弘润。冷冷地补充道:“我秦人,从不畏惧战争!……任何有意挑衅我秦国的人,必将被我秦国的铁蹄踏碎!” 这句话挺耳熟啊…… 赵弘润挠了挠脸,忽然响起他当初在率军迎击进犯魏国的楚军时,也曾在浚水营内誓师,说的也恰恰就是这句。 但偏偏赵弘润对此还无法提出什么反驳的话来,毕竟倘若换做魏国的子民被楚国杀戮,他赵弘润同样会为了保护本国的子民而起兵讨伐楚国,这是他身为王族的义务与责任。 不过,这名秦国少年最后那句话。他稍微还是有点介意的。 “这算是在……警告我魏国么?”赵弘润似笑非笑地问道。 “……”秦国少年默然不语。 很显然,他所想要表达的含义是:倘若你们魏国姬姓赵氏一族企图派兵支援陇西的姬姓魏氏,那么,我秦国也将视你们魏国为敌人。`以铁蹄踏碎你们魏国! 两人对视了片刻。 看得出来,这名秦国少年的心情有些紧张,毕竟他的武器已被赵弘润收缴。 因此,他死死盯着赵弘润。 突然,他见赵弘润抬起手,竟下意识地跳了起来。退后了几步。 可让他面红耳赤的是,赵弘润只不过是抓了抓头,略有些烦躁地出一声叹息,抱怨道:“啊,算了算了,这种国家大事你我这种小辈就不要参合了……唔?你干嘛?” “……”秦国少年面色通红,扭扭捏捏地又坐回了那根横木。 见此,赵弘润调侃道:“喂,你不会是以为我会袭击你吧?” 听闻此言,秦国少年面色更加羞红了,低着头不说话。 “哈哈哈,果然。……话说,你是怎么一下子能跳那么远的?” “……” “哈哈哈……” “……” 怒视着哈哈大笑的赵弘润,秦国少年又羞又怒,可就当他因为羞恼正欲作之际,却见赵弘润缓缓收起了笑声,岔开话题说道:“有倒是相见既是有缘,魏秦相隔千里之遥,你我能在这里相遇,也算是一种缘分,弄得剑拔弩张、紧张兮兮的,未免也太没意思了。……随便聊些轻松的话题,借以打这漫漫长夜,如何,姜鹰?” “……”秦国少年闻言一愣,眼眸中充满了惊讶,良久,他低声问道:“那……你想聊什么?” “唔。”赵弘润想了想,问道:“你为何会独自一人在这里呢?据我猜测,你的身份应该不低吧,按理来说身边会有护卫保护才对。” 见赵弘润果真聊了这类轻松的话题,秦国少年心中的戒备稍稍褪去,在迟疑了片刻后,他小声说道:“羱族的女人……很热情。” “……”赵弘润不可思议地盯着对方瞧了半响,表情古怪地说道:“你那些护卫们,不会都……” “唔。”秦国少年红着脸点了点头。 “哈哈哈。”赵弘润笑了两声,旋即重重吐了口气,阴沉着脸说道:“那你知道我为何在这么?……我告诉你,全拜一个不知羞耻的叔父所赐。他竟然当着与他一个帐篷的侄子的面,与羱族的女人……有这么做长辈的么?” 秦国少年闻言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一时间,他俩颇有种患难相逢的错觉,之前的敌意与戒备逐渐消融了许多。 而在此之后。两人间可聊的话题似乎一下子增加了许多。 聊到后来,这名秦国少年对赵弘润已产生了几分信赖,直言告诉了赵弘润他之所以会出现在此地的原因。 “其实,我等此行,也并非是专程来这里的。……我们起初只是想与羯族人交涉。” “交涉?” “嗯。……正如你所说。羯族人好战,他们非但骚扰贵国的边境,抢掠财物,在我秦岭,也做了不少类似的事,因此,我准备到羯族人的几个部落调查一番。” “要对羯族人用兵?”赵弘润惊讶问道。 “嗯。”秦国少年点点头,毫不隐瞒地说道:“倘若羯族人还不打算终止他们的强盗行径,我大秦就有必要保护子民,出兵讨伐。……不过在调查羯族人部落的时候。我偶然听说你们魏国的王邀请羱、羯、羝这三支三川之民,在此地合狩,因此我便以姜族部落的身份过来瞧瞧究竟。” 说到这里,他转头望向赵弘润,正色说道:“我听说了,你们魏人邀请这些三川之民的意图,是打算在这片土地借道,好派兵支援陇西的姬姓魏氏魏人,对么?” 对方都将情报打探地如此清楚了,赵弘润就算是想隐瞒也隐瞒不住。他只得老老实实地承认:“不错,我大魏是有意派兵支援陇西。……虽然我对陇西的魏人并没有什么感情可言,但陇西终归是我魏人的根,姬姓魏氏。也终归是我姬姓赵氏魏人的母族,这份关系,割舍不断。” “嗯。”听了赵弘润那诚恳的话,秦国少年也坦然接受了他的说法,点点头说道:“也只能对数百年前的先人表示遗憾了,当时秦岭之人的后代与当时魏赵氏的后代。竟会在今时今日变成敌人……” 对此,赵弘润亦感觉有些遗憾与感慨。 他脑海中不由得浮现起,以往在宫学时所曾见过的那副象征着秦岭人与姬赵氏友谊的古老画像,那份虽然画地挺糟糕,却画出了秦岭人与姬赵氏两族人其乐融融一同举行庆典的画像。 忽然,赵弘润开口说道:“或许,我大魏与贵国,仍能维持当初你我两族先人的那份友谊也说不定呢。” “难。”秦国少年摇了摇头,淡淡说道:“待等你魏国的军队抵达了陇西,也就不存在秦岭人与姬赵氏的友情了。” 赵弘润沉默了片刻,正要开口,忽听远处传来一声怒喝。 “喂,你是何人?” 赵弘润下意识地转头,正好瞧见十几个虎背熊腰的壮汉正一脸惊怒地朝这里奔跑过来。 见此,秦国少年幽幽叹了口气,遗憾地说道:“看来,普通的魏人与普通的秦人之间的谈话,必须就此结束了。……那是我的护卫们,他们非常憎恨魏人,你快走吧。” 正所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赵弘润一听赶紧转身就跑。 “哪里走!”那几名护卫见此立马追了上来。 而这时,那名秦国少年却喊住了他们:“不必追了。” 听闻此言,那几名护卫这才回到那名秦国少年的身边,在谨慎地瞧了瞧左右后,压低声音一脸心有余悸地问道:“您没事吧?少君?” 秦国少年微笑着摇了摇头,从一旁拾起了他那柄宝剑,口中喃喃低语:“肃王姬润……么?” 赵弘润没有猜错,这名秦国少年的身份非同小可。 此人,是秦国的少君(位比魏国的东宫太子)。 秦少君! ... 第三百四十一章 :第二日 由于夜里寒冷,其实后来赵弘润又再次回到那堆巨大的篝火旁,只不过那时候,秦少君与他的护卫们早已离开了那里。` 在那边烤着篝火,赵弘润靠着那些横木坐在地上,总算是熬到了天亮。 待等天蒙蒙亮,当赵弘润再次返回羱族青羊部落的宿营地时,羱族的男人们与女人们差不多66续续地起来了。 男人们准备当天狩猎需要用到的种种器具,而女人们则开始准备早饭,在简易搭建的灶台内用烘烤的方式制作羊饼。 期间,一位热情的中年妇人注意到了闻着香味而来的赵弘润,递给他一块香喷喷的羊饼,还有一碗热腾腾的羊奶。 将羊饼撕碎抛在羊奶中,或者用羊饼蘸着羊奶吃,这其实便是羱族人最日常的事物。 说起来,赵弘润在魏国时,其实也曾看到过国人烘烤类似的饼,但是那些饼似乎是未经过酵的,冷了之后硬地跟石头似的,而羱族的羊饼虽然比较赵弘润记忆中的大饼还是比较硬的,但不可否认,这些羊饼比魏国的那些可要好得多了,尤其是在羊奶中泡软之后,味道绝佳。 吃饱之后,赵弘润向那名羱族妇人表达了感谢之意,旋即,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原路返回。 等他回到他六王叔赵元俼的小帐篷时,赵弘润现昨晚那名不知名的羱族妇人早已离开了,可能是去准备食物了,毕竟在羱族,男人负责放牧、狩猎,而女人则负责准备食物。 眼瞅着这位袒胸露怀、着上身在羊皮毯上呼呼大睡的六王叔,赵弘润心中怨念颇深。 想他堂堂肃王,这十五年来可还是头一回夜宿在外,连个挡风歇息的地方都没有,被冻了一整个晚上,而这一切。都拜眼前这位不知廉耻、竟然会当着侄儿面与女人那啥的六王叔所赐。 此时此刻,赵弘润心中不禁有种冲动,恨不得将这位六王叔裹在身上的羊皮毯掀起,让他也尝尝挨冻的滋味。 可遗憾的是。正当赵弘润准备这个恶意满满的念头付诸于行动,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时,他那位六王叔却很警觉地睁开了朦胧的双眼,瞧了一眼赵弘润。` “是弘润啊。” 不得不说,六王叔赵元俼不愧是常年夜宿在荒野。与毒蛇猛兽打交道,甚至于还住在完全不熟悉的陌生人家中,这份警觉性的确非同一般。 嘁! 眼瞅着这位六王叔坐起身来,看似有些疲倦地用手揉了揉额角的穴位,赵弘润暗道一声错失报复的良机。 “唔?”逐渐清醒过来的赵元俼望了一眼穿着有些狼狈的侄子,奇怪地问道:“弘润,你昨晚去哪了?” 赵弘润冷哼了一声,咬牙切齿地说道:“拜六叔所赐,我昨日在宿营地内那堆篝火旁熬了一宿。” 话音刚落,就见赵元俼用怪异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着赵弘润。不能理解地问道:“阿穆图的小女儿不是邀请了你么?” “六叔觉得,我像是……”说了半截,赵弘润愣了愣,诧异问道:“昨日那名羱族少女,是族长阿穆图的小女儿?” “是啊。”赵元俼耸耸肩,站起身来穿上衣服,一副感慨口吻地说道:“当初六叔初次拜访青羊部落,她看起来还只是一个脏兮兮的小丫头,啧啧,长大了这变化可真大啊……”说罢。他神色怪异地瞅了一眼赵弘润,一副你错失了良机的遗憾神色。 赵弘润无语地翻了翻白眼,忽然,他好似想到了什么。问道:“对了,六叔,我听说,陇西的魏人之所以与秦人结怨,是因为陇西的魏人假冒羌人,袭击了秦国的村庄。企图挑起秦国与羌人的冲突,是么?” “……”赵元俼正在穿衣服的动作顿了顿,皱着眉回过头来瞧了几眼赵弘润,狐疑地问道:“你听何人说的?” “六叔先别问我是听何人说的,先告诉我这件事是否是这么回事啊。” “……”赵元俼注视着赵弘润片刻,这才皱着眉说道:“不错,的确有这么回事。”说罢,他补充道:“六叔曾经劝过陇西的王族,告诉他们,此计太过于凶险,一旦事败,非但不能终结陇西与羌人的战争,更会树立像秦国那样没有必要的敌人。但很遗憾,陇西的王族,并没有听从我的建议。`……我也是在事后才知道的,他们背着六叔我,还是施行了那条计略。” 果然。 赵弘润一听顿时恍然,摇摇头冷笑说道:“真是咎由自取啊。……六叔,你说我们为何一定要替那帮人收拾残局?” “因为是同宗嘛。”赵元俼无奈地笑了笑,披上了袍子:“走吧,今日可是狩猎的日子。” “唔。”在赵元俼的催促下,赵弘润这才出了小帐篷。 望着面前弯腰走出小帐篷的赵弘润,赵元俼的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之色,喃喃自语道:“在这宿营地内……弘润昨晚莫非遇到了秦人?这可真是……” “六叔?你方才说什么?”走在前头的赵弘润好似听到了什么,诧异地回头问道。 “啊?哦,没什么。” 赵元俼微微一笑,跟上了赵弘润。 虽然赵弘润方才已经吃过早饭了,但还使陪着六叔喝了些羊奶。 而在他们吃饭的时候,六王叔赵元俼的宗卫们,以及赵弘润的宗卫们,66续续地走了过来。 不知怎么,赵弘润总感觉他那群宗卫,眼神有些闪躲,显得有些拘束。 “怎么了,沈彧?” 赵弘润好奇地询问他的宗卫长。 只见沈彧面色讪讪,张张嘴却不知说些什么。 正巧这时,有一群羱族青羊部落的少女从他们身旁走过,其中有几名少女瞅着沈彧等人,相互嬉笑打闹着,甚至于还有几名大胆的少女,用热切的目光望着沈彧等人。 赵弘润当时就现,似沈彧、吕牧、卫骄等人的表情变得极其尴尬,而穆青、高括等其实比较内向的,此刻更是面色通红。唯有比较憨厚的褚亨,此刻满脸笑容,傻傻笑着,也不知在笑什么。 见此。赵弘润还有什么不懂的,用异样的目光打量了沈彧几眼,调侃道:“不错的一晚,对吧?” 只见沈彧满脸尴尬,连声解释道:“殿下。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赵弘润调侃道。 “呃……”沈彧、吕牧等人顿时语塞了。 见此,赵弘润心中暗暗感慨:他这些位宗卫兄弟们,昨晚过得恐怕要比他滋润多了。 真是热情啊,羱族青羊部落的少女们。 就在赵弘润眼瞅着沈彧等人拘束的样子暗自偷笑时,忽然,昨晚在晚餐时挑逗过他的那名羱族青羊部落的少女,六王叔赵元俼口中那位族长阿穆图的小女儿,不知从何处噔噔噔跑到赵弘润这一群人面前,就站在赵弘润跟前。气呼呼地瞪着赵弘润,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赵弘润所听不懂的羱族语言。 因为语言不通,赵弘润只好求助懂得羱族语言的六王叔赵元俼:“六叔,她在说什么?” 只见赵元俼咽下了嘴里正在咀嚼的羊饼,笑呵呵地说道:“她在问你,你昨晚为何不去找她。”说罢,他刻意补充道:“她等到你很晚哦,还为此拒绝了好几个追求者。” 这件事啊…… 望着眼前这位满脸气愤的勇敢的羱族少女,赵弘润挠了挠头,苦笑着对赵元俼说道:“六叔。麻烦你告诉她,初次见面的男女就能在一个帐篷……总之,我不习惯他们羱族人这种习俗。” “好。”赵元俼点点头,用羱族语言对那名羱族少女说了几句。只听得那名羱族少女满脸的惊疑。 见此,赵弘润暗暗点头:对对,就是如此,你们羱族人的感情太开放了…… 可让赵弘润感到愕然的是,那名羱族少女并没有像他所想象的那样,在遭到婉言拒绝后露出失望甚至是气愤的表情。反而她的脸上隐隐浮现出几分红晕,就连眼眸中亦流露出几分期盼的神采。 见此,赵弘润隐隐感觉有点不对,连忙询问赵元俼:“六叔,你跟她说了什么啊。” 只见六王叔赵元俼脸上露出几分坏笑,调侃道:“六叔只是告诉她,为了表示对昨晚的歉意,今日你会用最好的猎物,去赢得她的芳心。” 我去! 眼瞅着那名羱族少女心满意足,蹦蹦跳跳地离开,赵弘润恶狠狠地转头望向赵元俼,咬牙切齿、苦大仇深。 “有什么不好呢?弘润,人呐,要学会享乐。……快吃,待会六叔协助你狩猎一只让人目瞪口呆的猎物,好让你虏获那丫头的芳心。” “六叔……” “哈哈。” 一阵嘻哈打闹之后,赵元俼、赵弘润,以及后来赶来的玉珑公主、芈姜、芈芮几人,吃饱了早饭,连同二十名宗卫,一行人牵着各自的马匹,离开了宿营地。 可就在他们离开宿营地,准备前往狩猎时,只见有一支队伍从他们身旁经过,其中有几名身强力壮的男人,还故意撞了一下沈彧、吕牧、穆青等人,让毫无防备的三人脚步一个踉跄。 “这群家伙是怎么回事? 在场二十名宗卫的眼神顿时变得阴沉下来,毕竟这是非常明显的挑衅。 此时,六王叔赵元俼的宗卫长王琫站了出来,用羱族语言对那一队人厉声说了几句什么,多半是在警告对方。 然而让众人出乎意料的是,领头的那名壮汉,嘴里却吐出了一句魏言。 “离开这片土地,魏人,这里不属于你们!” 在这名头领说话的时候,他身后那些壮汉们,有几个竟朝着赵弘润等人做出了最具挑衅的手势:用拇指划过咽喉。 混账东西! 赵元俼、赵弘润身后二十名宗卫见此尽皆色变,大怒之下纷纷握住了腰间的佩剑。 而与此同时,对面那队三五十人的阴戎,亦纷纷举起了手中的弓箭。 羯族人? 赵弘润已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 第三百四十二章 :肃王与羯角 ps:这章补上昨日的,昨日有点事耽误了,不好意思。 ————以下正文———— 在两支队伍对峙的期间,玉珑公主、芈姜、芈芮三女,早已被二十名宗卫们给保护了起来。 而赵元俼的宗卫长王琫,以及赵弘润的宗卫长沈彧,更是站在他们队伍的前头,对或许将发生的冲突毫无畏惧之意。 也难怪,毕竟宗卫们正是为此而存在,尤其是像王琫、沈彧这样的宗卫长,他们将肩负起维护自己王爷、殿下荣辱的职责,那是远比他们性命更加重要的责任。 整个队伍中,恐怕也只有玉珑公主看起来有些担心,毕竟他们满打满算也才二十五个人,而对方,却有三十五个,真打起来,或许讨不到好。 但是宗卫们,却丝毫没有畏惧、退让的意思。 羯族人是天生的战士又如何?他们宗卫,乃出自大魏最精锐的宗卫羽林郎,自幼便经受了最严格的训练,他们不认为自己会比眼前的阴戎逊色。 这些宗卫们,悄悄从马背的行囊重取出了手弩。 不夸张地说,在这种近距离下,二十名宗卫一次弩箭的齐射,至少能击毙对方十几个人,也就是说,只要一波攻击,双方的人数就持平了,如此,又有什么好畏惧的? 而另外一方的羯族人,亦纷纷握紧了手中的弓与长枪,天生的直觉让他们意识到,对面这些魏人,恐怕不是他们印象中那些羸弱的魏人(魏国边境平民)可比。 “你们这是在挑衅伟大的羯族人,挑衅我羯角部落么?” 那名看似头领的壮汉望了一眼众宗卫们手中的手弩,眼中闪过一丝鄙夷。 也难怪,毕竟游牧部落曾经是看不起飞矢(远程类)武器的,认为那不是勇士应该使用的武器,只有不敢与敌人真刀真枪拼杀的懦夫,才会使用如此羸弱的武器。 而后来。随着弓逐渐在草原部落的厮杀中展现出它压倒性的力量,弓这种飞矢武器才逐步被游牧部落所接受,逐渐成为游牧部落勇士必须掌握的一项本领。 但奇怪的是,他们能接受弓。却对同样是中原国家发明出来的弩抱持着极深的偏见,认为弩是一种对勇士的存在极不尊重的兵器。 打个比方说,似赵弘润这样丝毫不懂武艺的人,丢给他一副弓箭,让他去对战一名经验丰富、武力强大的的羯族人。相信赵弘润十有会被对方杀死。 毕竟弓也是一种需要长期训练才能掌握的武器。 但弩不同,倘若丢给赵弘润一柄弩,赵弘润绝大多数情况下都能射死对面那个羯族人,这就是弓与弩的区别。 倘若说弓的出现,让游牧部落中那些被尊称为勇士的战士大受威胁,那么,弩的诞生,进一步加剧了这个现象,使得像赵弘润这种不懂武艺的人,也能凭借这种兵器对那些勇士造成危及性命程度的威胁。 这正是似羯族人这些自负勇武的战士。对弩既憎恨又轻蔑的原因。 挑衅? 赵弘润眼瞅着对面那些贼喊捉贼的羯族部落人,淡淡说道:“羯角部落?你是羯角部落的族长么?……如若不是,你没有资格与本王说话。” 本王? 那些羯族人面面相觑,心说:难道对方竟然是魏国王族的人? 而此时,宗卫沈彧冷哼一声,沉声说道:“羯族人,你等冒犯的,乃是我大魏皇八子,肃王姬润殿下!” “肃王?”那名羯族部落的头领愣了愣,睁大眼睛仔仔细细打量着赵弘润。旋即哈哈大笑起来:“啊哈哈,早先听说你们魏国有一个叫姬润的家伙打败了南方的楚国,没想到却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看来那什么楚人,也是羸弱之辈。” 说罢。他瞪视着赵弘润,一脸凶相地说道:“滚回你们的魏国去,三川可不是能任你们魏人肆意穿行的地方!” “放肆!”见对方竟然敢威胁自家殿下,沈彧心中大怒,正要抽剑,却被赵弘润将剑柄又按回了剑鞘。 相比较满脸愤怒的宗卫们。赵弘润不惊不怒,微笑说道:“喂,你在羯角部落是什么人?是首领么?” 那名首领倨傲地环抱着手臂,沉声说道:“我正是羯角部落的族长,比塔图。” “喔。”赵弘润了然地点了点头,温文尔雅地问道:“那么羯角部落的比塔图族长,不知贵方为何对我魏人这般带有敌意?若是本王没有记错的吧,我方应该不曾得罪阁下才对。” 比塔图闻言冷哼了一声,冷冷说道:“别以为我不知你们这些魏人在想什么,如果你们敢抢占这片土地,我羯族人会将你们魏人的骨头敲碎!” “比塔图族长误会了。”赵弘润摇摇头,和颜悦色地解释道:“我大魏此番之所以向诸位借道,只是希望支援陇西,并无要抢回三川之地的意思……” “那是你们的事!”比塔图打断了赵弘润的话,蛮横地说道:“我不管你们是何目的,总之,只要你们魏人的军队胆敢踏足这里,我便视为是对我羯族人的挑衅!……即是战争!” …… 赵弘润费力维持的善意表情,逐渐有些维持不住了,因为他感觉,对方十足就是一个蛮横的混蛋,毫无沟通的希望。 他微微叹了口气,问道:“也就是说,你们羯族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我们大魏借道,对么?” 比塔图冷哼一声,一脸轻蔑,连回覆的意思都没有,冷冷威胁道::“记住我所说的话,魏人,滚出三川,否则待下次遇到时,我会亲自摘下你们的头颅!” …… “等等。”他喊住了对方。 “……”比塔图闻言转过头来,咧开嘴凶狠地笑道:“怎么了,小子!想在这里与英勇的羯族人干一场么?” 话音刚落。那些羯族人纷纷“喔喔”地叫唤起来,仿佛恨不得立刻厮杀一番。 然而,赵弘润却微微一笑,摇头说道:“不。比塔图族长,你误会了,本王没有在此刻与贵方发生什么冲突的意思。” “哼,孬种!”比塔图闻言满意而轻蔑地冷哼了一声,这才漫不经心地问道:“那你叫我做什么?” “也没什么。”赵弘润眼眸中泛着名为危险的光芒。微笑说道:“本王只是想询问一下,贵部落的居地究竟在何处。” 比塔图闻言一愣,不解地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当然是去拜访羯角部落咯。”赵弘润笑眯眯地说道:“若是此次的会谈不顺利的话,本王会率领我大魏最精锐的士卒,找到你们羯角部落的居地,将你们羯角部落杀个精光。”说罢,他轻轻推开沈彧,走上前一步,用阴沉地口吻继续说道:“本王还不知你们羯角部落有多少引以为傲的勇士呢?一万?两万?不过没有关系,你们有多少人。到时候本王就杀多少!” “你在说笑吧?”比塔图满脸不可思议地望着赵弘润。 “不,本王是认真的。” “哈哈哈——”比塔图与那些羯族部落的勇士们愣了愣,旋即哈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而与此同时,赵弘润亦哈哈笑了起来。 突然间,比塔图脸上绽放凶狠的神色,举起拳头便朝着赵弘润挥了过去,只可惜,他的拳头被宗卫褚亨给接了下来。 褚亨死死捏着比塔图的拳头,竟是让后者难以抽回拳头。 这一幕,让那些羯族人大惊失色。他们这才发现,对面这些魏人,似乎不像是他们印象中那些羸弱的魏人。 “可以告诉本王,你们羯角部落的住地么?”赵弘润微笑着问道。 “……”比塔图终于有些色变了。他隐隐感觉,对面这个看似乳臭未干的小毛孩,笑得让他有种毛骨悚然的错觉。 “告诉本王,你们羯角部落的住地。” “……”比塔图张了张嘴,忽然一振手臂挣脱了宗卫褚亨的束缚,从他族人手中抢过了一根短矛。 他的直觉告诉他:速速杀掉这个小孩子。否则,或许羯角部落真会迎来无法挽回的灭顶之灾! “要动手么?” 就在比塔图犹豫着是否要在这里动手之际,赵弘润淡淡说道:“别忘了一件事,羯角部落的族长比塔图,在这片宿营地,有我大魏五百名虎贲禁卫军。再者,此地,距离我大魏的成皋关仅二十余里,倘若你们胆敢在这里动手,绝对无法活着回到你们的部落去。” 一听这话,比塔图更加犹豫了,因为他们此行就来了三五十个人而已,而正如赵弘润所言,这个宿营地有五百名魏国的军队,更别说二十里外,还有一座驻扎着上万名魏国士兵的成皋关。 因此,挑衅挑衅魏人这没有什么,可若是在这里真跟魏人动起手来,这绝对是非常不智的行为。 想到这里,比塔图将手中的短矛又抛给了下属,冷声一声带着他的族人离开了。 真的是长大了啊…… 六王叔赵元俼从始至终在旁静静旁观着,此刻不禁有些感慨。 曾几何时,那个口口声声说要以他为人生榜样的毛头小子,已逐渐成为了一个有担当的男儿。 “让六叔刮目相看了,弘润。” 赵元俼由衷地赞道。 被这位从小尊敬的六王叔夸赞,赵弘润稍稍有些不好意思,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忽听远处传来几声掌声。 赵弘润转头一瞧,这才发现雍王弘誉与他的宗卫们正朝着此地走来,其中几名宗卫,正将他们早已抽出的兵刃收回剑鞘。 见此一幕,赵弘润心中一暖。 “二王兄。” “唔。”雍王弘誉点点头,在向赵元俼见礼之后,对赵弘润赞道:“不愧是执掌过大军的肃王,这份霸气,啧啧。……王兄方才亦为弘润你捏一把冷汗啊,没想到,弘润你竟然还真唬住了那群蛮横的羯族人。” “唬?”赵弘润愣了愣。 而见到赵弘润愣神的表情,雍王弘誉亦愣住了。 ... 第三百四十三章 :祸即至而不知 羯角部落,确切地说它并不能被视为一支部落,而应该是数个羯族部落之间的联盟。; 若细分下来,包括灰角、乌角、褐角等许多个同样以羱羊的长角为部落图腾的部落。 羯族人真正的王庭,在羯族人中曾经最强大的部落乌须。 魏国是与乌须部落打过交道的,曾经也希望将这些来自北方的游牧族群赶出这片土地,夺回大魏姬赵氏初代建国的三川之地,只可惜魏韩上党战役惨败后,魏国一蹶不振,无力再从阴戎手中夺回三川之地。 因此,先代魏国君王,也就是赵弘润的爷爷,为了维持西边的稳定,曾叫人在一块青铜上铭刻乌须王三个字,将其赠送到羯族人的王庭,默许了羱、羯、羝等阴戎对三川之地居住,也默许了羯族乌须王庭对三川之地的统治。 当时,乌须部落的王,接受了魏国的馈赠,与魏国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相邻关系。 而几十年后的如今,羯族人王庭所在的乌须部落,影响力就大不如前了。 更糟糕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老乌须王的过世,倨傲的羯族人逐渐对伟大的羯族人接受魏国的册封一事感到不满。 也难怪,毕竟羯族与羱族的文化是同源的,他们认为自己是居住在天原(其实就是高海拔的高原)上的天神之子。为何要接受像魏人这种低原人所许给的头衔? 因此,羯族人一方面决定放弃乌须王这个魏国的册封。一方面用骚扰魏国的边境。 而当时,魏国非但承受着来自北方韩国的威胁,在南方亦有一位强大的敌人,那就是芈姜、芈芮的生父,暘城君熊拓的堂叔,汝南君熊灏。 当时替楚王熊胥治理着大片楚西的汝南君熊灏。他对楚西做了一番变革:他下令楚西的熊氏贵族们减低封邑的税收。并将这笔钱用来筹建军队,在汝南训练新军。 这一度让魏国视为心腹大患。 幸运的是,杰出的楚国贵族、汝南君熊灏,他最终没有做到如期待的征伐魏国、使楚国成就鸿途霸业的,于半途中就倒在了楚东熊氏贵族的逼迫下,死在了自己手中。 而在魏国蒙受韩国与汝南君熊灏双重威胁的那段期间,魏国对西边羯族人的骚扰,或者说试探,选择了忍让与妥协。 这使得羯族人愈加肆无忌惮。认为魏人不过如此,以至于到如今,虽然羱族人仍然与魏人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外,羯族人则普遍看不起羸弱的魏人。并将他们当时的王庭乌须部落接受魏国的册封,视为卑鄙而羸弱的魏人附加于伟大的羯族人的耻辱。 从那时起,魏国在羯族人眼里就再无威信可言了。 但不可否认,驻军六营之一的成皋关军,其实也曾多次让羯族人明白,魏国仍然是当初他们那位强大的邻居,但很遗憾的。魏国这个强大的邻居,在上党惨败因此一蹶不振后,并未强大到让羯族人畏惧,似当初那般坦然接受乌须王册封的程度。 这正是羯族人目前对魏国的普遍的心态:他们知道魏队、特指成皋军的实力,并且也提防着魏队企图夺回三川之地。但同时,他们也并不畏惧魏国的军队,认为伟大的羯族人能够凭借实力击退魏军,维持对三川之地的统治。 除非魏国展现出当年的军力,狠狠挫败羯族人的军队,否则,倨傲的羯族人不会再次拾起对魏国的尊重。 可麻烦的是,三川之地非但只居住着羯族人,也居住着羱族人与羝族人,若是魏国当真对羯族人开战的话,相信会有很大一部分羱族人与羝族人,误以为是魏国企图夺走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地,以至于站到羯族人那边,与魏国为敌。 这正是魏天子希望“借道”的原因:他不想去撩拨羱、羯、羝三族人脆弱的神经,将他们逼到为了赖以生存的土地而与魏国发生战争的地步。 只可惜,倨傲而蛮横的羯族人,显然不能理解魏天子的良苦用心,拒绝了魏天子主动递出的善意,唯一一支前来参加集会的羯角部落,看他们这样子,多半也只是来挑衅魏人的,毫无会谈的可能。 这不,雍王弘誉便在与赵弘润结伴前往狩猎的途中,向后者讲述了昨夜那次堪称火药味浓重的篝火晚餐。 “……你不晓得那厮昨晚究竟多么狂妄,气得礼部尚书杜宥大人面色铁青。”说到这里,雍王弘誉又小声补充了一句:“父皇昨日的面色亦不好看。” “当真?”赵弘润有些吃惊,不解地问道:“不是有五百虎贲禁卫么?” 雍王弘誉没好气地看了一眼赵弘润,苦笑说道:“那又如何?此地的阴戎有足足两三千之数,当着羱、羝两族部落使者的面,难道父皇还真能下令叫虎贲禁卫杀了那个什么比塔图?” “这倒是。”赵弘润了然地点了点头。 也难怪,毕竟此次的合狩,是魏国主动邀请阴戎部落到来的,倘若魏国在合狩期间袭击了那支部落的人,那么,日后还有谁敢响应魏国的邀请? 更何况,羱族与羝族人虽然与大魏的关系也算不错,但这份关系,终归没有他们与羯族人的关系那么好,毕竟他们三者是抱团居住在三川之地的,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的利害更加贴近。 一个是以往关系还算不错的邻居,而另外一个则是自家的兄弟,你说羱族人与羝族人会偏袒哪边? “还是你聪明,昨晚跟着六王叔跑了,你不晓得,昨晚那顿饭,为兄吃地究竟有多窝火。”雍王弘誉惆怅而感慨地说道。 听闻此言,赵弘润略有些好笑。 的确,昨晚因为他六王叔赵元俼与羱族青羊部落有着深厚的友情,因此,他们受到了青羊部落的盛情招待,除了美美吃了一顿外,若非赵弘润自己心中过于纠结,他甚至还能与一名美丽而热情的羱族少女滚床单,不,是滚羊皮毯。 这是何等的惬意? 而听身边这位二王兄所言,其他魏人,包括他们隐瞒了自己身份的父皇,他们都没有这份特殊待遇,哪怕是在吃饭的时候,还要听着那个羯角部落的比塔图在旁挑衅,挤兑嘲讽,仿佛是故意想挑起什么事,彻底破坏这次聚会。 笑了几声后,赵弘润好似想到了什么,问道:“事后,父皇可曾说什么么?” 雍王弘誉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依为兄看来,父皇还是希望能得到阴戎的认可,倒是杜宥大人,气得口不择言,口口声声要调一支军队过来,给这帮蛮横的混账好看。” 礼部尚书啊…… 赵弘润在脑海中幻想着礼部尚书杜宥气得火冒三丈,手舞足蹈、口不择言的那一幕,颇感觉有些好看。 别看这位尚书大人平日里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然而在赵弘润看来,这位掌管礼仪的大人,可要比兵部尚书李鬻有血性地多,记得当初暘城君熊拓率军进犯魏国的时候,这位大人就是支持以战止战的。 “杜宥大人说要调哪支军队?”赵弘润好奇地问道。 “砀山军!”雍王弘誉的脸上浮现几分古怪的神色。 赵弘润一听不由地乐了,笑着说道:“看来,杜宥大人昨日着实被那些羯族人气地不轻。” “可不是嘛。”雍王弘誉配合地耸了耸肩。 也难怪他们俩会有这种古怪的表情,毕竟砀山营大将军司马安极度排斥外族人的性格,朝廷中人不是不知道。 可以预测,倘若这位司马安大将军当真率领砀山营来到了三川之地,那么,三川之地境内所有非魏人的种族,势必将迎来一次血腥的战争,甚至是屠杀。 一旦阴戎惨败,赵弘润毫不怀疑这位大将军会杀光这里所有的羱、羯、羝三族人,甚至于,为了根除后患,可能连身高不及车轮的男孩都会杀光,只留下女人与女婴。 注:绝大多数情况下,当军队为了彻底覆灭某个种族而大肆屠杀敌对方的平民时,只会杀死身高在车轱辘以上的男子,对年幼而懵懂的男孩网开一面,很少有将敌对种族男性不分老幼全部杀死的情况发生。屠戳全族,古人觉得此举有违“天德人伦”,因此哪怕是敌对方,一般也会给这个种族留下几丝血脉作为繁衍的,不至于彻底将其覆灭。 不过仔细想想,赵弘润忽然觉得,倘若魏国果真对阴戎用兵的话,那么出征阴戎的军队,很有可能还真是砀山营。 毕竟,前一阵为了缓和汾陉塞大将军徐殷的不利消息,浚水军与汾陉塞的换防早已开始,浚水军大将军百里跋已率领浚水军前往汾陉塞,替换汾陉军与大将军徐殷。 而南燕的军队为了防止韩国趁虚而徐,根本不能轻动。 再撇除对兵部命令阳奉阴违的原宋国降将南宫所率领的睢阳军…… 想了想去,眼下唯一能够调动的,除了成皋关的成皋军,就是砀山军。 而按理来说,倘若魏国果真对三川用兵的话,那么,成皋关的守备绝不可能松懈。 换而言之,恐怕出征三川的,还真得是司马安大将军所率领的砀山军了。 但愿羯族人别做出错误的选择,否则…… 一想到那位大将军,赵弘润难免反过来替羯族人感到担心,毕竟羯族人或将面临的对手,对于他们而言如同阎罗一般。 ... 第三百四十四章 :危机降临 在结伴了一段路后,雍王弘誉便带着他那十位宗卫们准备离开。| 据这位王兄笑称,他听有人说这附近曾经有一头白皮老虎出没,因此,他想尝试着狩猎那头白皮老虎。 能够生擒固然是最好,如若不能,便猎杀此兽,将皮毛剥下,作为献给他们父皇的礼物。 听闻此言,赵弘润愣了半响。 十一个人,在这深山野林狩猎猛虎? 从某种角度而言,这位二王兄博得他们父皇的欢心,也真是够拼的。 不过这也给赵弘润提了个醒:莫非诸位王兄历来参加狩猎,都要给父皇带回一份礼物? “既然如此,二王兄可要多加小心啊。” “多谢弘润,为兄会小心的。” 待等雍王弘誉向他们六王叔赵元俼告别后,他带着他那十名宗卫便驾马离开了。 望了一眼雍王弘誉离去的背影,赵弘润纳闷地转头对六王叔赵元俼说道:“六叔,你不喜二王兄么?” 赵元俼不解地问道:“何出此言?” 只见赵弘润耸了耸肩,说道:“方才二王兄在时,你的话可不多。” “喔。”赵元俼闻言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神色,微笑着说道:“那并非是不喜雍王,只是避嫌而已。……终归他与你不同,他是力争皇位的皇子,与他走得太过于亲近,难免会被人误会的,到时候就麻烦多多了。” “原来如此。”赵弘润亦释然了,他这才想起,眼前这位六王叔是不喜欢与他人争执的,更不喜欢陷身在权利争斗的漩涡中。 “不过话说回来,二王兄还真是胆气十足。十一个人就敢在这种深山老林狩猎猛虎。” 赵元俼微微一笑,意有所指地说道:“有所图啊……你二王兄活得也甚辛苦。” 赵弘润闻言乐了,他当然听得懂赵元俼这话是什么意思。笑着说道:“还是我叔侄二人逍遥自在。” “哈哈。”赵元俼哈哈一笑,旋即。他沉思道:“话说回来,若是你二王兄果真献上白虎皮给你父皇作为礼物,你这边倒是也不能太寒碜了……你想好拿什么礼物献给你父皇了么?” “想好了。”赵弘润耸耸肩,漫不经心地说道:“回去的时候给父皇拎两兔子就得了。” “……”赵元俼目瞪口呆地看着赵弘润,旋即哈哈大笑起来。 不过在笑了一阵后,他眼珠微转,坏笑道:“这样吧,六叔协助你狩一头熊。至于将这只熊究竟献给你父皇作为礼物,还是送给阿穆图那个小女儿,就由你自己来想,如何?”说罢,他不等赵弘润回答,又坏笑着重复道:“只能一头。” 这还用想?给父皇逮两兔子就得了。 赵弘润瞬间便愉快地做出了决定,尽管不适应羱族的习俗,但男儿的天性使然,似这种上好的猎物,自然要赠予佳人咯。 反正在赵弘润看来。他父皇也不会缺一块熊皮毯子什么的。 不过由此可见,这位六王叔从某种角度上说,还是挺“缺德”的。 可能是猜到了六王叔是故意在逗自己。赵弘润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随后,他好奇地问道:“六叔,真去猎熊?” “你六叔什么时候骗过你?”赵元俼用拇指指了指背后,说道:“没瞧见都准备好了么?” 准备?什么准备? 赵弘润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这位六王叔,随即,他回过头去望了一眼六王叔的那十名宗卫。 他目瞪口呆地他发现,这位六王叔的宗卫中,竟然有两名身材魁梧的宗卫各自背着一架重弩。一架能射出枪杆粗细弩箭的重弩。 竟然是攻城武器…… 赵弘润有些看傻了,记得方才出行时。他还真没发现他六叔的宗卫中竟然还扛着那种吓人的兵器。 他目瞪口呆地问道:“六叔,你带着那玩意做什么?” 赵元俼满脸奇怪地说道:“不是说了去猎熊么?” 您也太…… 赵弘润真有些无语了。苦笑着说道:“你从哪弄来的?这玩意,应该堆在兵部的库房里吧?” 赵元俼嘿嘿笑了笑:“六叔自然有办法。” 得! 赵弘润翻了翻白眼:“六叔,那是军用的兵器啊。” “反正是堆在兵部库房等着生锈,六叔借出来用用怎么了?回头再还回去呗。”说着,赵元俼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回头瞅着赵元俼嘀咕道:“话说回来,你小子如今可是执掌冶造局了啊,怎么,回头徇徇私,给六叔打造几副狩猎用的猎具?” 猎具啊…… 赵弘润脑海中不由地浮现出那两架吓人的重弩,一脸无语之色:“似方才的重弩,五万银子一架!” 赵元俼闻言露出了惊恐的表情:“臭小子,你抢钱啊!” 赵弘润耸了耸肩,没好气地说道:“反正六叔你有的是钱,我听说前几日还跟哪个家伙赌马来着,输了一大笔钱吧?” “呃……”赵元俼面色尴尬地挠了挠脸。 就在这时,他们一行人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 赵弘润疑惑地回头过去,正巧望见一队人马向他们而来。 “王爷,是冲着咱们来的。”赵元俼的宗卫长王琫小声提醒了一句,因为他注意到,对方是故意接近他们,就跟方才那些羯族羯角部落的人一样。 “……”赵元俼眼眸内的神色微微一沉,但却抬手做了一个手势,示意王琫稍安勿躁,静观其变。 而不同于赵元俼等人的戒备,赵弘润在瞧清楚来人后,脸上却露出了几分笑容。 原来,驾驭着马匹驰骋在那支队伍前方的,竟然就是昨日在那堆巨大篝火旁相遇的那名秦国少年,秦少君。 不得不说。今日的秦少君换了一身猎服,扎着发束,显得英气十足。 赵弘润下意识地抬起手。准备与对方打声招呼。 可没想到的是,秦少君却驾驭着骏马径直从他身旁不远处疾驰而过。 隐约间。赵弘润好似还听到一声听起来挺做作的冷哼。 什么情况? 赵弘润倍感莫名其妙。 而此时,秦少君身后的护卫们亦紧跟上他们的主人,不过在经过赵弘润身旁时,这群五大三粗的壮汉也没忘了狠狠瞪后者一眼。 一队人马,驰骋而去,转眼之间便只留下了一个背影,这让抬着手准备与秦少君打招呼的赵弘润好不尴尬。 怎么回事? 全神戒备的宗卫们面面相觑,他们有种古怪的感觉。仿佛这队人马故意从他们身边疾驰而过,就是为了狠狠瞪赵弘润一眼。 至于他们这些人,全被对方当成了空气。 “是认识的人?”赵元俼惊愕地问道。 他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这队人马的“敌意”有些特别,那不像是羯族羯角部落那种纯粹的敌意,而像是……另外一种微妙的敌意。 并且,专门只针对赵弘润一人。 赵弘润满脸尴尬地收回了抬起的手,讪讪说道:“若是之前,我会说姑且是,可眼下嘛……我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赵元俼闻言眼神微微一凝。放眼望向远去的那队人马。 莫非这些人,就是将陇西之事告诉给弘润的秦人么? 他低着头,若有所思。 这时。就连宗卫沈彧亦策马靠了过来,满脸不解地问道:“殿下,您是什么时候得罪了那些人么?” 这不,就连沈彧都看出来了。 毕竟秦少君那队人马的“敌意”,那是专门针对赵弘润一人的,这跟针对所有魏人的那些羯族羯角部落的人,可是有着本质的区别的。 我得罪了他们了……么? 赵弘润挠挠头,使劲回忆,但仍旧想不起来究竟何时得罪了秦少君那一行人。 “莫名其妙。”他低声嘀咕了一句。 当日。六王叔赵元俼与他的宗卫们,果真用那两架重弩。协助赵弘润狩获了一头棕灰色皮毛的熊。 望着那两架攻城兵器范畴的重弩轻易便刺穿了那棕熊厚实的熊皮,赵弘润再一次深刻体会到了先进兵器所带来的压倒性的杀伤力。 而除了那头熊外。赵弘润一行人还收获了其他不少猎物,不过大多是狐、狸、狼、狈、山鸡等猎物,很遗憾地没有遇到虎豹之类的猛兽。 待等夜晚返回青羊部落的宿营地时,天色已趋近黄昏,而羱族青羊部落的人,亦准备好了似昨晚般丰盛的晚餐,款待为他们部落带来了许多猎物的赵元俼、赵弘润一行人。 而就在整个宿营地内人烤制肉食,准备庆典之时,在距离宿营地大概三里外的邙山半山腰,却有一帮人啃食着血淋淋的野兽生肉,远远注视着篝火繁华的宿营地。 “噔噔噔……” 随着一阵脚步声响起,一名男子跑上了山,走到一块山石旁,望着那名吊儿郎当坐姿,正一脸自若啃食地生肉的男人。 “老大,咱们查过了,那个家伙给咱们的消息应该不会有错,那个营地,的确有不少魏人……很有可能,魏国的王当真就在此地。” 那名被称之为老大的男人,闻言啃肉的动作一顿,随手将血淋淋的兽腿丢在一旁,用手抹了抹嘴边的兽血。 “既然雇主给予的消息准确,那咱们就没有收手的道理了……”说罢,他缓缓站了起来,吮吸着手指上的几丝兽血,压低声音轻笑道:“小的们,待会,谁都可以杀,但是那个魏国的王,咱们那位出手阔绰的雇主,要求生擒!……明白么?” “老大放心,兄弟们不会坏事的,嘿嘿……” 附近,那些手下抽出了腰间的刀刃,一脸凶相地舔了舔刀身。 ... 第三百四十五章:吹响的警笛 当日傍晚,青羊部落所准备的晚餐要比昨日更加丰富,毕竟赵元俼与赵弘润叔侄二人将他们这一天的收回全部赠予了青羊部落,因此晚餐在昨日全羊宴的基础上,又增加了众多野味。 不得不说,当青羊部落的男人瞧见那只名为熊的猎物时,无不对赵元俼、赵弘润等人面露崇敬之色。 要知道,倘若说草原、平原上最危险的野兽是狼群,那么在山林中,熊堪称最狂暴、最具威胁的猛兽,威胁度甚至还要来猛虎之上。 别以为熊看似体态臃肿,可事实上,它们短距离冲刺的速度,要比人全力奔跑还要快。 因此,若是在地形复杂、不利于人行动奔跑的环境下遇到了熊,那无疑就意味着死亡。 那硕大而沉重的熊掌,往往一巴掌就能将人拍晕,甚至直接拍死,哪怕挨了一掌后剩下半天命,待等熊冲过来嘎嘣一口,也就完了。 因此,哪怕是经验丰富的老猎人去狩猎熊,基本上也只会采用布置落穴陷阱的方式,非特殊情况下一般是回避与熊正面撞见的。这种方式虽然耗时久,有点守株待兔的意思,但胜在安全。 而似赵元俼、赵弘润叔侄二人单凭一日工夫就猎获了一头棕熊,很显然他们选择了追踪熊的行踪,与这只熊正面搏斗。 似羱族、羯族的族群,最是热衷于这种英勇的事迹。 因此,当六王叔赵元俼的宗卫长王琫以及另外两名宗卫向青羊部落的族长阿穆图献上那只熊作为友谊时,那些在旁围观的青羊部落的年轻人们,呐喊的呐喊,吹口哨的吹口哨,场面很是火热。 不过当赵弘润注意到族长阿穆图的小女儿,那位挑逗过他的羱族少女面色红扑扑的时候,他就隐隐感觉情况有点不对劲了。 因为王琫是用羱族语言与阿穆图他们对话的,赵弘润听不懂,因此,在瞧准了一个空档,将王琫召到了一旁,仔细地询问他道:“王大哥,你方才跟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啊?” 王琫闻言咧嘴笑了笑,说道:“没什么,就跟肃王殿下您嘱咐的一样,只是当做增进友谊的礼物,绝对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好可疑……』 赵弘润皱着眉瞅着王琫,他感觉,他六王叔以及这位宗卫长,绝对不是照着他那番说辞说的,要不然,那位勇敢到敢偷偷在用餐期间挑逗他赵弘润的羱族少女,又岂会面红耳赤,一副羞喜模样。 但是,六王叔赵元俼与其宗卫王琫死活不承认,赵弘润也没办法,谁叫他与他的宗卫们,没有一个听得懂羱族人的语言呢? 当然了,其实赵弘润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直接去询问青羊部落的族长阿穆图,毕竟这位大叔是懂得魏言的,沟通起来丝毫不成问题。 然而赵弘润的直觉告诉他,这绝对不会是一个好主意。 不过让赵弘润意外的是,直到众人其乐融融地用罢了丰盛的晚餐,也没瞧见那名羱族少女再贴上来,这让赵弘润庆幸之余你,难免也稍稍有些遗憾。 用罢了晚餐之后,阿穆图特地过来告诉赵弘润,他们青羊部落替他又搭了一顶小帐篷,并且,阿穆图针对昨晚赵弘润没有地方歇息一事表达了歉意。 由此不难猜测,阿穆图多半是听说了赵弘润昨晚在宿营地中央那堆篝火旁熬了一宿的事,对于没能安顿好他这位客人表示歉意。 对此,赵弘润唯有再三感谢,毕竟他可不认为他昨日夜宿于星空之下,是因为青羊部落的关系,要怪,赵弘润也只会怪他六叔,谁叫这家伙为了与羱族的女人睡觉,连躺在旁边的侄子都不顾了。 简直是没人性! 在阿穆图的带领下,赵弘润来到了他今晚住宿的小帐篷,不得不说,这顶小帐篷布置地非常周全,不亚于他六王叔赵元俼的帐篷。 再者,这顶帐篷距离沈彧等人的帐篷也不远,粗略估计大概十几丈左右。 赵弘润怀疑是青羊部落的人为了照顾他,今日白天在他们出营地狩猎时,特地挪了挪附近帐篷的位置,给他赵弘润挪出了一块空地来。 对此,赵弘润不由感慨,能为客人做到这种程度,羱族人不愧是热情好客的民族,很难想象他们与那帮凶蛮自大的羯族人竟然同出一支。 “殿下,那咱们先过去了,有事您喊咱们啊。” 在结伴到赵弘润的小帐篷溜达了一圈后,宗卫穆青便贼笑着企图离开。 而其余宗卫,比如高括、种招等人,虽然并未明说,但看得出来,他们的心思早就不在这里了。 这也难怪,毕竟赵弘润这边这些宗卫们皆是二十来岁血气方刚的男儿,又还未成家,自然会有那方面的需求。 以往在大梁时,可能是没有机会,又或者是不好意思提起,但如今到了这青羊部落,受到了那些热情的羱族少女们的青睐,这帮家伙哪还有心思呆在这。 倒是沈彧出于身为宗卫长的职责,犹豫着是否要留下来陪陪自家殿下,不过,他还未开口,就被赵弘润故意板着脸赶走了。 “去吧,不过别丢了我大魏男人的脸!” 一句比较隐晦的调侃,让性格比较老实的沈彧、高括等人面色涨红,局促不已,哼哧哼哧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就被嬉皮笑脸的穆青、朱桂等人给拉走了。 “呵。” 望着宗卫们吵吵闹闹地离开,赵弘润微微有些感慨。 要知道,皇子与宗卫们的关系,虽是主仆,却情如兄弟,历来皆是如此,哪怕是赵弘润的父皇魏天子,也不会对百里跋、司马安、徐殷、李钲这些人甩脸色。 『这帮家伙还真没白来。……不过话说回来,沈彧今年二十三了吧?年纪最大的吕牧都快二十五了……』 赵弘润躺在小帐篷的毛毯上,暗自想道。 想着想着,他就觉得自己有些失职,毕竟以往暂且不说,如今他已经是出阁辟府的肃王了,有一座偌大的王府,也该是时候为他这些忠心耿耿的宗卫们考虑一下家事了。 当然了,沈彧等人是否考虑找个女人成婚,那还得由他们自己决定,可他赵弘润若是不提的话,作为主上还是有些失职的。 毕竟出阁后的皇子从某种角度来说相当于家主,而沈彧他们便是府上的家将、家臣,待等日后双方都有了子嗣后,这份主仆关系仍旧会延续到下一代,使他肃王一支逐渐兴旺,这是相辅相成的关系。 『回头找个机会问问沈彧他们,看看他们有没有中意的女子……』 赵弘润暗自打定了主意。 可能是昨日没睡好,亦或是今天白天太过于劳累的关系,赵弘润考虑着沈彧等人成家立业的事,没过多久,他就感觉眼皮有些发沉,哈欠也一个接一个地冒了出来。 而就在他昏昏沉沉正要入睡的时候,他忽然瞥见帐篷外闪过一个人影。 『……』 赵弘润立马警觉起来,将摆在身旁的那柄匕首握在手里。 不过转念一想,他就对自己的反应感觉有些好笑。 要知道这可是羱族青羊部落的宿营地范围,那些青羊部落的男人们,有专门在营地内帐篷间来回巡逻的人员,几乎不可能会有陌生人闯进来。 『难道说……』 赵弘润的表情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而与此同时,那个人影已悄悄来到了帐篷内,尽管帐篷内漆黑一片,但赵弘润隐隐能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是脱衣服的动静。 『不会吧?』 赵弘润的的表情变得愈发古怪了。 因为他仿佛可以感觉到,那个黑影脱下了身上的衣服,旋即,钻到了他的毛毯中。 『……真钻进来了。』 突然感觉到一具火热的身体从另外一侧钻进毯子中,赵弘润一动不敢动,任由那具火热的身体在毯子内,从另外一侧爬到赵弘润这边,将头枕靠在赵弘润的右肩,整个柔滑而火热的身躯,紧紧贴着他。 “借……伦……”怀中的少女,似吐字不清般含糊唤道。 赵弘润愣了半响,这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叫他的名字,姬润。 “乌娜?” 赵弘润立马就猜到了怀中这名少女的名字。 乌娜,正是那名曾挑逗过他,对他有好感的羱族少女,青羊部落族长阿穆图的小女儿。 只有这位不懂得魏言的少女,才会将他的名字『姬润』糟糕地叫成了『借伦』。 “嘻嘻。” 乌娜虽然不懂魏言,但是自己的名字却听得懂。 只见她嘻嘻一笑,双手搂住赵弘润的脖子,主动吻上了他的嘴唇,让后者充分领教了什么叫做羱族少女的热情。 更不可思议的是,待一番激吻过后,还没等赵弘润反应过来,呼吸有些急促,显然早已动情的乌娜,竟翻身坐在赵弘润身上,一双略有些冰凉的小手伸到了赵弘润内衣中,抚摸着他的胸膛。 『我这是要被逆推?!』 赵弘润大惊失色,因为他感觉乌娜正在解他的腰带。 平心而论,赵弘润并非床事上初哥,但即便如此,此刻亦有些方寸大乱。 毕竟他以往的伴侣是内向羞涩的苏姑娘,何等遇到过像乌娜这样狂野的羱族少女。 『这会儿若是将她推开……她会不会满心羞愤?还是说,我应该顺其自然?』 赵弘润颇有些踟蹰。 『唔……六叔说过,人嘛,要懂得及时享乐,唔,及时享乐……』 想到这里,赵弘润干脆闭上眼睛,享受着难得的待遇。 突然,他面色微变,猛地坐起身来,隔着衣服一把按住了有些疑惑不解的乌娜的手。 “嘘——” 在昏暗的帐篷中,乌娜那明亮如碧水般的眸子闪着不解的神色,迷茫地望着赵弘润。 而就在这时,外面寂静的宿营地,突然响起一阵尖锐的笛声。 顿时间,乌娜那双眸子中闪过几分惊慌与不安,因为那是他们羱族人用来预警的警笛声。 『宿营地遇袭了?!』 赵弘润与乌娜对视一眼,大感震惊。 第三百四十六章:吹响的警笛(二) 羱族人的警笛,其存在意义就跟魏国城池内的警钟一样,除非是重大危机,否则轻易是不会在夜里吹响的。 哪怕是羯族人与魏人打起来了,其余部落的人也不会吹响警笛,充其量是上前劝架而已。 除非魏人屠杀羱、羯两族人。 但这是不可能的,赵弘润以作为一名魏人的立场,绝不相信他们魏人的军队会偷袭这些羱族人,哪怕是羯族人。 轻轻拍了拍怀中的羱族少女乌娜,示意她起身,赵弘润站起身来,轻轻撩起几分帐幕,张望着帐外动静。 此时,那阵尖锐的笛子声仍在继续,响彻整个宿营地,这使得青羊部落这边,方才还寂静的部落,此刻就像是沸开了水一般。 “怎么回事?” “是谁在吹警笛?” 在附近的帐篷中,那些正享受着温柔乡滋味的青羊部落的男人们,顾不得其他,套上一条裤子就冲了出来。 他们提着武器,四下张望,辨听着那阵警笛声传来的方向,企图提前找到敌人。 忽然,有一名提着兵器的羱族男人注意到了在帐篷内张望的赵弘润,顿时,他抬手一指赵弘润,神情激动地大叫了几声。 尽管赵弘润不懂羱族人的语言,但他大致可以猜到几分:那名羱族青羊部落的男人,是要求他立刻穿上衣服,保护自己的女人。 唔,确切地说,应该是保护帐篷内的女人。 羱族人不喜战斗,但他们并非不勇敢,当危机来袭时,部落中的男人们会挺身而出,保护族内的女人与小孩们。 这不,赵弘润方才就瞧见一些衣衫不整、眼眉间仍残留有春意的羱族女人们,迅速被男人们转移到大帐篷,保护起来。 赵弘润冲着那名羱族男人点了点头,旋即回过头,朝着那位仍茫然呆坐在毯子上的羱族少女乌娜说道:“快,穿上衣服。” 不得不说,由于帐篷外篝火与火把越来越多,以至于方才还漆黑一片的帐篷,此刻已隐隐能瞧见几分。 这不,赵弘润就瞧见乌娜双手托着地,一脸迷茫而惶恐地呆呆坐着,她那富有青春气息的身躯,着实让赵弘润有些把持不住。 只可惜眼下的时机不合适。 见乌娜还在发愣,赵弘润赶忙将她方才脱下的衣服拾起来,轻轻丢到她怀里,低声说道:“乌娜,快穿上衣服,宿营地可能遭到袭击了。” 由于语言不通,乌娜并未能听懂赵弘润的话,但后者将衣服给她的动作,她还是能明白的。 她点点头,颇有些手忙脚乱地整理起衣服来。 不过她的目光,时不时地瞥向赵弘润,脸色微微有些羞红。 『是希望我背过身么?……明明方才还主动过来“袭击”我的说……』 赵弘润挠挠头,有风度地背过身,见此,乌娜眼中闪过丝丝暖意,快速地将衣服穿好。 待等穿戴上衣服后,乌娜站起身来,伸出手,用手指轻轻戳了戳赵弘润的后背,示意他,她已穿戴好衣服。 见此,赵弘润从帐篷内拾起那柄匕首,转头对她说道:“待会跟着我,我的宗卫们会保护你的。” 只可惜,乌娜并未听懂这句话,只是迷惘地点点头。 见此,赵弘润只能走上前拉着她的手。 待等二人来到帐篷外时,帐篷外的空地上已聚集了众多青羊部落的男人们,他们提着武器,陆续点燃附近的篝火,首先确保自己部落的安全。 期间,赵弘润瞧见了一脸凝重之色的青羊部落族长阿穆图,似乎这位大叔正带着一队男人往前而去。 见此,赵弘润连忙大声喊道:“阿穆图大叔。” 连喊了几声,阿穆图这才听到赵弘润的呼喊,只见他示意身后的男人们继续朝前,而他自己则来到了赵弘润身边。 当注意到自己的小女儿乌娜时,这位大叔凝重的面色上微微露出几许笑容。 “阿穆图大叔,发生什么事了?……你们这是去哪?”赵弘润问道。 “宿营地遇袭了,从方位判断,应该是白羊部落那边。”说着,阿穆图像是一名长辈般叮嘱道:“我要带着我的族人们去支援白羊部落,我的小女儿乌娜,暂时请你保护好她。……一定要保护好她。” 显然,阿穆图也并不认为袭击他们羱族人的会是魏人,否则,他绝对不会将女儿的安全托付给赵弘润这么一个魏人。 “乌娜。”阿穆图指了指赵弘润,对小女儿叮嘱了几句,大概是要求她不要到处乱跑,跟着赵弘润的意思。 毕竟赵弘润有十名实力不错的宗卫保护,在他身边,甚至要比与其他女人们躲在庇护的大帐篷更加安全。 听到父亲的叮嘱,乌娜点点头,左手拉住了赵弘润的袖子,表明自己绝不会离开乱跑的心迹。 见此,阿穆图重重拍了一下赵弘润的肩膀,旋即立马转身,与那些部落内的男人们,一同支援白羊部落去了。 望着阿穆图离去的背影,赵弘润的心不禁沉了下来。 据他所知,羱族白羊部落,那是一个并不逊色青羊的部落,此番也来了大概三四百人,能逼得白羊部落的人吹响警笛,来寻求其他部落的帮助,这意味着来犯的敌人数量不少,且威胁度颇高。 『第三方……么?』 赵弘润皱了皱眉。 片刻后,宗卫沈彧等人便穿戴整齐,赶来护卫,与他们相伴的,还有六王叔赵元俼与他的宗卫们。 “弘润。” “六叔。” 找到了赵弘润的方位,一行人围了过来,只见赵元俼皱着眉头问道:“我方才没能找到阿穆图,发生什么事了?” 听闻此言,赵弘润便将阿穆图所说的又解释了一番,直听得赵元俼皱眉不已,只见他望了望左右,又皱眉问道:“玉珑他们呢?去把她们带过来。” 赵弘润神色古怪地瞧了一眼这位六王叔,不过,他倒不担心玉珑公主她们,要知道玉珑公主与芈姜、芈芮姐妹二人为伴,那对姐妹,认真起来实力还要在沈彧他们之上呢,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不,还未等赵元俼派宗卫去找,芈姜、芈芮姐妹二人已保护着同样女扮男装的玉珑走了过来。 “……”临见面的时候,芈姜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赵弘润。 也难怪,毕竟赵弘润因为担乌娜走丢,拉着她的手还未松开呢。 “六王叔。”向赵元俼见过礼,玉珑公主来到赵弘润身边,小声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弘润?” 赵弘润摇摇头,安抚道:“没什么事的,别担心。” 就在这时,前方不远处突然传来了激烈的拼杀声,其中还伴随着声声怒吼与人临死前的惨叫。 “是阿穆图大叔的那队人!” 赵弘润心中大惊。 众人朝前奔跑了一段路,这才发现,在远处昏暗的宿营地中,有数十骑衣装奇异的骑兵,骑策马来回驰骋,用手中的武器杀死了一名又一名青羊部落的人。 『攻到这里来了?……来犯的这群家伙究竟是什么人?』 赵弘润简直难以置信。 因为他发现,那群来犯的骑兵并不像是新手,他们在面对羱族青羊部落的战士时,所展现出了压倒性的实力,简直就跟正规军一般。 可怪就怪在,这群明明有着正规军实力的骑兵,他们的作风,却完全没有正规军那般严谨。 赵弘润就瞧见其中一名骑兵,此人用手中的弯刀,已经杀死了好几名青羊部落的男人,可他的左手在做什么? 他的左手,同时牵着马缰还捏着一只烤兽腿,似狼吞虎咽般放在嘴边使劲啃咬,就跟好几日没吃过东西一样。 似这种毫无军队风度的家伙,简直不可能会是正规军。 『马贼?』 赵弘润的脑海中跃出一个词来。 可他不禁有些纳闷,毕竟魏国虽然存在一些强盗、山贼一流,但是拥有马匹的盗贼的,那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 更何况,这帮马贼所展现出来的压倒性的战斗力,简直不亚于浚水军的骁骑营。 忽然,远处的阿穆图怒吼了一声。 听闻此言,六王叔赵元俼面色铁青,咬牙切齿地下令道:“那帮混账转向了,他们要袭击青羊部落,王琫,给本王挡下!” “是!” 宗卫长王琫闻言,立马抽出腰间的兵刃,与其他九名宗卫一同站在青羊部落的营地入口。 见此,赵弘润对沈彧等人示意道:“你们也去帮忙。” “是!” 就当二十名宗卫站在青羊部落的营地入口时,那群怪里怪气的马贼,果然调转方向,朝着这里杀了过来。 “找死!” 王琫见此眼神一冷,手臂运力,狠狠朝着向他袭来的一名马贼手中的弯刀砍了过去。 只听当啷一声,王琫连连后退了几步,不可思议地望向那名马贼。 因为他发现那名马贼身形一晃,便再次稳稳坐在马背上,并且,趁着王琫止不住后退趋势的空档,一下子就冲了过来。 『突……竟然突破了宗卫们的防线?!』 赵弘润寒毛直立。 虽然说对方有借助马力的便宜,但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实力高强的宗卫所组成的宗卫们竟然会被人突破防线。 “不好!” “王爷!” “殿下!” 顿时间,王琫等人以及沈彧等人大惊失色,阵型的秩序亦为之大乱,一部分宗卫下意识地选择回援,这使得营地门口的防备力度大大减低,导致陆续又有几名马贼窜了进来。 “该死!” 六王叔赵元俼暗骂一句,当即抽出了腰间的佩剑,严正以待。 见此,赵弘润亦准备挺身而出,毕竟附近,就只剩下他与他六叔两个男人。 而就在此时,忽然整个宿营地内警笛声大作,仿佛四面八方都响起了警笛。 这让赵弘润倍感震惊。 『这群家伙……竟然全面袭击了整个宿营地?!』 想到这里,赵弘润通体发寒。 毕竟,能袭击整个宿营地,岂不意味着,这支马贼的数量众多? 第三百四十七章:堪称精骑的马贼 【播报】关注「起点读书」,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陛下。” 三卫军总统领李钲撩起帐幕走入了魏天子所居住的帐篷。 “外面发生了何事?那阵笛声是怎么回事?” 魏天子坐在毛毯铺成的床榻上问道。 “末将已经派人去查询了,不过……”说到这里,李钲顿了顿,皱眉说道:“末将怀疑有可能是羱族人遭到了袭击。” “……”魏天子闻言露出几分惊容,随后面色忽然就变得无比凝重。 『袭击羱族人的,究竟是哪方人马?为何偏偏挑在这个时候?难不成是为了破坏这次我大魏与阴戎的会谈?』 想到这里,魏天子不由地又想起了去年『楚国使节熊汾遇袭』一事,想到了儿子赵弘润所提过的『大魏国内可能潜藏着反叛势力』,脸上的神色逐渐变得阴沉下来。 这个时候羱族人遇袭,对于魏国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显而易见,这次袭击准是针对魏国的阴谋,可能是为了破坏魏国与阴戎的关系。 这让魏天子本来就糟糕的心情变得愈加糟糕。 要知道,羯族羯角部落那群人,本来就在处心积虑地想破坏这次会谈,一个劲地挑衅他们魏国,而眼下,羱族人的部落遭到不明势力的袭击,这岂不是给了那些羯族人挑唆羱族人的借口? “若真有人袭击羱族人的部落,便派虎贲禁卫前去增援!”魏天子沉声说道。 “是!”李钲闻言点头,正欲离开帐篷前去下令,却又听魏天子喊住了他:“等等。” “陛下还有何吩咐?” “仔细查询,袭击羱族人部落的,究竟是什么人。” “是!” 李钲抱拳离去。 望了一眼晃动的帐幕,一脸阴沉地低头思忖着。 而与此同时,在青羊部落的宿营地,那群袭击营地的马贼,已突破了宗卫们的防线,杀到了青羊部落的营地内。 不得不说,这帮马贼的实力相当强悍,他们用手中的弯刀,杀死了一名又一名青羊部落的人。 而不可思议的是,这群马贼至今还未被杀一人。 这份强悍的战斗力,简直不亚于浚水军的骁骑营骑兵。 『难道是韩国的精锐骑兵?』 赵弘润的心中突然浮现一个在他看来不可思议的猜测。 可问题是,此地可是黄河南侧,韩国的骑兵尚未攻破河东郡,怎么可能深入到黄河以南来? 按理来说,倘若韩国的骑兵大肆渡河的话,西边的成皋军以及东边的南燕军,应该会发现并且提前预警才对。 还有一点,赵弘润也十分在意。 据他所知,这座宿营地,在刨除了他们魏人以外,光是羱、羝、羯三族的首领使者团人数,便有不下三四千之数,而附近,整个宿营地四面八方都吹响了羱族人用来预警的警笛,这是否意味着,整个宿营地遭到了全面袭击? 倘若当真如此,那对方的人数岂不是得有数千人? 这样庞大的人数,成皋军竟然没有察觉到? 不过眼下的境况,却容不得赵弘润细细思忖这件事,毕竟那些马贼已突破了宗卫们的防线,朝着营地深处杀来。 眼瞅着冲在最前面的那名凶悍的马贼,赵弘润首次体会到了死亡的威胁,那是一种仿佛从骨子里泛起阵阵寒意的错觉,让他握着匕首的手不禁微微发抖。 的确,他是统帅过八万人的大军没错,可他何曾亲自上阵杀过敌? 望着那名马贼手中那明晃晃的弯刀,赵弘润只感觉自己仿佛被抽走了全身力气,难以动弹。 “别傻愣着!” 在赵弘润身旁不远处的六王叔赵元俼奋力撞开了赵弘润与乌娜两人,在千钧一发之际,用自己手中的剑,替赵弘润挡下了这一刀。 只听“锵”地一声,那名马贼有些意外地望了一眼挡下了他一刀的赵元俼,从后者身边疾驰而过,竟然并未拨转马头继续杀来,而是继续朝前,用手中的弯刀砍翻了一座照明用的篝火。 当啷一声,被安置在木头三脚支架上的铜锅摔落在地,倾泻出一片炭火与动物脂油。 在赵弘润惊愕的目光中,那名马贼缓缓停下马来,砍断了附近一顶帐篷的绳索,随后一拽那顶帐篷,罩在地上那堆炭火上。 瞬时间,火焰蹿起,那顶帐篷剧烈燃烧起来。 而与此同时,那名马贼再次故技重施,用手中的弯刀,砍倒了一顶又一顶帐篷用来固定的绳索。 『这帮人的目的……似乎并非是为了杀人,而是制造混乱?』 赵弘润瞧见这一幕,心中大感错愕。 可惜他来不及细想,就被身后的乌娜一声尖叫给打断了思绪。 原来,继那名马贼之后,又有两名马贼策马窜了过来。 “小心点,弘润!” 六王叔赵元俼沉声喊了一句,主动上前迎向其中一骑,可另外一骑,他却无暇顾及了。 瞥了一眼身后的乌娜,以及旁边不远处的玉珑公主等三女,赵弘润深吸一口气,提着匕首正要主动上前。 可就在这时,一只素手伸过来,轻轻将他拦了下来。 “呆着。” 只见芈姜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赵弘润,提着一柄剑踏着疾步迎了上去,在赵弘润睁大着眼睛的目光注视下,片刻工夫就来到了那名马贼面前。 由于芈姜的疾步速度非常快,就连马贼也吓了一跳,仓促地挥刀,朝着芈姜砍了过来。 然而,芈姜却对那柄危险的弯刀视而不见,在疾奔途中轻轻一撇脑袋,便于咫尺之遥的距离避过,旋即,只见她手中的利剑迅速向上一挑,但见鲜血喷洒,竟将那名马贼的左手削了下来。 顷刻之间,那名马贼与芈姜擦身而过,芈姜回过头来,望了一眼手中染血的利剑,又望了一眼那名马贼的背影,波澜不惊的眼眸中,竟隐隐露出几分惊诧。 要知道,她方才可是全力出击,打算直接击毙对方的,可那名马贼,却在千钧一发之际,用左手挡了她一剑,以至于芈姜没能一剑杀死对方,只削断了对方一只手。 在危机关头,仍有这种出色反应的,绝非是等闲人! “妹!拦下他!” 芈姜在远处喊道。 “知道了,姐。” 玉珑公主身旁的芈芮其实早在她姐姐失手之时,就已经准备就绪,如今听芈姜开口,她亦低头、弯腰,踏着疾步,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冲了上前。 而在她面前,那名马贼尽管丢了一只手,满脸狰狞,但那凶悍的气势却丝毫不减,竟用嘴咬住缰绳,用唯一剩下的右手,握紧弯刀朝着冲上前来的芈芮砍了下去。 可惜的是,他方才未能砍中芈姜,这次也同样没有砍中芈芮,这对姐妹的身体,异常地柔韧。 但见芈芮同样轻轻一撇头,以最小幅度的动作便避开了那柄弯刀,随即,她轻轻跃起,手中的利剑朝着那名马贼的后背重重劈了下去。 “啊——” 那名马贼惨叫一声,整个人被甩飞下来,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滑到赵弘润面前不远,不再动弹了。 『死了?』 赵弘润略微松了口气,走上前几步,准备去检查这具尸体,希望能找到能够判断出这群人身份的东西。 可就当赵弘润走到那具尸体旁,正准备蹲下身来的时候,忽然,那名马贼猛地睁开眼睛,用唯一的右手拽住赵弘润的胳膊,狠狠朝前一拽,同时,他张开嘴,仿佛是企图将赵弘润的咽喉咬断。 只可惜,这名马贼最终还是没能咬断赵弘润的喉咙,因为芈姜已迅速来到了这边,用手中的利剑,洞穿了这名马贼的头颈,将其死死钉在地上。 这有惊无险的一幕,吓得赵弘润双腿微微有些发软。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名马贼竟然凶悍如此,明明都快咽气了,仍想着再杀一人。 “你是在找死么?” 芈姜皱眉注视着赵弘润,用近乎责怪的口气斥道:“我一剑没杀死此人,你就应该猜到此人绝非寻常人。” 她那听上去是责怪的呵斥声中,隐隐带着几分担心。 “我怎么晓得这家伙竟然装死。”赵弘润一脸讪讪之色,旋即,他望向近在咫尺的芈姜,颇有些不自然地说道:“那个……谢了。” “……”芈姜愣了愣,随后同样有些不自然地撇开了视线,淡淡说道:“不需要谢我。我救你,只是因为你死了我也会死……仅此而已。”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芈芮的叫声。 “姐,快来帮我一把。” 赵弘润与芈姜抬头望去,这才发现芈芮被几骑马贼给围住了。很显然,那些马贼已经察觉到芈氏姐妹的威胁比那些宗卫们还要大。 见此,芈姜从那名马贼的头颈抽出利剑,甩了甩剑身上的鲜血,踏着疾步上前帮忙,不过迈步了几步后,她忽然又停了脚步,回头对赵弘润低声说道:“自己小心些。” 『她是在担心我?』 赵弘润心中泛起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微微点了点头。 见此,芈姜亦投入了厮杀,她迅速杀死了与赵元俼缠斗的那名马贼,并用眼神示意这位王爷退后。 “这可真是……” 赵元俼作为赵弘润信任的六王叔,芈姜、芈芮姐妹的身份,他还是清楚的,可他还真没想到,外表看起来柔弱娇小的这对姐妹,杀人的本事竟比那些宗卫们还要犀利。 “弘润,你没事吧?” 赵元俼退到了赵弘润身旁。 而此时,赵弘润正在安抚担惊受怕的玉珑公主,以及同样惊恐不安的乌娜,闻言回过头来,微微摇了摇头。 虽然暂时还未有性命之危,但赵弘润的心情却愈加沉重,因为他发现,越来越多的马贼突破了青羊部落战士与宗卫们的防线,杀入了这青羊部落的宿营地,哪怕是芈姜、芈芮出手帮忙,也难以将这些马贼击退。 『这些人究竟是何来头?他们为何要袭击羱族人?』 赵弘润无法理解。 Ps.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起点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 第三百四十八章:混战 【播报】关注「起点读书」,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混战,从青羊部落的宿营地外边,逐渐移到了营地内部。 青羊部落族长阿穆图所率领的部落战士,最终并没能将那些马贼阻拦在营地外,这导致越来越多的马贼冲入了部落。 “叫人,叫更多的战士参战!” 一脸血污的阿穆图,在混乱的战局中怒吼着。 他以及他所率领的战士们,被那些马贼逼到了营地内部,如今正与宗卫们共同携手,阻挡着那些马贼。 但效果甚微,因为那些马贼根本不与他们缠斗,大多都是凭借战马的速度,强行突破。 顶多就是在与青羊部落的人擦身而过的短暂工夫,挥出一刀,无论是否得手,这群马贼都不会放缓速度,更遑论拨转马头再次杀回来。 但就是这双方擦身而过的短暂时间,让青羊部落的战士损失惨重,在短时间内便损失了二三十名英勇的部落战士。 而那些马贼在突破了防线后,就开始大肆地破坏,他们砍翻青羊部落内的篝火盆,点燃部落内的帐篷,这使得青羊部落四处火起。 而这一幕落在赵弘润的眼里,让他对这支马贼的真正身份产生了怀疑。 他愈发感觉,这绝对不是一支寻常的马贼,撇除这群人非但拥有马匹而且骑术相当精湛这一点暂且不说,这些人的执行力,也不像是赵弘润印象中那些写作盗贼却叫做乌合之众的强盗、山贼一流。 对方的目的很明确,首先制造混乱,其次才是杀人,能在这混乱如同战场一般的当下,仍旧清楚牢记主次的家伙,怎么可能会是三流的盗贼? 可是对方在厮杀时仍不忘大口啃咬肉食,仿佛跟饿死鬼投胎似的战斗姿态,又让赵弘润对『对方可能是某个势力的精锐骑兵』这个猜测产生了些许怀疑。 毕竟天下任何一支军队,都不会做出如此掉价的行为。 但不管怎样,似这般实力的马贼,在魏国内是根本不存在的,以往赵弘润从未听说过,换而言之,对方很有可能是从邻国流窜过来的贼众。 『是韩国人!』 赵弘润心中忽然跃出一个猜测。 毕竟,在魏国的乡邻国家与势力中,就唯有韩国盛产战马,马匹资源最为丰富;也唯有韩国人的骑术,几乎能与阴戎部落的勇士媲美。 但赵弘润不能理解的是,韩国为何会派一支如此精锐的骑兵孤军深入魏国腹地呢?难道是打听到了什么消息,企图破坏魏国与阴戎的会谈? 可是,魏国与阴戎的会谈,与他们韩国根本不相干啊,韩国人费这么大力袭击此地,还不如去袭击山阳县呢。 『韩国的马贼么?』 赵弘润若有所思地得出了结论。 要知道眼下韩国对魏国并未正式宣战,不至于会在『不宣而战』的情况下突然袭击魏国,毕竟似这般很容易引来非议,一般大国都会谨慎地选择出战的名义,即所谓的『师出有名』。 当然了,倘若是将本国内的马贼驱赶到敌对国,似这种『祸水东引』的做法,倒是不至于被世人指责,而这,也是赵弘润所能想到的最贴近事实的猜测。 随着混乱的升级,越来越多羱族青羊部落的男人加入了厮杀。 不得不说,羱族青羊部落的男人相当勇敢,哪怕是那些年纪与赵弘润相仿的年轻人,在面对那些进犯他们部落的凶悍马贼时,亦表现出令人佩服的勇气,纷纷提着长矛冲上前去。 只可惜,这些年轻人根本就不是那些马贼的对手,简直就是冲上去送死。 这些年轻人,在赵弘润看来简直就是毫无阵型可言,形同一盘散沙,各自为政,只是无谓地逞勇,企图用手中的兵器保护自己的部落营地。 反观那些马贼,却仿佛是经过严格训练的骑兵,他们来回冲刺,分割那些青羊部落的年轻人,以至于即便青羊部落投入了不少年轻人,但战况非但丝毫没有向青羊这边靠拢,反而使得场面更加混乱。 甚至于,有的年轻人由于当前场面极其混乱的关系,有的找不着敌人的位置,有的则因为被部落内的同胞所阻挡,想要上前参战却苦于眼前拥挤不堪,根本不能过去。 而面对着这些惊慌失措的青羊部落的人,那伙马贼展现出了他们凶残的一面,面目狰狞地举起屠刀,近乎一面倒地屠杀着面前的羱族人。 『简直是屠杀……』 望着这不堪入目的战场,赵弘润心中着急不已,因为那些加入战斗的青羊部落的年轻人们,在他看来非但丝毫没有对战况起到什么帮助,然而将整个战局搅地一团乱。 简直就是在帮倒忙。 忽然,赵弘润身旁不远处的玉珑公主尖叫了一声。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去,顿时骇然之色。 原来,有一名马贼不知何时已杀到了三丈之外,只见他一刀砍死一名青羊部落的年轻人,左手中的一柄手弩,对准了赵弘润等人的方向。 而就在此时,时刻关注着赵弘润等人的芈姜突然出现在那名马贼的身后,一剑将这名马贼捅了一个透心凉。 然而,那名凶悍的马贼即便明知自己性命难保,竟仍然忍着痛苦,左手扣下了手弩的扳机。 瞬时间,只听嗖到一声,一支弩箭朝着玉珑公主射了过去。 『不好!』 赵弘润心中暗叫一声不妙,却苦于来不及保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脸惊恐的玉珑公主即将被那支弩箭所射中。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赵弘润忽然看到眼前闪过一个人影,待等他定睛一瞧,这才错愕地发现,他六王叔赵元俼一把抱住了玉珑公主,将其保护在怀中。 “噗——” 一声轻响,六王叔赵元俼后背肩窝中了一箭。 “六……王叔……” 玉珑公主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六叔,满脸震惊。 要知道,她一直都觉得这位六王叔对她心存着极深的偏见,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位极其讨厌的她的六王叔,竟然会豁出性命来保护她。 而另外这边,赵弘润亦看傻了眼。 要知道,方才那一箭弩矢天晓得会射中哪,而他六王叔赵元俼却毫不犹豫用自己的身体替玉珑公主挡下了这一箭,这岂不意味着,在这位六王叔眼里,玉珑公主的安危比他自己还要重要? 好在这只是射中了肩胛,万一是射中脑袋呢? 『莫非六叔其实很在意玉珑?那些厌恶的神色,其实是他装出来的?可他为何要这么做?』 赵弘润的脑中闪过数个念头。 “王爷!” 赵元俼的宗卫长王琫似乎是察觉到了这边所发生的一幕,吓得面容大变,立马杀了回来。 “王爷,您没事吧?” 王琫胆战心惊地望着自家王爷肩胛上那支弩矢,他这才发现,那强劲的弩矢,已射穿了自家王爷的肩膀,卡在了骨头中。 “没事。”赵元俼镇定地摇了摇头,望了一眼吓得花容失色的玉珑,待发现她脸上沾着几滴他肩膀上溅出的鲜血时,他轻轻用袖子替她拭去,旋即面无表情地示意她从自己怀中离开。 玉珑公主望着眼前这位六王叔,欲言又止,乖乖地自己站了起来。 但是她望向这位六王叔的目光,亦不像之前那样畏惧,毕竟眼前这位六叔,不顾自身安危保护了他。 而此时,赵弘润也拉着乌娜迅速来到了赵元俼身边,惊声问道:“六叔,你没事吧?” 在询问时,他忍不住瞧了瞧玉珑公主,用疑惑的目光望着赵元俼。 但赵元俼明显是不想解释他为何会奋不顾身地去救玉珑公主,立即岔开话题说道:“弘润,青羊部落明显不是这伙贼人的对手,再这样下去,会被对方杀尽。……你来指挥他们,王琫,你协助肃王,用羱族话重复肃王的命令。” 由于事况紧急,赵弘润顾不得再考虑他六叔为何会奋不顾身救下玉珑公主,当即点头,面朝那些青羊部落的人喊道:“青羊部落的战士,大敌当前,请听我的指挥,共同抗敌……结阵!结阵迎敌!” 在其身旁,六王叔赵元俼的宗卫长王琫,当即用羱族话又重复大喊了几遍。 可能是尊客的身份使然,也可能是今日赵元俼、赵弘润他们叔侄二人狩猎了一头熊,使得青羊部落的年轻人对他们非常崇拜,因此,青羊部落的年轻人们停止了无谓的牺牲,在赵弘润的指挥下,一排排站列整齐,朝前举起手中的长矛,组成了一个方门阵。 此时,青羊部落内的那些帐篷几乎都已燃烧起来,那些躲在庇护帐篷内的女人与小孩们,被迫从帐篷内逃了出来,见此,赵弘润又一次指挥道:“叫女人与小孩们进入阵中。” 随着王琫用羱族语言再次重复赵弘润的话,青羊部落的女人与小孩们,被战士与年轻人护在方门中。 青羊部落的族长阿穆图率领着战士们,以及协助着他们的宗卫们,亦纷纷向这边靠拢过来,加入了阵型当中,这使得那些凶悍的马贼无法再肆意地屠杀青羊部落的人。 不过,这也使得那些分散的马贼逐渐聚拢起来。 “别怕,只要我方阵型不乱,他们不敢冲过来!” 可能是注意到附近青羊部落的战士与年轻人们脸上有些担忧,生怕他们组成阵型后反而被这伙凶悍的贼人一锅端,因此,赵弘润大声安抚着他们。 在他看来,羱族人勇敢是勇敢,但是欠缺兵阵方面的运用,与敌人厮杀时毫无阵型可言,要知道,一个稳固而正确的阵型,非但能强化士卒的攻击力,也会大大提高士卒生存机会。 遗憾的是,『兵阵』这中原国家数百年征战所总结出来的战场精髓,羱族对此并未掌握,以至于在先前的战斗中仿佛一盘散沙,被那群马贼杀死了不少人,倘若让赵弘润来指挥的话,绝不至于会是眼下这种状况。 但让赵弘润感到意外的是,那些凶悍的马贼,似乎也明白许多手持枪矛的羱族战士在结阵后所产生的威胁,一个个在远处停马伫立,似乎在犹豫是否要攻击青羊部落的这个阵型。 这让赵弘润对这伙贼人的危险评估再次提高了一个档次。 双方僵持了片刻,忽然,那些马贼也不知是发觉了什么,迅速地撤离了。 而这些人前脚刚刚退走,便有一队兵甲齐备的步兵迅速地抵达了青羊部落。 那是魏国的虎贲禁卫。 『援军……是援军!』 在场所有人心头一松。 他们知道,那些凶悍的马贼之所以退走,是因为魏国的宿营地派来了前来救援的军队。 而赵弘润见此亦松了口气。 可就当他松了口气,准备检查一下六王叔赵元俼的伤势时,却发现这位六叔面色苍白,早已因为流血过多而昏死过去。 “六叔?” “王爷!” 赵弘润与王琫大惊失色。 Ps.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起点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 第三百四十九章:调虎离山 【最新播报】明天就是515,起点周年庆,福利最多的一天。除了礼包书包,这次的515红包狂翻肯定要看,红包哪有不抢的道理,定好闹钟昂~ 赵弘润众人赶紧将受伤的六王叔赵元俼抬到一顶帐篷内,而宗卫长王琫则迅速替自家王爷脱去上衣,拔除了那支卡在肩胛骨处的弩矢。 “王大哥,六叔的情况如何?”赵弘润忍不住问道。 王琫替自家王爷敷上金疮药,随后抬手抹了抹额头因为惊吓而渗出的冷汗,如释重负般说道:“上天庇佑,那支弩矢并未射中要害,万幸。” 听闻此言,赵弘润悬起的心神这才稍稍放松,可在旁,玉珑公主在几番欲言又止后,却忍不住问道:“若是伤势不重,为何六王叔昏迷不醒呢?” 望着她担忧而怀疑的神色,王琫苦笑一声,安慰道:“公主放心,王爷不会有事的,末将以为,王爷稍稍安歇片刻,就会苏醒过来。” 说罢,他小声示意赵弘润道:“肃王,外面的情况,还请肃王殿下去主持大局。” “本王明白。” 赵弘润当然听得懂王琫这是什么意思,想来是后者担心那伙马贼去而复返,因此,希望赵弘润尽早做出准备。 见此,赵弘润转身离开了帐篷。 走出帐篷后,赵弘润看到前来支援的虎贲禁卫,正在协助青羊部落的男人灭火,随后,他们将将那些马贼的尸首抬到了一起。 望着那几具马贼的尸体,青羊部落族长阿穆图的脸色相当差。 这也难怪,毕竟摆在地上的马贼尸首,仅仅就只有**具而已,而为了杀死这**名马贼,青羊部落付出了数倍的惨重代价。 只见他深深吸了几口气,平复着心神。这才朝身后那名虎贲禁卫感激地说道:“多谢尊驾赶来救援,若非尊驾带人赶来救援,恐怕我青羊部落将面临更大的劫难。” 那名虎贲禁卫,乃是一名负责率领五十名士卒的屯长。叫做邱武,此人闻言后连忙摆手谦逊说道:“青羊部落的族长言重了……很抱歉,我等未能及时赶到,帮上什么忙。” “尊驾说得哪里话。”阿穆图摇了摇头,他很清楚。若不是这队兵甲齐备的魏国虎贲禁卫赶到,那队马贼绝不会轻易撤退的。 看得出来,这名叫做邱武的禁卫军屯长是一位非常谦逊而严谨的军官,他并没有因为阿穆图的感激而沾沾自喜,而是第一时间询问青羊部落遇袭的经过,并且蹲下身来,在那几具马贼的尸体上搜寻,企图找到能够证明这些人身份的物件。 而就在这时,赵弘润带着宗卫们走到了他们身边,因为不认得这位虎贲禁卫的屯长邱武。他略去了称呼,问道:“找到什么了么?” 邱武抬头望了一眼赵弘润,连忙站了起来。 赵弘润不认得邱武,可邱武却认得这位肃王殿下,赶忙站起身来,抱拳恭敬说道:“卑职虎贲军屯长邱武,拜见肃王殿下。” “免礼。”赵弘润摆了摆手,重复问道:“敢问邱武屯长,可曾从这些人的尸体上搜寻到什么能够证明这些人身份的物件?” “不曾找到。除了这个……”邱武皱眉摇了摇头,将手中的物件递到赵弘润手中。 赵弘润仔细一瞧。这才发现邱武递过来的,竟然是一支小巧的角笛。 “真是……”青羊部落的族长阿穆图在旁瞧见,瞪大了眼睛,一脸莫名其妙地说道:“这是我羱族人用来预警的警笛。这群该死的家伙连这都要抢?” 抢? 望着手掌上那支角笛,赵弘润心中泛起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只见他将角笛放入嘴里,轻轻吹了一下。 果不其然,角笛发出了似方才那般尖锐的声响。 那帮马贼绝非乌合之众,他们方才除了纵火焚烧青羊部落的帐篷。借此制造混乱,就是在不停地杀人,从未见到他们有抢掠青羊部落财物的迹象……这支角笛,真的是那贼马贼从羱族人手中抢夺走的么?若是这般倒是还好,可若非如此,那可就不妙了…… 赵弘润仔细端详着手中的角笛,暗暗猜测着。 起初倒是还未察觉,可如今望着手中这支角笛,赵弘润如何能够肯定,他起初所听到的那一声尖锐的警笛,究竟是羱族人在遇到袭击后吹响的,还是这群马贼为了声东击西,故意混淆视听呢? 竟然还懂得声东击西,看来这群马贼有一个了不得的统帅啊……唔?声东击西? 赵弘润的面色变了变,面色惊愕地望向虎贲禁卫的邱武,只瞧得后者倍感莫名其妙。 不好…… 赵弘润的心头闪过一丝惊惧,低声问道:“邱武,我魏人的宿营地,可曾遭到袭击?” 邱武惊疑不定地望着赵弘润,摇摇头说道:“回禀肃王殿下,我方并未遭受袭击,这群马贼,似乎是针对羱族人……” “该死!你们中计了!”听到这里,赵弘润当即打断了邱武的话,惊声说道:“你速速回防,那群马贼的目标,是我魏人的宿营地!” “什、什么?!”邱武闻言大惊失色,骇然问道:“肃王殿下,您……您能肯定么?” 赵弘润一言不发,只是面色阴沉地回忆着方才的袭击。 他记得清清楚楚,那些马贼在杀到青羊部落后,首先的目的就是纵火焚烧青羊部落的帐篷,制造混乱,其次才是杀人。并且,在邱武率领五十名虎贲禁卫赶到支援后,那拨马贼便迅速撤离。 其实按理来说,即便赵弘润一方多了五十名虎贲禁卫的支援,凭借那几十名马贼的实力,仍然有一战之力。 可是对方却干干脆脆地撤离了,毫无留恋的意思。 这岂不意味着,他们袭击青羊部落,其实仅仅只是一个花招?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群马贼袭击羱族人的目的,就是为了迫使我魏人宿营地的虎贲禁卫分散前往支援…… 赵弘润的面色变得愈加凝重起来。 其实这一点并不难猜测。毕竟这次魏国与阴戎的会谈,是由他们魏国这边主动邀请的,因此,魏国无论是出于主人一方。还是为了避免让阴戎对他们产生怀疑,都必须保证此地这些羱族人的安全。 很显然,统帅那支马贼的家伙十有八九也是摸透了这一点,故意先袭击羱族人的宿营地,因为这样一来。魏国就会派出虎贲禁卫前往救援。而一旦虎贲禁卫分散前往救援各个部落的羱族人,魏人宿营地一方的守备力,无疑会大大减低。 “好狡猾的家伙!” 赵弘润恨恨地咬了咬牙,他起初还未察觉,可如今在深思之后,他这才惊觉,这群马贼的首领,十有八九是一个懂得兵略的家伙。 “邱武,本王命你通知所有派出支援的虎贲禁卫,即刻回防我魏人的宿营地!”赵弘润沉着脸命令道。 见赵弘润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邱武面色一正,抱拳应道:“卑职遵命!”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只墨色的号角,深吸一口气将其吹响。 说起来,这只号角发出的声音很奇怪,它并非是呜呜呜呜的战争号角,而是一种仿佛悲鸣似的呜呜声响,声调比较单一。 待这声号角响彻整个宿营地时,那些分别来到了各个羱族人部落展开支援的虎贲禁卫们听到这声号角,不由皆为之一愣。 比如救援白羊部落的那五十名虎贲禁卫。其屯长公良郤正逊谢着白羊部落族长的感激之意,他在听到这声奇异的号角响声时,脸上便流露出了惊疑的神色。 回援?是哪个家伙吹了墨号? 公良郤仔细辨听了一番,终于找到了这阵怪声传来的方向。 他询问面前的白羊部落的族长。这才得知那个方向,是青羊部落的宿营地。 青羊部落,那是邱武负责支援的……是邱武吹响的墨号? 公良郤有些不解,要知道,他们受三卫军总统领李钲将军的命令,救援各个羱族人的部落。可邱武为何要违背命令,用警号叫他们回援呢? 公良郤不相信邱武胆敢无故吹响警号,示意全部虎贲禁卫回防,可若是回应邱武,三卫军总统领李钲将军的命令又该怎么办? 就在公良郤犹豫之际,他忽然想到一事。 等会……话说青羊部落,好似俼王爷与肃王殿下皆在那里。 顿时间,公良郤好似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二话不说亦从怀中取出一支墨色的号角,放在嘴边将其吹响。 他的加入,让留在其余各部落内的虎贲禁卫们再无犹豫,纷纷从当地撤回本国的宿营地。 甚至于,有几对甚至还未感到羱族人部落的虎贲禁卫们,在听到这几声警号时,竟当机立断,迅速转身回援宿营地。 而这阵怪异的号角,亦惊动了两个大人物。 一位便是三卫军总统领李钲。 只见他面露惊讶地望着传来回援警号的方向,皱眉思忖了片刻,随后脸上闪过一丝惊色,立马命令留守在宿营地内的虎贲禁卫。 “有贼军欲袭此地,全军戒防!” 而所惊动的另外一人,则是那群马贼中那位被奉为“老大”的中年男人。 此时他正率领着手底下的那些马贼们,从四面八方汇聚起来,袭向魏人的宿营地,而那声怪异的警号,却让他眉头一皱。 这反应……也太快了吧? 这位被马贼们奉为“老大”的男人,不,应该说是大盗贼桓虎,他一向从容的脸上,泛起几分惊异。 他顿时意识到,已有人看破了他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之计。 “有意思,会是什么人呢?” 桓虎摸了摸下巴,旋即望了一眼近在咫尺的魏人宿营地。 “可惜,就差一点而已……” ps 15起点下红包雨了!中午12点开始每个小时抢一轮,一大波515红包就看运气了。你们都去抢,抢来的起点币继续来订阅我的章节啊!(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章:大盗贼桓虎 【最新播报】明天就是515,起点周年庆,福利最多的一天。除了礼包书包,这次的『515红包狂翻』肯定要看,红包哪有不抢的道理,定好闹钟昂~ 在命令虎贲禁卫的邱武即刻率领五十部下回援后,赵弘润来到六王叔赵元俼养伤的帐篷,将这件事告诉了六王叔的宗卫长王琫。 王琫闻言大吃一惊,若不是这些话出自眼前这位肃王殿下的口,他真不敢相信,一股流寇竟然敢挑衅他们偌大的魏国,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么? “肃王殿下要去我魏人的宿营地么?” 王琫看出了赵弘润的意图,询问道。 “唔。”赵弘润默然地点了点头。 也难怪,毕竟就算他与他父皇的关系时好时坏,但不可否认,他的身体中流淌着那个男人的血,这父子之情,终究是难以割舍的。 他无法做到袖手旁观。 于私来说,若是他父皇有何不测,他母妃沈淑妃必定因为失去了丈夫而悲痛欲绝;而于公来说,如今东宫太子弘礼与雍王弘誉之间的明争暗斗愈演愈烈,魏天子还在的时候,他还能压一压这两个儿子,可若是这位老子驾崩了,那魏国可就完了。 到时候内有东宫太子弘礼与雍王弘誉争权夺利,外有韩国铁骑趁虚而入,简直就是大国倾覆的预兆。 因此无论如何,赵弘润都要保证他父皇的安全。 当然了,还有似礼部尚书杜宥等朝中大臣,那可都是贤良俊杰。 想了想,赵弘润对宗卫长王琫以及青羊部落的族长阿穆图说道:“王大哥,你们与六叔留在此地。阿穆图大叔,希望你能庇护我六叔……” “这个自然。” 阿穆图拍拍胸口信誓旦旦地答应下来。 他与赵元俼可是好友,就跟方才,赵元俼二话不说就叫宗卫们加入战斗,一同保卫青羊部落,阿穆图自然也会庇护这位友人。 而听阿穆图答应之后,赵弘润将目光望向玉珑公主以及芈姜、芈芮三人,说道:“玉珑,你就留在这里,替我照顾一下六叔。” “……”玉珑公主默默地望着面色苍白依旧在昏迷中的六王叔赵元俼,微微点了点头。 说实话,她此刻并不想离开这位六叔身旁,她想等到这位六叔苏醒,向他询问,为何这位六叔明明那么讨厌她,却又要豁出性命来保护她。 要知道在以往,玉珑公主只认为她王弟弘润会这么做,至于这位一度对她不假辞色,甚至面露厌恶之色的六王叔,她还真未想到过。 “芈姜,拜托了。” 赵弘润转头望向芈姜。 芈姜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仿佛是已经猜到了赵弘润的意思,但她并没有照着赵弘润说的做,淡淡说道:“我留在此地就足够了,你把我妹带上。” 听了这话,宗卫沈彧等人不禁有些郁闷。 毕竟芈姜的话,明显是不相信他们嘛,认为他们并不能保护好自家殿下。 不过他们却没敢还嘴,毕竟,一来芈姜与赵弘润的关系复杂不清,他们谁也不敢保证这个楚国的女人日后是否会成为他们肃王府的夫人之一,再者嘛,对于芈姜、芈芮姐妹二人的实力,他们心底也服气。 别看芈氏姐妹外表看起来柔弱娇小,可她们运用一些奇怪的器具或者特殊研磨的药粉,想杀掉沈彧他们十名宗卫,这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不过,赵弘润本人倒是对此颇为抵触。 因为在他看来,芈芮这丫头实在太蠢了,简直就是猪队友,他可不想被她坑。 可能是察觉到了赵弘润心中的顾虑,芈姜转头对芈芮说道:“妹,你跟着姬润,他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若他不允许你做什么,你就不许做,明白么?” 芈芮一听,不满地叫唤道:“姐,我干嘛要听他的?” 芈姜闻言眼神一冷,冷冷说道:“那你就一个人回楚国去!” “……”芈芮缩了缩脑袋,不敢再提抗议,低着头怯生生地说道:“姐,你别生气,我听话就是了。” 显然,芈芮只有在姐姐芈姜面前,才会有些畏惧。 而见此,芈姜的眼神微微放暖,淡淡说道:“若是你听话的话,日后你想吃什么,姬润都会让你如愿的.……他很有钱。” “真的?”芈芮闻言两眼放光,惊喜地回头望着赵弘润。 『拿我许愿啊你……』 赵弘润神色怪异地望着一脸『事情已经解决』模样的芈姜,哭笑不得。 不过话说回来,只要芈芮乖乖听话,别坏事,一点糕食甜点的钱,赵弘润还是拿得出来的。 安排定了之后,赵弘润即刻带着芈芮以及宗卫们离开了帐篷,他们骑乘着各自的马匹,带上武器,迅速朝着他们魏人的宿营地而去。 望着赵弘润离去的背影,那名羱族少女乌娜眼中不禁露出几分担忧与不舍的神情。 而瞅着这名小女儿的神色,阿穆图微微一笑,摸着下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且不说赵弘润等人迅速朝着他们魏人的宿营地而去,且说魏人的宿营地这边,负责着魏天子安全的三卫军总统领李钲,正面色冷峻地望着营地的入口。 『真是失策啊……』 李钲望了一眼身边寥寥百余名虎贲禁卫,不禁有些悔恨。 虽然说,叫虎贲禁卫分散前往各个羱族部落进行支援的命令,是由魏天子亲口下达的,但是作为曾经魏天子的宗卫长,如今的三卫军总统领,李钲不能容忍自己竟然犯下了如此重大的疏忽。 的确,他起初根本没有想到那伙马贼竟然敢袭击他们魏人的宿营地,毕竟二十里外就是魏国驻扎着重兵的成皋关,按理来说,在这附近的地面上,魏人应该是最安全的才对。 因此,当发现羱族人的部落遭到袭击时,李钲不经细想,便按照魏天子的吩咐,将虎贲禁卫派了出去。 直到支援青羊部落的虎贲禁卫屯长邱武吹响了代表着回援的墨色号角时,李钲这才感觉情况不对。 起初李钲觉得,那伙马贼不袭击他们魏人的宿营地,可能是不打算挑衅他们魏国,亦或是为了分化魏国与阴戎,破坏这次会谈。 但邱武吹响的那一阵号角,却让李钲又想到了一个可能。 那就是,那伙马贼为了使他们派出虎贲禁卫前去救援那些羱族人,这才故意去袭击那些羱族的部落,而真正的目标,则是他们魏人的宿营地! 『难道是舒适的日子过久了,已不复当年那般敏锐么?』 李钲暗暗捏紧了拳头,他无法原谅自己的失职。 忽然间,他心中一愣。 『等会……话说回来,那伙贼人为何要袭击我魏国的宿营地?倘若他们只是为了破坏此次会谈的话,放着我魏人的宿营地不攻,去杀那些羱族人,这岂不是效果更佳?还是说,此地有他们想要的……那些马贼想要什么?』 李钲皱眉思忖着。 因为据他所知,他们魏人的宿营地内,应该没有什么值得那伙马贼如此兴师动众的…… 忽然,李钲一双虎目猛然睁大。 “难道说……” 『陛下的行踪走漏了……这些家伙,竟是冲着陛下来的?!』 李钲眯了眯眼,一双虎目中闪过浓浓杀机。 『是何人?!究竟是何人敢如此胆大妄为?!』 李钲气地整个人都在发抖。 而就在这时,远方传来一阵马蹄响动。 『来了!』 见此,李钲心中一惊,也顾不得猜测那深藏于背后的阴谋,当即拔出宝剑,高声喊道:“虎贲军听令,准备迎敌!” “喔喔——” 百余名虎贲禁卫手持盾牌与长枪,组成了严密的阵型,堵死了营门的入口。 而在他们前方,大盗贼桓虎正率领着近乎两三百名马贼,急速冲了过来。 『果然有了防备……』 远远望见李钲与那百余名严正以待的虎贲禁卫,桓虎不爽地皱了皱眉。 他在心中大骂那个看破了计谋的家伙。 毕竟若不是那个家伙搅事,他就能轻易杀入毫无防备的魏人宿营地,将那位魏国的王生擒。 而眼下,显然要多费了力气了。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三十丈…… 二十丈…… 十丈…… 眼瞅着这伙马贼近在咫尺,李钲险些都将涌上喉咙的那句『诸君奋力杀敌』喊出口。 然而就在这时,桓虎的脸上却露出几分笑意,举起右手,高喊一声:“转向,右。” 只见在李钲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那近乎三百骑马贼,竟突然调转了方向,冲着魏人宿营地的营栏冲了过去。 『他们要做什么?』 李钲愕然地转头望向营栏,旋即脸上露出几分惊恐。 因为他这才想起,这座宿营地的营栏,只是为了分划范围,让那些羱族人不至于误入他们魏人的宿营地而设置的,并不是为了打仗所设立的军营,因此,那些营栏,仅仅就只有半丈高。 可那也是半丈高啊! 『难不成这群家伙……』 李钲脸上露出了骇然的神色。 而与此同时,大盗贼桓虎已驾驭着战马冲上了那半丈高度的营栏前,只见他双腿一夹马腹,大喊一声:“跃!” 很不可思议地,他胯下战马仿佛通人性似的,高高跃起,轻易就越过了那道半丈高的营栏。 更不可思议的是,继桓虎之后,他身后那些马贼们,竟也纷纷驾驭着战马,越过了那道营栏。 唯有寥寥三名马贼可能是控制不当,驾驭着战马一头撞在那营栏上,将营栏撞了个稀烂,狼狈地被甩飞在地上,灰头土脸地挣扎起来,被陆续从旁边掠过的马贼们所哈哈嘲笑。 『这群家伙……这群家伙!』 李钲吓得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脑门,因为他很清楚,一旦被这伙马贼突破了营门,那情况可就糟糕了。 而眼下,这群马贼已突破了营门。 以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的方式! “杀!”李钲身先士卒,提着利剑冲了上前。 “让他们杀。” 面对着如狼似虎的百余名虎贲禁卫,桓虎轻笑几声,神色从容镇定。 PS.5.15「起点」下红包雨了!中午12点开始每个小时抢一轮,一大波515红包就看运气了。你们都去抢,抢来的起点币继续来订阅我的章节啊! 第三百五十一章:大盗贼桓虎(二) 直觉,让三卫军总统领李钲瞬息间便感觉到了大盗贼桓虎所身具的威胁,第一时间迎战此人。 尽管处于没有坐骑可借力的劣势,但李钲还真是没想到,对方无论是在腕力还是对于武艺的精熟方面,皆不逊色于他多少。 “锵——” “锵锵——” 二人力拼了数个回合,由于有坐骑借力,桓虎的稍稍占据上风,这让这位大盗贼心中略有些吃惊。 “看来阁下并非是寻常的护卫长呢。”望了一眼自己那因为反震之力而微微有些颤抖的右手,桓虎惊讶地说道。 李钲亦不动声色地小幅度活动着攥着宝剑的右手,方才的力拼,让他的右手也有些发麻。 『这家伙的口音……』 李钲皱眉辨认着桓虎的口音,尽管能够听懂,但不可否认,桓虎的口音绝非是魏国这边的。 “你是韩人?”李钲眯着眼睛问道。 桓虎惊讶地看着李钲,笑着说道:“难得阁下还辨别地出韩国的话。……没错,大爷是韩地的桓虎。” 『韩地?』 李钲不觉有些意外,毕竟似『宋地』、『韩地』这种称呼,一般而言只有外邦人才会这样讲述,就好比魏人自称时只会说『大魏』或『魏国』,基本上不会有人称之为『魏地』。 不过这层关系李钲无暇细想,闻言后厉声呵斥道:“贵国还未与我大魏宣战,为何袭击我大魏的领土?……难不成是要不宣而战么?!” “……”桓虎略有些惊愕地看着李钲,手中的战刀刀背轻轻敲击着背脊,一脸调侃地说道:“喂喂,我说,阁下是不是搞错什么了?……桓虎大爷是韩人没错,不过,与你口中的『韩国』,可没有什么关系。……不过话说回来,你若是硬要认为是韩国对你们不宣而战,也无所谓。” 『这……这帮人是“贼”?』 李钲闻言心中吃了一惊。 所谓的『贼』,从确切的字面意思理解即是『不被本国朝廷承认其子民身份、甚至是给予通缉的不法之徒』。 换而言之,眼前这帮人,是蹿起于韩国的马贼,被这样的家伙袭击,哪怕事后魏国向韩国提出外交抗议,韩国也是不会受理的。 可这个解释,李钲简直难以接受,要知道他亲眼所见,这帮马贼的战斗素养极高,战斗力丝毫不亚于他们魏国的精锐骑兵,这样的家伙,竟然会不被韩国所承认的贼寇? 开什么玩笑! 这伙人绝对是韩国的精锐骑兵所假冒的吧? “看来阁下不打算说真话。……没关系,待李某擒拿了阁下后,有的是工夫撬开阁下的嘴。”眼神一冷,李钲不打算再跟对方废话了。 “喔?”桓虎闻言,亦微微垂下了手中的战刀,似嘲弄般咧嘴笑道:“办得到么?” 话音刚落,他俩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同时出招,手中的兵刃狠狠劈向对方。 别看桓虎方才在借助马力后占了些许便宜,可如今,因为他策马伫立于原地,灵活大减,反而被李钲逼得险象环生。 很难想象,身穿着一身沉重甲胄的李钲,竟然如此灵活,仿佛他身上沉重的甲胄轻如薄纸一般。 『娘的!……托大了!这厮不好惹……』 即便是桓虎,亦被李钲逼地手忙脚乱。 “落马!”随着李钲重喝一声,迅速窜到桓虎身后方的他,手中的宝剑狠狠斩向桓虎的后背。 而就在这时,只见桓虎双腿一夹马腹,在李钲手中的利剑砍到他后背的同时,驾驭着胯下战马,使其两条后腿重重向后一蹬。 李钲措不及防,被马蹄蹬中,砰地一声被踹飞两丈远。 而趁着这工夫,桓虎赶忙策马向前,旋即拨转马头,与李钲保持了距离。 他微微动了动后背的肌肉,只感觉后背传来阵阵刺痛,不过从那阵痛觉,他判断出后背的剑伤并不那么严重。 显然,那是他胯下爱马及时用后蹄踹飞了李钲,使得李钲未能完全劈中,顶多算是“擦伤”而已。 『差点就丧命了……这家伙什么来头?!』 桓虎惊疑不定地望着李钲。 他原以为对方只不过是魏王身边的护卫长而已,可眼下看来,对方的实力岂止是护卫长那么简单? 而与此同时,被踹飞两丈远的李钲亦早已用利剑支撑着身体,从地上翻身起来,但由于胸口被马蹄踹中,他的脏腑明显受到了震伤,嘴边亦流下了一丝鲜血。 抬手擦拭掉嘴边的血迹,李钲低头望了一眼自己的铠甲,只见在胸甲上,清晰可见两个马蹄印。 他难以置信地望着桓虎。 『竟能使战马后蹬,这……』 之前毫无防备的李钲,不禁有些傻眼。 要知道魏国不是没有骑术精湛的骑兵,可似这种神乎其神的骑术,他却从未听说过。 在他看来,战马只是代步、借力的工具啊,什么时候,连战马都变得如此具有杀伤力? 不过事到如今,哪怕敌手再是棘手,也容不得他有丝毫的退缩。 可让李钲惊愕的是,当他站起身再次朝对方而去时,那个名叫桓虎的大盗贼,却主动策马回避了。 可能是注意到了李钲脸上的惊怒之色,桓虎舔舔嘴唇笑道:“与一个实力在自己之上的家伙厮杀,这可不是什么明智的事。……事实上,我并没有定要与你厮杀的必要。” 说话时,他转头望了一眼乱糟糟的四周,嘴边扬起几分淡淡的笑容。 听到这话,李钲心中咯噔一下,他紧张地望向四周,这才发现,他麾下的百余名虎贲禁卫,已对方这群马贼杀死了十几人。 这才过了多久? 而就在李钲心中焦急之时,他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近在咫尺。 他下意识地转头望去,震惊地看到那桓虎不知何时已策马来到了他身边,但见其胯下战马后腿站立,旋即前腿重重下踏。 而借助着这股马力,桓虎一脸狞笑地高举手中的战刀,朝着李钲的脑门狠狠劈了下来。 闪避,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钲唯有硬着头皮举刀抵挡。 只听“锵”地一声巨响,桓虎那借助了战马重踏之力的刀劲,重重劈在李钲横档的刀身上,但见李钲闷哼一声,一条腿竟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整个人在这股巨力的压制下瑟瑟发抖,全凭意志支撑。 “你这厮……好卑鄙!”李钲一边咬牙支撑着,一边破口骂道。 “过奖过奖。”桓虎嘿嘿一笑,手中的战刀使劲下压,直将李钲压制在地。 忽然,他小声说道:“那位也在这营地内吧,你们魏人的王……” 『……』 李钲闻言下意识地眼瞳一缩,而就在这时,桓虎压制着他的右手一转刀身,刀刃朝着李钲支撑着刀刃的左手五指平削而去,仿佛要将李钲左手的五个手指头削下来。 好在李钲反应快,否则,他左手的手指头恐怕要被桓虎给削下来。 『这厮还有半分身为习武之人的自尊么?!』 气地面色涨红的李钲,用尽浑身最后一丝力气,将桓虎压制着他的刀刃奋力弹开,可就在他准备反攻时,桓虎却早已驾驭着战马又逃出了两丈远,根本不给李钲反击的机会。 『这个家伙简直……』 李钲感觉自己的胸腔都快气炸了,他从来没见过如此卑鄙的家伙。 这不,哪怕是方才的诡异并未得逞,但桓虎仍不放弃用言语攻势瓦解李钲的心理防御:“哎呀,你们这边的情况看来不乐观啊,喂,你的人,快被我那些小崽子们杀干净了哟,可惜你作为他们的头领,却丝毫忙也帮不上……不过话说回来,你们魏人的王在哪呢?喂,乖乖将其交给大爷我可好,省得大爷我多费力……” 『果然是冲着陛下而来的么?』 李钲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桓虎,别说转移视线,他连眼睛都不敢眨。 平心而论,通过方才几回交手,李钲对桓虎的实力已大致有些估计:对方的实力不俗,但还不是他的对手。 可问题是,眼前这家伙狡诈卑鄙,三番两次用下三滥的招数,使得他李钲明明实力比对方高出一筹,却反而落于下风。 『怎么办?』 李钲的额头逐渐渗出一层冷汗,有些踟蹰不安。 他忍不住开始犹豫,究竟是该继续跟面前这个家伙耗着,还是放弃此人去指挥麾下的虎贲禁卫,毕竟眼下虎贲禁卫的处境越来越不妙,他们只是被动地防守着,可单单防守,又岂能击退这些凶悍的马贼呢? 而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沉喝。 “众虎贲禁卫听令,由本王接管指挥。……前队举盾。” 『唔?』 李钲与桓虎不约而同地转过身去,意外地发现一名身穿绛紫色锦服的贵族少年在十余骑的保护下杀到了虎贲禁卫们身边,正指挥着虎贲禁卫们重新布置阵型。 “肃王殿下?” 李钲惊讶地轻呼一声,他发现那名贵族少年,竟然是肃王弘润。 在李钲的注视下,赵弘润一边指挥着虎贲禁卫,一边振奋他们因为被马贼压制而低落的士气:“诸位放心,援军即刻便至,虎贲军的同泽正在回援路上,待他们赶到,便是这些贼子的死期!……不过是些蟊贼罢了,给本王守住,莫要辱了我虎贲禁卫的精锐之名!” “喔喔——” 一听到被派出去的人即将回援,这些留守的虎贲禁卫顿时士气一振。 而这,也让李钲暗自松了口气。 旋即,他立马惊醒过来,戒备地望着桓虎,提防这个卑鄙的家伙故技重施,再次偷袭他。 可让李钲意外的是,这回桓虎却并未偷袭他,而是目不转睛地望着正在指挥着虎贲禁卫的赵弘润,眼中流露出几分释然与惊讶之色。 “肃王……”桓虎饶有兴致地问道:“莫不是那以两万余兵力击溃了十六万楚军的肃王姬润么?” “啊,正是这位殿下。” 因为赵弘润接管了指挥,李钲终于能定下心神来与桓虎对峙,闻言冷笑说道:“局势改变了啊……蟊贼。” “……”桓虎皱了皱眉,若有所思。 第三百五十二章:肃王与桓虎 正所谓人的名、树的影,想当初魏国王室宗族子弟『肃王姬润』率领两万五千浚水军从大梁出征,最终成功击溃了楚暘城君熊拓进犯魏国的十六万大军的消息,已不仅仅只流传在魏国内,而是逐渐传到了韩国、卫国、以及居住在这片三川之地的阴戎耳中。 而韩地出身的桓虎,自然已听说过此事,知道魏国王室中有『肃王姬润』这么一号人物。 只不过,眼下他所眼前目睹的『肃王姬润』,与他以往所想象的,实在差距甚大。 要知道,传闻中的『肃王姬润』,据说可是用死亡威胁逼降了五万楚国军队,掳掠了三四十万楚国民众的人,尽管魏国这边尽可能地将这位王室英杰的形象朝着好的一面宣扬,但是在别的国家,『肃王姬润』的形象就难免被渲染成不好的一面。 比如桓虎,在他看来,似『肃王姬润』那般做法,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党』,因此,他下意识地将『肃王姬润』想象成一个面色阴沉的中年人,比如像南梁王赵元佐似的。 可没想到的是,『肃王姬润』竟然是一个年仅十五的魏国王室少年,别说面容阴沉,甚至于长地还挺眉清目秀的,丝毫看不出来是一个曾用坑杀手段来威胁那五万楚国降兵归降于魏国的恶党。 『莫不是在诓我?』 桓虎将信将疑地望了一眼李钲。 不过仔细想想,他觉得李钲应该没有诓骗他的必要。 『难不成那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竟真是那肃王姬润?』 桓虎默不作声地望着远处的赵弘润,在心中暗道几声可惜。 他很遗憾,那位雇佣他们前来虏掠魏王的雇主,不曾给这位肃王也明码标价,否则,此番便可以大赚一笔。 “怎么,不继续方才你我二人的厮杀么?” 见桓虎久久没有动静,李钲沉着脸问道。 要知道李钲心中还憋着一股气呢。 “……”桓虎看了一眼李钲,在思忖了片刻后,便打消了与李钲厮杀的打算。 毕竟他的武力其实要逊李钲一筹,方才之所以能占据上风,不过是用嘴皮子功夫让李钲心神不定,以至于难以发挥出平时的水准罢了,而如今,那位肃王已接管了虎贲禁卫的指挥,让李钲能够放行地将心神灌注于这边,桓虎若再敢上前,那可就真是送死了。 当然了,似这种自灭威风的话,桓虎自然不会说出口,只见他摇了摇头,从容淡定地说道:“我方才就说过,我没有定要与你厮杀的必要。……与其跟你生死相搏,我更加好奇于,那位传说中以弱胜强击溃了十六万楚军的肃王,眼下如何凭借寥寥数十人,抵挡我两百余骑……蟊贼。” 说到最后两字时,桓虎有意地瞥了一眼李钲,脸上满是调侃嘲弄之色,显然,他对于赵弘润以及李钲二人蔑称他们为『蟊贼』一事很是不快。 而听到桓虎这么一说,李钲刚刚放松的心神不由地又提了起来。 确实,肃王弘润曾率领两万五千浚水军,击溃了楚暘城君熊拓十六万大军,但是据浚水军大将军百里跋呈上来的战报,事实上那十六万大军,并不能算是精锐的正规军,而是楚国一些走投无路的农夫与贫民所临时招募而成,几乎不曾训练多久的军队罢了。 这些人之所以能攻破魏国好几座城池,无非就是因为楚军任由军中士卒抢掠敌国城池百姓的这条诱惑给了他们莫大的战斗欲望,因此变得异常凶悍,若不是当时双方士卒人数相差实在太多,这股楚军根本无法攻克像召陵县这样的城池。 可眼下这群马贼,却是实打实的凶悍之徒,这群人骑术精湛,训练有素,实力丝毫不亚于正规军,更要命的是,这些人似乎是看淡了生死,无论是杀人或者被杀,都不会对他们造成多少心理影响。 这群人,是久经生死考验悍匪! 虽然说虎贲禁卫亦是久经操练的精锐之师,可他们终归是负责魏天子出行的护卫军,虽然不至于戏称为仪仗队,但上阵杀敌的经验,说实话的确不多,正因为如此,方才在李钲与桓虎纠缠时,那些虎贲禁卫就显得有些慌乱,以至于在片刻工夫内,便死了十几人。 率领这样一支虽训练有素、装备精良但几乎没有杀敌经验的军队,更要命的是这里仅仅就只有不到百名虎贲禁卫,又如何抵挡得住两百多骑凶悍的马贼? 想到这里,李钲恨不得丢下桓虎,亲自前往指挥那些虎贲禁卫。 但是他很清楚,他不能轻举妄动。 因为眼下那些马贼,仍然处于一种各自为战的状态,这很有可能是由于桓虎并未指挥他们的关系,倘若李钲放松了对桓虎的威胁,桓虎腾出手来指挥那些其麾下的马贼,局面很有可能会变得更加糟糕。 『……拜托你了,肃王殿下!』 事到如今,李钲唯有将希望托付给这里恐怕是最有战场经验的赵弘润。 而与此同时,赵弘润已接管了指挥权,指挥着那些虎贲禁卫们用手中的盾牌组成一道防线。 『很普通的兵阵嘛……』 桓虎眼中闪过几丝失望,他还以为这位『肃王姬润』会使出什么对付他们的妙招呢,结果,就只是步兵对付骑兵的老一套罢了。 可就在桓虎失望之际,虎贲禁卫们所构成的防线出现了些许的变化,只见原本是密集的数排站列,忽然变成了单排,摆出了仅一人深度的阵型。 『哈?』 桓虎张了张嘴,只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要知道,步兵专门用来对付骑兵的兵阵,最关键的就是阵型必须紧密,要密不透风,似眼下那些虎贲禁卫,他们仅凭一人的防线,有何威胁可言?骑兵一冲就冲散了,到时候就是一场屠杀。 『喂喂喂,那肃王究竟懂不懂战法啊,竟然用步兵在骑兵面前摆出如此薄弱的防守……简直就是白白给人杀嘛。』 桓虎摸了摸下巴,有些猜测不透。 而此同时,他麾下那些马贼们,亦注意到了虎贲禁卫们这边的动静,一个个脸带着嘲弄,舔着嘴唇重组了阵型。 “这帮家伙,竟然想用一人厚的防线阻挡骑兵?” “哈哈哈,真是小瞧骑兵啊。” “杀杀,杀光他们!” 众马贼叫嚣着,朝着虎贲禁卫的防线展开了冲锋,仅看这一幕,很难想象这支奔马队伍整齐的军队,竟然只是一支马贼。 『肃王殿下究竟想做什么?』 李钲心中也是大吃一惊,毕竟他也清楚,一人深度的步兵阵型,根本挡不住骑兵的突击。 但他没有任何异动,默默旁观着,因为他知道,那位肃王殿下,再怎么说也是曾经以弱胜强、以微小损失赢得了战争大捷的主帅,绝不可能无缘无故摆出这种自杀式的阵型。 马贼们开始冲刺了,而虎贲禁卫们没有丝毫动静。 直到马贼们距离虎贲禁卫们的防线仅十余丈远时,赵弘润突然抬手下令道:“众虎贲军听令,将尔等手中的长枪,朝着迎面而来的蟊贼,用力投掷出去!” 话音刚落,那一排虎贲禁卫中,举起右手手中的长枪,朝着迎面冲刺而来的马贼们,狠狠丢了出去。 顿时间,毫无提防的马贼们人仰马翻,尤其是那些冲在队伍前方的马贼们,纷纷被那些长枪戳穿了身体,死不瞑目。 “砰砰砰——” 在一连串重物坠地般的声响过后,双方这才回过神来。 他们这才发现,方才这一下,竟有二十几名马贼直接被那些长枪刺穿身躯,死于非命。 这一幕,唬地那些幸存的马贼们立即勒住了缰绳,呆呆伫立在原地。 『这帮蠢货……他们竟然停下来了。』 桓虎无奈地用手拍了怕脑门,心说:骑兵没了冲刺的速度,这还有什么威胁? 『不过……』 桓虎转头望向了一眼在虎贲禁卫们当中的赵弘润,暗暗咋舌。 『真够乱来的啊,竟然将主战的长枪当成投枪使……虽然说这招的确出人意料,然而失去了长兵器,这样真的合适么?』 就在桓虎暗暗猜测之际,虎贲禁卫们的阵型发生了变化,大约一半左右的虎贲禁卫们排成了一排,他们抽出了腰间的佩剑,似乎准备用这短兵器与马贼厮杀的样子。 而另外一半左右的虎贲禁卫,也不晓得躲在前方队友的盾牌后方干什么。 “……” “……” 众马贼们面面相觑,显得有些踟蹰。 不得不说,方才一下子就损失了二十几人的事实,给他们的心神造成了巨大的震撼,毕竟这帮马贼攻青羊部落时,双方厮杀了有足足有一炷香工夫,最终这伙马贼中战死的也不过八九人而已。 而方才几乎眨眼工夫内,二十几个兄弟就没了。 他们有心想再次冲锋给那些战死的兄弟们报仇,可眼瞅着那些虎贲禁卫们手中的佩剑,他们心底不禁有些犯怵。 因为他们谁也不敢保证,当他们再次冲锋的时候,那群卑鄙的家伙会不会故技重施,将那些佩剑也丢出来伤人。 僵持了有足足好一会,桓虎实在忍不住了,骂道:“蠢货,若对方敢丢出那些剑,他们手中便再无兵刃,任由你们屠杀,连这点都不明白么?!” 听闻此言,那些马贼们顿时醒悟过来,当即朝着那些虎贲禁卫们再次展开冲锋。 『……』 “嘁!”赵弘润皱眉望了一眼桓虎的方向,竟下令道:“后撤!” 在桓虎与李钲二人不可思议的眼神中,数十名虎贲禁卫在面对马贼们的冲刺时,竟然迅速后撤。 这让那群马贼们顿时打消了心中的顾忌,嗷嗷大叫着,驾驭着胯下战马加速冲刺。 反观桓虎,心中却已然出现了不好的预感,连忙大声喊道:“停下!停下!” 可惜,他喊地太晚了,那些马贼已经无法停止冲锋,只见在他们一脸狰狞地策马冲过方才虎贲禁卫们布置防线的地段。 突然间,队伍前方的马贼们只感觉胯下一空,他们胯下的战马,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竟纷纷栽倒在地。 一时间,众马贼人仰马翻,摔在地上惨嚎惨叫。 『怎么回事?』 尽管心中已有不好的预感,但桓虎还是被亲眼所目睹的这一幕震惊了,他实在不能理解,他麾下那些小崽子们,明明好端端驾驭着战马,为何会莫名其妙地摔倒。 他眯着眼睛仔细一瞧,这才发现,在原来虎贲禁卫们布置防线的地段,地上不知何时已挖出了许多拳头大小的坑。 不错,这些坑洞,是趁马贼们被头一波长枪投掷的攻势所震撼时,由那一半左右躲藏在队友盾牌之后的虎贲禁卫们,用随身的剑刃挖掘的。 这些坑洞不大,仅拳头左右,用他们手中的剑刃刷刷两下就能挖掘。 而这些坑洞也不深,仅仅半个手掌深度罢了,但已足以让疾奔状态的奔马将马蹄陷入坑中崴了脚,因此摔断马腿,连带着马背上的马贼们亦摔得半死。 “杀!” 随着赵弘润一声令下,虎贲禁卫们再次上前,用手中的佩剑在那些摔在地上难以动弹的马贼身上补了一刀。 旋即,这支虎贲禁卫,重新回到了方才布置兵阵的地段,前排士卒再次放下了手中的盾牌,隔绝了对面马贼们的视线。 一时间,方才还在叫嚣着要将这些虎贲禁卫全部杀死的马贼们,此刻鸦雀无声,连接两拨攻势的失利,以及那数十名兄弟莫名其妙的战死,让他们心中的斗志浇灭了几分。 就连桓虎,脸上亦露出了惊叹之色。 『原来如此……原来第一波投掷长枪,目的是为了拖延时间,震慑那群蠢货么?真正的杀招,是那些小坑吧……正是阴损啊,在这种昏暗的地方使出这种“卑鄙”的招数……』 桓虎饶有兴致地望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坑,将这招坑害骑兵的招法记在心里,保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上呢。 『真是了不起,在这种地方,在此等处境下,还能想到如此巧妙的阴招,不愧是击溃了楚国十六万大军,逼降、掳掠四十余万人的恶党。不过……杀了我数十名兄弟,这笔血债,还是要向你这位魏国的肃王讨回来……』 想到这里,桓虎收敛的脸上的笑容,高举拳头喝道:“小的们,集合。” 众马贼听闻此言,纷纷拨转马头,在桓虎的身边再次重组阵型。 见此,就连李钲亦只能后退。 一时间,整个魏人营地变得寂静下来,由桓虎所亲率的马贼众,与赵弘润所统帅的虎贲禁卫,这两支人马对峙着。 然而,就在桓虎准备亲自指挥这群马贼作战时,魏人宿营地外,急匆匆地跑进来一队气喘吁吁的虎贲禁卫,数量大约有近百人。 『嘁!错过时机了么……』 见此,桓虎皱了皱眉,随后深深望了一眼对面的赵弘润,嘴角扬起几分笑意。 他那份笑容仿佛是在说:咱们还会碰面的,魏国的肃王,到时候,再让我来讨回今日这笔血债吧! “撤!” 当机立断,桓虎选择了撤退。 第三百五十三章:危机解除之后 这就撤了? 眼瞅见桓虎果断选择了撤离,赵弘润心中惊讶之余,对此人的威胁评估又往上调了一档。 什么样的敌人最难对付? 是潜伏在阴暗中的敌人么? 不,是从不轻易涉险、一旦察觉危险便迅速缩回阴暗中的敌人。 回想起桓虎在率领那伙马贼撤离时,那回望他赵弘润时脸上所流露的一抹莫名的笑容,赵弘润便有所预感:此人,或将成为日后他大魏的心腹大患。 直觉告诉赵弘润,此番放任那桓虎离去,无异于是放虎归山,但遗憾的是,赵弘润没有丝毫办法,他手中并无骑兵,倘若他手中有一支骑兵的话,定会遵照直觉的警告,将此人擒杀于此。 可惜,他没有。 桓虎的直觉相当准确,他前脚刚刚撤离,后脚那些外派出去支援羱族人部落的虎贲禁卫们,便纷纷回到他们魏人的宿营地,使得这附近的虎贲禁卫,一下子就从近百人骤升至三四百人。 “怎么回事?” “营地遇袭了么?” “不知诸位大人安危如何?” 在窃窃私语声中,虎贲禁卫们投入了善后的工作,他们将战死的同伴的尸体收敛起来,同时扑灭营地内的火,而这些工作,自然不必赵弘润这位肃王来指挥。 “什么呀,那些家伙胆子这么小啊。” 芈芮不知何时来到了赵弘润身边,神情有些沮丧,要知道,她还在试验一下她偷偷摸摸鼓捣出来的药粉呢,看看究竟效果如何。 结果倒好,还未轮到她出场,桓虎便果断地逃跑了,这让芈芮大为失望,在那一个劲地嘀咕。 不过赵弘润倒是乐于见此,毕竟芈芮所研制的药粉,尽管这个蠢丫头口口声声称不会有什么副作用,但鉴于此女没脑子的前科,赵弘润难免不太放心,因此,他只是将芈芮当成后招来使,倘若虎贲禁卫们当真无法阻挡那些马贼的话,那就轮到芈芮那不分敌我的药粉出场的时候了。 而对于芈芮,赵弘润说实话不大放心,倒不是因为怀疑芈芮,他只是不放心这蠢丫头的脑子而已。 “尽管没帮上什么忙,不过,许诺的事,本王还是会履行的。” 为了安抚喋喋不休在那嘀咕的芈芮,赵弘润对她说道。 “真的?”一听到这话,芈芮立马就忘记了试验新制药粉的事,满脸欣喜地说道:“那我要很多很多的糕食甜点,喔,还有昨日与前日吃过的奶酪。” “回头本王会向青羊部落的人讨要一份的。” 赵弘润点了点头,旋即将目光投向前方,因为他看到,三卫军总统领李钲正朝着他走来。 “肃王殿下。”来到赵弘润面前,李钲微笑着拱手抱了抱拳,由衷地说道:“此番多亏了肃王殿下。” “这位统领言重了,本王其实未帮上什么忙。”赵弘润谦逊地说道。 他并不认得李钲,只是从李钲的穿着上判断出此人有可能是虎贲禁卫的头领一类。 可惜他还是猜错了,李钲可不是什么虎贲禁卫的统领,他可是兵卫、禁卫、郎卫这三卫军的总统领,是大梁京防军队的最高将领。 一听到那这位统领的称呼,李钲便猜到这位肃王很有可能不认得自己,释然一笑,也不在意,岔开话题赞道:“方才肃王殿下抵御那些马贼时所用的战法,着实令李某大开眼界。不愧是挫败了十六万楚军的肃王呐!” “李统领过奖了。”赵弘润摆了摆手,旋即皱眉问道:“李统领,方才本王瞥见你与一名贼子对峙,可是那贼首?” “唔。”李钲点点头,并不隐瞒,如实说道:“此人自称桓虎,自称来自韩地,依李某所见,是个狡诈卑鄙之辈。” 说罢,李钲望了眼赵弘润身边正沉浸在糕食甜点海洋美梦当中的芈芮,对压低声音说道:“肃王殿下请移步。” 赵弘润愣了愣,跟着李钲向无人处走了几步,这才听李钲压低声音说道:“这桓虎,是为陛下而来的。” “什么?父皇?”赵弘润大吃一惊,在皱皱眉思忖了一番后,压低声音问道:“那贼人知晓父皇在此?” 李钲默然地点了点头。 这…… 见此,赵弘润感觉不可思议。 要知道,这回来此与阴戎会谈,对外放出的消息,名义上是以礼部尚书杜宥为主的,外界应该不清楚魏天子的行踪才是。 或许有人会认为,有可能是虎贲禁卫的存在暴露了魏天子的行踪,可事实上,似此次这般与阴戎会晤的大事,哪怕出动虎贲禁卫作为名义上的主使节、礼部尚书杜宥的护卫,这也不是什么说不过去的事,毕竟魏国这边的风俗习惯,阴戎与韩人又如何会得知呢? 然而,那个出身韩地的桓虎,却知道魏天子就在此宿营地内,这就值得让人猜想了。 难道有魏人私通那桓虎?……难道说,是去年楚使熊汾遇袭一案的后续么? 赵弘润低头不语。 这次遇袭,让赵弘润联想到了去年那桩同样是性质极其恶劣的袭击。 记得去年的时候,国内那股反魏势力袭击了楚使熊汾,直接导致楚国对他们魏国开战,而此次,性质同样恶劣,竟然偷袭魏国君主所在的宿营地,简直是罪大恶极。 赵弘润绝不相信桓虎会无缘无故地袭击一国的君王,除非是有人用重金雇佣他这么做,而且,应该还是一笔不菲的佣金。 忽然,赵弘润想到一事,对李钲说道:“说起来,那拨马贼的实力,有些令本王咋舌,怎么看都不像是寻常的马贼。” “唔。”李钲附和地点点头,猜测道:“李某怀疑这些人是韩国的正规军骑兵出身。这件事,李某会叫人去追查的。” 寻常的马贼,竟能压制虎贲禁卫这支不亚于驻军六营的魏国精锐军队?开什么玩笑! 二人聊了片刻,赵弘润便提出了告辞,这令李钲有些吃惊。 “肃王殿下,你不去见见陛下么?” 李钲感觉很不可思议,要知道这位肃王殿下方才可是立下了大功,说他护驾有功毫不为过,若换做其他皇子,保准立马到魏天子面前邀功求赏去了,而这位皇子殿下倒好,他连天子所在的帐篷都懒得进去。 可能是注意到了李钲那倍感不可思议的眼神,赵弘润连忙解释道:“不是本王不愿去拜见父皇,实是……”说着,他便将六王叔赵元俼受伤、目前正在昏迷中一事告诉了李钲,只听得李钲面露震惊之色。 “俼王爷受伤了?” “嗯。……据六叔的宗卫长王大哥所言,六叔的伤势倒不重,只是流血过多,歇息几日就能痊愈,不过本王还是有些不放心,是故……” 李钲闻言释然,点点头说道:“那肃王殿下且去。……唔,李某也该回去向陛下汇报此事了。” 二人正说着,宗卫沈彧等人已牵着马匹走了过来。 赵弘润瞥见他沈彧的战马马背上还挂着两只兔子,这才想起给他父皇的礼物还未送出,遂说道:“哦,对了,今日白昼,本王与六叔外出狩猎,成果不菲,这两只兔子,望李统领代呈父皇。” ……兔子? 伸手接过宗卫沈彧递过来的两只兔子,李钲脸上泛起几分古怪的神色。 他也知道,参加狩猎的众皇子们历代都有向其父皇呈现斩获猎物的习俗,可别人都是献上一些贵重的猎物,比如白狐、白虎(白皮的老虎,非神兽),这位殿下倒好,送俩兔子? 唔……话说倒是挺肥的。 端详着手中的那两只兔子,李钲真不知该说什么,待他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赵弘润早已离开。 “这位殿下可真是……” 苦笑着摇了摇头,李钲拎着那两只兔子来到了魏天子下榻的帐篷。 说是魏天子下榻的帐篷,不过在预感到桓虎前来袭击的时候,李钲将礼部的官员以及留在宿营地内的襄王弘璟与他的宗卫们,都聚拢到了此地,方便他们保护。 而当李钲撩起帐幕走入帐内时,他惊愕地发现,帐内众人的情绪仍显得十分紧张,攥着宝剑面色凝重,一副要与人搏命的架势,哪怕是礼部尚书杜宥这位文官,都卷起了袖子、撩起衣摆。 甚至于,就连魏天子手中都攥着一柄明晃晃的天子剑。 糟糕……只顾与肃王聊,忘了派人通知这边…… 李钲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不得不说,当看到走进来的李钲而不是袭击此营的贼子,魏天子着实松了口气,沉声问道:“李钲,帐外的情况如何了?” “回禀陛下,在肃王殿下的协助下,我虎贲军已击退了前来偷袭的贼子,只可惜未曾擒杀贼首。请陛下恕罪。” 一听这话,帐内众人如释重负,尤其是皇三子襄王弘璟。 “弘润?”魏天子闻言微微一惊,惊讶问道:“弘润赶来救驾?” “是!”抱持着对赵弘润极好的印象,李钲赞道:“据虎贲军的屯长邱武汇报,肃王殿下在青羊部落的宿营地内击退了前往佯攻的马贼后,察觉到这拨马贼的真正意图可能是我方宿营地,当即命令虎贲军回防,而肃王殿下,亦领着宗卫们前来护驾……方才在帐外,李某被贼首桓虎牵制,多亏了肃王殿下代为指挥虎贲军,成功杀死贼众四五十人,否则,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听闻此言,魏天子脸上露出几分欣慰的笑容,他问道:“那……弘润他人呢?” “这个……” 李钲脸上露出了讪讪之色,将手中的两只兔子呈上。 “肃王殿下有要事返回了青羊部落的宿营地。哦,对了,这是肃王殿下送给陛下的礼物。” ……兔子? 帐内众人面面相觑。(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四章:危机解除之后(二) 危机解除后,礼部的官员以及襄王弘璟各自告别的魏天子,回各自的帐篷。 而此时,李钲这才将赵弘润之所以即刻返回青羊部落的原因透露给魏天子,这算是让接受了那两只兔子的礼物后表情一直显得很奇怪的魏天子,面色好看了许多。 “你是说,元俼受伤了?” “是的,陛下。……据肃王殿下所言,俼王爷被一名马贼临死前的手弩射中,虽然只是皮外伤,但因为流血过多,至今昏迷未醒。” …… 魏天子闻言皱了皱眉。 毕竟从赵弘润讲述的情况可以得知,他六王弟赵元俼此番也算是命大,那支弩矢仅仅只是射中肩胛,并非射中要害。 可依当时的情况,万一是射中脑袋呢? 如若当真如此,相信他们魏国就会在这块土地上失去一位王室成员。 想到这里,魏天子怒从心头起,攥着拳头愠色说道:“给朕通缉那桓虎,死活不论!” “是!”李钲点头应道。 “另外,再召成皋军前来护驾。” “这……”李钲闻言犹豫道:“陛下,此举恐引来非议。……若是召成皋军前来护驾,恐怕此地的羱族人会对此心生怀疑,不利于借道之事的洽谈啊。” 魏天子闻言深思了片刻,摇摇头叹息道:“朕不知那桓虎的目的,究竟是真要虏掠朕,还是这仅仅只是借口,其真正目的是为破坏我大魏与阴戎的会谈。……他成功了。朕可以断定,明日,那羯角部落的族长比塔图,必定会拿今夜的袭击说事,借道之事,已经很难谈妥了。” 不过说到这里,魏天子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这样,你叫成皋军派一千五百步兵、五百骑兵前来护驾。” 话虽如此,可陛下心中,看来还是希望洽谈之事能够谈妥啊…… “是。陛下。”李钲闻言心中了然,抱拳应下此事。 “陛下还有何吩咐?若是没有,末将先行告退了。” 魏天子闻言思忖了片刻,忽然说道:“你先去派人向成皋关传达此事,随后……随后跟朕到青羊部落走一遭。朕亦记挂着元俼的伤势。” “是,陛下。” 而与此同时,魏天子口中的赵元俼,已从昏迷中悠悠转醒。 醒过来一瞧,他发现帐内留有两人:一位是剑术相当出色的,他侄子赵弘润身边疑似肃王妃人选之一的女人芈姜,还有一位则是他的侄女,玉珑公主。 不得不说,芈姜的直觉相当敏锐,赵元俼只是稍稍动了动身体。跪坐在地闭目养神的她,立马便已察觉到,猛地睁开了眼睛。 见此,赵元俼连忙举起一根手指竖立在嘴边,示意切莫声张,毕竟此时玉珑公主正依在帐内一根支撑帐篷的柱子旁睡熟了。 看到赵元俼的示意,芈姜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继续闭目养神去了。 这让赵元俼对此女印象大佳。 真是个好女人…… 赵元俼心中暗赞了一声,替他侄子弘润能找到芈姜这样本事出色而又听话的女人感到高兴,随后。他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望向了熟睡中的玉珑公主。 真像啊…… 赵元俼望向玉珑公主的目光中,罕见地流露出几分温情。 要知道,这位六王叔此前对于玉珑公主,从来可都是不假辞色的。 而就在这时。赵元俼的宗卫长王琫端着一只盛满清水的木盆走入了帐内,瞧见自家王爷已坐起身来,欣喜地说道:“王爷,您醒了?” 这家伙! 赵元俼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果不其然,在听到王琫的话后,玉珑公主亦悠悠苏醒过来。揉了揉眼睛,待望见面前不远处的六王叔赵元俼已苏醒过来后,欣喜地唤道:“六叔,您醒了?” “……” 而此时,赵元俼望向她的眼神,早已恢复了以往的冷漠,哪里有方才半分温情可言。 他冷漠地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咦? 玉珑公主呆住了,有些转不过弯了。 要知道,眼前这位六叔方才可是豁出性命救了她啊,可为何,他的神情还是像平时那样冷淡? “我……”玉珑公主抿了抿嘴唇,有些委屈地说道:“弘润托我照看六叔……” 弘润啊…… 赵元俼暗自叹了口气,已预感到事后会被赵弘润追问某些事。 可他脸上却不表露丝毫,淡淡说道:“唔,王叔已无恙,你走吧。” “……”玉珑公主可能是没想到眼前这位六王叔对她竟会是这般冷漠,与对待赵弘润简直是天壤之别,不禁倍感委屈,小声说道:“六叔,您救了我,我想在这照顾你……” “不必了。”赵元俼冷漠地拒绝了玉珑公主的好意,并着重语气说道:“我救你,只是因为你乃王女,乃我后辈,仅此而已。……另外,我从未说过你可以喊我六叔,你可以喊我怡王叔。” 六叔与怡王叔,孰亲孰远,一听便知。 而听到赵元俼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话语,玉珑公主再也承受不住,满心委屈,哭着就跑出了帐篷。 见此,赵元俼暗自叹了口气,一抬头,正巧瞧见芈姜疑惑地瞅着他。 赵元俼遂说道:“本王这边已不需要保护了,你与她一道去吧。” 一听这话,芈姜心中愈加感觉奇怪了,毕竟这位怡王,哪怕是跟她这个外人说话,语气都要比对侄女玉珑公主客气地多。 不过芈姜并没有问,毕竟这是人家的家事,她目前没有立场询问。 于是,她点点头,拾起身旁的佩剑便追了出去。 从旁,赵元俼的宗卫长王琫始终默然旁观着,直到芈姜也离开了帐篷,他这才怅然地叹了口气,用劝说的口吻对自家王爷说道:“王爷。您这又是何必呢?” 赵元俼眼中闪过几分不忍与愧疚,摇摇头说道:“与她太过亲近,反而对她不好。……她好不容易在弘润的帮助下,获得了历代王女苦求不得的自由。我不希望她被我牵连。” 说罢,他岔开话题问道:“王琫,那拨马贼的身份,有何发现么?” 王琫闻言摇了摇头,皱眉说道:“肃王殿下已搜查过那些马贼的死尸。可惜并未找到能够证明其身份的物件。某亦搜寻了一回,亦没有收获。不过……” “不过什么?” 只见王琫眼中露出几分回忆之色,犹豫说道:“我曾依稀听到那些马贼所用的方言,并不像是我大魏这边的话,倒有点像是……韩人。” “韩人?” 赵元俼闻言皱了皱眉,狐疑问道:“韩人为何要来袭击此地?”说到这里,他心中微动,皱眉问道:“你是说,这些马贼是受人主使?是外邦之人么?” 王琫摇了摇头,压低声音说道:“事实上。卑职怀疑是我们魏人。” “我魏人?”赵元俼面露不可思议之色:“你不会是想说,是我魏人雇佣了这些马贼,袭击此地?” “事实上,这已经不是第一回了,王爷。”王琫凑近了几分,压低声音说道:“据某听说,去年在雍丘,楚国使节熊汾亦遭到了袭击,导致楚国对我大魏开战……某怀疑,去年那件事的背后主谋。与今朝之事,恐怕是出自同一些人的手。” “……”赵元俼望了一眼王琫,默然不语。 此时他脑海中,不由地回想起那名被芈姜所杀的马贼在临死前朝玉珑公主射出那枚弩矢的一幕。只感觉胸口一阵阵地紧缩,一阵仿佛心有余悸般的后惧,再次弥漫上他心头。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她的女儿便香消玉殒…… 很不可思议地,赵弘润心目中从来都是笑呵呵的六王叔赵元俼,此刻露出了阴沉而冷寒的一面。低声咬牙切齿地说道:“王琫,给本王去查清楚,这次前来袭击的马贼,究竟是何人主使!……本王要将这些人,挫骨扬灰!” 此时的赵元俼,与当初在赵弘润面前露出真实阴沉一面的魏天子,简直如出一辙。 然而王琫却丝毫不感觉惊诧,因为他知道,那些唆使这拨马贼前来袭击的背后主谋,已触及到了他们家王爷心中不可触碰的逆鳞。 “王爷放心,某定会追查出这件事背后的主使。”王琫信誓旦旦地承诺道。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赵元俼的一名宗卫撩起帐幕提醒了一句:“王爷,肃王来了。” 听闻此言,赵元俼深吸一口气,恢复了以往温文尔雅的模样,微笑着看着赵弘润从帐外走入。 “六叔,你醒了?”赵弘润惊喜地问道。 “呵呵。”赵元俼挥挥手示意王琫退下去做自己的事,旋即将目光投向赵弘润,笑着说道:“你六叔什么大阵仗没见过,区区几个小蟊贼,能杀的了你六叔我么?”说罢,他上下打量了几眼赵弘润,笑问道:“去护驾了?” 被六叔戳穿此事,赵弘润感觉有些尴尬。 毕竟他虽然口口声声说对其父皇有诸多不满,但当他父皇遇袭的时候,赵弘润难免还是感到万分担心,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血浓于水吧。 “话说回来,方才我在回来的时候,瞧见了玉珑皇姐哭哭啼啼地跑回自己帐篷……” 赵弘润有意无意地注视着六王叔赵元俼,低声说道:“是因为萧淑嫒吧?其实六叔很在意玉珑皇姐,却偏偏装出对她极其厌恶的模样……” 来了…… 对于赵弘润的试探,赵元俼早有预料,因此并不感觉惊奇。 只见他在沉默了片刻后,注视着赵弘润正色说道:“上辈人的事,作为小辈,你莫要干涉。……倘若你是想从六叔口中问出什么的话,放弃吧。” “……”赵弘润心中涌出几分愕然。 因为,这还是六王叔首次用如此严肃的口吻与他说话。 不容反驳!(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五章:战争的预兆 次日,大概天蒙蒙亮的时候,魏天子在三卫军总统领李钲以及十几名虎贲禁卫的保护下,悄悄来到了青羊部落的宿营地,探望他六王弟赵元俼的伤势。 此时的赵元俼,因为好好歇息了一晚上的关系,气色已经好看了许多。 他对于魏天子的到访,稍稍感觉有几分意外,不过他并不觉得魏天子是纯粹探望他伤势而来,相信,最重要的目的还是在昨日那拨马贼上边。 因为帐篷内没有桌椅之类的东西,因此,赵元俼便与魏天子在青羊部落的宿营地内随意着走着,反正羱族青羊部落内绝大多数的人都听不懂魏国的方言,退一步说,哪怕就算听懂了也无所谓。 “韩地的桓虎?”在听闻魏天子的陈述后,赵元俼微微思忖了一番,摇摇头说道:“这个名字很陌生呢,没有什么印象。不过,王弟观昨日那些马贼,绝非是寻常的马贼那么简单。” “李钲也是这个意思。”魏天子点点头,附和道:“李钲怀疑这些马贼,或许是韩国的精锐骑兵出身……” “是韩国的阴谋么?” “那倒不至于。……倒更像是,落草为寇的正规军……”魏天子一脸不可思议地说道。 “韩国的叛军?”赵元俼回忆着昨晚那些马贼在厮杀时仍不忘攥着烤制的兽腿啃咬的匪气,微微点了点头。 毕竟他也觉得那些马贼强大的战斗力与令人无法理解的行为完全不符,明明拥有着媲美精锐正规军骑兵的实力,但是在厮杀时的姿态却令人不敢恭维,让人很难判断对方的身份。 “这件事,李钲回头会去查证的。” “……”赵元俼没有说话,因为他感觉,身边这位他们魏国的君王,其眼下所说的这一切,仍不是其来到访的真正目的。 果不其然,在稍稍沉寂了片刻后,魏天子忽然开口说道:“据李钲所言,昨夜那桓虎已亲口承认,他是冲着朕而来的……普天之下,相信不会有任何一支贼匪,会无缘无故地袭击一国的王吧?况且,那桓虎多半是韩人,朕与他无冤无仇,若非是背后有人主使,以重金诱之,相信那桓虎又岂会无缘无故地袭击朕?” 说着,魏天子脸上的表情逐渐收敛了起来,瞥了一眼赵元俼后问道:“元俼,依你之见,昨日那些马贼究竟是受何人主使?” 赵元俼闻言稍稍愣了愣,他听得出来魏天子话中藏着深意,是故,他在思忖了一番后,小声问道:“皇兄是在怀疑我魏人么?” “……”魏天子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冷冷说道:“就目前看来,属弘润所说的、潜伏在国内的反魏势力嫌疑最大。” 望了一眼魏天子的神色,赵元俼略有些惊讶地问道:“似乎皇兄已有怀疑的对象?” “唔。” “何人?” “呵,还能是何人?”魏天子望了一眼赵元俼,压低声音说道:“三番两次谋划针对我大魏的阴谋诡计,恨不得我大魏覆灭,似这等深仇大恨,恐怕也只有那些藏头露尾的世族亡魂了吧。” 世族亡魂…… 赵元俼微微张了张嘴。 他当然明白,魏天子口中的世族亡魂,并非是指人死后变成亡魂这种荒诞的神话,而是指那些因罪而使其家族被朝廷取缔的原世族贵勋,说白了,就是朝廷当初在查抄某些世家时没能杀干净的人。 这些人,尽管侥幸逃过一劫,但在世俗中,他们早就被朝廷颁布的罪证,并且在名义上已经被缉杀,因此,这些人并不能抛头露面出现在世人眼里,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满心怨恨地计划着对魏国的报复。 而这些人,便是魏天子口中那些世族亡魂,一些早该去死却仍在苟延残喘的家伙。 …… 赵元俼张了张嘴,默然不语。 见此,魏天子压低声音说道:“元俼,其实朕知道,你庇护了好些亡魂……” 望了一眼魏天子,赵元俼没有否认,而是微微叹了口气,摇头说道:“皇兄恕罪,其……有些罪不至此。” 魏天子淡淡一笑,并没有怪罪的意思,毕竟的确有一部分人正如赵元俼所言,本不至于到抄家灭族的地步,但有时为了迎合某些需要,魏天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才使得有些人含冤受死。 因此,他六王弟赵元俼偷偷庇护一些侥幸逃过一劫的原士族贵勋,魏天子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如今情况不同了,国内所潜伏的反魏势力的出现,使得魏天子将怀疑的对象对准了这些世族的亡魂,哪怕抱持着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心思,魏天子也要根除这些不安因素。 而他此番前来,不单单只是探望赵元俼的伤势,也是为了跟这位六王弟透露一个讯息:为了大魏社稷,作为魏国君主的他,准备对那些曾经被他赵元俼庇护的原贵族幸存之人下手了。 而赵元俼显然也听懂了这层含义,皱皱眉劝说道:“皇兄,据臣弟所知,那些人大多安分守己,只为延续家族血脉,并无做出叛逆之事……杀绝不详啊。” 其实,那些受赵元俼所庇护的世族亡魂,其中大多是他赵元俼曾经的熟识、宾客、好友,这一点,魏天子是清楚的。 毕竟从小到大,这位被封为怡王的王弟,就以轻财帛、重情义、好嘻戏扬名于世,受他资助、提携过的三教九流,不计其数,要不是这位王弟天性好玩、对朝中事物丝毫不感兴趣, 并且从小与魏天子以及禹王赵元佲一同长大,彼此知根知底,因此,魏天子对这位六王弟也报以信任,哪怕赵元俼当初在其争夺皇位时始终保持着中立的立场。 “此一时、彼一时了。” 魏天子以这句话结束了他们之间的谈话。 “……”赵元俼闻言默然不语,毕竟他知道,那句话意味着这位皇兄主意已决,已经无法再使其改变主意了。 可能是注意到了赵元俼默然的神色,魏天子在稍稍思忖了一番后,又补充道:“放心吧,元俼,朕也不希望再造杀孽,若是那些人安守本分,朕就当瞧不见他们也无妨。……但若是一旦被朕的密探查询出罪证,还希望元俼你莫要使朕为难。” 听闻此言,赵元俼略微一愣,因为他感觉,如今眼前的这位皇兄,似乎比印象中他所知的四王兄少了几分狠厉,简单地说,就是变得有人情味了。 望着赵元俼眼中那惊异的目光,魏天子不由地在心中暗自苦笑了一声,旋即正色问道:“关于此事,你意下如何?” 赵元俼稍一思忖,便点头说道:“倘若那些人不安分守己,企图对我大魏不利,王弟亦不会姑息。” “好!有你这句话,朕就放心了。”说着,魏天子下意识拍了拍赵元俼的肩膀,结果却惊见赵元俼露出痛苦之色,这才惊愕地连忙收回手,神色不禁有些尴尬。 原来,他正巧拍到了赵元俼受伤的那一边肩胛。 对此,赵元俼倒是不在意,在轻轻揉了揉创处后,问道:“话说回来,皇兄,此番是借道之事……” 魏天子闻言感叹道:“礼部尚书杜宥今日会再次与羱族人谈论此事,不过依朕看来,恐怕不见得会顺利,一支自称羯角的羯族部落,其族长比塔图前两日便处心积虑挑唆羱族人回绝我大魏的提议,昨日夜袭一事,多半会被其大说特说……” 赵元俼皱了皱眉,低声说道:“也就是说?” 魏天子点点头,说道:“元佐王兄出兵支援陇西一事,势在必行,倘若羯族人不肯借道的话,朕也就只能……” 他并没有再说下去,但相信赵元俼已经能够听懂。 “好好歇息,莫要在轻易离营。李钲猜测,那桓虎有可能尚潜伏在四周,静候着机会……朕已召成皋军前来护驾,无论今日与羱、羯、羝三族的会谈成与不成,我等明日皆返回成皋关。……趁着尚有些工夫,你与你在羱族青羊部落的友人打个招呼吧。对了,另外替朕传达,只要羱族人不主动对我大魏开战,朕仍旧承认他们在三川之地居住,遵守当年先王与乌须之王所约定的乌须之约。” “嗯。”赵元俼点了点头。 见此,赵元俼便准备离开,不过在走远几步后,他忽然停下了脚步,回过身来说道:“对了,元俼,当年朕强加于你的那个约束,忘了它吧。”说罢,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然而在听到这句话时,赵元俼却是浑身一震,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大步离开的魏天子。 他张了张嘴,旋即脸上闪过几丝挣扎,苦笑连连。 ……这没想到,有朝一日会从你口中听到这句话。然而,开弓无有回头箭啊,王兄。 抬手按住了肩胛上的受创处,赵元俼缓缓闭上了眼睛。 当日,礼部尚书杜宥再次邀请羱、羯、羝三族的众部落族长与代表一同洽谈借道之事,正如魏天子所顾虑的,羯族羯角部落的族长比塔图将昨夜的袭击诬陷为是魏国主使,直到虎贲禁卫抬出了那些死在魏人宿营地内的马贼作为证据,那比塔图仍不善罢甘休,说这是魏人自导自演的苦肉计。 并且,此人在会议中对杜宥冷嘲热讽,气地杜宥这位文官都恨不得当场拔剑斩杀了此人。 而在最终的投票裁决中,青羊部落的族长阿穆图选择了支持借道,另外,白羊部落等部落亦因为昨夜受到了虎贲禁卫的支援,心中感激而出面支持。 但遗憾的是,在此地的十四支部落,魏国仅得六票支持,其余的,刨除了反对的羯角部落外,更多的部落选择了弃权,不发表意见。 最终魏国希望和平收场的这场会谈,终究以失利告终。(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六章:战争的预兆(二) 当日,即第三日的傍晚,赵弘润便已得知了他魏国与阴戎的会谈结果。 而当听说决定支持魏国借道的部落仅仅只有六票时,赵弘润不由地有些感慨。 要知道,来到此宿营地的有足足十四支部落,大约占到整个三川之地阴戎部落的一半左右,但这十四支部落中,羯族部落就只有羯角部落一支,其余大多都是羱族人,也就几支是羝族人。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魏国仍然仅仅只得到六票,这就意味着,哪怕是羱族人,也有好些部落对魏国并不信任,甚至于,有些部落纯粹就是墙头草,被羯角部落的族长比塔图威胁了一番,便不敢公然支持魏国。 坚定不移站在魏国这边的,仅仅只有包括青羊部落、白羊部落在内的六支羱族人的部落。 ……这些人,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呢。 赵弘润暗暗摇了摇头。 他很清楚,目前魏国国内,南梁王赵元佐正在为出兵支援陇西而加紧训练士卒,而兵铸局的工匠们,亦在冶造局的协助下日夜赶工,不夸张地说,国家战争机器已迅猛地运作起来,在这种情况下,又岂能阴戎部落的阻拦就能使魏国放弃出兵支援陇西的? 而如今,三川之地的阴戎部落拒绝了外交,那就意味着战争即将来临。 “另外……”负责去打听消息的高括在停顿了一下后,又小声说道:“殿下,方才有虎贲禁卫过来传讯,陛下召来了一支成皋军,待其抵达,我等便要撤退成皋关内去。” 成皋军? 赵弘润闻言一愣,不过随后,他便释然了。 毕竟据他所知,那个企图对他父皇不利的大盗贼桓虎,可还未离开这片土地呢,这厮带着他那些凶悍的手底下人,仍然潜伏在这一带的山林。 这不,今日白天的时候有一支羱族人的狩猎队伍,就遭到了袭击,队伍内的男人全被杀死,食物被夺走,连马也被抢走了,只留下一地的尸体。 这使得宿营地内的羱族人都不敢外出狩猎了。 显然,魏天子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会召来成皋军护驾,护送他们这些人返回魏国境内,避免途中被桓虎所率领的马贼所袭击。 那家伙率领着区区两三百马贼,却竟然敢夜袭包括魏人在内足足有近五千之数的宿营地,这份胆气,足以使人惊诧,不难猜测,若没有成皋军保驾护行,那家伙保准还会跳出来,再次袭击他们。 “成皋军到附近了么?” 赵弘润问道。 高括耸耸肩,回答道:“这个,那名虎贲禁卫并未提及,应该还未到吧。” 还未到? 赵弘润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要知道成皋军那可是驻军六营之一,属于是魏国最精锐的正规军,按理来说,倘若在昨夜遇袭后,他父皇便派人向成皋关传令,召成皋军前来护驾,这区区二十几里地,成皋军应该已经到了才对。 难不成是去围剿那桓虎了? 赵弘润略有些惊讶地想道。 他没有猜错,事实上三卫军总统领李钲给成皋关的请援书信中,就曾提到叫成皋军去围剿桓虎,毕竟他觉得桓虎并不会轻易放弃对他们陛下不利。 但是围剿之事能否成功,说实话李钲并不抱持多少期待。 毕竟在李钲看来,那桓虎是一个狡猾奸诈的家伙,并且从昨夜在众虎贲禁卫回援时桓虎果断选择撤退的这件事可以看出,这个马贼头子,非但狡诈奸诈而且知晓进退,一旦发现错失时机便立马选择,绝不强求。 这样的人,往往很难将其擒杀。 因此,李钲叫成皋军去围剿桓虎,也只是希望成皋军能尽可能地将这支马贼赶地远远地,免得这群家伙在他们返回魏国境内时再跳出来罢了。 “去准备一下吧。” 赵弘润在心中估算了一下,吩咐宗卫们道:“或许明日我等就要返回国内了。” “啊?” 众宗卫们闻言面面相觑,看得出来,他们脸上写满了失望。 这帮家伙……还乐不思蜀了? 赵弘润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他当然猜得到这帮家伙为何而失望。 “没听到殿下的话么?卫骄、吕牧。” 可能是注意到宗卫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宗卫长沈彧皱眉呵斥道。 卫骄与吕牧年纪与沈彧相仿,自然清楚什么才是紧要,因此,哪怕心中有些不舍,也唯有回帐篷收拾东西。 而没有了这两位队伍中老大哥支持,似穆青这种脑筋活络却年纪小的宗卫,就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更何况这还是他们家殿下的意思。 见此,赵弘润笑着跟他们说道:“对了,不妨跟那些羱族少女说说,倘若她们愿意跟着你们的话,本王不反对。” 宗卫们闻言双眼发亮,一个个兴匆匆地离开了。 不过对此,说实话赵弘润并不抱持乐观的态度,毕竟绝大多数青羊部落内的年轻男女都不懂魏国的方言,那些与宗卫们在某种角度“沟通”过的羱族少女们亦是如此,即便她们对身强力壮的沈彧等人抱持着爱慕之心,但要当她们离开故乡与亲人,跟着沈彧等人前往魏国这个陌生的国家,相信那些羱族少女们多半还是会选择退缩。 在赶走了沈彧等人后,赵弘润便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来。 其实说实话,他并没有什么好收拾的,顶多就是一些更换的衣物罢了,毕竟在这个宿营地,洗澡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因此,只能用更换新的衣服来代替。 没办法,毕竟赵弘润豁不出那个脸面,与那些年轻男女到附近的湖畔、河流里洗澡。 羱族人在这方面的开放,哪怕是他都难以适应。 而就在赵弘润收拾衣物的时候,羱族少女乌娜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拉着赵弘润的衣袖,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 尽管赵弘润看得到她满脸的焦虑,但很遗憾,他实在听不懂乌娜所说的羱族话。 切确地说,是乌娜说得太快,他听不懂。 是的,在这里不得不再次提及赵弘润那令人匪夷所思的记忆力,尽管他没有照本宣科地学习羱族的语言,但凭借着超强的记忆力,赵弘润还是逐渐地掌握了羱族人的日常用语。 当然了,由于还不熟练,如果乌娜说得太快,那他就只能干瞪眼了。 “乌娜,乌娜,你说慢点,我就能听懂了。”赵弘润用不熟练的羱族语言对乌娜说道。 乌娜吃惊地望着赵弘润,随后这才缓缓地用羱族话问道:“你……能听懂我们的话了?” “当然!”赵弘润稍有些得意地用羱族语言回答道:“我的记忆力很好,看过一遍的事物或听过一遍的声音,都能牢牢记住。” 听着赵弘润那自夸的话,乌娜用近乎崇拜的目光望着她。 事实上,她其实也在偷偷学魏国的语言与文字,只可惜,魏国的篆字与发音,对她而言实在有些困难。 可她没想到的是,赵弘润却只用短短几日的工夫,便掌握了他们羱族人的语言,这简直不可思议。 不过话说回来,被乌娜那毫无掩饰的崇拜的目光盯着,饶是赵弘润都感觉脸皮有些灼意,讪讪地羱族话问道:“对了,乌娜,你方才说什么?你说慢点。” 见此,乌娜便重复了方才的问话:“我方才听我爹与你六叔说话,你们明日就要回魏国去了,对么?” 六叔已经跟阿穆图大叔提前告别了么? 赵弘润惊讶之余却不感觉意外,毕竟他六王叔赵元俼与青羊部落族长阿穆图交情深厚,自然不会不告而别。 想到这里,赵弘润点点头如实说道:“这一次,我们是为与你们羱族、以及羯族、羝族交涉借道一事……唔,就是商量一些事,很可惜双方谈得并不顺利,因此,我们要回魏国去,早作准备。” “准备……与我们战争么?”乌娜咬着嘴唇问道。 六叔怎么连这件事都对阿穆图大叔说了?唔,应该是不希望青羊部落被牵扯在内吧。 赵弘润想了想,摇头说道:“不,青羊部落永远是我们大魏善意的友邻。” 听闻此言,乌娜嘻嘻一笑,眨眨眼睛说道:“其实我知道哦,你们要跟羯族打仗。……是羯角吧?” “知道你还问?”赵弘润愕然地问道。 “我就是想问问嘛。”乌娜嘻嘻一笑,旋即,她有些娇羞地低下头,抬手轻轻拉了拉赵弘润的衣袖:“那……你留在我们青羊好不好?我爹他挺喜欢你的……” 这叫什么话? 赵弘润不是不懂乌娜的意思,只是感觉这句话怎么听都觉得别扭罢了。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你们不是准备与羯族打仗么?留到那时再回魏国也不行么?” 赵弘润苦笑着摇了摇头,毕竟他回去大梁后,还要着实准备一些事。 前几****对羯族羯角部落族长比塔图所说的那番话,可不只是说说就了事的。 再者,哪怕是为了青羊部落、白羊部落这些亲好魏国的羱族部落,赵弘润到时候也得跟前来与羯族人打仗的军队一同前来,尤其当这支军队是司马安大将军所率领的砀山军时。 因为到时候若没有人出面阻止的话,那位奉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准则的司马安大将军,不是没有可能对居住在三川之地的羱族、羯族、羝族人展开种族歼灭屠杀。 这是赵弘润想要避免与阻止的。 赵弘润的婉言拒绝,让乌娜不禁很是失望。 就在赵弘润以为她会失望地离开时,却见她主动贴了上前,一脸娇羞地抚摸着赵弘润的胸膛,轻声细语地在他耳边说道:“那今晚,你会留下来吗?” “今晚,还得宿(su)一宿(iu)……”赵弘润讷讷地看着怀中的乌娜。 的确,赵弘润今晚还要在青羊部落内住上一晚,明日才返回魏国去。 但怎么想,乌娜所说的,与他所说的,完全不是一个意思。(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七章:回国 记得来此之前,朝廷对于与阴戎部落会谈一事的估计,预计为十日之限,也就是说,魏人将在宿营地逗留十日左右,与羱、羯、羝三族针对『借道』一事做出商议。 甚至于,只要达成这个目的,哪怕魏国给予阴戎些许补偿,这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 但遗憾的是,由于羯族羯角部落的族长比塔图从头到尾都在那搅和,一边教唆羱、羝两族,说什么『三川之地乃羱、羯、羝三族所有,不需要魏国承认这件事』,以利诱、以武力威胁,使得绝大多数羱、羝族的部落摇摆不定。 而另外一方面,比塔图几次三番地挑衅魏国主使官、礼部尚书杜宥,企图激怒魏国。 对此,赵弘润私底下分析过,他觉得,这很有可能是羯族人从什么渠道听说了他魏国工部正准备开垦成皋关外三川之地的消息,认为这是魏国企图从他们手中夺回三川之地的预兆,因此,羯族人对魏国这次的『借道』极为抵触。 他们或许认为,这只是魏人的一个借口,真正目的,只是为了将他们赶出三川之地,夺回这片原本属于魏国的土地。 不过后来赵弘润听说,礼部尚书杜宥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几次三番向诸阴戎部落强调,保证魏国会仍然遵守当年的『乌须之约』,也同样承认羱、羯、羝三族对三川之地的治理,但遗憾的是,由于羯族人从中作梗,杜宥的说辞最终并没有得到全部羱族人与羝族人的信任。 在随着大队伍返回大梁的出发之时,宿营地内的十四支阴戎部落,皆出面向魏人送行。 看上去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抱持着遗憾与歉意之色,但真正内心在想些什么,那就只有天晓得了。 当然了,这其中并不包括羯角部落以族长比塔图为首的那些羯人,他们对于魏人的离开只有幸灾乐祸般的嘲讽。 甚至于,有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羯族人,竟在这种场合仍然对魏人口吐奚落之词,说什么类似『魏人快滚』、『滚离三川』之类的话。 魏人的使者团——名义上以礼部尚书杜宥为首的外交使臣——在两千成皋军以及数百虎贲禁卫的护送下,缓缓返回魏国。 对于那些出面送行的阴戎部落的代表们,魏人们在不失礼数的前提下,表现地相当冷淡,只有当瞧见青羊部落、白羊部落这寥寥几支在表决时支持他们魏国的部落人时,似礼部尚书杜宥才颔首微笑作为招呼。 这种差别待遇,让那些在表决时左右摇摆、或者干脆放弃投票的部落感到了某种危机。 “魏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依我看啊,恐怕战争就要来了……” “难道我们当真要与魏国开战么?” “哎……当年的『乌须之约』不是挺好的么,为何……哎!” 一些在表决时保持了中立的羱族部落的族长们,彼此窃窃私语。 谁都不是傻子,既然魏人表现出了对他们的冷淡,那就意味着,魏人已经放弃了通过外交途径来达成目的。 这意味着什么?在场众族长心中自然清楚。 而在这些部落族长们心中不安时,青羊部落的人,正在送别赵元俼、赵弘润一行人。 在送行的途中,赵元俼不放心地再次叮嘱道:“阿穆图,我听你说过,你们部落新迁的驻地就在羯角部落的南边对吧?回去后叫族人收拾行装,尽快搬走。” 青羊部落族长阿穆图默然地点了点头,旋即试探着问道:“我的好友,贵国当真会对羯角部落开战么?” 对于这位相识多年的老幼,赵元俼并没有隐瞒,如实说道:“陇西是我们魏人的根系所在,如今陇西遭到羌人与秦人的攻击,我大魏势必要出兵支援陇西,此事势在必行,无论前途有何阻碍,都无法改变。……最迟九月,我大魏的军队便将踏入这片土地。” 阿穆图闻言脸上的忧容更浓了几分。 平心而论,他万分不希望与魏国开战。 首先,他与赵元俼是多年的好友旧识;再者,昨晚他小女儿乌娜偷偷跑到赵弘润的帐篷内一宿未归的事,他也不是不知道。 更要紧的是,对于他们三川之地的居民而言,魏国是一个强大的国家,所拥有的国土是他们三川之地的两倍以上,国民更是他们的六七倍,他们并非楚国或韩国,倘若一旦与魏国开战,就必须尽可能地动员居住在三川之地的绝大多数部落,否则,很难阻挡魏国的精锐军队。 若赢了倒还好,可若是一旦他们这些三川之民在这场战争中输了,就很有可能被魏国的军队赶出三川之地,赶回遥远的北方,赶回那片寒冷而贫瘠的高原。 沉思了片刻,阿穆图再次证实道:“我的好友,希望你能诚实地告诉我,贵国的王,真的打算继续遵行『乌须之约』么?” 赵元俼点了点头,肯定道:“我大魏的君王金口玉言,他尊重先王与乌须王所约誓的『乌须之约』,亦默许这片土地仍归贵邦所有。……不过,加入了羯族人一方的部落,我大魏便视其主动撕毁『乌须之约』。” “我明白了。”阿穆图闻言点了点头,说道:“返回部落地后,我会叫族人搬迁的,不会干涉贵国与羯族人的战争。” 听闻此言,赵元俼微微一笑,主动抱了抱阿穆图,告辞道:“保重,阿穆图,我的好友,愿青羊与我大魏的友谊恒远。” “你也保重,我的好友。”阿穆图亦伸手抱了抱赵元俼。 而另外一边,阿穆图的小女儿乌娜亦在与赵弘润送别。 对于这位活泼开朗而又热情主动的羱族少女,赵弘润昨晚最终还是没有狠下心拒绝她。 至于昨晚赵弘润与乌娜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相信从乌娜满脸不舍、含情脉脉的眼眸中并不难猜测。 『注:因某点最近对这方面描写加大了限制力度,犯禁的统统关小黑屋,因此略过这一情节,往诸位书友见谅。』 对于一位初陷情网的少女而言,还有什么比即将与心慕的爱郎分别更加痛苦的呢。 正因为如此,乌娜跟着他父亲阿穆图送了赵元俼、赵弘润等人好一段路,途中却不知该对赵弘润说些什么,这位以往开朗、活泼的少女,一路上沉默地让赵弘润都有些认不出她。 良久,赵弘润微微叹了口气,挠挠头用羱族语言问道:“那个……乌娜,要跟我去大梁么?” 听到赵弘润的邀请,乌娜脸上闪过几分挣扎,苦恼地说道:“我……我不知道……爹爹,还有娘,还有哥哥、弟弟……我……我……” 听着她吞吞吐吐的话,赵弘润就知道她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这件事。 事实上,绝大多数的羱族少女都是如此,她们在感情面前有时很盲目、很冲动,是那种敢爱敢恨的直肠子的女人,一旦遇到心慕之人便会主动示爱,至于爱上了之后,对她们原本的生活会造成什么影响,这些她们往往不会去事先考虑。 这或许与羱族人开放的风俗有关。 而见此,赵弘润亦没有逼迫,他安抚道:“这样吧,大概九月份的时候,我还会再来一次,到时候,你再告诉我你的选择,好么?” 乌娜并不傻,自然听得懂赵弘润口中所指的『再来一次』,十有八九指的是他将跟随魏国与羯族人开战的军队一同前来。 她惊讶地问道:“你会跟魏国的军队一同前来么?” 『我不来,谁来阻止那位司马安大将军啊……』 赵弘润心中苦笑了一声,毕竟他对那位砀山军的司马安大将军可不怎么放心。 当然了,这并不是说赵弘润不信任大将军司马安,只不过是他担心后者会滥杀无辜罢了。 不过这些事,他自然不好告诉乌娜。 怎么说? 难道他还能跟乌娜说,即将率领军队出征三川的,很有可能会是一位种族主义者,会不分青红皂白地在三川之地展开屠杀? 于是,他挠挠脸,苦笑着说道:“别看我这样,我好歹也是曾经率领过八万军队的主帅呢!” “诶?”乌娜吃惊地望着赵弘润。 显然,这是一位对『肃王的功绩』不甚了解的单纯少女。 相送了好一段路,赵弘润一行人告别了青羊部落的人,启程返回魏国。 “不将那个女人带回王府么?” 在刚启程的时候,芈姜乘马从赵弘润身边掠过,不咸不淡地丢下一句话。 赵弘润本还打算解释一下,可没想到芈姜自顾自便驾驭着坐骑到队伍前头去了。 『她这是什么意思?』 赵弘润困惑地歪了歪脑袋,忽然,他余光撇见在远处,前几日相识的秦少君正带着他的护卫们,在一处高坡远远地瞧着他们。 『但愿不会成为敌人……』 赵弘润暗自喃喃道。 大队伍缓缓朝着成皋关进发,一日后入关。 为了尽早返回大梁,这支队伍并未按照原路返回,而是选择了『成皋关-博浪沙-大梁』这条道路不便但路程却要短上好几日的归程。 三日后,待返回大梁后,赵弘润立马来到了冶造局,下令整个冶造局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全面备战。 因为羯族的战士弓马娴熟,因此,似连弩、连弩车、重弩、机关连弩这些专门针对骑兵的兵器,迅速大批量投入制造。 同时,赵弘润又下令打造大量的投石车,用于日后摧毁羯族人所居住的城郭,毕竟羯族人有很多是居住在魏人曾经所建造的城郭内的。 而朝廷这边,正如赵弘润所猜测的,垂拱殿正式发出了诏书。 果不其然,大将军司马安以及其麾下的砀山军被召回大梁。 战争,一触即发! 第三百五十八章:备战 /s日pt>当垂拱殿颁布调兵诏令时,赵弘润正在冶造局办理公务的屋子内设计改良箭矢的图纸。 准确地说,是针对箭镞加以改良的图纸。 所谓的箭镞,通俗地说就是金属所制的箭头。 魏*队目前所采用的箭矢的箭镞,俗称双翼镞。 双翼镞分为实心圆铤式和空心銎式。 实心圆铤式是将镞插入空心箭杆进行固定;而空心銎式是将箭杆直接插入镞尾部的孔中实行固定。 这种箭镞的特征是,箭镞呈扁平状,稍有弧度,两翼的镞刃有少许倒钩,以至于中箭之人在拔除箭矢时,会承受第二次痛苦,已经算是比较有杀伤力的箭镞了。 不夸张地说,目前中原各国所采用的箭镞,皆是这类双翼镞,它的穿透力比原先的箭镞更强。 但遗憾的是,双翼镞发展到这一步,已经是步上了顶峰,再无什么的可能。 因此,赵弘润决定放弃这种双翼镞,选择其进化型,即三棱镞,作为魏*用的标准箭镞。 其实确切地说,双翼镞的进化型是三翼镞,三棱镞是在三翼镞基础上再次改良才得到的产物。 两者的区别在于,三翼镞比较双翼镞仅仅只是增加了一翼(一面镞刃),镞刃依旧扁平,这种箭镞在射入人体后,人体创口会与镞刃自然贴合,因此,只要不是射中要害部位,其实并不会在短时间内致命。 而三棱镞,它在三翼镞的基础上又加以,断面为向内凹三角。 可别小看这个内凹的三角面。事实上,这个小小的改动,集合了古代工匠们数十年乃至上百年的智慧结晶。而它。就是最古老的放血槽的雏形。注:真实历史中秦国的箭矢为啥强,看这里。 这种内凹的三角面。或者说放血槽,它在箭镞射中人体之后,会因为三棱箭镞的扩张性撑开创口,使人体内的鲜血顺着这个内凹的三角面喷出,在极短时间内达到使中箭之人大量失血的目的。 要命的是这种箭镞因为存在倒刺的关系,轻易还无法从人体内拔掉,这就使得战场上的士卒一旦被这种箭矢射中,几乎便宣告了死亡。 不得不说。三棱镞的诞生,是箭镞历史上的一大里程碑,它的出现,几乎终结了曾经某些体魄强大的武将们身负数十箭而不死的可能,使得箭矢再次成为战场上的最大杀器。 在这种三棱镞面前,哪怕是体魄、气血再充盈的武将,都难以支撑几箭,除非对方迅速拔掉箭矢,绑扎伤口,否则。片刻工夫后就会因为大量失血而面临假死状态,随后在昏昏欲睡般的状态步入真正的死亡。 而眼下赵弘润正在做的工作,就是进一步加强三棱镞的放血功能。以达到一箭就使人失去战斗能力的目的。 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毕竟,若要加强三棱镞的放血功能,就必须扩展镞刃、加大放血槽,而这样做无疑就会加重箭镞的重量,使箭镞、箭杆、箭羽三者的平衡被打破。 而一旦平衡被打破,这种箭矢就报废了,因为它在战场上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要么就是射程被大大限制。要么就是精准度大大减低。 这是需要反复试验的一项工程。 “来人!” 赵弘润在屋内喊道。 此时在外屋,坐着几名冶造局的文吏。这些人是负责对赵弘润提出的新式兵器加以规正的工作,说白了。就是对赵弘润随手画出来的草稿设计,比照后画出更加精确的图纸,并填注种种长宽高的数值。 而这些文吏所画出来的精确图纸,最终才会被送到冶造局内的工坊,正式投入。 在听到赵弘润的召唤后,一名文吏立马放下手中的工作,走入内屋,来到赵弘润的那张桌前,躬身拜道:“肃王有何吩咐。” 只见赵弘润将手中那份关于三棱镞的草图递给那名文吏,说道:“尽快叫工坊先打造出一批,试验一下效果。” 那名文吏闻言兴致勃勃地接过了草图。 他不由地有些兴奋,毕竟在他看来,眼前这位肃王殿下总是会时不时地弄出些非常厉害的东西来,弄得冶造局上下对这位肃王殿下所提出来的东西愈发地报以期待。 今日这位殿下又鼓捣什么来了呢?我瞅瞅…… 那名文吏接过草图后仔细端详了一阵,在脑海中模拟着这种三棱箭镞的杀伤力,但因为见识方面的限制,他无法真正地体会这种三棱箭镞的恐惧杀伤力,只是很模糊地感觉,这是一种很可怕的箭镞。 这名文吏回到了外屋,因为瞧见众同僚张头探脑地张望,遂偷偷将手中的草图给他的同僚观瞧,引来众文吏一阵惊呼声。 毕竟能坐在这里,给赵弘润这位肃王殿下打下手的,无一不是脑筋活络之辈,因此,对照着图纸,又岂会想象不出草图上这种箭镞的可怕之处。 由于听到外屋传来一阵明显可以压抑的惊呼声,赵弘润端起一旁的茶杯来,喝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喉。 他毫不怀疑,这种三棱镞将再次提高弓**在战场上的地位,毕竟在赵弘润看来,这应该是目前而言最先进的箭镞,几乎已经是箭镞史的巅峰,以后若再想提升,那就只能从箭镞的质地入手,也就是更换箭镞的金属,采用更加锐利、坚固的金属,比如钢。 不可否认,这将会是魏国日后的一大底牌,但麻烦也存在,那就是赵弘润必须保护好这种箭镞,免得它们流入楚国、韩国、齐国这些中原国家手中,尤其是鲁国。 要知道,这个世上的工匠在赵弘润看来简直堪称作弊。不夸张地说,只要让别国的工匠们得到几件这类三棱镞,除非他们脑袋突然秀逗。愚蠢地认为这种箭镞不堪一用,否则。按照入手的那几支三棱镞打造出新的三棱镞,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 这不,前一阵子被赵弘润放弃的那只鲁国的机**匣,那个叫做丁钧的年轻工匠就从匣子内的齿轮痕迹,想到了这从鲁国传出来的齿轮工艺,竟让赵弘润目瞪口呆地复原了那只机**匣。 只可惜试过之后才知道,这只机**匣的射速,简直慢地让人蛋疼。根本不像冶造局局丞王甫所说的那样“突突突”地射出机**,据赵弘润私底下估计,大约是六七秒射出一支机**的样子,而且射程与力道都不如赵弘润脑海中所知的连**。 更要命的是,这种机**匣一旦打开开关,进入了射矢阶段后,除非发射完匣子内的**矢,否则不能停止,一旦强行停止就会“卡壳”,损毁匣内的齿轮系统。 于是。这个鲁国的机**匣,最终还是被大失所望的赵弘润给放弃了,他主观觉得。这个时代的工艺,应该还未达到自动射击、自动装填箭矢的地步。 当然了,也有可能这只机**匣只是当初鲁国所研制的“试用型号”,如今,鲁国有可能已研制出更加先进的机**匣,但赵弘润怎么想都不觉得鲁国会轻易将这种兵器流出国外,于是就死了心,专心去鼓捣他的连**去了。 毕竟连**,那也是能够改变战争方式的兵器。 总而言之。魏国的工匠丁钧,已经让赵弘润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模仿的能力。因此,一旦这些三棱镞流入他国。很有可能会在短时间内被他国模仿出来,是故,赵弘润决定在发放这些箭镞的时候在军规中加上一条:在打扫战场时,必须尽可能地回收三棱镞。 虽然说这并不能杜绝三棱镞的工艺流向国外,但至少能够掩藏一阵子,让魏*队在这段时间内占得“先机”。 而在冶造局研制并试验三棱箭镞的期间,赵弘润前往了皇宫垂拱殿,求见他那位父皇。 这还是这对父子因为苏姑娘一事而产生矛盾后,赵弘润第一次主动前往垂拱殿。 在垂拱殿内,赵弘润向其父皇说出了这番前来的目的:请调鄢陵军与商水军。 对于这名在成皋合狩期间,曾在魏人宿营地被大盗贼桓虎夜袭时立马赶来护驾的儿子,魏天子对其很是欣慰与感动。 唔,那两只兔子的礼物就算了,魏天子转手就送给了沈淑妃,让那两只兔子给沈淑妃作伴去。 “弘润,你是说,召鄢陵军与商水军?” 平心而论,魏天子倒是不担心鄢陵军与商水军这两支楚国降军的忠诚度,毕竟这帮人若是敢反叛的话,无论是魏国还是楚国,都不会再容纳他们。 问题在于,此次对羯族人开战,作为主帅的乃是那位砀山军的大将军司马安,魏天子很了解这位曾经的宗卫,很清楚他最反感的就是外族人。 让他与一支楚国的降兵一同与羯族人打仗? 魏天子随便想想都能猜到会发生什么。 “儿臣是这样想的,六皇兄在赶赴齐国之前,曾反复叮嘱儿臣,叫儿臣盯着宋地的南宫。以往,是砀山军在戒备着南宫的睢阳军,如今砀山军出征三川,因此,儿臣想让鄢陵军暂代砀山军的防务,至于商水军,儿臣也想调集一部分过来,协助司马安大将军,终归砀山军的兵力还是有些薄弱……” 赵弘润洋洋晒晒地说了一大通,只听得魏天子直翻白眼。 “行了行了。”魏天子挥挥手打断了赵弘润的陈述,没好气地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儿臣恳请父皇委任儿臣为出征羯族人期间的监军,以免司马安大将军滥杀无辜。”为了保全对魏国颇为亲近的青羊部落、白羊部落等羱族人的部落,赵弘润硬着头皮恳请道。 而听闻此言,魏天子脸上泛起了阵阵古怪之色。 “你?想约束司马安?” “不,是协助。”赵弘润纠正道。(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九章:功课 “说是协助……事实上是担心司马安会滥杀无辜的三川之民吧?” 望了一眼赵弘润,魏天子似笑非笑地调侃道:“比如,青羊部落……据朕所知,听你六叔说,青羊部落有个叫做乌娜的小姑娘,在你帐篷呆了两宿啊……” 『真多嘴啊,六叔!』 赵弘润心中暗骂多嘴的六王叔赵元俼,不过脸上却未有表现出来,正色说道:“儿臣是着眼于大局为重。……事实上,儿臣并不认为司马安大将军会是出征阴戎的最佳人选,不过目前只有砀山军可用,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过即便如此,儿臣觉得还是有必要派个人在司马安大将军身边,以免这位大将军做出『不好的决定』。” 魏天子自然听得懂儿子口中那『不好的决定』指的是什么,毕竟司马安是跟随了他十几二十年的宗卫,他又岂会不了解这名宗卫的性格。 正因为清楚了解,魏天子才要提醒眼前这个儿子。 “弘润,你觉得,你能够驾御司马安么?” 『驾御?』 赵弘润很惊讶于其父皇竟然用了『驾御』这个词。 毕竟以司马安的身份,用『驾御』这个词并不合适,哪怕是对于赵弘润这位肃王而言。 似乎是看出了赵弘润心中的疑惑,魏天子轻笑着说道:“『能驾驭司马安的唯有父皇』,你是想这么说吧?但这,并非是朕似这般问你的真正目的。” 顿了顿,魏天子沉声说道:“你应该已经知晓了,百里跋、徐殷、司马安、李钲,以及成皋关的大将军朱亥,皆乃朕为皇子时的宗卫……” 『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你当初十名宗卫,就只剩下这五位了。唔,不过话说回来,三伯身边的宗卫也只剩下了五位……』 赵弘润暗暗嘀咕道。 尽管并不清楚十七年前发生在大梁的那场内乱的具体过程,但从魏天子与南梁王赵元佐身边的宗卫们几近战死一半,便能想到到当年那场动乱究竟是何等的惨烈。 见赵弘润没有说话,魏天子可能是会错了意,自顾自说道:“司马安那家伙,可不似百里跋那样和善好说话,若是你与他意见相左,甚至是激怒了他,哪怕你头上顶着『肃王』的王衔,哪怕你是朕的儿子,他也会让你明白,他才是一军的主帅。” 『啊啊,是个刚愎自负的人啊……』 赵弘润在脑海中回想起三个月前庆功宴上所见到的司马安。 倘若说当时三位将军中,百里跋给赵弘润的印象是和善,徐殷给赵弘润的印象是爽直,那么司马安,就是一个阴沉寡言、大将军气场极其强烈的那么一个人。 以至于当时司马安因为赵弘润将那笔战后利益分了他砀山军一笔,而举杯向赵弘润敬了一杯酒时,赵弘润竟然有种受宠若惊的错觉。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司马安的气场实在太过于强大,以至于赵弘润明明贵为皇八子、贵为肃王,亦下意识地将自己的地位排在这位大将军之后。 这既是所谓的威迫力,让人本能地不敢冒犯。 想驾御这样一位刚愎、骄傲、自负的大将军,谈何容易? 想了想,赵弘润摇头说道:“儿臣并无驾御司马安大将军的意思,儿臣只是希望当司马安大将军做出错误的决定时,能说服他改变心意……” 听闻此言,魏天子似笑非笑地望着赵弘润,忽然笑着说道:“看在你前几日救驾有功的份上,朕就如你所愿,命你为此番出征羯族人的『主帅』。” 『什么?』 赵弘润闻言大吃一惊,要知道他想求的是『监军』,而非是『主帅』啊。 想想也是,若是他担任主帅,那司马安大将军摆在什么位置?副将? 天啊,这可是会出乱子的! 想当初,就连和善的百里跋大将军都因为『军队话语权』而与赵弘润发生了一些摩擦,好在最终百里跋主动退让,这才没有导致魏军指挥层的分裂,而司马安,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主动退让的主,倘若魏天子当真将自己儿子任命为主帅,相信司马安心中必定会极度不满。 到时候,司马安会听从赵弘润的调遣才怪。 『父皇究竟在想什么?』 赵弘润皱眉望着其父皇,张嘴刚要说话,却见其父皇抬手阻止了他的开口。 “朕主意已决,你为『主帅』,司马安担任你的『副将』。” “……”赵弘润一听眉头深深皱起。 只见他狐疑地地望着他父皇,古怪说道:“父皇,你不会是因为儿臣只送上两只兔子作为礼物,因此故意给儿臣使绊子吧?” 『……』 眼瞅着儿子那怀疑的眼神,魏天子只感觉心中泛起阵阵莫名的悲哀,冷哼两声挤兑道:“哼哼,臭小子,还敢提这桩事。……明明与你六叔狩得了一头熊,却将其赠予青羊部落那个叫做乌娜的小姑娘,竟然只是给朕两只兔子,还说什么『父皇那边随便给两只兔子就得了』……” 『可恶!一定是六叔将我的话当成笑话给父皇说了。』 赵弘润一脸怏怏之色。 不过就在这时,魏天子收起了作为父亲却被儿子薄待的愤慨,突然间用严肃而诚恳的口吻说道:“虽然朕对你这个不孝的儿子的确有气,但朕不会因此而故意为难你。……弘润,去驾御司马安,就当是朕给你布置的功课。” 『功课?我干嘛要接受这种莫名其妙的功课?』 赵弘润一脸反感地望着魏天子。 虽然他也知道他父皇这是在磨练他,但说实话,他很反感这种强制的教育方式。 可能是猜到了赵弘润心中反感的情绪,魏天子冷笑两声,淡淡说道:“不愿意么?那你就老老实实呆在大梁吧!……不过这样一来,就不能保证司马安那家伙会对三川之民做什么了,你也知道,那家伙是相当排斥外族人的……若是不幸的话,那个对你有情愫的小姑娘乌娜,亦有可能死在砀山军的手中呢,那可真遗憾……” 魏天子摆出一副惋惜感慨的模样。 『……可恶!』 赵弘润气地怒火中烧。 很显然,他又一次被他父皇抓到了把柄。 但气愤归气愤,有一点赵弘润心中清楚,那就是他父皇不像是在开玩笑。 所谓的『君无戏言』,难道指的仅仅只是『为君者不会(不可)口出妄言』? 不,这句话的本质是,『为君者,有时只需要一个诱因,就会改变主意,将戏言变成真实。』 打个比方说,眼下魏天子那句『乖乖留在大梁』或许还只是一句玩笑,但只要赵弘润亲口拒绝其父皇所强加的功课,那么,这句戏言恐怕立马会变成金口玉言。 到时候,后悔的可就是赵弘润了。 『嘁!残酷无情的统治者、暴君……』 赵弘润在心中暗骂了几句,却不得不乖乖就范,冷冷说道:“好,主帅就主帅。” “很好!”魏天子满意地笑了笑,丝毫看不出是一位刚刚威胁过自己亲生儿子的君王:“对了,这次,朕便不给你上次那样的金令了,否则起不到考验你的效果。” 『啧!』 赵弘润不爽地撇了撇嘴。 “还有一件事。……待你等出征的时候,朕会派一位御史担任『监军』,此人并不参与你与司马安的决策,只会在旁观察并记录你与司马安二人的一言一行,作为朕评价你这次功课的依据。并且,战报亦会由此人来拟写。……对了,别妄想笼络或贿赂御史,否则评价降低,可别怪朕没提醒你。” 『也就是说,作弊行不通?』 被自己父皇堵死了最后退路的赵弘润,只感觉一阵胸闷。 想了想,他闷闷不乐地问道:“那……有什么好处么?” “好处?”魏天子愣了愣,似乎还未考虑好这一点。 “好处就是……”只见他思忖了半响,最终却没说出什么话来,仿佛是还未考虑过这件事。 『君王的任性……』 赵弘润心中冷哼一声,他哪里还会看不出来,这所谓的『功课』,显然是这位父皇临时起意才提出来的,可偏偏他还无法拒绝。 这正应了他六王叔赵元俼的那句话,『唯有君王才有其任性的资格,其余人只得迎合。』 可能是注意到了儿子鄙夷的目光,魏天子亦稍稍有些尴尬,忽然,他心中微动,轻笑着说道:“将商水县作为好处,如何?” “商水?” “啊,只要你完成朕交付于你的功课,并且使朕满意,朕便将商水县赐予你作为封邑,这可是近几十年来已不曾出现过的殊誉啊。” 『嘁!我要封邑干嘛?……等会!商水?』 赵弘润不可思议地望向魏天子。 而此时,魏天子笑呵呵地说道:“有些事,藏着掖着,不如名正言顺啊……” 『……』 赵弘润心中闪过几丝惊诧,他隐隐感觉,他之后几年的发展规划,似乎是被这位父皇给预测到了。 的确,在赵弘润心中的蓝图中,商水是一座战略意义非常重大的城池,它的地理位置以及目前城中的人口比重,都极符合作为赵弘润隐藏在心底的某个宏伟目标的试剑石,尽管这个宏伟目标目前就连赵弘润自己都还未感受到。 只是直觉告诉赵弘润:商水很重要。 “成交!” 第三百六十章:战争!战争! 当日,垂拱殿再次追下诏令。 其一,调鄢陵军前往砀山,接手原砀山军的驻防地。 其二,召商水军两万,赶赴大梁,与砀山军一同前往出征三川之地。『注:商水军总共三万人。』 其三,委任肃王弘润为出征三川之地的主帅,同时,正式任命大将军司马安为副将。 当这三道诏令下达后,朝野顿时为之轰动。 在大梁民间,城内的百姓自然是极为拥护,毕竟『肃王弘润』曾被朝廷大力宣传为『拯救魏国的英雄』、『王室当代皇子中的奇才』,是故,在大梁城内,赵弘润的名气如日中天,几乎绝大多数百姓都对这位年轻的皇八子抱持着支持,甚至于,还有人暗自感慨与惋惜:这位如此杰出的皇八子,为何就不愿继承皇位呢。 再加上朝廷为了即将到来的战争做准备,徐徐放出刻意丑化羯族人的舆论,将其塑造成凶蛮狂妄、无故挑衅魏国的丑角,引导大梁魏人对羯族人的负面评价,使得大梁城内的百姓纷纷希望赵弘润这位肃王殿下能『狠狠教训那帮阴戎』、『叫那帮阴戎他们知晓我大魏的厉害』,『看他们还敢不敢挑衅我大魏』。 但是在朝廷内部,众朝中官员对于『肃王为帅』这道诏令就不能理解了,毕竟前几日传出的风声,垂拱殿的那位应该是倾向于任命司马安大将军为主帅的,怎么过了两日,主帅人选就变成了肃王呢? 不过不理解归不理解,倒是没有哪位朝臣提出反对意见,毕竟赵弘润上一仗打地的确漂亮,以弱胜强、自身损失微不足道这暂且不说,还从楚国收刮来不计其数的财富,甚至还拐带回来五万投降的楚军与近乎四十万的楚民,大大提高了魏国的人口基数。 倘若换做其他哪位皇子,恐怕早有朝臣上书反对此事了。 ——雍王府—— “奇怪,弘润怎么又揽下了这种差事?” 在听说此事后,雍王弘誉有些不能理解。 毕竟据他所了解的赵弘润的性格,赵弘润并不是什么事都会大包大揽的。 更何况,赵弘润上回出征楚国,在凯旋返回大梁后没少向雍王弘誉抱怨军营生活的艰苦,说什么『军营内饮水紧张,半个月都难得洗一次澡』,再比如『军队里的饭菜简直要逼死人,从始至终都是腌肉野菜汤』,因此,雍王弘誉十分纳闷这位八王弟竟然又揽下了出征的苦差事。 “难道是因为大将军司马安?” 雍王弘誉若有所思地猜测着,在几番深思之后,他逐渐猜到了这件事背后的隐情。 也难怪,毕竟前一阵子与三川之民合狩时,赵弘润借宿在青羊部落宿营地内的事,当时同行的人不是不知道,再者,司马安大将军眼里容不下外族人的『恶习』,在朝中也不是什么秘密。 因此,雍王弘誉在沉思了一番后,便猜到了原因。 “看来父皇是在培养弘润啊,不出意外的话,日后弘润将会镇守边疆,成为手握重兵的一方镇守吧……” 雍王弘誉了然地喃喃自语。 毕竟目前魏国能独当一面的,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位而已,堪称捉襟见肘,而以赵弘润在上一次战争中所展现的才华,稍加琢磨,日后镇守一方绰绰有余。 『只不过……待等弘润长大成人,不知哪位会被取代……唔,多半是睢阳的南宫吧。』 不得不承认,雍王弘誉也是一位深有远见的逸才。 ——禹水营—— “由肃王担任『先行军』的主帅?司马安为副将?” 在军营内,当正在操练新军士卒的南梁王赵元佐从侄子皇五子『庆王』弘信口中得知这个消息后,亦露出了几分惊讶。 他口中的『先行军』,指代的便是此次出征三川之地的羯族部落的军队,毕竟这支军队出征三川的主要目的,正是为了给赵元佐眼下正在训练的这支『西征军』开道,协助后者突破三川之民的阻碍。 说白了,『先行军』的任务就是用拳头将三川之地的羯族人打趴下,免得后者去干扰『西征军』支援陇西的姬魏氏。 “千真万确,三伯。”见赵元佐眼中露出怀疑之色,庆王弘信连忙补充道:“那是垂拱殿发出的诏令,不可能有错的。” 『这就奇怪了……虽说肃王乃王室难得的逸才,但论用兵,司马安那可是……』 回想起自己曾经有一位亲如兄弟般的宗卫就是死在那司马安的枪下,赵元佐便感觉心口隐隐作痛。 『是想借机磨练皇八子么?不过,用司马安作为磨刀石,四王弟对他第八个儿子,还真是寄托着厚望啊……罢了,这与我又有何干?』 微微摇了摇头,南梁王赵元佐迅速将这件事抛之脑后,继续全神贯注地操练麾下的新军。 毕竟,『先行军』的战场,与他以及他麾下的『西征军』,没有丝毫关系。 …… 几日之后,『肃王为帅』的消息在大梁逐渐匿迹,取而代之的,则是高涨的战前气氛。 非但整个大梁的官员、民众都在私底下讨论即将打响的『三川战役』,而似兵部、工部、冶造局、兵铸局、虞造署这些部府与司署,都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战争物资。 比如兵铸局。 如今在兵铸局司署内迎门的空地上,堆满了不计其数的武器与铠甲,如同山丘一般。 而从旁,隶属于兵铸局的文吏们正满头大汗地清点着这些装备。 “喂喂喂,这里堆放砀山军新装的场地……什么?成皋军的新装?那种事我不知道。” “四千九百九十一,四千九百九十二……放下放下,你们做什么?该死的,本署(兵部)有令,先筹备砀山军的新装。……该死的!我方才数到哪了?” 在人声鼎沸的空旷场地,一筐筐清点数量的装备,以『一套』为单位,被搬上拖运的马车,运到兵部的库房,等待砀山军抵达大梁后,与其交割。 而兵铸局局丞李缙,亦在不远处忙得满头是汗。 “还差多少?”他冲着清点数量的文吏喊道。 只见几名负责统筹兵器数量的文吏翻了翻手中的账本,满头大汗地说道:“剑一万两千五百柄,足额。长枪五千杆,足额。……还差甲胄六千套、盾牌五千副、弓五百副、弩三百副……” “该死的。”李缙闻言满脸焦虑之色,回顾左右问道:“话说,冶造局熔铸盾牌的铁模呢?还未运到?” 身旁,他外甥郑锦擦了擦额头的汗,摇了摇头说道:“还未运到。” 李缙一听就着急了:“那帮家伙……不是跟他们说了这里十万火急么?阿锦,你去催催。” 郑锦闻言苦笑着说道:“舅舅,我昨日就催过了,冶造局那帮家伙,最近也是忙得不可开交,肃王叫他们打造了大量的连弩……” “连弩?”李缙闻言愕然,不解地问道:“砀山军的军备中有连弩?” “不是。……据说是备给商水军的,除了连弩,似乎还有连弩车、重弩、投石车……毕竟是两万商水军啊,兵数比砀山军还要多呢……” 听闻此言,李缙哑然了。 冶造局优先给商水军打造战争兵器,这无可厚非,谁不知道商水军虽然是降军出身,但早已摇身一变成为了肃王的嫡系军队。 “那帮楚国降军,忠诚未经考验,肃王便分配这等利器,实在是……” 李缙心中不快地嘀咕道。 就在这时,司署门外传来了一阵喊声。 “运到了,冶造局的模具运到了。” “终于来了。”李缙闻言心神一振,也顾不得在腹绯赵弘润对商水军的优待,当即指挥附近的官员与工匠们将那些铁模搬进司署内的工坊,随后,立即火急火燎地投入使用。 而另外一边,冶造局同样是一副热火朝天的忙碌景象。 不计其数的杂役们,将大筐大筐盛满了『三棱箭镞』的竹筐,从司署外的马车上搬运下来,随后在冶造局内的工坊进行第二道程序的加工,即在那些三棱箭镞固定于早已削好的箭杆上,随后再粘上箭羽。 毕竟这些三棱箭镞,都是在城外隶属于冶造局的地炉内批量熔铸的,要进行第二道程序的加工,使其变成完整的箭矢,就只有搬运到冶造局司署内的工坊,再次进行加工。 而附近不远处,有两拨工匠正因为场地的关系吵嘴。 原来,其中一拨工匠正在调试投石车,在确定不存在制造方面的问题后,再次将其拆解,拆成几个部分,搬上马车运往城外的仓库,等待商水军抵达大梁后与其交割。 但因为这些工匠们占据了很大一片场地的关系,使得另外一拨负责将零散打造的零件组合成连弩车的工匠受到了影响,于是两拨人因为场地的原因便吵起来了。 “肃王殿下有令,投石车优先!” “放屁!肃王殿下曾说过,打羯族人就全靠连弩与连弩车了……怎么想也是咱们优先吧?” “你们明明已经占了那么大一块地……” “有你们占的多?” 就在两拨工匠争吵之际,一名胳肢夹着账本的文吏走了过来,没好气地说道:“都别吵了,有吵架的力气,搬器械去!……今日的制造量不达到预计,你们谁也别想回家歇息!肃王殿下给你们三倍的补贴,就是让你们在这吵架偷懒么?” “嘁!” “嘁!” 两拨工匠们撇了撇嘴,纷纷做鸟兽散,顾自忙碌去了。 于是乎,大梁城内的百姓惊讶地发现,城内来来往往负责托运战争兵器的马车连绵不绝、朝夕不止。 兵铸局与冶造局,这两个目前魏国最庞大的军工制造司署,为了即将迎来的『三川战役』,日夜赶工,皆拼尽了十二分力。 截止七月十四日,一万两千五百名砀山军终于抵达了大梁。 而两日后,两万商水军亦赶赴至大梁城外西郊。 同日,垂拱殿再次发出诏令:命砀山军与商水军原地歇整三日,于七月十七日晌午誓师,挥军讨伐三川之地。 这即『魏戎三川战役』。 第三百六十一章:成见 七月十七日晌午,作为『先行军』的砀山军与商水军在大梁城外南郊集合。 在朝廷高筑的『将台』上,魏天子亲自为『先行军』誓师,恭祝凯旋,并正式任命肃王弘润为『征讨三川羯族先锋即行军』的『主帅』,同时亦委任大将军司马安为『副将』。 随后,『先行军』大军开拔,商水军在前,砀山军在后,两支协军携带着大量物资、兵器、辎重,缓缓朝着成皋关而去。 『简直是噩梦啊……』 在脑海中回想着不久之前在『将台』上的那一幕,驾驭着战马走在队伍前方的赵弘润,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按照常理,担任副将的将军,都会在誓师之后主动与主帅会晤,说通俗点就是表示一下态度,加深一下两者的关系。 然而,赵弘润从大军开拔之后足足等了两个时辰,都没有等到大将军司马安过来,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亏赵弘润之前还抱着『或许事情没有预想的那么糟糕』这种侥幸心理,但事实证明,他太天真了。 『开局不利啊。』 赵弘润无奈地叹了口气。 突然,但听一阵马蹄声从身后侧传来,由远及近,赵弘润下意识转过头定睛一瞧,这才发现那是一名传令骑。 而且从甲胄的样式来看,是砀山军的传令骑。 『会是司马安大将军派来的人么?』 赵弘润暗自嘀咕着,同时手勒了勒缰绳。 而此时,那名传令骑已策马转到了赵弘润身前方,抱拳说道:“肃王殿下,大将军命小人前来传话,请肃王麾下的商水军加快赶路。按照眼下的行程,两日内到不了成皋关。” 『……是嫌商水军行程太慢了么?』 赵弘润望了一眼自己麾下的军队。 说实话,他也想加快行程,可问题是,此番为了攻打羯族人,他鼓捣出好些战争兵器。 不可否认,这些战争兵器至少是目前世上领先水准,唯一的弊端就是沉重,比如像拆分成数个部件的投石车、重弩、连弩车等等,都是需要马车来驮运的。 然而,马匹在魏国亦属于战略级资源,哪怕是劣等的驽马,赵弘润也凑不出足够拉车的数量,因此,无奈之下只好让一部分商水军士卒拉车。 似这般行程,能快么? “麻烦你回去跟大将军说一句,商水军驮运着此战需用到的新式兵器,因此才拖累了行程,望大将军多多体谅。”赵弘润和颜悦色地说道。 那名传令骑漠然地点了点头,抱拳一鞠,旋即拨马离开了。 而此时,赵弘润身边有一位身穿着皂青便服的文官,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以及一支笔。 只见此人用嘴里的唾液润了润笔尖,提笔在册子上写上『貌恭而心不服』几字。 赵弘润眼角余光瞥见了这名文士的举动,张望了一下,一眼就看到了册子上的那几个字,心中忍不住苦笑起来。 “眼睛够尖的啊,邱大人。” 不错,这位穿着皂青便服的文士,便是赵弘润他老爹特地派来监察他儿子“功课”的人,亦是这支『先行军』的监军,御史监的御史,邱毓。 邱毓,乃大梁城内的邱姓名门世家出身,属书香门第,因此,年仅二十六岁的他便已是御史监的御史,成为『言官』中的一员,可谓是前途似锦,可以视为是魏国年轻辈的中流砥柱一类。 邱毓微微笑了笑,他当然听得出来赵弘润方才那句话中带着几分挖苦的口吻,闻言笑着说道:“肃王恕罪啊,陛下令下官详细记录肃王您与大将军的……事,不分巨细,这要是搞砸了,下官步入御史监的夙愿可就要泡汤了。” 赵弘润一听有些奇怪,不解问道:“邱大人不已经是御史了么?” 邱毓摇了摇头,解释道:“虽说一只脚已迈入御史监,但目前下官还只是『补官』。因此,……不敢疏忽啊。” “喔。”赵弘润了然地点了点头。 这里所说的『补官』,并非是『补授官职』的意思,而指的『候补的官员』,说白了就是还未转正的临时工。 要知道,作为魏天子去年才新设的『御史监』,这个部府所具的权柄却大得有些吓人,上到朝廷六部、下到地方县城,只要御史监想伸手调查,没有人可以阻拦。 更要命的是,『御史监』直接对魏天子负责,这就彻底杜绝了有人用权势去威胁他们,以至于如今,朝中已有人逐渐将『御史监』摆在另外一个『天子眼线』,即『内侍监』同等的高度。 而事实不止如此。 事实上,御史监的权利比内侍监还要大,毕竟内侍监只不过是监控着皇宫以及大梁罢了,但御史监,从理论上说,除了后宫之外,整个魏国畅行无阻,是典型的『能将鸡毛当令箭使』的司署。 正因为权柄超然,因此,御史监在提拔御史人选时格外严格,除了才学与品德外,还要考虑其家门情况,三代以内,只要有犯禁违法的亲戚,就会被剔除出去。 总而言之,能当上御史的,无一不是那种家世清白、根正苗红的魏人。 话说回来,正是因为审查筛选太过于严格,使得御史监目前明显人手不足,目前主要工作就是在朝中喷人,不,是弹劾一些官员的不端作风。 不过大多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暂时还无力深入调查什么国内的隐弊。 当然了,日后可就不好说了。 闲着无事,赵弘润向邱毓询问起御史监目前的工作进展,借此打发时间。 没想到他们正聊着,方才那名传令骑又折返回来了。 “启禀肃王,大将军命小人前来传话,若是商水军不能加快行程的话,不如就在此分别,由大将军率领砀山军先行一步赶往三川,肃王在后方徐徐向前即可。” “……” 赵弘润闻言皱了皱眉。 虽然不清楚究竟是因为商水军的行程的确太过于缓慢,还是司马安因为帅位旁落而心中不满,但是后者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他希望分兵,不愿意跟着赵弘润慢悠悠地赶路。 『怎么可能让你率军先行一步?否则我去三川做什么?』 赵弘润皱眉思忖了片刻,颔首说道:“本王知晓了,会叫商水军加紧赶路的。……麻烦你回去转告大将军:之后几日,商水军将协同砀山军一同对羯族人开战,本王以为两军需要磨合,而一同行军,亦不失为是磨合,相互了解的途径,希望大将军以大局为重。” “是。” 那名传令骑拨转马头离开了。 望着此人离去的背影,赵弘润无奈地叹了口气。 『大军出发这才多久?副将就要求分军……明明是三万余兵力或要面对十几二十万三川之民的困难级战役,没想到还未开打,己方军中便闹出不合,这简直就是噩梦级的开局啊!』 赵弘润疲倦地揉了揉眉骨。 忽然,他心中一惊,转头望向身旁的御史邱毓。 果不其然,邱毓已再次掏出纸笔,将方才这一幕亦记了下来,并加以评注。 “邱大人,不至于吧?”赵弘润苦笑着说道。 邱毓小心翼翼地将纸笔放回怀中,笑呵呵地说道:“肩负王命,肃王莫怪。” “……” 而另外一边,那名传令骑也已来到了身处于大队伍后方的大将军司马安身侧,将赵弘润的话一五一十地陈述了一遍。 而听闻此言,大将军司马安依旧面沉似水、寡言少语,一双虎目注视着前方,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在他身旁,有一位身披白袍,三十年龄左右的将领,闻言哈哈大笑,捂着额头故作悲伤地调侃着自家大将军道:“哎呀,不得了,被对方用大义凛然的话给堵回来了,哈哈哈哈……” 【砀山军,副帅级、先锋『战克营』大将:白方鸣】 “……”司马安瞥了一眼白方鸣,漠然不语。 倒是司马安另外一边,一位年纪与白方鸣相仿,神色却似司马安那般阴沉寡言的将军,闻言淡淡说道:“竟然无视我方的挑衅,看来那肃王的心性,不似传闻的那般暴躁啊……这下不好办了。” 【砀山军,副帅级、先锋『攻拔营』大将:闻续】 “有什么不好办的?” 白方鸣抓了抓头发,一嘴漫不经心口吻地说道:“不就是一个帅位嘛,咱们大将军根本不稀罕。” “你懂什么?”闻续皱了皱眉,不悦说道:“帅位事小,关键在于『指挥』,难道我砀山军还要给商水军那帮楚国降军打下手不成?” 听到『楚国降军』四个字,始终面无表情的司马安眼中闪过阵阵厉色。 『竟然重用一帮降军……简直荒唐!』 原来,这位大将军一直在盯着前方的商水军,盯着这支原楚国降军。 平心而论,司马安对于谁当『主帅』、谁当『副将』并没有什么不满,毕竟从关系上说,凭着他曾经乃是魏天子身边宗卫出身的身份,赵弘润还得喊他一声外叔。 更何况,他司马安打仗向来我行我素,只要他麾下有如臂使指般的砀山军,谁当主帅根本无所谓,哪怕是一头猪去当主帅,他依然有自信能打赢这场仗。 说白了,他根本就没有将商水军当成必须的战力,从一开始就只想着用砀山军去横扫三川之民。 但他无法接受,赵弘润竟然将一支楚国的降军当成嫡系,还给后者配发了冶造局出产的新式兵器。 这简直…… 『愚蠢!』 司马安心中暗自骂道。 第三百六十二章:成见(二) 因为被商水军的行程所拖累,『先行军』当日一个下午,仅仅就只赶了二十几里路,连中牟县的范围都没有走出。 照这种行军速度,两日内能抵达成皋关就有鬼了。 别说两日,五日能到就算是谢天谢地了。 正因为如此,当晚全军宿营的时候,砀山军看待商水军的目光明显已有些轻蔑与不爽。 想想也是,半天工夫二十几里路,一日行程不到五十里,若是放在一般军队中,这已算是不错的成绩了,可是对『驻军六营』而言,这简直就是耻辱! 可能是砀山军士卒们毫不掩饰的冷淡目光,商水军的士卒们隐隐也有所察觉了。 “呼,呼。” 随着一阵急促的喘息声,有三名商水军的年轻士卒,满脸疲倦地将一辆驮着沉重战争兵器的马车拉入了驻地内。 这三名商水军的年轻士卒,年纪看起来都不大,充其量也就是十六七岁而已,他们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们所在的位置,周围到处都是砀山军的士卒,而他们商水军的士卒,则在远处另外一块位置歇息。 “真辛苦啊,拉着这么沉重的车子还要赶二十几里路……” 在这三名商水军士卒中,一名短发的少年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旋即回顾两名同伴:“阿惠、阿武,你们还好吧?” 两名同伴尽管累得气喘吁吁,仍回以微笑,示意自己并不在意。 这三人,分别叫做李惠、乐豹、央武,除了央武是在『魏楚战争』期间被征召入伍的之外,其余李惠、乐豹二人,皆是商水军在进驻商水县后,再次扩建募兵时入伍的新兵。 “话说,这车上装的是什么啊?死沉死沉啊……” 见两位同伴无恙,乐豹放下心来,好奇地打量着他们拉了一路的这辆四轮拉车。 他很好奇这辆拉车上究竟装着什么东西,为何如此的沉重。 但遗憾的是,拉车上所装载的“东西”外部,罩着一层青布,以至于看不见这其中究竟是何物。 『偷偷看一眼不打紧吧?』 乐豹瞧瞧撩起青布的一角,帐内张望着。 此时,他的同伴央武注意到了他的举动,不解问道:“阿豹,你干嘛呢?” 只见乐豹一面张望着青布内的东西,一面说道:“我就是瞧瞧这车上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何如此沉重。” 央武闻言皱了皱眉,低声说道:“喂,这是犯禁的事啊。……伯长吩咐过,没有上头的命令,是不许揭开的。” “我又没揭开,我就是看看罢了。” “不要了吧……”看上去有些弱气的李惠在旁劝道。 正说着,忽听乐豹惊呼一声,竟一脸震惊地后退两步,跌坐在地,而他的手中,仍捏着那层青布的一角。 由于乐豹的关系,拉车上那个“东西”被揭了一小半,露出了其狰狞的一面。 原来,他们拉车上所装载的,竟然一架连弩。 好家伙,只见这架连弩,底盘的基座有足足一丈方圆,通体用铁打造,弩弦足足有手指般粗细,不难猜测,这是一个相当“带劲”的玩意。 而乐豹之所以会被吓一跳,那是因为这座连弩的箭槽中,摆着三根比手指还要粗的弩矢,尽管未曾搅紧上弦,但这恐怖的战争兵器,也足以吓住他这种初入伍的新兵。 也难怪乐豹会露出畏惧的神色,毕竟似这种玩意射中人体,那可不只是『中箭』那么简单。 然而,乐豹的惊呼,引起了附近砀山军士卒的注意。 砀山军的士卒纷纷转过来,神色不善地瞅着乐豹这个大呼小叫的家伙,而待等他们注意到拉车上的『利器』后,眼中亦露出了惊色。 而随便,这份震惊便被不爽所取代。 『这帮家伙……』 『明明就只是一群降兵而已……』 『还是一帮废物般的降兵……』 『可凭什么……』 『……凭什么会有那种东西啊!』 附近的砀山军士卒们,纷纷停止了手中的活,面色诡异地瞅着那座连弩。 不远处,前来巡视的砀山军大将闻续,待瞧见那座连弩时,眼中瞳孔亦不由地一缩。 『喂喂,这算哪门子的连弩啊,这根本就是……』 闻续实在不知该如何称呼印入眼帘的那个『怪物』,说那是重弩吧,那玩意上边的三道箭槽,分明告诉众人,它是连弩;可若是说那是连弩吧,那种粗细的箭矢与弩弦,闻续别说瞧见,听都没听说过。 『难道这就是冶造局的配发给商水军的“新装”?』 闻续皱着眉不说话。 眼前这座连弩,让他本能地感觉到了威胁。 不得不说,闻续的直觉相当准,毕竟这座连弩,就是冶造局以『破盾』为主要宗旨所研发的新式弩车。 所谓的『破盾』,指的就是它能够一箭射暴如今魏国的主流盾牌,穿透力极其强劲。 虽然冶造局并没有透露,但事实上,这种弩车在研发过程中,就是以目前魏国最坚固的盾牌作为假想敌的。 而这其中,也包括砀山军士卒所惯用的盾牌。 这正是闻续本能地感觉到威胁的原因,毕竟砀山军的作战方式,就是依靠坚固的盾牌挡下敌军的攻击,再趁对方攻击间隙时展开攻击。 但若是面对这种弩车,砀山军就再没有后出手的机会,他们会在第一轮攻势下就被射死,连带着手中的盾牌也射暴。 『竟然……竟然配发给这帮降军如此骇人的兵器,那位肃王殿下究竟在想什么?!』 闻续眼中露出了如同司马安那般的阴鸷之色。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去,望向商水军士卒歇息的方向,只见在那里,到处都是相似的四轮拉车。 而此时,商水军这边似乎也注意到了李惠、乐豹、央武三人引发的乱子,见此,有几名老卒起身走了过来,其中一人狠狠一拍仍瘫坐在地的乐豹的脑袋。 “喂,你干嘛?” 平白无故被挨了一下,乐豹跳起来不满地叫道。 然而,那名老卒却在望了一眼附近的砀山军士卒后,指了指身后方他们商水军的歇息地,冷冷说道:“小子,将车子拉到那边去。” “为何?” 乐豹一脸不解。 倒是央武听懂了那名老卒的话,低声说道:“别说了,咱们将车子拉到那边去,这里……不是咱们呆的地方。” 那名老卒闻言略有些意外地望了一眼央武,低声说道:“既然明白了,就赶紧将车子拉走。” 央武点点头,当即招呼李惠、乐豹二人,准备将车子拉走。 而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声冷哼。 “哼!……还有这玩意?” 李惠、乐豹、央武三人以及几名老卒下意识地转过头去,这才发现车子旁不知何时站着一名足足有一丈高的壮汉。 从对方身上的甲胄判断,对方显然是一名将领。 『好……好高大……』 乐豹骇然地望着眼前那名高大而魁梧的将领,虽然说魏人普遍高大,可这名将领却比一般魏卒要高出一个脑袋,那绝对是足以令人窒息的高大。 『庞猛?』 在远处观瞧的大将闻续皱了皱眉。 庞猛,乃是『战克营』大将白方鸣麾下的军侯,称得上砀山军第一力士,但这家伙也是出了名的没脑子,是个十足的莽夫,虽然作战英勇,但闻续仍然不希望这种家伙在自己麾下。 『这匹夫一露面,准要引发乱子……等会。』 闻续起初面色深皱,抬脚便向那边走去,可没走两步,他却听下了脚步,一脸若有所思。 而此时,那『战克营』的军侯庞猛转头望了一眼拉车上的连弩,指着那几名商水军的老兵说道:“喂,你们去伐些林木,待会我们军中做饭要用。” 听闻此言,那几名商水军的老兵皱了皱眉,而新入伍的小卒乐豹更是不满地说道:“凭什么我们要给你们去砍柴?你们自己去啊。” 庞猛闻言脸上露出几许不快,抬起右手,用手指在乐豹脑门一弹,其劲道竟让后者一个踉跄。 “凭什么?就凭你们拖累了我砀山军的行程!……不过是一帮败军降军而已,口气还真是大啊!” 那几名商水军的老兵闻言脸上也泛起阵阵怒色,而其中那名方才打乐豹脑袋的老卒,更是冷冷说道:“不错,我等商水军的确是降军出身,但如今,却是肃王殿下麾下的军队。”说罢,他转头示意李惠、乐豹、央武三人道:“走。” 李惠、乐豹、央武三人闻言正要将车子拉走,却没想到,庞猛一只手抓住了车子的尾部,硬生生将三人的拉力给抵消了。 “你这家伙到底要干嘛啊!”乐豹气愤地质问道。 “你这家伙?”庞猛面带薄怒地质问道:“小崽子,你可知,你在跟何人说话么?” 乐豹一听不解地回答道:“你不是砀山军的么?难道不是?” “好小子!”庞猛闻言心中大怒,举起拳头砸向乐豹的胸口。 而就在这时,一只手从旁伸出来,抓住了庞猛硕大的拳头。 “到此为止吧。……看在伍某的面子上。”一名身穿将军甲胄的年轻将领不知何时来到了这边。 『我五成的力道……这家伙轻易就挡下来了?』 庞猛收回拳头,惊疑地望了一眼那名将军,旋即,见猎心喜地他大笑着说道:“谁他娘晓得你这家伙究竟是谁啊!” 说着,他朝着来人挥出拳头。 可让庞猛吃惊的是,对方右手一托他的手肘,在避开了他拳头的同时,一转身埋入他周身,以手代刀在他肋下戳了一下。 “……”肋下的触觉,让庞猛下意识地停止了动作。 因为这倒是换做匕首或者短剑之类的兵器的话,他就已经被对方给干掉了。 “我们商水军会负责贵军的柴火的,因此……就到此为止吧,这位将军。”商水军的年轻将领微笑着说道。 “……”庞猛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望了一眼对方,旋即重哼一声离开了。 而远处,砀山军的大将闻续瞧见这一幕,摇摇头,眼中闪过几分嘲弄之色。 『真是丢人啊,庞猛那匹夫,简简单单就被对方给干掉了。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家伙实力还真不错啊,商水军的掌兵大将……伍忌!』 而与此同时,成功化解了争执的伍忌,转身对李惠、乐豹、央武微笑着说道:“走吧,去我们商水军的地方。” 乐豹一脸憧憬地望着伍忌,连连点头,旋即,他小声对伙伴央武问道:“他是谁啊?是咱们商水军的人么?” “你这家伙……”央武不可思议地瞧着乐豹,压低声音说道:“你训练时究竟在干什么啊?那是咱们商水军的伍忌大将啊!” “训练时那么多人,我哪晓得……”乐豹不满地嘀咕道。 “亏伍忌将军还训练了咱们那么久……”央武无语地摇了摇头。 望了一眼有些吵闹的李惠、乐豹、央武三人,伍忌微微摇了摇头。 旋即,他转过头去,环视了一眼周遭那些砀山军的士卒。 『这些人,跟浚水军真的是一点都不像啊,还以为能像与浚水军时那样融洽地相处呢……』 伍忌微微叹了口气。 从这些砀山军士卒冷淡的目光,伍忌本能地感觉到,这是一支与浚水军完全不同的军队。 砀山军的士卒,冷漠,而且明显排斥着他们。 甚至于,带着若有若无的敌意。 第三百六十三章:夜 『果然啊……』 『果然如此,对吧?』 『话说……她什么时候泡的茶啊?』 当晚宿营的时候,沈彧、吕牧等十名宗卫一边替赵弘润布置行军帐篷,一边时不时地瞥向那位自家殿下身旁“第十一名护卫”,芈姜。 只见在众宗卫们怪异的目光注视下,似宗卫们一般戎装打扮的芈姜正跪坐在帐内一角,慢悠悠地品着茶,真不晓得她是何时去泡的茶水。 “有事?”似乎是注意到了众宗卫的怪异眼神,芈姜面无表情地问道。 “呃,不。” 宗卫长沈彧心神一振,旋即抱拳对赵弘润说道:“那么,殿下请好好歇息。……卑职等人与肃王卫会在帅帐四周布防,若有什么事,殿下尽管吩咐。” “唔。”赵弘润点了点头,由衷说道:“辛苦你们了。” “殿下言重了。”沈彧欠了欠身子,旋即,他转头望向在帐内角落静静喝茶的芈姜,低声说道:“那就拜托了。” 芈姜微微一颔首。 见此,众宗卫们遂一脸怪异表情地离开帅帐。 而这时,赵弘润这才转过身来,盯着芈姜一脸没好气地说道:“好了,拜你所赐,这帮家伙全误会了。” “你觉得很困扰么?”芈姜抿了一口茶水,淡淡问道。 赵弘润闻言展颜笑道:“当然不,叫一名年纪相仿的女人扮作护卫一天十二个时辰无间隔地呆在身边,哪怕夜里住宿也呆在一个帐篷里休息什么的……废话!本王当然会觉得困扰了!” 说到最后,他已近乎要抓狂了。 “……”芈姜淡淡望了一眼赵弘润,面无表情地说道:“说什么睡在一个帐篷里,事实上,只不过是你歇息,而我守着你罢了。”说到这里,她静如止水般眼眸中仿佛微微闪过几丝波纹,低不可闻地嘀咕道:“感觉困扰的,也应该是我才对……” “什么?”赵弘润没有听清芈姜最后一句。 “没什么。”芈姜喝着茶面无表情地回道。 “不对,你刚才绝对是说了什么……你方才说什么?” “……”芈姜淡淡地瞥了眼赵弘润,忽然张口说道:“矮个子。” 眼瞅着芈姜那一双仿佛透露着『这样你满意了?』的眼睛,赵弘润简直要气炸了,毕竟他最恨别人提及他的个头。 也难怪,谁叫身边的人个头都比他高呢。 『忍,忍……若是我因此动怒,那就真让她给得逞了……』 深吸了几口气,赵弘润总算是将心情平复了下来,他瞧了一眼静静在角落喝茶的芈姜,带着几分怨愤的口吻问道:“话说你假扮护卫跟过来做什么?”说着,他瞥了一眼芈姜膝前摆在地上的茶器,一脸匪夷所思地嘀咕道:“还带着这种东西。” 芈姜缓缓喝了杯中的茶水,拎起茶壶来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口中淡然说道:“是玉珑拜托我好好保护你。……至于茶器,只是个人喜好,你不必在意。” 『真是悠闲的“护卫”啊……』 赵弘润微微摇了摇头,随后正色说道:“事实上,本王不需要你的保护。” “哼!”芈姜轻哼一声,淡淡嘲讽道:“真是自信的口气呢,作为一个前些日子险些就被那些马贼一刀杀掉的弱者……”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来给我添堵的!』 赵弘润咬牙切齿地瞪视着芈姜,只可惜,后者完全不以为然。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了一名肃王卫的请示声。 “殿下,商水军的伍忌将军求见。” 『伍忌?』 赵弘润愣了愣,旋即开口道:“请他进来。” “是!” 没过多久,商水军的将军伍忌便从帐外走了进来,叩地抱拳,恭敬拜道:“末将伍忌,拜见肃王殿下。” “免礼。”赵弘润抬手请伍忌起身,笑着问道:“伍忌,这么晚了,见本王有什么要事么?” 伍忌闻言挠挠头,说道:“是这样的,殿下,前几日刚到大梁的时候,末将其实就想入城拜见肃王殿下,不过可惜上边(兵部)令我等在城外集合整顿,不得擅离职守,因此没能入城拜见殿下,向肃王殿下转达感激之情。” “感激?”赵弘润愣了愣。 “是啊。”伍忌重重点了点头,解释道:“我娘对末将言道,殿下如此厚待我等,必须当面向殿下感谢,才合情理。” 赵弘润微微一愣,旋即便明白了伍忌的意思,点点头笑着说道:“好,你的感激,本王就收下了。……家里人还好么?” 提到此事,伍忌脸上便露出了由衷的笑容,感激地说道:“家里分到了好些田地,虽然嫂嫂操持家业,无暇耕种,不过,末将请了几个佃农,代为料理田地,如今家计已不需末将操心,魏国……不,我大魏的田税对于我等而言,简直就是恩赐。” 说罢,他脸色一正,恭恭敬敬地向赵弘润拱手抱拳行了一记大礼,口中恭敬说道:“末将为商水、鄢陵、长平四十余万人,感谢肃王殿下给予我等的厚待。”说罢,他单膝叩地,又行了一记军礼,沉声说道:“伍忌虽愚钝,但愿为肃王殿下所驱,万死不辞!” 『愚钝……么?』 眼瞅着眼前这位还未弱冠却已是商水军大将的伍忌,赵弘润心下不禁有些感慨。 其实说实话,他当初将那时候只是一介千人将的伍忌破格提拔为三千人将,只是因为当时商水军,不,应该说是当时的原平暘军将领死了一大批,仅仅只投降了一小部分而已。 可没想到的是,这个伍忌虽然年纪轻轻,但从目前看来,似乎已隐隐有些将军的气度,这让赵弘润颇感觉有些意外。 『要不然栽培此人看看?』 赵弘润暗自想道。 平心而论,赵弘润麾下,目前其实有两位可以独当一面的将领,那便是鄢陵军的屈塍与晏墨。 毕竟屈塍曾是平舆君熊琥的左右手,而晏墨更是受暘城君熊拓器重并提拔上来的将领,个人能力自然是不必多说。 问题在于,他们当初投降赵弘润的时候起点过高,而赵弘润自忖能给他们的并不多,因此,他对屈塍与晏墨二人并不是完全信任。 但伍忌不同,他当初只不过是区区千人将,从未受到过熊拓以及熊琥二人的恩泽,因此,赵弘润对他的信任反而要更多。 当然了,谷粱崴与巫马焦二将亦是如此。 正因为如此,赵弘润在鄢陵军与商水军之间,才会隐隐偏向将领层力量薄弱的商水军,而不是选择军中皆是原楚军三千人将与两千人将的鄢陵军。 『不如借着此战,对这伍忌好好磨练一番,有朝一日他若是能独当一面的话,我也好放心地将商水县交给他……』 赵弘润暗自打定了主意。 “殿下?”见赵弘润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伍忌不觉感觉有些疑惑,不解地询问道。 “啊?”赵弘润闻言回过神来,笑了笑,郑重地说道:“伍忌,本王在你们商水军身上下了重注,此番可莫要叫本王丢脸啊。” 伍忌闻言面色一正,抱拳沉声说道:“肃王殿下放心,若我商水军有辱殿下颜面,末将提头来见!” “那倒不必。”赵弘润笑着挥了挥手,旋即,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对了,砀山军,你也见过了吧?有何感想?” 听闻此言,伍忌原本就严肃的脸上,又浮现出几分凝重之色,在皱眉思忖了一下后,抱拳说道:“殿下,事实上,末将此次除了向殿下表达感激之意外,正是想向殿下禀告此事……” 说着,他便将方才在营地内所发生的事告诉了赵弘润,只听得赵弘润频频皱眉。 “挑衅?” “倒也不算挑衅,应该是成见吧。”伍忌苦笑了一声,说道:“多砍伐些烧篝火用的木柴,这不算什么。末将只是觉得,砀山军的士卒看待我商水军的眼神,远不如浚水军那样和善,一次两次倒是无妨,若这种事发生地多了,恐影响到我商水军对砀山军士卒的看法,不利于两军携手征讨三川。” “……” 赵弘润闻言默然不语。 他当然明白伍忌所说的话是正确的,似这种军中的不正之风,一旦发现苗头就应该及时制止,尽早将其杜绝,否则,商水军极有可能会因为砀山军的欺负而心生怨恨,毕竟商水军本来就在意自己是楚人的身份,一旦遭到砀山军那些魏人的不公平对待,这种矛盾激化可远比一般的两支军队的矛盾后果更加严重。 可问题是,对方那是极度排斥外族人的大将军司马安手底下的军队啊,若是他赵弘润摆明立场站在商水军这边的话,很有可能就会引起司马安的不满,毕竟这位大将军,是典型的对人不对事的将军,在楚人与魏人两者之间,哪怕是后者有错,也断然会站在后者这边。 『果然是噩梦级的战役……』 暗自叹了口气,赵弘润在帐内踱了几步,忽然咬咬牙说道:“伍忌,本王委你便宜行事,若再发生类似的事,你以商水军大将的身份出面阻止。……只要不是你商水军主动挑衅,凡事有本王为你做主。” 听闻此言,伍忌浑身一震。 “末将遵命!” 可望着精神抖擞的伍忌,赵弘润却不由得暗自苦笑了一声。 他已有所预感,他与大将军司马安之间的关系,极有可能会因为两军的矛盾而再次分化。 这就意味着,他离他父皇交给他的功课,『驾御司马安』一事,渐行渐远。 第三百六十四章:夜(二) 『PS:关于书评的补更问题,我知道我还欠章,并没有耍赖的意思。事实上最近家中事情比较多,装修、跑朋友婚礼什么的。比方说,其实我今天得码四章,就因为我明天要去参加大姨子的儿子满周岁。还有前几日朋友结婚也是,往诸位书友见谅。不过大家放心,欠的章节我牢记着呢,近几日会补上的。 不过话说回来,最近稍微是有点懒癌发作的意思。』 ————以下正文———— 在聊了片刻后,伍忌便起身告辞了。 临走时,他很纳闷地瞧了一眼从始至终坐在帐篷一角喝茶的芈姜。 尽管芈姜的脸庞属于是很英气的那种,较为中性化,但再怎么中性化,也不会让伍忌错把肤色皓白的芈姜当成男人,芈姜当成男人,毕竟魏国的男人大多都是偏黄的肤色,哪怕是赵弘润这种很少晒太阳的家伙,肤色也不可能达到像芈姜那种程度。 『看上去像是曾经故国(楚国)的女人……为何军中会有女人?而且还是穿着护卫的甲胄呆在肃王殿下的行军帅帐内?莫非……』 可能是想到了什么,伍忌不敢再盯着芈姜瞧,讪讪对后者一笑,低着脑袋匆匆离开了。 显然,继宗卫沈彧等人之后,伍忌亦误会了赵弘润与芈姜的关系。 “……”芈姜淡淡地看着伍忌逃走似地离开了帅帐,待从脚步声判断此人已走出很远后,这才低声询问道:“此人……是楚人?” “没错。”赵弘润并没有隐瞒的意思:“此人原本是平舆君熊琥麾下的千人将,不过眼下却是商水军的将领,虽然年纪轻轻,但让我隐隐有种『此人能肩负重任』的感觉,稍加磨练后,或许可以独当一面吧……” 然而,芈姜对于赵弘润后半段话丝毫没有兴趣,打断他了话,喃喃说道:“你杀了那么多楚人,没想到他还对你报以感激……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么?”赵弘润闻言嘲讽道:“事实上这并不奇怪,你们楚国的那些贵族,我指的是绝大多数,他们自以为他们只是倾轧着民众的财富,可事实上,他们却是在撬动楚国的根基。……我可以断言,日后,将会有更多的楚民从那些贪婪的贵族封邑逃到我大魏来。……若民心皆向我大魏,你楚国也就离亡国不远了!” 说到这里,本想刺激刺激芈姜的赵弘润奇怪地发现,芈姜的面色一如既往地平静,丝毫不受那『亡国』之词的影响。 见此,他不解问道:“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楚国会亡国?” “……”芈姜闻言瞥了一眼赵弘润,淡淡说道:“在亡父被楚东的贵族逼死之日,在我心中,楚国就早已形似亡国了。”说罢,她顿了顿,一副哀莫大于心死口吻地补充道:“振兴楚国,那是亡父的夙愿,或许也是熊拓公子的心愿,但并非是我的。若你想用这种话激怒我,那你要失望了,因为我对楚国是否会亡国一事,丝毫不感兴趣。” 『还真是……』 赵弘润挠挠头,这才想起芈姜曾经就说过类似的话。 就在他不知该如何将话题给兜回来时,忽听芈姜低声问道:“你……据说庇护了四十余万楚民,还给了他们三座城池安顿,是真的么?” “你不是知道么?”赵弘润疑惑地反问道。 “肯定一下而已。”丢出一句解释,芈姜抬起头来,好奇地问道:“作为一名魏人,为何你会这般善待那些楚人?”说着,她犹豫了一下,又说道:“我只是随口问问,倘若不方便的话,你可以不说。” 赵弘润本来是不想回答,但他隐隐感觉芈姜后半句话的语气近乎恳求,心中一软,遂开口说道:“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其实在我眼里,魏人也好,楚人也好,无非就是称呼不同,文化不同而已,也没多大区别,不都是一个鼻子、一张嘴、两眼睛,不是么?” “……”芈姜意外地望着赵弘润,旋即微微抿嘴笑了一下,平静地说道:“怪不得你会善待那些楚人……” 『她……她笑了?她竟然笑了?!她怎么能笑了?』 尽管只是稍纵即逝的一抹淡淡的微笑,但却把清楚捕捉到这一幕的赵弘润吓地不轻。 可能在他心中,芈姜的常态就是面无表情的那类女人吧。 “纠正一下。”竖起一根手指,赵弘润正色说道:“那四十万民众,如今已归顺我大魏,已不再是楚,而是商水人、鄢陵人、长平人,或者说,魏人。” 在说这话时,赵弘润仔细盯着芈姜的脸庞,希望后者能再笑一次,让他能够证实方才的那一幕并非是幻觉。 可惜的是,他的这个愿望终究没能达成。 『可惜了这张脸,明明笑起来还挺好看的……不错,这才是芈姜吧?』 赵弘润的心情略微有些复杂。 可能是从赵弘润的目光中察觉到了什么,芈姜微微皱了皱眉,有些不渝地说道:“总感觉你的眼神有浓浓的恶意。” “错觉,是错觉。” 仿佛被看穿了心思似的,赵弘润连忙转身,脱掉靴子准备钻到被窝里睡觉。 似这种行军帐篷,自然不可能会有床榻这种东西,顶多就是在地上铺上一层干草,再铺上一条毯子充当的睡铺而已。 但不知怎么,当初在攻伐楚国时明明已经习惯的这种睡铺,今日赵弘润却总感觉哪里有点不对,怎么也睡不着。 『是睡铺的关系么?还是说……』 心中嘀咕着,赵弘润转身过来,目光正好撞见仍跪坐在帐篷内一角的芈姜。 只见芈姜仍然捧着茶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时不时地才举起茶杯喝一口茶。 『原来是这家伙啊!』 赵弘润心中大叫一声,终于找到了浑身不自在的原因。 “喂,你在干嘛?”赵弘润表情古怪地问道。 “值夜。”芈姜一脸『这不是明摆着么?』的表情。 “有必要做到这份上么?” “我答应了玉珑,就不容有失。”芈姜淡然说道。 “可是你这样盯着我,我睡不着啊。” “那是你的事。”芈姜依旧淡然。 『这家伙……』 赵弘润满心倦怠地揉了揉眉骨,不悦说道:“玉珑不是让你过来给我添乱的吧?”说着,他小声说道:“我有个办法。” “……”芈姜犹豫了一下,轻声应道:“我听着。” “要不然你这样,转过身去,背对着我?” “……”芈姜扭过头去望了一眼身后那狭小的帐篷角落,再望向赵弘润时,目光中已带上了几分杀气。 忽然,她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举起右手做手刀状,面无表情地说道:“我有更便捷的主意。” “别,不必了。”赵弘润赶紧转过身去。 可是,浑身感觉不自在的他,依旧还是无法进入睡眠。 与其说是在意芈姜,倒不是说是他有些在意默默坐在帐篷角落守着他的芈姜。 『都入秋了,夜里还是挺凉的吧?』 赵弘润偷偷回头瞧了一眼芈姜,借助帐篷外那若隐若现的篝火光亮,他吃惊地发现,芈姜不知何时已收起了那套茶器,将其摆放在一旁,并且按照赵弘润方才所说的,背对着他静静地坐着。 『……』 望着这一幕,赵弘润不禁隐隐有些揪心。 此时在帐篷外,夜风早已刮起,刮得帐篷噗噗作响。 听着帐篷外那不时的呼呼夜风声,赵弘润望着那个背对着他的人影,轻声问道:“喂,冷么?” “不冷。”芈姜微微转了转头,用一如既往的冷淡语气说道。 “真的?” “真的。” “真的不冷?外面可是刮风了,而且刮得还挺大……” “……”芈姜皱了皱眉,扭过头来颇有些不耐烦地问道:“你到底要怎样?” 听闻此言,赵弘润挠挠头,有些尴尬地说道:“我就是睡不着……话说,反正睡铺挺宽敞的,毯子也大,要不你也过来,咱们还能聊聊什么的……” “……”芈姜皱了皱眉。 忽然,她站起身来,朝着赵弘润走了过来。 赵弘润还以为她接受了这个提议呢,挪了挪身子,却见芈姜抬起右手,一记手刀砍在他的脖子根。 干净利落的一下,赵弘润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昏迷了过去。 “哼!啰嗦。” 冷哼一声,芈姜正要起身返回原来的地方,却不想眼角余光撇见了赵弘润给她腾出来的地方。 “……” 一夜无话。 待等次日天蒙蒙亮,率领肃王卫在主帅行军帐篷外值守了半宿,还未睡足几个时辰的宗卫长沈彧,被接替他后半宿防务的宗卫们给唤醒了。 他打着哈欠撩起帐幕走入了赵弘润歇息的帅帐。 忽然,他愣住了,使劲地揉了揉双眼。 原来,在帐篷内的睡铺上,赵弘润与芈姜正背对背躺在那里,裹着同一条毯子。 『果不其然……不过,为什么是背对着背?』 沈彧第一时间在心中浮现的疑问竟然是这个。 “殿下?殿下?” 沈彧小声地唤着赵弘润,结果没唤醒自家殿下,芈姜倒是醒了。 “……”因为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位,沈彧呆楞在那,显得有些尴尬。 不过芈姜倒是很淡定,淡淡说道:“是军队要启程了么?” “呃……是。” “你去准备吧,我会叫醒他的。” “……是。” 沈彧识趣地退下了。 见此,芈姜望了一眼仍躺在睡铺上呼呼大睡的赵弘润,伸出手轻轻捏着了他的鼻子。 “唔唔……唔?” 在睡梦中只感觉呼吸不畅的赵弘润登时就醒了,待发现叫醒他的竟然是芈姜后,素来有起床气的他,愣是没敢发。 “起来吧,军队要出发了。”芈姜平静地说道。 “喔……” 赵弘润应了一声,旋即困惑地摸了摸下巴。 『奇怪,昨晚什么时候睡着的?』 苦想了好一阵,赵弘润还是没有丝毫印象。 七月十八日,肃王弘润所率的『先行军』,继续向成皋关前进。 第三百六十五章:成皋关下 当日,先行军大概了走了近五十里的路程,从中牟县境内来到了中阳县,离目的地成皋关仍有三个县的距离。 当晚宿营的时候,由于有了前一日发生的事,商水军的士卒们已有了这方面的经验,再没有什么人误入砀山军的宿营地,而砀山军,也不理睬商水军。 以至于这两支明明是被称之为『先行军』的友军,无论是白天赶路还是夜里宿营,都是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样子,虽说暂时到没有引发出什么骚乱,但似这种不友善的彼此态度,已让巡视过全营的赵弘润暗暗提高警惕。 最终,先行军花了整整四日工夫,才抵达成皋关附近。 记得第四日在成皋关东面一个叫做『密』的小县县郊宿营的时候,赵弘润曾碰到遇到了大将军司马安,当时这位将军的面色,阴沉地实在吓人,唬地赵弘润都没敢上去与对方打招呼。 仔细算起来,真正抵达成皋关下的时候,其实已经是第五日的上午了。 “殿下,您看前方。” 当时大军正在赶路,赵弘润身旁的宗卫沈彧提醒他抬头望向前方。 赵弘润抬头一看,这才注意到前方远处尘土飞扬,似乎有一支兵马正朝此地而来。 显然,这是成皋关的守关军前来迎接了。 片刻工夫后,一支人数约为五百人左右的骑兵,在前方缓缓停了下来,而一名看似将军打扮的男人,则单骑座跨着战马来到了赵弘润身前,抱拳行礼。 “成皋军主帅、朱亥大将军麾下,封夙,拜见肃王殿下。” 对于这位名叫封夙的将军,其实赵弘润已不是初次见面,因为前一阵子率军护送他们从与三川之民的宿营地返回成皋关的,便是这位封夙将军。 “封将军别来无恙啊。”赵弘润笑着打招呼道。 封夙恭谨地还礼,旋即,此将望了一眼大队伍的后方,半开玩笑地调侃道:“肃王殿下这一路,想必是辛苦了。” 赵弘润当然听得懂封夙的言外深意,苦笑着摇了摇头。 说实话,虽然行军赶路他有马匹代步,但因为时刻关注着商水军与砀山军的关系,时刻提防着两军有发生冲突的可能,因此,赵弘润这一路真可谓是劳心劳神,哪怕是当初率领原平暘军与浚水军急行军赶到楚国,都不曾如此劳累。 可能是注意到了赵弘润脸上的苦笑,封夙淡淡一笑,不过因为事关砀山军,因此他也不好说得太多,于是岔开话题说道:“大将军已在关上备下薄酒,既是为殿下接风,亦是恭祝殿下早日凯旋,望殿下赏脸。” 赵弘润闻言面色一正,连忙说道:“朱大将军的盛情,本王愧领。……劳烦封将军特意来迎,本王心中亦过意不去。” 封夙闻言摆了摆手,笑着说道:“殿下误会了,末将倒不是特地来迎接肃王殿下的,只是恰逢其会。” 赵弘润一听有些奇怪,疑惑问道:“那封将军这是……” “是桓虎。”封夙闻言面色严肃了许多,低声说道:“据消息所称,那罪大恶极的贼寇之首桓虎,如今仍藏匿在这片邙山,虽然我军多番派出军队围剿,但……” “没能剿灭?”赵弘润意外地问道。 封夙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事实上,非但没能剿灭,反而被那厮袭击了数个县城,甚至于,前几日末将一位同僚在运粮的途中,亦被这厮偷袭,一番苦战,幸好粮草得以保全。” 『那桓虎……』 赵弘润听得心惊胆颤,心说这桓虎也太胆大妄为了吧?面对着成皋军的围剿非但没有躲入邙山避风头,竟然还敢主动出击,甚至于公然袭击成皋军的运粮队伍,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此事当真?……不过本王有些纳闷,桓虎手底下仅百余骑,何以能骚扰成皋军的粮道?” “事实上末将亦不能理解。”封夙苦笑连连,他也不能理解,这天底下哪有率领不到两百马贼就敢袭击一支两千余人的运粮队伍的傻瓜,可偏偏这傻瓜还成功骚扰了粮草,杀了不少士卒后这才扬长而去。 这摆明了不是为袭粮草,而是为报复前来的。 “这伙马贼究竟从何处来到河南(黄河以南),有头绪了么?” 封夙点了点头,压低声音说道:“这伙马贼是从河东郡的西面而来,据说是袭击了河北的一处渡口,抢了不少船只。” “可本王并未听说朝廷渡口被袭、船只被抢啊。” “殿下误会了,桓虎抢的,是河东一个世族的商船。……据消息称,桓虎将那户世家满门给屠尽了,使贼众屯扎在其庄院内。” “贼众?”赵弘润一听就感觉情况不大对,愕然问道:“桓虎在河东还有手下人?” “还有约六七百之众,可能更多,而且皆是骑卒。……因此,大将军怀疑这伙人可能是韩国一支叛乱的骑兵队出身,否则,不可能如此凶悍。” 『叛乱的韩国正规军骑兵?』 赵弘润闻言震惊之余,亦为之释然,他心说,怪不得桓虎与他麾下的马贼能够压制住虎贲禁卫,原来是正规军出身,这就怪不得了。 “若是能招揽到我大魏就好了……”他喃喃嘀咕道。 而听到赵弘润的嘀咕,封夙苦笑着说道:“这招恐怕是行不通。” 赵弘润闻言一愣,旋即会意过来。 也对,桓虎那可是率领马贼袭击了他们魏国君王的贼寇,属于是罪大恶极的罪犯,并且,赵弘润他父皇也早就下达了『死活不论』的通缉令,似这种凶徒,岂可召入麾下? 『真是可惜……』 赵弘润暗暗道了一声可惜。 闲聊淡扯着,大军缓缓来到成皋关下。 正如封夙所说的,成皋军的大将军朱亥竟当真亲自在关下迎接,这让赵弘润颇有些受宠若惊。 见此,赵弘润下令全军在成皋军士卒的指引下缓缓入关,而自己则带着芈姜、沈彧等人,在将军封夙的带领下,来到了成皋军大将军朱亥这边。 远远望见自家大将军,封夙便对赵弘润说道:“肃王,那位便是我成皋军的大将军朱亥。”说罢,他翻身下马,牵着战马步行过去,作为对自家大将军的尊重。 而见此,赵弘润亦在封夙惊讶以及欢喜的目光下翻身下马,与身后一干人徐徐走向那位成皋军的大将军。 说实话,赵弘润贵为皇子、又有肃王的王衔,哪怕骑着马过去,也不会有人说他什么。 不过话说回来,朱亥可是赵弘润他父皇曾经身边的宗卫,论交情,哪怕赵弘润叫一声『外叔』也不为过,因此,如今朱亥亲自在关下迎接,若赵弘润还摆着一副肃王的架势,别人怎么说暂且不论,赵弘润自己这关就过不去。 而此时,朱亥亦瞧见了赵弘润这一行人,咧着嘴大笑着走了过来。 见此,赵弘润将缰绳递给身边的沈彧,率先上前,抢先一步行礼,笑着说道:“承蒙朱大将军亲自在关下迎接,弘润实在过意不去。” “肃王殿下言重了。”成皋军的大将军朱亥仔细端详着这位“外侄”,心中不禁有些感慨。 其实仔细说来,前一阵子魏天子从三川返回成皋关时,下关迎接的朱亥亦远远地瞧见过赵弘润一面,只不过当时魏天子因为与三川之民谈判遇挫,兼之又被大盗贼桓虎率领马贼夜袭了营地,心中气愤,没有在成皋关停留,以至于赵弘润与朱亥对彼此都未曾有机会深入了解罢了。 而如今见到赵弘润这位肃王谦逊守礼,对自己颇为尊重,朱亥对后者顿时印象奇佳。 “想当初朱某初见殿下时,殿下尚在襁褓之中,真是一晃许多年啊。……如今殿下已贵为肃王,为我大魏立下了赫赫功勋,攻楚一役,实在漂亮!” 朱亥一脸感慨地说道,随即重重拍了拍赵弘润的肩膀,作为对后辈的鼓励与赞许。 纵观魏国诸多将领,恐怕也只有李钲、百里跋、司马安、徐殷、朱亥这寥寥五位外姓将军,有这个资格。 “大将军过奖了,弘润微薄功勋,岂比得上大将军镇守成皋十余年,扼守我大魏西面边疆?” “哈哈。”朱亥亦是个直爽的汉子,闻言心中大喜,与赵弘润的关系立马就攀升到了叔侄相称的地步。 不过因为双方地位的关系,朱亥实在不好厚着脸皮称呼赵弘润为“贤侄”,仍以殿下来称呼,倒是赵弘润唤他“朱叔”,他满脸笑容地接受了。 “朱某已在关上备下薄酒,殿下可要赏脸啊。” “朱叔美意,弘润断不敢辞。” 二人正说着,朱亥注意到了赵弘润身后的沈彧等人,顿时脸上露出几分亲近之色。 毕竟他当年也是从宗卫府出来的宗卫,运气好才被派到当时仍只是皇四子的魏天子身边,逐步成为如今手握重兵的一方大将军。 的确,对于一名宗卫而言,运气十分重要。 比如说,南梁王赵元佐身边的宗卫们,同样是宗卫出来的,可朱亥当了十几年的成皋关大将军,可南梁王赵元佐身边的宗卫们呢? 却在大梁内乱之后一度被投入死牢,随后跟着其主南梁王赵元佐颠沛流离,远赴南梁那个不毛之地,一呆就是整整十七年,纯粹就是蹉跎岁月。 明明都是同一个宗府出来的宗卫,然而命运却是截然相反。 正因为清楚明白这个道理,因此,尽管似沈彧这位赵弘润身边的宗卫们此刻籍籍无名,但朱亥绝不会小看他们。 因为这些宗卫所效忠的主君,乃是眼前这位年纪轻轻便展露惊人才能的肃王殿下。 甚至于朱亥隐隐有种错觉。 那即是,这些肃王殿下身边的宗卫们,或许他们日后的成就与地位,还要在他朱亥之上。 第三百六十六章:成皋关下(二) “这几位,想必是殿下身边的宗卫们吧?” 目视了沈彧等人几眼,朱亥问道。 赵弘润闻弦声而知其雅意,连忙指着宗卫沈彧代为介绍道:“此人叫做沈彧,乃小王身边的宗卫长。” 听闻此言,沈彧连忙出列,抱拳恭敬拜道:“沈彧见过大将军。” 然而,朱亥却摆了摆手,笑着说道:“你我乃同出于宗府的宗卫,唤一声前辈即可。” 不得不说,宗卫制的存在,非但让皇子与宗卫结下了亲如兄弟般的情谊,并且,一般情况下,作为前辈的宗卫们都会照顾自己的后辈,比如百里跋,曾经就将沈彧等人投到他浚水军中,让沈彧等人在战场上得到了难得的战场经验与领兵经验。 似这种提携,那是莫大的殊荣,要不是百里跋看在彼此皆是宗卫出身的份上,哪怕是世家之子,都难以让百里跋对其这般照顾。 “宗卫长啊……”朱亥上下打量着沈彧,心中难免也想到了当年他们的宗卫长李钲,也联想到了当初时候的他们。 “好,好。”作为宗卫的前辈,朱亥和善地打着招呼。 “这是吕牧……” “嗯,看上去挺稳重可靠的,哈哈……” “这是卫骄……” 陆陆续续地,赵弘润将身后十名宗卫全向大将军朱亥介绍了一番,而后者,皆点头善意地报以微笑。 之后,赵弘润向朱亥介绍了御史补官邱毓与商水军的掌军大将伍忌。 “这位是父皇派至军中的监军大人,御史邱毓邱大人。” “喔?”朱亥闻言露出几许惊讶,颇感意外地说道:“朱某听说了,御史监是陛下去年新设的司署吧,听说职权超然啊,没想到邱大人年纪轻轻就已经在御史监当差……” “大将军过奖了,在下仍只是补官而已。”邱毓谦逊地谢道。 “这位是小王所掌的商水军掌兵将军,伍忌。” “掌兵将军?这倒是个别致的官职……”朱亥有些疑惑地上下打量着伍忌,似乎有些不明白『掌兵将军』的含义。 见此,伍忌恭敬地解释道:“朱大将军,我商水军始终视肃王殿下为我军主帅,因此不设主帅衔。” 朱亥闻言这才心中释然:所谓的『掌军将军』,说白了就是不具主帅尊号、却行主帅事务的将军,除了称号外,与一军主帅没有什么区别。 “足下还未及弱冠吧?竟已是一军之长……”朱亥瞪大眼睛瞧着伍忌。 一听这话,伍忌颇有些面红耳赤,连忙解释道:“大将军误会了,『一军之长』再怎么也轮不到末将,还有谷粱(崴)、巫马(焦)两位将军呢。只不过两位将军眼下一人守着商水,一人暂代鄢陵军守着鄢陵,因此,末将这不成器的才有荣幸带兵前来。” 『这小子也过于谦逊了吧?』 朱亥颇感意外地打量着伍忌,他可不会将后者的话当真,毕竟这个叫做伍忌的年轻将军,让他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潜力。 正在众人其乐融融地交谈时,大将军司马安带着白方鸣、闻续两名大将,骑着战马悠悠地从后方上了前来。 只见那司马安策马来到朱亥身边,也不下马,就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朱亥,而朱亥也不搭理司马安,仍与赵弘润等人笑谈,并拉着赵弘润的手,热情地准备将其迎到关上。 至于司马安,似乎朱亥完全没有请他入关喝酒的意思。 这情形,怎么瞧都感觉诡异。 『朱亥大将军不认得司马安大将军么?』 赵弘润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要知道,朱亥与司马安当初皆是魏天子身边的宗卫,怎么可能不认识? 可从眼下的情况来看,仿佛彼此都将对方当成空气,视若无睹。 眼瞅着朱亥似乎要将司马安晾在此地,领着自己一行人入关喝酒,赵弘润心中不由地苦笑起来。 本来就已经得罪了司马安,若是再将这位大将军晾下,两者的关系岂不是更加恶化? 想到这里,赵弘润也顾不得朱亥与司马安其实早就认得对方,主动打破此刻的凝固气氛。 毕竟总不能真将司马安这位大将军给晾在这边不管吧? 想到这里,赵弘润故作不知地介绍道:“朱叔,这位是司马安大将军……” 按他想来,方才朱亥摆明了就是故意装作没看到司马安,可他赵弘润如今刻意提起,这位朱叔总不能再装作没看到了吧? 正如他所料,朱亥其实早就看到了司马安,只是故意装作没看到罢了,但如今赵弘润刻意提及,他就不好不给这位肃王殿下面子了。 只见他瞥了一眼司马安,方才脸上的笑容早已被冷淡所取代,淡淡说道:“哟,这不是人屠司马安嘛。……这般热衷于杀宰,改行当屠户不好么?” 『……』 赵弘润骇然地望了一眼朱亥。 他当然听得懂,这是朱亥在讽刺司马安杀人不眨眼,屠宰无数,可当着司马安的面这般冷嘲热讽,这真的好么? 赵弘润偷偷望了一眼司马安,却发现这位大将军依旧是面无表情,似乎并没有动怒的意思。 正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就在赵弘润以为司马安胸襟豁达、不理会这句嘲讽之际,却见司马安淡淡说道:“改行宰彘豚么?本将军倒不反感。” 所谓的『彘豚』,指的就是猪,不出意外的话,司马安是在暗讽朱亥是一只猪,毕竟『朱』与『猪』谐音嘛。 “你说什么?”朱亥闻言一双虎目顿时凝了起来,冷冷笑道:“在我成皋关下,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啊,司马屠子!” 『司马屠子?这算什么?』 赵弘润强忍着笑。 他不敢笑,毕竟司马安的面色已近乎发青了。 只见司马安面色愈加阴沉,冷冷说道:“老匹夫,你活得不耐烦了?” “哈?你说什么呢,司马宰户?”朱亥故意装作没听到的样子。 “……”见此,司马安虎目一眯,右手缓缓伸向腰间的佩剑。 而与此同时,朱亥亦向旁边伸出手,示意部下将武器递给他。 『喂喂喂,这两位大将军这是要当众互撕啊!』 赵弘润一听心中大惊,他真没想到,朱亥与司马安之间竟然有着如此矛盾。 而从旁,似沈彧、似伍忌、似邱毓那些人,早已经看傻眼了。 见此,赵弘润连忙站出来打圆场:“两位大将军,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入关后再细聊吧?”说罢,他恳求似地望了一眼朱亥。 见赵弘润开口,朱亥这才作罢,将手中的兵器又丢还给他的部下,再瞥了一眼司马安后,一脸怏怏地嘀咕道:“精心准备的酒菜,用来招待一个屠子,还真是让人难以接受。” 司马安闻言冷哼一声:“留着你那些猪食吧!” 眼瞅着两人似乎又有要打起来的迹象,赵弘润哭笑不得之余,只得再次站出来打圆场。 不过在此期间,赵弘润意外地发现,无论是司马安麾下的闻续、白方鸣等将军,还是朱亥麾下的将军封夙,似乎都对自家大将军与另外这位大将军之间的敌意习以为常,全然没有过来帮腔的意思,甚至于,根本就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这让赵弘润有些纳闷。 『难道说朱亥与司马安两位大将军互有怨隙已是众所周知的事?』 赵弘润颇感奇怪,毕竟他并未听说过这类事。 当晚在成皋关上用饭,不得不说,朱亥果然是准备了颇多佳肴用来款待赵弘润。 可别扭的是,一同在屋内用饭的司马安,他面前的案几上就只有摆着一碟腌肉与一碟盐菜与一碗米饭,寒酸地不得了。 后来赵弘润才知道,那两碟子菜,皆是砀山军的士卒给他们家大将军准备的,自尊心极强的司马安,怎么也不情愿接受朱亥给予的“嗟来之食”,宁可粗茶淡饭。 而朱亥呢,也丝毫没有劝说的意思,反而在用饭时一个劲地劝赵弘润多吃些肉、多喝些酒,并且不时地夸赞他们成皋关的野味是多么的鲜美,酒水是多么的香醇,摆明了就是故意去气司马安的。 拜这两位大将军所赐,赵弘润这顿饭吃得冷汗淋漓,胃痛不已。 用过饭后,赵弘润悄悄唤来将军封夙,小声地询问他这件事。 直到封夙低声向他解释了一通,赵弘润这才了解,为何朱亥与司马安明明都是曾经魏天子身边的宗卫出身,却相互瞧不顺眼的原因。 倒不是二人有什么仇恨,而是二人的某个观点存在着严重的分析,即『应对外族的态度』这件事。 像朱亥,他是提倡『讨抚并举』的,比如针对于三川之民,这位大将军提倡『讨伐对大魏心怀敌意的外族人,并招揽安抚对大魏较为亲近的另外一部分外族人』,正因为如此,朱亥与『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皆屠之』这种观点的司马安怎么也合不来。 『怪不得父皇将司马安安置在大魏腹地的砀山,而令徐殷、朱亥两位大将军分别镇守汾陉塞与成皋关……要是换一换,那真是要出乱子了。』 赵弘润心中感慨着。 一想到明后几日,他『先行军』就要踏足三川之地,到时候,迎面皆是属于外族人的三川之民,赵弘润真不敢想象,到时候司马安与砀山军将会如何对待那些三川之民。 当晚,朱亥命人将他所搜集的有关于三川之民的情报与这片土地的地图,交到了赵弘润手中。 至于这位大将军是否有将同样的情报命人交给司马安,这种问题显而易见。 不过话说回来,这份地图可谓是详细,清楚注明了羱、羯、羝三族人的大概活动范围,包括那个羯角部落。 不难猜测,镇守成皋关的朱亥其实没少派人打探三川之民的情况。 “堵不如疏……不如就拿羯角部落开刀?” 望着地图上那个代表着羯角部落的标记,赵弘润暗暗思忖道。 第367章:祭出屠刀!消失的砀山军! 次日天明,即七月二十二日,讨伐三川的先行军总算是真正踏足到了三川之地。 而当赵弘润仍在考虑是否要邀请大将军司马安过来,共同商议讨伐羯角部落的对策时,五日以来并无异动的砀山军,终于展露出其桀骜不驯的一面。 “殿下!砀山军脱离本军!” 一名急匆匆赶到队伍前头前来的商水军士卒,气喘吁吁地向赵弘润禀告了这个令后者大吃一惊的消息。 『你在跟我开玩笑吧?』 当时,赵弘润第一时间的反应竟然是这个,因为他还真没想到,司马安竟然会在不经他允许的情况下擅自脱离。 “什么时候的事?” 赵弘润一脸惊怒地问道。 那名商水军士卒有些畏惧地低了低头,低声说道:“不知何时脱离的。……就是走在最后的士卒,走着走着,发现身后没有了砀山军的踪迹,因此……因此急忙上报……” 『竟、竟然……』 赵弘润张了张嘴,气地说不出话来。 要知道,两支军队一前一后赶着路,突然后面的砀山军消失了,在前边行军的商水军士卒竟然毫无察觉?! 这岂不意味着,若砀山军要偷袭商水军的话,亦能轻易得逞? 虽说砀山军乃魏国『驻军六营』之一,是名副其实的精锐军队,不是商水军这种新编不久的军队可比,可两者的差距也不至于大到这种程度吧? “被骗了……” 仰起头望了一眼天空中的艳阳,赵弘润心中冰冰凉。 记得他昨夜还在庆幸,传闻中向来我行我素的大将军司马安,这回似乎并没有擅自行动的意思,就算反感商水军行动缓慢,也只是命人过来传话而已,这让当时的赵弘润倍感侥幸。 然而没想到的是,待大军穿过成皋关后,砀山军的态度立马转变,毫不顾忌赵弘润这位大军主帅,竟自作主张选择了脱离大军。 直到此时此刻,赵弘润这才惊觉,司马安前几日之所以安分守己,只不过他要率军穿过成皋关而已。 若他在前几日的赶路中便丢下赵弘润的大军,独自率领砀山军企图穿越成皋关,那么,成皋关那位与他相互瞧不顺眼的大将军朱亥,明显是不会搭理他的。 因此,他老老实实地跟在商水军后。 而如今,先行军已穿越成皋关,这对于司马安与砀山军而言,就是鱼归大海、鸟入山林的局面了,自然而然,无论是司马安还是他麾下的砀山军,都不需要再借赵弘润的荫头。 『虽说早有预感,可没想到他竟然真敢……』 伴随着一阵肝痛般的痛处,赵弘润只感觉自己仿佛从心底冒出了火气。 司马安的肆意妄为之举,让他又是惊怒又是焦急。 惊怒的是,司马安身为『副将』却擅做主张,丝毫不给他这个『主帅』面子;焦急的是,若是被司马安以及砀山军走脱,那局面可就要闹大了,从一场『杀鸡儆猴般的战争』突然上升到了『种族歼灭战役』。 『计划完全被打乱了……』 赵弘润倍感头疼地揉了揉眉骨。 要知道,昨晚上他已针对朱亥大将军给予他的三川地图,大致考虑好了进兵的战略,然而砀山军突然脱离本队,一下子就让他的战略全盘泡汤。 什么?派遣命令司马安率军归队? 笑话! 要是司马安真肯服从赵弘润的指令,他就绝不可能擅自带着砀山军脱离大军。 『突然就变成被动了……』 恨恨地咬了咬牙,赵弘润沉声喝道:“传伍忌来见本王!” “是!” 宗卫穆青闻言,立即拍马传令去了。 不多时,商水军的掌兵大将伍忌便一脸疑惑地来到了赵弘润面前。 “肃王殿下,不知殿下召唤末将有何吩咐?” “是这样的……”赵弘润强忍着心中的怒气,将大将军司马安我行我素的行为跟伍忌说了一遍,只听得后者一脸呆懵。 半响,伍忌这才反应过来,愕然问道:“司马安大将军这是要擅自分兵?” “啊!……依本王看来,恐怕他早就打定了主意,就等着穿过成皋关后,就将本王以及商水军丢下,独自讨伐三川之民……”说到这里,赵弘润正色说道:“伍忌,事到如今,本王唯有亲自去见那司马安了。” “殿下知道司马安大将军往哪里去么?”伍忌好奇地问道。 赵弘润闻言心中咯噔一下。 的确,由于商水军的士卒是在砀山军完全从后方消失之后这才察觉不对,急忙上报,这就使得赵弘润根本不知那位大将军究竟去了何方。 忽然,赵弘润双目一睁,从怀中取出昨日大将军朱亥交给他的『三川地图』,招呼伍忌上前,指着地图对他说道:“依本王看来,司马安十有八九是往羯角部落的驻地去了,这份地图本王留给你,你率领商水军,到这里去。”他指了指地图上的某个位置。 “由末将领兵?”伍忌一听倍感惊愕。 “嗯!”赵弘润点点头,正色说道:“本王现在委任你执掌商水军,为委权于你,行军途中一概事务,皆由你来裁断。” 听闻此言,伍忌脸上更是吃惊。 毕竟,任命一名起初仅仅只是一介千人将的楚国降将,执掌两万原楚人组成的军队,携带着魏国冶造局所研制的最新式兵器,独自行军在三川之地,这是何等的信任与器重! “莫要让本王失望,伍忌!” 赵弘润重重拍了拍伍忌的肩膀。 伍忌原本心中有些打鼓,可眼瞅着赵弘润严肃的表情,他仿佛是想起了前几日晚上表忠心时所说过的话,顿时心神一振,正色应道:“末将领命!” 吩咐完了,赵弘润当即带着芈姜,带着沈彧等十名宗卫,以及百名肃王卫,当机立断撇下了商水军,百余骑人皆朝着南面而去。 期间,宗卫沈彧不解问道:“殿下为何断定砀山军是往南而去?” 赵弘润闻言皱眉说道:“成皋关往西,有一座当年我大魏遗落的古城,『巩』,那里如今是一部分羱族人与羝族人的居住地,也是本王战略中行军路线的第一站。……这件事在今日大军出发之前,已派人向司马安转达过,因此,若是司马安想丢下本王与商水军的话,就不可能再走这条路。……既然往北是河水(黄河),换而言之,砀山军就唯有朝南去,朝『睺』地而去。” 沈彧闻言恍然大悟,刚要开口称赞自家殿下两句,却意外地发现自家殿下面色阴沉。 “殿下?您怎么了?”从旁,宗卫吕牧亦注意到了自家殿下的表情,不解地问道。 “……”赵弘润摇了摇头,只是一边策马飞奔,一边遥遥眺望着远方那片名为『睺』的土地。 百余骑人,整整策马奔驰了大半个时辰左右。 忽然,赵弘润在前方的那片草地上,发现了一群正被放牧的羊。 『牧羊人……没有?』 勒住马缰,减缓了战马的速度,赵弘润四下眺望,却发现那群正在啃食着青草的羊群,竟然没有牧羊人。 要知道,据赵弘润对三川之民的了解,这些游牧民族将羊群视为部落的财富,是绝不可能出现『无人放牧』的情况的。 突然间,身旁的沈彧好似发现了什么,指着远处凝声说道:“殿下!” 顺着沈彧所指的方向望去,赵弘润这才发现,远处有几只羊,正在舔着一具尸体,一具身上插满箭矢、身上皮袄已被鲜血染红的尸体。 『……』 怀着复杂的心情,赵弘润策马缓缓来到那具尸体旁,翻身下马,检查尸体。 他这才发现,对方仅仅只是一个年纪与他相仿的少年而已,然而这名年纪与他相仿的少年,明明本来可以拥有灿烂的人生,此刻却倒在血泊中,浑身插满了箭矢,一副死不瞑目之色。 “殿下,这里也有一具尸体……” “殿下,这里还有……” 宗卫高括与吕牧二人,分别又找到了两具尸体,皆是年纪不及弱冠的少年。 “……”赵弘润默不作声,伸手合上身前那名死不瞑目的少年的眼睛,旋即站起身来,无视从旁宗卫卫骄递过来的手绢,直接用沾着鲜血的手抓住了缰绳,翻身上马。 “继续赶路!” “……”众人面面相觑,当即跟着自家殿下继续策马往南。 大概又赶了一刻辰的路,众人隐约瞧见前方浮现出一个部落宿营地的轮廓。 可当在他们再往前的时候,空气中所弥漫的一股血腥味,却让他们面色微变。 尤其是赵弘润,此刻他的面色,阴沉地酷似其父。 大概半柱香工夫,赵弘润一行人缓缓靠近了这支部落的营地。 此刻空气中所弥漫的血腥味已变得尤其刺鼻,然而这完全没有当赵弘润一行人看到营地内遍地的尸体来的让人震撼。 “……” 望着营地内那遍地的尸骸,赵弘润下意识地攥紧了马缰。 平心而论,想当初赵弘润率领浚水军在鄢陵一带伏击平舆君熊琥的军队时,曾一仗杀了近三万的楚国士卒,当时那战骸遍地、赤地十里的场面,才叫令人震惊。而似眼前这个宿营地内的尸骸,显然没有当年鄢陵战场上那样骇然。 然而,真正让赵弘润感到震撼的,却是尸骸中那些老人与幼童的尸骸。 “殿下,这里是……”宗卫沈彧皱眉询问道。 “睺氏部落……”望了一眼那遍地尸骸一直延续到营地内深处的前方,赵弘润缓缓闭上了眼睛。 “……已于不久之前被抹消了存在的羝族人一支。” 第368章:三川战颤!皆非族类尽屠之! 成皋关西南有一片如今被称之为『睺』的土地,而在此之前,那本是一片无名的土地。 直到羝族部落中有一支『睺氏』部落在此居住下来,这片土地才有了自己的称呼。 而『睺氏部落』,也是羝族部落中较为亲近魏国的三川之民。 尽管在前一阵子的合狩中,『睺氏部落』并未派代表参加会谈,也并未表示出支持魏国借道的态度,但那只是因为睺氏部落不过是一支族人仅千余人的小部落,得罪不起实力强大的羯族人而已。 至少在成皋关大将军朱亥所给予的地图上,睺氏部落是被标注是『亲善』的记号的。 然而这样一支明明对魏国抱持着亲善态度的部落,今日却被一支军队给抹消了存在,被屠灭全部落! “殿下……” 宗卫吕牧在远处招了招手。 赵弘润走上前去,望着吕牧所指的地方那片混乱的马蹄血印。 要知道,中原国家的军用战马,因为需要战马长时间地奔跑,因此,为防止马蹄磨损,是故马蹄是钉有马蹄铁的,也就是俗称的钉马掌。 然而,三川之民所骑乘的马匹,是没有所谓的马蹄铁的。 因此,通过地上那些马蹄铁状的血印,赵弘润一眼就能看穿袭击了这睺氏部落的凶手,那是一支正规军的骑兵队。 而在此时此地,最近的骑兵队,那无疑是砀山军的骑兵,几乎没有其他可能。 更何况,营地内所有的尸体都被事后补刀——为了避免死尸中混杂着仍有气息的活口,有些军队的士卒会在结束厮杀后再次用兵刃在死尸心口位置戳上一刀,确保没有活口——在魏国所有军队中,就属砀山军的『无俘虏、无活口』杀戮方式最是知名。 『……』 赵弘润望了望四周的惨剧,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良久,他睁开眼睛,问道:“有活口么?” 四周正在检查遍地尸体的肃王卫面面相觑,或许他们此刻心说,面对一支会在战后补刀的军队,还企图找到幸存者? 然而让他们意外的是,在营地的深处,他们听到了若有若无的哭泣声。 顺着那若有若无的哭声,赵弘润一行人走向营地深处,他们这才发现,在营地深处,有一片空旷的遍布着尸骸的地方,有大约两百余名女人尚且存活着。 她们有的一脸死灰地瘫坐在地,有的搂着可能是亲人的男性尸骸无声地啜泣。 “喂……” 一名肃王卫朝着她们喊了一声,可迎来的却是那两百余名女人憎恨到绝望、到麻木的复杂目光。 绕是那名肃王卫亦是浚水军的老卒出身,是曾经见识过尸山血海的老卒,亦被那些女人们那无法言喻的视线被唬住了,愣是将想要问的话又咽回了腹中。 “殿下。” 此时,在众肃王卫中担任卫长的老卒岑倡,悄然走到了赵弘润身边,压低声音说道:“殿下,这个营地的西侧还有个出入口,据倒在那里的尸骸判断,这个部落的人当时恐怕是准备逃走……” “也就是说,往西去了么,砀山军?”赵弘润面无表情地问道。 岑倡张了张嘴,似乎对赵弘润在目前这个局面下直截了当叫出『砀山军』的军号有些惊异,不过那份惊异稍纵即逝,他点了点头,肯定道:“应该是往西去了。” “唔……走吧。” 默默地点了点头,赵弘润瞥了一眼那些用憎恨、绝望、麻木等种种复杂眼神看着他们这一行人的女人们,移开了视线。 他很清楚,眼下他们一行人对这些女人示好、安抚他们的举动,不过是伪善而已,砀山军造下的杀孽,已不是他能够挽回的了。 与其假惺惺地留在这里企图安抚她们,倒不如干脆地离开,以『屠杀者一方』的身份,尽早灰溜溜地离开这个属于她们的部落营地。 可就在赵弘润转身的时候,岑倡却低声提醒道:“殿下,这些女人……卑职以为,不留为好。” “……”赵弘润停下脚步,冷冷地看了一眼岑倡,那冰冷的目光,愣是让岑倡不敢与其对视,低了下头。 “走。” “……是。” 其实说实话,赵弘润心中都清楚。 他知道以肃杀闻名的砀山军为何要留着这些女人,除了『这些女人已不具威胁』的原因外,更主要的无非就是立威而已,说白了,司马安就是要让三川的阴戎明白,『这就是与魏国为敌的下场!』 而肃王卫卫长岑倡所提出的,赵弘润也明白他的用意。 无非就是岑倡觉得司马安大将军的这个手段过于血腥,恐损及魏国的名声,因此,觉得稍微“料理”一下,替砀山军善善后为好。 毕竟,屠杀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似这种丑闻,除了非常时刻的立威外,还是能避免就避免为好,这事关整个魏国在其余国家心中、在世上万民心中的形象。 但是赵弘润却不想这么做。 因为他觉得,若是他在这种情况下,仍要为了所谓国家的光鲜形象,企图遮掩什么丑恶的事,那么,他就会失去一些作为人的“东西”。 再次跨上战马,赵弘润默默地离开。 对外战争,本就是丑恶的事,赵弘润不能去责怪司马安,毕竟后者对魏国忠心耿耿,对魏天子忠心耿耿。 但从心底,他十分反感司马安这种奉行『非我族类尽屠之』做法的将军。 细分起来,浚水军的百里跋也好、汾陉军的徐殷也好、成皋军朱亥也好,这三位大将军,皆可称之为是护国利剑,唯独司马安,却是一柄屠刀。 难以驾驭的屠刀。 可能以往不以为然,但在亲眼见到睺氏部落的惨剧后,赵弘润这才切身体会到,似司马安这种凶恶的利剑,若是没有一柄能够约束他的剑鞘,他的存在,并不会给魏国带来怎样的便利。 『剑是好剑,惜是双刃……』 一抖缰绳,赵弘润目不旁观沿途的遍地尸骸,驾驭着战马继续朝西而去。 他迫切想要追上砀山军、阻止司马安继续不分敌友地在三川之地展开类似的屠杀,因为这无论是人道角度还是整个魏国的利益考虑,都不是一件好事。 然而,在沿途追赶砀山军行踪的过程中,赵弘润一行人还是又发现了第二座遭到砀山军屠杀的阴戎部落。 这支部落,可能是最近才迁移到这一带的,毕竟在赵弘润的记忆中,朱亥大将军在那张三川地图上,并没有备注这支部落的情报。 不过意外的是,从部落营地内的『羊角』图腾模样判断,这似乎是一支羯族人的部落。 平心而论,因为羯角部落以及其族长比塔图的关系,赵弘润对羯族人的印象极差,但这并不表示他能够接受砀山军在这支羯族人部落内的屠杀。 与睺氏部落所发生的情况相似,砀山军屠尽了这支羯族人部落中的男性,在留下了些毫无威胁可言的女性后,扬长而去。 除了对砀山军肆无忌惮的屠杀感到惊怒外,赵弘润亦吃惊于这支军队不可思议的行军速度。 要知道,虽然说商水军的士卒有可能是在砀山军悄悄离开后很长一段时间这才反应过来,但这间距最多也不会超过半日工夫,按理来说,赵弘润这一行人凭借着马匹的速度,应该是能追上的。 可是,至今为止,赵弘润一行人还未追到砀山军的尾巴,只是两度目睹了砀山军屠杀三川部落的现场而已。 这种行军速度,简直不可思议! 怪不得砀山军无法忍受商水军慢悠悠的行程。 当日,赵弘润最终也没能追上砀山军。 “殿下,天色不早了,咱们找个地方宿营吧。” 见天色已昏暗,宗卫长沈彧提出了宿营的建议,毕竟黑灯瞎火地在这片土地上瞎晃,非但找寻到砀山军踪迹的可能性很小,反而有可能碰到不友好的三川之民。 到时候,赵弘润身边百余人,可不一定能够幸存下来。 “唔,找个地方宿营吧。” 考虑到这一点,赵弘润点点头同意了。 于是,一行人四下寻找适合宿营的地点,毕竟在空旷的旷野宿营,夜里篝火的亮光足以传出十里地,这简直就是自曝行踪,极其不智。 大概找了小半个时辰左右,赵弘润一行人来到了一处低凹的断峡,这里可能是古河水冲击形成的,之后河水改道,遂形成的这处峡谷,这在三川之地这片土地上并不罕见,是天然形成的适合宿营的绝佳地点。 一行人在断峡里吃了些干粮,歇息了一宿。 待等次日天明,赵弘润一行人继续出发,往西追赶砀山军。 当日截止晌午时分,他们遇到了好几拨放牧羊群的牧羊人。 这意味着,这附近绝对有哪个阴戎部落存在,毕竟牧羊人不可能将羊群赶到远离部落营地的地方去放牧。 可让赵弘润感到诧异的是,他们今日却没有发现又有那个阴戎部落惨遭砀山军的屠杀。 难道是砀山军突然转性了? 这当然不可能!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追错了方向。 此时此刻,说不准砀山军仍在屠杀着三川之地上的部落,只不过赵弘润他们没有经过而已。 『该死!』 赵弘润最不希望发生的,终究还是发生了。 不过与此同时,整个三川之地的阴戎部落,早已传遍了有关于魏国军队疯狂屠杀三川之民的消息。 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斗志昂然的三川之民,比如羯族人,正在迅速召集本族的勇士,组成军队迎击这支敌军。 而那些比较弱小的三川部落,则在砀山军的赫赫杀名下瑟瑟发抖。 第369章:巧遇青羊『补更10/14』 三日后 完全追丢了啊…… 望着三川之地那一望无垠的草原,赵弘润暗自叹了口气。…。… “怎么了?” 缓缓策马在身旁的芈姜,注意到了赵弘润眼中的几分沮丧,不解地问道。 “搞砸了。”赵弘润长长叹了口气。 “什么砸了?” “我是说,我完全搞错了。”赵弘润一脸懊恼地说道。 的确,他搞砸了。 记得他三日前信誓旦旦地认为能够找到司马安以及砀山军的行军位置,结果整整三日,他连砀山军的毛都没摸到。 而就在方才,赵弘润仔仔细细又回想了一遍,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误。 司马安对魏天子忠心耿耿,这一点是不需赘述的,因此,本着君忧臣辱、君辱臣死的猜测,赵弘润从一开始便断定,司马安亦准是朝着羯角部落的部落营地而去的。 毕竟在合狩会谈期间,羯角部落的族长比塔图曾多次挑衅、奚落魏国的主使官,礼部尚书杜宥,非但惹恼了杜宥,就连魏天子亦十分气愤。 因此,只要司马安得知了这件事,那么,无论是羯角部落还是其族长比塔图,都势必会被司马安列为必须以雷霆手段慑杀之的名单内。 因此,当时追丢了砀山军的赵弘润,便朝着成皋关大将军朱亥所给他的那份三川地图上所标注着羯角部落营地的方向追赶而去,因为他断定,羯角部落会是司马安的首要铲除目标。 可坏就坏在,成皋关的大将军朱亥与司马安之间的关系形同水火,因此,朱亥只将三川地图交给了他赵弘润,并没有给司马安一份。 这就意味着,司马安根本不知羯角部落的部落营地究竟在何处! 不出意料的话,司马安以及他所率领的砀山军,应该是在这片三川旷野上随意地前行。一边攻击沿途所遇到的阴戎部落,一边从被袭击者口中逼问出羯角部落的位置。 在这种情况下,赵弘润沿着脑海中那份三川地图的记忆前往羯角部落的部落营地,又岂能找得到砀山军的踪影? 这就是典型的聪明反被聪明误。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在听了赵弘润的解释后。芈姜也明白过来了,平静地问道。 赵弘润还未开口,宗卫吕牧在旁插嘴道:“殿下,卑职觉得殿下不可再深入三川了。” 吕牧这么说是有根据的。 毕竟据他们所知,三川之地上靠近成皋关的。那是羱族人与羝族人的居住地,这两支种族的部落相对而言并不具攻击性,可随着他们一行人深入三川之地的腹地,逐步踏足羯族人的生活居地,这就意味着威胁将逐步升级。 尤其是当下,在砀山军四处屠杀三川之民的期间,一旦被羯族人的军队逮到,单凭赵弘润这一行百余人,那可就真只有死路一条了。 此时,宗卫长沈彧亦劝道:“殿下。苦苦寻觅三日仍不见砀山军踪迹,卑职以为,还是先与商水军汇合吧。” 与商水军汇合?放弃寻觅砀山军的踪迹?继续任由砀山军肆意屠杀三川之民? 赵弘润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不过理智使他明白,沈彧与吕牧的建议是正确的,他们百余人若再继续往前,真的十分危险。 可是,事到如今,他怎么好中途放弃呢? 想想也知道,在他折返与商水军汇合的期间,不知有多少三川之民会死在砀山军的屠刀下。 而就在赵弘润犹豫之际。忽然,宗卫穆青惊叫一声:“不好!” 众人下意识地回头,随后顺着穆青所指的方向瞧了一眼,他们这才发现。在远处草原地势较高处,有三名骑士正远远地打量着他们。 从对方的服饰判断,那三名骑士,应该是三川之地的住民。 而就在赵弘润等人转头望向那三名骑士的同时,那三名骑士迅速地拨转了马头,企图逃离。 这个举动。可将赵弘润一行人吓地不轻。 要知道,这意味着他们的行踪暴露了,过不了多久,附近的阴戎部落都会知道,他们附近来到了一支百余人的魏人队伍,到时候,天晓得会有多少人出动来追杀他们。 正因为意识到了这个威胁,因此,根本不需赵弘润以及宗卫们下令,百余骑肃王卫便翻身上马追了上去。 这三名骑士,留不得! 哪怕是赵弘润,此刻心中亦抱持着这个结论。 然而,让赵弘润一行人没有想到的是,待他们追赶过那个地势较高的高坡时,远处竟然歇息着千余人。 而从旁,大约有三四百匹马在附近啃食青草。 糟了…… 赵弘润一行人心中咯噔一下。 因为他们分明瞧见,那三名骑士迅速地回到了那些人中。 正如他们所预感的,那些方才还在歇息的三川之民,出现了骚动了迹象,几乎是眨眼工夫,便有数百名三川之民从地上爬了起来,纷纷跨上了各自的战马。 “快走,快走……” 意识到情况不对,赵弘润立马下令撤离。 是个傻子都知道,对面那数百骑三川之民显然是准备攻击他们。 果不其然,待等赵弘润一行人慌忙逃离的时候,那数百名三川骑兵,已紧追不舍地赶了上来,任凭赵弘润一行人快马加鞭,亦甩脱不掉,仿佛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难道这帮家伙是羯族人,见魏人就杀? 赵弘润心中又惊又急。 他想原路返回,但由于眼角余光撇见有几十骑三川骑兵从侧面包夹了过来,因此,无奈之下他唯有带着人马往北逃窜。 一拨人逃、一拨人追,转眼间便追逃出十里地。 就在赵弘润心中暗骂身后那帮家伙为何紧追不舍时,他忽然听到了一阵尖锐的笛声。 很熟悉的笛声。 角笛?羱族人的角笛?这些莫不是羱族人? 就在赵弘润暗自惊讶之际,身旁不远处沈彧忽然抬手指着前方喊道:“殿下,前方!” 赵弘润抬头望去,这才发现前方远处有一大群人正朝着这边缓缓步行而来。 那些人,驱赶着难以估量的羊群。拉着载满东西的拉车,亦背负着沉重的包裹,拖家带口,缓缓朝着这个方向走来。 放眼望去。远处的三川之民大约有数千之数,仿佛是一整个正在迁移的部落。 就在赵弘润纳闷之际,远处亦响起了羱族人预警的尖锐角笛声。 旋即,一个个身强力壮的羱族男人手持着武器来到了部落队伍的前方,摆出一副准备迎敌的架势。 这些人迎敌的目标。是我身后的骑兵,还是……不会是我等吧? 赵弘润的表情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毕竟,似这等无妄之灾,发生地实在让赵弘润啼笑皆非。 “殿下,怎么办?”吕牧在旁焦急地喊道。 危及关头,赵弘润当机立断:“从那些人旁边,冲过去!” 听闻此言,宗卫们以及肃王卫们,双手攥紧了缰绳,准备从远处那疑似羱族人部落的人群旁冲过去。 可就当他们即将准备突围时。在远处那疑似羱族人部落的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句清脆的喊声。 “姬润,姬润” 诶? 赵弘润闻声一愣,下意识地勒住了缰绳,转头望去。 他这才发现,在远处的人群中,有一位面熟的少女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正朝着他奋力地摇手。 乌娜? 赵弘润睁大眼睛仔细瞧了几眼,这才发现那位面熟的少女,正是前一阵子与他滚过羊皮毯的羱族青羊部落的少女乌娜。 见此。赵弘润连忙大声回应道:“是乌娜么?” 远处那名少女在听到这句话后,顿时大为惊喜,冲着身边的族人用羱族话大声喊道:“停下!都停下!那是我青羊部落的朋友!” 附近羱族人面面相觑,陆陆续续地收起了手中的兵器。 而那群在赵弘润等人死命追赶的三川骑兵。亦在听到乌娜的喊声后,一脸惊疑地放缓了战马的速度。 而此时,青羊部落少女乌娜已飞快地跑到赵弘润面前,相当利索地跳上了马背,一把抱住了他。 “……”芈姜淡淡瞥了一眼乌娜,顾自闭目养神去了。 “乌娜。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些人是?”赵弘润扭过头问道。 只见乌娜咯咯一笑,说道:“这是我青羊部落的人呀,我们正在往南迁移呢,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说着,她用脸蛋摩擦着赵弘润的肩膀,一副坠入爱河不可自拔之色。 这时,那三百余骑方才还追赶赵弘润等人的三川骑兵,亦徐徐驾驭着战马向这边靠近。 不过与方才不同的是,这些人已收起了手中的兵刃。 期间,有一名看似领头的壮年男人驾驭着马匹来到了赵弘润身边,用羱族话问乌娜道:“乌娜,这些魏人你认得?” 乌娜使劲地点了点头,说道:“乌兀大哥,他是姬润,是姬俼叔叔的侄子,都是我们青羊部落的朋友呢。” “姬俼?赵元俼?”名为乌兀的男人闻言一愣,挠挠头对乌娜说道:“这样啊……那你替大哥跟他说句抱歉,大哥还以为是那些魏人呢。” 岂料乌娜嘻嘻一笑,用羱族话说道:“我的姬润,他听得懂我们羱族的话。”说着,他对赵弘润介绍道:“姬润,他是我的大哥,乌兀。” 部落族长之子啊,少族长…… 赵弘润心中微惊,用羱族语言说道:“你好,乌兀少族长。” “真会讲我们羱族人的话啊……”乌兀嘀咕了一句,旋即挠了挠头,憨厚地说道:“抱歉啊,是我弄错了,我以为你们想袭击我们部落呢。” “事实上我们也误会了。”赵弘润苦笑了一声,旋即,他正色问道:“少族长,你方才所说的那些魏人是指?” 听闻此言,乌兀望向赵弘润的目光变得复杂了许多。 “这两日在三川,流传着一个消息,据说有一支你们魏人的军队正在大肆杀戮我们三川人,已有好几个小部落被屠灭了……” “那肯定是假的啦!”乌娜抱着赵弘润,当即否认道。 “……” 听闻此言,赵弘润愈发地无言以对。(未完待续。) 第370章:巧遇青羊(二) “那件事是真的?” 见赵弘润默然不语,青羊部落的少族长乌兀皱了皱眉。 从旁,乌娜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拉着赵弘润的衣袖,表情哀伤地唤道:“姬润……” 望了眼这对兄妹俩,赵弘润压低声音说道:“这件事,我待会会当面解释的。……不过首先,请让我见见阿穆图大叔。” “……”乌兀皱眉打量着赵弘润,旋即,又望了一眼妹妹乌娜拉着后者衣袖的手,缓缓点了点头,说道:“可以。……不过老爹还在队伍后面,我去跟他说一声,你们先呆着这。” “有劳了。”赵弘润抱了抱拳谢道。 乌兀点了点头,骑上坐骑朝着本族部落迁移的队伍后方去了。 他这一走,乌娜将赵弘润抱地更紧了。 不得不说,这份羱族少女的火热感情,实在让赵弘润有些不能适应。 更何况,不远处宗卫们以及肃王卫们都瞧在眼里。 因此,为了转移乌娜的注意,赵弘润询问道:“乌娜,你们青羊部落这是准备迁移么?” “嗯呐。”只见乌娜倚靠在赵弘润肩膀上,轻声说道:“不是你和姬俼叔叔提醒我们尽快将部落迁移的嘛,你忘了?” 赵弘润当然不可能却忘却,他这么问无非就是希望乌娜稍微注意一下两人现在的姿势而已,毕竟频频望向这边的人可不少。 就在赵弘润寻思着如何才能使这位热情过头的少女稍稍“降降温”时,有两名三川骑兵驾驭着马匹靠了过来。 “乌娜!”其中一人喊道。 赵弘润闻声转头望了一眼,这才注意到,原来那两名三川骑兵,竟是两个都十分年轻的少年,年纪大概在十七八到二十一二左右。 他这才意识到,原来方才追赶他们的两三百骑三川骑兵,其实是青羊部落在迁移部落途中派出去担任前哨的年轻人。 “吉达、绍布。”乌娜笑着打着招呼,显然是熟人。 只见那两名叫做吉达、绍布的羱族少年欲言又止地望着赵弘润与乌娜,旋即,其中一人忍不住问道:“这人是谁啊?你……为什么抱着他啊?” 这两人不认得我? 听得懂羱族语言的赵弘润意外地打量了几眼那两名羱族少年,旋即心中便有了结论:这两名青羊部落的羱族少年,显然是没有跟着去上一次的合狩,否则,不可能不认得他。 不过话说回来,赵弘润总感觉这两名羱族少年的目光有点怪异。 喂喂喂……不会吧? 赵弘润隐隐已察觉到了什么。 而就在此时,乌娜开心地紧紧搂住了赵弘润,用羱族语言说道:“他?他叫姬润,是我的男人。” 太……太直白了吧? 听闻此言,赵弘润险些一口鲜血喷出来。 然而转念一想,他这才释然,毕竟羱族话中某某的男人,其实就相当于丈夫、情郎的意思。 此时,赵弘润用余光瞥了一眼那两名可怜的少年,果然发现他们在听到乌娜那句是我的男人后,早已是一副目瞪口呆,伤心欲绝的表情。 忽然,其中一名少年指着赵弘润喊道:“那谁,我要跟你决斗!” “……”赵弘润挠了挠脸,表情有些微妙。 也难怪,毕竟在合狩期间,他与乌娜就已经滚过羊皮毯了,后者的处子之身已被他摘取,这会儿跳出个竞争者,不觉得太晚了么? 还是说,羱族人不在意“那个”? 赵弘润的表情变得愈加微妙了。 而此时,乌娜却抱着赵弘润,吐着舌头说道:“我的姬润可是狩猎了一头熊哦……” 眼瞅着那两名羱族少年吃惊的表情,赵弘润微微有些脸红。 毕竟合狩时猎获的那头熊,说实话全靠六王叔赵元俼与他的宗卫们,哪怕是沈彧他们当时都没插上手,更别说他赵弘润了。 更何况,用重弩这种攻城利器去狩猎熊,怎么也谈不上勇武。 “就……就算这样,我也要跟你决斗!”叫做吉达的羱族少年仍不死心。 望着对方那认真而严肃的表情,赵弘润真不知该如何应付这种事。 就在此时,少族长乌兀骑着马匹返回了此地,招呼赵弘润说道:“魏国小子,跟我来,老爹要见你。” 说罢,他注意到了吉达与绍布二人,诧异问道:“你们俩呆在这里做什么?偷懒?到前头探路去。” 看得出来,少族长乌兀这位青羊部落未来的继位者在年轻辈中还是颇有威信的,被他这一喊,吉达、绍布两名少年连忙驾驭着马匹跑开了。 望着这二人逃似地离去,乌兀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赵弘润,意有所指地说道:“摘了我青羊部落最美的一朵乌须花,做好被那帮混小子仇视的准备吧。” 这家伙…… 赵弘润惊讶地望了一眼乌兀,因为他感觉这位青羊部落的少族长虽然看似长得憨厚,但是感觉却颇为敏锐,一眼便瞧出了方才发生了何事。 似这类人,往往是精明在内。 “乌须花?……是贵族人的美喻么?”赵弘润当然明白乌兀指着的乌娜,他只是好奇为何用乌须花来借代。 乌兀闻言笑着说道:“是一种长在乌须之誓石碑附近的白色小花,很好看的。……要是你日后有机会去乌须王庭的话,不妨去看看。” “那真得见识见识。”赵弘润微笑着说道。 “乌兀大哥,姬润……”乌娜红着脸抱怨道。 后来,赵弘润这才知道,乌须花其实就是一种普通的白色野花,当年魏国与三川之民在后者的王庭竖立了刻着乌须之誓的石碑后,这种花很神奇地绽放在石碑附近,让很多羱族人惊叹这或许是上天的旨意,因此,乌须花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象征着三川之民与魏国之间纯粹的友谊,因此非常受到羱族人的推崇。 与乌兀、乌娜兄弟二人说说笑笑,赵弘润来到了一张简易的大帐篷。 这顶帐篷,是在得知赵弘润一行人的到来后,青羊部落的族长阿穆图临时让族人搭建的。 翻身下了马,乌兀来到赵弘润身旁,将妹妹乌娜扶了下来,旋即指指身后的帐篷说道:“老爹就在里面。” 待等乌娜下了马背后,赵弘润亦翻身下马。 此时,赵弘润身后还跟着芈姜、御史补官邱毓、以及一干宗卫与肃王卫们。 “沈彧、芈姜、邱大人,你们跟本王入内,其余人原地歇息。” 赵弘润吩咐道。 而此时,乌兀叫过一名族人来,指着其余宗卫与百余名肃王卫们,对那名族人低声说道:“取些羊奶酒与羊饼过来,给他们充充饥。” “是。”那名青羊部落的族人点了点头。 待安排妥当之后,乌兀这才将赵弘润、芈姜、沈彧、邱毓四人请入帐内。 此时在帐篷内,青羊部落的族长阿穆图正坐在主位上,望见赵弘润四人撩帐走入,当即站了起身,伸展双臂做拥抱状。 见此,赵弘润连忙拱手行礼,恭敬喊道:“小侄见过阿穆图大叔。” 开玩笑! 他可不想像当初六王叔赵元俼似的,当着帐内其余人的面,跟这位阿穆图大叔热情拥抱,临末还得喊一句我的好友,这太羞耻了! 可能是见赵弘润选择行礼而不是更加热情的拥抱,青羊部落的族长阿穆图隐隐有种意犹未尽的意思。 好在这会儿乌娜正挽着赵弘润的胳膊,作为她爹,阿穆图也不好撇开小女儿上前拥抱赵弘润,于是,他拍了拍赵弘润的肩膀,皱眉说道:“还是这么瘦啊,大叔我跟你说,男人要强壮,才能保护自己的女人与财富。” 赵弘润苦笑着点头称是,算是接受了羱族人的这个观点。 毕竟在魏国,虽然名义上说衡量一个人是否优秀的准则,在于其才能、品德,但说实话,更多情况用来衡量一个人的标准,还是离不开权钱两字;不过羱族人这边就纯粹地多了,他们评价一个男人的标准,就是是否强壮。 当然了,也要长得好看,单单只有强壮,并不足以吸引那些年轻的羱族少女。 “你叔叔没来么?”一边邀请赵弘润等人入席就座,阿穆图一边问道。 “六叔?”赵弘润闻言摇了摇头,解释道:“六叔留在大梁了。” 说罢,他拿眼打量帐内。 因为在帐内的右侧席位中,他看到了两名陌生的青羊部落男人。 “请坐。” 分拨坐定,阿穆图作为青羊部落的族长,自然是坐在主位上,他左手边的一排席位,留给了赵弘润、芈姜、沈彧、邱毓四人。 而对面那一排,坐着方才赵弘润所注意到了两名中年人,阿穆图的大儿子、青羊部落的少族长乌兀,坐在了他们的上首。 至于乌娜,可能是与赵弘润阔别多日的关系,这会儿硬是与他挤在一个席位中,让赵弘润以及阿穆图表情都有些怪异。 这两人,是什么人? 在入席后,赵弘润打量着对面那两名青羊部落的族人。 他对这两人毫无印象,这就说明,这两人并没有参加前一阵的合狩。但话说回来,这二人能在这个时候坐在帐篷内旁听,这就意味着对方在青羊部落的地位不低,有可能是在部落内担任头领的人。 就在赵弘润暗自猜测之际,对面那两名“头领”中,一个胡须大把、看起来有些邋遢的男人开口了。 “喂,魏国的小子,最近几日,在我三川之地上屠杀我族子民的,是你们魏国的军队吧?” “……” 才一照面,赵弘润便感受到了来自对方的强烈敌意。(未完待续。) 第371章:巧遇青羊(三) “喂,魏国的小子,最近几日,在我三川之地上屠杀我族子民的,是你们魏国的军队吧?” 当那个邋遢男人用满是敌意的口吻说出这话时,帐内的气氛仿佛凝结了一般。←, “哈瓦图,姬润是我青羊部落的朋友。” 族长阿穆图闻言不悦地开口道。 此时,乌娜小声在赵弘润耳边说道:“靠近乌兀大哥的那人,是爹爹的族兄弟哈瓦图,他旁边的那人,是我爹其中一个女人的弟弟,扎契。” 羱族人很少用叔叔、舅舅来称呼某位长辈,除非是非常亲近的。否则,他们一般会直接了当将叔叔、舅舅的定义称之为我爹的兄弟或者我娘的弟弟,并且在当面遇到时,直接称呼对方的名字。 因此,似乌娜这般对赵弘润私底下介绍的用词,就说明哈瓦图与扎契两人,与她并不亲近。 “朋友?”叫做哈瓦图的男人冷哼了两声,不客气地说道:“族长,近来几日的三川都传遍了,魏人在挑起战争!他们要将我们赶出三川!” “你胡说!”还未等赵弘润表态,乌娜便已忍不住说道:“魏人很友善的,当初在合狩的时候,魏人的王便托人向爹爹转达,说魏国愿意继续遵守乌须之誓。” 哈瓦图皱眉看了一眼乌娜,不客气地呵斥道:“你这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我看你是被这个魏人迷昏头了!中邪了!” “你才中邪了呢!”乌娜愤愤地还嘴道。 哈瓦图闻言脸上闪过几分怒色,刚要张口,忽听阿穆图沉声说道:“行了!……乌娜,你若想留在这里,就闭上嘴,不许再说话!” “……”乌娜愤愤不平地望了一眼阿穆图,噘着嘴在那生闷气。 见此,赵弘润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暗自安抚着她。 阿穆图大叔还真是溺爱乌娜啊…… 赵弘润暗自想道。 他刚才看的清清楚楚,就在哈瓦图呵斥乌娜中邪的时候,阿穆图皱起了眉头,不悦地看了哈瓦图一眼。 显然,阿穆图是心疼乌娜这个小女儿的,但没办法,哈瓦图终归是他的族兄弟,是乌娜的长辈,似乌娜这般顶嘴,的确是不规矩。 看起来,这个哈瓦图与阿穆图大叔的关系似乎并不好啊…… 赵弘润一边轻轻捏着乌娜的小手,一边暗自观察着。 而此时,阿穆图已将目光转向了赵弘润,沉声说道:“润侄,你六叔与我乃是好友,你与我青羊部落,亦有一份……唔,交情,大叔希望你如实地将你所知的情况告诉我们。” “阿穆图大叔你问。” “大叔问你,贵国是否派出了一支军队,正在屠杀我三川之地的族人么?” 望着阿穆图诚恳的目光,正襟危坐的赵弘润低了低头,满脸歉意地说道:“实在非常抱歉。” 言下之意,赵弘润承认了。 听闻此言,阿穆图长长叹了口气。 而在其下首,哈瓦图冷笑着说道:“族长,你看吧,魏人说什么借道,其实分明就是要将我们三川族民赶尽杀绝,夺回这片土地。……这是战争!是魏人挑起来的战争!” 这家伙什么意思? 赵弘润有些疑惑地望了眼哈瓦图,平静地说道:“不,我大魏绝无要夺回三川之地的企图。” “你?你可以代表魏国么?”哈瓦图不屑地说道。 话音刚落,乌娜哼声插嘴道:“我的姬润当然可以代表魏国,他是魏王的儿子!”说着,他冲着哈瓦图吐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 这回,哈瓦图可顾不上呵斥乌娜没规矩了,只见他震惊地望着赵弘润,惊声问道:“你……你是魏王的儿子?!” 苦笑着望了一眼怀中的乌娜,赵弘润正色说道:“不错,我乃大魏之王膝下第八子,王衔肃王。” 听闻此言,哈瓦图面色大喜,转头对阿穆图说道:“族长,太好了,咱们拿下这小子,交给羯角部落。……魏王的儿子,哈哈,就用他来威胁魏国的军队。” 然而,阿穆图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冷冷说道:“你是要我出卖朋友么?” “朋友?”哈瓦图闻言愤然说道:“魏国的军队都打到我们三川之地上来了,难道族长你要跟这个叫做姬润的魏国小子做朋友?” 阿穆图闻言正色说道:“姬润是姬润,魏国是魏国。……哪怕我们青羊部落与魏国开战,只要姬润并未作出损害我们青羊部落的事来,那他就是我们青羊部落的朋友!……出卖朋友,是可耻的!” “你简直……”哈瓦图气愤地瞪视着阿穆图,忽然,他大声喊道:“来人!” 话音刚落,帐外涌入几名身强力壮的青羊族人。 见此,阿穆图怒声呵斥道:“哈瓦图,你要做什么?!” 只见哈瓦图望了一眼阿穆图,沉声说道:“你会把青羊部落推向覆灭的!”说罢,他抬手指着赵弘润,下令道:“小伙们,抓住这个魏国的小子!” “谁敢动手?!都出去!”阿穆图面色铁青地喝道。 但是,不知为何,那些闯进来的羱族男人,似乎更加听从哈瓦图的话,提着武器便朝着赵弘润围了过来。 见此,芈姜眼神一冷,手中的利剑亦抽出了半截。 而沈彧更是立马站起身来。 可就在这时,赵弘润却淡淡说道:“坐下,沈彧。……芈姜,把剑收回去。” 芈姜与沈彧闻言一愣,待反应过来时,那几名羱族男人手中的兵刃,已架在了赵弘润的脖子上。 “你们要做什么!”乌娜尖叫一声,便想去推开那些兵刃,不过,赵弘润唯恐伤到她,将她的手抓住,揽到了怀里。 在这明明是危机关头,赵弘润却忽然笑着问道:“乌娜,这些人怎么不听你爹的话啊?” 乌娜愣了愣,望着赵弘润兵刃加身却面不改色,芳心砰砰直跳,不知怎么也不再惊慌了,闻言解释道:“他……他们是哈瓦图的子侄。” “喔,是这样啊。” 赵弘润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旋即抬头望向对面那个表情也有些奇怪的哈瓦图,微笑着问道:“哈瓦图对吧?你命人对本王利刃加身,是要挑起战争么?” 这小家伙…… 阿穆图本来满脸震怒,可如今见赵弘润如此淡定,心下倍感诧异之余,竟并未再做阻止,而是静静地在旁观瞧。 “挑起战争?”哈瓦图颇感意外地望着毫不畏惧的赵弘润,冷冷说道:“是你们魏国率先挑起了战争!” 赵弘润闻言笑了笑,说道:“话虽如此,可是这场战争中,是不包括青羊部落的。……切确地说,这场战争与羱族人无关,目标就只是羯角部落!……唯有羯角部落,我大魏势必要将其摧毁。他们若有一万人,便杀其一万人,若有两万人,便杀其两万人。待这场战争结束之后,再无羯角部落!……你知道为什么么?” “为……为什么?”哈瓦图问道。 “因为羯角部落,在合狩时挑衅我大魏。”说罢,赵弘润冷冷地望了一眼哈瓦图,面无表情地说道:“就跟你现下正在做的事,一样。” 这小子……好邪门。 望着赵弘润那面无表情的脸,哈瓦图隐隐有种后背凉飕飕的感觉,只见他深吸一口气,勉强笑道:“尽说那些没用的,你如今岂不是已落在我们手里?” “不。”赵弘润摇了摇头,抬手指向芈姜,正色说道:“且不说别的,单单是本王的这位护卫,不是自夸,若是逼得她暴起杀人,只要一眨眼的工夫,就能杀光帐内所有人。……但本王不希望如此,因为本王视青羊部落为朋友。” 这小家伙…… 阿穆图闻言眼中闪过几丝笑意,在旁插嘴道:“哈瓦图,我亲眼所见哦,合狩时袭击我青羊部落的马贼,那名护卫一个人所杀的,便抵得上当时我们所有人。……十个你,也不是他的对手。” “……”哈瓦图转头望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芈姜,后者淡淡地望了一眼他,眼神仿佛无声地透露着一个讯息:你要试试么? “可你眼下在我手中……”哈瓦图重重说道。 “喔?”赵弘润闻言轻笑一声,拍拍乌娜的后背示意她起身,旋即,他无视架在脖子上的兵刃,在哈瓦图惊愕的目光中站起身来,微笑着说道:“可本王并不这么认为。……你不敢将本王交给羯角部落的,因为本王非但是魏王之子,更是此番征讨羯角部落的先行军的主帅,本王麾下,除了那支你口中所说正在屠杀三川族民的砀山军外,还有两万兵甲齐备、装备有我大魏最新战争兵器的商水军!……若是你将本王交给了羯角部落,那么,非但再没有人能够阻止砀山军对羱、羯、羝三族人的屠杀,并且,二万商水军亦对对三川之民展开疯狂的报复,到那时候,三川这片肥沃的土地,将彻底论为血肉战场。……然而,这并没有结束。” 顿了顿,赵弘润直接抬手移走了架在脖子上的那些兵刃,毕竟那些持刀的羱族男人早就已经是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 “对,还没有完!”缓缓走到哈瓦图身前,赵弘润轻笑着说道:“在此之后,是来自我大魏的报复,你真以为,掳掠、杀害一名皇子,这份仇恨是随随便便化解地了的么?本王告诉你,绝无可能!……一旦本王在三川亡故,我大魏近千万国民,数十万军队,将对三川展开不死不休的战争!五年?十年?二十年?不,这场仗会一直打下去,直到其中一方……被灭族!” 可能是被灭族之词给吓到了,哈瓦图双腿一软,竟瘫坐回了席位中。 见此,赵弘润脸上忽然露出了笑容,举起盛放羊奶酒的木桶杯,给哈瓦图倒了一杯,口中笑着说道:“是故,双方还是作为朋友,好好相处吧。” “……”反复几次瞅着赵弘润的面色,哈瓦图几番踌躇,最终还是端起了那只角杯。(未完待续。) 第372章:惊悟 因为哈瓦图的关系,赵弘润与青羊部落族长阿穆图的见面,并不是很愉快。←,. 由于要款待赵弘润一行人,青羊部落的人结束了当日的赶路,就地搭建帐篷准备过夜,而赵弘润一行人,阿穆图亦为他们准备了几顶过夜的帐篷。 “精彩!肃王殿下方才那一番威迫,果真是精彩!” 待等到了歇息的帐篷,御史补官邱毓仿佛这才缓过神来,啧啧赞叹。 当然了,赞叹之后也难免对赵弘润方才的举动捏一把冷汗:“不过拜殿下所赐,下官这会儿心还是砰砰直跳啊。” 他一脸心有余悸地摇摇头,旋即,好似想到了什么,连忙取出笔与册子,提笔在册子上将赵弘润方才的举止记录了下来。 虽然这并不能算是赵弘润与司马安的对话,但邱毓总觉得,此事若是不记载下来日后向魏天子禀告,诚为可惜。 而态度与邱毓类似的,还有羱族少女乌娜,或许是方才赵弘润兵刃加身却怡然不惧、淡定自若的态度,更加符合羱族人对勇敢、勇气这类美好事物的憧憬,让这个深陷情河的少女更加痴迷了,以至于愈发地黏着赵弘润,一口一个我的姬润方才怎样怎样。 而望着这一幕,尽管芈姜听不懂这名羱族少女究竟在说什么,但本能地还是有些不喜。 大约一炷香工夫后,阿穆图与其子乌兀,撩帐幕走了进来。 见此,赵弘润起身迎了上去。 只见阿穆图满脸惭愧地说道:“润侄,发生像方才那样的事,实在是抱歉啊。”说罢,他仔细端详了几眼赵弘润,调侃道:“不过话说回来,前一次还真没瞧出来,小家伙你竟然如此厉害,一番话就说得哈瓦图不敢轻举妄动。” 赵弘润闻言微微一笑,旋即眼珠子打着转,似有深意地说道:“哪里哪里,阿穆图大叔也很厉害啊……” “喔?”阿穆图满脸不解望着赵弘润,后者笑吟吟地看着他。 二人对视了大概数息工夫,忽然阿穆图哈哈大笑起来,抓了抓头发,困惑地问道:“怎么瞧出来的?” “倒不是瞧出来了,只是有种感觉,感觉大叔你应该是故意想让我看到什么。”赵弘润抬手请阿穆图帐内就座。 阿穆图亦不推辞,与赵弘润在帐内坐下后,脸上的笑容顿时收了起来,正色说道:“不错!……即便是我青羊部落,族人们或多或少亦对魏国抱持着戒心。” 果然…… 赵弘润心中暗自点头。 事实上他从一开始就感觉奇怪,毕竟从那哈瓦图当时的反应来看,此人是不清楚他赵弘润的真正身份的。 可既然如此,哈瓦图与那扎契二人却在阿穆图见他赵弘润的时候出现在那顶帐篷内,这就显得有些怪异了,毕竟若是一些身份寻常的魏人的话,本不至于引起哈瓦图的注意。 换而言之,哈瓦图与扎契二人,很有可能是阿穆图故意叫他们留在帐内的,目的就是让他赵弘润明白,三川之民对三川这片土地的重视。 说白了,阿穆图是在借哈瓦图的口,试探他赵弘润,或者提醒他,莫要企图染指三川之地,否则,青羊部落乃至羱族人的立场,或许就会从朋友转变了敌人。 对此,说实话赵弘润实在有些惊诧,毕竟阿穆图怎么看都不像是工于心计的人。 正应了那句话,人不可貌相,能成为青羊部落领头人的阿穆图,岂是善与之辈? 而话说回来,即便被赵弘润给拆穿了,阿穆图也没有什么惭愧的意思,毕竟他的立场已经摆明:只要赵弘润不做出损害青羊部落利益的事,那他便仍然是青羊部落的朋友,青羊部落绝不会背叛朋友。 这句话的深意,赵弘润自然明白。 因此,他亦摆明立场道:“正如小侄方才所言,此番我大魏兴兵,乃是为征讨羯角部落而来,至于砀山军……实在抱歉,那是小侄的失职,小侄没能看好他。” 阿穆图沉默了片刻,皱眉问道:“遭屠戳的,是哪个部落?” “是东边的睺氏。”赵弘润如实回答道。 “睺氏……”阿穆图一边念叨一边沉思了片刻,旋即皱眉问道:“是羝族人?” “是。”赵弘润点了点头。 阿穆图闻言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随即,他摸了摸胡须,口气难以捉摸地嘀咕着:“羝族、羝族……” 随后,他咧嘴笑道:“既然是羝族人,死了就死了吧。” 在赵弘润的下首,御史补官邱毓正尝试着喝着摆在面前的羊奶酒,闻言噗地一声喷了出来,目瞪口呆地望着阿穆图。 这太奇怪了吧?为什么是羝族就不追究了? 御史补官邱毓不清楚羱、羯、羝三族的关系,因此无法接受,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道:“尊族长当真不追究?” “这位是?”阿穆图疑惑地望了一眼赵弘润。 见此,赵弘润代为介绍道:“这位是我军中的监军,御史补御邱毓邱大人。……他是首次来三川,并不清楚羱族与羝族的关系。” “喔。”阿穆图恍然大悟,旋即笑着对邱毓说道:“邱大人看来并不了解。……你放心,既然遇袭的只是羝族人,那就无损于贵国与我青羊部落的友谊。……那帮反抗主人的奴隶,全死光了才好!” “……”邱毓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不得不说,不知晓草原历史的人,根本无法了解羱族人对羝族人所抱持的复杂情绪。 要知道在三川之民的悠久历史中,羱族人曾经是地位高贵的奴隶主,羝族人不过是前者所奴役的奴隶罢了,然而在漫长的历史中,羝族人奋力反抗,杀死了奴役他们的奴隶主,创建了自己的羝(氐)族部落。 因此在很多羱族人眼里,羝族人是反叛了主人的可耻的奴隶,可偏偏羝族人发展地愈加壮大,已发展到了羱族人不得不去主动接纳他们的地步,可想而知骄傲的羱族人心中究竟是何等的愤懑。 这不,待等听说被袭击的是羝族人的一支后,帐内的气氛就再没有方才那般凝重了,这让邱毓感觉很不可思议。 其实此事说白了很简单,无非就是绝大多数的羱族人并未发自内心地接受羝族人罢了,仍旧固执地认为对方曾经自己民族的奴隶,因此,看不起对方罢了。 倘若换做是羱族人的部落被砀山军袭击,相信阿穆图就不会如此大度了。 而这,也是赵弘润之所以心情沉重的原因,因为第二座被砀山军所屠灭的部落,其图腾乃是羊的犄角,这就表示,那个部落不是羯族人就是羱族人。 果不其然,当赵弘润将这件事一说后,阿穆图的面色就沉了下来。 “羊角……么?” 不同于方才在听到羝族人部落遇袭后的无动于衷,此时阿穆图的眼中流露出了哀伤的神色,喃喃说道:“我羱族人以羊头为图腾,既然的羊角的话,那就是羯族人了……” 说到这里,他望了一眼赵弘润,沉默了。 毕竟羱羯两族渊源深厚,有着相同的文化与历史,羯族人的部落遇袭,在羱族人眼里也是无法容忍的事。 倘若说,那支羯族人部落是像羯角部落那样主动挑衅魏国被屠灭,这倒是可以容忍;可是那支羯族人部落却在本部落营地内被屠灭,这就让阿穆图有些难以接受了。 “那支军队……领兵的将军,为何会做出这等残忍的事?” 就算你问为何…… 赵弘润苦笑了一声:天晓得司马安为何如此仇视外族人? 不过,他还是将砀山军大将军司马安的为人与秉性,简单与阿穆图解释了一番。 而听闻此言,阿穆图却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良久,他叹息道:“果然,是合狩之时的事,激怒了贵国的王啊……” 要知道,三川之民虽然不清楚汾陉塞军、不清楚浚水军、不清楚砀山军,但是对于镇守在成皋关十余年的大将军朱亥,还是所知不少的。 而据阿穆图所知,成皋军的大将军朱亥,是一位刚柔并济的将军,其对三川之民的态度,即若是朋友则摆酒款待;若是敌人则剑拔弩张。 这样这位魏国的大将军,其实不难打交道。 然而,摆着这位朱亥大将军在,魏天子却选择了一个疯子(司马安)的砀山军,其中用意,难免让人产生遐想。 唔? 而听闻阿穆图的感慨,赵弘润微微一愣。 因为他感觉阿穆图的叹息中,仿佛有种他父皇这是故意派出司马安,借此报复三川之民似的意思。 见此,他连忙解释道:“大叔,你误会了。……我也不瞒大叔,事实上,我大魏国内的几支军队,目前皆有任务在身,唯独砀山军闲置,是故,我父皇才会请动砀山军……” 听闻此言,阿穆图忽然问道:“贵国的成皋军,也有任务在身么?” 赵弘润一时没反应过来:“成皋军负责把守成皋关……” 阿穆图闻言轻笑一声,语气复杂地问道:“那就是了。……为何受命攻打羯族人的,是你口中那支砀山军,而非是成皋军呢?” …… 赵弘润顿时语塞。 对啊,虽然朝廷口口声声说什么既然向三川用兵,则成皋关必须加固防守之类的话,可事实上,大可令成皋军出征三川,让砀山军接替成皋军的防务。 若是这般安排的话,就不至于会发生砀山军屠杀三川之民的事来。 难道说父皇…… 赵弘润眼中闪过一丝惊骇。(未完待续。) 第373章:势不可挡!砀山军! 起初赵弘润还不觉得有何不对,直到眼下听了阿穆图的话,他这才反应过来。∑, 父皇他想做什么?收回三川?应该不会。收回三川,势必会激起三川之民联手奋起反抗,我大魏国土并不算紧张,实没有必要为争一块土地而倾尽举国之力,叫韩、楚趁虚而入……换句话说,父皇是有意派出司马安去“警告”三川之民么?等会……这岂不意味着,父皇其实早就猜到司马安会屠杀三川之民? 赵弘润伸手揉了揉眉骨,揣摩着其父皇此举的用意。 他逐渐发现,原来不是无军队可用才情非得已选择司马安的砀山军,而是必须司马安的砀山军出面,因为唯有砀山军的杀伐之风,才有可能震慑住桀骜不驯的三川之民。 妈的!怪不得司马安敢毫无顾忌地便脱离了大军,丝毫不顾及我这个主帅的权威,原来…… 赵弘润捏了捏拳头,忍不住在心底爆了句粗口。 废话! 若是司马安当真得到了赵弘润他老子私底下的授权,还用得着理睬他赵弘润么? 前几日在听说司马安不听调度擅自脱离大军后总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的赵弘润,这下子总算是彻悟了。 他终于明白,司马安这个在他看来决不可轻易派遣出征的大杀器为何会被派到三川。 而此时,阿穆图亦感慨地说道:“你父亲,看来不是一位好相与的君主啊……” 说罢,他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起来,沉声说道:“贵国魏王的意思,我大致是明白了。我相信你们魏国并未企图夺回三川,不过,似贵国那支军队肆意屠杀我三川之民,我青羊部落亦不能坐视不理……” “爹爹?”乌娜闻言吃惊地问道:“爹爹要跟魏国开战么?” 阿穆图脸上浮现几分踌躇之色,似乎正在深思地利弊。 见此,赵弘润连忙说道:“阿穆图大叔且暂缓做出决定,且让我试试,是否能阻止砀山军。” 听闻此言,乌娜好似忽然间想起了什么,欣喜地说道:“对呀,我的弘润他是那先什么军的主帅,他一定能阻止那支军队的。” 赵弘润与阿穆图彼此对视一眼,苦笑不语。 想来的也是,要是司马安当真愿听从赵弘润的话,那他之前就不会擅做主张地使砀山军脱离大队伍,独自率军屠杀三川之民。 这一点,无论是赵弘润亦或是阿穆图,都心中有数。 “尝试看看罢。” 赵弘润自言自语给自己打了打气,旋即拱手抱拳对阿穆图说道:“阿穆图大叔,要麻烦青羊部落帮我一个忙了。” “打探那支砀山军的踪迹么?”阿穆图摸了摸胡须,点头说道:“互利互惠之事,谈不上什么麻烦。只不过……润侄,你有把握阻止你们魏国的那位大将军么?” 诚然,倘若砀山军大将军司马安当真受到了天子私底下的授意,那么,赵弘润想要阻止司马安,非常困难。 “成或不成,试过再说。反正也没有别的什么办法。” “唔。”阿穆图闻言点了点头,随即对儿子乌兀说道:“乌兀,你带三百名族人去打探消息,若是打听到一支名为砀山军的军队,你立马返回此地。” 而此时,赵弘润从御史补官邱毓手中借来一支笔与一张纸,在纸上用魏篆写上砀山两字,递给青羊部落的少族长乌兀,口中说道:“若其军旗上写着这两个字,即砀山军无误。” 乌兀接过纸来,仔细瞧了几眼,旋即一边点点头,一边将纸张小心叠好,收入怀中。 当日,青羊部落的少族长乌兀领着三百名族人,骑乘着马匹去打探砀山军的踪迹去了,而赵弘润一行人,则在青羊部落在此地所设的临时的部落营地住了下来。 本以为乌兀这一去最起码也得五到十日,没想到,次日的下午,乌兀便带着几十名族人迅速地返回了青羊部落的临时营地。 当时赵弘润与阿穆图正在族长帐篷内等候着消息,便见乌兀火急火燎地闯了进来,大声喊道:“找到了,老爹,砀山军正在此地西北三十里左右,与褐角部落打仗。” “褐角?”阿穆图闻言皱了皱眉。 从旁,赵弘润好奇问道:“褐角?是羯角部落的别称么?” “不。”阿穆图摇了摇头,解释道:“褐角是褐角、羯角是羯角。……确切地说,羯角部落是许多个羯族人的部落聚合在一起所组成的大部落,而褐角部落,在羯族人中已有至少百余年历史,是一支实力颇为强大的羯族部落。”说罢,他转头望了一眼赵弘润,语气怪异地说道:“没想到那支砀山军撞上了褐角部落,润侄,褐角部落非常强大,或许……” 仿佛是猜到了阿穆图的心思,赵弘润接口说道:“大叔是想说,或许砀山军会在褐角部落面前覆灭?” “……”阿穆图摸着胡须苦笑了一下。 见此,赵弘润摇摇头说道:“阿穆图大叔,你太小看砀山军了。” 听闻此言,阿穆图用惊异的目光望了几眼赵弘润,在一番沉思后说道:“让乌兀给你带路吧。” “多谢。”赵弘润拱了拱手,转头望向乌兀,便见后者点了点头。 从旁,乌娜见此急着说道:“我也要去。” 阿穆图一听,皱着眉头呵斥道:“你去做什么?……你知不知道,那里正在打仗!” 只见乌娜搂着赵弘润的胳膊,一脸不情愿地说道:“我就要去嘛。”说着,她抬头望向赵弘润,恳求道:“姬润,你带我一起好不好。” 赵弘一脸为难。 “胡闹!”阿穆图气愤地呵斥道:“乌娜,你给爹爹我留在部落里!” “……”乌娜闷闷不乐地哼了声。 从旁,深知妹妹性格的乌兀一见妹妹的眼神,就知道她还未死心,遂笑着说道:“老爹,就让乌娜一起去吧,反正就是带个路,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的。……要是这丫头晚上独自偷偷溜出去,去追赶这小子,反而更加危险。” “……”阿穆图皱了皱眉,瞧瞧乌娜,又瞧瞧赵弘润,可能是想听听赵弘润的意见。 见此,乌娜连连拽着赵弘润的衣袖,给他打暗号。 在这种情况下,赵弘润也只有替她帮腔了:“阿穆图大叔,你放心,我会照看好乌娜的。……或许有可能,当我们到那里的时候,那边的战事就已经结束了,不至于会有什么危险。” 结束了?是说褐角部落会迅速惨败了那支砀山军的手中? 阿穆图略有些惊愕地望了一眼赵弘润,很是纳闷后者何来的底气敢夸口战场胜负。 “既然如此,乌兀、润侄,你俩多加照顾乌娜,不可叫她随意乱跑。” “嗯。” “好的,老爹。” 待等用过饭,赵弘润一行人便在乌兀以及百余名青羊族人的带领下,迅速朝着西北方向而去。 在赶路的途中,赵弘润估计着砀山军的行军方向。 正如他所料,砀山军果然是朝着羯角部落的部落营地方向而去的。 在没有指路地图的情况下,砀山军还是正确找到了羯角部落的方向,他们究竟是如何做到这一点,说实话赵弘润实在不愿细想。 整整赶了半天的路程,赵弘润一行人在乌兀的指引下,逐步靠近后者口中褐角部落与砀山军厮杀的战场时。 此时已是几近黄昏,远远地,赵弘润听到前方依稀传来了战场厮杀的呐喊。 见此,赵弘润减缓了战马的速度,驾驭着战马登上一片高坡,远远眺望前方。 只见在远方的战场,数以万计的军队正在彼此厮杀,不过就赵弘润所看到的战况而言,这场仗应该是已经打了有些时候,几近尾声了。 毕竟战场上所呈现的局面,是身穿墨色甲胄的一方军队企图扩大战果,死咬着敌军不放;而另外一方,那些身穿着不同式样的皮甲的军队,则是苦苦地支撑着。 在这片土地上,清一色墨色甲胄的军队,也就只有魏国的砀山军了。 已经结束了啊……这场仗。 赵弘润默默地想道。 对他而言,这场仗其实已经分出胜败了,接下来就是收纳俘虏,清理战场。 然而对于砀山军而言,似乎这场仗还未打完。 只见在远方的战场上,在战场外围,两支砀山军的骑兵队仿佛两个滚动的车轮,在褐角部落的军队中反复循环地打着圈。 依稀望见,那些砀山军的骑兵队根本不停下来与褐角部落的步兵厮杀,只见他们套着手盾的左手,一边握着缰绳,一边护住胸膛,右手则手持着利剑,不停地挥舞。 不管手中的利剑能否砍到敌人,这些骑兵的速度丝毫不减,因此在很多情况下,褐角部落的步兵在遭到一名砀山军骑兵的攻击后,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击,那名骑兵便已驾驭着战马冲到更前头去了。 而随后,便是后方陆续而来砀山军的骑兵们,继续朝着他们挥舞利剑。 似这种与步兵一触即走,并不与其硬拼、只在敌军外围反复循环打圈,利用战马的机动力优势寻找敌军破绽之处加以打击的战法,即是大名鼎鼎的骑兵车轮战法,即车悬阵,是骑兵屠杀步兵的最惯用的战法。 除非步兵手举坚固的大盾,组成像壁垒般的防线,并用专门对付骑兵的长枪(比一般长枪要长)抗拒骑兵,否则,步兵在骑兵面前,很多情况下都是处于劣势的。 这不,褐角部落的军队根本无法阻挡砀山军的骑兵队,而待等他们将注意力集中在对方的骑兵队时,砀山军的持盾步兵们,则开始了单方面的屠杀。 这些持盾步兵们,阵列有序、行动整齐,一排士卒仿佛就跟一个人似的,举盾挡住敌军的攻击,随后趁对方攻击间隙,骤然挥刀将对方砍杀。 整支军队,仿佛是一台精密的机器,以最省力、最有效率的方式,杀死敌军。(未完待续。) 第374章:入营 『那便是砀山军……』 驾马伫立于高坡,赵弘润神色凝重地观望着远处那支正在单方面屠杀褐角部落军队的砀山军。 虽然他早就预料,认为阿穆图口中那所谓的『强大的褐角部落』,并不会是砀山军的对手,但却也未曾想到,砀山军胜地竟然如此轻松。 此时,偎依在赵弘润怀中的乌娜面露惊恐之色地问道:“姬润,那就是你们魏国的砀山军吗?好……好吓人的……” 『吓人?』 还没等赵弘润反应过来,从旁乌娜的兄长乌兀亦面色震惊地喃喃说道:“喂,那些家伙……为何会这般安静,他们真的是人么?” 『……』 赵弘润转头瞥了一眼乌兀,旋即就将目光投向战场,他这才发现,远方的那支砀山军,过于地安静了。 他上过战场,因此他心中清楚,在战场上,由于受到战死的威胁,因此士卒们的精神十分紧张,在挥舞兵刃杀敌的时候,几乎都会似“啊啊”地这般大声嘶喊,仿佛此举能够增添心中的勇气,使他们挥舞兵器的力量更加强劲。 虽然在赵弘润看来,这只是一种类似心理暗示般的错觉,但不可否认,很多军队的士卒都有这种习惯。 但远处的砀山军士卒没有。 他们太安静了,除了将官向下传达命令,几乎没有人张口大喊,一脸冷漠的砀山军士卒,仿佛是准备将全身的体力都用来杀死敌军,不希望浪费在无谓的嘶喊上。 这是一支能够控制自己情绪、从容赴死的士卒所组成的军队。 一支『死气沉沉』的军队。 而乌兀与乌娜兄弟二人所惊惧的,恐怕也正是这一点。 因为哪怕是隔得很远,他们亦能感受到来自砀山军的强大的压迫力。 “被你料中了,褐角部落的战士们……全完了……” 望着远处战场的战况,乌兀长吐一口浊气,神色显得有些微妙。 听闻此言,赵弘润低声说道:“抱歉,此刻我救不下那些褐角部落的人……” “唔。” 乌兀点点头示意自己能够理解。 毕竟前方的战事还未结束,若是贸然闯入,很有可能会使砀山军误会,对他们展开攻击。 虽说乌兀也很想救下那些被屠杀的褐角部落的战士们,但与自己妹妹乌娜的安危相比,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 “打旗。” 为了防止遭到牵连,赵弘润吩咐肃王卫取出他的『王旗』。 只见肃王卫的卫长岑倡从马背上的行囊中取出黑底白边、内绣白色『肃王』字样的王旗,将其绑在一支长枪上,高举起来,借此向砀山军表明身份。 毕竟他们一行人中,还有包括乌兀、乌娜在内的百余名青羊部落的人,因此并不是没有可能被砀山军误会而发动攻击。 而赵弘润一行人这边刚一打旗,在砀山军的本阵,大将军司马安便早已注意到了。 其实确切地说,当赵弘润一行人在那处高坡上观瞧战场的战况时,这位大将军就已经察觉到了,只不过赵弘润身边宗卫们与肃王卫们那清一色的甲胄,让他打消了『这是敌人援军』的念头而已。 “不堪一击。” 在大将军司马安的身边,砀山军大将闻续面色冷淡地望着战场上兵败如山倒的褐角部落的军队,转头对自家大将军说道:“将军,天色不早了,让白方鸣从中央突袭敌军本阵,尽快结束这场仗吧,也好早些扎营过夜。” “我还打算偷偷懒的……” 话音刚落,另外一位大将白方鸣便开口抱怨道,随后,他一脸无奈,一边活动着手臂一边说道:“算了,早点打完早点做饭……中午那些干粮我就没吃饱。” 说罢,他正等着司马安下达命令,却意外地发现,自家大将军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战场上。 这可是甚为罕见的事。 “大将军?您怎么了?”闻续疑惑地问道。 司马安也不解释,只是面朝着赵弘润所在的那处高坡,努了努嘴。 闻续与白方鸣两位砀山军的大将下意识转过头去,正巧望见肃王卫们扬起的肃王王旗。 “哈哈,被逮到了!” 发现这一状况,白方鸣顿时咧嘴大笑。 “闭嘴吧你!”闻续的面色有些不大好看,呵斥了白方鸣一句,旋即暗自嘀咕道:“奇怪了,并未听说商水军就在附近啊……难道,那位殿下是撇下了商水军,特地追赶过来的?啧!” 闻续暗自皱了皱眉。 毕竟赵弘润再怎么说也是先行军的主帅,前些日子他们砀山军私下脱离大队伍,如今被这位主帅撞上,要是不发生些什么不愉快的事,闻续自己都不信。 毕竟据他所知,肃王弘润那可也是一位颇为强势的皇子。 “大将军,怎么办?”闻续低声问道。 司马安想了想,命令道:“叫季鄢、乐逡二人率骑兵去寻觅那褐角部落的住地。至于你俩,迅速结束这场仗,返回营地。” “是!” 闻续与白方鸣抱拳领命。 片刻工夫后,那些被包围的褐角部落的战士们,皆被砀山军士卒无情地杀死,此后,司马安留下一支兵力善后,清理战场,便领着剩下的大军返回了数里之外的营地。 与浚水军的编制情况相似,尽管砀山军的正式编制才一万两千五百人,但事实上,这支军队有超过一万五千人,大约有三千左右,是不在正式编制内的预补军士卒,这些士卒平常不参与战事,只负责寻找食物、安营扎寨。 因此,在砀山军与褐角部落的军队厮杀之际,那些编制外的士卒,就已经在附近垒起了简易的营寨。 而另外一边,赵弘润远远瞧见司马安的大队人马似乎是有回到其营地的迹象,亦对众人说道:“走吧,去砀山军的营地!” 一行人骑着坐骑,尾衔在司马安的大军后方。 按理来说,这么近的距离,砀山军的兵将不可能瞧不见赵弘润一行人才对,毕竟那可是近三百人的队伍,岂会瞧不见? 但此刻的情况却是,砀山军的兵将们皆对跟在后头并逐渐追赶上来的赵弘润一行人视而不见。 很显然,司马安多半是下达了『此非敌众、不允许攻击』的命令。 但让赵弘润气恼的是,待等他们来到砀山军的临时驻营地时,他们却被守辕门的士卒给拦下了。 “此乃我砀山军军营,外人不准入内!”一名守营门的伯长,将赵弘润一行人给拦了下来。 『司马安这是什么意思?』 赵弘润心下纳闷,毕竟从方才沿途砀山军对他们视而不见可以看出,司马安那位大将军十有八九已经发现他们。 可在这种情况下,守营的士卒却拒绝赵弘润入内,这就有点意思了。 见此情形,宗卫长沈彧策马上前,冷斥道:“放肆!……肃王殿下乃此番出征三川的主帅,你砀山军亦归殿下调度,岂有殿下不许入内的道理?” 然而,那名砀山军伯长却面不改色地说道:“大将军有令,战争期间,一切以军务为首要,不见任何人。” “放肆!”沈彧闻言大怒,提起马鞭就要抽向那名伯长的脸,却被赵弘润给及时阻止了。 毕竟在赵弘润看来,眼前这名伯长只不过是听命于司马安,不至于遭到鞭责。 『看来,司马安是不想见我啊……』 赵弘润暗暗想道。 但是旋即,他嘴角一扬,莫名地笑了笑。 『虽然你不想见我,可我非要见你不可!』 想到这里,他拨马上前。 那名砀山军的伯长见此皱了皱眉,当即用身体挡在赵弘润胯下战马前,用行动表明了立场。 见此,赵弘润俯视了一眼这名伯长,沉声问道:“军卒,你可知道你拦下的是何人么?” 那名伯长犹豫了一下,恭敬说道:“乃肃王殿下。” “不!”赵弘润摇了摇头,正色说道:“你拦下的,乃是『先行军』的主帅。……父皇委任本王督慑这场战事,无论是你,还是司马安,皆受本王调度。你若是抗命不尊,便是欺君叛国,罔视君父。……那样的你,会失去作为一名光荣的大魏军人所享有的一切荣誉与军饷补贴,甚至于,你的家人亦会遭到牵连。” “……”听闻此言,那名伯长面色骤然一变,连呼吸都变得略有些气促。 赵弘润冷哼一声,再次沉声说道:“让道,军卒。” 那名伯长满头是汗,犹豫良久,终于让开了道路。 见此,赵弘润双腿一夹马腹,径直入了营寨。 看得出来,这是一座仅仅只为过夜所设的建议营寨,军营内称得上建筑的,就只有四周那些充当营墙的木栏,剩下的就是随处可见的行军帐篷。 不出意外的话,司马安多半没想着在这里久呆。 此时在营地内,砀山军的士卒们正刚刚结束与褐角部落的厮杀,因此几乎所有士卒身上都沾满了血污,看起来极为凶悍,这让乌兀、乌娜等青羊部落的族人们不由地绷紧了神经。 帅帐很好找,毕竟在非特殊情况下,帅帐都会设置在中营,因此,摸准了方向的赵弘润,没过多久便找到了司马安的帅帐。 “帅帐重地,来者止步。” 在帅帐外,司马安的护卫军们似乎还想拦下赵弘润,然而赵弘润根本不搭理他们,待翻身下马后,叫宗卫与肃王卫们将那些护卫军挡下,而他自己,则直接闯入了帅帐。 而待等他闯入帅帐后,迎面就瞧见司马安正坐在帐内帅位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很显然,这位大将军恐怕是早已预料到赵弘润会闯到这里来。 “司马安,起身恭迎!” 赵弘润进帐后的第一句话,就让司马安微微皱了皱眉。 第375章:先声夺人 这两日,赵弘润一直都在考虑,如何才能“平等”地与司马安这位骄傲而又固执的大将军对话。 莫以为这句话好笑,要知道,司马安天生就是那种『一旦沉下脸来就会让对方感到惊惧』的人,通俗地说就是气场十足,单用眼神就能吓到一大批人。 与这样一个人面对面地对峙,那可不是寻常人能够办到的,除非有一颗坚韧的大心脏。 思前想后,赵弘润这才想出这招『先声夺人』,携怒之势先挫一挫司马安的气势。 因此,才有了赵弘润一进帐时的那句『起身恭迎』之说。 然而效果……似乎不怎么样,司马安依旧坐在帅位上,无动于衷。 见此,赵弘润硬着头皮,再次呵斥道:“司马安,本王乃是先行军主帅,你是本王的副将,此乃誓师当日父皇金口玉言,难不成,你对父皇有何不满么?” 这就是所谓的欲加之罪了,反正就是瞎说呗。 甚至于,为了逼迫司马安起身,赵弘润他眼角余光撇见御史补官邱毓已掏出了笔与册子,故意说道:“邱大人,你亦亲眼所见,可要如实记载啊。待本王日后返回大梁时,要以此作为凭据。” 其实邱毓不过是在记录赵弘润与司马安见面时的情况而已,哪里是在记录司马安的什么“欺君之事”,因此听闻此言,邱毓无奈地苦笑了一声,因为他知道,他被赵弘润给小小利用了一下。 『御史……』 司马安扫了一眼御史补官邱毓,他当然了解这位监军大人在朝中的官职,自然也清楚朝中御史究竟是吃那碗饭了。 用当官的人的话来说,御史就是专门对他们添堵找茬的,而偏偏他们还奈何不了这类『言官』。 犹豫了一下后,司马安还是勉为其难地站了起来。 莫以为他们这些当初担任魏天子身边宗卫的大将军,就可以不畏惧任何事物,事实上,他们也有无能为力的事,比如说,舆论。 前一阵子,汾陉塞的大将军徐殷遭人暗算,被诬为是袭击楚国使臣队伍的背后主使,在魏国民间掀起了轩然大波,逼得魏天子与朝廷不得不借着『浚水军与汾陉军换防』这件事,顺从民意将大将军徐殷与汾陉军召回大梁,借此打消国民对徐殷的怀疑。 前车之鉴,后车之师,倘若赵弘润也来这么一手,将司马安『或对天子有何不满』的事传扬不出,不管魏天子与朝廷信不信,至少民间的舆论,就足以让司马安寝食难安。 毕竟,肃王赵弘润如今在魏国,也算是声望颇高的姬姓赵氏王族,兼之去年成功击退来犯的楚军、并率军反杀入楚国一事,让魏国的子民在暗感痛快之余,亦将这位皇子视为国家的英雄。 因此,若赵弘润真的传播了对司马安不利的消息,后者还真不会太好过。 可能不希望像徐殷那样,司马安站起身来,朝着赵弘润抱拳微微欠了欠身子,一副敷衍做派地,权当了事。 然而司马安却不知道,哪怕他只是随便敷衍了一下,亦让赵弘润暗自松了口气。 『开局不错……』 心下暗自激励了自己一番,赵弘润哼了一声,竟在司马安以及帐内另外闻续、白方鸣两名将军那惊愕的眼神中,目无旁人地走到了帅位,坐了下来。 司马安:“……” 闻续:“……” 白方鸣:“……” 邱毓:“……” 此时帐内,一片寂静。 不得不说,赵弘润的这一手,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不过较真来说,赵弘润能坐么?他能坐在砀山军营寨帅帐的主位上么? 当然! 毕竟他可是先行军的主帅,无论是商水军还是砀山军,皆受到他调度,因此,他坐这个位置,丝毫不存在问题。 因此,砀山军大将军闻续在见到这一幕后虽然张了张口,仿佛想说什么,但是最终,他仍闭上了嘴。 而司马安,则是一言不发,只是直直地盯着赵弘润。 『肃王殿下这是要与司马安大将军撕破脸皮了?』 御史补官邱毓攥紧了手中的笔,已做好准备,等着记录下待会所发生的一切。 毕竟,赵弘润“夺”了司马安的位置,这就意味着他已经准备好与司马安发生冲突了。 果不其然,待坐上主位后,赵弘润酝酿了一番情绪,语气深沉地问罪道:“司马安,你可知罪?” “……”司马安皱眉望了一眼赵弘润,淡淡说道:“某不知肃王殿下……” “此乃征伐途中,唤本王『大帅』!”赵弘润沉声打断了他的话。 『……』 可能是被打断了话的关系,司马安皱了皱眉,旋即面无表情地说道:“某不知大帅何出问罪之言。” “不知?本王问你,你为何擅自使砀山军脱离大军,自作主张屠戳三川之民?” 『自称本王却又要某唤你大帅……』 司马安眉头又皱紧了几分,旋即淡淡说道:“非常时刻,事急从权。……某身为『六营』大将军之一,有权临场调度,便宜从事。” 这话,说得赵弘润一点脾气都没有。 的确,『驻军六营』的六位大将军权柄极大,尤其是曾经是魏天子身边宗卫出身的司马安、百里跋、徐殷等几人,更是有着先斩后奏的权利。 因此,若是司马安一口咬死是因为发现突发状况因此脱离大队伍,赵弘润要降罪于他,还真是一件比较麻烦的事。 赵弘润沉思了一番,又问道:“那你为何屠戳三川无辜之民?……你应该知道,我军此番的敌人,唯有羯族人。” 司马安闻言淡淡说道:“阴戎夺我大魏三川,岂是无辜友邦?某并不认为我军错杀无辜。”说罢,他看了一眼赵弘润,冷冷说道:“大帅可还有什么吩咐么?若是无有,大帅请回吧,某还要准备接下来的战事。” 『……这家伙,冥顽不灵啊。』 赵弘润皱了皱眉,他觉得,事到如今,必须祭出绝招了。 想罢,他长吐了一口气,正是说道:“司马安,既然你不肯认清错误,那本王对你也就没有话好说了。”说罢,他轻吸一口气,正色说道:“此刻,本王以先行军主帅的名义,革除司马安『先行军副将』与『砀山军大将军』一职,待日后押回大梁问罪!” 听闻此言,闻续与白方鸣面色大变,就连司马安亦罕见地露出了惊怒之色,怒笑道:“革除某的军职?就因为本将军杀了一些倾夺我大魏疆土的阴戎,肃王殿下竟欲降罪于本将军?” 然而赵弘润却不理睬他,用目光望向闻续与白方鸣两名将军,冷冷说道:“两位将军,将司马安拿下。” “……”闻续与白方鸣皱了皱眉,对视一眼,无动于衷。 见此,司马安冷哼一声,那眼神仿佛是在说,『你何德何能,能命令我砀山军的将军?』 然而,赵弘润见此并不惊怒,只是叹了口气说道:“果然!大将军抗命不尊,手底下的将军亦抗命不尊……似这等军队,没有存在的必要!” 说罢,他站起身来,沉声说道:“现本王以先行军主帅的名义,取消『砀山军』在此次战事中的任务,你们,回国内去吧。”说罢,他瞥了一眼司马安,冷声说道:“十日期间,若砀山军仍逗留在三川之地上,则本王亲率商水军,将砀山军以『叛军』剿灭!” “站住!”司马安闻言惊怒不已,眼神杀气腾腾地瞪着赵弘润,冷冷说道:“肃王殿下,你是当真的么?” 赵弘润扭头望向司马安,淡淡说道:“不错!……本王认为,不服从上令的军队,没有存在的必要!撤军回国内去吧,羯角部落,本王自会解决。哦,对了,待等本王凯旋之日,本王会亲自上奏父皇,恳请撤销『砀山军』的番号。还是那句话,不服从上令的军队,没有存在的必要!” “小子放肆!”听闻此言,向来冷静的司马安竟勃然大怒,下意识地一把抓住了赵弘润的衣襟。 随后,待看到赵弘润嘴角扬起一阵淡淡的笑意后,他这才惊觉:不好! 就在他暗叫不妙之际,只见赵弘润脸上露出几分笑容,轻笑说道:“你在做什么,司马安大将军?难不成你想杀了本王灭口?你有这胆子么?” 『这小子……是故意激怒我?』 明知上当的司马安面色一阵青白,缓缓放松了抓着赵弘润衣襟的手。 见此,赵弘润轻笑说道:“果然,你不敢杀本王,但……”说到这里,他面色顿变,从腰间抽出利剑砍向司马安的脖子,口中喝道:“本王却敢杀你!” 然而,赵弘润的这一剑最终还是没能斩到司马安身上,毕竟,从旁瞧见赵弘润面色不对的砀山军将领白方鸣,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赵弘润的手腕,笑呵呵地说道:“肃王殿下,聊得好好的,何必动刀呢?” 说罢,他笑着解下了赵弘润手中的利剑。 “……”赵弘润瞥了一眼白方鸣,毫无惊讶意外之色,毕竟他本来就没有真要杀司马安的打算,就算白方鸣不阻拦,他最终还是会停手的。 他只不过是借此摆明立场:似你这种不听将领的大将军,哪怕是曾经父皇身边的宗卫,我亦敢因罪杀你! “哼!非但不服从上令,还欲对身为主帅的本王行凶,罪加一等!……这桩事,本王日后再跟你们细细算,眼下,你们且撤军回国吧,否则,十日之后,本王便视你砀山军为造反叛乱,亲率商水军征讨!” 丢下一句话,赵弘润拂袖走出了帅帐。 第376章:宗卫即忠诚 当晚,离开了砀山军后的赵弘润一行人,在距离砀山军不远处的一个地势较高的高坡下宿营,因为这方面赵弘润观察砀山军的反应。 记得从青羊部落出发时,乌兀以及那些青羊族人,带来了不少羊肉,烤制后味道颇为美味,但因为心情的关系,赵弘润却感觉味同嚼蜡。 他一个人站在高坡上,一边远远观望着远方砀山军的军营,一边回想着傍晚时分在砀山军帅帐里与司马安对峙时的前前后后。 『还真是说了一番了不得的话啊……』 良久,赵弘润长长叹了口气,带着几分自嘲意味地笑了笑。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在他离开砀山军的帅帐后,他的心口仍砰砰直跳。 看似仿佛是他压制住了司马安,可或许也只有他最清楚:若是他再继续留在司马安的帅帐内,恐怕心中那股『义无反顾』的勇气就会迅速在司马安阴沉的面色与阴鸷的眼神下,荡然无存。 “姬润。” 这时,赵弘润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因为对方的咬字十分清晰,因此,赵弘润一下子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芈姜啊……不去休息么?” “还早。”芈姜徐徐走上高坡,亦目视着远方的砀山军军营,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很喜欢那个羱族的小姑娘么?” 赵弘润一听,表情难免有些尴尬,困惑问道:“乌娜?为何这么问?” 只见芈姜稍稍停顿了一番,说道:“若非是为了她,你又何必亲身犯险呢?……当面威胁一位手握重权的大将军,你就不怕那司马安对你不利么?” 赵弘润闻言转过头来,纳闷地盯着芈姜瞧了半响,旋即释然般地笑道:“我知道了,看来你不了解『宗卫』。”说罢,他转头望向砀山军的军营,轻声说道:“司马安此人,或许有着不少恶习,但唯独有一点,我是不会怀疑的,那即是他对父皇的忠诚。……就好比说,像我身边的沈彧、吕牧、穆青他们,待等日后我有了儿女,触犯了他们,他们也无论如何都不会加害我的儿女,哪怕后者不成器……” 『儿女……』 芈姜听到这词微微有些失神,不过转眼间便恢复过来,皱眉问道:“你何以如此肯定?须知,人是会变的。”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一个否认的声音。 “人是会变,但宗卫对于宗府的认同感,以及对于皇子的忠诚,是绝不会改变的。” “……”芈姜转过头去,正好望见宗卫长沈彧端着一只盛着烤羊肉的木盘,徐徐走向了这边。 只见在芈姜的注视下,沈彧将烤羊肉端给了赵弘润,好言劝道:“殿下,无论司马安大将军是否肯如软,殿下此刻瞻前顾后亦于事无补……这是乌娜亲自给殿下烤制的。” “你这家伙……”赵弘润无可奈何地望了一眼沈彧,接过烤羊肉,随口问道:“乌娜呢?” 只见沈彧耸了耸肩,笑着说道:“乌娜本来亲自端来,不过穆青那家伙说殿下想静一静,细细思考白昼间的事,因此,乌娜便委托卑职端来。” “是穆青啊……”赵弘润点了点头,也不介意地上脏污,坐在地上啃食起羊肉来。 而此时,沈彧这才转头望向芈姜,继续方才的话题。 “芈姜姑娘,你不了解宗卫,因此,你才会心中怀疑。”说罢,沈彧稍稍思忖了一下,低声说道:“就拿卑职来说,家父亦是军卒出身,并且,曾是顺水军的一员……” 『顺水军?那岂不是三伯……』 正在啃着羊肉的赵弘润闻言一愣,难以置信地望着沈彧,诧异问道:“是三伯的顺水军?” “啊,是顺水军。”沈彧点了点头,苦涩说道:“隐瞒了许久,实在抱歉,殿下。” 望着沈彧苦涩的表情,赵弘润连忙摆摆手说道:“本王并无别的意思,沈彧。……再者,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你也莫要再挂在心上了。” “嗯。”沈彧感激地点了点头。 从旁,芈姜见此不解地问道:“顺水军?顺水军又怎么了?为何『不必挂在心上』?” 沈彧长长吐了口气,沉声说道:“顺水军……是叛军!” “叛军……”芈姜不可思议地望了一眼赵弘润,其眼神仿佛是在说,『你将曾经背叛国家的军卒之子留在身边?』 可能是注意到了芈姜的这个眼神,赵弘润苦笑着解释道:“顺水军并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叛军,他们也只是……” 说着,赵弘润便将当年『靖王』赵元佐与他赵弘润的父亲争夺皇位时所发生的动乱对芈姜简单解释了一番,并着重提起,顺水军只不过是『协助夺嫡却遭到失败后被朝廷与天子事后判定为叛逆的军队』,并非是『背叛了魏国的军队』。 因此,过错不在顺水军,而在当时的『靖王』赵元佐。 显然,这些话赵弘润不但是说给芈姜听的,更是说给沈彧听的。 顺便提及一句,其实在赵弘润心底,他亦不觉得赵元佐那位三伯当初有什么过错,毕竟皇位争夺,本来就是残酷的。 “喔。”芈姜点了点头,总算是明白了顺水军究竟是『哪种叛军』,旋即好奇问沈彧道:“而你的父亲,是顺水军的军卒?” “唔,据说还是一个伯长。”沈彧点了点头,旋即惆怅地说道:“当时我才只有七岁,因为父亲在顺水军中当职的关系,家境还算宽裕。不过突然有一日,家里就收不到父亲的军饷了,家母去问了当地的地保才晓得,原来,发动了叛乱却又被禹王军击败的顺水军,已被朝廷判定为叛军,朝廷下令兵部停止了对顺水军军卒家属的抚恤与军饷……以往靠着父亲军饷过活,在失去了父亲的军饷后,那真是一段艰难的日子。” “后来呢?”芈姜问道。 沈彧叹了口气,感慨地说道:“事后不久,家母伤心过于,因心病成疾,又无钱医治,数月后便故去了。随后,我带着小我两岁的弟弟去投奔叔叔。只不过,叔叔家中亦有两儿一女,在收养了我兄弟二人后,家计……颇为艰难。”说到这里,他换了一种语气,接着说道:“而这个时候,宗府派来了羽林郎,将我与我弟弟接到了宗府……” 『我说嘛,那些年大魏几乎没有什么战事,为何仍有军户的孤儿被宗府收养,原来是顺水军与禹王军那两支军队的子嗣……』 赵弘润在旁恍然大悟,毕竟有一些宗卫们的私事,是连他都不清楚的。 “记得那时初至宗府时,宗正大人……哦,当时的宗正大人,还不是殿下的二伯俨王爷,而是殿下的三叔公……”沈彧转头望了一眼赵弘润。 『三叔公啊……』 赵弘润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喋喋不休的话唠老头的形象,赶紧摇摇头将其抛之脑后,一脸嫌弃地说道:“受了不少罪吧,头一日。” 沈彧闻言咧嘴笑了笑,感慨说道:“是呐,当时两百余人,就站在宗府的校场,听那位老宗正喋喋不休……咳,语重心长地教导了半日,具体说了些什么,时隔多年,都忘得差不多了,不过老宗正大人那句『日后宗府便是你等的家、你等的归宿』,我依然牢记于今。……宗府的伙食相当好,每顿都有肉,丰盛到当时咱们那些小子都塞不下。但,宗府的训练亦相当艰苦,我还记得鸡鸣时分,咱们这群人都得起来,抹黑到校场绕圈奔跑,随后还得学习如何使用刀枪棍棒等兵器,稍大些的宗卫还要学习骑马,学习兵法……年满十五岁的咱们这些人,若是成绩出色,便早早地被派到东宫太子、雍王、襄王、燕王、庆王等几位皇子殿下身边担任宗卫;若是资质平庸,且坚持不下来的人,宗府亦为他们安排出路,希望入伍的,可以选择除『睢阳军』外的任何一支『六营』军,不希望入伍参军的,亦可以选择地方上的县城,加入卫戎军,即负责治安缉盗的县兵。……还有一些成绩出色,却稍逊同伴一筹而被刷下来的宗卫,则被选入羽林军……” 足足半个时辰,沈彧带着满脸的认同感,向芈姜详细地介绍宗府推行出来的宗卫制。 临末,他严肃地告诉芈姜,从小受到宗府严格且细心教导的宗卫们,是绝不可能背叛宗府的,因为对于他们这些孤身出身的宗卫们而言,宗府代表着他们至少十几年的汗水与记忆,是他们的归宿,是他们的家。 “……”芈姜望着情绪略有些激动的沈彧,颇有些哑口无言的意思。 因为她感觉,跟一位宗卫出身的人谈论『宗卫忠诚』这件事,简直就是自寻没趣。 这群人,仿佛有种狂热的信仰。 『在楚国没见识过吧?似咱们大魏宗府的这类……洗脑教育。』 偷偷看了一眼芈姜,见后者表情有些郁郁,赵弘润暗自偷笑。 就在这时,宗卫吕牧急匆匆地走了过来,走到赵弘润身边,压低声音说道:“殿下,司马安大将军求见殿下。……他只带了一名叫做白方鸣的将领。” 『终于……好!』 赵弘润只感觉精神亢奋,下意识地捏了捏拳头。 想想也知道,司马安既然肯孤身来求见他赵弘润,这就意味着,这位骄傲的大将军终于肯如软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赵弘润之所以留在此地,也无非就是在等司马安罢了。 “有请!” “是!” 第377章:夜谈 吕牧所呈报的消息属实么? 当然属实。 此时此刻,砀山军的大将军司马安,正带着帐下大将白方鸣,牵着缰绳,站在赵弘润一行人选择宿夜的那处高坡的不远处,闻着那篝火光亮处传来的烤羊肉的喷香气味。 “唔……真香啊。” 似陶醉般贪婪地嗅着那份香味,白方鸣舔舔嘴唇,颇有些口腹之欲地喃喃说道:“不晓得他们肯不肯分我一块尝尝……” “……”司马安冷冷地瞥了一眼白方鸣,一言不发。 对于这名麾下大将的没脸没皮,他早已见识过许久了,见怪不怪。 “哼!四周皆是阴戎,在这种地方宿夜,还点起篝火,真当那帮阴戎全是瞎子么?”司马安一脸不快地冷哼道。 见此,白方鸣无奈地望了一眼自家大将军,似好笑般说道:“大将军您还真是,担心肃王殿下的安危您就直接说嘛,何必拐弯抹角?” “某何时说过是担心肃王殿下了?”司马安神色一冷,在稍稍一停顿后,皱眉解释道:“某只是觉得此事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白方鸣抓了抓脖子根,漫不经心地说道:“据此地不到两里,就是我砀山军的军营,要是肃王殿下他们遇袭,只要大喊一声,咱们砀山军就能听见……谁会这么不长眼,袭击肃王殿下?” “哼!”司马安用一种『你还差得远』的眼神望了一眼白方鸣,冷冷说道:“自古以来的战败者,皆是抱着你这种散漫幼稚的想法。” “是是是,谨慎,咱们砀山军的宗旨嘛,我记得。”白方鸣敷衍似地说道。 就在此时,赵弘润身边的宗卫吕牧去而复返,拱手抱拳对这两位说道:“司马大将军,还有这位将军,肃王殿下有请。” “带路。”司马安点点头,说道。 就在这时,白方鸣却笑嘻嘻地说道:“将军,末将护送到这就得了,您自个去吧,末将去找他们要几块羊肉尝尝鲜。” 说罢,他不等司马安的态度,便在吕牧愕然的目光下,噔噔噔跑到远处的篝火旁,找宗卫们与肃王卫们讨要烤肉去了。 依稀间,还能听到白方鸣与宗卫穆青等人的说话声。 “喂喂喂,你干嘛啊,这是我烤的……话说你谁啊?” “别见外别见外,我叫白方鸣,是砀山军的,此刻陪我家大将军过来见肃王殿下……我家大将军是个心傲的人,拉不下脸来向肃王殿下认错,于是就拉上我一起……你小子怎么这么小气啊?分块肉而已……” “那里还有生肉,要吃你自己去烤。” “别这么生份嘛,日后咱们还得想相处对不对?唔?话说你这块都烤焦了啊,兄弟,你这都拿得出手?” “爱要不要!” “唔……那这位兄弟,你手中的烤肉能分我些么?” 听着不远处传来的话语声,吕牧脸上露出几许怪异之色。 『传闻肃杀严谨的砀山军,竟然还有那样没脸没皮……唔,直爽豁达的将军么?』 吕牧偷偷瞧了一眼面前的司马安大将军,隐隐发现这位大将军似乎正处在爆发边缘,也不晓得是因为白方鸣厚着脸皮向宗卫们讨要烤肉的无赖行径感到丢人,还是为白方鸣说破了他俩此行前来的目的而恼羞成怒。 无论真相如何,吕牧总感觉,若是他与这位大将军继续留在此地的话,或许这位大将军保不准就会拔剑朝那位叫做白方鸣的将军冲过去。 “大将军,这边请。” “唔。” 吕牧赶紧将司马安请到赵弘润所在的地方。 此时,赵弘润仍站在那处高坡上,眺望着砀山军的军营,但是身边却已没有了芈姜与沈彧的身影,显然,这两人是避嫌离开了。 “大将军,请。” 吕牧主动接过了司马安手中的缰绳。 司马安点点头,在吕牧意外的目光下,将身上的兵器解了下来,一并递给了后者。 『司马安大将军,真的是一位很严谨的大将军啊……』 眼瞅着司马安在主动交出兵器后整了整甲胄,这才迈步走向那处高坡,吕牧不禁在心中感慨道。 毕竟很多时候,从一件小事上就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秉性。 就好比解下兵器这件事,说实话这是惯例,是历来的规矩,但问题是他吕牧并未提起,毕竟他不认为司马安会加害自家殿下,但即便如此,司马安仍然主动交出了兵器,仿佛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这就说明,这位大将军,是一位非常注重『规矩』的将军。 『让他俩慢慢谈吧。』 望了一眼前方,吕牧牵着马离开了。 而此时,司马安已来到了赵弘润身边,在靠后半个身位的地方停了下来,与赵弘润注视着同一个方向。 但他并没有主动开口。 『真是一个骄傲之人啊……』 赵弘润用余光瞥了一眼身边的司马安,心下暗暗感叹道。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司马安已有服软的迹象,主动前来,他也不想再奢求更多。 于是,他开口说道:“这夜色,真如星罗伞盖……大将军自成皋关之后,可曾似这般登高眺望夜景?” “……”司马安抬头望了一眼遍布繁星的夜空,旋即又望了一眼黑漆漆的远处,平静地说道:“某是粗人,不能理解似肃王殿下这般雅致……” “呵,事实上,六王兄才是大将军口中的『雅人』,本王嘛,也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赵弘润轻笑了一声,旋即自嘲道:“站在这里,说实话本王也体会不到似六王兄那般雅致,本王只是觉得……与天地相比,人,真的是太渺小了。” 『……』 司马安望向赵弘润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因为他感觉,这位殿下所说的这句话,仿佛包含着某种深意。 不过这个问题,他此刻无暇顾及,他沉声说道:“肃王殿下于今日傍晚盛怒之下离开我砀山军的军营,却又在此逗留,是在等末将么?” “对!”赵弘润毫无掩饰地承认了。 对于赵弘润的诚实,司马安略有些意外,在想了想后,又问道:“如若末将不来,肃王殿下于十日后真会将我砀山军视为叛逆,率领商水军亲自征讨我军?” “对!”赵弘润点点头道。 “……”司马安张了张嘴,随后用一种莫名的口吻说道:“殿下可知,若是殿下您当真这么做了,陛下与朝廷,亦会针对此事降罪于殿下……” “这个本王当然知道。”赵弘润淡淡说道。 想想也是,将擅自将一位『驻军六营』级别的大将军诬陷为叛逆,随后率军征讨,这事,说实话与叛逆反国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不夸张地说,就算魏天子以往再怎么溺爱赵弘润,亦会针对这件事对后者降下严重的惩罚,甚至因此影响到父子之情,毕竟,司马安曾是魏天子身边的宗卫,他们的感情,比赵弘润与沈彧等人的感情还要深厚。 “为何?为何殿下要为那些阴戎人做到这份上?”司马安凝眉问道。 赵弘润并没有立即回答司马安,而是岔开话题问道:“大将军,你知不知道,事实上,大梁城内的子民,有不少曾是梁国的后人?” 司马安闻言一愣,旋即便明白了赵弘润想要表达的意思,摇摇头说道:“那不同。……或许他们曾是梁国后人,可如今早已容纳到大魏之中,为身为一名魏人而自豪……” 听闻此言,赵弘润笑了笑,反问道:“那大将军任何断定,大将军口中的『阴戎』,日后不会成为我魏人的一员呢?” 『唔?』 司马安倍感意外地望着赵弘润,错愕地问道:“肃王殿下……欲将阴戎吸纳到我魏人中?” “大将军反对么?” “这个……”司马安脸上露出沉吟之色。 也难怪,毕竟有了『梁国』这个先例,司马安自然不好说什么太过于针对的话,毕竟较真来说,他也不算是真真正正的魏人,甚至于就算是赵弘润,他体内所流淌的血,难道就没有混着古梁人、古郑人的血么? 自姬姓赵氏迁出陇西的数百年后,这支纯粹的魏人,其血脉恐怕早就与梁、郑等古国人因为联姻的关系混淆了。 因此,就严格来说,司马安心中的『非我族类』,其实指的就是『拒绝被融入到魏人中的外族』。 “本王并不气愤大将军杀戮羯族人,毕竟作为一名魏人,本王亦觉得,那些羯族人居住在本属于我大魏的领土上,却仍对我大魏恶言相向、多番挑衅,实在是可恶至极。……但是大将军,砀山军这些日子所屠杀的三川之民中,却有不少在本王看来与我大魏亲善,能够容纳到我大魏之中的羱、羝两族人,这才是本王所无法容忍的。” 望了一眼司马安,赵弘润毫不客气地说道:“一个国家想要稳稳立足于乱世,需要强大的军队,而军队是否强大,在于武器装备以及士卒本身。……本王可以夸口说,我冶造局能在一年之内,打造十几二十几万套武器装备,但是,我冶造局却变不出十几二十几万的兵源……当年上党战败,我大魏一蹶不振二十余年,只能将三川之地拱手相当于今时今日的三川之民,为何?无非就是那一场大败所牺牲的士卒,那些成年的男子,让我大魏元气大伤。因此在本王看来,国家的根本,在于人。……去年本王讨伐楚国,曾吸纳了四十余万的楚国民众,在大将军眼里,那些人应该属于敌人吧?可是那些楚人,如今居住在鄢陵、长平、商水三县,自选成为一名魏人,这是否可视为,本王『杀死』了四十余万的敌人?只是放出了一个消息,便有四十余万楚国民众自愿被本王『杀死』,而本王却不费一兵一卒,大将军觉得砀山军杀敌的效率,与本王『杀敌』的效率相比,孰高孰低?” “……” 司马安颇有些瞠目结舌地听着赵弘润那“新颖”的言论,竟哑口无言。 第378章:夜谈(二) 『这……还能这么算?』 司马安皱眉望着赵弘润,颇有些不能接受赵弘润这种“新颖”的言论。 毕竟他感觉这位肃王殿下的言论,仿佛有种足以颠覆他以往所奉行的观念的力量。 “大将军似乎并不心服?” 有可能是注意到了司马安的表情,赵弘润轻笑着说道:“那就用事实说话。……咱们来算一笔账吧。” “算一笔账?”司马安满脸疑惑。 “对。”赵弘润点了点头,思忖道:“就拿去年本王从楚国吸纳的那四十余万楚民来做例子。……按照大将军的性子,多半会将这些人全部杀掉吧?” “……唔。”司马安应了一声,并无反驳的意思。 见此,赵弘润问道:“那么请大将军算算,杀掉那四十万楚民,砀山军的牺牲将如何?” “与四十余万楚民打仗?”司马安皱了皱眉,他的意思仿佛是在说:『我岂会怎么傻,率领一万两千五百名砀山军士卒,跟四十万楚民正面冲突?』 也难怪,毕竟双方的人数相差地实在太大了,一旦那四十万楚民豁出性命,那绝对是片刻工夫就能将仅一万余人的砀山军淹没。 在绝对的人数优势面前,无论砀山军的士卒如何训练有素,其装备又如何精良,也很难取得胜利。 毕竟换算下来,就相当于一名砀山军要在保护好自己的同时,杀掉相近四十人。 别以为四十人这个数字并不多,事实上,哪怕是砀山军的士卒,在一场战争中的人均杀敌数也不过是三到五人而已。 因为在战场上,交战的两军士卒处在你死我活的局面,谁都想着杀死对方,使自己活命。 因此,绝没有人会考虑保留体力,是故每一次挥舞武器,都会使出浑身的力气,这就使得士卒们在战场上的体力消耗情况尤其严重。 然而,一旦在战场上过于消耗了体力,就意味着士卒无力再抵挡后一波敌军使出浑身力气的一击。 而这个时候,就要看指挥战事的将领看待麾下军队的态度了。 拿楚国的将军们来说,楚国有很多将领就拿士卒的性命当消耗品使用,前队的士卒战死,后队的士卒继续往前冲,纯粹用人命来堆砌胜利,而魏国这边,似百里跋、司马安这些大将军,就会选择用变换士卒阵型的方式,用后队的士卒代替前队的士卒,让前队的士卒获得珍贵的、喘口气的机会。 正因为如此,仔细算下来,哪怕砀山军处在第一线的步兵们,其实也没有多少杀敌的机会, 因为他们在杀死几名敌军后,就会因为阵型的改变而被调到后队。 从头到尾,说死了也只会遇到三到七名左右的敌军士卒而已。 而且这还不能保证,砀山军的士卒每次都能成功地将敌军杀死。 因此,在一场战争中,每名士卒平均砍杀四十人,这绝对是难如登天的事,要知道有很多刚入伍的士卒,哪怕是训练过的士卒,由于缺少相关经验的关系,他们在上了战场后,几乎都会被肃杀的战场氛围吓傻,握着兵器不知所措,结果就是连一名敌军都杀不掉,反而自己丢了性命。 这是司空见惯的事。 只有那些见识过残酷的战场,哪怕他并未在战场上成功杀死敌军,这样的士卒,才可称之为是一名真正的合格的士卒。 这也正是前一阵子南梁王赵元佐在组建『西征军』时,希望从召陵军、商水军、鄢陵军抽调一部分上过战场的老卒的原因。 毕竟对于一名士卒而言,无论训练地如何,是否上过战场,这是决定他们日后在战场上存活几率的最根本原因。 因为在自古以来的战事后,新兵的存活几率最高也仅仅只有三成。 打个比方说,一百名新兵,第一场战事过后,顶多只能剩下三十人,而第二场战事后,或许还能剩下十五人,待等第三场战事后,会剩下十人左右,而这十人,便可称之为是『老卒』。 至于『善战的精兵』,一百名新兵中最后能剩下一到两人,这已经是非常可观的数字了。 然而,不妨去问问那些参加过复数战争的老卒甚至是精兵,看看他在那几场战事中的杀敌数加起来总共有没有四十人。 答案是,微乎其微。 这就是战争,厮杀的双方,都会派出最出色的战士,因此,别以为杀敌数是那么好赚取的,事实上,有很多老卒其一辈子的杀敌数都在十人以下,而这,便已经是足以向人炫耀的资本。 所谓的能以一敌百的士卒,不能断言说没有,但终归只是罕见的例子而已。 『注:这只针对人均杀敌数,若是用计谋,利用大自然的威力,比如火攻、水攻等等,不在包含范围内。』 因此,哪怕是司马安,都不敢妄言能率领万余砀山军杀死四十余万楚民。 而赵弘润仿佛是看穿了司马安心底的想法,笑着说道:“大将军尽管做最有利的估计。” “……”司马安有些不快于赵弘润那仿佛胜券在握的语气,沉声说道:“所余……五成吧。” 这句话的含义是,司马安觉得杀光那四十余万人,他砀山军大概还能剩下五成左右。 不得不说,这绝对是“最有利的估计”,偏袒到就连身为当事人的司马安都感觉有些脸红的地步。 但赵弘润根本无所谓,毕竟这笔账,他摆明了是赢的。 “嗯,杀敌四十余万,自损六千……呵呵呵。”他意义不明的笑声,让司马安倍感尴尬。 “不过无所谓。……话说回来,本王这边选择怀柔之策,战绩是『杀敌四十余万、不损一兵一卒』。那么问题就来了,大将军真以为,这两者的优劣势,仅仅只在于那六千人的自损么?”说到这里,赵弘润摇了摇头,正色说道:“不,这两者优劣势的差距,撇开那六千人的自损外,还得包括收纳入我大魏的四十余万楚民。这四十余万人,在归降我大魏后,每年上缴户税,便可达千万大钱。……二十年后,这四十余万人,便会变成六十万,甚至是八十万,一百万人,其中,男丁至少有十万乃至二十万的数目,这就意味着,我大魏可得至少十万的兵源……” 在随后的时间内,赵弘润详细地向司马安计算那一笔笔由那四十余万楚民所产得的“好处”,每算一笔,司马安的眉头便皱紧一分。 待算到最后得出明确的结论,即那四十万楚民可供养起三支像砀山军的这样的军队时,司马安屏着呼吸,一言不发。 毕竟在赵弘润证据确凿、条理分明的“证据”面前,他实在无从反驳。 最后的最后,赵弘润诚恳地对司马安言道:“大将军,我大魏国民仅八十万户左右,国民数量约在六百万左右。而南边的楚国,其国民却是我大魏的三四倍,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这意味着,楚国若是真欲对我大魏展开灭国之战,十名农民中招募一人参军,便可以招募至少两百万人的军队。两百万人,对于我大魏而言,这是什么概念?这相当于我大魏三成的国民,相当于我大魏超过一半的壮年男丁,约六到七成左右……更关键的是,若是我军得胜而楚军战败,则楚国仍然有充足的兵源,甚至于,只要二十年工夫,他们便可恢复这一仗的损失;而倘若是我国战败呢?国内约六到七成的男人战死疆场,到时候,会有多少户吃军饷的军户人家会饿死?这个后果,别说二十年,恐怕百年都不见得能恢复元气。……若是我大魏的国民人口亦如楚国那般,哪怕一时处于劣势,亦仍有退路,反之,一旦战败,便是国破家亡,这就是国民人口多寡所造成的直接影响,亦是本王主张吸纳外族人的原因,大将军,这么说你能理解么?” 司马安闻言默然不语。 赵弘润都将这个道理分析到这种程度了,他又岂还会不明白。 可问题就在于,若是他认可了赵弘润的这个观念,这就意味着,他原先的观念将被颠覆,以往他所坚定不移的信念,将会彻底坍塌。 当然了,这并不表示司马安以往的信念有何错误,毕竟他身为一位大将军,杀死外敌、排除一切可能会威胁到魏国的势力,这并没有错。 只不过,他司马安是站在『将军』的立场看待这件事,而赵弘润,则站在更高的位置,从『君王』的角度看待问题罢了。 对于一位君王而言,首先采取的永远是怀柔之策,情非得已动用武力,那永远是最后的选择,毕竟自古战争『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嘛,一位贤明的君王,绝不会动不动就兴起战争,除非是别有所图。 比如,将国内百姓的阶级矛盾转嫁到对外战争的矛盾上去,缓和国民情绪;亦或是通过外交途径却无法解决问题,唯有动用武力等等。 因此,赵弘润与司马安的观点其实都没有错,区别仅在于他们看待事物的角度不同罢了。 “我大魏,迟早会收复三川的,这一点,本王可以向大将军保证。但是,本王会选择更加柔和的方式,将三川之民接纳到我魏人当中,逐步使其心悦诚服地成为我魏人中的一员,就如数百年前的梁国人与郑国人……” 『……』 司马安闻言望了一眼赵弘润。 倘若说换做其他人,他并不会相信,可换做是这位去年击败了楚国,并成功将四十余万楚民拉到魏国的肃王,司马安仿佛隐隐有种『这位肃王殿下的确能办到』的错觉。 但与此同时,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亦浮起于司马安的心头。 “即是说,某……无用武之地了么?” 第379章:难达成的功课 『无用武之地?』 赵弘润错愕地看着司马安,他没想到他说了那么多,却让司马安得出了这种让他倍感莫名其妙的结论。 似乎是猜到了赵弘润心底的错愕,司马安略微吐了口气,沉声说道:“某……此生断无可能去信任外族之人。” 赵弘润闻言皱了皱眉,正欲开口,却见司马安又接着说道:“话虽如此,不过方才肃王殿下的那番话,着实令某无言以对。”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物,递给赵弘润。 赵弘润接过手一瞧,这才发现此物竟是一块完整的虎符,上刻『砀山』二字。 『他……这是什么意思?』 赵弘润惊疑不定地望着司马安。 似乎是猜到了赵弘润心中的惊愕,司马安沉声说道:“三川之阴戎,某于出征前在兵部了解过一些内情。在某看来,肃王殿下麾下那两万商水军,虽是上过战场的老卒,但并非是常驻的兵将,据某所知,不过是一些楚国的平民、贫农所拼凑,训练了区区三月便拉上战场,在某看来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并且还是一些忠诚难以得到保证的乌合之众。”说罢,他顿了顿,沉声说道:“砀山军,就留给殿下吧。某来时已吩咐过闻续、白方鸣二人,若殿下手持此枚虎符,便可驱使砀山军。” 『将砀山军留给我?』 赵弘润惊愕地望着司马安,有些没转过弯来,愕然问道:“大将军将砀山军留给本王,大将军又将何往?” “回大梁。”司马安一脸理所当然地看了一眼赵弘润,旋即抱抱拳,似乎欲转身离开。 见此,赵弘润连忙喊止道:“大将军且慢!” 司马安停下脚步,略皱几分眉头回头看向赵弘润。 “大将军打算将砀山军留给本王,孤身返回大梁?”赵弘润简直不能理解:“既然方才大将军认同本王的言论,为何不肯协助本王?” 司马安沉默了片刻,这才低声说道:“某只是说,殿下方才的话确有道理,但这并不表示某内心认同肃王殿下的主张。……某乃陛下曾经身边的宗卫,而肃王殿下乃陛下之子,是故,于公于私,某觉得都应该将砀山军留下。……若换做旁人,早已被某拿下。” 说罢,他淡淡一笑,仿佛饱含着种种深意,旋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望着司马安渐渐走远的背影,赵弘润几番欲言又止,最终默默地叹了口气。 『失败了……』 驾驭司马安,这个他父皇给他布置的功课,失败了。 司马安的确是服软了没错,但那并非是发自内心的折服,而是情非得已的妥协,其根本原因,无非就是赵弘润乃是魏天子的儿子,而他司马安乃是魏天子曾经的宗卫,因此,司马安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真的与他赵弘润为敌罢了。 是故,司马安唯有妥协。 但是这种妥协,并非是赵弘润想要的,也并不符合魏天子给他布置功课,让他驾驭司马安的本意。 总的来说,就是彻彻底底地失败了。 “……” 望着手中那块砀山军的虎符,赵弘润沉默了。 虽然说,得到了似砀山军这等精锐军队,他理当感觉高兴才对,但不知为何,他隐隐心生一种错觉:失去了大将军司马安坐镇的砀山军,还是完完整整的砀山军么? 就在赵弘润嗟叹之际,他身后响起一个调侃的声音。 “哟,看这样子,是谈崩了?” 赵弘润回过头去,这才发现身后站着一位正啃咬羊腿的将军,从对方身上甲胄判断应该是砀山军的将领,并且,容貌似乎也有些面熟。 “白方鸣?”仔细回忆了一番,赵弘润想起了这位曾在誓师时见过的砀山军大将。 “咦?”白方鸣愣了愣,似乎有些惊讶于赵弘润竟然知道他的名字,在舔了舔手指上的肉油后,笑着说道:“正是末将。”说罢,他将手中的烤羊腿递给赵弘润,问道:“殿下要来点么?” 因为离地颇近,赵弘润隐约瞧见那只烤羊腿上有好几处牙印,顿时敬谢不敏。 “那真是可惜了,明明味道绝佳的。” 白方鸣摇了摇头,似乎为赵弘润拒绝他手中的美食而可惜。 旋即,他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不知肃王殿下将如何处置我家大将军?” 赵弘润皱了皱眉,淡淡说道:“本王何来权利处置司马大将军?能做出处置的,唯有父皇。” “别啊。”似乎是注意到了赵弘润脸上的不悦,白方鸣连忙解释道:“殿下误会了,末将这话没有别的意思,末将只是想知道,殿下内心,是否肯让大将军继续担任军职,还是希望将他闲置。”说罢,他又仿佛求情般小声说道:“大将军乃是领兵征战的俊才,如今正值壮年,若将他闲置,诚为我大魏一大憾事。” 『原来是求情啊……』 赵弘润闻言心中释然,面色顿时好看了许多。 不过,对于白方鸣提出的问题,他却思考了好一阵。 期间,他时不时地望向手中的虎符。 平心而论,司马安对魏国、对魏天子的忠诚,赵弘润毫不怀疑,唯一的问题,就是司马安针对外族的嗜杀的态度。 这样的领兵大将,说实话并不符合某个宏伟构想中的将军人选。 但是…… “放心吧,司马安大将军,日后仍会是砀山军的大将军。”赵弘润在深思一番后沉声说道。 听闻此言,白方鸣松气之余,亦感觉有些不解:“殿下……仍然希望大将军继续担任旧职?须知大将军的主张,可是与殿下的主张背道而驰哦。殿下不会是在哄末将吧?” “呵。”赵弘润淡淡一笑。 说实话,他并没有哄骗白方鸣,他的确是倾向于司马安继续担任砀山军的大将军。 道理很简单,这就跟赵弘润记忆中某个和平年代,却有某些国家仍然致力于研究核弹一个道理。事实上并没有哪个国家敢真的投放核弹,那不过就是一个摆设,而且每年还会消耗各国巨额的维护费用。 但即便如此,赵弘润记忆中的那些大国们仍然紧紧捏着这个战略打击武器,其原因就在于威慑别国。 说白了,核弹的战略意义,已超过了它作为一种打击武器的价值。 而司马安亦是如此。 毕竟这天底下,总有些用道理说不通的人,比如那个羯角部落的族长比塔图。 这个时候,司马安的价值就体现出来,他那残酷的屠杀,绝对能够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在另外一个角度为魏国的逐渐强大出力。 “本王言出必行!”赵弘润一脸严肃地说道。 白方鸣深深望了几眼赵弘润,点了点头,旋即,他大刺刺地坐在地上,啃咬着手中的羊肉,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话说肃王殿下,您知道大将军是何方人士么?” 赵弘润略微一愣,便意识到白方鸣多半要对他透露些什么,于是也坐了下来,摇头说道:“这个本王还真不清楚。” “天门,大将军乃上党郡天门关军户人家出身。其祖乃天门关守将,而其父以及众叔伯,皆是在天门关当值的将军……” 『嚯!』 赵弘润暗自惊呼一声,他还真没想到,大将军司马安竟然是边关将门之后。 『等会……天门关?』 愣了愣,赵弘润皱眉问道,“天门关?是那个被韩国夺去的天门关么?” “唔。”白方鸣点了点头,继续讲述道:“据末将所知,当时韩国几次企图攻略上党,但皆被挡在『天门』与『孟门』两处关隘之外。当时天门关外,亦有如同殿下所说,居住着像成皋关外那些羱族人与羝族人一样,亲善我大魏的外族人,切确地说,是胡、羝两族。……当时大将军的祖父、父亲、与伯叔辈,对待那些人的态度,亦与殿下以及朱亥大将军相似,认为那些人可以信任,可以帮助我大魏抵御韩人。……然而,有一支号曰『端氏』的羝人与唤作『高狼部落』的胡人,他们背叛了天门军卒对他们的信任,以亲善天门关军卒为借口,用载满货物的车子堵死了关隘内的通道,夺下关隘大门,放韩国骑兵入关,导致天门关失守……” 『天门关原来是这么丢的?』 赵弘润不禁有些惊愕,毕竟他只知道天门关与孟门关曾经是他们魏国抵御韩国而修筑的关隘,只是后来失守而被韩国所夺,但是具体如何失守的,他却不得而知,如今听白方鸣这么一说,他这才恍然。 “……天门关失守,大将军家中的男人们皆战死关上,唯独其父侥幸杀出重围,单骑赶往孟门关报讯,只可惜,他晚了一步,韩国的骑兵在攻下天门关后,绕后偷袭孟门关,杀了孟门关守军一个措不及手,导致数日之内,天门关与孟门关这两座关隘,这两座我大魏的北方屏障,易主交于韩人手中。得知此事后,大将军的父亲羞惭自刎……”说着,白方鸣冷哼两声,淡淡说道:“大将军恨的是,羝人之『端氏』,以及胡人之『高狼』,当初据说还多番受到天门关军卒的照顾。……是故,大将军多番告诫末将等人,这世上有些人,是养不熟的狼,无论你对他多好,当有利益可得时,彼会毫不犹豫地背叛,反噬其主。” “……”赵弘润闻言沉默了片刻。 他并不怀疑此事的真实性,毕竟这天底下什么样的人都有,再者,白方鸣也不像是会信口开河的人。 “如今肃王殿下应该明白,大将军为何对外族人毫无信任可言了吧?” 长吐了一口气,白方鸣转头望向赵弘润。 “若是肃王殿下欲一下子便扭转大将军贯彻三十余年来的主张,末将只能说,殿下您太心急,而摸错了门户。” 『……』 赵弘润微微一愣,眼眸中闪过几丝异色。 仿佛已有所领悟。 第380章:说服 因为夜里赶路过于危险,司马安决定等次日天明后再启程。 于是到了第二天,他命人去召唤闻续与白方鸣两名大将,结果才发现,昨夜与他一同去见肃王赵弘润的白方鸣却一夜未归。 那家伙……不会是多嘴透露了什么吧? 司马安皱皱眉想道。 他并不喜欢别人嘴杂谈论他的事,不过对于白方鸣留在赵弘润那一行人身边,倒是没有什么抵触。 “……换而言之,某将返回大梁,而你与白方鸣,则将代替本将军,在肃王殿下的麾下听用。” 司马安将昨晚做出的决定告诉了大将闻续。 “听命于肃王殿下?”闻续皱皱眉,露出了不情愿的神色。 旋即,他小声说道:“其实,大将军大可不必如此。……末将就不信,那位殿下真敢率商水军征讨我砀山军。” “……”司马安闻言望了一眼闻续,平静地说道:“你的意思是,赌那位肃王殿下不敢么?可若是他真的敢呢?砀山军上下一万二千余人,结局会如何?究竟是默认叛乱、迎击商水军,还是乖乖就范、引颈就戳?” “这个……不会吧?”闻续一脸我不相信他真会这么做的表情。 见此,司马安摇了摇头,脑海中不由地浮现起昨日赵弘润在说不服从上令的军队没有存在的必要这句话时,其脸上那平静的神色。 以那种姿态,一言决定万余人的命运……真不像是一位皇子所能具备的魄力……不可思议。 感慨般地摇了摇头,司马安叮嘱闻续道:“此事就这么决定了。……对了,闻续,某离开军营之后,砀山军便交予你了。白方性情轻佻、放荡不羁,某实在不放心托付于他。” “大将军难道就一定得离开?” “……”司马安沉默了片刻,沉声说道:“某与肃王殿下主张不合。……所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肃王殿下的性格你也瞧见了,看似温和,但性格颇为刚硬强势。”顿了顿,他带着几分惆怅说道:“他乃皇子殿下,且是陛下如今最器重的皇子,某深受皇恩,岂可当真对他不利?唯有我主动退让。……不过你放心,只要某主动退让,肃王殿下便会收回那所谓的十日期间。” “那种事无所谓。”闻续皱了皱眉,不满地说道:“事实上大将军大可不必如此低声下气,那位殿下不耻我砀山军,我砀山军随大将军退回成皋关内便是,让他商水军……”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司马安突然间变得冰冷恐怖的眼神给打断了。 心中一惊,闻续连忙低头告罪:“是末将失言了。” “……”司马安冷冷地盯着闻续半响,沉声说道:“协助肃王殿下征讨羯族人,这是本将军的命令,明白了么?” “是!末将明白。”闻续暗自咽着唾沫应道。 就在这时,帐幕被撩起,砀山军另外一位大将白方鸣走了进来,口无遮拦地说道:“哟,大将军还没出发啊?” “……”司马安翻了翻白眼,懒得理睬这个吊儿郎当的家伙,拿起床铺上早已收拾好的包裹便要离开军营,却不想白方鸣抓住了那只包裹。 你做什么? 司马安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个讯息。 只见白方鸣咧嘴笑了笑,说道:“大将军先别忙走嘛,有一人想见大将军。” 有一人? 司马安下意识地望向帐口,这才发现,肃王赵弘润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帐内。 可能是跟在白方鸣身后进来的。 “肃王殿下?” 司马安抱了抱拳,旋即狐疑地望了一眼白方鸣,眯着眼睛低沉说道:“你没多嘴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可能是感觉到了司马安话中的威胁口吻,白方鸣“哇”地大叫了一声,拽着司马安的包袱就逃出了帅帐。 临走时,他还将有些一头雾水的闻续也给拽走了,使得帅帐内就剩下赵弘润与司马安二人。 在片刻的沉寂中,司马安一言不发地看着赵弘润。 半响后,他咂咂嘴,有些不爽地说道:“看来,白方鸣那混账东西,已经向肃王殿下透露过,某为何不信任外族之人的缘由了。” 赵弘润闻言笑了笑,说道:“白方鸣将军,是一位对大将军颇为信赖与忠诚的将军哟,何必称其为混账东西呢。” 一听此言,司马安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在徐徐吐了口气后,询问赵弘润的来意。 “只是想跟大将军聊聊而已。” 赵弘润在帐内踱了几步,四下打量着这个简陋的帅帐。 昨日因为心有旁骛,不曾仔细打量砀山军的军营帅帐,如今仔细一瞧,赵弘润这才发现,这个所谓的帅帐还真是够简陋的,帐内就只有一把充当门面的椅子,一张案几,以及一张干草铺就的床铺。 弯腰用手指抹了抹案几,待感觉到有些污垢时,赵弘润皱了皱眉,搓了搓手指。同时,他口中说道:“大将军知道父皇此番任命本王为主帅的缘故么?” 司马安闻言表情古怪地望着赵弘润,开口道:“是陛下对殿下极为器重,欲借此磨练殿下吧?” 听了这个答案,赵弘润这才明白司马安脸上为何会露出那种古怪的表情,毕竟这事,听着就像是他赵弘润在自卖自夸,强调他在魏天子心中的地位似的。 想到这里,赵弘润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大将军完全误会了。……父皇将本王任命为主帅,只是想看看本王能否善用司马大将军您而已。” “善用?”司马安感觉这个词有点别扭。 “唔,父皇的原词是驾驭,不过本王觉得还是善用比较好。”赵弘润挠了挠脸,笑着说道。 驾驭? 司马安闻言神色一正,他并没有如赵弘润所顾忌的那样心生不悦之色,只是极为吃惊而已。 陛下对这位肃王殿下的器重,远比我猜想的还要重么?……可这位殿下不是早已放弃了争夺皇位么?虽说并非只有坐上那个位置,才能执掌六营驻军,不过总感觉有点不对……唔,不对,倘若真是用“驾驭”的话……难道陛下他? “……”司马安表情古怪地盯着赵弘润,脸上浮现出几丝怪异的神色,稍纵即逝。 只可惜,赵弘润并没有注意到司马安脸上的怪异神色,仍自顾自说道:“倘若真让大将军独自返回大梁的话,就意味着父皇交给本王的功课失败了,因此,本王想再尝试一番,说服大将军。” “殿下打算如何说服末将?”司马安脸上罕见地露出几分莫名的笑意,望着赵弘润说道:“殿下方才,可是将此事的内情都告诉了某,就不怕某以此作为凭仗?” “本王只是觉得,既然要折服大将军,自然要坦诚相待。”赵弘润正色说道。 “呵!”司马安罕见地含笑点了点头,说道:“殿下的坦诚,某深感荣幸,不过,殿下的主张与某不合。殿下亦与百里跋的浚水军一同征讨楚国,应该知道,一支军中不可存在两个声音,殿下不能接受某的主张,而某亦不能接受殿下的主张,因此,必定要有一方退让。……殿下愿意退让么?” “就不能是大将军退让么?”赵弘润有些不爽地说道。 司马安闻言笑了笑,抱持着无所谓的态度说道:“某不已然退让了么?……砀山军的虎符,已在殿下手中。” “那还真是……彻底的退让啊。” 赵弘润颇有些无语地瞅着司马安,旋即表情更换,耸耸肩笑着说道:“不过没关系,本王还是能让大将军自愿留下、且自愿为本王所用的对策。” “喔?”司马安眼中露出几丝异色,用不可捉摸的语气说道:“某洗耳恭听。” 见此,赵弘润笑着说道:“或许,大将军是见本王亲近羱族青羊部落,且指责砀山军在三川之地屠杀无辜住民,便觉得本王的主张与大将军不合。可其实啊,本王与大将军的主张,在某件事上,可是相当一致的。” “愿闻其详。”司马安眼中闪过一丝兴致。 “那即是,羯族人,尤其是羯角部落。”缓缓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赵弘润冷冷说道:“前一阵的合狩,羯族人无视我大魏主动递出的善意,拒绝派遣使者与我大魏亲善洽谈,唯一前去的,就只有羯角部落……然而,羯角部落的族长比塔图,却在商议期间频频挑衅我大魏礼部官员,口气狂妄、气焰嚣张,兼之本王又听说,过于我大魏最近十几年对三川过于客气,使得那些狂妄的羯族人逐渐不再将我大魏放在眼里,既然如此,不妨借这场仗,好好教训一番那些狂妄自大的羯族人,作为对三川之民的警告!……不知司马大将军,可有兴致助本王一臂之力,铲除这些我大魏的敌人呢?” 司马安闻言眼中闪过几分讶色,但他并未急着表态,而是问道:“什么样的教训?” 只见赵弘润彻底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冷冷说道:“印入骨髓的教训!要比我魏人牢记上党之战……更甚!” 望着眼神杀气腾腾的赵弘润,司马安不禁有些意外,他真没想到,说这番话,竟然是昨日还在指责他屠杀三川之民的这位肃王殿下。 用羯族人,给三川之阴戎一个印入骨髓的深刻教训……么? 司马安的表情有些微妙,毕竟眼前这位肃王殿下此刻所投出的“饵”,让素来奉行杀光一切或会对大魏造成威胁的外族这一宗旨的他有些动摇了。 “司马安,本王要羯角部落,不复存在!” “……是!某,愿为殿下所驱!”(未完待续。) 第381章:求同存异的携手 “据殿下所知,羯角部落大概有多少人?” “大将军你弄错了,事实上,羯角部落并非是一个部落,它更像是一个部落联合的形式……” “结盟?” “不不,不是像我大魏与齐国的那种结盟,应该是为了某个共同的目的彼此融合了,就好比最初的魏人与梁国后人、郑国后人的那种关系。●⌒,.” “氏国?” “唔……可以这么理解,不过,羯族人并未正式立国,所以,更确切的称呼应该是多氏族的氏部落联合吧。” “既然是联合,那羯角部落要比一般的羯族部落强大吧?比我军昨日攻灭的褐角部落相比如何?” “这个本王也不清楚,姑且就以褐角部落的十倍来估算吧。” “十倍?那可就是二十多万军队……那还真是有点麻烦。” “骑兵么?” “唔,照十倍来估算的话,阴戎的骑兵将可能达到五万至七万,威胁极大。” “无妨。本王早已针对羯族骑兵,让冶造局研制出了新式的连弩,只要找一个合适的地形……” “狭隘的峡谷?” “这样效果最佳,不过就算在平原,数百架连弩,亦能起到绝佳的效果。……不过,到时候就需要砀山军的配合。” “某明白。” 在帅帐的案几旁,赵弘润与司马安对照着桌上那份由成皋关大将军朱亥所绘制的三川地图,正商议着对羯角部落战事的战略。 而望着这一幕,被召至帅帐的砀山军大将闻续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什么情况? 闻续显然有些看傻了。 要知道半个时辰之前,他们家大将军与那位肃王殿下,虽然谈不上彼此敌视,但丝毫瞧不出来有携手合作的意思,可半个时辰之后,这两位却在那推心置腹般地商讨征剿羯角部落的战略。 这变得未免也太快了吧? “闻续?闻续?” “啊?” 闻续猛地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家大将军正一脸不悦地盯着他,连忙抱拳告罪:“末……末将方才走神了,请大将军恕罪。” 可能是不快于像闻续这样稳重的将领亦会有这般失态的事,司马安皱眉盯着前者半响,这才开口问道:“季鄢、乐逡二人回来了么?” 暗呼一声失态,闻续连忙回话道:“还未回营。按照惯例,季鄢、乐逡二人在……在压制褐角部落后,多半是分散骑兵,往四面方向探路去了。” 他在说到压制两字时,语气有些生硬,并且,抬头偷偷瞄了赵弘润一眼。 见此,赵弘润也就明白了其口中的压制究竟是什么意思。 而司马安亦从闻续的态度意识到了什么,转头望向赵弘润,思忖着言道:“褐角部落……是羯族人。” 这位大将军,还真是不善言辞啊…… 暗自摇了摇头,赵弘润在思忖了一番后,点头说道:“褐角部落,当初也无视了我大魏主动递出的善意,因此,亦不在本王心中那份亲善大魏的三川之民名单内,不过……咱们目前当务之事,乃是羯角部落。” 言下之意,也就是说下不为例。 “某明白。”司马安听懂了赵弘润话中的深意,点头说道:“我砀山军会减少无谓的杀戮,保存士卒的体力,以应战当务之敌的羯角部落!” 显然,这位大将军并不是一位“诚实”的人,至少嘴上“相当不诚实”。 “闻续,下令增筑军营,我军要在此地驻军修整几日,你负责此事。对了,若季鄢、乐逡打探到什么消息,即刻来报。” “是!” 闻续抱拳领命,出帐传达命令去了。 “白方。” “末将在!” “你去协助闻续,另外戒备军营四方,若被羯族人偷袭,本将军就拿你问罪!”司马安望向白方鸣的眼神中,闪着几分莫名的羞恼。 很显然,司马安还未释怀这名部将私自将他曾经的事透露给赵弘润。 乖乖,这回要是搞砸了,真死定了…… 感觉到自家大将军眼中若无若无的“凶光”,白方鸣缩了缩脑袋,点头哈腰,一脸讪笑地退下了。 望着不正经的部将离开了帅帐,司马安无语地摇了摇头,这才转头对赵弘润说道:“殿下希望我砀山军在此驻军几日,是为了等商水军么?” “唔。”赵弘润点了点头,旋即皱着眉头说道:“除此之外,本王总感觉羯角部落的反应有点不对劲。” 司马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压低声音说道:“殿下指的是,羯族人的抵抗,过于薄弱了么?” “啊。”赵弘润点了点头,说道:“当初合狩会谈一事被搅和,羯族人就应该会猜到我大魏会起兵讨伐,更何况,本王还亲口承诺羯角部落的族长比塔图,说本王不久之后将率我大魏精兵踏平羯角部落……可我军自成皋关出发至今,几乎未曾遭到羯族人的主动进攻,就好像……他们故意将我军放入三川腹地……” 说到这里,他与司马安颇为巧合地同时开口道:“粮道!” 可能是没料到二人竟想到了一处,赵弘润与司马安互瞧了一眼,彼此都感觉有些意外。 不过是实话,这种场面挺尴尬的。 毕竟两个男人“心有灵犀”,这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咳。……大将军你先说罢。” “……唔。” 司马安点点头,旋即压低声音说道:“殿下,我军的粮道,是走成皋—巩—雒这条路吧?” “大将军是担心巩与雒两地的羱族人与羝族人会背叛我方?”赵弘润反问道。 司马安闻言冷笑了一声,说道:“彼乃外族,也谈不上背叛吧?”说着,他望了一眼赵弘润,有意无意地说道:“若是某的话,进军之时会肃清巩、雒两地的阴戎,不过殿下宅心仁厚,不欲滥杀无辜,这就没办法了。” 赵弘润翻了翻白眼,他自然听得懂司马安这话是什么意思。 “无妨。若是巩、雒两地的羱族人与羝族人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协助羯族人而坑害我军,那么,本王也不会再手下留情。……背叛我大魏信任,就势必要受到惩戒!” 听了这话,司马安心中亦颇为畅快,在思忖了一下后,低声说道:“殿下,既然如此,不妨将计就计,试探试探巩、雒两地的阴戎。” “故意装作不知羯族人企图断我军粮道?”赵弘润皱眉问道。 只见司马安眼中闪过几丝凶色,压低声音说道:“若是巩、雒两地的阴戎,真如殿下所言,对我大魏心存亲善,那么,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协助羯族人断我军粮草;反之,若是他们当真做出了对我军不利的事,还望到时候殿下莫要阻拦末将……” 赵弘润皱了皱眉,古怪说道:“大将军不会是想叫砀山军故意示弱吧?……这恐怕有点违规吧?” 司马安显然是听懂了赵弘润的话,正色说道:“殿下,若是在我军战况不利的局面下,巩、雒两地的阴戎依然保持中立,甚至于暗中帮助我军,那么,末将便认可殿下的主张。反之……似墙头草左右摇摆不定之辈,岂谈得上是我大魏的友邻?哪怕那些人并非真心实意协助羯族人,只是在我军势弱的情况下落井下石,似这种人,想来殿下也不会信任他们吧?” “但也不至于将其屠杀殆尽……” 赵弘润看了一眼司马安,沉声说道:“这样吧,背叛我大魏信任之人,视情节轻重,或杀之,或驱出三川之地。” 司马安闻言皱了皱眉,可能是感觉这位殿下还是过于有些心软,不过或杀或将其驱出三川的这个答复,倒是也能使他满意。 “那就……这么说定了。” “唔!对了,叫军卒们将褐角部落在外放牧的羊群驱赶至营内,若是咱们果真料中,羯族人当真暗中叫巩、雒两地的三川人断了我军的粮草,咱们就改善一下军卒的伙食吧。” “那末将还真希望咱们料中了。”司马安似笑非笑地应道。 不过看他说话时那足以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很显然,他并不是因为那些羊群才说这番话。 这时,帐外走入一名司马安的亲卫,抱拳禀道:“大将军,帐篷已搭建完毕。” “唔。”司马安点点头,转头望向赵弘润。 原来,那些新搭建的帐篷,是为赵弘润一行人所准备的。 不过接纳归接纳,该说的,司马安还是要说。 “殿下,当真那般信任那些青羊部落的人?” “大将军反悔了?” 司马安摇了摇头,说道:“肃王殿下替他们保证,某又岂好视若不见?不过,某会派人盯着他们的。” 赵弘润点头道:“可以。……青羊部落的人是值得信赖的,大将军会逐渐改观的。” “但愿。……暂时先商议到这吧,等季鄢、乐逡二人打探到羯族人的动向,再来具体商议。” 说着,司马安亲自将赵弘润领到了为后者所准备的帐篷,亦在中军附近,距离司马安的帅帐并不远。 “殿下昨日露宿在外,也请好好歇息吧。” 在为赵弘润所准备的帐篷内,司马安言道。 “多谢大将军了。” “不敢。”司马安拱了拱手,退出了帐篷。 不过在离开帐篷时,他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向赵弘润,忍不住开口赞道:“求同存异……真是一句犹如明珠般璀璨的言论啊。” 赵弘润勉强地笑了笑,心中有些尴尬,毕竟他是盗用了记忆中某位伟人所提出外交核心思想,但不可否认,这也是解决他与司马安主张不合的最佳办法。 内忧解决,那么接下来,就该履行我对那比塔图的“承诺”了! 赵弘润暗自猜想。 在他看来,羯角部落应该早已有所准备了。 该露面了吧?企图当猎手的猎物……(未完待续。) 第382章:乌兀的协助 “真没想到,肃王殿下居然在司马安大将军主动退让之际,亦做出了妥协……” 在赵弘润的行军帐篷内,御史补官邱毓用带着不可思议的语气说道。 听闻此言,赵弘润摇了摇头,更正道:“并非是妥协,而是求同存异,优先去解决本王与大将军主张一致的事,至于有异议的,则暂时搁置,慢慢寻找解决的办法。……邱大人觉得如何?” “下官不能理解。”邱毓望着赵弘润,低声说道:“明明司马安大将军已将虎符交给殿下,殿下足可以凭此调遣砀山军,为何……为何还要将司马安大将军留下来?” 赵弘润闻言望向邱毓,笑着问道:“这是邱大人的好奇,还是,邱大人准备记录在那本册子上,上呈父皇。” 邱毓想了想,如实回答道:“这亦会作为陛下评价殿下这次功课的依据。” “这样啊……”因为是会呈献于魏天子的答案,赵弘润仔细考虑了一番,这才说道:“在本王看来,若无司马安大将军坐镇的砀山军,恐怕是不完整的砀山军。再者,本王此番不过是第二次领兵,难免会有疏忽之处,因此,本王希望有一位能独当一面、总概全局的大将军从旁协助,毕竟此番征讨羯族人,并非只是事关本王一人,而是关乎我大魏的大事。为了大魏,为了此番出征的军士,本王必须尽力扩大我军得胜的可能,不可以个人的喜憎善恶,影响我军的军势。” 真是无懈可击的答复啊,不过,因为过于冠冕堂皇,反而让人觉得…… 邱毓犹豫了一下。忽然试探着问道:“是殿下的真心话么?” “真心话?”赵弘润愣了愣,旋即笑着说道:“要说真心,倒也能说真心。不过最关键的真心话,还得是那个……若无法完成父皇给予的攻克。本王的损失,会相当大哦。” “哈哈。” 邱毓笑着用笔在册子上记录了下来,并在所难免地在心中猜测眼前这位殿下口中所指的损失,只可惜,即便他再怎么往大了估计,恐怕也想象不到,那代表着一整座名为商水的城池! 求同存异! 邱毓在册子上记录了这个字,并着重备注了从赵弘润口中得知的具体含义。 真是“狡猾”的建议啊。不过,的确是高明……相信礼部的人亦会对这句话感兴趣吧?话说回来,似眼下这般,也算是……驾驭了司马安大将军吧? 邱毓深深望了一眼赵弘润,竟悄悄在那本册子上写下了优秀的评价。 他并没有告诉眼前这位肃王殿下,其实他除了记录赵弘润与司马安两人交集的责任外,亦有评价赵弘润在这件事上做得究竟如何的权限。 那么剩下的…… 在合上了册子后,邱毓转头望向同坐在帐内乌兀、乌娜兄妹二人。 似乎是注意到了邱毓的目光,赵弘润这才回想起,他还未询问过乌兀、乌娜二人针对此事的看法。 乌娜暂且不论。倒不是自夸,这位羱族少女不知怎么对他颇有些一见钟情的意思,以至于爱屋及乌。对魏人的印象奇佳,哪怕是谈及砀山军这支在这片土地屠杀了许多三川之民的军队,乌娜对他们仍然尽是些或许他们有什么难言之隐之类的开脱之词,听得赵弘润都有些羞愧。 相比之下,赵弘润想要弄清的,是青羊部落族长阿穆图之长子,现少族长乌兀的态度。 “青羊部落能够坦诚接受这件事么?”赵弘润用羱族语问乌兀道。 “你指的是砀山军的将军司马安么?”乌兀反问道。 说罢,他见赵弘润点了点头,遂沉思着说道:“我羱族人……确切地说是我青羊部落。不希望介入贵国与羯族人的战争。我们只要能在这片三川之地安居,而不会有人将我们赶走。” 羱族人对土地的执念可真是…… 赵弘润笑了笑。说道:“这一点我已向阿穆图大叔反复承诺过了,青羊部落是我大魏的朋友。是本王的朋友,我大魏愿意继续与朋友和睦相处,遵守当年的乌须之誓。” 听闻此言,乌兀满意地点了点头,旋即诚恳地说道:“若是肃王,以及贵国能够信守承诺,那么,我青羊部落会向肃王献上部落中最美丽的乌须花,作为双方结成友谊的象征。” 部落中最美丽的乌须花?指的不会是…… 赵弘润欲言又止,随即低头望了一眼腻在身旁一脸甜美笑容的乌娜,表情有些微妙。 联姻? 说实话,赵弘润非常排斥这个词以及这个词所代表的事,但倘若对象是已经有过肌肤之亲的乌娜的话,那他倒是不反感。 唔,虽然他仍然讨厌联姻这个词。 “这真是……让本王难以拒绝的馈赠。”赵弘润端正地说道。 听闻此言,乌兀眼中露出几许满意的笑意。 而这时,帐外走入宗卫种招,抱拳说道:“殿下,帅帐紧急召唤,司马安大将军请殿下到帅帐商议军情,说是派出去的骑兵,已打探到了羯族人的动向。” “本王知道了。” 赵弘润点点头,正要起身前往帅帐,忽见帐内乌兀在沉默了一番后,严肃地说道:“肃王,这场仗,让我也加入你的军队吧。” 听闻此言,赵弘润惊愕莫名,皱皱眉疑惑问道:“这是阿穆图大叔的意思么?可青羊部落不是希望保持中立么?” “所以,只是我以及那百余骑族人,加入你的军队。”乌兀笑着说道。 自作主张? 赵弘润转头望了一眼乌娜,见乌娜正吃惊地望着其兄长乌兀,赵弘润顿时会意过来:这绝对不是阿穆图大叔的意思。 不过话说回来,乌娜的这位兄长还真是……与憨厚的长相极为不符的奸猾呢! 深深地望了一眼乌兀,赵弘润轻笑问道:“你想得到什么?” “贵国的友谊。” “不是已经得到了么?”赵弘润揽了揽身旁的乌娜。意有所指地说道。 “我希望得到贵国更多的友谊。”乌兀憨笑着说道。 也就是说……想得到更多的东西么?土地?农具?武器?粮食? “呵!”赵弘润轻笑一声,压低声音说道:“这么早就将赌注压在本王身上,就不怕压错宝。血本无归么?” “唔……很生僻的词呢。”乌兀摆出一脸我听不懂那些生僻词的表情,憨厚地笑道:“我青羊族人。对待朋友可是全心全意的。……我信任你!” ……本王可不要你这种“信任”。 赵弘润暗自撇了撇嘴。 他越来越感觉,乌兀这位乌娜的兄长,比他老爹阿穆图大叔的眼界要高明地多,懂得趁早站在胜利者一方,以便于在这场战争结束后使青羊部落分到一份战后利益。 似这样的人物,若是出现在羯族人当中的话,赵弘润多半是倾向于尽早铲除的。 不过,既然对方是倾向于魏国的羱族青羊部落的少族长。那就另当别论了。 魏国,需要更多的盟友! 不可否认,他魏国已成为齐鲁魏联盟中的一员,甚至于,与楚国以及楚暘城君熊拓,亦在明面与私底下达成了协议。 再加上魏国最初的盟友卫国。 不夸张地说,如今他魏国的外交关系,还未颇为稳固的。 但这些盟约,对于那或将成为魏国新敌人的秦,却起不到丝毫的作用。 秦岭人。或者说秦国,因为陇西姬魏氏的关系,不出意外将加入魏人的敌人名单当中。而从地理位置看,三川,就处于秦国与魏国之间,若是能拉拢羱族人,相信日后必定会是一股助力。 想到这里,赵弘润当即说道:“既然如此,乌兀兄便随本王一同到帅帐去吧。” 期间,乌娜见乌兀随同赵弘润前往帅帐,亦想跟着一同去。不过却被赵弘润与乌兀两人给说服了。 片刻工夫后,赵弘润带着乌兀。以及宗卫长沈彧,还有名义上担任着监军的御史补官邱毓。仅四人来到了司马安的帅帐。 因为赵弘润与司马安的矛盾已得到缓解,因此,这回连芈姜都没有前去。 毕竟,司马安是一位颇为传统的将军,实在看不惯一个女人出现在帅帐内。 话说回来,在帅帐内,当司马安看到青羊部落的少族长乌兀随同赵弘润一同前来时,仍然还是皱了皱眉,毕竟他可不信任包括乌兀在内的这些羱族人。 “殿下,此人……” 见此,赵弘润正欲代乌兀解释一下,却愕然看到乌兀用他们魏国的语言自我介绍道:“诸位将军,我是青羊部落族长之子,乌兀,在这场战争中,我会加入肃王殿下麾下的军队,与诸位一同作战。” 原来这家伙会说我们大魏的话啊? 赵弘润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深藏不露”的乌兀,要知道,乌兀此前可从未表现出他懂得魏国语言的迹象,当初还故意让乌娜替他传达来着。 真是人不可貌相。这家伙,还真是对不起他那憨厚的长相…… 赵弘润颇有些郁闷地请乌兀入席。 其实这会儿,帅帐内除了赵弘润一行四人与大将军司马安外,还有数位将军。 这些将领,除了白方鸣毫不在意地吹了声口哨外,其余人皆对乌兀加入他们先行军一事不发表任何意见,只是转头望向自家大将军。 “……”司马安注视了乌兀一阵,终究是看在赵弘润的面子上,没有请这个不被他信任的羱族人离开。 “殿下,季鄢、乐逡二人将探查到了羯角部落的动向。……正如咱们所估算的,他们纠集了数十万军队,号称百万,正朝我军军营而来。” “百万?” 赵弘润震惊之余,表情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毕竟双方的兵力,实在相差太巨大了。(未完待续。) 第383章:战前定计 百万大军…… 帐内,众人默不作声,使得气氛变得有些凝重。 要知道,就算砀山军与商水军加上一块,再算上编制外的军卒,总共也只有不到四万人而已。 而他们的对手,竟号称百万? 这……难不成是所有的羯族部落都决定对魏国开战么? 可问题是,据魏国这边得到的情况,羯族人的部落全部加上一起,也没有百万大军啊。 就在众人颇有些疑神疑鬼的时候,乌兀笑着用魏国话说道:“你们被骗了,羯角部落不可能会有那么多的战士。” “喔?”司马安有些意外于乌兀的开口,皱眉问道:“足下的意思是?” 只见乌兀摸着下巴深思了片刻,徐徐说道:“羯角部落,总共有约二十四万人,分布在一座古城河南以及其四周,去掉部落内的老人、女人与小孩,最多不过五万战士。剩下的,应该是奴隶……我听说,羯角部落有二十余万奴隶。” …… 司马安颇感意外地看着乌兀,皱眉说道:“也就是说,近三十万?” “不。”乌兀摇摇头,更正道:“是五万部落战士,与二十余万奴隶。” 听闻此言,砀山军大将闻续沉声问道:“两者有何区别么?” “当然。”乌兀点了点头,解释道:“部落战士,是英勇的勇士,他们擅长骑马、射箭,用优质的武器与防具。而那些奴隶,最多只有一杆木枪,并且,这些人平时只负责劳作。用贵国的话说,几乎没有训练过,这些人上了战场。只是起到消耗敌军的作用。” 炮灰啊…… 赵弘润了然地点了点头,毕竟按照乌兀的解释。那么这场仗还有的打,否则,倘若真是如打探的消息那般,对方是一支全部有英勇的部落战士所组成的军队,那他们区区不到四万人,还打个屁? “羯族人作战有这个习惯,他们习惯先派出奴隶,消耗敌方战士……军士的体力。等到对方军士的体力消耗地差不多了,便派出部落战士,一口气将对方全部消灭。”说着,乌兀望了一眼帐内的诸将,提醒道:“我听说贵军对我们三川之民的作战方式是全部歼灭,不留活口,不过这回,希望诸位别妄想杀光那些奴隶,否则,你们挡不住羯族部落战士后续的攻击。……羯族人。不会给你们歇口气的机会,至于那些奴隶,你们杀死再多。他们也不会心疼,那些人,不过是他们从北地的胡人掳掠而来,哪怕被杀光了,也随时可以再补充。” “……”司马安望了一眼乌兀,表情有些默然。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不可否认,乌兀的提醒对于他们砀山军来说非常关键,毕竟他们一贯的战斗方式。便是尽可能地杀死任何一个敌人,不留一名活口。 可正如乌兀所言。他们的这种战斗方式在遇到羯族人时,搞不好就会被拖死。 换而言之。这是一席非常宝贵的建议。 可让司马安感到别扭的是,这一席宝贵的建议,竟然是出自一名外族人的口,这让他内心十分纠结。 而相比司马安的纠结,其麾下大将白方鸣倒是没顾虑那么多,笑着说道:“谢了,这位羱族人兄弟,这可真是关键的情报啊。” “叫我乌兀就好。”乌兀笑着说道。 望了一眼一脸憨厚表情的乌兀,司马安沉吟了半响,皱眉说道:“换而言之,我军必须改变作战策略……么?” 还别说,似砀山军这种一贯注重精兵方略的魏国六营军队,在碰到楚国与羯族人这种丝毫不顾及己方伤亡人数的人海战术时,还真是有种束手束脚般的窘迫。 这也正是赵弘润一心希望扩编魏国正规军数量的原因,毕竟精兵方针,也是存在着它的弊端的。 随后,乌兀陆续向帐内众人讲解羯族人的习性,比如,羯族人的骑兵支援非常快,因为羯族人的部落战士可以做到在马背上吃喝拉撒,因此,最好别妄想去偷袭,否则,只会引火烧身。 等等等等。 而在讲述完这些有关于羯族人的情报后,乌兀便以身体不适作为借口,离开了帅帐。 这让赵弘润对于乌兀的评价更是提高了一筹,毕竟乌兀既将他所知的羯族人的情报告诉了他们这些魏人,却又不准备去听他们的作战会议,这明摆着是诚意十足的善意。 这不,赵弘润隐约瞥见司马安的表情很是微妙,一种明明不愿去相信外族却又不得不认可的表情,便秘般的表情。 “怎么办?大将军。” 在乌兀离开之后,闻续转头望向司马安,问道:“那个人的话,可信么?” 司马安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闻续,仿佛在说你问我我问谁? 最终,他将目光投向了赵弘润,因为他觉得,赵弘润与那些羱族青羊部落的人更加亲近,应该可以做出判断。 “相信吧。相信他所说的,也没有损失,不是么?”赵弘润笑着说道。 “唔。”司马安沉思着点了点头,旋即沉声说道:“若此人所透露的事属实,还真是一件比较棘手的事……二十万用来消耗我军士卒体力的奴隶,啧!” 也难怪他感觉棘手,毕竟在他看来,每一名砀山军士卒的生命都是金贵的,而那些羯族人的奴隶,不客气地说,在他看来如同草芥一般。 因此,司马安怎么也不希望自己麾下的砀山军陷入纯粹的消耗战。 可问题就在于,乌兀明确地指出,羯族人的作战习惯,在还未用奴隶军将敌方士卒的体力消耗殆尽之前,羯族人的部落战士是不会出动的。再加上又被限制了偷袭,这就使得司马安想消灭羯族人主力军队的希望落空了。 不过对此。赵弘润倒是不担心,毕竟他此番为了给羯族人一个深刻的教训,可是让冶造局研制了不少“好东西”。 “无妨。本王此番特地给羯角部落的人准备了几份大礼。……本王会让羯族人领悟到。似他们那种落后、野蛮的战争方式,早已被淘汰!” 听闻大礼二字。司马安嘴角扬起几分莫名的笑意,毕竟,他与赵弘润在针对羯角部落乃至羯族人这一点,那是抱持着相同的主张的,因此,他颇为期待这位肃王殿下所说的大礼。 “是冶造局最新研制的连弩么?”司马安好奇地问道。 话说起来,商水军运载着冶造局所研制的新式连弩,这在砀山军中已不是什么秘密。就连司马安也早已知情。 只不过前段时间他与赵弘润关系紧张,兼之他对麾下的砀山军信心十足,因此他也懒得过问罢了。 可如今,待听说羯角部落拥有着二十余万用来打消耗战的奴隶军时,司马安自然而然就想起了冶造局所研制的连弩。 “诶?” 而听闻此言,赵弘润不禁有些意外,疑惑问道:“大将军怎么知道的?” 听到这句问话,帐内众砀山军的气氛变得有些怪异,毕竟在发现商水军所运载的连弩时,砀山军与商水军可是发生了一次小冲突。只不过当时商水军的掌兵大将伍忌很好地将其给化解了而已。 “咳……肃王殿下,不知商水军何时抵达此地?”大将闻续巧妙地岔开了那个让他们有些尴尬的话题。 “这个……”赵弘润暗自估算了一下,皱眉说道:“可能要十日。或者半个月……” 若是在前几日,要是司马安听到这个答复,恐怕早就冷笑连连了,但是此时,由于他对赵弘润的看法与评价早已改变,因此,他在听到这个答复后,却是另外一种理解。 “商水军……看来运载了不少殿下所说的大礼啊。” “呵!”赵弘润轻笑一声,觉得此事就算透露给此刻帐内众人也无妨。遂如实说道:“连弩五百架,弩矢三十万支。投石车三百架……” 仅仅听了两句,帐内众将便惊地倒吸一口冷气。就连司马安亦露出了震撼的表情。 要知道那可是三发齐射的连弩,五百架连弩,就意味着瞬时间工夫吐射出弩矢的数量可达到一千五百支。 更要命的是,这些连弩所发射的弩矢,可不是手弩那种小威力的弹矢,那可是能射穿铁盾的强弩。倘若那些奴隶军果真如乌兀所言,连最起码的防具都没有,那么到时候,一根弩矢射穿二到三名奴隶军,根本不成问题。 “那等利器,殿下真不该叫商水军运载……”司马安长吐了一口气。 赵弘润闻言淡淡一笑,虽然他自己可以保证商水军不会反水,因为一旦反水的话,已背叛了暘城君熊拓的他们,将无法在魏国与楚国立足,但他并没有解释这一点,因为他知道,除非让司马安亲眼看到商水军在战场上的样子,否则,这位固执己见的大将军,是不会相信的。 而见赵弘润笑而不语,司马安也意识到与这位殿下说这些没什么用,也就不再多说了。 “殿下,既然商水军还未抵达,不如趁这段时间,先投下诱饵如何?” 你还没忘记啊? 赵弘润皱眉思忖了一番。 不过在这件事上,他与司马安的意见还是颇为一致的。 “在本王的亲善名单上,确实不需要一些立场摇摆,存在着背叛我大魏可能性的三川部落。” 听闻此言,司马安眼中绽放几丝精光:“谨遵肃王殿下帅令!” 八月底,羯角部落纠集二十余万军队,号称百万,朝着砀山军的军营而来。 可让这些羯族人意外的是,等他们到了砀山军的军营附近时,他们这才发现,这座军营已被一把火烧毁。 更不可思议的是,根据从附近其余三川部落打探到的消息,砀山军似乎正在迅速往东撤退。 听说此事,羯角部落的族长比塔图不由地哈哈大笑起来。 “什么似厉鬼般的魏*队,只是听到我军百万之数,就已吓得屁滚尿流了么?” “那还追么,族长?”左右问道。 “追,为何不追?”比塔图握了握拳头,随即冷笑道:“已掉入了陷阱的兔子,还奢望着逃出生天?” 没过几日,三川境内又传遍了一则消息:前番屠杀他们族人的魏*队,根本不堪一击,在强大的羯角部落的军队面前,还未开战便已逃之夭夭。 并且,比塔图还以羯角部落的名义,号召整个三川之地的羯族人、羱族人、羝族人,与他汇兵一处,一同杀到魏国的成皋关,杀到魏国境内去! 而在听说了这则消息后,有些三川部落的立场难免动摇了。(未完待续。) 第384章:诱敌 “乌兀大哥,姬润他们为什么要撤退呢?” 在跟随魏国砀山军撤往东边的途中,乌娜一脸担忧地询问着兄长乌兀:“是不是羯角部落派出了很多军队,姬润他们打不赢?” 未战而退……怎么可能! 暗自耻笑一声,乌兀侧过脸,望向附近那些砀山军士卒,只见那一名名魏*卒一脸漠然,仿佛根本不在意他们为何会向东撤退,不过让乌兀更加在意的是他们斗志昂然的眼神,以及那种浑不在意前方究竟是生路还是死路的镇定。 无论看多少次,都是一支让人毛骨悚然的军队……砀山军。 乌兀瞥了一眼自己激起鸡皮疙瘩的手臂,不动声色地用另外一只手抚了抚。 “乌兀大哥!” “唔?”乌兀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妹妹乌娜正嘟着嘴不满地望着自己。 见此,乌兀微微一笑,宽慰道:“放心吧,乌娜,魏国的军队不是因为打不赢羯角部落而撤退的。” “咦,不是么?那是为什么?” 为什么……是示弱吧?示敌以弱、骄敌之心、攻敌不备……中原国家所广为流传的兵法。 乌兀暗自沉思着。 砀山军主动撤军,是因为诱敌么?……诱使羯角部落的部落战士撇下奴隶军,轻装追赶砀山军……这就是姬润与那个司马安大将军的计划么?如若比塔图真的中计了……会被吞掉啊,比塔图。你派出追赶的部落战士,会被这支可怕的魏*队一口吞掉! 乌兀抬头望向了一眼这片三川之地那晴朗的天空。 他隐隐有种猜测,那就是他其实并没有猜到魏人们全部的意图,但是即便只是猜到其中一条,就足以让乌兀替羯角部落感到惋惜:倘若比塔图那些羯族人果真因此而小看了这些魏人的话。那么,羯角部落会因此得到沉重的代价。 不得不说,乌兀的确是一名脑筋与其憨厚长相仿佛不匹配的羱族人。 他猜地没错。砀山军之所以选择主动撤退,其目的有三。 首先。与商水军汇合。 先前由于砀山军与商水军每日赶路的速度差距颇大的关系,使得砀山军哪怕走另外一条迂回的路线,仍然超过了商水军,提前到达了与羯角部落的势力范围。 换而言之,此刻商水军正朝着砀山军的撤退路线而来,大概还有十日到半个月的工夫,才能抵达之前砀山军安营扎寨的位置。 但是,倘若砀山军主动向东撤退的话。那么,根本不需要十日甚至半个月,依照砀山军的行军速度,他们在三四日内就能与商水军汇合。 而一旦与商水军汇合,借助商水军所运载的那些由冶造局所研发的新式连弩,司马安便不需要担心自己麾下的砀山军士卒,会牺牲在于羯角部落那二十余万作为炮灰的奴隶军的厮杀中。 其次,便是投下“诱饵”。 以故意营造出魏军作战不利的局面,来试探或考验巩、雒两地的羱族人与羝族人部落。 正所谓患难见真情,倘若这些部落见魏军作战不利而侧向羯角部落。那么就对不住了,这些部落,亦会被列入铲除与驱逐的名单内。 至于第三个目的。那就是引诱羯角部落的部落战士。 根据乌兀的透露,羯角部落的部落战士与奴隶军,完全就是两支能力有如天壤之别的军队。 前者是由部落中英勇的勇士组成,皆是些弓马娴熟的战士。 这些人,往往一个人配置三匹马,一匹马驮着辎重、口粮,另外两匹交换骑乘,可一日赶路数百里。 这是游牧民族骑兵标准的配置。 而魏国作为一个农耕国家,骑兵的数量远远不及对方。并且,军中的骑兵也并未奢侈到一个人配置复数战马的地步。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乌兀提醒魏军莫要妄想去偷袭羯族人。因为要偷袭游牧民族的骑兵,这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一旦偷袭不成,派出去的军队就会被羯族骑兵拖死。 哪怕是同样作为骑兵,亦会被配置有三匹战马的羯族骑兵拖死。 但这只是羯族人的骑兵,至于那些奴隶军,就根本没有这种待遇了。 羯族人的奴隶军,全身上下唯一的装备,就只有一根长枪,甚至于有时候,奴隶们往往握着削尖的木棍冲上战场,毕竟他们只是羯族人眼里作为炮灰的消耗品,根本不需要装备太多太好的武器。 因此,当羯族人的骑兵们牵着三匹战马优哉游哉地前进时,那些奴隶军,却要凭借着双腿来赶路。甚至于,保不定还是在半饥半饱的状态用双腿赶路。 这就意味着,羯族骑兵与奴隶军的行军速度,有着极大的差距。 若在平时,那些羯族骑兵们或许会远远跟在奴隶军身后,优哉游哉慢慢地赶路。 可如今,在砀山军故意示弱,营造出不战而退局面的如今,那些羯族的骑兵,会不会为了追赶他们砀山军,而撇下奴隶军,加快追赶呢? 而这,恰恰就是赵弘润与司马安所希望的。 只要没有那二十余万奴隶军搅局,司马安以及他麾下的砀山军,根本不惧那些所谓部落勇士的羯族人骑兵。 如此过了数日,转眼便到了八月四日。 注:上一章时间表记错了,羯角部落出兵应该是“七月底”而不是“八月底”,实在抱歉。 在这一日,砀山军派出去搜寻商水军的骑兵,已成功找到了后者的位置。同时,不但将赵弘润亲笔所写的书信交给了商水军掌兵大将伍忌,而且伍忌还托信使带回了口讯。 “伍忌将军托小人回覆殿下,他说,谨遵肃王殿下帅令。末将会小心戒备。” 充当信使的砀山军骑兵抱拳言道。 听闻此言,司马安皱眉问道:“伍忌将军只叫你传来口讯?没有亲笔回书?” 倒不是不相信自己麾下的骑兵,他只是觉得很奇怪罢了。毕竟按理来说,伍忌应该亲笔写一封回信才对。 回信?那也要伍忌认得字啊…… 赵弘润暗自苦笑了几声。 是的。堂堂商水军掌兵大将,伍忌颇为勇武,但,由于出身楚国贫寒农户的他,并不识字,就连楚国的文字都难得认得几个,更别说魏国的文字了。 顺便提及一句,赵弘润写给伍忌的书信。实际上是用楚篆写的。毕竟,就算伍忌认不全几个楚国篆字,但他账内的将军们,他的亲卫们,总会有识字的。 不过话说回来,倘若换做魏篆的话,恐怕伍忌那帮人就全傻眼了。 “伍忌将军,还未学会我大魏的篆字么?”司马安可能是瞧出了点端倪,表情怪异地问道。 “唔……仍在努力掌握当中。”赵弘润挑着好听的话解释道。 说起来,楚国出身的将领们。除非是贵族出身、否则,很少有机会去学习本国的文字。 但是在魏国这边,身为一名将领。不要求你有怎样的文采、能写出怎样的文章,但你至少得掌握最基本的常用文字,否则,岂不是连兵法都看不懂?连朝廷送来的文书都看不懂? 正是考虑到这一点,司马安咂了咂嘴,忍不住说道:“希望其尽快掌握,否则……真不像话。” “呵呵。”赵弘润苦笑了两声。 其实说起来,这话也就是司马安、百里跋、徐殷等宗卫出身的大将军有资格说,事实上在魏国国内。仍然有不少明明执掌着军队却大字不识的将官。 回国后,要不要弄个军官私塾。教一教那些大字不识的将领们呢? 赵弘润暗自想道。 只可惜,要落实这件事非常困难。毕竟将领们几乎都驻守在边疆,将他们召回大梁,办学一同教授文字,那边防还要不要了? 想来想去,最稳妥的办法还是先招收一批文学基础不弱的文人,教授他们在赵弘润看来颇为有效的战术,然后再让这些人单独去给边防的将领军教课,前提是武人与文人凑在一起不至于发生矛盾。 算了,先应付眼前的事吧。 回了回神,赵弘润转头望向司马安,说道:“大将军,再往前,可就是雒地了。” “唔。”司马安应了一声,神色似乎显得有些失望。 毕竟到眼下为止,巩、雒两地的羱族与羝族人还未暴露出“背叛”魏国的迹象,而派出去的骑兵,也还未传递回羯角部落派出先遣骑兵队的消息,这使得他那一石三鸟的计划,除了与商水军汇合以外,其余两个目的都未能达成。 而就在司马安暗暗遗憾羯角部落并未上当的时候,砀山军骑兵营两位将军之一的季鄢,在赶路途中策马靠近了赵弘润与司马安。 “殿下,大将军,他们回来了。……正如大将军所估计的,羯族人,果真派出了数量不少的骑兵,追赶我军。” 与同样面露凝重之色的赵弘润对视了一眼,司马安沉声问道:“多久到?” “约半日。” “……”赵弘润与司马安互望了一眼。 他们丝毫没有去责怪那些打探消息的骑兵为何这么迟才将消息送回军中的意思,毕竟要打探到羯族部落是否派出了先遣的骑兵,就意味着那一队魏军斥候几乎是与羯族先遣骑兵同时启程的。 对方是一人配三马,而魏军的骑兵斥候却是单人单骑,在这种情况下,能提早半日左右将这个消息传回军中,这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不难猜测,那些斥候为了拉开与羯族先遣骑兵的距离,多半是日夜兼程、不眠不休,拼了命将这宝贵的消息传回砀山军中。 打?还是不打? 司马安取出了三川地图,默不作声地注视着地图上的地势。(未完待续。) 第385章:退守常川 “本王记得,在雒地西南,有一条川涧,此涧蜿蜒穿过一片当地人称之为鸦岭的山丘,淌过一片唤作鸦岭峡的峡谷。此峡谷,一半川涧,一半泥道,泥道泥泞难行。大将军若打算伏击羯族人的先遣骑兵,这是个不错的地点。” 见司马安望着地图久久不语,赵弘润注视着前方,平静地说道。 …… 司马安闻言吃惊地望着赵弘润,要知道三川地图在他手中,并且身旁这位肃王殿下并未侧过头来观瞧,可是却清楚记得地图上所记载的当地地貌? 传闻,肃王弘润,博闻强记,能走马观碑、过目不忘……或许并非谣传? 司马安心下惊讶,在思忖了一番后,说道:“殿下,不如我军暂时在常川驻扎吧。” “唔?” 赵弘润闻言微微一愣,毕竟在他记忆中,常川是川涧流经的一片矮丘,川涧便是因其得名。 不可否认,常川那一带有矮丘、有平原、有山涧,地势颇为复杂,是一个安营扎寨的好位置。 但正如当初浚水军的大将军百里跋所言,安营扎寨分侧重于攻还是侧重于守,似司马安所提议的,将军营设在常川,这分明就是侧重于守的军营。 建造这样一座军营,可不能帮助砀山军歼灭那一支或将在短短半日后便抵达的羯族先遣骑兵队啊! 按理来说,他赵弘润所提出的建议,才是最佳的选择。 可是司马安,却仿佛不急着设计歼灭那支羯族先遣骑兵,多此一举地在是鸦岭与鸦岭峡前的常川安营扎寨,说实话。这并不符合司马安那仿佛迫不及待想杀光天下所有外族人似的心态。 事有反常必为妖! “大将军还未放弃么?”赵弘润在微微思忖了一番后,颇有些感慨地问道。 听闻此言,司马安眼中闪过几丝异色。淡笑着问道:“殿下何出此言?” 赵弘润目视着司马安半响,平静地说道:“大将军的下一步。是希望本王再写一封书信,叫伍忌,率领商水军在鸦岭峡的另外一侧埋伏吧?” …… 司马安闻言目光微变。 赵弘润都将话说到这份上了,他又岂好再自欺欺人,遂苦笑说道:“三日,某恳请肃王殿下,再给某三日。” 赵弘润目视着司马安,半响后点头说道:“好!本王就给大将军三日。不过。三日之后,倘若雒、巩之地的羱族人与羝族人仍然没有协助羯族人,背叛与我大魏的友谊,那么,大将军当承认这些部落,是我大魏的友邻,不得再做出任何伤害彼此友谊的举动。” 司马安闻言,接口道:“倘若彼背叛了与我大魏的友谊,背叛了肃王殿下的信任,某当率领砀山军将其……” “驱逐出三川!”赵弘润打断了司马安的话。 “……”司马安皱了皱眉。随后,可能是觉得此举倒也可以接受,遂点了点头。 原来。司马安之所以恳请赵弘润再给他三日工夫,是在等巩、雒两地的羯族人与羝族人部落反水,断他们的粮道。 此后,砀山军的军卒们开始火急火燎地在常川安营扎寨。只见这些军卒们,砍伐了附近山中的林木,就近在那些矮丘上建造军营的围栏,随后,他们将从褐角部落处所得的羊群赶到了军营内,杀羊取肉。制作成肉干,充当军粮。 说起这些羊只。因为在赶路途中跑丢了一些,再加上沿途砀山军的士卒们也不忘抓紧时间制作肉干。因此,当初那上万只羊,如今只剩下三分之一,但取而代之的,就是每一名砀山军士卒的行囊内,都塞满了肉干。 在这种情况下,司马安根本不在乎巩、雒两地的羱族人或羝族人是否会断他们的粮道。 反过来说,他甚至更加希望这些外族人背叛他们,因为这样一来,身旁那位肃王殿下,便不会再阻止他对这些外族动用武力。 毕竟那位肃王殿下,在对待背叛大魏友谊的外族这方面,其主张与他司马安几乎一致。 大概半日后,羯族人的先遣骑兵,果然是追赶着砀山军的行军路线,不期而至。 而此时,事实上砀山军还未彻底将军营的营栏建造完毕,顶多只是建造了一半而已,并且,军营内行军帐篷什么的,除了司马安的帅帐以及赵弘润的王帐,那是一顶也无。 没办法,羯族人的先遣骑兵来得实在太快,区区半日工夫,根本不足以砀山军从几里外赶到常川,再在常川建造军营。 好在此时砀山军的军营建造在那些矮丘上,占据着高地优势,因此,那些羯族人的先遣骑兵尽管追到了眼前,但并未立刻攻击砀山军,而是在远远地观望着。 而在矮丘这边,闻讯而来的赵弘润与司马安,亦在矮丘上眺望着远处那些羯族先遣骑兵。 值得一提的是,或许是前几日乌兀向砀山军透露有关于羯族人的情报,这使得司马安对他稍微有了那么些信任,至少此刻乌兀与乌娜就站在赵弘润身边,司马安已不会面露厌恶之色。 “这数量……不得了啊。” 从旁,砀山军大将白方鸣将手平放在眉骨上,眯着眼睛望着远处那一大群羯族先遣骑兵,喃喃说道:“乖乖,这得有多少匹战马啊?” 听了他的嘀咕,附近几名砀山军将领无语地瞥了他一眼。 不过话说回来,远方的羯族先遣骑兵,他们所拥有的战马,着实令他们有些眼红。 要知道,对面的羯族先遣骑兵据赵弘润目测最多不过五六千人,可是呢,因为一人配三骑,战马的数量达到了一万五千以上。 这在魏国兵将们看来。简直就是奢侈浪费。 若是能缴获一些战马…… 相信此刻这些砀山军的将领们,多半都在幻想着此事。 包括大将军司马安。 毕竟这位大将军目不转睛盯着那支人马的目光,与其说是杀气腾腾。倒不如说是想得到些什么。 这时,乌兀开口提醒道:“像我说的。羯族人的部落战士,不像贵国的军队那样有专门负责后勤的后勤军,他们这几日的粮食,都在另外两匹马其中一匹马的马背上驮着。并且,从此刻起,他们的双脚就不会再踏足地面,在马背上解决吃喝拉撒。” “拉屎也在马背上解决?”白方鸣不合时宜地询问,让附近的众人都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呃……是的。”乌兀点点头。做出一个怪异的姿势,解释道:“像这样,半坐在马背上拉……唔,解决。” 幸亏乌娜听不懂我大魏的话…… 赵弘润望了眼一脸不知乌兀大哥在说什么表情的乌娜,又瞥了一眼众砀山军的将领们,却见他们满脸都是哦,原来如此、真是长见识了之类的表情。 显然,这帮人其实都很好奇这件事。 而在这时,司马安沉声问道:“那……他们怎么解决饮水问题呢?马背上也背着水么?” “每一名羯族骑兵,都配有两只水囊。外部是羊皮缝制。内部是羊的胃囊,或者……唔,羊泡制作而成……” “羊泡?那是什么?”白方鸣插嘴道。 羊膀胱…… 赵弘润瞥了一眼白方鸣。不过明智地没有开口。 果不其然,当乌兀解释了羊泡究竟是什么东西后,众砀山军将领们皆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少插嘴!”司马安狠狠瞪了一眼白方鸣,随即对乌兀平静地说道:“你接着说。” “其实羊泡洗干净后用来盛水……好好,我接着说羯族骑兵。”乌兀明智地终止了向这些魏人解释羊泡好处的打算,继续讲述羯族骑兵的饮水问题:“这两个水囊,足以维持一名部落战士一日的饮水,换而言之,在这一日内。他们会一直在你们身侧,利用长弓射死士卒。如果水囊内的水喝完了。他们会先撤退一半的骑兵,到附近的溪流、山涧补充饮水。灌满两个水囊,然后这些人再次返回,与另外一半骑兵交换。” “也就是说……无懈可击?”砀山军大将闻续皱眉问道:“那睡觉呢?也在马背上么?” “当然。”乌兀点点头,颇有些骄傲的说道:“任何一名部落战士,都必须掌握在马背上睡觉的技巧。可能你们魏人无法接受,优秀的部落战士,可以让同伴牵着缰绳,而他整个人仰躺在马背上呼呼大睡,是在战马奔跑过程中哦。” 怎么可能…… 众砀山军将领闻言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毕竟,仰躺在奔跑的战马上呼呼大睡这种事在他们看来,实在太过于匪夷所思了,就不怕掉下马背摔死? “本将军大致了解羱族骑兵的能耐了……那么依你之见,似眼下这种局面,对面的羯族骑兵,会怎么攻打我军这座军营呢?”司马安问乌兀道。 听闻此言,乌兀笑着说道:“在没有奴隶军消耗敌军士卒体力的情况下,羯族骑兵的作战方式会变得谨慎许多,不会做无谓的攻击,更不会贸然冲上山来,只会用长弓射杀贵军的士兵。” “这件事很好防范,还有么?” “还有就是……话说大将军扎营的位置选地不错,这矮丘下就有一条山涧,这样一来,羯族骑兵惯用的围困方式也就没有什么效果了。不过,他们或许会在这条山涧的上游,用东西堵死山涧,使贵军的士卒没有饮水。或者,用粪便弄污涧水,这样一来,流到这片矮丘附近的涧水就不能再饮用了,否则会患病。” “唔。还有么?” “最后嘛……”乌兀这时也不知是瞧见了什么,朝着前方努了努嘴,说道:“喏,来了。……单骑的挑战。” 话音刚落,就见矮丘下传来一句很大声的羱族语言。 众人仔细一瞧,这才发现有一名非常强壮的羯族骑兵,正在矮丘下搦战。 阵前斗将…… 司马安摸了摸下巴,目色闪着若有所思的精光。(未完待续。) 第386章:骄兵之计 “□□□□□□□,□□□□□□,□□□□□□□□□□□□!” 在矮丘下,那名强壮的羯族骑士指着山丘上的魏人们,大声喊叫着。 但因为语言不通的关系,众砀山军兵将根本听不懂这家伙究竟在说些什么,因此,仅仅关注了片刻,便继续做自己的事,即搭建军营营栏去了。 而在矮丘的山顶,司马安与几位砀山军的将领们,亦因为语言不通的关系,一脸懵相地望向山下。 见此,乌兀提醒道:“那家伙……希望挑战贵军最强的战士。” 乌兀自动将对方话中的『你们部落中的第一勇士』,翻译成了『贵军最强的战士』。 “最强的战士?将领么?” 砀山军大将白方鸣闻言笑嘻嘻地说道:“有点意思,要不然我下去会会他?” “别。”另外一位砀山军大将闻续淡淡说道:“对方不过是一介士卒,若由你这个我军的大将出马,我砀山军未免也太掉价了……” 听闻此言,乌兀低声解释道:“对方可不只是『一介士卒』哦。” “喔?不是么?”闻续略有些惊讶地望向乌兀。 却见乌兀点头说道:“至少是『百夫长』,不过我猜测可能是『千夫长』。……普通的部落战士,在这种时候是没有资格向敌军挑起单斗的。” “百夫长?千夫长?……那是什么?” 话音刚落,就听赵弘润在旁淡淡解释道:“『百夫长』相当于我大魏的『伯长』,『千夫长』嘛,便相当于是楚国的『千人将』,在我大魏,则是『曲侯』、『军侯』这一阶。……这应该是羯族人仿照我大魏而拟出来的军职。” “……没错。”乌兀望了一眼赵弘润,稍稍有些意外。 毕竟在此之前,他还以为魏人们对他们三川之事一无所知,不过就眼下看来,魏国所掌握的三川之民的情报,或许并不少。 “曲侯、军侯的程度啊……”白方鸣摸了摸下巴,喃喃说道:“这还真有些掉价呢……” 要知道,白方鸣与闻续,那可是副帅级别的大将,是受到大将军司马安信任,并且有能力独当一面的将军,在军方体系中只比『大将军』级别低一级,这样一位将军此刻下山回应羯族骑兵一名充其量千人将的挑战,这确实显得有些掉价。 “要不换我去吧?”砀山军的将军乐逡笑着说道:“对方是骑将,正巧我也是骑将,就让我去掂量掂量对方的能耐!”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身边另外一位唤作季鄢的将军,却走上前一步,淡淡说道:“还是换我去吧。” “为什么是你?” “如果你可以的话,我当然也可以。” 其实这两位,皆是砀山军『骑兵营』的将军。 因为砀山军的『骑兵营』惯用车悬战法,因此,必须同时有两名将军担任车悬阵中的『斧』与『钺』,是故,唯有砀山军的三个营中,唯独『骑兵营』是设有两名将军的。 『注:车悬阵的“斧”、“钺”,即“主攻”与“佯攻”,可切换。』 而这两名将军,即营将级别的季鄢与乐逡二人。 眼见季鄢、乐逡二人在那争论,司马安皱皱眉,不悦说道:“谁也不需下山应战。……无需理会!” 『无需理会?』 众将军吃惊地望着司马安,有些不能理解。 毕竟在他们看来,在对方羯族人率先搦战挑衅的情况下,若是他们砀山军这边不予理会,这岂不是助涨了那些羯族人的气焰,灭他们砀山军威风? 虽说他们的砀山军的士卒心理素质过硬,轻易绝难动摇士气,可『惧不出战』这种事,对于砀山军而言,终归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声吧? 似乎是猜到了众将的情绪,司马安冷冷说道:“本将军主意已决,任何人不得理会山下羯族人的挑衅,这是命令!” 见大将军都将话说到这份上了,众将自然不敢抗命。 『大将军……这是骄兵之计?』 大将闻续与白方鸣二人对视一眼,暗自猜测道。 只可惜,他们还是没有猜到司马安真正的企图。 或许在这个军营,唯有赵弘润才知道司马安真正的用意。 大概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因为有着司马安的禁令,砀山军的将军们没有理会山下那名羯族骑兵的挑衅。 这让矮丘下那名羯族骑兵得意之余,亦不禁有些心怒,语气严厉地在那大声喊着什么。 “□□□□□□□□□□□,□□□□,□□□□□□□□□□□□□□□□□□!” 虽然语言不通,但矮丘上的众将们随便猜猜,也能想到这必定是对方在破口辱骂他们。 只不过,因为听不懂的关系,他们非但没有恼怒的意思,反而有些好奇那个羯族人究竟在骂些什么。 比如白方鸣,便忍不住询问乌兀道:“喂,乌兀,那个羯族人,他是骂我等吧?他在骂什么?” 『……』 乌兀望了一眼面露好奇之色的砀山军众将领们,苦笑着翻译道:“他说,『胆小惧死的魏人们,你们是秃鹫、喜鹊、乌鸦、豺狗、蛇、虫豸……』” 『哈?』 众砀山军将领颇有些目瞪口呆地望着乌兀,心说:这算哪门子骂人的话?似乎是猜到了这些人心中的错愕,乌兀颇有些头疼地解释道:“秃鹫、喜鹊、乌鸦、豺狗……在我们羱羯族人的文化中,是吃腐肉的『食死鸟兽』,因此,用来辱骂对方,已经是最最低劣的……相当不堪的骂人的话。” 说罢,他见附近的砀山军将领一个个非但没有恼怒的意思,反而显得有些目瞪口呆,遂好奇问道:“诸位不生气么?在贵国,骂人的话是怎样的?” “直接问候对方家中女人,尤其是长辈……什么的。”白方鸣坦诚的解释,让附近众将军们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问候?”乌兀听到这个词有些疑惑,毕竟在他理解中,问候算是好词才对,怎么会牵扯上骂人的话呢? 『这就是两个民族文化的差异啊……』 赵弘润摇了摇头,带着乌娜走向军营深入去了,毕竟他已猜到了司马安的意图,就没有必要再继续留在这里了。 而见到赵弘润离开,大将军司马安亦丢下一句类似『无聊』的嘀咕,转身走了。 这两位一走,那几名砀山军的将军们亦纷纷散了,去履行自己的责任去了,只留下乌兀一人,仍站在矮丘顶上,一边眺望着矮丘下的羯族骑兵,一边捉摸着魏国语言中『问候』这个词的含义。 他隐隐感觉,这个字或许还有另外一种涵义。 就这样,在砀山军士卒紧锣密鼓建造军营营栏的同时,那些羯族骑兵,便在矮丘的山脚下骂战。 遗憾的是,由于语言不通,砀山军的士卒们根本听不懂这些人究竟在骂什么,也就全然没放在心上,除了戒备对方外,仍旧自顾自地建造营栏。 那场面,简直就如同闹剧一般。 不过期间,那些羯族骑兵曾尝试着用手中的长弓,朝着矮丘上的砀山军射了两拨箭矢,但很遗憾,由于司马安早已得到乌兀的提醒,以至于羯族骑兵的这两拨箭矢几乎没能起到什么效果。 除了几个用盾牌保护自己不利的倒霉鬼被射中了手臂外,几乎没有任何伤亡。 不过想想也是,毕竟羯族骑兵的箭矢,采用的仍然是『双翼镞』,根本无法对砀山军的步兵们人手一面的铁盾造成什么威胁。 就这样,双方一直僵持到深夜。 待等当晚大概亥时前后,这群羯族骑兵趁夜色对砀山军的军营展开了一次尝试性质的偷袭,只可惜没有丝毫收获,在丢下了仅仅几十具尸体后,见砀山军军营防守力度森严的羯族先遣骑兵便撤退了。 而这一退,这支羯族先遣骑兵便失去了踪迹。 而对此,乌兀向司马安以及众砀山军将领们解释道:“对方可能是暂时撤退,休息去了。” 听闻此言,闻续皱了皱眉,问道:“当真不可前去偷袭么?” 乌兀想了想,摇头说道:“先不说可否,这位将军,您知道那支羯族骑兵撤退到那个方向歇息去了么?” 话音刚落,包括闻续在内,众砀山军将领哑口无言。 不得不说,这就是没有后勤负累的游牧民族骑兵,他们在面对农耕民族骑步混合军队时所占据的优势:当他们暂时撤退去休息的时候,几乎很难发现对方的踪迹,自然而然,也就无从谈及去偷袭的事了。 倘若勉强在这种夜里出兵,强行去偷袭对方,非但很难得到什么收获,反过来说,派出去的军队还有可能会被对方吃掉。 不过让砀山军的兵将们感到奇怪的是,次日上午,那支羯族先遣骑兵并未像乌兀所说的那样准时地出现在矮丘下,一直到午后,这群人才缓缓向这片矮丘靠拢。 而与此同时,负责关注着川涧水位的将军马禄,发现这条溪流的水势比昨日减少了许多,并且,涧水中仿佛混杂着什么奇怪的味道。 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乌兀立即提醒砀山军的将领们。 “这条川涧的水,不可再饮用了。……至于为何不可再饮用,你们不会想听到原因的。” 后来,当砀山军在商水军的协助下歼灭了这支羯族先遣骑兵后,他们这才明白,前些日子乌兀为何提醒他们不可以再饮用川涧的水。 原来,羯族先遣骑兵们,不光用林木乱石等物堵死了川涧,还在那个『坝』下方,用大量他们的粪便以及他们坐骑的粪便,污染了这条溪流。 这就使得,羯族先遣骑兵仍然可以在『坝』的上游取得优质的水,而砀山军,却只能得到一些微不足道的,被污染的水。 这些稍稍有些发臭的水,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喝的。 而这,亦是羯族人惯用的战术之一,围困敌军、断其水源! 第387章:不同的选择 “真是帮了我军大忙了,乌兀少族长。” 赵弘润当着砀山军大将军司马安以及其麾下众砀山军将领的面,对乌兀说道。 在他说这番话的时候,他们这些人正饮用着正常的水。 原来,早在乌兀提醒砀山军众人羯族人所惯用的战术,早在那支羯族先遣骑兵还未污染川涧的水源时,砀山军的士卒们,便已在这片矮丘的另外一侧,挖掘了几个深坑,随后又挖了一条水渠,将当时仍然优质的川涧之水,引入那几个深坑中,充当蓄水池。 而待等水池蓄满了水后,砀山军的士卒便填平了那条水渠。 因此,即便那支羯族先遣骑兵污染了川涧的水源,砀山军这边仍然有优质的水可以饮用。 尽管这些水的储量并不算多,但维持司马安向赵弘润所恳请的三日期间,已是绰绰有余。 而这一切,皆是青羊部落少族长乌兀的功劳。 就连司马安都不得不承认,若是没有乌兀提醒,他们砀山军,绝对会陷入无水可饮用的窘迫,只能被迫去饮用那些被污染的水源,随后被那些发臭的水弄坏肚子,染病拉稀,虚弱脱力。 在战场上,若是一名士卒染上疾病,哪怕只是拉稀导致身体虚弱,那也足以宣告其死亡了。 而对于赵弘润的夸赞,乌兀笑着说道:“我既然决定帮助肃王殿下,自然是全心全意。……我青羊部落对待朋友,一直以来都是全心全意,绝不会背叛彼此的友谊。” 还别说,他那憨厚的长相,以及表明心迹的话语,让砀山军的将军们对乌兀印象大佳,连带着,对尽管仍然保持着中立的青羊部落,亦是改观不少。 “对于羱族青羊部落的乌兀,大将军想说些什么么?” 事后,赵弘润询问司马安道,毕竟司马安当时的表情有些微妙,仿佛有种『一直以来的信念稍有崩塌』的意思。 “只是嘴上说得好听罢了。”司马安面无表情地回复道:“青羊部落乃羱族人一支,羱族人与羯族人同出一支,他怎么可能会协助我大魏对付羯族人呢?” “可他的确那么做了,不是么?”赵弘润笑着说道:“若没有乌兀透露给我等的那些情报,尤其水的问题,相信我砀山军如今的处境,不会如此好过吧?” “……”司马安默然不语。 良久,这才沉声说道:“即便如此,那也只是其一人而已。……青羊部落,仍然是抱持着『明哲保身』的中立态度吧?” “这不为过啊。”赵弘润笑道:“大将军方才也说了,羱族人与羯族人同出一支,青羊部落在这种情况下,抱持中立,较真来说,其实是偏向我大魏,不是么?” “……”司马安哑口无言。 也难怪,毕竟他本来就不是能言善辞之人。 良久,他缓缓点了点头,用一种不情愿的语气说道:“姑且……某姑且就暂时将青羊部落视为我大魏的友邻,不过某将丑话说在前头,倘若这些羱族人背叛了我大魏的信任,背叛了肃王殿下的信任,那么到时候,某当率军踏平此部落!” 听着司马安那仿佛威胁似的口吻,赵弘润忽然笑了,调侃道:“羱族人……大将军方才用『羱族人』来指代青羊部落的人,而非是前一阵子的『阴戎』呢!” “……”司马安张了张嘴,恼羞成怒似地愤愤离去了。 『真是个不坦诚的家伙……』 望着司马安离去的背影,赵弘润无语地摇了摇头。 不得不说,无论从哪里个角度来看,司马安这位大将军,都称得上是已知的四位『驻军六营』大将军中最麻烦的一个。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位曾经抱持着『非我族类尽屠之』心态的大将军,如今竟然认可,哪怕只是暂时认可了乌兀与青羊部落,这都称得上是一项重大的改变。 而这个重大改变,让赵弘润体会到一种非常强烈的成就感。 『接下来,就看巩、雒两地的那些羱族人与羝族人了……但愿他们别做出错误的选择。』 站在矮丘上眺望雒地方向,赵弘润在心中喃喃说道。 而与此同时,在雒地,混居居住在当地的几支羝族人与羱族人的部落,正如赵弘润与司马安所估计的那样,当地部落的族长们,正汇聚在一起,商议着一件足以影响整个三川的大事。 那即是,在魏国与羯角部落之间做出选择。 这些部落,都不算是实力特别强的大部落,只能算是三川之地上的中小部落,毕竟真正强大的部落,一般是单独居住在某一片区域的,只有一些实力不足的中小部落,才会扎堆居住在一起,以防遭到外敌的侵犯。 而在这些参加此次会议的部落中,便有羱族的『白羊』部落、『灰羊』部落,还有羝族的『纶氏』部落、『胥氏』部落、『孟氏』部落等等。 而作为此次会议的发起者,羱族『黑羊』部落的族长拉比图,正在积极地说服在场的众部落族长投向羯族人那边,支持羯角部落的对魏战事。 其实说起来,黑羊部落并不是居住在雒地附近的羱族部落,并且,当初魏国邀请合狩,他也并未参加。这一次,他是受到了羯角部落族长比塔图的托付,专程跑到雒地,来说服当地的部落族长们。 “……魏国人,是屠杀我族人的外敌,羯族才是我等的同胞。难道诸位族长要眼睁睁看着外敌继续屠杀我族的同胞么?……别以为魏国没想着夺回三川之地,他们迟早一日会因为这片土地与我族开战的,他们是我族的敌人,是披着和善外皮的屠夫!” 『这家伙……恐怕早已投靠羯族人了吧?』 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坐在会议毡帐内,闻言淡淡瞥了一眼黑羊部落的族长拉比图。 与青羊部落一样,白羊部落对魏国的印象颇佳,更别说合狩期间,魏国的虎贲禁卫还协助他们击退了大盗贼桓虎的马贼众,将白羊部落的损失减到了最低。 因此,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一直希望能偿还这个人情,是故在合狩最后的表决中,与青羊部落一同支持魏国,同意魏国的『借道』恳请。 只可惜,尽管如此,魏国还是只得到了可怜兮兮的六票支持,这导致魏国最终决定动用武力来作为解决办法。 当然了,还有一个原因,黑羊部落尽管与白羊部落、青羊部落皆属羱族部落,但这个部落一向风评不佳。 就像有一年,黑羊部落的人居然去抢夺青羊部落放牧的羊群,结果,被得到几名魏人(赵元俼一行)协助的青羊部落给打败了,简直丢人又丢脸。 因此,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开口说道:“支持羯角部落?这岂不意味着与魏国撕破脸皮?你是希望我们与强大的友邻为敌么?” “强大的友邻?”黑羊部落的族长拉比图闻言冷笑道:“首先,魏国怎配称为友邻?他们的军队,在我三川肆意屠杀我族的族人。其次,羯角部落的军队,已将那些魏人逼上了死路。……那些欺软怕硬的无耻魏人,他们只敢攻击弱小的部落,等到他们碰到羯角部落的军队时,他们做了什么?他们竟然夹着尾巴逃走了,哈哈哈哈。” 顿了顿,拉比图舔了舔嘴唇,接着说道:“而如今,那些魏军,已被羯角部落的战士逼到了常川,羯角部落的比塔图族长希望诸位截断这些魏军的退路,彼此合力,将这些进犯我三川的魏军杀光!……勇敢的三川之民,要让魏人明白,这三川,不是他们能随意攻打的!这是属于我们羱、羯、羝三族之民的土地,谁也无法夺走!” 听了黑羊部落的族长拉比图的话,毡帐内众族长们窃窃私语起来。 “魏国的军队真的被羯族部落打败了?” “我是这么听说的,我还以为只是谣言呢……” “照这么说,其实魏国的军队,也不是不可战胜……” 听着这些言论,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皱了皱眉,站起身来,说道:“诸位,诸位,魏国的军队英勇善战,说什么不战而退,这根本就是魏人的兵法,诸位莫要因为眼下羯角部落占据上风,便幼稚地认为魏国不堪一击。……那是一个强大的国家,在他们没有明确表露企图夺回三川的心思之前,我们没有理由与那样强大的国家为敌!” “可是,魏人攻灭了我们氐(羝)族人的一支部落啊。”『纶氏』部落的族长语气不明地说道:“睺氏部落,我们氐族的一支,他们并未做出冒犯魏人的举动,但是却遭到了魏国军队无情的屠杀,这笔账,又该怎么算?” “……”白羊部落族长哈勒戈赫张了张嘴,无言以对,毕竟对方说的的确是实情。 半响,他长长叹了口气,摇头说道:“无论如何,我白羊部落不会同意与魏国开战,这是自我毁灭!” 话音刚落,羝族『孟氏』部落的族长亦开口道:“魏人在合狩时,曾帮助我族击退马贼,我族必须偿还这个人情。……恕我不能与诸位携手。” 而在羱族白羊部落以及羝族孟氏部落之后,又有两个小部落的族长明确表示不愿意与魏国开战。 除此之外,其余众部落,皆在种种考虑后,陆续决定支持羯角部落,将魏人赶出三川。 『真是愚蠢!』 见这些人怎么也不愿意听自己的劝说,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悲哀地闭上了双眼。 他有预感,这些位族长的愚蠢举动,将使他们的部落,遭到彻底的毁灭! 第388章:双方布局 “这个字怎么念?” “是断吧,截断归路的断。” “喔……啊啊,真是丢脸啊,连肃王殿下都懂得咱们故国的文字,咱们这些人却……” “那也没办法,毕竟是肃王殿下嘛……” “你这么一说,倒是感觉可以接受了……” 在鸦岭峡的另外一端,两万商水军已达到了制定位置,在地势较高的山涧一侧建造了一座简易的军营。 而以上这段对话,则是在商水军的帅帐内,是大将伍忌在收到赵弘润又一封书信后,召集部将以及亲卫们一同研究书信上的内容时所发生的。 明明这帮人才是楚国出身,结果肃王赵弘润一个魏人用楚篆所写的信,却要这一大帮人合力来“破解”,这令伍忌等人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羞愧。 “应该不会错了,呼……” 长吐一口气,伍忌将来自那位肃王殿下的书信小心折叠好,放入怀中,旋即对帐内的众将言道:“诸位,据肃王殿下在信中所写,住在巩、雒一带的三川之民,或有可能投靠羯角部落,背叛肃王殿下,因此,肃王殿下命我等警惕注意那一带的三川部落。” “背叛肃王殿下?” 帐内的将领们闻言皆露出了是可忍孰不可忍般的表情。 也难怪,毕竟他们的家人如今在商水县过着小贵族般的生活,家里非但有大片的耕地,还专门雇了人帮忙打理耕种,哪怕是商水军中普通的军卒家庭,其家中也分到了田地。 在魏国,田税仅仅只有什二,这意味着他们的家人在年终时能剩下更多的粮食过冬,意味着日子会越过越好。 这使得商水军上下对将他们从楚国拉到魏国来的那位肃王殿下非但没有憎恨反而倍感感激,毕竟对比楚国的治民国策,魏国的治民政策简直就是做梦都不敢想象的。 “背叛肃王殿下……该杀!” 一名商水军的将领冷哼着说道。 仿佛是看透了这些将领们的心思,伍忌连忙制止道:“稍安勿躁,诸位,肃王殿下的意思,是要那帮人自己暴露出背叛的企图,好使我方占得大义。因此……只要监视他们便可。” “末将遵命。” 众商水军将领抱拳应道。 见此,伍忌挥挥手言道:“好了,诸位且退下安排吧,翟(璜)将军留下。” 片刻后,帐内众将皆退下了,连伍忌的亲卫们亦离开了帅帐,唯独有一名近四十岁的老将留在了帐内,而此人,便是伍忌所倚重的副将,翟璜。 “翟将军,那件事准备地如何了?”伍忌问道:“最多再两日,砀山军便要从鸦岭峡撤向这边,若是到时候我商水军这边出了岔子,非但对不住肃王殿下对我等的器重,亦会叫砀山军更加轻视我军……” 听闻此言,翟璜笑着说道:“将军放心,三日工夫,足以我军构筑防线,将那三百架连**架起,到时候别说五六千羯族骑兵,就是五万羯族骑兵,都难活着闯出鸦岭峡。” “很好!” 伍忌站起身来,捏着拳头兴致勃勃地说道:“虽说是沾了冶造局新式连**的光,不过……就以这一仗,为我商水军正名!” 身旁,翟璜重重抱了抱拳。 “遵命!” 就在商水军紧锣密鼓地筹备着伏击那五六千羯族先遣骑兵时,远在数十里外的成皋关,其大将军朱亥亦收到了来自赵弘润的书信。 而信中所言及的内容,让这位大将军眉头紧皱,似乎有些不快。 “竟然拒战不出、骄敌之心……这根本就是在诱反巩、雒两地的羱、羝部落啊……” 良久,朱亥放下了手中的书信,一脸愤懑地站在屋内窗口,遥望着巩、雒两地的方向。 屋内,其麾下大将封夙拾起了桌上的书信,粗略扫了几眼,皱眉问道:“如何回应,大将军?” 朱亥并没有直接了当地做出决定,而是愤愤不平地说道:“这本是可以避免的!……即便巩、雒两地的羱、羝部落立场不坚,但只要砀山军与商水军迅速击败羯角部落,巩、雒两地的三川部落,又岂会真的做出与我大魏为敌的举动?……然而砀山军却故意诈败后逃,这岂是试探?这分明就是诱反!” 说罢,他眼神一冷,喃喃说道:“是司马安那混账蛊惑了肃王么?” “末将倒不怎么看。”封夙淡淡笑道。 “喔?”朱亥转过头来,问道:“你觉得,这是肃王的意思?” “是否是肃王的意思,末将不好妄做判断,但末将可以肯定,这件事,肃王是认可的。”封夙将手中的书信放回了桌案上,轻笑着说道:“大将军您想啊,司马安的砀山军,一离我成皋关,便脱离了商水军,擅自屠戳了好几个三川部落……可肃王殿下却在信中透露出,他此刻正与砀山军以及司马安在一起,大将军总不认为,是司马安主动去找肃王殿下和解的吧?” “……”朱亥摸了摸下巴,缓缓点了点头。 “末将以为,肃王殿下此刻想必早已与司马安有过一场交锋,司马安虽说贵为六营军的大将军之一,又与大将军您一样,乃是曾经天子身边宗卫,可肃王殿下,那可是陛下的亲子……谅司马安再胆大妄为,也不敢将肃王殿下怎样。” 听闻此言,朱亥眼中闪过几分异色,喃喃说道:“这倒是……司马屠子虽然德行不堪,对陛下与我大魏倒是忠心耿耿,断然不敢胁迫肃王。按照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格,若是肃王殿下强迫于他,他多半会交出砀山军的兵权,然后独自返回大魏……嘿!奇怪了,那司马屠子,此刻竟然还与肃王呆在一起?” 朱亥不禁有些纳闷,毕竟据他的了解,司马安那可是我行我素、向来不喜欢被别人指手画脚的人,这样一个人,按理说来可是绝不会妥协的才对啊。 “说不准,是肃王殿下折服了司马安大将军呢!”封夙笑着说道。 “折服司马屠子?”朱亥骇然地望了一眼封夙,作为相识几十年的旧识,朱亥实在不能想象,那个桀骜不驯的司马安,也会有除魏天子外其余人折服的可能。 不过…… 朱亥转身走了几步,又将那封书信拾了起来,一双虎目凝重地望着信中的内容。 难道,果真是肃王殿下的主意?说起来,那位殿下去年在攻伐楚国时,也并非是心慈手软之辈呢……不太妙啊,留司马屠子在那位殿下身旁,蛊惑教唆…… 朱亥暗自想道。 “大将军?”见朱亥久久不语,大将封夙问道:“信中所言之事,要给予回应么?” 只见朱亥长长吐了口气,惆怅地说道:“若是司马屠子也就算了,既然是肃王亲笔所书的呈请,某岂好回绝……也罢!倘若巩、雒两地三川部落果真做出与我大魏为敌的举动,我成皋关,当起兵伐之!” 说罢,朱亥当即写了一封回信,交给封夙,凝重地叮嘱道:“封夙,你带领百骑,务必亲自将这份书信交给肃王殿下。在此之后,你就暂时留在殿下身边听用。……记住,千万不可使司马屠子蛊惑、教唆肃王殿下。否则,若肃王殿下被司马屠子所蒙蔽,则三川之民,皆死无葬身之地!明白么?” “末将遵命!”封夙接过书信,抱拳应道。 大约半个时辰后,封夙率领百余名成皋关的骑兵,朝着雒地方向而去,毕竟据赵弘润在信中透露,目前砀山军便驻扎在雒地西南的常川。 可在一日后,当封夙一行人来到雒地附近时,他皱眉发现,本来他沿途会遇到不少当地部落所放牧的羊群,可这次,那些羊群似乎被迁到了别处,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连绵十余里的毡帐。 甚至于,期间他们还碰到了一支当地部落的骑兵。 人数不多,仅三四十人而已,极有可能是打探敌对势力消息的哨骑。 按理来说,居住在雒地的三川之民,不管是羱族人还是羝族人,都不会对成皋关的骑兵表露敌意。 但是这支哨骑,却做出了敌意的举动:他们吹响了用来预警、且召唤友军的角笛。 该死!真被诱反了? 封夙心中暗骂一声,不敢直接前往常川,而是拐入了附近的群丘中,好不容易才将那些哨骑甩掉。 因为沿途有着这类阻碍,因此,直到八月七日,封夙这才率领百余成皋关骑兵,抵达常川。 待等到了常川一瞧,封夙险些被自己所见吓了一跳,因为他发现,在砀山军建造在一片矮丘上的军营下方,在那片矮丘下,竟聚集着五六千疑似羯族骑兵的队伍。 这些骑兵,也不晓得是出于诱敌,还是纯粹看不起矮丘上的砀山军,竟罕见地下了马,躺在地上嗮太阳睡午觉。 而面对着这等可以偷袭的良机,砀山军却禁闭营门,丝毫看不出有出战的意思。 很难想象,砀山军竟然会有惧战不出时候。 看来真被大将军料中了,肃王殿下与司马安大将军,这是在诱反那些立场不坚定的三川部落,好使一网打尽! 皱了皱眉,封夙带着百余骑径直上山,在自报了身份后,被砀山军将领白方鸣领到了帅帐,见到了砀山军大将军司马安,并将朱亥大将军的书信,交给了闻讯而来的肃王赵弘润。 而就在这个时候,司马安的一句话,让封夙心中微惊,不知该如何回覆。 “哼!……送封信,竟然使封将军花了将近三日工夫,看来,沿途所遇到的阻碍不小啊。”(未完待续。) 第389章:开打!开打!鸦岭峡之战! 不得不承认,司马安是一位各方面都非常敏锐的大将军。 这不,单单从封夙作为成皋关的大将却花费将近三日工夫送一封书信这件事,便察觉到了巩、雒两地众三川部落所出现的变化,脸上露出几分仿佛得逞般的冷笑。 他转头对赵弘润说道:“肃王殿下,巩、雒两地的阴戎,果真背叛了我大魏!” 赵弘润闻言皱皱眉,抬头望向封夙,问道:“封夙将军,你觉得司马大将军的猜测,是否准确?” 封夙瞧瞧司马安,又瞧瞧赵弘润,感觉这两位的关系,不知为何竟变得莫名的和睦。 但是对于赵弘润的询问,封夙不敢轻易做出答复,毕竟他有预感,这一句话,或将决定十余万人的生死。 “末将……” “说实话!……请将你沿途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说来。正如司马大将军所言,常川距离成皋关,快马加鞭不过是一日之遥,岂需三日这么久?” 还没等封夙说完,赵弘润面色严肃地便打断道。 此时此刻,封夙仿佛有种莫名的压力,毕竟帅帐内所有人,都用目光注视着他。 犹豫了一下,封夙如实向赵弘润解释了他们之所以花了三日才抵达常川的原因:“回禀殿下,末将来送信途中,遭遇了……当地部落的哨骑,他们……似乎不许末将继续深入三川的样子……” 封夙说得很含糊,但是在场的众人,却能够听懂他想要表达的意思,或者说,是他不愿意明说的话意。 “哼!”司马安冷哼一声,回顾赵弘润说道:“殿下,某怎么说来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刚说到这,他忽然想到了给予他们砀山军提出了不少建议的乌兀,语气顿时为之一滞,改口道:“总之,巩、雒两地的阴戎,与羱族青羊部落不同,不可信!” “唔……”赵弘润长吐一口气,脸上露出几分失望之色。 虽然,他听取了司马安的建议,选择了诱反的试探方法,但是,他仍然希望着巩、雒两地的羱族与羝族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而从眼下看来,他心中的希望并未传达给那些部落。 “众将听着,将那些明确表露楚与我大魏为敌的阴戎部落,列入驱逐名单!” “是!” 帐内众将抱拳应道。 期间,司马安脸上则露出阵阵针对巩、雒两地阴戎的冷笑。 那帮愚蠢的外族人,果真是做出了愚蠢的选择啊…… 司马安感觉地出来,从赵弘润对巩、雒两地部落的称呼,从羱族人与羝族人变成了如今的阴戎,这就意味着,那些三川部落让这位肃王殿下失望了。 而若是赵弘润因为失望不再阻拦,那就意味着,这里再没有人能够阻止他司马安。 成皋关的朱亥也不能! “封将军一路辛苦,暂且好好歇息。种招,给封将军置备歇息的帐篷。……诸位将军亦退下吧。” “是!”诸将领纷纷告退。 期间,封夙踌躇般地望了一眼仍旧留在帐内一动不动的司马安,在犹豫了一阵后,在宗卫种招疑惑的目光下,留在了帐内。 见此,赵弘润疑惑问道:“封将军,为何不去歇息?” 心中惦记着自家大将军朱亥的嘱托,封夙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司马安,旋即笑着对赵弘润说道:“回禀肃王殿下,末将还不累。……事实上,我家大将军此番遣末将过来,也是希望末将在殿下听用……” …… 听闻此言,司马安转头瞧了一眼封夙,好似是猜到了什么,用一贯的不屑冷笑表示对朱亥的讥讽。 “在本王帐下听用?” 赵弘润不禁有些惊讶,事实上他方才就很纳闷,毕竟封夙那可是成皋关大将军朱亥的副将,其身份相当于砀山军的闻续与白方鸣,相当于浚水军的李岌,是副帅级别的大将。 按理来说,只不过是送一封回信,不至于让封夙这样一位将军亲自跑一趟。 但是方才封夙没有解释,他赵弘润也不好问及,毕竟这是人家成皋关的事。 可如今听说,朱亥大将军派遣封夙过来居然是让后者在他帐下听用,这让赵弘润颇为欣喜。 毕竟那是能独当一面的将军,就算是几十上百位,赵弘润都不会嫌多。 想到这里,赵弘润笑着说道:“得封将军相助,则此战更添几分胜算!” 听闻此言,封夙连忙逊谢道:“承蒙肃王殿下夸赞,末将愧不敢当。……话说回来,末将来时,朱(亥)大将军曾嘱托末将询问殿下一件事。” “你问。” 只见封夙瞥了一眼司马安,抱拳问道:“斗胆询问殿下,这几日砀山军拒不出战,任由羯族骑兵在矮丘下耀武扬威,可是欲骄其心,欲诱使巩、雒两地的三川部落投向羯族人那边?” “……”赵弘润闻言沉默了。 平心而论,他从未想过这件事能骗得过同属驻军六营的成皋军。 毕竟砀山军与成皋军皆是魏国最强大的边防军队,也是魏国内最擅长打仗的军队,这样的边防军,在遇到羯族人的军队时,怎么可能真的不战而退? 这种事,也就是骗骗那些狂妄自大、本来就看不起魏**队的羯族人罢了。 但是坦言承认,赵弘润亦有些为难。 因为这件事若传出去,的确不太好听。 想想也是,巩、雒两地的三川之民,本来也有可能是继续保持中立的,只要赵弘润麾下的军队展现出他们强大的一面,那些人岂敢,又岂会做出与魏国为敌的举动? 可偏偏砀山军这头凶兽,藏起了锋利的爪牙,让那些三川部落误以为魏国的军队只是纸老虎,从而投向局势占优的羯族人一方,说实话,这有些故意使人犯错的嫌疑。 就在赵弘润犹豫之际,司马安却坦然地说道:“是又如何?” 果然是这一位的主意…… 在比较了赵弘润与司马安的态度后,封夙心中了然,皱眉说道:“我大魏泱泱大国,却做出诱人犯错、灭其全族之事,终归有些不妥吧?” 听闻此言,司马安冷笑道:“若是那些阴戎部落,似羱族的青羊部落那般,立场坚定,也不至于会上当,不是么?……所以说,罪在其心!” 羱族? 封夙有些纳闷于像司马安这样憎恨外族的大将军,竟然也会用羱族来称呼某一支三川部落,而不是用阴戎这样的蔑称来泛指。 想了想,他问道:“殿下与司马大将军,会如何处置巩、雒两地的三川部落?” “驱逐出三川,违抗者杀之。”赵弘润不客气地说道:“本王,接纳友善的外族,但对于敌对的外族,本王亦不会留情。” 听闻此言,司马安轻笑一声,试探着劝道:“殿下,某以为,恐怕那些人不会乖乖离开三川。” 显然,赵弘润那将其驱逐出三川的决定,让司马安仍有些不满足,在他看来,背叛者就应该全部杀光。 赵弘润听懂了司马安的言外深意,摇摇头说道,“大将军,不如让那些人去北地与胡人争抢地盘,去给韩人添乱吧。这比杀了他们更好,大将军以为呢?” 唔? 司马安闻言一愣,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竟没有再说什么。 这让赵弘润心中愈喜,毕竟前一阵子,这位大将军可是听不进这种更好的建议的,当时这位大将军的心中,对待外族人的态度就只有杀杀杀,根本不会考虑除了杀以外的办法。 而见司马安居然没有再反驳,封夙亦是一脸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毕竟,司马安无论是朝中还是在军方,皆是以我行我素闻名的大将军。 什么时候这位大将军变得这么好说话了?肃王殿下究竟使了什么法子? 封夙吃惊地望着赵弘润与司马安二人。 而此时,赵弘润已站起身来,表情惆怅地在帐内踱了几步,感慨道:“区区三日,那些人就……唉!大将军。” 好似是领悟到了什么,司马安眼中闪过阵阵杀意,抱拳说道:“某在!” “三日已至,是时候……收网了!”说罢,赵弘润一捏拳头,沉声说道:“先铲除这支羯族人的骑兵,然后,给本王攻下雒地,再然后,便是打败羯角部落的大军,一直打到……羯角部落的部落营地去!” “司马安……遵令!” 在封夙惊诧的目光下,司马安在赵弘润身前单膝叩地,满脸凝重却又杀气腾腾地,接下了将令。 洪德十七年八月七日当晚,大概子时前后,砀山军再次后撤,撤向鸦岭,经过鸦岭峡,与另外一侧的商水军汇合。 包括不在编制内的军卒,砀山军共计一万五千名士卒的大撤退,如何瞒得过那支羯族先遣骑兵的耳目。 这不,还没等砀山军士卒有半数撤入鸦岭峡,那支羯族先遣骑兵,便闻讯赶了上来。 而此时,砀山军已撤入了鸦岭峡,沿着内部山涧旁的泥泞土路,向另外一侧穿行。 “(羱族语)羸弱的魏人逃向了鸦岭峡,要追上去么?” “(羱族语)会不会有埋伏?还是绕过去吧?” “(羱族语)绕过去?绕过鸦岭,有数十里路,这帮魏人早跑了!” “(羱族语)那……要追上去?” “(羱族语)不需要畏惧这些懦弱的魏人,追!” 羯族骑兵中几名千夫长策马站在鸦岭峡的入口商议了一阵子,最终决定继续追赶。 他们没有考虑过,在他们企图追赶砀山军进入鸦岭峡的同时,在鸦岭的崖顶上,有许多商水军的士卒早已准备好了滚石,等着待这帮人进入峡谷后,待这帮人与他们商水军的伏兵接触之后,将这边峡谷的出入口,堵死! 魏戎三川战役,便由这场鸦岭峡之战,正式打响。(未完待续。) 第390章:鸦岭峡夜伏『补更11/14』 鸦岭峡,并非是笔直从鸦岭西侧连接鸦岭东侧的一条峡谷。 与绝大多数的峡谷相似,鸦岭峡蜿蜒崎岖,有时明明直线距离只有区区一两里的距离,行走在其中的人却要走三到五里,甚至更长。 更糟糕的是,鸦岭峡由于是典型的活水峡谷,且两边的崖壁非常高,使得峡谷内湿气极重,地面泥泞难行。 甚至于,据乌兀、乌娜兄妹二人讲述,鸦岭峡在阴天时会弥漫大雾,瞧不清其中的道路,因此,哪怕是当地人,有时在雾中也不会不慎掉到旁边的川涧里去。 是当地牧羊人绝对不会将羊群驱赶放牧的地点。 在这样一条黑漆漆的峡谷内行走,说实话是一件非常考验人的事。 一来是脚下的泥土湿软而泥泞,二来是当夜风吹过这个峡谷时,会响起“呜呜呜”仿佛鬼哭般的声音,非常的吓人。 这不,此刻乌娜,就死死将头埋在赵弘润的怀中,死活都不敢松开捂着耳朵的双手。 对此,赵弘润表示可以理解,毕竟这还是女孩子嘛,相比之下…… 他转头望了一眼身旁驾驭着坐骑、面无表情的芈姜,惆怅地叹了口气。 “你……不怕么?” 赵弘润问道。 “怕什么?”芈姜淡定地说道:“你不是有把握歼灭那支羯族骑兵么?”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这个。”在赵弘润说话的时候,恰巧又是一阵刮入了峡谷,使得整个峡谷响起了“呜呜呜”的怪声。 芈姜无语地望着赵弘润,有些不悦地说道:“风声而已。……你是在耍我么?” 『……』 赵弘润摇了摇头,放弃了。 他再次肯定,这种女人,绝对不会是他所向往的温柔的伴侣。 片刻后,大将军司马安驾驭着坐骑靠了过来,低声说道:“殿下,那支羯族骑兵,应该已尾衔我军,进入谷内了。” “喔?”赵弘润闻言不禁有些吃惊,惊讶问道:“是殿后的军队送来了消息么?” 司马安摇了摇头,正色说道:“是某的判断。” 『你这也太神了吧?』 赵弘润惊愕地望着司马安。 似乎是注意到了赵弘润的目光,司马安罕见地露出几分笑意,说道:“这是一种感觉,经历的这类事多了,自然而然会有这种感觉……有时候,这种感觉甚至比所知的情报更准,因为所知的情报,有可能是敌方故意放出的假消息……想当初,这个感觉可是让某侥幸活了下来啊。” “还发生过这种事?”赵弘润吃惊地说道,毕竟在他看来,能将司马安逼到生死边缘,那绝对不是轻易能办到的事。 “蒙贲,靖王……不,南梁王身边的宗卫。”司马安不自然地伸手捂向了右腹,喃喃说道:“那真是一场毕生难忘的战事……” 『三伯麾下,还有能令司马安毕生难忘的对手?哦,对了,彼此都是宗卫中的佼佼者出身嘛,本领应该相差不多。不过……』 想到这里,赵弘润纳闷地说道:“话说,本王倒是没听说过三伯身边有叫蒙贲的宗卫,倒是有个叫蒙……” “因为他死了!”打断了赵弘润的话,司马安舔了舔嘴唇,颇有些兴奋地说道:“他企图偷袭我,却反被我所伏杀……” 赵弘润张了张嘴,居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其实他知道的,无论是他父皇赵元偲还是三伯赵元佐,皆有五位将军级别的宗卫战死在那场内战中。 “能跟本王说说么,那场……『顺水军』与『禹水军』互杀的战事。” “殿下居然听说过『顺水军』与『禹水军』?”司马安有些惊讶地望了一眼赵弘润。 “是六叔跟本王说的,不过,只是谈及了一些皮毛而已。”赵弘润解释道。 听闻此言,司马安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怡王爷。” 说罢,他再次摸了摸右边的腹部,感慨道:“顺水军与禹水军,当时真的很强,绝不亚于『六营军』,当时……” 刚说到这,队伍的后方忽然有一匹轻骑勉强踏着泥泞的土地赶上前来,抱拳说道:“殿下,大将军,羯族骑兵已进入峡谷,正企图射杀我军殿后的士卒!” “下次有机会再向肃王殿下讲述吧。”司马安对赵弘润说了一句,旋即下达了命令:全军加快行军,尽快穿过峡谷。 “不反击么?”从旁,成皋关的大将封夙插嘴道:“若是不反击的话,羯族骑兵会继续射杀砀山军的士卒。” “……”司马安默不作声,只是一双虎目内阴沉与仿佛孕育地无尽怒火的神色,才能证明此刻的他心中是多么的愤怒。 是的,此时反击,就会使那支羯族先遣骑兵有所察觉,不利于待会商水军对他们的伏击。 好在此刻夜色漆黑,那支羯族先遣骑兵也不过是试探性地朝着前方的砀山军射了几波箭矢而已,并未真的下令射杀。 毕竟,游牧民族的骑兵,箭矢是非常宝贵却奇缺的,尤其是对于出征在外的骑兵而言。 若是射完了辎重中的箭矢,羯族骑兵的处境就会变得很尴尬。 因此,除非能确保射杀敌军士卒,否则,游牧民族的骑兵不会轻易地射箭,不像魏国等中原国家,一场战役的箭矢消耗动辄十余万乃至几十万支,动不动就对敌军来一波箭雨的洗礼。 闷不吭声,在这蜿蜒崎岖的鸦岭峡行走了大概十几里地,赵弘润突然望见远方出现了点点的火把。 那些火把,并非固定在一处,仿佛是有人举着它们在挥舞,画着圆圈。 而片刻之后,那些火把便消失了,可能是人为地熄灭了。 『到商水军的伏击地了……』 赵弘润心中了然,转头对司马安说道:“大将军。” 其实司马安也早已看到了远方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火把,点头说道:“某明白!”说罢,他再次下令全军急行军。 听闻此令,砀山军的士卒们聚起剩余的体力,全军朝前奔跑前进,行军速度一下子都加快了不止一筹。 甚至于,为了迷惑后方的羯族先遣骑兵,司马安还下令砀山军士卒沿途抛弃了不少羊肉制成的肉干,就连砀山军的旗帜亦勉为其难丢弃了几面。 就这样又朝前前进了大概两里地左右,眼前豁然开朗,原来,他们已经离开了鸦岭峡,来到了鸦岭的东侧。 此刻放眼望向远处,只见远处漆黑一片,似乎有一些东西,但是看不真切。 不过尽管如此,司马安仍能感觉到,这前方埋伏着一支军队,而且这支军队,让他感觉到了莫大的威慑力。 当然,他并不认为那支商水军能带给他如此强烈的慑力,想来,应该是那些隐藏在漆黑夜空下的连弩。 突然,漆黑的远处,再次出现了一支火把,来回挥舞了几下。 司马安顿时会意,下令全身朝着火把的位置撤退。 果不其然,当砀山军朝那火把的位置撤离时,他们沿途看到了不少隐蔽踪迹的商水军士卒,同时,也瞧见了那些整整齐齐摆列在阵前的,狰狞的战争兵器。 三连发连弩! “肃王殿下!” 商水军的掌军大将伍忌,不知何时已来到了这边,向赵弘润以及司马安行礼。 与乌娜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宗卫沈彧,赵弘润压低声音问道:“羯族骑兵立马便至……连弩,会用么?” 伍忌点点头,说道:“昨日我军已试验过,果真是威力无比……殿下放心吧。” 听闻此言,赵弘润颔首说道:“待会本王一发令,便齐射弩矢。” “是。” 砀山军,悄悄地从商水军设置的埋伏点撤离了,撤向了更远处,唯有司马安、闻续、白方鸣等砀山军的将军们留下了他们,亦像商水军的士卒般猫着腰,潜伏在埋伏的位置。 想来他们也想亲眼见识见识,这些由冶造局最新研发的连弩,究竟有着怎样的威力。 鸦岭峡的出口,寂静非常,隐约能听到“啪嗒啪嗒”的声响,那是马蹄踏在烂泥地上的怪响。 羯族先遣骑兵,来了! “(羱族语)感觉不太对劲,这里太安静了……” 远处,传来了一名羯族骑兵千夫长的嘀咕声。 “(羱族语)有什么不对劲的,那些懦弱的魏人,面对我们根本不敢还击,只晓得夹着尾巴逃走……话说,那群魏人逃到哪里去了?” “(羱族语)那个方向有声音,应该是逃往那个方向去了。” “(羱族语)那咱们也追上去吧,看看有没有偷袭他们的机会。” 在一阵轻微的对话声过后,羯族先遣骑兵们驾驭着战马,缓缓朝谷口外而来。 突然,其中一名千夫长看了看漆黑的四周,用羱族语说道:“不对,这里……” 说罢,他从另外两匹马的其中一匹马的马背两侧,从箭囊中取出一支特别的箭矢,旋即,手持打火石啪啪地打着。 “呼。”那支箭矢的箭镞燃烧起来。 原来,这是一支用羊毛与羊脂燃烧箭镞的火箭。 “嗖——” 在其余羯族先遣骑兵们类似『你在做什么?』、『何必这般大惊小怪』的言语中,那名千夫长,用长弓将那支火箭射向他认为不对劲的位置。 火箭嗖地一声掠过商水军士卒们的上空,印出了几名商水军士卒的身影,以及其中一架狰狞的连弩。 “(羱族语)有埋伏!” 那名千夫长大声喊叫道。 『嘁!』 见此,赵弘润倍感遗憾地撇了撇嘴,他本来还想让对方再靠近一点呢。 “放箭!” 他厉声喝道。 话音刚落,三百架早已蓄势待发的连弩立马展开一波齐射。 顿时间,只听前方传来『噗噗噗』的怪响,仿佛是什么强劲的东西洞穿了肉躯的声音。 期间,伴随着羯族骑兵们凄惨的嚎叫,与战马凄凉的嘶吠声。 “……” 众砀山军的将军们一言不发,尽管看不真切,但是能够想象地出来,被三百架连弩呈半圆阵型所包围的那些羯族骑兵,此刻正面临着怎样的处境。 第391章:鸦岭峡夜伏(二) “(羱族语)天呐,这是什么?那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在夜色漆黑的鸦岭峡出口,一名羯族骑兵好似发了疯般大叫起来。 从四周不绝于耳的同伴的惨叫声中,他意识到己方中了埋伏,但是埋伏他们的敌军,以及对方究竟用什么样的武器来对付他们,他一无所知。 四周那漆黑的环境,使得他心中的恐惧更加浓郁,那对于未知物的恐惧,让一名羯族勇士都不自觉地心颤起来。 突然,前方传来了一声破空之响,随后,还未能他反应过来,他便猛然感觉到,仿佛是一根什么东西,以强劲的力道贯穿了他身上的羊皮袄,同时也贯穿了他的身体。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聚起所剩无几的体力,伸手摸了摸胸口,这才发现,他的胸膛处居然出现在了一个血洞。 『不像是箭矢……是中原国家那种称之为“弩”的兵器么?可是,那种弩,怎么会这么粗?力量怎么会这么大?』 他惊骇地想着,旋即,只感觉浑身仿佛一轻,所有的痛楚也迅速消失,整个人好似烟气般向上飘。 再然后,他便再也感觉不到什么了。 “啪——” 一具重物,重重摔在地上。 然而,这重物落地的声音,在此刻混乱的局势下简直弱不可闻,因为,仿佛所有的羯族骑兵都在凄惨的嚎叫,或者发出惊恐的叫声。 “(羱族语)埋伏!一定是魏人的埋伏!” “(羱族语)快撤!快撤回鸦岭峡!” 这边羯族骑兵们正惊恐地大叫着,忽然,身后鸦岭峡方向传来了仿佛山体崩塌的巨响,轰声震耳。 “(羱族语)是魏人!魏人堵死了鸦岭峡的另一侧出口!我们死定了,我们会被这些魏人杀光的!” “(羱族语)镇定点!……冲过去!事到如今,就只有冲过去了!” “(羱族语)冲!唯有冲过去才有活路!” 在一番争论与骚乱后,绝大多数的羯族先遣骑兵们,鼓起勇气朝着前方那未知而可怕的魏国兵器展开了冲锋,企图冲破重围。而期间,亦不小部分羯族先遣本着侥幸的心理,退回了鸦岭峡,希望能从来路返回。 『真可惜……你们已经错失了机会。』 耳畔听着前方那阵阵马蹄声,赵弘润暗暗摇了摇头。 在他看来,倘若这些羯族骑兵在察觉中埋伏的瞬间便当机立断选择强行突围,那么,商水军的防线或有可能被他们突破,可这些人,却因为对未知事物的恐惧,浪费了突围的最佳机会,使得装填弩矢并不熟练的商水军,将第二波弩矢推上了连弩的机关箭槽。 果不其然,第二波弩矢根本不用赵弘润下令,那些装填好后续弩矢的商水军,在装填完毕后便立即扣下了扳机,射出了弩矢。 “噗噗噗——” 又是一阵异物洞穿肉躯的怪声响起。 尽管此刻夜色漆黑,但商水军这边仍能感觉到,前方的羯族骑兵在连弩这种强劲战争兵器的洗礼下人仰马翻,死了一大片。 “噗噗噗——” 第三波弩矢发动。 仅仅只是三波弩矢,前方那些羯族骑兵仿佛便失去了生机,以至于再也听不到什么马蹄的声音。 “停止射击!投火把!”赵弘润冷静地下令道。 听闻赵弘润的将令,商水军的士卒们这次在装填好弩矢后,并未再次扣下扳机射出弩矢,而是从随身携带的打火石点燃了火把,将火把丢向了前方。 “嘶——” 一阵倒吸凉气的异响,从商水军这边响起。 因为他们震撼地看到,前方遍布尸体,无论是那些羯族骑兵,还是他们的坐骑,皆倒在血泊中,铺满了这一带的土地。 唯有一小撮侥幸还存活着的羯族骑兵,抱着脑袋浑身颤抖地缩在尸体堆中,瑟瑟发抖。 『这……这是何等强劲的兵器!这就是冶造局所研发的新式连弩的威力么?实在是太……太惊人了!』 司马安的眼眸中,绽放出前所未有的亢奋。 忽然,他听到远处传来了若有若无的外族语,似乎是有些还未死去的羯族骑兵抱着脑袋在尸堆中祈祷,祈祷他们所信奉的『天神』庇护。 司马安眼神一冷,压低声音对赵弘润说道:“殿下,这些人……” 只见在火把的照印下,赵弘润默默闭上了眼睛。 司马安顿时就明白了,回顾身旁闻续、白方鸣两位大将,做了一个割喉的手势。 片刻之后,砀山军的一队步兵去而复返,只见他们绑着手盾的左手举着火把,右手操着利刃,整列整列地朝着遍布羯族骑兵尸体的前方迈步向前。 战后补刀! 这正是以往从来没有人能从砀山军手中侥幸逃生的原因。 砀山军的步兵们在火把的照亮下整齐的迈步向前,用手中的利刃在每一具尸体上补刀。 忽然,其中一名砀山军步兵停下了脚步,因为在他面前,有一名侥幸并未被连弩射中的羯族骑兵,正满脸惊恐地望着四周其同伴的尸骸。 他惊骇地发现,自己的同伴,居然是被一支支粗至两根手指的弩矢射死的,只见这些弩矢,通体硬邦邦的,仿佛是金属般坚固,怪不得这些飞矢,可以轻易地洞穿人体,击碎骨头,连人体最坚固的头骨都能击碎。 他震惊地看到,他身边有一名同伴的尸骸,其头颅就给这种恐怖的兵器击碎了半个脑袋,死相极其凄惨。 “(羱族语)你们这些卑劣的魏人!你们竟然……竟然用这种卑鄙、卑劣的怪物,用其屠杀高原天神的子民,高原天神不会放过你们的……” 这名羯族骑兵,冲着面前那名砀山军步兵惊惧而愤怒地吼道。 可是下一个瞬间,他就被那名砀山军步兵砍掉了脑袋。 甩了甩刀刃上的鲜血,那名砀山军步兵一脸平静地跨过徐徐倒地的无头尸体。 “哼!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得不说,这些被称为勇士的羯族骑兵,在遭到了魏国新式连弩的残酷打击后,早已失去了斗志,浑身颤抖,被同伴凄惨的死相所惊呆的他们,哪怕当砀山军步兵们走到他们面前,仍未收起脸上的茫然,逐一被杀尽。 “商水军原地待命,砀山军……善后!” 赵弘润沉声下令道。 司马安欣然领命,因为他知道,前方的尸骸,并非是这支羯族先遣骑兵的全部,仍有不少人逃回了鸦岭峡。 “白方!”司马安下令道:“去,杀了鸦岭峡内的残余敌军!” “是!” 向来放荡不羁的白方鸣,此刻表现地极为严肃,回收喊道:“『攻拔营』的士卒听令,随本将军入谷杀敌!” 呼啦啦,一大帮砀山军步兵再度涌入了鸦岭峡,对逃入峡谷内部,却因为另外一侧峡谷出口已被商水军截断而陷入无路可退的小股羯族先遣骑兵,展开最后的攻势。 而这边,商水军的士卒已经砀山军的士卒,则遵照赵弘润的命令,开始收敛敌军尸体,并且,回收射出去的连弩弩矢。 毕竟这种特殊的弩矢,虽然说有三十万之数,但终归是通体金属所制的消耗品,造价不低,能省则省。 待等天蒙蒙亮,这片战场便已清理完毕,那些羯族先遣骑兵的尸体,已被商水军与砀山军联手掩埋了。 不得不说,就算是心理素质过硬的砀山军,在见到这些受到连弩洗礼,尸骸残缺、死相凄惨的羯族骑兵的尸体,仍然难免从心底泛起阵阵凉意。 连弩的威力实在太大了,三波弩矢,满打满算四千五百支弩矢,却几乎射死了这里近五千名羯族骑兵,还有其万余匹坐骑,以至于这场伏击战打完,砀山军只收获了两百多匹健全的战马。 “这可真是……可惜了。” 望着那遍地的战马的尸骸,饶是司马安都不由地以惋惜的口吻叹了口气。 大概辰时初刻左右,天色逐渐大亮,砀山军大将白方鸣领着其麾下步兵从鸦岭峡内列队走了出来。 此时商水军的大将伍忌正站在那片遍布赤血之地,巡视着战后清理战场的工作,余光瞥见了从鸦岭峡内出来的白方鸣这一支军队。 “白将军。”伍忌抱了抱拳。 “是『白方』啦,某复姓『白方』。”白方鸣抓了抓头发,没好气地说道。 “呃,白方将军……”伍忌讪讪地纠正了对对方的称呼。 不过对此白方鸣并不是很在意,挥挥手后望了一眼四周那片赤红的土地,表情夸张地说道:“原来这么惨烈?当时还真没注意……” 伍忌亦面有戚然,问道:“不知峡谷内的羯族骑兵……” “都埋好了。”白方鸣笑着说道:“随意抛尸都是会引起疫病的。” “……”伍忌愕然地张了张嘴,很想说他想问的其实并非是这个。 不过仔细一想,伍忌又感觉白方鸣的这句话,倒也不失是一种回答。 『明明是步兵对付骑兵,却感觉似乎很轻松嘛……不知其伤亡有多少。』 望了眼白方鸣轻松的表情,伍忌犹豫了半响,最终还是没有问起伤亡问题。 毕竟商水军与砀山军就算是友军,询问对方这种敏感的问题,还是显得有些失礼的。 告别了伍忌后,白方鸣径直来到赵弘润与司马安这边,向他们禀告入谷追歼羯族骑兵的战果。 虽然说是借助了地形以及新式连弩的助力,但是能以如此微小的代价覆灭一支足足有五六千骑的羯族先遣骑兵,这让商水军与砀山军的士卒们均是士气高涨。 而没过多久,赵弘润这边便收到了来自成皋关的消息。 原来在两个时辰前,成皋关有一支运粮的队伍,在巩、雒一带遭到了羱族与羝族人混编军队的袭击。 第392章:战争升级的征兆 时间回溯到一日之前。 即成皋关大将封夙带着其成皋军大将军朱亥的书信,充当信使向赵弘润送信的一日之后,一支押运粮草的队伍,从成皋关缓缓出发,朝着巩、雒方向而去。 领兵的将军叫做周奎,是成皋关将军级别的将领。 按理来说,似押送粮草这种事,不需要像周奎这样的将军亲自护送,随便派个曲侯、偏将便足以,但是,这次的运粮任务稍稍有些特殊,是成皋关的大将军朱亥亲自将周奎召到跟前,亲口任命的。 运粮的队伍,由两千名成皋军士卒与三百余辆运粮车所组成。 或许在不知情的士卒们看来,这些运粮车上满满当当都运载着供给商水军与砀山军的粮食,只有将军周奎才知道,他们这支运粮队伍,那些运粮车上没有一粒粮食,那些米袋子里所塞的,皆是成皋关本来打算喂马的谷皮,也就是糠。 『巩、雒两地的羱族人与羝族人,难道真会来袭击我方的运粮军么?』 跨坐在坐骑上,周奎面色阴晴不定。 作为守卫魏国西面边疆的成皋关将领,他对成皋关往西的巩、雒两地的羱族部落与羝族部落,其实知道的并不少。 毕竟,成皋关的骑兵,以往时常出关巡视周边,看看有没有对他们魏国抱持敌意的羯族人部落迁移到了这边。 但对于羱族与羝族部落,成皋关的兵将们与对方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哪怕与对方的哨骑有时碰巧相遇,双方也会很默契地调转方向,就跟没看到彼此似的。 因此,对于成皋关的兵将们来说,巩、雒一带的三川部落,是那种比较亲善于他们魏国的三川之民,按理来说,不至于会协助羯族人,与他们魏国开战。 但以往那井水不犯河水的局面,随着砀山军大将军司马安的入川,宣告破灭。 毕竟三川之地上已传得沸沸扬扬,说有一支魏国的军队大肆屠杀三川之民,攻灭了好几个部落,杀光了部落内的男丁,只留下数百嚎嚎痛苦的女人。 因此,若是巩、雒一带的三川部落抱着兔死狐悲的情绪,协助羯角部落企图将在他们土地上制造屠杀的魏国军队诛杀,这也不是不能理解的。 毕竟这是人之常情嘛,周奎可以理解。 但是,如果从身为一名魏人的角度出发,周奎就不能坦然接受这种可能性了。 说自私也好,偏袒也罢,一旦那些三川部落果真做出与魏国为敌的举动,那么,周奎就会像绝大多数的魏人那样,改称那些人为『阴戎』,并视他们为敌人! 作为一名魏国的将领,虽然不至于像司马安大将军那样奉行什么『非我族类尽屠之』的言论,但最起码也要保证本国的利益,这是作为一名魏国士卒的义务! “Yu——” 随着一声吁响,一名负责在前方探路的骑兵勒住了缰绳,缓缓停在周奎面前。 “将军。”这名骑兵抱了抱拳,神色焦虑地说道:“前方……情况有点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周奎问道。 只见这名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说道:“在前方山坳间,有一支三川部落的兵马在隘口间驻扎了营地。” 所谓的『隘口』,泛指山丘与山丘之间的自然通道,战争时双方军队经常以攻克并驻守隘口的战术,来达成某些战略目的,比如封锁敌人的活动范围、截断敌军粮道等等。 旁边,周奎麾下的一名曲侯听闻,惊诧地问道:“那些羱族人与羝族人搞什么鬼?难道他们又在举行什么祭典么?……将军,要不要去交涉一下?” 『……』 周奎闻言默然不语。 的确,三川之民经常会因为举办有些祭典而封锁道路,就跟魏国『祭天祀地』的风俗类似,说实话谈不上什么稀奇的事,但是在此时此刻封锁了道路,这就难免让人产生遐想了。 良久,周奎沉声说道:“队伍继续向前,准备与羯族人或羯族人交涉。……注意戒备,提防对方袭击。” “提防偷袭?”那名曲侯闻言愕然,不解问道:“他们为何会袭击我成皋军?” 也难怪这名曲侯不能理解,毕竟在以往,成皋军与成皋关西侧的羯族、羝族人,那可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小心点总不会有错。” 周奎不好向部将们解释,含糊地说道:“终归,砀山军在三川的行径,难保对方不会迁怒到我成皋军。” “喔,这倒是。”那名曲侯恍然地点了点头,算是被说服了。 运粮的成皋军,缓缓向前,大概行走了约两三里地左右,周奎果然瞧见远处的山坳隘口处,有一群数量不少的三川之民在那筑造了一座好似关隘般的营地。 并且,这群人似乎早已得知了他们这支成皋军的到来,一个个都从营地内的毡帐内走了出来,站在营口,神色各异地望着他们。 『不单单是隘口,两边的山上,也驻扎着羯羝两族的军队……』 周奎在靠近的时候,仔细观察着对面那片山丘。 “前面的魏军,止步!” 一个洪亮的声音,在隘口处的阴戎部落响起,周奎定睛一瞧,这才发现喊话的是一名身上羊皮袄明显比其余族人油光鲜亮许多的中年人。 不出意外的话,这名中年人准是哪个部落的『领』、甚至是『首领』。 所谓的『领』,指三川部落内处于领导地位的人,地位类似魏国这边的『将军』、『官员』等等,可以视为是直接部落内大小事务的头领,比如狩猎、打仗等等; 而『首领』,即指该部落的族长,一般而言只是动动嘴的角色,具体的任务则交予部落内的『领』去做。 但可以肯定的是,任何一名『领』,都是具有相当权利的。 这不,注意到这一点的周奎并未贸然与对方交恶,依言让麾下的士卒停止了前进,用羱族语对对方喊道:“不知阁下是哪支部落的友邻,为何要拦住我成皋军的去路?” 对于成皋军出身的周奎会说他们羱族语,那名中年人并不惊讶,因为居住在成皋、巩、雒、睺氏这一带的魏人或三川之民,其实大致都听得懂对方的语言,毕竟以往双方的接触并不少,问题仅在于讲对方的国家或种族的语言是否通畅罢了。 比如这名中年人,他方才就是用魏国语言说的,只不过咬字不是很清楚罢了。 “(羱族语)我方因为某些原因,暂时封锁此地,请你们返回吧。” 可能是见周奎会说他们羱族语言,而且说得还较为顺畅,那名中年便改回了母语交谈。 “(羱族语)因为什么事封锁这一带?”周奎问道。 “(羱族语)这是我方的内事,恕我不便透露。”那名中年人回答道。 听到这个回答,周奎皱了皱眉,此刻他已经可以肯定,这些羱、羝两族的人,封锁此地十有八九就是为了截断商水军与砀山军的粮草,不允许成皋军再继续给前两者运输粮草。 『既然如此……』 周奎的眼神闪过一丝冷色,稍纵即逝。 他大声喊道:“能否通融一下,我军急着要给我国的军队运输粮草,耽搁不起。” 听闻此言,那名中年人与其附近的羱族人及羝族人面色微变,似乎低声交谈着什么。 没过多久,就见那名中年人望着周奎神色复杂地说道:“抱歉,各方族长已得出决定,不允许任何一名魏人再踏足我三川之地!……留下这些粮食,我放你们走!否则……” 说罢,羱羝营地一阵骚乱,一支兵马从营地内窜了出来,不由分说地朝着周奎所率领的成皋军杀了过去。 周奎一见,当即力断喊道:“敌袭!敌袭!撤!撤!” 麾下两千余成皋军士卒闻言一愣,心说:撤?这些运给砀山军与商水军的粮食,就这么白白送给这些羱族人、羝族人? 也难怪,毕竟在场的魏国士卒中,也只有将军周奎才清楚那些米袋子里究竟是什么玩意。 “撤!” 一声令下,两千成皋军迅速撤退。 可是那支羱羝两族的军队却不依不饶地继续追赶,双方展开了一场混战。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周奎这位将军亲自坐镇的好处来了,只见他一边指挥着麾下的士卒结阵抗击敌军,一边朝着附近的山林撤退。 毕竟在他面前的羱羯军队,以骑兵居多,不利于在山林中作战。 由于周奎的主动退却,这支羱羝混编的军队不费吹灰之力便取得了这场战斗的胜利,虽然双方的损失都不是很多。 “(羱族语)哈!果真如传闻的那样,魏人欺软怕硬,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羱族语)照这么说,咱们其实也蛮强的哈?” “(羱族语)哈哈哈,早知这样,他们何必畏惧魏国的成皋关?” 那支羱、羝两族人混编的军队,在撤退回来的途中哈哈大笑,为自己取得了一场胜利而感到由衷的高兴。 而在隘口这边,方才那名与将军周奎对话的中年人,却神色惊愕地望着逃离的成皋军,以及轻易就被遗弃的那支载满了粮食的粮车队伍。 『……』 皱皱眉,这名中年人走到其中一辆粮车旁,取出藏在靴子里的锋利小刀,在米袋子上划了一道口子。 随后,他将手伸入米袋子里,却意外地抓出一把糠来。 “(羱族语)这……难道说……” 望着手中的糠,中年人眼神闪烁,脸上浮现出几分惊骇之色。 突然,他神色大变,猛然将手中的糠甩在地上,一转身厉声喊道:“快,快派人通知各部落族长,魏人已得知我方的意图,即将对我三川,展开前所未有的攻势!” 第393章:战争升级 魏军粮草被袭一事,固然是赵弘润对成皋关大将军朱亥的授意,毕竟似前一阵子司马安的砀山军那般无故屠杀阴戎部落,那可是会引起一些不好的舆论的。 因此,要对巩、雒一带的羱族与羝族人用兵,就要师出有名,占据大义的名份。 毕竟眼下,巩、雒一带的羱族人与羝族人首先对成皋军展开了攻击,这就让魏国一方占据了道义的上风。 其实这说白了就是一种诱使对方先出手的诈术而已,而一旦那些三川部落果然敢对魏国动武,那么魏国这边也好心安理得地举起拳头,将对方一顿暴揍。 赵弘润是这样考虑的。 不过话说回来,成皋军遭到袭击,且押运“粮草”的三百辆粮车又被夺走,这使得成皋关的大将军朱亥亦不得不开始正视这件事。 八月八日,成皋关正式对三川用兵。 其成皋军大将军朱亥一方面派人向大梁汇报此事,一方面遵从肃王赵弘润的调遣,派出五千步兵、一千骑兵,兵锋直指巩这座曾经的魏国古城。 而与此同时,赵弘润率领两万商水军、一万两千余砀山军(非正式编制军士不计算在内),自鸦岭东侧启程,浩浩荡荡朝着雒这座同样是他们魏国建国初期的古城而去。 “两日内,给本王拿下雒!” 在出发前,赵弘润对商水军与砀山军下达了死命令。 没办法,毕竟羯角部落的二十余万大军已逼近巩、雒一带,若是没能在这支羯族人的大军抵达之前拿下雒城,魏军的处境就会变得相当艰难。 而对于赵弘润的这道死命令,砀山军大将军司马安欣然领命,居然亲自率领砀山军的骑兵营,与季鄢、乐逡两名将军一起,对雒地一带的羱、羝两族军队展开了速攻。 是的,只限于羱羝两族的军队,这是赵弘润对司马安的限制。 毕竟这位大将军的排外情绪实在太强烈,尤其是面对做出了bèi pàn举动的雒地的三川部落,赵弘润生怕他再来一次不分老幼的屠杀。 至于如何区别军队与平民,赵弘润的解释非常简单:手持武器的三川之民,不降即杀! 砀山军的骑兵们,呼啸着脱离了本队。 而砀山军的两支步兵营,战克营与攻拔营,则由大将闻续与白方鸣二人率领,作为协护军,保护商水军将那些运载着可怕战争兵器的车队,缓缓朝雒城而去。 不得不说,自从在鸦岭峡见识过了这批由冶造局所研发的新式连弩后,砀山军对商水军的评价直线上升,当然了,这与商水军伏击那支羯族先遣骑兵,与他们砀山军携手合作也有关系。 总之,鸦岭峡一战过后,砀山军对商水军的态度明显和善了许多,这可能与他们大将军司马安的态度有关。 毕竟在赵弘润循序渐进的诱导下,司马安逐渐开始接受似乌兀、乌娜这样的羱族人,也逐渐不再对楚人出身的商水军报以成见,毕竟两者的确给予他砀山军不小的帮助。 而似赵弘润麾下三万余人突然变更撤退方向、朝着雒地而来的异常,亦引起了雒地一带羱族与羝族部落的警惕。 这不,前几日刚刚召开过族长会议的众部落族长,再次齐聚一堂,激烈讨论这支魏军的来意。 “(羱族语)魏军是不是察觉了什么?” “(羱族语)你是指,那些魏人已经得知我等投靠羯角部落?这……怎么可能?” 众部落族长们面面相觑。 要知道,他们商议得出协助羯角部落、将魏人赶出三川的这个决定,距今只不过寥寥两三日罢了。 这点时间,只够他们聚集本部落的部落战士,在巩、雒一带沿途的隘口布置营地防线,根本来不及按照计划的那样,去袭击砀山军与商水军的后方,怎么这两支魏国军队就会得知了呢? 他们怎么也想不通。 因为他们少算了一个可能,那就是,魏人们并非是在他们决定协助羯角部落之后才察觉到此事,而是,魏人们一直在等,在等这件可能会发生的变故。 “(羱族语)会不会,那些魏人只是希望得到我们的帮助?” 一名羱族部落的族长抱持着侥幸的心理,猜测道。 而就在这时,毡帐外忽然闯入了一名他们的族人,对他们言道:“纶氏部落的头领谵丹刚才派人送来消息,他们在巩地南侧的山丘隘口击退了成皋关的一支运粮队伍,却发现粮车上所运的根本不是谷米,而是魏人用来喂马的糠皮。……谵丹头领提醒诸位族长,我们上当了,魏人不知从何已经得知了我方投靠羯角部落的消息,再过不久,多半连魏国的成皋关都会派出军队,讨伐我们。” 羝族纶氏部落的族长闻言目瞪口呆,毕竟那名叫做谵丹的中年人是他部落的头领,也是他下令其驻守在那片隘口的,他又岂会不知。 顿时间,毡帐内一片骚乱,因为在座的这些位族长逐渐开始意识到,那支“躲”在鸦岭东侧此番突然朝着他们雒地而来,究竟是出自什么原因了。 “(羱族语)魏人……魏人要打过来了!” “(羱族语)该地的,羯角部落不是派了五千多名部落骑士追击那支魏军么?那些人呢?” 瞧着毡帐内那乱乱哄哄的场面,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摇了摇头,用忠告的语气对在座的部落族长们说道:“诸位,难道你们还没看出来么?那支魏军……根本就不是因为见到羯角部落大军的强盛而退却,这是中原国家所推崇的兵法中的一招,示敌以弱、骄其军心,他们那是故意装出弱小的样子,目的,就是为了引诱你们做出投靠羯角部落的决定!” 说罢,他轻哼着讥讽道:“一旦魏军真的露出獠牙,你们以为单凭那区区五千余羯角部落的骑士,就能阻止那些魏军么?说不准,那五千人,早已埋骨在鸦岭峡了!” “哈勒戈赫!”黑羊部落的族长拉比图闻言怒声呵斥道:“你也是羱族人,为何要助涨魏人的威风,灭我们族人的士气?” 哈勒戈赫冷冷地看了一眼拉比图,旋即对在座的众部落族长说道:“我只是希望诸位族长冷静地做出抉择,眼下还不晚,让战士们放下武器,打开雒城的城门,让魏军入内……”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黑羊部落的族长拉比图给打断了:“什么?放下武器?放魏军进入雒城?你这是要我们将头颈伸到魏军面前,叫他们砍下我们的头颅么?” “魏军不会杀我们。”哈勒戈赫争辩道:“在合狩时,他们曾经帮助我白羊部落击退那些马贼,他们的目标只是一而再、再而三挑衅他们的羯角部落而已。” “你怎么能保证?难道你与魏国私通么?”拉比图质问道。 哈勒戈赫哑口无言,摇摇头叹息道:“我没有。我只是希望诸位能冷静地做出抉择,莫要招惹强大的魏国……魏国的国民,比我们羯、羱、羝三族人加起来还要多,多得多……” “可是他们的军队,却没有我们的战士勇猛!”黑羊部落的族长拉比图再次打断了哈勒戈赫的话,一脸激奋地对在座的诸位族长说道:“诸位,那支魏人,区区四万不到,而我们这边,单单这雒地一带,就有不下于三万的战士,更何况,我们的友族,羯角部落正率领多达百万的战士来援助我们,我们一定可以击败魏人,将魏人赶回成皋关!……这是我们三川之人的土地,我们才是这里的主人!我们可以决定那些魏人的生死!” 在座的诸位部落族长闻言面面相觑,良久,有一位羝族部落的族长询问拉比图道:“那……事到如今咱们要跟魏军打仗么?” “打!为何不打?”只见黑羊部落的族长拉比图舔了舔嘴唇,冷笑说道:“咱们有羯角部落的百万战士做后盾,怕那魏军做什么?” 可能是听到百万战士这个词,在座的诸部落族长们逐渐显得有些蠢蠢欲动起来,毕竟拉比图的那一番话,可是说到了他们的心坎上。 见此,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失望地摇了摇头,在与立场相同的羝族孟氏部落族长以及另外两位族长对视了一眼后,站起身来说道:“既然诸位族长们执意要与魏军打仗,恕我们四个部落不能奉陪,我们已经私下商量过了,即日起,我们四个部落,迁出雒地。” 说着,羝族孟氏部落的族长等其余三位族长们亦站了起来,纷纷点头附和。 见此,黑羊部落的族长拉比图眼神一冷,不客气地冷哼道:“大敌当前,你们却要退缩么?” “并非退缩,只是不想做无谓的战争,更不想让部落里的年轻人白白送死。” 黑羊部落的族长拉比图望了一眼在座的诸位族长们,在思忖了一番后说道:“好,你们四支部落,可以迁出雒地,但是,为了防止你们私通魏人,麻烦四位族长留在此地,作为人质。……四位放心,待等我们打败魏国的军队后,四位便可重获自由,到时候,四位无论想将部落迁往何地,我们都不会阻止。” 说着,他挥挥手,示意毡帐内的部落战士们将哈勒戈赫等四位族长用绳索绑了起来。 哈勒戈赫等人没有反抗,并且阻止了本部落企图动手解救他们的族人,随后,哈勒戈赫用严肃地口吻对在座的众部落族长们说道:“但愿诸位能打赢魏军,否则……”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任由那些部落战士将他们带到关押的地方去了。 同日,雒地阴戎聚集军队,准备对魏军用兵。(未完待续。) 第394章:砀山军的主场 鸦岭峡,距离雒地并不远,只有四十余里左右,因此,在八月八日的傍晚,砀山军的大将军司马安便率领骑兵营抵达了雒城,抵达了这座古老的、本属于他们魏国的城池。 若在以往,雒城四周遍布羱、羝部落的毡帐,毕竟雒城是魏国建国初期所筑造的城池,是数百年前的遗留物,其规模远远不如魏国近百年来所建造的城池,仅两里地方圆罢了,根本不足以容纳许多个羱族与羝族的部落。 因此,以往有许多个部落,他们的部落营地是搭建在雒城外的。 在平时,可以望见雒城四周遍布数之不清的羊群,那可都是以万为单位的羊群。并且,亦能时不时瞧见各部落的老人、女人、小孩们。 但是此时此刻,就司马安与砀山军骑兵们所看到的雒城,那已是一片肃杀之气,此地阴戎部落的老人、女人与小孩们,皆被安置在了城内,而城外,到处都是手持枪矛的身强力壮的部落年轻人。 “嘿!这帮人……果真反了!” 远远望见这一幕,司马安舔了舔嘴唇,一双虎目中仿佛酝酿着肉眼可见的浓重杀气。 “大将军。” 骑兵营的季鄢、乐逡两位将军策马靠了过来,其中,季鄢目视着远方城野的毡帐,皱眉说道:“依末将估计,这雒地的阴戎,人数恐怕不少,若是对方以骑兵居多的话,贸然进攻,恐怕不能收到成效。……不如等肃王殿下的大军到来,如何?” 司马安闻言摇了摇头,正色说道:“并非所有的阴戎部落,皆有充足的马匹。羯族人之所以有那么多的战马,是因为羯族在跟北地的胡人争抢地盘,从北地擅长饲养战马的胡人手中抢夺了大量的马匹,而三川的阴戎,虽然也饲养马匹,但数量并非很多,某估计,雒地这些阴戎手中的骑兵,最多也就三五千左右。……未尝不可一战。” 若之事三五千的话…… 季鄢闻言逐渐放下心来,忽然,他好奇问道:“大将军如何对此地的阴戎如此了解?” 听闻此言,司马安吐了口浊气,表情不怎么自然地咂咂嘴解释道:“那该死的匹夫交给肃王殿下的三川地图中,详细记载了雒地阴戎的大致实力。” 该死的匹夫……大将军指的是成皋关的朱亥大将军吧? 季鄢、乐逡二人对视一眼,识趣地没有细问。 毕竟司马安与朱亥相互瞧不顺眼,这是砀山军与成皋军彼此心知肚明的禁忌。 “好了,不提那匹夫了。” 调整了一下心情,司马安沉声下令道:“叫士卒们做好准备,咱们……耍耍这帮外族人!” “是!” 片刻后,两千五百左右砀山军骑兵,在司马安的率领下朝着雒地阴戎的部落营地冲去,而此时,阴戎部落营地的三川骑兵们,已然发现了这支魏国骑兵的到来,纷纷跨上战马,从营地内冲了出来。 期间,司马安估算了一下对方骑兵的数量,意外地发现,对方的骑兵人数远远少于他的估算,粗略估计约只有两千人左右。 小看我们么?这群卑劣的脏狗! 司马安眼神变得愈加冰冷,因为他可能,多半是对面的阴戎觉得对付他们这两千余魏国骑兵,根本不必派出更多的骑兵,只需出动相似数量的骑兵队伍就足够了。 而这,让司马安这位大将军的自尊心受到了强烈的伤害。 只见他举起右手做了一个手势,瞬时间,两千余砀山军骑兵调转了方向,改朝北为朝东。 而见到这些魏国骑兵调转了方向,那两千余雒地阴戎骑兵,亦调整了方向,紧追过来。 不过奇怪的是,不知怎么,砀山军骑兵的战马速度,似乎并没有那两千余雒地阴戎骑兵的速度快,以至于两者的间距逐渐拉近,这不,有一些雒地阴戎骑兵已取出了长弓,准备射杀冲在前方的魏国骑兵了。 可就在这些雒地阴戎骑兵举着弓,正准备射箭却还未射箭的时候,砀山军骑兵的速度骤然提升,一下子就将双方的间距又拉长了一大截。 这个变故,让不少雒地阴戎骑兵为之愕然。 他们只好又收起长弓,驾驭着战马再次奋力向前追赶。 追着追着,前面的砀山军骑兵,速度又逐渐慢了下来。 追赶在后方的雒地阴戎骑兵们心说,这下子总是机会射箭了吧? 可让他们目瞪口呆的是,当他们举起长弓正准备射箭时,前面的砀山军骑兵,再一次骤然提升了速度。 反复几次,众雒地阴戎骑兵总算是明白了,感情这帮魏人,是在耍我们玩啊! “(羱族语)该死的魏狗!他们在耍我们!” “(羱族语)追上去,杀光他们!” 由于几次三番被砀山军的骑兵戏耍,那两千余雒地阴戎骑兵,早已是出奇的愤怒了。 “大将军,那帮人看样子是火冒三丈了。” 在策马飞奔的期间,砀山军骑将乐逡回头瞧了一眼,对身旁不远处的司马安克制着声音喊了一句。 哼! 司马安回头瞧了一眼,在心中讥讽冷笑一声,遂再次将目光投向前方,寻找着击溃身后那支骑兵的有利地形。 忽然,他望见前方出现了一片森林。 这片林子……唔,够大! 心中估算了一下,司马安抬手做了一个手势,旋即,这支砀山军骑兵,居然径直冲入了这片森林。 这让在他们身后追赶的雒地阴戎骑兵一头雾水。 要知道,森林植被茂密、泥土湿滑,说实话是不利于骑兵穿行的,更别说在其中作战,这个道理,哪怕是雒地阴戎骑兵们都心知肚明,可是砀山军,却义无反顾地冲了进去。 雒地阴戎骑兵,缓缓在森林外停了下来。 “(羱族语)怎么办?要追进去么?” 一名千夫长犹豫不决地询问着同伴。 话音刚落,就听林中嗖地一阵射出一波弩矢,射中了十余名雒地阴戎骑兵。 原来,砀山军的后队在进入森林后,并未走得太远,而是停下来,用手弩做出了攻击。 这下子,那几名千夫长按耐不住了。 “(羱族语)追!杀了这些魏狗!” 呼啦啦,两千名雒地阴戎骑兵亦冲入了森林。 不得不说,这片森林的植被确实茂密,只见那一棵棵林木高耸,或有十余丈之高,并且,它们茂密的枝叶,挡住了黄昏的阳光,使得森林内的光线,比外界的黄昏天色更加昏暗。 “(羱族语)那些魏国骑兵逃到哪里去了?” “(羱族语)不太清楚,是不是在前面?” 几名千夫长引领着众骑兵,缓缓策马行走在昏暗的森林中。 不知怎么,他们隐隐有种仿佛猎物掉入猎人陷阱的不安错觉。 突然间,左侧远处的树木后窜出十几骑砀山军骑兵,用手弩朝着阴戎骑兵一阵齐射,顿时间,数名阴戎骑兵中箭落马。 而见此,众阴戎骑兵立马准备反击,可是,那十几骑砀山军骑兵,在齐射了一波箭矢后,便迅速撤离了原来的位置。 “(羱族语)那个方向,去一些人!” 一名千夫长指那十几骑砀山军骑兵撤退的方向喊道。 当即,便有数十骑阴戎部落朝着那个方向而去。 可是仅仅片刻工夫,那个方向便传来了一阵惨叫,旋即,再也没有了声音。 “(羱族语)怎……怎么回事?” “(羱族语)是魏人!那些魏人,分散了。他们遍布在这片森林里。” 话音刚落,他们队伍的中间右侧,亦遭到了袭击,又有十余骑阴戎骑兵中箭落马。 而随着这支阴戎骑兵逐渐深入森林的深处,遭到这种偷袭的情况变得愈加频繁,仿佛这个森林每一棵树的背后,都藏着砀山军的骑兵。 “(羱族语)这支魏国骑兵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们擅长在这种林子里打仗么?” 一名千夫长心惊胆战地喃喃说道。 还别说,他猜对了。 与浚水军不同,砀山军,那是驻扎在砀山的军队,他们不像浚水军那样有宽阔的校场可以作为操练士卒的场地,毕竟砀山的山地地形不具备这个条件。 因此,司马安只能在山林中训练他麾下的士卒,无论是步兵还是骑兵。 别以为砀山军曾轻松击溃褐角部落的军队,就以为平原作战是砀山军的强项,事实上,山林才是砀山军的主场,尤其是在光线昏暗、甚至一片漆黑的山林中,砀山军的士卒简直犹如民间传说中的鬼魂般神出鬼没。 在漆黑的环境下,用声音判断对方的位置,在脑海中模拟对方的行动,并以此为依据做出精确的攻击,似这种听声辨位,是每一名砀山军士卒必须掌握的本领。 是的,砀山军是山地兵! 砀山军的骑兵,是山地骑! 他们精通在山地、山林作战的本领! 或许三川是阴戎骑兵的主场,但是在这片范围足够大的森林中,在最适合砀山军发挥本领的夜幕下,砀山军才是这里唯一的主宰! “灭了这些脏狗!” 为了不至于暴露自己的位置,司马安喃喃自语地下达了或许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命令。 但事实上,此刻的砀山军骑兵,根本不需要他来下令,多年的训练使得他们都清楚自己应该去做什么。 与此同时,仍在朝着雒地赶路途中的赵弘润,忽然心中一动,好奇地询问身旁不远处的砀山军大将白方鸣。 “白方将军,话说你们砀山军的步兵营,皆有战克营与攻拔营的营号,唯独骑兵营没有么?” “骑兵营?”白方鸣愣了愣,笑着说道:“有的啊,叫猎骑营。” 赵弘润愣了愣,疑惑问道:“为何叫这个名?” “因为猎骑营的骑兵,皆是狩猎的能手啊……”白方鸣笑呵呵地解释道。 “哈?狩猎?” “啊,狩猎!”(未完待续。) 第396章:小鸟的愤怒 对于商水军的连弩,已无需赘叙,当初在鸦岭峡,由于当地地形的关系,商水军只搬出五百架其中的三百架,就几乎一口气击溃了那五千羯族先遣骑兵,其强劲的威力,就连司马安这样的大将军都难免心神荡漾,恨不得抢几台藏到他们砀山军去。 而眼下,听眼前这位肃王殿下的语气,似乎商水军还有另外一件不得了的战争利器? 投石车…… 司马安暗自念叨着这商水军除连弩外的另外一件战争利器。 平心而论,他对投石车并不陌生。 事实上,相信当世绝大多数的将领,都不会对投石车有什么陌生,毕竟这件攻城利器加入中原国家的战争攻伐历史,已有一段相当悠久的岁月,若是有哪一位将领不知投石车,那他真叫孤陋寡闻了。 一般而言,但凡是领兵攻伐敌国城郭的将领,都懂得如何制造投石车,就连司马安也懂得。 但是,司马安绝不会幼稚地以为,他印象中的投石车,与眼前这位肃王殿下所提及的投石车,会是同一样东西。 比如那五百架连弩,在司马安印象中的连弩,就根本没有那种匹敌重弩般的威力。 可问题在于,雒地周边一带皆是平原,上哪找石头打磨石弹啊? “殿下是在为附近没有材料打磨石弹而苦恼么?” 司马安试探着问道。 所谓的石弹,指的浑然一体的自然岩石,这种石弹在攻城时的威力,简直是骇人听闻,有时候,一枚石弹就足以摧毁一处城墙,使城墙这种古老的防御手段,再没有像数百年前那样有效。 或许建造一面城墙需要花费数个月,但是,用投石车摧毁一面城墙,或许只要一眨眼的工夫。 毫不夸张地说,投石车的问世,让城墙这种防御手段几乎成为摆设,使得人类在破坏这方面的造诣,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然而,在听了司马安的询问后,赵弘润却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不需要石弹,本王已经准备一种特殊的……姑且叫做桶弹吧,作为投石车的抛物。” “桶弹?” 司马安脸上露出几许古怪之色。 忽然,他似有察觉地回过头,正巧望见有一些商水军士卒将几辆四轮马车驾到附近,旋即,几名商水军掀起了盖在马车上的青布,露出了整齐堆放在马车上的一只只木桶。 “这是……莫非是油?” 司马安试探着问道。 赵弘润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 见此,司马安心领神会,又补充着问道:“是火油?” 此时赵弘润也注意到了那些商水军士卒的行为,回头望了一眼。 在魏国,所谓的油,指的是一般是炒菜用的可食用的油,毕竟对于魏国的国民而言,肉食仍然不能算是全国普遍的家常菜肴,仍有相当一部分魏人终年只吃一些素菜,其中以腌菜居多。 可是,想吃油腻荤腥怎么办呢? 家中没有闲钱魏人就会去市集买些白肉,即是最猪肉中最肥腻的油脂肉,用他们熬一锅猪肉,藏在厨房,日后时不时地拿这些猪油炒菜,使素菜中沾点荤腻。 而火油,指的是用来照明的灯油,一般是指菜油,毕竟这个时代菜籽提炼纯油的技术并不过硬,因此,提炼出来的菜籽油非但色泽厚重(发黑),而且其中混有许多杂质,用来炒菜口味非常不佳。 一般来说,家境条件不佳的魏人们,会将菜籽油用来当做油灯的原料,毕竟这远比蜡烛要便宜地多。 但是,此刻商水军士卒所搬运下来的木桶,里面所灌的,却并非魏人日常所见的油或者火油,而是赵弘润叫冶造局的下署官员,叫仓部的官员到黔地那片不毛之地,将其运至大梁的,被黔地当地人称为黑水的黑色粘稠物质。 石油! 在当今,还没有任何一种人为提炼的油,能比这种产自黔地的石油更加纯粹,更加适于燃烧。 “三十架。……沈彧,命令伍忌,组装三十架投石车。” 在一番犹豫后,赵弘润最终决定,只拿出十分之一的投石车。 毕竟他此刻所面对的是雒城,城内所居住的是羱族、羝族的三川部落,而不是羯族人。 因此,只要吓唬吓唬对方,逼得对方投降,赵弘润便算是达到目的,没有必要抱着诛灭对面整个部落的目的,动用全部的投石车。 毕竟石油这种东西,一旦沾火,那可是轻易无法扑灭的。 什么?用沙土? 你觉得用沙土可以扑灭一片因石油燃烧引起的火海? 完全不能! 因石油燃烧而引起的火海,这已经是属于天灾范畴的灾难了,不是人力能够扑灭的,人唯一能做的,就是躲得远远的,默默地看着那片火海在烧光任何可以燃烧的东西后,自然熄灭。 说实话,商水军所运载的投石车,虽说是拆散的部件,但并非全是散件,一些真正麻烦的关节,其实是由冶造局代为组装的,毕竟冶造局是在组装完成后,再将其拆成几个大部件的。 因此,再次将这些投石车组装起来,其实并不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但遗憾的是,由于初次接触这类东西,负责组装的那些商水军士卒手忙脚乱,于是,赵弘润便叫沈彧等宗卫们过去指导,毕竟宗卫们时常跟着赵弘润出入冶造局,耳濡目染之下,组装这类投石车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 而在商水军组装投石车的期间,司马安不解地询问赵弘润道:“殿下,似这等投石车,商水军不是有三百架之多么?为何只动用三十架?” 赵弘润闻言微微叹了口气,惆怅地说道:“因为本王并不希望雒地的三川之民,全部死在这里。再者,就算是三十架投石车,恐怕也……” 听闻此言,司马安虎目微睁,一句殿下莫要再犹豫,赶紧动用全部投石车的话险些就脱口而出。 好在最终,司马安还是将这句险些脱口而出的话给咽回了腹中,纳闷地问道:“不过区区三十架投石车而已……这些投石车有什么特别的么?” 赵弘润淡淡一笑。 虽然说,这些投石车是由冶造局所研发的,投弹的精确度大大提高,但这并不是造成赵弘润心头困扰的原因,真正的原因,还是在于那些桶弹,即那一桶桶灌满了石油的密封木桶。 这才是大杀器! “大将军待会就明白了。” 丢下一句话,赵弘润起身走向前方,因为在前方,商水军的士卒们已经在沈彧等宗卫们的指导下,顺利组装了三十架投石车。 “高括,种招,商水军的马车上,有十几枚石弹,给本王搬两三枚过来。” “是!” 高括、种招二人抱拳领命,在寻觅了一番后,果然找到了一车石弹,从其中搬了两枚过来。 只见这些石弹,一模一样,仿佛就连重量也相差无几。 也难怪,因为这些石弹,是用来调整校对调度与距离的试验弹,一枚石弹的重量,与一桶石油的重量是等重的。 “伍忌、翟璜,本王来教你们如何使用,你们看好了。” 赵弘润将商水军的将领们叫到了跟前,叮嘱他们仔细观瞧他的动作步骤。 不过事实上,不单单商水军的将领们,就连砀山军的将领们亦挤了过来,毕竟谁都想见识见识,这足以匹敌连弩的另外一件利器的威力。 只见在在场众将领们聚精会神的注视下,赵弘润走到其中一架装填好试验石弹的投石车前,平举右手,用自体测距的方法,估测投石车与远处雒城的距离。注:自体测距,即不借助任何测量工具,凭人体估算与目标地大致距离。因为解释起来比较麻烦,就不做介绍了,有兴趣的可以自行上网搜索。据说是炮兵的基础技能。 在测试完与雒地的距离后,赵弘润闭上眼睛,在脑海中模拟抛物线,反正他超强的记忆,足以模拟计算复杂的抛物角度公式。 “肃王殿下这是在做什么?” “不清楚……看着就是了。” “喔。” 见赵弘润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众将窃窃私语起来。 想来,他们就算知道赵弘润是在计算角度,也不能理解,毕竟当代投石车的使用方式,仍停留在瞎猫抓耗子的程度,说白了就是蒙呗! 至于能否击中,那就只有听天由命了。 呼,压力好大啊……这一发试验弹要是偏地太厉害,那可真是…… 嘴里嘟囔着,赵弘润反复矫正投石车的朝向与抛竿的角度,鼓捣了好一阵子,见再没有什么疏忽的,这才尝试抛弹。 “抛弹!” 随着赵弘润自言自语的一句话,投石车在他的操作下轰地一震,随即,那枚石弹被一股强劲的反作用力高高抛起,在足足飞了一里多地,砰地一声砸在雒城南侧城门的上方。 只听轰隆一声,城门上方历史悠久的城楼被砸地坍塌崩陷,引起该处许多羱族人与羝族人的一阵惊呼。 击……击中了!一发命中!……耶! 赵弘润的表情,逐渐从惊愕变成惊喜。 “接招吧!对面的肥猪,这就是小鸟的愤怒!” 可能是一击就命中目标的关系,即便是赵弘润,亦忍不住兴奋地举起双臂,自我庆祝起来。 在他身后,原本正打算开口称赞、恭维眼前这位肃王殿下的众将们,张着嘴不知所措。 他们倒是能坦诚认可这位殿下将对面背叛了他们的羱、羝族人称之为肥猪,不过,小鸟的愤怒?那是什么? “……” 众将面面相觑,就连司马安亦摸着下巴上的胡须,一脸疑惑。(未完待续。) 第397章:不灭的火海『补更12/14』 在兴奋了一阵后,赵弘润这才反应过来,此刻的他,是魏国享有肃王王衔的堂堂皇子,是三万余先行军的主帅,似他方才这般举动,着实有些不合适。 “咳!” 他咳嗽一声,若无其事地说道:“唔,初次抛弹,还是比较成功的。那么现在,就开始真正的……攻击了。” 说到这里,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收了起来,因为只有他才清楚,当他将那些灌满石油的木桶用布条点上火再抛射过去,究竟会使对面的雒城变成怎样一副景象。 但是没办法,因为若是强行攻城的话,他麾下的士卒必定伤亡惨重。 就算说他自私也好、偏袒也罢,在本国士卒的伤亡以及外族的伤亡这两者间,作为魏人的皇子,赵弘润毫不犹豫选择己国的士卒。 当然,这只是在战场上,而并非是战后的杀俘或虐待外族平民,对于那些败坏军纪的魏人,赵弘润绝对不会包庇,毕竟这种恶劣的行为,会引起连锁反应,影响到他整个魏国的军队士卒,是一旦发现就必须杜绝的。 “搬一桶油上去。” 待等这架投石车再次绞紧绳索,赵弘润吩咐宗卫们将一桶石油搬上了抛筐。 “取火把来。” “是。” 接过宗卫穆青递过来的火把,赵弘润转头望向那只木桶。 只见在那只密封的木桶上方,其实有一个塞子,上面钉着一根颇长的灰色布条。 这可不是一条普通的布条,而是浸透石油又自然晾干后的布条,充当着引火物的角色。 而赵弘润要做的,就是点燃这条布条,然后,将这枚桶弹抛出去。 由于方才用来测试的石弹重量与这次的桶弹几乎等重,因此,方才石弹落地的位置,便是这次桶弹炸裂的大致位置,不会有太大的偏差。 而眼下的问题就在于…… 这架投石车的抛筐太高了,赵弘润哪怕踮着脚,举着右手,也没够着…… 赵弘润:“……” 司马安:“……” 众将:“……” 众士卒:“……” 待瞧见努力踮着脚尝试了几次后、突然整个人变得沉默,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的肃王殿下,在场的众人很识相地闭紧了嘴。 哪怕是司马安,亦装作模样的环抱其双臂,低着头打量脚边的土地。 在这个时候胡乱插嘴的人……势必死无葬身之地! 在场所有人,心中皆有所明悟,别说贸然开口,就算大声喘气都不敢。 良久,赵弘润沉着脸面无表情地说道:“沈彧,你来点火。” “是……”沈彧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将手中的火把递给沈彧,赵弘润面色阴沉地扫了一眼围观的众将,用一种简直令人战栗的语调,低沉地说道:“你们在看什么?” 不是殿下您让咱们看你的动作么? 想归想,却谁也不敢这么说,毕竟此刻的赵弘润,眼神杀气腾腾绝不亚于令人畏惧时的司马安。 于是乎,众将挠头的挠头,挠脸的挠脸,总之皆别过了视线,当做方才的那一幕从未发生过。 或许是自今日之后,魏国朝野又增添了一项禁忌。 继不可在魏天子面前提及萧淑嫒、不可在司马安与朱亥两位大将军面前提及彼此这等等禁忌之后,又多了一项不可在肃王殿下面前提起任何与身高有关系的事。 “抛弹!” 随着宗卫沈彧学着赵弘润那样自言自语地喊了一声后,投石车又是轰隆一震,旋即,那只木桶高高抛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砰地一声砸在方才石弹掉落的位置。 瞬时间,木桶崩碎,桶内的石油炸裂四周。 只是眨眼的工夫,待那些石油沾到引火的布条后,当即熊地一声燃烧起来,旋即越燃越旺,不过片刻工夫,就使雒城南城门的城楼化为了一片火海。 “(羱族语)火!火!魏人企图用火攻!” “(羱族语)快!快取水灭火!” 城楼上的羱族人与羝族人一片惊慌失措,企图用水来浇灭火焰。 然而让他们震撼的是,当他们将一桶桶的水浇在那片黑水引起的火焰上时,非但没能将火焰浇灭,反而使得火焰燃烧地更旺,吞蚀四周的速度变得更为迅猛。 企图用水扑灭石油引起的火势……么? 因为雒地城楼上羱羝两族的人喊地声音过响,使得赵弘润这边亦能听到对方的话。 他并没有嘲笑对方的意思。 毕竟石油这种东西,还并未被世人所知,三川部落不清楚石油的性质这是很正常的事。别说三川部落,如今魏国,除了他赵弘润外,又有几个清楚石油的价值以及当这种东西运用在战争中所能造成的强大的杀伤力? 在还未发明干粉灭火器的当今,想要扑灭似石油这种纯净原油类引起的灾厄级别的火灾,简直就是非人力所能办到的,似用土埋灭火势这种土办法,根本不切实际,因为你还未用土扑灭火势,就早已被火海给烤熟了。 不,是烤焦了。 毕竟,石油的燃烧温度是一千六百度以上,是足以融化铁的高温,又何况只是人的血肉之躯? 若不是不希望在与羯角部落的大军交锋前,为了攻克雒城而使麾下的军队伤亡惨重,赵弘润本意并不想将这种东西用来对付羱族人与羝族人身上,毕竟这两族三川部落,还是存在着与魏国和睦相处的可能的。 这东西,是赵弘润用来对付羯角部落的。 微微叹了口气,赵弘润沉声下令道:“其余二十九架投石车,亦这架投石车的位置与角度为基准,开始抛弹!” 随着赵弘润的一声令下,其余二十九架投石车亦行动起来,商水军的士卒们将一桶桶灌满石油的木桶搬上抛筐,用火把点燃了木桶上的布条,随后,将其抛射出去。 “砰” “砰砰砰” 三十只木桶,陆续被抛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此起彼伏地炸裂在雒城南城门以及城墙附近。 瞬时间,该地仿佛彻底被火海所吞没,火势窜起数丈之高,仿佛连城墙都要烤焦。 而城郭外的那些营地毡帐,更是顷刻间被烧毁殆尽,哪怕是隔得很远,魏军仍然能看到许许多多身上剧烈燃烧着的敌人,痛苦惨叫着四下逃窜,无意间点燃更多的毡帐。 “(羱族语)这究竟是什么?” “(羱族语)快灭火啊!都在做什么?” “(羱族语)不是……这个火势,浇水根本不能扑灭啊!” “(羱族语)是啊,反而会使火势变得旺……” “(羱族语)该死的魏人!他们居然……居然用这种可怕的黑水……” “(羱族语)事到如今……” 在一番挣扎后,那些还并未被火海所吞没的羯羝两族战士,抱持着强烈的憎恨对魏军的阵地展开了突击。 但是在商水军所摆出的整整五百架连弩所组成的交叉火力前,仅凭双腿与勇气冲过来的羱羝两族的部落战士,纯粹就是送死罢了。 “乖乖,彻底变成了看客了……” 砀山军猎骑营的将军乐逡挠了挠头,表情着实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要知道,他本来还想着侧应一下,至少守好商水军的侧翼,谁晓得对面那些羱、羝两族的部落战士此刻被愤怒与恐惧冲昏了头脑,竟正面朝着商水军的连弩防线冲了过去,导致他与他麾下的骑兵们在旁无所事事,彻底沦落为看客。 相信不光是乐逡,大多数砀山军的兵将都会产生这种失落感,因为他们感觉,他们逐渐从这场战争的主角沦落为配角。 不过作为砀山军的大将军,司马安的眼界,显然要比麾下的兵将们高出不止一筹。 远有投石车与这种特殊的油,中近距离有连弩……肃王殿下的战术虽然令人看不透,但是……意外地有效啊。并且,这个不可思议的敌我伤亡人数…… 凭着他不绝于耳所听到的来自远处雒城的惨叫声,司马安毫不怀疑对面敌人的伤亡数字,然而这边,魏军的伤亡人数是多少? 至今,仍然是零! “……”司马安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正沉着镇定注视着战场情况的赵弘润,心中不知为何泛起阵阵仿佛英雄迟暮的无力感。 他有种预感,以往他所惯用的战术,切确地说是世上大部分各国将领都精通的战法、战术,都会因为眼前这位年轻的肃王殿下的出现,而被逐步淘汰。 被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新的战争方式,所击败。 “唔?” 好似有所察觉,司马安摸了摸脸,旋即抬起头来,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 “下雨了?” 他皱了皱眉,有些不可思议的嘀咕道:“在这个时候下雨?” 他转头望了一眼那南侧城墙全部沦为火海的雒城,有些不甘,毕竟在他的印象中,使用火攻战术的最大天敌,就是不可人为操控的自然降雨。 这不,对面雒城的羱、羝两族人,早已心中狂喜地大喊起来。 “(羱族语)高原天神庇佑!” “(羱族语)是高原天神在拯救我们这些祂的子民了!” “(羱族语)哈哈哈,该死的魏人,他们的火攻被天神击败了。” “(羱族语)呜呼!高原天神!呜呼!” 众雒城的羱羝族人,他们停止了无谓的灭火行动,一个个匍匐在地,向他们信仰的神祗表达着感激。 而在魏军这边。 在一干因为雨势而逐渐露出顾虑神色的兵将们当中,赵弘润依旧是面无表情,不喜不惊。 高原天神……么? 他抬头望了一眼乌云密布的天空,微微叹了口气。 因为他很清楚,过不了多久,对面那些羱羝两族的人,就会从满腔欣喜变成彻底绝望。 片刻过后,天降大雨。 然而,燃烧在雒城南城墙一带的火海,依旧熊熊燃烧着,丝毫不为降雨所影响。 且,越燃越旺。(未完待续。) 第395章:另一件兵器 次日,即八月九日,天色初蒙,砀山军的大将军率领着两千余猎骑营骑兵,缓缓从那片范围极大的森林中驾马走了出来。 “真是一个不错的夜晚……” 猎骑营的将军季鄢在马背上活动着双臂,轻笑着对自家大将军言道。 话音刚落,猎骑营另外一位将军乐逡亦笑着附和道:“这让我又想起了咱们当初还在砀山的时候,只可惜,当时可没有这样一支敌军来作为咱们的对手……” 这两位骑兵营的将军不禁有些感慨。 毕竟,就算是同属驻军六营之一,但彼此的生活区域与条件却大相径庭。其中日子过得最优越的,无疑是驻守在大梁京郊的浚水军,这支军队非但拥有着宽阔的校场,还可以自由地在四周的平原地带进行战争的模拟拉练。 而其余,撇除睢阳军不谈,似汾陉塞、成皋关、南燕,皆是魏国的边防,虽然说条件比不上浚水军,但由于楚国、三川羯族以及韩国的关系,那三座魏国重兵驻扎的边防之地,亦不至于会感到枯燥烦闷。 唯独驻扎在魏国腹地砀山一带的砀山军,既没有优越的条件,亦没有作为敌人的对手,他们唯一的假想敌,便是宋国降将南宫所率领的、同属于驻军六营之一的睢阳军。 是的,魏天子使砀山军驻守在魏国腹地砀山一带,就是为了防范那位宋国的降将南宫。 但问题就在于,不管南宫在舆论中频频被人传言有谋反作乱的可能,可碍于十年前魏天子在招揽他时所许下的承诺,只要这家伙不主动起兵作乱,否则,魏国的军队是不能够率先攻打睢阳军的。 这就使得砀山军虽然近十年来总是以睢阳军作为假想敌,但是真正称得上敌人的,却是一个也没有。 再加上条件的限制,因此,砀山军的士兵们以往在砀山一带进行战争的演习时,只能将麾下的军队一分为二,一方扮演入侵的敌人,一方扮演守军,在砀山那片连绵巨大的山陵地带训练演习。 不得不说,由于演习的对手是同为砀山军的同泽,因此,砀山军所谓的战争演习,其实就是一场遍布砀山整个区域的彼此猎杀,有时一场演习的日期长达个把月。 没办法,毕竟双方彼此知根知底,实力也相仿,若想在演习中取胜,就只有拼耐心,只有最有耐心的一方,才能成为猎人,而不是猎物。 而相比之下,昨晚上被他们诱入这片森林的那两千余羱、羝两族的骑兵,在砀山军的骑兵们看来简直就是不合格的猎物。 这不,昨晚上他们将对方诱到森林深处后,便开始了对对方的猎杀,至于难度,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是新手入门级别,丝毫没有挑战。 但不可否认,在战场上虐一虐敌军的新手,对于老兵而言倒也不失是一件颇有乐趣的事,这不,明明“狩猎”了整整一宿的砀山军猎骑营骑兵,可他们此刻看起来却是精神抖擞,兴致盎然,仿佛恨不得再有一支军队充当他们在森林作战的陪练。 要知道,他们可是只在森林中歇息了区区一个时辰左右。 不过看司马安的表情,他似乎并不满意麾下猎骑营的战果,其原因就在于,在昨晚的猎杀中,有一小部分“猎物”逃出了这片狩猎地,这让向来抱持********信念的司马安心中很是不满足。 顺便提一句,就赵弘润所看到及感觉到的,大将军司马安,似乎是有些完美主义强迫症,力求每一件事都做到一丝不苟,无法容忍残缺。 有一个处女座媳妇的巨蟹座作者在码字时的碎碎念随想:处女座的完美主义,那根本就是严于律人、宽以待己!!在一丝不苟这方面,巨蟹完爆处女!唔,好吧,巨蟹的确是懒癌患者……至少某个巨蟹座作者,就时不时地懒癌发作。 因此,在得知有好些羱、羝两族的混编骑兵从这片森林逃走之后,司马安感觉浑身的不自在。 而望着自家大将军那阴沉的表情,季鄢与乐逡两位将军对视一眼,下意识地缩了缩脑袋。 因为他有预感,待等这场仗打完,待他们凯旋返回魏国,返回砀山的驻地后,眼前这位大将军十有八九会对他们来一次印象深刻的操练,像以往的演习那样,叫他们不带任何口粮,在砀山的山林中生存,并且,打败演习的对象。 当然,演习不算什么,关键在于失败一方的惩罚。 像什么失败者一方全员绕着动辄数十里方圆的砀山山陵跑圈,或者叫失败者一方负担起一个季度的全军饮水问题,从远处的山溪挑水上砀山,倾倒在山上的水池里,满足整个砀山军的饮水需求,别怀疑,司马安这位大将军干得出来。 更残酷的是,以上这些惩罚,是建立在全军正常操练基础上的额外惩罚,简直是惨无人道。 想到这里,季鄢、乐逡两位将军对视一眼,前者压低声音岔开话题。 “大将军,估算一下,肃王殿下此刻多半快到雒城了,咱们要与之汇合么?” 听闻此言,司马安脸上的阴沉表情这才徐徐消散,在思忖了一下后皱眉说道:“前往汇合吧,殿下军中如今皆是步兵,雒地阴戎据某估计仍有两三千的骑兵,恐有什么变故。” 商水军有那三百架连弩在,能有什么变故? 季鄢、乐逡二人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 想想也是,要知道前日夜晚在鸦岭峡的伏击战,可是让这些骄傲的砀山军兵将不敢再小觑商水军。 唔,确切地说是不敢再小觑商水军所随军携带的,那些由冶造局所研发的新式连弩。 那可真是够劲的兵器啊! “话说,大将军,您与肃王殿下如今的关系还算不错,能不能从殿下手里弄一些连弩来?” 季鄢试探着问道。 这个问题,不可否认让司马安怦然心动。 事实上,他早已很多次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最终,他还是遗憾地放弃了。 “冶造局的连弩……的确是威力强劲的兵器,但是,不适合我砀山军。”司马安一脸遗憾地向部将解释道。 也难怪,作为一名满腔热血的魏国军人,岂会不喜欢本国的最新式兵器? 但问题就在于,砀山军是山地兵,他们以往的训练方式,以及以速攻、偷袭为惯用手段的战术,使得连弩那种兵器对他们的帮助微乎其微。 似那种连弩,适合在正面战场,或者是作为城塞、边塞的防守利器,若是用在攻伐征战,说实话,单单商水军用拉车驮着那些连弩的每日行程速度,就足以使司马安不得不忍痛放弃这种威力强劲的战争兵器。 大约一个时辰后,司马安率领着猎营骑返回了雒城一带,与赵弘润的大军汇合。 正如司马安等人所预计的一样,经过了一日一宿,赵弘润总算是带着砀山军的两支步兵营,带着商水军,抵达了雒城一带,而当司马安等人抵达与之汇合之后,赵弘润的先行军已陈兵于雒城城外,引起了当地羱族、羝族部落非常强烈的反应。 “唔?你们跟雒地的阴戎交锋过了?” 在见赵弘润之前,司马安见到正在负责清理战场的麾下将军白方鸣,疑惑地问道。 毕竟,司马安在这附近看到了不少身裹羊皮袄的阴戎尸体。 “交锋?”白方鸣抓了抓头发,表情怏怏地说道:“如果说似在鸦岭峡时那种打仗的方式,也算是交锋的话,姑且就算是吧。”说着,他耸耸肩,补充道:“反正,我就是看着商水军摆好连弩,然后对面那些阴戎不知死活地冲出来,然后一阵噗噗噗,再然后,我军士卒就负责在死尸上补一刀,顺便清理一下战场。” 他摊了摊手,显得有些无可奈何。 而司马安在听到这番话后,也感觉有些无奈。 因为他发现,在拥有连弩那等战争利器的商水军身边,他们砀山军的步兵营简直就是沦落为打杂的护军了嘛。 这根本不符合砀山军的精锐之名嘛! “殿下呢?”司马安问道。 白方鸣懒散地指了指身后方,耸耸肩说道:“正在因为是否要攻打雒城而犹豫呢。” 司马安一听就皱了皱眉,心说事已至此,那位肃王殿下还在犹豫是否要攻打雒城? 不尽快攻克雒城,难道要等羯角部落的大军抵达,使此地的两支魏军陷入腹背受敌的局面么? 想到这里,司马安沉着脸,迈步走向白方鸣所指的方向。 果不其然,没走多远,司马安便看到了坐在一块马鞍上闭目养神的赵弘润,正如白方鸣所言,这位肃王殿下闭着眼睛,环抱着双臂,仿佛的确是在犹豫是否要下令攻打雒城。 见此,司马安走上前,抱拳说道:“殿下,攻克雒城,不是殿下你提出的战略么?为何事到如今还要犹豫?” 听闻司马安的询问,赵弘润睁开眼睛,本想与这位大将军打个招呼,却见这位大将军眉头紧皱的样子,心知对方是误会了,遂苦笑着说道:“大将军误会了,本王不是在犹豫是否要攻打雒城,本王只是在犹豫,那一件兵器若是用在这雒城,会不会有点……太过于残忍。” 那一件兵器? 司马安愣了愣,他这才想起,商水军可不是只有连弩这一样战争兵器。 除了整整五百架连弩外,商水军还有三百架投石车!(未完待续。) 第398章:逼降 雨,一直下,且雨势越来越大,转眼工夫雨滴便达到了黄豆大小。 可是那片燃烧在雒城南城墙一带的火海,其火势却仿佛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居然在雨势中依旧保持着燃烧。 这一幕,非但使那些信仰高原天神、此刻正匍匐在地向天祈祷的羱族人与羝族人呆若木鸡,亦使得远远围观的魏军士卒们瞠目结舌。 “不可思议……” 司马安惊讶地喃喃说道:“雨势,居然无法剿灭那片火……” 本来就浇不灭好吧? 赵弘润瞥了一眼满脸吃惊的司马安,心下暗暗说道。 水无法浇灭油引起的火灾,对于赵弘润来说,这是一个常识性问题。 然而,绝大多数的世人对此的理解仍然处于水可攻火的程度。 的确,水的确可以浇灭似柴薪引起的火灾,但是,无法熄灭油类引起的火灾,原因就在于油轻水重,有时候哪怕浇上水,油仍然漂浮在水层表面,因此仍然可以燃烧。 当然,有些时候,水也可以熄灭油引起的火,但是其根本原因,却并非是水可攻火,而是火势较小,油被水稀释,达不到持续燃烧的浓度。 而似此刻雒城南城墙一带的火海,由于引燃的原料是产自黔地的黑水,即赵弘润称之为石油的天然原油,它的浓度,足以支持在那种磅礴大雨中继续燃烧。 这可真是……太出色了! 望着远处的火海,司马安不由地有些亢奋起来。 因为他魏国的油提纯技术不高,以至于国内的油浓度并不足以达到被水稀释依旧可以燃烧的地步,因此,哪怕是这位大将军,都未曾见过能在磅礴雨势中继续顽强燃烧的火油。 这种火油,简直比国内的火油凶猛了不止一筹…… 暗自感慨了一声,司马安忍不住问道:“殿下,这也是冶造局研发出来的么?……这种猛火油。” 猛火油? 赵弘润不由地望了一眼司马安,很纳闷这位大将军似乎对石油特别感兴趣的样子,还罕见地给它取了名。 “那是石油,是产自黔地的黑油。”赵弘润简单向司马安解释了几句有关于石油的产地。 只可惜,司马安根本不能理解山石中居然会平白无故地冒出黑色的石油,在摸了摸下巴后,嘀咕道:“石油……唔,感觉还是猛火油的叫法比较好。” “……”赵弘润翻了翻白眼,也懒得跟司马安争论石油与猛火油的叫法究竟哪种比较好,在望了一眼雒城的火势后,沉声说道:“商水军,停止投石车抛射。” 听闻此言,一干负责那三十架投石车的商水军兵将们,纷纷停止了桶弹的继续抛射。 可能是刚刚见识过不可思议的一幕,司马安的心情意外地好,居然没有对赵弘润这种在他看来妇人之仁的做法表示反对,询问赵弘润道:“殿下是打算劝降?” “唔。”赵弘润点了点头。 说实话,他本来就没有诛灭对面所有羱、羝两族部落的心思,要不然,也不会只使用了三十架投石车,并且攻击的位置也是控制在雒城南城墙一带。 否则,若是出动三百架投石车,朝着雒城来一波桶弹的齐射,保准这座古城内的许多部落,几乎不会出现幸存者。 见此,此刻心情颇佳的司马安在雨中冲着不远处的部将白方鸣喊道:“白方,去雒城喊话劝降,告诉那些阴戎,若是他们仍然冥顽不灵,那就别怪我魏人,用大雨都无法浇灭的天火,将他们全部烧死!” “是!”白方鸣抱拳命令。 而此刻,整个雒城已乱成一片,无数羱族人与羝族人方寸大乱,士气大为动荡。 也难怪,因为他们发现,魏人的火攻,居然连高原天神的庇护都难以熄灭,这种信仰上的打击,使得城内的羱、羝两族部落战士此刻就像是失了魂似的,面色苍白、手足无措。 “(羱族语)怎么会这样?明明有高原天神的庇护,可是为何……难道魏人的力量,居然可以战胜天神么?” “(羱族语)你这家伙,居然敢对天神说这样失礼的话?!你还配成为高原天神的子民么?” “(羱族语)不,这或许是天神的旨意,天神是在告诫我们,祂的力量不足以打败那些魏人……” “(羱族语)连高原天神所降下的天水都无法熄灭魏人所驾驭的火……战胜不了,战胜不了……” “(羱族语)你们这些家伙!!” 不得不说,对于像三川之民这种拥有信仰的种群,来自信仰上的打击,远比**上的打击更为有效。 比如在鸦岭峡的时候,那些羯族骑兵正面冲突商水军的连**防御阵型,可待被击溃之后,那些羯族人虽然惊恐于魏人居然研制出这种恐怖的兵器,但依旧没有动摇心中的信念,依旧大骂魏人,并坚定地认为,他们所信仰的高原天神,一定会对这些杀死祂之民的魏人降下惩罚。 可是这会儿,当这些羱族人与羝族人在亲眼目睹那连天水都不能浇灭的火海后,他们的信念顿时崩塌了,哪里还有什么保卫三川、驱逐魏狗的斗志,一个个神色茫然,或站、或跪在雨中,一副失魂落魄表情地望着依旧在熊熊燃烧的大火。 甚至于,就连白方鸣带着几十骑过来喊话,他们亦无动于衷。 “对面的羱、羝两族人听着,我军主帅,肃王姬润殿下,对尔等抱有宽容之心,因此只放火烧了这雒地的南城墙。倘若你等不念重恩,依旧冥顽不灵,则我军……会继续似方才的攻击!!” “将军。”白方鸣身后,一名骑兵好奇地问道:“将军,这些阴戎,听得咱们大魏的语言么?” 白方鸣挠挠头,诧异说道:“羱族与羝族以往与成皋关的兵将有所接触,不至于都听不懂吧?应该会有听得懂我大魏语言的。” 说罢,他犹豫了一下,又反复喊了好几遍后,这才拨转马头,返回本军的位置。 的确,正如白方鸣所言,雒地众部落的人,并不乏听得懂魏国方言的人,只不过他们此刻正被那连磅礴大雨都无法剿灭的火势所惊呆,以至于一时没反应过来而已。 而一旦反应过来后,那些听懂了白方鸣劝降喊话的羱、羝两族战士,便迅速到城内深处,将这件事汇报给众部落族长去了。 毕竟,白方鸣那句若冥顽不灵、则我军会继续似方才的攻击着实吓坏了他们。 然而,此时在雒城城内,在众部落族长商议大事的毡帐内,那些各部落的族长们,早已乱成了一团。 而造成这些族长们如此失态的原因,便是城外魏军那连**与投石车的两件战争利器。 连**还好说,毕竟射程仅在中距离范围内,虽然威力强劲,但却无法对雒城城墙造成什么伤害,因此,众部落族长们觉得只要他们守好雒城,守到羯角部落的大军抵达,他们就算是胜利了。 可是投石车与石油的出现,却打破了他们心中的那份侥幸。 “(羱族语)眼下怎么办?魏军有一种可怕的武器,能够在城外焚烧城郭……” “(羱族语)若用箭矢反击……” “(羱族语)远远超出箭矢的射程……” 是的,射程,这就是如今众部落族长们最头疼的问题,毕竟魏军的投石车可以在接近两里的距离内打到他们所在的城郭,用灌满石油的桶弹焚烧城内的一切,而羱羝两族的部落战士,他们手中的长弓,却远远达不到这个射程,根本无法对魏军造成什么威胁。 更要命的是,羱羝两族部落战士的长弓,他们的箭矢射击充其量不过是点的伤害,而魏军用投石车抛射桶弹,却是范围伤害,还他娘的是持续伤害,从攻击力度上看,羱、羝两族的攻击力度与射程,皆被魏人完爆,简直就是毫无还手之力。 “(羱族语)要不然,我们向魏军投降?”灰羊部落的族长小心翼翼地提道。 平心而论,灰羊部落的族长齐穆轲,亦是曾经在合狩期间,支持魏国的那六票之一,只不过,前一阵子司马安与砀山军在三川部落的屠杀,让齐穆轲觉得自己可能是做出了错误的决定。 可事到如今,他这才突然醒悟,比起第一个错误的决定,他们决定与魏军乃至魏国为敌的第二个错误的决定,比起前一个那才是大错而特错,是足以令他们部落走向灭亡的决定。 投降? 毡帐内闹哄哄的局面顿时停了下来,众部落族长们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其他族长们的表情,一言不发。 不过看得出来,此时这些族长们,他们前几日那誓保三川、驱逐魏狗的信念,已经在魏军强大的力量下开始动摇了。 见此,黑羊部落的族长拉比图连忙劝道:“诸位,诸位!难道诸位忘却了魏狗在我三川之地上的杀戮,居然要投降那样滥杀无辜的敌军么?诸位放心,羯角部落的大军即将抵达雒城,一旦比塔图族长率大军抵达,那些可憎的魏狗必死无疑。” “……”众族长们对视一眼,皆沉默了,可能是他们的自尊心,仍坚持着绝不向魏军投降的信念。 这使得在雒城城外的魏军中,赵弘润等了足足半个时辰,也没有见到任何前来表示投降之意的使者。 捏了捏鼻梁,赵弘润缓缓吐了口气。 “所有投石车,抛筐绳索调整弹压角度,校准为……两寸!” “是!”(未完待续。) 第399章:逼降(二) “快,再搬几桶过来。” “肃王殿下有令,此间三十架投石车,每车再发两弹桶弹。” “遵命!” 随着赵弘润一声令下,负责那三十架投石车的商水军士卒们再次忙碌起来。 而这次油桶轰炸的目标,就不再只是雒城的南城墙一带了,而是城内。 根据投石车的设计图纸,抛筐的角度下压时的一寸,约相当于十丈左右,两寸,就是二十丈。 甚至于,其中一架投石车,赵弘润有意命令负责该投石车的商水军士卒,将校准的角度下压到极限,目的,就是为了警告城郭内的羱羝两族人:这才是我军投石车的极限攻击范围! 望着再一次忙碌起来的商水军士卒们,司马安转头望了一眼身边的这位肃王殿下。 他这才意识到,这位在他看来有些妇人之仁的肃王殿下,其实做事却非常干脆果断。这不,见雒城的羱、羝两族企图顽抗,便立即做出第二波攻势。 杀伐果决,这才是王者应具的姿态! 司马安心中暗暗赞道。 “轰隆” 随着三十架投石车再次轰隆一震,三十桶灌满石油且点燃了布条的桶弹,再次划破长空,准确地轰炸在雒城的城郭内。 而其中有一桶桶弹,抛物的弧线明显要比其余的桶弹更大,粗略估计居然是抛射到了雒城城中央稍微偏西南的位置。 顿时间,雒城内的火海比起方才更为迅猛,惨叫声亦比之前多了不止一倍。 砸到平民避难的地点了么?嘁! 赵弘润皱了皱眉,抬手揉了揉眉骨。 平心而论,同样是人命,但军卒与平民的概念,赵弘润分地很清楚。 想当初在攻伐楚国的时候,若不是此时已摇身一变成为鄢陵军与商水军的原平暘军士卒识相,赵弘润为了大局着想,说不准还真会将那五万兵全部坑害。 但是针对楚国的平民,哪怕是那些拒绝迁往魏国的楚国百姓以及楚国的原贵族,赵弘润却从未用坑杀来逼迫过他们。 毕竟在赵弘润心中,军卒与平民是不同的。 军卒是职业的杀人者,为了保护自己的国家,他们必须在战争中杀掉敌人,因此,哪怕有朝一日被敌军所杀,这也只能说是天道循环;但平民不同,那些并未想过要与谁为敌,只是努力在这乱世中生存的他们,任何一支军队屠杀他们,都是无法容忍的罪孽。 这正是赵弘润看不惯司马安屠杀三川部落的平民,却反而能接受后者在击败褐角部落的军队后给予补刀的原因。 而如今,为了达成逼降雒城阴戎部落的目的,赵弘润下令其中一架投石车向城内抛射了一桶远距离的桶弹,在猜测到这枚桶弹或许轰炸到了无辜的平民后,赵弘润自然而然会感到自责。 而从旁,一直在关注这位肃王殿下的司马安,见此低声说道:“殿下不必自责,这是那些阴戎自己的决定所致!……是他们自己选择了灭亡!” “话虽如此……”赵弘润默默叹了口气。 可事实上,那一枚桶弹,其实并没有砸到雒城城郭内的平民避难所,而是砸到了从南城墙内侧后退的羱、羝两族的部落战士的队伍中。 这是黑羊部落的族长拉比图的主意。 他天真地以为,魏国的投石车的射程顶多就只能射到他们雒城的南城墙一带,谁叫方才赵弘润为了减少对方的人员伤亡,只是命令麾下的商水军针对雒城的南城墙一带抛弹呢? 因此,拉比图觉得,只要叫城墙一带的战士后退一段距离,魏国那种恐怖的火海武器,就无法再对他们造成什么伤害。 没想到,突如其来的一枚桶弹,刚刚好砸在那些部落战士的队伍中央,瞬间便点燃了该地,吞没了十余名部落战士。 不得不说,这个场面远比默默地看着诡异的城墙在燃烧更加令人心惊胆颤,毕竟此刻,放眼望去,那十几个浑身燃烧着火焰的部落战士们,正疯狂地四下乱跑,或者痛苦地在地上翻滚,直到在其余部落战士胆战心惊的注视下,被烧成一具焦尸。 那铺面而来的焦臭味,足以使最勇敢的部落战士止步,不自觉地后退。 “(羱族语)快!快灭火!” “(羱族语)住手!你疯了吗?这种火根本不能用水浇灭!” “(羱族语)后退!后退!” “(羱族语)注意哪些烧起来的人……事已至此,射杀他们,莫要叫他们四处乱奔,继续扩大火势。” 在这灾厄级别的火势面前,羱、羝两族的部落战士们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弱小,毕竟他们所面对的,是连磅礴大雨都无法熄灭的火海,是足以将他们部落焚烧殆尽的火海。 “砰” 数桶桶弹,炸裂在羝族纶氏部落的营地,尽管部落营地内的老人、小孩、女人,早已在战前便向北撤离,此刻正躲在城北的避难地,但是熊熊燃烧起来的部落营地,仍然让那些羝族纶氏部落的战士们心中泛起一阵悲苦。 毕竟他们部落所积攒的羊皮、日常生活所需的器皿,皆已被那片火海所吞没。 “(羱族语)该死的!” 其中一名纶氏部落的羝族人咬了咬牙,转身朝着众族长商议事务的毡帐跑去。 到了族长毡帐后,他顾不得其他,闯了进去,焦急地喊道:“族长,不好了,咱们的营地被魏军的那种武器所集中,所有的东西都烧起来了!” 毡帐内鸦雀无声,众族长们下意识地转头望向那人,待瞧见那人并非是本族的族人后,这才如释重负地暗暗松了口气。 而在他们当中,羝族纶氏部落的族长猛地站了起来,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质问道:“所有东西?” “是的,咱们的帐篷、咱们的羊皮、什么都保不住了……” “那……羊呢?” 那名纶氏部落的羝族人露出了悲凉的表情,咽了咽唾沫艰难地说道:“第一个烧起来的,就是羊圈……” “完了、全完了……”羝族纶氏部落的族长张了张嘴,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席中,抱着脑袋喋喋不休地念叨着。 要知道,若在以往,他们囤积的羊皮,可以与魏国、韩国的商队做交易,用羊皮盐巴、稻谷、小麦、茶叶等东西,是相当于货币一样的东西。 而羊群,更是他们与羱族人一样,是赖以生存的宝贵资源。 然而,那一切,如今都在魏军的火攻下毁之一炬,这就意味着,羝族纶氏部落,已变得一无所有,他们甚至负担不起部落族人今年过冬时的粮食问题,若是没有友好的别的部落的支援,那他们就唯有将本族部落的族人,将年轻的男人与女人们给其他部落,以此得到食物。 纶氏部落完了…… 他们没有将羊群迁往城北么? 城北才多大的地?早就塞不下了…… 真遗憾啊,纶氏部落…… 在场的众部落族长们,默默地看着那位受到了严重打击的纶氏部落族长。 在他们草原民族的历史中,不乏有强大的部落,由于种种天灾导致羊群大批死亡而迅速衰败分裂,甚至被某系趁火打劫的部落所逼迫,沦为该部落的奴隶或是附庸。 羊群,在游牧民族心中的地位,就相当于中原国家的储备粮仓,甚至,是比后者更加重要的存在。 想想也是,倘若魏国的一座储备粮仓失火,魏国可以从国内其他地方调来粮食,不算什么大问题,毕竟魏国是一个国家;而三川之地上的部落可不具备这种容错,羊群,决定着一支部落的兴旺与衰败。 尤其是羝族人,别看在场的羱族族长与羝族族长似乎相处地不错,但是像在羝族纶氏部落族长这件事上,羱族人十有八九会以种种借口拒绝将本族部落的羊群借给他们,毕竟羱族人从骨子里还是看不起羝族人的。 而在这种情况下,若是连同为羝族的其他部落都没有伸出援手的话,那么,一旦冬季到来,纶氏部落就只有覆灭。 而就在这时,毡帐的帐幕撩起,有四名中年人迈步走入了帐内。 走在前面的那名中年人沉声说道:“诸位族长,难道还未醒悟么?……再打下去,雒地的众部落,就只有死路一条!” 众族长闻言一惊,抬头一看,这才发现,这四人,居然是早已被黑羊部落的族长拉比图软禁起来的羱族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等四名拒绝与魏军为敌的族长。 “你……哈勒戈赫,你怎么会在这里?”黑羊部落的族长拉比图吃惊地问道。 “是我的族人,趁乱搭救了我们四人。”羝族孟氏部落的族长孟良淡淡地解释道,随即,他转头望了一眼失魂落魄的纶氏部落的族长,遗憾地说道:“老友,你们部落营地的事,我听说了,真是……一场灾难。” “呵、呵呵……”纶氏部落的族长捂着脸苦笑着。 见此,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暗自叹了口气,旋即望着在座的诸位族长,正色说道:“投降吧,诸位族长,在魏军还未动肝火之前。” 与前一次不同,这次,在座的族长们在对视了一眼后,再没有人跳出来反对。 见此,黑羊部落的族长拉比图心中大急,连忙说道:“诸位族长,难道你们真要向卑劣的魏军投降么?我们可以坚持下来的!” 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闻言冷哼一声,冷冷说道:“若是一无所有,哪怕坚持下来也没有意义……你的部落不在雒地,自然不必担心魏军的攻势所带来的损失。” 听闻此言,在座的诸位族长,均有些色变,因为他们这才意识到,黑羊部落的部落营地,可不在这雒城内。 “我……不是……” 可能是注意到了在座诸族长的表情,尤其是纶氏部落族长的迁怒憎恨,黑羊部落的族长拉比图心中暗叫一声不妙。 就在这时,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抬手指向了他。 “抓住他!用他来平息魏军的怒火!”(未完待续。) 第400章:逼降(三) 『PS:满四百章了,写个P庆贺一下。 话说,刚刚在用起点的“作家助手”软件时无意间发现,用这个软件似乎可以选择永久禁言,而不是像PC端那样只能封一个月,也不晓得是不是真的。唔,总之是个好东西,对付喷子的利器,给个赞。』 ————以下正文———— “停止抛弹!” 预定的桶弹攻势结束后,商水军的大将伍忌当即对负责那三十架投石车的士卒下达了停止攻击的命令。 此时,雨势已逐渐停歇,而雒城一带的火焰,仍旧在无情地****着城郭内附近的一切。 “还是不打算投降么?” 大约等了一盏茶工夫,司马安吐了口气,一双虎目闪烁着惊人的凶光,转头对身旁的赵弘润说道:“肃王殿下,似乎对过城内,仍不打算投降,企图顽抗到底呢。” 说罢,他有意无意地望了一眼远处商水军的车队。 据他目测,在那众多的人力或马力拉车上,似乎那种灌满了能在雨势中持续燃烧的猛火油的木桶,数量仍是以『车』为单位的巨额数字呢。 “再等等。”可能是听懂了司马安的言下之意,赵弘润摇了摇头,淡淡说道。 见此,司马安淡淡一笑,也不在意。 反正他已经可以确信,在对待敌对者这方面,身边这位肃王殿下可是不会过于宽容的。 这就足够了。 “那就再等等吧。”他点点头言道。 就在这时,附近传来一声唤声。 “肃王,司马大将军。” 赵弘润与司马安转头一瞧,这才发现青羊部落的少族长乌兀不知何时带着两名本族年轻人来到了这边。 “雒地的羱、羝两族部落,其族长们仍未派人过来投降么?”望了一眼雒城方向的熊熊大火,乌兀用魏国的语言问道。 “还没有。”赵弘润摇了摇头,旋即,神色中带着几分尴尬,歉意地说道:“很抱歉,乌兀,让你们看到这样……不好的一幕……” 也难怪赵弘润会这么说,毕竟青羊部落亦是羱族人的一支,而对面雒城中,亦有羱族人,在乌兀这些羱族人面前杀害他们的同族,这让真心将青羊部落视为朋友的赵弘润有些愧疚。 不过,乌兀对此倒是显得颇为洒脱,在望了一眼远处依旧在燃烧的雒城后,摇摇头坦诚地说道:“我明白殿下的意思。不过,事实正相反,今日魏军所展现的强大力量,让我再一次确信,我所擅自作出的决定是正确的。这个决定,不会使我青羊部落走向灭亡。……至于对面那些羱族人,只能说,他们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听闻此言,司马安惊讶地摸了摸下巴,心中对乌兀这个羱族人的评价更是提高了一些。 毕竟乌兀的年纪,在他看来也不过只是弱冠之龄,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乌兀却能如此冷静地做出如此客观的分析,而不是毛毛躁躁地因为同为羱族的其他羱族部落战士被他们魏人所杀害而愤怒,还能说出一番立场端正的见解,这很不简单。 “你能这样认为,本王就放心了。”赵弘润点了点头,旋即忍不住问道:“乌娜她……” “肃王放心,乌娜她并非是不辨对错、不明是非的小丫头,虽然有些不忍对面那些羱族族人的此刻处境……”说到这里,乌兀犹豫了一下,终究是心存不忍地恳请道:“肃王,请让我前去喊话劝降吧。我也是羱族人,或许雒地的羱族会听从同族人的劝说。” 赵弘润与司马安对视一眼,见后者耸耸肩表示无所谓,随即郑重地对乌兀说道:“请务必说服雒城的羱、羝两族。……为了打赢这场仗,本王会选择不择手段,但是,本王真心不希望做无谓的杀戮。” 乌兀闻言愣了愣,在仔细打量了一番赵弘润的神色后,这才点点头说道:“我会将贵国以及肃王的『仁武』之道,传达给雒城的部落。” 说罢,他学魏国士卒那样抱了抱拳,旋即带着那两名本族年轻人,骑着马前往雒城方向去了。 而望着乌兀等人离去的背影,赵弘润脸上却浮现几许疑惑。 “『仁武之道』?那是什么?大将军知道么?” “『仁武』啊……”司马安闻言表情有些怏怏,闻言淡淡说道:“即有节制地使用武力,保留最起码的仁义。不杀老残、不杀妇孺、不杀俘虏、不奸淫掳掠、不焚烧民屋、不毁人田地……大致如此吧,是我大魏军队最初时所制定的军规。”说到这里,他撇了撇嘴,摇摇头评价道:“虽然是先代某位大将军提出的,但是……却是颇为天真幼稚的言论呢。” “为何?”赵弘润闻言一愣,忍不住说道:“本王觉得很有道理啊。” 司马安望了一眼赵弘润,忽然开口问道:“殿下不是亲眼目睹了被楚军攻克后的城县么?” 他这一句话,让附近的商水军兵将尴尬不已,尽管司马安没有指名道姓地指责他们,却也一个个面红耳赤。 也难怪,因为他们很清楚当初他们在暘城君熊拓以及平舆君熊琥的率领下,曾对攻陷后的魏国城池做了些什么。 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因此,不管安陵、召陵、淮阳三地的魏人再怎么仇视他们这些『新加入的魏人』,似商水军、鄢陵军的军卒们,亦从未对那些魏国国民做出什么抗议。 一来是他们如今也是魏人一员,二来,心中有愧嘛。 而听了司马安这一番话,赵弘润亦沉默了。 他当然亲眼目睹过楚魏战火之后的本国前线县城,那些被毁坏的天地、会烧毁的民屋、被杀死堆砌成小丘的魏人尸骸,无不历历在目。 这让他逐渐能够理解,司马安为何会觉得那『仁武之道』不过是天真幼稚的言论了。 不过他真心认为,『仁武之道』是一个好东西,如果它可以成为魏国军队的风貌,相信日后魏国吸纳外族人时,就会减少一些阻碍。 毕竟,暴力可以解决问题,但无法解决所有的问题,这一点赵弘润非常清楚,否则,强大的楚国就不会因为其国内此起彼伏的叛乱而束缚住手脚,被逼无奈唯有向他们魏国请和。 但从司马安的语气,似乎这条军规已经被他们魏国的军队所抛弃,这让赵弘润感到十分惋惜。 “还有么?……信奉『仁武之道』的将军。” 听闻此言,司马安抬头望了眼逐渐放晴的天空,淡淡说道:“有的啊,比如,成皋关那个家伙。” 『是朱亥大将军么?』 赵弘润闻言精神一震,不过在仔细一想后,他又感觉对此并不意外,毕竟成皋军的大将军朱亥,本来就是一位提倡与三川部落和睦相处的大将军,这十年来,除了镇守成皋关一带不受羯族人的侵犯外,从未主动出兵讨伐三川,也从未将对羯族人的恨意迁怒给羱族人与羝族人。 『仁武……么?』 暗暗念叨着这个词,赵弘润若有所思。 而与此同时,在雒城内的族长仪事毡帐内,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已联合其余族长们制服了黑羊部落的族长拉比图,将其用绳索捆绑起来。 在此之后,众部落族长们又联合一致,控制住了黑羊部落的那些部落战士。 也难怪,毕竟黑羊部落的族长拉比图此番只是为了劝服他们这些人与魏国为敌,来的时候就只带了寥寥数百人而已,而雒城内的羱、羝两族战士,那可是前者的十余倍乃是二十余倍,因此,要控制住哪区区数百名黑羊族人,根本不在话来。 而这个变故,让黑羊部落的族长拉比图勃然大怒,破口大骂,并言辞恶劣地诅咒此地这些部落族长的族部落,『必定会被魏军所诛灭』! “塞住了他嘴!” 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皱皱眉,命人将拉比图的嘴给堵上了。 但不可否认,拉比图的恐吓还是使有几位部落族长难免有些犹豫。 “(羱族语)哈勒戈赫,你说魏人们真会饶过我们么?” 哈勒戈赫摆摆手,宽慰道:“据我的了解,魏人一般是颇为和善的,他们之所以会攻击我们,不是因为你们背叛了他们的友谊么?……在此之前,当那支自号『商水军』的魏国军队从我们雒地附近经过时,他们可曾做出攻击?” “(羱族语)可问题就是,我们做了那样的事,魏人还会原谅我们么?……天杀的!究竟是谁走漏了消息?!” “行了。”哈勒戈赫摆了摆手,正色说道:“如今再去计较这些,都没有意义了。……事到如今,唯有摆出我们最大的诚意,希望能抵消魏人心中的怒气。” “(羱族语)万一我们投降了,魏人们还是不肯放过我们呢?”一名族长忍不住开口道。 “应该不会。”哈勒戈赫摇了摇头,说道:“若是魏军出尔反尔,在接纳了我方的投降后,仍对我们展开屠杀,那么,这片三川之地,他们将再也不会收纳到任何一名俘虏。” “(羱族语)若是魏人真不肯放过我们,我们都死了,谁还在乎他们日后能不能再收纳到什么投降的人……” “你的意思是与魏军作战么?”哈勒戈赫望了一眼对方,毫不可以地指出道:“恕我直言,此刻出城与魏军厮杀,不也是死路一条么?为何不赌一赌,赌魏人并非像我们所想的那样嗜杀呢?” 『赌一支在我三川之地屠杀我三川族人的魏国军队,并非像我们所想的那样嗜杀?』 诸族长对视一眼,忍不住苦笑起来。 而就在这时,帐外忽然传来一阵急切的惊呼。 “(羱族语)诸位族长,青羊部落的少族长乌兀,代替城外的魏军过来投降……” 『咦?』 诸部落族长们面面相觑。 第401章:投降 几乎是不假思索,如今以白羊部落族长哈勒戈赫为主心骨的诸部落族长们,当即将青羊部落的少族长请入了毡帐。 而待等乌兀带着那两名本族的年轻人迈步走入毡帐后,白羊部落族长哈勒戈赫更是起身相迎。 “真的是你小子,乌兀?” 哈勒戈赫笑呵呵地拥抱了乌兀,随即用拳头重重一抵乌兀的胸膛,旋即感慨地说道:“长大了啊,乌兀,我都推不动你了。” 乌兀憨厚地笑了笑。 也难怪,毕竟羱族部落间彼此的关系相当不错,称之为兄弟部落也不为过。 当然,黑羊部落除外,这支会偷窃、抢掠本族部落的羊群的,在三川之地上简直就是另类,要知道就算是崇尚武力、做事蛮不讲理的羯族人,都不会去抢掠羱族人的羊群。 毕竟『羱羯同源』,羯族人的文字、语言,其实都是出自羱族,并没有什么所谓的羯族语言。 顺便提及一句,羝族人最初就开始讲羱族语言,后来因为羝族人在某段历史曾经是羱族人的奴隶的关系,有一部分羝族人非常抵制羱族语,因此后来在羱族语与北地胡人的基础上,鼓捣出了羝(氐)族语,只不过,长久养成的习惯让羝族人很难抛弃他们原来使用的羱族语,再去学另外一种语言,因此,所谓的『羝族语』,很快就被人遗忘了,唯有生活在北地的一部分对羱族极为抵制的羝族人,仍在使用。 因此在这片三川之地,羱族语可以算是通用语。 “话说,你小子为何会在魏国军队中呢?你老爹投靠了魏军么?” 在一番客套后,哈勒戈赫便问起了他心中最希望得到答案的问题。 乌兀憨厚地笑了笑,说道:“我老爹?他还是很顽固地保持中立呢。” “那你……” “我是偷着跑出来的。”乌兀憨憨地笑了笑,随即眨了眨眼睛,眼眸中露出几丝狡黠,笑着说道:“自作主张哦,我自作主张投靠了肃王,老爹他还不知情呢。” “肃王?”包括哈勒戈赫在内,在座的诸部落族长们面面相觑,旋即,有羝族部落的族长带着几分不快说道:“是那支屠杀我们氐族人的军队的统帅么?” “不,屠杀你们羝族人的是砀山军,其统帅是魏国的大将军司马安。”乌兀看似模样憨憨地解释道,不过其眼眸中的某些异色所代表的含义,恐怕就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了。 不过哈勒戈赫似乎看懂了,不动声色地挡住了乌兀与那名羝族部落族长互望的视线,随即咳嗽一声,问道:“乌兀,那『肃王』是?” “是我的妹夫哦。”乌兀笑嘻嘻地一句话,让在座的众族长们为之一愣。 忽然,乌兀挠挠头,笑着说道:“哈哈,开玩笑开玩笑。……肃王是魏王的儿子,我妹虽然是我青羊部落最美丽的一朵乌须花,但再怎么说,也只是会成为那位肃王的其中一个女人而已……” 『这小子……』 哈勒戈赫摇了摇头,压低声音对乌兀说道:“你比你老爹更奸诈……”说罢,他在乌兀看似憨傻的笑容下,端正了神色,严肃地问道:“先不说那些,乌兀,告诉我魏军的态度。” “事实上,应该是那位肃王的态度。”乌兀亦端正了神色,严肃地说道:“那位肃王,如今已制服了他们魏国那位前一阵子曾在我三川之地上展开屠杀的大将军司马安,如今,商水军与砀山军,皆服从那位肃王的命令。”顿了顿,他环视了一眼在座的诸族长,沉声说道:“那位肃王希望诸位能立刻归降,他不希望再做无谓的杀戮。……魏军的力量,诸位应该也看到了,魏军的火攻,那可是连大雨都无法熄灭的天火,难道诸位一定要等到本族部落被那天火焚尽一切么?” 在座的诸族长们面面相觑,要知道,魏军制造的那场火海,至今仍然在熊熊燃烧着,天知道那场火会烧到什么时候。 面对着这种『不能理解的天火』,在座的诸位族长们心中都有些发怵。 “(羱族语)魏军……不会杀我们么?” 一名族长忍不住问道。 乌兀点点头,说道:“我可以替肃王保证,若是在座的诸位族长们选择投降,魏军不会杀你们,也不会抢掠你们的财富。” “(羱族语)没有惩罚么?”诸族长表示有些难以置信。 对于背叛者的惩罚,怎么可能没有? 事实上,就连乌兀也清楚魏军对这些背叛者的惩罚,那就是,将其驱赶出三川之地,赶到北地去。 但他并没有直言,因为他知道,这会引起在座族长们强烈的反弹。 “具体的我也不知,等到诸位族长见到肃王,到时候就清楚了。” 早已决定了阵营方的乌兀,隐瞒了惩罚的真相。 听闻此言,在座的诸位族长们又商议了一番,最终决定,向魏军投降。 毕竟,他们自忖无法抵御魏军所使用的『天火』,若再顽抗下去,相信就会如哈勒戈赫与乌兀所说的,被魏国的『天火』通通烧死。 至于舍弃雒城,带着族人逃出城去,这更是一条死路,要知道,昨日去追赶那两千余名魏国骑兵(砀山军的猎骑营)的部落骑兵们,可是只回来了寥寥百余人。 更要命的是,回来后的那些部落战士,一个个惊恐无比,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似的,再没有丝毫斗志。 在那支恐怖的魏国骑兵面前,带着族人丢下雒城逃跑,那简直就是送上去给魏人屠杀。 守,守不住。 逃,逃不走。 想来想去,也就唯有投降一条出路了。 最终,众部落的族长们做出了决定:投降。 片刻之后,雒城内所有的部落战士皆放下武器,并且,诸位族长亲自跟着乌兀,前往魏军阵前乞降,希望这样的诚意,能够化解城外魏军以及那位肃王心中的怒火。 大概一刻辰左右,乌兀带着哈勒戈赫等诸位族长,也带着用绳索捆绑起来的黑羊部落的族长拉比图,来到了魏军的阵前。 不得不说,那五百架狰狞的连弩所构筑的防线,让诸位族长们心惊胆颤,他们这才意识到,他们先前派出去的部落们,为何连魏人的军阵都没冲到,就全部被杀死,原因就在于,魏军拥有着这种恐怖的战争兵器。 当然了,最让他们感到恐惧的,还是那三十架耸立在阵前的投石车,毕竟正是这种绝不亚于连弩的战争兵器,将一桶桶灌满黑水的油桶抛射雒城,制造出了那『连天水都无法熄灭的天火』。 “羱族白羊部落族长哈勒戈赫,携羱族灰羊部落、羝族孟氏部落、纶氏部落……向尊敬的肃王乞降,希望宽宏的肃王能赦免我等的罪。” 在乌兀的带领下,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带着其余部落族长们来到了赵弘润面前,单膝叩地,表达乞降之意。 他在话语中,一个劲地夸赞魏军、恭维赵弘润,并将全部的过错归罪给黑羊部落,着重强调『他们是受到了黑羊部落族长拉比图的蛊惑,才会选择与魏军为敌』。 而此时,赵弘润还不晓得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是一开始就拒绝与他们魏军为敌的族长,因此,对他并不是太过于热情,甚至于,在心中还有些不耻哈勒戈赫的为人,谁叫哈勒戈赫将全部的过错归罪给了拉比图呢? 后来他才知道,哈勒戈赫只是想保全在场的那些族长们而已。 “肃王,是真的。” 在哈勒戈赫说话的时候,乌兀走到赵弘润身边,小声说道:“我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将拉比图绑起来了,正在犹豫着是不是要投降。” 可能是因为乌娜的关系,赵弘润对乌兀还是颇为信任的,闻言在撇了一眼五花大绑的拉比图后,不解地问道:“这家伙与我军有仇么?” 也难怪,毕竟司马安曾在三川制造数起屠杀,因此,赵弘润猜测是不是因为这个。 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的话,那他倒是可以网开一面。 可没想到的是,乌兀耸耸肩说道:“不,是这家伙投靠了羯角部落,因此蛊惑这些位族长与魏军为敌。” 赵弘润闻言皱了皱眉,二话不说命令道:“杀了祭旗!” 『真是果决啊……』 从旁,司马安暗自欣慰,再一次肯定,这位殿下对待魏国的敌人,真是杀伐果决。 不得不说,司马安越来越欣赏并且信任这位肃王殿下了。 当着在场所有族长们的面,黑羊部落的族长拉比图像是一个无名小卒似的,被一名商水军的士卒砍下了脑袋。 这一幕,让诸位族长们心中震惊,他们没有想到,眼前这位看似年仅十五、六岁的魏国肃王,居然如此的杀伐果断。 不过让他们庆幸的是,这位肃王并没有杀他们的意思,并且,还向他们保证,魏军在进驻了雒城后,绝不会再杀任何一名各部落的战士,除非是后者率先攻击魏军。 八月九日,魏军攻克雒城。 而同日,成皋军大将军朱亥,亲自率军抵达了巩城,并开始打造攻城武器,准备攻城。 第402章:差别待遇『补更13/14』 因为雒城城内那些部落族长的投降,魏军迅速进驻了雒城。 不过对此雒城城南仍在熊熊燃烧的火势,赵弘润亦无能为力,只能等着它在烧尽了石油后自然熄灭。 不得不说,这就是使用石油作为火攻原料所存在的弊端:无法在战后人为地遏制火势。 好在魏军的投石车向雒城抛投的石油桶弹并不多,是故,待等魏军全部进驻雒城后没多久,城南的大火也就烧地差不多了,因为石油燃料耗尽,火势逐步减小,估计再过半个时辰左右,就会彻底熄灭。 入城后,由于商水军需要大量的空地停放拉车,因此,城北的平民庇护地被取缔,除羝族的纶氏部落外,其余各部落皆返回各自的部落营地,将那片空地留给商水军。 至于城防,则被砀山军的步兵所接管,城内所有部落战士的武器,皆被魏人收缴,并勒令那些部落战士返回各自部落营地,不得擅自走动。 与此同时,赵弘润被众部落族长们请到了他们原本用来仪事的那顶毡帐,唯一的不同是,如今周围皆被肃王卫与砀山军士卒所把持。 不过在此在此期间,发生了一件让赵弘润颇感意外的是,那就是,负责在北城墙登高戒备的砀山军士卒来报,他们在城北大概两里地左右,看到了一大群人,粗略估计居然有两三万之多。 就在赵弘润对此惊疑不定时,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却很镇定地告诉了他,那两三万人的真相。 “肃王请不必惊疑,那是我『白羊』部落、以及『孟氏』部落、『羟』部落、『赫』部落的族人……” 赵弘润一听,诧异地用羱族语问道:“为何你们四个部落的族民会在城外?” 他感到很纳闷,因为按理来说,这些人与他们魏军开战,应该会将族人迁入城内,怎么可能暴露在荒野? 而听到赵弘润直接用流畅的羱族语询问自己,哈勒戈赫更加惊讶,在一脸惊愕地端详了赵弘润好一阵子后,这才解释道:“我四个部落,前几日拒绝与贵军为敌,因此,我们将族民迁往城外,至于我们四人为何会在城中,是因为黑羊部落的族长拉比图担心我们私通贵军,因此将我们四人软禁……”说到这里,他指了指羝族『孟氏』部落的族长孟良,接着说道:“多亏孟氏部落的族长藏了一手,留下了数十名他族内的战士,趁着城内大乱时将我们四人救了出来,这才及时阻止了拉比图那蛊惑人心、企图继续与贵军为敌的愚蠢行径。” 一听这话,赵弘润对哈勒戈赫顿时印象大改,要知道片刻之前,他还以为这个家伙只是推卸责任而已,没想到,这位族长从一开始就立场坚定地站在他们魏国这边,唔,至少是保持了中立,这让赵弘润颇感意外。 是故,赵弘润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哈勒戈赫族长,为何你拒绝协助羯族人,与我大魏军队为敌?” 哈勒戈赫闻言严肃地说道:“因为我希望偿还贵国的人情。……肃王可能不知,在合狩时,贵国的军队曾帮助我们击退可恶的马贼,搭救了我族许多少不更事的年轻人。” 『是……虎贲禁卫?』 赵弘润想起了合狩时,合狩营地被大盗贼桓虎率众马贼袭击的那件事,心中顿时恍然。 而这时,宗卫高括从怀中取出那本『八殿下的小册』,附耳对赵弘润说道:“殿下,白羊部落,亦是在合狩时支持我大魏的六个部落之一。” 赵弘润一提,顿时脸上堆笑,当即请哈勒戈赫入席就座,并且,吩咐宗卫们取来他们魏国的酒水,请哈勒戈赫务必要尝一尝。 对于这位肃王突然间的热情,哈勒戈赫颇有些愕然,不过最终还是坦诚地接受了这份善意。 “其余三位族长呢?” 赵弘润的目光望向了『孟氏』部落、『羟』部落以及『赫』部落的三位族长。 其中,孟氏部落的族长孟良的回答与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相似,也是希望偿还合狩期间欠虎贲禁卫的人情,唯一的区别就是,他并没有在合狩期间的表决时支持魏国,而是选择了中立,投了弃权票。 至于『羟』部落以及『赫』部落,他们只是两个小部落,规模远远没有白羊部落以及孟氏部落那样大,并且,他们的族长也颇为诚实,他们是担心魏国的报复,因此,不敢与魏军为敌,希望可以得到赦免。 但不管怎么样,不管这四位族长是出于什么目的拒绝与魏军为敌,都足以让赵弘润对他们印象大好,尤其是白羊部落。 “四位族长且安心,既然四位从未有过与我大魏军队为敌的心思,那么,无论如何本王也不会怪罪诸位。对于四位族长,本王可以保证,四位与四位的族人们,仍然可以居住在这片土地上,并且,本王以及我大魏,将会视『白羊』、『孟氏』、『羟』、『赫』四个部落为我大魏的友邻,并愿意继续遵守『乌须之誓』。……愿彼此的友谊天长地久!” 赵弘润用羱族语诚恳而又严肃的承诺道。 听闻此言,哈勒戈赫与其余三位族长大吃一惊,他们没想到赵弘润居然可以说出如此通顺流畅的羱族语,更没想到他竟然许下了『魏国愿继续与四位族长一同遵守乌须之誓』这样的承诺,这简直就是万分意外的天大收获。 “不介意的话,四位族长且到那边小坐片刻,待会,本王会与四位商议一下双方彼此的商贸问题……” “贸易?”哈勒戈赫不解地问道。 “就是双方彼此的换物交易。”赵弘润简单地解释道:“本王希望用一些东西,比如产自楚国的珍珠、漆器、青铜,还有我大魏的棉花、金器,来交换一些贵部落的羊皮、羊毛等物。” 哈勒戈赫一听,眼睛为之一亮,忍不住问道:“那可以交换稻谷、小麦、盐么?” “小麦?”赵弘润愣了愣,皱眉说道:“稻谷和盐倒是没问题,不过小麦……我大魏似乎没有种植。” 的确,魏国的粮食种植以稻谷与粟米(黄米)居多,小麦,那是韩国的农物。 “兵器呢?”孟氏部落的族长孟良此刻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开口问道。 赵弘润闻言望了一眼孟良,笑着说道:“若诸部落成为我大魏可以信任的盟友,我大魏并不介意出售兵器给我们的朋友。” 『居然愿意向我们出售兵器?』 孟良闻言心中惊愕,再次试探道:“包括贵军击败我方战士的那种可怕的弩与恐怖的纵火兵器么?” 『纵火兵器……』 赵弘润有些好笑于这位族长的措辞,点点头说道:“连弩与投石车对吧?可以,当然,前提是诸部落值得我大魏给予如此的信任。我大魏,只愿意出售兵器给不会将兵器对准我国士卒的友邻。” 听闻此言,哈勒戈赫与孟良对视一眼,皆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毕竟在他们看来,若是魏国果真愿意将兵器出售给他们,那么,对方说愿意遵守乌须之誓的说辞,确实是值得信任的。 四名族长,欢欢喜喜地到毡帐一侧的坐席中入座,兴致勃勃地彼此交谈着待会与魏国展开商贸时需要提出交易的物品。 而相比之下,其余诸位仍然站在帐内的族长们,那就尴尬地多了。 他们已经清楚地感觉到,眼前这位肃王对待那四位『拒绝与魏军为敌』的族长的态度,与他们这些『决定了与魏军为敌』的族长的态度,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这不,明明刚才对待哈勒戈赫等人时笑容满脸的这位肃王殿下,此刻望向他们时,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收了起来。 “接下来,本王与诸位谈谈吧……” 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赵弘润面无表情地说道:“诸位听取了黑羊部落族长拉比图的蛊惑,与我魏军为敌,本王可以饶你们不死,但是,背叛了我方信任的诸位,本王亦不会再信任你们。……从今日起,诸位族长的部落,请迁出三川。” “什么?!” 听闻此言,站在帐中央的十多名族长面色大变,他们绝没想到,来自魏军的惩罚,竟然是如此的严重。 “退后!” 可能是见这些族长一个个神情激愤,宗卫们下意识地护在自家殿下身前,并抽出了半截兵器,勒令这些位下意识围上前来的族长们后退。 宗卫们的警告,使得那些族长们稍稍冷静了些,但是他们依旧无法接受赵弘润给予的处置。 而对此,赵弘润给出的解释非常简单:“与我大魏亲善者,为座上客;与我大魏为敌者,为阶下囚。……你们背叛我大魏的信任,本王没有杀你们,已经是格外开恩了。……你们脚下的这片土地,曾经是我大魏建国初期的国土,说句不好听的话,是你们趁我大魏当初与韩国开战时窃取的,但是,我大魏始终没有用武力取回,并与你们的乌须王庭,签署了『乌须之誓』,彼此和睦相处。……难道我大魏没有力量夺回失去的土地么?不!本王告诉你们,若我大魏想要夺回这片土地,随时可以。但是,我大魏没有这么做,因为『乌须之誓』,使我大魏始终视你们为友邻,因此无偿地将这片土地让给你们居住,期限是永久。……但本王要指明的是,三川之地,只有同样遵守乌须之誓,视我大魏为朋友的三川部落,才有资格永远居住在这片肥沃的土地!……我魏人,不会将这片土地让给任何曾对我们兵戈相见的敌人!” 听到这番义正言辞的话,诸部落族长一个个哑口无言,毕竟赵弘润所言句句确凿。 而白羊部落族长哈勒戈赫那四位族长,亦在对视一眼后,暗暗叹了口气。 与魏国亲善者,座上客; 与魏国敌对者,阶下囚。 这位年轻的魏国肃王,已用他的实际行动,诠释了这句承诺。 第403章:纶氏依附 竟然……竟然要我等迁出三川之地…… 似羱族灰羊部落、羝族纶氏部落等近十位雒地一带的大小部落,在听到赵弘润的那一番勒令后,又是愤怒、又是懊恼。 他们这才醒悟,他们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当然,这个错误的决定指的并非是投降魏军,而是指他们听从了黑羊部落族长拉比图的蛊惑,竟愚蠢地选择了与魏国为敌的这条路。 这下好了,眼前这位虽然年轻但威势颇为惊人的魏国肃王殿下,严词勒令他们迁出三川,他们将失去以往赖以生存的土地,可是,离开三川他们又能去哪呢? 北方的北地,那是胡人的地盘,那可是战斗力不亚于羯族人的族群,似他们这些部落若是前往北地,很有可能会被那些不同信仰的胡人们蚕食殆尽。 正如双方的信仰那样,羱、羯、羝三族信奉高原天神,即羊首人躯,居住在高天原的神祗;而胡人,却信仰着高狼,一种躯大如牛的传说中的草原神兽。 因为信仰方面的关系,以至于一小部分拒绝继续传承羱族文化的羝族人逐渐融入了胡人文化,绝大多数的羱、羯、羝三族,与胡人的关系始终处在不温不火的程度。 其中,唯独羯族人与胡人关系最差,时常在北地与胡人部落发生冲突:今日胡人们聚众来抢夺羯族人的羊群,明日羯族人搭伙去攻打胡人的部落营地,俘虏胡人驯化为本族的奴隶。 要知道,单单羯角部落就拥有二十余万奴隶,这些人是哪来的?还不是他们攻打俘虏北地的胡人部落抢来的。 可问题就在于,绝大多数的羱族与羝族,可不像羯族那样全民皆兵、能征善战,他们只是不过是在三川这片肥沃的土地上安安分分繁衍生息的游牧民族而已,怎么可能战胜地了战斗力不下于羯族的北地胡人部落? 而若是往南迁,南边则是魏国、楚国与巴国三者的国界线,是一片三不管的罪恶之地,充斥着不计其数的强盗、恶棍、山贼,彼此争相抢着占山为王,那可是远比魏楚边界的古蔡地更为混乱的地方,绝对不会是他们这些人安居的好去处。 “诸位,请吧。” 赵弘润表达的送客的意思。 似羱族灰羊部落、羝族纶氏部落等近十位雒地一带大小部落的族长们你看看我、我瞧瞧你,浑浑噩噩地离开了毡帐。 而待等这些人离开后,赵弘润再次将目光投向白羊、孟氏、羟、赫这个部落的族长们,脸上的笑容便不足以单用热情来形容了。 “四位,现下本王便与四位商议一下有关于贸易的问题吧。” 只见赵弘润移步到族长哈勒戈赫的跟前,毫不在意地坐在地上,笑着说道:“本王是这样想的,本王希望将这雒城,打造成我大魏与贵族共同维持的市集,互通有无。在前三年,由我大魏的商队赶赴这雒城,与诸部落交易,进行包括皮毛、马匹等在内的许多物品的贸易。当然,这几年,武器必须列为管制品,待等若干年后,诸位得到了我大魏的信任,那么,就算是向诸位的部落我大魏的兵器,亦不成问题。……另外,从第四年起,诸位的部落也可以组织商队,到我大魏境内行商,我国欢迎诸位的到访……” 在哈勒戈赫等四位族长面面相觑下,赵弘润叨叨叨叨地讲了一大通有关于双方贸易的事,并且着重强调了公平、自愿、安全作为双方展开贸易的原则,让哈勒戈赫等人欣然向往。 毫不夸张地说,此刻哈勒戈赫等四位族长只感觉一阵后怕,因为眼前这位魏国肃王对待他们与对待那近十名族长的态度,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受**若惊,是的,此刻似哈勒戈赫等四位族长,只感觉受**若惊,因为面前这位年轻的魏国肃王,他所提出来的魏、川相处条例,实在是太宽宏、太有利于他们三川之地的部落了。 当然了,不可否认,魏国亦会在这样的贸易中取得巨大的利润,可关键在于,以往与他们三川部落展开贸易的国家或部落中,有谁会提出公平、自愿、安全这样令人心安的交易原则?还不是逮着谁就坑谁么? 因此,哈勒戈赫等人对那近十位族长的处境感到万分的遗憾:被黑羊族长拉比图篝火而与魏国为敌的那些族长们,错失了有可能是近几十年、甚至是近百年来的,最大的一个机会,一个能使部落内的族民过得更好的机会。 至于魏国是否仍想着夺回三川之地这个问题,在座的四位族长早已不再怀疑,因为在赵弘润所陈述的双方贸易中,在他所描绘的宏远蓝图中,魏、川双方和平相处展开贸易的利润,要远远比双方兵戈相见、再次引发战火得利地多。 哪怕是那位心底多多少少仍对司马安与砀山军抱有一定成见的羝族孟氏部落的族长孟良,此刻亦顾不上睺氏部落被砀山军所灭这件事,聚精会神地听着赵弘润的陈述,并不时地满意地点头附和。 待大致的交易原则与条例讲述完毕后,在座的四位族长都很满意,眼下唯一让他们有点在意的,恐怕就只有那近十位刚刚被赵弘润驱逐出毡帐,日后还会被魏军驱逐出三川之地的其余族长们了。 本着想为他们说说情的目的,哈勒戈赫试探着询问赵弘润道:“尊敬的肃王,您能否对那些位族长网开一面?事实上,他们是受到了黑羊部落族长拉比图的蛊惑。想必您也知道了,黑羊部落早已投靠了羯角部落……若是那些位族长早早便得知肃王的宽宏与魏国的善意,绝无可能会有再与您与您的国家为敌的心思。” 听闻此言,赵弘润思忖了片刻,随即摇摇头,颇感为难地用羱族语说道:“哈勒戈赫族长,无论那些位族长是出于什么目的与我军为敌,但他们的确那样做了,不是么?……有些话可能诸位不爱听,但本王还是要说,此番本王亲自率军赶赴这片三川之地,其一,是为了前一阵子我大魏提出的借道,其二,则是为了巩固我大魏西侧的安泰。……不瞒诸位,我大魏与北方的韩国,眼下正处于两国僵持阶段,或有可能会爆发战争,因此,本王希望在战争爆发之前,整顿三川之地,将那些对我大魏抱持着敌意的羱、羯、羝三族驱赶至北方,正如本王所说的,只有像诸位这样愿意与我大魏继续共同遵守乌须之誓,彼此和睦相处的部落,本王才允许其在这片土地繁衍生息。……我大魏需要友邻、需要盟友,但是,不需要哪些或有可能对我大魏兵戈相见的邻居。” 哈勒戈赫等四位族长相互对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的确,赵弘润的话说得很不客气,直言不讳地透露出他会将羯族以及一部分羱族与羝族赶出三川的企图,但是哈勒戈赫等四位族长却意外地没有什么反感的情绪,毕竟赵弘润说得很坦诚,换做是他们,难道他们就会姑息一个不友好的邻居么? “但是这样的话,会不会将那些部落推向羯角部落?”孟氏部落的族长孟良建议道。 赵弘润闻言轻笑一声,平静地说道:“倘若那些位族长果真做出这样不理智的选择,那本王也只能表示遗憾了。……羯角部落,是本王此番出兵时,势必要根除覆灭的羯族部落,本王可以饶过那些位族长一次,但,仅此一回。” “……”哈勒戈赫等四位族长闻言面色微微有些动容,毕竟赵弘润那平静的语气中,透露出了对于覆灭羯角的强大自信。 回想起魏军所拥有的两种恐怖的战争兵器,四位族长们毫不怀疑眼前这位魏国肃王为何会如此自信。 就在他们不知该如何接话时,帐外忽然传来了宗卫何苗的请示。 “殿下,有一人求见,似乎是方才那些族长中的其中一人。” 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与孟氏部落的族长孟良或许是听得懂魏国话,闻言有意无意地望着赵弘润,另外两位族长显得有些一头雾水。 望了一眼哈勒戈赫与孟良,赵弘润思忖了片刻,说道:“请他进来。” 没过多久,便有宗卫领着一位族长走入毡帐,赵弘润与哈勒戈赫、孟良定睛一瞧,这才发现,来人居然是羝族纶氏部落的族长。 “禄巴隆……”孟良惊讶地望着来人,随即似乎猜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恍然。 正如他所料,羝族纶氏部落的族长禄巴隆在进得毡帐后,便噗通一声跪倒在赵弘润跟前,更确切地说应该是匍匐在地,用乞求的口吻说道:“禄巴隆,厚颜乞请魏国的肃王对我纶氏部落网开一面……我纶氏部落已经一无所有,若是再失去了这片赖以生存的土地,我们部落的族民都会饿死,或者成为其他部落的奴隶。……若是肃王不愿赦免我族,禄巴隆与我的族人请死。反正活不下去,就让贵军的士卒将我族戳杀吧。” 赵弘润闻言皱了皱眉,有些不快地用羱族语说道:“禄巴隆族长,你这是在威胁本王么?” 听闻此言,禄巴隆还未开口解释,孟氏部落的族长孟良便抢先一步替前者解围道:“肃王请勿动怒,禄巴隆族长也是别无选择,肃王或许不知,纶氏部落的一切积蓄、财富,皆毁于那片火海……” 说着,孟良便将商水军使用石油桶弹时,烧毁了纶氏部落的部落营地一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赵弘润。 听闻此言,赵弘润脸色稍霁。(未完待续。) 第404章:纶氏依附(二) 原来是这样…… 在听了孟良的解释后,面色稍霁的赵弘润这才明白纶氏部落的族长禄巴隆此番孤身前来求情的原因。 但这并不表示他会原谅此人的“背叛”举动,改变主意让纶氏部落在雒地居住。 想了想,他说道:“既然是因为我军攻城而造成的损失……这样吧,本王叫砀山军与商水军取一部分军粮给你,足够你纶氏部落过冬的粮食。……至于让你纶氏部落继续安居在雒地,抱歉,本王不会信任曾对我大魏军队露出敌意的部落。” 怎么这样…… 禄巴隆惊愕地抬起头望向赵弘润,他没想到赵弘润的态度竟然如此坚决,宁可给他们部落一批足够他们过冬的粮食,也不愿意同意他们再继续居住在雒地。 见此,孟氏部落的族长孟良开口求情道:“肃王……” 可惜,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赵弘润抬手打断了:“孟良族长,本王也是有为人处世的原则的,不要让本王违背做事的准则,好么?……若是单单如此便赦免了纶氏部落,岂不是开了不好的先例?……与魏国打仗?没事,打呗,反正就算打输了,事后求求情也能得到赦免。若是形成了这样的误会,本王会很为难的。……既然选择了与我大魏为敌,那么,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不是么?” “……”孟良哑口无言,毕竟赵弘润说的句句确凿,让他无从反驳。 而这时,禄巴隆咬了咬牙,忽然开口说道:“肃王,倘若我纶氏的战士皆为肃王作战呢?!可否赦免我族先前的过错?” “为本王作战?”赵弘润愣了愣,他还真没想到禄巴隆会提起这件事。 “是的。”只见禄巴隆点点头,严肃地说道:“我听说羯角部落纠集了数十万的奴隶,这样庞大的军队,想必就算是魏军也会感到为难。而我纶氏部落,十岁以上男子皆可以作为肃王麾下的兵丁,肃王可以命令他们去做任何事,哪怕全员皆战死,我族亦不会有半点怨愤!……只求,我族仍可在三川居住,哪怕是偏远、贫瘠的草地。” “十岁以上?”孟良闻言大吃一惊,睁大着眼睛忍不住惊声说道:“禄巴隆,你疯了?那样你纶氏部落还有什么……” “至少我纶氏部落还留有希望。”禄巴隆望着孟良,坦然地说道:“族内那些十岁以下的孩童,只需十年就能长大成人,我纶氏部落仍有机会兴旺。反之,若是去了北地,我纶氏部落十有八九会被胡人蚕食殆尽。”说罢,他转头望向赵弘润,目色炯炯,一脸期待地望着后者。 “……”望着禄巴隆那毅然的眼神,赵弘润微微有些动容,一时间竟也有些无措。 而这时,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在旁小声说道:“肃王,事实上,纶氏部落对贵国一向亲善,这一点,肃王可询问贵国成皋关的朱亥大将军。……说句不好听的,禄巴隆之所以受到黑羊族长拉比图的蛊惑,其原因,却是贵国的砀山军,曾攻灭了无辜的睺氏部落……”说罢,他顿了顿,望着赵弘润诚恳地说道:“纶氏与睺氏以往关系颇好,砀山军手下留情未曾杀害的那数百名女子,已被禄巴隆接到了他的族中……肃王想见一见么?” …… 赵弘润闻言皱了皱眉,在望了一眼哈勒戈赫、孟良、禄巴隆三位族长后,轻吐一口气,陷入了沉思。 不可否认,没有尽早地制止司马安,使得这位大将军率领砀山军在这片三川之地了几次无谓的屠杀,攻灭了好几个本来与魏国比较亲善的部落,这是赵弘润此番率军出征三川之地期间,至今唯一的一件憾事。 更让他心中有愧的是,他不可能为了睺氏部落,当真将司马安那样杰出的大将军给杀了,似这种自毁长城的事,他身为魏人的皇子,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哪怕司马安并未被他劝服,依旧桀骜不驯,他顶多也只是出于惩戒的目的,暂时革除司马安先行军副将、砀山军大将军的军衔罢了。 这是袒护么? 这当然是袒护。 正因为如此,当哈勒戈赫提及被砀山军攻灭的睺氏部落时,赵弘润顿时就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虽然那是司马安与砀山军造下的杀孽,可作为前者的上帅,部下的杀孽,上帅自然有连带责任,这是无法撇清的。 “那数百名女子……眼下境况如何?”赵弘润沉声问道。 禄巴隆愣了愣,在哈勒戈赫与孟良二人频频向自己施加眼色的同时,低着头低声说道:“除了有个别几个自刎殉情外,其余女人,目前的状况还可以,只是……对魏人稍微有些……” 后半句,他说得很含糊,相信他本来想说的,是那些女人对魏人深恶痛绝。 赵弘润暗暗叹了口气,随即换了一个坐姿,面朝着禄巴隆,郑重地低头弯腰,行礼歉意说道:“关于这件事,姬润深表歉意。……司马安乃姬某麾下的将军,可姬某未能及时制止他,使得他做出了这等丑恶的屠杀,实在抱歉。” 见此,毡帐内五位族长面色动容,要知道,据方才他们所感觉的,这位魏国的肃王那可是威势比较砀山军大将军司马安更加迫人的魏国大贵族,杀伐果决、一言决定数万乃至十余万人的命运,简直就像是一位年轻的王者。 可这样一位王者,此刻竟向他们低头表示对那件屠杀的歉意,这让在场五位族长们只感觉心中有种特殊的浓郁感情顿时充满了胸腔。 那是尊重! 是对他们的尊重! “肃王请起。”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连忙上前扶起了赵弘润。 此时此刻,帐内的几位族长们这才算是真正地认可了魏人。 虽然魏人中有像砀山军大将军司马安那样的屠夫、刽子手,但亦有像眼前这位年轻的肃王那样勇于承担部下过错,并真诚地向弱小部落表示歉意的魏国王族。 一个国内王族一员却能屈尊向三川之地的小部落低头认错的国家,怎么可能会是一个蛮横的国家? 想到这里,孟氏部落的族长孟良亦跪倒在禄巴隆身旁,替后者求情道:“肃王,我族亦愿为肃王作战,恳请肃王对纶氏部落网开一面。……我听说贵国有将功补过的说法,能否让纶氏部落为肃王与羯角部落作战,将功补过?” 其余三位族长亦代为求情。 见此,赵弘润思忖了片刻,郑重对纶氏部落的族长禄巴隆说道:“禄巴隆族长,本王再问你一句,你可愿意与我大魏成为友邻,成为盟友。” “千情万愿。”禄巴隆欣然说道。 “你可要想清楚了,以往你纶氏并非我大魏的盟友,因此,哪怕你们做出了与我大魏敌对的举动,本王还是赦免了你们,并未伤害你们族人的性命。……可若是日后,你与我大魏成为了盟友,却在我大魏信任你们的期间,做出了背叛的举动,到那时候,本王绝对不会手下留情,势必会像日后覆灭羯角部落那样,将背叛者铲除。” 禄巴隆闻言,神色严肃地说道:“若日后我纶氏部落果真有人背叛,我禄巴隆先杀了那背叛者,将其头颅献给肃王,再于肃王跟前自刎谢罪!……其余族人,任凭肃王发落!” “好!”赵弘润点点头,旋即扶起禄巴隆,笑着说道:“既然如此,本王衷心邀请纶氏部落,继续安居在雒地。……不,这片三川之地,无论贵部落想住在哪,我大魏皆不会干涉。并且,倘若有外敌进犯,贵部落不妨求援于成皋关,我大魏定会派出援军,支援与我大魏亲善的友邻!……此誓,天地可鉴!” 听闻这种种厚待,纶氏部落的族长禄巴隆面色欣喜,当即说道:“这样,我禄巴隆即刻去召集族人,正如我所说的,十岁以上族人,皆为肃王驱使。” “那倒不必。”赵弘润摆了摆手,笑呵呵地说道:“禄巴隆族长若是诚心想帮助我军,只需派出一些部落中的成年男子,替本王打探此地四周,本王要知道羯角部落的动向。” “就这个?”禄巴隆愣了愣,旋即拍着胸口信誓旦旦地说道:“肃王放心,这件事包在禄巴隆身上。” 赵弘润闻言,笑着将禄巴隆请入席中,并亲自为他倒了一杯来自魏国的酒水。 其余四位族长对视一眼,纷纷举杯祝贺。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而与此同时,其余近十位族长们,在被赵弘润逐退后,私下聚集在一起,商议着对策。 毕竟他们可不愿意带着族人离开这片肥沃的土地。 “(羱族语)那位魏国的肃王不愿赦免我们,这可如何是好?” “(羱族语)青羊部落的混账小子欺骗了我们,说什么魏人会放过我们……” “(羱族语)事实上,乌兀那小子并没有欺骗我们,魏人的确没有杀死我们族人的意思不是么?” “(羱族语)可是他们却要逼我们离开这片土地!” “(羱族语)要不然,咱们去投靠羯角部落?” “(羱族语)你疯了?魏军拥有那样可怕的战争兵器,不是羯角部落单靠人多就能打赢的。若是咱们投靠羯角部落,就算羯角部落战胜了魏军,也难保魏国不会再派出军队……相反,若是羯角部落战败,到时候那位魏国的肃王,岂会再一次饶过我们?” “(羱族语)话是这么说……诶?等会,纶氏部落的禄巴隆族长哪去了?” 众部落族长面面相觑。 他们这才发现,处境最为窘迫的纶氏部落的族长禄巴隆,不知何故不在此地。(未完待续。) 第405章:契机『补更14/14』 “什么?肃王殿下赦免了那些部落,允许其继续在这三川居住?” 次日,当砀山军大将军司马安听说了最新的那则消息时,不由地面色惊愕。 要知道据他了解,赵弘润是不可能允许那些对他们魏军表露敌意的三川部落继续居住在这片土地上的,毕竟那位肃王殿下在对待敌人方面的主张,可是相当严厉的。 “是不是你搞错了?闻续?” 司马安疑惑地询问前来汇报此事的砀山军大将闻续。 “末将不会弄错的。” 闻续摇摇头,颇为肯定地说道。 司马安闻言皱了皱眉,摸着下巴沉思道:“难道这其中有什么隐情么?” 听闻此言,闻续目光怪异地瞄了一眼自家大将军,点头说道:“正如大将军所言,肃王之所以赦免了羝族纶氏、羱族灰羊等近十个部落,是因为那些族长愿意为我军而战……”说着,他便将他所知的事情大概,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司马安。 原来,这件事的起因是纶氏部落的族长禄巴隆在得到赵弘润的赦免后大为欣喜,当即将这个喜讯告诉了族人。 其余部落族长一听。 什么,纶氏部落被赦免了?那咱们呢? 于是乎,那近十名族长从纶氏部落的族长禄巴隆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真相,一股脑地跑到赵弘润暂时居住的毡帐,向这位魏国肃王表达了我族愿意为肃王而战、我族愿意与贵国携手和睦、互为友邻的心迹。 期间,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与孟氏部落的族长孟良亦一个劲地为这些族长们求情,再加上乌兀、乌娜等青羊族人的求情,使得赵弘润最终收回成命,允许这些部落继续留在雒地。 当然,一番警告自然是免不了的。 比如,赵弘润那一番先礼后兵的话:他告诫那些部落族长们,若是他们在与魏国歃盟后,却做出了背叛的举动,那么,魏军将不会再对他们有丝毫的留情。 “原来是这样……” 听完闻续的讲述后,司马安恍然大悟,摸着下巴处的胡须喃喃说道:“换而言之,如今那些个部落为我大魏而战?并且,若是他们再做出背叛的举动,我大魏可以出兵剿杀,而不需受道义的指责?” “大致是如此。”闻续点点头,补充道:“据我所知,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建议肃王殿下,在城外的洛水河畔立碑,记载肃王与当地诸部落洽谈后的种种盟约,还取了个名字叫什么雒水之誓。……若是有记载于石碑上的部落公然做出背叛我大魏的举动,其余部落将举兵讨伐,诛灭此部落!” “……”司马安闻言张了张嘴,不可思议地说道:“这帮阴戎……脑袋有病?他们愿意接受这样的条件?” 闻续耸了耸肩,说道:“因为肃王殿下提出了与这些部落展开商贸的承诺。……哦,商贸,就是与这些人做交易,用我们大魏的物品换取这些部落的羊皮、羊毛、羊奶酒、奶酪等物。另外,似乎肃王殿下还打算将雒地打造成……自由贸易城池,欢迎任何遵守公平、自愿原则的各族以及各国商人来这座雒城交易。……末将对肃王殿下所说的商贸并不是很了解,不过据末将看来,那些当地部落的族长们,似乎都恨不得挤进来,甚至不惜成为我大魏的附庸……” “商贸……”司马安喃喃嘀咕了两句,随即点头说道:“这不奇怪,彼此互通有无,其中的利润那可是……极为令人眼红的。想当初肃王殿下从楚国带回来了那批楚产,我砀山军只不过是分了一些,就足够四五年的军饷……那些阴戎的族长们不惜成为我大魏附庸也要挤进肃王殿下的商贸对象名单,这不奇怪……”说到这里,他砸了咂嘴,喃喃自语般嘀咕道:“居然还有这种方法……” “什么?大将军方才说什么?”闻续似乎没有听清,闻言问道。 “没事。”司马安摇了摇头,旋即,在深思了一番后,起身走出行军帐篷。 见此,闻续在后面追问道:“大将军去哪里?” “某去求见肃王殿下……请教一些事。”司马安在斟酌了片刻后,居然说出请教这样的词。 不可思议……待听说了肃王殿下赦免了那些阴戎部落,大将军竟然没有动怒? 站在自家砀山军的帅帐前,闻续一脸难以接受地望着司马安离去的背影。 从旁,白方鸣不知何时来到了身边,调侃道:“怎么样?我就说大将军不会因此动怒吧?……拿来。” “……”闻续不快地望了一眼白方鸣,旋即怏怏地从怀中摸出一只钱袋,丢到了白方鸣的怀中。 “嘿!酒钱到手!” 垫了垫钱袋子的分量,白方鸣舔了舔嘴唇,笑嘻嘻地说道,全然不顾闻续那一脸不爽的表情。 而另外一边,司马安已来到了赵弘润所居住的毡帐。 因为是这位大将军,毡帐外的肃王卫与宗卫们皆没有阻拦,反而主动为司马安撩起了帐幕。 在点点头作为对对方的感谢后,司马安迈步走入了毡帐。 “肃王殿下。” 此时在毡帐内,赵弘润一边品尝着城内部落族长们献上的羊奶酒,一边向乌娜介绍着他魏国的美丽风景,只听得乌娜津津有味,欣然向往。 而从旁,充当着贴身护卫职责的芈姜则自顾自地喝着茶。 她不怎么习惯三川之民的羊奶酒,因为羊膻气比较重,她还是更加喜欢醇香的茶叶。 “大将军。” 赵弘润招了招手,示意司马安与他对席而坐。 司马安没有推辞,在拱手抱拳作为谢礼后,便坐在赵弘润对面的席中,神色仍有些怪异地望了一眼将一只羊角杯摆在案上,并且为他倒了一大杯羊奶酒的乌娜。 “大将军的来意,想必是不满本王赦免了那些部落、允许他们继续留在雒地的这件事吧?”赵弘润微笑着问道。 听闻此言,司马安将目光从乌娜转到对面这位年轻的肃王殿下脸上,摇摇头说道:“那件事,闻续已向某解释过……倘若那些部落皆为我大魏而战的话,某可以接受。” “什、什么?咳咳,大将军可以接受?” 赵弘润正在喝羊奶酒,听了这话大吃一惊,不慎间竟岔了气,连声咳嗽。 这一幕,看得司马安好不尴尬。 “某可以接受这件事,难道真的让肃王殿下如此吃惊么?”司马安面皮有些发黑。 对!简直太阳打西边出来…… “那倒不至于。”赵弘润讪讪说道:“大将军一心为我大魏,所作所为,皆是为我大魏强盛,本王也觉得,若是一件事能使我大魏变得愈发强大、安泰,大将军想必会同意的。……话说回来,大将军既然并非为此事而来,又是所谓何事?” 司马安无语地望了眼赵弘润,脸上尽是殿下您哄谁呢?这般的神色,弄地赵弘润亦有些尴尬。 良久,司马安品尝了一口羊奶酒,沉声说道:“听说殿下要在雒城外的雒水,仿造乌须之誓,立一块刻有雒水之盟的石碑?” 赵弘润笑了笑,解释道:“那是羱族白羊部落族长哈勒戈赫的主意,肃王觉得此事可行就同意了。……至于那块石碑,哈勒戈赫等几位族长会负责的,本王要做的,就是过两日到雒水与其歃血为盟,达成共识。” “某听说,若是有刻在此石碑上的三川部落,日后背叛我大魏,不需我大魏出兵,这些部落族长们便会聚众将其剿杀?” “对!”赵弘润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不可思议,对吧?” 司马安罕见地微微一笑,一针见血说破了原因:“是因为肃王殿下提出的商贸么?” 赵弘润愣了愣,苦笑着说道:“大将军如此敏锐,让本王毫无成就感啊。” 司马安微微一笑,随即压低声音严肃地问道:“某听说,那些部落原本愿意成为我大魏的附庸,可是肃王殿下却拒绝了。……为何?殿下原本可以肆意地压榨那些阴戎,他们是战败者,根本不敢违抗肃王殿下的。” 赵弘润饮了一口羊奶酒,心平气和地说道:“因为本王想要的,是我大魏与三川之地长达百年、甚至更久的安泰和平,而不是仅仅十余年的暂时停战。……大将军说得没错,本王的确可以肆意地压榨那些羱族人与羝族人,可是,这事会长久么?绝无可能!不公平、不公正的待遇,只会滋生对方的怨愤,滋生对我大魏的仇视心理。……只有相互尊重彼此,才能达成共识。……大将军,你说,什么样的情况下,才能判定一支民族或一个国家真正消亡?” “……”司马安闻言深思了好一阵,他感觉赵弘润这句话大有深意。 “是国家被灭?部落被灭?还是最后一名国人或族民死亡?不!一个民族与一个国家的真正消亡,在于文化、传统是否能传承下去……与大将军一样,本王也想使三川之地上的部落尽皆消亡,但本王不会只动用武力,本王会选择向三川输出我大魏的文化、节日、习俗、文字、语言……倘若有朝一日,三川之地上的众部落族民,会讲我们大魏的语言,热衷于我们大魏的文化,民心思魏,大将军究竟将他们归类于羱族人、羝族人,还是……魏人呢?” 说罢,赵弘润眨了眨眼,压低声音说道:“本王并没有欺骗大将军哦,夺回三川的战争,本王已经开始部署了,只不过,所用的方式与大将军所知的,稍有区别而已。” “……”司马安闻言为之动容,良久后点头说道:“肃王殿下高瞻远瞩,某不能及。……话说回来,殿下是打算以朝廷的名义与这些阴戎……唔,羱羝族人展开贸易么?” 听闻此言,赵弘润眯了眯眼,脸上浮现几许凛然。 “不!本王要借这个契机,推动我大魏国内民间商贾的壮大……” “……”望着眼前这位肃王那冷冽的眼神,司马安敏锐地感觉到,这位殿下显然是在谋划一件更为庞大的事。(未完待续。) 第406章:巩地臣服 ps:欠的章节终于还清了~终于可以向诸位书友讨要票票了~求推荐、求订阅、求月票~多多益善~并且从今日开始,积攒存稿。欠章的方式太累人了,还是我先存满十章吧。 以下正文 八月十一日,即雒地三川部落向魏军投降的第三日,数十里外的巩地,当地的羱、羝两族三川部落,亦对城外的成皋军大将军朱亥献城投降。 而此时,成皋军尚未打造完攻打巩城所需的攻城器械。 “你说什么?降了?巩城的羱、羝两族降了?” 在听说部将送来的消息后,成皋军大将军朱亥惊地瞠目结舌。 要知道,他自八月八日从成皋关出兵,九日抵达目的地巩城,从那时起便开始下令麾下成皋军士卒打造攻城战器,准备着与巩城的三川部落展开一场激烈的厮杀,没想到仅仅只过了两日,甚至于他成皋军还未来得及打造完攻城器械,巩城的羱、羝两族便不战而降,这…… 搞什么鬼?! 朱亥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当然会对此感到怀疑,可问题是,巩城附近的那些羱、羝两族的部落族长们,据说皆已到他成皋军驻扎的军营下主动上门投降了,若是诈降,对方所冒的风险也太大了。 “请他们进来。” 想了一阵后,朱亥决定将那些族长们召到帅帐仔细问问。 没过多久,部将周奎便带着数名巩城一带的三川部落族长来到了朱亥的帅帐,只见这些族长们一个个五花大绑、反绑着双手。 见此,朱亥望了一眼周奎,其眼神这是在询问:是你命人给绑的? 岂料周奎扁扁嘴,很是无辜地耸了耸肩:他们来时就这模样。 朱亥心下更加纳闷,忽然,他发现那些族长中,有两人并未自绑双手,并且神色模样,也不像是前来乞降似的担惊受怕,有种仿佛置身于事外的感觉。 见此,朱亥忍不住询问道:“两位是?” 只见那两人朝着朱亥躬了躬身子,其中一人用颇为顺畅的魏国语介绍道:“我是雒地羱族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我身边这人是氐族孟氏部落的族长孟良,此番我二人是受贵国的肃王命令,专程前来说服巩地的羱、羝两族部落族长,向大将军您投降。” 朱亥闻言愕然,张着嘴不可思议地问道:“我……我国肃王殿下,已攻克雒城?” “是的。”哈勒戈赫恭敬地回覆道。 这……这也太快了吧? 朱亥张了张嘴,又问道:“你二人受我大魏肃王殿下的命令,言下之意是……” 哈勒戈赫欠了欠身子,恭敬地说道:“我雒地的诸部落,已臣服于贵国肃王麾下。” 听闻此言,朱亥与部将周奎对视一眼,心情就跟被一群牛给狠狠践踏了似的,何其凌乱。 想想也是,要知道他们出兵巩城,那可正是那位肃王下达的命令,然而仅仅只过两日,还没等他们成皋军对巩地展开正式的进攻,巩城内的诸部落族长竟然被雒城的两名部落族长给劝降了,也就是说,前前后后全然没他们成皋军什么事。 耍人玩啊? 朱亥张了张嘴,随即又舔了舔嘴唇,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而哈勒戈赫似乎是会错了意,见朱亥默然不语,连忙说道:“朱大将军,巩城的部落族长们是真心臣服肃王、臣服于魏国,大将军若是不信的,可立即进驻巩城。……城内的部落战士们,已解除了兵器,绝不会有人胆敢冒犯贵军。” “……”朱亥深深望了几眼哈勒戈赫,随即转头看了一眼部将周奎。 周奎会意,点头说道:“末将领两千兵去瞅瞅。” 说罢,他转身离开了帅帐。 此后,朱亥便询问了哈勒戈赫一些雒城的战事,毕竟,他还是有些不相信这些人会如此轻易地臣服于他们魏国,因此他仔细询问了赵弘润率砀山军与商水军攻打雒城的具体经过。 而当哈勒戈赫告诉朱亥,赵弘润是用了三十架投石车以及百余桶灌满黑水的油桶,便逼降了雒城的诸部落后,朱亥的表情变得何其古怪。 也难怪,虽然朱亥并不清楚那黑水似的火油究竟是什么玩意,可他们魏军一方的损失也太微不足道了,居然不损一兵一卒就攻克了雒地? 编瞎话也不是这个编吧? 可让他瞠目结舌的是,大约半个时辰后,当朱亥越来越不耐烦于哈勒戈赫满嘴的“谎言”时,其部将周奎紧急派人前来汇报,言,他已顺利接管了巩地,期间不曾遇到任何阻碍。 这…… 朱亥有些惊呆了,他这才醒悟,原来这些人,是真的投降了。 难道说,肃王殿下果真是在短短工夫内攻克了雒地,并且连这些羱、羝两族的人心也攻陷了? 咂了咂嘴,朱亥吩咐左右亲卫,为那些族长们解绑。 可即便如此,他心中仍有些疑虑。 毕竟在他看来,赵弘润能在短时间内攻克雒地,这不奇怪,毕竟这位肃王殿下早先讨伐楚国时,亦是数日攻陷一城,战果赫赫。 可关键在于,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攻陷了雒城诸部落族长的心,使其心甘情愿臣服于他们魏国,这实在让朱亥感觉有些匪夷所思。 “肃王殿下……不知对我成皋军有何命令下达?”朱亥试探着问道。 听闻此言,哈勒戈赫欠了欠身子,恭敬地回道:“是这样的,由于羯角部落的数十万大军即将抵达雒地,因此,肃王率领的商水军与砀山军,正积极筹备着这场大战。……肃王曾告诉我,他并没有直接调动成皋军的权限,但若是大将军能给予帮助,一同抗击羯角部落大军的话,则希望大将军尽早率军赶赴雒地。” “……”朱亥闻言一愣,心中对哈勒戈赫稍稍有了些信任。 的确,赵弘润是先行军的主帅,而先行军,指的是砀山军与商水军,却并不包括驻守成皋关的成皋军,因此,赵弘润没有直接调动或命令朱亥的权利。 而前几日赵弘润希望朱亥出兵攻打巩地,也只是用请援的方式与口吻,事实上朱亥是有权回绝的。 “既然是肃王殿下的意思,本将军自当遵从。” 本着只要见到肃王殿下便一切真相大白的心思,朱亥点了点头,应允了此事。 “两位与本将军同行么?”朱亥问道。 “荣幸之至。”哈勒戈赫与孟良表达了愿意与成皋军同行的心迹,随即,哈勒戈赫指着帅帐内其余巩城一带的诸部落族长们,对朱亥说道:“若是大将军不介意的,希望能将这些位族长们也带上,他们也要去洛地誓盟。” “誓盟?”朱亥一听就懵了,不解地问道:“什么誓盟?” 哈勒戈赫一拍脑袋,笑着解释道:“是我忘记说了,肃王有意将雒地打造成一个自由商贸城池,并邀请所有与贵国亲善的三川部落加盟,与贵国展开贸易、互通有无……而雒水之盟,便是指贵国与盟约内的羱、羝两族部落,互敬互爱、互不侵犯、同攻同守的盟誓。” 朱亥闻言为之动容,要知道,他驻守在成皋关时,最大的心愿就是能促成魏国与三川之民的和睦,但因为羯族人的从中作梗,他一直没能促成这桩事。 没想到,赵弘润才踏足三川没过多久,便已达成了此事。 不好……司马安…… 那一瞬间,朱亥脑海中浮现一个人影,随即,他面色大变,急声说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军即刻启程前往雒地,请诸位族长们随行。” 也难怪朱亥如此着急,毕竟在他的印象中,砀山军的司马安是绝对不会坐视赵弘润促成此事的,必定会像羯族人那样从中作梗,破坏那位肃王殿下好不容易达成的好事。 他绝对想不到,他印象中那个顽固、偏执的司马屠夫,已然逐渐被那位肃王殿下给折服了。 可能是心中焦急,以至于巩地距离雒地明明有数十里之远,朱亥与他麾下的成皋军,却在当日便抵达了雒城。 到了雒城城外一瞧,朱亥果然发现雒城城墙上遍插砀山军与商水军的军旗。 再仔细一瞧,在城墙上来来回回巡逻的,岂不就是砀山军的士卒么? 砀山军的铠甲,朱亥绝对不会认错的。 看来肃王殿下果真已攻克了雒城…… 在城门下自报了身份,把守城门的砀山军士卒便打开城门,将成皋军放了进来。 正如朱亥不会认错砀山军的铠甲,砀山军的士卒,又岂会认错成皋军的甲胄? 毕竟他们两军的大将军,那可是水火不容、早已成为了魏国朝野的一大怪谈。 撇下麾下的军卒,让他们自己找地方扎营,朱亥带着哈勒戈赫、孟良以及其余几名巩地部落族长们,在沿途砀山军士卒的指引下,风风火火地来到了赵弘润居住的毡帐。 此时,赵弘润的毡帐内人满为患,坐满了看打扮像是三川之民的人,或有可能是雒城当地的部落族长们,双方可能是在商议着什么。 朱亥顾不了那么多,进帐后抱抱拳,直截了当地问道:“肃王殿下,您当真是收服了雒地的部落,准备歃血那雒水之盟么?” “大将军的消息好灵通啊。”赵弘润站起身来,朝着朱亥拱了拱手作为回礼,随即疑惑问道:“朱大将军为此有什么异议么?” “异议?”朱亥愣了愣,旋即连忙摆摆手说道:“不不,……某始终觉得,三川部落并非全然似羯族人那般可恶,亦有心向我大魏者,因此,肃王殿下的这项决定,某万分推崇。”说到这里,他话风一转,沉声说道:“不过,殿下做出此项决定,就要小心司马安从中作梗。……此人碍于肃王殿下的身份,或许不会当面违背肃王殿下的意愿,却某保证,他必定会在背后搅局,破坏此事。” “呃……”赵弘润的表情顿时间变得无比尴尬,颇有些无奈地望了一眼坐在帐内的司马安,却发现这位大将军的面色,早已阴沉如墨。 而顺着赵弘润的目光,朱亥亦看到了坐在帐内的司马安。 这两位大将军的视线一接触,帐内众人仿佛感觉气氛一下子就凝固了。(未完待续。) 第407章:雒水之盟 帐内,瞬间寂静了下来。爱玩爱看就来 知情的人,自然清楚司马安与朱亥这两位彼此水火不容,早已见怪不怪;而不知情的人,比如那些雒、巩两地的诸部落族长们,由于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也就识相地没敢插嘴。 这就使得帐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十分尴尬。 “哼!” 不知过了多久,司马安重哼一声,冷冷地扫视着朱亥,那眼神仿佛是在说:当着本将军的面,你倒是接着说,接着说本将军的坏话! 而朱亥这时也早已看到了司马安,一改方才的焦急,故意慢条斯理地上下打量了司马安几眼,还不带用正眼观瞧,只用眼角余光瞥视。那神色仿佛是在表示:哟,原来你在啊。抱歉,由于你太不起眼了,所以方才我没瞧见你,实在对不住。 满满的嘲讽。 见此,司马安怒视。 随后,朱亥亦怒视回瞪。 两位堂堂的魏国大将军,在这毡帐内上演了一出用眼神杀人的绝技,虽然没“杀死”彼此,但却令在场众人心惊胆颤,生怕这两位控制不住,拔剑相向。 也难怪,毕竟这两位彼此怒目而视、瞪地双目充血,那模样,怎么看都觉得渗人。 果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啊……明明曾经皆是父皇身边的宗卫,彼此相处十余年,互为兄弟手足一般,可眼下,这是何等浓重的火药味…… 赵弘润抽了抽鼻子,仿佛真能从空气中嗅到那足以令人窒息的火药味。 “咳!” 他咳嗽一声,打破了僵持凝重的气氛,邀请朱亥道:“朱大将军,请入座。” 听闻此言,司马安换了一个坐姿,右手托着额头,有意无意地看着他下首的坐席,脸上浮现几许戏虐之色。 见此,朱亥的面色顿时沉了下来,见司马安对面的席位空着,遂径直走了过去,也顾不得那一列坐的皆是雒地三川部落的族长们,一屁股便在那个空位上坐了下来,继续瞪着司马安。 而见到这一幕,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与身后孟氏部落的族长孟良对视一眼,苦笑连连。 因为,由于白羊部落曾在合狩时支持魏国,并且在前日子断然拒绝与魏军为敌,因此,赵弘润对哈勒戈赫颇为友善,隐隐有要抬高白羊部落的意思,因此,雒地的部落族长们很识相地将帐内右侧的首个席位,留给哈勒戈赫。 没想到,此刻却被成皋军的朱亥大将军给抢了。 “去我那里坐吧。”孟氏部落的族长孟良小声与哈勒戈赫说了句。 想想也是,任谁瞧见司马安与朱亥彼此怒目而视的这一幕,都能猜到这两位魏国的大将军必定彼此不合,随随便便参合进去,那可是会引火烧身的。 而继哈勒戈赫与孟良之后,那些刚刚投降的巩城的部落族长们,亦识相地在雒地部落族长们的下首或身后坐了下来。 旋即,这些位巩、雒两地的部落族长们,皆目不转睛地望着赵弘润。 见此,赵弘润一边吩咐左右宗卫给这些位族长们倒酒,一边沉声说道:“巩地的诸位族长,诸位能听得哈勒戈赫族长与孟良族长的劝说,降于我军,使得诸位前几日错误的决定不再继续,本王深感欣慰。……鉴于诸位是受到黑羊部落族长拉比图的蛊惑,本王反复思量,决定既往不咎,接纳诸位为雒水之盟的一员。但恕本王要将丑话说再前头,若是加入此盟后,诸位做出背叛盟友、背叛我大魏的举动,就别怪本王不客气!” 那些巩地的部落族长们早已从哈勒戈赫与孟良两位族长的口中得知了此事,因此,此刻闻言唯唯诺诺,连声直说不敢,并口口声声保证,从今日起与雒水之盟的盟邻同进同退,与魏国同进同退。 见此,赵弘润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道:“方才,本王草拟了一份誓约,诸位族长且先过过目,有何不足的,不妨提出来,大家一起探讨。” 说罢,赵弘润转头望向宗卫吕牧与高括二人,因为二人负责将赵弘润草拟的誓约多抄几份,发给在座的诸位族长。 本来是人手一份,不过因为巩地的诸部落族长们的来到,暂时只能两名族长合看一份。 因为是关乎自己部落日后的利益分配,因此,帐内诸位族长看得十分仔细。 只见在那份誓约上,首先第一条注明的是雒水之盟的意义,其全称为(魏川)雒水和盟协约,其中魏国居盟主地位,而其余三川部落,皆为盟众。注:需要是盟主地位。 第二项:雒水之盟内的盟众,皆可以推荐或邀请三川之地上的某个部落加盟,但要经过盟主(魏国)的同意,并且,推荐方要对被推荐方的行为负责。若是被推荐方做出背叛联盟、背叛魏国的举动,则推荐方必须承担纠正错误的义务,即派遣军队剿杀。 若推荐方实力不足,则可以请求盟约内的其余部落相助,或向魏国寻求帮助。并且,魏国有义务出兵剿灭背叛者。注:主要是“师出有名”。 第三项:盟约内的盟众、包括盟主,不得相互侵犯。若盟众间产生纠纷,可寻求盟主(魏国)从中调解,化解干戈,不许私下动用武力。注:意在加深魏国在三川之民心中的地位。 第四项:若盟约内的任一盟众遭到非盟约势力的侵犯,则盟主(魏国)与所有盟众有责任立即援助,不许落井下石、不许趁火打劫,并视受侵犯的盟众的损失程度,给予侵犯者不同程度的武力打击。注:即“同攻同守”,使三川之地变相地成为了魏国在西面的坚实屏障。 第五项:盟主(魏国)承认盟众在三川的永久居住权,并承诺不会以任何借口,逼迫盟众迁出三川之地,除非该盟众做出背叛联盟而遭到驱逐。注:换而言之,要魏国认可,就必须加入这个联盟。否则,魏国保留攻打的权利。 不得不说,这四项除了第一项刻意地强调了魏国的盟主主导地位,第四项变相地使三川之地成为了阻挡北地胡人南下进犯的屏障外,其第二项与第三项,与如今逐渐被人遗忘的乌须之誓大致相仿。 因此,雒、巩两地的部落族长们十分满意。 当然了,更让他们满意的,还是第五项的承诺,即承认他们这些部落在三川的居住权,而且还是永久的居住权,这让他们不必再担心魏国或有可能夺回这片土地。 而从第六项开始,便是讲述商贸的条例了。 比如,首先确定雒地为联盟的第一个自由贸易城池,由盟众共同维护其治安,盟众间可以在此相互交易、亦可以与盟主(魏国)展开商议,交易原则为公平、公正、自愿,不允许欺骗、不允许抢掠等等。 在这些条例中,唯独有一条让诸部落有些迟疑,那就是赵弘润在条例中规定,交易双方必须是盟约内的成员,很显然,这是赵弘润专门为了针对北地胡人与北方的韩国的。 毕竟在以往,羱、羝两族,甚至是羯族,他们与北地胡人以及韩国,亦有不少贸易,而赵弘润要做的,就是分化以往的交易双方,毕竟频繁的交易会使两股势力迅速熟络,赵弘润可不希望他好不容易促成的三川商贸圈,存在着亲向韩国的可能,哪怕是亲向胡人都不行! 因此,有一名族长提出了异议。 “尊敬的肃王,我三川部落盛产的羊毛、羊皮,其他部落都有,若是按照肃王的规定,我们唯一的交易对象就只有贵国……” “这位族长是担心我国吃不下诸位的商物么?”赵弘润用羱族语笑着说道:“无妨,本王可以向诸位保证,只要价钱合适,无论有多少类似羊毛、羊皮之类的商物,我大魏都能吃下。” 开玩笑,别说羊皮羊毛在魏国本来就是畅销物,哪怕堆积过多,大不了他赵弘润免费发给国内那些贫寒买不起冬衣的百姓穿呗,反正纯粹的羊皮也值不了几个钱,这笔钱,他赵弘润作为魏人的皇子,亏得起,也愿意亏。 更何况,他还可以当个中间商,出售给暘城君熊拓、出售给附庸国卫国,总之,就是不允许三川部落与韩国交易。 “既然尊敬的肃王由此保证……”那名族长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 也难怪,毕竟对他们来说,与谁交易不是交易?好歹魏国日后还是他们的盟主国呢,若是本族部落发生天灾**什么的,还不得寻求这位盟主的帮助? 而其中比较睿智的,比如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就已经从这些条例中的交易对象限制以及交易品限制中,瞧出了一些苗头。 比如,在几项特别情况允许的交易条例中,赵弘润清楚注明,但凡交易对象给出的货物是马匹、铁矿(任何金属矿)等物时,特例允许交易,并且,魏国给予高价收购;但是,禁止将这类东西,包括魏国日后出售给三川部落的武器,转手出售给非盟约内的部落、国家以及势力。 这位肃王的心……看来是相当的大啊。 哈勒戈赫有意无意地瞧了几眼赵弘润,随即又望向纸上许多条例的另外一条:交易双方,皆以魏国铜圜钱、银圜钱、金圜钱结算。 “银圜钱?金圜钱?我大魏有这两种钱币么?” 这一项,就连成皋军的大将军朱亥都有些看不懂了。 对此,赵弘润笑着解释道:“如今没有,不代表日后没有,有备无患嘛。” 可能在骨子里,他对金银的看重,远不如铜铁。 尤其是铁。 毕竟铁可以打造武器,使魏国的军队变得愈加强大,而金银呢? 除了好看、能炫耀富贵外还有什么用? 当然,制作成金光闪闪的金器宰一宰巴国人倒是可以,只可惜,魏国对巴国有世仇之恨。(未完待续。) 第408章:歃血为盟 八月十二日,赵弘润与巩、雒两地的部落族长们,在雒水河畔歃血为盟。 这一日,雒水河畔人满为患,既有希望亲眼见证这一幕的羱、羯两族部落族民,亦有维持秩序的成皋军。 是的,尽管如今双方已达成一致,但羱、羝两族仍然对砀山军抱持着相对的抵触与憎恨,没办法,谁叫砀山军前一阵子在这片三川之地上制造了数起丑恶的屠杀灭族事件呢?赵弘润只能希望时间能逐渐淡化这份恨意。 按理来说,羯角部落的数十万军队即将抵达雒城,本不应该再分散精力去做与准备这场大战无关的事,但是碍于以白羊部落族长哈勒戈赫为首的众部落族长们强烈的要求,赵弘润只能“勉为其难”地表示认可。 不过在心底,赵弘润对这件事可是十分热切的,毕竟锦上添花远不如雪中送炭,那些部落族长们只有在魏军与羯角部落展开大战之前,正式达成盟约,摆正立场,这才能得到以他为首的魏人们的信任。 而事实上,恐怕那些部落族长们亦是考虑到这一点,因此急急忙忙赶在魏军与羯角部落的军队发生战争之前,与赵弘润确定盟约。 但无论出于什么样的心思,一旦今日的盟约结成,日后『雒水之盟』便仿佛拧成了一股绳,从此同进同退。 既然是歃血为盟,自然要举行祭天仪式,将双方达成的盟约讣告于天,恳求上苍的庇护,在这一点风俗上,魏国与三川部落是一致的。 唯一有所区别的是,魏国信仰的『天』乃是『天父』,即世人头顶上空的苍穹,亦是魏国唯一的『天神』。『注:魏人信仰的“地母”,属地祗,是保佑农作、减少水害的神。』 而三川之民这边,他们则信仰他们神话文化中羊首人躯的『高原天神』。 但是这个差别,并不妨碍祭天仪式的顺利进行,无非就是羱羝两族祭祀他们的天神,而魏人这边祭祀魏国的天父呗,双方分别在两张距离不远的供桌附近,同时进行。 不过麻烦的是,羱羝两族有专门负责这类事的『觋』,自然是熟络非常,可是魏军这边呢?一个有相关经验的人也没有。『注:觋(xi),指着部落中担任者与神祗或天神沟通角色的人,一般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并且专指男性。而,巫,则专指女性。』 也难怪,毕竟在魏国,祭祀天地是由礼部负责的,而此次出征三川,军中根本没有礼部官员随行,硬要说的话,赵弘润身边倒是有一位足够资格的『巫』,也就是芈姜,可问题是,她是学自巴巫知识的楚女,与魏国根本就不搭嘛。 这个问题,让赵弘润深感头疼。 他原以为签署盟约不过就是双方签个字就算完事了,谁曾想到羱、羝两族的诸部落族长们居然会弄得这样兴师动众。 “你去!” 无奈之下,赵弘润将御史补官邱毓给推了出来。 毕竟在他看来,御史补官邱毓那可是出身大梁名门,中规中矩的书香门第,而一般这样的名门,其家族祭祀祖先都会相当隆重,在这个基础上提升几个档次,应该就不会有错了。 可是这个决定,险些没将邱毓吓得半死。 想想也是,要知道今日的祭天,那可是有数万羱、羝两族族民围观的大事,事关着魏国的威严,这要是搞砸了,别说他入仕御史监的前途会彻底泡汤,或许他还会以『败坏大魏威仪』的罪名,事后被朝廷问罪,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考虑到这一点,邱毓连连摇头,死活不肯担任祭官。 而这个时候,赵弘润将其拉到一旁,小声对他说道:“在这里,除了你适合,就只剩下了本王了,你总不至于让本王亲自担任祭官吧?” 邱毓左瞧瞧、右瞧瞧,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没办法,因为他放眼四周,看到的皆是砀山军、成皋军、商水军这支军队的将领们,这些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能力主持祭天的人选。 情非得已,邱毓只能咬牙接受,但是他却提出了要求:“既然如此,下官尽力而为。不过,下官希望芈姜大人的协助。” 『芈姜大人』,这是逐渐了解芈姜身份的人对后者折中的称呼,毕竟这个女人与赵弘润的关系一向是不清不楚,事实上似沈彧等宗卫们有时觉得喊她『芈姜夫人』或许更加合适,可问题在于,两位当事人至今都没有真正表态,因此,底下的人也不敢贸然改口。 可直呼芈姜、或者芈姜姑娘似乎又有些不妥,天晓得这一位日后会不会成为那位肃王的夫人?因此,相关知情者便取了『芈姜大人』这个折中的称呼,反正在这个女人也可以尊称为『(女)公子』的年代,称呼一位女性为大人,这也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不过听了邱毓提出的要求,赵弘润脸上却露出了怪异的表情,毕竟,芈姜虽然是一名合格的巫女没错,可问题是,她学的是巴巫文化,能帮得上么? 『可别弄出什么乱子来啊……』 在心中暗暗祈祷了一番,赵弘润最终还是决定请芈姜协助邱毓,毕竟单单邱毓这么个半吊子,根本无法完成繁琐的祭天仪式。 “拜托你了,芈姜。” “唔。”芈姜点点头,淡淡说道:“总之,唬住那些围观的羱羝族人,让他们领略到魏国的大国尊仪,对吧?” 她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在她看来,此事根本不算事。 也是,她的职业就是巫女嘛,虽然在赵弘润看来,刺客或许才是这个女人的主职业。 “肃王,您这边准备了好么?” 片刻后,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走过来询问进展,毕竟是针对结盟的祭天,自然要双方一同开始才行。 见此,赵弘润转头望了一眼芈姜,见后者微微颔首,却对哈勒戈赫说道:“开始吧。” 听闻此言,哈勒戈赫对他们那边负责祭天的人员挥了挥手,旋即,只见两名羱族人举着一只巨大的羊角笛,鼓着腮帮子用力吹响,吹出了呜呜呜的悠长笛声。 而魏军这边,几名成皋军的士卒用牛角所制的军用号角代替,那场面,赵弘润都不忍心去看。 在一番笛声的『对天通告』过后,羱、羝两族的觋们,那些被选出来担任祭者的老头,就开始围绕着一堆篝火,跳他们慢悠悠的不知该称作什么的舞蹈,反正在赵弘润看来,就是一帮老头拄着拐杖围着篝火绕圈,时不时地踢踢腿,举一举双臂,然后说一大通叽里咕噜的话。 那些涩晦难懂的词,就连听得懂羱族语的赵弘润,都一头雾水。 『还行,对手并不强……』 暗自松了口气,赵弘润转头望向他们这一方。 只见他们这一方,芈姜正举着一柄宝剑站在另外一堆篝火旁,闭着眼睛也不知在做什么。 说起来,此时的芈姜,又换回了她们姐妹最初时的那一身赤白的衣衫,其衣衫上那狰狞的,仿佛火焰般的凶兽,使得她增添了几分神秘的气息。 突然间,随着芈姜猛地睁开双目,她身前的篝火瞬时间扩散上窜,火势一下子变得迅猛了数倍,吓得在附近围观的羱羝两族族民连连退后,一脸惊恐地望着那堆不知发生了何故的蛊惑。 “(羱族语)这……怎么回事?怎么魏人那边的篝火的火势,一下子就变地凶猛了?” “(羱族语)会不会是已经沟通了他们魏人的天神?” 在诸三川之民瞠目结舌的观望下,芈姜终于有所行动。 只见她深吸一口气,手持利剑缓缓转动身躯,围绕着那堆篝火时而扬剑、时而跳跃,那举止,仿佛有种说不出的魅力,让人难以转移视线。 “(羱族语)好……好美……就像是火灵……” 在赵弘润的身旁,乌娜痴迷地望着远处的芈姜,喃喃说道。 “……”赵弘润有些郁郁地撇了撇嘴,他不想承认,但是在心底,他却不得不承认,芈姜的舞姿——姑且认为那是一种舞蹈——的确是有着某种让人难以转移视线的神秘魅力。 或许,是因为这种舞蹈源于神秘的巴国的原因吧。 而此时,芈姜吸入了第二口气息,而与此同时,她的动作速度也变得越来越快,到最后,赵弘润甚至已隐约看到她的身体已快到出现了虚影的地步。 『是因为长时间盯着火光而导致的错觉么?还是……这才是那剑舞的真正用途?』 赵弘润揉了揉眼睛,仔细望着远处的芈姜。 曾几何时,他始终不能理解,芈姜将她那明明是不可思议绝技的『剑舞』,归类于祭祀所用的祭舞,直到此时此刻,他终于恍然了,此刻呈现在众人眼前的芈姜,就仿佛是一位跳跃于火焰间的火灵,那火光照印下的重重幻影,当真是美轮美奂。 “(羱族语)好……好厉害……魏人的祭巫……” “(羱族语)不愧是魏国……” 『……』 眼瞅着附近那些羱羝族人惊骇而敬畏、憧憬的目光,赵弘润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偷眼瞥了一眼隔壁篝火的那些老头们,实在感觉好笑,因为那几位本来受到尊敬的觋,可能是被芈姜的祭舞扰乱了节奏,这会儿一个个满头大汗,时不时地用怪异的目光望向芈姜,一副拼了命也要跟芈姜一较高下的表情。 『简直……无语!』 赵弘润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附近的羱、羝两族,包括魏国的军卒,皆齐刷刷响起一声惊呼。 赵弘润转头一瞧,这才发现芈姜突然间从篝火间越过,到另外一侧收剑伫立,而那堆篝火,却熊地一声茁壮燃烧,仿佛要将整个天空点燃似的。 “……” 赵弘润张了张嘴,虽然他并不清楚那究竟怎么回事,但是他可以肯定,芈姜必定是做了什么手脚。 『做得太过了,这个傻女人!』 瞥了一眼周边呆若木鸡的众人,赵弘润无语地揉了揉额角。 第409章:歃血为盟(二) 托芈姜的福,祭天一事总算是糊弄过去了,赵弘润顺利与巩、雒两地的众部落族长们歃血为盟。 以羱族人最宝贝的羱羊的血为引,赵弘润与诸部落族长们分别割破拇指,将血滴到那盛满羱羊羊血的器皿中。 而待等所有族长滴完血后,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将那只大碗庄重地递到赵弘润面前。 毕竟魏国是盟主身份,自然要由作为代表的赵弘润饮第一口,象征主导地位。 『但愿这帮人没什么血液疾病……』 暗自祈祷着,赵弘润硬着头皮端起那只碗,略微用嘴唇沾了沾碗内的鲜血,便立即放了下来。 倒不是他存心不良,问题是那些族长们一个个四十来岁,由于三川之地的条件问题,身上臭烘烘的,让赵弘润强忍着去喝一口混有那些大叔鲜血的羊血,他能沾一沾嘴唇已经是相当了不起的事了。 相比之下,割破拇指的痛处根本不算什么。 但是没办法,因为这是羱、羯、羝三族中最神圣、最庄重的誓盟,其寓意,大概是『因为喝下血酒,彼此体内都有了对方的血、因此就可以相互坦诚视为兄弟』类似的意思吧。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不希望被排除在『雒水之盟』外,因此,青羊部落的少族长乌兀,在经过赵弘润的首肯后,以特殊例子,代替他老爹阿穆图,与赵弘润以及其余部落族长们歃血为盟,加入到了『雒水之盟』当中。 虽然是不顾后果的自作主张,但相信阿穆图在了解事情真相后,并不会责怪儿子,只会认为乌兀审时度势,是一位出色的继承者。 因为是祭天仪式,因此,羱族人很慷慨地拿出了整整十二只宝贝的羱羊来祭祀,其中羱、羝一方三只,魏国一方九只。倒不是别的其他原因,这只是因为『三』是羱族文化中尊贵的数字,大概是『天、地、人』的意思吧,而魏国这边,由于输入了其他中原国家的文化,因此,与其他中原国家一样,魏人将『九』视为最尊贵的数字。 仅此而已。 而通过这次的祭祀,赵弘也发现了一桩事。 那就是羱、羝两族在信仰上的热衷,他们热衷于信仰的程度,虽然并未达到狂热的地步,但从祭祀时,这些羱、羝两族族民发自内心匍匐在地的举动可以看出,这是两支信仰非常强烈的民族。 而一般拥有这般信仰的民族,单用武力是无法彻底使其屈服的。 不过在此期间,赵弘润也发现了一些让他哭笑不得迹象。 比如,自从芈姜夸张地上演了一出纵火的把戏后,那些羱、羝两族族民看待魏人的眼神明显就不同了。 他们的眼神中,掺杂着敬畏。 甚至于,赵弘润时而还能听到一些让他颇感无语的言论,『原来魏国是受到火神庇护的国家啊,怪不得他们可以驱使连天水都无法熄灭的天火。』,或者『那几位觋,明显不是魏国那名巫女的对手嘛,怪不得我们打不过魏国。』之类的窃窃私语。 而对此,赵弘润暗自叹了口气。 他有预感,待等他日后击溃羯角部落,解决了三川之地这边的事,返回大梁之后,礼部在听闻这些小道消息后,保准会请他过去谈话。 毕竟魏国唯一信仰的神祗便是天父地母,根本不信仰火神,火神与水神,那是楚巴两国的信仰,而赵弘润此番错误地选择了芈姜协助邱毓,使三川部落的族民产生了误会,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算是『诋毁大魏祭事』,算是颇为严重的罪行了。 不过值得欣慰的是,『雒水之盟』总算是顺利结成了,从今日起,魏国与巩、雒两地的诸部落,将成为坚固的盟友,再等日后逐步再吸收一些三川之地境内亲善于魏国的部落,那么,魏国日后便不需要再担心西边的边防,哪怕与韩国爆发战争,也不必担心腹背受敌。 “总算是完事了。” 待回到雒城内的毡帐后,赵弘润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个懒腰,毕竟在雒水河畔站了几乎一天,他早已累地不行了。 “(羱族语)姬润,你的手还在滴血吗?” 乌娜撩起帐幕走了进来,手中还拿着一只骨罐,可能是用羊的腿骨或其他什么骨头打磨而成的罐子。 可能是刚刚达成盟约心情不错的关系,赵弘润用羱族语开玩笑说道:“滴血的不是拇指,而是我的心……你不知道,我那时鼓起勇气才稍稍喝了一口那些族长们的血。啊,回想起来我的心就又要滴血了……那些族长大叔们,整个人臭烘烘的,要是换做我的乌娜的血,我准喝地下去……” “嘻嘻。”乌娜被赵弘润逗乐了,笑着说道:“那是我们羱族最神圣的誓盟呢,诸位族长们在歃盟时都是一本正经,谁跟你似的,还有空想这些乱七八糟的……”说着,她打开了药罐,将罐子里一种绿油油的药膏涂抹在赵弘润早已凝结的拇指创口。 “这是什么?”赵弘润皱了皱眉,因为他嗅到这药膏的气味有些刺鼻,一种相当刺鼻的草的气味。 “(羱族语)这是我们部落的觋用采集草药制成的药膏,可以很快地止血,愈合伤口。”乌娜解释了一番,随即叮嘱赵弘润道:“会有一点痒,但是可不许抓,不然伤口好不了还会留下疤。” 赵弘润将信将疑地望着自己涂抹了药膏的拇指。 还别说,正如乌娜所言,没过多久,赵弘润便感觉拇指处传来一阵阵发痒的感觉,他知道,这是皮肉活化、伤口正在愈合的迹象。 『这药效……意外的强啊。』 赵弘润拿过那只骨罐,在思忖了一番后,对乌娜说道:“每一个部落的觋,都懂得制作药膏?” “(羱族语)对呀,以前部落里的族人受了伤,都是用觋制作的药膏,可有效了。” 听闻此言,赵弘润问道:“如果我说,请你们多制作些这样的药膏,可以么?” “(羱族语)可以呀,你要多少,我回头跟我们部落的觋去说。” “要很多,很多很多,有多少要多少。” “(羱族语)那……我就不能做主了,我们青羊部落的觋来不及制作那么多的药膏……对了,姬润,你可以找其他部落呀,我们羱族部落的觋,一般都会制作这类药膏的。不过,姬润你要那么多药膏做什么呢?” 『自然是配给先线的军队士卒了……』 赵弘润幽幽叹了口气,身为两度领兵出征的主帅,他自然清楚在欠缺军医的前线军队,一罐能迅速止血、愈合伤口的草药药膏所能起到的巨大帮助。 正在赵弘润琢磨这件事时,羱族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与羝族孟氏部落的族长孟良,以及羱族青羊部落的少族长乌兀三人,一同来到了毡帐。 这三人是来向赵弘润汇报祭天结盟的收尾工作的,另外,还要向赵弘润请示一下在雒水河畔立碑记载今日这件盛世的具体立碑位置,以及在石碑上雕刻的文字等等事宜。 “这件事,哈勒戈赫族长你们看着办就可以了,本王不是给你们草拟了盟誓么?照这个直接刻上去也没有问题。” 说罢,赵弘润便将手中的骨罐示于三人,问道:“另外,本王希望在你们的交易物中,加入这个。” 哈勒戈赫接过骨罐,打开罐子瞧了一眼,意外地问道:“肃王要这个?” “很困难么?”赵弘润疑惑问道。 哈勒戈赫摇摇头,说道:“制作这类药膏,并不困难,相反,基本上所有羱族部落的觋都会……” “我氐族部落也会。”孟氏部落的族长孟良看了一眼哈勒戈赫,在旁插嘴道。 “对对。”哈勒戈赫笑着点点头,随即对赵弘润说道:“因为是很容易制作的东西,因为各部落除了存着一些给受伤的族人使用外,并不会制作太多。……并且,时间一长,这东西的药性就消散了,起不到什么效果了。” 『原来是保质期的问题……』 赵弘润恍然大悟,随即皱眉问道:“能保存多久?” “最多半年吧。” 『半年啊……』 赵弘润有些失望,毕竟他若是想要大量囤积这类药膏给前线的军队使用,半年的时间根本不够。 “容本王再想想……对了,你们三位不会是专门为立碑之事而来吧?” 听闻此言,哈勒戈赫与孟良对视一眼,后者压低声音说道:“肃王,派出去的纶氏、以及我孟氏的战士,已经查到羯角部落大军的动静了。……因为对方还不知晓我等已与肃王结盟,因此,我们的战士趁机探查了羯角部落大军的数量。” “说来听听。” “骑马的战士,约有五万左右,另外有大约二十余的万的奴隶。更糟糕的是,随着羯角部落的大军沿途而来,他们经过的地方,有许多羱族、羝族部落已选择了协助羯角部落……” “也就是说,敌军的人数已不止二十五万了?” “是的!”孟良族长神色凝重地说道。 『……』 赵弘润缓缓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小心地问道:“三位的来意是……” 出乎他的意料,只见哈勒戈赫与孟良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羯角部落携大军而来,肃王麾下的军队仅不到五万,势单力薄,恐独力难支,因此……请肃王率领我『雒水联军』,与羯角部落的大军决战!” “肃王您也知道,这场仗,已经并非仅仅只是魏国与羯角的战争了。” 孟良在旁说道。 赵弘润张了张嘴,虽然明知到原因,但仍有种仿佛被馅饼砸晕的欢喜。 第410章:联军之议 半个时辰后,赵弘润紧急召见砀山军、成皋军、商水军这三支军队中帅级以及副帅级的将领们。 即砀山军的大将军司马安,大将闻续、白方鸣;成皋军的大将军朱亥,大将封夙、周奎;以及商水军的掌兵将军伍忌,以及将领翟璜。 这总共八位将军。 因为是魏军的内部军议,因此,除了赵弘润身边的宗卫们担任警哨外,就只有御史补官邱毓这位名义上的监军,以及坐在角落仿佛空气人般的芈姜,没有任何一名三川部落的族长们参与。 “雒水联军……” 当赵弘润将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与孟氏部落族长孟良的请战之意告诉了在座的诸位将军后,这些位将军都像当时的赵弘润似的,感到十分的吃惊与意外。 尤其是司马安,毕竟这位大将军如今对那些三川部落的态度,只不过是你只要不背叛我大魏就可以了而已,其他的,司马安也并未指望什么。 可没想到,那些部落族长们,居然主动提起了这件事,心甘情愿与魏军一同抗击羯角部落的大军。 要知道,羱族与羯族,从某种意义上说可是同一族的人,很难想象似白羊这样的羱族部落,会为了魏国与羯角部落发动战争。 而对此,成皋军大将军朱亥一脸欣慰地说道:“三川部落中,本来就有许多心向我大魏的部落,只要我大魏递出善意,自然会得到回应。此番巩、雒两地的羱羝部落心甘情愿为肃王所用,此正是人心所向……只晓得用武力解决一切争端的屠夫,是不会理解的。” “哼。”听闻此言,司马安轻哼一声,冷冷嘲讽道:“说什么人心所向,不过是为利所驱罢了,若不是肃王殿下提出了商贸,用日后数之不尽的交易所得的财富拴住了那些羱、羝两族部落的族长们,那些部落会站在我大魏这边与羯族人打仗?朱亥,你的智慧,果真只是三岁小儿的程度么?!” 听了这话,朱亥气地面色涨红,立刻反唇讥讽道:“肃王殿下提出的商贸之策,固然是诱使那些族长们站在我大魏一方,但是肃王殿下亦彰显了他的真诚!……我可听说了,司马安,你前一阵子在三川制造屠杀,攻灭好几个羱、羝两族的部落,然而在事后,那可是肃王殿下屈尊向纶氏部落、向孟氏部落,向那些羱族人、羝族人低头,行礼致歉。……你了一堆臭不可闻的屎,却是肃王殿下在给你擦屁股!你的行为,却是连三岁小儿都不如!” ……咱能换个话题么? 赵弘润面色尴尬地望着朱亥,不得不说,他被朱亥这位大将军那个糟糕的比喻被恶心坏了。 无奈之下,赵弘润给伍忌使了一个眼色。 见此,商水军的伍忌连忙站起身来,安抚俨然要拔剑相向的两位大将军,善言安抚道:“两位,两位。……两位大将军,有什么话咱们坐下来好好商谈嘛。已过去的事,无论说再说也无法挽回,当务之急,咱们是要商讨出一个对付二十余万羯角大军的对策来……光阴可不等人呐。” “……”剑拔弩张的司马安与朱亥不约而同地望了一眼伍忌,这才作罢了争锋相对的意图。 毕竟从种种迹象可以得出,商水军已从当初的降军摇身一变成为了肃王赵弘润的嫡系军队,更配给了似连弩、投石车这等战争利器,因此,司马安与朱亥多少要卖伍忌一个面子。 更何况,还是当着赵弘润的面。 这两位……简直比二十余万羯角大军还要棘手啊。 怪不得陛下将他俩一人安置在西边、一人安置在东边,这碰上了,果真没啥好事…… 毡帐内众将彼此望了一眼,皆有些汗颜。 “咳,总之,目前的情况就是这样。”咳嗽一声,赵弘润忽视了方才的一幕,岔开话题说道:“不知诸位有什么要说的?……咳,两位大将军可能累了,先歇息片刻,白方(鸣)将军,封(夙)将军,就从两位开始吧。” 不得不承认,赵弘润也算是怕了司马安与朱亥这两位大将军了。 “那就……由末将先说罢。”与对面而坐的封夙互望了一眼,白方鸣摸着下巴说道:“其实末将也没啥好说的。……不过,感觉,早知如此的话,歃盟之事缓缓或许更加有利。” 唔…… 赵弘润颇有些遗憾地点了点头。 的确,若是歃盟之事不是那么着急的话,他本可联合巩、雒两地的部落算计羯角部落一回,比如,叫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他们将族人撤出雒城,然后将羯角的大军骗到城内居住。 只要事先赵弘润先在城内埋下数百桶石油,之后在夜里,趁羯角大军歇息时,悄悄出动三百架投石车尽情地宣泄油弹,使雒城变成一座火城,别说二十余万羯角大军,就是正如羯族人所夸口的百万大军又能如何?一夜就将其全部送至阴曹! 但是眼下,这条计策就行不通了,毕竟雒水河畔歃盟之事弄得场面那么大,保不准其中会混着羯族人的奸细,若是赵弘润仍企图欺骗羯族人的话,很有可能欺骗不成,反而叫哈勒戈赫等族长们白白丧命。 “话不是这么说的。” 就在赵弘润暗自感觉遗憾之际,成皋军大将封夙摇摇头,反驳道:“肃王殿下之所以首肯今日就与那些部落歃血为盟,更是考虑到那些族长们或仍有异心。而似眼下,他们与我大魏已正式歃血为盟,此事若传到羯族人耳中,羯族人也肯定不会饶过那些部落族长们。因此,那些部落族长们才会站在我大魏这边,因为他们知道,眼下只有帮助我军打败了羯族人,他们才能得到我大魏的友谊,才能得到日后数之不尽的交易所得的财富;而若是羯族人胜利了,他们将一无所有。” 对…… 赵弘润又一次点了点头。 事实上,他就是想到这一点,才会首肯如此仓促地举行祭天歃盟之事,否则,似这种大事,肯定是要通知国内朝廷礼部,让礼部派专门负责祭祀的祭官过来的主持的,怎么可能由一个半吊子的御史补官,外加一个专精于巴巫知识的楚女来主持? 叹了口气,赵弘润问道:“那么,关于那些已与我大魏结盟的部落希望楚兵支持我军,诸位将军有何建议?闻(续)将军?” 见赵弘润点名,砀山军大将闻续思忖了片刻,正色说道:“能用的兵卒,固然是越多越好。但是,阴……唔,三川部落的军队体制,与我大魏不同,彼此既不熟悉,又不通语言,更何况还刚刚发生一场交战,在这种情况下,末将实在不建议将他们召至战场,使战局变得更加凌乱。” 这一点闻续说得没错,要知道成皋军与砀山军,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熟悉战场兵阵的,哪怕是楚军出身的商水军,也清楚阵型、防线在战场上的重要性。 可是三川部落的战士呢? 他们根本不懂得什么是阵型,所谓的进攻,就是凭着一腔热血,一股脑地冲上战场,要么杀死敌军、要么被敌军所杀。 平心而论,若是身边存在着这样的军队,谁能保证这些人在冲锋或撤退时,会不会搅乱友军的阵型,致使友军阵型崩溃? 要知道像砀山军这样虽然兵数不多但贵在皆是精锐的军队,一旦阵型被搅乱,后果不堪设想,很有可能会被海量的羯族大军一口吞掉。 “也就是说,或有可能帮倒忙么?”赵弘润皱眉问道。 在座的诸位将军们对视一眼,莫有默契的点了点头。 是的,不管那些羱族、羝族人如何精于骑术,如何擅长骑马作战,但未经过严格的训练就是不足以让这些职业军人信任对方。 这些将领,宁可要战斗力平平但能服从指挥的友军,也不想要一些在冲锋时因为过于激动而将友军撞倒在地的所谓悍卒。 除非是将对方当可消耗的炮灰使,但很遗憾,这样会破坏好不容易构筑起来的雒水之盟,因此,那些巩、雒部落的部落战士,在砀山军、成皋军、商水军等诸位将军看来,说实话起不到什么作用。 而这,让赵弘润有些犯难了。 其一,这是那些巩、雒部落的族长们主动提起的,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不可否认这是一份善意,不能随便践踏。 其二,若是魏军与那些部落的战士组成联军,共同应战如今势大的羯角大军,这份一同出生入死的战友情谊,或许会成为彼此加深感情的催化剂。 因此,赵弘润本心是希望与诸部落的联军一同迎击羯角大军的,只可惜,他麾下的将军们提出了确凿的反对意见。 难道真的不可以用么?可若是要用,又该如何运用呢? 仍不想放弃那股强大助力的赵弘润,陷入了苦苦思索中。 当晚,按照计划,砀山军与成皋军离开了雒城,分别在雒城的北侧与南侧大概二十余里的位置搭建了一座简易的军营,毕竟这是一场动辄数十万人的战争,已经不是单单一个战场可以解决的了。 不出意外的话,雒城北、西、南数十里地,都将成为魏军与羯角大军爆发战争的战场。 而单凭赵弘润区区一人,是无法同时指挥数个战场的,好在他身边有两位能独当一面的大将军。 次日,负责在前方侦查敌情的羝族纶氏部落的战士,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冒死送回了消息,羯族人似乎是得知了巩、雒两地部落与魏国结盟的消息,对那些纶氏部落的战士展开了攻击。 同时,羯族的大军亦一分为三,刚好对应魏军这边。 “(羱族语)要么是城内有奸细!要么就是我们当中,出现了叛徒!” 纶氏部落的族长禄巴隆在合上了那名牺牲的勇敢战士的双目后,一脸愤怒地指出了这一点。 因为此事显而易见,若是没有人私下通风报信的话,尚在三四十里外的羯族人,怎么可能会得知巩、雒两地的部落族长们已臣服于魏国,而对纶氏部落的战士毫不留情地展开攻击呢? 而对此,雒水之盟的二十三位部落族长们,皆愤慨地表示自己绝没有背叛联盟。 这可真是……最糟糕的开局啊! 望着眼前那群相互怀疑的诸部落族长们,赵弘润颇感头疼。(未完待续。) 第411章:战争将至! 城内有羯族人的奸细?还是说,这已与我大魏结盟的二十三个部落中,事实上存在着一个或几个叛徒? 赵弘润默默地思忖着。 才刚刚成立雒水之盟便发生这种事,这是赵弘润最不希望看到的,因为这会影响到魏川联盟中诸部落之间的信任。 “来人,将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孟氏部落的族长孟良,以及纶氏部落的族长禄巴隆,请来此毡帐。” 沉思了好一阵子后,赵弘润命宗卫们去将那三位部落族长请来。 大约一刻辰工夫后,哈勒戈赫与孟良、禄巴隆三位族长便来到了赵弘润所在的毡帐。 “肃王。”三位族长向赵弘润行了礼。 “三位请坐。”赵弘润抬手示意这三位族长入席就座。 期间,他的目光逐一从哈勒戈赫、孟良、禄巴隆三位族长身上扫过。 首先是哈勒戈赫,此人是羱族白羊部落的族长,这位年纪快有五十岁的大叔,当初在合狩期间便因为虎贲禁卫的恩情而旗帜鲜明地支持魏国,并且于前一日巩雒反水事件中,严词拒绝黑羊部落族长拉比图的蛊惑,并多番劝说巩、雒两地的族长莫要与魏国为敌,甚至一度被拉比图派遣软禁起来,是赵弘润如今最信任的一位三川部落族长。 其次,孟良,他是羝族孟氏部落的族长,虽然当初在合狩时投了弃权票,但是在前几日巩雒反水事件中,却与哈勒戈赫同进同退。不过,由于此人对砀山军颇有微词,因此,赵弘润也不能肯定这位族长的真心。 再其次就是禄巴隆,此人是羝族纶氏部落的族长,曾经在合狩时投弃权票,并且,在前几日巩雒反水事件中,听从了黑羊部落族长拉比图的蛊惑,与魏军作战。 按理来说,赵弘润不应该会信任此人才对,但是,这位族长曾为了族人的归宿问题,卑躬屈膝许下了愿意臣服于魏国的承诺。 这样一位族长,从内心出发,赵弘润真不希望他会是背叛者。 可能是见赵弘润久久不说话,哈勒戈赫在坐入席中后望了一眼其余两位族长,压低声音小声问道:“肃王此次召见我三人,是因为纶氏部落派遣出去打探消息的战士被羯角所攻击这件事吧?” 话音刚落,还没等赵弘润发表意见,纶氏部落的族长禄巴隆恨恨骂道:“此事有什么好议论的?联盟中有叛徒!否则,羯角不可能这么快就得知这边所发生的事!” “禄巴隆。”孟良族长打断了禄巴隆的话,皱眉说道:“这话在这说说就算了,可切勿像昼间那般,随意怀疑其他部落,这会破坏联盟间部落的相互信任。” …… 赵弘润将这三人的反应全然看在眼里,在沉思了一番后,沉声说道:“这件事,本王并没有告诉司马安大将军,但是,却询问过前几日负责城防值守的砀山军士卒,他们言道,这几日,并没有任何羱人、氐人,私自离开雒城。……因此本王觉得,若城内果真出现了背叛者,那么,他们借机向羯角部落告密的途径,就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假借放牧羊群的名义,趁机逃离;还有一个,便是……” “打探羯角部落动向的前哨。”哈勒戈赫接下了赵弘润的话,望了一眼孟良与禄巴隆。 要知道,负责打探羯角部落大军动向的,便是孟氏部落与纶氏部落的战士。 “肃王怀疑我?”禄巴隆神色顿变,又是惊愕,又是气愤地问道。 可就在这时,赵弘润抬起手阻止了禄巴隆的话,正色说道:“本王不会去怀疑一位为了族人,不惜忍辱负重向曾经的敌人低头的族长的品德,禄巴隆族长莫要激动。” 禄巴隆闻言一愣,旋即脸上露出浓浓感激之色,不过在此之后,他便用异样的目光望向了身边的孟良,本来握着羊角杯的右手,也悄然垂了下来,虚握成拳,仿佛是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 见此,孟良族长面色亦变了,一脸惊愕地苦笑道:“禄巴隆,你别冲动。……肃王,您不会是怀疑我吧?” 瞧见这一幕,赵弘润连忙阻止道:“禄巴隆族长,稍安勿躁,本王并不觉得孟良族长会背叛我们。” 听闻此言,禄巴隆与孟良皆是一愣,前者诧异地问道:“既非是我二人,为何肃王……” 此时,赵弘润斟酌了一下语气,压低声音说道:“本王相信两位族长,不过……两位族长能否肯定,你们派出去的战士,皆对两位忠心耿耿,而不会受到某些人的……挑唆?” “……”听闻此言,禄巴隆与孟良对视一眼,隐隐已明白了眼前这位肃王的意思。 的确,虽然他们作为本族的族长,力排众议选择了与魏国站在同一阵线,但这并不表示,他们族内就不存在反对的声音。 要知道,纶氏与孟氏部落都是羝族部落,而前一阵子砀山军攻灭的睺氏部落亦是羝族部落,因此,有前两者部落中有因此对魏人怀恨在心的,这并不奇怪。 “听肃王这么一说……”禄巴隆眯了眯眼睛,抬手摸着下巴的胡茬,喃喃说道:“我在决定臣服于肃王之时,部落内还真有几个头领持反对意见……” 而另外一边,孟氏部落的族长孟良,他的面色也不是很好看,想来他心中也有了怀疑的对象。 “真是失态!”恨恨地吐了口气,禄巴隆满脸铁青地说道:“城内有奸细这话,出自我口,若是最终查证叛徒果真是我纶氏部落的人,我禄巴隆那可真是……” 说罢,他面色阴沉地作势就想起身。 见此,已猜到他想做什么的赵弘润连忙阻止道:“禄巴隆族长,请稍安勿躁。方才所言,皆是本王的妄测,不可倚为凭据。若是族长不分青红皂白回去质问,错害了好人,这反而不好。再者,也不能肯定消息透露是因为雒城内的人,谁也说不准羯族人是不是也暗中派了人来探查雒城这边的动静呢?如果是本王的话,本王就会这么做。” “那肃王的意思呢?”哈勒戈赫试探着问道。 “且搁置心中。”赵弘润摇了摇头,正色说道:“只要诸位族长心中记住这桩事,加以警惕即可,不可弄得人心惶惶、相互怀疑。……大敌当前,若自毁长城,则此战难胜。” 顿了顿,他补充道:“本王之所以请三位过来,是因为诸族长中,本王对三位最为信任,因此,希望三位替本王暗中监察此事,若城内果真有奸细或叛徒,也切勿打草惊蛇,只需将此事告之本王。……至于其余二十位族长,请务必相互坦诚,本王认为,我等一同歃血为盟,是立下了神圣盟约的盟友,是值得信任的!” 哈勒戈赫等人对视一眼,接下了这个任务。 不过在临走时,孟氏部落的族长孟良忍不住问道:“肃王果真认为我二十三名族长是值得信任的么?” “当然!” “可万一,这当中的确是出现了背叛者,此人无辜了肃王的信任呢?……肃王还未信任其他人么?” 赵弘润笑了笑,说道:“那本王就自认倒霉!……至于其他族长,本王仍然会给予信任。” 孟良闻言微微有些动容,在与禄巴隆族长对视一眼后,二人阴沉着脸承诺道:“肃王放心,这件事,我二人一定会给肃王查个清楚!” “不可打草惊蛇!……若果真有人背叛投敌,或许本王还能用得上他。” “明白!” 三位族长行了行礼,拱手告退。 而这时,正巧商水军的伍忌与翟璜两位将军走入毡帐,双方险些撞了一个满怀。 “肃王殿下,你单独召见那三位族长?” 伍忌回头瞧了一眼已逐渐走远的那三名族长,若有所思地问道:“是因为纶氏部落的前哨被羯族人攻击那件事么?” “唔。”赵弘润点了点头,便岔开了话题:“城防的事,布置地怎么样了?” 倒不是不信任伍忌,只是因为在司马安、朱亥皆率领本部精锐离开雒城的当下,伍忌已成为督慑雒城这边战事的大将,赵弘润并不希望给这位年轻而缺少经验的将军太多的压力。 “已安排地差不多了。”伍忌在得到赵弘润的示意后,在毡帐内的席位中坐了下来,恭谨地汇报道:“按照肃王殿下吩咐的,雒城内各部落的老人、小孩,以及牧羊人放牧的羊群,皆在诸部落族长的调度下,逐步向巩地撤离。” 赵弘润闻言皱了皱眉,说道:“巩地也并非安全之地,即便要歇息一阵,亦不可久呆。既然羯角人已经得知这两地的部落已与我大魏达成盟约,那么,发兵袭击巩地亦不无可能,最好是撤至成皋关下,在成皋关留守的成皋军,会负责保护他们的,此事本王已经对朱亥大将军提过,相信他早已经派人向成皋关传达此项将令了。” “末将待会就派遣向那些族长们传达。” 随后,伍忌陆陆续续向赵弘润汇报了雒城城防的具体事项,比如,四个方向城门的把守情况与兵力分配,城内巡逻兵的安排,似连弩与投石车等重要辎重的把守情况,以及在城墙上预留了那些地方给那些希望出一份力的部落族长们等等。 而对照着伍忌所讲述的,赵弘润画了一份简单的雒城城防布置地图,方便日后开军事会议时使用。 魏军一方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即将到来的大战,而另外一边,羯角部落的大军已逐步逼近。 终于,在八月十五日当天,抵达了雒城。(未完待续。) 第412章:羯角!兵临城下! “对了,你们说羯角的军队什么时候来啊?” “不清楚,不过这两天砀山军与成皋军陆续离开雒城,分兵筑营,看来羯角人应该是快到了。” “听说羯角的军队有百万之众?咱们三支军队加起来也不到五万,这怎么打啊?” “那是羯角人自吹自擂。……此事我碰巧听纶氏部落前去打探的战士们说了,羯角的军队顶多三十几万,而且其中只有六七万可以称之为军队,其他都只是些连武器装备都不全的奴隶,这样算下来,咱们与羯角人的兵力相差,其实并不大。” “咦?阿武,你还听得懂羱族语?” “那当然,哈哈哈……” “阿惠,你别听这小子瞎说,他哪里听得懂羱族语,根本就是那名纶氏部落的氐族人懂得魏国的语言而已。” “可恶,阿豹你……” 在雒城西城墙上的某段城墙,隶属于商水军的三名新兵,李惠、乐豹、央武,一边干着手中的活,一边小声交谈着。 可能是他们仨的动静过大,引起了正带着两名兵卒正在城墙上巡视的一位商水军千人将。 只见那名商水军千人将眼睛一瞪,操着一嘴明显带有楚国口音的魏国方言,大声呵斥道:“喂,那边的三个小子!给我闭上嘴赶紧干活!” “糟糕,是冉滕千人将。”央武睁大了眼睛。 三名商水县少年缩了缩脑袋,不敢再闲聊,他们唯唯诺诺的模样,引起附近许多商水军老卒的哄笑。 “笑个屁啊!”千人将冉滕瞪着眼珠子环视了一眼周遭,没好气地骂道:“赶紧给我将女墙加固,羯族人可都是神箭手,现在不抓紧时间,到时候对方一箭射死你们!” 所谓的女墙,指着是有城墙中留有窥探口的墙体,即凹凸循环的墙垛,其作用是当士卒们站在凹处,从城墙上窥探城外的敌军时,两边凸起的墙垛能最大限度地起到保护作用,对于弓箭尤其有效。 近百年来魏国新建的城池,其城墙皆是筑有女墙的,这种有效的防御措施在所有中原国家都广为流传。但遗憾的是,这座魏国在建国初期所筑的雒城,其城墙本来就不具备这种功能。 因此,从前几日起,砀山军与商水军便开始针对雒城的城墙进行增筑,两军的士卒从城外砍伐林木,随后将圆木劈成木板,再将其钉成一丈宽、半丈高的厚板,固定在雒城的城墙上,一方面使墙体增高,增加敌军攀爬城墙的难度,另外一方面则充当阻挡敌军飞矢的掩体。 为了防止敌军用火箭烧毁这些木墙,商水军的士卒们在每一块木板之间,皆留下了约一人宽的空隙,这样一来,哪怕其中一段木板被烧毁,也不会牵连到其他的木板。 没办法,毕竟雒城是数百年前魏国所建的古城,其防御性能与近百年来所建的魏国城池根本不能相提并论,谁敢想象,雒城的城墙只有区区两丈多的高度? 区区两丈余的高度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敌军根本不需要云梯、井阑车等攻城器械,单凭士卒架起人梯,就足以攀上城墙。 正因为如此,因此商水军只能用木板变相地墙体加高,尽管他们都清楚这种木头所筑造的墙体,敌军只需一波火箭就能烧掉大半。 就在千人将冉滕呵斥这边的商水军士卒之际,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众人下意识望了一眼,这才发现,来人竟然是他们商水军的掌兵大将,伍忌。 “将军。”附近的军卒纷纷行礼。 伍忌挥了挥手,随即,他在望了一眼这段城墙的作业进度后,皱皱眉,对千人将冉滕道:“加紧速度!羯角人应该会在今明两日抵达雒城。” “是。”冉滕抱拳领命。 而从旁,小卒央武瞪大着眼睛,一脸惊喜地望着全身将军甲胄的伍忌,一个劲地推攘身边的同伴,小声说道:“是伍忌将军,伍忌将军诶。” 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伍忌转头望了一眼央武,微微一笑,随即继续朝前面的城墙走去。 见此,央武一脸憧憬地喃喃说道:“伍忌将军对我笑了,哈哈,伍忌将军对我笑了……” 说罢,他见身边的同伴没有回应,遂纳闷地转头望去,却见他同伴李惠正惊愕地望着城外。 “怎么了,阿惠?” 见同伴脸上露出惊愕之色,央武顺着他的目光朝城外远处瞧了一瞧,却骇然瞧见,远处的山坡,明明方才还空无一物,此刻却已出现了数百骑穿着各式各样羊皮袄的人。 随后,仅仅只是眨眼工夫,那视线尽头的山坡上,陆陆续续出现无数类似的骑士,皆是一名骑士驾驭三匹战马的标准羯族骑兵的配置。 “敌……敌情!”央武下意识地大声叫道。 听闻此言,还没走多久的伍忌立刻停下脚步,紧忙来到城墙边,从墙体的窥探口窥视那视线尽头的骑兵,那仿佛无穷无尽、却明显可以看出仍在继续增多的羯族骑兵。 『皆是骑兵,没有跟随奴隶军……是羯角的先遣哨骑么?』 伍忌皱了皱眉。 “将军,要吹警号么?”千人将冉滕在旁急声问道。 伍忌沉着地观望着视线尽头的无数羯族骑兵,摇头说道:“羯族人习惯用奴隶军消耗敌军的体力。……这些羯角人的奴隶军还未出现,他们不可能冒着巨大的牺牲而攻城,商水军继续手中的活。不过,记得留一只眼睛盯着城外那些羯族人,据说那帮人很擅长偷袭,别被他们伺机夺去了性命。” 说罢,他吩咐千人将冉滕道:“吹笛警戒,通知全军,羯角人已至!” “是!”千人将冉滕点了点头,将捏在手中的那只号角举到嘴边,使劲吹响。 “呜——” 一阵厚重而悠长的号角声响起。 似这种代表着警戒的号角,一般都比较悠长,目的是告诉军中士卒:『敌军已经到可视范围内,务必提高警惕。』 而若是羯角人开始攻城,那么,号角声都会相对短促,借此表达『迫在眉睫』的意思。 而在城内,那些听到了这种号角声的商水军士卒,亦不惊慌,在各自千人将或百人将的率领下,迅速增防于城墙。 同时,亦有人迅速将此事禀告正在毡帐内玩泥巴的赵弘润。 不开玩笑,此时此刻,赵弘润的确正在毡帐内玩泥巴,不过,他并非真的为了玩,而是在制作战争泥盘,将雒城一带的地形,用泥盘模拟出来,这可远比一纸地图更加直观。 这不,当城内诸部落族长们听到商水军用来预警的号角声,在亲自登上城楼确认了此事后,连忙赶到赵弘润所在的毡帐,却震惊地发现,这位肃王殿下竟然在毡帐内,用泥盘绘出了雒城一带的地势,使得整个战场一目了然。 “怎么,诸位小时候没玩过泥巴么?” 蹲下地上的赵弘润抬头瞧了一眼站在毡帐口的诸部落族长们,笑着调侃道。 听闻此言,灰羊部落的族长齐穆轲一脸不可思议地说道:“那是小孩子玩意,怎可与肃王您这……简直不可思议。” 诸族长们纷纷点头附和,目瞪口呆地望着帐内的那一片栩栩如生的泥盘。 只见这泥盘,地势高低起伏,有峡谷、有峭壁、有森林、有湖畔,一切布置皆与他们印象中的当地地形几乎一模一样,而正中央,则是赵弘润用泥巴捏成了一座城池,不出意外便是他们脚下这座雒城。 “这里倒点水。”赵弘润指了指泥盘中一块凹陷地。 见此,身旁的宗卫种招提着羊角杯倒了大概小半杯的清水,于是乎,一片“湖泊”就这样形成了。 “总算是完工了。”赵弘润站起身来,走到角落的木桶中洗干净双手,随后,见那些族长们仍呆呆站在帐口,遂好笑地说道:“诸位,还愣着做什么?都进来啊。” 听闻此言,诸族长们这才走入帐内,围绕着那片泥盘站着,眼眸中仍然是满满的不可思议之色。 “本王听到警号了,是商水军吧?……羯角的大军到了么?” “是的。”纶氏部落的族长禄巴隆点点头,说道:“不过并未发现奴隶军的踪迹,因此,应该是羯角的一支前哨骑兵到了。” “在哪?”赵弘润用抹布擦着手,随口问道。 而同时,宗卫穆青递给禄巴隆一根纤细的木杆。 望了一眼手中的纤细木杆,禄巴隆又望了一眼那栩栩如生的泥盘,一下子就领悟了,遂用右手捏着木杆,用木杆另外一头,在泥盘中雒城西侧的一片土坡上方画出一个范围,口中说道:“这里,雒城西边的土坡。” “唔。”赵弘润点了点头,随即从一名宗卫手中接过两只用墨汁染黑的黑色木雕,分别将其放在泥盘中雒地北方的一片森林、以及雒地南方的一片山涧附近。 很显然,这两只木雕,分别代表着砀山军与成皋军。 而之后,赵弘润又取过一些用羊血染红的红色木雕,将其摆在禄巴隆所指的一带,随即站起身来,居高临下注视着这片战场。 “情报还是不足啊……先守一阵再说。”赵弘润冷静地说道。 望了眼眼前那片栩栩如生的泥盘,不知为何,方才还对羯角人气势汹汹赶至而有些担心的诸部落族长们,此刻竟感觉意外地平静。 难道是因为,眼前这位肃王,很不可思议地俯视着整个战场的关系? 第413章:安抚己内 ps:已有三章存稿了~ 以下正文 战争泥盘,真的是一个很不可思议的东西。 至少诸部落族长们是这样认为的。 因为此物,能够帮助他们俯视整个战场,有种仿佛居高临下俯视着城外羯角军队的错觉,而这个错觉,使得他们不知怎么不再担心那些羯族军队了。 “报!城南发现敌军踪迹!” “报!城北发现敌军踪迹!” “报!城西的山坡,发现羯角奴隶军的踪迹。……他们正在砍伐附近的山林,试图建造军营。” 来自商水军传令兵的汇报,陆续从城防传达至赵弘润所在的毡帐。 而在听到这些汇报后,赵弘润非常从容地将一枚枚代表着羯角军队的红色木雕,摆放在泥盘中相应的位置。 这使得羯角军的兵力分布,在这片泥盘中一目了然。 而在布置好了这一切后,赵弘润抬起头来,对毡帐内诸位族长们沉声说道:“诸位,前番我魏军入三川时,由于本王督查不利,致使本王麾下有一支军队,做出了令人寒心的恶行,本王知道诸位族长虽然嘴上不提,但心中多少留有芥蒂。……这件事,本王会在战后给予相应的巨额的赔偿。虽然本王不能使死人复生,但是,本王可以使尚且活着的人得到应得的抚恤与赔偿,使那些无辜牺牲者的家眷,日后能过得更好。……包括被本王焚毁了部落财富的纶氏部落。” “肃王言重了。”纶氏部落的族长禄巴隆连忙摆手说道:“肃王宽容仁慈,允许我族继续居住在三川,我纶氏部落已经感激不尽……” “不,诸位已是我大魏的盟友,自然可以支配这片肥沃的土地,这是清楚列在誓约条例上的,并不能减免诸部落因我大魏而蒙受的损失。……我大魏身为盟主,自当以身作则。”赵弘润严肃地说道。 听闻这一番义正言辞的话,帐内诸部落族长们皆暗暗点头,心说:有错必纠,这才是大国应有的气度嘛! “不过碍于羯角大军威逼城下,抚恤、赔偿之事,且等本王打败了羯角的大军再说。……不过本王可以保证,到时候的抚恤与赔偿,定会让诸位族长们满意。倘若信得过本王的话,咱们先来商议一下兵临城下的羯角大军,如何?” 众族长们对视了几眼,虽然明知这是眼前这位年轻的肃王为了得到他们的支持而许下的承诺,但却并未反感,毕竟这几日他们与这位肃王殿下接触的时日也不短了,自然也明白这位肃王殿下的品性。 “肃王说得哪里话,敌军压境,自然应当率先商议此事!”纶氏部落的族长禄巴隆环视了一眼众族长,率先开口支持道。 而此后,其余族长们亦纷纷点头附和。 见此,赵弘润朝着众族长们拱了拱手,笑着说道:“诸族长深明大义,我姬润会铭记于心的。……那么现下,本王就来说说这场仗,究竟该怎么打。” 说罢,他顿了顿,在环视了一眼诸族长后,一脸严肃地继续说道:“诸位皆是与我大魏结盟的盟友,同进同退、荣辱与共,因此本王亦不瞒诸位。……这场仗,不好打。” 听闻此言,毡帐内的气氛稍稍变得沉重了几分。 其实事实上,诸族长都知道这场仗不好打,想想也是,为了大局考虑,避免被羯角部落的大军重重包围,砀山军与成皋军分别离开雒城,好使相互有个照应。但这样的分兵,也使得雒城的处境变得更加严峻。 估算此刻城内,因为城内诸部落的老人、女人、小孩等非战斗人员已迁往了巩地,甚至要暂时撤到成皋关内去,使得雒城城内如今的人数,急速缩至三万人左右。 其中有两万商水军,还有一万则是雒水联盟目前二十三个部落的战士。 而城外的有多少羯角的军队? 据赵弘润估算,羯角人不会傻傻地将奴隶军派出去追剿砀山军与成皋军,毕竟那些因为赶路而早已疲惫不堪的奴隶军,派出去追剿砀山军或成皋军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 倘若那些羯族人不傻的话,他们多半会将这些奴隶军用在攻打雒城的战事中。 因此,保守估计,雒城将面临两万羯角骑兵以及二十余万奴隶军。 这已经是一个会让人绝望的巨大的兵数。 更糟糕的是,万一羯角人无视砀山军与成皋军的话,那么,雒城城外的羯角军,还会这个巨大数字的基础上,再增加三万羯族骑兵。 而这一切,诸族长们其实也是清楚的。 只不过,让这场仗不好打这句话从眼前这位打败了他们的魏国肃王口中说出,远比其余任何一个人说出口更有分量,更让他们感到前途迷茫罢了。 “连肃王您也没有把握么?”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一脸凝重地问道。 岂料听了这话,赵弘润一脸奇怪地说道:“本王只是说这场仗不好打,何时说过没把握?” 诶? 诸部落族长们面面相觑,似乎有些迷惑了。 可能是注意到了帐内众族长们惊愕的表情,赵弘润笑着解释道:“看来,是本王的措辞让诸位误会了,这样吧,本王解释一下。”说罢,他微微思忖了一下,反问帐内的诸族长道:“诸位族长,依你们所见,战争,拼的是什么呢?” “两军的战士!”纶氏部落的族长禄巴隆严肃地回答道。 赵弘润环视了一眼诸族长的表情,随后摇摇头说道:“是持久。……在中原国家,包括我大魏,两个国家之间的战争,数百年前那种能在两三个月内就结束的战争,早已经绝迹了。近几十年来中原各国所爆发的战争,动辄几十万兵力、耗时年余,有时一场局部战争打个几年,这是很常见的事。因为各国的将领们都学乖了,他们逐渐倾向于用最微小的兵力损失,去创造最大的战果,对于每一次出兵都非常谨慎。……一方谨慎用兵,这没有问题,可当交战的双方都非常谨慎小心时,那么问题就来了:由于谁也不敢冒险,因此,双方僵持不下,以至于一场仗往往打个一两年。……而这个时候,就看双方军队究竟哪一方更加持久。” “……”诸族长们听得津津有味,毕竟他们从未接触过中原国家之间的战争。 “本王所说的持久,指的是军中士卒的士气,可持续作战的韧性,以及后勤粮草的支持等许多问题。……而其中,粮草后勤最为关键!中原国家之间的战争,拼的就是源源不断的兵力与源源不断的粮草!”说到这里,赵弘润压低了声音,提出了一个关键:“而据本王说知,羯族人的军队,是没有后勤粮草这个概念的。” “不错,羯族人在北地与胡人打仗,全靠抢掠……”孟氏部落的族长孟良隐约已听懂了赵弘润想要表达的含义,喃喃说道:“而在这场仗中,我们部落的羊群,除了留在城内留作军粮的,其余皆已迁向东边,并不在城外放牧,羯族人无法从我们手中抢夺到什么食物……” “而从我们这边抢掠不到食物的羯角,却有二三十万每日要消耗许许多多事物的嘴。”纶氏部落的族长禄巴隆亦听懂了,脸上浮现几分释然的笑容。 见此,赵弘润点了点头,说道:“因此,我方不必主动出击,跟羯族人耗着就可以,我们只不过三万人,而对方却有二三十万,他们每日的食物消耗,是我方的十倍,这个差距,会拖垮他们。” “可是,羯角人可能已经得到了沿途许多个部落的支持,若是那些部落为羯角人提供食物呢?”一名族长迟疑地问道。 听闻此言,赵弘润微微一笑,反问道:“提供多达二三十万人的食物?而且还是日复一日?换做是谁都不会愿意吧?……呵!若是羯角人当真这么做,本王可以保证,只要他们半月未能攻克雒城,那些臣服于他们的部落,必定怨声载道!” 听了赵弘润料理分明的剖析,诸族长们暗暗点头:的确,无偿供给羯角人食物,而且还是二三十万大军的食物,哪个部落会那么傻?退一步说,一日两日倒可以接受,可十日半月的,那些部落们势必会被羯角军那庞大的食物消耗拖垮。 到那时候,那些臣服于羯角的部落,必定会要求退出,倘若羯角人蛮横不允许的话,可想而知会发生什么事,毕竟三川之地上的部落,可不会白白付出,要让那些部落无偿给羯族人提供食物,这与奴役了该部落有何区别? 想到这里,诸族长们的面色好看了许多,有些甚至已露出了欢喜的表情,仿佛他们已经打败了羯角人似的。 不过稳重的哈勒戈赫,却想起了赵弘润那句不好打的话,疑惑问道:“我观肃王已有定论,可为何肃王还说这场仗不好打呢?” “因为羯角人不是傻子,他们会在食物耗尽前疯狂地进攻雒城。”说到这里,赵弘润环视了一眼诸部落族长,郑重而严肃地说道:“此战,我方必胜!但,在胜利来临之前,面对羯角人的疯狂攻势,我方势必也会损失惨重,希望诸位族长有这个觉悟。” 诸部落族长们面面相觑,他们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位肃王所说的不好打,指的是己方军卒、战士们的伤亡预测。 而此时,赵弘润的目光,则停留在泥盘中那分别代表着砀山军与成皋军的木雕上。 能够驾驭么,这种多个战场同时爆发战事的大规模战争…… 原来,赵弘润心底的不自信,源于他担心无法确切把握砀山军与成皋军的动向或企图,无法与其配合作战。 而鼓捣出泥盘,更并非是为了把握羯角人的动向,而是为了直观地“捕捉”那两支友军。(未完待续。) 第414章:隐藏的不安 “你好像很不安?真稀奇。↗,” 芈姜望向赵弘润的一双眼眸中,流露出几分惊异。 也难怪,明明在诸部落族长面前信誓旦旦许诺此战必胜的赵弘润,在事后却是满脸愁容,手拄额头坐在毡帐内的毛毯睡铺边沿,这让芈姜感到很不可思议。 要知道,在芈姜心中,赵弘润这个小矮子可是相当自负的,很少见他有如此担心的情况发生。 “马上就要跟羯角人打仗了,本王对战况有所顾虑,这有什么稀奇的?”可能是被芈姜的插嘴打断了思路,赵弘润有些不快地说道。 而听了这话,芈姜更加诧异了,忍不住说道:“去年你率三万余魏兵,却以微小的损失战胜了熊拓公子以及熊琥的十六万楚军。……我楚国那十六万军队,虽然据说只训练不到三个月,但终归要比城外羯角人那些奴隶难对付吧?” “那不一样。”赵弘润摇摇头,有些烦躁地说道。 芈姜闻言微微皱了皱眉,不悦说道:“你是指我楚国的军卒,连羯角人的奴隶都不如么?” “你……”赵弘润抬起头来,没好气地说道:“统帅一支军队与敌军打一场单个战场的战争,与统帅多支军队与敌军打一场复数战场同时爆发战事的战争,这能一样么?这根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说来听听。……反正你此刻这般焦虑,多半也想不出什么高明的计策。” “……”赵弘润瞪了一眼芈姜,半响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被你说中了。” 说罢,他组织了一下词汇,解释道:“去年与楚国打仗时,本王一路杀进,皆只是单个战场的战事,因此本王可以调度。但是这次,同时出现三个战场,雒城这边的战场本王可以把握,但是砀山军与成皋军……司马安与朱亥两位大将军的临场调度、他们的企图、他们的用兵方式,本王一无所知。” “你不相信那两位大将军?” “不是不相信,你怎么就听不明白呢?”赵弘润望了一眼芈姜,耐着性子解释道:“在战场上,往往局部的战争会牵一发而全身,影响整个大局。……打个比方,砀山军向前线挺近,本王得知此讯,你说要不要给予配合?万一司马安大将军认为本王会派兵援助,可实际上本王却并未派兵援助,似这种判断上的差池,往往会葬送一支军队,直接影响到整个战况。” 这话赵弘润并非是夸大其词,毕竟,指挥单个战场的战事,其实充其量只是将的范畴而已,任何一位能独当一面的将领,都能很好地应付这类局面。 虽然其中涉及到的东西很多,但总结下来,无非就是洞察先机、及时弥补己方漏洞、便时刻盯着敌军,从敌军中寻找破绽。 但若是同时统帅数支军队,与数支敌军在数个战场各自交战,这就是帅的范畴了。 而在这个范畴,会涌出许许多多的不稳定因素,毕竟战略是死的,而负责前线战场的将军是活的,虽然说临机应变是一名将领是否有资格被称为名将的准则之一,但是,这也使得主帅总筹全局的难度大大提升。 以至于有什么,一名将领认为是正确的判断而擅自改变了既定的战术,而主帅却被蒙在鼓里,这极有可能会出现大局上的失利。 因此,赵弘润此刻的心神其实并不在雒城这边,相反他更在意砀山军与成皋军之后的动向。 在赵弘润经过解释之后,芈姜总算是弄懂了前者心中的顾虑,闻言不解问道:“既然你明知会有这样的弊端,为何还要让砀山军与成皋军离开雒城呢?一同携手防守雒城不好么?” “那样此战必输无疑。”赵弘润摇了摇头,正色说道:“道理很简单。首先,这雒城太小了,仅两里不到方圆,换算下来,一面城墙安置四千名左右的士卒,这已经是极限了,若再无谓地增多,只会压缩城墙上士卒闪躲腾挪的空间,反而会增加伤亡。……一面城墙四千名,四面城墙便只需一万六千人。剩下的士卒做什么呢?只能在城里作为预备军干瞪眼。……也就是说,除那一万六千名士卒以外,其余军卒完全没有起到作用,这是兵力的浪费。” “……” “其次,若是砀山军、成皋军、商水军皆困守雒城的话,那么羯角人对付我们就更加简单了,近三十万兵马,甚至是三十余万人,他们只能四面围住雒城,就能使雒城变成一座孤城。……一座被断了水源、被断了粮草输运的孤城,是守不住的。” “再其次,自古以来,从没有一场战争是靠被动防守而取胜的。想要打赢对方,就必须在关键时候,抓住敌军的命脉、死穴、弱点,主动出击。……因此,在这场仗中,本王与商水军将化身为盾,将羯角人的脚步死死拖在此地,令其不得寸近;而砀山军与成皋军,便是本王的两柄利矛,戳穿羯角人心脏的利矛!” “也就是说,这场战争取胜的关键,在于砀山军与成皋军?”芈姜恍然大悟地说道。 “你总算是听懂了。”赵弘润长吐了口气,苦笑说道:“现在你应该明白,本王为何这般焦虑了吧?” 芈姜默默地点了点头,随即好奇地问道:“派出哨骑呢?” “无法突破羯族人的包围。”赵弘润摇了摇头,沉声说道:“羯角人只要不是傻子,就会切断雒城与砀山军、成皋军的联系,强行派出哨骑与两位大将军互通消息,只是叫纶氏、孟氏两支部落的战士白白送死而已。……事到如今,只能靠猜的了。” 不得不说,赵弘润的预判非常准确,自羯角部落的大军围困了雒城后,赵弘润便与砀山军、成皋军彻底失去了联系,眼下他只能从羯角大军的动向,来判断砀山军与成皋军的行动。 比如在八月十六日凌晨,大概四更天的时候,把守雒城城墙的商水军士卒,注意到了来自南方的火光,并隐约听到阵阵喊杀声。 这件事,商水军大将伍忌连忙将其通知了赵弘润。 只可惜,当赵弘润从羊皮睡铺上爬起来,紧忙赶到雒阳南城墙企图眺望那南方的火势时,那边的战事似乎已经停歇了,火光也消失不见。 在这种情况下,赵弘润根本无从得知究竟是羯角人偷袭了成皋军,还是成皋军偷袭了羯角军,他只知道,这两支军队已经有过一次交锋,剩下的,就得全靠他的判断了。 应该不会是羯角军去偷袭成皋军……羯角军日夜跋涉,才刚刚抵达此地,按理来说,他们应该先立稳脚跟才对……对对,羯角的族长拉比图,那个狂妄嚣张的家伙甚至都没有到雒城城下耀武扬威,这说明羯角的军队应该还未全部抵达此地才对……这个时候,羯角军多半不会如此心急地去攻打成皋军。 “换而言之,是朱(亥)大将军主动出击?”望着那早已偃旗息鼓的南方山丘,赵弘润喃喃自语道。 其实说起来,成皋军也擅长山地作战,毕竟他们常年把守成皋关,但成皋军的擅长,与砀山军的擅长可不是一个概念。 要知道,砀山军是没有确实的驻防任务的,将砀山军安置在砀山军,与其说是防备着宋国降将南宫的睢阳军,倒不如说是对后者的一种震慑,一种表态。 但成皋军不同,这支军队肩负着驻防于成皋关的重任,很多时候士卒们都是非常枯燥地站在关隘的关墙上,轮班担任警戒,因此,成皋军的士卒,有相当一部分时间是在履行着国家与魏天子托付他们的指责,士卒训练的频率与程度,与几乎终年闲着没事的砀山军完全不可相提并论。 更别说像乌兀所说的,羯族人在战争期间那可是足不沾地、吃喝拉撒全在马背上的民族,想要偷袭这样一支士卒睁着眼睛睡觉的军队,说实话,哪怕是赵弘润都没有把握。 得手?失败?得手?失败?……是失败了吧?朱亥大将军企图趁羯角人初至此地、还未立稳脚跟而展开的偷袭…… 赵弘润闭着眼睛,将雒地南方的地形逐一在脑海中放映,最终定格在鸦岭。 若只是成皋军偷袭羯角人,双方都没有必要放火……既然出现火光,这就说明……成皋军失利了,他们被迫放弃了军营。对,倘若是羯角人占领了成皋军的军营,必定会占为己用,换而言之,那把火是成皋军放的,目的是不想将己方的军营白白相让……放火烧营后,成皋军十有八九会退至鸦岭,而羯角军队那边,方才那火势熄灭的速度非同寻常,想必是羯角的军队参与了灭火…… 仅凭那些许迹象,赵弘润在脑海中模拟着成皋军与羯角军的厮杀,并预测推断成皋军的撤退路线,以及羯角军后续的行动。 平心而论,赵弘润真的不喜欢这样,他真心讨厌打一场居然靠猜的战争。 因为这其中充满了太多了不稳定因素。 当时,赵弘润在雒地南城墙上站了许久,一直站到天边逐渐萌生几丝光亮。(未完待续。) 第415章:不速之客 八月十六日上午,羝族纶氏部落与孟氏部落两位的族长,禄巴隆与孟良二人,结伴来到了雒城西城墙。 由于四周皆是听不懂羱族语的商水军士卒,因此,这两位族长倒也不担心他们的谈话会被偷听。 “(羱族语)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禄巴隆?” “(羱族语)说不好……昨日羯角部落的大军到了城外后,我曾试探过族内那些头领,但是,没问出什么来。” “肃王不是告诫过你,莫要惊动他们么?……潜伏在草丛中的蛇一旦受到惊吓,可是会溜走的,到时候就更不好找了。”孟良告诫道。 “我明白你所说的道理。”禄巴隆叹了口气,随即皱眉解释道:“可我就是忍不住。……若是可耻的背叛者果真出现在我纶氏部落,那我纶氏部落日后还何面目立足于雒水之盟?立足于魏国与其余二十二个联盟部落面前?” “肃王信任你,这就足够了。”孟良低声说道:“肃王不是说了么?一位可以为了族人的生存机会而忍气吞声向曾经的敌人低头的族长,是一位伟大的族长,值得信任!” 听闻此言,禄巴隆脸上露出了浓浓的被认同感,喃喃说道:“孟良,你知道么?真的很不可思议。据我所知,肃王今年只不过十五岁而已,我们族内十五岁的坏小子们,终日里只晓得嬉闹捣乱……” “可不能这么比。”孟良摇摇头,笑着说道:“肃王是魏王之子,生来便是接掌魏国权柄的人,魏国的王室,对他们的要求更高……”说到这里,他小声补充道:“因此,昨日听肃王透露他小时候玩过泥巴时,我真的很意外……” “哈哈哈。”禄巴隆闻言亦大笑起来。 想想也是,这些深知那位肃王手段与权谋的部落族长们,实在很想象那样一位老成持重的肃王竟然也会有像寻常孩童那样和泥巴玩的童年。 “唔?” 忽然间,孟良的眼神略微有些变了,抬头指向城外,压低声音说道:“禄巴隆,羯角人又回来了。” 禄巴隆闻言停下脚步,转头望向城外,发现果然如孟良所言,昨日仅在雒城露了个面便再次后撤的羯角的骑兵,此刻再次出现在了城外那处山坡上。 而与昨日的有所不同的是,尽管连那些羯角骑兵们的面容都瞧不真切,但禄巴隆却仿佛能感受到对方那浓浓的战意。 “看来今天要打了……”禄巴隆低声嘀咕道。 听闻此言,孟良皱了皱眉,有些踌躇地说道:“比塔图已经到了么?那个曾经号称『羯族第一勇士』的比塔图……”刚说到这,忽然他的语气一滞,眯着眼睛望向远处山坡陆续竖起的战旗,喃喃说道:“喂喂喂,『乌边』什么时候加入羯角部落了?” “可不止『乌边』。”禄巴隆的面色变得越来越凝重,抬手指向一个方向,低声说道:“你看那些图腾旗。” 孟良眯着眼睛仔细朝着禄巴隆所指的方向望去,喃喃念叨道:“『灰角』、『乌角』、『乌蹄』……唔?那是……『羷(lian)』部落?喂喂,难道我们要同时与两个大部落为敌么?” 『注:作者有强迫症,既然设定了三川之民以羊为图腾,就必须在命名部落时与羊搭边,否则心里不得劲,并不是像某些人说的炫耀什么生僻字。作者也是靠查字典的,有什么好炫耀的?为了方便诸位读者,以后这类生僻字都会注上拼音。』 “继续看。”禄巴隆阴沉着脸,低声说道。 孟良疑惑地瞥了一眼禄巴隆,再次将目光投向远方,忽然,他看到远处竖立着一面部落战旗中,上面绘着一只巨角熊熊燃烧的巨大羱羊,他遂喃喃道:“『燃烧的觝角』?这是……” 突然间,他面色顿变,一脸震惊地失声道:“『炎角』?守护『王庭』的炎角,为何会在羯角的军队中?!” 说罢,他与禄巴隆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速速禀告肃王!” 大概小半个时辰左右,赵弘润在孟良与禄巴隆的指引下,带着『雒水联盟』的众部落族长们,一同来到雒城西边的城墙,登高远望城外羯角部落的大军。 而此时,只见在数里之外的视线尽头,在那边山坡下,不计其数的羯族骑兵正伫立在那,仿佛就像是一块草原上的巨大灰斑。 不过更让人震惊的,恐怕还得数这些羯角骑兵阵前,那些好似整整齐齐排列着队伍的羯角奴隶军团,那密集的人头,哪怕是赵弘润并没有密集恐惧症,亦感觉头皮发麻。 『数量太多了……』 赵弘润微微皱了皱眉。 要知道,去年他率军阻击楚军时,都不曾在同一个战场上见到这等数量的敌人,简直是接天连地,仿佛远处视线范围内,皆是那些衣不遮体衣的奴隶军。 与这支奴隶的数量相比,仿佛当初楚军的人海攻势,全然算不上什么了。 “那么……你们所说的大部落呢?” 赵弘润回头望了一眼孟良与纶氏两位族长,皱眉问道:“本王记得你们称他们为『羷』与『炎角』对吧?他们也是像『羯角』那样的大部落么?” 话音刚落,就听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微叹了口气,语气低沉地说道:“还是由我来解释吧。” 赵弘润望了一眼孟良与禄巴隆,随即对哈勒戈赫点了点头。 见此,哈勒戈赫走上前一步,语气凝重地说道:“肃王方才说反了。……『羷』与『炎角』,并非是像『羯角』那样的大部落,应该称,『羯角』是像『羷』与『炎角』那样的大部落。” “『羷』与『炎角』,是颇经岁月的大部落么?”赵弘润一下子就听懂了哈勒戈赫想要表达的含义。 “是的。”哈勒戈赫点点头,沉声解释道:“『羯角』,是近二十年来迅速壮大的羯族部落,她的前身,只是一个自称『角』的小部落,在羯族部落中,似那等以羊角为图腾、并自称『角』部落的小部落,比比皆是。……角部落之所以能从小部落成为大部落,是因为比塔图,他打败了其他羯族部落的勇士,因此曾经被成为『羯族第一勇士』,羯族人中的小部落,敬服于他的勇武,遂陆续投靠,逐步使得角部落越来越强大,以至于如今,成为了羯族人中的一支大部落。” 赵弘润闻言皱了皱眉,狐疑问道:“听你这么一说,似乎羯族人不只『羯角』一支大部落?” “是。”哈勒戈赫点了点头,讲述道:“肃王应该听说了,我羱族从高原南迁至『北地』时,曾遭到胡人的袭击,为了抗击胡人,我羱族人的王庭组建了『羯』,一支不事牧羊、专门用来与胡人作战的军队。” “唔。”赵弘润颔首道:“此事本王听说了,还听说当初那支『羯』的军队,便是如今羯族人的前身。” “是这样没错。”哈勒戈赫点点头,旋即继续讲述道:“当时的『羯』,由于集中了我羱族各部落的勇士,因此非常强大,连强劲的胡人都不是羯部落的对手,因此,羯迅速壮大,很快就发展到了十几万人,并且掳掠了几十万胡人作为奴隶,帮助他们与胡人打仗。……但是,肃王您也知道,人是要吃食物的,无论是羯族的战士,还是胡人奴隶。大量俘虏来的奴隶,使得我羱族各部落负担不起羯巨大的食物消耗,因此,羯便逐渐形成了自己的部落,并用驯化后的一部分奴隶替他们放牧羊群,即『羯部落』。……而这个时候,羯部落打败了北地的几人胡人部落,却引起了北方胡人几个大部落的警惕,为了抗击那数个胡人大部落的进攻,『羯部落』拆分成『羷』、『羚』、『羯』三支部落,分别抵御北方、东北、东边三个方向的胡人部落,而这三个部落,即羯族的三个大部落。……而羯角,只是羯族的第四个大部落。”『注:羷、羚、羯,皆是好斗好狠的羊。作者强迫症。』 “哼唔。”赵弘润哼应了一声,随即又问道:“那么『炎角』呢?部落的名号都也带着『角』,她不是羯族部落么?” “『炎角』是我们羱族的军队。”哈勒戈赫表情有些诡异地讲述道。 赵弘润一听莫名其妙,愕然问道:“你们羱族不是没有专门的军队么?” “有的。”哈勒戈赫舔了舔嘴唇,低声说道:“只有一支,一支负责保卫『乌须王庭』的军队,其战旗是『燃烧着的觝角』,象征是『敌人的毁灭』。” “……”赵弘润闻言一愣,用眼睛扫了一眼在场的诸部落族长们。 他终于明白,为何在听到『炎角』后,这些部落族长们的表情是那样的古怪。 『居然是乌须王庭的王庭卫军?……什么意思?难道乌须王庭也打算介入这场战争?』 赵弘润的心顿时就沉了下来。 要知道,乌须王庭在诸三川部落中的地位就相当于魏王与魏朝廷在魏国的地位,那可是一呼百应的。 倘若只是羯角的话,哪怕羯角是羯族人的第四个大部落,赵弘润亦不至于过分地担心。 可若是这场战争中介入了乌须王庭,那可就另当别论了。 若是乌须王庭站在羯角部落那边,或许,这场战争就真的会演变为魏国与三川的种族战争。 第416章:首日之战! 随后,事实证明赵弘润的『最坏估算』或许没有必要,因为,诸部落族长们在西边山坡的一端,发现了他们苦苦寻觅的『羷』部落与『炎角』旗帜。 与羯角的大军隔着非常远的一端距离,并且战旗附近的部落战士也不是很多,约数百人而已。 仿佛他们只是一个看客,并不打算介入魏军与羯角的战争。 这让赵弘润暗自松了口气之余,亦隐隐对这两拨“看客”的意图有所猜测。 很显然,作为乌须王庭护卫军的『炎角』,以及羯族三大、不,四大部落之一『羷』部落,他们多半是听说了这场战争,因此派出了人手,打算观望这场战争的胜负。 『检验我大魏军队的实力?』 赵弘润注视着远处那两拨看客,在心中冷哼一声。 羯族人对待魏国的风评,让赵弘润对『羷』部落亦印象颇差,不过对于乌须王庭,赵弘润却不希望彼此成为敌人,因为一旦与乌须王庭成为敌人的话,后果不堪设想,搞不好连他鼓捣出来的『雒水之盟』,都有可能出现阵前倒戈的部落。 而此时,羯角的军队已经在雒城西边布下了军队,不难猜测,这是羯角军队企图进攻雒城的预兆,这不,雒城内早已吹响了警号,大批的商水军步上城墙,增防城墙的防备。 “羯角的军队,似乎打算攻城了……容本王再询问一声,诸位族长的心意,应该没有因为城外那两位不期而至的『尊客』而改变吧?” 赵弘润没有回头,语气平静地询问道。 诸族长们彼此对视了一眼,他们当然听得懂赵弘润口中的『尊客』,指的便是羯族『羷』部落与羱族王庭护卫军『炎角』的战士。 “肃王放心。”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此时站出来说道:“对天起誓、歃血为盟,是我羱、羯、羝三族最神圣的盟约,既然我等已与魏国在天神的见证下结盟,便不会背叛。……我们,会与肃王一起战斗!与羯角的军队!” 『歃血为盟……三川部落原来是这般重视么?』 赵弘润颇感意外,在沉思了片刻后,试探道:“若是『羷』部落协助羯角部落呢?” “我们仍然会支持肃王!”哈勒戈赫沉声说道。 听闻此言,赵弘润在停顿一下后,语气沉重地问道:“倘若炎角也协助羯角部落呢?” “这个……”哈勒戈赫犹豫了一下,旋即苦笑道:“不敢欺瞒肃王,若是那样,我们会很为难。” “不过,无论如何,我们不会背叛肃王便是。”灰羊部落的族长齐穆轲在旁保证道。 而纶氏部落与孟氏部落的族长,禄巴隆与孟良,却沉声说道:“羝族人,会追随肃王。” 听闻此言,其余几位羝族部落的族长们愣了愣,亦纷纷开口证明忠诚。 这一幕,让羱族的诸部落族长们,面色微微有些变色。 而对此,赵弘润亦有些意外与吃惊,他本想验证一下诸族长们的决心,却意外地捕捉到了一个讯息:乌须王庭,在羝族人中的威望,相对羱族部落,要小得多。 『对了,羝族人数百年前是羱族人与羯族人的奴隶……因此他们对羱族的王庭,始终是心存芥蒂的。』 “很好。”赵弘润点了点头。 听闻此言,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微吐一口气,望了一眼那几位羝族部落族长。 他意识到,在眼前这位肃王殿下心中,他们这些族长的地位高低,恐怕是要发生变化了。 因为羯角的大军仍在部署着攻城的事项,因此,赵弘润与诸族长们回到了那顶充当帅帐的毡帐,针对城外羯族人的部署情况,对雒城的驻防做一些修改。 首先,因为羯角的军队似乎打算主攻西城墙的关系,赵弘润在原先『西城墙安置四千商水军』的基础上,再次增加了四千人,作为预备军,随时准备与城墙上的士卒轮换。 而西城墙作为主战场,当仁不让由商水军的大将伍忌来指挥。 其次,就是北城墙与南城墙。 此时在雒城的北郊与南郊,皆有一支羯族人的小股兵力驻扎在外,并且,南侧的羯族人小股兵力可能还暂时打赢了成皋军,赵弘润估计那兵力数量绝对不会少。 因此,哪怕羯角军队并未有对北城墙与南城墙发动攻势的迹象,赵弘润仍然在这两面城墙,部署了两千人与三千人的商水军。 其中,南城墙由商水军的副将翟璜担任守将,而北城墙,由商水军一位叫做『吕湛』的三千人将担任守将。 最后是东城墙,由于城外东郊并无羯角军队出没的迹象,因此,赵弘润只派了一位叫做『陈庶』的两千人将担任守将。 而除此以外,赵弘润将绝大多数商水军中的将领们,皆部署在西城墙上,由伍忌率领,毕竟西城墙这边才是主战场。 但是这样的部署,使得其他三面城墙的指挥力大大减弱,因此,赵弘润在权衡了许久后,打算让这些族长们去弥足。 “孟良族长、禄巴隆族长,本王希望两位族长能带一部分战士,协助南城墙与北城墙的商水军兵将,不知两位族长意下如何?” 『南、北城墙?羯角的军队不是攻西城墙么?』 孟良与禄巴隆对视一眼,没敢忤逆眼前这位肃王,行礼说道:“愿为肃王而战!” 而在此之后,赵弘润又将几个羝族部落部署在东城墙,而将绝大多数的羱族部落,部署在西城墙。 『肃王殿下,这是在有意地削弱羱族的部落,保留那些羝族的部落?』 从旁,担任监军的御史补官邱毓隐隐从赵弘润的战力部署中瞧出了些端倪。 其实事实上,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亦有所察觉,但是很清楚前因后果的他,没敢说破此事,而是故作爽快地带头应了下来,希望能够以此化解眼前这位肃王心中的芥蒂。 而在做出这样的部署后,其实赵弘润还保留着整整五千的商水军。 这五千兵力,赵弘润暂时并不打算动用,因为他此刻仍然不是全部相信这些与他魏国结盟的部落,虽说歃血为盟是三川之民历来遵守的传统,但毕竟事有万一,万一这其中果真有哪个部落背叛呢? 因此,赵弘润要预留五千兵,等着对付背叛者。 哪怕事后证明他这是杞人忧天,预留五千体力充足的商水军士卒应付突发情况,也不会是什么坏事。 就在赵弘润针对前几日的部署做出临战前的最后调整时,有一名商水军士卒急匆匆地来到了毡帐,叩地抱拳禀告道:“启禀肃王,奉伍忌将军之令来请示肃王。……方才,城外羯角大军的率领者,羯角部落的族长在城下喊话,说是要与我军地位最高的统帅说话……” “比塔图?” “比塔图已经到了么?” 诸部落族长们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而此时,被打断了兵力部署的赵弘润,则无语地望了一眼那名前来传讯的商水军士卒。 『伍忌,他也太老实了吧?羯角人说要跟本王说话,他居然还真派人来请示啊?拜托,那是敌人诶!再说了,按照比塔图那狂妄的秉性,此番兵临城下,必然是为耀武扬威而来,本王去见他,这不是自寻没趣么?』 赵弘润心中一阵无语。 偏偏前来传讯的商水军士卒也是个奇葩,居然还问道:“肃王殿下,你去见那个羯角的首领么?” 赵弘润倍感无语地盯着这名传令兵半响,旋即没好气地说道:“叫他去死!” 那名传令兵挠挠头,回到伍忌身边,将赵弘润的原话重复给了后者。 茫然地眨着眼睛,伍忌思忖了半响,这才反应过来那位肃王殿下口中的『他』,指的是在城外喊话的比塔图,而不是他伍忌。 而此时在雒城城外的西郊,正如赵弘润所猜想的那样,羯角部落的族长比塔图正一脸得意地驾马伫立于大军的前方,等着与雒城的“魏人最高统帅”见面。 毕竟此刻他已经得知,此番进军三川的魏军的“最高统帅”,恰恰正是当初在合狩时,曾“大言不惭”要率军踏平他羯角部落的魏国肃王,姬润。 正因为如此,比塔图才有意要与赵弘润在打仗前聊几句,灭一灭这个“狂妄的小子”的威风。 可是等了好一阵,也不见赵弘润登上城楼与他相见,他未免有些烦躁,遂再次喊话道:“城上的魏将,为何还不见你军主帅?……那个自号肃王的小子呢?不敢来见本族长么?” 伍忌在城墙上听得清楚,闻言环抱着胳膊,淡淡回道:“去死!这是我军肃王殿下的原话。……肃王,不屑见你!” “……”本企图挫一挫赵弘润锐气的比塔图闻言气地面色铁青,重哼一声后拨马回到了本阵,随即抬手指向远方的雒城,似咆哮般吼道:“给我攻城!” “呜呜——呜呜——呜呜——” 羯角这边,响起三声低沉的角笛,随即,漫山遍野的奴隶军,在羯角督军的威胁下,提着劣质的武器,朝着雒城涌去。 那密集的人头,仿佛就像是黑色的潮水般,怒涛汹涌地朝着雒城而去。 那些奴隶们并没有注意到,雒城城外西郊,遍布水洼,里面充斥着一种黑色的粘稠的液体。 第417章:攻城 “(胡语)杀——!” “(胡语)冲啊——!” 数以十几万计的羯族奴隶军团,他们嘶声力竭地大叫着,奋力迈动他们光着脚的双腿,尽可能快地冲向远处那座城池。 这些羯角的奴隶,面黄肌瘦、枯瘦如柴,或衣衫褴褛、脏污不堪,或衣不遮体、赤着胸膛,浑身上下没有一件防具,唯一可称作武器的,就只有他们手中那粗制滥造的长矛。 如果说那种在一根木棍上绑上一把短剑、甚至只是一截断刃的玩意,也可称之为长矛的话。 然而,这并不算是这些奴隶军最糟糕的武器。 更糟糕、更劣质的所谓『长矛』,其实只是一根一端削尖的木棍而已。 『就拿着这种玩意来打仗……不,来送死么?』 站在西城墙上代替赵弘润指挥战事的商水军大将伍忌,俊朗的面庞上两道剑眉逐渐凝了起来。 不得不说,自从归降了赵弘润、归降了魏国,在了解魏国国内那些军队与士卒后,商水军的军卒这才强烈地感受到,军队士卒,原来并不是战场上的消耗物。 是的,相比较他们故国(楚国)那些不将士卒当人看待的将军们,魏国的将军们,才有资格称之为统帅,才有资格称之为将军,因为魏国的将军们从来不用麾下士卒的性命去堆砌胜利。 正因为有了比较,商水军的士卒们对曾经统帅过他们的楚国将领们,无论是那些已死的或者还未死的,皆心生了浓浓的抵触与憎恨。 而如今,对面那些前赴后继前来送死——在商水军军卒看来的确如此——的羯角军的奴隶军团,商水军的士卒们难免被勾起了心中不好的回忆。 『原来不止我们曾经的故国才存在么?这种丑恶的,纯粹用人命堆砌胜利的战争方式……』 众多立于城墙上蓄势待发的商水军士卒们,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因为望着城外蜂拥而至的羯角奴隶,他们仿佛有种看到了曾经的自己的错觉。 不! 城外的羯角奴隶,处境比当初的他们还要恶劣。 至少当初他们在暘城君熊拓以及平舆君熊琥的统帅下时,虽然那时率领他们的楚国将领们也不拿他们当人看待,但最起码他们得到了像模像样的武器与皮甲。 虽然武器的刀刃锈迹斑斑,但至少还能砍下当时作为敌人的魏国士卒的脑海。 虽然作为防具的皮甲绝大多数感觉都快散架了,并不足以阻挡魏国的弓弩,但至少给了他们些许心安。 但是远处的那些羯族奴隶们,他们什么都没有。 “(楚国语)该死的羯族人!” 城墙上,一名商水军士卒忍不住用故乡的方言低声骂了一句,便恶狠狠地朝脚下的城墙吐了一口唾沫,来表示他此刻心中对羯族人的憎恶。 而附近,其余商水军的士卒们亦纷纷露出了憎恶的神色。 因为他们从那些羯族督军——姑且这么称呼,即那些用利刃与马鞭逼迫奴隶冲锋的羯族骑兵——的身形中,看到了曾经逼迫他们在战场上冒死冲锋的督战队士卒。 督战队,这可是楚国军队的特色,他们一般由主将信任的心腹将领带队,在战场上有着处决任何一名逃兵的权利,是楚国底层士卒最憎恶的人。 而从那些负责监督奴隶的羯族骑兵身上,商水军士卒们看到了他们故国军队中督战队的影子。 而这丑恶的一幕,让商水军的士卒们深感庆幸他们如今的身份:如今,他们是魏国的军队,这个国家,不会用像楚国、像羯族那样用麾下士兵生命堆砌胜利的方式来获取战争的胜利。 『……无风。』 伍忌抬头望了一眼天空的云层,随即又望了一眼他们商水军的旗帜。 旗帜耷拉垂落,证明今日无风。 『天佑商水!』 出于楚人战前祈祷的习俗,伍忌在心中默默祷念了一句,随即,抬起手来,面无表情地下达了第一道将令。 “弓手听令,火箭预备!” 听闻此言,城墙上的商水军弓手们弯弓搭箭,将一支箭镞位置缠有羊绒线的箭矢对准了城外的郊野。 而同时,身旁的同泽,迅速用火把点燃了那枚箭矢箭镞位置的羊绒。 “放箭!” “将军有令,放箭!” “放箭!” 随着伍忌一声令下,城墙上负责传令的士卒们纷纷重复这道将令,将伍忌的命令传达给距离较远的商水军兵将。 “嗖——” “嗖嗖嗖——” 并不整齐的一波火矢,从雒城西城墙****而去。 数量不多,仅仅数百支箭矢而已。 而面对着这数百支迎面而来的火矢,雒地西郊那些蜂拥涌向城墙的漫山遍野的羯族奴隶们,他们的冲锋的势头全然没有减缓的意思。 因为羯族人规定,在战场上退缩、后退、哪怕明明有力气奔跑却故意减缓脚步,皆视为逃奴,当场射杀。 因此,羯族奴隶们丝毫没敢减缓冲锋的势头,可能在他们看来,他们这些奴隶,有足足十余万,漫山遍野,遍布视线所及,魏军区区数百支火矢,又能起到什么效果? 可惜,他们猜错了。 对面商水军的士卒,他们射出火矢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射杀他们,只不过是为了点燃他们脚下,遍布大大小小水洼内的那些粘稠的、黑色的水液而已。 “嗖。” 一支箭镞燃烧着火焰的箭矢,其箭镞穿过两名羯族奴隶的间距,钉在他俩脚下的那黑色水洼里。 顿时间,只听熊地一声,水洼燃起火苗,旋即,火苗一边上窜一边迅速向四周蔓延,转眼间便形成了一片火海。 许多因为踏入过那些黑色水洼的羯族奴隶,纷纷嗖嗖地燃烧起来,惨嚎着倒在地上。 那种惨嚎声相当短促,因为那种黑色石液燃烧所产生的足足一千六百度的高温,已瞬间将他们烧成焦炭。 而同时,剧烈燃烧所释放的高温,扬起一股又一股热浪,将附近的奴隶们给活活烤死。 那种炎炙酷烈的热浪,哪怕隔着好一段距离,亦让城墙上商水军的士卒们一阵难受,浑身热地发汗。 『不愧是猛火油,何等强劲的威力!』 伍忌在心中暗赞了一句,旋即,目色黯然地望向那些火海中隐约可见的死尸。 “将军!” 伍忌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他转过头,望见一名士卒将一块湿哒哒的布递给了他。 “唔,多谢。”伍忌点点头,用这块湿布捂住了口鼻。 而放眼此刻城墙上,那些商水军士卒们,皆用各种各样浸透了水的布捂住了口鼻,有的是从他们铠甲内的衣服上撕下来的,有的是直接从城内部落索要来的。 原因很简单,因为那些黑色的『猛火油』,即石油的原液,它在燃烧时非但会产生滚滚黑烟,更会释放出大量有剧毒的气体,虽然不至于闻到就毙命,但是会摧毁人的鼻腔、咽喉等器官,若长时间嗅闻,亦会导致死亡。 当然了,赵弘润并没有解释这么详细,他只是命令伍忌,必须让麾下的士卒用湿布捂住口鼻,保护人体呼吸系统。 没办法,不同于上次用投石车装载桶弹“轰炸”雒城,隔着约一里半的距离,这次的距离太近了,靠近城墙的火海一端,距离城墙仅仅不到一里地。 更糟糕的是,由于气流流动的习性,因城外郊野空旷无阻碍而雒城这边存在城墙的阻隔,因此,哪怕今日无风,那些石油剧烈燃烧而产生的滚滚浓烟,携带着剧毒气体,是隐隐向雒城这边飘散的。 而这,就是赵弘润这次战术中所没办法根除的弊端之一。 不过相比较而言,商水军由于准备充分,其实并没有大多的不适,只是双目有些干涩肿胀。 倒不是被那些产生的滚滚浓烟熏的,毕竟商水军所增筑的木墙,很有效地将其阻挡了大部分,关键在于浓烟中某种无色的、仿佛臭鸡蛋似的剧毒气味,即损害人体呼吸器官真正杀手。 至于那浓烟,只不过是黑色粉尘颗粒而已,若是收集起来,倒是制作『墨』的好材料,比魏国如今正在使用的墨,不知要黑纯多少。 而相比之下,城外那些毫无准备的羯族奴隶,可就伤亡惨重了。 或被火势烧死、或被高温烤死,或因为浓浓黑烟窒息而死,或因为吸入太多那种剧毒气体,脑袋发晕,倒在地上,睁着眼睛无助地等死。 仅仅这一下,羯角的奴隶军便死了足足四五千人,远远超过伍忌事先的估算。 计较原因,是羯角的奴隶彼此间太密集了,以至于当火势烧起来时,四周都是人,根本就没有逃脱的可能。 这就是人海战术的弊端:士卒间的间距太过于紧密,因此几乎没有规避的可能性。 『按照肃王殿下的战术,羯族奴隶被那片火海分隔了……』 城墙上,伍忌虽然不忍城下那些羯角奴隶的惨状,但作为商水军大将的自觉,让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战场上的变化。 正如战争打响前所预测的,他商水军制造的那片火海,成功地将那绝对有十余万之众的羯族奴隶们,分割成了两部分:约两、三万的奴隶被夹在火海与雒城之间,而其余约十万左右的奴隶,则皆被阻挡在火海之外,不敢越雷池一步。 “传令下去,准备开城门!” 伍忌平静地下令道。 第418章:白刃 这种时候,开城门做什么? 难道放城外那约两三万之数的羯族奴隶入城? 对的,这就是伍忌的目的。 什么?伍忌背叛赵弘润? 不不,这只是赵弘润所策划的战术而已,高效率杀死敌军的战术。 此时,城上城下仍在激战。 唔,说是激战,其实就是城上的商水军弓手单方面地射杀城外那些,不顾后路被截断、仍然疯狂朝着城墙攻过来的羯族奴隶而已。 “放箭!” “第二队,放箭!” 在城墙上商水军士卒密集的箭矢攻击下,城外西郊那些羯族奴隶们在飞奔过程中,此起彼伏地栽倒在地,但是每有一名奴隶中箭栽倒在地,便有后续者弥补他的位置。 然而那名中箭栽倒在地的奴隶兵呢? 却活生生被其他奴隶兵践踏至死。 是的,由于三棱箭镞仅仅只运用在连弩的弩矢上,尚未普及一般规格的弓弩箭矢中,因此,此时商水军士卒们所射的箭矢,仍然只是双翼箭镞而已,只要并非射中要害,是不足以致命的。 但是,对于城外的羯族奴隶兵而言,倒下,就意味着死亡,因为身边其他的奴隶兵,绝不会因为你倒下了而从旁绕过,在羯族督军的恐吓下,他们会直接践踏过倒在地上的同伴的身体。 正因为如此,有些冲在队伍前头的奴隶兵,哪怕身中数箭,嘴角渗血,仍然咬紧牙关坚持着,仍旧继续朝前冲锋。 因为他知道,一旦他停下了,就会被后继的奴隶兵推倒在地,践踏至死。 “(楚国语)喂喂喂,这群家伙怎么回事?” 在城墙上,商水军的小卒央武惊愕地睁大了眼睛,用他那听起来有些怪异的楚国方言,倍感不可思议地喃喃说道:“那群人难道就真的不怕死么?” “将军不是说了,对方是羯角部落的奴隶兵,是羯角人逼迫他们在与我们厮杀,可能他们的家人都在羯角人的手里,因此,他们不敢反抗。”从旁,他的同伴乐豹古怪地望了一眼这位同伴。 与他跟李惠这种在商水县入伍的新兵不同,央武那可是从魏楚战役中活下来的老兵,经历过鄢水之战、鄢水魏营之战、穆山之战这三场让十六万楚军死地只剩下五万余人的惨烈战争,有时候乐豹实在不能想象,经历过那样三场惨败的央武,为何还能那样开朗、乐观,就跟个新兵似的。 忽然,乐豹注意到了另外一名同伴李惠,注意到他面色发白,正在瑟瑟发抖。 会害怕……并不奇怪啊。 望了一眼自己那死死捏着武器的右手,乐豹神色凝重地望着城外那距离城墙越来越近的奴隶兵。 他知道,区区不到两丈的城墙,不足以阻挡这些疯狂的奴隶兵,哪怕是他们刻意加固加高的木墙,在随着战争的进行恐怕也会被那些奴隶兵敲掉,然后一股脑地爬上城墙。 就在这时,央武提着一把剑走到两名同伴的身前,笑嘻嘻地说道:“别担心,咱们可是穿着浚水军的铠甲啊!……它会保佑我们的!”说着,他握拳锤了锤胸膛,锤地身上的士卒甲胄咣咣作响。 李惠闻言低头望了一眼身上那磨损地非常严重的旧甲胄,虽然破旧,但却意外地牢固,据说是用厚牛皮缝制而成的,并且关键位置还嵌着铁甲,比如胸口、后背、关节、裆部等等。 “很厉害么?魏国的浚水军……” “啊。”央武舔了舔嘴唇,一脸憧憬地说道:“那可是单凭两万五千人,就轻松击败了熊琥所率领的六万士卒的军队啊,当时要不是肃王,咱们这些人早就被逼到河中,溺死在水里了……”说罢,他见李惠眼中露出恐惧之色,连忙摆摆手说道:“虽然听上去可怕,但只是针对敌人哦,我们投降肃王后,浚水军对我们意外地友善……砀山军完全不能比。” 显然,央武还是没有忘记前一阵子被砀山军的兵将们恐吓一事。 听闻此言,李惠小声说道:“其实仔细想想,砀山军也不是那么坏……” “恶。”央武做了一个厌恶的鬼脸,随即,用拳头抵了抵李惠身上的甲胄,笑着说道:“总之,它会保护你的!” 就在这时,负责他们这段城墙的将领,千人将冉滕急步走了过来,挥手喝道:“敌至城下,所有持盾的士卒上前,其余人在后协助!” 听闻此言,三名小伙伴对视一眼,旋即,央武从地上拾起配置给他的一块铁盾,左手伸过盾牌后的绑带,将其固定在左手的小手臂处。 “嘁!真沉啊,不会是全都是用铁打造的吧?真难想象当初浚水军的步兵提着这玩意追杀了我们十几里地……”嘴里碎碎念了一阵,央武深吸一口气,握紧了右手的铁剑,同时,他压低声音说道:“别死了啊,阿豹、阿惠。” “你在说谁呢?”乐豹轻哼一声,与李惠一起站在手持盾牌的央武身后,眼神死死盯着他们三人负责的那一块木墙与木墙之间的缝隙。 而此时,城下的奴隶兵们已经搭起了人梯,雒城那区区不到两丈高度的城墙,根本无法有效地阻挡奴隶兵的攀爬,这不,仅仅片刻工夫,便有不少奴隶兵踩着其他奴隶的肩膀,将脑袋伸到了城墙上。注:再次提醒一下,文中的度量衡,皆采用肃氏新规。即,一丈约等于两米。所以,区区四米不到的城墙,如果有同伴帮忙,诸位书友也爬地上去。 “来了!” 千人将冉滕嘴里迸发出一声怒吼:“不许后退!违令者就地处斩!……盾兵,堵上去!” 与其他手持铁盾的商水军士卒一样,央武手持盾牌堵住了面前木墙与木墙间那仅仅只有一人宽的间距。 但他并没有彻底用盾牌堵死,因为这样的话,就无法杀死敌人,因此,他只是用盾牌堵住了一半的空隙,故意留出另外一半来,方便他用手中的铁剑在那些企图爬上城墙的奴隶兵身上狠狠戳上一剑,然后把对方推出去。 忽然间,央武眼神一凛,原来,他们三人负责的那个间隙,忽然搭上了一只手。 见此,央武二话不说,直接提剑将那只手给剁了下来。 一声近在咫尺的惨叫声响起,随即,央武隐约听到面前那嘈杂的声音中,仿佛有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哈哈,活该!”他笑道。 “……”乐豹望了一眼那只掉落在城墙上的人手,随即再次望向面前那位同伴的目光中,微微有些陌生。 好果断……这就是上过战场的老兵么? 乐豹环首望向四周。 他发现,那些与他同样是商水军一员的士卒,此刻基本上分为两类。 一类是面色苍白,双手发抖,不出意外,这些人准跟他们一样,是在商水县入伍的新兵。 而另外一类人,尽管看上去面色不佳,但看得出来,他们的精神紧绷着,时刻注意着会突然露面的敌人,并且,他们的双手也不会颤抖,该挥剑的时候,丝毫不会犹豫。 就像央武一样。 就在乐豹走神之际,忽然间,他左侧的木墙在响起一阵吱嘎吱嘎的怪声后,竟轰地一声倒了下来,旋即,三名脚踏在女墙上的奴隶兵,竟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朝着乐豹与附近其余两名商水军士卒扑了过来。 “哪个王八蛋钉的木墙啊!”央武瞥了一眼左边,大叫一声:“阿惠,去帮阿豹,这里我顶着!……阿惠?!李惠?!” “啊?”李惠如梦初醒,回头看了一眼正与一名奴隶兵在地上扭打的乐豹,连忙提着武器上前帮忙。 可能是初次上战场的关系,也可能是乐豹与那名奴隶兵扭打在城墙上,来回翻滚,以至于李惠提着武器,竟不敢刺出去。 “阿惠,快刺啊!” 被那名奴隶兵压制在地上乐豹,早已失去了一贯的冷静,他实在想不通,面前这个面黄肌瘦、骨瘦如柴的奴隶兵,如何会有那么强大的力量。 “阿惠,小心身后!” 这时,随着央武的一声警告,李惠下意识地转头,这才发现,又有一名奴隶兵以牺牲了一只手的代价,硬生生突破了央武的阻挡,朝着他扑了过来。 望着那张近在咫尺的狰狞的脸,李惠整个人都吓傻了,以至于被那名断臂的奴隶兵扑倒在地。 阿惠! 眼角余光瞥见同伴被奴隶兵扑倒,乐豹心中大惊。 突然,他忍不住惨叫一声,原来,那名奴隶兵张嘴咬住了他的脖子一侧。 “啊!” 一声大叫,被那名奴隶兵死死压制住了乐豹,索性用脑袋狠狠向对方,借此摆脱了对方的束缚,随后,他拾起掉落在地的长枪,狠狠扎向了对方的胸口。 而与此同时,千人将冉滕瞥见这边的突发状况,挤开人群几步跑了出来,一把抓起压制着李惠的奴隶兵,用手中的利剑,刺穿了对方的身躯。 此时再看李惠,满脸鲜血,显然是吓傻了。 赞赏地望了一眼乐豹,千人将冉滕一边丢掉手中的尸体,一边狠狠瞪了一眼仍躺在地上的李惠,恶狠狠骂道:“还有气么?蠢货!没死就给我起来!……嘁!明明穿着如此优质的甲胄!” 说罢,这位千人将便帮助央武等人堵住那个缺口去了。 “阿惠,你没事吧?” 乐豹将同伴扶了起来,尽管对方才的惊变心有余悸,但仍然安慰着一看就知道已吓坏了的李惠。 “这就是……战场么?” 李惠环视着四周,一脸惊恐地喃喃道。 “啊,这就是战场。” 摸了摸被咬烂一块皮肉的脖子,乐豹怅然地肯定道。(未完待续。) 第419章:蜕变 新兵与老兵最大的差距,在于他们的心态。 就像李惠一样,一般而言新兵在初至战场的时候,都会被战场上那疯狂的气息吓傻,继而因为惊恐而四肢僵硬,以至于白白送命。 其根本原因,就是这类新兵无法克服心中的恐惧。 而老兵则不同,因为他们已经见识过战场的惨烈,因此,在战斗打响前,他们会默默地调整心态、活动四肢,这些不错的小习惯,会帮助他们在残酷的厮杀中存活下来。 说到底,新兵与老兵的察觉,就是在于前者能否迈出那一步,就像乐豹一样。 乐豹与李惠一样是新兵,但李惠是因为千人将冉滕的及时救援而侥幸存活下来,而乐豹,却是用自己的双手,以通过杀死敌人的方式存活下来。 至于像央武这样,单凭一面盾牌、一把铁剑,把守足足一丈宽距离城墙,至今已砍死了至少五六名敌军的士卒,就足可称之为精兵悍卒了。 这也正是在解除威胁后,千人将冉滕对央武另眼相看的原因。 “小子,你不是新兵吧?” 千人将冉滕上下打量着浑身鲜血的央武,惊讶地问道。 “啊,我是去年四月入伍的。”央武回头见两名同伴性命无忧,遂笑嘻嘻地说道。 去年四月? 千人将冉滕再次打量了央武几眼。 要知道,去年四月,楚魏还未爆发战争,换而言之,眼前这名士卒,这经历过楚魏战争的老卒,那可是十六万人只活下来五万余人的惨烈战役。 平算下来,五名士卒组成的一个伍,战后要死掉一半以上。 能活下来的人,可不是幸运两字就足以形容的。 “还不错。”千人将冉滕点了点头,随即面色一变,回手拍了央武一记后脑勺,骂道:“你他娘的找死啊!一个人就敢守一丈宽的缺口?” 不过话是这么说,他心底对央武是十分赞赏的,因为方才若不是这名士卒拼死堵住缺口,从这块缺口涌上城墙的奴隶兵会更多。 他之所以这么说,只是希望这样勇敢的士卒日后别如此莽撞,毕竟他们商水军新建不久,缺的就是这种日后很有可能会成长为军中骨干的悍卒。 而此时,乐豹与李惠二人亦回到了自己值守的岗位,见千人将冉滕仍旧瞪着李惠,乐豹岔开话题问道:“千人将,似乎不见敌人攀上城墙了,敌军是撤退了么?” 千人将冉滕甩了甩剑刃上的鲜血,将其收回剑鞘,口中淡淡说道:“那群奴隶兵被羯角人胁迫着,羯角人没有鸣金收兵,他们怎敢退逃?”说着,他指了指城门方向,随意地说道:“为了缓解你们这帮新兵的压力,伍忌将军下令打开了城门,那些奴隶兵,全涌向城门口去了。” 听了这话,央武大惊失色,愕然说道:“伍忌将军怎么可能会下令打开城门?这……那么多敌军涌入城内,这还得了?” “急什么?”冉滕瞥了一眼央武,正要解释,却听乐豹低声问道:“城内,部署了连弩么?” “……”冉滕略有些意外地望了眼乐豹。 作为千人将,他是清楚赵弘润交代给将军伍忌的战术的:预先在城外的郊地倾倒石油,在羯角人驱使奴隶兵消耗商水军士卒体力时,瞧准机会用火矢点燃城外的石油,隔断那数量众多的奴隶兵,借机消灭一部分奴隶兵。 也就是那约两、三万之众被火海切断了退路的奴隶兵。 至于如何快速、省力、高效率地消灭这支奴隶兵,只要将城门打开即可。 因为一旦城门打开,那些奴隶兵自然而然会往城内涌,到时候,部署在城门内侧的连弩,便能迅速将其杀死大半。 甚至于运气好的话,或者说那些奴隶兵因为不知连弩究竟是何物,仍不知死活企图往里闯,城内负责发射连弩的商水军士卒,哪怕一口气消灭这足足两三万的奴隶兵,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与赵弘润的战术有所不同的是,作为商水军大将的伍忌延迟了下令开启城门的时间,故意放任那些奴隶兵攀登西城墙,与城墙上的士卒厮杀。 是的,其实方才那一幕城墙上的短兵相接,在赵弘润的战术中是没有的,而是伍忌自己的考虑。 因为他要借机练兵,借此机会让麾下的商水军新兵切身感受一下战场的气氛。 至于根本原因,无非就是商水军中有许许多多向李惠与乐豹这样刚入伍、还未见识过战场的新兵。 当然了,这种故意为之的练兵,时间不可持续太久,因此,只不过半柱香的工夫,伍忌便迅速命人打开了城门,缓解了城墙上商水军士卒的压力。 而为了起到练兵的效果,这些事,都是商水军普通士卒们所不知的。 甚至于,城墙上那些并不牢固的木墙,亦是伍忌授意一些像冉滕这样的千人将,命他们故意为之的其目的,就是为了训练这些商水军士卒在遇到突发状况时的应变能力,并希望他们能在危机关头,像乐豹那样爆发出惊人的意志。 当然,似那样并不牢固的木墙并不多,只不过是数百块木墙中的寥寥十几处而已。 毕竟是为了练兵嘛,否则,似加固加高木墙这种事关生死、事关胜败的大事,有哪个商水军士卒敢从中偷懒? 而此时,城门方向已传来了令人不敢想象的密集惨叫,仿佛同一时间内有不计其数的奴隶兵死亡。 那种密集的死亡前的嚎叫,让城墙上的新兵们只感觉头皮发麻。 “开始了,连弩……” 走到了靠内侧的城墙边上,乐豹望向城门方向,其实,因为隔得很远,他并不是瞧地很清楚,只不过能模糊地看个大概而已,看着那些奴隶兵好似蚂蚁似的涌入城内,随后在五百架连弩的强劲威力下,纷纷倒地,前赴后继、络绎不绝。 “什么嘛,既然有这样的战术,就应该早用啊,也省地负责守城墙的咱们捏一把汗。”央武亦走到了这边,不满地抱怨道。 听闻此言,乐豹摸了摸脖子处的咬痕,喃喃说道:“若是早用了这项计策,就起不到练兵的效果了。” “练兵?练什么兵?”央武不解地问道。 “当然是训练我们咯……逼我们在危机关头,为了求生而杀死敌人……”乐豹望了一眼自己的双手,一想到这双手刚刚杀死了一个像他们一样活生生的人,他就感觉心情很是复杂。 这个小子……很有想法啊。 千人将冉滕瞥了一眼乐豹,也不隐瞒,点点头沉声说道:“那是伍忌将军的良苦用心!……在你死我活的战场上,想要活下来,就只有杀掉你面前的敌人,那些因为害怕、恐惧而全身僵硬,不敢杀人的懦夫,在战场上是活不久的。” 听了这话,央武与乐豹愣了愣,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同伴李惠,却见他此刻满脸惨白。 他们想安慰安慰这个伙伴,但是,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因为千人将冉滕所说的,正是战场上的真理:要么杀死敌人使自己活下来,要么献出生命让敌人活下来。 可能是觉得话题的气氛过于沉重,央武与乐豹对视了一眼,咳嗽一声,岔开话题说道:“咳,话说,咱们军的连弩真是厉害啊……恐怕城门口的奴隶兵都死得差不多了吧?啧啧,咱们辛辛苦苦,拼死拼活,才杀了那么点人,城下的兄弟们,轻轻松松就杀了数倍于咱们的敌人……” “何止是数倍,恐怕有十几倍。”乐豹搭腔道。 但遗憾的是,他们岔开话题的良苦用心,并没能使李惠的脸庞恢复血色。 事实上不止李惠,城墙那些只顾因为恐惧而手脚冰凉,从始至终没起到什么作用的新兵们,此刻的表情就如同李惠一样,惨白灰败。 并不意外,这是大部分新兵在初上战场时都会遇到的心理上的障碍,唯有当这些人做出觉悟,才能算是一名真正的士卒,并且,才能有机会在残酷的战场上生存下来。 而这种事,只有靠自己做出觉悟,外人是很难帮上什么忙的。 至于什么在战场对同伴说没关系、我能保护你,这其实并不是在帮助对方,而是在害对方,保护?一名士卒,能保护另外一名士卒多久? 很多情况下,最常见的就是几场仗打下来,两人一起死而已。 那种不敢杀敌的士卒,在战场只是累赘,而且会害死其他人,这早已是老卒们心知肚明的事。 因此,央武与乐豹没有去劝李惠,等着后者自己做出觉悟。 “唔?城内的兄弟们去拖尸了?看来结束了。” “是啊,结束了……” “啧,那群奴隶兵也太蠢了吧?那可是连弩诶,是射出的弩矢射穿数个人根本不成问题的连弩诶!他们就不晓得,他们是冲不过去的么?” “因为不知,所以他们全死了。”乐豹淡淡地说道:“死得毫无价值……那些羯角人用来消耗我军体力的,纯粹来送死的家伙们……” “啊。”央武喃喃应道。 而与此同时,在西城门的城楼上,将军伍忌面无表情地望着城外西郊那被阻隔在火海外的羯角奴隶兵,随后,将目光投向更远处的羯角军的本阵,望向那飘扬着羯角战旗的地方。 并不打算就此罢兵呢,羯角。……明明失去了两三万奴隶兵,却无动于衷。并且,好似并没有因为此事而很吃惊的样子……奇怪,难道羯角人早已得知了我军的连弩与猛火油? 望着城外那意外安静的羯角的骑兵们,伍忌皱了皱眉。(未完待续。) 第420章:试探 连弩,其实并不适合用来守城。 当然,这里指的并不是那种可以被一名士卒举在身前的连弩(比如诸葛连弩),而是指冶造局所研发的连弩。 其根本区别,就在于魏国新式连弩它的穿透性,那是足以射暴一般盾牌,可以轻易洞穿人体的强大劲道。 将这种连弩用于平地,他会展现出让世人恐惧的杀戮能力,比如在鸦岭峡、雒城的两次亮相,这些冰冷的金属疙瘩,它们的杀敌数完全凌驾于商水军的士卒亲自提着武器上阵。 尤其是配合那种粗如手指的粗大弩矢,以至于一枚弩矢****出去,往往可以连续洞穿好几个直线上的敌人的身体,杀戮指数毫不逊色投石车与石油桶弹的搭配。 可遗憾的是,这种平地上的杀戮机器,一旦被放置在高处,比如像城墙,不能说它们便失去了威力,但不可否认,效果会急剧下降。 很简单,因为角度的关系,被放置在城墙上的连弩,往往没等充分利用它们强大的穿透力,就已经直直钻到地底去了,完全无法展现出它们应有的杀戮能力。 没办法,这就是这种穿透力极强的连弩所存在的弊端:它们只有在平地上时,才能展现出它们令世人感到恐惧的杀戮能力。 正因为考虑到这一点,赵弘润的策划战术时,并未将那五百架连弩部署在城墙上,而是部署在西城门的内侧,用打开西城门的方式引诱那些被截断归路的奴隶兵奋不顾身地冲入城门洞。 相比较极宽的西城墙,城门洞才多大?满打满算也不过五六丈而已。 在这如此狭窄的通道内,正是魏国新式连弩能展现出它们最可怕一面的最佳地形。 那些负责连弩的商水军士卒甚至根本不必瞄准,只要将连弩的方向大致对准城门洞,便可以轻松收割对面那些自己送上门来的奴隶兵的生命。 当然,他们并没有那么做,负责指挥这边的商水军两千人将易郏,“好心”地等那些奴隶兵跑出了城门洞后,这才下令麾下的士卒用连弩发动攻势。 若要用什么词来形容当时那几乎是单方面屠杀的情景,恐怕摧枯拉朽会是一个不错的形容词。 因为在城下的商水军士卒,他们瞧得清清楚楚,在五百架连弩的****下,那数以万计的奴隶兵,简直就像是田里被飓风刮倒的稻谷,一片片地倒地。 更渗人的是,冲在前方的奴隶兵们倒地,后续的奴隶兵便又冲过来,以至于众商水军士卒们,反复看到敌军冲过来、倒地、冲上来、倒地,胃里翻腾不已。 尤其是那些事后负责去拖尸的那些商水军士卒,刚等走到城门洞,就已经在扶着城墙大吐特吐了,哪怕是那些看上去比较镇定的老兵,脸上也明显露出了恶心的神色。 “喂,新卒,你没事吧?” “没事,不用管我,我就是……呕……” 瞧着那些手扶城墙大吐特吐的新兵们,一些老兵摇了摇头,强忍着心中的翻腾,从遍地血肉中小心地寻找落脚点,准备将这些一具具的尸体拖到城内空旷处掩埋,免得滋生疫病。 真惨啊…… 一名老兵来到一具沉浸在血水中的尸体前,无声地叹了口气。 在他眼中,这具尸体的主人实在是倒霉,脑壳被击碎,红白之物流了一地,并且,右手小手臂与右脚不翼而飞,浑身上下就跟个筛子似的,至今仍在涓涓往外淌血。 没猜错的话,这个倒霉鬼应该是被多支连弩的弩矢击中,以至于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强忍着胃里泛起了呕意,这名商水军老兵不敢大口吸气,硬着头皮将这具尸体拖到城内掩埋。 因为这边的空气,尤其是城门洞底下,血腥味极其刺鼻,浓郁到几乎要使人窒息。 也难怪,毕竟这座城门内外,在极短的时间内死了两万多羯角的奴隶兵,堆砌出了一条足足有半人高的通道。 “希望我军的辎重车上,还有没吃完的谷粮袋……” 从旁,一名老卒小声嘀咕道。 听闻此言,有一名好不容易打起精神来的新兵好奇问道:“为何突然说这个?” 只见那名老兵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你还咽得下羊肉么?” 那名新兵疑惑地看着老兵,其神色仿佛是在说:怎么了?羱族人的羊肉很鲜美啊。 忽然,他愣了愣,有所领悟地低头望了一眼正在拖拉的血肉模糊的尸体,顿时又忍不住腹中的翻腾,将早上吃的东西全给呕了出来。 是的,亲眼目睹过那连弩****下的牺牲后,相信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对肉类避而远之。 “莫拖拖拉拉,赶紧干活!” 两千人将易郏在后方喊道。 众负责搬运尸体的商水军士卒们,唉声叹气着,在远处那些负责连弩的同泽们那同情的眼神中,硬着头皮将这边拖到城内墙角,埋入新挖的坑中。 “你们说,为什么这些羯角的奴隶兵明知道冲上来只有死路一条,还一个劲地往里冲呢?” 有一名看起来颇为年轻的新兵忍不住问道。 不远处,有一名满脸胡渣的中年老兵闻言冷冷说道:“(楚国语)因为冲上来,他们会死,但是他们的亲人会活着;可若是不冲,他们会死,而他们的亲人,也会死。” 听到这名老兵用故国的方言来陈述这句话,附近的老兵们不禁陷入了沉默,因为那熟悉的故国的语言,让他们难免想起了曾经的他们。 楚国的士卒,何尝不是如此?难道与这些羯角奴隶兵有什么区别么? 而在城内的商水军士卒搬运敌军尸体掩埋的期间,正如伍忌所猜想的那样,在城外,被那片火海挡住去路的羯角奴隶兵,仍然没有放弃进攻的打算。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不敢放弃进攻。 然而,与柴薪等其他因素引起的火势不同,石油的燃烧核心温度高达一个让人类无法穿越的地步,那可不是一百度、两百度,而是整整一千六百度的高温。 这是一个什么概念? 这意味着当某个奴隶兵奋不顾身企图从火海中冲过去,企图踏着那些火焰冲过去时,还没等他的脚踩上正燃烧着的黑色石油,他的脚就已经变成焦炭了,而他整个人,也早已被扑面而来的热空气给活活烫死了。 就是有这么快。 这是不少奴隶兵们用自己生命所证明的:人是无法穿越这片,熊熊燃烧、黑烟滚滚的火海的。 因此,奴隶兵们稍稍退后了,退到了扑面而来的热浪不足以使他们被烫死的距离外。 但是早已被羯角人说驯化的这些奴隶,他们丝毫没有逃跑的勇气,只是茫然无措地空等着,等着羯角人的命令。 不过即便如此,亦惹来了一些羯角督军的呵斥。 “(羱族语)为何停下来?!啊?为何停下来?!” 只见有一名充当着督战队角色的羯角骑兵骑着马来到了这边,不分青红皂白地就用手中的马鞭肆意地抽打周围的奴隶兵。 方圆十丈内,只有他一名羯角骑兵,其他皆是他们羯角部落所奴役的奴隶兵。 然而,明明数量占据绝对优势的奴隶兵们,却没有一个人胆敢反抗,只是下意识地抱住了脑袋,一脸惊惧之色。 不难猜想,若是他们有反抗的勇气,这边这么多奴隶兵,岂会弄不死那一个羯角骑兵? 只可惜,他们不敢。 “(羱族语)火……那个火……过不去……只是白白死去……” 大概被那名羯角督军用鞭子抽打了好几个人后,有一个奴隶兵用蹩脚的羱族语告诉了前者他们之所以停下来的原因。 “(羱族语)过不去?”那名羯角督军眼中闪过几分怀疑之色。 也难怪,毕竟当世之人对于火的温度的理解,尚停留在柴薪与动物油脂、植物油的程度,这三者燃烧的核心温度,最高也就只有五百度左右,因此,在他们的认识中,人是可以穿越火海的,只要不顾及被火烧伤的后遗症。 而显然,眼前这名羯角督军,就不会去在乎奴隶是否会在火海中被杀伤,毕竟他要做的,就是命令这些奴隶兵去进攻、进攻、进攻,一点一点地消耗城内魏军的体力,使后者的刀刃卷口、箭矢耗尽。 “(羱族语)你、你、你,过去!”用马缰随意指向几名奴隶兵,那名羯角督军下达了残酷的命令。 可能是因为早已有人尝试过,有一名奴隶兵犹豫了一下。 见此,那名羯角部落脸上露出几分怒意,当即拔剑砍了这名奴隶兵的脑袋,随即喝斥那几名奴隶兵道:“过去!” “……” 那几名被不幸选中的奴隶兵迫于无奈,只好咬着牙朝着那火海冲去。 只可惜,就算他们忍着越来越炙热的高温,勉强冲入火海中,但是,还没等他们的脚踏在火中,他们整个人便熊地一声烧起来了,随即化作一具具焦黑的尸体,无力地倒在火中。 也难怪,毕竟石油燃烧的温度太高了,足以“点燃”人类。 而亲眼目睹了这一幕,那名羯角督军皱皱眉,这才打消了让奴隶兵们继续送死的念头。 没过多久,这件事便传到了正在后方本阵的羯角部落族长比塔图耳中。 看来那些人没有欺骗,魏人的确能用一种黑色的水,引来天火作为武器…… 比塔图毫不心疼那些损失的奴隶兵,只是在心中盘算着打败魏军的办法。(未完待续。) 第421章:看穿 “(羱族语)大族长……” 在羯角部落族长比塔图的身后侧,有一名看起来颇为年轻的羯角骑兵,缓缓来到了前者身侧。 “(羱族语)博西勒么?”比塔图目视着雒城方向,随口问道。 年轻的羯角骑兵低了低头,在应了一声后,语气沉重地说道:“在前方督战的战士有人来回禀,魏人用了诡计,他们放火截断了奴隶的去路……那种『天火』,凡人无法靠近。”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说道:“我们,损失了至少两万奴隶。” 听闻此言,周围那些附属于羯角部落的,似『灰角』、『乌角』等部落的小族长们,纷纷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 “(羱族语)损失居然……居然两万奴隶兵?” “(羱族语)这才开战多久?竟然就损失了两万多奴隶么?” “(羱族语)魏人用这种方式战斗,他们根本就没有多少损失嘛!” “(羱族语)整整两万多奴隶……居然连消耗魏军体力也办不到!” 『……』 羯角部落的族长比塔图望了一眼议论纷纷的众小族长们,忽然哈哈哈大笑了起来,一脸轻蔑而倨傲地说道:“诸位族长,你们这是怎么了?只不是死了些微不足道的奴隶而已,随时可以在『北地』得到补充。” 听闻此言,诸小族长们愣了愣,骚动的心情逐渐得到平复。 正如比塔图宽慰他们的,只不过『区区两万余奴隶兵』而已,他们羯角部落在北地“狩猎”一回,所能掳掠到的奴隶,何止这个数? “(羱族语)话是这么说……不过,魏人的军队,他们的力量还真是可怕啊,那么短的时间内,居然杀了两万余奴隶兵……这样的战斗力,真是毫不逊色那个『秦』啊。” 一名似马脸般的中年人在旁喃喃说道。 『切拉尔赫……』 羯角部落的族长比塔图瞥了一眼身边的男人,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羱族语)事到如今,反而是作为求助者的你开始犹豫了么?”比塔图淡淡地问道。 名为切拉尔赫的马脸中年人闻言苦笑一声,摇摇头说道:“一个『秦』,就足以让我乌边头晕眼花,真是不想再招惹一个实力毫不逊色『秦』的『魏国』……” 原来,切拉尔赫,是居住在秦岭与三川交界附近的一支名为『乌边』的部落的族长。 乌边是一支羱羯两族人混居的大部落,实力比羯角部落要逊色一筹,但两者企图获得更多土地的部落意图是一致的,就如羯角部落向北面的『北地』扩张,乌边亦在近些年来逐步向西北扩张,这就惹上居住在秦岭的一个名为『秦』的氏国。 出乎乌边部落的意料,『秦国』的士卒,超乎寻常的强大,很难想象,往往千余数量的乌边战士,居然打不过区区三四百数量的秦国士兵。 更让乌边部落目瞪口呆的是,秦国在与他们开战的同时,居然还同时与陇西开战。 居然是两线作战! 虽然这两线作战投入的秦国士卒都不多,皆逊色他们的对手,但是那些秦国的军队,却硬生生抵住了攻击,一方面打得诸羌族部落有一半以上提出停战恳求,同时打地陇西的姬魏氏向同出一支的魏国姬赵氏求救;另一方面,逼得乌边部落,不得不向其他大部落求援。 而在三川草原上,有能力帮助乌边部落的,如今就只有『羷』、『羚』、『羯』以及『羯角』这四个大部落,虽然『炎角』军队的实力也不差,但众所周知,『炎角』是守护乌须王庭的护卫军,是不会离开王庭的。 但遗憾的是,『羷』、『羚』、『羯』三大部落中,『羷』部落对于乌边主动招惹『秦』、将如此可怕的敌人引到三川一事极为不满,勒令乌边与秦修好;而『羚』与『羯』两大部落,正在与南方的巴国争夺一块相当于大半个『三川之地』的土地,且战况并不乐观。 因此,切拉尔赫找到了羯角部落,毕竟羯角部落在针对『北地』胡人的几次攻打中都取得了不菲的战果,实力逐渐壮大。 不过,羯角部落的族长比塔图提出了交换条件,那就是,让乌边协助羯角部落打败魏国,随后,羯角会协助乌边打败秦国。 切拉尔赫没有急着做答复,毕竟『魏国军队势如破竹地杀戮三川』的消息,早已传遍了三川之地,因此,他当时只是回覆比塔图,他要亲眼看看魏国军队的实力,毕竟对于乌边部落而言,单单一个『秦』已让他们支撑不住,若是再招惹一个实力毫不逊色『秦』的国家,那乌边部落可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而就目前看到的这一切来说,切拉尔赫感觉高原天神似乎没有听到他的祈祷:魏国军队的实力,超乎寻常的可怕,让他有种毫不逊色『秦国军队』的错觉。 可能是猜到了切拉尔赫心中的退缩之意,羯角部落的族长比塔图冷冷说道:“切拉尔赫族长,『想要有大块的肉吃,就得先将羊羔养大』,这个小孩子都懂得的道理,你不会不知道吧?……在打败魏人之前,我羯角部落恐怕不能帮上你们什么。” 乌边部落的族长切拉尔赫闻言皱了皱眉,再次强调道:“比塔图,秦人不只是被我乌边部落挑衅而出兵,他们正在向南扩张,因此,这不只是我乌边一个部落的事,是事关整个三川的事。……秦人打算倾吞这片土地!” “……”比塔图冷冷地看了一眼切拉尔赫,不想再听后面的话。 因为切拉尔赫后面的话,这几天听得都快耳朵起茧了。 什么『应该与魏人和谈、然后集中三川部落的所有兵力,与秦国打仗,挫败其企图倾吞三川的野心』,与魏人和谈?开什么玩笑! 比塔图不屑一顾地撇了撇嘴,他认为那只是切拉尔赫希望寻求援助的谎言而已,那名为『秦』的氏国不可能如此强大,可同时与羌、陇西、乌边三方打仗,并且还有余力向外扩张。 要知道,据比塔图所知,那什么『秦国』,以前只是一个缩在秦岭的小氏国而已,唔,虽然的确难对付,几次击退了他们羯族人的向西扩张,但即便如此,比塔图亦不相信那秦国有实力对外扩张。 『而魏国不同,那是的确有实力夺走这片土地的国家……』 与一贯狂妄的姿态不同,比塔图默然地望向了雒城,良久,沉声说道:“切拉尔赫族长,无论有没有乌边的协助,我都会战胜魏国的军队,并且……一直赢下去。” 『这是在……威胁我?』 切拉尔赫微微皱了皱眉,在沉默了片刻后,问道:“哪怕魏国的军队可以驱使『天火』?” “天火?”比塔图冷笑道:“那不是天火,只是一种黑色的油而已。……魏人们将那种黑色的油装在木桶里,运到我三川……可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说罢,他脸上露出几分冷笑,沉声说道:“今日就到此为止了。……下令,撤退了!” 随着一阵代表着撤退的角笛声在羯角的本阵中响起,羯角的大军,终于退兵了。 见此,在另外一片山坡上观望此战的『羷』部落与『炎角』军的数百人,亦退却了。 这首日的攻城战,最终以魏军一方的胜利收场。 随后,商水军的伍忌亲自来到了城内的毡帐,将『羯角大军撤退』的消息禀告了赵弘润。 『羯角的大军,撤退地意外……意外果断啊。』 赵弘润站在泥盘边,目视着泥盘内雒城西侧那一大片代表着羯角大军的赤色棋子。 不得不说,羯角部落族长比塔图的反应,让赵弘润感觉有点反常。 因为在赵弘润的印象中,比塔图是一个相当狂妄、仿佛丝毫没将魏国放在眼里的部落族长,因此,似这样的人在首次攻城战中投入十几万的奴隶兵,仿佛打算一口气攻下雒地,这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在他们魏人一方用火攻阻挡那些奴隶兵靠近西城墙时,羯角大军居然果断地选择了撤退,而不是不顾奴隶兵的死活,强行攻打西城墙、亦或是迂回攻打北、南城墙。 这就有点让人出乎意料了。 “本王知道了,你且退下吧,伍忌。” “是。” 伍忌依言退离了毡帐。 就这样,第一日过去了,待等次日,守卫雒城的商水军正准备着羯角大军第二日的进攻时,羯角骑兵出动了。 只见在寥寥数百名羯角骑兵,在雒城城墙上弓弩手的射程外,朝着城外射了一波火箭,点燃了伍忌刚刚命士卒们倾倒在城外的石油,致使雒城城外再次火势冲天。 而在做完了这件事后,羯角骑兵便立即撤退了,只留下望着城外大火干瞪眼的众商水军士卒。 『被识破了……』 当赵弘润得知此事后,在帐内来回踱步,皱眉不语。 企图再次将火在防守上的战术被羯角看穿,赵弘润并不意外,让他意外的是,羯角人居然识破了那『黑水』的真相,而不是像一般羱、羝两族人一样,盲目地认为那是魏国从天上引下来的天火,这让赵弘润感到有些棘手。 毕竟若是无法用火海阻挡那些疯狂的奴隶兵,雒城一方想要挡住羯角那些疯狂的奴隶兵,那可就只能凭借真本事了。 没办法,在剥除了“天火”的神秘面纱后,想要破解赵弘润这招用火来防守的战术,实在是太简单了,只需几支火箭就能让魏军在没有任何斩获的基础上,白白损失一大批珍贵的石油。 “诸位族长们,该是体现我等『觉悟』的时候了。” 面对着帐内诸族长们,赵弘润面沉似水地说道。 第422章:改变战术 是我太贪心了…… 在雒城内的一顶毡帐内,赵弘润默然地注视着泥盘中那代表着羯角大军的赤红色棋子,微微地皱着眉。 就在不久之前,一队羯角骑兵用一波火矢破解了雒城一方企图再次用火海来防守的战术,这让赵弘润着实有些意外。 他以为,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他抱持着侥幸的心理,以为城外的羯角人不会看穿那些黑水的秘密,也会像雒城这边的羱、羝族人一样,将其误认为是他们魏人所操作的天火、神火。 然而事实却证明,他赵弘润太过于低估羯角人了,以至于看穿了石油与那火海之间联系的羯角人,用数百支火矢,便让他魏军白白损失了一大批石油。 这就是贪心不足的典型例子。 要不是赵弘润贪心地企图故技重施,希望能再拖延一日,他本不至于白白浪费那批石油。 “殿下,诸位将领已在帐外候命。” 宗卫吕牧,向赵弘润禀告道。 赵弘润点点头,说道:“请他们进来。” 话音刚落,帐幕撩起,便有几名商水军的将领迈步入帐,伍忌亦在其中。 这些将领,军职有高有低,高至一军主将,低至军中的千人将,不过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皆是负责防守主战场、即西城门的商水军将领。 “商水军两千人将易郏(激á)……” “同两千人将陈燮(ié)……” “千人将冉滕……” “千人将谷陶……” “千人将汤望……” “千人将项离……” “……叩见肃王殿下!” 除伍忌外,帐内六名商水军将领在自我介绍后纷纷叩地行礼。 “诸位将领请起。”赵弘润虚扶一记,请这六名商水军的将领们起身,同时在心中暗暗记牢这几名将领的名字与长相。 年轻,这是商水军普遍的特征。 往好了说,年轻代表着身强力壮、富有朝气;可往坏了说,年轻就意味着几无经验,容易出错。 但话说回来,也只有像这样仿佛白纸一张的军队,才能更少地让赵弘润来试验种种区别于当世主流的战术,向他们灌输他的思想。 而这些战术与思想,可能是像浚水军、砀山军、成皋军这种建成已久军队所无法理解,或者因为多年的习惯养成而无法改变的。 挥挥手招呼诸将在帐内就座,赵弘润沉声说道:“你们应该也得知了,我商水军中那些猛火油的秘密,已被城外的羯角所识破,并且,于今日凌晨,一支羯角骑兵用火矢点燃了我军昨日在城外部署的猛火油。……这就意味着,我军无法再借助火来防守雒城。”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询问诸将道:“对此,你等可有什么想说的么?” 诸将领相互瞧了几眼,随即,千人将冉滕抱抱拳,沉声说道:“肃王殿下,有句话末将不知当说不当说。” “但说无妨。” “是。”千人将冉滕抱拳颔首,面色凝重地说道:“末将昨日在城墙上督战,发现,军中那些新卒,在羯角那些奴隶兵的疯狂进攻下,有许多人遗忘了平日的训练,面色发白、四肢僵硬……若是昨日没有猛火油与连弩,恐怕……”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是在场的众人却能听懂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这不,两千人将易郏亦附和着说了一大通昨日的所见,比如,那些负责连弩的士卒,到后半程几乎是一边吐一边发射弩矢,而负责搬运尸体的新卒们,更是在城门附近吐地一塌糊涂。 就这样的新兵,怎么能在失去猛火油战术的情况下,挡住那些如狼似虎、豁出性命的羯角奴隶兵? 守不住! 这是千人将冉滕与两千人将易郏想要表达的意思,只是他们的说辞要相对委婉一些。 而这一点,事实上赵弘润也非常清楚,毕竟两万商水军中,约有六七千左右的士卒,那是只经过三四个月操练的纯粹的新卒,从未见识过战场的气氛,而其余士卒,虽然称他们是老卒吧,但事实上,也只不过是打过楚魏颍水战役的士卒,数来数去也就寥寥数场战事,根本不能算是经验丰富。 只有极少一部分,曾经屡次在暘城君熊拓的率领下攻打过汾陉塞、并能从那几场战争中活下来的士卒,那些年纪接近三旬的老卒,才可算是真正有战场经验的士卒。 而这些士卒,如今大多都被伍忌提拔为百人将、五百人将、千人将、两千人将等等,希望这些人的勇武可以感染到军中的新兵,但昨日小试牛刀的白刃战却证明,商水军果然还是太年轻了,需要更多的时间来磨练。 主要还是心理素质不过关呐…… 赵弘润暗暗感慨道。 他并不意外,倘若让他提着武器上战场去杀敌,他也会像那些新兵那样,傻愣地像根木桩似的,毕竟天底下又有几个是天生的杀人狂,一踏足战场就能像老兵、甚至是精锐那样发挥自如? 肃王殿下……居然未曾动怒? 望着沉思不语的赵弘润,帐内众将心中好是惊讶,他们原以为在提出了恐怕难以守住城墙的预测后,眼前这位肃王殿下会因此勃然大怒的。 可能是注意到了诸将们怪异的目光,赵弘润疑惑问道:“怎么了?” 六名将领面面相觑,良久,两千人将陈燮小心翼翼地说道:“末将还以为,肃王殿下会动怒……” “动怒?为何?”赵弘润脸上更纳闷了。 见此,千人将冉滕犹豫了一下,小心地说出了原因。 “就这?”赵弘润听罢哈哈一笑,摇头说道:“你们说的都是实情,本王岂会怪罪?……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才是大忌!”顿了顿,他补充道:“不过,本王并不希望拿这个当做我军失利的借口,只要仍有一丝希望,本王也要奋力去把握。并且,本王希望诸位也能做到这一点,不辜负你们如今的职位。” “是!”包括伍忌在内,帐内诸将抱拳颔首应道。 此时,赵弘润站起身来,在帐内踱了几步,口中沉声说道:“本来,本王试图用猛火油拖延战争的时日,让城外那二十余万羯角大军被每日消耗的粮食所拖垮,不过,既然这个战术被羯角人给破解了,那本王也就不白白浪费猛火油了……”说罢,他转头望向毡帐内的诸位将领,正色说道:“既然防守吃力,那咱们就主动出击,目的还是那个,干扰羯角人攻城的筹备。” 主动出击? 诸将领面面相觑。 而这时,就见赵弘润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来,招招手道:“你等上前来。” 诸将不明就里地围了上去。 八月十八日,即羯角部落大军围攻雒城的第三日。 清晨,天刚蒙蒙亮,照旧有一队羯角骑兵来到雒城的西城郊,朝着雒城西郊那片连接两日燃起过大火的焦土,再次射了一波火矢。 而这次的结果与昨日不同,那些火矢在落地后,并未似昨日那般点燃大地。 见此,羯角骑兵们当即将此事回禀给他们的族长比塔图。 在得到这个消息后,比塔图哈哈大笑,当即下令准备攻城。 毕竟在他看来,前日若不是魏人用那黑水制造了火幕,阻挡了他羯角所奴役的二十万奴隶兵,区区一座雒城,如何能阻挡他? “(羱族语)今日,定要踏破雒城!” 在出发前,比塔图兴致高昂地激励着麾下的军队。 可就在临出发前,忽然有一队羯角骑兵回来禀告,说雒城西城有一支军队出击。 在这个时候?魏人主动出击? 比塔图愣了愣,因为魏人那“自寻死路”般的做法而愣住了,毕竟在他看来,在正常情况下,仅三万人左右驻守的雒城,根本挡不住他二十余万大军,可为何魏人还敢在这个时候主动出击? 他们何来的勇气? 思忖了半响,比塔图撇下仍在准备攻城事宜的大军,仅带着数百骑羯角骑兵,策马来到那片山坡,登高眺望雒城方向。 果不其然,正如他那些羯角哨骑所送回来的消息,雒城方向果然有一支军队离城而出。 而打头的,居然是一些像他们一样穿着羊皮袄的骑兵。 …… 比塔图皱了皱眉,面色沉了下来。 因为他已经意识到,那些骑兵并非是魏人,而是羱族人、或者是羝族人。 而这些人依附魏人,试图与本应该是兄弟部落的羯角部落为敌的举动,在比塔图看来绝对称得上是最恶劣的背叛! 羝族人也就算了,为何身为羱族人却要背叛羯族人? 比塔图面沉似水,他心说:既然你们决定协助魏人、背叛同胞,那就别怪我心狠了。 他冷冷地策马伫立在山坡上,打算冷眼旁观此战。 因为在他看来,对方那么点人马,根本不需要他做出怎样的应对,他羯角部落所奴役的奴隶兵们,会在攻城的同时,顺带着将那点军队吞没。 “呜呜呜呜呜呜” 代表着进攻的角笛声响起,羯角督军们奴役着奴隶兵们对那支魏军展开了攻势。 然而,让比塔图目瞪口呆的是,他亲眼目睹他军中的奴隶兵,在似潮水般冲向那支魏兵时,竟像是飓风刮过草野似的,一片片地倒地。 那是…… 比塔图眯了眯眼睛,惊骇地望着那支被羱族骑兵所保护着的魏军中,在那一辆辆恍如战车般的马车上,骇然装载着一架架神奇的器物。 只见那神奇的器物,不停地吐射出一根根粗如手指般的弩箭,对那些冲向他们的奴隶兵们,造成了让人难以置信的伤亡。 那就是……魏国连弩? 比塔图的面色变得凝重了许多。(未完待续。) 第423章:肃王的兵法 其实早在两日前羯角部落首次攻打雒城的时候,商水军便已动用了连弩,只不过那个时候由于城外火海的阻隔,使得立于远处高坡上的比塔图,并未看清楚那两万余奴隶兵被魏国连弩射杀的那一幕而已。 他当时还以为,那两万余奴隶兵好歹能对城内的魏人造成点伤亡呢。 可眼下,在亲眼目睹麾下的奴隶兵一片一片地倒地毙命,他这才意识到,在那强大的魏国连弩面前,这些毫无防具的奴隶兵,可能仅仅只是起到一个消耗对方箭矢的作用而已。 而与此同时,羯角对面的那支魏军,却已停止了前进。 这是一支步兵、战车、骑兵混搭的军队,商水军的士卒们,将他们用来装载辎重的马车进行了改造,将连弩固定在了马车上,每辆马车装载两座连弩,打造成了总共两百五十辆连弩战车。 连弩战车,这是赵弘润给起的名字。 虽然赵弘润明知战车这种东西早已被淘汰,但或许是因为骨子里那魏人的普遍思想作祟,亦或是纯粹将那笨重的战车当成了另外一种他记忆中的战争重器,以至于赵弘润像绝大多数的魏人那样,对战车这种能代表着他们魏国精神的战争利器报以不可思议的喜爱。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名字还算起地不错,但事实上,那所谓的连弩战车,纯碎就是将连弩安置在装载辎重的马拉车上而已,顶多就是商水军的士卒们在此基础上,利用前几日增高城墙时所剩余的木料,在战车加了一侧挡板,用来防御来自羯族骑兵的箭矢。 至于士卒配置,每辆连弩马车上,配置有两名马夫、两名负责连弩射击的士卒、两名负责装填箭矢的士卒,还有两名手持盾牌保护同车同泽的士卒,总共是八名士卒。 正因为如此,尽管这些连弩战车皆用四马拉车,但那前进的速度,依旧是惨不忍睹,哪怕是一名全副武装的魏国步兵,都能比它跑得更快。 机动性! 无论是当初楚魏战争时期赵弘润所打造的战车,还是此时紧忙拼凑出来的所谓连弩战车,两者暴露出了相同的弱点,即机动力。 简单点说,它实在太慢了。 有杀伤力就足够了,要啥自行车啊…… 在队伍中间,赵弘润骑着战马,在宗卫们与肃王卫们的护卫下,倍感惆怅地叹了口气。 在亲眼目睹了连弩战车那可怜兮兮的速度后,他不止一次地说服自己,战车不需要速度,它只要践踏敌军就可以了,但在心底,说实话他还是想用一种机械动力代替马力。 只可惜,他造不出蒸汽机,冶造局目前的技术,还无法做到这一点。 当然了,退一步说,即便造出了蒸汽机,似初代蒸汽机那种连马力都不如的动力,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殿下,您真不该亲身犯险的。” 就在赵弘润暗自惆怅时,宗卫长沈彧忍不住再次在旁劝说道:“倘若您只是想要探明羯角大军的情况,我等大可代劳,您只要在城内等候消息即可。” 赵弘润闻言转过头来,笑着说道:“沈彧,这件事,恐怕唯有本王能办到。” 是的,只有拥有过目不忘天赋的他,才能在极短的时间内,看清楚羯角大军的概貌,比如对方可曾筑建营地?建在哪里?营地的分布情况又是如何?有没有可以利用的漏洞?等等等等。 或许记忆力普通的一般人,哪怕当时牢记了这一切情报,事后亦有遗忘的可能,但是赵弘润则不同,只要他看过一眼,就能牢记在心中,回到雒城内那顶毡帐后,在泥盘中做出相应的模型,以方面之后的战事。 要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想来他赵弘润绝不会亲身犯险,万一战场上哪支流矢不长眼呢? “下令全军,缓缓推进。” 在赵弘润的命令下,这支约四千人左右的混编魏军,缓缓朝着前方那座山坡推进。 而在推进时,那两百五十辆连弩战车一字排开,几乎保持着一致的速度,在每辆战车的前方,都有四名手持盾牌的商水军士卒,目的是为了防止羯角骑兵射杀拉乘的战马;而在战车队伍的两侧,一千名出身白羊、灰羊、青羊等羱族部落的战士,分作两队,一左一右,保护着这支队伍,以免羯角骑兵从两侧夹击。 不可否认,这样的兵种部署是没有错的,可问题是,对面那可是有整整二十余万羯角军啊,四千人,挑衅二十余万? 除了赵弘润以外,相信绝大多数的商水军士卒,亦或是那些在旁协助他们的羱族骑兵们,他们此刻的心情必定是相当的复杂。 然而,让双方都目瞪口呆的是,似这种临时拼装的所谓连弩战车,居然在战场上展现出了他们毫不逊色猛火油的强大杀伤力。 只见那些粗如手指的弩矢发射出去,对面那些羯角奴隶兵们可谓是擦到伤、碰到死,往往还没等他们狂奔出多远,就已经一片一片地倒下了,可谓是遍地的尸骸。 而更不可思议的是,魏军一方目前居然还是零伤亡。 这个距离……有点危险了。 目测到那些奴隶兵们与连弩战车防线的距离,赵弘润皱了皱眉,当即下令全军掉头。 只见在羯角一方愕然的目视下,魏军那两百五十辆连弩战车调转了方向,似乎打算撤离。 但是战车上那些操控连弩的商水军士卒们,可并未停止射击,只见他们迅速调整连弩的地盘,使连弩重新校准方向,仍就对准了身后方的奴隶兵们。 水平层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可调整射击口的机制,这个当初困扰了冶造局工匠们好几日的设计,哪怕是在中原国家,那也是绝无仅有的。 遗憾的是,目前只能做到水平面左右调整射击口,却无法上下调整,这也正是连弩无法安置在城墙上作为守城武器的一个关键性的弱点。 不过话说回来,在连弩那强大的杀伤力下,些许设计上的不足,显得微不足道。 谁能想象,面对着数以万计的羯角奴隶兵,那两百五十辆连弩战车,一边向雒城方向撤退,一边向身后方的奴隶兵们射击,硬是在己方零伤亡的情况下继续扩大战果,让策马伫立在远处高坡上观望的比塔图面色铁青。 也难怪,毕竟那些奴隶兵们普遍只有一杆劣质的长枪,缺少远程远程武器,因此,很难对拥有强大远程杀伤能力的魏人造成什么伤害。 更何况,当这些奴隶兵们追赶得紧,连弩战车的弩矢发射速度赶不上那些蜂拥而至的奴隶兵时,两侧作为护援的羱族骑兵们,亦在赵弘润的命令下,用手中的长弓帮忙射击,缓解连弩战车的压力,致使奴隶兵们追赶出两三里地,都已经可以看清楚雒城城门了,居然还是没能追赶上来。 也难怪,毕竟大批冲在前头的奴隶兵们,在他们冲锋的途中,就已经倒在了连弩战车与羱族骑兵的远程打击下。 简直是屠杀! 单方面的屠杀! 逐渐地,原本对自己信心不足的商水军士卒们,在眼前那有如天壤之别的敌我伤亡数字面前,变得越来越自信,那些跟随战车奔跑的士卒,仿佛也遗忘了疲倦,斗志高昂;而那些负责操作连弩,负责装填弩矢的士卒们,他们的动作似乎比之前变得更加熟练。 反观那些被羯角督军所逼迫的奴隶兵们,他们冲锋的势头越来越小,到最后仿佛只是抱着死自己一个全家就可以活命的念头,纯粹冲上前来送死,几乎看不到有像前日那样的疯狂模样。 终于,羯角骑兵出动了。 可能是比塔图意识到,若是他再不派出羯角骑兵的话,恐怕他会被魏国那可怕的连弩给活活玩死。 约三千名羯角骑兵,从一侧迂回绕过奴隶兵们,企图偷袭魏军的一侧。 遗憾的是,早已预测到此事的赵弘润,当即命令连弩车将准星对准了朝他们冲来的羯角骑兵们。 羯角骑兵的长弓,与羱族人所用的长弓类似,有效射程约是六十丈到七十丈左右,所谓的有效射程,指的是在这个范围内,他们射出的箭矢仍带有杀伤力,而超过这个范围,那些箭矢就像那句话所说的那样,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也,哪怕命中人体,也再没有什么威力。 而羯角骑兵那足足有六七十丈的有效射程,要比许多中原国家的弓手的射程都要远,但很遗憾,魏国冶造局所研制的连弩,其有效射程,是一百二十丈! 几乎是羯角骑兵长弓射程的两倍距离,并且其威力,在三十丈的范围内,可直接射穿足足指节厚度的铁盾。 这就是机关机械的威力,根本不是人力所能达成的。 “笃笃笃” 因为赵弘润在出城前就下达过命令,因此,当那一队羯角骑兵露面、企图从一侧迂回袭击他们的时候,负责操纵连弩的商水军士卒们,已将连弩对准了那些羯角骑兵,并且在足足有百余丈的极限距离下,朝着那一队羯角骑兵展开了一波射击。 由于是极限距离,因此,这一波弩矢的穿透力大大减弱,但仍然造成了约两百名左右羯角骑兵的直接死亡,成功地唬地那些羯角骑兵立即勒住了缰绳。 射程,那些羯角骑兵,输在了射程上。 他们引以为傲的马背上的箭术,在有效射程两倍于他们的魏国连弩前面,毫无用武之地。 “不追了?” 眼瞅着那些羯族骑兵与奴隶兵们缓缓退却,赵弘润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补充弩矢!” 雒城城内涌出一大批马车,随军而出的商水军士卒们,麻利地将一箱箱装满弩矢的木箱搬到那些连弩战车上。 随后,这支人马,再次朝着那片山坡而去。 显然,赵弘润是打算凭借着射程上的绝对优势,用简单而有效的战术,尽可能地消耗羯角部落的兵力。 在羯角人醒悟某件事之前。(未完待续。) 第4章:肃王的兵法: 第424章:两支利矛 八月二十日,在雒城西北四十里的一座无名森林中,十几骑羯角骑兵,正神色紧张地观察着四周,企图从那被夜色笼罩的茂密植被中,找出袭击他们的凶手。~, 或许是猛兽,或许,是酷似猛兽般凶恶的人。 “啊” “啊” 林中,惨叫声此起彼伏。 那十几骑羯角骑兵浑身一震,眼中隐隐流露出几分恐惧。 他们开始后悔,后悔昨日黄昏前后,不该追赶着那一支恐怖的魏军来到这片茂密的森林。 他们怎么也想不通,此前明明是被他们追杀的魏人,在来到这片森林中,却仿佛化身为了恐怖的追猎者,似鬼怪传说中专门收割活人性命的厉鬼,将他们一个个地杀死。 “羱族语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 那十几骑羯角骑兵中,有一名年轻人似患有臆病般喃喃自语了几句,不顾一切地从随行两匹马的其中一匹中取出早前预备的火把与打火石,啪啪地企图用打火石点燃火把。 而听到那打火石的声音,另外一名羯角骑兵压低声音,惊恐地说道:“羱族语你疯了么快” 刚说到这,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就着打火石那瞬间产生的短暂光亮,他骇然看到,那名正在用打火石点火把的同伴,不知何时胸口中了一把短小的投枪。 “噗” 尸体倒地,那落地的声音,让那十几骑羯角骑兵早已绷紧的神经,仿佛被什么东西敲击了一下似的,整个人猛然一颤。 在哪里 那支似厉鬼般可怕的魏军究竟藏身在何处 那十几骑羯角骑兵屏着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只敢用眼珠子四下打量。 而就在这时,他们身边的战马“呋呋”地打了几个响鼻。 瞬时间,从四周昏暗的森林中,激射出数十支弩矢,一下子就夺走了数名羯角骑兵的生命。 “羱族语我受不了了” 在生与死边缘徘徊的折磨下,一名羯角骑兵大叫了一声,翻身上马,也顾不得那另外两匹坐骑,不顾一切地朝着记忆中的来路夺命狂奔。 而这时,林中突然飞出一柄长枪,精准地刺穿了那名羯角骑兵的脖子,并且,那强劲的力道,居然将其整个人带离了马背,生生钉在旁边的一棵树上。 “啊” “啊” 一阵惨叫声过后,那十几名羯角骑兵皆被杀尽。 月色照拂森林,借助那朦胧的月色,依稀可见,有一名高大的男人,骑着一匹四蹄裹着厚厚皮布的战马,悄无声息地从一棵树的背后缓缓而出,来到了那具被一干铁枪生生钉死在树上的羯角骑兵的尸体旁。 几丝月光照拂在那名男人身上,此人居然是砀山军的大将军,司马安。 冷冷瞥了一眼被自己钉死在树干上的敌军尸首,司马安一把拔出铁枪,唰唰地甩了甩枪身上的鲜血,用他那仿佛猛兽狩猎时般的眼神,扫视了一眼那昏暗的四周,旋即,再次消失在林中。 待等天色放明,一万两千余砀山军缓缓从森林中步出。 记得昨日黄昏前后,万余羯角骑兵追赶着这支军队闯入了这片人迹罕至的森林,而如今,本来是步兵多过骑兵的砀山军,如今居然清一色都拥有了坐骑,这已经能够说明问题。 整整一个晚上,那万余名羯角骑兵,被砀山军这支惯于在黑暗环境下山林作战的魏国山地军,以仿佛猎手狩猎猎物的方式,屠杀殆尽了。 “活在马背上的羯族人,不过如此嘛。” 睁着略有些疲倦的眼睛,砀山军大将白方鸣望了一眼晴朗的天空,调侃着说道。 话音未落,身后转出另外一位大将闻续来,只见后者理了理发束,慢条斯理地说道:“是羯角人自己犯傻,才会被我军杀尽。他们并不擅长山林地带的厮杀,却愚蠢地被我军诱入林中,以至于他们为人称颂的马背上的箭术在这片林中完全无法发挥作用,因此才遭此厄事。” “是是是,你的诈败之计很精彩。”白方鸣打了个哈哈,敷衍着作为同僚的闻续,旋即,他拨马上前,来到司马安身侧,问道:“大将军,接下来咱们做什么” 司马安驾驭着坐骑,缓缓来到一处土坡,登高眺望着雒城方向。 事实上,由于两地相隔甚远,他根本瞧不见雒城那一带的情况,只是起到个心理安慰的作用而已。 “支援雒城”注意到司马安的举动,白方鸣试探着问道。 司马安摇了摇头,镇定地说道:“不肃王殿下委以我军另外一项任务。”说罢,他驾驭着战马缓缓朝着西边而去,口中淡淡说道:“已甩掉了尾巴,咱们就该行动了。遵照肃王殿下所愿,直捣羯角的部落营地” 说到这里,司马安嘴角缓缓扬起几丝冷冽而奇诡的笑容。 仿佛冥冥中有个声音在说:忠于胜利与杀戮的战争凶兽,已被释放。 不得不说,原来是步骑混编的砀山军,每日赶路的脚程便让赵弘润叹为观止,而眼下,砀山军夺取了万余羯角骑兵的坐骑,每日的行军速度更是让人难以置信,只不过一日工夫,便向西挺进了数百里,来到了羯族人居住的三川腹地。 当天色接近黄昏的时候,万余骑砀山军来到了一片放牧有羊群的草原,只见那十几名负责放牧羊群的少年,目瞪口呆地望着这支不知从何时而来的军队,战战兢兢。 在仅仅只相隔十余丈的距离的情况下,司马安从怀中取出那份由成皋军大将军朱亥描绘、随后又经过雒城内诸部落族长添加备注的三川地图,比对着己方的位置,试图将眼前近在咫尺的一座部落营地,从地图上的敌对目标中寻找出来。 然而半响后,司马安微吐了一口气,收起了那份地图,将其藏在怀中,随后,竟驾驭着战马,从那十几名放牧的少年身前缓缓驭马而过。 “不进攻么” 策马追上前去的白方鸣,瞥了一眼远处那毫无防备的某部落营地,有意无意地问道。 司马安摇了摇头,淡淡说道:“走偏了路,那并非是黑羊、乌角、灰角那些部落莫做无谓的事。” 莫做无谓的事么 白方鸣扁了扁嘴,哂笑着跟了上去,在经过那十几名呆若木鸡的放牧少年时他,他望了一眼对方,眼神中包含着深意:真是命大啊,小家伙们,若是半月前,呵呵 万余骑威武的砀山军士卒,在那十几名放牧少年惊愕不解的目光中,绕过前方那座不知名的某部落营地,更改方向,继续朝西而去。 可能是听到了部落营地外的动静,那部落营地内涌出几十名三川之民,目瞪口呆地望着一支足足有万余人的骑兵,从他们部落旁掠过。 “羱族语他们是什么人” “羱族语黑色的铁甲是魏人的骑兵” “羱族语你傻了吧羯角正在跟魏人打仗,如果那些真是魏国的骑兵,怎么可能仅仅从咱们部落营地旁路过” “羱族语这倒也是。不过那支身穿黑色铠甲的军队,真的很像传闻中的魏军” “羱族语唔” 一日后,司马安率领砀山军沿着地图找到了羯族乌角部落的部落营地。 羯族部落的部落旗帜很好认,一般情况下,那些部落旗帜中绘着硕大的羊角的,便十有是羯族人。 而在确认了眼前这座部落营地的部落战旗后,司马安二话不说便下达了全军进攻的命令。 由于乌角部落内的战士们大多数都跟随羯角部落的族长比塔图攻打雒城去了,以至于砀山军几乎毫不费力地便攻克了这座部落营地。 铁骑过后,遍地尸骸,但凡阻挡在砀山军面前的部落战士,皆被杀死。 “手持利刃者皆视为敌卒,杀” 在下达了这道将令后,砀山军对这座部落营地内的住民展开了屠杀。 但是碍于对赵弘润许下的承诺,砀山军这次的屠杀显然要收敛许多,只杀了那些身强力壮、手持利刃的男人,对于部落里那些老人、小孩、女人,司马安罕见地手下留情了。 但是作为警告,司马安命令士卒们将那些已死的反抗者,用他们所使的长枪、长矛,将他们的尸体戳起来竖立在地上,远远望去仿佛一片“尸林”。 “羱族语为什么为什么要屠杀我们部落的战士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一名拄着拐杖的老人,颤颤巍巍地走到司马安面前,愤怒地质问道。 然而,司马安却没有理睬他,弯下腰从一具尸体身上的衣服上撕下一块布,蘸着地上的鲜血,在这个部落的族长毡帐外侧,用魏篆写下了一行字。 待写完了这行字,司马安将手中的血布一丢,翻身上马。 万余骑砀山军士卒,一言不发,骑跨着坐骑,扬长而去。 那名老人愤愤地望着这支可怕的军队所带给他们部落的毁灭,随后,将目光落在司马安所留下的那一行血字上。 那是魏篆,老人看不懂,只是本能地感觉上面那几个字杀气腾腾。 助羯角者,杀未完待续。 第425章:两支利矛(二) 就在砀山军迂回袭击羯角以及其相关盟友的部落营地时,被赵弘润视为另一支利矛的成皋军,也早已有所行动。¥f, 当然了,可能在追赶成皋军的那支上万人的羯角骑兵们眼里,这支军队就只会逃窜,而且相当懂得如何在附近这片复杂的地形中遮掩行迹,以至于一人三坐骑的羯角骑兵们,居然愣是追丢了步骑混编的成皋军,简直不可思议。 但是,在八月二十日这一天,羯角骑兵们终于再次发现了成皋军这支魏军的踪迹。 这支军队,居然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绕过了鸦岭,一路挺进至雒水西南的伊水,在伊山上造了一座军营。 若是赵弘润也在这里的话,他多半会惊讶。 因为这伊山,曾是他攻略三川的备用计划中相当关键的战略要地,若是能稳稳守住此地,那么魏国便不需要再从成皋关出兵三川,而可以直接从阳翟、郑城两地出兵,并且,由于伊水通雒水,魏国可以利用水运,将大批的战争物资沿水路运往此地,远比走陆路要快地多。 更关键的是,伊山的地理位置非常敏感,它的东北是雒地,以及羱族纶氏部落曾经的部落营地;而西北,则有羯角、灰角、乌角等羯角部落联盟的部落营地;而它的西南,则是羯族羚部落与羯部落的腹地。 因此可以说,一旦魏国稳稳当当地占据了伊山,并且将这里营造成攻略三川之地的桥头堡,那么,魏军便可以大举进攻羯族人所居住的土地,比兵出成皋关要便当地多。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成皋军的大将军朱亥在前几日首次偷袭羯角军失败后,便从鸦岭峡退至了伊山,占领了这片在他看来非常关键的战略之地,并且花了好几日的工夫,将这片山林营造地固若金汤。 可让朱亥感觉有点郁闷的是,羯族人似乎不明白伊山的重要性,以至于他率领成皋军在伊山驻扎了两日,近在咫尺的羚部落与羯部落,居然视他成皋军为无物。 难道那些人不明白,丢了伊山,就等同丢了一大片土地么? 反复比对着三川地图,朱亥越看越纳闷,记得起初他还以为他弄错了呢。 不过在反复对照后他才逐渐意识到,并非是他弄错了,可能是羯族人还未意识到伊山的重要性。 不得不说,从这里可以看出司马安与朱亥这两位大将军的不同之处,因为要是换做司马安,恐怕他绝对不会放弃这绝佳的机会,必定会趁机偷袭羚部落与羯部落的腹地,杀光这两个部落在草原上放牧的羊群,偷袭他们的部落营地,将营地内的人尽皆屠戳。 至于能否承受后续的羚部落与羯部落的报复,那并不在司马安事先考虑的范围内。 打不过可以跑嘛,反正砀山军擅长山林作战,在被羚、羯部落报复时,往哪片森林一钻,到时候说不准究竟是谁猎杀谁呢。 但是朱亥没有趁机偷袭羚、羯部落的意思,哪怕他对羯族人也没有好感,哪怕他很清楚羯部落往年曾屡次进犯他们魏国边境,在南梁、阳翟、市丘一带杀掠魏国的子民。 因为他知道,目前羚、羯这两个羯族人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其实是在与巴国发生战争、争夺土地并未加入羯角部落与他们魏国的这场战争中,在这种情况下率先偷袭对方,无益于这场战争。 因此,朱亥并没有派兵偷袭羚、羯部落,而是派骑兵去“通知”那万余的羯角骑兵。 是的,是通知。 谁能想到,三匹马轮换着骑、据说可日行数百里的羯角骑兵,居然跟丢了步骑混编的成皋军,这简直让人大跌眼镜。 由于成皋军的“放水”,那万余在附近一带山丘中团团打转的羯角骑兵,终于发现了成皋军的踪迹,蜂拥赶制了伊山脚下。 “(羱族语)这支魏军还真能逃啊。” “(羱族语)这次绝对不能让他们再逃走了!” 指挥这支羯角骑兵的万夫长非常生气,因为他们与成皋军在附近的山丘地带玩了几日的捉迷藏,结果,成皋军中途不玩了,消失地无影无踪,只留下他们像个傻子一样,依旧在那片山林中寻找成皋军的踪迹。 简直是耻辱! 伊山,地势险要、范围颇广,不是单凭万余羯角骑兵就能将其围困的,因此,摆在那万余羯角骑兵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 要么,在伊山脚下与山上的成皋军干瞪眼,等着后者再次消失,然后他们再像傻子一样去寻找;要么,就直接攻打伊山。 在权衡了许久后,羯角骑兵的万夫长也顾不得山势险要不利于骑兵作战的禁忌,决定攻打伊山。 因为在山脚下观望时,这位万夫长隐约瞧见伊山上一条条盘山的道路,蜿蜒直通山顶,那坡度,并非是骑兵不能通行的险道。 他不知道,那些盘山螺旋向上、蜿蜒直通山顶的盘山小路,其实是成皋军人为砍伐林木开辟的道路。 大约是在午后光景,万余羯角骑兵在伊山下饱吃了一顿,便依次骑马上山。 他们将多余的战马留在了山下,并留下了千余人看守,而其余人,则沿着盘山小路缓缓上山。 盘山小路,顾名思义,是盘绕着这座山丘的小路,一侧是山崖、一侧是茂密的山林,好在露面还算宽敞,大约有能使七八匹马并骑的样子。 而在沿着盘山小路徐徐向前的途中,羯角骑兵们时刻紧盯着他们一侧的山林,因为谁也不敢保证,那片山林中会不会埋伏着魏国的弓弩手。 但让他们颇为吃惊的是,在他们沿着小路上山的途中,他们并没有受到魏军的攻击。 “(羱族语)那些魏人究竟想做什么?难道只是困守山顶?” 羯角骑兵的万夫长有些想不通。 就在这时,队伍忽然停止了,前方的羯角骑兵回来禀告,说前方出现了岔口。 万夫长驾驭着战马上前,他发现,前方果然出现了(y形)岔口,只不过,其中一条通畅无阻,而另外一条,则竖立着人为制造的木栏,那一根根木头,都有成人的大腿粗细,并且,整面木栏足足有两人多高。 …… 万夫长朝着那两条岔路望了几眼。 很显然,这是成皋军有意制造的阻碍,并且这里透露出一个讯息:成皋军“希望”这支羯角骑兵往没有阻碍的那一条山路前进。 难道前面有埋伏? 万夫长暗自猜测道。 而就在这时,山路两旁的林中突然冒出不计其数的弓弩中,朝着原地伫立着的羯角骑兵们射中了手中的弓箭。 “(羱族语)有埋伏!撤!撤!” 万夫长大惊失色,连忙下令全军沿着原路返回,终于,在付出了数百人的伤亡后,他们成功地回到了伊山脚下。 按理来说,羯角骑兵小败一场,成皋军应该趁胜追击才对,但不知怎么原因,成皋军并没有追击羯角骑兵,他们只是在射了一波箭矢后,便消失在了埋伏地。 看来魏人是打算困守此山了…… 再次回到伊山脚下后,那名万夫长越想越气。 也难怪,毕竟他们连成皋军的毛都没摸到一根,己方就损失了数百人,这如何不气? 但是贸然进攻…… 那位万夫长心中又有些犯怵,毕竟就连他也猜地到,这支魏军必定会在山上布下重重陷阱。 怎么办呢? 忽然,万夫长灵光一闪,转头望向了伊水对岸的那一片山峦。 他觉得,从那片山峦的高度,他应该可以清楚地看到伊山这边魏人所留下的陷阱。 于是,他带着数十骑,骑马涉水来到了对岸的山丘,登高观望伊山方向。 他意外地发现,成皋军其实并没有在山路上埋伏什么陷阱,只不过,他们在许多小路的岔口设置了木障,使得整座山的山间小路,复杂地就像是迷宫似的。 雕虫小技! 万夫长冷笑一声,取出一块羊皮,对照着对面伊山上的“活路”与“死路”,在羊皮上划了一道又一道,划出能径直通往山顶的正确道路。 然而,他并不知道,此刻在伊山上,成皋军的大将军朱亥,与其麾下封夙、周奎等将领们,正眼神淡然地望着对岸的山丘。 “果然,对岸的山丘上有人……十有八九是那些羯角人正在窥探这座山的众岔路。” “还算聪明,不枉咱们将对岸的山丘拱手想让的好意……” “既然羯角人有意窥探这边的岔路,就意味着,他们还是打算攻山啊。” 听着耳边诸将领们的议论纷纷,朱亥的面色依旧镇定,似乎毫不介意伊山那些岔路的秘密,被对面的羯角骑兵们所洞悉。 当晚,就在羯角骑兵们打算好好休息一晚,准备明日再次攻山的时候,成皋军的士卒们,却悄悄从山顶来到了半山腰,将那些在岔路安置的木障,从泥地地拔起,随后,种在另外一侧的岔口。 是的,朱亥毫不在意。 因为这座伊山中的所谓“死路”与“生路”,皆在他掌控之中。 他随时可以,并且随心所欲地更改岔路的通向。(未完待续。) 第426章:僵持 八月二十二日,天空阴云密布,仿佛随时都会下雨的样子。 而在雒城的西城墙上,李惠、乐豹、央武三名商水军的小卒,正百无聊赖地倚在城墙上,不时地从墙体上的窥探口望一眼城外,看看羯角的军队可曾来到城下。 “好闷啊……” 良久,央武唉声叹气地抱怨了一句,倚靠着墙体坐了下来。 不得不说,由于最近几日作为最高统帅的赵弘润改变了战术,采取了主动出击的方式去骚扰羯角大军,每次所用的方式很单调,无非就是利用连弩战车与羱族马弓手的远程打击能力,逐步地使羯角的奴隶兵陆续出现伤亡。 而每当羯角骑兵们由于愤怒,出动大量人马追击这支魏军的骚扰队伍时,自第二次后便开始代替赵弘润指挥这支队伍的伍忌,便果断使全军撤退,并且学赵弘润前几日的战术,一边撤退,一边利用远程上的优势,用连弩射杀那些羯角骑兵。 其实要破解赵弘润这种无赖战术,也不是没有办法。 办法很简单,只要那些羯角骑兵全军出动,在一开始就从两侧迂回袭击这支魏军的骚扰队伍,不惜一切代价,尽管战后势必得付出相当的伤亡代价,但却有极大的机会可以围剿杀尽这支队伍。 运气好,甚至还缴获魏军来不及毁坏的连弩战车,这绝对是稳赚的事。 退一步说,哪怕魏军那支骚扰军队在被围杀前摧毁了所有的连弩战车,这也不算什么,毕竟一旦失去了连弩战车,赵弘润自然也就没有办法再依靠这种办法来削弱羯角人了。 怎么想,这都是对羯角人极为有利的事。 但遗憾的是,也不晓得是不是顾虑伤亡,比塔图迟迟没有做出这个正确的决定,以至于面对魏军那区区四千人的骚扰队伍,二十余万羯角人居然被骚扰地向后撤退了五里地,将雒城西郊那块视野相当好的高坡拱手让给了魏人。 这下好了,羝族纶氏部落族长禄巴隆的心腹,一名叫做谵丹的头领,派出一队队约二十人左右的哨骑,就站在那处山坡上,登高眺望羯角人的一举一动,随时将羯角人的动向汇报于赵弘润。 这使得赵弘润一方总算是夺回了微不足道的一块郊野,使睁眼瞎状况稍微改善了些许。 当然了,也只是改善些许而已,因为那些纶氏部落的哨骑们根本不敢离城太远,天晓得那些近几日无所事事、且又被魏军们骚扰地头晕眼花的羯角骑兵们,是不是在雒城池的郊外四下溜达,时刻准备着猎杀魏军一方的哨骑,借此发泄心中的愤懑? 不过话说回来,由于羯角的大军主动后撤了五里地,这使得他们离开雒城的距离变远了,在这种情况下,那支魏军的骚扰队伍,也就不敢再轻离城郭去骚扰羯角人了,毕竟,在增加了五里距离的情况下,那支魏军若是还敢前往骚扰的话,有很大的可能会让他们无法活着回来。 于是乎,这场本来在羯角人与其族长比塔图看来手到擒来的攻城战,逐渐演变成了似眼下这般两军对峙的局面,已渐渐意识到雒城并不好夺取的羯角人,不得不在抵达雒城的第五日,开始老老实实地建造营地,搭建帐篷。 没办法,毕竟三川是降雨颇为丰富的草原,隔三差五就会下雨,要是不搭建可以遮风挡雨的帐篷,万一二十几万人马被暴雨一淋,到了晚上再被逐渐转秋的夜风一吹,这二十几万人马,准有不少会得头疼脑热的风寒病,轻则影响作战,重则危及性命。 正因为如此,昨日一整天,守卫雒城西城墙的商水军士卒们苦等了一日,也没见羯角人过来攻城,怪闷得慌的。 倒是有一支羯角骑兵,可能是出于报复魏人前几日的骚扰,亦或者是纯粹发泄心中的愤懑,来到城外朝着城墙上的商水军士卒,每人射了几支箭矢。 只可惜,在商水军那准备充分的防御设施面前,似那种远射,其实跟浪费箭矢没啥区别,反正当时守在城墙上的商水军士卒们,也没听说有哪个倒霉鬼被射死或射伤的。 而在这个局面下,魏军再次改变了前几日主动出击的以攻代守的战术,转换为了看似消极的防守。 很多情况下,似这种让士卒们足不出城的消极防守战术,的确是会影响到军中士卒的士气,但由于第一次攻城战时商水军取得了一场小胜,并且随后几日对羯角人的骚扰,皆有不错的斩获,这使得商水军士卒们眼下的士气普遍高涨,几乎没有产生什么负面的影响。 “啊,下雨了……” 几丝雨滴滴在李惠脸上,使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望了一眼。 但凡守城的士卒,最怕雨雪天气,因为职责所在,他们必须监守自己的岗位,哪怕是暴雨倾盆、冰雪封路,该负责值守的,还是得值守,这是天底下所有军队强制规定的:擅离职守者,立斩! 好在赵弘润早已有所准备,从城内羱、羝部落的手中以赊欠的形式收来了好些羊皮,使得眼下,李惠、乐豹、央武三人将羊皮的四角绑在长枪上,搭成了一个简陋的凉棚,总算是有了个可以挡风的东西,不至于让如珠帘般的雨水直接浇在脑袋上。 “伍长,你们先?” 在搭建好凉棚后,央武转身对仍然站在原地目视着城外的两名士卒喊道。 这两名士卒是兄弟,出身楚国项县焦村,兄长叫做焦孟,是与央武一样参加过楚魏战役的老卒,因为模样看起来显得老成,因此被提拔为伍长,实际上年纪也就二十岁;而弟弟焦仲,则是在商水县时才入伍的新兵,跟李惠、乐豹一样。 而央武之所以请他们兄弟先,一来是因为焦孟虽然看起来憨厚,实则在战场上发狠起来,亦是一员悍卒。当然了,最大的原因,自然还是焦孟是他们伍的伍长的关系。 “你们先吧。”焦孟挥了挥手,随即从地上拾起两条羊皮,丢了一条给弟弟,兄弟二人用羊皮遮着脑袋与身体,依旧站在雨中,注视着城外的动静。 也难怪,毕竟商水军的军规是罚上不罚下的,简单地说,就是一个伍出现了错失,首先治伍长的罪;而若是一个什犯了过错,就先问罪于伯长。以此类推。 这样的惩罚制度,能有效地防止身负职位的人偷懒。 是故,在守夜的时候,那些深更半夜提着武器仍在城墙上游荡巡逻的,往往不是寻常的士卒,而是伍长、什长、伯长等士卒长。 见焦孟婉言回绝,央武等人也不客气,三人肩并肩缩在凉棚中躲雨。 虽然条件仍旧艰苦,但比起直接被雨水淋在头上,这显然要好受地多。 “这场仗,也不晓得要打多久……” 望着依旧阴雨密布的天空,李惠微微叹了口气。 “想家了?”央武与乐豹转过头问道,他们知道,李惠家中父母双亡,曾经唯一的兄长,也战死在楚魏战役的战场上,只留下一个寡居的嫂子。 这也正是李惠时而被央武与乐豹打趣调侃的原因,因为一般来说,兄长死后,弟弟将有义务赡养其嫂,而在很多情况下,往往赡养着赡养着,叔嫂就成了夫妻。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在许多国家,女人也是一种比较紧缺的资源。 别以为人人都可以三妻四妾,事实上,要三妻四妾最起码也得是富足翁,而一般贫穷家庭,有的男人甚至到了四五十人还打着光棍,这并不少见。 可能是从央武与乐豹的话中听出了调侃的意思,李惠微微有些脸红,连忙辩解道:“我只是想知道这场仗要打多久而已。” “那谁说得准啊?”央武耸了耸肩,说道:“肃王摆明了要跟羯角人打持久战。” 听闻此言,乐豹摇了摇头,纠正道:“这场仗不会耗时过久的。……难道你们不知么?肃王之所以与羯族人开战,最大的目的是为了借道,让国内的另外一支军队能顺利地穿过三川之地,支援陇西。因此,从今年的日期盈余推算,肃王应该倾向于在九月左右结束这场战争,使那另外一支军队能在冬季前赶到陇西。” “九月?”央武眨了眨眼睛,提醒道:“今日可已经是八月二十二日了……” “也就是说,最多半个月。”乐豹望了一眼央武,压低声音补充道:“其实依我估计,这场仗恐怕会在月底前结束……砀山军与成皋军离城可是好一阵子了,可丝毫未见这两支军队有支援雒城的迹象,很显然,这两支军队是攻到三川的腹地去了……成皋军的朱亥大将军也就算了,砀山军的司马安大将军……你们应该懂得这意味着什么吧?” 李惠与央武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暗自同情那些被砀山军撞见的羯族人或羯族部落。 “不过在此之前,恐怕会有一场至今为止最激烈的攻城战。” 瞥了一眼听闻此言后神色有些黯然的李惠,乐豹压低声音说道:“咱们共同努力,活下来!……打赢这场仗,拿一笔丰厚的犒赏,然后咱们回商水县,你嘛,也回家将那位小嫂子娶了……” “哈哈哈,是极是极。”央武颔首笑道。 “都说了我没有……”李惠面红耳赤地辩解着,但是心底,却不知为何浮现出他那温柔的嫂子。 虽然没有……唔,没有那个意思,不过……若是我能活着回商水,将那笔丰厚的犒赏亲手交给她……想必她也会极为欢喜的吧?唔…… 李惠捏了捏拳头,暗自给自己打着气。(未完待续。) 第427章:内贼 乐豹的判断,相当的准。 若是他这一番判断被赵弘润听到,后者绝不会相信这话出自一名入伍仅五个月的新兵的口。 砀山军……成皋军…… 在毡帐内,赵弘润死死望着泥盘中那两枚分别代表着砀山军与成皋军的黑色棋子的位置。 其实他猜想地到,这两支军队,绝对已经不在泥盘中所标注的位置了,可问题就在于,由于失去了与外界的联系,赵弘润无从判断这两支军队的真正去向。 他只能从他们事先商量好战略方针,来判断那两支军队的动向。 是的,在这两支军队离开雒城之前,赵弘润曾分别与司马安与朱亥两位大将军商议过,并且给这两位大将军安排了相应的任务。 对于司马安,赵弘润命他率军迂回袭击羯角部落的部落营地,并进攻沿途所遇到的、协助羯角部落的三川部落。 尽管赵弘润当时说得很隐晦,但司马安显然能够领会其中的意思,并且,对这位肃王殿下所作出的决定深感赞同。 正所谓乱世当用重典、重症需下猛药,谓之曰恶治! 注:重症需下猛药,这句话用在这里是类似“以毒攻毒”、“死马当做活马医”的意思。 而如今的三川,尤其是羯族人,他们对魏人已无丝毫敬重、畏惧之意,占据着主人的院堂,居然还要对主人拳脚相向,对于这种恶邻,过于客气只会让对方得寸进尺,不将你放在眼里。 最好的办法,就是主人召出家奴院丁,狠狠教训他们一次。 而司马安以及他麾下的砀山军,绝对会是让羯族人重新对魏国心生敬畏的最佳人选。 至于朱亥与他麾下的成皋军,赵弘润倒没有给他安排什么任务,毕竟当时他就预测到,羯族人势必会用骑兵切断两军与雒城的联系,因此,与其在鞭长莫及的情况下勉强指挥成皋军,还不如让朱亥自主作战,毕竟这也是一位不逊色司马安、百里跋的大将军,对于战局的把握,断然不可能差到哪里去。 不可否认,似这般只给司马安与朱亥大致战略方向,具体事项却让他们自行考虑的指挥方式,无疑是最佳的,毕竟计划总没有变化快,瞬息万变的战局,更多的是依靠将领们临机应变。 然而,似这般安排最大的问题,就是赵弘润对两军每日的动向毫无头绪。 打个比方说,赵弘润可以预测到砀山军必定是朝着羯角部落的部落营地而去的,但是他们每日赶了多少路程,某月某日又身处于哪个位置,亦或是偷袭羯角部落的部落营地一事是否成功,这一切赵弘润都无从得知。 这一点相当紧要。 再打个比方说,假设羯角人注意到了砀山军的企图,以至于后者数百里偷袭的算盘落空,然而羯角人却将计就计,故意装出后方部落营地被袭的样子,仓皇撤离。那么,倘若赵弘润希望扩大战果,贸然出兵追击,就极有可能反被羯角人伏击,因此兵败而归。 看来,有必要专门训练一批哨骑,要不然,满地图的战争迷雾,这还打个屁?还没打就输一半了。 捏了捏鼻梁,赵弘润暗自嘀咕道。 这时,宗卫种招撩起帐幕,走了进来,拱手抱拳,轻笑着说道:“殿下,今日估计羯角人也不会来攻城了。” “羯角人还在忙着安营扎寨?”赵弘润随口一问,待仔转头一瞧种招,却发现他身上的甲胄都被淋湿了,遂问道:“外边,下雨了?” “下雨了。”种招点了点头,随即苦笑说道:“这雨要是早来个那么一两日,那就好了。” 赵弘润微微一笑。 他自然明白种招的意思,毕竟一两日之前,羯角人仍旧抱持着即刻攻下雒城的美梦,还未曾退后五里建造营地、搭建帐篷,这时候要是暴雨一下,晚上再刮一宿夜风,那二十余万羯角大军就有乐子了。 往少了说,这一场风雨,最起码也能给魏人带来三成的胜算。 但是很遗憾,这一场暴雨偏偏就下在今日,让魏军一方好是失望,只能用聊胜于无的词来安慰自己:好歹这一场雨可以打消羯角人今日攻城的企图,又拖了一日。 而对此,赵弘润却感到好笑。 “别做梦了,羯族人怎么说也是世代居住在这片土地上的部落,对此地的气候极为熟悉,怎么可能会中招?说不定,他们是预测到今日会下暴雨,因此这才未雨绸缪地退后五里,安营扎寨。” “这倒也是。”种招闻言想了想,觉得自家殿下说得有道理。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感觉有些遗憾,发出了一声天公不作美的感慨。 不过对此,赵弘润倒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可惜的,毕竟他从未想过要借助天时来打赢某场战事。 毕竟在赵弘润看来,天时是不可人为控制的,用它来锦上添花就足以了,要是某个情况下要依靠天时来雪中送炭,那么,从某个角度来说,作为一位将帅未免也太过于悲哀了。注:比如被诸葛亮用火攻险些烧死在葫芦谷里的司马懿,就因为一场突然而至的大雨而得救。这就是天时来雪中送炭的典型例子,简直百年难得一见。 是故,赵弘润丝毫没有为这场雨的来早或来迟而心生什么遗憾,哪怕这场暴雨未曾淋到那些羯角骑兵,只淋到一小部分奴隶兵,并且使其中更少一部分人感染风寒,这已经是上天所给予的莫大的帮助了。 当日下午,由于在雨势如帘如幕的倾盆暴雨中攻打城池,是事倍功半的兵家大忌,因此,羯角人并没有“别出心裁”地想出一招雨中夺城的戏码,老老实实呆在自己的营地内躲雨。 而魏军一方,也显得有些无所事事。 就连作为统帅的赵弘润,也百无聊赖地给乌娜讲述天空之所以会打雷下雨的原因,整理出了一段有关于雷公电母的传说,让乌娜听得津津有味。 没办法,在一个神祗信仰非常兴盛的时代,你给人讲述什么积雨云云层摩擦产生电荷之类的种种道理,是几乎不会被认可的,甚至还会被他人视为傻子。 不过在当晚大概亥时两刻左右,雒城城内发生了一桩事,一桩险些使雒城自陷火海的事。 此事发生在雒城城北的库房。 说是库房,其实就是一块搭满了毡帐的空地而已。 记得前一阵子,这些毡帐是城内三川部落用来安置族内老人、小孩与女人的避难所,但是后来,雒城归降、商水军进驻了城池,那些暗自在避难所的老人、小孩与女人们,皆回到了各自的部落营地,并且在短短几日后,离城向巩地、甚至是更加东面的成皋关迁移。 而这些毡帐,便成了商水军用来堆积辎重、粮草的库房,包括那一桶桶灌满了石油的木桶。 由于考虑到石油桶存在有安全隐患,因此,赵弘润在这些毡帐附近部署了重兵,一天十二个时辰严密看守,还特地派了一位叫做徐炯的商水军三千人将。 似这等守卫,甚至还比北城墙与南城墙还要森严。 也难怪,毕竟那可是能够制造被羱、羝两族人称之为不灭天火的石油,这倒是万一在城内泄露,并且被火种引燃,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正因为清楚后果,因此,肩负重任的三千人将徐炯几乎连睡觉都要睁一只眼睛,不敢睡死,并且,时不时地就带一队人马四处巡逻,尽管这片库房四周遍布他部署的明哨、暗哨。 大概是戌时前后,徐炯再一次带着五十几名士卒,挨个毡帐检查石油桶的堆放情况。 毕竟今日刚下了一场暴雨,有不少毡帐都流入了泥水,若是木桶浸泡在水中,搞不好会因为腐烂而使内部的石油渗透出来,随着泥水流到低凹地,到时候若再弄出点火星来,说不准整片商水军的库房就会化作一片火海。 当然了,这只是徐炯的顾虑,但在他看来,小心点总是没有错的,毕竟他们军中的猛火油实在太危险了。 于是乎,徐炯带着士卒们挨个毡帐检查石油桶的堆放情况,对于那些渗水比较严重的毡帐,则在内部垫上干草、再铺一层羊皮,使潮湿的地面与木桶的底面隔绝。 而等到做完这一些事,早已是亥时时分,事实上就连徐炯都有几分困意了,但因为身负重任的关系,他仍旧强打着精神,在遍布毡帐的这片库房四周,四下随意巡逻。 走着走着,徐炯隐约瞥见前方有一顶毡帐后好似闪过一个黑影,猛然间,他困意全消,低声向身后的士卒吩咐了几句,一伙人悄悄围了上去。 待绕到那顶毡帐后一瞧,徐炯果然发现毡帐后躲着一人,目测大概十八九岁的样子,从衣着判断,不是城内的羱族人就是羝族人。 “你是什么人?你在这里做什么?”徐炯沉声质问道。 遗憾的是,那名青年指着北城墙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羱族语,徐炯根本听不懂,只是大致判断出:对方是协防北城墙的羝族人,由于找地方尿尿而迷了路。 徐炯一听就心生了怀疑,要知道如今城内的诸部落,谁不晓得这个地段已被商水军列为禁地,是不允许任何非商水军士卒靠近的。甚至于,就算是商水军士卒,那也得反复经过盘查。 更搞的是,居然是因为迷路? 徐炯上下打量了眼前的青年几眼,二话不说就强行搜身,结果搜出两个物件。 一柄颇为锋利的匕首,还有一块黑不溜秋的打火石。 看到这两件东西,当时徐炯的面色立马就变了。 “传我令!全军提高戒备!……你,速速向肃王禀告此事!……你,即刻去北城墙,请翟(璜)将军拿下纶氏部落族长禄巴隆!……还有,你你你,即刻盘查所有毡帐,若发现有人潜入,擒之!若其反抗,格杀勿论!” 随着徐炯一声令下,看守库房的商水军守军将整片毡帐围地水泄不通。(未完待续。) 第428章:内贼(二) 当晚,已然入睡的赵弘润便被唤醒,收到了『有人违反禁令逗留于城北库房欲图谋不轨』的汇报,这一则消息,让昏昏欲睡的他一下子便抖擞了精神。 不过因为事情尚未明了,赵弘润也不会因为徐炯的片面之词就贸然做出决定,毕竟那个『形迹可疑的年轻人』,暂时还无法证实是不是羝族纶氏部落的族人,即便『是』,也不能证明这件事与羝族纶氏部落的族长禄巴隆有何关系。 因此,他叫宗卫们烧些点水,用方便携带的劣质茶饼泡了一大羊角杯的茶水,坐在帐内静静地等着。因为他知道,既然徐炯命人向他汇报了如此严重的违禁之事,无论此事最终查明究竟是误会还是属实,徐炯都会在随后亲自向他陈述此事。 果不其然,大约在子时前后,徐炯的声音响起在毡帐:“诸位,请问肃王殿下可曾安歇?” 听到徐炯在帐外询问值守毡帐的肃王卫们,赵弘润在帐内随口说道:“进来吧,徐炯。” “呃……是。” 徐炯在帐外应了一声,随即撩起帐幕走了进来,拱手抱拳施以重礼。 “就你一人?” 在询问的时候,赵弘润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商水军的三千人将。 据他所知,这位三千人将可不是伍忌随随便便提拔上来的,此人曾是陈县的守将。包括伍忌的副将翟璜在内,商水军军中好些位两千人将与三千人将,皆曾是楚平舆君熊琥的部将,是去年谷粱崴、巫马焦与伍忌三人在攻打平舆、项城、陈县的途中降服的,之后随着大波的楚国百姓一同归顺了魏国。 而在那之后,这些人因为与谷粱崴、巫马焦、伍忌三人比较熟悉的关系,因此在鄢陵军与商水军两者中选择了商水军,而没有选择屈塍的鄢陵军。 不夸张地说,正是这些将领,撑起了商水军薄弱的将官体系,否则,单靠那些从士卒破格提拔为五百人将、千人将的将官,商水军非乱套不可。 “啊,就末将一人……”徐炯下意识地接了一句,随后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位肃王殿下之所以会这么问的原因,连忙抱拳解释说道:“因为翟(璜)将军魏禄巴隆族长说情,再加上……” “再加上什么?”见徐炯突然间变得有些迟疑,赵弘润好奇问道。 只见徐炯脸上露出几分尴尬之色,低声说道:“禄巴隆族长将他两个小儿子叫到了末将跟前,直说留在末将身边当人质,说……若是他对肃王殿下哪怕有一丝背叛之心,让末将大可杀了他两个儿子……”说到这里,他抬起头来,神色讪讪地望着赵弘润。 一听这话,赵弘润便能猜到,必定是徐炯当时逼得太紧,因此禄巴隆只好用这种方式在证明自己的忠诚与清白。 但他并没有指责或责怪徐炯的意思,毕竟徐炯这也是忠于职守,应该是值得赞扬,而不该受到指责。 “坐。”赵弘润抬了抬手,示意徐炯坐在自己斜对角的座位上,旋即亲自用羊角杯给他倒了一杯茶,随即开玩笑似地笑道:“既没有上好的茶叶,也没有配套的茶具……用茶饼与羊角杯凑合一下吧。” “岂敢岂敢……”见赵弘润亲自给自己倒茶,徐炯受宠若惊,双手接过,虽然不过是一杯粗茶,但心情却有莫名的感触。 曾几何时,似徐炯这些被伍忌他们在攻打平舆期间劝降的楚国将领,其实他们此前并没有亲眼见过赵弘润,只是时不时地听说过这些肃王殿下,并且,听说的那不是些能让他们心安的话,尽是些当初赵弘润如何逼降伍忌等人,又如何逼降五万楚军等等的事,使得徐炯等将领一度对这位肃王殿下极为忌惮。 直到后来他们才逐渐了解到,这位被私底下传得凶神恶煞的肃王殿下,平时有多么的平易近人,更关键的是,这位肃王殿下不像砀山军的大将军司马安那样对外国人怀有偏见,对魏人与归顺魏国的楚人一视同仁,其中最直接的表现,无疑就是这位肃王殿下将商水军视为了嫡系,便给他们配置了连弩与投石车那等利器,更听说,这位肃王殿下似乎还在打算亲自设计商水军的甲胄,准备让冶造局给他们打造一款甲胄。 可能是出于对赵弘润的信任,当徐炯瞧见这位肃王殿下不急不躁时,原本着急的心情也逐渐平复了下来。 不过,该说的话,他还是得说,这是职责所在。 “肃王殿下,您如何看待……这桩事?” 其实,他想问的是『如何看待纶氏部落的族长禄巴隆』,但不得否认,禄巴隆用自己两个小儿子作为人质的行为,亦让徐炯对他稍稍有了几分信任,因此用词自然得斟酌一下。 “你抓到的那人……真是纶氏部落的族人?” “是。”徐炯点了点头,说道:“另外,并非是一人,后来末将下令戒严时,士卒们又逮到几个年轻人,皆是纶氏部落的人。” “这样啊……后来呢?” “发生这事后,末将起初派人通知了翟璜将军,请他……唔,暂时拘禁禄巴隆,不过翟璜将军做事稳重,带着禄巴隆族长亲自下城墙来当面对质。当时,末将亲眼瞧见禄巴隆在见到那些年轻人时非常震怒,还喊出了其中一人的名字……” 听了这话,赵弘润就更加断定这件事与禄巴隆没有关系了,毕竟按照常理,倘若禄巴隆果真有什么不轨的企图,绝不会在发现那名族人失手后还傻傻地喊出那些族人的名字,这样做岂不是平白让人怀疑么? “禄巴隆族长还有那几名纶氏的年轻人,现在何处?”赵弘润问道。 只见徐炯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被禄巴隆带走了,他说,这件事他定会给肃王殿下您一个交代。” 『给本王一个交代啊……』 赵弘润轻轻咬了咬牙,脸上露出几分怪异的表情,因为他随便想想都能猜到,当时满腔愤怒的禄巴隆口中的『交代』,究竟指的是什么。 不过在瞥见了徐炯疑惑的目光后,赵弘润恢复了方才的姿态,笑着说道:“既然禄巴隆族长留下这话,想必他会给本王一个满意的交代的。……将军稍歇片刻,我猜测,禄巴隆族长过不了多久就会亲自来见本王,讲述此事,咱们到时候再慢慢分析。……来,喝茶。” 徐炯依言喝了一口粗茶水,随即,他好似想到了什么,低声说道:“对了,肃王殿下,当时从那些年轻人身上搜出了些物件,末将觉得肃王殿下最好过过目……”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柄匕首与一块打火石,压低声音补充道:“那些人身上,皆有这两个物件。” 赵弘润闻言放下羊角杯,拿起那名匕首端详了一阵。 这是一把骨刃。 可别小瞧这柄骨刃,要知道,羱族人有着相当悠久的骨刃文化,他们非常擅长将羊的骨头与角打磨成利刃,甚至是打磨成箭镞。 而那些羱族人制作的骨刃,虽然硬度不及楚国的青铜与魏国的铁器,但是在锋利角度却毫不逊色,尤其是一种用羊的空心细骨所制成的箭矢,堪称可怕,一旦射中敌人胸口,由于空气沿着这种骨箭的中空被强行挤入敌人体内,可直接使对方说不出话来,继而全身僵直,只能睁着眼睛无助地等待死亡。 不过很可惜,据赵弘润所知的羱族、羯族、羝族,骨刃文化似乎已逐渐消亡,比起这些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三川之民逐渐倾向于使用更加坚固的铜器、铁器。 “殿下。” 这时,宗卫高括撩起帐幕走了进来,表情诡异地说道:“纶氏部落的禄巴隆族长求见殿下。” “就他一个人么?”赵弘润随口问道。 听闻此言,高括的表情变得更加别扭了,迟疑了片刻这才吞吞吐吐地说道:“人,是他一个人没错,不过……还有几个脑袋。”说罢,他露出一副『殿下您还是自己亲眼看吧』的表情,侧身撩起了帐幕。 而就在这时,满脸阴沉的禄巴隆大步走入了帐内,右手上居然拎着三个血淋淋的人脑袋。 『好家伙……』 望了一眼那渗人的,仍在不住往下滴血的三个人脑袋,赵弘润下意识地往后微微一仰,只感觉帐内好似顷刻间弥漫起了刺鼻的血腥味。 虽然他早猜到禄巴隆会以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即所谓的『交代』,但他还真没想到,这个莽撞的羝族汉子居然直接提着血淋淋的脑袋过来见他。 也难怪方才宗卫高括满脸诡异的表情。 “啪嗒。” 禄巴隆直接将那三个首级仿佛脏污之物般地随手丢在地上,随即单膝叩地,右手抚着心口,低头颔首,向赵弘润行了一个在草原上相当庄重的大礼,口中瓮声说道:“肃王,纶氏辜负了肃王的信任,我族内,果真出现了不轨之徒,不过,我禄巴隆已将那些可耻的叛徒杀尽……请肃王降罪!” “族长请起。”赵弘润抬手虚扶一记,同时用眼神示意站在帐口附近的宗卫高括。 高括会意,上前将禄巴隆扶了起来。 而此时,徐炯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起身过来端详了一阵那几颗人脑袋,皱眉说道:“这三个首级,似乎并非是我抓获的那几人……” “是的。”被高括扶起后的禄巴隆点了点头,坦然地说道:“这三个脑袋,其中一人是我族内的一名头领,将军抓获的那几名我族的年轻人,正是此人派去,企图利用猛火油在城内制造内乱的主使之人!”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低头瞥了一眼地上某个首级,眼中闪过一丝哀伤,闭着眼睛微微叹息道:“同时,也是我的弟弟。” “……” 赵弘润与徐炯、高括面面相觑。 第429章:内贼(三) 『居然是兄弟……』 赵弘润着实有些动容。 虽说在禄巴隆随后的解释后,那人应该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但那也是自幼相处了三十几年的弟弟啊,居然说杀就杀了,赵弘润真不知该说禄巴隆心狠手辣好呢,还是太过于莽撞。 “族长何必……何必如此冲动?事情尚未明了……哎,请节哀。” 其实在说此番话的时候,赵弘润除同情怜悯外,更多则是感觉可惜,因为他觉得,或许能通过禄巴隆的弟弟,牵出一些城内诸部落中其他的同谋,毕竟若单单只有禄巴隆的弟弟一人,赵弘润不认为对方有这个胆量。 “多谢肃王。”禄巴隆随口应了一句赵弘润的安慰,旋即,仿佛是看穿了赵弘润的心思似的,沉声说道:“肃王放心,我禄巴隆虽然乍一看粗鄙莽撞,但并非痴傻之徒,我已从嘎契罕口中问出了与他同谋的人。”他口中的『嘎契罕』,便是他弟弟的名字。 而在说完了这番话后,他从怀中取出一块羊皮,递给了身旁的高括。 听闻此言,赵弘润不禁微微有些脸红,毕竟他方才心底最在意的,的确是这桩事。 好在此时高括将羊皮递到赵弘润手中,使赵弘润能假借观看羊皮内所记录的人名,化解脸上的尴尬之色。 『人……还不少啊。』 望着羊皮上所记录的人名,赵弘润微微皱了皱眉。 说实话,由于羊皮上的人名皆是用羱族的文字所写的,赵弘润虽然听得懂羱族话,但是这些羱族的文字,那就看不懂了。 但这并不妨碍赵弘润从人名与人名之间的段隔,在判断这些禄巴隆的弟弟嘎契罕在临死前所供出的同谋者。 『……』 赵弘润望了一眼禄巴隆,此时此刻,他这才真正为禄巴隆的弟弟嘎契罕而心生遗憾,毕竟此人无论之前做了什么,但他总算在临死前将同谋者透露给了他的兄长禄巴隆,让赵弘润可以铲除一部分隐藏的敌对分子。 在这种情况下,就连赵弘润也觉得其实可以网开一面的。 然而,禄巴隆的态度却非常坚决:“不!背叛是可耻的,更何况是背弃神圣的歃血为盟?!……可耻的背叛者,这天地间,是没有立足之地的。……嘎契罕的可耻行为,让纶氏蒙羞,唯有一死!” 听禄巴隆说得如此坚决,赵弘润不禁有些感慨。 毕竟在中原国家,背信弃义、出尔反尔其实很常见,往近了说,就好比他赵弘润曾经与楚暘城君熊拓所签署的和约,若不是有芈姜这层关系在,恐怕他俩谁也不会将那薄薄一份和约当真,日后若是一旦有机会,楚暘城君熊拓势必还会攻打魏国,而赵弘润这边,也十有八九会盘算着如何从楚国谋取利益,怎么可能会在私底下当真相互结盟呢?『PS作者语:其实联姻在古代是相当有用的,有时比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的契约还要有效。』 但在三川这边,在这些被中原国家视为『未开化的蛮夷』这边,诚信却真正地被视为立身根本,不得不说有些讽刺。 想了想,赵弘润和颜悦色地对禄巴隆说道:“族长,对于你的弟弟,本王感到遗憾。……鉴于令弟在死前彻悟,供出了这些同谋者,本王觉得,再做追究诚为不妥。……本王建议,将令弟视为在与羯角人战争中牺牲的勇士,将其厚葬,并且,本王之后也会给予一笔抚恤,安顿他的家人,可好?” 禄巴隆一听颇为惊愕,他没想到眼前这位肃王竟然如此大度。 而从私心来说,他自然希望弟弟在死后能得到妥善的安置,不必被长枪戳着脑袋竖立在城内示众。 “多谢肃王……那这些人?”禄巴隆的目光,投向了赵弘润手中的那份羊皮上。 赵弘润目视着手中的羊皮良久,忽然问道:“族长,令弟为何挑唆族人,欲暗中帮助羯角人?是因为我魏人曾经屠杀了氐族人么?” 因为赵弘润坦诚好几次说出了『屠杀』二字,并且将此事定义为『丑恶的事』,甚至还当着好几名族长的面亲自向禄巴隆低头致歉,因此禄巴隆心中的这个疙瘩早已消除了,于是,他在听到赵弘润的话后,也点点头坦诚地说道:“有这一部分原因,但更多的,则是嘎契罕不认为我们能够战胜羯角的军队。……他认为我的决定,会让纶氏部落在战后面临羯角部落的报复。” 『原来如此……』 赵弘润释然地点了点头,对此他并不意外,毕竟城外尚且有二十余万羯角大军,而在兵法并未流传的三川、北地,许多羱、羯、羝人,包括北地的胡人,他们并不能领会何为『以弱胜强』,他们对于胜者的认识,仍旧停留在『只要人多就一定能得胜』的程度,因此,即便这几日的战况实际上是魏人一方占据优势,但在像禄巴隆的弟弟嘎契罕这些人眼里,似这种小打小闹,根本无法动摇羯角的军队。 这并不奇怪。 “话说回来,前几日确实是令弟借着打探羯角动向的名义,私底下叫派出去的战士们与羯角人取得了联系,并且将我方的情报透露给了羯角人,对么?” “是……”禄巴隆惭愧地低了低头。 不得不说,一想起此事,余怒未消的怒气便再次充满了他的胸口。 要知道,嘎契罕在做出了告密的事后,后续的哨骑,那些纶氏部落的战士们就遭到了羯角骑兵的攻打。 嘎契罕倒是聪明,在那时候就安排其子侄心腹去做别的事,让将打探羯角大军的任务交给了其余的族人,害得纶氏部落当时损失了数十名族内的战士,导致当时不明究竟的禄巴隆当时当着其余诸部落族长的面大骂他们当中有叛徒。 而让禄巴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当时破口大骂的叛徒,其中居然就有他的弟弟嘎契罕,这绝对是一桩会让纶氏部落颜面扫地的丑事。 如此,也难怪禄巴隆会这般愤怒,亲手杀了相处三十几年的兄弟,希望借此挽回纶氏部落的颜面。 可能是见禄巴隆面色尴尬,赵弘润当即解释道:“族长别误会,本王没有别的意思,本王是想问,令弟与羯角军联络时,可曾约定什么……暗号之类的?” 不得不说,禄巴隆果然不是他口中所说的蠢傻之人,闻言一愣之后,便立马醒悟过来,试探着问道:“肃王殿下,莫非是想将羯角军诱入城中?” “这也不失是一个好计策,不是么?”赵弘润笑着说道。 禄巴隆闻言,缓缓点了点头,随即皱眉说道:“既然这样的话,那就得先将羊皮上的人抓起来,免得他们逃出城去,将此事透露给羯角人。” “唔,先将这些人软禁起来,包括方才‘迷路’的几名年轻人,不过,还请族长这次莫要冲动行事。……若是族长答应本王不会因为气愤而私下用刑,甚至加害他们,本王便将这件事交付于族长。”赵弘润拿着手上的羊皮,正色说道。 禄巴隆深深望了几眼赵弘润,默默地点了点头。 见此,赵弘润便将羊皮递还给了禄巴隆,随口问道:“对了,羊皮上除了纶氏外,还有其他部落的人么?” “有的,孟氏、胥氏,就连灰羊部落都有……” 赵弘润闻言皱了皱眉,问道:“白羊部落呢?” 禄巴隆神色复杂地摇了摇头。 也难怪,毕竟有族人背叛迹象的,皆是巩、雒几个颇有规模的部落,似『羟』、『赫』那种小部落并没有参与,而在那些中等规模的部落中,就只有白羊部落无人参与这项背叛之举,这让禄巴隆这位如今已隐隐与白羊部落成为竞争对手的纶氏部落族长感到有些羞惭与担心。 担心什么? 自然是担心赵弘润对他们的器重咯。 虽然说『雒水之盟』内的诸部落彼此地位相等,但很显然,与魏国或者眼前这位肃王殿下关系好的,会得到更多的器重与利益。 谁都不是傻子。 “这样啊……”赵弘润点了点头,吩咐道:“既然如此,族长且与诸位族长私底下商议下,通个气,将羊皮上的这些人先软禁起来,不过,切莫声张……就说他们是奉本王的命离城了,总之,暂时莫要让诸部落的族人们起疑。” “肃王不‘用’这些人去对付羯角?”禄巴隆诧异问道。 “暂时不用。”赵弘润摇了摇头,冷静地说道:“本王逐渐感觉,那羯角部落的族长比塔图似乎并不像是本王当初所瞧见的那样,是一个狂妄而无能之辈。……万一他是个心疑之人,本王若用诈计,恐难成功。因此,最好是将其逼到束手无策的时候,再用此计。到那时候,他十有八九会抱着孤注一掷的心思,尝试着冒一冒险……” “何为束手无策?”禄巴隆好奇问道。 “很简单,比如他难以攻克雒城。”赵弘润从容地说道:“过不了几日,羯角就会因为食物耗尽问题而陷入困境,到时候,比塔图势必强攻雒城。而若是他攻不下雒城,就会去想一些……旁门左道的主意,这是人之常情。”说到这里,他微微叹了口气,感慨道:“当然,这也意味着,明后几日,我们将面临羯角人迄今为止最凶猛的攻势。” 不得不说,赵弘润猜得还真没错,羯角部落的族长比塔图的确开始着急了,因为正如赵弘润所猜测的,毫无后勤粮草保障的羯角二十余万大军,根本没有能力与魏军打持久战。 更要命的是,后方居然传来一个消息,说魏人有一支军队绕到了他们身后,正在屠杀协助羯角的部落,并且,一路向羯角部落的部落营地前进。 第430章:比塔图的愤懑 最近几日,羯角部落族长比塔图的心情很是糟糕。 谁能想到,二十余万军队,居然攻不下一座仅仅只有三万人防守的雒城? 如果说雒城是那种城墙高度高达四五丈、五六丈的大城,似眼下这种局面倒是还能接受,可问题是,那雒城分明就是魏国在建国初期所筑造的古城,城墙仅区区两丈不到高度,根本不需要攻城云梯,直接可以用人梯攀爬。 而在这种情况下,二十余万大军居然攻雒城不下,这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不过,虽说心情恶劣,但比拉图并未因恼怒而失去理智,因为他知道,造成眼下这种局面的原因,就在于那些魏军所拥有的连弩,那种专门研究出来用于屠戳的战争利器。 比塔图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身前的矮几,只见在矮几上,摆着一根特殊的弩矢。 这支弩矢,是他的族人在战场捡回来的,即是魏军的连弩所发射的弩矢,只见这根弩矢,足足有人整条手臂长度,粗细约与成人的手指差不多的粗,尖端的三棱箭镞,暴露着狰狞的倒刺,令人不寒而栗。 这哪里还是什么弩矢,这简直就是一杆短枪! 魏军的连弩,居然可以射出这种粗细的弩矢,并且,威力还强劲地让人目瞪口呆。 回想起在战场上所见到过的,那些被魏军的连弩射成筛子、血肉模糊的奴隶兵们的尸体,比塔图只感觉胃里一阵翻腾。 这就是游牧民族与农耕国家的区别:由于生活环境恶劣,使得游牧民族的人普遍都非常强壮,这使得他们习惯用自身**的武力来参与种种战争,因此他们更加侧重于于注重磨练自身的本领,比如弓术、骑术等等;而中原国家,姑且拿魏国来说,魏国的国民生活在相对优越的气候与环境下,这使得魏人普遍不如三川之民那样强壮,因此,他们选择借助外力来加强自身实力的途径,也就是制造更优秀的武器与防具,亦弥补自身的短板。 放眼中原国家,几乎都是侧重于工冶的国家,他们筑造城墙防御敌人,打造连弩、投石车用于攻占敌城,这种战争上的侧重,使得每个中原国家都不敢落后己国的工冶技术,因为他们明白工具的重要性。 当然,这并不是说游牧民族是未开化的野人,只能说,他们太过于相信自己的本领,而忽略了对工具的研究,使他们的工冶技术停滞不前,逐渐与中原国家的差距越拉越大。 就拿眼前的事来说,赵弘润借助五百架连弩,将其改造成区区两百五十辆连弩,便叫比塔图麾下二十余万大军进退维谷,这奇怪么? 其实这件事若是放在任何一名有见识的中原人,无论是韩人、魏人、齐人,他们都不会感到奇怪,更别说工冶技术在天底下首屈一指的鲁国。 而如今,比塔图算是尝到了己方工冶技术远不如敌方所导致的窘迫局面。 不可否认,他族内有英勇的战士,这些战士曾屡次打败北地胡人的战士们,非但弓马娴熟,而且能在六七十丈的间距下射击敌军,着实是本领精湛的战士。 可是这些战士,在魏军那达到一百二十丈的射程面前,却毫无还手之力,这就跟短手的矮子更长手的高个子打架一个道理:没还等矮子的拳头击中高个子,他就已经被高个子一拳给撂倒了。 …… 换了一个坐姿,比塔图徐徐吐了口闷气。 不得不说,被那个乳臭未干的魏国小子姬润,用五百架连弩将他耍地团团转,这是他所料不及的。 拜这件事所赐,比塔图根本不敢仔细回忆当他吩咐那些依附他羯角部落的诸部落族长,让他们一同让族人参与搭建营地时,当时他的面色是何等的窘迫羞恼。 也难怪,毕竟在抵达雒城之前,比塔图想当然地以为凭借二三十万人马,轻而易举便能攻克雒城,因此当某位族长提出搭建营地的建议时,他还相当自负地说出不必多此一举、待攻克雒城后直接在雒城安扎的话来。 没想到,都过了六七日了,别说攻克雒城,居然被对方几次三番骚扰,耍地团团转,这让比塔图感觉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他脸上。 好在这一切总算是过去了,他麾下的羯角大军已后撤五里搭建了营地,待等躲过这几日的降雨天气,挑个晴朗些的天气,总算是可以再次准备攻打雒城的事宜了。 就在比塔图思考着用什么样的战术攻打雒城时,忽然毡帐的帐幕被人撩起,年轻的羯角勇士博西勒走了进来。 “大族长。”博西勒右手抚胸行了一礼,沉声说道:“毡帐外,有几位小部落的族长想求见大族长。” “唔?”比塔图闻言一愣,点点头说道:“叫他们进来。” 博西勒点头而出,片刻后,领着三四名面容似乎带有些忧愁的中年人,再次来到了帐内。 比塔图定睛打量了几眼来人,这才发现,这几人是依附他羯角的小部落族长。 “你们有什么事么?” 在问话的时候,比塔图暗自回忆着这几个族长的部落族号,只不过,这类族人在数百人至千余人左右的小部落,有太多太多依附于羯角,使得比塔图想了半天,也没想起对方究竟是哪个部落的人。 “大族长。”有一位小族长向比塔图行了一礼,踌躇再三地问道:“这场仗不知还要持续多久?” 比塔图闻言皱了皱眉,面色有些不悦,沉声说道:“有什么话直接说!” 听闻此言,那几名小族长对视一眼,其中有一名硬着头皮,吞吞吐吐地说道:“是这样的,大族长……四日前,你让我们这些小部落负责奴隶兵的食物,唔,你也知道,那有二十几万奴隶兵……刚才我们的族人派人来传递消息,部落营地里囤积的麦谷都吃完了……” 比塔图一听就懂了,面色变得愈加不好看。 见此,那名小族长脸上闪过几分畏惧,连忙又解释道:“大族长,我们这些个部落,加起来也不过两三千族人、上万只羊,负担不起二十几万奴隶兵的吃食啊……”说到这里,他与其他几名小族长对视了一眼,吞吞吐吐地说道:“因此我们想,要是这场仗还要打些日子的话,能不能……能不能……” “能不能什么?!”比塔图满脸不悦地打断了对方的话,冷冷说道:“背弃前一阵子的承诺,脱离我羯角的大军,独自返回各自的部落营地么?!……这场仗,还没打完呢!!” 被比塔图喝了一通,诸小族长战战兢兢,低头不敢言语。 见此,比塔图用视线扫过这几人,冷冷说道:“没了吃食,不是还有羊么?” 听闻此言,那些低着头的小族长们,脸上不约而同地闪过一丝丝惊怒,强忍着不敢发作。 也难怪,毕竟三川部落将羊群视为整个部落的财富,他们将杀羊的这个行为,视为向羊乞食,有一套相当繁琐的工序,可不是用刀子在羊脖子上戳一刀放光血就算完事,先要向他们的高原天神祈祷,禀达此事,然后将羊只洗干净、剔除羊毛,随后还得念一通不明所以的祈祷,用意感谢羊只的慷慨。 而这整个过程,三川之民绝不会用杀、宰这种字眼,他们会称其为慷慨的奉献,意思就是感谢羊只将它的全部奉献给部落。 而作为对这种慷慨的奉献的还礼,该部落会吃干净羊只身上任何一个部位,包括羊血,蒸熟后也烧羹吃掉。并且,羊身上的毛、皮、角、骨头,包括胃囊、羊泡(膀胱),都会制成相应的工艺品,最后那些没办法利用的边角料,这才会妥善地埋入土中,大概是魂归土意思。 正因为有着这样的文化习俗,因此,绝没有哪个部落会大批地屠宰羊群,他们认为此举会遭到高原天神的厌恶。 因此,当比塔图说出那番话说,那几名小族长的面色顿时就变了,只是敢怒不敢言而已。 “大族长。” 这时,博西勒在旁低声提醒了比塔图一句。 …… 可能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比塔图深深吸吐了几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但将方才的事揭过不提,:“诸位族长,你们部落的贡献,我会记在心里的,待打败了魏军之后,本族长自会论功行赏,补偿诸位的损失,并给予相应的奖赏。……你们觉得怎样?” 诸小部落族长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半响后,才有一人硬着头皮轻声说道:“大族长,我部落人少力薄,恐帮不上什么忙却反而坏了大族长的好事……我们部落也不要那些补偿与奖赏了,只希望大族长能打败魏军……” 这话看似说得好听,但实际上,无非就是希望比塔图允许他脱离羯角的军队而已。 因此,比塔图的面色再次沉了下来。 不过仔细想想,这些小部落负担了二十几万奴隶兵整整四日的吃食消耗,即便此刻提出脱离的请求,比塔图也不好说他们什么。 “那就……借几位吉言了。” 比塔图勉强地笑了几声。 几位小族长们千恩万谢地离开了,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比塔图的心情很是复杂。 那是一种气愤却又无奈的复杂心情,或者还掺杂着几分无助。 良久,比塔图长长叹了口气。 “若我败亡,则败因在于……魏军攥指为拳,而我三川,却似一盘散沙。”(未完待续。) 第431章:进退维谷的羯角 正如赵弘润之前所预测的那样,随着战事耽搁拖延了几日,羯角人糟糕的军粮问题就逐渐暴露出来了。 据雒城内诸部落族长所讲述的事项,羯族的骑兵基本上只携带三日左右的粮食,之后的食物来源,就靠从敌对势力手中掠夺。 而羯角的奴隶兵,待遇就更为凄惨了。 这些被羯角人视为战场消耗物的奴隶兵,根本就没有稳定的食物获得途径,饿一顿饱一顿那是十分常见的事。 什么?吃不饱肚子会影响战斗力?从而使得伤亡率大大增加? 事实上,羯角人根本就不在乎奴隶兵的伤亡,或者说得更残酷些,羯角人根本就未曾考虑过这些奴隶兵最后能否活着回去。 当然了,不在乎奴隶兵的伤亡情况,并不意味着羯角人不给奴隶食物吃,由于有羝族人这个前车之鉴,事实上羯角人也不敢真的将这些奴隶兵往死路上逼,免得这些胡人出身的奴隶,学曾经的羝族人那样,奋力反抗,将羱族与羯族从奴隶主的位置上拽下来杀掉。 因此,如今的羯族人已经学会给予奴隶们一个卑微的希望,就像羯角部落在开战前跟那些奴隶们所说的那句待打赢了魏人便释放你们自由的承诺。 什么叫打赢了魏人? 这既可以理解为在一场仗中打赢魏人,也可以理解为攻灭整个魏国,全凭羯角人在最后如何诠释这句话而已。 但正是这个卑微的希望,一度支撑着那些奴隶兵们疯狂地向雒城发动进攻。 可实际上,只要是聪明人,皆可以预测到,羯族人不可能那般轻易地放手他们的奴隶,除非后者死亡。 而陆续地给予微薄的食物,同样也是给予奴隶兵些许希望的举动,毕竟人一旦饥饿到无法忍受的地步,那可是比野兽还要可怕的。 正因为如此,在羯角的大军向雒城挺进的期间,比塔图叫那些依附自己的中小部落,包括沿途收服的中小部落,叫他们承担那二十余万奴隶兵每日的吃食难题。 其实,奴隶兵们每日分到的食物并不多,有时候一整天下来可能也只有一块羊饼而已,而那种羊饼,就连赵弘润一顿饭都能吃两块至三块。 但就是这每人每日一块羊饼的食物消耗,区区几日工夫便让那些中小部落陷入了族内食物殆尽的窘迫局面。 也难怪,毕竟那可是多达二十余万的奴隶兵。 要知道,为了供应砀山军与商水军,魏国已几乎搬空了囤积在成皋关内地的粮仓,目前魏国朝廷户部辖下的仓部,正紧急从国内那些粮食充盈的郡县收购粮食,紧锣密鼓地运至成皋关。 换句话说,魏国在这场战争中,其实早已动用了国家力量,让数个地方县城“养着”砀山军与商水军;而羯角部落这边,明明兵力是魏军的近十倍,却由一些实力较弱的中小部落供应军粮,这些部落至今还没有被彻底拖垮,这已经是相当了不起的一件事了。 八月二十三日,天色阴暗,不过却未下雨。 而在这一日,又有几名中小部落的族长们求见比塔图,直言不讳地透露出他们部落已无力负担二十几万奴隶兵每日吃食这件事。 比塔图应允了这些人的请求,并迅速召集乌角、灰角、乌蹄等铁杆部落,共同商议再次攻打雒城的事宜。 说实话,暴雨过后的阴天,并非是攻城的最佳时候,毕竟城外郊野泥地湿滑,并不利于攻城。 但是比塔图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因为他知道,大军若再继续耽搁下去,待等食物彻底耗尽,他们将再没有可能打败魏军、攻克雒城,到时候,他们只有退回各自部落这一条出路。 然而,似这种兴师动众出兵讨伐魏军,结果啥战果都没达成就狼狈撤军的举动,将使他们这些部落成为三川其余部落的笑柄,成为被魏国与雒水联盟嘲笑的对象。 “(羱族语)打吧,大族长!” “(羱族语)不能再拖下去了。” “(羱族语)是啊,眼下不是顾虑伤亡的时候了,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打败魏军、夺下雒城。” 在一番商议后,诸部落族长们纷纷出言支持立刻攻城。 因为他们很清楚,一旦那些负责奴隶兵这些日子食物的中小部落陆续退出,那么,那庞大的每日食物消耗,很显然就会落到他们头上。 与其叫那些奴隶兵每日徒耗食物,还不如让他们去消耗雒城城内的魏人,在眼下这种情况下,哪怕十名、二十名奴隶兵换死一名魏人,在他们看来都是赚的。 而就在诸部落族长们义愤填膺般附和不惜伤亡代价攻打雒城的战术时,他们大军的后方,却传来了一个噩耗。 “(羱族语)大族长,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 随着一声由远及近的大呼声,一名年轻的羯角人闯入了毡帐,气喘吁吁地大声叫道:“乌角部落被魏人攻灭了!!” 比塔图本要呵斥这个不知轻重的年轻人,听闻此言顿时就愣住了。 此时,毡帐内的席中站起一人,正是乌角部落的族长戈尔干,只见一脸呆懵地望着那个年轻人,惊愕问道:“你说……你说我乌角部落怎么了?” “被攻灭了!”那名羯角年轻人喘了几口粗气,神色沉重地说道:“有一支魏军偷袭了乌角的部落地,杀光了部落地内所有的男人……”说到这里,他望了一眼乌角部落的族长戈尔干 ,低声补充道:“还有羊群。……所有的羊,全被杀光。” …… 起初在听到部落内的男人被杀光时,乌角部落的族长戈尔干只是满脸震惊,然而在听说他们部落的羊群也被魏军全部给杀掉后,他整个人好似被抽掉了骨头般,软绵绵地瘫坐了下来,双目呆滞,一副魂不守舍之色。 也难怪,毕竟羊群是三川部落最重要的财富,其重要意义,是魏人所无法理解的。 整个毡帐,鸦雀无声。 良久,才有一名部落族长谨慎地出言说道:“会做出这种无耻恶劣行径的,应该就是那支魏军了吧?……砀山军!” 话音刚落,旁边有一名部落族长皱眉说道:“砀山军……不是被逼到北方的林子里不敢露面了么?” “……”比塔图面色微变。 他这才意识到,这几****被雒城以及赵弘润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以至于他都不曾去关注那支派出去前往阻击砀山军的羯角骑兵。 难道我羯角部落万余名英勇的战士,竟然被那砀山军全部杀光,一人都未逃回来? 比塔图暗暗心惊。 他并不知道,砀山军的大将军司马安,上次在将雒城内诸部落的骑兵诱到森林中猎杀期间,从其手中逃走了一部分活口,以至于这次特地将那万余羯角骑兵引诱到北方的森林深处,一直等到夜幕降临,这才开始猎杀。 并且,为了接下来奇袭羯角部落部落营地一事的隐秘性,不惜让麾下士卒冒险进攻,为此付出了迄今为止还未出现过的重大伤亡。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尽诛那万余羯角骑兵,使比塔图不能察觉他砀山军的动向,方便砀山军迂回袭击羯角部落的腹地。 “啪嗒” 一只羊角杯摔落在地,乳白的羊奶酒洒了一地。 帐内诸人下意识地望向失手的那人,却发现,此人并非是乌角部落的族长戈尔干,而是乌蹄部落的族长里尔哈契。 乌蹄部落的部落地,好似就在乌角部落西北不远……既然乌角部落遭了秧,那么下一个,恐怕就轮到乌蹄部落了…… 乌边部落的族长切拉尔赫瞥了一眼,不免有些同情那两位族长。 而同情之余,切拉尔赫亦再次肯定地做出判断,认为魏国是绝不亚于秦的大国。 “(羱族语)卑鄙的魏人,居然偷袭部落……” “(羱族语)可恶!该死!” “(羱族语)这可怎么办好?我族部落地可没有多少留守的战士啊……” “(羱族语)闭嘴吧!谁不是?” 逐渐地,毡帐内的吵闹声越来越响,几乎有近九成的部落族长们纷纷表示要回援部落地。 而眼瞅着这乱乱纷纷的局面,比塔图额角青筋冒起,狠狠将手中的羊角杯摔在地上,大喝一声道:“都住口!” “……”诸部落族长们面色一滞,顿时毡帐内又变得鸦雀无声。 而此时,只见比塔图环视了一眼在座的诸部落族长们,语气沉重地说道:“是我们疏忽了。卑鄙的魏人,恐怕早就打着偷袭我等部落营地的主意。……如诸位族长们的心情一样,我也担心我羯角的部落地,不出意外的话,那支魏军的目标,便是我羯角部落。但是,如果我们就此撤兵回援的话,那就真的输了,会输地一无所有……我们非但会失去部落地,还会因为回援途中食物耗尽而变得虚弱,最终被魏人以逸待劳,全部杀死……” 听闻此言,那些吵嚷着要回援的部落族长们逐渐变得冷静下来。 “(羱族语)大族长,那你的意思是……” “唯有打败雒城的魏军……”深吸一口气,比塔图站起身来,神色中闪过一丝凛然,沉声说道:“在雒城,有一个叫做姬润的毛头小子,此人魏人的王的儿子,既然魏人想通过袭击我方部落营地的手段逼迫我等回援,那么,我们也可以用那个叫做姬润的小子,逼迫砀山军回援雒城……若是诸位族长还相信我比塔图的话,那么,就一同前往,攻城!” 诸族长们对视一眼,陆续地点了点头。 当日,二十余万羯角军全军出动,同时陈兵于雒城的西郊、南郊、北郊,而察觉到敌情的商水军们,亦纷纷步上城墙,严正以待。 那还未交锋就仿佛已凝固的气氛,仿佛透露出一个讯息。 这场仗,会是一场残酷而惨烈的恶战!(未完待续。) 第432章:鏖战!雒城防守战! 八月二十三日大概下午未时的时候,羯角大军陈兵于雒城西、北、南三郊,来势汹汹。 见此,西、北、南三处城墙的守将伍忌、翟璜、吕湛三人,连忙将此敌情报之与帅帐,禀告肃王赵弘润。 而在听闻此事后,赵弘润不觉有些纳闷。 要知道在一般情况下,攻城战都会在白昼,准确地说是上午进行,因为这样一来,攻城的一方能有更好的选择:待等攻城到中午,倘若战况不错的话,那么接着攻城,有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能让攻城方扩大战果;反之,若是战况不佳,则在中午收兵,回营埋锅做饭,让士卒们好好歇息一个下午,待明日再继续攻城。 这才是合理的安排。 而若是选择下午攻城,那么,就算攻城方在整个下午取得了不错的进展,可待等天色昏暗下来时,他们就失去了继续扩大战果的余地,总不能挑灯夜战吧? 夜战,除非是有备算计无备,否则,由于视线上的限制,效果是非常糟糕的,远不及在白昼。 而眼下,时辰已过未时,距离黄昏只剩下两个时辰不到,然而羯角大军却来势汹汹地企图攻城,这让赵弘润感觉很是诧异。 看样子,似乎是羯角被逼急了…… 挥挥手示意那几名前来传递消息的商水军士卒各自回去复命,赵弘润望了一眼那坐在席旁满脸懵懂之色的乌娜,方才与此女玩笑、逗乐的兴致,逐渐收了起来。 是因为察觉到军中食物的不足?不对……倘若只是如此的话,羯角不至于会这么着急,换而言之…… 缓缓站起身来,赵弘润披上绛紫色的华贵锦袍,整理了一下发束,然后罕见地将佩剑挂在腰间的勾玉上。 是司马安大将军! 想到这里,赵弘润的嘴角扬起几分笑意,他几乎可以断定,羯角如此迫切地前来攻城,十有八九是因为他们已经听说了后方偷袭他们部落地的砀山军。 “你要去西城楼?”芈姜坐在帐角自得其乐地喝着茶,眼角瞥见赵弘润的举动,随口问道。 “唔。”赵弘润点了点头,正色说道:“本王要去观战,激励我军的士卒。”顿了顿,他道出了原因:“这会是一场恶战!” 听闻此言,芈姜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站起身来,淡淡说道:“我与你一起去。” 她并没有询问赵弘润的意思,语气平静地仿佛是在陈述一桩既定的事实。 赵弘润闻言瞥了一眼芈姜,也没多说什么,因为他知道,这个女人向来我行我素,哪怕他此刻断然拒绝也无济于事。 因此,他也就懒得多说什么,只是转头叮嘱乌娜,让她乖乖留在毡帐内等他回来,不许乱跑。 “(羱族语)我也要去。”乌娜说道。 “不行!那是战场,你不能去。” “(羱族语)为什么她可以跟着去?”乌娜指着芈姜埋怨地问道。 这几日,因为闲着没事,赵弘润便教授乌娜魏国话,并不是大梁的方言,而是中原国家比较通用的语言,而乌娜虽然没有像赵弘润那样过目不忘的天赋,但也颇为聪慧,如今已逐渐能够听懂比较简单的中原通用语言了,正因为如此,她才能听懂芈姜的话。 听了这句,赵弘润被问懵了。 他这才意识到,芈姜也是女人,可不知从何时起,让这个女人陪同涉险,已经成了他与芈姜间理所当然的默契。 “(羱族语)因为她……比绝大多数的男人更厉害!” “(羱族语)厉害?”乌娜疑惑地打量着打量着芈姜,实在想不通这个瘦弱高挑的楚国女人为何能与厉害搭边,毕竟在三川,只有那些被成为勇士的强壮的部落男人,才可称之为厉害。 可能是注意到乌娜眼中的迷惑,赵弘润忍着笑,压低声音用羱族语解释道:“别看她瘦,全是肌肉。……连骨头里都长满了肌肉。” 乌娜闻言,脸上露出了好厉害般的惊叹。 赵弘润忍着笑,准备离开毡帐,不过一转头,却见芈姜冷冷地看着他,不由地心中一愣。 你才骨头里长肉咧!……死矮子! 只见芈姜冷冷地瞥了一眼赵弘润,默不作声地离开了毡帐。 她并没有向赵弘润,由于后者在教乌娜魏国话的她就在一旁听,以至于她如今也逐渐能够听懂一些羱族语了。 “……” 可能也察觉到了什么,赵弘润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随即亦步出了毡帐。 走出毡帐,吩咐肃王卫在毡帐附近值守,赵弘润带着芈姜与宗卫们,直奔西城墙。毕竟从城外羯角人的兵力分布来看,西城墙仍然是今日这场攻城战的主战场。 当赵弘润步上西城楼的时候,城外西郊的羯角人正在排兵布阵,或许更确切地说,是在决定哪些羯角奴隶兵的死亡循序。 不过,仅仅只是朝城墙外瞄了一眼,赵弘润便皱起了眉头,因为他发现,城外西郊的羯角奴隶兵今日居然扛着一架架大概两丈左右高的梯子,数量密密麻麻,粗略一瞧,便有数百架。 雒城的城墙……终究还是太矮了。 赵弘润暗暗摇了摇头。 要知道,梯子这玩意,是非常容易打造的,难的是数丈长的云梯,而遗憾的是,雒城的低矮城墙,羯角人叫奴隶们打造些梯子都足够。 “肃王殿下!” “肃王殿下来了!” 当赵弘润来到城门楼的时候,伍忌正在向易郏、冉滕、徐炯、谷陶、张鸣、汤胁、谷赫等将官交代各自的任务,毕竟后者这些两千人将与千人将,那是在第一线直接指挥士卒的将领,因此,伍忌有必要与他们达到指挥思想上的一致。 “肃王殿下!” 随着赵弘润迈入城门楼,注意到此事我众将立即向前者抱拳行礼。 “你们继续,本王就是随意看看。”赵弘润摆了摆手,让伍忌继续交代任务。 听闻此言,伍忌笑着说道:“其实该说的,末将已经反复强调过,诸将亦牢记了,只是……为了谨慎起见,再叮嘱了几句而已。” 赵弘润望了一眼伍忌那有些不自然的笑容,点点头没有说话,岔开话题问道:“部署地如何?” “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伍忌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若是殿下将我商水军召来时,向鄢陵军借一些将官过来,那就好了……” 他所指的鄢陵军,正是同为楚国降军的,由原楚国贵族屈塍所率领的鄢陵军。 比起将官指挥体系严重不足的商水军,屈塍的鄢陵军可谓是人才济济,似屈塍、晏墨、左洵溪、华嵛、公冶胜、左丘穆等将领,那可都是原暘城君熊拓与平舆君熊琥麾下的带兵将领,原来的职位不是三千人将就是两千人将,若是赵弘润此前召几名将领过来,伍忌所肩负的重担显然会轻松许多。 不自信呢…… 赵弘润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伍忌,仿佛能看穿后者心底的种种顾虑。 也难怪,毕竟伍忌虽然个人武力不凡,但他太年轻了,而且此前是直接在前线作战的千人将,是那种身先士卒的将领,突然让他转换成总筹全局、运筹帷幄的指挥型大将,伍忌会不习惯、会不自信这也是人之常情。 这不,在诸将各自回归各自的岗位后,伍忌一脸犹豫,低声对赵弘润说道:“殿下,要不,这场仗还是您来指挥?” “为何?”赵弘润看了一眼伍忌,顾自走到城门楼下的厅堂,抖了抖锦袍那宽大的袖子,随即坐在了主位上。 “为何……”伍忌跟了上去,苦笑着说道:“这场仗事关重大,末将担心若事有万一……末将难辞其咎。” 赵弘润直视着伍忌,半响不语。 平心而论,他从来都是倾向于亲自指挥战事的,毕竟,若是在他亲自指挥的情况下却仍然吃了败仗,他就算不甘心,心中亦能认可;可若是因为别人的错失而导致战败,相信他就不能坦然接受了。 由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这才是他赵弘润的信念准则。 但是,前几日砀山军与成皋军的分兵一事,让他亲身体会到一个道理:在一场大规模的战役中,他一个人,是无法概全所有的战事的,必须得有几人能独当一面的将军帮忙分担。 比如砀山军奇袭羯角人的部落营地一事,不可否认他赵弘润也能做到这一点,可问题就在于,他只有一个人,无暇分身,若是率领砀山军前往偷袭羯角人的部落营地,那雒城这边怎么办? 无论如何,总有一些事是他无力顾及的,并且,这一些事恐怕还不在少数。 眼下只是与羯角部落开战,那日后若是爆发与韩国的战事呢?那很有可能是一场覆盖河东、上党、南燕等诸地的国级大型战役,到时候会出现多少个战场?他赵弘润能亲赴指挥所有的战事么? 根本不可能! 因此,提拔并培养一些有潜力的心腹将领,将其培养成像司马安、百里跋、朱亥、徐殷那样能坐镇一方的将帅,这对于魏国日后的对外战事,绝对是百利之事。 想到这里,赵弘润正色对伍忌说道:“伍忌,本王让你指挥战事,是因为本王认为你有这个能力……倘若你不相信自己,那就相信本王吧!……去吧,好好指挥,让本王确信,我没有做出错误的决定。” “……”伍忌闻言为之动容。 “呜呜呜呜呜呜” 这时,城外西郊的羯角军中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角笛,只见伍忌朝着赵弘润重重抱了抱拳,随即猛然转身,大步迈向墙垛,高举右臂。 “全军准备迎敌!” “喝!”(未完待续。) 第433章:鏖战!雒城防守战!(二) 正如赵弘润所预测的,今日羯角军进攻雒城的势头,比以往几次来得更为迅猛。 在那代表着进攻的角笛声吹响之后,漫山遍野的羯角奴隶兵肩扛着大约两丈左右的梯子,似潮水般涌向雒城的西城墙。 而受到了赵弘润战前鼓舞的伍忌,双手搭在墙垛上,一双虎目死死盯着城外似潮水般涌来的羯角奴隶兵,暗暗计算着敌军距城墙的距离。 突然,他抬手喝道:“长弓手,引导射击!” 在伍忌身旁,有数十名传令官时刻等候着伍忌的命令,这不,根本不需伍忌下令,便有几名传令官跑向南北两端的城墙,便疾奔边大声呼喊:“将军有令,长弓手引导射击!将军有令,长弓手引导射击!” “引导射击?那是什么意思?” 在距离城门楼大概两百多丈的北侧城墙,商水军小卒李惠、乐豹、央武他们一个伍的五个人,正站在前队士卒的身后。 期间,李惠瞧见一名传令官大喊着从身旁疾奔而过,心下有些纳闷。 “应该是指那个吧。”乐豹朝着一个方向努了努嘴。 李惠转头望去,这才发现在他不远处,有一名士卒正在墙体上的窥探口眺望着城外的羯角大军,随即,只见他噔噔噔跑到城墙的内侧,身背内壁,左手朝着左前上方举着,右手高举着一面鲜艳的红色旌旗。 “他在干嘛?”李惠更糊涂了。 而此时,乐豹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城内。 李惠回头一瞧,这才震撼地发现,在城墙内侧的空地上,那些白羊、灰羊等部落的战士们,整整齐齐地列队,正弯弓搭箭,他们瞄准的方向与角度,大致与城墙上那名高举旌旗的士卒相仿。 “长弓……放箭!”城墙上那名高举旌旗的士卒大喊一声,同时重重挥下右手的旌旗。 刹那间,城内那一块空地上成百上千的羱族战士,不约而同地放出了手中的箭矢。 “哇哦……”央武低声一级怪叫,捂着脑袋做了个鬼脸。 也难怪,毕竟哪怕是友军的箭支,从自己脑袋上空飞过时,那也同样让人感觉不舒服。 而此时,李惠则向前走了几步,朝城外瞧了一眼。 不得不说,由于城外如潮水般涌至城下的羯角奴隶兵实在太多了,以至于羱族的战士哪怕用这种方式抛射箭矢,一样能给羯角奴隶兵造成不低的伤亡。 李惠亲眼看到,那黑色潮水般的羯角奴隶兵,此起彼伏地中箭倒地,随即被其友军践踏至死,而有的奴隶兵,则硬生生扛着箭雨,继续向城墙方向冲锋。 时隔几日,羯角奴隶兵这种带有疯狂气息的自杀攻城方式,再次让李惠感到了莫大的压力。 而在城内的那块空地上,羱族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正在与灰羊部落的族长齐穆轲低声交谈。 虽然以这种办法对羯角奴隶兵带来伤亡,不失是一个好办法,但不可否认,这些羱族战士们心里都没底。 要知道在中原国家,弓弩等远程攻击手段更多地用于压制敌军,给敌军士卒带来心理上的压迫力,并非是纯粹地用来杀敌。 这就意味着,有时候出于战术需要,中原国家军队中的弓手,很多情况下都会集团漫射,因此一场仗下来,所消耗的箭矢往往以十万为单位,更不可思议的是,有时候这些士卒在漫射的时候,他们或许连敌军长什么样子,或者前方有没有敌人,都无从得知。 但是三川部落的战士则不同,他们习惯箭射双目瞄准的敌人或猎物,似中原国家这种战术上的弓弩压制手段,他们并不能理解,反而将其视为一种浪费。 不过赵弘润有言在先,协助西城墙作战的羱族战士,皆要服从魏军的指令,因此,这些羱族战士们也只能用这种他们并不擅长的“盲目抛射”,来杀伤城外的羯角奴隶兵。 而与此同时,随着城外的羯角奴隶兵逐渐靠近城墙,进入了商水军弩手们的射程范围。 “放箭!” “放箭!” “放箭!” 负责各段城墙的千人将们,纷纷下达了命令。 当即,城墙上那些躲在墙垛后的商水军弩手们纷纷瞄准城外的敌军,扣下了手弩的扳机。 羱族战士的长弓,商水军弩手的手弩,这一远一近,一上一下的配合,构筑起一片颇为强劲的火力网。 一时间,城外羯角奴隶兵的伤亡急剧增强,一队二十名奴隶兵扛着一架梯子在冲向城墙的途中,不知道有多少人中箭倒地。 然而,一旦有人倒地,附近的奴隶兵便迅速接替位置,继续扛着梯子冲向城墙。 这股前赴后继的疯狂势头,让城墙上的商水军士卒们心中暗惊。 城外的羯角奴隶兵,数量实在太多了。 几万?十几万? 众商水军士卒们仿佛有种错觉:羯角人是不是将他们所奴役的二十余万奴隶兵全部推到了西城墙这边? 也难怪,毕竟在因为他们眼里,视线范围内仿佛尽是那些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羯角奴隶兵,那人潮,简直接天连地。 这种海量的人海攻势,让他们只感觉头皮发麻。 “啪” “啪啪” 城外,在城脚下,那些冒着箭雨冲至此地的奴隶兵们,合力将手中的梯子架在了城墙上。 那密集如蚁群的奴隶兵们,沿着梯子,架着人体,争先恐后地攀爬城墙。 此时若是从城外放眼望向雒城的西城墙,便不难发现,整片西城墙,人头涌动,仿佛每一寸城墙,都有羯角奴隶兵们争相攀爬城墙的身影。 甚是壮观! 而对于城墙上的商水军士卒们来说,这却是莫大的压力。 尤其是那些商水军弩手们,他们机械般地重复着装填箭矢与瞄准射击的动作,却丝毫无法不能阻挡城下的奴隶兵们攀爬上城墙的大势。 不得不说,手持手弩的商水军弩手数量并不少,而在城内用长弓支援魏军的羱族战士,更是数量不下于三四千,但是面对十几万如潮水般涌至城墙的羯角奴隶兵,这点阻力,简直是弱小。 突然,一名面容扭曲的羯角兵不顾一切地爬上城墙,然而近在咫尺的两名商水军弩手,却苦于手中的手弩尚未完成装填箭矢的步骤,眼睁睁看着这名敌军将脚踏上了墙垛。 “该死!” 其中一名弩手多半是老兵,见此情形当机立断将手中尚未装填完弩矢的手弩朝着那名羯角奴隶兵丢了过去,随即,趁对方下意识用手抵挡的工夫,奋力将其推了下去。 只听一声惨叫,那名奴隶兵被推下城墙,也不晓得是会摔死,还是会砸死城下其余的奴隶兵。 压制不住了…… 千人将冉滕的眼中闪过浓浓忧虑,他意识到,他麾下弩手们射杀敌军的速度,已经赶不上那些奴隶兵攀爬城墙速度。 不得不说,在这种时候,弩的劣势就暴露出来了。 尽管弩有着不错的射程与强劲的威力,但是它的射击间隔实在太长了,在咫尺之遥的近身厮杀中,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 这也是很多时候,当骑兵冲杀弩兵时,一旦弩兵们未能在开场给骑兵造成可观伤亡的情况下,就会被骑兵们杀个精光的原因。 “弩手停止射击!退后!弩手停止……他娘的,老子叫你退后!” 见一名弩手仍然站在原地,企图装好弩矢将一名已爬上城墙上的奴隶兵射杀,冉滕冲过去一把将其拽了回来,同时迅速地抽出腰间的佩剑,将那名扑下来的羯角奴隶兵刺了个透心凉。 然而,那名羯角奴隶兵似乎还未死透,嘴角渗着鲜血,居然张嘴企图咬向冉滕的脖子。 只可惜,冉滕左手抓住了他的脖子,右手手持利剑毫不留情地连刺了几剑,随后,这才将这具已无多少气息的尸体随后丢在脚下。 “你想死么!?”冉滕瞪着眼睛,怒视着那名不听号令的弩手。 然而,那名弩兵却未反驳,只是用装填好箭矢的手弩,又将一名攀爬上城墙的奴隶兵给射下了城墙。 “就算这样我也不会嘉奖你!”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那名弩手,冉滕伸手在其胸膛上一推,将其推到城墙的里侧,不过眼中却闪过几丝赞赏。 而同时,他口中再次重复道:“盾手上前!盾手上前!” 其实这会儿,似央武这样手持铁盾的士卒们,早已代替了弩手们原先所站的位置,用左手的铁盾,将一个又一个的羯角奴隶兵推下城墙,而右手的利刃,则接二连三地砍死那些死活不肯摔下城墙的羯角奴隶兵。 忽然,只听砰地一声,央武左侧的木墙被推倒,约七八名奴隶兵从墙垛上跳到了城墙上。 “央武,坚守原地!……弟!” 央武的伍长焦孟大喊一声。 “喔!”他弟弟焦仲作为预备盾兵,举着铁盾挡了过来。 而与此同时,焦孟与乐豹二人各自手持地长枪,在焦仲的两边,各自用长枪刺死了一名羯角奴隶兵。 “还有一个!” 处在第一线的央武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焦急地大喊道。 忽然,他眼神一愣,因为他发现,那名漏掉的羯角奴隶兵,被他那位懦弱而善良的同伴李惠用长枪给刺死了。 这不是办得到嘛…… 嘴角扬起几分笑意,央武深吸一口气,左手一推铁盾,将一名羯角奴隶兵推下城墙,同时右手手中的利刃挥出,砍翻了好几个企图攀爬上来的敌军,恍如一夫当关的猛将。 “做得好!” 乐豹赞许道,不过却并未面对央武,而是面对鼓起勇气终于杀死了一名敌军的同伴李惠,尽管后者气喘吁吁,甚至眼神中仍有几许初次杀人后的惊恐与茫然。 我要活着回去…… 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一位温柔可人的女性,李惠喃喃自语着,攥紧了手中的长枪。(未完待续。) 第434章:鏖战!雒城防守战!(三) 厮杀声,不绝于耳,一波一波地灌入赵弘润耳内。 此时的他,心底着实为商水军捏一把冷汗,毕竟商水军的建成实在太短促了,要知道在魏国,只有训练满两年的士卒,才有资格作为一名士卒上阵杀敌,否则,顶多只是预备兵,甚至是负责烧火做饭、亦或是运输粮草的后勤兵。 一般像这样年轻的军队,按照常理都会作为一支主力军的协军,帮忙骚扰敌军、或者清理战场什么的,熟悉一下战场的气氛,积累一些战场经验,几乎没有说直接将其投入到战场的,因为战后的伤亡数字会让主帅难以接受。 但是,无论心底是如何的担忧,赵弘润脸上却丝毫未曾表露出来,因为他注意到,城门楼附近的兵将们,时不时地就偷眼观瞧他的表情。 作为主帅的他,他的一言一行,都会对这些兵将们的士卒带来不可估量的影响。 因此,哪怕听说羯角奴隶兵已攻至城墙上,赵弘润也要做出仿佛胜券在握的姿态,甚至于,尽可能地用肢体语言来透露出对敌军的不屑,以及对商水军的信任。 这不,当伍忌听闻羯角奴隶兵已经攻至城墙上时,便私底下建议赵弘润向安全的地方转移,毕竟谁都知道,在攻城时,城门楼十有八九是守城一方的指挥中枢,这就意味着攻城方却不惜一切代价地朝这边杀来。 而赵弘润作为魏国的皇子、堂堂肃王,甚至是此次征讨三川的主帅,让这位留在这个最危险的地方,伍忌怎么都想都感觉不妥。 但是对此,赵弘润却笑着摆了摆手,面色自若而又郑重其事地说道:“本王就在这里,与商水军共患难!” 且不说南北两端城墙的商水军士卒现下如何,反正在城门楼这段,当赵弘润说出了这番话后,他明显感觉到,这附近的商水军兵将们,他们的眼神与气势都变得不同了,一个个面泛红光,神情激昂。 人,就是这么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哪怕同样一句话,一名普通的士卒说出来的话,与赵弘润这位魏国的肃王口中说出,效果犹如天壤之别。 有时候上位者的一句激励,往往能使许多人不顾一切地豁出性命。 比如眼下的伍忌。 若非他此刻肩负着统帅全局的重担,他恨不得带一支兵突破重围,将那羯角部落的族长比塔图的首级带来,献于这位肃王座前。 也难怪伍忌会有这种旁门左道的考虑,只因为此刻城墙上的战况着实不利,由于羯角奴隶兵的数量实在太多,以至于城墙上的商水军士卒,已逐渐压制不住敌军。 这直接导致战线被压后,使得整片西城墙变成了两军厮杀的主战场。 对于守城方来说,这是相当不利的局面。 因为一旦被攻上城墙,由于受到城墙上狭隘的地形限制,商水军只能撤下弩兵,换上刀盾兵与长枪兵等近战兵种,这就使得他们无法再依靠弩兵这远程兵种对城下的敌军造成伤亡。 而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城下的敌军会源源不断地强攻上城墙,杀之不尽,作为防御手段的城墙,作用荡然无存。 更要命的是,一旦城墙失守,就意味着这座城池沦陷了一半。 纵观历史,很少出现守城方在城墙被攻陷后,仍能凭借巷战将敌人击退的,几乎没有。 一般情况下,城墙被攻陷,就等同于宣告这座城池的沦陷只是时间问题,到时候攻城方士气大涨、越战越勇,而守城方士气大跌、战意全无。 而眼下雒城的处境也一样,一旦城墙失守,羯角奴隶兵冲杀城门下,打开城门,放入羯角骑兵,到时候仅凭城内的商水军与诸部落战士,挡得住那些成千上万的羯角骑兵? 伍忌越想越着急,越想心里越没底,不由得回头瞄了一眼赵弘润,却意外地发现,这位肃王殿下不知从哪里取来了一壶酒与一只酒杯,正慢条斯理地自斟自饮。 “唔哼~嗯~唔哼~唔哼唔哼唔……” 只见这位肃王,小口抿着酒水,轻轻摇晃着脑袋,手指一下一下地叩击着矮几,嘴里似乎还小声哼唱着不知名的曲子,仿佛全然没有在意四周那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肃王殿下…… 殿下他…… 真不愧是击败了暘城君熊拓与平舆君熊琥的肃王…… 那些站在城门楼附近的商水军兵将们目瞪口呆,心说这位肃王殿下未免太镇定了吧?在如此险峻的局势下,居然还有心情边喝酒边哼小曲,简直是……丝毫没将那些羯角人放在眼里嘛! 话说肃王殿下哼的那是什么曲子来着?还别说,怪好听的…… 是魏国的民曲么? 你笨啊,肃王殿下那可是魏国的王族,很显然哼的是魏国宫廷的曲子嘛! 不太像……听上去挺就是像是民间小曲…… 你懂个屁! 城门楼附近,众站立在这边的商水军兵将们,相互用眼神交流着。 不知为何,他们心中那焦虑的心情,逐渐得到了平复。 不愧是肃王殿下…… 伍忌回头瞧了一眼,脸庞上泛起几分苦笑。 而待他再次将视线投向城外的羯角大军时,他的眼神比之方才已变得镇定、毅然许多,因为他意识到,在他身后,有那位正在饮酒作乐的肃王殿下。 曾经以寡敌众击败了我楚军的肃王殿下,眼下,正坐在我等身后…… 一想到这桩事,伍忌心中便再无迷茫与不安,虎目睁圆,大声喝道:“将战鼓擂地再响些,务必要让城墙上的士卒们听到,在气势上……压制敌军!” “是!” 话音刚落,擂鼓的士卒们深吸一口气,使出浑身力气,将战鼓擂地犹如轰雷一般,震耳欲聋。 哪怕双臂酸麻,亦咬牙坚持着。 “咚咚咚” “咚咚咚” 十几二十架战鼓,它的声音传向四周,一时间竟然在那震天的喊杀声脱颖而出,那厚重的声响,传入那些商水军士卒耳中,仿佛像是敲响在他们心底似的,让他们的精神为之一震。 不得不说,西城墙城墙上的战况,对商水军着实有些不利。 整整四千名驻防于西城墙的商水军士卒,时至此刻已有约三四百人战死。 尽管羯角奴隶兵的死亡人数时至此刻恐怕早已上万,粗略计算下来,商水军与羯角奴隶兵的战亡比例约在一比二十几人左右,这似乎是个可以接受接受的战亡损失? 事实上,这个阵亡比率根本不能被赵弘润或商水军的将领们所接受。 要知道,商水军的士卒,那可是全副武装,继承了浚水军优质装备的军队,那些装备虽然磨损得厉害,看上去似乎有些破旧,但依旧坚固可靠;而羯角奴隶兵们有什么?他们普遍只有一支甚至不能称之为是武器的木质长矛,甚至于,有些奴隶兵们为了迅速地攀爬城墙,那可是赤手空拳地登上城墙的。 面对几乎没有武器与防具的敌军,商水军仍然出现了数百人的伤亡情况,这简直是不可饶恕! 倘若换做浚水军、砀山军、成皋军,不能说不战死一人,但伤亡绝不可能过百! 不过仔细计较起来,便可明白商水军出现这个伤亡数字并不奇怪,因为死的那些,大多都是无法迈过心理那关的新兵。 这就是战场的残酷:你不杀人,人就杀你,全无道理可言! “啊……” 一声惨叫,响起于小卒李惠的身侧,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却骇然看到一名羯角奴隶兵将一名士卒扑倒在地,似野兽般咬断了后者的咽喉。 但是,没等眨眼的工夫,那名羯角奴隶兵,亦被另外一名商水军士卒给砍翻在地,随即,附近数名商水军士卒一同用长枪将其戳死在城墙上。 “为什么不刺出去?蠢货!” 李惠亲眼看到,一名商水军士卒走到那名被奴隶兵咬断了咽喉的新兵旁,神色黯然地骂道。 但是那名新兵显然是听不到了,眼瞳已逐渐失去了神采。 那个是……好似是被人叫做“小柱”的…… 李惠瞥了一眼那名新兵,似乎有些印象。 他依稀记得,那是与他同一时期在商水县入伍的新兵,似乎是平舆县一个冒姓村子里的年轻人。 一个很腼腆、很和善的年轻人。 “阿惠!”李惠的耳边,传来了同伴乐豹的警告。 其实这时候,李惠也早已瞧见那名扑向自己的羯角奴隶兵,他毫不犹豫地刺出了手中的长枪,刺穿了敌人的腹部。 乐豹惊讶地望着李惠,眼眸中流露出好果断的赞赏。 可能是见周围的奴隶兵越来越多了,伍长焦孟大声喊道:“背靠背!” 话音刚落,除央武仍在举着盾牌堵在最前面外,焦氏兄弟迅速背靠着背,而乐豹与李惠,二人的背部亦贴合在一处。 “不再犹豫了?”警戒地四周的羯角奴隶兵,寻找着对其一击毙命的机会,乐豹压低声音询问着身背后的李惠。 话音未落,就见李惠猛然刺出长枪,精准地刺穿了一名羯角奴隶兵的胸口。 “啊,不再犹豫了……” 而在迅速拔出长枪的同时,李惠忍不住望了一眼方才那名被敌军咬烂了咽喉的新兵,那名姓冒被叫做小柱的邻县年轻人。 不会再犹豫,那是因为一旦犹豫,就会死。(未完待续。) 第435章:鏖战!雒城防守战!(四) 雒城的西城墙,已经彻底变成了人间地狱,仿佛这里寄宿着一头肉眼看不见的凶兽,张开獠牙,不停地吞噬着活生生的人命。 “呼呼呼……” 作为在商水军中难得一见的悍卒,央武的呼吸亦开始变得急促。 也也难怪,毕竟他已在最前线坚守了足足一炷香工夫,杀死、砍翻了二三十名羯角奴隶兵。 这个杀敌数字,绝对是足以向人炫耀的,毕竟有许多退伍的老卒,他们一辈子的杀敌人加起来,恐怕都没有央武这一场仗的杀敌来得多。 但话说回来,不可否认他也已经快到极限了,此刻的他,只感觉左手的铁盾沉似千钧,怎么也举不起来。 然而,那些羯角奴隶兵却好似没有穷尽般,依旧源源不断地从城下爬上来。 这不,又有一名奴隶兵从央武的正前方攀爬上来。 那一刻,央武脑海中闪过数个念头,比如究竟是用盾牌将其推下城墙,还是用右手的刀将其砍翻。 但是,尽管他的意念已经传达给了双臂,但双臂却仿佛跟灌了铅似的,一阵酸麻无力,怎么也抬不起来。 糟了! 就在他暗呼一声不妙时,那名羯角奴隶兵向他扑了过来,双手扒住他的盾牌,用扑腾的冲力,将他扑倒在地。 央武瞬时间反应过来,用盾牌护住咽喉,毕竟他已亲眼看到过不少同一军的士卒被这些奴隶兵咬断脆弱的咽喉,导致死亡。 可能是因为央武下意识地护住了咽喉,那名明知自己不可能存活多久的奴隶兵当机立断,一口咬住了央武的手臂,面色狰狞,仿佛要硬生生从他手臂上咬下一块肉来。 而就在下一个呼吸,从旁刺下一柄利剑,噗地一声刺穿了那名羯角奴隶兵的头颅,随即,一只大手将那名奴隶兵的尸体拎起,随意丢在一旁。 “没事吧,小子?” 陌生的声音…… 央武抬起头来,望向那名救下了他的士卒,只见对方看似二十五六的样子,面容看上去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 “多谢。”见对方伸出手来,央武拉住对方的手站了起来。 而这时,就见对方指了指城墙内侧,说道:“换防了,下去吧。” 央武下意识地望向四周,这才发现,方才一同浴血奋战的士卒们,皆被一些身上全无血迹的士卒给替换了。 他心中顿时恍然。 原来,赵弘润曾在西城墙部署了整整八千名士卒,这八千人分作两个部营,在其中一个部营作战时,另外一个部营抓紧时间歇息,如此交替反复,使西城墙的所有士卒能维持最起码的体力。 “小心点,那些人就跟疯了一样。”央武向那人告诫道。 那人闻言微微一笑,说道:“上来时就注意到了……”说着,他顿了顿,竖起拇指对央武赞许道:“一个人堵住一丈的缺口,真强悍!” 央武嘿嘿一笑,用手抹了抹脸上的血水,却不想牵动了手臂上的咬痕,痛地龇牙咧嘴,沿着城墙内侧的阶梯奔下城墙去了。 似央武这般,方才浴血奋战的士卒们,纷纷离开了城墙,而他们的岗位,则由新登上城墙的友军接替。 在下了城墙后,央武找到了与他一个伍的李惠、乐豹、焦孟、焦仲等人,刚发现关系最好的李惠与乐豹浑身上下并没有缺胳膊少腿后,他咧开嘴放心地笑了。 这一松懈可了不得,央武只感觉全身酸痛,仿佛连骨头都在隐隐作痛,啪地一声,他背面朝天地倒在地上。 这一幕,吓得正在歇息的李惠与乐豹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冲过去手忙脚乱地将央武拖了过来。 “没事没事,看把你们吓的。”央武气喘吁吁地挥了挥手,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阿武,你受伤了?”李惠注意到了央武手臂上的咬痕,惊呼一声,随即大声喊道:“这里,这里有人受伤!” 话音刚落,便有一名手中捧着一只骨罐的羱族人跑了过来,将一种绿油油地药膏涂抹在央武血肉模糊的手臂上。 “哇,什么玩意?”正在闭眼歇息的央武只感觉手臂一凉,心中一惊,下意识想挣扎起来,却被李惠与乐豹及时给按住了。 “这是羱族人的草药膏,涂抹之后很快就能止血。”一边解释着,李惠面朝央武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只见他额头上也涂抹着类似的药膏。 央武一听,这才放下心来,旋即望着李惠好奇问道:“怎么受的伤?” 李惠闻言顿时脸红了。 见此,乐豹在旁笑着说道:“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用得着害臊么?……当时他呀,手中的长枪被奴隶兵给拽住了,情急之下,他一把将那个奴隶兵拽了过来,用脑袋将对方给撞晕了。” “真的假的?”央武吃惊地望向李惠,露出一脸我熟悉的小伙伴哪有这么果断、你可别骗我般的表情,随即饶有兴致地问道:“这可是相当英勇啊,干嘛害臊?” “干嘛害臊?”乐豹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没等李惠来得及捂住他的嘴,便笑呵呵地说道:“因为晕的不止一个,而是两个呗。” “自己也晕了?”央武瞪大眼睛望着羞恼的李惠,咧嘴哈哈大笑。 “可不是嘛。”乐豹耸了耸肩,笑着说道:“最后还是别的伍的一名伍长替他解了围,杀死了那名羯角奴隶兵。” “哈哈哈哈” 央武毫无形象地大笑起来,事实上,不止他在笑,在附近歇息的其他商水军士卒们,在听到这件事后亦哈哈大笑。 平心而论,这件事好笑么? 好笑,但是,并不至于让附近那些商水军士卒笑得那样开怀。 或许归根到底,那些士卒们笑的并非是李惠,他们那是喜悦的笑容,喜悦于他们坚持到了换防,活着走下了城墙。 正是这份从九死一生的险峻战场中活着走下来的喜悦,让他们开怀大笑,甚至于,有些士卒笑着笑着,眼眶中亦流下了同样代表着喜悦的泪水。 这些士卒,太需要一个能够宣泄心中复杂心情的契机。 不过笑了一阵之后,这份喜悦便逐渐淡化了,因为他们知道,待他们歇息一阵后,他们还得走上城墙,去接替此刻在城墙上浴血奋战的友军们。 而想到这件事,似李惠这些对自己的能力明显不抱持多少信心的新兵,他们的心情再次变得沉重起来。 逐渐地,也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丝毫没有方才活着走下城墙时的雀跃。 这时,有一群羱族人驱使着几十只羊走过来,每只羊的两侧都驮着两只筐子,筐子里放满了羱族人日常用来填饱肚子的食物,羊饼。 那可能是新烤制的羊饼,这些刚刚浴血奋战过后的士卒们使劲地嗅了嗅鼻子,怎么闻都感觉喷香。 甚至于,原本没有什么饿意的肚子,此刻居然咕噜噜地响了起来。 “不要争抢,每人有份!” 可能是注意到有些士卒站起身来准备朝那些羱族人涌去,千人将汤望站起身来,大声喝止道。 楚人对于军纪,亦是铭记于心般恪守的,听了这话,并没有哪名士卒去争抢。 见此,那些羱族人按照由近及远的顺序,开始发放食物。 李惠、央武、乐豹等人的运气不错,那些羱族人一开始都来到了他们身前,人手一个,将一个足足有两个手掌般大小、一个指节厚度的羊饼发给了他们。 “唔唔……”在接过羊饼后,央武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一脸满意地咀嚼着。 而这时,又有一名羱族人将一只手掌深的羊角杯递给他。 “这是什么?”央武望着羊角杯内那乳白色的液体发愣。 话音刚落,从旁传来了千人将冉滕的回答。 “羊奶酒。” “酒?”央武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接过羊角杯灌了一大口,随即咂咂嘴,皱眉说道:“这酒,好淡啊,没啥滋味……不过挺好喝的。” 而在旁,乐豹纳闷地询问冉滕道:“这是肃王殿下的安排么?” 仿佛是看穿了乐豹的心思,冉滕点点头说道:“肃王殿下认为,少许饮酒,可以让你等的心情得以平复下来,并且,少许的醉意也能使你们更容易发挥出潜力……肃王殿下的原话我忘了,反正就是这个意思。” “喔。”乐豹释然地点点头,接过羊角杯,就着羊饼吃喝起来。 “喝完羊奶酒后,羊角杯别乱丢,放回那边的筐子里去,待会城墙上的士卒们还要用。”冉滕叮嘱完附近的士卒,一回头,却见李惠正望着手中的羊饼与羊奶酒发呆,稍稍一愣,便猜到了原因。 “这种时候,哪怕没有胃口吃不下,也要强行将食物咽下去,因为你不知道,下一顿会是什么时候。”一边告诫着李惠,冉滕一边撕咬下一块羊饼,咀嚼几下,就着羊奶酒将其咽下腹中,随即,又郑重地补充道:“吃饱肚子,才有力气杀敌,杀死敌人,才有活下来的可能!……明白么,新兵?!” 正如冉滕所猜测的,其实这会儿,李惠因为刚刚杀死了好几名敌人,哪里有什么胃口,但是听了千人将冉滕的话,他还是勉强自己强行将这些食物咽下肚子。 一切,都为了能在这场仗中活下来! 喝足吃饱后,这些士卒默默地歇息着,并没有人再嬉笑打闹,浪费气力,因为他们知道,过不了多久,他们将再次踏足城墙,再次与那些羯角奴隶兵厮杀。 果不其然,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城墙的阶梯上,传来了将军的传令:“将军有令,一部营与二部营换防!” 听闻此言,似冉滕这些千人将们立马站起身来,大喝催促地周围那些不情愿的士卒们:“还愣着做什么?快!上城墙!” 真要命啊…… 李惠、乐豹、央武三人对视一眼,用恢复了些体力的双臂,拾起了身边的武器,再次登上城墙。(未完待续。) 第436章:鏖战!雒城攻防战!(五) ps:加更啦,加更啦,求订阅~求月票~ 以下正文 待等李惠、乐豹、央武等一部营的商水军士卒第二次踏上城墙,接替友军的防守岗位,天色已经临近黄昏,然而城外那些羯角奴隶兵,却仍不知疲倦地企图攀爬城墙。 天呐…… 在踏上城墙之后,李惠望了望四周,暗自惊呼一声,因为他发现,城墙上遍布尸体,简直没有让他们能够立足的空间。 而那些仍然在浴血奋战的二部营的士卒们,一边奋力阻止着羯角奴隶兵攻上城墙,一边将友军的尸体往城内运,待等这场结束后,焚烧尸体,将骨灰运回商水县。 至于那些奴隶兵们的尸体,二部营的士卒们索性将其当做檑木使,一具具地丢到城外,将那些企图爬上城墙的奴隶兵砸下去。 莫说不人道,事实上这即是战场的残酷:为了胜利,可不择手段! “二部营退后!退至城内!退至城内!” 千人将冉滕在步上城墙后,高声呼喊,命令二部营与一部营换防,而似李惠、央武、乐豹等一部营的士卒,迅速上前接替了二部营友军的岗位,将那些疲累不堪的友军替换了下来。 “速度要快!” “二部营都下去!下城墙!” “将伤员带走!” 各一部营的千人将、五百人将、百人将们,纷纷开始接管指挥。 战死的商水军士卒尸体,迅速被背至城下,而那些尚有一丝气息的伤员们,则迅速被带往城内医治止血,羱族人的草药膏,或许能够挽回其中好些人的性命。 二部营的伤亡……比我们要多啊。 在换防的期间,李惠四下打量着周遭,他不可思议地发现,二部营的伤亡情况比他们一部营要多得多,这让他感觉很不可思议。 毕竟按照常理,他们一部营所面对的羯角奴隶兵,才是体力充沛、斗志高昂的对手呀。 而这时,一名左肩膀插着一根箭矢的老卒从李惠身边走过。 唔?箭矢? 李惠瞧着这名老兵肩膀上的箭矢发愣,毕竟,奴隶兵可没有弓箭这种高级的武器。 可能这名老兵是注意到了李惠正在打量他,脚步稍微一顿,嗓音沙哑地叮嘱道:“小心羯角骑兵!……那群畜生,跟咱们故乡那些混账将领没啥区别。” 说罢,老兵拍了拍李惠的肩膀侧,头也不回地下了城墙。 ……什么意思? 李惠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而就在这时,千人将冉滕与二部营的一位千人将低声交谈了几句,随即朝着两侧高声呼喊,他所喊的话,算是替李惠解答了心中的疑惑。 “众士卒注意,严防羯角骑兵用长弓偷袭!……众士卒注意,严防羯角骑兵用长弓偷袭!” 羯角骑兵参与进攻了? 李惠下意识地望向城外,果不其然,只见在离城百余丈远的位置,几支羯角骑兵正各自驾马绕过一个圈,且迅速朝着西城墙这边而来。 而千人将冉滕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幕,厉声喊道:“提防箭袭!提防箭袭!……盾手保护同泽!” 话音刚落,就见城外的羯角骑兵已靠近了西城墙,只见他们迅速拐了个弯,与西城墙平行飞奔,趁此机会,拉开长弓,朝着城墙上射出一波箭雨。 那可真的连绵不断的箭雨,那些绕着圈策马飞奔的羯角骑兵,好似只有在符合某个条件与西城墙平行、且在射程范围内才会射出箭矢,而这种古怪的战术,虽然单时间内的箭矢并不算多,但胜在连绵不绝,简直是让城墙的商水军士卒们连抬头的空隙也无。 “那群家伙就不怕误杀友军么……” 与同为盾手的伍内士卒焦仲一同用盾牌保护着李惠、乐豹、焦孟三人,央武一嘴骂骂咧咧。 可随后亲眼所目睹的一幕,却让他无言地闭上了嘴。 是的,城外那些羯角骑兵,根本不在乎那些仍然在攀爬城墙的奴隶兵的死活,他们射出的箭矢,本来就是不分敌我的。 而这一幕,对于商水军绝大多数的老卒而言,异常的熟悉。 想当初他们在暘城君熊拓麾下时,那些楚国的将领们也似这般,丝毫不顾及他们的死活。 “(楚语)这帮畜生!” 不远处,一名士卒用楚国的方言低声骂了一句,也不晓得是在骂城外那些羯角骑兵,还是在骂当初率领他们,也同样不将他们当人看待的楚国将领们。 混账东西! 以为这样就能够打击我军的士气么?! 少他娘的瞧不起人了! 城墙上的商水军士卒们,心底憋着一股怒火。 或许他们终有一日会被某支敌军打败,但是,绝不可能是这种不顾己方人员伤亡的混账! “众儿郎们,将这些羯角奴隶兵压制下去,让羯角人瞧瞧我楚西儿郎的骨气!” 远处,传来了两千人将易郏的怒喊。 听闻此言,那些心中憋着一股怒火的商水军士卒,居然不再躲避箭雨,竟然冒着箭雨堵在了城墙外侧,将那些仍然企图攻上城墙来的羯角奴隶兵,死死地压制在外沿。 “轰” 又是一块增高的木墙被羯角奴隶兵推倒在城墙上,这使得城墙上那些增高的木墙,又少了一块,几乎已剩不下多少。 但这丝毫无损此刻怒火满腔的商水军士卒们的士气。 不过就是冒着箭雨与敌军厮杀么? 楚西儿郎所经历的战场,从未就是腹背受敌的! “将他们逼下去!” 千人将冉滕手指着一群已攀登上城墙的奴隶兵,厉声吼道。 仅仅只是几个照面的工夫,那一群约二十几名奴隶兵,很快就被两侧的商水军士卒给杀尽。 并且,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那在人数上占据绝对优势的羯角奴隶兵,居然没能再抢登上城墙。 虽然说之所以造成这个情况,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城外的羯角骑兵用箭雨射杀了好些登上城墙的奴隶兵,可要知道,商水军的士卒同样冒着那些羯角骑兵的箭雨。 两者的处境是一致的! 只能说,此时此刻的商水军所爆发出来的实力,那是足以令砀山军与成皋军都为之侧目的实力! 愚蠢的羯角人,用愚蠢的战术,惹火了这些出身楚西,同样长久经历着似这般不公平待遇的商水军士卒们! “砰砰砰……” 商水军的盾兵们,用手中的盾牌堵死了城墙上的缺口,用盾牌、用铠甲、用血肉之躯,铸成了一道让羯角奴隶兵们难以逾越的高墙。 而在盾兵们身后,其余的商水军士卒们有的用长枪协助作战,有的则迅速扛起地上的敌军尸体,将其当做滚木、滚石,丢向城墙外侧,砸倒了一名又一名企图攀登上城墙的敌军。 这群士卒……疯了么?居然不顾头顶上的箭雨…… 一名上城墙来探查情况的羱族战士吃惊地望着城墙上的这一幕,他实在想不通,这群魏兵怎么一个个跟发狂了似的。 不过稍稍愣了一下之后,他便立马想起了肩负的任务,挤到城墙的外沿,窥视城外羯角骑兵的位置。 没过多久,城内的羱族战士们亦用长弓展开了反击。 而与此同时,在雒城西南角那片高坡上,在那羷部落与炎角军的战旗下,有两支各有数百人的队伍,正静静地旁观这场惨烈的攻城战。 而其中在各自队伍前头的两人,他们的面色更加凝重。 这二人,一人是羷部落的一位头领鄂尔德默,另外一人,则是乌须王庭护卫军炎角军的千夫长乌鲁巴图。 “(羱族语)你怎么看待这场仗,年轻的炎角千夫长?” 望了一眼身边那位看上去仅二十几岁的千夫长乌鲁巴图,鄂尔德默面色凝重地问道。 只见乌鲁巴图徐徐吐了口气,低声说道:“(羱族语)魏国的军队……远比我们想象的强大。” “(羱族语)是啊,谁能想到呢?比塔图兴师动众地聚集了二三十万人,却竟然被对方不到足足三万人挡在雒城城外,苦战了一个余时辰,竟然也未攻上城墙……”鄂尔德默一脸感慨地说道。 “(羱族语)不,本来那些胡人奴隶已经攻上城墙了,只不过……”乌鲁巴图说了句公道话,随即将目光投向雒城的西城墙,表情古怪地补充道:“只不过,不知怎么,似乎是激怒了那支魏军……” 说罢,他转头望向鄂尔德默,试探道:“(羱族语)对于这支魏军,羷部落有何打算?协助比塔图么?” “(羱族语)饶了我吧。”鄂尔德默闻言苦笑道:“乌角部落已经被一支上万人的魏国骑兵(指抢夺了羯角骑兵战马的砀山军)军队给覆灭了,族人、羊群,都被杀个精光,并且,据说那些魏人还留下了助羯角者死!的血字……这就是魏人的报复啊,魏人从来就不是温顺的羊羔。” 说罢,鄂尔德默又摇了摇头,正色说道:“雒城的魏人,依照乌须之誓结成了雒水之盟,招揽到了雒城的羱、羝两族为他效力,看来,那位魏国的肃王给予的待遇,应该是颇为丰厚的,否则,雒城那些那些的同族,不会如此死心塌地为魏人效力。……既然魏人选择与我三川部落和睦相处,我不会傻到与那样强大的军队为敌。” “(羱族语)真不像是一名羯族人会说的话。” “(羱族语)嘿嘿,又不是每一个羯族部落都好战的?我羷部落只会将武器对准那些真正的敌人。” “(羱族语)真正的敌人?”乌鲁巴图闻言皱了皱眉,诧异问道:“胡?羌?巴?还是……据说正准备对外扩张的秦?” 鄂尔德默长长吐了口气,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喃喃说道:“(羱族语)魏国,在其东面,有被攻灭的宋国那大片的土地,他们对土地的需求,并不是很迫切,而秦,却像是数百年前从陇西迁出来的魏人,正迫切要开辟新的疆土……” 原来是秦…… 炎角军千夫长乌鲁巴图闻言恍然。(未完待续。) 第437章:羯角暂退 黄昏已过,夜幕降临,天色逐渐昏暗下来。》。》 时至此刻,防守西城墙的一部营与二部营,已各自轮换了两回,粗略计算这场攻城战的时长,估摸着已有快两个时辰。 平心而论,约两个时辰的战时,在自古以来的攻城战中非常常见,但是,却让赵弘润路如坐针毡。 商水军伤亡惨重,这是不必麾下兵将禀告赵弘润都能猜到的。 没办法,毕竟负责防守西城墙两个部营,那总共八千名士卒,他们所面对的,却是不下于七八万的羯角大军,整整二十倍的兵力差距。注:作者没算错,是二十倍。 在这约两个时辰的时间内,赵弘润从始至终自斟自饮,或哼吟着记忆中所喜欢的曲调,从未有过一次发号施令,就连他自己都感觉自己像个吉祥物。 但不可否认,赵弘润这个“吉祥物”的作用无可取代,因为只要他还坐在城门楼的厅堂内,悠然自得地品着酒、哼着小曲,城门楼附近的兵将,脸上便瞧不见有何惊慌失色的样子。 这不可不说是一种人格魅力。 但实际上,枯坐近两个时辰,事实上赵弘润双腿都麻了。 然而他却不能随意走动,因为一旦走动,就会让附近的兵将产生错觉:这位肃王殿下竟然站在来了莫非是感觉到战况不利 正如那句话说的,自己选择的路、含着泪也得走完,于是乎,就在伍忌等诸兵将误以为这位肃王殿下正陶醉在自己的世界里时,绝想不到,这位肃王殿下的心简直在滴血。 约莫又过了片刻,伍忌如释重负地来到了赵弘润身边,颇有些兴奋地抱拳说道:“殿下,羯角人的军队退下去了。” 他的脸上,满是末将不辱使命的欣喜。 其实这会儿赵弘润喝酒喝得都快要吐了,但是为了稳定军心,依旧装模作样地喝完了杯中的酒水,随即,将酒杯啪地一声倒扣在案几上。 那干脆利索的举动,还真有些赏心悦目。 随后,只见赵弘润丝毫不露醉意地缓缓站了起来,颔首赞道:“好,好,好。” 连说三个好字,语气不急不缓,颇具魏国王族的做派。 真不愧是魏国的王族 这举手投足啧啧。 眼瞅着赵弘润缓缓走向城墙边,附近的兵将们暗暗咋舌,怎么看都觉得这位肃王殿下那缓慢的走姿极具霸气。 又有谁会知道,他们眼中这位肃王殿下,喝了近两个时辰四小时的酒,而且喝的还不是羱族人的羊奶酒,而是商水军所随军携带的魏国产的酒水,早已喝着晕晕乎乎,哪怕是稍微走得快一点,恐怕都会摇晃。 “肃王” “肃王殿下” “参见肃王” 在赵弘润走向城墙边的途中,附近的商水军兵将纷纷向他抱拳行礼。 只见这些商水军士卒们脸上都挂满了发自内心的笑容,至于原因,恐怕就是因为城外的羯角人正在徐徐撤兵这件事吧。 羯角军,的确正在撤退,那依旧数之不清的羯角奴隶兵们,从西城墙下方向西边逃逸,唯有那数支羯角骑兵仍然停驻在城外的西郊,仿佛是不甘心就此罢兵回营地。 只不过,没有了羯角奴隶兵在他们面前吸引商水军的注意力,羯角骑兵若真敢独自来攻打雒城,城内协助商水军作战的羱族战士,都能让那帮骄傲的羯角骑兵死几个回去,更别说,商水军手中还握着连弩这等利器。 不得不说,连弩专用的弩矢,耗费的铁矿与人工那可不低。用那些弩矢来射杀羯角奴隶兵,赵弘润或许会感到心疼,但若是用来射杀城外那些羯角骑兵,赵弘润绝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毕竟方才传令兵在向伍忌回禀西城墙总体的伤亡情况时,赵弘润就在旁听到,城外那些突然参加战斗、并且朝着西城墙展开不分敌我箭袭的羯角骑兵,可是对驻守在西城墙的商水军士卒们造成了不低的伤亡。 “莫要大意。”可能是注意到四周的商水军兵将们因为羯角军的撤退变得有些松懈,赵弘润沉声叮嘱他们道:“此次羯角的撤兵,或许只是短暂的休整军队而已。他们或许会去而复返,我们要做好夜战的准备。” “夜战”伍忌与附近的兵将们闻言一愣,要知道中原国家几乎不会在夜里正儿八经地打仗,除非是偷袭敌军,毕竟夜间作战的效率实在太低,低到敌我双方的主帅都无法接受。 想了想,伍忌疑惑地问道:“肃王殿下,若是如您所言,羯角莫非军粮耗尽” “再猜。”赵弘润望了一眼伍忌,随即微笑着提醒道说道:“考虑仔细,伍忌。作为一军的主将,你的判断准确是否,对于战局可是至关重要的。” 伍忌闻言神色一凛,不敢怠慢,皱着眉头苦苦思索起来。 忽然,他眼睛一亮,惊喜地说道:“殿下,莫非是砀山军” 赵弘润赞赏地望了一眼伍忌,本来他就觉得伍忌脑筋活络,明是非、知进退,是可造之才,而如今见他这么快就猜到了真相,心下更是满意。 他点点头说道:“不错,本王也是这样想的。也就是说,比塔图之所以如此急迫,这般仓促前来攻城,那是因为他已认识到,若他不能攻克雒城,擒杀本王,那么这场仗,那就再无丝毫挽回余地了” 伍忌惊异而又佩服地望着赵弘润。 要知道,自从羯角的大军到了雒城后,雒城与砀山军、成皋军便彻底失去了联系,而眼前这位肃王殿下能从羯角人的反常中猜到砀山军的行动,不可谓不是才思敏捷、洞若观火。 想了想,伍忌压低声音问道:“肃王殿下,羯角新败,士气必跌,不如趁此良机,于今日夜晚,偷袭羯角军的部落营地” 赵弘润闻言沉吟不语,不可否认,这条建议确实让他有些心动,并且成功率也不算低。 但是待仔细想了想后,他还是摇头否决了。 “此事不妥。我商水军暂无骑兵,而羯角骑兵却仍有数万之众,尽管羯角的兵营距雒城仅六七里地,但可以预测,途中皆部署有羯角的哨骑,单靠我商水军的步卒前往偷袭,胜算太低。再者,就算侥幸偷袭得手,在那数万之众的羯角骑兵追击下,派出城去的士卒们多半也回不来。”赵弘润详细地向伍忌解释了为何否决这项建议的原因,毕竟后者是他正在重点培养的将才。 “骑兵的话,城内的羱羝两族”说到这里,伍忌压低声音补充道:“殿下若是不放心的话,可以派羝族的孟氏与纶氏这两个部落的骑兵前往” 然而,赵弘润依旧摇了摇头,正色说道:“我大魏的骑兵,都经手过针对偷袭敌营的专门训练,要求马摘铃、人衔枚,马蹄裹布、骑士噤声,只为了悄无声息地潜伏至敌军眼皮底下。而三川之民,他们从未接受过专门的训练,羯族人所谓的骑兵偷袭,在本王看来也不过就是仗着可换乘的马匹,以机动力去压制敌军而已。一旦派出去的羝族骑兵弄出稍许动静,惊动了羯角骑兵,那么,非但夜袭之事告吹,或许还会被羯角骑兵凭借兵力上的优势反杀一阵。” 伍忌闻言这才恍然大悟,感慨说道:“还是肃王殿下看得深远,末将惭愧。”说罢,他语气一转,皱眉问道:“那咱们就继续守城” “不要出击。”赵弘润整了整袍子,正色说道:“眼下现已入秋,可南梁王率领西征军从大梁赶往陇西,却最起码也得要一个半月左右。为避免其中途被冰雪所困,本王必须给给西征军留下足够的赶路时间”说罢,他望了一眼那正徐徐撤兵的数万羯角骑兵,面色深沉地说道:“无论如何,都要在本月内结束与羯角的战事” 本月内 伍忌闻言吃了一惊,要知道今日已是八月二十三,距离月底仅仅只有七天工夫。 而城外的羯角军,包括奴隶兵与羯角骑兵,恐怕人数最起码都有十五万以上,七天内,真能再次击败这支敌军 伍忌没有多少把握。 当然了,似这种战略上的事,暂时还轮不到他来操心,还是得由赵弘润亲自来制定。 眼下的他,只要做好临阵指挥这一块,就已经是让他自己以及赵弘润都非常满意的事了。 “伍忌,叫士卒们切莫松懈,提防羯角军去而复返。若其果真退兵,你便立即清点阵亡损失,本王要知道确切的损失” “遵命” 继赵弘润离开西城墙之后,羯角军也撤离了。 或许是这场仗商水军打地太刚硬了,以至于比塔图虽心急着攻克雒城,竟也选择了退兵,没有去而复返,于夜间继续攻城。 见此,伍忌便命西城墙的各位千人将统计各自千人队的战亡人数,随后,将这些阵亡人数汇总,递交给赵弘润。 魏洪德十七年八月二十三日,二十余万羯角大军围攻雒城,两万商水军与近万雒城三川部落死守城池,使羯角久攻不下,后者遂败退。 此战,雒城西、北、难三面城墙,共战死奴隶兵高达八万。 而魏军一方,此战,则战亡商水军士卒三千六百三十二人,羱、羝两族部落战士一千九百三十一人。 其中,约七成敌我损失,皆发生在西城墙。 致使西城墙尸体堆砌地几与城墙持平,赤血染红整片城墙。未完待续。 第438章:一曲 三千六百三十二人……居然有这么多? 在毡帐内,当伍忌向赵弘润递交了己方的阵亡情况后,赵弘润惊地一口气憋在胸口,胸闷了好一阵子。 要知道,此番他总共也就只带来两万名商水军,而这场仗,使得商水军一口气折损了整整两成。 整整两成,三千六百三十二条活生生的性命。 不得不说,去年赵弘润同样率军以寡敌众,面对楚国的军队,也从未出现过如此惊人的伤亡数字。 当然了,去年与暘城君熊拓打仗时,赵弘润手中有一万鄢陵军(现召陵军)、两万五千浚水军,军队的水准显然不是他眼下手底下商水军与羱羝军队的组合可以媲美的。 并且,当时暘城君熊拓那十六万大军,也并非是一口气攻向魏军,而是分成六万与十万前后两拨,使得赵弘润能够逐一击溃。 而这一次,羯角部落的族长比塔图却率领二十几万大军,倾巢而动对雒城展开了进攻。 更重要的是,当时那些楚兵,也远没有城外那些羯角奴隶兵那样视死如归。 但是不管怎样,赵弘润心底还是不是滋味。 “殿下。” 从旁,宗卫长沈彧或许是看出了赵弘润心底的不是滋味,悄声劝道:“你已经做了你力能所及的,一概能做的都做了……商水军出现如此重大伤亡,过不在殿下您。” 听闻此言,伍忌亦在旁符合地劝说。 毕竟要是没有投石车、没有连弩、没有浚水军的旧装备,恐怕他商水军的损失别说翻个几番,哪怕是全军覆没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毕竟他们所面对的,那是十倍于己的敌军! 听了宗卫们与伍忌的劝说,赵弘润微微点了点头。 的确,为了在取得胜利的同时尽可能地减少己方的伤亡,他赵弘润默默做了许多安排,无论是战术的安排,还是羊饼与羊奶酒等食物的供应,但是能够减少牺牲的草药膏。 毫不夸张地说,作为一名主帅该做的,他赵弘润都已经做了,这一点,他问心无愧。 可即如此,三千六百三十二名商水军与一千九百三十一名羱羝战士的战死,依旧跟一块压在心上的巨石似的,让他喘不过气来。 “呼……” 长长吐出一口气,赵弘润抬头望向伍忌,沉声说道:“清理战场时,将牺牲了的士卒们的遗体焚烧了吧,虽然很抱歉,但是我军恐怕无法在尸体腐烂前,将那些牺牲的战士们的骸骨运回商水,让其家人见他最后一面,只能带骨灰回去了。” “肃王仁慈。”伍忌闻言低头颔首道。 其实在他看来,赵弘润能将那些牺牲士卒们的骨灰带回商水,这已经是莫大的仁慈了,想当初他们在楚国的时候,家中有父兄战死,何曾见到过遗骸? 别说遗骸,连骨灰都没有,顶多就是派个人来通知一声,你们家谁谁谁战死了。 这就算完事了。 甚至于,有时候连最起码的报丧都没有,还得士卒的家人自己托人去问。 “盛放骨灰的器皿,请城内的羱羝族人帮忙吧。”赵弘润对伍忌补充道。 其实羱族、羝族人也会用陶土烧制陶器,只不过,他们烧制出来的陶器卖相太差,灰不溜秋,别说与宋国的定陶瓷器媲美,就连魏国私人陶窑里烧制出来的陶器都比不上。 但是作为盛放骨灰的器皿,已经足够了。 “是。”伍忌颔首抱了抱拳,随即,他问道:“殿下,那些羯角的奴隶兵怎么办?” 赵弘润想了想,觉得羯角人既然连活着的胡人奴隶兵都不当人看,死了就更别提了,因此他在想了想后,说道:“让士卒们辛苦些,将其……” 他本来想说将其掩埋,后来仔细却感觉不妥,要知道,在此战中战死的奴隶兵数量高达八万之数,将这么多的尸骸埋在雒城边上,待日后地底的尸体腐烂,这片土地可净化不了这么大一片尸气。 因此,他在沉思后说道:“将其尸骸拖至城外,取几桶猛火油,将其焚烧了吧。终归,羱羝两族还是要居住在这片土地的,莫要让太多的腐尸将这边的水土污染了。” “是!” 伍忌抱抱拳,退出的帐外。 其实此时,芈姜与乌娜都在帐中,但因为瞧见赵弘润满脸深沉,便识趣地没有过来打搅,一个安安静静地坐在席中,一个则自顾自地喝茶,闭目养神。 谁也没有说话。 而帐内其余宗卫们,自然就更加不会贸然开口了,毕竟谁都瞧得出来,自家殿下眼下心情不佳。 这就使得帐内明明有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气氛十分压抑。 终于,赵弘润承受不住了,长吐一口气站起身来,随口说道:“本王出去走走。” 芈姜与乌娜对视了一眼,皆没有跟随,而众宗卫们,也只有宗卫长沈彧出于自家殿下安全的考虑跟随着。 毕竟他们都不是傻子,猜得到赵弘润是想独自静一静。 走出毡帐,赵弘润便不由自主地走向西城墙那一带,毕竟西城墙那边的敌我双方阵亡最为严重,据说尸体已堆积如山,就连整片城墙都被鲜血给染红了。 而当时赵弘润在打斗打响时,一直呆在城门楼的厅堂内,因此,他想亲眼看一看西城墙那边的惨状。 因为他觉得,那些出身楚西的商水军士卒,此番是为了魏国而战死的,他赵弘润作为此番出征三川的主帅,有义务亲眼瞧一瞧那些为国捐躯的勇士的遗体。 不分魏人、楚人、羱族人以及羝族人。 “肃王?” “咦?肃王?” “是肃王……” 随着赵弘润逐渐向西城墙靠近,那些正在搬运尸体、清理战场的商水军士卒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朝他望来。 而那些帮忙搬运尸体的羱族、羝族部落战士们,亦转头望向了这边。 不知怎么,明明西城墙这边有数千名正在忙碌的人,但是却几乎没有人交谈,哪怕是瞧见赵弘润,也只是略带惊讶地低声念叨了几句。 气氛,沉重而压抑。 这些人…… 跟在赵弘润身后的沈彧微微皱了皱眉,因为他发现,四周那些商水军士卒与羱羝两族战士的眼神,略微有些古怪。 按理来说,赵弘润这位肃王殿下亲赴西城墙,这些商水军士卒与部落战士们应该感觉喜悦、感到荣幸才对,可是眼前的情况却是,那些人漠然或麻木地望着赵弘润。 甚至于,沈彧隐隐从那些人的眼神中看出了一种名为陌生的情绪。 他紧走几步赶上赵弘润,压低说道:“殿下,莫要再靠近了,这些士卒的情绪……怕是有些不正常。” “……”赵弘润愣了愣,四下打量了几眼。 正如沈彧所言,他也从那些商水军士卒们与羱羝两族部落战士们投过来目光中,看到了漠然与陌生。 细想一下便猜到了原因的赵弘润,微微叹了口气。 这是伤亡太大的缘故。 要知道,商水军虽然如今归属魏国军队,但军中士卒却皆是楚人。 而赵弘润作为一名魏人,却率领着这些楚人,包括那些羱、羝两族的部落战士,或许在平日里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一旦出现重大伤亡,沉浸于悲痛的商水军士卒,包括那些羱、羝两族的战士,多半不会将赵弘润视为自己人,甚至于,他们还会产生就是这个人让我们的同胞蒙受巨大损失的念头。 也难怪,毕竟真正意义上的魏军,砀山军与成皋军皆不在此,而在这场仗中牺牲的人员中,也没有一个是魏人。 一旦想到这里,无论是商水军的士卒们,还是羱羝两族的部落战士,难免心中会有种异样的想法。 “殿下,还是先离开吧。”沈彧在旁低声劝道。 赵弘润摇了摇头,随即,弯下腰从地上拔下一片草叶,用袖子抹去上面的污泥,随后将其放在嘴边,缓缓地吹响一支曲子。 “嘘嘘嘘~嘘~嘘嘘嘘嘘,嘘嘘嘘~嘘~嘘~嘘嘘” 注:作者非常喜欢的相见难别亦难(吴静版)感觉特优美,也可以是同曲异词的女儿情,就是歌词不适合用在这里。 周围的商水军士卒们与羱羝两族部落战士们一愣,不明究竟下,便侧耳倾听,只感觉柔美悠扬,仿佛曲子里讲述着一个男人与爱侣分别,从此梦萦魂牵,再难相见的动人故事。 “真好听……” 在距离赵弘润大概几丈远的地方,商水军小卒李惠抬起胳膊擦了擦脸上的血污,仔细地听着那动人的曲子,脑海中仿佛浮现出他家中那位温柔可人的寡居小嫂。 而在旁,央武与乐豹,不约而同地坐在了地上,默默地倾听着,看他们那茫然的目光,也不知在思念那位亲人。 听着听着,待赵弘润吹到高潮处时,在场的众人只感觉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悲意涌上心头,以至于有的人,明明是不可轻易落泪的男儿汉,却忍不住落下了热泪。 越来越多的人涌到了这边,围着赵弘润或站或坐在地上,静静地听着这首让他们悲中心来,却又让他们控制不住想去倾听的曲子。 只见在这段城墙,鸦雀无声,唯有赵弘润那悠长柔美的曲声。 而听着这支曲子,那些商水军士卒们,那些羱羝部落战士们,他们起初漠然的眼神逐渐变得柔和起来,仿佛一个个皆已陶醉在曲声中。(未完待续。) 第439章:一曲(二) 又是一个……熟面孔啊…… 将一具商水军士卒的尸体小心地放在一堆柴薪上,商水军千人将冉滕注视着眼前这名面容尚且稚嫩的士卒尸骸,暗自叹了口气。 这名士卒,是他麾下千人队的新兵,年仅十五岁而已。 我们……究竟在做什么呢? 冉滕在尸堆旁坐了下来,目光略带几分呆滞地望着跟前地上一株被血水浸泡的劲草,一株被人踩断了草茎,却仍企图直挺背脊的劲草。 这位千人将,不由地有些茫然。 去年,在暘城君熊拓率军攻打魏国的期间,他作为楚军的其中一人参与了那次战役,即是为了邑君暘城君熊拓开拓疆域以及报复魏国的野心,亦是为了领取那微薄的军饷,养活一家老小。 但无论如何,当时的他,作为一名楚人,在楚人的军队中,与楚人的敌人魏国作战。 而在那之后,暘城君熊拓战败,魏国的肃王姬润逼降了他们,并且,许下种种丰厚的承诺,将他们从楚国带到魏国,安置在商水县。 冉滕很敬重那位魏国的肃王,因为后者虽然是一名魏人,但却给予了他们这些楚人优厚的待遇,让他们这些楚人以及各自的家人,能在商水县安安稳稳地居住下来,甚至于,过得比原先在楚国时还要好,好得多。 出于感激,冉滕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继续作为一名军卒,一名归属于魏国的商水军军卒,并且在随后那位肃王的命令下,与其余两万名商水军一样,千里迢迢地来到了三川这片陌生的土地。 不得不说,若不是归顺了魏国,若不是加入了商水军,似冉滕这些楚国出身的军卒,恐怕这一辈子都很难会踏足三川这片土地,这片离开楚国实在是遥远的土地,更遑论与三川之地上羱、羯、羝三族发生一系列的摩擦与厮杀。 起初,因为出于对那位魏国肃王的感激,冉滕并没有考虑太多,但是此时此刻,当身边这些熟悉的同胞因为战争而蒙受了重大伤亡时,他不由地有些迷茫了。 我们,究竟是在为什么而战? 或者说,是为谁而战? 为了魏国?还是说,是为了那位魏国的肃王? 明明是楚人,却要为魏国而战?为魏人称呼为肃王的那个人而战? 尽管心中对赵弘润颇为感激,但冉滕亦难免产生了这样的疑虑。 归根到底,无非就是他对魏国还没有产生归属感的关系。 安陵、召陵、睢阳,那些商水周边城县对鄢陵、长平、商水等楚人的敌意,让那多达四十几万归降魏国的楚人时不时地就产生这样的想法:魏人不欢迎我们,我们只是寄宿在魏国的外人。 正因为存在着这样的想法,冉滕有些不能接受他们商水军在这场体现魏国意志的战争中所蒙受的巨大损失。 最终,冉滕得出了一个多少能让他接受的答案:他们商水军,并未是为了魏国或魏人而战,只是为了那位魏国的肃王,那位给予了他们更优越生活环境的肃王姬润。 可问题就在于,肃王姬润,那是魏国的肃王,是魏人的皇子。 他……究竟是怎样看待我商水军呢? 冉滕暗暗想道。 不得不说,假若眼前堆积如山的尸骸中,哪怕有一名魏人的尸骸,都不会让冉滕产生这样负面的想法。 可事实就是,这里死的都是楚人,或是雒城羱羝两族的族人,没有一个魏人。 也亏得赵弘润在商水军中威望颇高,倘若换做其他人,恐怕这些商水军早就表露明显的不满了。 “呼……” 摇了摇头,将那些胡思乱想抛之脑后,冉滕站起身来,准备继续搬运尸骸。 可就在他刚站起来的时候,身旁却跑过两名商水军士卒的士卒。 见此,冉滕皱了皱眉,呵斥道:“你们去做什么?想偷懒么?” “冉滕千人将……”那两名商水军士卒停下了脚步,回头过来,表情有些畏惧。 不过畏惧归畏惧,其中一人仍鼓起勇气解释道:“是……项离千人将让我们暂停手中的事务。” “项离?”冉滕愣了愣,皱眉说道:“胡说八道!项离千人将叫你们不必再搬运尸体了?” “不是不是。”另外一名士卒连忙解释道:“是肃王,肃王在那边用草叶吹一支曲子,项离千人将叫我们都过去听,据说是徐炯三千人将的命令。” 徐炯是三千人将,冉滕是千人将,虽然两者并非是直属的上下级关系,但终归军职差了两个大档,这让冉滕面色稍霁。 不过更让他诧异的,却是这名士卒的前半句。 肃王?用草叶吹曲子? 望着那两名士卒奔远的背影,冉滕犹豫了一下,亦朝着那边快步走了过去。 他很好奇,好奇于那位肃王殿下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西城墙,又为了什么目的而吹奏那个曲子。 快步走了大约两百来丈,冉滕面色一愣,因为他瞧见,远处居然围聚了成百上千的商水军士卒。 而不可思议的是,这些人都十分安静,使得冉滕果然能够听到断断续续、若有若无的草笛声。 “喂,让让。” 冉滕用他魁梧的身躯强行挤入了人群。 当即,前面那位正静静倾听着草笛声的商水军士卒愤怒地回过来头,嘴唇微动可能是想骂人,但一瞅见身后的竟然是冉滕千人将后,立马下意识地缩了缩脑袋,强行朝一旁挤了挤,给冉滕留出一个空位。 也难怪,毕竟千人将在军中,已经是一个非常高级别的将领了。 “唔。”冉滕朝着那名士卒点了点头,随即继续朝前挤,费了好大力气,并且遭到了好些商水军士卒不悦甚至是愤怒的瞪视,冉滕总算是挤到了人群的中央。 他惊讶地看到,在人群的中央,那位他心底颇为尊敬与感激的肃王姬润殿下,此刻就站在众商水军士卒们当中,在他旁边,坐满了安静聆听草笛声的商水军士卒。 那密集的程度,冉滕甚至怀疑这位肃王殿下甚至没办法原地转身。 肃王……居然这般信任我军? 冉滕不禁有些吃惊。 要知道在他眼中,距离赵弘润最近的商水军士卒,一伸胳膊就能抓到眼前那位肃王,这要是其中有什么心存不轨之人,那位肃王身边的宗卫大人绝对反应不过来。 “你这家伙,杵在那做什么?”身边,传来一句不满的抱怨。 冉滕皱眉转过头去,这才发现对方居然是自己千人队一名颇为勇武的悍卒,央武。 “啊,冉滕千人将……”此时央武也反应过来了,连忙朝同伴李惠、乐豹那边挤了挤,给冉滕留出一个位置,谄笑着小声说道:“千人将,您坐这,您坐这。” “……”冉滕暗自翻了翻白眼,好在他挤进来的一路上已经见惯了士卒们前倨后恭的举动,也懒得理睬这家伙,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肃王他在做什么?”冉滕小声问道。 “不清楚。”央武耸了耸肩,小声回答道:“当时我们正在搬运尸骸,肃王就来了,啥也没说,就是摘了一枚草叶,吹起了曲子……” 话音未落,左前方传来了不悦的低声呵斥:“那边的,给我闭嘴!” 央武仗着身边有冉滕这位千人将在,狐假虎威似的瞧了一眼对方,却猛然发现左前方的那人,居然是军中的两千人将陈燮,赶紧又低下头来。 陈燮比冉滕军职高一大级,冉滕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于是便再次将目光投降不远处那位肃王,安安静静地听着那草笛曲。 曲子,柔美悠长,但明显能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悲伤,曲声所描绘的,仿佛是一种咫尺天涯、再难相见的分别。 这让在场的商水军士卒以及羱羝两族族人们,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这不,冉滕亲眼看到,那几名坐在商水军士卒当中的羱羝族人,有的眼眶含泪,有的抬手拭泪,让人很难想象对方也是身高八尺的男儿汉。 不过,冉滕却感觉自己能够理解他们,因为在听着那悲伤的曲子时,他难免就想到了此刻远在商水县的妻儿,想到了她们娘儿俩期待他安然无恙返回的期盼,同时也联想到了,那些已战死在这雒城的士卒,他们的家人在得知噩耗后的悲伤。 那种悲伤,是不是就像那曲子里所描绘的那样呢? 肃王殿下……原来是在缅怀那些战死的士卒们。 冉滕暗暗说道。 不得不说,他来地有些迟了,没等他坐下多久,赵弘润便已吹完了最后一个音符,将草笛从嘴边移开了。 一曲告终。 而对此,附近的商水军士卒们与羱羝两族族人们皆有些不舍,不约而同地用期盼的目光望着那位肃王,希望能够再聆听一次那优美悲伤,能让他们产生极大共鸣的曲子。 可让他们感觉有些遗憾的是,那位肃王,将那只捏着草笛的手垂了下来,开口向他们说了一句话,一句让他们颇为意外与吃惊的话。 “本王知道,在场的诸位,有绝大多数此刻都在茫然,茫然于诸位究竟为何而战,那些牺牲的人,又是为何而牺牲……”(未完待续。) 第440章:引导士气 “本王知道,在场的诸位,有绝大多数此刻都在茫然,茫然于诸位究竟为何而战,那些牺牲的人,又是为何而牺牲……” 当听到赵弘润坦诚说出这句时,在场诸商水军兵将们,绝大多数皆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是的,他们的确是在纠结这一点,谁让这场体现魏国意志的战争中,仅看到他们商水军这些楚人在浴血奋战,为此牺牲无数,却瞧不见一名魏兵么? 虽然说,事实上砀山军与成皋军同样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但是这些,此刻赵弘润眼前这些商水军士卒毕竟是没有亲眼瞧见,因此,他们心中会有狐疑也在所难免。 更关键的是,他们亲眼所见羯角人对待那些奴隶兵的态度,下意识地就想到了他们曾经在楚国时的遭遇,因此产生联想,浮现出种种诸如这位肃王其实会不会也是在利用我们这类的疑问。 这一切,都合乎情理。 四周,寂静无声,所有的商水军士卒皆默默注视着那位个子并不高的肃王殿下。 而就在这时,赵弘润再次张开嘴,郑重地说道:“不错,你们的确是在为你们心中的魏国而战,为魏人而战。……让本王不能理解的是,为何你们会有那样的抱怨?难道你们不是魏人的一份子,不是我大魏的一份子么?!为国家而战?为同胞而战?难道这有什么不对么?!” 这巧妙的反问,让在场诸商水军士卒们心中一愣。 国家? 同胞? 我们?……魏人的一份子? 诸商水军兵将们面面相觑。 他们原以为赵弘润会向解释这场仗的原因,没想到,这位肃王居然用这种语气强烈的反问,仿佛是在严厉地质问他们。 可不可思议的是,这些商水军士卒们在听到这句严厉的质问后,非但没有生气的情绪,反而有种莫名的慌乱,仿佛他们真的是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似的。 “本王记得,去年在正阳县的时候,当本王下达那道将令的时候,本王便对当时尚且称之为平暘军的将领们言道,任何一名愿意归顺我大魏的楚人,本王皆会一视同仁,视其为魏人,视其本王的同胞。归国之后,本王将平暘军一拆为二,安置于鄢陵与商水二县。……本王知道,安陵、召陵、睢阳等地的城县,那些国民仍对你们抱持着敌意,但这并非是他们的错,也并非是你们的错,只能说,是那场楚魏两国之间的战争的错,是平暘军熊拓的错!”赵弘润毫不犹豫地将黑锅甩给他眼下私底下的盟友,暘城君熊拓。 “在那场战争中,无论是魏人,还是楚人,皆蒙受了巨大的损失,有说不尽的家庭失去亲人,丈夫、儿子、父亲……但在如今,商水军即是我大魏的军队!商水人、鄢陵人、长平人,即是我大魏的子民,不会有魏人、楚人的区分!本王很抱歉,本王没有改变人心的本领,强行扭转安陵、召陵、睢阳等地的民众接纳诸位,但是本王以及朝廷户部、礼部的官员们,一直在致力于化解双方的恩怨与仇视。……数百年前,我魏人从陇西迁出,当时所有的魏人都姓姬。随后,我大魏吸纳了梁国,国内出现了以梁为首的诸姓;吸纳了郑国,国内又出现了以郑为首的诸姓,到如今,我姬姓赵氏王族所治理的大魏,国内何止存在着几十、上百的姓氏?……国即大家,我大魏,一直在吸纳外族人,融入到名为大魏的这个大家族,今日是你,明日是他,一切愿意与大魏同存亡,同甘共苦的子民,本王皆称之为……魏人!” “……”附近诸商水军兵将闻言为之动容,毕竟其中有绝大多数人,是首次听赵弘润如此郑重地阐述这件事。 环视了一眼众商水军兵将,赵弘润缓了缓语气,正色说道:“本王,不会说什么感谢诸位的话,因为在本王看来,你们也是魏人的一份子,为国分忧,这是理所应当的!……不过,本王为你们感到自豪!你们会作为一名魏人,得到应有的尊重与应得的待遇,或许青史不会记载诸位,但是本王会记得,国民会记得,我大魏洪德十七年征讨三川羯角的战役,那支打败了羯角二三十万大军的商水军,那些英勇作战、慷慨赴死的士卒,来自于我大魏的商水县!!……后人不会称其为归降魏国的楚人,只为尊称其为,为国捐躯的商水郡魏人!……这个称呼,诸位可满意?!” “噢!” 一名商水军振臂高呼了一声。 听闻此声,附近的商水军亦纷纷振臂,呐喊附和。 那冷不丁的呐喊,吓得那些羱羝一脸惊容地四下观望,想不懂这些人究竟是犯了什么毛病。 居然…… 千人将冉滕望了眼自己的右手,自嘲地笑了笑。 记得片刻之前,他还在为这件事而纠结,但是此时此刻,听了那位肃王的话,他豁然开朗。 是啊,若是作为一名魏人,为大魏而战,哪怕牺牲再多,又有什么呢? 想到这里,他握紧拳头,亦振臂挥舞起来。 见此,赵弘润挥挥手示意了一下,示意诸兵将收声。 诸商水军兵将们猜到这位肃王殿下仍有话要说,遂陆续地收了声音。 而就在这时,赵弘润对面响起一句怯生生的问话:“肃王,真的没有赏赐么?不是有犒赏的么?” 包括赵弘润在内,在场诸商水军兵将都愣住了,随即哄堂大笑,使得气氛更为回暖。 “你这蠢货!”千人将冉滕狠狠地一拍身边央武的脑袋,心说:肃王殿下正在开导我军,你小子胡乱插什么嘴啊? 不过赵弘润倒是不在意,或者说,他觉得那名士卒插嘴后的气氛变得更好了。 “唔……”只见赵弘润故作沉吟了片刻,问央武道:“你要什么赏赐?” 可能是没想到赵弘润会询问自己,央武颇有些受宠若惊,抓抓头讪讪说道:“最好能有个百来两银子什么的。” 百来两银子…… 已经充分体会过魏国物价的诸商水军士卒,目瞪口呆地望向央武。 要知道在魏国,百两足够一户人家非常滋润地过上一年了。 可让诸商水军兵将们意外的是,赵弘润闻言竖起三根手指,笑着说道:“本王给你们三倍!” “三、三百两?” 在诸商水军士卒惊地倒吸一口冷气之余,央武亦是瞠目结舌。 他连忙又说道:“肃王,可不可以分我们两只羊,一只公的,一只母的,让我们带回商水,好叫家人养着?” 赵弘润略一思忖,再次说道:“羊,本王也给你们三倍!” 还没等满心欢喜的诸商水军兵将们反应过来,就见央武瞪大着眼急迫地说道:“肃王殿下,小的尚未婚娶,能不能分个女人给咱?” 赵弘润点了点头,竖着三根手指,笑着说道:“好,本王也给你们三倍……你以为本王会这么说么?!” 诸商水军士卒哄堂大笑,皆好笑地望着央武,却见央武颇有些郁闷地撇了撇嘴。 这小卒,有点意思…… 打量了几眼央武,赵弘润笑着说道:“此事,本王可不能给你做主,不过,你若是自己有本事拐走几个女人,只要不强迫对方,不做出败坏我商水军军纪的事,本王非但不会阻拦,还会另外给你一份庆贺婚娶的分子钱。至于这钱拿不拿地到,就看你自己了。” 诸商水军兵将们哈哈大笑,不出意外的话,央武这回可是出名了。 而此时,赵弘润将目光投向了那些羱羝两族的部落战士们,改用羱族语对他们说道:“本王不会忘记商水军的贡献,同样也不忘记诸位。虽然诸位不能算是我魏人,但却是我大魏的盟友。……在军势浩大的羯角人面前,诸位坚定与站在本王这边,与商水军的士卒们一同携手作战,本王不会忘记那些在此战中牺牲的勇士。……或许有人会担心本王过河拆桥,在打败了羯角人后,便背弃了与诸部落的盟约。那么在此,容本王再次重申一遍,本王以及本王身背后的大魏,会永远视雒水之盟内的部落为盟友,共进共退、祸福与共,任何企图破坏雒水之盟的人,本王会将其视为不共戴天的仇人。”说到这里,他聚起拳头,大声喊道:“三川之地,永远属于雒水之盟!只要我大魏尚存于世上,那么三川,就永远是你们可安居的土地,十年、二十年,百年、两百年,直至……万、万、年!” “(羱族语)雒水之盟!” “(羱族语)雒水之盟!” 那些羱、羝两族的部落战士,亦像之前那些商水军士卒一样,喜悦欢呼起来。 而他们的欢呼,亦感染了商水军的士卒们, 而在人群外,闻讯而来的伍忌以及几名将领,还有以白羊部落族长哈勒戈赫为首的其余羱族部落族长们,他们皆望着眼前的这一幕,不觉有些吃惊。 他们都是在听说赵弘润视察西城墙,由于担心西城墙的商水军士卒以及羱、羝两族部落战士,会由于巨大的伤亡数字而对这位肃王殿下有所冲撞,有所冒犯。 可没想到,赵弘润却用草笛吹了一支优美的曲子,抓住了这些人的心,此后又通过一番话,使得那些商水军士卒与部落战士,他们原本略有些低迷的士气,再次高涨起来。 人心所向、众志成城,虽羯角仍有十余万之众,焉有不败之理?! 诸位将领与诸位部落族长们对视一眼,不觉有些庆幸。 庆幸他们彼此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未完待续。) 第441章:士气跌涨 因为己方出现大量人员伤亡而导致的士气低迷情况,自古以来就比比皆是,哪怕是某些为了国家、民族等大义而踏足战场前去打仗的军队亦不例外,更何况是本就不是一个民族的士卒。 但赵弘润却通过一支草笛曲,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语,再次抓住了商水军士卒与羱羝两族部落战士们的心,并且振奋、鼓舞了两者的士气,这在许多人看来都感觉很不可思议。 而最让众人感到心悦且荣幸的,还是赵弘润与商水军士卒的对话。 当时,赵弘润用一句幽默的话调侃了央武,这让在场的诸商水军士卒们感到一种很新奇的感觉:原来,这位肃王殿下并非是一直高高在上,他其实离我们很近。 正是有了央武的打岔,随后西城墙这边的氛围变得非常好。比如,当赵弘润鼓励完诸兵将,准备回毡帐时,便又有一名年轻的商水军士卒鼓起勇气,出言恳求这位肃王殿下再吹一遍方才的曲子。 可能这名士卒是像千人将冉滕一样,都是在曲子告终时这才闻讯赶来,希望能听一遍完整的。 当然了,也可能是纯粹喜欢那支曲子。 但无论怎样,这个提议,得到了在场所有商水军士卒与羱羝部落战士们的普遍支持。 其实,赵弘润无所谓再吹一遍那支曲子,毕竟再吹一遍又有什么?但是,他却忍不住想逗逗那些商水军士卒们,故意望着早已暗沉下来的天色,犹豫说道:“再吹一遍倒是无妨,不过,眼下天色已暗,诸位还未清理战场……” 果不其然,听闻此言,附近的商水军士卒们不禁有些失望。 而就在这时,三千人将徐炯可能是猜到了赵弘润的心思,在远处高声喊道:“肃王殿下,您就再吹一遍吧。……殿下放心,待会末将就是下令点火把,也会叫这帮兔崽子在今夜前打扫完战场的。” 附近众商水军士卒微微一愣,随即纷纷起哄。 见此,赵弘润也不矫情,笑着说道:“好,既然徐炯三千人将为你们保证,本王便再吹一遍。……对了,记下了曲律的不放跟着哼。” “喔喔——” 众商水军兵将们欢呼起来。 此后,赵弘润又吹了一遍,而那些商水军士卒,甚至是羱羝两族的部落战士么,这次也如赵弘润所言,情不自禁地跟着哼,希望能将这支优美的曲子牢记在心中。 大约又过了小半柱香工夫,赵弘润吹完了第二遍。 众商水军士卒们虽然不舍,但因为有言在先,遂只好放这位肃王殿下离开。 不过在这位肃王殿下离开时,他们给予了前者莫大的欢呼,可谓是夹道欢送。 “殿下,您真是……太出色了。” 就连之前反复几次提醒赵弘润早早离去的宗卫长沈彧,此刻亦忍不住小声称赞道。 赵弘润微微笑着。 得到那么多人衷心的认可、支持与拥护,硬要说不高兴,这未免也太虚伪了。 但一想到那巨大的伤亡数字,他的心中仍有些发堵。 “本王能做的,也就只有那么多了……” 他微微叹了口气。 “肃王殿下。” 远处,伍忌带着羱族部落的几名族长,朝着赵弘润过了过来。 “肃王殿下,可真是多才多艺啊,我方才仔细听了,那曲子,果真是……美轮美奂。”羱族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称赞道。 话音未落,其余族长们亦纷纷开口赞叹。 也难怪,毕竟三川之民本来就是喜爱音乐的民族,羱族文化中,有着许许多多历史相当悠久的民谣。 “哪里哪里,让诸位见笑了。”赵弘润朝着诸位族长拱了拱手,一脸谦逊之色地说道:“本王只是感觉此战牺牲过大,心中亦悲凉,念及这些兵将与诸部落的战士们,故而……” 一听到此战的伤亡情况,诸族长们脸上的笑容就逐渐收敛了起来。 要知道,他们羱族几个部落,今日可是损失了相近两千名族内的年轻人,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不过他们并无恨意,因为他们此刻已经可以坚信,眼前这位魏国的肃王是值得信任的:能吹奏出那样优美动听的草笛曲的人,绝不可能是出尔反尔、心肠歹毒之辈。 虽然这个解释在魏人看来或许有些好笑,但是羱族人却对此深信不疑。 寒暄了几句后,众人便聊到了正事。 这些羱族族长们的建议与伍忌相似,都提议趁着羯角大军今日大败,趁胜追击。 但是赵弘润却摇摇头,否决了他们这种贪功冒进的建议:“虽今日羯角新败,损失了奴隶兵众多,但是,其部落骑兵却几乎没有受到什么损失,说白了,我方仍然处在劣势。……若我们想要一鼓作气击败羯角,擒杀比塔图,还需要一场大胜。” 『话虽如此,可大胜……哪里是那般容易得到的?』 诸族长们面面相觑。 “诸位族长莫要心急,待本王再观察羯角三日。三日之内,必有定夺!” “既然如此……” 诸族长们点了点头。 当夜,那些商水军士卒们果然是点着篝火与火把,将西城墙一带的尸体给处理了。 不得不说,由于今日在西城墙一带的敌我士卒死亡数量实在太多,以至于众商水军士卒们一直忙碌到深夜。 但是,尽管如此却没有一个人喊累,或者发出不满的抱怨。 只见那些士卒们,一边借着火把的光亮搬运尸体,一边在嘴里哼着赵弘润用草笛吹奏的曲子。 这让许多并未到场聆听赵弘润吹奏的士卒大为吃惊。 这不,有一名士卒就拉住了正在哼着此曲的小卒李惠、央武等人,惊讶地问道:“喂,兄弟,你嘴里哼的那是什么?似乎不像是我们楚国的曲子。” 只见央武嘿嘿一笑,说道:“嘿嘿,这是肃王殿下黄昏前后在西城墙附近用草叶吹的曲子……”说到这里,他好似想到了什么,颇有些自豪地补充道:“对了,以后别说什么『我们楚国』,肃王殿下说了,咱们商水军如今都是魏人,是肃王殿下的同胞,所以应该说是『咱大魏』……” “行了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那名士卒显然对故国也没啥归属,不耐烦地打断了央武的话,反而好奇地问起了曲子的事:“肃王吹的曲子?为啥?” “为啥?”央武挠挠头,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缅怀牺牲的士卒呗,咱商水军可是肃王殿下的嫡系军队啊。” “缅怀牺牲的士卒?是故肃王殿下在西城墙吹了那支曲子?”附近的士卒们都围了上来。 见此,似李惠、乐豹、央武等有幸现场聆听的士卒们,七嘴八舌地称赞赵弘润所吹奏的草笛,甚至于,有几名商水军士卒们还学着用草笛尝试吹奏,只可惜技术太差,被听过赵弘润吹奏的士卒们一阵埋汰。 随后,随着议论这件事的商水军士卒越来越多,使得『肃王在西城墙吹奏一曲缅怀牺牲的战士』这件事迅速就传遍了整个商水军,让那些未听说此事、未到场聆听的士卒们一阵顿足捶胸。 而与赵弘润对话了几句的央武,还有另外一名出言恳求赵弘润再吹一曲的士卒,眨眼间就变成了众商水军士卒妒忌的对象,一时间在军中风头无两,可算是出了名。 短短几日,『相见难别亦难』这支草笛曲,恍如风暴袭过般,成为了商水军士卒与羱羝两族部落战士几乎人人会哼唱两句的小曲。 甚至到日后,商水军在战后悼念牺牲的同泽时,都会用草笛吹奏这支曲子,作为对战友的送别。 一夜无话。 次日,即八月二十四日,羯角人再次聚集在雒城的西、北、南三面城墙,再次攻城。 不得不说,或许昨日还瞧不出来,但是在今日,商水军与羯角奴隶兵这两支军队的士气,却出现了显著的差距。 只见西城墙上那些商水军士卒们,还是如昨日那般士气高昂,甚至于,隐隐有着比昨日还要奋不顾死的悍凶势头;反观那些奴隶兵,却仿佛是被拔去了爪牙的野兽,再也没有了昨日的疯狂,好似病怏怏、萎靡不振。 这就导致,今日西城墙的商水军士卒,仅依靠昨日的『一部营残部』,就挡住了那些羯角奴隶兵的攻势。随即,负责指挥全局的伍忌,临机应变,撤下了一部分盾手,换上了一批弩手,居然硬生生将那些羯角奴隶兵堵在城下。 可能是意识到势不可违,今日羯角军只攻打了一个时辰便收兵了。 待等八月二十五日,羯角人再次攻打雒城,同样是一如前几日的兴师动众,但结果,大军攻打雒城不过半个时辰,羯角人便草草收兵了。 战后,西城墙的商水军士卒们都感觉很纳闷。 因为与八月二十三日那场恶战想必,之后两日的羯角奴隶兵的攻势根本就是毫无凶悍可言,仿佛那些奴隶兵,纯粹就是来送死的。 那是他们的错觉么? 当然不是! 计较原因,无非就是商水军众兵将们在听了赵弘润那一番话后,逐渐接受了『我是一名魏人,当为大魏效死』的事,逐渐将自己当做一名真真正正的魏人,因此斗志高昂。 而那些奴隶兵,羯角部落族长比塔图以及他麾下的羯角战士们,他们会像赵弘润那样去关心手底下奴隶兵的状态? 对待方式的不同,使得羯角军虽然在兵力上仍旧占据着绝对优势,但却越来越无法撼动坚如磐石的雒城。 第442章:胜败即分 三战三败,羯角部落的族长比塔图终于开始有些慌神了。 平心而论,八月二十三日那一仗,说实话比塔图是相当满意的,别看他在那一仗损失了多达八万的奴隶兵,但也成功让雒城一方付出了约六千人的伤亡,一比十三的伤亡比例看上去有些夸张,但在比塔图看来并非是不能接受。 要知道,此刻羯角军的食物越来越紧张了,与其留着那些胡人奴隶与他们羯角人抢食物,还不如将他们统统拉出去与魏军打仗,死一名奴隶就少一张需要喂食的嘴,若是侥幸杀死一名魏军,简直就是意外收获。 而让比塔图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第二日,即八月二十四日的那一仗,他羯角所奴役的胡人奴隶,便出现了后继无力的现象。 反观雒城西城墙的商水军士卒,他们给予比塔图的感觉却仿佛是士气如虹,简直比昨日恶战时还要悍勇。 这简直匪夷所思! 因为按理来说,天底下任何一支军队在出现了重大的伤亡后,士气都会随之消减。而八月二十三日时商水军的损失,亦不可谓不大,比塔图估摸估计着,至少也有三千以上。 而据比塔图所知,踏足三川之地的商水军总共也只有两万数量,一日内战死三千人,这如何不是重大的伤亡? 可现实就是,商水军在蒙受了如此重大的伤亡后,他们第二日的士气不跌反增,简直比头一日还要悍勇。 莫非这就是中原人所说的哀兵必胜? 比塔图将信将疑,见形式对己方不利,便迅速选择了撤兵,只等着明日再卷土重来。 待等八月二十五日,比塔图再次率领大军围攻雒城。 可没想到的是,当日他们羯角一方的战况居然比昨日还要差,那些奴隶兵,空有十余万之多,居然变成了魏军单方面的屠杀。 在八月二十三日时曾给魏国商水军带来了巨大压迫力的胡人奴隶,今日就像是自己冲到魏人都兵刃上去送死,无论是斗志也好、悍勇程度也罢,别说跟前日想必,就连比较昨日都大为不如。 雒城的羱族人,难不成给那些魏人喂了羱羊血么? 又惊又气的比塔图,心中惊异不已。 生饮羱羊的血,这在三川部落的一项风俗,他们认为宝羊(羱羊)的血能够增强勇士的力量,使其变得更加强壮。 当然,这只是一句三川之地的俗语,但不可否认,如今三川部落中仍然保留着生饮羱羊血的习俗。比如在羯族部落中,部落战士们在出征打仗前必定要饮一碗羱羊血,其寓意大概是祝福其打败敌人、凯旋而归的意思。 这与中原国家的军队士卒于出征前,在其誓师时喝一碗壮行酒一个道理。 魏人的士气……怎么就不减呢? 回到大军驻扎的营地后,比塔图怎么也想不通。 他并不知道,其实商水军在八月二十三日夜晚时也曾出现士气大幅度跌落的迹象,只不过当时赵弘润碰巧撞见了此事,并且巧妙地通过一支草笛曲以及一番激励人心的话,使得商水军以及那些羱羝部落战士们的士气再次提升了起来而已。 而比塔图,在当日回到营地后却并未引导损失更为惨重的奴隶军,因此,那些奴隶兵们因为巨大的伤亡而导致士气暴跌,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甚至于,可能好些奴隶兵已对这场仗不再抱有什么希望,纯粹是抱持着我若战死沙场、家人可得以苟活的信念而战。 一方是在赵弘润的激励下,企图顽强地在这场仗中活下来的商水军,一方是几无斗志的奴隶兵,在如此悬殊的士气下,奴隶兵虽然仍有十几万之众,又岂能再对商水军造成什么威胁? 前进,前进不得,如今仍然有两万余兵力的雒城一方,死死占据着城池,不给比塔图丝毫可趁之机,而后退……又能退到哪里去呢? 昨日,比塔图与帐下的诸中小部落族长们再次得到来自后方的消息,那支魏国的砀山军果然袭击了乌蹄部落的营地,将那个部落的男人与羊群杀了个精光。 虽然并未屠杀女人与小孩,可问题是,一个部落失去了赖以生存的羊群,就等同于失去了一切。 要知道,眼下已然入秋,过不了多久便会迎来冬季,失去了羊群的部落,根本无法安然度过这个冬天,除非得到其余部落的支援。 可问题就在于,得到哪个部落的支援呢? 如今在比塔图毡帐内的诸部落,除了只是特地来求援、希望共同对抗秦的乌边部落外,其余皆是砀山军的袭击对象,这些部落自身都难保,谈什么援助其他部落? “大族长,这场仗不能再打下去了。” 作为构成羯角部落的核心部落之一,灰角部落的族长古依古忍不住劝说道:“再打下去,就算攻陷了雒城,那也是得不偿失。乌角、乌蹄,已有两个部落遭到了魏军狠毒的报复,留守的男人、放牧的羊群,皆被杀光……” 听闻此言,帐内诸大中小部落的族长们不由得望了一眼乌角部落的族长戈尔干,与乌蹄部落的族长里尔哈契。 只见这两位族长一副寂灭的表情,自顾自在帐内喝着酒,仿佛对于这场议会毫不在乎。 也对,因为他们的部落已经完蛋了,回不回去,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若比塔图想要继续攻打雒城,那就继续打呗,反正就算今日没能死在战场上,一旦冬季来临,他们部落剩下的战士们,为了取得食物过冬,还是得投靠其他部落,比如像南边的羯部落,听说羯部落正在与巴国打仗,应该会需要更多的战士。 而乌角、乌蹄? 待等那些部落战士们为了食物投奔了羯部落,他们两名族长空顶着一个部落称号,又有什么用? 乌角部落也好,乌蹄部落也罢,都已经完蛋了。 当然了,乌角部落与乌蹄部落的两位族长已看淡了生死、看淡了胜败,并不表示其余部落就舍得放弃他们的家园,愿意眼睁睁地看着魏军的铁蹄踏平他们的部落,杀死他们的羊群。 因此,当灰角部落的族长古依古提出希望解散军队、回援部落的恳请后,立马便得到了帐内其余部落族长们的拥护,气地比塔图面色铁青,愤怒地将这群人给赶了出去。 “一盘散沙!一盘散沙!” 在赶走了那些族长们后,比塔图在毡帐内大发雷霆,踹翻了一切可以踹翻了东西。 “难道那些人都不明白,若此时不联合起来遏制魏人,魏人就会大肆进占三川么?!” 就在比塔图大发雷霆之际,年轻的羯角勇士博西勒走入了毡帐,瞧见比塔图正在发火,遂静静地侯在一旁。 良久,比塔图终于发泄完了心中的怒气,瞥了一眼博西勒,语气低沉地问道:“怎么说?” 博西勒摇了摇头,低声说道:“羷部落的头领鄂尔德默,以及炎角军的千夫长乌鲁巴图,他们二人皆拒绝参战。” “拒绝?为何拒绝?!”比塔图愤怒地吼道:“难道他不知明白,魏国将会是我三川的心腹大敌么?” 博西勒犹豫了一下,说道:“关于此事,鄂尔德默也有所解释。他说,魏国十余年前攻灭了他们东边的宋国,占领了其国土,魏人对土地的需求并不迫切,没有什么理由会出兵夺回三川。羷部落,不会与一个不存在利害冲突的强国为敌。” “放屁!”比塔图闻言骂道:“难不成他还支持与魏国和睦为邻么?既然如此,他们羷部落当初为何不派遣参加魏人支持的合狩……”说到这里,比塔图忽然一愣,随即好似明白了什么,浑身颤抖地骂道:“好好好,这帮家伙,原来是希望我羯角替他们试探魏国的反应……哼哼哼,真是打地一手好主意啊!” 说罢,比塔图吐了一口唾沫,问道:“炎角军亦拒绝?” “是的。”博西勒点点头说道:“炎角军的千夫长乌鲁巴图表示,雒城的魏人有羱族的部落支持他们,既然有羱族人,他们炎角军就不会插手这场战争。” 比塔图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也难怪,毕竟炎角军的确从不将武器对准羱、羯两族,他们只负责保卫乌须王庭,此番炎角军派来乌鲁巴图这名千夫长,也只是想近距离地观测魏人的企图,看看他们是否会对乌须王庭造成威胁。 而如今既然赵弘润建立了雒水之盟,成功拉拢好好些羱、羝部落,那么,炎角军就显然不会参与这次的战争了。 “看来,只能向羯部落求援了……”在思索了片刻后,比塔图惆怅地说道。 然而事实证明,此时此刻的羯部落,根本帮不上比塔图什么忙,因为魏国成皋军的大将军朱亥在伊山建立了军营,尽管并未出兵三川的腹地,却做出了威逼羯部落与羚部落的架势,吓得这两个部落急忙从前线抽调兵力,回援部落,害得他们近几日在对巴人的战争中吃了好几场败仗。 更要命的是,尽管他们都听说了魏国正在与羯角部落打仗,却不敢进攻成皋军这支魏军,毕竟他们此刻正跟巴人打地如火如荼,而素传魏人与巴人不合,因此,羯部落与羚部落尽管被成皋军威逼,依旧保持了克制。 仿佛这一切事态,越来越对比塔图不利。 “似乎……差不多了。” 八月二十六日,当离城窥探羯角营地情况的羝族纶氏部落战士向赵弘润汇报了他们的所见所闻后,赵弘润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离月底,就只剩下四日。(未完待续。) 第442章:驱虎吞狼 八月二十六日晌午,时隔数日,赵弘润再次将雒、巩附近的羱羝诸部落族长们召集到了一起。 不同于第一次召开于羯角大军抵达前夕的那次军议,今时今日,诸羱羝部落族长们的心情非常的平和。 也难怪,毕竟羯角军在最近这三天里,羯角军三战三败的糟糕战绩,让诸部落族长们清楚看到了赢得这场战争胜利的曙光。 尽管各部落与商水军皆蒙受了重大的损失,但丝毫不减兴奋的心情,因为谁都瞧得出来:羯角部落,败局已定! 因为赵弘润的毡帐内雕塑着『战争泥盘』的关系,因此,他将会议的场所安置在另外一顶大毡帐内。 说是军议,其实称之为提早庆功也不为过,反正负责忙碌此事的羱族人,就是将今日的军议当成庆功宴来操办的,准备了好些肉食、羊饼与羊奶酒。 见此,赵弘润索性也邀请了商水军的伍忌与他麾下的几位三千人将,反正事到如今,他也不觉得这一仗会有输的可能。 二十三位部落族长,再加上代表青羊部落的乌兀、乌娜兄妹二人,这便是『雒水之盟』中魏国如今的盟友,尽管这些部落没有一个是大部落,但不可否认,这二十三个部落拧成一股,绝不会比『羯』、『羚』、『羷』、『羯角』这四个大部落逊色。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赵弘润结束了之前与诸族长们的寒暄闲聊,逐渐将话题带入到目前的战局上来。 “幸得诸部落鼎力支持,如今羯角败局已定,仅存一线生气,而此番本王想与诸位讨论的,也并非是如何击败羯角人,而是,如何以最小的损失,结束这场仗。” 听闻此言,在座的诸族长们微微一愣,因为听眼前这位肃王殿下的口风,他似乎已有了计策。 “肃王殿下莫非已想到妙策?” 羝族纶氏部落的族长禄巴隆适时地捧场道。 “谈不上什么妙计。”赵弘润摆了摆手,笑着说道:“本王心想,如今雒城西郊的羯角大军,仍约有十五六万之众,甚至更多,但据本王这几日彼攻打我雒城时的所闻,羯角的骑兵,数量似乎比之前少了不少,本王猜测,多半是砀山军与成皋军引走了一部分羯角骑兵……” 因为没有把握,因此赵弘润选择了『引走』这个词,可事实上,砀山军与成皋军分别已为他解决了七八千乃至近万的羯角骑兵,如此也难怪赵弘润在城墙上观望时,发现城外的羯角骑兵数量明显少了许多。 “……本王估算着,那十五六万羯角人马中,羯角的骑兵约有三四万之众,其余多达十一二万的,皆是奴隶兵,因此本王寻思着,是否有可能让那十一二万的奴隶兵倒戈,助我军一鼓作气,将羯角人逼上绝路。” “……”在座的诸族长们面面相觑。 良久,羱族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肃王殿下,不知用何方法使那些胡人奴隶倒戈?” “很简单啊。”赵弘润端起羊角杯,随口说道:“本王正寻思着用什么办法将本王的决定告诉那些奴隶,『任何一名提着一名羯角骑兵首级来我雒城归降的奴隶,本王特许他恢复自由身,并且,待本王攻陷羯角人的部落营地后,许他以及他的家人回北地去。』” 不得不说,这条计策若是运作地顺利,对于羯角人而言,绝对堪称是一条『绝户计』,在『重获自由』的诱惑下,那些逐渐已失去战胜魏军的信念的羯角奴隶军,极有可能会为了自己与家人的自由,倒戈反叛,想方设法杀死一名羯角骑兵。 三四万羯角骑兵,十一二万奴隶兵,谁也不能保证,那些平日里骄傲的羯角骑兵,会不会被他们向来看不起的奴隶兵杀死许多人。 当然了,哪怕那些奴隶兵不是那三四万羯角骑兵的对手,赵弘润也无所谓,因为只要没有羯角奴隶兵,那些所谓的羯角骑兵,在商水军的连弩面前也不过是会移动的活靶子而已。 但让赵弘润有些不解的是,这条计策明明在他看来相当不错,可在座的诸部落族长们,却一个个面色怪异,居然没人附和。 『这……什么情况?』 赵弘润不禁有些诧然,毕竟在他看来,这的确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啊,可为何没有什么人支持呢? 他环视帐内,发现诸部落族长们皆是欲言又止的神色,就连关系与他最好的乌兀、哈勒戈赫、禄巴隆、孟良等人,似乎也出于什么顾虑,没敢说出心中的想法。 见此,赵弘润将目光投向禄巴隆,问道:“禄巴隆族长,你可是想说什么?” 禄巴隆闻言下意识地望了眼在座其他的部落族长们,见他们皆用殷切的目光瞧着自己,心下暗暗苦笑。 不过奈何赵弘润亲口询问他,他只要硬着头皮开了口。 “在商议这件事前,禄巴隆斗胆,敢问肃王殿下如何看待……看待『奴役』?” 『奴役……』 赵弘润揣摩了一阵这个词,再环视了一眼在座的诸部落族长们,心下已有些明悟,笑着说道:“恐怕禄巴隆族长想问的并非是『本王如何看待奴役』,而是『本王如何看待奴隶的存在』吧?” 见赵弘润说破了此事,在座的诸部落族长们心中不禁有些忐忑。 『奴役败者』,即两个部落或两股势力爆发战争,一方在战胜另外一方后,后者的男女全部沦为奴隶,为胜利方做牛做马,这是三川、巴蜀、北地等远离中原的地方所司空见惯的事。 这就是文化不同所导致的差别。 比如在魏国,当魏军攻下梁国、郑国乃至近十年的宋国后,并未将这些亡国的民众贬为奴隶,而是致力于将其吸收到魏人这个大家庭中,但其本质,仍然是王族、贵族统治平民,宋国的民众仍然会受到魏国贵族的剥削,区别仅在于这些人当初受到宋国贵族的剥削,如今则换成了魏果的贵族而已。 因此,某些对本国并不多少归属感的宋民,其实是无所谓改朝换代的。 而其中,魏国为何将宋民吸纳到魏人当中,而并非是鼓捣出什么『次等公民』之类的身份给宋人呢?其原因,无非就是中原国家所特有的『仁、义』思想。 在中原国家间,『仁义』可是一项大杀器,威力不可估量。 打个比方说,倘若某个小国百姓富足,国内王族与贵族亦显明,而魏国却出兵将其攻占,这叫『侵略』,是会遭到其余大国的联合抵制,甚至趁机组成联军来攻打魏国的;但反过来说,倘若这个小国的君主昏庸贪婪,致使民不聊生,这个时候魏国出兵将其攻占,这叫『解救』,其他国家除了暗自嫉妒魏国又多了一块地盘外,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干瞪眼。 但事实上,这两者有什么最根本上的区别么? 其实没有,这都是魏国的对外扩张而已。 但不可否认,因为有了『大义』,占据了『道德』的至高点,这就使得魏国吞并该小国变得名正言顺。 这就是中原国家普遍存在的一个现象:事实上绝大多数的君王都想对外扩张、问鼎天下,但碍于仁义、道德方面的舆论,只能将大义作为对外扩张的遮羞布。 但三川、巴蜀这些地方的人,却没有中原国家所推崇的仁儒思想,他们做事要更加干脆直白:侵略就是侵略,我拳头大,打赢了你,你就是我的奴隶。 因此,奴隶制在三川、巴蜀、北地等地十分常见,根本不像中原国家,其实恨不得抓几百万奴隶来建造国家基础设施,却碍于世人的评价、舆论的评价,假惺惺地不承认奴隶的存在。 而事实上呢,在中原国家,哪怕是在魏国,似家奴这样的奴隶形态比比皆是。 『奴隶制啊……』 想到此事,赵弘润颇有些踌躇。 人,奴役人,这是非常野蛮的行径,赵弘润也支持这个观念。 可问题就在于,奴隶制是羱、羝文化中的相当重要的组成部分,包括曾经一度被羱、羯两族奴役的羝族人,也逐渐被羱族同化,摇身一变从过去的奴隶变成了奴隶主。 奴隶,这是三川部落在发展过程中势必会出现的产物。 随着小部落逐渐演变成大部落,族内的杂物事越来越多,还指望那些自我感觉越来越优越的族人像以前那样去劳动?痴心妄想! 这就跟魏人在发达后,也会置办几处房产,购入一些家奴打扫院子、办理琐事一样。 别惊诧,在这个时代,这种现象才是『常理』! 而若是强行抵制这种现象,只能说,你这是在这个时代为敌。 这也正是赵弘润在提到『释放奴隶』后,在座的羱、羝诸部落族长们一个个面色怪异的原因,毕竟魏国也是『拒绝承认有奴隶存在』的中原国家之一。 在沉思了良久,赵弘润好似自言自语般说道:“奴隶,亦是财富之一。” 这句话,等同于默认了奴隶制的继续存在。 听闻此言,那些时刻关注着这位肃王殿下神色的诸部落族长们,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也难怪,毕竟包括魏国在内,诸中原国家内的士人们,一直视『奴隶制』为荒蛮未开化的蛮夷的丑恶行径。 一个小插曲所导致的紧张瞬间烟消云散,在场所有人其乐融融地商量起赵弘润所提出的『最后一场胜仗』来。 第443章:只欠东风 『最后一场胜仗』,这是赵弘润亲口取的名,意指『与羯角军所展开的最后一场可称之为战争的胜仗』,其目的,就是为了重创羯角骑兵,使羯角军的构成中,羯角骑兵与羯角奴隶兵的比例出现失衡,方便赵弘润之后用诱反羯角奴隶兵的计策,一口气覆灭羯角部落的主力军。 当然,要达成这一点,就必须得到『那些人』的支持。 即在那份禄巴隆曾交给过赵弘润的羊皮上,那些由前者的弟弟嘎契罕在临死前所供出的人员名单,那些雒城诸部落中,对魏军抱持着抵触,仍希望与羯角化解干戈、甚至是投靠羯角的羱族人与羝族人。 当日傍晚,在商议完军事,酒足饭饱之后,青羊部落的少族长乌兀很识趣地带着妹妹乌娜离席了,因为他得到了赵弘润的眼神暗示,意识到这是赵弘润不希望他乌兀的妹妹乌娜看到接下来在这个毡帐内发生的事。 毕竟,羱、羯、羝三族是如何对待叛徒的,这件事乌兀比赵弘润更加清楚。 待等乌兀、乌娜兄妹离席之后,羝族纶氏部落的族长禄巴隆,叫人秘密将那些人中三个头领带到了毡帐。 『唉……』 羝族孟氏部落的族长孟良,以及『胥氏』部落的族长胥丹,两人暗自叹了口气。 为何叹息?无非就是帐中被绳索所绑的那几名头领,分别有一人是他们部落内的头领罢了。 而羱族灰羊部落的族长齐穆轲却是暗自松了口气,毕竟他族内也有一名头领参与了这项阴谋,只不过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禄巴隆未曾命人将其带来而已。 那三名头领,皆是羝族部落的头领,纶氏、孟氏、胥氏,正好一个部落一名。 “肃王殿下。”转身向赵弘润行了行礼,禄巴隆面无表情地说道:“我纶氏的萨因、孟氏的阿鲁、还有胥氏的舒尔哈,三个……暗通羯角的叛徒。” 听闻此言,孟良与胥丹两位族长又是无声地叹了口气。 而此时,赵弘润则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并不打算插手干涉,毕竟这件事有点敏感。 『交给你了。』 赵弘润用神色示意着禄巴隆。 禄巴隆会意,事实上他倾向于这样,即便就算是背叛者,那也是族人,倘若赵弘润叫来商水军惩罚这三人,就算在场的羝族部落族长们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是有点不舒服的。 但若是禄巴隆、孟良、胥丹亲自来解决,这叫清理门户,这才是合乎规矩。 “萨因……” 禄巴隆摘掉了萨因嘴里的布团,神色复杂地注视着他,惆怅地说道:“前几日,你与嘎契罕(禄巴隆的弟弟)都说我们不可能挡得住羯角的军队,断定我方必败。可如今,羯角的比塔图在我雒城三战三败,已是穷途末路,你还坚持你的结论么?” 萨因张了张嘴,脸上露出几许惊慌。 其实也难怪,毕竟有多少人能想到,二十余万羯角军居然会在三万魏军与羱羝战士的联手下一而再、再而三地战败? “(羱族语)族长,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你饶了我吧。……肃王,您高瞻远瞩,我萨因知道错了,恳求您让族长饶我一回吧。”萨因连番求饶,见禄巴隆无动于衷,居然转头望向赵弘润,求饶乞生。 虽然赵弘润听得懂羱族语,但即然已决定将这件事交给禄巴隆,他又如何好擅自插手,于是,他端起羊角杯故作饮酒,假装没有听到。 而此时,禄巴隆亦喝止了萨因的求饶。 “住口!……萨因,你应该知道,叛徒会遭到怎样的处罚。” 一听这话,萨因不知为何面色涨红,急切地解释道:“不,不,族长,我从未有过背叛部落、背叛族长的念头,无论是我,还是族长你的弟弟嘎契罕,我们只是希望部落能繁衍壮大……” “住口!”禄巴隆沉声喝止道:“就算你没有背叛部落,但你与嘎契罕的行为,却背叛了『雒水之盟』,背叛了肃王,背叛了在座的二十三位族长……叛徒,当处以『觝刑』!” 听闻『觝刑』,萨因咽了咽唾沫,脸上露出几分恐惧。 这让赵弘润不禁有些好奇。 后来他才知道,『觝刑』,是三川部落的重惩之一,即将罪犯绑在木头上,让好斗的羯羊,用犄角生生戳穿腹部。 其残酷之处在于,被戳穿了腹部的人,并不会立刻就死,他会历经饥渴、疼痛,最终鲜血流尽而死。 更残酷的是,哪怕是那人死后,他仍会在木架上暴尸几日,作为对其余族人的训诫。 堪称是一项酷刑。 这不,一想到『觝刑』的残酷,萨因即便是一个壮汉,面色亦有些发白。 相比较畏惧死亡,他更加恐惧于这个惩戒,因为在羱族人的风俗文化中,被羊觝死的人,死后是不会受到高原天神庇护的。 毕竟羱族文化中,高原天神的形象,就是羊首人身的神祗。 可能是想到自己死后会变得孤魂野鬼之类的飘荡在天际,无法回归高原天神的怀抱,萨因双腿一软,险些就瘫倒在地,好在禄巴隆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你想赎罪么?”禄巴隆问道。 听闻此言,萨因连连点头。 见此,禄巴隆沉声说道:“若是你想赎罪,今日夜里,你离开雒城,到城外的羯角军中去,将比塔图诱至雒城,好使我等将其擒杀。……如若成功,肃王殿下特准免你一死,你也不必承受『觝刑』之苦,并且,你的妻儿,仍可在三川继续生活,我会替你照看他们。否则,你就在『觝刑』下死去,你的妻儿,亦会被你牵连,逐出三川……” “族长……”萨因难以置信地望着禄巴隆。 可能是猜到了萨因的心思,禄巴隆摇了摇头,沉声说道:“不要怪我无情,如今我不但要为我纶氏负责,还要为『雒水之盟』负责,不会因为你是族人,就对你网开一面……”说到这里,他深深望了一眼萨因,语气复杂地说道:“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好好把握吧。嘎契罕,可没有这样的机会……” 在座的诸族长们闻言不约而同地望了一眼禄巴隆。 不得不说,他们对禄巴隆手刃自己私通羯角人亲弟弟嘎契罕这件事感到惊诧,而在惊诧之余,也没有谁再指责禄巴隆当时辱骂其他族长私通羯角人的行为,并且,对于赵弘润重用禄巴隆也给予了理解与支持。 可能是想到了禄巴隆的亲弟弟嘎契罕的结局,萨因咬了咬牙,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随后,他问道:“若是比塔图看破了我的意图,那……” “……”禄巴隆闻言皱了皱眉,略一犹豫后转头望向赵弘润,征求后者的意见。 见此,赵弘润用羱族语说道:“若是事迹败露,你家人自有禄巴隆族长为你安顿照理。” 想想也是,若是事迹败露的话,萨因根本不可能活着从羯角军走出来,势必会被比塔图所杀,赵弘润自然不会牵连其家人。 听闻此言,禄巴隆眼中亦闪过一丝欣然之色,随即沉声对萨因说道:“你听到了?” “嗯。”萨因点了点头,神色复杂地望了一眼赵弘润。 半响后,他迟疑地问禄巴隆道:“族长,若是我成功将比塔图与他部落的战士诱骗至雒城,能否让我回部落?” “莫要得寸进尺!”禄巴隆大声喝道:“你应该知道,纶氏不会容纳一个叛徒为族人!” 萨因张了张嘴,坚定地说道:“就算是奴隶,我也希望回到部落!” 禄巴隆愣了愣,张了半天嘴,最终惆怅地说道:“等你有命活着回来……再说吧。” 可能是察觉到禄巴隆有心软松口的迹象,萨因满脸劫后余生般的欣喜。 而在此之后,孟氏部落的族长孟良,以及胥氏部落的族长胥丹,亦亲自询问那名本部落的头领,那两名头领,纷纷表示愿意赎罪,并且,提出了向萨因那样的恳求:若是能活着回来,哪怕是以奴隶的身份,也希望能留在部落内,不想被驱出部落、驱出三川。 事后,在禄巴隆、孟良、胥丹等人的陪同下,赵弘润亲自向萨因、阿鲁、舒尔哈三人讲述了如何骗取比塔图信任的事。 在反复叮嘱三人牢记于心后,赵弘润又叫人取来酒肉,让三人饱食了一顿,这才让他们三人摸黑离开了雒城,前往羯角军的驻扎营地。 大约亥时左右,萨因三人在郊野碰到了巡逻的羯角骑兵,被后者带到了比塔图的毡帐。 对于这三人的到来,比塔图十分吃惊。 虽然说他早就知道雒城的羱、羝部落中,有亲善他羯角的人,要不然,当初有一支纶氏部落的骑兵,也不会将雒城那些日子的事悄悄透露给他。 可让比塔图感觉怀疑的是,他如今的处境相当险峻,早已没有半月前来时的威风,为何这几名羝族人,却还是偷偷潜出雒城与他私会呢? 而在面露狐疑之色的比塔图面前,萨因等三人却侃侃说出了他们的计划。 “比塔图族长,我们已经查清楚,魏军并非是可以操纵天火,那是一种被魏人称为『猛火油』的油,如今,魏人将这些猛火油堆积在城内,派了重兵把守。只要我们潜入进去,将其点燃,雒城内的魏人必定大乱,到时候,我们趁机打开西城门,放入羯角部落的骑兵,魏人必死无疑!” 『……』 望着侃侃而谈的三人,比塔图默然不语。 平心而论,他并不是很相信这三人的话,可问题在于,他对于他目前所身处的糟糕处境束手无策,羯角部落几近要四分五裂,难道,真的要唾手放弃这次机会? 万一对方是真心呢? 岂不是能借这场仗彻底扳回劣势? 想到这里,比塔图不禁有些怦然心动。 他恐怕想不到,赵弘润正是清楚人在处于劣势时的赌徒心理,才会在比塔图处境险峻的情况下使出诈计,为的是彻底将其打落悬崖,叫他难以翻身! 第444章:诈诱 『里应外合、大破魏军』,不可否认,萨因、阿鲁、舒尔哈三人的建议让羯角部落的族长比塔图砰然行动。 可心动归心动,并不代表比塔图就这样简简单单地相信了三人的话。 是故,他在沉思了片刻后,沉声问道:“三位头领的来意,本族长已经了解。……但本族长还是想不通,眼下明明是魏人更占上风,为何你们却会来与本族长私会?” 萨因、阿鲁、舒尔哈三人对视一眼,随后,萨因站出来行礼说道:“大族长这话说的,要不是走投无路,我们岂肯臣服于魏人?……但是,魏人有连弩、有投石车,有猛火油,这三者的威力,大族长你前些日子也见到过了,若我雒城当时不肯投降臣服,我巩、雒两地的部落,恐怕早已被魏人屠杀殆尽了。” 比塔图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故作惊讶地问道:“什么?你们是假意臣服于魏人?” 听闻此言,孟氏部落的头领阿鲁冷哼一声,自嘲道:“要不然呢?魏人残暴,将我氐族的睺氏一支屠杀殆尽,我氐族岂肯真心臣服于魏人?” “……”比塔图摸着胡须沉思不语。 羝族睺氏部落被魏国的砀山军所灭,此事已经是遍传三川之地的事了,甚至于,当初比塔图还利用这件事,叫黑羊部落的族长拉比图去拉拢雒、巩之地的中小部落。 只可惜,雒巩之地的中小部落在魏军强大的攻势前几无战力可言,打了几仗便草草降服于魏人,让比塔图希望他们拖住魏军脚步的意图成了空话。 半响后,比塔图问道:“你们密谋与本族长私下联合,何人为领头羊?” 萨因闻言说道:“是我们族长的亲弟弟嘎契罕,正是他在上次将雒城的变故透露给大族长你的。” 『纶氏部落的嘎契罕……』 比塔图心中释然,因为他以往曾数次见过嘎契罕,并且,嘎契罕十分向往强大的羯角部落,一直希望他们纶氏部落有朝一日也能像羯角部落那样强大。 因此,对于嘎契罕亲善他羯角部落,比塔图并不是不能理解。 “那么,你的族长禄巴隆呢?他是什么意思?”比塔图又问道。 “这个……”萨因显得有些犹豫。 见此,比塔图心中起疑,故意问道:“怎么?是不方便透露的事么?” “倒也不是不方便透露……”萨因犹豫了半响,这才皱眉说道:“只是,我们族长最近的样子有点古怪,因此嘎契罕不敢将这件事告诉他……” “有些古怪?什么意思?”比塔图闻言心下有些好奇。 只见萨因脸上闪过一丝为难,随后神色怪异地说道:“大族长应该知道,魏军在攻打雒城时,曾无意间用猛火油焚毁了我纶氏部落在城内的部落营地吧?” 其实这件事比塔图是不知情的,但他却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说道:“唔。……然后呢?” “然后……我纶氏部落失去了所有的东西,走投无路之下,族长他去求见了那个魏国的肃王。也不知他们之间说了什么,反正自那以后,族长他就变得有些奇怪,只要是那个魏国肃王的命令,无不争着抢着去做,而那个魏国的肃王,也对我们族长越来越信任了……” 『……』 比塔图闻言皱了皱眉,有些鄙夷地说道:“禄巴隆,难不成已变成了魏人的走狗么?” 听闻此言,萨因有些色变地说道:“大族长何出此言?族长他也是为了部落,走投无路……” “走投无路?”比塔图冷笑两声,随即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最近,那个魏国的姬润,可有找过你们族长?” 萨因愣了愣,好似回忆了片刻,这才说道:“有,族长经常被那个肃王请去喝酒,每次喝地醉醺醺回来,还带回一些魏人的饰物……有时,他还会醉醺醺地告诉我们,说什么我纶氏部落今日会飞黄腾达什么的……” 比塔图一听心中便已有了定论,冷笑道:“蠢材!你们族长分明是被魏人给收买了!”说罢,他冷哼一声,轻蔑地嘲讽道:“飞黄腾达,嘿!给魏人当狗,的确也能飞黄腾达!” “……”萨因顿时色变,面色一阵青白。 瞧见萨因这模样,比塔图摇摇头,一脸遗憾地说道:“禄巴隆,当初也是本族长所敬重的勇士,没想到,居然会堕落到这种地步……”说罢,他转头望向萨因,问道:“还有谁,与你们族长禄巴隆一样,频繁被姬润请去喝酒的?” “请喝酒的话,所有族长都被那个魏国的肃王请去过,不过若论次数,就数我们族长与白羊部落的哈勒戈赫最为频繁。” “哈勒戈赫?”比塔图闻言冷哼一声,毫不意外地撇嘴冷笑道:“那老家伙……当初在合狩时就出面支持魏人,不奇怪。恐怕,他耻于自己是高原天神的子民,而恨不得是一名魏人吧?” 看得出来,比塔图对羱族白羊部落的族长当初在合狩时,违背他的意愿而率先出面支持魏人,至今仍怀恨在心。 骂了几句,比塔图总算是宣泄了心中的怒火,转头对萨因说道:“回去告诉嘎契罕,若是他真心助本族长打败了魏人,我比塔图便支持他当纶氏部落的族长,并且,从今以后,我羯角部落与纶氏部落结盟。” 听闻此言,萨因连忙摆摆手说道:“大族长误会了,嘎契罕并不是想当部落的族长,只是不希望被魏人奴役……” 很遗憾的,他的说辞,被比塔图当成了客套话,挥挥手打断道:“无论怎样都好,总之,禄巴隆自甘堕落去当魏人的狗,这种人也能继续担任一个部落的族长?” 萨因怏怏地合上了嘴,随即问道:“那……里应外合的事,大族长觉得如何?” “什么时候?”比塔图摸着胡须沉思道。 萨因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最好尽快……” 比塔图皱皱眉,一瞧萨因等三人,却见他们表情有异,遂立即问道:“发生了什么变故么?” 只见萨因脸上露出几许羞愧,讪讪说道:“我们三人在潜出雒城的时候,被两名巡逻的魏军给发现了,我们怕走漏风声,就把那两人给杀了……魏军有点卯的军纪,每日清晨,那些大小兵将会清点人数,万一发现那两名士卒失踪……” 『这几个蠢货!』 比塔图忍着气瞪着萨因等三人,心说这三个蠢货未免也太不小心了,这么大的事都会出岔子?! 不过看在对方尚有利用价值的份上,比塔图并未开口怒骂,而是在沉思了半响后,点头说道:“那就今夜!” “今夜?那是最好……”萨因、阿鲁、舒尔哈三人闻言松了口气。 而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个声音。 “慢着!” 比塔图与萨因、阿鲁、舒尔哈几人下意识转过头去,这才发现开口的居然是一直在旁默默注视着后者三人的羯族年轻勇士博西勒。 “博西勒?” 比塔图疑惑地望向了博西勒。 只见博西勒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萨因三人,沉声说道:“大族长,这件事可能有诈。” 萨因等人闻言面色微变,在博西勒的眼神逼视下不禁有些心虚,却只能硬着头皮装出气愤的样子。 “你是何人?居然敢擅自插嘴?” 比塔图摸了摸下巴,笑着说道:“三位头领别动怒,他是我的养子。”说罢,他转头望向博西勒,问道:“博西勒,为何你会有这样的想法?” “大族长且稍等,容我问问他们。” “……”比塔图微微一愣,待眼珠微转后,却不说话。 见此,博西勒走近几步,目视着萨因三人,问道:“三位头领,你们是怎么潜出雒城的?” 萨因看了一眼比塔图,见后者无动于衷,遂表情怏怏地解释道:“我纶氏部落负责协助魏军守雒城的北城墙,只要别被城墙上的魏军发现,偷偷潜出来还不简单?” 博西勒默然不语,毕竟在最近三日的攻城战中,雒城北城墙的确是飘着羝族纶氏部落的战旗的。 “何时离城的?” “没注意时辰,大概……一个时辰前吧。” “一个时辰?” 萨因脸上露出几分鄙夷,没好气地说道:“我们是偷偷溜出城来的,自然要小心谨慎了。……为了不引起城墙上的魏军的主意,我们三人还都是用自己的腿走过来的。” “……” 在此之后,博西勒又追问了数个问题,但始终没有听出什么破绽,皱了皱眉。 见此,比塔图心中的疑虑被打消了,打了个哈哈对萨因等人说道:“博西勒他啊,为人就是谨慎些,哈哈,好了,这件事……” 可刚说到这,博西勒却再次打断道:“大族长且深思,我还是觉得这件事不对劲。”说罢,他抬手指向萨因三人,皱眉说道:“这三人来得太巧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我们羯角束手无策的时候来,就仿佛是……看准了我们别无选择似的。” 听闻此言,萨因、阿鲁、舒尔哈这回真的是心虚了。 毕竟博西勒猜得没错,主导这件事的魏国肃王赵弘润,的确是捏准了羯角部落此刻已束手无策,这才派三人前来诈诱。 第445章:诈诱(二) “在中原有句话叫『事出反常必有妖』,眼下我羯角势衰,可这三人却仍然主动凑上来,欲与我羯角部落里应外合对付魏人,大族长,你就不觉得这件事很奇怪么?” “……” 听闻博西勒的话,比塔图沉默不语。 的确,这天底下,终归是『锦上添花者多、雪中送炭者少』,莫说势利,事实上若是某件事无利可图,有几人会去做?趋利,是人的天性。 可正如博西勒所言,萨因、阿鲁、舒尔哈三人不在他们羯角初抵雒城,军势鼎盛时暗下派人与他们联络,偏偏选择在他们羯角如今势微时前来私会,要说比塔图心中不怀疑,这固然是假的。 而此时,博西勒又说了一句让比塔图深以为然的话。 “若是他们当真有心与我羯角携手,里应外合对付魏军,他们早该想办法与我们联络。” 听闻此言,比塔图转头望向萨因三人,皱眉问道:“此事,本族长亦有些不解,为何嘎契罕不早早与我羯角联络?” “因为那几日魏军防范甚严。”萨因低头行了行礼,解释道:“大族长可曾记得,嘎契罕在向大族长送递消息后,大族长便下令你部落的战士攻击我纶氏以及孟氏的战士们,当时那个魏国的肃王就开始怀疑,我们之中必定有人与大族长你送递了消息。……因此,魏军虽然表面上与我们和和睦睦,但是私底下,他们也防着我们。大族长恐怕不知,在大族长猛攻雒城的头一天,即便当时的战况对魏人相当不利,但那个魏国的肃王,仍然留下了五千人,并未投入战场……因为他并不是万分信任我们。” 比塔图缓缓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萨因的解释。随后,他又问道:“那么今日呢?” 听闻此言,萨因脸上闪过一丝讪讪,小心翼翼地说道:“说句可能会让大族长不高兴的话。眼下,雒城内魏人,他们对羯角已不再像前一阵子那样重视了,巡防也比前一阵子薄弱了许多,我们这才得到机会,偷偷潜出城来。” 『……可恶!』 比塔图听了这话,面色一阵铁青。 他当然听得懂萨因这话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魏军在三次打败了他们羯角后,早已不再将他们放在眼里。 望着比塔图连番变幻的眼神,萨因、阿鲁、舒尔哈三人心中亦仿佛在打鼓。 说实话,他们愿意肩负起『诈诱』羯角军的任务,他们的妻儿已不必受到他们的牵连,仍可继续留在部落里,居住在三川之地,而不必遭到被驱逐的苦楚。 可问题是,仅仅如此的话,并不能让他们将功赎罪。 顶多就是免去了『觝刑』,从此背井离乡,四方漂泊,最终老死在异地。 除非他们立下大功。 只有立下大功,他们才能舔着脸以『贬为奴隶』的方式,继续留在部落里。 说是奴隶,但事实上,这与族人又有什么区别?顶多就是原来头领的职务被取消而已,仍可生活在部落里,仍可每日瞧见自己的妻儿。 若是日后再做出些贡献,恢复如初也不是没有机会的。 但前提是,他们得说服比塔图带领着那些羯角骑兵踏入雒城,踏足魏军与羱羝战士给他们预备的陷阱。 可让萨因三人暗恨不已的是,本来他们已经说动比塔图,没想到比塔图的养子博西勒却对他们产生了质疑,从而使得他们至今未能说服比塔图。 萨因、阿鲁、舒尔哈三人对视一眼,他们感觉,事到如今,唯有动用那位魏国肃王亲自口述教给他们的『大杀器』了。 想到这里,萨因故意表情怏怏地说道:“说了半天,没想到大族长还是不相信我们的话,既然如此,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过吧。我们就此告别,返回雒城。” 说罢,他与阿鲁、舒尔哈三人故作气愤地向比塔图行了行礼,准备就此离开。 见此,博西勒当即喝道:“站住!” 萨因三人回过头来,神色气愤地说道:“还有什么事?” 只见博西勒打量了三人几眼,冷冷说道:“实话说出你们三人此行的企图……魏人究竟叫你们做什么?” “可笑!”萨因三人辩解道:“我们岂是为了魏人而来?” 见此,博西勒当即唤来毡帐外的部落战士,将萨因三人用绳索绑了起来。 随后,他转头对比塔图说道:“大族长,严刑逼供,定能逼他们说出实情。” 比塔图眼神微微一动。 而就在这时,忽听阿鲁气愤地骂道:“想不到羯角人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居然说什么我们是为魏人做事,难道魏人如今还需要借助这种伎俩来打败羯角么?!” 『……』 听了这话,比塔图为之一愣,随即眼中闪过浓浓的怒意。只不过这怒意中,却夹杂着几分悲伤。 是的,羯角败局已定,魏人根本不需要借助诈诱这种手段来打败羯角。 “放了他们吧。”比塔图黯然地挥了挥手。 “大族长……”博西勒还想再劝,但最终,只好命人将萨因、阿鲁、舒尔哈三人放了。 松了绳索后,萨因、阿鲁、舒尔哈三人显得很气愤,尤其是萨因,更是指着博西勒冷冷地说道:“乳臭未干的小子,你以为你们羯角还是像当初那样鼎盛么?别以为我们不知道,魏军的砀山军偷袭了你们后方的诸部落营地,乌角、乌蹄,好些个部落被魏人屠杀殆尽,下一个就是你们羯角!……还有,你们羯角人眼下还有充足的食物么?养得活数万的部落战士与十几万的奴隶?你们快要完了!” 他这番话,尽管是冲着博西勒说的,却让比塔图面色铁青。 因为这的确是羯角目前的恶劣近况。 终于,比塔图忍不住了,阴沉着脸,沉声说道:“萨因头领,你是为与本族长携手而来,还是为羞辱羯角而来?” 见比塔图发怒,萨因心中直打鼓,但是为了达成目的,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按照赵弘润所教授的话,继续刺激比塔图。 “比塔图大族长,嘎契罕还有我们这些不甘心臣服于魏人的人,的确是希望能与羯角携手打败魏军,但是有一点希望大族长弄清楚,我们,并非一定要与羯角携手。……我们的族长已经取得了魏国那肃王的信任,就像大族长所说的,要是我们放下自尊给魏人当狗,我们还是可以活下去,继续生活在三川这片土地上,而羯角部落……哼哼,再过些日子,还有没有羯角部落,恐怕还未知啊!” 听闻此言,比塔图气得面色铁青,猛地站起身来,一脚踹翻了面前的矮几,双目死死瞪着萨因,仿佛眼眸中能喷出火来。 见此,萨因吓得面色惨白,畏畏缩缩地说道:“我……我说的是实情……” 『实情……』 怒视着萨因,比塔图心中泛起一阵悲意。 是的,萨因说的的确是实情,眼下,是他们羯角已经没有了退路,而不是雒城那些臣服于魏人的部落族长们。 “说出你们的条件。”比塔图阴沉着脸说道。 言下之意,他已经同意了夜袭雒城的计划。 见此,萨因三人对视一眼,行礼说道:“战后,那些果真依附于魏人的部落,由我们来接收,无论是男人、女人,还是羊群。” “可以。”比塔图缓缓点了点头。 几人又说了一阵,萨因、阿鲁、舒尔哈三人带着由衷的喜悦离开了。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博西勒再次忍不住劝道:“大族长,夜袭雒城,此事太过于冒险了……” “可却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比塔图长叹道。 博西勒皱了皱眉,继续劝道:“只是短暂的失利而已,我们仍有数万英勇的战士,仍有十几万的奴隶,哪怕部落营地被魏人袭击,那些失去的东西,我们仍然可以从北地的胡人那里抢掠回来,无论是女人还是羊群。” “不,魏人不会给我们喘息的机会的。”比塔图摇摇头说道。 博西勒皱皱眉,又劝道:“不如就与魏人和解吧,羷部落的头领鄂尔德默不是说,愿意为我们牵头,与魏人和解么?” “哼。”比塔图轻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摇摇头说道:“魏人可以与三川之地上任何一个部落和解,但唯独不会与我羯角和解。” “为何?”博西勒不解地问道。 『为何……』 比塔图眼中泛起几丝茫然之色,脑海中浮现出当时在合狩时,所见到的那个矮个子的魏国王族。 『……不知贵部落坐落在何处?』 『你问这个做什么?』 『当然是去拜访羯角部落咯。……若是此次的会谈不顺利的话,本王会率领我大魏最精锐的士卒,找到你们羯角部落的居地,将你们羯角部落的人杀个精光。』 『哈哈哈……』 『哈哈哈……』 当时的比塔图,哈哈大笑。 而当时那位魏国年轻的王族,亦是哈哈大笑。 究竟是谁在笑对方不自量力? 直到如今,比塔图终于想明白了。 “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若此战败了,羯角将不复存在。……我决定了,今晚偷袭雒城!” “大族长!”博西勒似乎还想再劝,却被比塔图被阻止了。 “那三人说得没错,如今我羯角势衰,已不如当初的强盛,哪怕魏人什么都不做,我们也注定战败。……在必胜的情况下,魏人没有必要再耍什么诡计。” 比塔图说得很自信。 但他却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赵弘润的野心。 赵弘润想要的,并非是战胜羯角,而是彻底踏平羯角部落,使其成为过去,完成当初在合狩时『踏平羯角、杀尽羯角人』的承诺。 此时此刻,别说羷部落的头领鄂尔德默,就算是乌须王庭亲自出面干涉也没有用。 因为他要用羯角部落的覆灭,来震慑三川之地! 犯魏国者,必诛之! 第446章:谁偷袭了谁 八月二十六日夜里,羯角部落的族长比塔图率领两万羯角骑兵,悄然来到了雒城西城门外大概两三里处的位置。 只见夜空中,一轮残月发出朦朦胧胧的微弱月色,也不见有繁星点点。 这是一个偷袭与被偷袭的好天色。 『……高原天神护佑。』 骑在马上,比塔图默默地祈祷着,毕竟这场仗的生胜负,对于他羯角部落至关重要。 打败商水军那支魏军尚在其次,只有擒住那个叫做姬润的魏国小子,他羯角部落才有资格与魏国平起平坐地谈判,才能继续存在于世。 远远观望雒城的西城墙,比塔图看到雒城西城墙上遍布火把,借助火的光亮,他明显可以看到西城墙上人影憧憧,几乎每段城墙皆有二三十名士卒正在巡防。 这算哪门子的防守薄弱? 比塔图心中暗骂。 不过他也明白,就算城内的魏军如今再是视他羯角为无物,必要的防守多半是不会放松的,就看城内那些以嘎契罕为首的亲善羯角的人能做到什么地步了。 唔,很遗憾比塔图并不清楚,羝族纶氏部落族长禄巴隆的弟弟嘎契罕,其实早就已经死了。 这时,比塔图的样子博西勒来到了前者身侧,压低声音说道:“大族长,果真不派战士们去巡视四周么?我担心会有魏军的埋伏。” 比塔图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此地是嘎契罕等羝族人的巡防范围,他们会给予我们方便,但若去了别的地方,保不定会碰到那些甘愿给魏人当狗的羱族人或羝族人。” 因为萨因告诉过他,尽管纶氏、孟氏、胥氏这些羝族部落的巡逻哨兵人数远不如羯角的骑兵,但他们依旧在夜里负责着对城外四郊的警戒,若是碰到那些亲善羯角的羝族战士倒是还好说,可若是碰到甘心臣服于魏人的羝族战士,那么这次的偷袭也就泡汤了。 “……”博西勒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平心而论,他至今仍不相信萨因、阿鲁、舒尔哈三人的话,觉得这件事或有可能是魏人针对他们设下的陷阱。 但因为找不出什么破绽,因此他心中也有些迷茫,只是暗自嘱咐自己,万事小心谨慎,尤其是保护好的义父比塔图。 估摸到了亥时前后,比塔图有些紧张地攥紧了缰绳。 因为按照他与萨因制定的计划,亥时前后,便正是他们里应外合对付魏军的时刻。 可迟迟未瞧见城内的讯号,比塔图心急如焚。 “什么时辰了?”比塔图面色焦虑地低声询问博西勒。 “应该已过亥时。”博西勒低声回答道。 听闻此言,比塔图心中更加焦虑,皱眉低声说道:“已过约定的时辰,嘎契罕这家伙究竟在做什么?” “……”博西勒沉默不语,望向雒城的目光中充满了迷惑。 『若果真是魏人的陷阱,一到时辰,魏人就应该行动才对……可眼下已过亥时,雒城却无丝毫动静,莫非……莫非这事并非是魏人的诈计?』 博西勒越想越迷糊。 他们并不清楚,就在他们于暗处窥视雒城西城墙时,远在雒城西城墙的城门楼上,赵弘润命人熄灭了附近的火把,也与一大帮人在暗中窥视着城外夜幕下的那片漆黑。 尽管无法用眼睛瞧见,但赵弘润隐隐可以感觉到,在远处漆黑的夜幕下,那些羯角骑兵们摩拳擦掌,恐怕是早已心急如焚了。 “肃王殿下,已过亥时了。”纶氏部落族长禄巴隆在旁提醒道,他以为是赵弘润记错了约定的时间。 “本王知道的。”赵弘润微笑着点了点头,淡淡说道:“再晾他们片刻,人在心急时,往往难免会忽略潜在的凶险……” 禄巴隆与附近其余族长们闻言一愣,均有些不可思议地望向赵弘润。 因为据回来禀告的萨因、阿鲁、舒尔哈三人所言,他们按照赵弘润所教授的对话去说服比塔图,果然是打消了比塔图的怀疑,尤其是那句『我们尚可给魏人当狗而生,然此战之后,羯角怕是不复存在』,简直是奇句,使得比塔图对萨因他们深信不疑。 人,居然能将另外一人的心思揣摩地如此透彻? 如此,大概又过半柱香左右,就听赵弘润低声说道:“差不多了……” 听闻此言,城门楼上诸族长们精神一振。 当即,得到命令的商水军士卒,自行点燃了城内一堆早已准备好的柴薪,随后迅速朝东城门撤离。 在城门楼上,赵弘润向商水军的伍忌交代了几句,亦领着诸族长们,沿着城墙向城东的城门楼转移,只留下一小部分知情的商水军士卒,依旧值守在城墙上。 而在雒城西郊,比塔图等得心急如焚,真恨不得此刻就冲到城内,质问嘎契罕等人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 『可能是临时有了什么变故,使得嘎契罕他们误了时辰……』 他只能这样劝说自己。 而就在这时,雒城城内火光大作,隐约还传来了西城门附近商水军士卒的惊呼声。 “喂,你看城内……” “怎么回事?” “城内为何无故起火?” “快吹警笛……” 那些商水军的对话,依稀传到比塔图这边,让听得懂魏国语的比塔图急地肝痛不已。 他连连在心中大骂:嘎契罕,你倒是快派人将城门打开啊! 也难怪比塔图如此焦急,毕竟,嘎契罕在城内放火,这的确是一招妙招,但若是延误了开城门的时间,致使在城墙上守卫的商水军发现情况不对吹响了警笛,那么这声其实是用来唤醒城内士卒起身灭火的警讯,或许也会让他们羯角骑兵无功而返。 『快!快!快!』 比塔图牢牢攥紧缰绳,在心中不住地念叨着。 而就在这时,雒城西城门传来了一阵异常的动静。 “唔?你们是……你们做什么?” “你……有人作乱了,鸣警!鸣警!” “守住城门!” 西城门附近,人声嘈杂,这让比塔图心中更加焦急了。 好在这次耽搁的时辰并不久,一会儿工夫,西城门便吱嘎吱嘎地打开了。 见此,比塔图精神一震,振臂呼道:“羯角的儿郎们,杀进去!” “喔喔——” 两万羯角骑兵,竭力策马冲向西城门,比塔图作势也欲上前,却被他养子博西勒眼疾手快拉住了缰绳。 “你……你做什么?”比塔图震惊地望着博西勒。 只见博西勒眼神冷峻地望着雒城的西城门,沉声说道:“大族长不必亲往涉险,族内的战士们,会替大族长擒住那个姬润的。” 比塔图想了想,觉得这话倒也对,于是便与博西勒伫马在高坡上,静静地关注着这场偷袭战。 而此时,在那两万羯角骑兵中,乌角部落的族长戈尔干与乌蹄部落的族长里尔哈契,已带着族内的战士杀入了西城门。 只见二人策马冲入西城门后,果真见城门内倒着二十余名商水军士卒,并且,还有数十名身穿皮袄的羱族或羝族人。 “魏军的帅帐在何处?”乌角部落族长戈尔干红着眼睛质问道。 只见有一名羝族人指向城内深处,用羱族语道:“在中军,往这个方向去就能到。” 听闻此言,乌角部落族长戈尔干二话不说,朝着前方冲去。 而在他身后,两万名羯角骑兵紧跟其后,在进入城内后便四下散开。 尤其是乌角部落与乌蹄部落的战士们,对于他们而言,这场战斗可谓是他们向魏人复仇的战事,报复魏人袭击了他们的部落营地。 足足有一炷香工夫,这两万羯角骑兵这才陆续冲入城内,消失在夜幕下。 而就在这时,奇异的事发生了,只见一名羝族人踢了踢脚边一具商水军士卒的尸体,那具“尸体”,居然坐起来了,并且,脸上带着几分笑意,在羝族战士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羱族语)羯角人上当了,我们也撤吧。” “唔。” 只见这些扮作尸体的商水军士卒中,有一名百人将,挥挥手对四周的士卒与羝族战士说道:“将那桶猛火油搬过来。” 两名商水军士卒,从城墙边的阴暗角落搬来一桶沉重的木桶。 那名百人将用利剑在木桶上戳了一个口子,挥手喝道:“撤!” 顿时,木桶里流出了黑色粘稠的液体。 话音刚落,城门这边的商水军士卒,皆离了城,绕着城墙向北、或向南撤离,而城墙上的商水军士卒,亦一边假意地大声呼喊,一边沿着城墙向南城墙或北城墙撤离。 只见这些士卒中,有几人身上背着一根长绳,不难猜测是作为逃生的工具使用。 而那名商水军的百人将,则在临离开前,用手中的火把,丢向了那一滩黑色粘稠的猛火油。 霎时间,西城门的城门洞火光迸现,那因为石油燃烧而导致的高温火海,顿时就吞蚀了整个城门洞,用火焰将城门洞给堵死了。 而与此同时,那些对此毫不知情的羯角骑兵们,仍在策马奋力朝着城内深处冲着。 可冲着冲着,他们也逐渐感觉到四周的情况有点不对劲了。 要知道,方才他们冲入城内的时候,城墙上便高鸣警笛,可直到眼下,他们沿路冲进城内,居然没有碰到什么敌人。 “(羱族语)魏军……全睡死了么?” “(羱族语)不,恐怕是……” 乌蹄部落族长里尔哈契环视了一眼四周,脸上露出几丝惊色。 他眼中的雒城,十分寂静,仿佛除了他们这些羯角人,没有一名魏人。 第447章:谁偷袭了谁(二) “(羱族语)不太对劲……” “(羱族语)唔。” 乌角部落族长戈尔干与乌蹄部落族长里尔哈契,二人对视一眼,均感觉此刻这座雒城,显得有些诡异。 因为就在他们不远处,有一名羯角骑兵策马冲到一顶兵帐,用长矛撩起帐幕,却愕然发现,帐内空无一人。 而附近,所有的兵帐内,都没有魏军士卒的踪迹。 这让戈尔干与里尔哈契两位族长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要知道,此番他们是特地向魏人复仇而来的,报复魏人的砀山军袭击了他们的部落营地,这可谓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典范。 但是,即便如此,亦不代表他们在瞧见了这种种不对劲后,仍未意识到这是魏人的陷阱。 “轰——” 一声巨响,好似有什么东西带着几许火光,炸裂在他们左前方不远处的兵帐处。 顿时间,那里火光迸现,离得近的羯角骑兵们,居然连人带马被烤焦成了黑炭。 “吠吠……” 由于突然出现的火光,附近那些羯角骑兵们胯下的战马一阵慌乱。 “(羱族语)什么回事?”乌角部落的族长戈尔干一边安抚着胯下受惊的战马,一边惊声质问道。 话音刚落,就见一名羯角骑兵指着天空,满脸惊恐地喊道:“(羱族语)天、天上……” 戈尔干抬头望向天空,隐约发现天空中好似有繁星点点。 『这有什么好怕的?』 戈尔干心下暗自嘀咕。 可片刻工夫,他就感觉不对了,因为他眼中的繁星,似乎是越来越大,随后,终于露出了真正的形态:一只燃烧着布条的木桶。 “(羱族语)是魏军的猛火油!” 戈尔干惊呼一声。 而随即,数以百计的木桶,轰然炸裂在附近,致使周遭顿时间变成了一片火海。 “(羱族语)撤!快撤!” “(羱族语)我们上当了,这是魏人的陷阱!” “(羱族语)快撤!” 附近成百上千的羯角骑兵们,被那片火海吓得肝胆俱裂,当即奋不顾身地沿着来路返回。 毕竟在他们的认知中,那可是魏人的『天火』,是连暴雨都浇不灭的大火。 至于那些入城后四下散开的其余的羯角战士们,这些人哪里还顾得上。 而此时在雒城南郊,三百架投石车正不停地抛射着桶弹,用一桶又一桶装满石油的桶弹肆意地轰炸着雒城。 而在那些投石车的附近,赵弘润负背而立,默然地注视着远方那被火海笼罩的雒城。 他有些遗憾,遗憾于雒城的城墙实在太矮了,否则,城内那两万羯角骑兵,怕是一个都逃不了。 而在他身后,雒水之盟的诸部落族长们眼神复杂地望着这一幕。 毕竟在前一阵子,当他们还处在雒城的那一头时,可是尝尽了魏军这种攻势的苦。而如今,他们却站在雒城城外,看着那些羯角骑兵步他们的后尘,这让他们有种复杂的感觉。 不得不说,此刻的雒城,恍如人间地狱一般,放眼望去,四周皆是高温的火海。 想想也是,当初商水军第一次攻打雒城时,仅三十架投石车,就叫雒城内的诸部落叫苦不迭,只能屈膝投降,而眼下,却是三百架投石车全部出动,可想而知这个威力。 只听此刻雒城内,皆是羯角骑兵们走投无路,最终葬身于火海的惨叫声。 那些侥幸暂时并未被火海烧死的羯角骑兵,四散朝着各处城门逃离,可没想到,东南西北四处城门,皆已被商水军在撤离前用猛火油彻底堵死。 “(羱族语)难道我们全都要被烧死在这里么?!” 一名羯角骑兵悲愤地大声叫道。 话音刚落,有另外一名羯角骑兵灵机一动,大声喊道:“弃战马,上城墙!” 他的话,让四周乱糟糟的羯角骑兵们心中一动。 对啊,雒城的城墙也不过两丈高度,只要跳下去时姿势准确,并不会致命。 想到这里,这些羯角骑兵们纷纷下了战马,攀上城墙,逃出城外。 只是苦了那些城内被火海所包围的羯角骑兵们,活生生被烧死。 “肃王。” 在城外,一名纶氏部落的战士策马来到了赵弘润身边,向这位魏国的肃王禀告了他们的所见。 而当听说城内那些羯角骑兵们有不少弃了战马跳离城墙而逃生时,赵弘润苦笑一声。 对此,他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怪雒城的城墙不高而已。 “肃王,要不我们前去阻击。” 纶氏部落的族长禄巴隆在旁建议道。 不可否认,这些已与魏国结盟的中小部落,他们还是有不少骑兵的。 但是赵弘润在想了想之后,却摇头否决了。 为何? 因为他手底下诸部落的骑兵的确是不少,可羯角一方的骑兵更多,要是他贪心不足的话,反而会被比塔图抓住机会,扳回劣势。 “拆解投石车,撤!” 赵弘润当机立断,下达了命令。 正如赵弘润所猜测的,早在西城门被火势所堵死的时候,比塔图就感觉情况有点不对劲了,而后,当望见魏军不知在什么地方用投石车装载猛火油企图烧死城内的羯角骑兵时,他心中惊怒不已。 因为若不是他的养子博西勒当时及时拉住了他,并劝服他不必跟随入城,说不准他此刻早已被城内的火海所烧死了。 “那群叛徒……那群自甘堕落情愿给魏人当狗的叛徒!” 脑海中浮现萨因、阿鲁、舒尔哈三人的模样,比塔图气地额角青筋直冒。 此时此刻,他哪里还会不明白。 “(羱族语)去营地搬救兵!快去搬救兵!”比塔图一脸惊怒地喊道。 在其样子博西勒身边,亦有几名羯角骑兵跟随,听闻此言,连忙策马返回驻地,向那些留守营地的部落族长们求援。 不得不说,尽管这两日因为撤兵与否的问题与比塔图闹得有些不开心,但听说了比塔图的求援,似灰角部落的族长古依古这些部落族长们,仍就带着本部落的骑兵赶来援助。 这些羯角骑兵们,绕着雒城四下搜寻魏军的踪迹,但遗憾的是,魏军早已撤离。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左右,雒城再次变得寂静下来,唯有城内的大火仍在熊熊燃烧。 此时此刻,能逃出来的羯角骑兵们,早已抛弃了坐骑,翻越过城墙逃了出来;而那些至今都还未逃出来的羯角骑兵,恐怕也已经无命再逃出来了。 “大族长……” 灰角部落的族长古依古来到了比塔图身边,神色复杂地望着面色阴沉的比塔图。 “可曾找到魏军的踪迹?”比塔图沉声问道。 灰角部落的族长古依古摇了摇头,遗憾地说道:“魏军或许是早已料到我们会搜寻他们,待放了火后,就早早地就撤退了……” “他们逃不了的!”只见比塔图眼中闪过阵阵惊怒之色,冷冷说道:“叫战士们四下搜寻!” 比塔图想的不错,毕竟在他看来,他麾下的羯角骑兵们皆是骑兵,而商水军多是步兵,岂会追赶不上? 然而,灰角部落的族长古依古,却是一副欲言又止之色。 可能是注意到了古依古的迟疑之色,比塔图震怒道:“快去啊!” 古依古几番欲言又止,叹了口气,摇摇头,带着麾下的骑兵们追赶魏军去了。 可他心中却在嘀咕:魏军的确是失去了雒城没错,可他们手中仍然攥着连弩战车,就算能追赶地上,又能如何呢?我们英勇的部落战士,在那魏国的连弩面前,也不过是白白送死而已。 他有心想提醒比塔图,奈何比塔图此刻怒火攻心,哪里听得进去。 “(羱族语)给我四下搜寻!” 比塔图冲着四周的羯角骑兵们厉声喊道。 听闻此言,那些前来支援的羯角骑兵,纷纷朝着北、东、南三个方向搜寻过去。 可让比塔图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大概小半个时辰后,他手底下这些羯角骑兵们还未送回来『成功找到魏军』的消息,却传来了另外一个噩耗:魏军偷袭他驻军营地,放火烧了营地。 『营地被袭了?』 面对着前来传讯的一名羯角骑兵,比塔图惊地目瞪口呆。 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些魏军居然没有向东逃离,反而是迂回袭击了他的驻军营地,仿佛是算准了他比塔图会从驻军营地请调援军,四下搜捕他们。 “魏军呢?……还在我们营地四周么?” “不,魏军在袭击了营地后,便迅速撤退了……”前来传讯的羯角骑兵在比塔图阴沉的目光下,畏畏缩缩地回答道。 “那你们就让魏人就这样离去?”比塔图一脸惊怒地吼道。 也难怪比塔图勃然大怒,要知道就算是此时此刻,他的驻军营地内仍然有过万的羯角骑兵与十几万的羯角奴隶兵,这么多,居然抓不住那些偷袭营地的魏军? “不是,是……”瞧见比塔图大发雷霆,那名羯角骑兵脸上露出几许畏惧之色,硬着头皮解释道:“若是没有奴隶兵的话,我们本可以擒杀那些魏军的……” 『若是没有奴隶兵?』 比塔图闻言一愣,狐疑地问道:“奴隶兵怎么了?” 只见那羯角骑兵舔了舔嘴唇,小声说道:“魏军在偷袭时,曾叫人用我们的话高声呼喊,说若是有一名奴隶提着我族战士的脑袋归顺魏军,那个魏国的肃王便赦免其奴隶的身份……”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满是惊恐地说道:“奴隶们都疯了,他们在魏人的蛊惑下袭击了我们的战士……” 比塔图听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胸腔内更是满满的怒火,咬牙切齿地骂道:“居然敢……居然敢……” 说罢,他眼中闪过一丝怒色,怒声斥道:“所有人回营地!” 命令下达,所有的羯族骑兵们陆续返回营地。 而此刻在羯角人的驻军营地内,早已不见了魏人的身影,唯有那些正在自相残杀的羯角骑兵与胡人奴隶们。 整个驻军营地,一片混乱。 约三四万左右的羯角骑兵,面对十一二万的胡人奴隶,这场莫名其妙的内斗,让比塔图气地气血上涌。 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比塔图怎么也没想到,他这边刚刚被魏人用陷阱败了一仗,窝里的奴隶兵居然也反了。 那些低贱的奴隶,居然敢对抗羯角的战士! “(羱族语)给我杀光这些叛徒!”比塔图震怒地吼道。 说罢,他自己也取过了武器,似乎打算亲自上阵。 然而这时,博西勒却拽住了比塔图的坐骑缰绳。 “大族长,莫要管这些奴隶了……”望着满脸愤怒的比塔图,博西勒冷静地说道:“就算大族长能够杀光这些奴隶,又能如何呢?说不定魏人就埋伏在四周,等着我们为了杀死这些奴隶而精疲力尽……撤兵吧,这场仗,我们羯角败了。” 比塔图闻言大怒,手中的马鞭下意识地朝着博西勒挥去。 只听啪地一声,博西勒脸上浮现一道血痕。 可即便如此,他仍死死攥着比塔图胯下坐骑的马缰,再次劝道:“撤兵吧,大族长。” 望着博西勒脸上的血痕,再望了一眼眼前那羯角骑兵与奴隶兵们自相残杀的乱局,比塔图脸上的怒色缓缓收起,默然长叹了一口气。 “(羱族语)……撤!” 第448章:瓜分 羯角骑兵,撤退了。 他们抛下了约十万左右的奴隶兵,逃向了西北。 对此,赵弘润并没有趁机追击,毕竟再怎么说,如今羯角部落的族长比塔图麾下,仍有三四万羯角骑兵,倘若逼得太紧,很有可能会被羯角骑兵反咬一口。 既已胜券在握,就没有必要遭这无妄之灾。 反正,羯角人已注定灭亡,除非比塔图抱着壮士断腕的勇气,抛下一切带着那三四万羯角骑兵远征北地,从北地胡人手中抢夺食物,否则,被袭击了部落营的羯角,这个曾经的大部落,多半无法安然度过今年的冬季。 “速速与砀山军以及成皋军取得联系。” 在对羝族纶氏的哨骑下达了命令后,赵弘润便开始着手处理那约十万奴隶的问题。 看得出来,八月二十三日那场恶战,给予这十万胡人奴隶的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商水军,或者是魏**队的强大,已深深刻入了他们的灵魂。 他们对魏军的恐惧,一度超过了曾奴役他们的羯角人,这使得这些已毫无斗志的胡人奴隶,在魏****的引诱下,为了自由与食物,鼓起勇气对抗曾经的主人。 良禽择木而栖,而奴隶,也会选择更强大的主人效忠,这是人性。 正是因为这些胡人奴隶的配合,使得商水军与羱羝部落战士接管他们的工作进展地相当顺利。 数以十万的奴隶兵,看似温温顺顺地席地而坐,目光有些不安、有些惊恐地望着四周那些全副武装的商水军士卒,以及那曾经带给他们强烈的恐惧的魏国连弩。 “提有羯角人首级的,都过来。” 一批羱羝部落的战士,在人群外用羱族语大声喊道。 在片刻的死寂过后,有一名奴隶兵鼓起勇气,提着一颗血淋淋的脑袋,来到一名羱羝部落战士面前,用生硬的羱族语说道:“我……杀死……一个羯角人。” 那名羱羝部落战士侧着脸打量了几眼眼前这名奴隶手中那满是血污的脑袋,也懒得去分辨真假,对身边的同伴努了努嘴。 当即,旁边的同伴递上两块羊饼与一杯羊奶酒。 只见那名奴隶瞧见食物后两眼放光,迫不期待地抢到手中,一阵狼吞虎咽。 可能是因为这名奴隶身上太脏污,那名羱羝部落战士露出了嫌弃的神情,但是该说的话,他还是得说。 “(羱族语)唔,那谁,从今日起,你不再是奴隶了。……你还有家人在羯角部落么?” 那名奴隶兵一边狼吞虎咽地吞咽着食物,一边摇了摇头。 见此,羱羝部落战士耸耸肩说道:“既然这样,你回北地去吧,你自由了。” 听闻此言,正在吞咽食物的奴隶猛然一顿,抬头望向面前的羱羝部落战士,眼中浮现几许迷茫之色。 半响后,那名奴隶竟捧着食物,泣不成声。 此时,在不远处,羱族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正低声向赵弘润解释:“这些奴隶,有的或许只被羯角人奴役了若干年,但有的,或许已经有数年、甚至于十余年之多,就算得到了自由,恐怕北地对于他们来说,也变得异常陌生了……” “那就得麻烦诸位族长们了,望诸族长不吝食物。”赵弘润闻言,在叹了口气后,对身后的诸部落族长们说道。 “既是肃王托付,我等岂敢不从?” 诸部落族长一本正经地承诺道,然而心中却欣喜若狂。 十万奴隶,就算平分给他们二十三个部落,每个部落都能分到五千人。 五千名奴隶啊,五千名壮丁啊。 就在这些位族长们欣喜若狂之际,那名羱羝部落战士亦在诱惑着他跟前的那名奴隶:“我是羝族纶氏部落的人,我们的战士协助强大的魏军战胜了羯角人,目前正缺人手,你想加入我纶氏部落么?” 那名奴隶在略一犹豫后,便使劲地点了点头。 类似的一幕幕,这附近比比皆是,雒水之盟的二十三个部落,那些部落战士们倾巢而动,展开抢人,不,是说服这些奴隶加入本族的劝说行动。 哪怕是青羊部落的少族长乌兀,都领着他那两百余人加入了其中。 为了诱使这些奴隶为己所用,各部落听取了赵弘润的建议,提高对这些奴隶的待遇,比如,不会肆意打杀他们,再比如,若是这些奴隶在为部落做出贡献后,便可提升为一名光荣的该部落族人之类的建议。 对于最后一条,羝族部落倒是无所谓,毕竟他们的血统中本来就有胡人的血脉,也不存在什么乱了血统的问题,倒是那些羱族部落的族长显得有些犹豫不决。 也难怪,毕竟羱族人在骨子里还是十分骄傲的,十分排斥杂血混入本族的血脉中。 当然了,除非对方也是尊贵的血统,比如像赵元俼、赵弘润这样同样传承了数百年的姬姓王族。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些羱族部落在吸纳这些奴隶的时候,并没有似纶氏、孟氏、胥氏这样的羝族部落竞争力大,想想也是,谁甘愿一辈子当一个奴隶呢? 一方愿意日后提拔他们这些奴隶为部落族人,而另外一方则不愿意,那些奴隶们自然争着抢着往羝族部落那边跑,除非羝族部落碍于食物的问题,实在负担不起那么多的奴隶,羱族部落们才有奴隶进帐。 而对此,赵弘润也懒得插手,只是在心中暗暗摇头:羝族,会日益强大,而羱族,会逐渐衰弱。 就像当年他魏国,倘若魏国在攻灭了梁国与郑国后,不是开放国策接纳了这些他国子民,如今,魏国岂能有六七百万的国民?单靠姬姓赵氏王族与他的附庸贵族,真能在强国林立的中原站稳脚跟? 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只有懂得海纳百川、有容乃大道理的国家或民族,才会日益强大,不至于成为历史。 话说回来,在诸部落瓜分这些奴隶时,御史补官邱毓跑到了赵弘润身边,偷偷暗示后者道:“殿下,国内,工部可是正在为十万民夫之事而头疼呐……” 赵弘润当然听得懂他这话的意思,摇摇头说道:“邱大人的意思本王明白,不过,这些部落臣服于我大魏,我大魏也得给予一些表示,让他们尝到甜头,他们才会死心塌地地跟随我大魏的脚步,不是么?” 邱毓闻言皱眉说道:“话虽如此,可……若是国内得这十万奴,唔,劳役,工部便有足够的人手……” “放心。”赵弘润拍了拍这位日后必将成为魏国栋梁的御史补官,压低声音说道:“工部最近五年的计划,不正是为了开垦三川之地么?到时候,我大魏给予这些部落一些好处,将开荒一事外包给他们就行了,这些奴隶,在这些部落的监管下为我们大魏办事,与在我大魏的监督下办事,又有何区别么?” “咦?”御史补官邱毓闻言一愣,仔细琢磨了片刻,脸上露出几许恍然之色,叹服道:“肃王高瞻远瞩,下官不及。” 赵弘润微微一笑,也不在意,毕竟这个时代的人遇到事普遍都习惯自己去做,可事实,花些钱物让别人去做,效果是相似的,毕竟这个时代,人普遍还是朴实的,绝不至于给你弄出什么豆腐渣工程来。 赵弘润已经想好,待日后返回魏国后,叫工部的官员来三川测量一下土地,看看哪里肥沃适合开垦,至于具体的劳作,全部外包给雒水之盟的部落。 如此一来,魏国虽然花了些财物,但省心省力;而雒水之盟的诸部落也可从这件事中获利,加强他们对魏国的亲善感。 双赢之举! 大约过了足足两个时辰,那十万奴隶,就被雒水之盟的诸部落瓜分殆尽了,正如赵弘润所猜的一样,诸羝族部落收纳的奴隶最多,相比之下,羱族部落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除了青羊部落,青羊部落的少族长乌兀,似乎也许下了与羝族部落相似的承诺,成功地拉了一大票奴隶。 而在此之后,这些部落族长们便舔着脸来到了赵弘润面前,讪讪地提出向魏国借粮的恳请,毕竟目前他们部落,可养活不了那么多的奴隶。 “粮食,可以借。……既然我大魏是雒水之盟的盟主,当然不会拒绝结盟部落的请求。不过本王有言在先,这些粮食,日后可是要还的。当然,也可以折价成羊皮、羊毛之类的……” 而对此,诸部落族长们纷纷拍着胸脯表示没有问题。 也是,羊皮羊毛,对于诸部落来说可不是什么珍贵物,而赵弘润预定的草药膏,更是几乎所有部落都会熬制的东西。 说不定他们心底还在偷笑,居然能用这些不值钱的东西,就能换到魏国的谷粮、武器。 当日,赵弘润留下了两千商水军与三千羱羝部落战士,还有八万左右的奴隶重建雒城,带领着约一万五千商水军与五千羱羝部落战士以及两万奴隶兵,朝着西北方羯角部落的部落营地而去。 同时,他亲笔写了一封书信,派人送至成皋关调粮。 而次日,赵弘润便收到了分别来自砀山军以及成皋军的联络。 而让他感觉惊讶的是,羷部落的头领鄂尔德默以及炎角军的千夫长乌鲁巴图,还有乌边部落的族长切拉尔赫,居然一同来拜会他。(未完待续。) 第449章:到访 平心而论,炎角军的千夫长乌鲁巴图以及乌边部落的族长切拉尔赫来拜会自己,赵弘润并不感觉纳闷,毕竟这两者皆是羱族人,而羱族人与魏国在往年并不存在最直接的利害冲突。 可让赵弘润没有想到的是,羷部落的头领鄂尔德默居然也来拜会。 要知道,羷部落可也是羯族人的部落,与羯角一样,都是羯族人的大部落。 而羯族人,说实话赵弘润对其并没有什么好感。 那么,究竟是见或者不见呢? 深思了片刻,赵弘润最终还是选择了接见。 “叫全军缓缓向前。” 在向大军下达了徐徐向羯角部落的部落营地进发的命令后,赵弘润带着雒水之盟的二十三位部落族长,在沿途一片并不潮湿的草地上铺上了羊皮毯,置备了食物与羊奶酒,接见那三位分别代表着三个势力的大人物。 不得不说,羷部落的头领鄂尔德默以及炎角军的千夫长乌鲁巴图,还有乌边部落的族长切拉尔赫,这三人的胆量不可谓不大,居然仅带着一两名随从,便来求见赵弘润。 “(羱族语)恭贺肃王打败羯角。比塔图可是我们羯族人中知名的勇士啊,肃王能将其击败,真是年少有为。” 羷部落的头领鄂尔德默,一上来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向赵弘润表示祝贺,看着他笑容可掬的样子,若不是明确知晓对方是一名羯族人,赵弘润真怀疑对方要么是羱族人,要么就是羝族人。 也难怪,毕竟在魏人的普遍印象中,羯族人就是像羯角人那样凶神恶煞,只晓得强烈魏国边境地带的强盗、匪徒。 “唔……过奖过奖。”赵弘润表情怪异地用羱族语回应对方,并暗自打量着对方的仪容。 还别说,鄂尔德默,这位看似四十出头的羷部落头领,因为满脸笑容的关系,看起来颇具亲和力,让赵弘润感觉颇为违和。 可能是注意到了赵弘润脸上的怪异之色,鄂尔德默笑着调侃道:“肃王不会以为我们羯族人都是似比塔图那等狂妄之徒吧?”说罢,他做了一个谦逊的礼节,微笑着说道:“我们羯族人的确是好战不假,但我们不会去招惹我们惹不起的对手,比如说,强大的邻邦,魏国。” “……”赵弘润惊讶地望了几眼对方,心中不由地很是受用。 毕竟作为一名魏人,他自然也喜欢听人夸赞魏国强大,虽然说他自己很清楚,魏国离韩国、齐国这样真正的强国,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三位造访我军,本王有失远迎,实在抱歉。……不知三位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正所谓举拳难打笑脸人,尽管赵弘润对羯族人印象很差,但羷部落的头领鄂尔德默如此和气,他也不好说什么无礼的话,有失魏人的礼仪。 听闻此言,炎角军的这位年轻的千夫长乌鲁巴图,率先说明了来意:“(羱族语)尊敬的魏国肃王,你仿乌须之誓所建立的雒水之盟,这份善意,我已派人传达给王庭。只要贵国不做出违背乌须之誓的事,我炎角军不会与贵国以及贵军成为敌人。此番,我是陪这两位而来。”说着,他指了指羷部落的头领鄂尔德默与乌边部落的族长切拉尔赫。 见此,赵弘润上下打量了几眼这位年轻的炎角军千夫长,便将目光投向了另外两位。 “(羱族语)你请。”乌边部落的族长切拉尔赫,向羷部落的头领鄂尔德默抬了抬手,谦逊地请后者先说,毕竟羷部落可要比乌边部落强大地多。 见此,鄂尔德默也不矫情,行了一个三川礼,随即对赵弘润说道:“(羱族语)尊敬的肃王,羯角的比塔图不自量力,妄图挑衅强大的魏国,如今已得到了惨痛的代价,只是不知,肃王欲将如何处置羯角?” 赵弘润淡淡望了一眼笑容可掬的鄂尔德默,平静地说道:“正如本王当初在合狩时所许下的承诺……踏平羯角!” “……”鄂尔德默面色微微变了变,他没想到眼前这位年轻的魏国肃王居然如此杀心沉重,打败了羯角还不够,竟然要将其彻底攻灭。 舔了舔嘴唇,他讪讪地说道:“恕我直言,尊敬的肃王,狂妄的羯角部落,已经受到了教训,肃王这边打败了他的军队,而贵国另外一支称作砀山军的军队,亦袭击了羯角部落的营地。经此一战,羯角部落二十年内都别想恢复元气……依我看来,这个教训已经足够重了,你说呢,尊敬的肃王?” 赵弘润瞥了一眼鄂尔德默,端起羊角杯喝了一口羊奶酒,淡淡说道:“足下也说了,这只是依你看来,可依本王看来,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 附近诸部落的族长们闻言面色微变,他们没想到赵弘润居然丝毫不给鄂尔德默面子,要知道,鄂尔德默的背后那可是实力比起羯角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羷部落啊。 这不,方才还满脸笑容的鄂尔德默,在听到赵弘润这番不留情面的话,脸上也挂不住了,眼眸中闪着异色,语气低沉地说道:“尊敬的肃王,你这个的决定,可无法得到羯族人的友谊。” “羯族人的友谊?”赵弘润冷哼一声,淡淡说道:“本王觉得,当初在合狩时,羯族人便已经丢光了与我大魏所谓的友谊……” 他指的是当初魏国邀请三川部落参与合狩,共同商议借道的那件事。那次合狩,羯族部落没有一个当场,唯一到场的羯角部落的族长比塔图,也摆明就是为搅黄那次双方商谈而去的。 不等鄂尔德默开口,赵弘润手指在座作陪的诸部落族长们,沉声说道:“本王的为人处世很简单:你视本王为宾朋,本王以宾朋之礼待你;若你视本王为敌,本王亦视你为敌……” 鄂尔德默闻言皱了皱眉,不悦说道:“肃王如此咄咄逼人,难道就不怕我们羯族的部落皆出兵支持羯角部落么?!” 赵弘润闻言哈哈大笑,随即板着脸正色说道:“若是果真如此,那么就别怪本王用另外一种战争方式了!” “另外一种战争方式?”鄂尔德默脸上露出几许不解。 “啊。”只见赵弘润脸上露出几分冷笑,右手虚捏成拳,缓缓握紧,口中冷冷说道:“每攻下一寸羯族人的土地,便在那片土地上撒盐,以确保这片土地在若干年内……寸草不生!” 听闻此言,鄂尔德默面露惊骇之色,而在座的其余人,更是惊地倒抽一口冷气。 想来他们心中此刻都在高声惊呼:这是何等恶毒、何等歹毒的绝户计! 想想也是,若是魏军果真在他们攻克的每一寸土地上撒了盐,使得那片土地寸草不生,那他们还如何在这片土地放牧羊群? 而没有羊群,他们又将如何生存? 不出意外,他们最终只能舍弃这片肥沃的土地,再一次像数百年前那样,居无定所地漂泊,最终逐渐消亡。 良久,鄂尔德默咽了咽唾沫,讪笑说道:“在整片三川之地撒盐?这个代价未免也太大了吧?” “呵呵。”赵弘润轻笑两声,淡淡说道:“这个代价是大,不过,倘若可以兵不见血逼死一个我大魏的敌人,这代价,也不是不能接受,对么?”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鄂尔德默,眼神中仿佛透露着要试试么?般的讯息。 “……”鄂尔德默目视着赵弘润,额头渐渐渗出了冷汗。 而在座的雒水之盟的诸部落,亦面面相觑。 他们这才意识到,这位肃王殿下此番攻打三川,原来真的是已经足够仁慈了,否则的话……简直不堪设想。 而就在这时,赵弘润忽然哈哈哈大笑起来,和颜悦色地说道:“本王不就是开个玩笑而已,何必如此?” “玩笑?”鄂尔德默愣了愣,随即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配合地笑了起来:“原来是玩笑啊……” 见此,在座的诸部落族长们亦配合地笑了出声。 而就在这时,却见赵弘润微笑着望着鄂尔德默,慢条斯理地说道:“是玩笑啊,这个玩笑的好笑之处在于……它是真的!” “……”听闻此言,鄂尔德默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在座诸部落的族长们亦愣住了,面面相觑。 足足过了数息,鄂尔德默长吐了一口气,苦笑着说道:“我亦曾与陇西的魏人有所接触,可不曾碰到像肃王您这样的……”说罢,他抬头望向赵弘润,诚恳地说道:“若是我羷部落的族长做出错误的决定,企图协助羯角部落,我一定会阻止他。” “若是如此,足下便可得到本王的友谊……”赵弘润举起羊角杯,遥遥敬道。 随即,他主动邀请道:“羷部落,有意加入雒水之盟么?” 鄂尔德默闻言一愣,随即恭谦地说道:“既是肃王的善意,岂可拒绝?不过,此事当禀告我族的大族长,由他亲自来与肃王会晤。” “哦,这样啊……那本王就等你的好消息。……请。”赵弘润举杯说道。 “请。” 鄂尔德默举起羊角杯,仍不忘深深望一眼眼前这位年轻的肃王。 他终于意识到,为何这位据传年仅十五岁的魏国肃王,如此年轻便可手握兵权,还能将雒水之盟的诸部落收服地服服帖帖。 这份魄力,这份气度,恐同龄人无出其右!(未完待续。) 第450章:乌边部落的请求 八月二十六日至八月二十九日,赵弘润率领着大军,朝着羯角部落的部落营地而去。 一路上,赵弘润遇到了好几座已被废弃的部落营地,尽管此时营地内已没有一具尸体,但从脚下那赤红的土地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不难猜测,这里在不久之前死了不少人。 而望着这座透露着荒凉气息的部落营地,羷部落头领鄂尔德默面色不是很好看。 理由很简单,因为这是一支他们羯族部落的部落营地,并且,遭到了魏军的袭击。 或者说,这是魏人『对协助羯角部落者的报复』。 不得不说,这里就体现出了游牧民族在防守上的薄弱。 打个比方说,尽管羯族部落拥有着恐怕是世上最出色之一的骑兵,在进攻能力上无以伦比,但是他们对外敌的防御能力却相当糟糕,除非魏国始终找不到他们的部落营地,否则,只要一支军队袭击了羯族人的部落营地,就能让羯族人蒙受难以承受的巨大损失。 『不知依附羯角部落的羯族部落,究竟有多少遭到了魏人的毒手……』 鄂尔德默暗吐了口气,可待注意到不远处赵弘润望向他时的目光时,仍勉强露出了几分笑容。 “(羱族语)是一位相当了不起的年轻人,对吧?” 『乌边部落』的族长切拉尔赫不知何时来到了鄂尔德默身边,笑着问道。 鄂尔德默深深望了一眼远处的赵弘润,随即转头问道:“(羱族语)乌边,要加入到『雒水之盟』么?” “(羱族语)当然。”切拉尔赫呵呵一笑,随即惆怅地说道:“西北的『秦』,都快将我族给逼疯了,我乌边需要一个强大的盟友。”说罢,他似有深意地望着鄂尔德默。 好似是猜到了切拉尔赫的心思,鄂尔德默无奈地说道:“切拉尔赫族长,羷部落会给予乌边一定的帮助与支持,但是你要知道,是乌边率先挑衅了秦……” 切拉尔赫闻言皱眉说道:“乌边没有挑衅秦……” “你们烧毁了一座秦的县城!”鄂尔德默压低声音说道。 “是秦人先抢了我乌边部落的羊群!” “是你们先杀了秦人的哨骑!” “是秦人杀了为我们牧羊的奴隶!” 争论到这,鄂尔德默无可奈何地摊了摊手,似乎是不想再与对方争辩下去。 但是切拉尔赫却仍旧严肃地说道:“与以往不同了,鄂尔德默,秦人在对外扩张,他们已不满足与当前所拥有的土地……” “(羱族语)我知道我知道。”鄂尔德默无奈地摊了摊手,承诺道:“待羯角这边的事结束,我们与魏国达成了协议,我会说服我们羷部落的大族长,请他出兵支持乌边。……我们可以有偿地提供战士,但是武器装备还有粮食……”说到这,他有意无意地朝着远处的赵弘润努了努嘴。 切拉尔赫闻言皱了皱眉,因为这件事他前两日就已经向赵弘润提出过恳请,但很遗憾,至今为止赵弘润都没有给他确切的答复,这让他心中很是不安。 犹豫了片刻,乌边部落的族长切拉尔赫来到了赵弘润身前,向其行了一个草原礼:“肃王。” “切拉尔赫族长。”此时赵弘润正在用羱族人特有的羊饼充饥,闻言咽下了口中的食物,站起身来,作为对对方的尊重。 “尊敬的肃王,不知我前两日的请求,尊敬的肃王考虑地如何了?” 赵弘润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语气古怪地问道:“是关于秦的事?” “正是。” “秦……”赵弘润喃喃自语了一句,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当初在合狩时所结识的那个朋友,秦少君。 不可否认,当时若不是秦少君的护卫误以为他赵弘润要对前者不利,事实上赵弘润与秦少君当时聊得颇为投机。 他俩有着许多共同语言,比如说,他们都是一国的王族出身,并且都有一个弟弟。再者,本国内忧外患不断,等等等等。 仔细想想,赵弘润从小到大,还不曾遇到过如此投机的聊友。 但遗憾的是,对方却是秦人,而且是秦国的王族。 虽然说秦人在数百年与魏国有着深厚的友谊,但眼下,因为陇西的问题,这两个国家注定会成为敌人。 “切拉尔赫族长,你能肯定,秦在对外扩张么?”在沉思了片刻后,赵弘润正色问道。 听闻此言,切拉尔赫拍着胸口肯定道:“此事千真万确,尊敬的肃王。”说罢,他小声解释道:“当初烧杀秦人的那座县城,我并不知情,是族内的一个头领自作主张,可事后,即便我向秦递出和解之意,愿意交出凶手停止双方的战争,但秦依旧不依不饶……” 赵弘润闻言望了一眼切拉尔赫,缓缓点了点头,小声说道:“劳烦族长去绘制一幅秦岭、陇西、以及乌边部落这一带的地图,让本王考虑一下。” “啊?”切拉尔赫闻言一愣,表情有些迟疑地喃喃说道:“还要我乌边部落周边地域的地图?” 仿佛是猜到了对方的心思,赵弘润没好气地说道:“本王只要那一带的地域地图,又没让族长将你部落的坐落位置绘制在地图上,族长担心什么?” “喔喔。”切拉尔赫会意,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也难怪,在亲眼目睹了魏国军队对这些羯角势力部落的报复后,切拉尔赫还真不敢将他们乌边部落的营地位置告诉眼前这位肃王,天晓得日后万一哪里得罪了对方,对方会不会派一支军队直接扫荡了他们的部落。 “那武器装备与粮食……”切拉尔赫厚着脸皮再次提醒道。 “若是以物换物的交易方式,本王破例可以提供一批武器与粮食。” 听闻此言,切拉尔赫面露欣喜之色,但是片刻之后,他脸上露出几许为难,尴尬地说道:“能否赊欠?” “……”赵弘润闻言望了一眼切拉尔赫,虽然说魏国国内有不少面临报废的军制装备,只要稍微打磨一下,对于这些三川部落而言就是不错的武器,可问题是谁能保证这笔投资能有所收获? 那可是打地陇西魏人向魏国求援的秦,乌边部落企图与秦抗争,能不能在这场仗中幸存下来尚且未知,万一其被秦被灭了,赵弘润找谁要钱去? 可话说回来,这位乌边部落的族长切拉尔赫亲口答应愿意加入雒水之盟,只等结束了羯角这件事后歃血为盟,换句话说,也算是自己人了。 毕竟赵弘润不相信切拉尔赫有这个胆子过河拆桥,否则,不必魏国动手,雒水之盟名下的诸部落就会愤怒地将其撕碎。 反观秦,赵弘润可不相信那些秦岭人甘愿成为魏国的附庸。 一方是愿意臣服于魏国的乌边部落,一方是正处于对外扩张阶段、对魏国的西境造成莫大威胁的秦,无论怎么想,赵弘润都会支持乌边部落。 “等本王先结束与羯角的事,再做定论。……单凭乌边部落,是不足以阻挡秦的!”赵弘润正色说道。 切拉尔赫闻言一愣,随即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因为他意识到,或许他从魏国得到的支持与帮助,可能会比他预想的更多。 而就在切拉尔赫对赵弘润千谢万谢之际,忽然,宗卫高括朝着赵弘润快步走了过来。 “殿下,砀山军派人送来了消息。” “……”赵弘润闻言望了一眼切拉尔赫,后者很识趣地打了个哈哈,借故离开了。 见此,赵弘润这才对高括问道:“司马安大将军有何事?” 只见高括抱了抱拳,低声说道:“司马安大将军欲转达殿下,约有三四万左右的羯角骑兵已回到了『河南』。” 『河南』,在这里指的并不是一个地名,而是一座城池,是数百年前姬赵氏在三川之地建国时所建造的一座古城池,并且,在长达数十年的时间内,这座城池扮演着王都的角色。 似河南这样曾经是魏国王都的城池,在三川之地总共有五座,这五座从西到东以此排列的城池,清楚地证明了魏国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向东搬迁的进程,不可否认具有一定的象征意义。 只可惜,这些姬赵氏魏国曾经的王都,随着羱、羯、羝三族入住三川,其建筑文化早已被破坏地差不多了,就像雒城一样,除了那高达两丈左右的城墙,赵弘润根本看不出这座城池带有什么魏国气息。 然而赵弘润感觉不解的是,为何砀山军不进攻河南? 要知道在比塔图率领那三四万羯角骑兵撤回河南城之前,砀山军有着足够的时间在攻下这座古城池啊。 为何不攻? 难道说,司马安是顾忌这座城池曾经是他们魏人的王都之一? 开玩笑! 司马安可不是那种迂腐的人。 『他在做什么?』 赵弘润实在有些不解。 次日,即八月的最后一天,赵弘润率领大军抵达了河南城,在河南城的东南侧,与砀山军顺利汇合。 汇合之后,赵弘润将司马安召到了面前,询问他为何不进攻河南城。 然而,随后司马安的解释却让赵弘润这才意识,这位大将军,为商水军,不,应该说是为魏国的军队,创造了一个绝佳的彰显武力与警告三川之地其余部落的舞台。 第451章:崩离的羯角 “殿下放心,某已派人截断了羯角人逃往北地的道路。另外,乌角、乌蹄等诸依附羯角的部落,在随比塔图大军撤入河南时,将许多老人、女人、小孩亦接入了城中,有这些负累,羯角人断然不可能逃离,唯有死守城池……” 八月三十日上午,在河南城的南郊,司马安详细地向赵弘润汇报着他这些日子里所筹备的一项计划。 赵弘润愣愣地听着,虽然期间曾好几次因为司马安时而露出的阴狠之色而发愣,但大致他也听懂了这位大将军的计划:将羯角部落,以及依附羯角部落的诸部落诱之城内,然后用商水军的投石车向城中抛射石油桶弹,一举将城内的羯角人杀尽。 灭族! 字面意义上的灭族! 尽管赵弘润前几日在羷部落的头领鄂尔德默面前曾斩钉截铁地说要『踏平羯角』,却也被司马安的计划给惊住了。 毕竟,赵弘润可从未想过要杀死那些羯角女人与尚未成年的羯角小孩。 而听司马安的意思,似乎将其一网打尽,一个不留。 可能是注意到赵弘润眼中的迟疑,司马安压低声音说道:“殿下,唯有此举才可震慑羯族人,使其不敢再进犯我大魏。” 『可这未免也……』 赵弘润几番偷眼观瞧司马安这位大将军。 记得前几日,他听说这位大将军在率军袭击羯角势力的诸部落时,曾放过那些并未参与此战、也并未与魏国为敌的部落营地时,他还以为这位大将军杀心已减,没想到,这位大将军只是收敛着杀意而已,这不,这会儿就又暴露出来了,企图将羯角势力的男女老少,全部杀光。 而与此同时,商水军的伍忌已命麾下的士卒将三百架投石车,两百五十辆每辆装载着两架连弩的连弩车全部搬到了阵前。 不可否认,这位年轻的将军对于充分运用投石车与连弩的威力,已有一些相当纯熟的经验,不必赵弘润下达命令,已开始在着手准备。 而望着那些投石车与连弩战车,赵弘润甚至隐约能到身边那位司马安大将军的眼眸中泛着莫名的精光。 平心而论,若仅仅只是比塔图与其麾下三四万羯角骑兵躲在河南城内,赵弘润会毫不犹豫地下令用投石车发射桶弹,彻底烧死城内的羯族人。 可眼下,当他从司马安口中得知,这位大将军为了迫使羯角人逃走,故意留下了诸部落的女人、小孩不杀,用她们拖累那些羯角骑兵时,赵弘润便有些犹豫了。 毕竟再怎么说,那些羯角女人与羯角小孩,与这场仗是无关的,不应该受到牵连。 尤其是在他们魏军目前已胜券在握的情况下。 这并不是说什么仁义之类的,而应该是一种原则,一种品德,或者说,人性。 深思了片刻,赵弘润叫来了羷部落的头领鄂尔德默,对羱族语对他说道:“鄂尔德默,据本王所知,眼下我魏军正欲攻打的河南城内,有不少羯角部落的女人与小孩,不知羷部落可愿意接管?” “接管?”鄂尔德默显然没有听懂。 见此,赵弘润指了指商水军正在安装的投石车,沉声说道:“一旦本王下令攻城,眼前那座城池便会变成一片火海。……本王不会放过一名羯角人,但羯角的女人与小孩,本王觉得她们与此战无关,不想其被牵连,你去告诉比塔图,让他将城内的女人与小孩送出城外,我魏军不会伤害她们。” 听闻此言,大将军司马安在旁皱眉说道:“殿下,若没有了负累,羯角人或有可能逃离……” 赵弘润摇了摇头,正色说道:“羯角注定灭亡于今日,就算无法根除殆尽,他们也难翻起什么风浪。”说罢,他顿了顿,补充道:“大将军,本王还是希望我大魏的军卒能重拾以往的『仁武』军风,他们应该是保家卫国的军卒,而非是屠夫。” “仁武……”司马安的表情显得有些别扭,毕竟目前魏国的几位大将军,仍坚持着仁武思想的,也就只有成皋关的朱亥大将军了,此人恰恰与司马安水火不容。 撇撇嘴,他带着几分不满言道:“但愿那些羯角人领情于我军的『仁武』……” 听闻此言,赵弘润笑着说道:“即便不领情,不是还有大将军么?经过此战,本王相信单单大将军的名讳与砀山军的番号,就足以震慑这片三川之地了。” “嘿。”可能是与赵弘润的关系比以往改善了许多,司马安闻言竟罕见地轻笑一声。 而从旁,鄂尔德默则愣愣地看着他俩。 还别说,他愣了半响,这才弄懂赵弘润的意思,心中升起一种古怪的感觉:不会饶过羯角部落的一个男人,但却对女人与小孩网开一面,这位魏国的肃王,性格还真是别扭。 想了想,鄂尔德默点点头,应下了此事。 而就在这时,附近的商水军士卒出现了些许骚乱,似乎是出现了什么敌情。 见此,赵弘润等人抬头一瞧,这才发现远处的城南城城门开启,有一队羯角骑兵策马奔了出来。 然而让赵弘润与商水军士卒有些迷惑的是,那一队羯角骑兵疾奔跑到快要接近魏军连弩车射程范围的时候,却突然停了下来。 随后,有三名羯角人下了马,当着众商水军与砀山军的面,将弯刀、长弓等武器全部抛在地上,并且,解下了身上的羊皮袄。 而在此之后,那三人举着双手缓缓走向魏军这边。 『这是什么意思?』 赵弘润愣了愣。 此时,鄂尔德默在旁解释道:“尊敬的肃王,他们这是希望与肃王您交涉。……您看,他们已经丢掉了武器,显示了诚意。” “与本王交涉?”赵弘润愣了愣,随即哂笑道:“事到如今才想起投降,本王可不会接受。” 在旁,司马安亦配合地冷笑一声,环抱着双臂轻蔑地望着远处徐徐靠近的那三人。 想想也是,当初这些羯角人气焰嚣张,视魏国如无物,如今见局势不妙就想着投降,妄图逃过一劫,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 “殿下,要见他们么?”伍忌在旁问道,大有赵弘润一说『不』就立刻下令将那三人射杀的架势。 见此,鄂尔德默连忙说道:“尊敬的肃王,我以为,您见见那三人,听听他们三人究竟说些什么,并不会有什么坏处。” “……”赵弘润瞥了一眼鄂尔德默,微微一思忖,点头说道:“伍忌,放他们过来。” 伍忌点点头,下令让商水军们让开道路,放那三名羯角人过来。 见此,那三名羯角人也不犹豫,径直朝赵弘润这边走了过来。 不过看得出来,他三人的脸上满是不安,尤其是在见到连弩、投石车、石油桶弹等物后。 片刻之后,三人便来到了赵弘润身前不远处。 尽管这三人曾当众丢掉了武器,但肃王卫仍旧拦住了他们,对他搜了身,待发现对方全身上下果真没有携带武器后,这才放他们靠近赵弘润。 当然,为防止对方骤然发难,似沈彧这位宗卫们有意无意地上前了半步,将自家殿下护住。 “(羱族语)尊敬的肃王,久仰您的威名,今日得偿一见……” 那三人似乎也识趣,并没有太过靠近赵弘润免得引起魏军的警惕,隔着大概一丈位置便停了下来,恭恭敬敬地向赵弘润行礼,右手抚心、低头弯腰,是三川之地上颇为庄重的礼节。 “(羱族语)此人是灰角部落的族长古依古。”鄂尔德默在旁向赵弘润提示道。 听到鄂尔德默的话,那名被前者唤作古依古的羯族人惊讶地抬起头来,这才发现,这支魏军中居然有他们羯族人,而且还是前一阵子他们见过的羷部落的头领鄂尔德默。 “(羱族语)鄂尔德默头领……” “(羱族语)古依古族长……” 二人相互见了礼。 而这时,赵弘润上下打量了几眼古依古,用羱族语冷淡地问道:“古依古族长是吧?你有何贵干?” 见赵弘润居然能将羱族语说得如此纯熟,古依古愣了愣,随即收敛了脸上的惊讶,低着头恭敬地说道:“古依古代表灰角部落,愿意向尊敬的肃王投降,以换取您的仁慈。” 『还真猜对了……』 赵弘润与司马安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鄙夷地冷哼了两声。 “抱歉,本王不接受你的投降。”在古依古愕然的目光中,赵弘润淡淡说道:“你可以回去了,片刻之后,我军会开始攻城!……对了,城内的女人与小孩,若是你不希望她们受到牵连,可以将她们托付给鄂尔德默,本王保证我大魏的军队不会伤害她们。”说话时,他指了指鄂尔德默。 古依古似乎没料到赵弘润居然拒绝他的投降,脸上满是吃惊之色,惊声说道:“尊敬的肃王,我们已经承认战败,为何您还不愿接受我们的投降?” 赵弘润闻言冷哼一声,淡淡说道:“得利便恣意劫掠,胁迫我大魏,失利便乞降求生……若本王许你等投降,便是助涨了寇志。如此,岂能许你投降?” 在旁,司马安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可能是见古依古满脸呆愣,鄂尔德默便将赵弘润方才的话简单解释了一遍。 而在听了鄂尔德默的解释后,古依古满脸羞惭,无言以对。 忽然,他咬了咬牙,沉声说道:“尊敬的肃王,您就直说了吧?究竟怎样才愿饶过我灰角部落,我古依古……皆愿听从!” “皆愿听从?”正欲逐客的赵弘润闻言一愣,若有所思地反问道。 “是,皆愿听从!” 第452章:崩离的羯角(二) 『皆愿听从……』 赵弘润望着眼前这位羯族灰角部落的族长古依古,瞅着他脸上那仿佛豁出去般的神色。 还别说,古依古的话,让赵弘润不禁砰然心动。 要知道,三川之地的羯族人,他们可不止是天生的优秀骑兵,如果用赵弘润记忆中某方面的术语来说,这些羯族人,应该被归类于『弓骑兵』,集机动、骚扰、打击等种种优点于一体的兵种。 甚至于,这支兵种可以用来攻城。 别以为这是玩笑,要知道前一阵子羯角骑兵攻打雒城时,就已经展现出他们不俗的攻城能力,让守在西城墙上的商水军蒙受了巨大的损失。 几近四千人的伤亡! 而当时城外的羯角骑兵,他们的伤亡人数又是多少? 若不是当时雒城城内有羱羝两族部落战士的长弓出力,城外的羯角骑兵,他们的伤亡几乎是零。 原因很简单,因为羯族骑兵普遍所采用的是长弓,羯族人杰出的臂力,使得他们可以使用耗力更大、射程更远的长弓,射程可以达到相当可怕的八十丈,这几乎是中原国家的弓弩部队难以达到的远距。 比如魏国的弓手,他们的射程普遍只有六十余丈。 别以为魏国弓手于羯族骑兵的差距仅仅只有十余丈便认为这个差距微不足道,若用在骚扰上,绝对可以让敌方烦不胜烦。 当然,魏国如今拥有射射程达到一百二十丈左右的连弩。 可问题在于,羯族骑兵的长弓射击,它是抛射,是具有抛物线弧度的抛射,这种射击方式可以越过城墙,射杀城内的敌军。 这是魏国连弩所办不到的。 不是说连弩就不可以运用抛射的射击方式,事实上它也可以。 可这样一来,连弩就失去了出色的穿透力,有违这件战争利器最初的设计初衷,说白了,就是浪费了这件武器最出色的一面。 当然了,更重要的,还是羯族骑兵那超乎寻常的机动力。 不夸张地说,配备三匹坐骑的羯族骑兵,能够很轻易地做到日行数百里,这种出色的机动力,绝对是战场上最重要的。 打个比方说,倘若当初赵弘润与暘城君熊拓交战时麾下有这么一支骑兵,那么,赵弘润可以在白昼对熊拓示弱,然后在夜里,一夜赶路数百里,迂回绕过熊拓的大军,直接袭击暘城君熊拓的邑城暘城。 那绝对是楚军拍马也赶不上的神速。 “姆姆……” 瞥了几眼古依古,赵弘润环抱着双手,沉思不语。 见此,羷部落的头领鄂尔德默心中微动,连忙在旁说道:“尊敬的肃王,并非我轻视我们的同胞,但事实上,我们羯族的战士,可远比羱族、羝族的同胞们更加善于战争、熟悉战争,若是您允许古依古的投降,您就可以得到一支羯角骑兵的效忠……说句不恭敬的话,魏国的骑兵,呵呵。” 他没有将话说得太直白,但听得懂羱族语的人都能明白他的意思,无非就是指魏国的骑兵不过尔尔罢了。 而听闻此言,赵弘润虽然心里不爽,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件事。 毕竟魏国从来就不是以骑兵见长的国家,魏国真正强大的,或者说曾经一度被魏人视为骄傲的兵种,那是战车,甚至于,如今魏国的军旗上,仍旧普遍保留着『驷马双轮战车』的图案。 遗憾的是,战车这种魏国人的骄傲,被韩国强大的骑兵践踏了,上党一战,强大的韩国骑兵让魏人认清了事实:战车,已不再适用。 而在那之后,魏国亦组建了骑兵,比如浚水军、砀山军、成皋军,这些『驻军六营』的军队,都有骑兵的编制,甚至于,哪怕是地方县城的卫戎军,也普遍设置了约数百人左右的骑兵队。 只可惜,由于在训练骑兵这方面毫无经验,魏国的骑兵水平,的确是不高,比如浚水军的骁骑营,当初这支骑兵在对楚战争中所做出的贡献,赵弘润就不是很满意。 骁骑营五千名魏国骑兵,尽管战后几乎没有什么损失,但他们也没有射杀让赵弘润满意的楚军数量,绝大多数情况下只是担任着打探敌军消息以及在战场上侧应步兵的作用。 拜托,这可是骑兵诶! 在赵弘润看来,骑兵应该是陆战的王者,怎么可以沦落成辅佐步兵与弓兵的角色呢? 只能说,魏国将领仍不擅长运用骑兵。 而糟糕的是,魏国潜在的敌人韩国,恰恰就是一个以骑兵见长的中原国家。 当然了,也不是说魏国所有的骑兵都让赵弘润感到失望,至少砀山军的猎骑营,他们另类的主场作战,就让赵弘润眼睛一亮。 只是可惜,韩国的骑兵应该不会那么傻,跟着砀山军的猎骑营进入山林地带作战,他们多半会选择在平原作战,一举摧毁魏国的主力军。 “大将军意下如何?”赵弘润向司马安简单解释了一番,随后询问这位大将军的意见。 司马安思忖了片刻,说道:“殿下,羯角骑兵的能力,确实无以伦比,此番若不是冶造局所制的战争利器,再加上殿下出色的谋略,恐怕我大魏胜少败多。……正如殿下所言,若是我大魏增添一支如此强大的骑兵,当不惧韩国骑兵,但,羯角人见势不对而降,难以让人信服。” 可能是因为赵弘润提到了『用羯族骑兵对抗韩国骑兵』的构想,司马安罕见地提出了中肯的见解,而非是那一贯的偏激意见。 而说罢,就见司马安又思忖了片刻,说道:“若是其愿意以家眷为质,不妨暂时信之。” “以家眷为质?” 赵弘润微微皱了皱眉。 平心而论,他并不喜欢用这种方式。第一,这种方式很下作;第二,这种方式会逐步积累被胁迫着心中的怨气,一旦这股怨气达到了一定程度,就极有可能出现反叛。 因此,可以的话,赵弘润更加喜欢用怀柔之策,比如他对待麾下的商水军。 不过眼下,这似乎是唯一的办法。 想到这里,赵弘润将决定告诉了古依古。 “古依古族长,本王经过深思,决定接受你的投降。不过,为了防止你们背叛,你们部落内的老人、女人与小孩,必须迁移至雒地。” 古依古闻言闪过一丝为难之色,试探问道:“是作为人质么?” “是!”赵弘润坦诚地说道:“若是你们背叛,这次本王将不会将那些女人与小孩视为无辜者,对其网开一面。” 古依古低头思忖了片刻,事实上,对于人质这种事,他并不陌生,毕竟羯角部落奴役那些胡人奴隶的方式,绝大多数情况下也是通过对其亲人的胁迫。 良久之后,他点了点头,郑重地说道:“好。” 不过在承诺之后,他望着赵弘润,郑重地恳请道:“希望贵国的军卒善待我族的族人,请勿强迫那些女人做……唔,她们不愿的事。” 尽管古依古说得很隐晦,但赵弘润还是听懂了他的意思,在皱皱眉后,面色古怪说道:“看来你们以往对胡人,没少干这种事啊。哼,不过,本王并不会派我国的军卒监视你们的家人。……你们会受到『雒水之盟』的监管。” 『雒水之盟?』 古依古羞惭之余,心中着实松了口气,毕竟雒水之盟皆是羱族、羝族部落,与他们羯族人可谓是同胞,当然不会发生强暴妇女这种事。 望着古依古好似松心般的表情,赵弘润暗自轻哼一声,也不说破。 要知道,随着日后魏国与三川之间的贸易逐步展开,雒水之盟的诸部落渐渐尝到了甜头,不难猜测这些部落会逐步向魏国靠拢。 而那时,若是这些羯族人胆敢作乱,根本不必魏国动手,那些被眼前的羯族人视为同胞的羱羝部落,就会为了保障与魏国的友谊,第一个站出来将背叛的羯族人撕碎。 “禄巴隆,哈勒戈赫。” 赵弘润将羝族纶氏部落的族长禄巴隆以及羱族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请了过来,将其介绍给古依古,并坦言告诉后者,不出意外的话,日后他们将受到这两位族长的监管。 古依古满脸堆笑地向禄巴隆与哈勒戈赫客套了几句,心中却不禁有些悲凉。 因为曾几何时,纶氏部落与白羊部落在见到他这位灰角部落的族长时,几乎是次次主动行礼的,可如今,却整个调了过来。 但古依古却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他知道,纶氏部落与白羊部落,已经攀上了魏国的高枝,不出意外的话,这两个部落会迅速变得强大,哪怕摇身一变成为大部落也不是没有可能。 反观他灰角部落,却因为错误的决定跟随比塔图攻击魏军而面临败亡,只能屈辱地送出族人的妻子儿女作为人质,换取和平。 可能是注意到了古依古眼中的不甘之色,赵弘润在旁淡淡说道:“十年。……灰角部落只要为我大魏打十年的仗,十年之后,本王当亲自邀请灰角部落加入雒水之盟。雒水之盟诸部落能享受的待遇,到时候贵部落亦能享受到。” 冷不防听到这一句话,古依古愣了愣,他还以为他们灰角部落这一辈子都只能作为魏国的战争工具。 “当真?”古依古惊讶而又惊喜地问道。 “当然!本王一言九鼎!”赵弘润微微一笑,随即用上位者的口吻说道:“眼下,你返回城内,叫那些愿意接受本王条件的人,都来城外投降。有羷部落的头领鄂尔德默,与雒水之盟的诸部落族长们作为见证,不必担心本王对你们耍诈。办好这件事,本王给你记一功。……除了比塔图!” “我明白!” 古依古点点头,立即带着那两名族人,转身返回了河南城。 第453章:崩离的羯角(三) 灰角部落的族长古依古回到了河南城,将赵弘润所提出的条件,告诉了那些与他私交不错的部落族长们。 其中,有的部落愿意接受赵弘润的条件,而有的则不愿意。 对此,古依古也不勉强。 正所谓树倒猢狲散,当初那棵名为『羯角』大树,如今已被魏人们将根基都掘了起来,摇摇欲坠,在这种情况下,当初依附羯角的诸部落,也只能另谋生路。 愿者苟存、不愿者败亡,今时今日那位魏国肃王的麾下,有包括砀山军、商水军、成皋军、羱羝部落战士以及原羯角奴隶兵共计六万左右,这还不算上此刻留驻在雒城的那九万人左右。 整整十五万! 而当初论兵力达到魏军十倍的羯角一方,如今还剩下多少人?三四万羯角骑兵而已。 仅仅只是一个多月,双方的形式居然整个调转了过来,不得否认让人大感意外。 灰角部落,悄无声息地撤离了河南城,有大概八千多名部落骑兵,牵着坐骑,用坐骑驮着私人或部落的财物,以及他们的妻儿,从河南城的南门而去,径直向魏军投向去了。 在河南城的城墙上,不少依附羯角的中小部落族长们,睁大眼睛瞧着魏军对灰角部落纳降的一幕,待发现虽然那些灰角部落的部落骑兵们被收缴了武器与坐骑,并且,他们的妻儿也由一支看起来似乎是羝族人的军队所接管,但是,魏军果真没有伤害一人。 并且,那些私人的财物,魏人也没有抢夺。 “(羱族语)我们怎么办?” 城墙上,一名部落族长询问另外一名部落族长。 后者苦笑了两声,无奈地说道:“(羱族语)灰角都投降魏军了,这场仗还打什么?” 话音刚落,他们底下的城门,又涌出一支部落骑兵,约莫三千人左右,像灰角部落的战士们那样用坐骑驮着他们仅剩的财物与亲人,神色黯然地向魏军投降,被收缴了武器与坐骑。 羯角……大势已去。 诸一度依附羯角部落的中小部落族长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很默契地下城墙召集本部落的族人去了。 毕竟,似灰角部落这样曾经是褐角部落核心部落之一的中部落,接二连三地向魏军投降,他们这些小部落的族长们,还坚持个什么劲? 不过,他们却很默契地没有将这件事告诉比塔图,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见势不对投降于魏军的行为,也是一种背叛,对羯角部落以及其大族长比塔图的背叛。 因为明知这一点,这些中小部落的族长们谁也没有声张,只是悄悄地召集了族人,悄悄地离开了河南城,悄悄地向魏军投降了。 终于,灰角部落的羯族战士们撤地差不多了,其族长古依古站在城门口,望了一眼城内某个方向。 在那个方向,有比塔图的毡帐。 “(羱族语)族长,族人都撤地差不多了,咱们也该走了。若是被比塔图得知……” 一名心腹族人劝说着徘徊于城门口良久的族长古依古。 要知道,此战仅存的三四万羯角骑兵,这其中可是一半左右是羯角部落的族人,听命于其族长比塔图,天晓得比塔图在得知了附庸部落们的背叛后,会不会破罐破摔,叫其族人将背叛者杀尽? 但是古依古却摇了摇头,沉声说道:“(羱族语)你们先去魏军那边吧,我……我还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 左右心腹族人面面相觑。 而此后,古依古也不再理睬那两名族人,径直朝着比塔图的毡帐而去。 一路上,古依古瞧见了许许多多的羯族部落的骑兵,这些人在望向他时的眼神很古怪,已没有平日里的尊敬,普遍带着轻视与陌生。 见此,古依古暗叹了口气:这些羯角部落的战士,显然已经得知了城内诸部落陆续向魏军投降的事。 只不过,为何比塔图至今还没有丝毫反应呢? 要知道,据古依古对比塔图的了解,后者那可是相当憎恨背叛者的。 这个疑惑,直到古依古来到比塔图的毡帐外,他这才解惑。 原来,自回到河南城之后,比塔图便一直在毡帐内喝酒,或者说给自己猛灌着酒,仿佛欲借酒劲麻醉心中的愤懑。 这不,古依古亲眼见到一名羯角部落的头领在毡帐外焦急着大喊,大喊『城内诸部落陆续向魏军投降』的这件事。 然而,毡帐内比塔图的答复,却只有一个字。 “(羱族语)滚!!” 听着比塔图在那一声怒吼中所夹杂的怒火与愤懑,古依古暗暗叹了口气。 在他看来,比塔图本来是有望成为羯族人的英雄的,毕竟他所领导的羯角部落,将北地的胡人打个屁滚尿流,使得北地的南部成为了他们羯角部落的狩猎场,随时可以肆意楚兵抢掠胡人的财富,羊群、奴隶、女人。 只是没想到,这位本有望成为羯族人英雄的人物,却折在魏国那位年轻的肃王手中。 “(羱族语)你还来做什么?!” 可能是注意到了古依古的靠近,守在毡帐外的羯角战士们,皆露出了愤慨的神色。 “(羱族语)我想见大族长。”古依古沉声说道。 然而那些羯角战士对他的答复,却是一口肆意吐于地上的唾沫,以及,一句带着浓浓敌意的『叛徒』。 就在古依古思忖着究竟用什么办法才能见到比塔图时,毡帐的帐幕撩了起来,比塔图的养子博西勒走了出来,朝着古依古低头行了一礼,请道:“古依古,请入内。” 见是博西勒出面为古依古解围,那些羯角部落的战士们遂没敢轻举妄动。 见此,古依古亦是暗自松了口气,一边迈步走入毡帐,一边对博西勒说道:“(羱族语)多谢替我解围。” 可没想到的是,博西勒却摇了摇头,正色说道:“请族长入帐的,不是我,而是大族长。” 『诶?』 古依古显然是愣住了,猛地转头望向毡帐内,这才发现比塔图袒胸露怀大刺刺地坐在帐内主席,双臂揽着一只用来盛酒的瓦罐,用带着浓浓醉意的眼眸瞧着他。 “(羱族语)是来向本大族长告别么,古依古?”比塔图打着酒嗝,嗤笑着问道。 古依古闻言脸上闪过一阵复杂之色,默默走到帐内一个席位坐下,这才转头望向比塔图,正色说道:“(羱族语)我灰角部落的族人,此刻已出城向魏军投降了,我已没有牵挂。” “(羱族语)没有牵挂……”比塔图喃喃念叨着这句话,也不晓得是否是听懂了古依古话中的深意,哂笑一声说道:“那就陪本大族长喝酒吧。”说罢,他指了指博西勒,又指了指古依古。 博西勒会意,从帐内捧起一只盛满酒的瓦罐,将其搬到古依古面前。 古依古也不矫情,直接对着瓦罐的嘴大口喝了起来,转眼间,就将一只瓦罐的酒给喝完了。 见此,比塔图哈哈哈笑了起来,在笑了一阵后,惆怅地问道:“(羱族语)你我相识,有多少年了?” “(羱族语)二十多年了。”古依古用衣袖抹了抹嘴,回答道。 “(羱族语)是啊,二十多年了……”比塔图捧着瓦罐喝了一口酒,淡淡地说道:“你是看着我一步一步将一个没有称号的小部落,变成了足可匹敌羷、羚、羯三大部落的第四个大部落。而如今,你就将见证这个大部落变得崩离破碎……” “(羱族语)大族长……”古依古眼中闪过一丝哀伤。 而此时,比塔图却咂了咂嘴,问道:“(羱族语)魏人……唔,那个魏国的毛孩肃王,你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才让他改变主意纳降?” “(羱族语)自由。”古依古毫不隐瞒地将赵弘润所提出的条件向比塔图述说了一边,沉声说道:“我们失去了自由,以及族号,那位魏国的肃王不允许再出现『羯角』这个词,日后我们将会被称为『三川骑兵』,为魏国打十年的仗。十年之后,他允许我们回复本部落的族号。” “(羱族语)十年?”比塔图撇了撇嘴,冷笑道:“那个毛孩肃王算计地倒是巧妙,收编你们去对付韩国的骑兵,韩人的骑兵是那么好对付的么?更何况是长达十年的光景。真不晓得十年后还能剩下几人。” 古依古闻言惨然一笑,说道:“(羱族语)总好过眼下被魏军一网打尽,不是么?至少,还能留有些许的希望。” “……”比塔图默默地灌着酒,半响后惆怅说道:“(羱族语)古依古,你知道么?我并不后悔挑衅魏人,我只是后悔,我羯角与魏国的这场战争,爆发地太迟了……”说着,他见古依古面露愕然之色,遂哼哼着笑道:“别以为只有秦在对外扩张,魏国同样也是。我比塔图活了四十多年,头一次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唬地背脊发凉。” “(羱族语)那位魏国的肃王姬润?”古依古吃惊问道。 比塔图眯了眯眼睛,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随即,只见他长叹了口气,摇头说道:“(羱族语)羯角已经败了,多说无用……你看着吧,那个小毛孩,会用这场战争逐步控制我三川之地的诸部落,到时候,顺他者昌、逆他者亡。十年?……不,我们不会再有机会拥有真正的自由!” 古依古闻言面色微变。 而此时,就听比塔图似自嘲般说道:“(羱族语)去吧,古依古,去给魏人当狗吧。虽然失去了自由,但或许能得到不俗的利益。只是……不会再拥有真正的自由了。”说到这里,他瞥了一眼古依古,再次叮嘱道:“别妄想着夺回自由,不会再有机会了。” “……”古依古张了张嘴,犹豫半响后站起身来,准备向比塔图告辞。 就在这时,却见比塔图抬手一指他养子博西勒,淡淡说道:“(羱族语)将他也带走……” “……”古依古与博西勒面面相觑。 尤其是后者,满脸惊愕。 第454章:羯角覆灭 “(羱族语)尊敬的肃王殿下……” 羯族灰角部落的族长古依古,最终还是按照比塔图的要求,将后者的养子博西勒带到赵弘润面前。 此举,让赵弘润大感意外。 要知道,似灰角部落这些曾经依附羯角的中小部落于今日向他们魏军投降,此举赵弘润倒是还能接受,可博西勒却领着一大票羯角部落的战士们,也出城向魏军投降,这实在是让赵弘润大为出乎意料。 “你是比塔图的养子?”赵弘润用羱族语询问着博西勒。 “(羱族语)是的。”博西勒低头颔首,平声静气地说道:“我本是羱族人,八岁的时候,我的部落遭到了胡人的袭击,是大族长收养了我。” 从旁,古依古解释道:“(羱族语)博西勒的部落,位靠北地,当时胡人对我们三川的侵犯日渐严重,也是在从那以后,比塔图聚集众中小部落,一同对抗当时势强的北地胡人。”说到这里,他望了一眼赵弘润,硬着头皮补充道:“可能尊敬的肃王不能认同,但对于我们羯角部落而言,比塔图是英雄,他带领我们击败了强大的北地胡人。” 赵弘润瞥了一眼看似有些战战兢兢的古依古,撇嘴轻笑道:“英雄就英雄呗,本王剥夺了你们的自由,但不至于去左右你们的思想。更何况,通常意义上一方的英雄,在敌对势力眼中就是恨不得处之而后快的眼中钉。……就像比塔图眼中的本王。” 在附近,纶氏部落族长禄巴隆等巩、雒两地的部落族长们闻言亦笑了出声。 不可否认他们的心情非常好,毕竟曾几何时,羯角部落在他们眼中那可是高高在上的,可如今,这些人却成为了阶下囚,见到他们还得弯腰行礼,这种感觉实在是美妙。 可没想到,博西勒在听闻此言后却严肃地纠正道:“大族长的确将肃王视为眼中钉,但那并非是因为肃王激怒了大族长,而是大族长觉得,您会三川之地的部落失去真正意义上的自由。” 『真正意义上的自由……么?』 赵弘润望向博西勒,眼中闪过几丝惊异。 要知道,虽然不同于司马安大将军对待三川之民的态度,但赵弘润同样是打着『灭其种族、灭其传承』的打算,只不过他的打算颇为怀柔,并不是通过流血来实现,而是通过潜移默化的文化传输,逐渐将三川之民拉拢到魏人这个大家庭,使其脱变为一名魏人。 从这个角度说,三川之民的确不会再拥有真正的自由。 “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赵弘润笑着岔开了话题。 博西勒摸了摸脸上斜贯鼻梁的血痕,平静地说道:“是大族长错手用马鞭鞭抽所留下的痕迹。”说着,他便将当时他几番劝说比塔图停止夜袭雒城,收兵回河南城的前前后后,向赵弘润简单解释了一遍。 听闻此言,赵弘润大感意外,好奇地问道:“你瞧出了破绽?” 博西勒摇摇头,正色说道:“(羱族语)并未瞧出破绽,我只是觉得,天神不会如此眷顾我们,在我们最艰难、最窘迫的时候,突然给我们一个扭转败局的机会。……『看似鲜美无害的肉块下,往往暗藏着陷阱』,唔,这是我们羯族人的谚语。” 赵弘润莞尔一笑,说道:“我们会这样说,『事出反常必有妖』。” 博西勒淡淡一笑,恭谨地低了低头,正色说道:“(羱族语)我愿意带领羯角的战士,为魏国征伐十年,以换取尊敬的肃王仁慈许我们活命的机会。” “……”赵弘润与司马安互换了一个眼神,随即问道:“是比塔图的意思么?” “(羱族语)是的。”博西勒坦诚地说道:“大族长清楚他已经败了,但他不希望这些英勇的战士随他赴死。……我们与北地的胡人,相互征伐十几二十几年,若羯角的战士全部覆灭,北地的胡人必定会趁虚而入,进犯三川的北部。”说罢,抬起头来,正色说道:“我想,尊敬的肃王,是想要一个完整而安泰的三川,并不是一个在北地胡人的铁骑下破碎不堪的三川。” 说完这些话,他淡然望着禄巴隆等巩、雒之地的族长们,而这些族长们,看起来表情有些顾忌。 要知道,虽然魏人对羯族人深恶痛绝,但不可否认,对于羱、羝两族,尤其是羱族人而言,羯族人却肩挑着防守四邻的重担,比如羯角对抗的北地胡人,羚、羯两部落对抗的巴国等等。 正是因为有这些羯族人的大部落坐镇三川的边境,才使得羱族人能够和平安泰的生活。 而如今,羯角败亡,若是赵弘润果真不做出一些应对的话,那么过不了多久,北地的胡人必定会聚众进犯三川,毕竟弱肉强食,在这些远离中原的地方,那是最重要的生存准则。 “比塔图呢?”在思忖了片刻后,赵弘润晒笑着问道:“他不尝试下投降看看么?说不准本王也会因为顾念大局而饶他一命呢!” 博西勒闻言正色说道:“(羱族语)大族长认为肃王不会饶过他。” 赵弘润轻哼着笑了一声,随即问古依古道:“河南城内,还有人么?” 古依古点点头,说道:“(羱族语)有的,比塔图的亲眷、兄弟,以及,还有些不愿意向尊敬的肃王您投降的……固执的羯族人。” “……”赵弘润若有所思地瞧着古依古,随即驾驭着坐骑缓缓朝河南城的南城门而去。 左右一瞧,连忙跟上去护卫。 缓缓来到了城楼下,赵弘润抬头望着这座曾经一度成为他们魏国王都的古城池,用羱族语大声喊道:“本王,乃此番征讨你羯角的魏军主帅,肃王姬润!……叫比塔图出来见本王!” 此时城墙上,仍然有些古依古口中那『不愿意向魏军投降的固执的羯角人』,其中有几人,甚至已举起了长弓,惊地赵弘润身边的宗卫们连忙举着盾牌将赵弘润保护住。 可没想到的是,城墙上居然出现了比塔图的身影,并且,后者很匪夷所思地喝止了那些羯族人举弓搭箭的敌对行为。 『哟,还真出来了……』 赵弘润有些意外地望着出现在城门楼上的比塔图,做了几个易懂的手势,哂笑着说道:“有没有发现,我们的位置换过来了?” 他这是在讽刺比塔图在率领大军初次抵达雒城时,也曾像这样在城下耀武扬威。 不得不说,这位当初的八皇子,如今的肃王殿下,那可是相当记仇的。 “哼!”站在城门楼上的比塔图似乎看起来面色不大好,冷冷说道:“莫要得意,魏国的小子,羯角人是不会屈服的!” “哈?”赵弘润愣了愣,脸上露出几许古怪之色,脱口说道:“可是你麾下的那些部落族长与战士们,却已经投降了本王啊……” “他们背叛了我!那些可耻的叛徒!”比塔图在城墙上跳脚骂道。 『……』 赵弘润微微皱了皱眉,随即淡淡说道:“当初本王就说过,本王会率领大魏的军队,踏平你羯角部落!” 话音刚落,就听比塔图在城墙上气急败坏地骂道:“我当初在合狩时,就应该杀了你。” “哈哈哈哈。” 赵弘润哈哈大笑,随即,在深深望了一眼城墙上那面色铁青的比塔图后,轻哼一声,拨转马头返回自己军中。 “殿下?”宗卫沈彧意外地发现,自家殿下的面色似乎并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这没有理由啊,明明奚落了曾经冒犯了魏国的敌人,为何自家殿下却是兴致怏怏? 想到这里,沈彧小声问道:“殿下似乎并不高兴,明明做到了誓言,还奚落了那个狂妄自大的家伙……” 赵弘润闻言望了一眼沈彧,淡淡说道:“换做是你,在大势已去时,会守在城门楼上等着有过节的敌人过来奚落你么?” “……”沈彧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见此,赵弘润冷哼一声,露出一副兴致不高的表情,怏怏说道:“比塔图之所以在城门楼上,是因为他猜到本王会过去奚落他。……若是他那穷途末路时的丑态能让本王感到心悦,本王自然不会再追究那些已投降于本王的羯角战士……”说到这里,他撇撇嘴,不悦说道:“奚落一个因为有求而故意迎合你的家伙,有什么乐趣可言?” 沈彧等宗卫们恍然大悟。 “嘁!所以我讨厌聪明人!”愤愤地吐了口气,赵弘润闷闷地回到军中,随即,在深深望了一眼河南城的城门楼后,沉声喝道:“攻城!” 听闻此言,伍忌一声令下,三百架早已准备就绪的投石车,装载着石油桶弹,对河南城展开一系列的轰炸,那架势,仿佛要将整座城池都葬于火海。 望着顷刻间火势大作的河南城,那些已投降于魏军的羯角战士们神色骇然,而羷部落的头领鄂尔德默,炎角军的千夫长乌鲁巴图,以及乌边部落的族长切拉尔赫,他们亦是面露惊色,久久难以恢复。 因为在他们看来,魏军所拥有的这项战争利器,实在是太可怕了。 而在神色各异的众人中,赵弘润望着那座葬身于火海的河南城,嘴里嘀咕了一句。 “你在小瞧谁啊?混账东西!” 第455章:九月 曾经在合狩时频频挑衅魏国的羯角部落,终于覆灭了。 赵弘润完成了当初当着比塔图的面所发下的誓言,但说实话,他心中并无多少欢喜之色。 毕竟在最后,比塔图之所以会在城门楼上等着赵弘润过来奚落他,那是因为前者心中有求,因此故意配合着赵弘润罢了。 欺负一个不会还手的对手,这有什么意思? 反正赵弘润当时是觉得相当无趣。 甚至于,他反而有种被羞辱的错觉,尽管他知道,这并非是比塔图的初衷,这个就算是临死前一刻仍自以为是的家伙,应该是想着用这种办法来取悦他,使赵弘润的心情得到满足。 如此一来,赵弘润便不会将对他的憎恨,牵连到那些已投降魏军的羯角战士身上。 至于比塔图本身的意愿,赵弘润觉得这个狂妄而自大的家伙,就算是在大势已去的那一刻,都不会出于本心地在赵弘润面前低头。 因为后来赵弘润才从博西勒口中得知,当他被比塔图命令『带着族人离城向魏军投降』的时候,比塔图的那些亲戚,比如妻儿老小、兄弟叔侄等等,那些人也希望投降魏军而活命,却被比塔图下令杀死。 这就意味着,这个固执的羯族人,哪怕到临死前一刻,也没有悔过以及求饶的意思。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赵弘润一边似欲求不满地骂比塔图这厮是个『小瞧人的混账东西』,一边接管了羯角的族人,将那些羯角骑兵整顿改编,正式命名为『三川骑兵』。 九月一日,赵弘润在河南城城南大概二十里处的平原驻军,并传出消息,邀请三川之地上所有大、中、小部落的族长前来参加会议。 纶氏、孟氏、胥氏的骑兵们,四下分散,将这位魏国肃王的意志,传达给三川之地上的每一个部落。 纶氏部落的骑兵来到了姜地,那是羝族姜氏部落所居住的地方。 “(羱族语)九月底,肃王于河南设宴款待诸位族长。” 那名纶氏部落的战士,将一份书信递给姜氏部落的族长,书信上,那是赵弘润叫人用羱族文字所写的请帖。 羝族姜氏部落的族长端详着这份请帖,皱眉问道:“(羱族语)羯角……败了么?” “(羱族语)羯角已经覆灭。”那名纶氏战士回答道。 羝族姜氏部落的族长皱眉沉思了半响,问道:“(羱族语)看在同族的份上,给我一个建议吧,年轻的纶氏勇士,你觉得我应该去赴会么?” 那名纶氏部落战士毫不犹豫地说道:“(羱族语)看在同为氐族的份上,去赴会吧,尊敬的姜氏部落族长,虽然那位肃王在心中并未强求诸位都到到场,但是我可以告诉你,这次若不去,日后也不必再去了。” 羝族姜氏部落的族长闻言面色一凛,点点头说道:“(羱族语)我明白了,感谢你,我的同胞。请回去向那位肃王传达我姜氏部落对他的敬意,我姜氏部落,定会出席这次的聚会。” “(羱族语)很高兴您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尊敬的族长。” 纶氏部落的战士恭敬地离开了。 而与此同时,孟氏部落的战士来到了羯族人的羯部落。 “(羱族语)比塔图……死了么?”羯部落的族长在会见孟氏部落战士的时候问道。 “(羱族语)是的,比塔图已败亡身死,羯角部落不复存在。” “哼唔。”羯部落的族长鼻子里喷出一股气,目视着手中那份请帖,淡淡说道:“(羱族语)这算是什么?恐吓?还是威胁?” “(羱族语)如信中所言,肃王并未强迫诸族长都亲自到场。”孟氏部落的战士说道。 “(羱族语)并未强求?”羯部落的族长撇了撇嘴,冷冷说道:“哼,先礼后兵的把戏而已。若我拒绝的话,那个年轻的肃王,他下一个要对付的目标,就会是我羯部落吧?打败了比塔图,还真是助涨了魏人的气焰啊。” 孟氏部落的战士抬头望了一眼羯部落的族长,低声说道:“(羱族语)那大族长的意思是拒绝么?” 羯部落的族长闻言脸上的冷笑一滞,语气怏怏地说道:“(羱族语)回去传达给那位年轻的魏国王族,本族长会亲自出席的。希望本族长到的时候,有美味的菜肴与醇香的美酒。” “(羱族语)我会将大族长的意思转达给肃王。” 孟氏部落的战士恭敬地离开了。 三五日工夫,羝族纶氏、孟氏、胥氏的战士们作为信使,将赵弘润的意志传达到了每一个部落中,而绝大多数的三川部落都选择了出席这次会议。 因为他们很清楚,这次聚会,与上次合狩可截然不同,这显然是一次选择所在队伍与立场的会议。 以往百般委曲求全的魏国,这次终于表现出了他们作为中原大国的霸道一面。 若拒绝出席这次会议,那么很显然,这次举行于河南城这羯角部落营地附近的会议,下次就会举办在拒绝出席该会议的部落的营地。 这种事,很好懂。 而另外一边,魏国南梁王赵元佐,亦于九月一日,踏足三川之地,准备前往陇西。 不过他选择的路线,并非是从成皋关出发,而是从阳翟兵出伊山,毕竟这条路线更短、更便捷,不必绕一个大圈子。 不得不说,当五万『西征军』踏足三川之地的消息传开时,那些本反感于赵弘润用这种强迫似手段逼他们出席会议的部落,心惊胆战,立马改变了先前的决定,马不停蹄地前往河南城。 九月二日,南梁王赵元佐率领五万『西征军』路经伊山,此时驻守在伊山的成皋军大将军朱亥亲自带着心腹近卫下山迎接。 不得不说,朱亥实在有些吃惊,因为此刻的他还不知赵弘润已覆灭了羯角部落,因此,他觉得南梁王此刻挥军前往陇西,有些冒险了,毕竟他不能保证三川之地上的羯族人是否会攻击『西征军』。 出于安全考虑,朱亥率领半数成皋军护卫『西征军』,毕竟『西征军』皆是刚刚招募训练的新兵,还未有沙场作战的经验,虽然有五万数量,但若是真的与羯族人开战,不见得能占到便宜。 要知道,伊山往西,那就是羯部落与羚部落的部落地,这可是两个绝不亚于羯角的大部落。 果不其然,当成皋军护送着南梁赵元佐的西征军前往陇西时,果然有两队羯族骑兵闻讯而来,数量约有数千乃至近万。 当时朱亥与赵元佐两人都不禁有些紧张,但不可思议的是,那两支羯族骑兵丝毫没有进攻的意思,只是远远地看着这些魏军从他们部落的家门口经过。 而待等西征军逐渐远离了羯部落与羚部落的部落地时,那两支羯族骑兵便消失了,似乎是回自己部落去了。 见此,南梁王赵元佐笃定地说道:“看来,本王那位八侄儿,已经击败了羯角部落。” 朱亥想了想,也觉得只有这个解释,才能够说明羯、羚两部落为何如此轻易地借道给西征军。 可能是因为心情好的关系,朱亥罕见地对赵元佐这位曾经『敌对』的王爷笑道:“王爷似乎很惊讶?……难道王爷觉得肃王无法战胜羯角么?” 南梁王赵元佐闻言望了一眼朱亥,淡淡说道:“倘若大将军知道本王是何时收到我那位八侄儿的书信,大将军会比本王更吃惊的。” 听闻此言,朱亥愣了愣,好奇问道:“何时?” 只见赵元佐眯了眯眼睛,淡淡说道:“八月十八日。……算上信使沿途所费的时日,换句话说,本王那位侄儿,在八月十五日左右便寄出了那封书信。” “八月十五日?”朱亥果然露出了吃惊的神色,因为据他的记忆,八月十五日的时候,比塔图才刚刚率领大军抵达雒城,正是羯角势强而魏军势弱的时候。 “不可思议的预见……”朱亥喃喃说道。 “不可思议的预见?”南梁王赵元佐望了一眼朱亥,轻笑道:“应该说,不可思议的魄力!” 朱亥闻言露出不解之色。 见此,南梁王赵元佐解释道:“这些日子,本王也在关注你们的战事。平心而论,预见羯角的败亡,这并不难。难能可贵的,是八皇子对战况的把握以及信心。……若换做是大将军你,哪怕成竹于胸、胜券在握,可敢提前向大梁发出捷报?” “……”朱亥摇了摇头。 毕竟事有万一,万一那边发了捷报而这边出现了变故,那可如何是好? “果真是『不可思议的魄力』。”朱亥点点头信服道。 南梁王赵元佐闻言一笑,感慨地说道:“虽然此举莽撞,但托他的福,本王有了更充足的时间。……本王那位侄儿,给我西征军争取了一个月的时间,让我西征军可提前一个月前往陇西。真是了不起……小辈之中,恐怕数此子最具魄力!” 朱亥亦点了点头。 毕竟眼下已入秋,早一个月与晚一个月出发,对于西征军而言,那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局面。 早出发一个月,可以让南梁王赵元佐麾下的西征军敢在冬季前抵达陇西,不至于遭到冰雪之苦。 这即是所谓的占的先机! 而这先机,正是赵弘润为西征军争取到的。 “恭祝南梁王与庆王殿下马到功成!” 十日后,朱亥于三川、秦岭的交接,恭送了南梁王赵元佐与庆王赵弘信,以及那五万西征军。 而在返回伊山的途中,朱亥听说了消息,得知肃王赵弘润正在广邀三川之地上的诸部落赶赴河南城附近参加会议。 这让朱亥不免有些惊诧。 按理来说,西征军已顺利通过了三川之地,这件事可以到此为止了,可据赵弘润的举动,似乎这件事还未结束? 『肃王,他想做什么?』 撇下成皋军,令其返回伊山,朱亥带着十几名心腹,马不停蹄地前往河南城。 第455章:魏川会晤 当朱亥带着那十几名心腹鞭鞭打马来到河南城附近时,河南城南郊的平原上已经建立起了一座临时的营地。 虽说是临时的营地,但论规模,却毫不逊色那些大部落,营地内那些由各部落支援的毡帐比比皆是,连绵十几里之多。 营地是开放式的,并未设置营栏、营墙这些东西,但是营地四周的巡逻哨骑,却让朱亥有种置身于大军营的错觉。 纶氏、孟氏、胥氏等羝族骑兵,白羊、青羊、灰羊等羱族骑兵,还有灰角、乌角、乌蹄包括羯角在内的羯族骑兵,四下来回巡逻,警戒着四周。 后来朱亥这才得知,这座临时的营地,居然有近乎六七万的羱、羯、羝三族骑兵,而如今,这些骑兵被冠上了一个相同的名词,三川骑兵! “难以置信……” 策马站在离那临时营地尚有一段距离的高坡,朱亥震惊地望着漫山遍野的三川骑兵。 要知道,魏国虽然这些年来致力于骑兵的建设,但举国上下目前的骑兵数量,仍然不会超过三万,毕竟训练一名合格的骑兵,期间所花费的人力物力,那绝非是训练一名步兵可比的。 然而,赵弘润却凭借一场三川战役,为魏国招揽到了近乎六七万的骑兵,这虽然不足以扭转魏国在面对韩国时的弱势局面,但不可否认,他日若是碰到韩国的骑兵,魏国将拥有一战之力。 毕竟,由羱、羯、羝三族人所组成的三川骑兵,绝对不会逊色于韩国的精锐骑兵。 “魏、楚、羱、羯、羝……我的天,肃王殿下这盘棋下得好大。” 在朱亥的身边,有一名心腹左右震惊地嘀咕道。 朱亥闻言微微一笑。 与司马安不同,朱亥这位成皋军的大将军,在对待外族时素来提倡剿抚并举,即拉拢安抚那些对魏国无害的外族人,进兵攻剿那些对魏国有威胁的外族势力。而从心底,他十分欢喜见到魏国与这些外族人和睦相处。 因为朱亥很清楚,一个国家想要安泰稳定,就必须与四邻抱持良好的关系,可遗憾的是,魏国北边的韩国以及南方的楚国,他们皆是以问鼎天下、成就霸业为最终目标的中原,就算暂时处于和平停战时期,但这最根本的利害冲突终究是无法化解的。 而三川之民则不同,他们并不能理解中原的战争,他们只是为了土地与生存而战,这就意味着他们与魏国之间并不存在最根本的利害冲突,属于是可以拉拢招揽的势力。 若是此番赵弘润顺利平定了三川,化解了魏人与三川之民的民族冲突,这就使得他日魏国与韩国爆发战争时,魏国在西边有一个稳定的后方,甚至于,或许还会有一个盟友帮助魏国抗击韩国。 “肃王殿下此举,可谓是百年之计……不过,那司马屠户不见得会欢喜。” 可能是心情奇佳的关系,朱亥与左右心腹开了句玩笑,毕竟司马安最是厌恶外族人,而眼下这座临时营地四周充斥着太多太多的外族人呢,朱亥都可以预想到司马安的面色。 不过让朱亥意外的是,当他靠近这座临时营地的时候,他就被一支骑兵也截住了,而截住他的,恰恰就是司马安亲自所率领的砀山军骑兵。 “前方军营重地,闲杂人等切勿靠近!” 仿佛是不认得朱亥似的,司马安沉着脸呵斥着朱亥,仿佛要将后者当成闲杂人等赶走。 这一出,气地朱亥刚才的好心情顿时荡然无存,一双虎目近乎要喷出火来,偏偏司马安视而不见,仍旧用手中的长枪轻轻拍打着朱亥的坐骑,嘴里发出“去去”似的驱赶声,也不晓得究竟在驱赶朱亥、还是在驱赶后者胯下的坐骑。 “司马匹夫,你这是做什么?!” 一脚踹走了司马安的长枪,朱亥瞪着眼睛质问道。 却见司马安轻哼一声,慢条斯理地说道:“肃王殿下委本大将军总督这座营地的治安,防止闲杂人等入内……” 朱亥气地脸都黑了,心说你是大魏的大将军,我也是大魏的大将军,咱俩平起平坐,我算哪门子的闲杂人等? 不过,朱亥也懒得与司马安废话,沉着脸说道:“我要见肃王。” “抱歉,肃王正在安排近日与三川诸部落的族长,无暇见你,你顾自回成皋关即是。”说罢,司马安朝着朱亥挥了挥手,一副已经用不着你、你回去罢的嫌弃之色。 就在这时,砀山军的大将白方鸣策马赶了过来,一脸笑容地与朱亥打着招呼。 不得不说,白方鸣其实并不负责这边的巡防,只是方才他远远瞧见这两位大将军在这吵嘴,生怕这两位大将军当众打起来,这才急忙过来劝架。 毕竟这两位大将军生性很奇怪,明明平时都是冷静的性格,但一见到彼此,就仿佛是沸腾的油锅里倒入一票冷水,若是放任他们,相信最后的结局必定相当精彩。 “是白方啊。”见司马安麾下的大将笑脸相迎,朱亥的面色稍微好看了些许,沉声说道:“我要见肃王,奈何某人横加阻拦,胡搅蛮缠……” “猪就应该被关在猪圈里……”旁边,司马安嘀咕道,声音恰好足够朱亥听到。 见此,白方鸣连忙抢在朱亥发作之前,策马上前拉过后者的马缰,赶紧将其带往营地。 “那厮又发的什么疯?” 在被白方鸣带往营地的途中,朱亥余怒未消地问道。 白方鸣当然明白朱亥这位大将军口中的那厮,指的就是他们砀山军的大将军司马安,遂在苦笑一声后解释道:“大将军莫怪,我家大将军他啊,他是太闲了……您可千万别与他争吵。” “闲?”朱亥愣了愣。 见此,白方鸣解释道:“虽然肃王殿下委任我家大将军总督营地这边的秩序,但您也看到了,羯角新败,肃王威风正盛,其余三川部落无不规规矩矩,哪敢在这个时候挑事?因此,我家大将军每日就是骑着马四下溜达,无所事事……正好缺个人与他斗嘴解闷呢。” “我说那厮今日怎么这般混蛋!”朱亥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随即他好似想到了什么,问道:“我听说,肃王邀请了三川之地的诸部落族长前来参加会议?那些部落族长都到了么?” “绝大多数都已到了,就算暂时未到,也提前传来了口讯,称族内有些事需要安顿,但一定会赶来。……似眼下境况,敢言辞拒绝肃王殿下的部落,恐怕不多。大将军不知,就连羷、羚、羯三个羯族人的大部落,都派人特地传达了善意。” 朱亥点了点头,随即皱眉问道:“肃王……他想做什么?” 白方鸣闻言瞧了瞧左右,低声说道:“多半是想借覆灭羯角的余威,促成我大魏与三川的亲和。” 朱亥听出了白方鸣刻意加重的促成之词,心下已明白过来。 约一炷香工夫后,白方鸣将朱亥领到了赵弘润的毡帐,后者经宗卫种招通报后,被赵弘润请入帐内。 此时在帐内,赵弘润似乎正在矮几后书写着什么,见此,朱亥拱手抱拳拜道:“朱亥,见过肃……” 可是他还未说完,却见赵弘润摆了摆手,抬眼笑着说道:“眼下非战时,朱叔何必如此拘礼?来。”说罢,他指了指案几旁的坐席。 朱亥颇有些受宠若惊,其实按照辈分,他与司马安都是魏天子的宗卫,哪怕赵弘润称呼他们为叔,他们也当得起,只不过,赵弘润刚刚战胜了羯角,朱亥考虑到年轻人的骄傲,因此才那般注重尊卑礼仪。 而让他意外的是,赵弘润似乎并未将战胜羯角当成什么大不了的事,丝毫看不出有什么骄傲的迹象,这让朱亥暗暗称奇。 他来到了赵弘润面前的案几旁坐下,瞄了几眼赵弘润正在书写的东西,惊讶说道:“肃王,您这是……” “是规矩。”赵弘润将正在书写的纸递给了朱亥,笑着说道:“正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雒水之盟的诸部落盘综复杂,本王觉得有必要制定一些诸如此类的规矩,免得他们互有摩擦。” 朱亥疑惑地接过纸张,细瞅了几眼,念道:“第一,羱、羯两族当承认氐族的权益,承认三方平等的地位……” 念到这里,朱亥困惑地望向赵弘润。 作为镇守成皋军十年的大将军,朱亥不可能不知道羱、羯两族与羝族的矛盾。 比如,羝族人一心摆脱祖先曾被羱、羯两族捕为奴隶的阴影,便自称氐族,但此事却得不到羱、羯两族的重视与认可,至今仍然有相当一部分羱族人、羯族人,将羝族人视为奴隶的后代,并拒绝羝族与他们通婚。 这可是三川部落之间的矛盾,魏国何必介入? 朱亥接着往下看,越看表情越发古怪,因为他感觉,眼前这位肃王看似是在制定规矩,字里行间都是魏国作为盟主希望诸位部落和睦、魏国作为盟主希望诸位相互携手之类的句子,似乎像是在刻意强调魏国的盟主地位,潜移默化地让那些三川部落逐渐接受并信服魏国的主导地位。 想到这里,朱亥终于明白,为何赵弘润毫不骄傲于他打败了羯角部落。 因为那份功勋,比起赵弘润在纸上所写的那些东西,实在是微不足道。 那才是真正的百年之计!(未完待续。) 第456章:魏川会晤(二) 时至九月二十日,南梁王赵元佐所率领的五万西征军,此刻早已踏足了秦岭之地,或许,已与陇西的姬魏氏魏人取得了联系,并与秦国发生了一系列的战争。◎, 而在三川这边,赵弘润正在招待三川之地上羱、羯、羝三族百余部落的族长。 想当初魏国在成皋关外二十里的地方邀请诸部落,借合狩的名义洽谈借道之事时,三川之地上那些较有规模的部落只来了半数,并且,羯族部落只有羯角部落的族长比塔图出席了会议。 而眼下,赵弘润在河南城羯角部落的部落营附近再次邀请三川之地的诸部落,这片土地上那些已具规模的部落几乎尽皆到场,就连那些几百人的小部落,都急迫地围了过来,使得这次会议,成为了名副其实的过百部落的会议。 见此,赵弘润也懒得再等那些还未赴会的部落族长们,反正如今三川之地上具分量的部落,其族长们皆已出席,剩下的,就让雒水之盟自己去处理也罢。 当日,赵弘润在一顶巨大的毡帐内举办了酒会,用新从成皋关运来的魏国酒水,以及雒水之盟所提供的美味食物,款待那百余位大中小规模的部落族长们。 不过这些人是出于什么目的才亲自出席这场会议,但不可否认,他们的亲自到场,让赵弘润感到十分满意。 尤其是那些羯族人部落的族长们的到场。 由此可见,羯族人也并非各个都像比塔图那样自负。 美中不足的是,乌须王庭那边,直到此刻也未派人过来,这让赵弘润暗暗有些不爽。 不过不爽归不爽,但就目前而言,赵弘润还没有足够的实力去指责乌须王庭。 毕竟乌须王庭就好比是诸三川部落的王族,哪怕是一心想摆脱羱、羯两族阴影的羝族人,也几乎都会听从乌须王庭所传达的意志。 没办法,乌须王庭统治三川诸部落的规矩,早已在羱、羯、羝三族中延续了数百年,尽管赵弘润如今在三川已有不俗的威望,但与乌须王庭相比,仍是天壤之别。 不过仔细想想,赵弘润觉得乌须王庭不派人来也有好的一面,至少他不必费精力去考虑,会议上那唯一的主位,究竟是由他来坐,还是让给乌须王庭的使者。 酒席宴上,赵弘润面色自若地坐在主位,席中,两拨人分别坐于左右:雒水之盟的诸部落族长们坐成一排,而未加入雒水之盟的诸部落族长们坐成一排,泾渭分明。 望着这样的安排,羯部落的大族长巴图鲁,与羚部落的大族长阿克敦,他俩在喝酒时,时不时地就会相互望一眼,可能是在相互传达什么讯息。 半响后,羯部落的大族长巴图鲁开口说道:“(羱族语)尊敬的肃王,我以为,参加这次会议的,皆是各族的族长……”说罢,他转头望向代表羷部落的,该部落头领鄂尔德默,笑着问道:“鄂尔德默,费扬塔珲那老家伙呢?” 鄂尔德默微微一笑,解释道:“老族长的身体,不如大族长强健,老族长认为我可以代表羷部落出席这次会议,并且,我也求得了肃王的谅解。” “哼唔。”羯部落的大族长巴图鲁不置与否地哼了哼,随即淡淡嘀咕道:“早知如此的话,我也派个人出席会议算了,何必辛辛苦苦自己赶过来?”说罢,他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主位上的赵弘润。 呵,冲着我来的么? 赵弘润暗自轻哼一声,毕竟羷、羚、羯皆是羯族人的大部落,彼此关系较为和睦,本不至于因为这么点小事就出现什么不满,很显然,羯部落的大族长巴图鲁,他心中的不满,并非是源自羷部落的大族长并未到场,而是因为赵弘润用变相的威胁,强迫他们出席此次的会议。 想到这里,赵弘润微笑着说道:“羯部落的大族长,是本王招待不周么?本王似乎见你有诸多不满的样子。” 羯部落的大族长巴图鲁似乎没料到赵弘润会如此直白地说破他心中不满,在深深望了几眼赵弘润后,嘿嘿笑道:“我只是觉得纳闷,我还以为此次会议,必须是各部落的族长才能出席呢!” 他在话中刻意加重了必须两个字,意在讽刺赵弘润在那份请帖中的软威胁。 听闻此言,赵弘润微微一笑,意有所指地说道:“当然必须是各部落的族长了,毕竟本王此番要陈述的,那可是事关三川的大事。……不过,既然羷部落的大族长身体欠佳,本王又岂可不近人情地拒绝鄂尔德默的正当要求?……既然是本王亲口应允,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什么叫做既然是本王亲口应允,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羯部落族长巴图鲁显然是听懂了赵弘润言下深意,不由地面色微变。 随即,他笑着说道:“肃王不愧是击败了比塔图的年轻人,这气度果真是了不得……我羯部落那些年轻人比起肃王可差得远了。唔,不过话说回来,他们也不敢对我如此说话,我要是怒了啊,就会罚他们去清理羊群的粪便。” 赵弘润闻言,笑眯眯地说道:“看来羯部落的规矩宽松啊……若是在我大魏,啧啧,不敢想象。我大魏的律法啊,那也是相当的严厉啊,比如,对身为王族的本王无礼,单这一条,就足以判其死刑。……可不是清理羊粪那么简单。” “……”羯部落族长巴图鲁闻言眼神一凛,深深望了眼赵弘润,而赵弘润却举着羊角杯似笑非笑地瞧着他。 而帐内,其余诸部落族长们面面相觑。 尽管赵弘润与巴图鲁方才说话的语气并不异状,可谁都听得出来,他俩的话中夹棍带棒,争锋相对。 “肃王真是盛气凌人啊……是因为击败了羯角么?”巴图鲁平静地问道。 他平静的话语中,极具讽刺。 赵弘润眯了眯眼睛,笑眯眯地说道:“不,击败羯角不足以让本王盛气凌人,而是本王有幸邀请到巴鲁图大族长出席此次会议。” 不得不说,赵弘润话中的讽刺意味更浓。 就在二人针锋相对之际,羚部落的族长阿克敦站了起来,阻止了二人的争吵,举着羊角杯正色说道:“我阿克敦此次前来,是听说肃王有意化解魏人与我三川之民的干戈,若是这次会议皆是这种无意义的争吵,那这次会议并没有举行的必要。……巴图鲁,收起你那火爆的脾气吧,我们如今的敌人是巴国人,不要因为一些小事使本可成为朋友的人变成敌人。” 羯部落的族长巴图鲁怏怏地咂咂嘴,自顾自喝酒不再说话了。 见此,阿克敦转头望向赵弘润,正色说道:“请尊敬的肃王恕我等冒犯,虽然魏国的酒水非常美味,但我们并非为了喝酒而来,请尊敬的肃王开始陈述那件事关我三川的大事吧。……目前,我羚部落与羯部落正在与巴人开战,请肃王体谅。” 羯族人在与巴国人打仗? 赵弘润闻言不觉有些惊讶,他这才恍然:怪不得直至羯角败亡,据说与羯角关系不错的羯部落,都未曾发兵支援比塔图,原来是他们被巴国人拖住了。 想了想,赵弘润点头说道:“好,既然如此,本王便道出此番会议的目的。”说罢,他顿了顿,正色说道:“此番我大魏与三川的战事,源于借道一事,比塔图狂妄自负,非但频频挑衅我大魏,更妄图对我大魏不利,因此,本王率军将其覆灭,从即刻日,三川不再有羯角这个族号!” 听着这句斩钉截铁的话,帐内诸部落族长忍不住低声窃窃私语起来,唯独雒水之盟的诸部落族长们仿佛就跟没听到似的。 抬手示意帐内诸族长安静下来,赵弘润又说道:“当然,这并不意味我大魏将三川视为敌人,本王相信,羯角只是个例,绝大多数的羱、羯、羝族部落,还是希望与我大魏和睦相处的。因此,本王仿乌须之誓建立了雒水之盟,如今,已有二十四个部落(加上了乌边部落)加入其中。……本王于今时今日,代表我大魏宣布,我大魏正式与雒水之盟建交。” 与雒水之盟建立邦交? 而不是整个三川? 怎么回事?难道魏国将雒水之盟视为一个国家么? 那其余的部落怎么办? 在座的诸部落族长们又惊又疑。 他们原以为赵弘润在打败了羯角部落后将他们这些诸部落族长们召集到一起,是为了借战胜羯角的余魏震慑他们,却没想到,对方只是为了宣布这件事。 然而细细思忖这件事的影响,却让他们面色各异。 而赵弘润却没有理睬在座诸部落们的议论,继续自顾自陈述道:“我大魏与雒盟建交后,彼此将展开贸易,并且,我大魏视一切威胁雒盟、以及挑拨双方和睦的势力为敌人……” 不得不说,赵弘润所陈述的丰厚待遇,让在场每一名族长们都怦然心动。 要知道在此之前,三川与魏国不是没有交易,但那只是私人性质的,毕竟每个国家都有走私的商人,哪怕是魏国也不例外。 可眼下,却是整个魏国对三川开放市场,意味着诸三川部落所囤积的羊皮、羊毛等特产,可以从魏国的市场换成盐、米、调味品、棉花,甚至是武器。 唯一的问题是,魏国只与雒盟建交,并展开贸易。 隐隐地,在座的诸族长们已经意识到了眼前这位肃王所指的足以影响三川的大事,究竟指的是什么。 那真是,足以使三川出现天翻地覆变化的大事件。(未完待续。) 第458章:魏川会晤(三) 『PS:章节号又出错了,纠正下~另外,厚着脸皮求票票,求订阅~』 ————以下正文———— 整个会场,鸦雀无声,仿佛所有部落的族长们都在翘首以待赵弘润的下文,哪怕是羯部落的族长巴图鲁与羚部落的族长阿克敦亦不例外。 而在这万众瞩目的情况下,赵弘润却顾自举起羊角杯抿了一口酒水,随即,这才若有察觉地望了一眼帐内,疑惑问道:“诸位,有什么问题么?” 有什么问题? 这问题大了好吧?! 诸部落族长们面面相觑,暗自嘀咕。 他们心说,感情你兴师动众地召集咱们过来,就是为了宣布『魏国与雒盟建交并展开贸易』这件事? 好吧,这也就算了,毕竟加入雒盟的待遇,着实令众部落垂涎不已,可你好歹也邀请一下咱们啊,再不济你也说明一下加入雒盟的条件啊,怎么可以说了半截就把咱们晾在这里呢? 帐内诸部落族长们的表情就像是便秘一般,又仿佛猫爪挠心,难受不已。 半响,终于有一名小部落的族长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尊敬的肃王,我们这些部落,能否加入雒水之盟,得到那……唔,丰厚的待遇。” 赵弘润闻言一愣,随即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当然!只要是抱持着与我大魏和睦相处之心的部落,都可以加入雒水之盟。” 『那你倒是说啊!』 帐内诸部落族长们险些要抓狂了。 倒是有另外一位族长谨慎地问道:“是所有的部落都可以加入雒水之盟么?没有什么……限制么?” “限制?什么限制?”赵弘润疑惑地反问道。 “就是……部落规模的限制,比如只有具一定规模的部落才可加入雒水之盟什么的。” 赵弘润闻言哈哈一笑,摆摆手说道:“当然不,本王尊重三川的传统,哪怕某个部落只有十几人,只要其愿意与我大魏亲善,本王依旧衷心地欢迎该部落加入雒水之盟,并保证雒盟会给予相应的帮助,帮助他壮大部落。” 一听没有任何门褴限制,帐内那一众小部落的族长们欣喜若狂。 毕竟那可是与魏国展开贸易,是曾经的他们根本无法搭上的门路。 可能是待遇太过于优厚,诸小部落的族长们反而有些难以置信。 见此,赵弘润便将他早已命人用羱族文字写在羊皮纸上的『雒水之盟』的规范条例,命宗卫们发给了在座的诸族长们,人手一份。 此时此刻,案上的肉食与美酒已无法诱动诸族长们的心,只见他们逐字逐句地仔细观阅着雒盟的条例,不时地面露狂喜之色。 其中,羯部落的族长巴图鲁与羚部落的族长阿克敦亦仔仔细细地观阅着。 经过仔细观阅后,诸族长们发现,这份『雒水之盟』的规章条例,并没有什么问题,也不存在什么陷阱,唯一硬要说有些问题的,就是魏国在其中不遗余力地彰显着自己的盟主地位。 当然,对此帐内在座的族长们也并不是不能理解。 毕竟这是中原国家的通病,并不止魏人,事实上与他们也有些接触的韩人也是如此,应该说,整个中原区域的人都十分在乎『名分』,有时候为了『名分』,不惜牺牲实际的利益。 而这,在三川之民看来是相当愚蠢的行为,毕竟在他们看来,『名分』这种东西一不能填饱肚子、二不能当钱花,有什么值得在乎的? 打个比方,他们如今尊魏国为盟主,还不是因为魏国比他们强大,若有朝一日他们比魏国强大了,那所谓的盟主,无非就是一纸空谈而已。 而这个道理,其实赵弘润也明白,但没有办法,他们魏国的规矩就是如此,若他想要名正言顺地控制三川,就必须做足这些场面,即是给国内朝野一个交代,也是给其余中原国家一个讯息,告诉那些中原国家:三川已经是姬赵氏的了,如果不想挑起魏国的愤怒,就别在这块土地上惹事。 “不知诸位族长觉得此事是否可行?”赵弘润笑着问道。 话音刚落,只见有一名族长疑惑地问道:“尊敬的肃王,不知这份规章中的『准雒盟部落』是什么意思?” 赵弘润闻言解释道:“是这样的,我大魏欢迎任何一个亲善我大魏的部落加入雒盟,但据本王了解,三川众部落也并非所有人都对我大魏心存善意,仍有一些像比塔图那样敌视我大魏的……人。” 其实赵弘润本来想说是羯族人,但因为考虑到帐内诸部落羯族人可能占三分之一以上,他及时地改口了。 “是故,本王决定添加一段『视察期』,即某部落加入雒盟后,虽暂时获得雒盟盟众的资格,享受诸多优厚待遇,但本王会委托人监视该部落,一旦发现该部落做出违背我大魏利益的事,便将其驱逐出雒盟。而倘若该部落经受过考验,本王便给予其『正式盟众』的名额,并开放所有条款。” “尊敬的肃王,『开放所有条款』指的是……” 赵弘润笑着解释道:“诸位族长们应该已注意到,双方贸易的物件中有不少标注着『管制』、『限制』的物品,比如我大魏研制铸造的武器,这个就只对『正式盟众』开放……”说罢,他抬手指向纶氏部落的族长禄巴隆与孟氏部落的族长孟良,继续说道:“打个比方,纶氏部落与孟氏部落皆是雒盟的正式盟众,因此,他们有资格向我大魏购买优质的武器与防具,也可以相互交易,但是,不允许交易给非雒盟成员,也不允许与准盟众交易。” 在座的诸族长们恍然大悟之余眼中露出几许惊异:魏国居然允许买卖武器? “尊敬的肃王,您的意思是,正式盟众比准盟众得到的待遇更优厚么?” “是的。”赵弘润点头说道。 话音刚落,又有一名族长问道:“尊敬的肃王,我注意到『正式盟众』这一列中,有分『一级盟众』、『二级盟众』以及『三级盟众』,这三者又有什么区别?” 赵弘润闻言解释道:“这并非是分级,而是我大魏与诸部落的亲善等级。……准盟众在渡过『视察期』之后,便成为正式盟众,也就是『三级盟众』,享受规章条例上所列举的一切丰厚待遇,但期间任何交易,我大魏不接受赊欠的形式。……而『二级盟众』,即我大魏所信任的部落,比如巩、雒两地的羱、羝部落,他们在本王遭到比塔图二十余万羯角大军攻打的期间,不离亦不弃,协助我魏军打败了羯角,因此,他们便可以获得我大魏的友谊。而二级盟众的主要优惠体现在,这些部落可以亦赊欠的形式向我大魏购入一些必需品,打个比方,比如某个部落在遭遇天灾后,食物告急,若该部落是雒盟的二级盟众,该部落便可向我大魏亦赊欠的形式购入一批粮食,养活族人。” 听闻此言,在座的诸族长们终于难掩心中的狂喜,毕竟这些草原民族最怕的就是天灾。在他们的历史中,其实有很多强大的部落并非是因为敌人而覆灭,而是衰败于难以预防的天灾。 有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冰雪,冻死了某个部落内的羊群,这等同于宣判了该部落的灭亡。 而如今,魏国居然愿意以赊欠的方式帮助受灾的部落渡过天灾后的艰难时刻,这对于那些不知天灾何时会降临到自己头上的部落族长们而言,简直就是一颗强效的定心丸。 “那……那『一级盟众』呢?”某位族长咽着唾沫问道。 赵弘润稍微顿了顿,在帐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他时,他这才沉声说道:“『一级盟众』,即我大魏视为亲邻的部落,只给予那些为我大魏做出贡献、做出牺牲的部落。……比如前一阵子与比塔图的战争中,在我大魏的军队处于不利局面时,羱族白羊部落、灰羊部落,氐族纶氏部落、孟氏部落、胥氏部落,这些部落为了我大魏牺牲了众多英勇的战士,最终协助我大魏的军队战胜了比塔图,这些部落,我大魏将视其如宾朋,若以上部落面临天灾人祸,我大魏将无偿给予帮助!……若遭天灾,便无偿赠粮解其窘迫;若遇人祸,则无偿出兵助其击败外敌。只要我大魏尚立足于世,没有人可以撼动这些部落的利益!” 听闻此言,在座的族长们面露惊骇之色,而被提到名字的羱族白羊部落、灰羊部落以及羝族纶氏部落、孟氏部落、胥氏部落,这些位族长皆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腰板,在诸部落族长们羡慕乃至嫉妒的目光中强忍着心中的欢喜。 尽管那一仗中族中年轻人的巨大牺牲仍如切肤之痛,可如今,魏国给予了他们高度的赞赏,也给予如此厚重的承诺,这让他们觉得,那些牺牲都是值得的。 此时在帐内一角,代替原羯角势力出席这次会议的灰角部落族长古依古,目视着白羊部落族长哈勒戈赫、灰羊部落族长齐穆轲、孟氏部落族长孟良、纶氏部落族长禄巴隆等几位已被赵弘润『评定』为『一级盟众』的诸族长们,再瞧瞧那些伸着脖子、以羡慕乃至嫉妒的眼神望着前者的诸部落族长们,默然无言。 『那个魏国小子,在此仗结束后,必定会想方设法控制我三川之地的诸部落……我三川部落,不会再有真正的自由。』 古依古的脑海中,浮现起比塔图临终前的告诫,他微微地叹了口气。 尽管比塔图的决定使羯角覆灭了,但他的预见,古依古却不得不信。 眼瞅着禄巴隆那些族长们忍着由衷的笑容、满脸自豪的模样,古依古毫不怀疑,这些部落的族长们日后将对魏国马首是瞻。 长此以往,这些人是否还记得自己是一个羱族人,是一个羝族人呢? 古依古对此几无信心。 第459章:羚、羯部落的请求 拓展雒水之盟规模的任务,赵弘润将其交给了羱族白羊部落族长哈勒戈赫与羝族纶氏部落族长禄巴隆等人。 其实较真起来,这些部落为大魏所做的贡献,在赵弘润看来并不足以评定为『一级盟众』,不过为了激励那些部落投靠雒盟、臣服魏国,赵弘润也不介意破格提拔一回,反正哈勒戈赫、禄巴隆那些族长们,他们的确已经逐渐产生了对魏国的亲近感。 因此,赵弘润打算将其塑造为『魏川和睦』的典例,诱使更多的三川部落加入到亲近魏国的阵营方来。 有些遗憾的是,羯部落与羚部落婉言拒绝加入雒盟,而代替羷部落出席会议的头领鄂尔德默,他也并未急着做出决定,只是婉言告诉赵弘润,此事事关重大,他希望回去后征求其羷部落老族长费扬塔珲的意见,再给赵弘润答复。 换而言之,目前三川之地上仅存的三个大部落,都未曾表露希望加入雒水之盟的意思。 正因为如此,使得好些依附这三大部落的中小部落,亦出现了犹豫,打算观望一阵子再说。 对此,赵弘润暗暗冷笑。 他并不打算去说服那些自视甚高的部落,也不想去理睬那些打算观望一阵子再说的部落。 等下次机会? 嘿!十年以后再说吧! 毋庸置疑,十年之内,似纶氏部落这样亲善魏国的部落,会迅速壮大以至于成为大部落,而那些自视甚高的部落,十年之后这片三川土地是否还存在他们的生存空间,那可就未知了。 虽然这件事不是完成地十全十美,但能做到这种程度,赵弘润已经很满意了。 剩下的,他只要再跟加入雒盟的诸部落族长们开个会议,商讨一下具体的商贸步骤,三川这边的事就算是告终了,他也可以返回魏国,继续埋头在冶造局,致力于提高魏国的工冶技术了。 不过让赵弘润感觉意外的是,当晚,就当赵弘润准备与乌娜入睡时,毡帐外的宗卫们却进来禀告,说是羯部落的族长巴图鲁与羚部落的族长阿克敦两人联袂前来求见。 说实话,在二人明确已表示目前不会加入雒盟的主张后,赵弘润对这两个部落便已失去了招揽之心,连威胁的想法也没有。 因为羯部落可不是羯角部落,羯部落与羚部落世代为邻,同进同退,赵弘润虽然不惧其中任何一个大部落,但若是同时与羯部落以及羚部落为敌,就连赵弘润也没有把握。 更关键的是,此刻南梁王赵元佐所率领的西征军,已经经过三川之地,前往了陇西;而眼下三川之地上的羯族人,也逐渐表露出了屈服于魏国的意思,哪怕还未屈服的部落,也不敢再像以往那样肆意地在魏国西边国境抢掠。 既然征讨三川的目的已经达到,赵弘润觉得也没有必要再逼迫对方,免得弄巧成拙。 不过在细细思忖了片刻后,赵弘润还是接见了这两位族长,因为他大致已猜到了这两位大族长的来意。 在肃王卫的放行下,宗卫沈彧、穆青二人领着巴图鲁与阿克敦两位大族长走入了毡帐。 只见巴图鲁与阿克敦走入毡帐,四下打量了几眼,便瞧见了乌娜这位羱族少女,脸上露出几分怪异的表情。 其实他们早就听说,羱族青羊部落族长阿穆图的小女儿,成为了这位肃王的女人,他们一开始还以为是谣传,直到此刻亲眼见到,他们这才相信。 “(羱族语)愚蠢的比塔图,因为他的盲目短视而败亡。倘若他能放下成见,到尊敬的肃王帐内一观,相信他不至于兵败而亡。” 望着一脸懵懂疑惑的乌娜,羚部落的族长阿克敦微笑着说道。 赵弘润当然听得懂阿克敦的话,闻言摇摇头说道:“比塔图对我大魏成见颇深,哪怕瞧见乌娜,恐怕也只会认为是本王故意做给他看,不会相信的……”说罢,他拍拍乌娜的后背,温声说道:“乌娜,我与两位族长有要事商议,你若是困倦了,便到隔壁的小帐篷先睡下吧。” “我还不倦。”乌娜摇摇头,随即好似想到了什么,说道:“我去让人准备一些酒菜。” 说罢,她在巴图鲁与阿克敦略带笑意的善意目光下,噔噔噔地跑出了毡帐。 “好一朵美丽的乌须花……”巴鲁图忍不住赞叹道:“不知怎的,我们羯族的女儿,就没有羱族的女儿长得水灵……” 『难道不是你们的教育方式导致的么?』 赵弘润瞥了一眼巴图鲁,心下暗暗嘀咕。 他早已见过了羯族的少女,虽然也美丽热情,但一个个跟女汉子似的豪爽,在见过羯族少女喝酒的样子后,沈彧等宗卫们对那些羯族少女就没有丝毫憧憬可言了。 没有一个魏人愿意娶一个酒量比男人还要好的女人。 如此,也难怪温柔而开朗的羱族少女会成为三川之地上的男人们普遍追求的对象。 “两位,请。” 赵弘润将巴图鲁与阿克敦两位族长请到一张案几旁坐下,随即问道:“两位族长深夜前来,想必是有要事。” 巴图鲁与阿克敦对视一眼,后者点点头,坦诚说道:“我们羯族人说话不喜拐弯抹角,冒犯之处,还请肃王见谅。……我们希望,屯驻于伊山的魏军,能够撤离那一带。” “伊山……”赵弘润想了想,这才意识到对方指的是成皋军,心下暗暗好笑。 他可是听说了,因为屯驻于伊山的成皋军的关系,羯、羚两个部落最近一段时日在巴国人手中吃了好几场败仗,但因为顾忌到后方的成皋军的关系,巴图鲁与阿克敦这两位族长都不敢向前线增添兵力。 更要命的是,为了不使自己腹背受敌,他们还不敢驱逐屯驻在伊山的成皋军,以至于最近那几场与巴国人的仗打得极为难受。 “可以!”想了想后,赵弘润点头说道:“我大魏与三川的干戈既已化解,成皋军自当返军成皋关,两位族长可以放心。” 见赵弘润如此痛快,巴图鲁与阿克敦心下暗暗点头,随即,后者又开口说道:“尊敬的肃王,据我们所知,魏国与巴人乃世代之仇,不知肃王可有兴趣加入我们?” 赵弘润闻言一愣,疑惑地问道:“两位族长这是……邀请我大魏一同攻打巴国?” “不,是邀请你。”羯部落的族长巴图鲁望着赵弘润说道:“我们羯族人只信服强者,而你,虽然年轻,但颇具权谋、手段……怎样?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攻下了巴国领土,我们可以平分。” 赵弘润表情古怪地瞧着对方,若不是看在那句『我们羯族人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的份上,说不定他会指着对方的脸骂对方脑袋有坑。 要知道,魏国与巴国相邻的土地,几乎只有『南梁』那一片。 而南梁那是什么地方?那可以被视为是魏国流放囚犯的贫瘠荒芜之地,虽然是魏国的国土,但若是有朝一日被某个国家或势力夺走,其实魏国也无所谓。 因为南梁实在是太贫瘠、太荒芜了,对于魏国而言,实在是一块可有可无的土地而已。 在这种情况下,魏国要一块位处南梁西南,与魏国本土并不相邻的『飞地』有个屁用? 更何况,魏国对于国土的需求并不急迫。 倘若对方是中原人的话,相信赵弘润多半是认为对方这是想利用魏国,不过对方既然是不喜欢拐弯抹角的羯族人,赵弘润暗暗猜测,这或许是这两个羯族部落表明立场的举动:他们并不希望加入雒水之盟而臣服于魏国,但是可以与魏国平等地合作。 想到这里,赵弘润摇摇头说道:“两位族长的善意,本王心领,不过,我大魏要一块与国土并不相邻的『飞地』无用,不得已要拒绝两位的善意了。” “共同对付巴国人也没有兴趣么?”巴图鲁不可思议地问道:“你们魏人不是与巴人有世仇么?” 赵弘润闻言暗暗苦笑。 不可否认,有不少注重传统的魏人,仇视巴人远甚韩、楚、三川,比如赵弘润的父皇魏天子,就曾提到过『房陵之耻』,并严厉地告诫赵弘润『身为王族不得以往先祖所遭受的耻辱』等等。 但对赵弘润而言,对巴国人的仇恨还是太遥远了,相比之下,他更在意魏国能否在韩、楚的威胁下逐渐使国家壮大,不惧外敌。 “抱歉。”赵弘润面带遗憾地摇了摇头。 见赵弘润拒绝了此事,巴图鲁与阿克敦对视一眼,不觉有些惋惜。 见此,赵弘润好奇问道:“观两位族长的面色,似乎攻打巴国并不顺利?” 阿克敦犹豫了一下,点头说道:“不瞒肃王,巴人的顽强,出乎我们的意料,我们的战术……用来对付巴人毫无作用。” 『哦,对,巴国也是奴隶制的……』 赵弘润暗暗点头,毕竟据他从暘城君熊拓口中听说的有关于巴国的消息,巴国虽然称之为国,但实际上也是大大小小的氏国、部落所组成的,国家形态与三川有相似之处,也拥有着无法估量的奴隶。 这就意味着,羯族人那用奴隶兵消耗敌军体力的惯用战术,在巴人面前几乎没有丝毫作用,充其量就是双方的奴隶相互消耗,看看谁能坚持地更久而已。 也难怪在这种情况下,巴图鲁与阿克敦这两位族长会想到魏国,毕竟魏国是遵循精兵策略的,或有可能击破这种人海战术。 而就在赵弘润思忖之际,阿克敦终于道出了他们此番前来的根本目的。 “不知肃王能否做主,使魏国给我们一定的支持?” “支持?” “对,支持我们战胜巴人。” 第460章:驱虎吞狼 九月二十五日,魏国王都大梁,魏天子收到了来自儿子赵弘润的加急书信。 对于八儿子赵弘润,魏天子如今是越来越满意,毕竟这个儿子虽然有时候挺没正行的,顽皮起来几乎要将他爹的肺给气炸,但不可否认,一旦此子认真起来,魏天子真不敢想象,他姬赵氏王族的同龄人中,是否还有像此子一样拥有经世之才的年轻人。 或许还有一人,比如远在齐国的六儿子睿王弘昭。 “陛下,肃王殿下的这份书信,想必是捷报吧。” 在垂拱殿内,中书左丞虞子启似有深意地提醒道。 要知道,虽然担任着先行军监军职务的御史补官邱毓,每隔几日都会写下当前的情况,派人将其汇报于大梁,使得大梁能够及时得知三川那边的战况。 但不可否认,邱毓所汇报的事,终归不如赵弘润亲笔所写那么详细,毕竟前者只是一位充数的监军,赵弘润才是真正的决策者,是故,有些事邱毓未必了解地透彻。 正因为这样,垂拱殿的三位中书大臣,皆对赵弘润亲笔所写的书信极感兴趣,可奈何魏天子捏着这份书信暗自叹息,也不知在感慨些什么,这让翘首以待的三位中书大臣感觉仿佛猫爪挠心般的难受。 可能是注意到了三位中书大臣们翘首以待的期盼之色,魏天子哈哈一笑,暂时停止对六儿子赵弘昭的思念,缓缓摊开的书信。 这来自赵弘润的正式捷报,与那位担任监军的御史补官邱毓所写的就是不同,只见捷报中洋洋晒晒写了数篇,详细地记载了赵弘润征讨三川的过程与结果,相比较之下,御史补官邱毓每隔几日便发回大梁的讯息,短地就像是小道消息似的,让人难以信服。 “是捷报没错。” 粗略瞧了几眼,魏天子点点头,缓缓从龙案一侧走向了殿中。 对于战报,魏天子对八儿子赵弘润略有些抱怨。 明明是八月底就结束的三川战役,可捷报却等到九月二十五日才送至大梁,就仿佛那个劣子毫不在意发捷报于王都这件事似的。 不过实话实说,在魏天子看来,他那个儿子对此可能还真是不在乎。 毕竟赵弘润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他之所以做这些,无非只是因为他是魏人的皇子,是王族的一员,一不打算邀功、二也不希望朝廷兴师动众地举行什么迎军凯旋。 比如上次征讨楚国,赵弘润就带着宗卫们溜回了皇宫,给了他爹魏天子一个莫大的惊喜。 要不是当时浚水军大将军百里跋聪明,临时找了一名白净的士卒假扮肃王,恐怕朝廷还真不知如何向出城迎接的十余万百姓交代。 对此,魏天子只能无奈地往好的方面想,反复提醒自己这是他那个儿子不贪图虚名,是非常优秀的品德,绝对不是那劣子丝毫不在乎他人日夜焦急于前方战况的感受什么的。 只可惜,这种提醒实在缺乏说服力,尤其是当魏天子逐渐已清楚了解他八儿子究竟是一个怎样性格的人后。 “哎,天底下出征在外的将领,无不是打了胜仗后立马发捷报至王都,偏偏此子……等那劣子回来后,朕要好好说说他。他那般聪慧,难道就考虑不到大梁这边有多少人对前线的战况牵肠挂肚么?”魏天子一边翻阅着捷报一边埋怨道。 恐怕不是考虑不到,而是根本就不在乎吧…… 中书令蔺玉阳与中书左丞虞子启对视一眼,暗暗嘀咕道。 倒是后者为赵弘润说了句好话:“肃王殿下做事时,向来是全神贯注、心无旁骛,或许真是忘了也说不定……” “唔,言之有理。”魏天子点点头,顺坡下驴。 毕竟他也不是真心想责怪自己儿子,不过是一种变相地炫耀罢了,就跟那些在外人面前埋怨自己孩子我家孩子每天学习多么刻苦,他的成绩已足够进好的学校了,真不知他这么刻苦做什么的家长一个道理。 其实说到捷报,赵弘润对于打赢这场仗的总结,无非就是寥寥几行字而已,比如将士用命,羯角覆灭、比塔图伏首,余众乃降。 而在此之后好几篇,则是他对商水军的犒赏、抚恤安排,密密麻麻,非常详细。 其实按理来说,战后的犒赏、抚恤,应该由兵部来决定,但很显然,赵弘润与兵部的关系谈不上好,信不过兵部的他,将兵部的事给做完了,朝廷可以直接略过兵部这一环,直接叫户部出钱犒赏、抚恤。 很显然是越权的行为,但相信在大胜的情况下,朝廷并不会在意,哪怕是兵部也只能装聋作哑,权当没这回事。 这不,魏天子就满脸笑容地将那几篇撕下了下来,吩咐大太监童宪将这几张纸交给户部,叫后者筹备犒赏抚恤。 在此之后,魏天子继续观阅捷报,忽然,他瞪大了眼睛,一副吃惊之色。 见此,蔺玉阳与虞子启等人也顾不得许多,来到魏天子身侧探着脑袋张望,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事让眼前这位陛下如此吃惊。 唯独中书右丞冯玉站在一旁不敢上前,毕竟似蔺玉阳与虞子启此刻的举止,那可是相当失仪的:天子的身侧,那也是随随便便可以站立的? 然而,就在冯玉准备偷偷提醒这两位同僚时,却见魏天子与蔺玉阳、虞子启对视一眼,三人皆是满脸欣喜之色,异口同声地惊呼道:“五万三川骑?!” “什、什么?”冯玉满脸不解。 只可惜,此刻没人理睬他,就见蔺玉阳与虞子启二人走上前一步,朝着魏天子躬身大拜,恭祝道:“陛下洪福,得五万羯族骑兵效命。” 魏天子也显得颇为欣喜,连声说道:“岂是朕洪福?我大魏之福、大魏之福啊。”说罢,他摸着龙须说道:“据朕所知,羯族骑兵不亚于韩国的精骑?” “互有千秋、难分优劣。”蔺玉阳似乎对韩国的骑兵有些了解,中肯地评价道:“韩国的骑兵胜在纪律严明,若与羯族骑兵相遇,过万,则韩国必胜;可若是双方千骑相逢,韩国的骑兵不见得有胜算。” 在此之后,虞子启亦欢喜地附和道:“得此五万三川骑,我大魏当不惧****。” 望着君臣三人满脸欢喜的模样,冯玉暗暗后悔自己刚才没能站过去。 一边聊一边看,魏天子逐渐看到了讲述雒水之盟的几篇,当看到儿臣设宴,邀百部落聚会,彼皆至,无敢不从这句时,魏天子恶狠狠地吐了口气。 很显然,当初合狩时羯族部落不给面子的行为,可是让这位魏国的君王深为痛恨,而如今,儿子给老子出了这口恶气,要说魏天子心中不痛快,那显然是假话。 值得一提的是,在百部落会盟一事后,雒水之盟的盟众已拓展到了六十几个部落,这几乎已接近三川之地一半的部落力量。 换而言之,赵弘润将半个三川拉拢到了魏国阵营。 也难怪看到这里后,蔺玉阳惊呼道:“臣方才还以为那五万羯族骑兵会是肃王此番最大收获,却不想,肃王竟拉拢了半个三川!” 虞子启亦紧跟着赞叹道:“此策可安我大魏百年之久!” 听着两位中书大臣惊叹声,魏天子得到了莫大的满足。 而满足之余,他不禁也有些遗憾。 如此优秀的儿子,无论是带兵打仗还是安抚外族都做得非常出色的儿子,偏偏对那个位置丝毫没有兴趣。 作为一位父亲而言,魏天子感到欣慰;但作为一位国君,魏天子无疑是感到失望的。 不过就在他失望之极,他忽然看到了赵弘润在捷报中唯一的一项请示。 而从旁,虞子启嘴快已经将这一项讲了出来:“羯部落与羚部落居然希望得到我大魏的支持去攻打巴国?” 话刚出口,殿内的气氛立马出现了些许变化,站在魏天子身边的蔺玉阳与虞子启,亦不动声色地退后了半步,轻屏呼吸,不敢打扰魏天子的沉思。 其实说起来,当时向赵弘润提出希望得到魏国支持的,除了羯部落与羚部落外,还有如今已加入了雒水之盟的乌边部落,乌边部落的族长切拉尔赫希望魏国支持他们抵御秦的进攻。 而这件事,赵弘润已经应允了,毕竟因为陇西的关系,魏国与秦国已经变成了敌对关系,哪怕赵弘润与秦少君相互视为不错的聊友,亦不足以让赵弘润因私废公,毕竟一旦秦介入了三川,不但会损害三川部落的利益,同样也会损害魏国的威信。 因此,赵弘润必须支持乌边部落,不但是出于对利益的考虑,也是为了让雒水之盟的盟众地看看,魏国致力于维护三川的稳定安泰,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但巴国不同,尽管魏人与巴人据说有着世仇,但因为彼此坐落的关系,两者目前并不存在利益上冲突,魏人从未与巴国展开邦交,纯粹就是无视他们,顶多就是茶余饭后骂几句卑鄙的小人,仅此而已。 而在这种情况下,魏国是否有必要支持羯、羚部落去攻打巴国,这就成了就连赵弘润也无权擅做主张的大事,或者说是,国策。 垂拱殿内,鸦雀无声,唯有魏天子一边沉思一边踱步的声响。 良久,魏天子板着脸缓缓开口道:“允!”(未完待续。) 第461章:驱虎吞狼(二) 三日后,即九月二十八日,赵弘润便受到了来自他父皇亲笔所书的手诏。 手诏上只有一个字:允! 只见那个几乎要占尽手诏整个篇幅的允字,端的是金钩铁画、苍劲有力,若不是手诏上盖着他父皇的私印,赵弘润当真不敢想象,他平日里和和气气的父皇,居然能写出如此杀气腾腾的字体来。 真是很霸气…… 反复观阅着,赵弘润暗暗心说。 虽然学得不精,但不可否认他在琴棋书画上都有些造诣,以至于一眼就能看出他父皇在书法上的造诣,就算他向来喜欢挥洒飘逸的字体,也不得不承认,他父皇的字,写的不知比他高过几个档次。 这不,闲着没事来串门的御史补官邱毓,赵弘润瞧后者的眼神,仿佛是恨不得将这份手诏夺过去仔细欣赏。 “送给你?”赵弘润笑着调侃道。 邱毓下意识面露狂喜地点点头,随即又连忙摇头。 也难怪,毕竟这是魏天子亲笔所书命人交给肃王弘润的手诏,岂是随随便便可以占有的? 说句不客气的话,赵弘润送他这份手诏或许不会获罪,可他邱毓若是敢收,那可就有问题了。 身为御史补官的邱毓,对此自然是心知肚明。 因此,他连忙摆摆手说道:“下官正亲睹陛下御笔龙书,已是莫大的福气,岂敢染指?” 其实赵弘润倒是无所谓,不过见邱毓战战兢兢不敢收,他也不再勉强,毕竟手诏这种东西,的确是不好擅自送人的。 “沈彧,派人去请巴图鲁与阿克敦两位大族长。” “是。” 沈彧抱抱拳,离了毡帐,唤作两名肃王卫,叫他们分别去邀请羯部落与羚部落的两位族长。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羯部落的族长巴图鲁与羚部落的族长阿克敦便一同来到了赵弘润的毡帐内。 而见此,邱毓便识趣地告退了。 只见帐内,巴图鲁与阿克敦二人才刚刚坐下,年过四旬却仍然脾气急躁的巴图鲁便急不可耐地问道:“尊敬的肃王,你此番邀请我二人过来,想必是贵国的王已给出了回覆吧?”说罢,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但愿是个好消息。” 赵弘润闻言微微一笑,点头说道:“是好消息没错。” 听闻此言,巴图鲁与阿克敦二人眼睛一亮,异口同声地问道:“魏王同意支持我羯羚攻打巴国?魏国会出兵么?” “这个……”赵弘润愣了一下,他这才想起,他父皇只是给了他一个允的讯息,但是具体的,却没有注明一个字,显然,是打算让赵弘润来衡量支持羯族人的尺度。 可赵弘润方才与邱毓闲聊魏天子的字体,以至于没有想到这一茬,下意识地就叫人请来了这两位族长。 然而,巴图鲁与阿克敦两人却会错了意,在瞧见赵弘润一副犹豫之色后,阿克敦皱眉试探道:“莫非……有什么条件?” 不得不说赵弘润才思甚为敏捷,听到条件两字后,大脑迅速运转,将错就错摆出一副为难的表情,斟酌着说道:“是这样的,本王的父皇,看在羯羚两部落并未协助羯角、而愿意与我大魏亲善的份上,允许本王给予两位族长一定的支持……但是两位大族长也知道,我魏人虽与巴国人有仇,但那是百余年乃至数百年前的事了,从那以后,我大魏与巴国其实并无什么冲突。此番,羯羚两部落愿与我大魏亲善,我大魏给予两位族长一定的支持也并无不可,但若是因此惹怒了巴人,致使巴人怀恨在心,攻打我大魏,恐怕我大魏西境南梁一带,会生灵涂炭啊……” 平心而论,赵弘润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南梁生灵涂炭?这天底下还能有多少地方比南梁更贫瘠、更荒芜?那可是连巴人、楚人都懒得去攻占的地方,论人烟罕至,与黔地不分秋色,哪有什么生灵可涂炭的? 这不,在听到赵弘润的话后,两位族长的表情就变得古怪起来,毕竟他们不是不清楚魏国西境南梁一带的情况,那绝对是鸟不拉屎的贫瘠之地,可赵弘润在说那番话时忧心忡忡的表情,却仿佛那里是足以媲美王都大梁般繁华的魏土。 “魏国想要什么?”阿克敦一下子就明白了赵弘润的意思。 而就在赵弘润打算惺惺作态一番时,却见巴图鲁抬手阻止了他,抢先问道:“在提出报酬前,先说说魏国能提供什么?” 赵弘润双手手指交叉,压低声音说道:“武器、防具、粮食……我大魏不出兵,但可给予两位族长足够的物资。” “交易?”阿克敦问道。 “这是自然。”赵弘润莞尔道:“两位族长总不至于认为我大魏白白将这些送给你们吧?” 巴图鲁与阿克敦对视一眼,缓缓点了点头,毕竟他们也不认为魏国有如此好心。 “魏国能提供多少武器?” “先别忙。”抬手阻止了巴图鲁,赵弘润笑眯眯地说道:“先谈谈报酬吧。” “报酬?”巴图鲁与阿克敦面面相觑。 半响后,阿克敦似乎是有所醒悟,表情古怪地问道:“尊敬的肃王,你的意思是,我们非但要付出代价才能得到魏国的武器、防具、粮食,还得额外给予魏国报酬?” “正是这个理。”赵弘润一脸你终于开窍了的表情。 见此,巴图鲁不悦地质问道:“凭什么要我们支付两次钱?” 听闻此言,赵弘润嘴角含笑,淡淡说道:“因为羯羚两个部落,并非雒水之盟的盟众。按理来说,我大魏是不会与两位族长交易的。” “……”巴图鲁与阿克敦面色微变。 见此,赵弘润面色自若地说道:“两位族长既不愿意加入雒水之盟,又希望得到我大魏的支持,那么就只有额外地支付一笔报酬,否则,本王无法使那些加入了雒水之盟的部落信服。……当然了,在价格上,本王可以破例让两位享受盟众的待遇。” 巴图鲁与阿克敦互换了一个眼神,似乎在商议是不是要加入雒水之盟,但是最终,他们还是决定宁可支付一笔不费的报酬。 正所谓宁为鸡首不为牛首,他们皆是大部落的族长,只要有选择,自然不想像那些中小部落那样臣服且依附魏国。 “不知尊敬的肃王想要什么报酬?”阿克敦谨慎地问道。 “铁矿!”赵弘润压低声音说道:“巴地有丰富的铁矿,本王希望你们攻下巴人的土地后,若是发现当地有矿山,便叫人开挖,将挖出的矿石运至雒盟。放心,这桩事本王不会让两位族长白白出力的。” “就这个?”巴图鲁与阿克敦闻言愣住了。 他们还以为赵弘润会提出什么苛刻的要求呢,没想到只是要巴地的矿石。 这有什么难的? 攻下一片巴地后,派一帮奴隶去挖就是了。 反正他们三川部落也没有所谓的工冶技术,矿石对于他们来说毫无作用。 “对,这就是本王想要的报酬。”赵弘润笑呵呵地说道:“其实不光铁矿,比如巴地还有种树,树上长着能够吐出白色蜡液的虫子,本王不要求两位族长抢夺那些树,但是那些虫子所吐的白色蜡液,本王这边会大量收购。除此之外,马匹、蚕丝,一切羯羚部落用不上、但我大魏觉得有用的巴地特产,两位族长皆可售向我大魏。……不过,本王想提醒两位族长,若是两位族长接受了我大魏的支持,日后便不可再向其他国家势力出售这类东西。” “若是我们留着自用呢?比如战马。” “这并不违反我们的约定。” “好!”在对视一眼后,巴图鲁与阿克敦纷纷表示可以接受。 谈妥了报酬,巴图鲁便迫不及待地与赵弘润商量起武器的交易,不得不说,他对商水军的武器铠甲颇为垂涎,尤其是那连弩车。 只不过赵弘润给予的报价,险些让巴图鲁吓地将舌头都吞下肚子去。 “一套士卒用的武器防具居然要两头羊?” “若大族长希望用十张羊皮来换,本王也能接受。” “这……”巴图鲁瞪着赵弘润,恨不得攥着对方的衣襟质问,这难道就是雒水之盟盟众的所谓优惠价格? 这岂不是说,他若是想要武装十万名奴隶,就得交出二十万只羊?或者说一百万张羊皮? 而面对着巴图鲁与阿克敦两位族长的眼神质疑,赵弘润坦然地说道:“商水军那可是我大魏的精锐之师,没见他们在雒水,单凭两万人便挡住了比塔图二十余万大军么?既然是精锐之师,身上的甲胄自然昂贵。” 巴图鲁想了想,觉得这话倒也有道理,又说道:“我们只是想武装我们部落的奴隶,用不着那么优质的武器防具,有没有便宜些的?” 赵弘润想了想,想起了那些地方县城卫戎军淘汰下来的装备,那些堆放在地方县城库房里等着锈烂,或者正准备花一笔钱改造成农具出售给魏国农民的破铜烂铁,点头说道:“有的,据本王估计至少二三十万数量的武器防具,不过本王有言在先,那些东西,两位族长可别太过指望。” 不过巴图鲁对此毫不介意,哪怕是被魏国县城的卫戎军淘汰的武器又怎么样,至少比削尖的木头有威力吧? 反正武装的是奴隶军,用不着太好的武器。 “我们就要这个,不知这价格……” “本王也懒得算了,这样吧,加上运输的花费,一筐武器或防具十只羊。” “这一筐……” “剑的话,大概三四十把吧。” “能否在便宜一些?” “两位……” 整整一个时辰,赵弘润在与巴图鲁与阿克敦二人针对魏国援助物资的价码展开了讨论。(未完待续。) 第462章:十月 时至十月前后,魏军开始从三川之地撤离。 而率先撤离的,则是驻扎在伊山附近的成皋军。 不得不说,成皋军大将军朱亥的战略眼光非常出色,他将伊山作为据点的策略,让羯、羚两个部落一度坐立不安。 而事实上,在赵弘润的后备计划中,倘若覆灭羯角仍然不足以震慑羯族人的话,他也打算在伊山建筑战略据点,并借洛水、伊水,将大批战略物资运到伊山,伺机扩展战线。 毕竟在赵弘润看来,伊山十分适合作为进攻三川之地为目的的战略据点,从阳翟出兵伊山,远比兵出成皋关更快、更便捷。 更关键的是,伊山往西的是平坦广阔的平原地带,而且是羯族部落放牧羊群的草原腹地,这就意味着,只要赵弘润看羯族人不爽,随时都可以派一支骑兵过去将羯族人的羊群杀地精光。 不过鉴于眼下羯角覆灭、比塔图败亡后,三川之民普遍比较配合,就连羷、羯、羚三个羯族人的大部落也陆续透露了愿意与魏国平等结交的心意,赵弘润遂打消了心中那个后备战略。 正所谓欲速则不达,此番已成功拉拢到了半个三川之地的部落,赵弘润已经非常满意了,没有必要再奢求更多。 因此,赵弘润很痛快地使成皋军撤离了伊山,并且“友善”地提醒羯、羚部落这片山丘的战略意义,其实根本不必他来提醒,早来成皋军占据伊山的时候,羯、羚两个部落便已经意识到这片山丘的重要性。 不出意外的话,当成皋军从伊山撤离之后,羯族人势必会在伊山上修一座部落营地,以防再次出现这样的事。 另外,成皋军在撤离时,曾在雒城与当时也撤至雒城的商水军汇合,并且带走了商水军的连弩战车与投石车这两项战争利器,准备将其用于成皋关的关防。 这是赵弘润对成皋军与其大将军朱亥在这场仗中给予的诸多帮助与支持的酬劳,毕竟朱亥与成皋军的将士们十分垂涎帮助商水军击败了羯角二十余万大军的连弩战车与可拆卸投石车,而赵弘润也懒得将这些沉重的战争利器再运回魏国去,索性就送给了成皋军。 反正他执掌着冶造局,随时可以研制更新式的战争利器。 而在成皋军撤回成皋关、商水军撤回雒地的期间,雒水之盟中巩、雒一带的部落族长与其部落战士们,亦跟随赵弘润返回了雒地。 其中,也包括那五六万原羯角势力的骑兵,以及作为人质的那五六万原羯角骑兵的家眷们。 作为对战败者的惩处,羯角一词被取缔,曾经羯角部落以及依附其而存在的部落,比如乌角、乌蹄、黑羊等部落,皆被并入古依古的灰角部落,并更名川北部落联盟,整合成一个大部落,由古依古担任族长。 而比塔图的养子博西勒,赵弘润任命其为那五万原羯角骑兵,现三川骑兵或川北骑兵的大督军,职务相当于魏国的驻军大将军。 这是赵弘润考虑到羯角人情绪所作出的安排,可以视为是一种安抚。 而在魏国还未与韩国开战之前,那五万川北骑兵的任务,就是巡防三川之地的北境,补上羯角部落覆灭后所导致的实力空缺,免得北地胡人趁虚而入。 当然,考虑到这个新成立的川北部落与川北骑兵的忠诚问题,赵弘润深思之后,还是决定让雒水之盟来节制前两者。 这种节制主要体现在食物管制方面,即川北部落不被允许拥有羊群,该部落的食物皆由雒水之盟提供,这就意味着一旦那些原羯角人反叛,雒水之盟可通过限制粮食将这群羯角饿死。 说白了,川北部落眼下就好比是一座归属于魏国的军营,族长古依古与大督军博西勒需要做的,就是将这些原羯角势力的男人训练成优秀的骑兵。 对此,古依古虽然叹息不已,但也无可奈何,因为他们是战败者,能活着已是侥幸,哪怕再苛刻的条件也只能接受。 毕竟三川之民只信服于强者,不会怜悯弱者。 他们眼下唯一的出路,也就只有为魏国打十年战争了,毕竟赵弘润告诉他们,只要为魏国效力十年,便可以恢复被剥夺的族号。 这是他们目前唯一的希望。 至于反叛魏国,恐怕那些原羯角人想都不敢想,毕竟他们的食物,他们的家眷,都受到雒水之盟的控制,而执掌雒水之盟的羱族白羊部落以及羝族纶氏部落,怎么看都已经是坚定地站在魏国这边了。 显然,那些原羯角势力的人毫无胜算。 “尊敬的肃王,您只是希望我维持三川北境的和平么?事实上,我可以为肃王,为魏国抓捕到更多的胡人奴隶……” 在执行川北巡逻任务之前,川北骑兵的大督军博西勒私底下向赵弘润说道,也不晓得他从何听说,魏国需要大批的劳动力。 不得不说,比塔图这厮虽然狂妄混蛋,但他在领导羯角部落期间,羯角骑兵,不,应该说是川北骑兵,简直就是堪称吊打北地的胡人部落,二十几年来,不知从北地掳掠到多少胡人奴隶。 毫不夸张地说,北地的南部简直就相当于川北骑兵的狩猎场,想什么时候去打猎就什么时候去打猎。 但赵弘润在沉思之后,还是拒绝了这个颇为诱人的念头。 毕竟羯角是羯角,魏国是魏国,羯角虽然可以肆意欺凌那些北地胡人的中小部落,但是魏国却必须致力于维护自己的舆论风评,更关键的是,赵弘润不希望将北地胡人推向韩国那边。 “不必了,你只要做好本职即可。”赵弘润如此吩咐道。 “是。” 博西勒恭敬退下。 川北部落的事情解决了,随后赵弘润便忙碌于雒水之盟的事务。 平心而论,赵弘润很希望雒水之盟内的六十几个部落能整合成一个,如此一来,当他委任亲善魏国的哈勒戈赫、禄巴隆、阿穆图、孟良等族长担任大族长时,便更容易操控这个大部落。 只可惜,这些部落并非战败者,因此,强迫羯角、灰角、乌角、乌蹄等部落合二为一的办法,并不适用雒水之盟,只能慢慢通过潜移默化的方式来完成。 而对此,赵弘润并不着急,毕竟他今年才十五岁,有的是时间慢慢来处理这件事。 待等十月上旬的时候,雒地的重建便已大致完成了。 此时此刻的雒地,可不止有原先巩、雒一带的羱族部落与羝族部落了。 毫不夸张地说,从河南城至雒地,再至巩地,北至孟地、南至纶氏部落曾经放牧羊群的地方,这一大片土地,皆成为了雒水之盟名下数十个部落的集聚地。 此事一度引起了众多羱、羯、羝三族人的抱怨,毕竟如此密集的部落坐落,使得他们放牧羊群时,必须将羊群赶到很远的草原上,才能使羊群吃到足够的草。 但抱怨归抱怨,却没有一个部落愿意离开雒地,毕竟赵弘润已经对他们宣布,雒地将成为第一个自由贸易城池,他们可以在这个城池,与远赴此地的魏国商人进行交易,将羊皮、羊毛等三川部落的特产,换取魏国的铜钱,以及谷物、盐块、茶叶、酒水、调味料,甚至是产自楚国的青铜、漆器、珍珠等等。 不过,虽然说是与魏国的商人交易,但事实上,第一批与雒水之盟诸部落交易的,却依旧是魏国朝廷的户部。 十月中旬,那些悬挂着大魏户部旗帜的船只,装载着满船谷物、茶叶、盐块等物,沿着雒水来到雒地那简陋的临时港口,在一番锱铢必较似的口舌谈判后,换取了大量的羊皮,甚至是羊只。 这些魏国朝廷运输船的到来,使得雒地附近的诸部落简直要沸腾一般,毕竟他们从未如此大规模地与他方展开贸易。 而在几乎所有羱族人、羯族人、羝族人都万分欣喜地拿着他们部落的特产去与魏国的户部官员交易时,赵弘润远远地站在一旁,眉头微皱,仿佛是在为什么事而烦心。 “大魏,真能消化如此众多的羊皮么?” 纶氏部落的族长禄巴隆不知何时来到了赵弘润身边。 看得出来,由于刚刚得到赵弘润许诺给他们部落的补偿,这位族长满脸笑容,兴致颇高。 “我大魏,有六七百万的军民,其中有三成仍然欠缺可御寒的冬衣,你说呢?”赵弘润微笑着反问了一句。 一听到六七百万与三成这两个数字,禄巴隆眼中泛光,毕竟他虽然冲动莽撞,但是脑筋却不死板,怎么可能计算不出其中所蕴含的巨大利润。 “大魏的军民喜欢食羊肉么?”禄巴隆又问道。 听闻此言,赵弘润轻呵一声,随即叹了口气感慨道:“这些运往我大魏的羊只,绝大多数并非是用来食肉的……” “那用来做什么?”禄巴隆很是不解,毕竟在三川,食肉是杀羊最主要的利用形式。 “耕地。”赵弘润轻吐一口气,淡淡说道:“我大魏的耕牛严重不足,似牛羊等牲口,在我大魏皆是稀罕物,可舍不得宰了吃肉……” 禄巴隆愣了愣,这才注意到赵弘润似乎兴致不高,心下不觉有些纳闷。 毕竟在他看来,眼前这位肃王殿下促成了魏国与三川部落的公平贸易,这是足以被双方称颂的莫大功勋,可为何这位肃王却是一副兴致缺缺之色呢? 就在禄巴隆纳闷之际,忽见赵弘润的宗卫穆青驾着马从远处飞奔而来,口中急呼道:“来了,殿下,有人来了!” 谁来了? 望了一眼面露喜悦之色的赵弘润,禄巴隆转头望向远处,只见在远处,有一辆马拉车装载着满车的货物,正缓缓朝这边而来。 禄巴隆回头望了一眼临时港口处,那一船一船与三川部落交易货物的魏国朝廷户部官员,又望了一眼远方那辆形单影只的马拉车,困惑地抓了抓头发。 一如既往地,他还是猜不透眼前这位魏国年轻王族的心思。(未完待续。) 第463章:民商崛起之初 时间回溯至九月初。¥f, 就在赵弘润刚刚平定羯角部落,却懒得发正式捷报至大梁他父皇处的同时,他亲笔写了几封书信,分别派人送到了户部、工部以及冶造局。 户部尚书李粱在反复仔细观瞧了赵弘润的书信后,长叹一声:“肃王此举,利国利民,不过,却会因此得罪很多人呐。” 当日,李粱便将此事禀告于垂拱殿。 此时,魏天子尚且接到他儿子赵弘润的正式捷报,仅从御史补官邱毓时不时的战报中得知三川战役他儿子已胜券在握,倒也不再担心三川那边的战事。 相比之下,魏天子更加在意赵弘润这份送至户部的书信,因为这其中涉及到一个相当严重的问题。 “看来我儿已经在着手准备对付那些人了……他比朕有魄力。”魏天子惆怅感慨了一句。 见此,李粱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这此事……” 魏天子沉思了片刻,挥挥手说道:“就按那劣子的意思,以户部的名义昭告各县。” “这样好么?”李粱犹豫地问道。 只见魏天子微微一笑,摇头说道:“朕那劣子,虽有经世之才,但性格自负,若是阻挠他的计划,相信他必有报复。朕那池子里的鱼已经不多了,可不愿再让他糟蹋,相信户部也不希望被那劣子视为阻碍吧?” 李粱闻言脸上露出几许古怪之色,点点头说道:“臣可不敢再与肃王为敌。” “那就按他的意思办吧,况且……”说着,魏天子露出深思之色,喃喃说道:“朕也希望能借此敲打敲打那些人……” 看来陛下您还是没打算去保住池子里那为数不多的金鳞…… 李粱暗自嘀咕了一句,随即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没过几日,户部的昭告便送至了魏国各个郡县,各地方官府在接到来自朝廷户部的昭告后,不敢怠慢,立马派人张贴于城池各个出入城门的布告墙上,让来来往往的民众可以瞧见。 而在魏国颍水郡商水县,这样的布告亦贴满了各个城门。 其中,有个叫做文少伯的魏人瞧见了这则布告,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之色。 在反复瞧了几遍布告后,文少伯立马来到商水城西的一处民居,用手拍响了挚友的家。 “介子!介子!” 吱嘎一声,屋门被打开了,一名文质彬彬的年轻人出现在门扉内侧,疑惑地望着文少伯。 此人名叫介子鸱(hi),以介子为姓,原是楚人,祖上曾当做楚国的士大夫,但后来家道中落,沦为平民,后来在赵弘润击败楚暘城君熊拓之后,成为那四十余万归魏居住于商水县的楚人之一。 “少伯,发生了何事,为何如此……行色匆匆?”见好友上气不接下气,介子鸱疑惑问道。 只见文少伯径直跑入屋内里,端起茶壶灌了几口凉茶,随即一抹嘴欣喜地说道:“介子,我跟你说,咱们兄弟飞黄腾达的机会来了。” 介子鸱一脸疑惑地给好友倒了一杯凉茶,问道:“此话怎讲?” 只见文少伯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我大魏的肃王,你知道吧?” 介子鸱点点头,作为一名投奔魏国的楚人,他怎么可能不知肃王姬润的名,毕竟正是因为这位肃王,才使得在楚国时穷困潦倒的他在投奔了魏国后,分上了一间民居与十几亩田地,虽然不足以致富,但也足够养活孑然一身的他了。 “我告诉你,前一阵子,肃王率军征讨三川,你猜怎么着?肃王赢了。” “……” 望着兴致勃勃的文少伯,介子鸱颇有些无语。 要知道,介子鸱那可是在楚暘城君熊拓兵败给赵弘润之后投奔魏国的楚人,自然清楚魏国那位肃王在用兵上的造诣,在他看来,那位肃王击败三川的蛮夷,这根本不是什么值得猜的事。 “唔,肃王战胜了三川,的确是值得高兴的事,不过,你行色匆匆而来,就是为了说这个?”介子鸱疑惑地问道。 “当然不是了。”文少伯摆了摆手,随即压低声音说道:“方才我在进城时瞧见布告,上面写道,朝廷急需一批羊皮、羊毛,若有人代朝廷远赴三川采购,朝廷愿以数倍买价收购。……咱们兄弟发财的机会来了!” 介子鸱闻言皱了皱眉,反问道:“当真?为何朝廷不自己去三川收购?肃王已平定三川不是么?” “这个……”文少伯顿时哑口无言,只能反复说道:“我也不知朝廷是什么情况,反正这件事是真的,不信咱们去城门口瞧瞧便是。” 于是乎,他便拉着介子鸱来到城门口,果然瞧见城门处的布告墙上贴着这样的布告。 “如何?”文少伯问介子鸱道。 只见介子鸱注视着那则布告良久,半响后点头说道:“我明白了!……肃王深知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不惜户部亏损,亦要扶持民间商贾……唔?”说到这里,他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喃喃说道:“难道说……” 在旁,文少伯听得好友在那嘀咕,着急地说道:“什么鱼不鱼的?介子,你比我聪明,你觉得此事能成么?” “能!”介子鸱点点头,随即压低声音说道:“依我之见,肃王怕是欲借此事扶持民间商贾,你若能乘上这股清风,他日家财万万亦未可知。” 文少伯闻言两眼放光,惊喜地叫道:“那咱们还等什么?快走。” “咱们?”介子鸱闻言一愣。 “对啊,咱们不是说好结为异姓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么?”文少伯理所当然地说道。 “可我地里的作物还要秋收……” “就你那破地,还要他作甚?……行行,我买了,你那破地我买了行么?钱就当本金,待一去一返所得的利润,咱们兄弟对半。”说着,他见介子鸱还在犹豫,揽过他肩膀说道:“我的命可是你救的。当初要不是你把摔断腿的我背下山,我就算不饿死在山里,也早被山里的豺狼吃掉了,你若不接受,要不然我把命还给你?” 见文少伯将话说到这份上,介子鸱也无法再拒绝了,只能点头答应。 “这才是我的好兄弟!” 文少伯欢喜地哈哈大笑,惹来旁人频频转头观望。 见此,他没好气地说道:“看什么看,没见过魏人与楚人结拜兄弟啊?” 一听文少伯是魏人,附近那些投奔魏国的楚人们表情更加古怪了,毕竟如今的商水县,那可是很少看见魏人的,更别说是与他们楚人结拜兄弟的魏人。 这些楚人绝想不到,文少伯,是安陵文家的士族子弟,在魏国称得上是中层的贵族,家境颇为殷实。 “咱们运些什么东西去三川卖?” 在回到介子鸱的民居后,文少伯迫不及待地与好友商议起远赴三川行商这件事来。 介子鸱在思忖后说道:“最好的货物自然是盐,但盐受官府管制……” “米呢?”文少伯提议道:“咱们采购些米卖到三川如何?” 介子鸱摇摇头,说道:“前一阵子肃王兵讨三川,军粮耗费无数,朝廷紧急从各地调粮至成皋关,致使各地米价上涨了些许……更何况,据我说知三川异族喜好肉食,米……恐怕不妥。” “那……那棉絮如何?” “……”介子鸱望了一眼文少伯,提醒道:“三川盛产羊群,羊皮羊毛皆可御寒。他们不会需要棉絮的。” “那……那我没辙了。”文少伯沮丧地说道。 介子鸱摇了摇头,无奈说道:“茶饼、酒水,这两样货物,绝对是三川异族需要的,另外,若是有办法采购到产自我们楚国的珍珠、漆器、青铜器,不妨也可以带上一些。……就是本金会高上许多。” “那怕什么?等我回来。” 说罢,文少伯便急匆匆地奔出屋子去了。 待等次日他再次拜访介子鸱时,后者愕然地看到,文少伯驾着一辆装载着满满当当货物的马车,车上装载的,皆是介子鸱昨日提点文少伯的货物。 “走,咱们出发去三川。” 拍了拍身旁的位置,驾驭着马车的文少伯招呼道。 介子鸱愣了愣,随即在文少伯翻白眼的无奈目光中,返回身锁上了屋门,随即坐到了文少伯旁边。 “就你那破屋,以及屋内那些破家当,还怕有人偷?” 在缓缓驾着马车离城的途中,文少伯没好气地说道:“我来这么多趟,也没瞧见屋内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介子鸱淡淡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卷书册。 文少伯见此恍然地点点头,怏怏说道:“对对对,墙角那个破木箱,有你的宝贝藏书……或者说,命根子。” 听着好友的调侃,介子鸱也不介意,摇头晃脑地诵读起书卷来。 见此,文少伯好奇地问道:“介子,你还是打算考仕途么?……虽然说朝廷已经明确宣布,投奔我大魏的楚人也可考仕途,但我告诉你,真的很难。打个比方说,你得先通过你们商水县的县试,然后再通过颍水郡的郡试,这才有资格到大梁参加会试,反正我去年是连乡试都没过。” “你是无心学业。”介子鸱微笑着说道。 “因此我决定做一名商贾,我家老头子已经被我给说服了。……怎样,咱们兄弟联手,一起成为家财万万的富翁。” “这……我还是希望能重拾祖宗的荣誉……” “是是好,我知道你祖上是楚国的士大夫……” 说说笑笑,这对魏人与楚人的异姓兄弟组合,驾着装满货物的马车,踏上了前往三川的漫漫长路。(未完待续。) 第464章:民商崛起之初(二) 离开商水县后,文少伯本打算径直往北,但是介子鸱却建议他往东。 “商水至三川,何止千里?若走陆路,年关前你我恐难返回家乡,唯有走水路。” 介子鸱是楚人,而在楚国,水路是最为重要的交通途径,他告诉文少伯,驻扎在商水县的商水军正在大力发开商水县东侧的河港。 文少伯听取了介子鸱的建议,两人驾驭着马车来到商水港。 到了港口一瞧,只见附近到处都是商水军的旌旗,数千商水军士卒指挥着劳役期间的商水县县民,共同致力于建造商水港,那规模,让身为安陵文家士族子弟的文少伯都不由为之惊叹。 毕竟方圆数百里之内,文少伯可没见过如此浩大的工程。 “肃王为何要扩建商水河港?”文少伯不解地问道。 此时此刻,相信几乎没有人知道赵弘润正打算将商水县打造为连通楚国的自由贸易港口城池,也很少有人知道,商水县即将成为肃王弘润的封邑,但介子鸱还能隐隐猜到了几分。 毕竟这段时间里,赵弘润与楚暘城君熊拓的私下交易,尽管瞒过了魏国绝大多数的魏人,但是要想瞒过居住在商水县的人,这还是比较困难的。事实上有很多居住在商水的楚人都知道,这段时间内商水县不时有装载满货物的船只临时停靠。 而停泊在商水河港的船只也挺有意思,这里不止有魏国的船只,也有楚国的船只。 据商水县的居民所知,每隔几日至十几日,便会有一支楚国的船只队伍秘密来到商水河港,尽管这些船只都收起了代表着楚国的旌旗,但商水县的县民仍旧一眼可以看穿。 想想也是,毕竟居住在商水的几乎都是出身楚国的楚人,怎么可能不熟悉故国的船只呢? 而在这些楚国船只到来之后,便会有一些悬挂着魏国旗帜的运输船陆续抵达,这些运输船装满了谷物类的粮食,名义上是送至商水县的粮仓的,但事实上,接到秘密任务的商水军士卒,却将这些粮食从魏国战船上运下来,搬上了那些故意隐匿行踪的楚国船只上,并从后者的船只上,将一件件漆器、青铜器,以及整箱整箱的珍珠,运至魏国的船只上。 随后,楚国的船队便在某个夜里消失了,而魏国的船只,亦在某个白昼间悄无声息地启程往北。 似这种私底下的交易,在商水县的县民眼里,几乎已成了见怪不怪的事。 但是作为一名魏人,文少伯却是首次从介子鸱口中得知这件事,惊呼道:“难道居然敢有私通外国?将我大魏的粮食运至国外?” 介子鸱无奈地摇了摇头,连忙提醒文少伯,毕竟这件事牵扯到了商水军,以及那些悬挂着魏国朝廷户部旗帜的运输船,这显然就不是通常意义上的走私了,这件事的背后,或许是肃王弘润与魏国朝廷在推动,甚至于是得到魏王的默许的。 “肃王为何要暗中支援楚国?……介子,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纳闷。”一听到肃王也在这件事中出力,文少伯的敌意便减了许多,毕竟在颍水南郡,曾一度击溃了楚暘城君进犯的军队的肃王弘润,在这里的威望如日中天。 而介子鸱自然明白魏国私下资助楚暘城君与魏国资助楚国这两者的区别,也隐隐猜到了赵弘润的目的,遂将自己的判断偷偷告诉了文少伯,使得文少伯叹服不已。 毕竟文少伯只是不喜好读书,但人却不傻,当然能想得到,若是赵弘润暗中支持如今在楚国势弱的楚暘城君熊拓去争夺楚王的位置,十有八九会使楚国陷入内乱,而一旦楚国陷入内乱,魏国自然而然能从中获利。 “不愧是肃王,高瞻远瞩,不是咱们这些人拍马能赶得上的,哈哈哈。……不过话说回来,介子,你也是楚人,难道就不担心楚国的隐患么?” “我是商水人。”与绝大多数移居至商水的楚人一样,介子鸱纠正了文少伯的话,随即长叹一声说道:“从小生活在大魏的你,不会理解楚人的感受。……楚国,那是一个非常昏暗的地方。事实上在我们看来,暘城君熊拓已经算是比较仁慈的邑君了,但他的仁政,依旧比不上大魏的县官。……这还是在楚西,倘若是楚东,呵呵。” 说到最后,介子鸱嗤笑了两声,不想再继续讲述楚东的境况。 的确,楚东,那是楚国的平民不想去提起的,因为那里的境况,会让每一名心中尚且热爱或者怀念楚国的楚人感到悲哀,以及绝望。 “算了,不说这个了。我们先租一条船,请船夫将我们送至大梁吧。”介子鸱指了指河港的边缘一带,在那里,停泊着许多小型的船只。 那是商水县渔民的船只,这些渔民,几乎都是从楚国陈县、项城一带移居至此的。 这些渔民以往以捕鱼为生,哪怕移居商水后,商水的官府分给了他们田地,他们也不会耕种。于是乎,这些人便将自己家的田地或卖或租给其他人,自己仍然重操旧业。 而介子鸱眼下就打算雇一名船夫,将他与文少伯以及整辆马车的货物,沿着颍、水蔡河运至大梁。 可文少伯在听到了介子鸱的建议后,却用贼溜溜的目光投向了那些悬挂着魏国朝廷户部旗帜的运输船上。 “这个……咱们上不去的吧?” 在听说了文少伯的建议后,介子鸱不禁有些吃惊,虽然他也明白大船的速度更快,可那是魏国朝廷的船只啊。 “我有办法。” 文少伯眨了眨眼睛。 可没想到是,当两人驾驭着马车靠近魏国户部船只的时候,立马便被负责巡逻警戒的商水军给拦了下来。 想想也是,商水军负责这边的治安,怎么可能让文少伯、介子鸱两个平民,靠近魏国朝廷的船队呢? 期间,文少伯一脸自豪地表明了他安陵文家子弟的身份,然而商水军的士卒们根本不买账。 “安陵文家?那是谁?我等只服从肃王的命令!” 拦下了文少伯两人的商水军士卒撇嘴冷哼道。 要知道,商水军那可是肃王弘润的嫡系军队,别说你一个安陵中流贵族子弟,就算是像原阳王那样王族旁支,若提出不正当的要求商水军同样驳回,会管你那么多? 不过拒绝归拒绝,商水军的士卒并没有对文少伯太过严厉,毕竟文少伯是魏人,而商水军军纪中有一条,便是禁止以任何形式地对魏人动武,也算是在商水军掌权的谷粱崴、巫马焦两位将军变相讨好魏人的方式吧。 由于气不过,文少伯便与那几名商水军士卒争吵起来,他们的争吵,引起了在不远处清点货物的一名文吏的注意。 此人走了过来,问道:“怎么回事?” “大人。”只见那名商水军士卒抱了抱拳,沉声说道:“这两个平民想要登船。” “登船?”那名文吏愣了愣,端详着文少伯与介子鸱说道:“你二人可知,这是朝廷的船队吧?” “我知道,我也知道你们刚与楚国的船队私底下进行了交易,正准备返回大梁。”文少伯的一句话,让那名文吏与附近众商水军色变之余,亦让介子鸱满头冷汗,连忙用手捂住文少伯的嘴。 “呵呵,两位知道的不少啊……”那名文吏皮笑肉不笑地哼哼两声,内心不由地也苦笑起来。 事实上,知晓这件事的人并不少,但绝没有哪个二愣子敢当众将这件事说出来。 而就在这时,商水军的一名士卒低声在那名文吏耳边说了几句让那名文吏脸上的惊讶之色更浓了。 “你是安陵人?”那名文吏吃惊地望着文少伯。 “是的,大人,我是安陵人,我兄弟是商水人,咱俩听说了三川那边的事,合资弄了些货物正准运到三川去卖,希望大人给个方便,让咱们兄弟搭个顺路船。”文少伯一副自来熟的样子,笑嘻嘻地对那名文吏说道。 那名文吏显然有些傻眼,可能他还是第一次碰到如此胆大的家伙,居然想乘朝廷的顺风船。 可是一想到他们户部最近接到的命令,居然没有反对,而是点头说道:“可以。……不过,要支付船资。” “没问题没问题,多谢大人,多谢大人。”文少伯嬉皮笑脸地点头哈腰。 见文吏居然答应了此事,那些商水军士卒也不再阻拦,反而帮忙将二人那辆装满货物的马车也给弄上了船。 而文少伯此人,也非常会做人,临走前给了帮忙的商水军士卒几个大钱。 “开船!” 片刻之后,随着在船首引导的旗手一声命令,这些停泊在商水县河港的船只,陆续启程,返回大梁。 不同于文少伯那激动的神色,介子鸱望着船只上来来往往的户部人员,脸上满是惊愕之色。 “我们,真的坐上了朝廷的船只?” “咱们支付了船资嘛。”文少伯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 听着好友那理所当然的语气,介子鸱翻了翻白眼。 支付了船资便可登上朝廷的船只?开什么玩笑!那可是朝廷户部的船只! 那名文吏,那个时候犹豫了呢……在听到文伯提起他响应肃王的号召,前往三川做买卖的时候…… 手扶着船栏,介子鸱细细思索,眼中逐渐泛起几许吃惊与恍然之色。 看来,肃王的确是在不遗余力地扶持民间商贾,甚至于,知会户部给予民贾方便…… “为何呢?” 介子鸱喃喃嘀咕道。(未完待续。) 第465章:民商崛起之初(三) 大船的速度,自然要比小船快得多,没几日工夫,户部的船队便抵达了王都大梁南侧的祥福港,在该地停泊,搬卸船上的货物。 因此,文少伯与介子鸱两人也驾驭着马车下了船只。 此刻,祥福港正在冶造局与工部的携手合作下扩建,那工程规模,让文少伯与介子鸱二人目瞪口呆。 他们本以为商水县河港的建设是一项大工程,毕竟那里负责工程的劳役有数千人,可是在看到祥福港这边数万人参与港口建设的工程后,他们心中那份自豪感顿时荡然无存了。 “不愧是王都的河港。” 文少伯惊叹道。 不想,旁边路过一名满身污垢的工匠,在听到了文少伯的感慨后,停下脚步来,笑着问道:“两位小兄弟并非本地人吧?” “你谁啊你?”文少伯疑惑地望着眼前这位随便搭话的家伙。 只见那人耸了耸肩,笑着说道:“不过是冶造局的一名工匠而已。” 介子鸱愣了愣,因为他发现,此人在提到冶造局工匠时,神色露出了隐藏不住的自豪。 他恭谨地说道:“我兄弟二人是响应肃王号召,前往三川行商的商贾……” 尽管介子鸱并不清楚冶造局是肃王弘润所执掌的朝廷司署,但敏锐的他,却从对方的骄傲神色中瞧出了些端倪:只不过是一名工匠,却能在王都大梁这样的地方,提到自己所属的司署后面露自豪之色,这就说明了一些问题。 “肃王?”那名工匠愣了愣,在瞅了一眼两人身边那辆马车后,恍然说道:“原来如此。”说罢,他抬手指向一个方向,说道:“走这个方向,经博浪沙,再经成皋关,便可抵达那座雒城。……对了,经过博浪沙的时候,不妨瞧一瞧正在建设的博浪沙,看看我冶造局,如何将一座荒芜之地,改造成江河大巷。” “比祥福港还要大么?”介子鸱吃惊地问道。 “祥福港?这里?”那名工匠指了指脚下,随即嗤笑道:“小兄弟,等博浪沙港口竣工之后,你就会发现,祥福港,只不过是一个小港而已。” 祥福港?居然只是小港? 文少伯望了一眼占地何止数里方圆的祥福港,与同样吃惊的介子鸱面面相觑。 与对方寒暄了几句后,文少伯与介子鸱便与对方告别,驾驭着马车,未经王都大梁,径直朝博浪沙方向而去。 “不进王都么?”文少伯有些沮丧地问道。 或许在颍水郡,安陵县算是一座繁华的城池,可与王都大梁一比,安陵充其量就只是一个穷乡僻壤而已,身在小地方的文少伯,自然想亲眼目睹王都的繁华。 “回程时算算日子再考虑此事吧。”介子鸱摇摇头,提醒道:“令尊不是要求你年关前必须回安陵么?否则……” “否则打断我的腿。”文少伯叹了口气,沮丧地叹了口气。 驾驭着马车,文少伯与介子鸱在当日傍晚,便来到了博浪沙。 可是到了之后,博浪沙一带的荒芜,却让文少伯十分失望,因为放眼望去,博浪沙一片荒芜,到处都是淤泥、沼泽,完全看不出这是一个竣工后会将祥福港比下去的港口。 “那人不会是在耍我们吧?” 文少伯气愤地说道。 介子鸱摇了摇头,目光远远望向远处那一帮人。 只见在远方,有一伙人正在将一根长达数丈、需要两人合抱的铜柱打入淤泥当中。 “桩子……” 介子鸱低声嘀咕一句。 楚国多河港,而河港建设必须用到桩子,因此,介子鸱对此并不陌生。 他只是吃惊,魏国居然用如此巨大的铜柱来当桩子。 而这意味着,日后建造于这些铜柱桩子上的建筑,会是十分沉重,十分庞大的建筑群落。 “那名工匠没有欺骗我们,这里的港口若是竣工后,会将祥福港比下去的……”介子鸱在暗暗自语了一句后,又在心底补充道:甚至于,可能会将天底下各国所有的港口都比下去。 “是么?反正我是瞧不出来。”文少伯耸了耸肩,带着几分失望与遗憾,驾驭着马车继续向前。 倒是介子鸱,目测着博浪沙,在心底推测着这座河港日后的规模。 而推测出来的结果,让他瞠目结舌。 因为那或许会是一座比一般县城更庞大,庞大数倍的河港。 这哪里是建设河港,分明就是在铸造一座城池! “大魏,真是欣欣向荣啊……” 介子鸱忍不住感慨道。 文少伯莫名其妙地望了一眼兄弟,笑着调侃道:“别说得好似跟你不相干似的,你虽出身楚人,可如今也是一名魏人啊,兄弟。” “是啊……”介子鸱轻叹一声,缓缓点了点头。 他回头望向博浪沙的目光中,带着几分莫名的哀伤。 他想到了他的故国楚国。 与欣欣向荣的魏国想必,楚国显得死气沉沉。 魏国,投入了或许是天文数字的钱财来建设国家,而在楚国,那些把持着国家的贵族们,却将那些钱用来挥霍,用于奢侈荒淫,醉生梦死。 当晚,他们在博浪沙往西的沙丘地带夜宿。 博浪沙往西的沙丘地带,实在是太难行走了,好几次车轮陷到沙里,害得文少伯与介子鸱费了好大力才将车子从沙坑里推出来。 不过让他们惊喜的是,他们在准备夜宿的时候,遇到了好几支同样抱着去三川经商目的队伍。 这些人都是魏人,对于文少伯与介子鸱这安陵魏人与商水楚人的组合感到非常的吃惊,毕竟举国皆知,安陵魏人与商水人相互瞧不顺眼,以至于尽管两地相邻,但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 甚至于,今年还发生过一起安陵人与商水人约架斗殴的恶劣事件,如今那些人还被关在安陵与商水的大牢里。 因为介子鸱楚人的身份,这些魏人并不是很热情,毕竟当初楚暘城君率军攻打魏国一事,在魏国内闹地沸沸扬扬,使得魏人对楚人极为愤慨,因此,哪怕如今似介子鸱这样的楚人投奔了魏国,依旧有些魏人对其报以成见。 倒是有个叫做陶洪的人,给文少伯与介子鸱腾出了一块地方。 “砀郡陶丘,陶洪。……切确地说,我是宋地人。” 在文少伯与介子鸱坐下之后,对方简单地介绍了自己。 所谓的宋地人,其实指的就是原宋国的人,而如今,宋国的国土已被并入魏国,宋民亦被并入魏人当中。 “颍水郡安陵,文少伯。” “颍水郡商水,介子鸱。……多谢这位大哥为我俩腾出一块地方。” 文少伯与介子鸱也分别简单介绍了自己。 “些许小事而已。”陶洪摆了摆手,随即朝着那些隔着颇远的几队魏人努了努嘴,压低声音说道:“与我相比,你出身楚国的身份根本不算什么。……说实话,我一开始真怕那些人上来用刀砍死我。” “……”文少伯与介子鸱面面相觑。 “为何?”介子鸱吃惊问道。 陶洪轻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道:“魏国攻灭我们宋国,有很多宋民不能接受,仍在反抗,砀郡还要,因为有砀山军坐镇着,但是在别的地方……很乱,真的很乱。魏人杀宋人,宋人杀魏人,睢阳的南宫,那个混账东西,以往只晓得屠杀、镇压造反的宋民,如今他后悔了,开始安抚宋民,可有用么?太迟了!……宋民对南宫的仇恨,对魏人的仇恨,早已到了接近爆发的地步。” “喂喂,我就是一个魏人。”文少伯不满地插嘴道。 陶洪望了一眼文少伯,耸耸肩说道:“能与一个楚人结拜兄弟的魏人,自然不会是我口中的那些魏人。”说罢,他转头望向介子鸱,羡慕地说道:“商水的事我听说了,说实话我挺羡慕你们的,有肃王坐镇,谁也不敢在商水一带闹事。宋地就不成了……” 听闻此言,介子鸱安慰道:“陶兄放心,待肃王解决了三川这边的事,或许就会去宋地。” “去宋地?”陶洪摇了摇头,低声说道:“肃王不会去宋地的。……不为别的,因为宋地有南宫。与大梁一样,肃王不能插手宋地的事,除非南宫反叛,这是当年南宫与大梁约定的事。” 说罢,他咧嘴笑道:“事实上,我现在是恨不得南宫反叛。一旦南宫反叛,说不准就是肃王率军征讨宋地的南宫……只可惜南宫那个窝囊废最近听说肃王接二连三地打胜仗,复辟宋室王族的事提都不敢提了。” 望着陶洪眼中的遗憾之色,文少伯与介子鸱面面相觑。 他们只能劝说陶洪再耐心等待,日后肃王一定会解决宋地之事的。 次日天明,夜宿的众人便启程了。 而文少伯与介子鸱因为与陶洪聊得投机,便结伴一同前往,毕竟他们的目的皆是成皋关。 博浪沙至成皋关的沙丘官道,实在是难行,害得这些人花了很久才抵达成皋关。 而在到了成皋关后,他们愕然地发现,成皋关居然规定往返经商的商队,必须向成皋关缴纳一笔费用,才可以进出此关。 这件事,让与文少伯、介子鸱、陶洪他们一批的商队们感到非常不满。 而就在文少伯用嘴皮子与成皋军士卒扯皮之际,介子鸱注意到,有一支规模颇大的商队来到了成皋关,但是驻守成皋关的士卒却连出关费也不向对方讨要,直接给予不允出关的答复。(未完待续。) 第466章:民商崛起之初(四) 『这些人……是魏国的贵族的商队么?』 介子鸱惊讶地望着远处那一支颇有规模的商队。 只见这支商队约有百余辆装满货物的马车,根本不是他文少伯与介子鸱兄弟二人区区一辆马车可比。 并且,那名商队的队长,那名看起来衣冠鲜华的中年人,他的态度也很蛮狠、嚣张,听到那些成皋军的士卒拒绝他们商队出关,便凶狠地抓起了一名士卒的甲胄,恶狠狠地说道:“你这小卒,你可知我们是哪位大人的商队?!” 然而,那名商水军士卒的态度也很平和,只见他挥了挥手,忽然间,只听嗖地一声巨响,一支粗如指节的铁矢,力道刚猛地射中了那名商队队长身边的土地,在钉入土地后,犹嗡嗡作响。 那名商人队长吓了一跳,抬眼望去,骇然见到这一段城墙上,有数十架模样狰狞的战争兵器正对准着他。 “连……连弩!”那名商队队长面色惨白,下意识地放了抓着眼前那名士卒的手,恐惧地退后了两步。 『连弩?』 介子鸱抬头望向城墙上的战争兵器,随即又望向那名成皋军士卒,却见对方淡定地拍了拍被那名商队队长抓过的地方,随即,淡淡说道:“管你是谁?不允就是不允!……想在这儿闹事?想清楚这里是哪了么?”说罢,他大声喝道:“这是成皋关!” 此刻,这名士卒脸上的凶悍,远比那名商队队长方才的凶悍更甚,杀气腾腾。 “敢在这里闹事?活得不耐烦了么?!” 随着这名成皋军士卒的大喝,城墙上的关城内顿时涌下一批士卒,唬地那只商队中那些五大三粗的壮汉愣是不敢造次。 『这些人……是杀过人的!』 介子鸱咽了咽唾沫,因为他看到,那名成皋军士卒在震慑住那名商队队长后,便向他走了过来。 仅仅十几步,那名成皋军士卒便来到了介子鸱面前,沉声说道:“不是叫你去交钱么?” 介子鸱吓了一跳,连忙说道:“我同伴已经去了。” “喔。”那名成皋军士卒愣了愣,继而点了点头。 而就在这时,文少伯耷拉着脑袋来到了介子鸱身边,仿佛没瞧见那名成皋军士卒似的,沮丧地说道:“介子,咱们被抢了一百个大钱。……那群强盗!” 介子鸱偷偷瞄了一眼旁边那名面带冷笑的成皋军士卒,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可以出关了么?” “可以了。”文少伯耷拉着脑袋,叹息道。 说罢,他这才注意到那名成皋军士卒,脸上闪过几丝惊慌,但仍倔强地嘀咕道:“就是强盗嘛,抢咱一百个大钱。” 在介子鸱心惊胆战之余,那名成皋军士卒咧嘴笑了笑,骂道:“滚蛋!” 就是说可以出关了? 介子鸱将信将疑,但事实证明,在缴纳了一百个大钱的出关费用后,那些成皋军的士卒便没有再做阻拦。 然而,在出关之前,介子鸱回头瞧了一眼。 他惊讶地发现,那名方才还气焰嚣张的大商队队长,此刻追着那名成皋军士卒连声哀求,说是愿意支付十倍的出关税,但是那名成皋军士卒却睬都不理睬此人,继续向另外一个只有一辆马车的商人“勒索”一百枚大钱。 『非但户部给予方便,就连成皋关也参与其中……正是不遗余力啊,肃王。』 介子鸱暗暗感慨道。 “看到了么?”在出关后,陶洪也驾驭着马车靠了过来,指了指成皋关,对文少伯与介子鸱似有深意地说了一句。 不同于文少伯愤愤地抱怨成皋军士卒强行勒索他们一百个大钱,介子鸱压低声音说道:“看到了,肃王在打压那些大贵族的商队……陶兄怎么看?” 陶洪轻哼一声,笑着说道:“天下之财终有一数,贵族减一分,咱们这些人便增一分。……只是,不知肃王能维持多久。” 介子鸱眼中闪过几丝异色,故意说道:“陶兄认为肃王无法维持很久么?” 陶洪瞧了一眼介子鸱,笑着说道:“介子兄弟不实诚啊。”说着,他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感慨道:“肃王这是在与整个魏国的贵族为敌啊,尽管肃王如今威望如日中天,但若是面对那些贵族的联手抗议,想来到最后,肃王也只能妥协……肃王太心急了,眼下还不是动那些贵族的时候。” “愚弟倒不认为是肃王心急。”介子鸱摇了摇头,正色说道:“我觉得,这是肃王在扶持我们这些人,因为肃王很清楚,若是没有他的暗中扶持,我们这些人,根本无法在那些贵族支持的商贾手中争食。……我不怀疑就肃王目前为止的权势,最终也只能对那些人妥协,但这并非是他心急,而是肃王给了我们一个机会,一个那些人绝不会给我们的机会。” 陶洪愣了愣,在细细一想后惊讶地说道:“还是兄弟想得透彻。” 介子鸱谦逊地笑了笑,随即正色说道:“或许很快,三川便不再只属于我们了,或许肃王会尽可能地给我们拖延时间,但,最终还是得靠我们自己,趁着这段肃王为我们争取的时机,尽可能地创造财富,跟上肃王的步伐……博浪沙,陶兄去过了吧?” 陶洪眼中闪过几许异色,压低声音说道:“不瞒兄弟,关于博浪沙,私底下在传伦,冶造局资金不足,正在筹募金钱。欲以租赁出博浪沙的,好似是什么『店铺地皮』,来获取金钱。……但,或有人传伦,事实上国内那些贵族,皆争先恐后欲出资支援冶造局,只不过,肃王一力抗拒,对那些人不理不睬……” “……”介子鸱脑海中回想起方才那名成皋军士卒对那支商队不屑一顾的那一幕,心中泛起几分异想,压低声音问道:“价格几何,我是说在博浪沙租赁店铺。” “据说说十年一万金左右。”陶洪压低声音说道。 介子鸱闻言惊地险些倒抽一口冷气,心说,一万金?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一万金。 不过在心底,他还是暗暗将这个珍贵的情报牢记在了心中,因为他已推测出,肃王弘润正在大力扶持国内的民间商贾力量,只要能乘上这股劲风,他身边那位仍在为『被成皋军“抢”走一百个大钱』而碎碎念的兄弟,便可实现他的抱负,成为魏国财富万万的巨贾。 “依我看来,博浪沙绝非是短期可成的工程,在此之前,唯有竭尽全力敛财了……” 介子鸱与陶洪对视一眼,相互点了点头。 自成皋关出关后,便到了三川地界,没过多久,文少伯、介子鸱、陶洪三人驾驭着马车,便看到了一队异族骑兵。 不得不说,魏人普遍不矮,就像文少伯,大概有八尺余,介子鸱与陶洪比起前者稍矮几分。 可是这些异族骑兵,却几乎个个身高有九尺,虎背熊腰、人高马大,一看就知道是极为精悍的男儿汉。 而当那支异族骑兵靠近的时候,文少伯、介子鸱三人均有些发怵。 毕竟前一阵子三川还在打仗,打仗的双方正是肃王与这些异族人,天晓得这些异族人是不是与肃王为敌的那些人? 可没想到的是,那支异族骑兵在靠近文少伯等人后,领头的骑兵队长用生硬的魏国语言问他们道:“你们……是什么人?” 『能够沟通就好!』 介子鸱暗暗松了口气,而不远处,陶洪连忙说道:“我们是来三川经商的魏国商人。” 听闻此言,那名异族骑兵队长皱了皱眉,问道:“你们……旗帜呢?” “旗帜?什么旗帜?” 介子鸱闻言一愣,而从旁,陶洪却好似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脑门,连忙从他那辆马车上翻出了一面小旗,上面写着几个他们看不懂的文字。 在看到这面旗帜后,那名异族骑兵队长眼中不再有怀疑,点点头说道:“悬挂……在车上。” 说罢,他转头望向文少伯与介子鸱二人。 而这时,陶洪连忙提醒道:“文贤弟,介子贤弟,那面旗帜,成皋军给予的旗帜。” 介子鸱赶忙推醒了仍在碎碎念的文少伯,后者从怀中亦摸出一面小旗。 见此,那名异族骑兵队长回身指了一个方向,用生硬的魏国语言说道:“这里……雒地。” 说罢,这群骑兵便迅速离开了。 『三川异族……居然这么好说话?』 文少伯、介子鸱、陶洪三人面面相觑,因为他居然没有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什么敌意。 “肃王用武力征服了这片土地,这些异族,却对魏人并无恼恨……怪哉。” 陶洪喃喃自语道。 也难怪,毕竟三人中感慨最深的,就得数这位旧宋之人。 想当初魏楚联手攻灭了宋国,宋民对于魏人以及楚人,还可是相当憎恨的。 然而,当一日半后,待等文少伯、介子鸱、陶洪三人抵达了雒城后,他们这才释然,为何三川之地上的异族对魏人以及那位用武力征服了他们的肃王并无恼恨。 “我的天……” 驾驭着马夫停驻在距离雒城尚有一段路的地方,文少伯远远望着雒水河畔那密密麻麻悬挂着魏国朝廷户部的运输船只,望着那些在这些船只间搬运或卸载货物的劳役,瞠目结舌般张大着嘴。 第467章:民商崛起之初(五) 『似这等规模的双方交易,朝廷怎么可能会缺羊皮、羊毛之类的三川特产?』 介子鸱与陶洪对视一眼,随即苦笑着望了一眼他们身后的马车。 若是朝廷那种规模的交易量都会出现『缺货』的情况,那他们身后马车那点分量就顶的上什么用?杯水车薪都不足以形容。 亲眼目睹这一幕,就连文少伯都不得不承认,那位肃王的确是在以『让户部亏钱』的方式来扶持他们这些民间商贾。 只不过,以朝廷户部那种规模的交易量,也不会在乎来自民间商贾的这一丁点的损失吧? “我们实在……太弱小了。” 文少伯喃喃说道。 介子鸱与陶洪愣了愣,因为文少伯所说的,恰恰正是他们心里的真实想法。 “走吧,去雒城。” 望见挚友眼中的失落与茫然,介子鸱低声安慰道:“用马车上的货物,换取三川异族的特产,运回国内,反复几次,我们就能拥有……不少本钱。” 文少伯默默点了点头,在恋恋不舍地望了望雒水上那密集的船只后,他捏着拳头沉声说道:“终有一日,我也会拥有如此数量的船只!……比肩朝廷户部的商船!” 『……』 介子鸱与陶洪吃惊地望着平日里嘻嘻哈哈的文少伯,对后者居然妄想有朝一日与朝廷户部比肩而颇感吃惊。 然而,文少伯这股罕见的仿佛让人这幅的气势,随着他踏足雒城城内,便瞬间荡然无存了。 “哇喔!哇喔!哇喔!” 随着站在雒城城门洞附近三声大叫,文少伯瞪大眼睛瞧着雒城城内遍地的摊子与木质的店铺,惊骇地无以复加。 因为在他们看来,这座雒城简直就像是一座被放大无数倍的市集,热闹非凡。 城内,一队一队的巡逻兵比比皆是,有的是身披魏国甲胄的商水军士卒,有的是牵着马缓缓行走于街道的三川骑兵。 而在道路两侧,羱族人、羯族人、羝族人摆出了优质的货物,用生硬的魏国语言招呼来来往往的魏国商人。 是的,城内的魏国商人,多地让文少伯咬到了他的舌头。 “这、这、这……”他指着那些抱持着与他同样目的的魏人,惊地说不出话来。 然而,陶洪仿佛是猜到了他的意思,笑着说道:“文贤弟,你以为就咱们是聪明人么?据我所知,半月前这边的魏人数量就急剧增加了,别忘了,肃王可是令户部对国内每一个县城都发出的告示,若是愚兄所料不差的话,那些离成皋军较近的县城,比如阳翟、中牟、阳武等县,那里的人恐怕早就一次往返,正在第二次赶来的路上了……” 文少伯闻言面色微变,赶紧说道:“介子,快快,快找个地方将咱们马车上的东西卖了!” 『再快……今年也赶不上二次往返了。』 介子鸱微微一笑。 他对钱财并不看重,毕竟他的目标是仕途。 此次之所以陪伴着文少伯前来,也只是因为后者盛情相邀,并且他也有些担心这位挚友独自出行路上会遇到什么险阻而已。 而眼下到了雒城,发现这边的治安情况极好,介子鸱倒也不再担心什么了,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座雒城。 对于雒城这座据说是『自由贸易城池』的城池,介子鸱第一眼注意到的,便是或悬挂、或竖立在城内城外的旗帜。 那旗帜,以魏国的尊贵色调绛紫色为主色调,彰显尊贵的左边,那是黑字白框的『魏』字,字样下方绘着魏国的骄傲,一辆驷马两轮战车;而右边,则是似青草般色彩的『川雒』字样,底下绘着一名异族骑兵策马挽弓的形象。 而在左右两侧字体与纹画的中央,则又绣有一柄收入鞘内的垂直宝剑,寓意为『收剑入鞘』,即代表『和平』。 而在旗帜的边缘,则又绘有许多祥云、瑞兽,颇为奇妙。 “好看吧,这可是肃王亲自描绘,随后叫工部与冶造局合力赶制的。” 路过的一名商水军士卒,见介子鸱呆呆地望着那些旗帜,得意洋洋地说道。 介子鸱善意地朝对方点了点头,随即颇感惊讶地继续望着那些旗帜。 虽然他早就听说肃王精通琴棋书画,但他还没想到,那位接二连三率军取得大战大捷的肃王殿下,居然还真的会丹青绘画。 他在脑海中幻想着,幻想着一位年方十五的少年在千军万马阵前,一边神色自若地指挥军队,一边心静如水地提笔绘画…… 但是数息之后,介子鸱却猛然摇了摇头,因为那一幕,实在是太违和了。 “介子。” 文少伯拍了拍发呆的好友肩膀,对他说道:“陶兄找到了一块空地,咱们过去吧。” “喔。”介子鸱点了点头。 片刻工夫后,文少伯三人来到了无人摆摊的一块空地,将马车上的货物陆续摆了出来。 不得不说,介子鸱对于货物的判断准则不可思议,他建议文少伯驮运过来的货物,片刻工夫后,就被一名自称羝族纶氏部落的男人全给买下了。 而对方,为此支付了两个木箱的『铜钱』,只不过,并未是文少伯所熟悉的魏国圜钱。 “这是什么铜钱……能使么?” 文少伯拿起一枚铜钱,疑惑地询问那名纶氏男人。 没想到,那名懂得魏国语言的纶氏男人笑着说道:“小兄弟,你是刚到雒城吧?” “对……你怎么知道?” 那名纶氏男人笑笑说道:“你只要在城内溜达几圈,你就会看到,城内各地的交易,都是用这种你们魏国的铜钱结算的。” “可这不是咱魏国的铜钱啊……”文少伯愕然地说道。 那名纶氏男人笑了笑,说道:“肃王殿下说,这是『纪念币』,为了纪念『大魏』与我『川雒』消除干戈,相互建立邦交,而特地让你们国家的……户部,叫那里的工匠们赶制的。目前你们大魏国内可能还不能流通,但没关系,相信你离开雒城的时候,就会将这些钱币换成我们三川的特产。” 『纪念币?』 介子鸱在旁听得好奇,也从木箱中拿起一枚铜钱。 掂了掂量,唔,挺沉的,比魏国的大钱还要稍稍重上些许。 而让介子鸱感到吃惊的是,这些铜钱铸造地颇为精致,一面印着魏国的骄傲象征『驷马两轮战车』,上面清楚刻着『魏半两』三个字,成品字状。 而反面,则刻着一些他看不懂的文字,后来他才知道,这是羱族的文字。 可能是注意到介子鸱正在端详着钱币反面所刻的羱族文字,那名纶氏男人拿起一枚钱币,笑着说道:“那是我们三川的文字,『整皮十币、整羊百币』,十枚这样的钱币,可买一块完整的羊皮,而一百枚这样的钱币,便可买下一只羊。” “一百枚这样的钱就可以买一只羊?”文少伯震惊地回头望向那两箱钱币,随即两眼放光。 毕竟这些钱币,粗估估计,或者能买下二三十只羊,这要是运回国内,价值还不得翻个数倍? “介子……”他一脸惊喜地望向介子鸱。 却见介子鸱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似的,冷静地摇了摇头,说道:“活物运回国,危险太大,万一途中死伤过多,咱们这趟就白跑了,放弃吧。” 文少伯张了张嘴,随即带着几分沮丧说道:“那咱回去时带一两只羊总成吧?” 介子鸱淡淡一笑,随即问那名纶氏男人道:“请问,这里哪里能够收购到上好的羊皮?” “哪里能收购到上好的羊皮?”纶氏男人哈哈大笑,说道:“小兄弟,这是咱们川雒的雒城,你在路上随便拉住一个人,无论他是羱族人、羝族人还是羯族人,他们部落都拥有着无数的羊群与羊皮。不过……”说到这里,他瞧了瞧文少伯与介子鸱,问道:“就你们两人?” “对啊。”文少伯有些不解地说道。 “这就麻烦了……”那名纶氏男人皱皱眉,说道:“你们现在所拥有的铜钱,可以买下许许多多羊皮,以你们这辆马车,恐怕得四五辆还能装完……可你们就两个人。” “……”文少伯与介子鸱听懂了,面面相觑。 是啊,两个人,怎么将四五辆马车的羊皮运回国内呢? 这回,连介子鸱也有些发愣了,因为他没料到这趟行商的利润竟然这么高。 而就在这时,那名纶氏男人伸出两根手指,压低声音问道:“要听话顺从的奴隶么?一个奴隶,两头羊……也就是两百铜币。” 『奴隶……』 文少伯与介子鸱面面相觑。 而就在这时,那名纶氏男人笑呵呵地说道:“要不随我去看看?奴隶很听话,好养活的,只要你们管他每日吃饱,他们就会为你们卖命。” 文少伯与介子鸱被这名纶氏男人忽悠走了。 而等半个时辰后,待等文少伯与介子鸱从羝族纶氏部落的部落地再出来时,他们身后已跟着十名奴隶,虽然看上去有些瘦弱,但一个个颇有神采。 “他们会背叛我们么?” 文少伯有些担心地询问那名送他们出来的纶氏男人,却见后者笑着说道:“你放心,他们在北地已经没有家了,他们是自愿给你们魏人当奴隶的,魏人在我们川雒……啧啧啧。” 文少伯顺着这名纶氏男人的目光望向那十名奴隶,却古怪地发现,这些人望向他的目光,就跟看到了大箱大箱的金块似的,简直两眼放光。 这种殷切,让文少伯不寒而栗。 似乎是注意到了文少伯的神色,那名纶氏男人搂着他的肩膀,笑嘻嘻地说道,“在雒城多呆几日,你就会发现,魏人的身份是多么的好用……” 第468章:民商崛起之初(六) ps:加更啦,求订阅、求月票咯~ 以下正文 魏人的身份好用? 这是什么意思? 文少伯不能理解。~, 直到他与介子鸱领着那十名奴隶,行走在雒城的街道上,时不时有些年轻貌美的异族少女对他暗送秋波时,他这才逐渐醒悟过来。 雒城,尽管从未明文魏人在这里享受有什么特权,但不可否认,当地的羱族人、羝族人、羯族人对待魏人都十分的客气,哪怕称这份客气是尊敬也毫不为过。 当日,文少伯与介子鸱并没有急着购入羊皮返回魏国,毕竟在文少伯看来,历经辛苦来到雒城这座异族的繁华城池,好歹也得休息几日,欣赏欣赏这边的景色嘛。 而这回,介子鸱倒是没有否决,因为他也很好奇,好奇于那位肃王如何使两个不同文化的种群,在这里和睦相处。 “那边有卖吃的东西的店铺,过去看看吧?” 文少伯对介子鸱建议道。 后者点点头,两人遂走入了一家明显侧向异族风貌的店铺。 在他们身后,那十名奴隶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在文少伯的催促下走入了店铺。 而这一幕,店家看在眼里,笑着迎了上来,问道:“两位是魏人吧?” 文少伯见对方明显是异族打扮,好奇问道:“你是三川人吧?怎么你也会说我魏国的话?” 店家笑了笑,说道:“雒城的羱、羯、羝三人,会讲魏国话的多着呢。以往那些不会讲魏国话的人,如今都在死命地学……”说到这里,他眨了眨眼睛,玩笑说道:“听不懂魏国话,如何与魏人做生意呢?对了,两位要点什么?” 文少伯恍然地点了点头,问道:“你们这有什么?” 店家闻言介绍道:“我三川的食物,我这里都有,羊饼、羊肉、羊奶、羊奶酒、奶酪、奶酥……” 都是没听过的…… 文少伯与介子鸱对视一眼,说道:“都来一份先尝尝。” 说罢,他招呼那十名奴隶在附近找几张矮桌坐了下来。 倒是介子鸱慎重地问了店家一句:“店家,你们这里对奴隶……并没有,那个,禁止吧?” 不得不说,身为一名楚人,阶级观念在介子鸱脑海中已根深蒂固,尽管他十分痛恨这种事。 那店家似乎是看出了介子鸱的心思,摇摇头说道:“只要两位尊客乐意,我并不禁止。” 一会儿后,食物送上,文少伯与介子鸱二人,对于三川这边的食物赞不绝口,倒是那十名奴隶,显得兴致不高。 见此,文少伯好奇问道:“文一,这些食物不好吃么?” 他口中的文一,即是他这些奴隶中的编号,方便记忆。 只见文一摇了摇头,用生硬的魏国话说道:“主人,我们吃了十几年的羊饼了,就算是羊奶酒,对于我们来说,也没有哪怕最劣质的魏国酒水美味……” “是吗?我觉得挺好的啊……”文少伯咬了一口羊饼,又灌了一口羊奶酒,随即拍着胸口豪爽地说道:“只要你们忠心,待返回魏国后,我请你们喝咱们魏国的烈酒!” 听闻此言,那十名奴隶无不两眼放光,毕竟魏国的烈酒,他们以往可从未有机会饮用,只是听他们原先的主人夸赞过而已。 “我们一定会对主人忠心的!”众奴隶纷纷说道。 文少伯闻言哈哈大笑,喜不胜收,毕竟他家中以往的家奴,事实上并非属于他,而是属于他安陵文家,而这些人,才是真正属于他的班底。 他甚至忍不住开始幻想,他带着这些人,白手起家,创造出比他安陵文家更多的财富,创造出让那些背地里看不起他的亲族人震惊的财富。 “店家,羊饼、羊肉、羊奶酒,再来几分!” “好的!” 大概半个时辰后,酒足饭饱的一行人走出了这个羱族小店。 文少伯摸着鼓鼓胀的肚子走在路上,望着沿途那些时不时在路过时对他暗送秋波的异族少女,忍不住感慨一声:“雒城,真是个好地方。” 介子鸱在旁闻言,淡淡说道:“要不要再带几个女人回去?” 文少伯闻言不禁砰然心动。 毕竟在刚才吃饭的时候,他们已经从那名店家的口中得知了一件事,即雒城内的女子,那些羱族、羯族、羝族的少女,都十分向往魏国。 不夸张地说,只要文少伯在路上勾勾手指,说不定就有几名异族少女围上来,做他的女人。 更妙……不,更恶劣的是,奴隶中也有年轻貌美的女奴,只要文少伯愿意支付一笔金钱,那些女奴原先的主人,恐怕不会介意将卖几个给文少伯。 而那些女奴,恐怕也十分乐意当魏人的女侍,毕竟在这座城池,魏人的地位的确是非常高。 事实上,卖给文少伯他们那十名奴隶的那名纶氏男人,就曾暗示文少伯,想不想购入几名年轻的女人,只不过被介子鸱一口推却了而已。 “肃王征服了三川,将魏人的地位推到这种高度,可不是让你们干这种事的!” 当时,介子鸱是这样告诫文少伯的,让当时有些蠢蠢欲动的文少伯满脸羞惭,连忙义正言辞地拒绝了那名纶氏男人的诱惑。 只不过此刻望着那些过往的异族少女,文少伯心底的某种欲望逐渐又有了抬头的迹象。 “要不,咱们每人买一个……就买一个,怎么样?介子,你想啊,你一个人住,有个人端茶倒水……” “不需要!”介子鸱淡淡说道:“咱们如今当务之急,是迅速积累金钱……哪怕是肃王,恐怕也无法阻挡国内那些贵族与大贵族太久,一旦肃王妥协,雒城对那些人开放,咱们的损失会非常大。……眼下,没有必要将钱浪费在奢享上!” “居然说是奢想……”文少伯抵不过介子鸱,沮丧着嘀咕。 见此,介子鸱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说道:“你还想不想成为魏国家财万万的巨贾了?!” 听闻此言,文少伯浑身一惊,脑海中顿时回想起入城所看到的,那雒水河畔壮观的船队,眼神顿时一清。 “你说得对,介子,你我只是稍赚了些钱而已,并且,还不是咱们自己赚的,而是肃王殿下白送给咱的……是我太得意忘形了。”说罢,他顿了顿,沉声说道:“咱们现在就去收购羊皮,随后返回大魏!” 介子鸱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 随即,他环首望了一眼周遭,见有些魏人跟着一名或数名衣衫褴褛的女奴,心下暗暗叹了口气。 授人以渔虽好,但此举过于拔苗助长啊,肃王……所谓饱暖思****,人有了钱,就会想到奢享,并没有多少人能有坚韧的意志力…… 介子鸱暗暗摇了摇头。 别看这里的魏人占尽先机,此番狠狠赚了一笔,但从他们将闲钱用在购买女奴这一点上,介子鸱便不难推算,这些魏人,迟早会被泯灭与淘汰的,无法在肃王扶持民间商贾这股劲风中获取最大的利益,从而成为家财万万的一方巨贾。 此后,他们参观了城中央的石像群。 那可真是一座不可思议的石像群,有操控着连弩战车的商水军士卒,有作为护卫的羱、羝两族骑兵,还有砀山军士卒、成皋军士卒。 仿佛在这场三川战役中作出贡献的,皆有石像,唯独少了一人。 那便是总督这场战争,并创立了雒水之盟,将羱、羯、羝族三族人拉拢到魏国这边的那位年轻的魏国王族,肃王姬润! 而这,令介子鸱暗暗咋舌,毕竟在他看来,这座石像群,明显是可以流芳百世的。 然而那位肃王殿下,却毫不在乎地放弃了。 “文贤弟,介子贤弟。” 就在文少伯与介子鸱参观这些石像群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喊他们,回头一瞧,他们愕然发现,途中与他们结伴而来的陶洪,已买了十几名奴隶与五六辆装满货物的马车,看样子是正准备离城。 “两位贤弟,你们还未收购羊皮?”陶洪远远地瞧见了文少伯与介子鸱,惊讶地喊道。 “陶兄,钱都花完了?” 介子鸱走上前去,拱手问道。 陶洪看起来十分高兴,颇有些自得地说道:“一车的定陶瓷器,眼下全换成了……这些。”说着,他从怀中摸出一枚纪念铜钱,感慨地说道:“钱币,就只剩下这一枚了,我要将其当成传家宝留给后辈。” 说罢,他对文少伯与介子鸱招了招手,笑着说道:“两位贤弟,愚兄还想着年前再来一趟,就不与两位贤弟久聊了。”说着,他回身对他的奴隶们喊道:“出发!” “这才是大毅力的人啊……” 望着陶洪那支商队离去的背影,介子鸱不由地感慨道,随即,回头瞪了一眼文少伯。 “看看人家!” “咱们只是稍微落后了一些而已嘛……”文少伯缩了缩脑袋。 “不去购买女奴了?”介子鸱略带嘲讽地试探道。 “不了。”文少伯摇了摇头,随即望着陶洪那支商队离开的背影,正色说道:“我也想成为大商贾,可不想被陶兄比下去!” “很好!”介子鸱满意地点点头,微笑道:“那就赶紧去收购羊皮吧。” “嗯!” 当日,文少伯与介子鸱学着陶洪那样,各自留下了一枚纪念铜币,而将其余所有的钱都花完了,将其换成了五辆马车的羊皮。 并且于黄昏前,这对兄弟二人的商队亦离开了雒城。 而似他们一般,有许许多多魏人的商人用赚取的利润换成了奴隶班底与货物,马不停蹄地离开了雒城,但不可否认,亦有很大一部分魏人被雒城所吸引,得意忘形地用此次赚取的金钱买了不少女奴带回国。 而这些人,正如介子鸱所预测的那样,很快就会泯灭于众人。(未完待续。) 第469章:民商崛起之初(七) 十一月初,文少伯、介子鸱,以及他们俩那十名奴隶,驾驭着总共六辆马车抵达了魏国的王都大梁。 毕竟布告上朝廷户部收购羊皮的地点,就在大梁的户部。 当日,文少伯与介子鸱便找到了真正负责收购羊皮的司署,即户部辖下的仓部,将那六辆马车的羊皮全部换成了铜币,整整四个大箱子的大铜钱。 介子鸱仔细算过,户部给予他们的收购价格,恰好是雒城那边售价的两倍,再算上他们从商水县运载货物出售于雒城的利润,这趟行商,居然让他们赚到了几近八倍于本金的利润。 这是一个何等疯狂的数字! 由于天色接近黄昏,文少伯与介子鸱决定今日在大梁住上一宿,遂在城西找了一家客栈,将六辆马车停在客栈后的空地上,但是那四个大箱子的大铜钱,文少伯却叫那十名奴隶们将其搬到房间里。 随后,叫店家搬来几坛子酒,叫那十名奴隶一边饮酒一边看守那些财富。 但是不许喝醉。 在安排妥当这些事后,文少伯与介子鸱便离开了客栈,打算趁着不多的时间,欣赏一下王都的繁华。 他们并不担心那十名奴隶会携款私逃,毕竟那些纶氏人再卖给他们这些奴隶时候,就已经在其胸口上用烙铁印上了文少伯的印记,并且告诉文少伯,若是奴隶胆敢背叛主人的话,纶氏会赔偿他们的损失,并且,派出纶氏最英勇的骑兵,哪怕追至天涯海角,也会抓到这些背叛主人的奴隶,对他们处于最残酷的惩罚。 相信这一点,那些奴隶们也心知肚明。 不过那名纶氏男人也说了,就目前为止,他们还未听说过有任何一名奴隶反叛的消息。 但是,为了谨慎起见,文少伯与介子鸱还是留了一个心眼,非但知会了客栈的伙计,还亲自在客栈前等了半个时辰。 没想到待等半个时辰后,文少伯与介子鸱二人偷偷溜回房间时,却无语地发现,那十名奴隶几乎都已喝到酩酊大醉,唯有那名如今叫做『文一』的奴隶,仍努力地睁着因为喝醉酒而显得通红的眼睛。 “主人,我们抵御不住魏国的烈酒的诱惑……它比羯族人还要可怕,一下子就让我们臣服了……”文一一脸惭愧而害怕地说道。 『……』 文少伯与介子鸱对视一眼。 这些奴隶的忠心倒是可以保障,但是这些人在美酒前的定力…… “行了行了,你也睡一觉吧。” 文少伯挥挥手说道,反正他们此刻在王都大梁,魏国治安最好的王都,倒也不担心有什么偷窃的事情发生。 在听到了文少伯的话,文一可能是支持不住,倒头就睡,鼾声大作。 “日后在外,最好别让他们沾酒。” 听着屋内那震天的鼾声,介子鸱苦笑着说道。 “不过这也说明我们大魏的酒真是好!”文少伯笑哈哈地回道。 介子鸱摇了摇头,毕竟他的好友,就是这样一个开朗爽直乐观没啥心眼的人。 “去街上逛逛吧,好不容易来一趟王都。” “唔。” 抛下在屋内呼呼大睡的十名奴隶,文少伯与介子鸱离开了客栈,漫步在繁华的大梁街头。 不得不说,作为魏国的王都,大梁的繁华着实超乎文少伯与介子鸱的预测。 而让介子鸱最感到惊奇的,是生活在这里的平民,他们的面容普遍和蔼、带着笑容,不似楚国的平民那般死气沉沉。 当然,魏国也是存在着非常严重的阶级观念的。 比如,当一辆奢华的马车从前方而来时,附近的魏人下意识地就让出了道路。 但是,他们并不会下跪恭送这辆马车,顶多就是为前者让路而已。 并且,魏国的律法也没有明文规定,平民就不可以行走于道路的中央。 仅仅如此,便已经让介子鸱清楚地认识到,魏国是一个相当开明的国家。 尤其是,平民的生命得到了魏国律法的保护。 在楚国,贵族打死一名平民,这是司空见惯的事,但在魏国,若有一名贵族做出这样的事,就会被魏国朝廷的刑部问罪。 当然,贵族可以用一笔丰厚的钱来摆平这件事,只要舍得花钱,还是能够逃脱死刑,除非闹得民怨鼎沸。 但不可否认,魏国的律法对贵族已具有一定的约束力,不像在楚国,国法简直就是贵族倾轧、压迫平民的帮凶。 不过让文少伯与介子鸱意外的是,王都内的巡逻兵卫非常多,几乎每隔一段路就能看到一队巡逻的兵卫。 『莫非王都的治安警戒就是这般森严?但为何附近的魏民却并未有什么异色呢?』 因为按理来说,当一个城市出现戒严时,百姓是头一个感觉到压力的。 他们来到了一家酒楼,在坐下后,当酒楼内的伙计来询问所需时,文少伯问起了这件事。 店伙计闻言笑着解释道:“哦,客人说这个啊,那与咱们平民百姓无关。客人不知,这些日子啊,各地有不少大人物涌到咱大梁,据说是要联名弹劾肃王殿下……” “这是为何?”介子鸱惊异地问道。 “还不是三川那边的事给闹的。”店伙计一边用抹布擦着桌子,一边解释道:“前一阵子户部对国内各地县城都发布了布告,叫咱们平民百姓去三川行商,有不少人都去了,赚得钵满盆满……那些读书的士子都在说,这是肃王白送钱给咱们平民百姓。” 『看来,瞧出此事的人并不少……』 介子鸱暗暗点头道,随即他问道:“你所说的那些大人物,他们也组织了商队前往三川了吧?” “可不是嘛。”说到这里,店伙计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可是那帮人被挡在成皋关,寸步难进。据说有个大商队还被逼说了背后金主的名号,乖乖,居然是一位王爷……可是成皋关的兵丁根本不买账。” 其实介子鸱也亲眼目睹类似的事,闻言好奇地问道:“成皋关的士卒,居然连王爷也不买账?” “小兄弟你是哪人啊?”店伙计好笑地望着介子鸱,随即小声说道:“成皋关的朱亥大将军,那可是当今天子曾经的宗卫,深受器重,并且此番又有肃王殿下授意,成皋关的士卒根本不惧那些王族……” 说着,他舔了舔嘴唇,更小声地透露道:“据说,还闹出人命了。” 文少伯最热衷于这种八卦消息,闻言好奇问道:“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店伙计低声冷笑道:“还不是那些妄想强行闯出成皋关,结果被成皋军以造反的名义,用连弩射死了大半……连弩知道吧?肃王征服三川的战争利器!” “不是据说可以走阳翟至伊山的那条路么?”文少伯纳闷地问道。 店伙计还没来得及解释,那边那桌的一名客人便压低声音说道:“没用的,肃王派了一万投降咱大魏的『川北骑兵』驻扎在那里,你有马跑得快?那些蠢材,居然妄想反抗,结果被川北骑兵射死了很多人。” 望着那名客人脸上的冷笑,介子鸱心中愕然,忍不住问道:“异族人杀了我大魏的人,足下似乎并不气愤?” “此一时彼一时。”那名客人低声说道:“肃王此番显然是欲使民间富足,可那帮贵族,还想着来抢食……死了活该!最好那些贵族也射死几个!” “这名客人。”店伙计连忙提醒那名失言的客人,后者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言,顾自喝酒不再说话了。 见此,介子鸱好奇问道:“那肃王呢?可曾返回大梁?” “恐怕还未。”店伙计耸耸肩,笑着说道:“昨日来店里喝酒的一名读书人说,肃王这会儿多半在三川友善挽回,要拖到年底才回来……” 『原来如此。』 介子鸱一听就懂了。 显然,肃王弘润是猜到大梁这边会出现许许多多来自贵族层的反对他的声音,于是就故意不回大梁,让这件事拖着。 但遗憾的是,年底前那位肃王必须回王都,庆贺元日。 『换而言之,明年元日过后,肃王就将直面那些来自贵族们的施压了……不知到时候肃王能拖延多久。』 想来想去,介子鸱预测了一个比较符实的日期:半年。 换而言之,肃王给予他们这些人的时间,是九个月左右。 在这九个月内,若是不能迅速创造财富,建立其具有一定规模的商队,那么,待等明年六七月份,待等肃王只得像那些贵族妥协时,大批财力厚实的贵族商队将一股脑地涌入三川,并且对他们这些平民商贾展开打压。 这将是一场凶险的战争! 在返回客栈的途中,就当介子鸱忧心忡忡之际,忽见文少伯一咬牙,狠声说道:“哪怕被老头子打断腿也认了,介子,咱们今年不回去了,在大梁购一批货物,再去三川!” “不回安陵与令尊令堂庆贺元日?”介子鸱吃惊地问道。 “啊,不回去了!我一定要成为财富万万的巨贾,这是我毕生的抱负!”文少伯攥着拳头发誓道。 “抱负……”介子鸱愣了愣,随即微微一笑,笑着调侃道:“不惜冒着被令尊打断腿的危险,有这份魄力,你一定可以的。” “你这家伙……”文少伯微微有些脸红,随即,他好奇问道:“话说,介子,你的抱负是仕途吧?” 介子鸱走了几步,随即沉声说道:“我想为那位肃王效力。” 文少伯吃惊地抽了一口凉气,愕然说道:“你这抱负……比我成为巨贾还要大啊。不过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我的兄弟,可是王佐之才!不过……”说到这里,他犹犹豫豫地说道:“若是一直帮我,荒废了学业,这……” 仿佛是看穿了文少伯的心思,介子鸱微笑道:“无妨。……如今的肃王,虽然令人敬佩,但我并不想辅佐他……我会等,等有朝一日,肃王不再只是肃王的时候……”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什么?什么肃王不再只是肃王的时候?”文少伯愕然不解地问道。 “意思就是我目前的学识,还不足以辅佐那位肃王。”介子鸱笑着解释道。 “是这样么?” “就是如此。……对了,若是你真决定今年不回安陵的话,那咱们就要抓紧时间了,待过些日子冰雪封路,去三川的行程可就不好走了。” “唔,你说得对,明日咱们就去市集采购些货物,随后立马出发再去三川!” 不得不说,介子鸱的判断十分准确,待等明年,魏国各方的贵族针对三川的利益一致对朝廷施压,使得肃王弘润也逐渐无法抗拒来自魏国内部贵族阶层的压力,只能默许雒城对魏国国内的贵族商贾开放时,那些在肃王弘润的支持下占尽先机的魏人们,瞬间就遭到了贵族商贾的强力压制。 到那时,那些欢喜于一时的财富,沉醉于奢享的魏国民间商贾们,瞬间就被挤地几乎没有丝毫生存空间。 只有像文少伯、陶洪这样抓住这次难得的机遇,不遗余力滚利的平民商贾,才能承受住贵族商贾的压力,顽强地在这场平民商贾与贵族商贾之间的战争中生存下来,逐步壮大。 但无论如何,哪怕是十去其九、只存其一,赵弘润的目的也达到了。 种子已发芽长出了嫩芽,只要再给些机会,就会长成参天大树。 第470章:预兆 洪德十七年十一月末,就当文少伯、陶洪等国内民贾新兴势力正趁着这段时间,不遗余力地累积财富时,为这些平民商贾创造了最佳机会的肃王赵弘润,正如国内不少有见识的人所猜测的那样,仍在三川一带游山玩水,并没有返回大梁。 带着乌娜、带着芈姜,带着宗卫们,带着肃王卫们,赵弘润一行百余人时而策马在广阔的草原上,时而狩猎于山林中,时而又去各部落的部落地做客,日子过得何其滋润。 只不过,有时想到回大梁后便不得不面对的事,赵弘润还是感觉有点烦心。 “殿下,王甫派人送来了口讯。” “唔……说什么?” “果然不出殿下所料,如上回殿下伐楚凯旋后那般,各地封王又一次聚拢于大梁。不过这回,来的可不是他们的世子,而是他们亲自赶赴大梁……” 策马伫立于一片土坡上,宗卫沈彧瞧着时机,趁自家殿下勒马歇息之时,这才适时地向赵弘润提起了大梁那边的情况。 望了一眼远处那在十几名肃王卫的保护下追逐猎物的乌娜,赵弘润原本洋溢在脸上的笑容,不知不觉地就消失了。 “有哪些人?”赵弘润淡淡问道。 沈彧闻言压低声音说道:“王族中,有成陵王、济阳王、中阳王……当然,还有殿下您的老相识,原阳王父子……而世族中,向朝廷奏请此事的就更多了。” 赵弘润闻言摸了摸下巴,问道:“换而言之,半个大魏的王族与贵族站出来联合弹劾我,是么?” “恐怕不止是半个大魏……”沈彧苦笑道。 赵弘润闻言咂咂嘴,一副荣辱不惊之色,只不过在半响后,他幽幽叹了口气,忍不住摇头说道:“真是悲哀啊,沈彧……” 沈彧自然听得懂自家殿下的这句感慨,亦轻叹一声,说道:“那些家伙眼中只有利益,岂人人似殿下这般,以大魏社稷为重?” 他二人正交谈着,芈姜驾驭着坐骑缓缓走了过来,淡淡问道:“在聊什么呢?” 赵弘润转头望了一眼芈姜,淡淡说道:“聊本王在这为大魏开疆辟土,国内有一帮家伙,迫不及待地想在本王背后捅刀子……” 芈姜愣了愣,随即深深望了一眼赵弘润,语气不明地说道:“你在走我父亲的老路,知道么?” 芈姜、芈芮的生父,乃楚国汝南君熊灏,一生致力于提高楚国内的平民地位、削弱贵族阶层的权利,是一位曾在楚国平民中享有极高声望的邑君。 但遗憾的是,这位邑君所作出的改革,触犯了楚国贵族圈子的利益,使得楚国贵族们联合起来对付这位汝南君熊灏,致使芈姜、芈芮姐妹年幼时便家破人亡,不得不在暘城君熊拓的帮助下,逃亡到巴国去避祸。 “你是在担心我?”赵弘润闻言笑着问道。 芈姜闻言轻哼一声,冷着脸说道:“只是警告你而已。” “当真只是警告?” “当真!……你觉得我有必要担心你么?” “说不定你心里挺关心我咧?” “我?关心你?哼哼,可笑!”芈姜冷着脸撇过头去。 见此,赵弘润皱皱眉,说道:“芈姜,最近你火气很大啊,是不是最近吃的羊肉过多,上火了?” “你才吃羊肉上火!”芈姜冷哼一声。 在二人身后,宗卫沈彧眼瞅着这两位又开始了日常的吵架拌嘴,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过在识趣地离开之前,沈彧忍不住插嘴道:“殿下,芈姜大人最近火气大,您觉得,是不是您做了什么让芈姜大人感觉不快的事呢?比如,在与乌娜姑娘在一起后,冷落了芈姜大人什么的,又比如,在与乌娜姑娘在一起后,冷落了芈姜大人什么的,再比如……” 说到这里,沈彧『比如』不下去了,因为芈姜正俏脸微红,恨恨地盯着他。 见此,沈彧赶紧逃离,毕竟论单打独斗,他可不是芈姜的对手。 更何况,就算能打得赢此女,沈彧也不敢对这位日后极有可能会成为主母的女人动手啊。 不过沈彧一走,赵弘润与芈姜这边的气氛便逐渐有些尴尬了。 平心而论,赵弘润不是不知道芈姜关心自己,他只是不敢肯定,芈姜的这份关心,是不是出于那个邪物的关系,就像他也十分关切芈姜的事一样。 至于喜欢? 『谁会喜欢这种毒舌腹黑的女人?』 赵弘润瞥了一眼身旁的芈姜,暗暗对自己说道。 “你此刻是不是在想,谁会喜欢这个毒舌腹黑的女人……对吧?”芈姜眯着一双美眸,眸中泛着名为危险的目芒。 『我恨这种联系……』 赵弘润心中暗恨,脸上却露出和善的笑容,笑着说道:“毒舌腹黑,咦?你对你自己很了解嘛!” “……”芈姜眯了眯眼睛,冷笑一声。 这时,随着远处传来一声『润』的呼声,乌娜乘着坐骑来到了这边,一脸雀跃之色地说道:“润,我们逮到那几只鹿了。” “哦?”赵弘润抬起头一瞧,瞧见远处肃王卫们正围在一起,亦笑着说道:“唔,托乌娜的福,看来今日咱们有鹿肉可食了。” 在赵弘润的夸赞下,乌娜俏脸红扑扑的,十分喜人,只见她亲昵地搂住赵弘润的手臂,眼中带着几分期盼,说道:“润,你真的要带我去大梁么?” “当然。”抚摸着乌娜的头发,赵弘润笑着说道。 再一次得到肯定,乌娜脸上更加喜悦,随即,她好似想到了什么,忍不住问道:“可是我对大魏一无所知……” “没关系,那些你不知的事,我会慢慢告诉你的。”赵弘润似溺爱般地说道。 话音刚落,芈姜在旁淡淡插嘴道:“没关系的,乌娜,他会慢慢告诉你的……比如说,他在大梁还有一位心爱的女人。” 赵弘润正在抚摸乌娜头发的手猛地一顿,转过头去恶狠狠地盯着芈姜。 “我在帮你啊。”芈姜一副『不知好歹』表情,随即望着懵懂不解的乌娜,恶意满满地说道:“乌娜,我相信你与那位苏姑娘,一定会相处地很好的。” 乌娜虽说单纯,但人却不傻,瞧见赵弘润黑着脸,自然能隐约猜到几分,笑着说道:“没关系呀,其实我爹也有很多女人的……我的润他这么出色,自然会有别的女人爱慕。”说罢,她对赵弘润说道:“润,你放心吧,乌娜一定会与那位姐姐和睦相处的。” 听着乌娜如此直白坦率的保证,赵弘润反而有种莫名的负罪感。 而此时,芈姜又开口道:“事实上,乌娜,你除了会有一位姓苏的姐姐外,还会有一位姓羊舌的妹妹哟……” 她刻意加重了妹妹两字。 “喂,你够了吧?”赵弘润恨恨地注视着芈姜,没好气地说道:“谁都知道那只是那个小丫头一厢情愿,我根本就没有强迫她的意思!” 芈姜轻哼一声,似自言自语般说道:“但愿这次回去,肃王府能相安无事……” 赵弘润气地肺都快炸了,不及细思便愤愤说道:“你以为上次的事是因为谁啊?不就是你么?” “……”芈姜愣了愣,随即撇过了微微有些发红的脸,不再坑声了。 也难怪,毕竟上回苏姑娘愤然搬离肃王府的事,起因在于赵弘润的母妃沈淑妃比起准儿媳苏姑娘,却对芈姜更加亲热,嘘寒问暖,让苏姑娘心里不平衡了。 而导火索嘛,自然就是赵弘润在与苏姑娘发生床事后错喊了芈姜的名字。 这两桩事,都与芈姜逃不了关系。 尴尬,十分尴尬。 无论是失言的赵弘润,还是在听到那句话的芈姜,都感觉无尽的尴尬。 尤其是芈姜,当她从某些渠道得知,赵弘润在与苏姑娘做那事居然喊她的名字时,羞臊地好几日没敢露面。 而这时,乌娜瞅瞅赵弘润、又瞅瞅芈姜,笑嘻嘻地说道:“芈姜姐姐,乌娜也会与你和睦相处的哦。” 赵弘润:“……” 芈姜:“……” 漂亮的补刀,芈姜张了张嘴,半响说不出话来。 而赵弘润,亦惊愕地望着乌娜。 望着天真烂漫的乌娜将满脸尴尬之色的芈姜给拉走了,赵弘润抬手做了一个抬手拭汗的动作。 『那个腹黑的女人,今遭算是阴沟里翻船吧?真可怕……』 就在这时,宗卫吕牧驾驭着坐骑急匆匆地奔了过来,抱拳禀道:“殿下,刚收到的陛下手诏。”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份手诏,恭敬地递给了赵弘润。 赵弘润接过手诏,粗略瞧了几眼,眉头略微皱了皱眉。 “殿下,可是不好的消息?”吕牧亦担忧地说道。 也难怪,毕竟这场仗打完距今已有两个月,按理来说身为主帅的赵弘润应当立刻返回大梁复命,然而,赵弘润却以各种借口拖延着,这已经是足够御史台出面弹劾的大事了。 “父皇命我年关前必须返回大梁……” 缓缓合上手诏,赵弘润长吐一口气,淡淡说道。 “只是这样?”吕牧愣了愣,有种如释重负的感慨,毕竟他们本来就打算在年前回国。 “哼,只是这样?” 赵弘润闻言轻哼一声,淡淡说道:“父皇清楚的,我必定会在年关前返回大梁,在元日向母妃请安恭贺,可他却发了这份催促手诏来……这就意味着,有人在父皇面前告了本王的状,并且,还是不得不让父皇妥协,发来这份催促手诏……” “让陛下妥协?”吕牧一脸骇然之色。 “是啊,让父皇都只能妥协……这就是本王即将面对的!” 望着广阔无垠的草原,赵弘润长吐一口气,沉思起来。 第471章:各方介入 “……这件事实在是……明白,下官明白……是是,王爷您说的是……” 几乎堪称是低声下气,户部尚书李粱将一位年纪在四旬左右的男人恭恭敬敬地送出了户部本署,只见那名四旬男人,头戴玉冠,身穿朱红锦袍、腰系玉带,那颗夜明珠,简直有鸡子大小。 谁能想象,堂堂户部尚书,居然侯在户部本署的府门前,恭恭敬敬地等那位四旬男人乘上了府门外那辆奢华的马车,这才敢挺直脊背,如释重负地长吐一口气。 身旁,户部左侍郎崔璨拭了拭额头的汗水,低声喃喃说道:“在本署当职十余年,从未见过成陵王亲自拜访我户部。” 崔璨,本是户部右侍郎,但初前左侍郎范骉受太子弘礼指使,蛊惑户部官员一同联名弹劾肃王赵弘润未果,却让户部蒙受了巨大的损失后,前前左侍郎范骉便在户部本署内失去了威信。 待等三皇子襄王弘璟入主了户部之后,前左侍郎范骉果然被踢出了户部,下放到地方县城去了。 不出差错的话,前左侍郎范骉的仕途算是彻底完蛋了,除非有朝一日东宫太子弘礼顺利登基,或许还有官复原职的机会。 当然了,前提是到时候东宫太子弘礼还记得这个可怜的人。 而在范骉完蛋之后,原右侍郎崔璨便顺理成章地坐上了左侍郎的位置,成为了户部真正意义上的二把手。 “可不是么。”户部尚书李粱吹了口气,舔舔嘴唇说道:“这回,三川那边的事影响太大了,远比博浪沙那件事要严重地多……” 左侍郎崔璨闻言苦笑道:“据工部所言,博浪沙城港建设,乃是一项十年工程,短期根本不能获利,是故,当初肃王拒绝那些势力金钱资助,这些人倒也不着急。可三川那边……那可是能看得到、摸得着的利益啊,肃王伙同成皋军大将军朱亥阻截王族、贵族的商队,却对平民商贾大开方便之门,这分明就是断人财富,此仇不共戴天啊……” 户部尚书李粱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他可以肯定,若不是因为与三川贸易的利润实在太过于惊人,相信那些自魏国建国初期便一直传承下来的王族旁支,多半也不想招惹如今魏国声望最如日中天的肃王弘润。 然而,那份利益实在太庞大了,庞大到那些人不惜得罪肃王弘润,也想要从中获利。 在返回户部本署后,左侍郎崔璨问尚书李粱道:“尚书大人,你果真要支持成陵王他们么?” 不想李粱却眨了眨眼睛,说道:“崔大人何时见本府答应了?” 崔璨仔细想了想,这才醒悟道李粱方才除了一个劲地附和那位成陵王外,似乎并没有许下什么实际的承诺。 见他这幅样子,李粱笑着说道:“肃王殿下给咱户部的密信不是说了么?我户部若遇到什么险阻,不妨将脏水全泼到肃王殿下身上,那位殿下全无所谓……” 说到这里,李粱长吐了口气,感慨道:“比起诸王的胁迫,本府还是更畏惧那位肃王殿下。” 不过说是规矩,这位户部尚书的眼神中毫无畏惧之色,相反唯有敬佩、敬服之色。 也难怪,毕竟魏国与川雒展开贸易,从中获利最大的,便是户部,而身为户部尚书,李粱并不难预测到,国库会随着朝廷与三川的贸易,迅速充盈。 将钱财堆满国库,这可是每一名户部官员心中的夙愿。 “不过,肃王此举……怕是会让他麻烦缠身啊。”左侍郎崔璨轻叹一口气,随即压低声音说道:“据说,宗府都对肃王殿下此举有诸多不满……” “嘘!”户部尚书李粱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毕竟宗人府的事,是朝臣不得谈论的。 虽然他们心中也为肃王弘润捏一把汗,毕竟据小道消息,前几日垂拱殿的那位,再次亲笔写了一封手诏,催促肃王年关前必须返回大梁。 连天子都不得不妥协,可想而知这股势力有多么地庞大。 而与此同时,大梁皇宫垂拱殿,济阳王、中阳王、原阳王,三位王族旁支的王爷,正巧千恩万谢地离开。 可让这三人离开后,方才还笑容满脸的魏天子,面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 见此,大太监童宪手捧着一只玉碗,躬身来到了魏天子身侧。 只见魏天子随手操起那只玉碗,狠狠摔碎在金砖上,随即含怒骂道:“一帮混账东西!……我儿在三川为大魏开疆辟土,这帮混账,只晓得在后面捡便宜!为了财帛,这帮人连一张老脸都不要了,居然联合起来对朕施压,简直是岂有此理!” “陛下息怒。”童宪低了低头。 “息怒?”魏天子还想接着骂,忽听殿外传来一声通报:“陛下,宗府宗正求见。” 魏天子皱了皱眉,转头望向大太监童宪。 后者会意,当即唤来早已在内殿外候着的小太监,用早已准备好的扫帚将内殿地上的玉碗碎片清理掉了。 “宣。”魏天子振了振衣袖,说道。 没过片刻工夫,宗府宗正赵元俨便迈步走入了垂拱殿内殿,拱手对魏天子施礼道:“臣,拜见陛下。” “二兄。”不复方才气怒的模样,魏天子爽朗笑道:“前来见朕,不知所谓何事?” 赵元俨刚要说话,忽然感觉鞋底有什么东西膈应,悄然移开右脚,低头瞄了一眼,这才发现是一块碎玉。 瞧见这一幕,魏天子与大太监童宪心底暗骂,暗骂那个粗心的小太监。 然而,赵元俨脸上却毫无异色,不动声色地将那块碎玉踢到角落,同时恭敬地说道:“宗老催促臣兄前来询问陛下,不知八侄弘润何时返回大梁?” 他口中的宗老,即他们姬姓赵氏王族本家的老人,有不少是连魏天子、俨王爷都得恭敬地喊叔父的长辈,地位超然。而其中有一位,甚至是魏天子与俨王爷得喊叔公的老祖宗。 那可是就连魏天子都得小心翼翼供奉的。 “弘润他……仍在忙碌于三川之事。”斟酌了片刻后,魏天子包庇道。 其实他很清楚,他那个儿子此刻多半是在游山玩水。 而事实上,俨王爷也很清楚这件事,是故微笑着说道:“陛下,臣也是身不由已。” 对此,魏天子暗暗点头。 别看赵元俨是宗正,但事实上,宗府并非数他最大,上面还有不少年事已高的老人呢,赵元俨只不过是被推举出来处理一些宗族内的琐事而已,真正影响重大的大事,还得那些魏天子的叔父、叔公拿捏主意。 或许那些老人手中已没有什么权,但他们所说的话,魏天子与却不敢当耳边风,否则,就会传出天子失德的谣言。 天子失德,可大可小,轻则在青史留下一笔污名,重则王族的旁支联合起来反对天子,按照宗法,若是这帮人联合起来反对,赵元偲恐有被逼退位的危险。 “那劣子,会在年前返回大梁。” 见赵元俨表明了立场,魏天子也不再藏掖,如实说道。 俨王爷点点头,随即忧虑地说道:“弘润性情刚烈,臣恐此事闹大……” 魏天子瞧了一眼俨王爷,忽然问道:“二王兄对此有何看法?” 赵元俨思忖了片刻,摇头说道:“臣以为,诸王之举,有些不妥。” “诸王之举……指的是逼宫么?”魏天子笑吟吟地问道。 赵元俨太熟悉魏天子这位内敛锋芒的四王弟了,闻言连忙说道:“说是逼宫,这恐怕有些夸大,只能说……利令智昏。” 魏天子深深地望了一眼赵元俨,心中稍微有些失望。 不可否认,赵元俨也是一位贤良,但他身居宗府宗正这个位置,就势必会为姬赵氏一族考虑,就像魏天子坐在魏国君主这个位置上,自然而然会首先考虑整个国家的利益一样。 不同的角度,使得他们看待问题的角度也出现了差异。 简单地说,魏天子事实上想铲除一部分拖魏国后腿的王族势力,而赵元俨呢,却必须保证所有姬姓赵氏一族的利益,这就是最根本的分歧。 当日,魏天子与俨王爷聊了甚久。 待等结束了谈话后,双方都不是很愉快,毕竟三川这件事的影响实在太大,大到有些人不顾后果联合起来,利用宗府对朝廷施压,对天子施压。 “宗府……违反了规矩。” 当大太监童宪听到魏天子这句喃喃自语时,吓得面色有些发白。 毕竟在上一回,当他听到魏天子喃喃自语吏部过于庞大了的这句话后,没过多久,魏天子就借助当时还不是肃王的赵弘润的手,在当时吏部负责的科场中查出了舞弊之事,硬生生将吏部给拆了。 那么这次呢? “童宪。” 冷不丁地,坐在龙案后发愣的魏天子忽然开口道。 听闻此言,大太监童宪一个激灵,连忙说道:“陛下,老奴在。” 只见魏天子咂了咂嘴,缓缓说道:“你去朕的观鱼池,数数池子里还有多少条金鳞鱼,都捞起来,派人送到肃王府的鱼池里去。” 童宪闻言睁大了眼睛,他岂会听不出魏天子这句话背后所蕴含的意思。 “都……都捞起来么?” “唔。……另外,那劣子惦记的紫竹、斑竹,也一并移植过去吧。对了,朕亲自栽培的花草,你命人转移到凝香宫去,就说是朕送给沈淑妃的。” 听得魏天子在那一句一句地嘱咐,童宪只感觉后背发凉。(未完待续。) 第472章:肃王回都 洪德十七年的十二月二十九日,赵弘润几乎是踩着年末的点这才返回王都大梁。 回到大梁后,赵弘润叫芈姜、乌娜、肃王卫们皆先回肃王府,只带着沈彧、穆青等寥寥几名宗卫,策马来到皇宫。 “恭贺肃王殿下征讨三川凯旋而归!” 守卫宫门的禁卫军统领靳炬与附近的禁卫们躬身恭贺这位肃王殿下。 也难怪,毕竟朝野上下有许多人算到今年年前赵弘润不可能提早返回大梁,也就没有操办迎军凯旋的仪式,等着来年来春再补上。 也正是这个原因,兵部也没有发文催促砀山军与商水军返回大梁复命。 不得不说,这世上聪明人还是挺多的。 “呵呵,多谢诸位。……赏。” 赵弘润接受了禁卫们的恭贺,毕竟当初他还在皇宫里当皇子时,禁卫们与他的关系就相当不错。 而赵弘润的性格就是,你对我客气,我对你便愈发客气。反之,亦是如此。 在打发了禁卫后,赵弘润率先来到凝香宫,向他母妃沈淑妃请安问礼。 由于此时沈淑妃早在一两个月前便从魏天子口中得知他儿子赵弘润已顺利平定三川的事,因此平日里倒也不是日夜担忧,气色颇为不错,还忍不住调侃儿子,怎么不将那位叫做乌娜的新准儿媳带来给她瞅瞅眼。 居然被自己母亲调侃、戏弄,这让赵弘润对他多嘴的爹暗恨不已。 而在与沈淑妃聊了半个小时,并许下明后日都来凝香宫用饭、带着芈姜、乌娜、苏姑娘、羊舌小丫头等人来凝香宫做客的种种承诺后,赵弘润这才得以脱身,前往垂拱殿。 当赵弘润来到垂拱殿时,大概是未时两刻左右,当时魏天子正与三位中书大臣在垂拱殿内批阅奏章。 可待等赵弘润入内之后,蔺玉阳、虞子启、冯玉三位中书大臣,居然一个个以各种借口奏请天子允他们病假。 蔺玉阳说他头疼,虞子启说他肚子疼,更离谱的冯玉居然说他儿媳要生了,要赶回去庆贺。 看着三位中书大臣逃也似的离开垂拱殿,赵弘润摇了摇头。 “据儿臣所知,中书右丞冯玉大人的公子,今年才九岁吧?够能耐的啊!”回想起那句离谱的借口,赵弘润忍不住说道。 “呵呵。”魏天子笑了两声,说道:“童宪,回头记得提醒朕,给冯爱卿置备一份礼,贺他喜得爱孙。” 大太监童宪那是多圆滑的人,闻言借机说道:“老奴即刻就去准备。” 说完,他也离开了垂拱殿,就剩下魏天子与赵弘润父子在那大眼瞪小眼。 良久,赵弘润舔了舔嘴唇,似笑非笑地说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池鱼都学乖了。” “是啊。”魏天子深受感触地说道:“这城门还未烧起来呢,这池鱼啊,全跑光了。” 刚说到这,忽听赵弘润淡淡说道:“凝香宫殿外的草木儿臣看到了,很不错。” “……”魏天子盯了儿子片刻,点点头说道:“看来城门已经烧起来了,跑地正是时机。” 赵弘润一听不由地就乐了,颇有些意外地说道:“数月不见,父皇风趣许多啊。” 魏天子站起身来,招呼儿子一同走向垂拱殿的后殿,口中苦笑说道:“这些日子,你带着那个楚女,还有那个羱族的女子,在外游山玩水,岂知朕的苦恼?” 说罢,他随意唤来一名在后殿打扫的小太监,吩咐道:“叫御膳房准备一些精致些的酒菜。” “是,陛下。”小太监匆匆走了。 而此时,魏天子领着日子在后殿对席而坐,端起另外一名小太监递上的茶水,说道:“先说说你那边的情况。”说罢,他挥挥手遣散了后殿的小太监们。 待等这些小太监都退出了殿外,赵弘润这才说道:“总得来说,儿臣此番出征三川,已收服了三川之地上绝大多数的部落,不过乌须王庭对此有些抵触,可能是认为雒水之盟会影响到他的地位。……不过也有可能是乌须王庭内部争权激烈,乌须王的几个儿子相互吵地不可开交,没工夫理睬三川的事。” “乌须王的几个儿子中,有亲善大魏的么?”魏天子问道。 赵弘润端起茶盏,耸耸肩说道:“据说是有,不过未曾与他们接触,我也说不准。……反正,如今三川部落已尝到了甜头,几无可能背弃我大魏,有没有乌须支持,对我大魏影响不大。” 魏天子点了点头,又问道:“羷、羚、羯那边呢?” 赵弘润放下了茶盏,说道:“羷部落与乌边部落合兵,准备抵抗有入侵三川迹象的秦。……羯羚那边,按照父皇的意思,儿臣允诺他们,我大魏会在暗中支持羯羚攻打巴国,但是他们用不着的巴地矿产,必须卖给我大魏……相信这一些,户部已经在准备了?” “唔。”魏天子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关于秦……你怎么看?” “必须得打!”赵弘润正色说道:“若秦的手伸入三川,不符我大魏的利益。” “言之有理。”魏天子附和道,随即又准备开口,却见赵弘润抬手阻止了他老子,随即,调侃着说道:“父皇,够了吧?” “什么?”魏天子目芒中仿佛泛起一丝波纹,一脸疑惑地问道。 “父皇装蒜也没用。”赵弘润轻哼一声,淡淡说道:“儿臣答应了母妃待会要去凝香宫用饭,没工夫与父皇瞎扯,咱们还是进入正题,聊一聊正事吧。” 这个臭小子…… 魏天子面色怏怏,事实上他早就猜到赵弘润今日势必会在凝香宫用饭,如此一来,只要他东拉西扯拖到用饭的时辰,今日就算是过了,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他儿子被识破了。 “你想问朕什么?”魏天子问道。 只见赵弘润盯了魏天子半响,忽然开口问道:“父皇,你把儿臣给卖了,对吧?” 听闻此言,魏天子的眼皮跳了跳,不自然地笑道:“何出此言?” 然而,赵弘润却不搭话,自顾自又问道:“卖了多少价钱?” 可能是被儿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魏天子的脸色愈发不自然了,笑着说道:“弘润,你当朕是趋利之徒么?” 然而,赵弘润却仍然不理他,自顾自又问道:“拿了什么好处?是矿产吧?哪里的矿产?” 望了一眼面色越来越差的赵弘润,魏天子不自然地换了一个坐姿,嘴里嘀咕道:“看来烧的不会只是城门……” 赵弘润乐了,闻言轻笑着说道:“趁着这会儿儿臣被父皇的风趣给逗乐了,父皇还是全盘托出为好。” 魏天子愣了愣,在望了一眼赵弘润后,连忙说道:“襄陵、乘丘、安陵、阳翟,十一座矿产,那些人愿意交献给朝廷……另外,朕听说弘润需要大量的黏土,还帮你讨要到陶丘的三座土矿。这些矿,包括矿工,原封不动,全部交献给朝廷。” “就这?”赵弘润皱了皱眉。 “还有。”魏天子双手十指交叉,低声说道:“那些人同意了,将商税提高至两成半,并且,即刻补上历年来拖欠朝廷的款项,额外支付三成利。” 说道这里,魏天子瞅了一眼儿子,温声说道:“弘润啊,为父知道你此番功勋卓著,但你要知道,户部为了支持你,从各地调集粮草,搬空了粮仓不算,还从市集征粮,耗费可是相当巨大啊……” 赵弘润默然不语。 事实上,他率领砀山军与商水军跟羯角部落打仗时,粮草的消耗情况并不严重,真正耗费巨大的,是在他打败了羯角部落,收服了数以十几万的奴隶后,用来养活这些人的口粮消耗。 甚至于,这还不包括赵弘润用来支援像纶氏部落这样在战争中失去了羊群的部落,为了进一步拉拢他们而提供给他们足够过冬的粮食。 而拜此所赐,魏国国内米粮的市价比往年上涨了三成,这还是户部竭力遏制下的结果。 若说赵弘润这一场仗打没了魏国两年的税收,这毫不夸张。 就连赵弘润自己,为此也欠下了户部数百万两的欠款。 打个比方说,户部并不能理解赵弘润弄出那些纪念币的意义,但赵弘润却强行要做,这就得由他来自掏腰包。 “国库……很缺钱么?”赵弘润问道。 “入不敷出,几近搬空。”见儿子面色稍霁,魏天子自然懂得往恶劣了说。 良久,赵弘润点了点头,说道:“这样啊……唔,看在父皇将儿臣卖地并不便宜的份上,这回姑且算了吧。” “姑且算了?”魏天子吃了一惊,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儿子。 可能是猜到了自己老子的心思,赵弘润撇撇嘴说道:“很奇怪么,儿臣并不生气?……因为很儿臣很清楚,在这种情况下,父皇肯定会卖儿子……被父皇卖了两三回,儿臣已经习以为常了。若有朝一日父皇不再卖儿子了,儿臣才感觉纳闷咧。” 这话,说得当老子的魏天子满脸尴尬。 “儿臣先往凝香宫去了,母妃说她今日亲自动手烧些菜,父皇不妨早些来。哦,对了,那些人,儿臣会自行处理的,希望父皇莫要插手。……父皇已经占到了便宜,接下来,就轮到儿臣与他们交涉了。” “唔,朕不插手……” 已在此事中获了大利的魏天子,狐疑地点了点头,望着自己那个脾气不好的儿子走出后殿。 是这个劣子去了趟三川变得更稳重了,还是真像他说的,被自己老子卖着卖着就卖习惯了? 如果真是后者的话…… 魏天子心中隐隐泛起几丝悲哀,对于作为一名人父的他自己。 突然,他面色顿变,惊呼一声不好,连忙招来其实就在后殿的角落躲着的大太监童宪,急切地问道:“童宪,朕的鱼,朕的竹子……” 因为不敢偷听天子与肃王的对话,童宪根本不明究竟,一脸笑容地说道:“陛下放心,那金鳞鱼、那紫竹、斑竹,早已全部移到肃王府,相信肃王看到之后,欢喜之下,也就不会再……陛下?陛下?来、来人,快传御医!”(未完待续。) 第473章:回府见闻 当晚,当赵弘润在凝香宫用饭时,他发现他父皇沉着脸,时不时地就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瞅着他。 这让赵弘润感觉十分奇怪。 而待等他回到肃王府,听宗卫们禀告府内增添了好几处紫竹林与斑竹林,并且池子里的金鳞鱼也莫名其妙增多了许多后,赵弘润总算是明白他父皇那个眼神的意思了。 “哎,机关算尽太聪明啊……” 摇摇头,赵弘润乐滋滋地往府内深处走去。 要知道,他早就惦记着御花园里的那些紫竹、斑竹,首先这是有钱都买不到的贡物,其次嘛,苏姑娘最是喜爱竹子。 只不过,如今他已贵为肃王,不能再像以往那样不顾尊仪,那样实在太掉价了。 可没想到,他父皇此番自知理亏,自行将这些东西送上门来了。 这简直就是意外的收获,赵弘润准备今晚睡前好好想想,如何把仍住在一方水榭的苏姑娘以观赏竹子的名义骗到府里来。 唔,顺便也考虑下如何向苏姑娘解释一下乌娜的事情。 不过眼下,他先来到了内苑,准备看看乌娜的新居是否安顿妥当,询问一下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 要知道乌娜是羱族的少女,而羱族人平日里都是吃住在毡帐内,睡在厚实而柔软的羊绒毯子上,并不一定能够适应魏国的床铺,毕竟魏国所谓的床铺,其实就是木板、被褥、竹席的组合,冬夏两时的区别仅在于竹席下被褥的厚薄而已。 然而让赵弘润感到意外的是,当他迈步走入内苑后,他发现内苑十分安静,因为按理来说,得知他回府之后,留住在府上的玉珑公主、芈芮、羊舌杏,应该都会出来讨要礼物才对。 亏赵弘润还特地在雒城挑选了几件精致的骨雕呢。 当即,赵弘润唤来内苑的侍女,询问对方三女的下落。 肃王府的侍女与家仆,皆是肃王卫的亲眷,忠诚毫无问题,赵弘润很信任他们。 “回殿下的话,公主与俼王爷出城狩猎去了,哦,芈芮小姐也一起去了。” 六叔? 赵弘润暗自嘀咕一句,好奇问道:“何时回来?” 那侍女闻言想了想,说道:“这可说不准,有时三两日,有时七八日……” 听到这里,赵弘润愈发惊奇了,惊讶地问道:“玉珑皇姐经常与怡王出城狩猎么?” 侍女点点头,笑着说道:“俼王爷可疼爱玉珑公主了,自打殿下出征之后,俼王爷见公主呆在肃王府闷烦,遂多次请公主到怡王府做客,还带她一起去城外狩猎,每次公主回府时,总是兴高采烈的,有时还会带回来许多礼物送给奴婢等人……” 六叔……疼爱玉珑? 赵弘润惊地说不出话来。 因为据他亲眼所见,他六王叔赵元俼对玉珑公主仿佛是有成见似的,往日从未与玉珑有过什么亲密,怎么数月不见,关系变得这么好了? 不太对劲…… 暗自嘀咕了一句,赵弘润又问道:“那小丫头呢?也一起去了么?” “殿下问的是小夫人么?”侍女疑惑问道。 听到小夫人这个称呼,赵弘润不禁有些胸闷,因为这是肃王府的下人们对羊舌杏的尊称,谁让那丫头每每都以他赵弘润的女人自居呢? 天见可怜,赵弘润可从未碰过她。 可偏偏这件事赵弘润还不是提出来,要不然,方才还笑容满脸的小丫头准得哭的稀里哗啦,被害妄想症立马发作,十有八九会苦苦哀求赵弘润放过她的家人什么的。 总之,对于这个小丫头,赵弘润是挺没辙的。 “唔。”赵弘润闷闷地点了点头。 见此,侍女脸上露出几分果然如此的恍然之色,随即恭敬地回道:“殿下,小夫人到铺子里去了。” 赵弘润闻言微微皱了皱眉,不解问道:“铺子?什么铺子?” “殿下还未知么?”侍女惊讶地说道:“小夫人凑钱在街上开一家店铺,售卖楚国的青铜器皿……” 赵弘润一听愈发诧异了,下意识地说道:“她开店铺做什么……” 刚说到这,他忽然愣住了,因为他这才想起,几个月前他率军出征三川时,似乎忘了给王府留下钱财。 是的,肃王府内的下人皆是家仆,大多都是肃王卫的家眷亲属,忠诚可以保障,但他们并非是家奴,换句话说,每年每月,赵弘润是得支付他们钱财的。 再者,经营整座肃王府也需要钱财,毕竟就算赵弘润在出征前带走了一百五十名肃王卫,但府上仍有几十名用来看家护院的肃王卫,还有一干家仆,这些人的一日三餐,可不都得花钱么? 然而,久居于深宫皇子阁的赵弘润,却将这一点给忘了,他没有考虑过,以往他住在文昭阁时,那些负责琐碎内务的小太监,全部由内侍监负责其工钱,他赵弘润只要用他的皇子俸禄,养活他自己以及沈彧等十名宗卫即可。 但是如今他已搬离了皇宫,辟府封王,内侍监可不会负责他肃王府的日常花费。 说来也好笑,堂堂肃王,将三川打理地井井有条的肃王,居然忘了给自己的王府预留用于生计的钱,亏得肃王府内这些下人们至今还未饿死。 不过转念一想,赵弘润便想到了他肃王府未曾陷于那种窘迫处境的原因。 那个小丫头……难道说这三个月来,独自一人支撑着整座王府的花费开销? 赵弘润微微皱了皱眉,问道:“店铺……设在何处?” “在东街,有一家挂着肃氏楚金牌匾的,即是小夫人开的铺子。”侍女恭敬地回答道。 肃氏楚金…… 赵弘润记牢了这个店铺名,转身便走。 心情颇为复杂的他,觉得自己有必要亲自去一趟那家店铺。 可没走几步,迎面便撞见了正朝府内而来宗卫沈彧,只见后者手中捏着一叠请帖,疑惑地问道:“殿下,要出去?” “唔。”赵弘润点了点头,一眼瞥见沈彧手中的一叠请帖,疑惑问道:“这是什么?” “是寄在门房的请帖,寄了有一两日了。”说着,沈彧将手中的几分请帖递给了赵弘润。 赵弘润摊开一份请帖瞅了两眼。 请帖上的内容十分繁赘,整篇的客套、恭维、攀关系,但总结下来,却能以一句话来概括:请赵弘润在任何只要方便的时候到其府上赴宴。 不得不说,自赵弘润封王之后,似这般的请帖比比皆是,毕竟大梁世族,谁都想与这位肃王攀上关系,但遗憾的是,赵弘润可不像他六王叔赵元俼以及他六兄赵弘昭那样喜好结交朋友,对于这种请帖向来是敬谢不敏。 但这次,赵弘润也不得不慎重对待了。 因为这份请帖的落款上,著名着成陵王文燊字样。 尽管赵弘润对这家伙毫无印象,但一看对方文燊两字他就知道,这是一位文字辈分的王族分家王爷,王族本家弘字辈嫡子出身的赵弘润,矮此人一辈,也得管对方喊一声族叔。 再看其余几份请帖,其内容大同小异,都是邀请赵弘润抽时间到他们在大梁的居宅府邸赴宴。 而其落款,济阳王文倬、中阳王文喧、原阳王文楷,皆是比赵弘润高一辈的族叔。 “居然邀请我前去赴宴,而非是来登门拜访……他们已在大梁购置了居宅府邸么?”嘀咕一句,赵弘润轻哼一声,喃喃说道:“看来这帮人,已经做好与我打持久战的准备了……哼,还挺聪明的。” 说罢,赵弘润随手一甩,便将那几份请帖丢到一旁的花圃里去了。 沈彧看得瞪大了眼睛,心说这可是诸王爷的请帖啊。 想到这里,沈彧连忙拦住正欲迈入离开的赵弘润,劝道:“殿下,您……这……诸王爷主动示好,您何必……” “示好?不见得。”赵弘润瞅了一眼沈彧,随即摇了摇头,冷笑说道:“沈彧,在本王看来,这是那帮人对本王的软威胁。……他们倒也不傻,已猜到本王要拖,是故,送来这些请帖告诉本王,他们已在大梁置办了居宅府邸,若本王不能使他们满意,他们有的是时间陪本王慢慢耗着。” “是……是这样么?”沈彧吃了一惊,随即皱眉说道:“话说,外封的王爷,不是不允许在大梁置办家产么?” “所以呀,这是他们故意做给本王看的,好彰显他们不达目的、绝不离都的态度,若是我聪明的话,这个时候就应该低个头,对他们开放三川,这样的话,这帮人也不会做得太过分,或许,本王还能得到一批价值连城的礼物……”说到这里,赵弘润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眼中闪过一丝冷色,冷冷说道:“可本王偏偏不!” 沈彧偷眼瞄了瞄自家殿下,随即压低声音问道:“那殿下打算……” 只见赵弘润冷哼一声,淡然说道:“耗呗!……本王倒是想看看,这帮人能玩出什么花样来!”说罢,他一挥衣袖,迈步走向府门。 “走,沈彧,随我出府。” 沈彧望了一眼被赵弘润丢在花圃里的那几份请帖,犹豫一下,最终还是没去拾回来,而是快步追了上去。 “殿下,咱们去哪?是去一方水榭见苏姑娘么?” “不,去东街……找一家悬挂着肃氏楚金牌匾的店铺。” “啊?”(未完待续。) 第474章:肃氏楚金 大概一个时辰后,赵弘润与沈彧二人,便找到开设在东街的那家悬挂着肃氏楚金牌匾的店铺。 肃氏,不言而喻,指的便是赵弘润这一支。 按照魏国这边的习俗,待等日后赵弘润的后代子孙在与别族通婚了数代后,其后人在失去姬姓赵氏的王族本家地位后,是可以改称姬姓肃氏的,尊赵弘润为肃氏这一支的祖宗,并降为公族。公族:身具并不纯正的王室血脉的大贵族。这个级别的大贵族,都是从王族降下来的,没有非王姓的诸姓贵族升至公族的可能。 打个比方说,如今魏国君主乃是赵元偲,因此真正意义上的嫡血脉乃是赵弘润与他的兄弟们,只不过因为在三代之内,似赵元俨、赵元佐、赵元俼等几位赵弘润的王叔,也仍然被视为王族宗家。 但等三代之后,赵元俨、赵元佐、赵元俼这几支,就会慢慢地脱离王族宗室,演变成王族的旁支,但最终将降格为公族。 到那时,似赵弘润的二王叔赵元俨的子孙,或许就是姬姓懿氏,或姬姓宗氏,以此类推。注:赵元俨获封懿王,并担任宗府宗正。 这个规矩,是魏国近百年来为了稳固王族宗家血统的纯正而做出的改变。 毕竟这家族就像一棵树,虽然只有一根主干,但是枝条越分越细,宗府不希望看到在街上随便丢块石头就砸到一名王族成员的情况出现,因此特意加上了这条。 唯一的例外,就是原阳王、成陵王这些数百年前传下来的诸侯王,这些人先祖都是魏国建国初期,为魏国作出过巨大贡献与牺牲的诸侯王后人,宗府碍于这是老祖宗分封的王号,也就没去牵扯上他们,否则,必定会引起更加强烈的反弹。 而楚金,其实指的就是楚国的铜器,即青铜。注:古代的“金”,一般指铜,而非黄金。 因此不难猜测,肃氏楚金,就是一家专门卖楚国青铜器的店铺。 叫沈彧将两匹代步的马拴在店铺外的拴马桩上,赵弘润迈步走入了店铺。 只见这店铺内,装饰地颇具楚风,那些木质的货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楚国青铜器,有炊器、食器、酒器、水器、乐器、车马饰、铜镜、炭炉,等等等等,就连半丈高的青铜鼎都摆着好几座,而最为瞩目的,恐怕就是那座高达一丈余的青铜炉。 可能是瞅见赵弘润在店内四下打量,一名伙计打扮的少年满脸笑容地迎了上来,客气地说道:“这位尊客,请问您……”刚说到这,就见那名少年面色微变,惊讶地唤道:“肃王殿下?” 赵弘润打量了几眼这名年纪与自己相仿的少年,意外地问道:“你认得本王?” 只见那名少年讪讪说道:“肃王,下仆是府上的,我爹他在肃王卫里当差……” “哦。”赵弘润恍然地点了点头,心说原来是他肃王府里的,怪不得会认出他。 可能是初次与赵弘润如此近距离接触的关系,这名少年显得十分兴奋,连声说道:“肃王殿下何时返回大梁的?呃……是下仆多嘴了,还望肃王莫怪。……肃王殿下是来寻小夫人的吧?小夫人此刻正在店后的屋内算账。” “算账?”赵弘润望了一眼那明显有些话唠的少年。 “是的。店里的收支,小夫人皆记载在账簿里了,这不快到月底,又到了年关,小夫人她得将此月的收支算一算……” “……” 那丫头……还有这本事? 赵弘润不觉有些惊讶,因为在他的印象中,羊舌杏这个绝对患有被害妄想症的小丫头,平日里除了极为乖巧听话外,实在看不出来她还懂得经营。 不过一想到羊舌杏的祖父、现商水县县令羊舌焘,赵弘润倒是不觉得奇怪了。 毕竟那个老头,简直就是天生的黑心商人,市侩、谄媚、势利、贪婪、投机取巧,是个为了自己与家族的利益,不惜哄骗自己的亲孙女主动爬上赵弘润的床的混账东西。 有时候赵弘润真替羊舌杏感到不值:如此乖巧温柔的小丫头,怎么就摊上了那么混蛋的祖父呢? 而当赵弘润撩起布帘走入店后的内室时,他一眼就看到羊舌杏认真地坐在桌前,小手握着一支对她来说显得有些大的毛笔,颦着眉书写着什么,稚嫩的脸庞上满是认真之色。 …… 也不知是怎么了,赵弘润倚在门边,静静地看着她。 他忽然发现,这个丫头除了可爱乖巧之外,似乎还有别的什么…… 大概过了数息后,赵弘润浑身一个激灵,捂着额头轻吐了一口气。 她才十四,她才十四,她才十四…… 连番在心中念叨了几句,赵弘润瞧瞧地走了过去,想瞅瞅究竟是什么让这个小丫头颦眉难舒。 原来是在默算收支么? 眼瞅着小丫头放下毛笔,板着手指一脸苦恼地计算着,赵弘润感觉好有趣。 更有趣的是,这丫头胖嘟嘟的脸上染着一道墨迹,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染上去的。 见此,赵弘润忍着笑提醒她道:“银两二百六十三,大(圜)钱六千三百二十一枚,小(圜)钱五百四十枚。” “咦?”羊舌杏惊异地回过头来,见赵弘润站在身后,神色一呆,随即居然攥着那支毛笔就扑了上来,口中欣喜地唤道:“夫君。” 本来赵弘润还想提醒她注意手上的毛笔,可待等听到这声夫君,惊地他浑然不将羊舌杏手中的毛笔当一回事了。 “喂喂,别瞎喊啊。” 话音刚落,就见小丫头在他怀中抬起头来,满脸懵懂不解,说道:“奴没有瞎喊呀,殿下是奴的夫君呀……” 望着那双纯真的眼眸,赵弘润不由地回想起方才这小丫头坐在桌前算账的模样,心中微微有些发颤:因为他的疏忽,竟让如此柔弱的女人,不,少女,不,是女孩,让她肩负起整个肃王府的开销花费。 “夫君何时返回大梁的?”羊舌杏问道。 “今日。”赵弘润下意识地回答之后,这才意识到他居然默认了此女夫君的称谓。 “夫君怎么回来这里呢?” “……”赵弘润深深望了眼小丫头,选择性忽略了那声夫君的称谓,沉声说道:“我回了趟王府,听府内人讲,你在这里开设了一家店铺,是故过来看看……” 听闻此言,小丫头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小脸略有些发白,怯生生地说道:“奴自作主张,开了这家店铺,夫君不会生气吧?” 赵弘润自然猜得到小丫头为何露出这般畏惧的表情,无非就是她在没有经过赵弘润允许的情况下开了这家店而已,毕竟楚国的女人几乎没有地位。 唔,事实上魏国这边的女人地位也普遍不高。 想了想,赵弘润故意板着脸说道:“要我不生气,你先告诉我,你开店的目的。” 小丫头悄悄脱离了赵弘润的怀抱,似做错事般低着头,吞吞吐吐地说道:“夫君出征后,府内没有营生……” 由于畏惧,她说几个字便偷偷瞄一眼赵弘润的表情,费了许久才解释清楚。 其实总结下来就是一句话:赵弘润率军出征的时候,没有给肃王府留下钱,并且,王府也没有什么赚钱的渠道,小丫头眼瞅着府上的生计无法支撑下去,便想方设法开了这家店,赚的钱全用来贴补家用。 听了这一席话,赵弘润不觉有些心酸与内疚。 “我没有生气……”他轻叹一口气,主动将一脸畏惧的羊舌杏搂在怀里,由衷地说道:“辛苦你了。” 可能是因为这是赵弘润首次主动拥抱自己,羊舌杏方才还挂在脸上的畏惧早已被惊喜所取代,胖嘟嘟的脸庞微微发红,喜滋滋地说道:“夫君言重了,操持家业,这本就是奴的分内事……” 多好的女人啊,可惜十四岁…… 赵弘润心中一颤,赶紧不动声色地将其放开,岔开话题问道:“不过,你哪来的钱,买下这家店铺,还有那些楚国的青铜器……我瞅着,做工可颇为精细啊。” “奴写了一封家书,托人送到商水交给祖父,祖父替奴购置的这些器皿,还运来了好几箱铜钱……” 娘家的钱? 赵弘润嘀咕一句,随即在意识过来后,赶紧将这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抛到脑后。 “你祖父?” 望了一眼羊舌杏,赵弘润脑海中便下意识地浮现起那个满脸谄笑的老头羊舌焘。 在他看来,趋炎附势,指的绝对是像这老头这样的家伙。 不过话说回来,尽管羊舌焘是趋炎附势,为了攀附不惜让当时年仅十三的亲孙女爬上赵弘润的床,简直是毫无人性的小人,但不可否认,这家伙的确会做人,并且,还真有点本事,至少商水县如今被他治理地井井有条。 算个有才无德的小人。 但不管怎么样,赵弘润还是不想与那家伙牵扯上什么。 “丫头,你向你娘家……呸!向你祖父借了多少?我给你,把这笔钱还了。” 岂料羊舌杏一听,急着说道:“不行!还未到借期呢,祖父借奴钱,可是收了两分利呢,早早还钱,咱夫妇岂不亏了,白白替祖父挣钱?” 赵弘润一听就愣了,也懒得计较咱夫妇这句了,吃惊地问道:“羊舌焘借你钱,居然要收利?” “夫君也觉得很气愤吧?”小丫头气鼓鼓地说道,攥着拳头边挥舞边说道:“奴要将这些钱赚回来!” “……” 赵弘润张了张嘴,竟无言以对。 那有才无德的小人,还真挺聪明的……(未完待续。) 第475章:元日 ps:三更求订阅、求月票啦~ 以下正文 天底下绝不乏聪明人,这是赵弘润一直告诫自己的,这不,连羊舌焘那样有才无德的小人,都懂得借收取利金的方式,来解除赵弘润的防备心理。 想来羊舌焘也清楚,若他白送一笔钱给羊舌杏,赵弘润绝对不会收,一旦回国之后,就立马会还清这笔钱。 想想也是,堂堂肃王,会在乎这点钱? 要知道赵弘润投在冶造局的钱,可是这些钱的几十倍都不止。 但若是收取了高额的利金,那这意义就不同了,因为这已经算是正常的筹钱方式。 就算赵弘润手中攥着大把的钱,也没必要与正当借来的钱过不去,对不对? 更何况,赵弘润眼下欠了户部一屁股的债,债额高达数百万两之多。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赵弘润心底不痛快,他也必须承认,他欠羊舌一族一个人情。 “夫君,你怎么了?面色不大好看……要不,就按夫君说的,将钱先还回去?” 见赵弘润站在那,表情变颜变色,羊舌杏小心翼翼地问道。 赵弘润本来就并非是在生这小丫头的气,他只是不爽于居然欠下了羊舌焘那个混账老东西的人情而已。 见赵弘润不说话,羊舌杏会错了意,带着哭腔说道:“夫君若是不喜,奴马上关了这家铺子,将其售于他人,将钱还给祖父……” 眼瞅着这个小丫头即将被害妄想症发作,赵弘润赶忙轻轻搂了搂她,坦诚地说道:“我没有生你的气,我不在的时候,全靠你支撑肃王府,我何来资格生你的气?我只是不爽你那个……算了,这家店铺,或关或开,你来决定吧。” 说罢,他见羊舌杏脸上又露出惊恐之色,连忙又补充道:“无论你做出怎样的决定,我都支持你。” 果然,这句补充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让小丫头明白这并非是赵弘润的气话。 “真的……真的可以么?”小丫头怯生生地问道。 “当然。” 望着赵弘润,羊舌杏轻咬着嘴唇,怯生生地说道:“那……奴想留下这家店,好使咱肃王府能有个营生……”说着,她边偷瞄赵弘润的表情,便小心翼翼地解释道:“奴说句话夫君别生气,咱王府的钱款,真的不多……” “……”赵弘润听到这句话,那个胸闷。 想他堂堂肃王,当初手握几十万两银子,可如今呢,就为了个破冶造局、破博浪沙、破三川,非但将手里的钱全砸进去了,还倒欠户部数百万两银子。 如今倒好,他肃王府的生计,居然要靠一个十四岁的小丫头来挣。 倘若仅仅如此,赵弘润倒也认了,毕竟他作为魏人,作为魏人的皇子,为魏国贡献财力也没有什么,可偏偏有些混账东西,居然望向在他赵弘润都没有伸手的钱袋子里,试图捞钱。 这一刻,赵弘润真的感觉有点累。 并非因为对魏国贡献心力,而是有一帮混账东西拖他后腿。 “夫君,你怎么了?” 见赵弘润找了凳子坐了下来,小丫头明显察觉到了前者心情的变化。 “没什么,只是……有点累。” 小丫头似懂非懂地眨眨眼,随即小心翼翼地说道:“那夫君在此稍歇,容奴将账簿再仔细清算一遍,好么?” 赵弘润点点头。 见此,小丫头便坐回桌旁,仔仔细细地检查账簿,看看有没有算错的地方。 望着她认真的模样,赵弘润忍不住问道:“丫头,你为何要将肃王府的生计揽到自己身上?” 羊舌杏闻言不解地回头望着赵弘润,旋即露齿笑道:“奴是夫君的女人,亦是王府的女主人呀,这是分内事。” “瞎说……”赵弘润笑骂一句,眼中却闪过一丝暖色。 此时此刻,赵弘润心中便萌生了组建自己的商队的念头。 虽然说平定三川之后,他父皇以及朝廷必定会给予丰厚的赏赐,但赵弘润很清楚,这些钱并不足以偿还他欠户部的那几百万两的欠款,更何况,冶造局、祥福港、博浪沙,这些都是需要大量吞金的怪兽。 尤其是冶造局,耗费了赵弘润无数人力物力,却至今都没研究出量产螺钉螺母的办法,气得赵弘润有时恨不得终结这项研究。 但是左想右想,他最终还是只能继续砸钱。 发明于鲁国的榫卯工艺虽好,但偏重于木工,而赵弘润想要的机械,那可是钢铁机械。 在这个范畴里,榫卯技术就不及螺钉螺母稳固、便捷。 注:榫(sun)卯工艺,即古代木匠研究出来的榫卯结构,不需钉子、螺丝螺母、粘合剂等物,便可无缝拼接各个部件,是相当伟大的发明创造。有兴趣的读者可以自行搜索,这里不做赘叙。 而这种预测,使得赵弘润预感到,他日后可能会时常处于身欠户部巨款的“负翁”状态,而如此一来,肃王府的生计就会变得有些艰难,毕竟赵弘润可没脸在欠户部大笔巨款的情况下,为了家计而继续向户部借钱。 在这种情况下,若家里有一些只用来维持家计的店铺或商队,就会让赵弘润轻松许多。 这即是所谓的家产。 比如这间肃氏楚金店铺。 虽然它还十分弱小,但相信这家店铺,绝没有人胆敢倾轧其生存空间,无论是正当或不正当的手段。 因为这是肃王的家产! 当晚,待等羊舌杏将账簿清算了之后,赵弘润便陪她将铺子关了。 此时,赵弘润早已在她母妃沈淑妃的凝香宫用了饭,而肃王府内的芈姜、乌娜两女,恐怕也早已吃过饭,唯独羊舌杏这个小丫头,此刻却仍空着肚子。 这让赵弘润感触颇深。 关于这件事,他并不怪玉珑,也不怪芈芮,因为她俩都是那种对钱没啥概念的人。他也不怪苏姑娘,毕竟苏姑娘住在一方水榭,不清楚肃王府当时的窘迫,这并不奇怪。 但不可否认,在肃王府当时最艰难的时候,是羊舌杏这个小丫头挑起了重担,肩负起了女主人的职责,尽管她根本算不上是赵弘润的女人。 赵弘润有种预感,若他日再有人当着他的面称呼羊舌杏为小夫人时,他恐怕很难再有什么排斥的情绪,因为他看到了这个小丫头对这个家心甘情愿的默默付出。 这种感觉,非常奇怪。 洪德十七年十二月三十日,年末的最后一日,大梁的黎民百姓们欢欢喜喜地度过了这当年的最后一日,迎来了新年的元旦。 而魏天子,亦在元旦这一日宴请朝臣。 与往年相比,洪德十八年元旦的朝宴上,多了十几道特殊的菜肴,比如烤羊羔、肉汤羊血、羊奶酪等等,这些具有三川特色的菜肴,据说是川雒部落联盟送上的贡品,三川之民非常宝贝的羱羊。 并且,户部还专门带回了几名擅长厨艺的三川之民,让他们来烤制地道的三川菜肴。 在这几道菜中,御膳房的庖厨们只是起到了一个锦上添花的作用而已,比如,在放置烤羊羔的盘子周围用可食的饰物装饰一下什么的,或者加点调味料使其变得更加喷香而已。 其实那些吃得赞不绝口的朝臣们心里都清楚,他们可以在朝宴上品着羊奶酒、吃着大块的羱羊肉,这些究竟是托谁的福,毕竟羱羊,那可不是单凭武力就能让三川部落拱手献上的。 可作为此事最大的功臣,赵弘润却拒绝出席这次朝宴,连借口都懒得想,履行他对他母妃沈淑妃的承诺,带着苏姑娘、芈姜、羊舌杏以及乌娜,到凝香宫赴家宴去了。 原因很简单,因为朝宴不只邀请了朝中百官,还邀请了成陵王、济阳王、中阳王、原阳王等外封的诸侯王。 倘若说那几份请帖,果真像赵弘润所说的那样,是这几位诸侯王给他的软威胁的话,那么,赵弘润此番的举动,无疑也透露出一个讯息:本王懒得理睬你们! 反正,宴席中那几位诸侯王,面色都有些不悦。 可能他们还想着在这次宴席中与赵弘润攀攀交情,使这件事别弄得剑拔弩张,可没想到,赵弘润居然如此不给面子。 元旦三日,按照魏国这边的习俗,是不好发生不愉快的事的,比如登门讨债、向人找茬、打架或者别的什么,都是很少见到的。 毕竟魏人迷信地认为,元旦三日对于今年特别重要,若是这三日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很有可能导致这一年霉运缠身。 于是乎,赵弘润得到了三日的空闲。 直到第四日清晨,赵弘润大清早就被宗卫沈彧喊醒,随后,就在前院的主屋厅堂,见到他那位已好几次见过面的堂兄,赵弘旻。 “又是你啊,弘旻堂兄。” “事实上,堂兄我也想给你带个好消息,但是……” 待见到赵弘润,看到他脸上那怪异的表情时,赵弘旻心中亦苦笑连连。 毕竟他与赵弘润这位堂弟很少见面,算上这次,就总共只有三次而已,但这三次,都是为了同一件事。 “宗府有请。”赵弘旻苦笑着说道。 “噢,那走吧。”赵弘润一脸自若,仿佛早已猜到了一样。 与赵弘润这位堂弟并肩走向府外,赵弘旻颇有些哭笑不得。 他从来没有见过哪位族人,被宗府“召请”地如此频繁,更别没有见过哪位族人,闹出的事影响一件比一件大。 尤其是这次,居然惊动了宗府里最具资格的老祖宗。(未完待续。) 第476章:霸道的和事老 约一个时辰左右,赵弘润只带着沈彧与吕牧两名宗卫,被其堂兄赵弘旻的马车带到了宗府。 眼前的宗府,依旧是记忆中的宗府,看似与两年前相比根本没有什么变化。 有所变化的,是赵弘润的心态。 “弘润堂弟。” 见赵弘润居然负背着双手站在宗府府门前四下张望,赵弘旻不禁有些吃惊。 因为在他印象中,但凡是因为犯事而被宗府请到府内的王族子弟,到了这里无一不是战战兢兢、规规矩矩,哪怕是贵为东宫太子的弘礼,数年前因为犯事而被魏天子罚到宗府时,亦着低着头进出。 包括两年前的赵弘润。 赵弘旻还记得,两年前他奉命去城内一方水榭那片烟花之地缉拿眼前这位堂弟时,尽管这位堂弟当时面色镇定,但凭着他的眼力,他还是能看出这位堂弟当时心里没底,只是强装镇定而已。 而待等去年,待赵弘润因为在一方水榭与原阳王世子赵成琇起了冲突时,亦是他赵弘旻带着宗府的宗卫羽林郎前往缉拿。 当时,赵弘旻便隐约已感觉到,赵弘润没有向前一遭那样畏惧宗府了。 而如今,这位堂弟第三次蒙宗府召唤,却似乎是对宗府已毫无畏惧,居然没有立刻进府,反而站在宗府府门外优哉游哉地打量起府门的装饰来,这份镇定工夫,赵弘旻暗暗佩服不已。 但佩服归佩服,赵弘旻还是得上前催促眼前这位堂弟,因为他很清楚,这次召见赵弘润的人究竟是谁,那可是连他爹,宗府宗正赵元俨、俨王爷都得乖乖靠边站的几位族老。 “弘润堂弟,咱们还赶紧进府吧……若是有人瞧见你故意在此耽搁,报之府内,恐对你不利。” 赵弘旻小声地提醒道。 “……”赵弘润闻言望了一眼堂兄,淡笑问道:“此次,并非是二伯叫我来的吧?” 他口中的二伯,指的便是赵弘旻的父亲,宗府宗正赵元俨。 赵弘旻望了一眼随行的那一队宗卫羽林郎,含糊地说道:“此事,堂弟你入府后便知。” 说罢,他在转身的工夫,朝着赵弘润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作为暗示。 赵弘润一看就懂了,毕竟在宗府内,能使唤动宗正赵元俨父子的,没有几个。 看来今日会十分凶险呐…… 思忖了一下,赵弘润在堂兄赵弘旻的催促下,终于迈步向府内。 宗府,美其名曰是任何一名姬姓王族、公族成员的家,但事实上,不会有多少姬姓子弟乐意来这里,除非是别有所图,毕竟宗府的职构好比是朝廷的刑部,只不过它惩戒的皆是刑部所无权审问的姬姓子弟而已。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不过是朝廷以及刑部丢出来哄骗黎民百姓的罢了,真实的残酷现实是,王族成员皆拥有死刑豁免,简单地说,若是有一名姬姓子弟犯了罪,只要他不是造反、谋国、欺君,他是不会被判处死刑的,哪怕民怨滔天,顶多也只是一边终身圈禁,一边推出去一个身边人作为替罪羊,平息民怨而已。 而负责圈禁这名姬姓子弟的,就只会是宗府,除此以外,没有任何一股势力或朝廷府衙,有权监禁姬姓子弟。 正是因为这样,魏国国内那些姬姓王族子弟,对于宗府还是颇为畏惧的,毕竟虽说没有判死的危险,但终身圈禁,这对于一位本可享尽荣华富贵的王族子弟而言,那绝对是不亚于死亡的痛苦。 因此,那些犯了事被抓到宗府来的姬姓子弟,没有一个不是规规矩矩、老老实实,满嘴我会改过自新的话,似赵弘润这般双手负背、昂头挺胸走入宗府的,恐怕还真是头一个。 见此,赵弘旻忍不住小声劝说,劝说赵弘润收起这份骄傲,毕竟这可是在宗府里。 可惜赵弘润却婉言拒绝了堂兄赵弘旻的提醒,态度坚决地说道:“我不觉得,我是因为犯事而被抓到宗府,为何不可昂头挺胸?……我问心无愧!” 赵弘旻还想再劝,但见赵弘润态度坚决,他唯有放弃,只能小声地暗示赵弘润,待会说话时尽量婉转,切莫冲撞了那几位。 赵弘润嗤笑一声,不置与否。 沿着走廊转过前堂,经过了宗卫羽林郎的操练场地,又经过了好几座花园,赵弘润被赵弘旻带到了府内深处的一座大屋。 此时,赵弘旻停下了脚步,抬手指向屋内,说道:“堂兄我只能带到这里了,弘润堂弟且入内吧。……切记,不可莽撞。”说罢,他对沈彧与吕牧二人也说了几句,大意是让他俩止步于此。 沈彧与吕牧二人有些不情愿,毕竟以往赵弘润身边,无论何时都势必会有至少一名宗卫守护,哪怕赵弘润与苏姑娘或者苏姑娘行房事时,他们也会留一个人在屋外守着,毕竟这是宗卫的职责,确保自家殿下的安全。 但奈何这是从小将他们抚养长大的宗府,规矩甚大,他们尽管不情愿,也只能乖乖听命。 “殿下,那卑职二人就在此守候,殿下若有何……唔,需要,喊我们一声即可。” 沈彧对赵弘润暗示道。 显然,在抚养他们的宗府与眼下效忠的对象之间,沈彧与吕牧二人还是选择了后者。 当然了,这并不会成为诟病,毕竟若是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就不配当一名皇子身边的宗卫。 只不过他那带有暗示性的话,让赵弘旻苦笑不已。 “无妨,我能应付。” 眼瞅着沈彧与吕牧那一脸我豁出去了般的神色,赵弘润略有些好笑,在安抚了他们几句后,便迈步走入了大屋。 而此时,屋内早已得知了赵弘润来到的情况,从内堂走出来一名宗卫羽林郎,恭敬地说道:“肃王殿下,请随卑职来。” 赵弘润点点头,跟着这名宗卫羽林郎来到内堂。 刚走入内堂,他的眼眸便下意识地收缩了一下,因为他看到,内堂两侧的席位中,坐着好几人。 东侧席四人,西侧席四人,总共八个人,而且从外貌判断,年纪均比赵弘润得大上两轮。注:轮,一般泛指生肖,一轮十二年。 这就意味着,这些人十有八九都是赵弘润的长辈。 不过让赵弘润意外的是,他在东侧席的首席,瞧见了他二伯赵元俨。 这是他在这八位长辈中唯一熟悉的。 而让赵弘润更加意外的是,他二伯赵元俨除了在他进内堂时睁眼瞅了一眼之后,便始终是保持着闭目养神的姿态,仿佛是局外人似的。 “设坐。” 在东侧席,在赵元俨的下首,一名年纪比赵弘润大了恐怕不止两轮的老人,张嘴淡淡说道。 话音刚落,便有一名宗卫羽林郎取来一份褥垫,居然摆在内堂靠门处的中央。 这算什么?要审问么? 赵弘润微微皱了皱眉,深深望向那名老人,只见对方头发已明显花白、据赵弘润初步判断,年纪恐怕比他二伯赵元俨还要大,但是这位老人说话时的气势,却十分强烈。 那是一种唯有久居高位才能逐渐养成的上位者的气势。 “坐!”那名老人,见赵弘润静立不动,皱皱眉,又再一次说道。 口吻,几近于命令。 听闻此言,赵弘润心中愈发不爽,而就在这时,赵元俨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赵弘润,眼睑一垂,仿佛是在暗示后者坐下。 见此,赵弘润坐了下来,坐姿与堂内那八人一样,皆是跪坐。 虽然他很讨厌别人用这种命令似的语气对他说话,但二伯赵元俨的面子,赵弘润还是要给了,毕竟他二伯在前两回都挺维护他的。 当然,在跪坐下之后,赵弘润还是瞅着那边的那位老人,在心底骂了一句老东西。 岂料在这个时候,那位老人开口了:“谢坐之礼呢?” “什么?”赵弘润好似没听清。 见此,那位老人那张古板的老脸上愈加不悦,冷冷说道:“谢坐之礼!……难道礼官没有教你么?!” …… 赵弘润眯了眯双目,但终究是忍了下来,拱手拜道:“小辈弘润,多谢宗老赐坐。” “唔。”那位老人略感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口对他下首的两位年纪相仿的老人说道:“元偲疏于管教此子……” 那两位老人,闻言神色各异地望向赵弘润,其中一人符合地点了点头,另外一位却面带微笑,赞誉道:“然此子之才德……小辈无人出其右。” “那又如何?”最早那位老人冷哼一声。 见此,赵弘润心中愈发不爽。 而就在这时,赵元俨睁开眼睛,十分突兀地插嘴道:“弘润,这三位,乃是你的三叔公、堂叔公、小叔公。” 我……勒个去! 赵弘润心中微微一惊,尽管他已有所预感,但赵元俨的介绍,仍然让他万分震惊。 叔公……整整大他两辈! 而且同时就出现三位。 按照魏人六十年一甲子的习俗来说,这三位,恐怕是宗府硕果仅存的三位老人了吧? 看来三川之事,当真影响不小……居然炸出了这几位平时不出门户的老古董。 即便是赵弘润,此刻心中亦有些忐忑,拱拱手恭恭敬敬地拜道:“弘润,见过三叔公、堂叔公、小叔公。” “哼,还算记得点礼仪。”那位三叔公,即方才要求赵弘润行谢坐之礼的老人,见此淡淡说道。 而在其下首,那位堂叔公淡然地瞅着赵弘润,仅仅只是一点头,不置褒贬。 唯独那位方才夸赞赵弘润的小叔公,此刻笑眯眯地点着头,招招手说道:“弘润啊,莫要拘谨,此番我们三个老家伙请你来,是希望你们双方能坦诚地谈谈……” 双方? 赵弘润愣了愣,随即下意识地望向西侧席位的那四人。 原来如此……(未完待续。) 第477章:不! 原来如此啊…… 赵弘润望向西侧席位的那四人,眼神逐渐冷淡下来。 而与此同时,三叔公则在介绍着这四人:“成陵王文燊、济阳王文倬、中阳王文喧、原阳王文楷……弘润,他们皆是你的族叔,你也向他们见礼吧。” 赵弘润没有理睬这位三叔公的话,而是目不转睛地打量着这四位族叔,尤其是原阳王赵文楷。 为何单单对原阳王赵文楷感兴趣? 原因很简单,因为此子的儿子,原阳王世子赵成琇,曾经为了十几万两银子,就将博浪沙那边的土地卖给了赵弘润,还一副自以为占了便宜似的,欢喜之余居然还愿意与他赵弘润化解干戈、日后相互提携,赵弘润当时拼了命才忍住笑。 尽管是远房的堂兄弟,但赵弘润还是觉得,赵成琇果真是个草包,称其是王族的纨绔,简直就是侮辱了纨绔二字,毕竟赵弘润的六王叔赵元俼,他也是个纨绔,而且是当今王族子弟中最大的纨绔。 可是在赵弘润心里,他这位六王叔那可绝对是深藏不露之人,洞察先机的才能,令赵弘润都由衷佩服。 赵成琇?给六王叔提鞋都不配! 正因为如此,赵弘润十分好奇,原阳王赵文楷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居然能养出赵成琇那个草包。 看看王族宗家嫡系,他赵弘润的兄弟们,有一个废物的么?哪怕是被评价为德大于才东宫太子弘礼,也远不是赵成琇可比的。 而其余的,似雍王弘誉、襄王弘璟、燕王弘疆、庆王弘信、睿王弘昭,哪个不是逸才?就连堂兄赵弘旻,在赵弘润看来都是难得德才兼备的俊杰。 而相比于宗家这边的人才济济,分家那边,居然出了原阳王世子赵成琇那种贪色、贪财,只懂得仗势欺人、却毫无本事的草包,简直是要丢尽姬赵氏一族的脸面。 果然还是身处的环境与受到的教育的关系啊…… 赵弘润暗暗思忖道。 也难怪,毕竟王族的宗家子弟,普遍还是洁身自好的,尤其是魏天子那些儿子,竞争地那是何等的激烈,为了争夺那个位置,谁也不肯在德才这两方面落于人后。 再者,宫学的封闭式严格教育,使得王族宗家子弟无论主动或被动都接受了正确的教导,才学还在其次,宫学真正教导的,是让诸皇子们明白如何成为一位合格的领导者,即帝王之学。 而似原阳王世子赵成琇那些王族分家的子弟,如何会感受到这股压力?他们生来衣食无忧、却又无缘君王之位,不出意外,就是一辈子荣华富贵的生活,如此优越的生活环境,使得这些人几乎就没有所谓的理想、抱负,所谓的追求,恐怕也就是喝最醇香的美酒、睡最美丽的女人而已。 赵弘润很羡慕……不,十分痛恨这帮人! 因为他爹赵元偲,即魏天子,可不会平白无故给儿子用于挥霍的钱财,赵弘润长这么大,从未从他父皇手中得到哪怕一个铜钱的零花,毕竟魏天子的教育方式,不,应该说王族宗家的教育方式就是这样:你能挣到的,那就是你的,挣不到的,就别去妄想。 正因为从小受到这样的教育,赵弘润以及他的兄弟们,遇到问题从来都不会考虑去寻求他们父皇的帮助,只会各凭手段。 若单单如此也就算了,偏偏有时候魏天子为了达到他的政治目的,不惜出卖儿子、算计儿子、利用儿子,弄地如今赵弘润每做一件事都得仔细考虑,免得被他父皇利用。 被利用事小,可若是被利用之后还被他父皇嘲笑、奚落,这绝对是无法承受的。 “弘润!” 就在赵弘润打量着那四名族叔,心中遐想万千时,堂内响起了一声重喝。 赵弘润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他那位三叔公,此刻正一脸不渝地瞪视着他。 哪里又得罪这个老东西了? 赵弘润疑惑地望着三叔公,却见后者指着那四位诸侯王,对赵弘润冷声说道:“他们皆乃你族叔,老夫叫你对彼行礼,你为何装聋作哑?!” 对这四人行礼? 赵弘润皱了皱眉,转头望向成陵王赵文燊、济阳王赵文倬、中阳王赵文喧、原阳王赵文楷,见这四人脸上隐隐露出一种竭力掩饰却掩饰不住的得意,他心中顿时一沉。 原来如此……原来是打这个主意。 赵弘润咂了咂嘴,似笑非笑地望着那四位诸侯王。 他已猜到了这四名诸侯王的打算,无非就是借宗府内的老古董对他施压,让他低头,让他服软而已。 而那位三叔公,显然已被这四人说服。 想到这里,赵弘润嘴角扬起几分淡淡笑容,转头望向三叔公,笑着问道:“三叔公,是不是弘润我向四位族叔行个礼,我就能回去了?并且日后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如若如此,我并不介意向四位族叔行个礼。” 那位三叔公闻言面色一滞,连带着那四位诸侯王的面色也有些不自然,毕竟他们今日叫赵弘润过来的目的,是为了三川那边的事,至于行礼什么的,无非就是强迫赵弘润低个头,好方便提出后续的要求而已。 可如今赵弘润这么一说,他们反而有些骑虎难下了。 见此,成陵王赵文燊连忙打圆场说道:“三叔,行不行礼什么的,其实也不必计较过多。弘润年纪还小,疏于礼仪,这也是少年习性嘛。”说罢,他转头对赵弘润说道:“弘润啊,我等此番邀你前来,是希望与你好好商量一下三川那边的事……我们作为你的族叔,前些日子皆有些纳闷,不知是哪里得罪了你,以至于我们的商队被拒绝出成皋关,我们想,这其中恐怕有什么误会。” “……”赵弘润沉默不语。 事实上,他对这四位族叔并无私人恩怨,本不至于断他们财路,只不过,为了魏国的日后着想,赵弘润觉得他有必要遏制国内某些王族、公族所把持的商贾力量,让平民商贾有机会壮大。 因此,从国家社稷的角度来说,赵弘润的做法并没有错。 但若是从同族情谊的角度来分析这件事,那赵弘润的做法就未免有失偏颇了,有种胳膊肘往外拐的嫌疑。 尤其是当成陵王赵文燊用和气的口吻来述说这件事时,赵弘润还真不知还如何接话。 可能是见赵弘润沉默的时间过久了,三叔公在旁冷哼一声说道:“弘润,你要做的,就只是在这里点个头,成皋关那边,老夫自会去处理。” 言下之意,只要赵弘润此刻点个头,这件事就作出决定了。 而听闻此言,方才抱持沉默的赵弘润抬起头望向三叔公,正色问道:“三叔公,你可知晓,弘润前年为何会主动请缨,率军前往颍水郡,去击溃楚暘城君熊拓进犯我大魏的军队么?” 三叔公皱了皱眉,不悦地说道:“你的功勋,老夫记得……” 然而,赵弘润却没有理睬三叔公的话,打断后自言自语道:“楚国以为,施加压迫就能令我魏人屈服,我用击溃十六万大军的战绩来告诉楚国,不!我大魏敢于对任何强迫我方的恶党言……不!” 说罢,他目不转睛地望着三叔公,斩钉截铁地说:“不!这就是本王的回答!” 整个堂内,鸦雀无声。 成陵王赵文燊、济阳王赵文倬、中阳王赵文喧、原阳王赵文楷,一脸惊骇地望着赵弘润,就连赵弘润的二伯赵元俨,亦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赵弘润。 谁也没有想到,赵弘润居然有这等胆量,在宗府内,当着宗府三位宗老的面,倨傲地自称本王,并且指桑骂槐地辱骂那位三叔公为恶党,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事! “你……”那位三叔公在呆滞了半响后逐渐回过神来了,指着赵弘润惊声说道:“弘润,你敢……” “叫肃王!”赵弘润沉声喝道。 “什么?”三叔公闻言满脸惊愕。 只见赵弘润冷哼一声,冷冷说道:“我乃大魏肃王,获王号于父皇,岂只是你口中小辈?你若亦具王位,本王与你平级,否则,本王大过你……” “放肆!”三叔公拍案骂道:“小辈,你敢视祖宗礼法于无物么?!” “祖宗礼法叫你倚老卖老?”赵弘润冷哼一声,随即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三叔公,一字一顿地骂道:“老东西!” 骂了。 这回可不再只是指桑骂槐,而是当面辱骂。 一时间,成陵王赵文燊、济阳王赵文倬、中阳王赵文喧、原阳王赵文楷,包括赵元俨,皆一脸惊骇之色,瞠目结舌。 “来人!”只见三叔公暴怒之下,指着赵弘润喝道:“将此狂妄之子,拿下!” 听闻此言,宗卫羽林郎涌出内堂,将赵弘润架了起来。 不出差错的话,赵弘润应该会被关到静虑室面壁思过。 但赵弘润的面色,依旧风轻云淡,仿佛根本未将王族子弟畏之如虎的静虑室放在眼里。 而望着赵弘润被宗卫羽林郎带走,成陵王赵文燊、济阳王赵文倬、中阳王赵文喧、原阳王赵文楷四人面面相觑。 这……算什么?(未完待续。) 第478章:肃王的倔强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元偲教的好儿子!” 可能是将赵弘润关入静虑室仍不足以平息心中的怒气,三叔公在那拍案大骂。 而这时,小叔公却哈哈一笑,说道:“真是机智的小子……怪不得能将楚人与三川人玩弄于鼓掌之上。” 那位三叔公闻言望向小叔公,正要开口,忽然面色一愣,浑浊的老眼转了几下,随即皱皱眉,气愤地骂道:“该死!好狡猾的小子!” 见此,堂内诸人逐渐也回过味来了。 要知道,他们“请”赵弘润过来,可是为了解决三川那边的事,可眼下,赵弘润并未点头认同,反而是因为开口辱骂长辈而被关到了静虑室。 放他出来吧,被赵弘润当面辱骂老东西的三叔公心中不快。 可不放他出来,这小子明显是打定主意要拖延时间,为此不惜身陷静虑室。 这……如何是好? “此子,可是给我们三个老东西出了一个难题啊。”小叔公笑呵呵地说道。 “……”三叔公望了一眼小叔公,面色着实不好看。 良久,他转头对赵元俨说道:“元俨,元偲那边……一定要那可恨的小子点头么?” 赵元俨面色平静地说道:“三叔,陛下说,这是最佳的办法。……陛下说,三川,是弘润打下来的,川雒,也是弘润组建的,他非但征服了三川,也征服了三川之民。弘润作为此战最大功臣,若他不点头应允此事,恐难以服众……万一传出去,无论是朝廷还是宗府,恐怕有损名声。” “……”三叔公微微皱了皱眉。 见此,小叔公在旁劝道:“三哥,何必与小辈一般见识呢?更何况,此乃彼子之计,并非当真辱骂三哥。……将此子放出来,好好商量便是。” 三叔公闻言摇摇头,惆怅地说道:“既然是计……老夫即便将其放出来,他也必定会再次指着老夫的鼻子,痛骂老夫。” 这倒是…… 小叔公哭笑不得摇了摇头。 “先关他两日,叫他吃吃苦头!”三叔公最终决定道。 当日,宗府这边所发生的事,便由内侍监传到了魏天子耳中。 不得不说,魏天子在听到这件事后,也不由地愣住了。 虽然他也猜得到赵弘润辱骂那位三叔公的用意是为了拖延时间,但魏天子还真没想到,这劣子居然这样胆大包天。 “这招棋……还真是让人意外啊。” 从旁,大太监童宪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被肃王殿下所骂的那位,莫非就是上一任的宗正大人?” “是啊,那是连朕都忌惮三分的三叔啊……那劣子,真有胆量。” 说罢,魏天子思忖了片刻,说道:“童宪,你叫内侍监去盯着,若是朕那位三叔果真撇下弘润,你就叫人将这件事传出去……” 大太监童宪闻言躬身说道:“老奴明白。”说罢,他转身欲离开去安排此事。 就在这时,魏天子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叫住童宪,问他道:“童宪,你觉得朕这样做,是否有失偏颇?终归朕从那些人手中拿回来不少东西……” 童宪闻言恭敬地说道:“殿下乃陛下爱子,陛下为人父,袒护亲子又有何过失?” 人父…… 回想起前几日赵弘润那句儿臣被父皇卖了几回、卖着卖着就习惯了的话,魏天子眼眸中闪过一丝黯然。 而童宪却会错了意,以为魏天子还在犹豫,在旁说道:“牲且舐犊,何况人乎?此乃天罡人常。” “善!”魏天子点点头,嘱咐道:“谨慎些,朕不想落下麻烦。” “是。”童宪恭谨地退下了。 而另外一边,赵弘润则已被关入了静虑室,面壁思过。 静虑室,赵弘润叫它小黑屋,是一间隔音效果非常好的密室,颇为空旷,但是非常昏暗,仅有豆粒那么大的光亮。 起初,这是给王族子弟修身养性之用的密室,但因为实在太苦闷,以至于逐渐被受罚的王族子弟们传成了接受处罚的刑房,而宗府,逐渐也将其当成了刑房来用。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相当折磨人的地方。 这不,刚刚被带到静虑室内,赵弘润便感到密室内闷热无比,令人心躁。 是的,由于静虑室没有窗户,密不透风,使得室内极其闷热,再者,那盏微弱的油灯,那点豆粒般的光亮,非但不足以照亮四周,反而会让人感到更加不适。 更糟糕的是,在这里不允许出声。 而赵弘润接受的惩罚,便是似道士般盘坐在那层褥垫上,静静地呆着。 是的,静静的呆着,除了吃喝拉撒,一日十二个时辰就坐在那片褥垫上。 似这等修身养性的方式,也难怪王族子弟们会将其当做最无法忍受的处罚。 比如赵弘润,此刻就心躁不已,寂静的密室内,唯有听到那因为空气闷热而急促喘息的轻响,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声音,真正意义上的落针可闻。 “啪!” 一把戒尺打在赵弘润肩膀上,赵弘润吃痛地叫了一声,随即又是啪地一下。 “喂。”回过头瞅了一眼执行处罚的宗卫,赵弘润冷冷说道:“此番本王可不是因为受罚而来到这里,本王不接受这样的惩罚,你若胆敢无礼,待本王出去之后……” “啪!” 一声轻响,打断了赵弘润的话。 妈的! 赵弘润暗骂一句,不敢再出声了。 很遗憾,执行监视的那是宗卫羽林郎,是魏国国内对宗府、对王族最为忠诚的军队,赵弘润的地位,根本无法影响对方的意志。 算了算了,看在沈彧他们的面子上,不跟这傻宗卫一般见识……唔,趁此机会,不如静下心来好好考虑一下日后的规划。 暗自嘀咕了两句,赵弘润仔仔细细地开始考虑以往无暇细想的那些事。 是的,应付这种枯寂、苦闷惩罚的最佳办法,就是转移注意力,否则,在这种环境下,还真有可能会被逼疯。 如此,过了两日。 那位三叔公可能觉得赵弘润应该已受到了教训,遂亲自带着几名宗卫羽林郎,过来释放赵弘润。 可没想到,赵弘润被放出静虑室后,待看到他那位三叔公后,居然又骂了一句老东西。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在骂完这句后,居然自觉地回静虑室去了,气地三叔公指着赵弘润的背影,老脸涨红,半响说不出话来。 “给老夫关上他半个月!”三叔公时候怒声骂道。 于是乎,赵弘润被关了半个月。 不过在这半个月里,三叔公不时地来静虑室探望,可能是想看看赵弘润是否有服软的迹象。 但很遗憾,赵弘润的倔强出乎他的想象。 以至于到了半个月后,三叔公感觉自己有些骑虎难下了。 怎么办?若是赵弘润不服软?再关他半个月? 那小子摆明了就是打算借在静虑室受刑这件事来拖延时间。 如此,截止到洪德十八年正月二十一日,赵弘润已经在静虑室内呆了足足十七天。 然而,这位倔强的肃王仍然没有服软求饶的意思。 丝毫没有。 而对此,小叔公由衷赞道:“此子才德兼备,不想心性意志,亦是这般稳固,坚定不移……” 说罢,他对三叔公调侃道:“三哥,你输了。” 三叔公那一张老脸有些挂不住,但事实摆在眼前,就连他也不得不承认:他对赵弘润束手无策。 祖宗留下的礼法规定,王族成员除非谋逆,否则是不允许刀棍上身的,因此,宗府惩戒王族子弟的办法,就是让其在静虑室面壁思过,一方面惩戒他,一方面也算是磨练他的意志。 但若是有人经受住了这招的考验,那宗府也就没辙了。 当然了,事实上宗府还有一招,那就是终身圈禁,但问题是,一来赵弘润罪不至此,二来,魏天子恐怕也不会允许宗府这般对待他儿子。 换而言之,宗府已对赵弘润没辙。 “老夫就纳闷了,此子哪来如此坚韧的意志?” 看得出来,三叔公仍有些不服气,因为他从来没遇到过如此难缠的小辈。 而听闻此言,小叔公笑着说道:“三哥你忘了,弘润那可是两度率军出征在外,历经军中艰苦,岂是那些养尊处优的小辈可比的?……趁着咱们的老脸还未丢尽,赶紧将他放出来吧。” 三叔公恶狠狠地吐了口气,招来一名宗卫羽林郎,叫他到静虑室将赵弘润放出来。 没想到片刻之后,那名宗卫羽林郎却独自一人回来了,表情古怪地回禀道:“老大人,肃王言道,他在静虑室吃地好,住得好,不想出来。” “什么?”三叔公面色微变。 他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还第一次听到有族中的小辈说在静虑室内吃得好、住得好的。 而听闻此言,小叔公脸上却露出几丝忧色,苦笑说道:“这下麻烦了……” 可能是为了验证这句麻烦了的话,王都大梁内逐渐传开一则消息,说宗府为了逼迫肃王弘润对姬姓一族开放三川之地,方便王族敛财,将肃王弘润抓到宗府囚禁。 这个消息一传开,顿时朝野鼎沸,议论纷纷。 要知道,肃王弘润一征楚国、二征三川,俨然已成为大梁魏人心中的骄傲,如今得知这位肃王殿下居然因为一些脏污之事被囚禁起来,自然是又惊又怒。 而同日,冶造局宣布停工,无论是给户部造的船,还是给兵部造的武器,所有一概与朝廷司署合作的项目,全部停工。 对此,冶造局的解释很简单,没钱了。 没了肃王,还有谁愿意不计回报地往冶造局砸钱? 户部急了、兵部急了,二者联合工部屡屡上奏垂拱殿,请魏天子出面解决此事。 有不少人已有些预感,继吏部、兵部、户部之后,又有一个府衙要倒霉。(未完待续。) 第479章:舆论 大梁的某酒馆内,时隔半月再次回到王都大梁的文少伯与介子鸱二人,正兴高采烈地坐在酒馆的角落吃酒。 因为兴高采烈?因为他们刚刚找到一条迅速积累金钱的门路。 即那些贵族商贾的商队。 最近几个月,由于肃王弘润下令成皋关限制魏国国内贵族商贾的商队出关,使得那些动辄几十上百辆马车的商队,无法通过成皋关前往三川,于是乎,那些贵族商贾们,只能带商队来到距离成皋关不远的荥阳城,在那里暂时安顿下来,一边心中暗骂肃王弘润断他们财路,一边等待着来自朝廷的开放三川的好消息。 然而,贵族商贾中也有头脑灵活的,他们心想:虽然我们无法通过成皋关,但我们可以从那些平民商人手中购买三川的货物呀。 于是乎,贵族商贾与平民商贾的第一场交锋就此打响:强买强卖。 由于利害相同,那些贵族商贾们迅速联合起来,在成皋关东大约十几里的官道上,设下了障碍,强迫那些刚刚从三川返回的平民商贾们,将车上三川的特产卖给他们。 至于价格,当然是趋近于成本价。 然而,成皋军似乎是早有预料,以至于当出现第一批受害者时,成皋军的骑兵队便迅速出动,几乎片刻工夫就捣毁了这个非法的关卡,将涉及人员全部抓捕归案。 据可靠消息称,那些私设关卡的家伙将在成皋关修筑十年的城墙,这惩戒不可谓不重。 而期间那些反抗的人,成皋军亦毫不留情,以造反罪名就地格杀。 于是乎,贵族商贾与平民商贾的第一场交锋,由于成皋军的介入而败退,平民商贾往返三川与大梁的路径得到了保障。 正所谓财帛动人心,眼瞅着那些平民商贾们来来往往,那些贵族商贾们逐渐又有些眼红了。 当然,因为有了前车之鉴,他们已不敢强行收购平民商贾的特产,他们换了一种方式:将自己车上的货物,以高于收购价的价格卖给这些平民商贾。 那些贵族商贾们觉得:你成皋军不允许我们强买强卖,但若是那些平民自愿买卖,你们总不能再干涉了吧? 还别说,这次成皋军还真没有干涉。 于是,那些贵族商贾们死寂了许久的心顿时又变得火热起来。 毕竟他们无法通过三川,货物堆着也是堆着,何不卖给那些平民商贾呢?天晓得朝廷何时对他们开放三川? 反正他们手里捏着进货渠道,随时可以补充货源。 而平民商贾们,他们心想,我们从家乡进货,辛辛苦苦往返于三川,如今那些贵族商贾愿意给我们提供货源,虽然价格高些,但却大大节省了时间,何乐而不为? 于是乎,贵族商贾与平民商贾又展开了短暂的合作,这双方的合作,使得荥阳城一下子变得兴旺了起来,只可惜这种兴旺是虚假而短暂的,因为一旦朝廷宣告三川对贵族商贾开放,那些贵族商贾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撇下平民商贾这些合作伙伴,甚至反过来倾轧后者的生存空间。 但不管怎样,眼下贵族商贾与平民商贾展开了短暂的合作。 这种合作,使双方都有盈利,亏的只是朝廷户部而已。 当然了,以朝廷户部与三川的交易量看来,他们恐怕也不会在乎这点损失。 而文少伯与介子鸱,也趁机这个机会,迅速扩大势力,手底下的装货马车以及奴隶,越来越多。 如今,文少伯手底下已有二十余辆马车,三十余名奴隶。 而今日,正是他与介子鸱第三度来到王都大梁。 来到王都后,文少伯在城内一家酒馆买了一车的酒水,叫奴隶们用马车将其拉回歇脚的客栈,算是对这些奴隶辛苦的嘉奖。 至于文少伯与介子鸱二人,则并未急着返回客栈,而是在酒馆内坐了下来,叫了几壶酒、几道菜,也算是犒赏犒赏自己。 他们准备今日在大梁的客栈好好歇息一日,明日驾着那二十几辆空车前往荥阳城,从那些贵族商贾手中进货,毕竟大梁这边的货物中,那些在三川比较好卖的东西几乎都被他们这些平民商贾抢购一空了,除非他们愿意多花时间去别的县城,否则,从暂时停驻在荥阳城的那些贵族商贾手中收购货物,是目前来说最快速、最便捷的进货方式。 然而,就在这兄弟二人兴致颇高地喝酒吃菜之际,他们忽然听到邻座有两个男人在小声谈论。 一个酒徒与他的酒友。 “喂,你听说了么?肃王被抓起来了。”那酒徒,对他酒友言道。 酒友闻言一愣,下意识反问道:“啊?肃王?哪个肃王?” 酒徒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说道:“我大魏有几位肃王?自然是肃王弘润殿下啊!” 没听到听了这话,他酒友像看待傻子似的看了一眼他,嗤笑道:“你在说笑吧,兄弟?肃王殿下英明神武,兼又洁身自好,谁会抓他。” “是真的!”酒徒着急地说道:“当真被抓了!” “你又要诓我。”酒友笑着摇头道:“我不会再信你了。” 见此,那名酒徒连忙信誓旦旦地起誓道:“我以祖宗起誓,这件事千真万确。” 在魏人的习俗中,天地神祗最大,其次就是祖宗,没有谁会拿祖宗说笑。 因此,在听到这番话后,那位酒友脸上的笑容逐渐收了起来,可还没等他开口发问,他忽然听到邻座传来一个声音。 “被谁抓了?陛下?” 这个声音的主人,正是文少伯。 那酒徒回过头瞅了一眼文少伯,见他满脸对此事的关注,心中的八卦情绪顿时得到了满足,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是宗府!” 文少伯闻言一愣。 想想也是,虽然安陵在颍水郡也算是大县,但与大梁相比,也不过是乡下地方而已。 因此,似文少伯这种乡下地方来的中层世族子弟,哪听说过什么宗府,闻言下意识地问道:“宗富是谁?那姓宗的什么来头,居然敢抓肃王殿下?” 那酒徒与那酒友直翻白眼,有些鄙夷地看了一眼文少伯,心说:这是哪里来的无知小子? 而就在这时,介子鸱在旁招手唤来店伙计,指着那酒徒与其酒友的桌子,淡淡说道:“伙计,这两位客人的帐,待会算在我们头上。” 这话比什么都管用,这不,那名酒徒一边喊住正点头准备离开的店伙计,不动声色地又要了四壶酒,一边耐着性子对文少伯解释道:“宗府并非人名,而是一座府衙的名号……姬姓赵氏王族大宗正院,是王族约束其族内子弟的府衙,类似于刑部,它是有权缉拿任何一名犯了事的王族、公族子弟的,即便肃王殿下乃王族宗家嫡系,亦可被宗府缉拿问罪。” 说着,他冲着介子鸱点了点头。 介子鸱懒得去计较这酒徒刚才又叫了四壶酒的事,闻言问道:“肃王犯了什么事?” “犯了什么事?”那酒徒闻言嘲讽了一句,随即压低声音说道:“犯了身为王族宗家嫡系子弟,却不愿与那些仗势欺人、强买强卖的贵族们同流合污的大罪呗……” 果然! 介子鸱闻言皱了皱眉,他早就预测到肃王弘润一旦回到大梁,势必会受到来自国内王族、公族、贵族方面的压迫,今日所闻,可谓是证实他的判断。 “肃王……还被关在宗府?”介子鸱皱眉问道。 “还未。”那酒徒从新端上来的四壶酒中提起一壶,给自己以及对坐的酒友倒了一杯,压低声音说道:“据说是因为肃王不肯低头。” 难道说肃王打算以这种僵持局面,一直拖到六月?这代价可大啊…… 介子鸱深深皱紧了眉头,又问道:“无人为肃王求情、帮衬?” 那酒徒晒笑道:“那可是宗府,虽说雍王与肃王关系不错,可也不敢去得罪宗府啊……” 介子鸱又皱了皱眉,忽然,他眼眸微动,低声问道:“这消息,是谁传出来的?” “这个……”酒徒愣了愣,摇摇头说道:“朝野都在传,究竟是何人传出,这个我也不知。” 介子鸱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刻意藏匿了消息的源头……是怕被宗府记恨么?不对。依此人所言,宗府的权柄极大,若是害怕被宗府记恨,就应该明哲保身,反正肃王也不会有性命之忧,不至于有人会冒着被宗府记恨的危险去帮助肃王,否则日后一旦走漏消息,无异于引火烧身。换而言之,传出这个消息的人,恐怕并不在意宗府的报复……是毫不在意么?等会,毫不在意?难道是……魏王? 介子鸱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草草结算了酒菜钱,文少伯与介子鸱返回了他们暂时居住的客栈。 在回到房间里,介子鸱找店家要来笔墨纸砚,在纸上提笔疾书。 写完后,介子鸱一边吹着纸张上的墨水,一边对文少伯说道:“少伯,准备一下,等我回来,我们即刻出城。” “啊?”文少伯愣了愣,满脸不解地准备细问,却诧异地发现介子鸱已经走出了屋子。 出了客栈后,介子鸱通过询问路人来到了冶造局附近,但他并没有靠近,而是找到一名在街头玩耍的稚童,取出那封信,以及一个大钱。 “小家伙,将这封信送到那座府邸,这枚大钱就是你的了。” 那稚童欢喜地点点头。 一炷香工夫后,这份信便被送至了正为肃王身陷宗府而担忧的冶造局局丞王甫的手中。 “行得通么?” 王甫嘀咕了一句,随即咬咬牙,唤来一名文吏,吩咐道:“传出消息,我冶造局从明日起全部停工。” 那文吏显然也听说了肃王弘润的事,闻言惊声说道:“局丞大人,用这种方式逼迫朝廷,非但帮不了肃王殿下,还会害了殿下啊!” “什么?帮肃王殿下?”王甫哼了哼,奸猾地说道:“谁说是为了肃王?只是咱冶造局没钱了而已。” “诶?……妙!”(未完待续。) 第480章:舆论(二) 冶造局宣布停工,这则消息所产生的影响,甚至要比肃王身陷宗府还要惊人。 要知道,如今的冶造局早已不再是当初那种垫底中的垫底司署,同时负责着博浪沙的建设、祥福港的建设,还有替户部造船,协助兵铸局打造那批武器,研发新式武器、防具、战争兵器等等,俨然已成为一个拥有数千名工匠、官员的庞大机构。 而冶造局一宣布停工,最着急的就是户部,毕竟随着三川贸易线的开启,户部的利润比之往年何止翻了一番? 在尝到了甜头后,户部一方面向冶造局下了建造数百艘运输船的巨大订单,一方面与工部达成了协议,以支付一笔庞大拨款的代价,请工部将颍水水域的几条主要水流挖深、拓宽。 不出差错的话,户部下一步的计划,就是利用水运,将三川的特产借水利运到魏国各地,甚至于,多余的物资还可以与同盟的齐国、鲁国展开交易,甚至是与暂时停战的楚国交易。 因此,户部需要大量的船只。 然而,冶造局却忽然宣布暂时停止一切工程,这好比是给挽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的户部官员一记闷棍,打地他们头晕眼花。 这不,户部尚书李粱在听到这则消息后,就当即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胸闷感,当即召来左右侍郎以及各司署的司郎,于密室内开了一次会议。 “怎么办?”望着在座的诸位下属,户部尚书李粱颇感头疼地问道。 密室内,诸位户部官员对视了一眼,随即,本署司郎严铮摇了摇头,淡淡说道:“太巧了……这边肃王身陷宗府,那边冶造局的王甫就以冶造局缺钱而宣布暂时停工……” “话不能这么说。”左侍郎崔璨闻言笑道:“冶造局缺钱,这不奇怪,毕竟在以往,冶造局一切花费,皆是肃王殿下一力承担,为此,肃王殿下已欠下了我户部数百万两的巨款……” 而听到这句话时,在座的户部官员们,表情都很古怪。 因为他们从来没有听说有哪位王族子弟为了国家建设,而欠下户部如此巨大的负债的。 “肃王太固执、太霸道、太……气粗了。” 度支司郎何漾苦笑着摇了摇头,但是眼中却无半点恼恨之色,唯有佩服以及,无可奈何。 如今的户部,一直在与肃王弘润打交道,使得户部的官员们逐渐意识到,肃王弘润,那果真是一个极其有主见、有主张,同时也是非常非常固执、倔强的人。 好比三川纪念币这件事,当时负责铸造国内通用铜钱的户部金部,其司郎蔡禄是言辞否决的。 因为蔡禄觉得,按照肃王弘润的要求铸造出那些精致的钱币,花费的代价太高,然而作用却太低,有些哗众取宠之嫌。 但是肃王弘润,却否决了蔡禄的否决,用书信明确通知户部:本王说要铸,就一定要铸! 户部没办法,就说,那好吧,你造吧,但是这笔钱我们户部不会出。 然后肃王弘润就说,本王自己承担! 于是乎,短短十日间,三川纪念币便迅速出炉,冶造局毫无怨言地按照肃王弘润的命令铸造了模具,而肃王弘润则为此欠下了户部一屁股的债。 肃王弘润,就是这样一个固执、霸道、倔强的人,财大气粗就算了,偏偏他在本来就欠户部一屁股债的前提下,还是很气粗。 还别说,这件事在户部内部早已成为津津乐道的话题之一。 “下官亦不觉得冶造局是真的缺钱……”金部司郎蔡禄此时开了口,摇摇头说道。 话音刚落,度支司郎何漾咧嘴笑了笑,说道:“试探这件事的真假很容易,反正我户部的收支开宽裕,借一笔巨款给冶造局,若王甫满脸堆笑,那就是真的缺钱,若是王甫瞪着咱们,将咱们恨得牙痒痒,那就是假的……” 听闻此言,密室内鸦雀无声,众人转过头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度支司郎何漾,几番欲言又止,神色极其古怪。 见此,度支司郎何漾讪讪说道:“下官只是说笑而已,何必如此?” “这个玩笑并不好笑。”仓部司郎匡轲瞥了一眼何漾,神色有些不悦。 也难怪,毕竟冶造局停工,影响最大的就是负责国内货运、库藏的仓部,毕竟冶造局正在建造那些船只,就是配给仓部的。 毫不夸张地说,此刻心情最恶劣的,恐怕就是这位匡轲匡司郎官。 不过其次,就是何漾的度支司,而负责铸造钱币以及统筹国内市价的金部,其实影响不大。 摇摇头,尚书李粱无奈地说道:“好了好了,本府请诸位大人前来商议,可不是为了争吵,而是希望能想出一个对策来。……崔大人对此有何看法?” 左侍郎崔璨思忖了片刻,说道:“王甫此举,多半是为搭救肃王,若我户部从中破坏,得罪了王甫,无异于得罪肃王。但我户部也没有必要帮助肃王而得罪宗府,我们只需顺水推舟……” “如何顺水推舟?”李粱问道。 听闻此言,崔璨转头望向度支司郎何漾,问道:“何大人,最近我户部度支情况如何?” 度支司郎何漾闻言点点头说道:“尚可。虽购入了许多三川之物,但因为仓部迅速将其在各地抛售,倒并非入不敷出,尚有一笔款项……” “对外宣称入不敷出,解决了。”崔璨淡淡说道。 尚书李粱与在座的诸位官员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善!” 当日,在户部联合兵部、工部联名向垂拱殿提出奏请,奏请魏天子出面干涉肃王身陷宗府一事时,朝中也传出户部为何不资助冶造局这样的猜疑。 对此,户部对外表示,他们最近在三川收购了海量的特产,这些货物还未售出兑换成钱财,致使国库空虚,无力支持冶造局。 而在听到这些言论后,朝臣中那些聪明的,有见地的,就闭上嘴不再说话了。 很显然,户部是不想介入这件事。 户部缺钱?国库空虚?开什么玩笑!你们户部刚刚还支付了一笔巨款请工部挖深、拓宽河道啊!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垂拱殿却接纳了兵部、工部、户部的联名奏请,派遣三卫军总统领李钲前往宗府,希望尽快解决这件事,好使肃王弘润回到冶造局,以免因为停工而造成更大的损失。 于是乎,朝臣们也就明白了。 不可否认,当事态演变成这种情况时,宗府已开始有些头疼了。 更别说魏天子令三卫军总统领李钲亲自在监察这件事。 别看李钲也是宗卫出身,也是被宗府抚养长大、教授一身本领,但正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从宗府里走出去的宗卫,也只会效忠他们如今的对象,就如李钲效忠魏天子、沈彧效忠赵弘润一样。 因为宗府从小就是这样教导这些宗卫们的。 当日,赵弘润的那几位三叔公、堂叔公、小叔公,在厅堂会见了李钲。 由于这几位赵弘润的长辈皆是李钲当年在宗府时,在宗府内执掌权柄的大人物,因此,尽管李钲贵为三卫军的总统领,堪称是大魏军方势力的第一人,亦不得不对其恭恭敬敬。 “三位老大人,末将受陛下托付,前来督视这件事。……外边的种种谣言,相信几位老大人也听说了,陛下希望宗府尽快谈妥这件事。” 由于事态的演变,魏天子亦顺水推舟地开始对宗府施压,而且理由大义凛然,让人挑不出毛病来:你们宗府拘禁了我儿子,导致我儿子无法想办法挣钱养活冶造局,如今冶造局因为缺钱而不得不停工,牵连到了兵部、户部、工部,使朝廷蒙受巨大的损失,你们还想耽搁多久?还想让朝廷蒙受多少损失? 而对此,赵弘润的三叔公、堂叔公、小叔公无言以对。 虽然说谁都不是傻子,但对方占尽道理、大义凛然,哪怕赵弘润那位三叔公心知肚明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也不好直白地将其说破。 毕竟宗府虽然有时候甚至可以限制皇权,但毕竟无法真正地凌驾于皇权与朝廷之上。 尽快解决……那小子那般倔强,谈何容易? 三叔公皱了皱眉,心中很是不悦。 但事到如今,他也无计可施,毕竟这件事若是再闹下去,哪怕他是宗府的上任宗正,恐怕也难以挽回恶劣的影响。 无奈之下,三叔公与堂叔公、小叔公,领着李钲来到了静虑室。 “你退下吧。” 端着蜡烛台,借助蜡烛的光亮走入了闷热的静虑室,三叔公挥挥手遣退了站在赵弘润身边的那一名手持戒尺的宗卫羽林郎。 继而,目不转睛地望着盘坐在褥垫上的赵弘润。 整整十七日,赵弘润在这又热又闷的静虑室内,整整呆了十七日。 这份意志力,就算是三叔公亦不得不对此子刮目相看。 无声地叹了口气,三叔公沉声说道:“弘润,好好谈谈吧。” 听闻此言,赵弘润闭合的双目,缓缓地睁开。 他的眼眸中,毫无在此修身养性整整十七日后的平静,而仿佛是充斥着无尽的怒火。 “叫肃王!”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未完待续。) 第481章:肃王的怒! 叫肃王! 仅仅三个字,然而那语气,却让人隐隐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因为那语气中,仿佛蕴藏着滔天的怒意,只是隐而未发。 这小子…… 三叔公面色微变,弯下腰,将手中的烛台举到赵弘润头旁。 借助蜡烛的光亮,三叔公终于看到了赵弘润那双布满血丝、且充斥着仿佛无穷无尽愤怒的眼眸。 而与此同时,小叔公亦瞧见了赵弘润的面色与眼神,心中咯噔一下之余,暗道不好。 因为他意识到,赵弘润正在这静虑室坚持十七日之久,那并非是因为心性逐渐平静地或者别的什么,而是因为,这位年轻的王族子弟,一直在忍耐着,忍耐着。 倘若说,在静虑室内呆了整整十七日后,赵弘润领悟了何谓心境上的静如止水,那么,小叔公会夸赞此子天资卓越。 但可惜的是,赵弘润在修身养性方面丝毫没有精进。 按理来说,无法达到心静如水的人,是无法忍受住静虑室内这种近乎折磨般的环境的,否则,以往那些犯了事的王族子弟,为何会对宗府畏惧如虎? 然而,丝毫没有在修身养性方便领悟到什么的赵弘润,却忍耐了下来,忍了足足十七日。 这是何等可怕的意志力! 要知道这更难! 而且,更让人感觉惊骇! ……八殿下,气势何时变得如此……如此迫人?且……杀气腾腾。 望着赵弘润,李钲面色微变。 有一瞬间,就连他亦感觉后脊有些发凉。 因为他感觉,此刻眼前的这位肃王殿下,简直就像是一头被关了许久的饥饿猛兽,一旦挣脱楚牢笼就势必会伤人。 而在李钲暗暗吃惊之时,三叔公眼中亦泛起了几分惊骇之色。 因为赵弘润瞥眼望向他的眼神,仿佛是夹杂着浓浓恨意。 与半月前骂他老东西时的眼神不同,当时眼前这小辈的眼神很正常,并没有什么恨意或者别的什么,但是今时今日,那双眼眸中却是恨意夹杂着杀意。 是的,杀意! 那种恨到极致,恨不得将人大卸八块的杀意! 此子……居然如此倔强? 其实这小子早已坚持不住了吧?可他居然……居然还是坚持了下来。 这份倔强,实在是太……太可怕了! 三位叔公,心下暗想连篇。 他们心中有些打鼓。 他们有些迟疑,迟疑于应不应该将此子放出去。 因为此子的眼神分明透露着一个讯息:他势必会报复。 好比是一头凶兽,出笼必伤人。 看来今日不宜商谈…… 望着赵弘润的面色与眼神,小叔公暗暗自语之后,不动声色地说道:“李钲统领,老夫观肃王殿下气色不佳,不如你先将他带回肃王府吧。” 听闻此言,三叔公眼睛一亮,暗暗点头。 也是,似赵弘润眼下这般满腔怒意、杀气腾腾,能商量出什么结果来? 还不如让他先回肃王府,过几日消消气再说。 毕竟三叔公也意识到了,要使眼前这个小辈改变主意,可不是那么容易。 然而,就在李钲出于担心赵弘润的情况,正准备点头答应之际,忽见赵弘润瞥了一眼小叔公,看似平静地说道:“小叔公,前几****并未为难弘润,弘润对你还是颇为尊敬的,希望小叔公你莫要陷身于这件事。” 好敏锐的小子…… 小叔公苦笑一声,因为他知道,他的意图被赵弘润一眼就识破了。 的确,赵弘润一眼就看穿了小叔公建议放他回肃王府的意图,因此出言警告,因为他已猜到,小叔公是想借此消减他此刻满腔的怒意,并且赵弘润自己也认为,一旦他回到肃王府,心中这股怒意的确是会逐渐消减的。 那并不是他想要的。 恐怕不会有人清楚,其实这次赵弘润玩脱了。 因为已有过好几次被关在静虑室的经验,因此,赵弘润在此之前乐观地认为,他可以坚持很久。 但事实上,在第十日的时候,他就几近要抓狂了,全凭着坚韧的意志,以及待本王出去后如何如何这样的报复心理,支撑着他,让他一直坚持到今日。 因此,他绝不会让心中的怒意简简单单地消减下来,否则,他如何对得起这些日子所遭受到的心理上的折磨? 既然是自己选择的路,哪怕咬碎牙也得坚持下来! 想到这里,赵弘润倨傲地望向三叔公,冷冷说道:“没什么好商量的,本王的回答,仍然是……不!” 在李钲惊愕的目光中,三叔公这位宗府上一任的宗正大人,气得浑身颤抖,手指着赵弘润,怒极反笑道:“好!好!老夫活了一大把年纪,从未碰到过似你这般狂妄的小辈……你以为你指使冶造局停工,与兵部工部户部联合上奏,借此胁迫宗府,宗府当真无计可施?” 冶造局停工? 赵弘润微微皱了皱眉,冷笑道:“老东西,你老糊涂了吧?本王何时令冶造局停工?” 在李钲惊骇的目光下,三叔公正要发作,小叔公连忙在旁劝道:“三哥,稍安勿躁,弘润这些日子一直呆在宗府,足不出户,如何去指使冶造局?” “就算不是他,那必定是他的人!”三叔公满脸愠怒地骂道:“狂妄!狂妄!居然敢借助朝廷胁迫宗府,简直是史无前例!” “……”赵弘润皱眉望着三叔公与小叔公,眼角余光瞥见了李钲,遂问道:“李钲将军,怎么回事?” 见赵弘润开口询问,李钲便将那则肃王身陷宗府的消息,以及冶造局停工这件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赵弘润。 后者,只听得赵弘润频频皱眉。 不可否认,冶造局停工这件事做得很漂亮,而且借口选择也让人挑不出毛病来,但赵弘润却不能认同,因为他不希望因为自己,而导致冶造局的工程延后。 毕竟这个损失,是他所承受不起的。 想到这里,赵弘润对李钲说道:“李钲将军,麻烦你待会派人去一趟冶造局,以本王的名义,命他立刻恢复开工!……再者,告诉他,没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暂停冶造局的工程项目!” 诶? 静虑室内数人面色一愣。 要知道,冶造局停工,这俨然是赵弘润借机脱困的最大助力,可是赵弘润,却毫不犹豫地将这个助力给抛弃。 因为考虑到这一点,李钲暗示赵弘润道:“殿下,这……合适么?” “没有什么不合适的。”赵弘润扫了一眼三叔公,冷冷说道:“本王不会因为一群卑鄙、无耻的下三滥而使冶造局停工,那是我大魏日后对抗****与南楚的最重要的司署!” …… 三叔公气地浑身发抖,但罕见地没有发作,反而有些欣赏赵弘润这种时时刻刻心系国家社稷的信念。 但尽管如此,那句一群卑鄙、无耻的下三滥仍然让他怒火满腔。 于是,他冷哼了一声,嘲讽道:“冶造局可是说他们没钱了?” “废话!”赵弘润冷笑道:“以往,本王一力承担冶造局的所有花费,如今被你这个老东西抓到宗府来,还有谁会向冶造局投钱?……有能耐你拿几百上千万两银子出来?” 几百上千……万? 三位叔公面面相觑。 要知道,虽然他们曾是宗府执掌权柄的老人,可囊中也从未有过那么多的钱。 “弘润,冶造局……果真有那么大的耗费?”小叔公惊愕地问道。 碍于是小叔公询问,赵弘润的语气稍缓了些,解释道:“是的,并且,这只是前提投入,日后,冶造局的花费,恐怕得以万万两来计算。” 万万两? 小叔公惊声说道:“弘润,你在说笑吧?” 赵弘润嗤笑一声,也不辩解,只是淡淡说道:“在我的规划中,单单博浪沙河港的建设,就得耗资十万万两,小叔公以为呢?” 听闻此言,三位叔公呆若木鸡,就连李钲亦满心震撼。 最后还是赵弘润出声提醒了李钲:“李钲将军,还是请你亲自跑一趟冶造局吧,我冶造局今时今日的工匠成千上万,一旦停工,损失极大。” “末将明白。”李钲下意识地抱了抱拳。 可能是被赵弘润口吐的那几个数字给吓到了,李钲首次在赵弘润面前自称末将。 而此时,赵弘润又瞥了一眼三叔公,似恍然般说道:“对了,李钲将军,经这个老东西提醒,本王想起,我冶造局还真有可能是因为缺钱而不得不停工,不过没关系,叫王甫尽管放心开工,本王这些日子身陷宗府而导致无暇筹钱,这笔损失,宗府会承担的!” 听闻此言,李钲面色古怪之色,而三叔公则是瞪大了眼睛,张嘴就要说些什么。 而就在这时,赵弘润眼中闪过一丝憎恨之意,咬牙切齿地重复道:“宗府,势必得承担这笔钱!别说一个长本王两辈的老东西,就算是我姬赵氏一族的祖宗在这里,当着老祖宗的面,本王也会让宗府掏出这笔钱!……没钱就卖东西,拆府邸,一个铜钱都不能少!” …… 眼瞅着在说这番话时面色狰狞的赵弘润,静虑室内数人满脸震撼,只感觉头皮麻烦。 三叔公赵来峪 七堂叔公赵来朴 小叔公赵来拓 太叔公赵泰汝(未完待续。) 第482章:肃王的毒舌 ps:感谢“yang199174”书友的5万币打赏~今日第四更拱手送上~ 以下正文 “弘润,你想要我宗府拿出多少钱?” 半个时辰后,就在半月前那个内堂,坐在主位上的那位老人,慢悠悠地问道。 只见这位老人老态龙钟、骨瘦如柴,一看便知是已到了古稀之龄。注:古稀,“古来稀少”,指很少有人能活到这个岁数。其实就是七十岁左右。 这位老人可了不得,那可是连赵弘润他爹魏天子都得喊一声叔公的宗府宗老,几乎是魏国内王族中活得最长寿的一位,比赵弘润高整整三倍,赵弘润得管这位老人喊太叔公。 原来,赵弘润那位三叔公,上一任的宗府宗正见自己压制不住赵弘润这个小辈了,遂只好清出这位太叔公。 只可惜,赵弘润眼下怒意满腔,怒火压缩到了几乎要炸开的地步,简直堪称是人挡杀人、神挡杀神,哪怕是在这位太叔公面前,亦丝毫不见势弱。 “一千万两白银!” 赵弘润面无表情地说道。 此刻的他,仍然坐在半个月前坐过的位置,但是坐姿就大为不同了。 半月前,他规规矩矩地正襟危坐,而眼下,他很随意地坐在褥垫上,一条腿平放在地,一条腿弯曲竖立,双手也是左手撑在地上,右手挂在右腿膝盖上,仿佛丝毫不知礼仪为何物。 不过此时,却没有人去关心这一点,因为堂内的众人,都被赵弘润轻描淡写口吐的一千万两白银而惊呆了。 堂内这些人,仍然是半月前那些人,只是多了一位此刻坐在主位上的太叔公而已。 而在听到这个数字后,堂内诸人面色大变,就连那位已半截入土的太叔公,亦不由地眼皮连跳。 “弘润,莫要信口开河。”赵弘润的二伯父赵元俨,在旁小声提醒道。 “信口开河?”赵弘润轻哼一声,正色说道:“本王给在座的诸位算一笔账。” 本王……? 在座的诸人偷眼观瞧那位太叔公,见他毫无反应,遂没有插嘴,只是在心底暗暗咋舌:当着一位就连当今天子也得喊一声叔公的老祖宗,居然敢自称本王?此子已不是一般的狂妄啊! 而此时,赵弘润已自顾自说道:“前年,楚暘城君熊拓率军进犯我大魏,本王率军出战,出征时七八月,于去年四月凯旋,耗时九个月左右,从楚国掠得金银财宝无数,足以抵户部数年的税收。 当时宋地已大半沦丧于楚国手中,是本王击溃暘城君熊拓,迫使楚国不得不归还宋地的城池,退出宋地。 我问诸位,在那九个月里的十七日,值多少银子? 去年,三川羯角挑衅我大魏,拒绝借道,本王再次率军出征,六七月出兵,九月克敌,耗时两个月余。 期间,打通前往陇西的道路,使羱、羯、羝三族不敢攻击三伯南梁王的西征军,使我大魏可顺利支援陇西,扬我大魏威分! 事后本王建立雒水之盟,让三川与我大魏展开贸易,使户部的利润比往年增涨了何止数倍。 本王再问诸位,这两个多月里的十七日,又值多少?” 说到这里,赵弘润环视了一眼众人,淡淡说道:“十七日,可以让本王做许多事,一千两万,这并不多。” 堂内诸人面面相觑,即便是太叔公亦哑口无言。 毕竟,按照赵弘润这种算法,十七日光景,何止千千万万两? 甚至于,似楚国被迫退还他们攻陷的宋地城池,似羱、羯、羝三族诸部落臣服于魏国,这根本就是无法用钱来衡量的利益。 照这种算法,别说一千万两,就算是一万万两,也谈不上多。 沉寂了半响后,太叔公摇头说道:“宗府……拿不出一千万两。” “可以凑啊。”赵弘润冷哼一声,瞥着那四位诸侯王,淡淡嘲讽道:“宗府这回强出头,想必那些希望宗府来使本王低头的人,会替宗府出这笔钱的。” 听闻此言,成陵王赵文燊、济阳王赵文倬、中阳王赵文喧、原阳王赵文楷这位诸侯王面色顿变,毕竟一千万两,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 他们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仿佛是生怕被那位太叔公看到似的。 “……”太叔公拿眼扫了一眼这四位诸侯王,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随即对赵弘润说道:“弘润,一千万两太多了,就算老夫肯点头,我宗府亦拿不出这笔钱……一百万两如何?” “不!”赵弘润断然否决道:“一千万两白银,一个铜钱也不能少!没有人,可以逃避过失,不为此付出代价。……暘城君熊拓搬空了他的钱库,羯角部落族长的比塔图,兵败葬身于河南,现在,轮到宗府了。” “……”太叔公深深望了一眼赵弘润,意有所指地说道:“弘润,你这般咄咄逼人,让太叔公颇感失望。” 赵弘润闻言淡笑一声:“无妨,反正太叔公年事已高,也失望不了多久了。” ……真敢说啊! 堂内诸人骇然地瞪大了眼睛,而作为当事人的太叔公,一时间也仿佛是呆住了。 从未见过如此目无长辈的小辈! “赵弘润!”在赵元俨的下首,三叔公满脸愠怒地拍案道:“老夫活了一大把年纪,从未见过似这等狂妄的小辈!……你以为仗着功勋,就能目无尊长么?!” “哼,那也得有功勋可仗啊。”赵弘润淡淡一笑,随即打量了几眼三叔公,故意皱皱眉露出几分深思之色,问道:“三叔公,说起来,本王还不知你的名讳叫什么呢?” “什么?”三叔公被赵弘润这莫名其妙的询问问地一头雾水,皱眉说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只见赵弘润脸上露出浓浓的嘲讽,淡淡说道:“本王只是忽然觉得纳闷,是不是三叔公你一辈子毫无功勋、建树的关系,籍籍无名,致使本王从未听说三叔公的名讳啊?” …… 堂内鸦雀无声,所有人目瞪口呆。 赵弘润那位素来古板的二伯父赵元俨,这回居然也无意识地长大了嘴。 简直能轻而易举地塞入一枚鸡子。 也难怪,毕竟赵弘润这句话实在太恶毒了。 这不,三叔公被赵弘润这句话气地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指着赵弘润,浑身颤抖,张着嘴半响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反而随时都有要昏厥的迹象。 见此,赵弘润轻哼一声,淡淡说道:“这可真是有意思了,好歹也为我大魏击退强敌、开疆辟土,居然被一个几无功勋建树的老东西数落……哼,居功自傲,前提是得有功吧?似三叔公这般空活了一辈子,而本王却从未听说过三叔公的名讳,想必也无法体会居功自傲的感受吧?本王可以告诉你,这感觉,还挺不错。” 说罢,他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说道:“哦,对了,三叔公,本王忽然觉得,半月前指责你倚老卖老,实在是本王的不是。本王当时就应该想到,三叔公你空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除了一把老骨头能压本王一头,还有什么值得被我魏人称道的功勋么?哎,除了倚老卖老,想来你也没别的什么仗持了。” 这句话,绝不亚于上一句的恶毒,甚至于,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不,三叔公气地仿佛随时要倒地,幸亏赵元俨及时起身扶住了他,将其扶回座位。 “弘润,适可而止!”赵元俨呵斥道:“你三叔公乃上一任的宗正,不辞辛苦,劳苦功高。” “哼!”赵弘润轻哼一声,淡淡说道:“不辞辛苦,劳苦功高……呵,我懂。”说话时,他转头望了一眼那四位诸侯王,随即咧嘴一笑,嘲讽意味何其浓重。 这小子……实在是太狂妄了! 此时此刻,堂内诸人都是这般想法。 尤其是那四位诸侯王,更是满脸古怪,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赵弘润在太叔公这位目前姬赵氏一族最长寿的老人面前,仍然是如此的倨傲、狂妄,用一番恶毒的言语,将三叔公这位前任宗府的宗正气地几近吐血。 至于原因,所有人都明白。 因为赵弘润心中憋着一股火,憋着一股被关在静虑室长达十七日的邪火。 “弘润,太叔公我起初对你寄以厚望、多番维护,可是你……实在是太放肆了!” 半响闭口不言的太叔公,此时终于张了口,冷冷地说道:“你真以为宗府治不了你了么?” 赵弘润抬起头,用同样冷淡的眼神迎了上去,冷冷说道:“太叔公,省省你这套说辞吧,本王被关在静虑室内受折磨的时候,也未见你出面来袒护本王呀。眼下三叔公支撑不住了,你倒是跑出来了,跑得还挺快,没颠到您这把老骨头吧?……说什么对本王寄以厚望,多番维护,真是让人笑掉大牙!……啊呀,我的牙,我的牙。” 说罢,他捂着腮帮子,仿佛他嘴里的牙果真被笑掉了似的。 见此,太叔公眼神一冷,语气低沉地说道:“小辈!你信不信,老夫一句话,就能叫你父皇关你十年、二十年?” “本王信。”赵弘润放下了捂在腮帮子的双手,恢复了方才了姿态,颇为认真地点了点头,淡淡说道:“您是长辈嘛,本王自然是掰不过你。……可是太叔公,你有没有想过,二十年之后呢?” 他抬头望着太叔公,改用太叔公方才那般低沉的语气,冷冷说道:“二十年之后,本王三十六,正当年,而太叔公呢?你早在这个长盒子里了。”说话时,他双手在胸前凭空比划着棺材的形状。 “……” 堂内,再次鸦雀无声。 谁敢无法想象,赵弘润居然说出这种,唔,虽然理所当然但听上去却十分恶毒的话来。 就连方才还威胁赵弘润的太叔公,也不知该如何应对这句话,不禁有些失神,面色一阵青一阵白。 而此时,赵弘润环视了一眼堂内众人,正色说道:“正所谓宁欺老莫欺小,不是全然因为小辈日后有可能会比某些老东西成就更高,而是因为小辈会比老东西活得久。……今日你们如何逼本王,二十年后,本王会以同样的手段,还给你们的后辈儿孙,而那个时候,你们躺在那个长盒子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若是本王当时还不解气,传出各种谣言弄污你们的名声,叫你们遗臭万年,嘿,你们还还不了嘴!” …… 内堂中,再次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看着赵弘润。 同时在心中暗想:这小子,太狠了! 而此时,赵弘润收敛了情绪,面无表情地再次说道:“本王不管宗府有什么办法凑到这笔钱,总之,一千万两,一个铜浅也不能少!若没钱,就卖东西,拆屋、拆墙、拆府邸。……弓射出头鸟,既然要强出头,就别怪弓矢无眼!” 望着满脸寒色的赵弘润,太叔公几番张口欲言,却又无言以对。 他被震住了,被一个刚刚才十六岁的小辈给震住了。 “来人,去请天子……”(未完待续。) 第483章:天子驾到 “陛下,宗府派人请陛下降尊过府,说是有紧急的要事,需要陛下仲裁。” 在魏天子正忙碌于审批章折的时候,大太监童宪表情古怪在旁禀道。 说罢,童宪见魏天子毫无反应,遂小声地又补充了一句:“陛下,是宗府的老祖宗亲口言请。” “……”正在提笔疾书的魏天子动作猛地一顿,略微皱眉,问道:“叔公?” 他口中的『叔公』,即是赵弘润得称呼为『太叔公』的宗府宗老,目前魏国国内姬赵氏王族中最年迈的一位老人,赵泰汝。 『果然惊动了叔公了么……』 魏天子皱了皱眉。 要知道,虽然魏天子他贵为魏国的君王,看似独揽大权,但事实上,有些势力是连他也不得不隐忍求全的,比如宗府,再比如在宗府内隐居不出的几位宗老。 『……』 魏天子眉头紧皱,斟酌着说道:“朕……你派人回报于宗府,就说朕……事务繁忙,恐怕抽不出工夫……” 看得出来,就算是魏天子,对宗府以及那位赵弘润的太叔公赵泰汝,亦是有颇多顾忌的。 而听了魏天子的话后,童宪苦笑着说道:“陛下,恐怕这次陛下无论如何也得去……” 『……』 魏天子闻言面色微变,因为童宪那句『无论如何』,让他联想到了某些不好的结局,这不,他面色难看地问道:“叔公莫非是欲重惩弘润?” 大太监童宪摇了摇头,表情愈发古怪地说道:“那位老祖宗,是来向陛下求援的。……陛下今日若不前往宗府仲裁,宗府恐怕要被肃王殿下搅地天翻地覆……” “什么?” 魏天子闻言一愣,有些转不过弯来,他心说:那劣子不是被关在静虑室内么?怎么又变成要将宗府搅地天翻地覆了? 见魏天子面露狐疑之色,大太监童宪上前一步,附耳对魏天子叽里咕噜说了几句。 只听一声倒吸凉气之响,居然魏天子也惊骇地长大了嘴,额头冷汗淋漓。 “那劣子……真……果真如此?”他惊声问道。 只见大太监童宪挤出几分极其古怪的笑容,小声说道:“据内侍监探查,宗府上任的那一位老宗正大人,被肃王殿下骂地几近晕厥,那位老祖宗,亦被殿下骂……骂地面色灰败。肃王殿下如今反客为主,硬是赖在宗府不肯离开,非要宗府赔他一千万两白银的什么『误工费』,还说若是宗府拿不出这笔钱来,他几日后就带着冶造局的工匠们上门来拆府墙、拆府邸……” “……”魏天子张了张嘴,竟然说不出一个字来。 一滴冷汗,从他的脑门缓缓流下。 『那劣子,居然敢如此放肆?简直……简直……太快人心!』 魏天子长吐一口气,忽然感觉心情无比的舒畅。 “陛下,您失态了。”眼瞅着魏天子嘴角旁的笑容逐渐绽放,童宪咳嗽一声,提醒道。 见此,魏天子连忙收敛笑容,板着脸说道:“那劣子,实在是放肆!……童宪,摆驾宗府。” “是!” 片刻工夫后,魏天子乘坐着玉辇徐徐出了皇宫正门,在三卫军总统领李钲亲自率领的一队禁卫的保护下,缓缓前往宗府。 在玉辇上,魏天子忍不住感慨起来。 平心而论,这些日子有许多事,魏天子都看在眼里。 比如冶造局以『缺钱』作为借口宣布停工,难道魏天子会看不出冶造局的意图? 再比如,兵部、户部、工部联名上奏垂拱殿,请他魏天子出面干预『肃王身陷宗府』一事,难道他魏天子就看不出这是兵部、户部、工部欲讨好他儿子赵弘润? 谁都不是傻子,就如同兵部、户部、工部准确地把握到了冶造局的用意,魏天子自然也猜得到这帮人的意图,只不过,他故意装作不知而已。 毕竟肃王弘润是他的亲儿子,而且还是如今最受他器重的儿子,魏天子怎么可能抛弃此子? 是故,魏天子也顺水推舟,利用『兵部、户部、工部联名上奏』这件事,逐步对宗府施压,迫使后者将他那个被关在静虑室内的儿子放出来。 然而,魏天子万万也没有想到,他那个在静虑室内被关在整整十七日的儿子,一朝被释放后火气居然如此旺盛灼人,硬生生用一张口似悬河的嘴,骂得宗府内的几位宗老们无力还嘴,对一个刚刚才十六岁的小辈束手无策。 『不知那劣子当时是何感受……』 魏天子暗自猜测着赵弘润在嘲讽、辱骂那些宗老们时的心情,只可惜,他也只能猜测、揣摩一番,然后在心底暗爽一会,至于实践,魏天子不敢。 毕竟,魏国的姬赵氏一族,数百年的传承中,从未出现过似赵弘润这般离经叛道的狂妄小辈,除此子以外,那些王族、公族子弟,在宗府面前哪个不是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 回想起自己曾经也在宗府面前憋屈不已,魏天子心中暗爽。 当然了,暗爽归暗爽,却不足以对外人言道,毕竟这若是被传出去,势必会演变成『天子失德』的最大诟病。 正因为如此,当玉辇在宗府府门前停下来之后,魏天子并未急着入府,而是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怒气冲冲。 至于所用的方式嘛,很简单,只要回想一下赵弘润当初报复他的那些手段,就足以让魏天子脸上的怒容以假乱真。 而此时在宗府的内堂,赵弘润仍在时不时地嘲讽在座的诸位长辈。 谁能想象,在座的诸名年纪比赵弘润大上两轮、三轮、四轮的王族长辈,居然被一介刚到十六岁的小辈说得面如土色。 “本王瞧你们,就只是窝里横……当初暘城君熊拓率大军进犯我大魏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有人站出来?三川的羯角人挑衅我大魏的时候,你们又去哪了?这会儿倒是一个个地跳出来了……三叔公,别瞪着本王,若是本王忍不住再说你两句,说不准你得死在太叔公前头。……太叔公,别在使劲杵那根拐杖了,都半截入土的人了,还有这精力?不错啊,有这力气,你找把铁锹,挖个坑把自己埋了不是更好么?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这种道理还要本王来教你?” 当魏天子带着大太监童宪走入内堂的时候,正好听到这段,不由地眼眉一挑。 『这劣子今日的这张嘴……比以往愈发地恶毒啊。』 魏天子瞅了几眼,在旁咳嗽了一声。 因为他怕自己若继续在旁偷瞧,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而这一声咳嗽,使得堂内的诸人终于注意到了不知何时已来到内堂的魏天子。 当即,太叔公赵泰汝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骨瘦如柴的右手指着堂上毫无坐姿可言的赵弘润,气愤地喝道:“赵元偲,看你教的好儿子!” “……” 魏天子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要知道,『赵元偲』可是他的名讳,按照国法,没有人可以对他这位天子指名道姓,哪怕是姬赵氏的长辈亦不可,因为此乃欺君罔上之罪。 但反过来说,似太叔公赵泰汝这般失态,直言不讳地对他指名道姓,这亦说明,这位老祖宗绝对是被赵弘润给气糊涂了。 可能是考虑到这位可怜的老人一大把年纪却被一介小辈当面骂地灰头土脸,魏天子微皱的眉头片刻后便舒展开来,咳嗽一声,对赵弘润说道:“弘润,不得无礼!” 赵弘润回过头来瞧了一眼魏天子,眼眸依旧冰冷,不过比起方才显然是缓和了许多。 可能是因为方才已发泄了一番的关系,也就可能是看在魏天子是他老子的份上。 “父皇怎么来了?”赵弘润淡淡地问道,依旧保持着那副坐姿。 『这劣子……火气好大啊。』 魏天子微微一愣,因为最近,他们父子间的关系已越来越和睦,甚至于,前一阵子魏天子再一次地“出卖”了儿子,赵弘润都没与他争吵以及计较。 忽然,魏天子心底泛起一丝明悟:哦,对了,朕答应过此子,不介入此事的…… 暗自苦笑一声,魏天子转头对太叔公赵泰汝说道:“叔公,弘润年纪还小,世俗道理诸事,他还不甚了解,以至于顶撞了叔公,还望叔公莫要与他计较。” 『顶撞?那只是顶撞么?』 『这狂妄小子就差站到我们面前,指着我们的鼻子痛骂了!』 在座的诸人,眼瞅着一句话就想将这件事揭过的魏天子,表情何其古怪。 这不,方才被赵弘润骂地灰头土脸的太叔公,嘴唇颤动了一阵,语气不明地说道:“陛下,老夫活了七十多载,见过百百千千的族人,从未见到过如此狂妄、如此目无尊长的小辈!” 魏天子面色讪讪,堆着笑容点头附和着。 他此刻心中不禁有些郁闷,心说这算什么事?儿子痛痛快快地骂了一顿这帮老骨头,可是做老子的他,却得堆着笑去道歉? 可还没等他开口说几句替赵弘润求情的话,就听赵弘润在旁淡淡说道:“今日不就见到了么?……看来活得久,还是会有惊喜的,对吧,太叔公?” “……”整座内堂,鸦雀无声。 包括魏天子在内,所有人都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赵弘润。 『他居然……』 『此子居然还敢出言嘲讽?』 『当着他老子的面,这逆子竟然还是如此狂妄?』 一时间,似太叔公、三叔公、堂叔公,还有那四位诸侯王,满脸匪夷所思之色。 他们原以为魏天子到来后局面会有所改变,却没想到,这个狂妄的小子,居然还敢出言讽刺。 第484章:太叔公的反击 “弘润,你太放肆了!”魏天子沉声喝道。 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得不出面呵斥赵弘润。 岂料赵弘润在听闻此言后,翻了翻白眼,淡淡说道:“父皇是第一天认识儿臣么?” 魏天子张了张嘴,居然被赵弘润这句话堵地无言以对。 他不得不承认,他这个八子从来就不是循规蹈矩的儿子,砸幽芷宫、糟蹋御花园的观赏物,甚至于为了当面嘲笑他老子,于征战楚国后悄悄溜回皇宫。 若是细数这些斑斑罪迹,魏天子怀疑自己都要被这劣子给气死。 暗自摇了摇头,魏天子问道:“弘润,你想怎样?” 他的话,让在座的诸人心中一愣,他们没想到魏天子在这种情况下居然不是率先斥责、惩戒这个狂妄的小子,反而用一种近乎无可奈何的语气询问后者究竟想要怎样。 不过转念一想,他们也就恍然了:人家,毕竟是亲父子! “一千万两白银!”赵弘润以他那糟糕的坐姿,举起右手,竖起一根手指。 在堂内诸人简直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魏天子皱眉思忖了一下,居然转头望向了太叔公。 『这算什么意思?』 太叔公险些就将心中这句话脱口而出。 他暗自心说,赵元偲啊赵元偲,你不会打算是站在你那个狂妄的儿子那边吧? 不过,魏天子只是稍稍瞧了一眼太叔公赵泰汝,见后者面沉似水,毫无表示,便迅速地又转回头望向赵弘润,摇摇头说道:“弘润,宗府是拿不出一千万两银子的,这样吧,这笔钱,由国库拨给,如何?” 『老子居然对儿子妥协?』 在座的诸人不可思议地瞧着这一幕。 不过话说回来,只要这件事能解决,他们并无所谓。 只可惜,赵弘润并不打算让他们如愿,闻言后淡淡说道:“父皇,国库的钱,乃是稳固社稷、造福万民所用,父皇身为我大魏君王,若以权谋私,恐怕不能让我大魏六百万国民信服啊。” 言下之意,他拒绝接受户部的钱,一定要宗府拿出这笔钱来。 见此,那位才刚刚缓过气来的三叔公,指着赵弘润骂道:“小辈,你是有意要为难宗府,与宗府作对么?!” “为难宗府,此话怎讲?”赵弘润转头望向三叔公,淡淡说道:“难不成三叔公觉得,国库里的钱,我姬赵氏一族可以随意取用么?只要三叔公你点个头,行,本王就认可户部替宗府偿还这笔费用!” “我……”三叔公面色涨红,半响说不出话来。 他哪敢点头承认这种话,虽然说他姬赵氏一族以往其实没少占国家的便宜,但这种事如何好摆在台面上说? 毋庸置疑,只要他敢点头,一旦赵弘润将这件事传扬出去,他立马就会被魏国六百万国民所唾弃,真正意义上的万夫所指,这个污名,他一辈子都洗不清。 而见三叔公无言以对,赵弘润撇撇嘴冷哼一声,嘲讽道:“既然做不到,你插什么嘴?一边呆着去!” 说罢,他转头望向魏天子,抢在魏天子前头,认真地说道:“父皇,你瞧,三叔公也觉得此举不妥。”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魏天子张了张嘴,瞥了一眼那位又一次捂着胸口作痛苦状的三叔公,不禁有些同情这位叔父。 而随后,魏天子再次提出了一条建议。 “那……这样吧,算国库暂时借给宗府的……” 说着,魏天子瞧了一眼赵弘润,又补充道:“算上利息。” 赵弘润脸上闪过几丝不悦之色,正色说道:“父皇,眼下户部或许仍有余钱,但儿臣正打算与户部、工部合作,开垦三川,期间花费千千万万,回报更是何止十倍……父皇所说的『利息』,怎么也不会超过那『十倍利润』吧?还是说,其实父皇也挺黑心,欲叫宗府日后偿还『一万万两白银』给户部?” 『这劣子把朕也恨上了……』 魏天子暗自苦笑了一声,他太了解这个儿子了,一听赵弘润所说的话,就知道这劣子准备嫁祸于他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毕竟这个儿子,向来戳心戳肺,若是他有意报复,魏天子担心自己很有可能会被这小子气地吐血。 想到这里,魏天子沉声说道:“弘润,宗府拿不出一千万两银子来,你逼迫也是无用……” “没有钱,可以变卖府产。”打断了魏天子的话,赵弘润指了堂内四周典雅的装饰与摆设,淡淡说道:“父皇你瞧这些檀木家具,还有青铜灯柱,这些都可以卖。……父皇你放心,儿臣绝不会为难宗府,甚至于,看在情面上,还会以市价收购,哪怕小到……每一块砖!” 『此子……莫不是要拆了宗府?』 堂内诸人面色骇然。 此时,赵弘润的二伯赵元俨忍不住了,皱眉说道:“弘润,宗府可是我姬姓赵氏一族的脸面,难不成你要拆了它么?” “脸面?”赵弘润轻哼一声,淡淡说道:“原来还有这东西么?我还以为某些个老东西倚老卖老、以大欺小,欲逼迫我默许他们损公利私的时候,就早已丢尽了呢!” “放肆!”赵元俨呵斥道。 但是除了呵斥一句放肆,想来他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了,毕竟这件事本来就是宗府这边站不住道理。 于是,他张了半天嘴,但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但是魏天子却在旁皱皱眉说道:“弘润,凡事不可做绝……” 话音刚落,就听赵弘润笑着说道:“不不不,父皇,这是杀鸡儆猴。” 『杀鸡儆猴?谁是鸡、谁是猴?』 除了魏天子赵元偲与宗府宗正赵元俨兄弟二人外,其余堂内的诸人面色都很难看,皆看着赵弘润在那侃侃而谈。 “父皇,儿臣觉得,宗府的存在,恐怕让父皇也感觉到有诸多不适吧?这回宗府失却道理,这可是天赐良机啊!儿臣以为,正好趁这次机会,大力削弱宗府,最好连脊骨都给他打断,叫其难以难以翻身!” 『……臭小子!』 魏天子睁大眼睛瞅着赵弘润,心中暗骂。 他心说:的确,这是一次削弱宗府的好机会,可你小子倒是私底下跟朕说啊!众目睽睽之下,当众将此事说破,你这算什么? 忽然转念一想,魏天子的面色就变得更差了。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赵弘润不可能会犯这种错误,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是故意的。 故意说出这番话,来离间他与宗府的关系。 这不,太叔公、三叔公、堂叔公、小叔公这四位宗老,包括现任宗府宗正赵元俨,在听到这番话后,皆不约而同地望了一眼魏天子,神色相当诡异。 『混账!连你老子你都敢算计?』 魏天子恨恨地瞪了一眼赵弘润,表情就像是吞了一只虫子那样感觉别扭、恶心。 因为赵弘润说得没错,这次,的确是借机削弱宗府大好时机,事实上,他心中早已在开始盘算。 可问题就在于,眼下被赵弘润一针见血地说破,使得他不得不站在他儿子这边,有种被儿子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这种感觉,非常不好受。 可偏偏魏天子又不想违心地放过这次机会。 “父皇,这种滋味不好受吧?” 这时,赵弘润轻轻说了一句。 或许别人没听懂,但魏天子却能明白。 而此时,太叔公赵泰汝深深扫了一眼魏天子,开口道:“罢!我宗府,哪怕是变卖府产,也会给你凑足一千万两银子!” 『什么?』 包括赵弘润在内,堂内诸人面带惊愕地望向太叔公赵泰汝。 而期间,魏天子隐约能感觉到,赵泰汝望向他时的眼神,已不复平日那般。 『……朕就知道介入其中准没好事!』 魏天子暗骂一句,他知道,他被这位长辈给记恨上了。 果不其然,太叔公赵泰汝在说完那句话后,没有再看魏天子,而是对赵弘润说道:“弘润,此番是我宗府有过在先,因此期间所发生的种种,老夫不与你计较,并且如你所言,凑一千万两白银作为给你的补偿。……你满意了吧?” 『……』 赵弘润略有些意外地望了眼太叔公,缓缓点头,淡然说道:“还行吧。” 见此,太叔公拄着拐杖又坐回了位置上,沉声说道:“既然如此,眼下,就开始商量一下『开放三川』之事吧!” “……”赵弘润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这老东西……眼睛够尖啊。』 赵弘润不禁有些意外。 他没想到这位太叔公城府如此之深,在发现魏天子并没有站在宗府那边后,便当即认可他赵弘润所要求的巨额补偿。 这就意味着,按照规矩,赵弘润不能再拿宗府此前的行为说事。 而宗府会有什么损失么? 不出意外的话,若是宗府能使赵弘润退让,对魏国国内的王族、公族、贵族开放三川,想必那些王族、公族、贵族,会很乐意凑一千万两银子给宗府。 毕竟,贵族阶层可是占据着魏国绝大多数的财力,区区一千万两,对于整个阶层来说,又如何算得上是什么大不了的呢? 『这老东西……』 深深望了一眼神色冷淡的太叔公赵泰汝,赵弘润皱了皱眉。 因为他意识到,他借宗府来逃避与王族阶层商谈三川之事的打算,还未开始实行就已经泡汤了。 第485章:说服 为何阻止贵族商贾前往三川? 原因很简单,是为了扶持平民商贾,是为了削弱贵族势力,毋庸置疑这是着眼于大局的长远之计,但很遗憾,这些理由,并不足以被摆在台面上。 因为贵族也在为户部缴纳巨额的商税,不夸张地说,眼下的魏国,王族、公族、贵族对魏国的贡献,要远远比平民商贾势力多得多。 而在这种情况下,赵弘润打压贵族商贾势力,事实上是站不住道理的,因此,他一直在逃避与王族、公族、贵族商谈关于三川的事。 而眼下,太叔公赵泰汝壮士断腕,一口答应了赔付给赵弘润的巨款,这就使得后者再没了退路,只能与成陵王赵文燊、济阳王赵文倬、中阳王赵文喧、原阳王赵文楷这四位贵族阶层的代表谈判。 不得不说,这个变故,是赵弘润始料未及的。 他没想到,那位太叔公年高七旬,居然还有这种魄力、这种眼力。 “本王在静虑室内呆了十七日,要先回府修养几日。” 丢下这个借口,赵弘润结束了当日的纠缠。 但他很清楚,宗府不会饶过他的,最多两日,宗府必定会再次派人将其请过去,与成陵王赵文燊、济阳王赵文倬、中阳王赵文喧、原阳王赵文楷等人商谈三川之事。 而糟糕的是,这回赵弘润铁定无法再故技重施、胡搅蛮缠了,否则,宗府很有可能抓住把柄,趁机来教训他。 毕竟这回,赵弘润可是将太叔公、三叔公都给得罪惨了。 “看你做的好事!” 与儿子赵弘润一同走出宗府府门,魏天子阴沉着脸,低声喝道。 “……”赵弘润一言不发。 因为他也知道,此番他的行为,非但没有达到他真正想要的目的,还牵连到了他父皇。 不出意外的话,日后他与他父皇,势必会被宗府所制。 “父皇不必着急,既然是儿臣闯的祸,儿臣自会解决!” 赵弘润冷静地对其父皇言道。 “但愿如此……”魏天子深深望了一眼赵弘润,坐上玉辇,径直回皇宫去了。 “殿下。” 不远处,宗卫沈彧与吕牧二人驾着马车缓缓而来,他俩是听说今日魏天子亲自来到宗府,觉得赵弘润有可能借此脱困,遂驾着府内的马车前来迎接。 “殿下心情不佳?莫不是又被关了禁闭?”吕牧一边将赵弘润迎上马车,一边问道。 听闻此言,赵弘润惆怅地吐了口气,颇有些郁闷地说道:“被关禁闭尚在其次,骂了那几个老东西一通,我也算是解气了,眼下的问题是……我把这件事搞砸了。” 沈彧与吕牧面面相觑,半响后,吕牧小心翼翼地说道:“殿下,咱们先回王府吧,几位主母都担心坏了,连苏姑娘听到殿下身陷宗府的消息后,都跑到了王府,日夜担忧殿下的处境……” 赵弘润闻言眼眸一暖,点了点头。 可是,马车刚刚离开宗府的府门,他忽然心中一动,抬手阻止道:“等等。” “殿下,怎么了?” 沈彧立刻勒住了缰绳,疑惑地问道。 赵弘润并未解释,只是在车厢内撩起窗帘,望向宗府府门前。 只见在宗府府门前,还停留着四辆马车,崭新鲜亮,一瞧便知并非是一般人用得起的马车。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成陵王赵文燊、济阳王赵文倬、中阳王赵文喧、原阳王赵文楷四人便联袂从宗府内走了出来,四人站在宗府府门前简短地告别之后,便各自登上了那四辆马车。 “随便挑一辆,跟上去。”赵弘润在车厢内吩咐道。 沈彧与吕牧对视一眼,虽然心中不解,但还是按照自家殿下所吩咐的,随便挑了一辆,跟了上去。 而他们所跟的那辆马车的主人,则是成陵王赵文燊。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穿街过巷,随即来到了成陵王赵文燊在王都大梁暂时居住的王府,成陵王府。 看得出来,成陵王赵文燊的面色很差。 也难怪,毕竟今日他们这帮人全被赵弘润给数落、嘲讽甚至是辱骂了一通,心情能好就怪了。 可就当成陵王回到自己王府,准备到府内喝几杯酒压一压心火时,他诧异地发现,有一辆价值不菲的马车紧跟着来到了他的府邸,马车上的木牌吊坠上,分明刻着『肃王府』三个字。 『是那个狂妄的小子?他来本王府上做什么?』 成陵王微微一愣,随即好似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几许畅快的笑容,负背双手站在那,等着赵弘润露面。 正如他所料,当那辆肃王府的马车停稳之后,赵弘润便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见此,成陵王哼哼一笑,嘲讽道:“本王的请帖,可是年前就投到肃王的府上了,何以肃王今日才来赴约?” 然而,赵弘润只是冷冷地扫了一眼他,淡淡说道:“成陵王,你当真要用这样的口吻与本王说话么?” 『这小子……』 成陵王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在皱了皱眉后,用如常的语气问道:“不知肃王有何贵干?” “入府再说!” 丢下一句话,赵弘润便目无旁人的走入了王府,仿佛这座成陵王府是他的府邸一样。 见此,成陵王皱了皱眉,低骂了一句,迅速跟了上来。 片刻之后,成陵王将赵弘润领到了府内偏厅,并叫府内的下人们奉上了一些酒菜干果。 “肃王今日前来,想必是改变了心意?” 一边替赵弘润斟了一杯酒,成陵王试探道。 听闻此言,赵弘润瞧了瞧成陵王身后的两名护卫,并未开口。 成陵王会意,挥挥手遣退了身后的两位护卫,至于赵弘润身后的宗卫沈彧、吕牧二人,他全当没有看到。 毕竟,宗卫的忠诚众所周知,并且,他也不相信赵弘润会伤害他,没有必要担心什么。 “眼下已无外人,肃王殿下总能透露来意了吧?” “透露什么?”赵弘润淡淡回了一句,随即举杯饮下了杯中的美酒。 见赵弘润缄口不言,成陵王晒笑一声,摇摇头说道:“既然肃王殿下脸皮薄,不肯轻言,不妨由我这位族叔来猜测一番……”说罢,他眯了眯眼睛,一针见血地说道:“肃王是要对付宗府么?” “很明显么?”赵弘润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 “……自然。”成陵王愣了愣,随即点点头说道:“那位老祖宗给肃王殿下你出了一个难题吧?否则,肃王岂肯自降身份,主动来拜会我这位族叔?” 『……』 赵弘润淡淡扫了一眼成陵王,一边斟酒、一边淡然说道:“本王已提醒过你,族叔真打算用这种语气与本王说话么?” 听闻此言,成陵王心情有些复杂。 一方面是因为赵弘润再次威胁自己而感到气愤,另一方面,则为赵弘润喊他族叔而有些受宠若惊。 在思忖了片刻后,成陵王斟酌着语气,摇头说道:“无论肃王殿下许下什么承诺,总之,我不会帮殿下削弱宗府的。此举,无异于自断后路!” “真的么?”赵弘润抬头望了一眼成陵王,平静地说道:“与本王为敌的,至今为止都没有好下场……族叔自信自己会是例外?” 成陵王闻言面色瞬变,不过在数息后,他还是恢复了笑容,摇摇头说道:“肃王殿下的本事,族叔在宗府已经领教了,不过……肃王殿下,你扳不倒宗府的,你迟早要妥协的……肃王殿下虽然功勋赫赫,但在国内大半王族、公族、贵族势力面前,想来即便是肃王殿下,也不得不妥协,最终对我等开放三川,不是么?” “没错。”赵弘润放下酒樽,随即双手交叉放在桌案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成陵王,正色说道:“本王也知道这件事,我终将妥协。但这并不妨碍本王将成陵王一支视为敌人……族叔,本王在川雒的威慑,不是宗府能比的,即便宗府最终迫使本王同意对你等开放三川,但本王手中可是攥着五万川北弓骑……” “肃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告诉族叔,三川那边的贼匪不少,他们最喜欢劫掠贵族的商队……” 成陵王顿时满沉似水,冷冷说道:“肃王殿下,你是在威胁我么?” 赵弘润毫不在意成陵王的敌意,拿起一枚果子放入嘴里,自顾自继续说道:“点个头,本王就可让族叔的商队,在三川畅行无阻。……好好考虑一下吧,族叔虽然家财万万,不过若是前往三川的商队接二连三地遭遇抢掠,想必就算是族叔,也无法承受吧?” “……”成陵王深深望了一眼赵弘润,沉声问道:“你想怎样?” “很简单。”赵弘润提起酒壶,给双方各斟了一杯酒,淡淡说道:“本王只是觉得,似太叔公、三叔公那些位宗老,年事已高,我辈不应再给他们更多的负累,应该让他们安安心心地去养老……” 听闻此言,成陵王面色再次大变。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眼前这位肃王,居然不单单是要削弱宗府,还要将宗府内的那些宗老们,踢出宗府! 而在成陵王面色大变之时,赵弘润心中亦有些无奈。 要知道,他起初不想与这些族叔辈分的王族势力接触,但眼下,已经彻底得罪了宗府的赵弘润,不得不改变原先的打算,优先考虑打压宗府,让宗府内那些倚老卖老的宗老滚蛋。 第381章 :求同存异的携手 “据殿下所知,羯角部落大概有多少人” “大将军你弄错了,事实上,羯角部落并非是一个部落,它更像是一个部落联合的形式” “结盟” “不不,不是像我大魏与齐国的那种结盟,应该是为了某个共同的目的彼此融合了,就好比最初的魏人与梁国后人、郑国后人的那种关系。.” “氏国” “唔可以这么理解,不过,羯族人并未正式立国,所以,更确切的称呼应该是多氏族的氏部落联合吧。” “既然是联合,那羯角部落要比一般的羯族部落强大吧比我军昨日攻灭的褐角部落相比如何” “这个本王也不清楚,姑且就以褐角部落的十倍来估算吧。” “十倍那可就是二十多万军队那还真是有点麻烦。” “骑兵么” “唔,照十倍来估算的话,阴戎的骑兵将可能达到五万至七万,威胁极大。” “无妨。本王早已针对羯族骑兵,让冶造局研制出了新式的连弩,只要找一个合适的地形” “狭隘的峡谷” “这样效果最佳,不过就算在平原,数百架连弩,亦能起到绝佳的效果。不过,到时候就需要砀山军的配合。” “某明白。” 在帅帐的案几旁,赵弘润与司马安对照着桌上那份由成皋关大将军朱亥所绘制的三川地图,正商议着对羯角部落战事的战略。 而望着这一幕,被召至帅帐的砀山军大将闻续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什么情况 闻续显然有些看傻了。 要知道半个时辰之前,他们家大将军与那位肃王殿下,虽然谈不上彼此敌视,但丝毫瞧不出来有携手合作的意思。可半个时辰之后,这两位却在那推心置腹般地商讨征剿羯角部落的战略。 这变得未免也太快了吧 “闻续闻续” “啊” 闻续猛地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家大将军正一脸不悦地盯着他,连忙抱拳告罪:“末末将方才走神了,请大将军恕罪。.” 可能是不快于像闻续这样稳重的将领亦会有这般失态的事,司马安皱眉盯着前者半响。这才开口问道:“季鄢、乐逡二人回来了么” 暗呼一声失态,闻续连忙回话道:“还未回营。按照惯例,季鄢、乐逡二人在在压制褐角部落后,多半是分散骑兵,往四面方向探路去了。” 他在说到压制两字时,语气有些生硬,并且,抬头偷偷瞄了赵弘润一眼。 见此,赵弘润也就明白了其口中的压制究竟是什么意思。 而司马安亦从闻续的态度意识到了什么。转头望向赵弘润,思忖着言道:“褐角部落是羯族人。” 这位大将军,还真是不善言辞啊 暗自摇了摇头,赵弘润在思忖了一番后,点头说道:“褐角部落,当初也无视了我大魏主动递出的善意,因此,亦不在本王心中那份亲善大魏的三川之民名单内。不过咱们目前当务之事,乃是羯角部落。” 言下之意。也就是说下不为例。 “某明白。”司马安听懂了赵弘润话中的深意,点头说道:“我砀山军会减少无谓的杀戮,保存士卒的体力,以应战当务之敌的羯角部落” 显然,这位大将军并不是一位“诚实”的人,至少嘴上“相当不诚实”。 “闻续。下令增筑军营,我军要在此地驻军修整几日,你负责此事。对了,若季鄢、乐逡打探到什么消息,即刻来报。” “是” 闻续抱拳领命。出帐传达命令去了。 “白方。” “末将在” “你去协助闻续,另外戒备军营四方,若被羯族人偷袭,本将军就拿你问罪”司马安望向白方鸣的眼神中,闪着几分莫名的羞恼。.` 很显然,司马安还未释怀这名部将私自将他曾经的事透露给赵弘润。 乖乖,这回要是搞砸了,真死定了 感觉到自家大将军眼中若无若无的“凶光”,白方鸣缩了缩脑袋,点头哈腰,一脸讪笑地退下了。 望着不正经的部将离开了帅帐,司马安无语地摇了摇头,这才转头对赵弘润说道:“殿下希望我砀山军在此驻军几日,是为了等商水军么” “唔。”赵弘润点了点头,旋即皱着眉头说道:“除此之外,本王总感觉羯角部落的反应有点不对劲。” 司马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压低声音说道:“殿下指的是,羯族人的抵抗,过于薄弱了么” “啊。”赵弘润点了点头,说道:“当初合狩会谈一事被搅和,羯族人就应该会猜到我大魏会起兵讨伐,更何况,本王还亲口承诺羯角部落的族长比塔图,说本王不久之后将率我大魏精兵踏平羯角部落可我军自成皋关出发至今,几乎未曾遭到羯族人的主动进攻,就好像他们故意将我军放入三川腹地” 说到这里,他与司马安颇为巧合地同时开口道:“粮道” 可能是没料到二人竟想到了一处,赵弘润与司马安互瞧了一眼,彼此都感觉有些意外。 不过是实话,这种场面挺尴尬的。 毕竟两个男人“心有灵犀”,这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咳。大将军你先说罢。” “唔。” 司马安点点头,旋即压低声音说道:“殿下,我军的粮道,是走成皋巩雒这条路吧” “大将军是担心巩与雒两地的羱族人与羝族人会背叛我方”赵弘润反问道。 司马安闻言冷笑了一声,说道:“彼乃外族,也谈不上背叛吧”说着。他望了一眼赵弘润,有意无意地说道:“若是某的话,进军之时会肃清巩、雒两地的阴戎,不过殿下宅心仁厚,不欲滥杀无辜,这就没办法了。” 赵弘润翻了翻白眼。他自然听得懂司马安这话是什么意思。 “无妨。若是巩、雒两地的羱族人与羝族人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协助羯族人而坑害我军,那么,本王也不会再手下留情。背叛我大魏信任,就势必要受到惩戒” 听了这话,司马安心中亦颇为畅快,在思忖了一下后,低声说道:“殿下,既然如此。不妨将计就计,试探试探巩、雒两地的阴戎。” “故意装作不知羯族人企图断我军粮道”赵弘润皱眉问道。 只见司马安眼中闪过几丝凶色,压低声音说道:“若是巩、雒两地的阴戎,真如殿下所言,对我大魏心存亲善,那么,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协助羯族人断我军粮草;反之,若是他们当真做出了对我军不利的事。还望到时候殿下莫要阻拦末将” 赵弘润皱了皱眉,古怪说道:“大将军不会是想叫砀山军故意示弱吧这恐怕有点违规吧” 司马安显然是听懂了赵弘润的话。正色说道:“殿下,若是在我军战况不利的局面下,巩、雒两地的阴戎依然保持中立,甚至于暗中帮助我军,那么,末将便认可殿下的主张。反之似墙头草左右摇摆不定之辈。岂谈得上是我大魏的友邻哪怕那些人并非真心实意协助羯族人,只是在我军势弱的情况下落井下石,似这种人,想来殿下也不会信任他们吧” “但也不至于将其屠杀殆尽” 赵弘润看了一眼司马安,沉声说道:“这样吧。背叛我大魏信任之人,视情节轻重,或杀之,或驱出三川之地。” 司马安闻言皱了皱眉,可能是感觉这位殿下还是过于有些心软,不过或杀或将其驱出三川的这个答复,倒是也能使他满意。 “那就这么说定了。” “唔对了,叫军卒们将褐角部落在外放牧的羊群驱赶至营内,若是咱们果真料中,羯族人当真暗中叫巩、雒两地的三川人断了我军的粮草,咱们就改善一下军卒的伙食吧。” “那末将还真希望咱们料中了。”司马安似笑非笑地应道。 不过看他说话时那足以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很显然,他并不是因为那些羊群才说这番话。 这时,帐外走入一名司马安的亲卫,抱拳禀道:“大将军,帐篷已搭建完毕。” “唔。”司马安点点头,转头望向赵弘润。 原来,那些新搭建的帐篷,是为赵弘润一行人所准备的。 不过接纳归接纳,该说的,司马安还是要说。 “殿下,当真那般信任那些青羊部落的人” “大将军反悔了” 司马安摇了摇头,说道:“肃王殿下替他们保证,某又岂好视若不见不过,某会派人盯着他们的。” 赵弘润点头道:“可以。青羊部落的人是值得信赖的,大将军会逐渐改观的。” “但愿。暂时先商议到这吧,等季鄢、乐逡二人打探到羯族人的动向,再来具体商议。” 说着,司马安亲自将赵弘润领到了为后者所准备的帐篷,亦在中军附近,距离司马安的帅帐并不远。 “殿下昨日露宿在外,也请好好歇息吧。” 在为赵弘润所准备的帐篷内,司马安言道。 “多谢大将军了。” “不敢。”司马安拱了拱手,退出了帐篷。 不过在离开帐篷时,他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向赵弘润,忍不住开口赞道:“求同存异真是一句犹如明珠般璀璨的言论啊。” 赵弘润勉强地笑了笑,心中有些尴尬,毕竟他是盗用了记忆中某位伟人所提出外交核心思想,但不可否认,这也是解决他与司马安主张不合的最佳办法。 内忧解决,那么接下来,就该履行我对那比塔图的“承诺”了 赵弘润暗自猜想。 在他看来,羯角部落应该早已有所准备了。 该露面了吧企图当猎手的猎物 ... 第382章 :乌兀的协助 “真没想到,肃王殿下居然在司马安大将军主动退让之际,亦做出了妥协……” 在赵弘润的行军帐篷内,御史补官邱毓用带着不可思议的语气说道。 听闻此言,赵弘润摇了摇头,更正道:“并非是妥协,而是求同存异,优先去解决本王与大将军主张一致的事,至于有异议的,则暂时搁置,慢慢寻找解决的办法。……邱大人觉得如何?” “下官不能理解。”邱毓望着赵弘润,低声说道:“明明司马安大将军已将虎符交给殿下,殿下足可以凭此调遣砀山军,为何……为何还要将司马安大将军留下来?” 赵弘润闻言望向邱毓,笑着问道:“这是邱大人的好奇,还是,邱大人准备记录在那本册子上,上呈父皇。” 邱毓想了想,如实回答道:“这亦会作为陛下评价殿下这次功课的依据。” “这样啊……”因为是会呈献于魏天子的答案,赵弘润仔细考虑了一番,这才说道:“在本王看来,若无司马安大将军坐镇的砀山军,恐怕是不完整的砀山军。再者,本王此番不过是第二次领兵,难免会有疏忽之处,因此,本王希望有一位能独当一面、总概全局的大将军从旁协助,毕竟此番征讨羯族人,并非只是事关本王一人,而是关乎我大魏的大事。为了大魏,为了此番出征的军士,本王必须尽力扩大我军得胜的可能,不可以个人的喜憎善恶,影响我军的军势。” 真是无懈可击的答复啊,不过,因为过于冠冕堂皇,反而让人觉得…… 邱毓犹豫了一下。忽然试探着问道:“是殿下的真心话么?” “真心话?”赵弘润愣了愣,旋即笑着说道:“要说真心,倒也能说真心。不过最关键的真心话,还得是那个……若无法完成父皇给予的攻克。本王的损失,会相当大哦。” “哈哈。” 邱毓笑着用笔在册子上记录了下来,并在所难免地在心中猜测眼前这位殿下口中所指的损失,只可惜,即便他再怎么往大了估计,恐怕也想象不到,那代表着一整座名为商水的城池! 求同存异! 邱毓在册子上记录了这个字,并着重备注了从赵弘润口中得知的具体含义。 真是“狡猾”的建议啊。不过,的确是高明……相信礼部的人亦会对这句话感兴趣吧?话说回来,似眼下这般,也算是……驾驭了司马安大将军吧? 邱毓深深望了一眼赵弘润,竟悄悄在那本册子上写下了优秀的评价。 他并没有告诉眼前这位肃王殿下,其实他除了记录赵弘润与司马安两人交集的责任外,亦有评价赵弘润在这件事上做得究竟如何的权限。 那么剩下的…… 在合上了册子后,邱毓转头望向同坐在帐内乌兀、乌娜兄妹二人。 似乎是注意到了邱毓的目光,赵弘润这才回想起,他还未询问过乌兀、乌娜二人针对此事的看法。 乌娜暂且不论。倒不是自夸,这位羱族少女不知怎么对他颇有些一见钟情的意思,以至于爱屋及乌。对魏人的印象奇佳,哪怕是谈及砀山军这支在这片土地屠杀了许多三川之民的军队,乌娜对他们仍然尽是些或许他们有什么难言之隐之类的开脱之词,听得赵弘润都有些羞愧。 相比之下,赵弘润想要弄清的,是青羊部落族长阿穆图之长子,现少族长乌兀的态度。 “青羊部落能够坦诚接受这件事么?”赵弘润用羱族语问乌兀道。 “你指的是砀山军的将军司马安么?”乌兀反问道。 说罢,他见赵弘润点了点头,遂沉思着说道:“我羱族人……确切地说是我青羊部落。不希望介入贵国与羯族人的战争。我们只要能在这片三川之地安居,而不会有人将我们赶走。” 羱族人对土地的执念可真是…… 赵弘润笑了笑。说道:“这一点我已向阿穆图大叔反复承诺过了,青羊部落是我大魏的朋友。是本王的朋友,我大魏愿意继续与朋友和睦相处,遵守当年的乌须之誓。” 听闻此言,乌兀满意地点了点头,旋即诚恳地说道:“若是肃王,以及贵国能够信守承诺,那么,我青羊部落会向肃王献上部落中最美丽的乌须花,作为双方结成友谊的象征。” 部落中最美丽的乌须花?指的不会是…… 赵弘润欲言又止,随即低头望了一眼腻在身旁一脸甜美笑容的乌娜,表情有些微妙。 联姻? 说实话,赵弘润非常排斥这个词以及这个词所代表的事,但倘若对象是已经有过肌肤之亲的乌娜的话,那他倒是不反感。 唔,虽然他仍然讨厌联姻这个词。 “这真是……让本王难以拒绝的馈赠。”赵弘润端正地说道。 听闻此言,乌兀眼中露出几许满意的笑意。 而这时,帐外走入宗卫种招,抱拳说道:“殿下,帅帐紧急召唤,司马安大将军请殿下到帅帐商议军情,说是派出去的骑兵,已打探到了羯族人的动向。” “本王知道了。” 赵弘润点点头,正要起身前往帅帐,忽见帐内乌兀在沉默了一番后,严肃地说道:“肃王,这场仗,让我也加入你的军队吧。” 听闻此言,赵弘润惊愕莫名,皱皱眉疑惑问道:“这是阿穆图大叔的意思么?可青羊部落不是希望保持中立么?” “所以,只是我以及那百余骑族人,加入你的军队。”乌兀笑着说道。 自作主张? 赵弘润转头望了一眼乌娜,见乌娜正吃惊地望着其兄长乌兀,赵弘润顿时会意过来:这绝对不是阿穆图大叔的意思。 不过话说回来,乌娜的这位兄长还真是……与憨厚的长相极为不符的奸猾呢! 深深地望了一眼乌兀,赵弘润轻笑问道:“你想得到什么?” “贵国的友谊。” “不是已经得到了么?”赵弘润揽了揽身旁的乌娜。意有所指地说道。 “我希望得到贵国更多的友谊。”乌兀憨笑着说道。 也就是说……想得到更多的东西么?土地?农具?武器?粮食? “呵!”赵弘润轻笑一声,压低声音说道:“这么早就将赌注压在本王身上,就不怕压错宝。血本无归么?” “唔……很生僻的词呢。”乌兀摆出一脸我听不懂那些生僻词的表情,憨厚地笑道:“我青羊族人。对待朋友可是全心全意的。……我信任你!” ……本王可不要你这种“信任”。 赵弘润暗自撇了撇嘴。 他越来越感觉,乌兀这位乌娜的兄长,比他老爹阿穆图大叔的眼界要高明地多,懂得趁早站在胜利者一方,以便于在这场战争结束后使青羊部落分到一份战后利益。 似这样的人物,若是出现在羯族人当中的话,赵弘润多半是倾向于尽早铲除的。 不过,既然对方是倾向于魏国的羱族青羊部落的少族长。那就另当别论了。 魏国,需要更多的盟友! 不可否认,他魏国已成为齐鲁魏联盟中的一员,甚至于,与楚国以及楚暘城君熊拓,亦在明面与私底下达成了协议。 再加上魏国最初的盟友卫国。 不夸张地说,如今他魏国的外交关系,还未颇为稳固的。 但这些盟约,对于那或将成为魏国新敌人的秦,却起不到丝毫的作用。 秦岭人。或者说秦国,因为陇西姬魏氏的关系,不出意外将加入魏人的敌人名单当中。而从地理位置看,三川,就处于秦国与魏国之间,若是能拉拢羱族人,相信日后必定会是一股助力。 想到这里,赵弘润当即说道:“既然如此,乌兀兄便随本王一同到帅帐去吧。” 期间,乌娜见乌兀随同赵弘润前往帅帐,亦想跟着一同去。不过却被赵弘润与乌兀两人给说服了。 片刻工夫后,赵弘润带着乌兀。以及宗卫长沈彧,还有名义上担任着监军的御史补官邱毓。仅四人来到了司马安的帅帐。 因为赵弘润与司马安的矛盾已得到缓解,因此,这回连芈姜都没有前去。 毕竟,司马安是一位颇为传统的将军,实在看不惯一个女人出现在帅帐内。 话说回来,在帅帐内,当司马安看到青羊部落的少族长乌兀随同赵弘润一同前来时,仍然还是皱了皱眉,毕竟他可不信任包括乌兀在内的这些羱族人。 “殿下,此人……” 见此,赵弘润正欲代乌兀解释一下,却愕然看到乌兀用他们魏国的语言自我介绍道:“诸位将军,我是青羊部落族长之子,乌兀,在这场战争中,我会加入肃王殿下麾下的军队,与诸位一同作战。” 原来这家伙会说我们大魏的话啊? 赵弘润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深藏不露”的乌兀,要知道,乌兀此前可从未表现出他懂得魏国语言的迹象,当初还故意让乌娜替他传达来着。 真是人不可貌相。这家伙,还真是对不起他那憨厚的长相…… 赵弘润颇有些郁闷地请乌兀入席。 其实这会儿,帅帐内除了赵弘润一行四人与大将军司马安外,还有数位将军。 这些将领,除了白方鸣毫不在意地吹了声口哨外,其余人皆对乌兀加入他们先行军一事不发表任何意见,只是转头望向自家大将军。 “……”司马安注视了乌兀一阵,终究是看在赵弘润的面子上,没有请这个不被他信任的羱族人离开。 “殿下,季鄢、乐逡二人将探查到了羯角部落的动向。……正如咱们所估算的,他们纠集了数十万军队,号称百万,正朝我军军营而来。” “百万?” 赵弘润震惊之余,表情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毕竟双方的兵力,实在相差太巨大了。 ... 第383章 :战前定计 百万大军…… 帐内,众人默不作声,使得气氛变得有些凝重。 要知道,就算砀山军与商水军加上一块,再算上编制外的军卒,总共也只有不到四万人而已。 而他们的对手,竟号称百万? 这……难不成是所有的羯族部落都决定对魏国开战么? 可问题是,据魏国这边得到的情况,羯族人的部落全部加上一起,也没有百万大军啊。 就在众人颇有些疑神疑鬼的时候,乌兀笑着用魏国话说道:“你们被骗了,羯角部落不可能会有那么多的战士。” “喔?”司马安有些意外于乌兀的开口,皱眉问道:“足下的意思是?” 只见乌兀摸着下巴深思了片刻,徐徐说道:“羯角部落,总共有约二十四万人,分布在一座古城河南以及其四周,去掉部落内的老人、女人与小孩,最多不过五万战士。剩下的,应该是奴隶……我听说,羯角部落有二十余万奴隶。” …… 司马安颇感意外地看着乌兀,皱眉说道:“也就是说,近三十万?” “不。”乌兀摇摇头,更正道:“是五万部落战士,与二十余万奴隶。” 听闻此言,砀山军大将闻续沉声问道:“两者有何区别么?” “当然。”乌兀点了点头,解释道:“部落战士,是英勇的勇士,他们擅长骑马、射箭,用优质的武器与防具。而那些奴隶,最多只有一杆木枪,并且,这些人平时只负责劳作。用贵国的话说,几乎没有训练过,这些人上了战场。只是起到消耗敌军的作用。” 炮灰啊…… 赵弘润了然地点了点头,毕竟按照乌兀的解释。那么这场仗还有的打,否则,倘若真是如打探的消息那般,对方是一支全部有英勇的部落战士所组成的军队,那他们区区不到四万人,还打个屁? “羯族人作战有这个习惯,他们习惯先派出奴隶,消耗敌方战士……军士的体力。等到对方军士的体力消耗地差不多了,便派出部落战士,一口气将对方全部消灭。”说着,乌兀望了一眼帐内的诸将,提醒道:“我听说贵军对我们三川之民的作战方式是全部歼灭,不留活口,不过这回,希望诸位别妄想杀光那些奴隶,否则,你们挡不住羯族部落战士后续的攻击。……羯族人。不会给你们歇口气的机会,至于那些奴隶,你们杀死再多。他们也不会心疼,那些人,不过是他们从北地的胡人掳掠而来,哪怕被杀光了,也随时可以再补充。” “……”司马安望了一眼乌兀,表情有些默然。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不可否认,乌兀的提醒对于他们砀山军来说非常关键,毕竟他们一贯的战斗方式。便是尽可能地杀死任何一个敌人,不留一名活口。 可正如乌兀所言。他们的这种战斗方式在遇到羯族人时,搞不好就会被拖死。 换而言之。这是一席非常宝贵的建议。 可让司马安感到别扭的是,这一席宝贵的建议,竟然是出自一名外族人的口,这让他内心十分纠结。 而相比司马安的纠结,其麾下大将白方鸣倒是没顾虑那么多,笑着说道:“谢了,这位羱族人兄弟,这可真是关键的情报啊。” “叫我乌兀就好。”乌兀笑着说道。 望了一眼一脸憨厚表情的乌兀,司马安沉吟了半响,皱眉说道:“换而言之,我军必须改变作战策略……么?” 还别说,似砀山军这种一贯注重精兵方略的魏国六营军队,在碰到楚国与羯族人这种丝毫不顾及己方伤亡人数的人海战术时,还真是有种束手束脚般的窘迫。 这也正是赵弘润一心希望扩编魏国正规军数量的原因,毕竟精兵方针,也是存在着它的弊端的。 随后,乌兀陆续向帐内众人讲解羯族人的习性,比如,羯族人的骑兵支援非常快,因为羯族人的部落战士可以做到在马背上吃喝拉撒,因此,最好别妄想去偷袭,否则,只会引火烧身。 等等等等。 而在讲述完这些有关于羯族人的情报后,乌兀便以身体不适作为借口,离开了帅帐。 这让赵弘润对于乌兀的评价更是提高了一筹,毕竟乌兀既将他所知的羯族人的情报告诉了他们这些魏人,却又不准备去听他们的作战会议,这明摆着是诚意十足的善意。 这不,赵弘润隐约瞥见司马安的表情很是微妙,一种明明不愿去相信外族却又不得不认可的表情,便秘般的表情。 “怎么办?大将军。” 在乌兀离开之后,闻续转头望向司马安,问道:“那个人的话,可信么?” 司马安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闻续,仿佛在说你问我我问谁? 最终,他将目光投向了赵弘润,因为他觉得,赵弘润与那些羱族青羊部落的人更加亲近,应该可以做出判断。 “相信吧。相信他所说的,也没有损失,不是么?”赵弘润笑着说道。 “唔。”司马安沉思着点了点头,旋即沉声说道:“若此人所透露的事属实,还真是一件比较棘手的事……二十万用来消耗我军士卒体力的奴隶,啧!” 也难怪他感觉棘手,毕竟在他看来,每一名砀山军士卒的生命都是金贵的,而那些羯族人的奴隶,不客气地说,在他看来如同草芥一般。 因此,司马安怎么也不希望自己麾下的砀山军陷入纯粹的消耗战。 可问题就在于,乌兀明确地指出,羯族人的作战习惯,在还未用奴隶军将敌方士卒的体力消耗殆尽之前,羯族人的部落战士是不会出动的。再加上又被限制了偷袭,这就使得司马安想消灭羯族人主力军队的希望落空了。 不过对此。赵弘润倒是不担心,毕竟他此番为了给羯族人一个深刻的教训,可是让冶造局研制了不少“好东西”。 “无妨。本王此番特地给羯角部落的人准备了几份大礼。……本王会让羯族人领悟到。似他们那种落后、野蛮的战争方式,早已被淘汰!” 听闻大礼二字。司马安嘴角扬起几分莫名的笑意,毕竟,他与赵弘润在针对羯角部落乃至羯族人这一点,那是抱持着相同的主张的,因此,他颇为期待这位肃王殿下所说的大礼。 “是冶造局最新研制的连弩么?”司马安好奇地问道。 话说起来,商水军运载着冶造局所研制的新式连弩,这在砀山军中已不是什么秘密。就连司马安也早已知情。 只不过前段时间他与赵弘润关系紧张,兼之他对麾下的砀山军信心十足,因此他也懒得过问罢了。 可如今,待听说羯角部落拥有着二十余万用来打消耗战的奴隶军时,司马安自然而然就想起了冶造局所研制的连弩。 “诶?” 而听闻此言,赵弘润不禁有些意外,疑惑问道:“大将军怎么知道的?” 听到这句问话,帐内众砀山军的气氛变得有些怪异,毕竟在发现商水军所运载的连弩时,砀山军与商水军可是发生了一次小冲突。只不过当时商水军的掌兵大将伍忌很好地将其给化解了而已。 “咳……肃王殿下,不知商水军何时抵达此地?”大将闻续巧妙地岔开了那个让他们有些尴尬的话题。 “这个……”赵弘润暗自估算了一下,皱眉说道:“可能要十日。或者半个月……” 若是在前几日,要是司马安听到这个答复,恐怕早就冷笑连连了,但是此时,由于他对赵弘润的看法与评价早已改变,因此,他在听到这个答复后,却是另外一种理解。 “商水军……看来运载了不少殿下所说的大礼啊。” “呵!”赵弘润轻笑一声,觉得此事就算透露给此刻帐内众人也无妨。遂如实说道:“连弩五百架,弩矢三十万支。投石车三百架……” 仅仅听了两句,帐内众将便惊地倒吸一口冷气。就连司马安亦露出了震撼的表情。 要知道那可是三发齐射的连弩,五百架连弩,就意味着瞬时间工夫吐射出弩矢的数量可达到一千五百支。 更要命的是,这些连弩所发射的弩矢,可不是手弩那种小威力的弹矢,那可是能射穿铁盾的强弩。倘若那些奴隶军果真如乌兀所言,连最起码的防具都没有,那么到时候,一根弩矢射穿二到三名奴隶军,根本不成问题。 “那等利器,殿下真不该叫商水军运载……”司马安长吐了一口气。 赵弘润闻言淡淡一笑,虽然他自己可以保证商水军不会反水,因为一旦反水的话,已背叛了暘城君熊拓的他们,将无法在魏国与楚国立足,但他并没有解释这一点,因为他知道,除非让司马安亲眼看到商水军在战场上的样子,否则,这位固执己见的大将军,是不会相信的。 而见赵弘润笑而不语,司马安也意识到与这位殿下说这些没什么用,也就不再多说了。 “殿下,既然商水军还未抵达,不如趁这段时间,先投下诱饵如何?” 你还没忘记啊? 赵弘润皱眉思忖了一番。 不过在这件事上,他与司马安的意见还是颇为一致的。 “在本王的亲善名单上,确实不需要一些立场摇摆,存在着背叛我大魏可能性的三川部落。” 听闻此言,司马安眼中绽放几丝精光:“谨遵肃王殿下帅令!” 八月底,羯角部落纠集二十余万军队,号称百万,朝着砀山军的军营而来。 可让这些羯族人意外的是,等他们到了砀山军的军营附近时,他们这才发现,这座军营已被一把火烧毁。 更不可思议的是,根据从附近其余三川部落打探到的消息,砀山军似乎正在迅速往东撤退。 听说此事,羯角部落的族长比塔图不由地哈哈大笑起来。 “什么似厉鬼般的魏*队,只是听到我军百万之数,就已吓得屁滚尿流了么?” “那还追么,族长?”左右问道。 “追,为何不追?”比塔图握了握拳头,随即冷笑道:“已掉入了陷阱的兔子,还奢望着逃出生天?” 没过几日,三川境内又传遍了一则消息:前番屠杀他们族人的魏*队,根本不堪一击,在强大的羯角部落的军队面前,还未开战便已逃之夭夭。 并且,比塔图还以羯角部落的名义,号召整个三川之地的羯族人、羱族人、羝族人,与他汇兵一处,一同杀到魏国的成皋关,杀到魏国境内去! 而在听说了这则消息后,有些三川部落的立场难免动摇了。 ... 第384章 :诱敌 “乌兀大哥,姬润他们为什么要撤退呢?” 在跟随魏国砀山军撤往东边的途中,乌娜一脸担忧地询问着兄长乌兀:“是不是羯角部落派出了很多军队,姬润他们打不赢?” 未战而退……怎么可能! 暗自耻笑一声,乌兀侧过脸,望向附近那些砀山军士卒,只见那一名名魏*卒一脸漠然,仿佛根本不在意他们为何会向东撤退,不过让乌兀更加在意的是他们斗志昂然的眼神,以及那种浑不在意前方究竟是生路还是死路的镇定。 无论看多少次,都是一支让人毛骨悚然的军队……砀山军。 乌兀瞥了一眼自己激起鸡皮疙瘩的手臂,不动声色地用另外一只手抚了抚。 “乌兀大哥!” “唔?”乌兀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妹妹乌娜正嘟着嘴不满地望着自己。 见此,乌兀微微一笑,宽慰道:“放心吧,乌娜,魏国的军队不是因为打不赢羯角部落而撤退的。” “咦,不是么?那是为什么?” 为什么……是示弱吧?示敌以弱、骄敌之心、攻敌不备……中原国家所广为流传的兵法。 乌兀暗自沉思着。 砀山军主动撤军,是因为诱敌么?……诱使羯角部落的部落战士撇下奴隶军,轻装追赶砀山军……这就是姬润与那个司马安大将军的计划么?如若比塔图真的中计了……会被吞掉啊,比塔图。你派出追赶的部落战士,会被这支可怕的魏*队一口吞掉! 乌兀抬头望向了一眼这片三川之地那晴朗的天空。 他隐隐有种猜测,那就是他其实并没有猜到魏人们全部的意图,但是即便只是猜到其中一条,就足以让乌兀替羯角部落感到惋惜:倘若比塔图那些羯族人果真因此而小看了这些魏人的话。那么,羯角部落会因此得到沉重的代价。 不得不说,乌兀的确是一名脑筋与其憨厚长相仿佛不匹配的羱族人。 他猜地没错。砀山军之所以选择主动撤退,其目的有三。 首先。与商水军汇合。 先前由于砀山军与商水军每日赶路的速度差距颇大的关系,使得砀山军哪怕走另外一条迂回的路线,仍然超过了商水军,提前到达了与羯角部落的势力范围。 换而言之,此刻商水军正朝着砀山军的撤退路线而来,大概还有十日到半个月的工夫,才能抵达之前砀山军安营扎寨的位置。 但是,倘若砀山军主动向东撤退的话。那么,根本不需要十日甚至半个月,依照砀山军的行军速度,他们在三四日内就能与商水军汇合。 而一旦与商水军汇合,借助商水军所运载的那些由冶造局所研发的新式连弩,司马安便不需要担心自己麾下的砀山军士卒,会牺牲在于羯角部落那二十余万作为炮灰的奴隶军的厮杀中。 其次,便是投下“诱饵”。 以故意营造出魏军作战不利的局面,来试探或考验巩、雒两地的羱族人与羝族人部落。 正所谓患难见真情,倘若这些部落见魏军作战不利而侧向羯角部落。那么就对不住了,这些部落,亦会被列入铲除与驱逐的名单内。 至于第三个目的。那就是引诱羯角部落的部落战士。 根据乌兀的透露,羯角部落的部落战士与奴隶军,完全就是两支能力有如天壤之别的军队。 前者是由部落中英勇的勇士组成,皆是些弓马娴熟的战士。 这些人,往往一个人配置三匹马,一匹马驮着辎重、口粮,另外两匹交换骑乘,可一日赶路数百里。 这是游牧民族骑兵标准的配置。 而魏国作为一个农耕国家,骑兵的数量远远不及对方。并且,军中的骑兵也并未奢侈到一个人配置复数战马的地步。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乌兀提醒魏军莫要妄想去偷袭羯族人。因为要偷袭游牧民族的骑兵,这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一旦偷袭不成,派出去的军队就会被羯族骑兵拖死。 哪怕是同样作为骑兵,亦会被配置有三匹战马的羯族骑兵拖死。 但这只是羯族人的骑兵,至于那些奴隶军,就根本没有这种待遇了。 羯族人的奴隶军,全身上下唯一的装备,就只有一根长枪,甚至于有时候,奴隶们往往握着削尖的木棍冲上战场,毕竟他们只是羯族人眼里作为炮灰的消耗品,根本不需要装备太多太好的武器。 因此,当羯族人的骑兵们牵着三匹战马优哉游哉地前进时,那些奴隶军,却要凭借着双腿来赶路。甚至于,保不定还是在半饥半饱的状态用双腿赶路。 这就意味着,羯族骑兵与奴隶军的行军速度,有着极大的差距。 若在平时,那些羯族骑兵们或许会远远跟在奴隶军身后,优哉游哉慢慢地赶路。 可如今,在砀山军故意示弱,营造出不战而退局面的如今,那些羯族的骑兵,会不会为了追赶他们砀山军,而撇下奴隶军,加快追赶呢? 而这,恰恰就是赵弘润与司马安所希望的。 只要没有那二十余万奴隶军搅局,司马安以及他麾下的砀山军,根本不惧那些所谓部落勇士的羯族人骑兵。 如此过了数日,转眼便到了八月四日。 注:上一章时间表记错了,羯角部落出兵应该是“七月底”而不是“八月底”,实在抱歉。 在这一日,砀山军派出去搜寻商水军的骑兵,已成功找到了后者的位置。同时,不但将赵弘润亲笔所写的书信交给了商水军掌兵大将伍忌,而且伍忌还托信使带回了口讯。 “伍忌将军托小人回覆殿下,他说,谨遵肃王殿下帅令。末将会小心戒备。” 充当信使的砀山军骑兵抱拳言道。 听闻此言,司马安皱眉问道:“伍忌将军只叫你传来口讯?没有亲笔回书?” 倒不是不相信自己麾下的骑兵,他只是觉得很奇怪罢了。毕竟按理来说,伍忌应该亲笔写一封回信才对。 回信?那也要伍忌认得字啊…… 赵弘润暗自苦笑了几声。 是的。堂堂商水军掌兵大将,伍忌颇为勇武,但,由于出身楚国贫寒农户的他,并不识字,就连楚国的文字都难得认得几个,更别说魏国的文字了。 顺便提及一句,赵弘润写给伍忌的书信。实际上是用楚篆写的。毕竟,就算伍忌认不全几个楚国篆字,但他账内的将军们,他的亲卫们,总会有识字的。 不过话说回来,倘若换做魏篆的话,恐怕伍忌那帮人就全傻眼了。 “伍忌将军,还未学会我大魏的篆字么?”司马安可能是瞧出了点端倪,表情怪异地问道。 “唔……仍在努力掌握当中。”赵弘润挑着好听的话解释道。 说起来,楚国出身的将领们。除非是贵族出身、否则,很少有机会去学习本国的文字。 但是在魏国这边,身为一名将领。不要求你有怎样的文采、能写出怎样的文章,但你至少得掌握最基本的常用文字,否则,岂不是连兵法都看不懂?连朝廷送来的文书都看不懂? 正是考虑到这一点,司马安咂了咂嘴,忍不住说道:“希望其尽快掌握,否则……真不像话。” “呵呵。”赵弘润苦笑了两声。 其实说起来,这话也就是司马安、百里跋、徐殷等宗卫出身的大将军有资格说,事实上在魏国国内。仍然有不少明明执掌着军队却大字不识的将官。 回国后,要不要弄个军官私塾。教一教那些大字不识的将领们呢? 赵弘润暗自想道。 只可惜,要落实这件事非常困难。毕竟将领们几乎都驻守在边疆,将他们召回大梁,办学一同教授文字,那边防还要不要了? 想来想去,最稳妥的办法还是先招收一批文学基础不弱的文人,教授他们在赵弘润看来颇为有效的战术,然后再让这些人单独去给边防的将领军教课,前提是武人与文人凑在一起不至于发生矛盾。 算了,先应付眼前的事吧。 回了回神,赵弘润转头望向司马安,说道:“大将军,再往前,可就是雒地了。” “唔。”司马安应了一声,神色似乎显得有些失望。 毕竟到眼下为止,巩、雒两地的羱族与羝族人还未暴露出“背叛”魏国的迹象,而派出去的骑兵,也还未传递回羯角部落派出先遣骑兵队的消息,这使得他那一石三鸟的计划,除了与商水军汇合以外,其余两个目的都未能达成。 而就在司马安暗暗遗憾羯角部落并未上当的时候,砀山军骑兵营两位将军之一的季鄢,在赶路途中策马靠近了赵弘润与司马安。 “殿下,大将军,他们回来了。……正如大将军所估计的,羯族人,果真派出了数量不少的骑兵,追赶我军。” 与同样面露凝重之色的赵弘润对视了一眼,司马安沉声问道:“多久到?” “约半日。” “……”赵弘润与司马安互望了一眼。 他们丝毫没有去责怪那些打探消息的骑兵为何这么迟才将消息送回军中的意思,毕竟要打探到羯族部落是否派出了先遣的骑兵,就意味着那一队魏军斥候几乎是与羯族先遣骑兵同时启程的。 对方是一人配三马,而魏军的骑兵斥候却是单人单骑,在这种情况下,能提早半日左右将这个消息传回军中,这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不难猜测,那些斥候为了拉开与羯族先遣骑兵的距离,多半是日夜兼程、不眠不休,拼了命将这宝贵的消息传回砀山军中。 打?还是不打? 司马安取出了三川地图,默不作声地注视着地图上的地势。 ... 第385章 :退守常川 “本王记得,在雒地西南,有一条川涧,此涧蜿蜒穿过一片当地人称之为鸦岭的山丘,淌过一片唤作鸦岭峡的峡谷。此峡谷,一半川涧,一半泥道,泥道泥泞难行。大将军若打算伏击羯族人的先遣骑兵,这是个不错的地点。” 见司马安望着地图久久不语,赵弘润注视着前方,平静地说道。 …… 司马安闻言吃惊地望着赵弘润,要知道三川地图在他手中,并且身旁这位肃王殿下并未侧过头来观瞧,可是却清楚记得地图上所记载的当地地貌? 传闻,肃王弘润,博闻强记,能走马观碑、过目不忘……或许并非谣传? 司马安心下惊讶,在思忖了一番后,说道:“殿下,不如我军暂时在常川驻扎吧。” “唔?” 赵弘润闻言微微一愣,毕竟在他记忆中,常川是川涧流经的一片矮丘,川涧便是因其得名。 不可否认,常川那一带有矮丘、有平原、有山涧,地势颇为复杂,是一个安营扎寨的好位置。 但正如当初浚水军的大将军百里跋所言,安营扎寨分侧重于攻还是侧重于守,似司马安所提议的,将军营设在常川,这分明就是侧重于守的军营。 建造这样一座军营,可不能帮助砀山军歼灭那一支或将在短短半日后便抵达的羯族先遣骑兵队啊! 按理来说,他赵弘润所提出的建议,才是最佳的选择。 可是司马安,却仿佛不急着设计歼灭那支羯族先遣骑兵,多此一举地在是鸦岭与鸦岭峡前的常川安营扎寨,说实话。这并不符合司马安那仿佛迫不及待想杀光天下所有外族人似的心态。 事有反常必为妖! “大将军还未放弃么?”赵弘润在微微思忖了一番后,颇有些感慨地问道。 听闻此言,司马安眼中闪过几丝异色。淡笑着问道:“殿下何出此言?” 赵弘润目视着司马安半响,平静地说道:“大将军的下一步。是希望本王再写一封书信,叫伍忌,率领商水军在鸦岭峡的另外一侧埋伏吧?” …… 司马安闻言目光微变。 赵弘润都将话说到这份上了,他又岂好再自欺欺人,遂苦笑说道:“三日,某恳请肃王殿下,再给某三日。” 赵弘润目视着司马安,半响后点头说道:“好!本王就给大将军三日。不过。三日之后,倘若雒、巩之地的羱族人与羝族人仍然没有协助羯族人,背叛与我大魏的友谊,那么,大将军当承认这些部落,是我大魏的友邻,不得再做出任何伤害彼此友谊的举动。” 司马安闻言,接口道:“倘若彼背叛了与我大魏的友谊,背叛了肃王殿下的信任,某当率领砀山军将其……” “驱逐出三川!”赵弘润打断了司马安的话。 “……”司马安皱了皱眉。随后,可能是觉得此举倒也可以接受,遂点了点头。 原来。司马安之所以恳请赵弘润再给他三日工夫,是在等巩、雒两地的羯族人与羝族人部落反水,断他们的粮道。 此后,砀山军的军卒们开始火急火燎地在常川安营扎寨。只见这些军卒们,砍伐了附近山中的林木,就近在那些矮丘上建造军营的围栏,随后,他们将从褐角部落处所得的羊群赶到了军营内,杀羊取肉。制作成肉干,充当军粮。 说起这些羊只。因为在赶路途中跑丢了一些,再加上沿途砀山军的士卒们也不忘抓紧时间制作肉干。因此,当初那上万只羊,如今只剩下三分之一,但取而代之的,就是每一名砀山军士卒的行囊内,都塞满了肉干。 在这种情况下,司马安根本不在乎巩、雒两地的羱族人或羝族人是否会断他们的粮道。 反过来说,他甚至更加希望这些外族人背叛他们,因为这样一来,身旁那位肃王殿下,便不会再阻止他对这些外族动用武力。 毕竟那位肃王殿下,在对待背叛大魏友谊的外族这方面,其主张与他司马安几乎一致。 大概半日后,羯族人的先遣骑兵,果然是追赶着砀山军的行军路线,不期而至。 而此时,事实上砀山军还未彻底将军营的营栏建造完毕,顶多只是建造了一半而已,并且,军营内行军帐篷什么的,除了司马安的帅帐以及赵弘润的王帐,那是一顶也无。 没办法,羯族人的先遣骑兵来得实在太快,区区半日工夫,根本不足以砀山军从几里外赶到常川,再在常川建造军营。 好在此时砀山军的军营建造在那些矮丘上,占据着高地优势,因此,那些羯族人的先遣骑兵尽管追到了眼前,但并未立刻攻击砀山军,而是在远远地观望着。 而在矮丘这边,闻讯而来的赵弘润与司马安,亦在矮丘上眺望着远处那些羯族先遣骑兵。 值得一提的是,或许是前几日乌兀向砀山军透露有关于羯族人的情报,这使得司马安对他稍微有了那么些信任,至少此刻乌兀与乌娜就站在赵弘润身边,司马安已不会面露厌恶之色。 “这数量……不得了啊。” 从旁,砀山军大将白方鸣将手平放在眉骨上,眯着眼睛望着远处那一大群羯族先遣骑兵,喃喃说道:“乖乖,这得有多少匹战马啊?” 听了他的嘀咕,附近几名砀山军将领无语地瞥了他一眼。 不过话说回来,远方的羯族先遣骑兵,他们所拥有的战马,着实令他们有些眼红。 要知道,对面的羯族先遣骑兵据赵弘润目测最多不过五六千人,可是呢,因为一人配三骑,战马的数量达到了一万五千以上。 这在魏国兵将们看来。简直就是奢侈浪费。 若是能缴获一些战马…… 相信此刻这些砀山军的将领们,多半都在幻想着此事。 包括大将军司马安。 毕竟这位大将军目不转睛盯着那支人马的目光,与其说是杀气腾腾。倒不如说是想得到些什么。 这时,乌兀开口提醒道:“像我说的。羯族人的部落战士,不像贵国的军队那样有专门负责后勤的后勤军,他们这几日的粮食,都在另外两匹马其中一匹马的马背上驮着。并且,从此刻起,他们的双脚就不会再踏足地面,在马背上解决吃喝拉撒。” “拉屎也在马背上解决?”白方鸣不合时宜地询问,让附近的众人都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呃……是的。”乌兀点点头。做出一个怪异的姿势,解释道:“像这样,半坐在马背上拉……唔,解决。” 幸亏乌娜听不懂我大魏的话…… 赵弘润望了眼一脸不知乌兀大哥在说什么表情的乌娜,又瞥了一眼众砀山军的将领们,却见他们满脸都是哦,原来如此、真是长见识了之类的表情。 显然,这帮人其实都很好奇这件事。 而在这时,司马安沉声问道:“那……他们怎么解决饮水问题呢?马背上也背着水么?” “每一名羯族骑兵,都配有两只水囊。外部是羊皮缝制。内部是羊的胃囊,或者……唔,羊泡制作而成……” “羊泡?那是什么?”白方鸣插嘴道。 羊膀胱…… 赵弘润瞥了一眼白方鸣。不过明智地没有开口。 果不其然,当乌兀解释了羊泡究竟是什么东西后,众砀山军将领们皆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少插嘴!”司马安狠狠瞪了一眼白方鸣,随即对乌兀平静地说道:“你接着说。” “其实羊泡洗干净后用来盛水……好好,我接着说羯族骑兵。”乌兀明智地终止了向这些魏人解释羊泡好处的打算,继续讲述羯族骑兵的饮水问题:“这两个水囊,足以维持一名部落战士一日的饮水,换而言之,在这一日内。他们会一直在你们身侧,利用长弓射死士卒。如果水囊内的水喝完了。他们会先撤退一半的骑兵,到附近的溪流、山涧补充饮水。灌满两个水囊,然后这些人再次返回,与另外一半骑兵交换。” “也就是说……无懈可击?”砀山军大将闻续皱眉问道:“那睡觉呢?也在马背上么?” “当然。”乌兀点点头,颇有些骄傲的说道:“任何一名部落战士,都必须掌握在马背上睡觉的技巧。可能你们魏人无法接受,优秀的部落战士,可以让同伴牵着缰绳,而他整个人仰躺在马背上呼呼大睡,是在战马奔跑过程中哦。” 怎么可能…… 众砀山军将领闻言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毕竟,仰躺在奔跑的战马上呼呼大睡这种事在他们看来,实在太过于匪夷所思了,就不怕掉下马背摔死? “本将军大致了解羱族骑兵的能耐了……那么依你之见,似眼下这种局面,对面的羯族骑兵,会怎么攻打我军这座军营呢?”司马安问乌兀道。 听闻此言,乌兀笑着说道:“在没有奴隶军消耗敌军士卒体力的情况下,羯族骑兵的作战方式会变得谨慎许多,不会做无谓的攻击,更不会贸然冲上山来,只会用长弓射杀贵军的士兵。” “这件事很好防范,还有么?” “还有就是……话说大将军扎营的位置选地不错,这矮丘下就有一条山涧,这样一来,羯族骑兵惯用的围困方式也就没有什么效果了。不过,他们或许会在这条山涧的上游,用东西堵死山涧,使贵军的士卒没有饮水。或者,用粪便弄污涧水,这样一来,流到这片矮丘附近的涧水就不能再饮用了,否则会患病。” “唔。还有么?” “最后嘛……”乌兀这时也不知是瞧见了什么,朝着前方努了努嘴,说道:“喏,来了。……单骑的挑战。” 话音刚落,就见矮丘下传来一句很大声的羱族语言。 众人仔细一瞧,这才发现有一名非常强壮的羯族骑兵,正在矮丘下搦战。 阵前斗将…… 司马安摸了摸下巴,目色闪着若有所思的精光。 ... 第386章 :骄兵之计 “□□□□□□□,□□□□□□,□□□□□□□□□□□□!” 在矮丘下,那名强壮的羯族骑士指着山丘上的魏人们,大声喊叫着。 但因为语言不通的关系,众砀山军兵将根本听不懂这家伙究竟在说些什么,因此,仅仅关注了片刻,便继续做自己的事,即搭建军营营栏去了。 而在矮丘的山顶,司马安与几位砀山军的将领们,亦因为语言不通的关系,一脸懵相地望向山下。 见此,乌兀提醒道:“那家伙……希望挑战贵军最强的战士。” 乌兀自动将对方话中的你们部落中的第一勇士,翻译成了贵军最强的战士。 “最强的战士?将领么?” 砀山军大将白方鸣闻言笑嘻嘻地说道:“有点意思,要不然我下去会会他?” “别。”另外一位砀山军大将闻续淡淡说道:“对方不过是一介士卒,若由你这个我军的大将出马,我砀山军未免也太掉价了……” 听闻此言,乌兀低声解释道:“对方可不只是一介士卒哦。” “喔?不是么?”闻续略有些惊讶地望向乌兀。 却见乌兀点头说道:“至少是百夫长,不过我猜测可能是千夫长。……普通的部落战士,在这种时候是没有资格向敌军挑起单斗的。” “百夫长?千夫长?……那是什么?” 话音刚落,就听赵弘润在旁淡淡解释道:“百夫长相当于我大魏的伯长,千夫长嘛,便相当于是楚国的千人将,在我大魏,则是曲侯、军侯这一阶。……这应该是羯族人仿照我大魏而拟出来的军职。” “……没错。”乌兀望了一眼赵弘润,稍稍有些意外。 毕竟在此之前,他还以为魏人们对他们三川之事一无所知,不过就眼下看来,魏国所掌握的三川之民的情报,或许并不少。 “曲侯、军侯的程度啊……”白方鸣摸了摸下巴,喃喃说道:“这还真有些掉价呢……” 要知道,白方鸣与闻续,那可是副帅级别的大将,是受到大将军司马安信任,并且有能力独当一面的将军,在军方体系中只比大将军级别低一级,这样一位将军此刻下山回应羯族骑兵一名充其量千人将的挑战,这确实显得有些掉价。 “要不换我去吧?”砀山军的将军乐逡笑着说道:“对方是骑将,正巧我也是骑将,就让我去掂量掂量对方的能耐!”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身边另外一位唤作季鄢的将军,却走上前一步,淡淡说道:“还是换我去吧。” “为什么是你?” “如果你可以的话,我当然也可以。” 其实这两位,皆是砀山军骑兵营的将军。 因为砀山军的骑兵营惯用车悬战法,因此,必须同时有两名将军担任车悬阵中的斧与钺,是故,唯有砀山军的三个营中,唯独骑兵营是设有两名将军的。 注:车悬阵的“斧”、“钺”,即“主攻”与“佯攻”,可切换。 而这两名将军,即营将级别的季鄢与乐逡二人。 眼见季鄢、乐逡二人在那争论,司马安皱皱眉,不悦说道:“谁也不需下山应战。……无需理会!” 无需理会? 众将军吃惊地望着司马安,有些不能理解。 毕竟在他们看来,在对方羯族人率先搦战挑衅的情况下,若是他们砀山军这边不予理会,这岂不是助涨了那些羯族人的气焰,灭他们砀山军威风? 虽说他们的砀山军的士卒心理素质过硬,轻易绝难动摇士气,可惧不出战这种事,对于砀山军而言,终归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声吧? 似乎是猜到了众将的情绪,司马安冷冷说道:“本将军主意已决,任何人不得理会山下羯族人的挑衅,这是命令!” 见大将军都将话说到这份上了,众将自然不敢抗命。 大将军……这是骄兵之计? 大将闻续与白方鸣二人对视一眼,暗自猜测道。 只可惜,他们还是没有猜到司马安真正的企图。 或许在这个军营,唯有赵弘润才知道司马安真正的用意。 大概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因为有着司马安的禁令,砀山军的将军们没有理会山下那名羯族骑兵的挑衅。 这让矮丘下那名羯族骑兵得意之余,亦不禁有些心怒,语气严厉地在那大声喊着什么。 “□□□□□□□□□□□,□□□□,□□□□□□□□□□□□□□□□□□!” 虽然语言不通,但矮丘上的众将们随便猜猜,也能想到这必定是对方在破口辱骂他们。 只不过,因为听不懂的关系,他们非但没有恼怒的意思,反而有些好奇那个羯族人究竟在骂些什么。 比如白方鸣,便忍不住询问乌兀道:“喂,乌兀,那个羯族人,他是骂我等吧?他在骂什么?” …… 乌兀望了一眼面露好奇之色的砀山军众将领们,苦笑着翻译道:“他说,胆小惧死的魏人们,你们是秃鹫、喜鹊、乌鸦、豺狗、蛇、虫豸……” 哈? 众砀山军将领颇有些目瞪口呆地望着乌兀,心说:这算哪门子骂人的话?似乎是猜到了这些人心中的错愕,乌兀颇有些头疼地解释道:“秃鹫、喜鹊、乌鸦、豺狗……在我们羱羯族人的文化中,是吃腐肉的食死鸟兽,因此,用来辱骂对方,已经是最最低劣的……相当不堪的骂人的话。” 说罢,他见附近的砀山军将领一个个非但没有恼怒的意思,反而显得有些目瞪口呆,遂好奇问道:“诸位不生气么?在贵国,骂人的话是怎样的?” “直接问候对方家中女人,尤其是长辈……什么的。”白方鸣坦诚的解释,让附近众将军们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问候?”乌兀听到这个词有些疑惑,毕竟在他理解中,问候算是好词才对,怎么会牵扯上骂人的话呢? 这就是两个民族文化的差异啊…… 赵弘润摇了摇头,带着乌娜走向军营深入去了,毕竟他已猜到了司马安的意图,就没有必要再继续留在这里了。 而见到赵弘润离开,大将军司马安亦丢下一句类似无聊的嘀咕,转身走了。 这两位一走,那几名砀山军的将军们亦纷纷散了,去履行自己的责任去了,只留下乌兀一人,仍站在矮丘顶上,一边眺望着矮丘下的羯族骑兵,一边捉摸着魏国语言中问候这个词的含义。 他隐隐感觉,这个字或许还有另外一种涵义。 就这样,在砀山军士卒紧锣密鼓建造军营营栏的同时,那些羯族骑兵,便在矮丘的山脚下骂战。 遗憾的是,由于语言不通,砀山军的士卒们根本听不懂这些人究竟在骂什么,也就全然没放在心上,除了戒备对方外,仍旧自顾自地建造营栏。 那场面,简直就如同闹剧一般。 不过期间,那些羯族骑兵曾尝试着用手中的长弓,朝着矮丘上的砀山军射了两拨箭矢,但很遗憾,由于司马安早已得到乌兀的提醒,以至于羯族骑兵的这两拨箭矢几乎没能起到什么效果。 除了几个用盾牌保护自己不利的倒霉鬼被射中了手臂外,几乎没有任何伤亡。 不过想想也是,毕竟羯族骑兵的箭矢,采用的仍然是双翼镞,根本无法对砀山军的步兵们人手一面的铁盾造成什么威胁。 就这样,双方一直僵持到深夜。 待等当晚大概亥时前后,这群羯族骑兵趁夜色对砀山军的军营展开了一次尝试性质的偷袭,只可惜没有丝毫收获,在丢下了仅仅几十具尸体后,见砀山军军营防守力度森严的羯族先遣骑兵便撤退了。 而这一退,这支羯族先遣骑兵便失去了踪迹。 而对此,乌兀向司马安以及众砀山军将领们解释道:“对方可能是暂时撤退,休息去了。” 听闻此言,闻续皱了皱眉,问道:“当真不可前去偷袭么?” 乌兀想了想,摇头说道:“先不说可否,这位将军,您知道那支羯族骑兵撤退到那个方向歇息去了么?” 话音刚落,包括闻续在内,众砀山军将领哑口无言。 不得不说,这就是没有后勤负累的游牧民族骑兵,他们在面对农耕民族骑步混合军队时所占据的优势:当他们暂时撤退去休息的时候,几乎很难发现对方的踪迹,自然而然,也就无从谈及去偷袭的事了。 倘若勉强在这种夜里出兵,强行去偷袭对方,非但很难得到什么收获,反过来说,派出去的军队还有可能会被对方吃掉。 不过让砀山军的兵将们感到奇怪的是,次日上午,那支羯族先遣骑兵并未像乌兀所说的那样准时地出现在矮丘下,一直到午后,这群人才缓缓向这片矮丘靠拢。 而与此同时,负责关注着川涧水位的将军马禄,发现这条溪流的水势比昨日减少了许多,并且,涧水中仿佛混杂着什么奇怪的味道。 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乌兀立即提醒砀山军的将领们。 “这条川涧的水,不可再饮用了。……至于为何不可再饮用,你们不会想听到原因的。” 后来,当砀山军在商水军的协助下歼灭了这支羯族先遣骑兵后,他们这才明白,前些日子乌兀为何提醒他们不可以再饮用川涧的水。 原来,羯族先遣骑兵们,不光用林木乱石等物堵死了川涧,还在那个坝下方,用大量他们的粪便以及他们坐骑的粪便,污染了这条溪流。 这就使得,羯族先遣骑兵仍然可以在坝的上游取得优质的水,而砀山军,却只能得到一些微不足道的,被污染的水。 这些稍稍有些发臭的水,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喝的。 而这,亦是羯族人惯用的战术之一,围困敌军、断其水源! ... 第387章 :不同的选择 “真是帮了我军大忙了,乌兀少族长。” 赵弘润当着砀山军大将军司马安以及其麾下众砀山军将领的面,对乌兀说道。 在他说这番话的时候,他们这些人正饮用着正常的水。 原来,早在乌兀提醒砀山军众人羯族人所惯用的战术,早在那支羯族先遣骑兵还未污染川涧的水源时,砀山军的士卒们,便已在这片矮丘的另外一侧,挖掘了几个深坑,随后又挖了一条水渠,将当时仍然优质的川涧之水,引入那几个深坑中,充当蓄水池。 而待等水池蓄满了水后,砀山军的士卒便填平了那条水渠。 因此,即便那支羯族先遣骑兵污染了川涧的水源,砀山军这边仍然有优质的水可以饮用。 尽管这些水的储量并不算多,但维持司马安向赵弘润所恳请的三日期间,已是绰绰有余。 而这一切,皆是青羊部落少族长乌兀的功劳。 就连司马安都不得不承认,若是没有乌兀提醒,他们砀山军,绝对会陷入无水可饮用的窘迫,只能被迫去饮用那些被污染的水源,随后被那些发臭的水弄坏肚子,染病拉稀,虚弱脱力。 在战场上,若是一名士卒染上疾病,哪怕只是拉稀导致身体虚弱,那也足以宣告其死亡了。 而对于赵弘润的夸赞,乌兀笑着说道:“我既然决定帮助肃王殿下,自然是全心全意。……我青羊部落对待朋友,一直以来都是全心全意,绝不会背叛彼此的友谊。” 还别说,他那憨厚的长相,以及表明心迹的话语,让砀山军的将军们对乌兀印象大佳,连带着,对尽管仍然保持着中立的青羊部落,亦是改观不少。 “对于羱族青羊部落的乌兀,大将军想说些什么么?” 事后,赵弘润询问司马安道,毕竟司马安当时的表情有些微妙,仿佛有种一直以来的信念稍有崩塌的意思。 “只是嘴上说得好听罢了。”司马安面无表情地回复道:“青羊部落乃羱族人一支,羱族人与羯族人同出一支,他怎么可能会协助我大魏对付羯族人呢?” “可他的确那么做了,不是么?”赵弘润笑着说道:“若没有乌兀透露给我等的那些情报,尤其水的问题,相信我砀山军如今的处境,不会如此好过吧?” “……”司马安默然不语。 良久,这才沉声说道:“即便如此,那也只是其一人而已。……青羊部落,仍然是抱持着明哲保身的中立态度吧?” “这不为过啊。”赵弘润笑道:“大将军方才也说了,羱族人与羯族人同出一支,青羊部落在这种情况下,抱持中立,较真来说,其实是偏向我大魏,不是么?” “……”司马安哑口无言。 也难怪,毕竟他本来就不是能言善辞之人。 良久,他缓缓点了点头,用一种不情愿的语气说道:“姑且……某姑且就暂时将青羊部落视为我大魏的友邻,不过某将丑话说在前头,倘若这些羱族人背叛了我大魏的信任,背叛了肃王殿下的信任,那么到时候,某当率军踏平此部落!” 听着司马安那仿佛威胁似的口吻,赵弘润忽然笑了,调侃道:“羱族人……大将军方才用羱族人来指代青羊部落的人,而非是前一阵子的阴戎呢!” “……”司马安张了张嘴,恼羞成怒似地愤愤离去了。 真是个不坦诚的家伙…… 望着司马安离去的背影,赵弘润无语地摇了摇头。 不得不说,无论从哪里个角度来看,司马安这位大将军,都称得上是已知的四位驻军六营大将军中最麻烦的一个。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位曾经抱持着非我族类尽屠之心态的大将军,如今竟然认可,哪怕只是暂时认可了乌兀与青羊部落,这都称得上是一项重大的改变。 而这个重大改变,让赵弘润体会到一种非常强烈的成就感。 接下来,就看巩、雒两地的那些羱族人与羝族人了……但愿他们别做出错误的选择。 站在矮丘上眺望雒地方向,赵弘润在心中喃喃说道。 而与此同时,在雒地,混居居住在当地的几支羝族人与羱族人的部落,正如赵弘润与司马安所估计的那样,当地部落的族长们,正汇聚在一起,商议着一件足以影响整个三川的大事。 那即是,在魏国与羯角部落之间做出选择。 这些部落,都不算是实力特别强的大部落,只能算是三川之地上的中小部落,毕竟真正强大的部落,一般是单独居住在某一片区域的,只有一些实力不足的中小部落,才会扎堆居住在一起,以防遭到外敌的侵犯。 而在这些参加此次会议的部落中,便有羱族的白羊部落、灰羊部落,还有羝族的纶氏部落、胥氏部落、孟氏部落等等。 而作为此次会议的发起者,羱族黑羊部落的族长拉比图,正在积极地说服在场的众部落族长投向羯族人那边,支持羯角部落的对魏战事。 其实说起来,黑羊部落并不是居住在雒地附近的羱族部落,并且,当初魏国邀请合狩,他也并未参加。这一次,他是受到了羯角部落族长比塔图的托付,专程跑到雒地,来说服当地的部落族长们。 “……魏国人,是屠杀我族人的外敌,羯族才是我等的同胞。难道诸位族长要眼睁睁看着外敌继续屠杀我族的同胞么?……别以为魏国没想着夺回三川之地,他们迟早一日会因为这片土地与我族开战的,他们是我族的敌人,是披着和善外皮的屠夫!” 这家伙……恐怕早已投靠羯族人了吧? 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坐在会议毡帐内,闻言淡淡瞥了一眼黑羊部落的族长拉比图。 与青羊部落一样,白羊部落对魏国的印象颇佳,更别说合狩期间,魏国的虎贲禁卫还协助他们击退了大盗贼桓虎的马贼众,将白羊部落的损失减到了最低。 因此,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一直希望能偿还这个人情,是故在合狩最后的表决中,与青羊部落一同支持魏国,同意魏国的借道恳请。 只可惜,尽管如此,魏国还是只得到了可怜兮兮的六票支持,这导致魏国最终决定动用武力来作为解决办法。 当然了,还有一个原因,黑羊部落尽管与白羊部落、青羊部落皆属羱族部落,但这个部落一向风评不佳。 就像有一年,黑羊部落的人居然去抢夺青羊部落放牧的羊群,结果,被得到几名魏人(赵元俼一行)协助的青羊部落给打败了,简直丢人又丢脸。 因此,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开口说道:“支持羯角部落?这岂不意味着与魏国撕破脸皮?你是希望我们与强大的友邻为敌么?” “强大的友邻?”黑羊部落的族长拉比图闻言冷笑道:“首先,魏国怎配称为友邻?他们的军队,在我三川肆意屠杀我族的族人。其次,羯角部落的军队,已将那些魏人逼上了死路。……那些欺软怕硬的无耻魏人,他们只敢攻击弱小的部落,等到他们碰到羯角部落的军队时,他们做了什么?他们竟然夹着尾巴逃走了,哈哈哈哈。” 顿了顿,拉比图舔了舔嘴唇,接着说道:“而如今,那些魏军,已被羯角部落的战士逼到了常川,羯角部落的比塔图族长希望诸位截断这些魏军的退路,彼此合力,将这些进犯我三川的魏军杀光!……勇敢的三川之民,要让魏人明白,这三川,不是他们能随意攻打的!这是属于我们羱、羯、羝三族之民的土地,谁也无法夺走!” 听了黑羊部落的族长拉比图的话,毡帐内众族长们窃窃私语起来。 “魏国的军队真的被羯族部落打败了?” “我是这么听说的,我还以为只是谣言呢……” “照这么说,其实魏国的军队,也不是不可战胜……” 听着这些言论,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皱了皱眉,站起身来,说道:“诸位,诸位,魏国的军队英勇善战,说什么不战而退,这根本就是魏人的兵法,诸位莫要因为眼下羯角部落占据上风,便幼稚地认为魏国不堪一击。……那是一个强大的国家,在他们没有明确表露企图夺回三川的心思之前,我们没有理由与那样强大的国家为敌!” “可是,魏人攻灭了我们氐(羝)族人的一支部落啊。”纶氏部落的族长语气不明地说道:“睺氏部落,我们氐族的一支,他们并未做出冒犯魏人的举动,但是却遭到了魏队无情的屠杀,这笔账,又该怎么算?” “……”白羊部落族长哈勒戈赫张了张嘴,无言以对,毕竟对方说的的确是实情。 半响,他长长叹了口气,摇头说道:“无论如何,我白羊部落不会同意与魏国开战,这是自我毁灭!” 话音刚落,羝族孟氏部落的族长亦开口道:“魏人在合狩时,曾帮助我族击退马贼,我族必须偿还这个人情。……恕我不能与诸位携手。” 而在羱族白羊部落以及羝族孟氏部落之后,又有两个小部落的族长明确表示不愿意与魏国开战。 除此之外,其余众部落,皆在种种考虑后,陆续决定支持羯角部落,将魏人赶出三川。 真是愚蠢! 见这些人怎么也不愿意听自己的劝说,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悲哀地闭上了双眼。 他有预感,这些位族长的愚蠢举动,将使他们的部落,遭到彻底的毁灭! ... 第388章 :双方布局 “这个字怎么念” “是断吧,截断归路的断。” “喔啊啊,真是丢脸啊,连肃王殿下都懂得咱们故国的文字,咱们这些人却” “那也没办法,毕竟是肃王殿下嘛” “你这么一说,倒是感觉可以接受了” 在鸦岭峡的另外一端,两万商水军已达到了制定位置,在地势较高的山涧一侧建造了一座简易的军营。 而以上这段对话,则是在商水军的帅帐内,是大将伍忌在收到赵弘润又一封书信后,召集部将以及亲卫们一同研究书信上的内容时所发生的。 明明这帮人才是楚国出身,结果肃王赵弘润一个魏人用楚篆所写的信,却要这一大帮人合力来“破解”,这令伍忌等人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羞愧。 “应该不会错了,呼” 长吐一口气,伍忌将来自那位肃王殿下的书信小心折叠好,放入怀中,旋即对帐内的众将言道:“诸位,据肃王殿下在信中所写,住在巩、雒一带的三川之民,或有可能投靠羯角部落,背叛肃王殿下,因此,肃王殿下命我等警惕注意那一带的三川部落。” “背叛肃王殿下” 帐内的将领们闻言皆露出了是可忍孰不可忍般的表情。 也难怪,毕竟他们的家人如今在商水县过着小贵族般的生活,家里非但有大片的耕地,还专门雇了人帮忙打理耕种,哪怕是商水军中普通的军卒家庭,其家中也分到了田地。 在魏国,田税仅仅只有什二,这意味着他们的家人在年终时能剩下更多的粮食过冬,意味着日子会越过越好。 这使得商水军上下对将他们从楚国拉到魏国来的那位肃王殿下非但没有憎恨反而倍感感激,毕竟对比楚国的治民国策,魏国的治民政策简直就是做梦都不敢想象的。 “背叛肃王殿下该杀” 一名商水军的将领冷哼着说道。 仿佛是看透了这些将领们的心思,伍忌连忙制止道:“稍安勿躁,诸位,肃王殿下的意思,是要那帮人自己暴露出背叛的企图,好使我方占得大义。因此只要监视他们便可。” “末将遵命。” 众商水军将领抱拳应道。 见此,伍忌挥挥手言道:“好了,诸位且退下安排吧,翟璜将军留下。” 片刻后,帐内众将皆退下了,连伍忌的亲卫们亦离开了帅帐,唯独有一名近四十岁的老将留在了帐内,而此人,便是伍忌所倚重的副将,翟璜。 “翟将军,那件事准备地如何了”伍忌问道:“最多再两日,砀山军便要从鸦岭峡撤向这边,若是到时候我商水军这边出了岔子,非但对不住肃王殿下对我等的器重,亦会叫砀山军更加轻视我军” 听闻此言,翟璜笑着说道:“将军放心,三日工夫,足以我军构筑防线,将那三百架连弩架起,到时候别说五六千羯族骑兵,就是五万羯族骑兵,都难活着闯出鸦岭峡。” “很好” 伍忌站起身来,捏着拳头兴致勃勃地说道:“虽说是沾了冶造局新式连弩的光,不过就以这一仗,为我商水军正名” 身旁,翟璜重重抱了抱拳。 “遵命” 就在商水军紧锣密鼓地筹备着伏击那五六千羯族先遣骑兵时,远在数十里外的成皋关,其大将军朱亥亦收到了来自赵弘润的书信。 而信中所言及的内容,让这位大将军眉头紧皱,似乎有些不快。 “竟然拒战不出、骄敌之心这根本就是在诱反巩、雒两地的羱、羝部落啊” 良久,朱亥放下了手中的书信,一脸愤懑地站在屋内窗口,遥望着巩、雒两地的方向。 屋内,其麾下大将封夙拾起了桌上的书信,粗略扫了几眼,皱眉问道:“如何回应,大将军” 朱亥并没有直接了当地做出决定,而是愤愤不平地说道:“这本是可以避免的即便巩、雒两地的羱、羝部落立场不坚,但只要砀山军与商水军迅速击败羯角部落,巩、雒两地的三川部落,又岂会真的做出与我大魏为敌的举动然而砀山军却故意诈败后逃,这岂是试探这分明就是诱反” 说罢,他眼神一冷,喃喃说道:“是司马安那混账蛊惑了肃王么” “末将倒不怎么看。”封夙淡淡笑道。 “喔”朱亥转过头来,问道:“你觉得,这是肃王的意思” “是否是肃王的意思,末将不好妄做判断,但末将可以肯定,这件事,肃王是认可的。”封夙将手中的书信放回了桌案上,轻笑着说道:“大将军您想啊,司马安的砀山军,一离我成皋关,便脱离了商水军,擅自屠戳了好几个三川部落可肃王殿下却在信中透露出,他此刻正与砀山军以及司马安在一起,大将军总不认为,是司马安主动去找肃王殿下和解的吧” “”朱亥摸了摸下巴,缓缓点了点头。 “末将以为,肃王殿下此刻想必早已与司马安有过一场交锋,司马安虽说贵为六营军的大将军之一,又与大将军您一样,乃是曾经天子身边宗卫,可肃王殿下,那可是陛下的亲子谅司马安再胆大妄为,也不敢将肃王殿下怎样。” 听闻此言,朱亥眼中闪过几分异色,喃喃说道:“这倒是司马屠子虽然德行不堪,对陛下与我大魏倒是忠心耿耿,断然不敢胁迫肃王。按照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格,若是肃王殿下强迫于他,他多半会交出砀山军的兵权,然后独自返回大魏嘿奇怪了,那司马屠子,此刻竟然还与肃王呆在一起” 朱亥不禁有些纳闷,毕竟据他的了解,司马安那可是我行我素、向来不喜欢被别人指手画脚的人,这样一个人,按理说来可是绝不会妥协的才对啊。 “说不准,是肃王殿下折服了司马安大将军呢”封夙笑着说道。 “折服司马屠子”朱亥骇然地望了一眼封夙,作为相识几十年的旧识,朱亥实在不能想象,那个桀骜不驯的司马安,也会有除魏天子外其余人折服的可能。 不过 朱亥转身走了几步,又将那封书信拾了起来,一双虎目凝重地望着信中的内容。 难道,果真是肃王殿下的主意说起来,那位殿下去年在攻伐楚国时,也并非是心慈手软之辈呢不太妙啊,留司马屠子在那位殿下身旁,蛊惑教唆 朱亥暗自想道。 “大将军”见朱亥久久不语,大将封夙问道:“信中所言之事,要给予回应么” 只见朱亥长长吐了口气,惆怅地说道:“若是司马屠子也就算了,既然是肃王亲笔所书的呈请,某岂好回绝也罢倘若巩、雒两地三川部落果真做出与我大魏为敌的举动,我成皋关,当起兵伐之” 说罢,朱亥当即写了一封回信,交给封夙,凝重地叮嘱道:“封夙,你带领百骑,务必亲自将这份书信交给肃王殿下。在此之后,你就暂时留在殿下身边听用。记住,千万不可使司马屠子蛊惑、教唆肃王殿下。否则,若肃王殿下被司马屠子所蒙蔽,则三川之民,皆死无葬身之地明白么” “末将遵命”封夙接过书信,抱拳应道。 大约半个时辰后,封夙率领百余名成皋关的骑兵,朝着雒地方向而去,毕竟据赵弘润在信中透露,目前砀山军便驻扎在雒地西南的常川。 可在一日后,当封夙一行人来到雒地附近时,他皱眉发现,本来他沿途会遇到不少当地部落所放牧的羊群,可这次,那些羊群似乎被迁到了别处,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连绵十余里的毡帐。 甚至于,期间他们还碰到了一支当地部落的骑兵。 人数不多,仅三四十人而已,极有可能是打探敌对势力消息的哨骑。 按理来说,居住在雒地的三川之民,不管是羱族人还是羝族人,都不会对成皋关的骑兵表露敌意。 但是这支哨骑,却做出了敌意的举动:他们吹响了用来预警、且召唤友军的角笛。 该死真被诱反了 封夙心中暗骂一声,不敢直接前往常川,而是拐入了附近的群丘中,好不容易才将那些哨骑甩掉。 因为沿途有着这类阻碍,因此,直到八月七日,封夙这才率领百余成皋关骑兵,抵达常川。 待等到了常川一瞧,封夙险些被自己所见吓了一跳,因为他发现,在砀山军建造在一片矮丘上的军营下方,在那片矮丘下,竟聚集着五六千疑似羯族骑兵的队伍。 这些骑兵,也不晓得是出于诱敌,还是纯粹看不起矮丘上的砀山军,竟罕见地下了马,躺在地上嗮太阳睡午觉。 而面对着这等可以偷袭的良机,砀山军却禁闭营门,丝毫看不出有出战的意思。 很难想象,砀山军竟然会有惧战不出时候。 看来真被大将军料中了,肃王殿下与司马安大将军,这是在诱反那些立场不坚定的三川部落,好使一网打尽 皱了皱眉,封夙带着百余骑径直上山,在自报了身份后,被砀山军将领白方鸣领到了帅帐,见到了砀山军大将军司马安,并将朱亥大将军的书信,交给了闻讯而来的肃王赵弘润。 而就在这个时候,司马安的一句话,让封夙心中微惊,不知该如何回覆。 “哼送封信,竟然使封将军花了将近三日工夫,看来,沿途所遇到的阻碍不小啊。”未完待续。 ... 第389章 :开打!开打!鸦岭峡之战! 不得不承认,司马安是一位各方面都非常敏锐的大将军。 这不,单单从封夙作为成皋关的大将却花费将近三日工夫送一封书信这件事,便察觉到了巩、雒两地众三川部落所出现的变化,脸上露出几分仿佛得逞般的冷笑。 他转头对赵弘润说道:“肃王殿下,巩、雒两地的阴戎,果真背叛了我大魏” 赵弘润闻言皱皱眉,抬头望向封夙,问道:“封夙将军,你觉得司马大将军的猜测,是否准确” 封夙瞧瞧司马安,又瞧瞧赵弘润,感觉这两位的关系,不知为何竟变得莫名的和睦。 但是对于赵弘润的询问,封夙不敢轻易做出答复,毕竟他有预感,这一句话,或将决定十余万人的生死。 “末将” “说实话请将你沿途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说来。正如司马大将军所言,常川距离成皋关,快马加鞭不过是一日之遥,岂需三日这么久” 还没等封夙说完,赵弘润面色严肃地便打断道。 此时此刻,封夙仿佛有种莫名的压力,毕竟帅帐内所有人,都用目光注视着他。 犹豫了一下,封夙如实向赵弘润解释了他们之所以花了三日才抵达常川的原因:“回禀殿下,末将来送信途中,遭遇了当地部落的哨骑,他们似乎不许末将继续深入三川的样子” 封夙说得很含糊,但是在场的众人,却能够听懂他想要表达的意思,或者说,是他不愿意明说的话意。 “哼”司马安冷哼一声,回顾赵弘润说道:“殿下,某怎么说来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刚说到这,他忽然想到了给予他们砀山军提出了不少建议的乌兀,语气顿时为之一滞,改口道:“总之,巩、雒两地的阴戎,与羱族青羊部落不同,不可信” “唔”赵弘润长吐一口气,脸上露出几分失望之色。 虽然,他听取了司马安的建议,选择了诱反的试探方法,但是,他仍然希望着巩、雒两地的羱族与羝族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而从眼下看来,他心中的希望并未传达给那些部落。 “众将听着,将那些明确表露楚与我大魏为敌的阴戎部落,列入驱逐名单” “是” 帐内众将抱拳应道。 期间,司马安脸上则露出阵阵针对巩、雒两地阴戎的冷笑。 那帮愚蠢的外族人,果真是做出了愚蠢的选择啊 司马安感觉地出来,从赵弘润对巩、雒两地部落的称呼,从羱族人与羝族人变成了如今的阴戎,这就意味着,那些三川部落让这位肃王殿下失望了。 而若是赵弘润因为失望不再阻拦,那就意味着,这里再没有人能够阻止他司马安。 成皋关的朱亥也不能 “封将军一路辛苦,暂且好好歇息。种招,给封将军置备歇息的帐篷。诸位将军亦退下吧。” “是”诸将领纷纷告退。 期间,封夙踌躇般地望了一眼仍旧留在帐内一动不动的司马安,在犹豫了一阵后,在宗卫种招疑惑的目光下,留在了帐内。 见此,赵弘润疑惑问道:“封将军,为何不去歇息” 心中惦记着自家大将军朱亥的嘱托,封夙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司马安,旋即笑着对赵弘润说道:“回禀肃王殿下,末将还不累。事实上,我家大将军此番遣末将过来,也是希望末将在殿下听用” 听闻此言,司马安转头瞧了一眼封夙,好似是猜到了什么,用一贯的不屑冷笑表示对朱亥的讥讽。 “在本王帐下听用” 赵弘润不禁有些惊讶,事实上他方才就很纳闷,毕竟封夙那可是成皋关大将军朱亥的副将,其身份相当于砀山军的闻续与白方鸣,相当于浚水军的李岌,是副帅级别的大将。 按理来说,只不过是送一封回信,不至于让封夙这样一位将军亲自跑一趟。 但是方才封夙没有解释,他赵弘润也不好问及,毕竟这是人家成皋关的事。 可如今听说,朱亥大将军派遣封夙过来居然是让后者在他帐下听用,这让赵弘润颇为欣喜。 毕竟那是能独当一面的将军,就算是几十上百位,赵弘润都不会嫌多。 想到这里,赵弘润笑着说道:“得封将军相助,则此战更添几分胜算” 听闻此言,封夙连忙逊谢道:“承蒙肃王殿下夸赞,末将愧不敢当。话说回来,末将来时,朱亥大将军曾嘱托末将询问殿下一件事。” “你问。” 只见封夙瞥了一眼司马安,抱拳问道:“斗胆询问殿下,这几日砀山军拒不出战,任由羯族骑兵在矮丘下耀武扬威,可是欲骄其心,欲诱使巩、雒两地的三川部落投向羯族人那边” “”赵弘润闻言沉默了。 平心而论,他从未想过这件事能骗得过同属驻军六营的成皋军。 毕竟砀山军与成皋军皆是魏国最强大的边防军队,也是魏国内最擅长打仗的军队,这样的边防军,在遇到羯族人的军队时,怎么可能真的不战而退 这种事,也就是骗骗那些狂妄自大、本来就看不起魏队的羯族人罢了。 但是坦言承认,赵弘润亦有些为难。 因为这件事若传出去,的确不太好听。 想想也是,巩、雒两地的三川之民,本来也有可能是继续保持中立的,只要赵弘润麾下的军队展现出他们强大的一面,那些人岂敢,又岂会做出与魏国为敌的举动 可偏偏砀山军这头凶兽,藏起了锋利的爪牙,让那些三川部落误以为魏国的军队只是纸老虎,从而投向局势占优的羯族人一方,说实话,这有些故意使人犯错的嫌疑。 就在赵弘润犹豫之际,司马安却坦然地说道:“是又如何” 果然是这一位的主意 在比较了赵弘润与司马安的态度后,封夙心中了然,皱眉说道:“我大魏泱泱大国,却做出诱人犯错、灭其全族之事,终归有些不妥吧” 听闻此言,司马安冷笑道:“若是那些阴戎部落,似羱族的青羊部落那般,立场坚定,也不至于会上当,不是么所以说,罪在其心” 羱族 封夙有些纳闷于像司马安这样憎恨外族的大将军,竟然也会用羱族来称呼某一支三川部落,而不是用阴戎这样的蔑称来泛指。 想了想,他问道:“殿下与司马大将军,会如何处置巩、雒两地的三川部落” “驱逐出三川,违抗者杀之。”赵弘润不客气地说道:“本王,接纳友善的外族,但对于敌对的外族,本王亦不会留情。” 听闻此言,司马安轻笑一声,试探着劝道:“殿下,某以为,恐怕那些人不会乖乖离开三川。” 显然,赵弘润那将其驱逐出三川的决定,让司马安仍有些不满足,在他看来,背叛者就应该全部杀光。 赵弘润听懂了司马安的言外深意,摇摇头说道,“大将军,不如让那些人去北地与胡人争抢地盘,去给韩人添乱吧。这比杀了他们更好,大将军以为呢” 司马安闻言一愣,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竟没有再说什么。 这让赵弘润心中愈喜,毕竟前一阵子,这位大将军可是听不进这种更好的建议的,当时这位大将军的心中,对待外族人的态度就只有杀杀杀,根本不会考虑除了杀以外的办法。 而见司马安居然没有再反驳,封夙亦是一脸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毕竟,司马安无论是朝中还是在军方,皆是以我行我素闻名的大将军。 什么时候这位大将军变得这么好说话了肃王殿下究竟使了什么法子 封夙吃惊地望着赵弘润与司马安二人。 而此时,赵弘润已站起身来,表情惆怅地在帐内踱了几步,感慨道:“区区三日,那些人就唉大将军。” 好似是领悟到了什么,司马安眼中闪过阵阵杀意,抱拳说道:“某在” “三日已至,是时候收网了”说罢,赵弘润一捏拳头,沉声说道:“先铲除这支羯族人的骑兵,然后,给本王攻下雒地,再然后,便是打败羯角部落的大军,一直打到羯角部落的部落营地去” “司马安遵令” 在封夙惊诧的目光下,司马安在赵弘润身前单膝叩地,满脸凝重却又杀气腾腾地,接下了将令。 洪德十七年八月七日当晚,大概子时前后,砀山军再次后撤,撤向鸦岭,经过鸦岭峡,与另外一侧的商水军汇合。 包括不在编制内的军卒,砀山军共计一万五千名士卒的大撤退,如何瞒得过那支羯族先遣骑兵的耳目。 这不,还没等砀山军士卒有半数撤入鸦岭峡,那支羯族先遣骑兵,便闻讯赶了上来。 而此时,砀山军已撤入了鸦岭峡,沿着内部山涧旁的泥泞土路,向另外一侧穿行。 “羱族语羸弱的魏人逃向了鸦岭峡,要追上去么” “羱族语会不会有埋伏还是绕过去吧” “羱族语绕过去绕过鸦岭,有数十里路,这帮魏人早跑了” “羱族语那要追上去” “羱族语不需要畏惧这些懦弱的魏人,追” 羯族骑兵中几名千夫长策马站在鸦岭峡的入口商议了一阵子,最终决定继续追赶。 他们没有考虑过,在他们企图追赶砀山军进入鸦岭峡的同时,在鸦岭的崖顶上,有许多商水军的士卒早已准备好了滚石,等着待这帮人进入峡谷后,待这帮人与他们商水军的伏兵接触之后,将这边峡谷的出入口,堵死 魏戎三川战役,便由这场鸦岭峡之战,正式打响。未完待续。 ... 第390章 :鸦岭峡夜伏 鸦岭峡,并非是笔直从鸦岭西侧连接鸦岭东侧的一条峡谷。 与绝大多数的峡谷相似,鸦岭峡蜿蜒崎岖,有时明明直线距离只有区区一两里的距离,行走在其中的人却要走三到五里,甚至更长。 更糟糕的是,鸦岭峡由于是典型的活水峡谷,且两边的崖壁非常高,使得峡谷内湿气极重,地面泥泞难行。 甚至于,据乌兀、乌娜兄妹二人讲述,鸦岭峡在阴天时会弥漫大雾,瞧不清其中的道路,因此,哪怕是当地人,有时在雾中也不会不慎掉到旁边的川涧里去。 是当地牧羊人绝对不会将羊群驱赶放牧的地点。 在这样一条黑漆漆的峡谷内行走,说实话是一件非常考验人的事。 一来是脚下的泥土湿软而泥泞,二来是当夜风吹过这个峡谷时,会响起“呜呜呜”仿佛鬼哭般的声音,非常的吓人。 这不,此刻乌娜,就死死将头埋在赵弘润的怀中,死活都不敢松开捂着耳朵的双手。 对此,赵弘润表示可以理解,毕竟这还是女孩子嘛,相比之下…… 他转头望了一眼身旁驾驭着坐骑、面无表情的芈姜,惆怅地叹了口气。 “你……不怕么?” 赵弘润问道。 “怕什么?”芈姜淡定地说道:“你不是有把握歼灭那支羯族骑兵么?”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这个。”在赵弘润说话的时候,恰巧又是一阵刮入了峡谷,使得整个峡谷响起了“呜呜呜”的怪声。 芈姜无语地望着赵弘润,有些不悦地说道:“风声而已。……你是在耍我么?” …… 赵弘润摇了摇头,放弃了。 他再次肯定,这种女人,绝对不会是他所向往的温柔的伴侣。 片刻后,大将军司马安驾驭着坐骑靠了过来,低声说道:“殿下,那支羯族骑兵,应该已尾衔我军,进入谷内了。” “喔?”赵弘润闻言不禁有些吃惊,惊讶问道:“是殿后的军队送来了消息么?” 司马安摇了摇头,正色说道:“是某的判断。” 你这也太神了吧? 赵弘润惊愕地望着司马安。 似乎是注意到了赵弘润的目光,司马安罕见地露出几分笑意,说道:“这是一种感觉,经历的这类事多了,自然而然会有这种感觉……有时候,这种感觉甚至比所知的情报更准,因为所知的情报,有可能是敌方故意放出的假消息……想当初,这个感觉可是让某侥幸活了下来啊。” “还发生过这种事?”赵弘润吃惊地说道,毕竟在他看来,能将司马安逼到生死边缘,那绝对不是轻易能办到的事。 “蒙贲,靖王……不,南梁王身边的宗卫。”司马安不自然地伸手捂向了右腹,喃喃说道:“那真是一场毕生难忘的战事……” 三伯麾下,还有能令司马安毕生难忘的对手?哦,对了,彼此都是宗卫中的佼佼者出身嘛,本领应该相差不多。不过…… 想到这里,赵弘润纳闷地说道:“话说,本王倒是没听说过三伯身边有叫蒙贲的宗卫,倒是有个叫蒙……” “因为他死了!”打断了赵弘润的话,司马安舔了舔嘴唇,颇有些兴奋地说道:“他企图偷袭我,却反被我所伏杀……” 赵弘润张了张嘴,居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其实他知道的,无论是他父皇赵元偲还是三伯赵元佐,皆有五位将军级别的宗卫战死在那场内战中。 “能跟本王说说么,那场……顺水军与禹水军互杀的战事。” “殿下居然听说过顺水军与禹水军?”司马安有些惊讶地望了一眼赵弘润。 “是六叔跟本王说的,不过,只是谈及了一些皮毛而已。”赵弘润解释道。 听闻此言,司马安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怡王爷。” 说罢,他再次摸了摸右边的腹部,感慨道:“顺水军与禹水军,当时真的很强,绝不亚于六营军,当时……” 刚说到这,队伍的后方忽然有一匹轻骑勉强踏着泥泞的土地赶上前来,抱拳说道:“殿下,大将军,羯族骑兵已进入峡谷,正企图射杀我军殿后的士卒!” “下次有机会再向肃王殿下讲述吧。”司马安对赵弘润说了一句,旋即下达了命令:全军加快行军,尽快穿过峡谷。 “不反击么?”从旁,成皋关的大将封夙插嘴道:“若是不反击的话,羯族骑兵会继续射杀砀山军的士卒。” “……”司马安默不作声,只是一双虎目内阴沉与仿佛孕育地无尽怒火的神色,才能证明此刻的他心中是多么的愤怒。 是的,此时反击,就会使那支羯族先遣骑兵有所察觉,不利于待会商水军对他们的伏击。 好在此刻夜色漆黑,那支羯族先遣骑兵也不过是试探性地朝着前方的砀山军射了几波箭矢而已,并未真的下令射杀。 毕竟,游牧民族的骑兵,箭矢是非常宝贵却奇缺的,尤其是对于出征在外的骑兵而言。 若是射完了辎重中的箭矢,羯族骑兵的处境就会变得很尴尬。 因此,除非能确保射杀敌军士卒,否则,游牧民族的骑兵不会轻易地射箭,不像魏国等中原国家,一场战役的箭矢消耗动辄十余万乃至几十万支,动不动就对敌军来一波箭雨的洗礼。 闷不吭声,在这蜿蜒崎岖的鸦岭峡行走了大概十几里地,赵弘润突然望见远方出现了点点的火把。 那些火把,并非固定在一处,仿佛是有人举着它们在挥舞,画着圆圈。 而片刻之后,那些火把便消失了,可能是人为地熄灭了。 到商水军的伏击地了…… 赵弘润心中了然,转头对司马安说道:“大将军。” 其实司马安也早已看到了远方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火把,点头说道:“某明白!”说罢,他再次下令全军急行军。 听闻此令,砀山军的士卒们聚起剩余的体力,全军朝前奔跑前进,行军速度一下子都加快了不止一筹。 甚至于,为了迷惑后方的羯族先遣骑兵,司马安还下令砀山军士卒沿途抛弃了不少羊肉制成的肉干,就连砀山军的旗帜亦勉为其难丢弃了几面。 就这样又朝前前进了大概两里地左右,眼前豁然开朗,原来,他们已经离开了鸦岭峡,来到了鸦岭的东侧。 此刻放眼望向远处,只见远处漆黑一片,似乎有一些东西,但是看不真切。 不过尽管如此,司马安仍能感觉到,这前方埋伏着一支军队,而且这支军队,让他感觉到了莫大的威慑力。 当然,他并不认为那支商水军能带给他如此强烈的慑力,想来,应该是那些隐藏在漆黑夜空下的连弩。 突然,漆黑的远处,再次出现了一支火把,来回挥舞了几下。 司马安顿时会意,下令全身朝着火把的位置撤退。 果不其然,当砀山军朝那火把的位置撤离时,他们沿途看到了不少隐蔽踪迹的商水军士卒,同时,也瞧见了那些整整齐齐摆列在阵前的,狰狞的战争兵器。 三连发连弩! “肃王殿下!” 商水军的掌军大将伍忌,不知何时已来到了这边,向赵弘润以及司马安行礼。 与乌娜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宗卫沈彧,赵弘润压低声音问道:“羯族骑兵立马便至……连弩,会用么?” 伍忌点点头,说道:“昨日我军已试验过,果真是威力无比……殿下放心吧。” 听闻此言,赵弘润颔首说道:“待会本王一发令,便齐射弩矢。” “是。” 砀山军,悄悄地从商水军设置的埋伏点撤离了,撤向了更远处,唯有司马安、闻续、白方鸣等砀山军的将军们留下了他们,亦像商水军的士卒般猫着腰,潜伏在埋伏的位置。 想来他们也想亲眼见识见识,这些由冶造局最新研发的连弩,究竟有着怎样的威力。 鸦岭峡的出口,寂静非常,隐约能听到“啪嗒啪嗒”的声响,那是马蹄踏在烂泥地上的怪响。 羯族先遣骑兵,来了! “(羱族语)感觉不太对劲,这里太安静了……” 远处,传来了一名羯族骑兵千夫长的嘀咕声。 “(羱族语)有什么不对劲的,那些懦弱的魏人,面对我们根本不敢还击,只晓得夹着尾巴逃走……话说,那群魏人逃到哪里去了?” “(羱族语)那个方向有声音,应该是逃往那个方向去了。” “(羱族语)那咱们也追上去吧,看看有没有偷袭他们的机会。” 在一阵轻微的对话声过后,羯族先遣骑兵们驾驭着战马,缓缓朝谷口外而来。 突然,其中一名千夫长看了看漆黑的四周,用羱族语说道:“不对,这里……” 说罢,他从另外两匹马的其中一匹马的马背两侧,从箭囊中取出一支特别的箭矢,旋即,手持打火石啪啪地打着。 “呼。”那支箭矢的箭镞燃烧起来。 原来,这是一支用羊毛与羊脂燃烧箭镞的火箭。 “嗖——” 在其余羯族先遣骑兵们类似你在做什么?、何必这般大惊小怪的言语中,那名千夫长,用长弓将那支火箭射向他认为不对劲的位置。 火箭嗖地一声掠过商水军士卒们的上空,印出了几名商水军士卒的身影,以及其中一架狰狞的连弩。 “(羱族语)有埋伏!” 那名千夫长大声喊叫道。 嘁! 见此,赵弘润倍感遗憾地撇了撇嘴,他本来还想让对方再靠近一点呢。 “放箭!” 他厉声喝道。 话音刚落,三百架早已蓄势待发的连弩立马展开一波齐射。 顿时间,只听前方传来噗噗噗的怪响,仿佛是什么强劲的东西洞穿了肉躯的声音。 期间,伴随着羯族骑兵们凄惨的嚎叫,与战马凄凉的嘶吠声。 “……” 众砀山军的将军们一言不发,尽管看不真切,但是能够想象地出来,被三百架连弩呈半圆阵型所包围的那些羯族骑兵,此刻正面临着怎样的处境。 ... 第391章 :鸦岭峡夜伏(二) “(羱族语)天呐,这是什么?那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在夜色漆黑的鸦岭峡出口,一名羯族骑兵好似发了疯般大叫起来。 从四周不绝于耳的同伴的惨叫声中,他意识到己方中了埋伏,但是埋伏他们的敌军,以及对方究竟用什么样的武器来对付他们,他一无所知。 四周那漆黑的环境,使得他心中的恐惧更加浓郁,那对于未知物的恐惧,让一名羯族勇士都不自觉地心颤起来。 突然,前方传来了一声破空之响,随后,还未能他反应过来,他便猛然感觉到,仿佛是一根什么东西,以强劲的力道贯穿了他身上的羊皮袄,同时也贯穿了他的身体。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聚起所剩无几的体力,伸手摸了摸胸口,这才发现,他的胸膛处居然出现在了一个血洞。 不像是箭矢……是中原国家那种称之为“弩”的兵器么?可是,那种弩,怎么会这么粗?力量怎么会这么大? 他惊骇地想着,旋即,只感觉浑身仿佛一轻,所有的痛楚也迅速消失,整个人好似烟气般向上飘。 再然后,他便再也感觉不到什么了。 “啪——” 一具重物,重重摔在地上。 然而,这重物落地的声音,在此刻混乱的局势下简直弱不可闻,因为,仿佛所有的羯族骑兵都在凄惨的嚎叫,或者发出惊恐的叫声。 “(羱族语)埋伏!一定是魏人的埋伏!” “(羱族语)快撤!快撤回鸦岭峡!” 这边羯族骑兵们正惊恐地大叫着,忽然,身后鸦岭峡方向传来了仿佛山体崩塌的巨响,轰声震耳。 “(羱族语)是魏人!魏人堵死了鸦岭峡的另一侧出口!我们死定了,我们会被这些魏人杀光的!” “(羱族语)镇定点!……冲过去!事到如今,就只有冲过去了!” “(羱族语)冲!唯有冲过去才有活路!” 在一番争论与骚乱后,绝大多数的羯族先遣骑兵们,鼓起勇气朝着前方那未知而可怕的魏国兵器展开了冲锋,企图冲破重围。而期间,亦不小部分羯族先遣本着侥幸的心理,退回了鸦岭峡,希望能从来路返回。 真可惜……你们已经错失了机会。 耳畔听着前方那阵阵马蹄声,赵弘润暗暗摇了摇头。 在他看来,倘若这些羯族骑兵在察觉中埋伏的瞬间便当机立断选择强行突围,那么,商水军的防线或有可能被他们突破,可这些人,却因为对未知事物的恐惧,浪费了突围的最佳机会,使得装填弩矢并不熟练的商水军,将第二波弩矢推上了连弩的机关箭槽。 果不其然,第二波弩矢根本不用赵弘润下令,那些装填好后续弩矢的商水军,在装填完毕后便立即扣下了扳机,射出了弩矢。 “噗噗噗——” 又是一阵异物洞穿肉躯的怪声响起。 尽管此刻夜色漆黑,但商水军这边仍能感觉到,前方的羯族骑兵在连弩这种强劲战争兵器的洗礼下人仰马翻,死了一大片。 “噗噗噗——” 第三波弩矢发动。 仅仅只是三波弩矢,前方那些羯族骑兵仿佛便失去了生机,以至于再也听不到什么马蹄的声音。 “停止射击!投火把!”赵弘润冷静地下令道。 听闻赵弘润的将令,商水军的士卒们这次在装填好弩矢后,并未再次扣下扳机射出弩矢,而是从随身携带的打火石点燃了火把,将火把丢向了前方。 “嘶——” 一阵倒吸凉气的异响,从商水军这边响起。 因为他们震撼地看到,前方遍布尸体,无论是那些羯族骑兵,还是他们的坐骑,皆倒在血泊中,铺满了这一带的土地。 唯有一小撮侥幸还存活着的羯族骑兵,抱着脑袋浑身颤抖地缩在尸体堆中,瑟瑟发抖。 这……这是何等强劲的兵器!这就是冶造局所研发的新式连弩的威力么?实在是太……太惊人了! 司马安的眼眸中,绽放出前所未有的亢奋。 忽然,他听到远处传来了若有若无的外族语,似乎是有些还未死去的羯族骑兵抱着脑袋在尸堆中祈祷,祈祷他们所信奉的天神庇护。 司马安眼神一冷,压低声音对赵弘润说道:“殿下,这些人……” 只见在火把的照印下,赵弘润默默闭上了眼睛。 司马安顿时就明白了,回顾身旁闻续、白方鸣两位大将,做了一个割喉的手势。 片刻之后,砀山军的一队步兵去而复返,只见他们绑着手盾的左手举着火把,右手操着利刃,整列整列地朝着遍布羯族骑兵尸体的前方迈步向前。 战后补刀! 这正是以往从来没有人能从砀山军手中侥幸逃生的原因。 砀山军的步兵们在火把的照亮下整齐的迈步向前,用手中的利刃在每一具尸体上补刀。 忽然,其中一名砀山军步兵停下了脚步,因为在他面前,有一名侥幸并未被连弩射中的羯族骑兵,正满脸惊恐地望着四周其同伴的尸骸。 他惊骇地发现,自己的同伴,居然是被一支支粗至两根手指的弩矢射死的,只见这些弩矢,通体硬邦邦的,仿佛是金属般坚固,怪不得这些飞矢,可以轻易地洞穿人体,击碎骨头,连人体最坚固的头骨都能击碎。 他震惊地看到,他身边有一名同伴的尸骸,其头颅就给这种恐怖的兵器击碎了半个脑袋,死相极其凄惨。 “(羱族语)你们这些卑劣的魏人!你们竟然……竟然用这种卑鄙、卑劣的怪物,用其屠杀高原天神的子民,高原天神不会放过你们的……” 这名羯族骑兵,冲着面前那名砀山军步兵惊惧而愤怒地吼道。 可是下一个瞬间,他就被那名砀山军步兵砍掉了脑袋。 甩了甩刀刃上的鲜血,那名砀山军步兵一脸平静地跨过徐徐倒地的无头尸体。 “哼!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得不说,这些被称为勇士的羯族骑兵,在遭到了魏国新式连弩的残酷打击后,早已失去了斗志,浑身颤抖,被同伴凄惨的死相所惊呆的他们,哪怕当砀山军步兵们走到他们面前,仍未收起脸上的茫然,逐一被杀尽。 “商水军原地待命,砀山军……善后!” 赵弘润沉声下令道。 司马安欣然领命,因为他知道,前方的尸骸,并非是这支羯族先遣骑兵的全部,仍有不少人逃回了鸦岭峡。 “白方!”司马安下令道:“去,杀了鸦岭峡内的残余敌军!” “是!” 向来放荡不羁的白方鸣,此刻表现地极为严肃,回收喊道:“攻拔营的士卒听令,随本将军入谷杀敌!” 呼啦啦,一大帮砀山军步兵再度涌入了鸦岭峡,对逃入峡谷内部,却因为另外一侧峡谷出口已被商水军截断而陷入无路可退的小股羯族先遣骑兵,展开最后的攻势。 而这边,商水军的士卒已经砀山军的士卒,则遵照赵弘润的命令,开始收敛敌军尸体,并且,回收射出去的连弩弩矢。 毕竟这种特殊的弩矢,虽然说有三十万之数,但终归是通体金属所制的消耗品,造价不低,能省则省。 待等天蒙蒙亮,这片战场便已清理完毕,那些羯族先遣骑兵的尸体,已被商水军与砀山军联手掩埋了。 不得不说,就算是心理素质过硬的砀山军,在见到这些受到连弩洗礼,尸骸残缺、死相凄惨的羯族骑兵的尸体,仍然难免从心底泛起阵阵凉意。 连弩的威力实在太大了,三波弩矢,满打满算四千五百支弩矢,却几乎射死了这里近五千名羯族骑兵,还有其万余匹坐骑,以至于这场伏击战打完,砀山军只收获了两百多匹健全的战马。 “这可真是……可惜了。” 望着那遍地的战马的尸骸,饶是司马安都不由地以惋惜的口吻叹了口气。 大概辰时初刻左右,天色逐渐大亮,砀山军大将白方鸣领着其麾下步兵从鸦岭峡内列队走了出来。 此时商水军的大将伍忌正站在那片遍布赤血之地,巡视着战后清理战场的工作,余光瞥见了从鸦岭峡内出来的白方鸣这一支军队。 “白将军。”伍忌抱了抱拳。 “是白方啦,某复姓白方。”白方鸣抓了抓头发,没好气地说道。 “呃,白方将军……”伍忌讪讪地纠正了对对方的称呼。 不过对此白方鸣并不是很在意,挥挥手后望了一眼四周那片赤红的土地,表情夸张地说道:“原来这么惨烈?当时还真没注意……” 伍忌亦面有戚然,问道:“不知峡谷内的羯族骑兵……” “都埋好了。”白方鸣笑着说道:“随意抛尸都是会引起疫病的。” “……”伍忌愕然地张了张嘴,很想说他想问的其实并非是这个。 不过仔细一想,伍忌又感觉白方鸣的这句话,倒也不失是一种回答。 明明是步兵对付骑兵,却感觉似乎很轻松嘛……不知其伤亡有多少。 望了眼白方鸣轻松的表情,伍忌犹豫了半响,最终还是没有问起伤亡问题。 毕竟商水军与砀山军就算是友军,询问对方这种敏感的问题,还是显得有些失礼的。 告别了伍忌后,白方鸣径直来到赵弘润与司马安这边,向他们禀告入谷追歼羯族骑兵的战果。 虽然说是借助了地形以及新式连弩的助力,但是能以如此微小的代价覆灭一支足足有五六千骑的羯族先遣骑兵,这让商水军与砀山军的士卒们均是士气高涨。 而没过多久,赵弘润这边便收到了来自成皋关的消息。 原来在两个时辰前,成皋关有一支运粮的队伍,在巩、雒一带遭到了羱族与羝族人混编军队的袭击。 ... 第392章 :战争升级的征兆 时间回溯到一日之前。 即成皋关大将封夙带着其成皋军大将军朱亥的书信,充当信使向赵弘润送信的一日之后,一支押运粮草的队伍,从成皋关缓缓出发,朝着巩、雒方向而去。 领兵的将军叫做周奎,是成皋关将军级别的将领。 按理来说,似押送粮草这种事,不需要像周奎这样的将军亲自护送,随便派个曲侯、偏将便足以,但是,这次的运粮任务稍稍有些特殊,是成皋关的大将军朱亥亲自将周奎召到跟前,亲口任命的。 运粮的队伍,由两千名成皋军士卒与三百余辆运粮车所组成。 或许在不知情的士卒们看来,这些运粮车上满满当当都运载着供给商水军与砀山军的粮食,只有将军周奎才知道,他们这支运粮队伍,那些运粮车上没有一粒粮食,那些米袋子里所塞的,皆是成皋关本来打算喂马的谷皮,也就是糠。 巩、雒两地的羱族人与羝族人,难道真会来袭击我方的运粮军么? 跨坐在坐骑上,周奎面色阴晴不定。 作为守卫魏国西面边疆的成皋关将领,他对成皋关往西的巩、雒两地的羱族部落与羝族部落,其实知道的并不少。 毕竟,成皋关的骑兵,以往时常出关巡视周边,看看有没有对他们魏国抱持敌意的羯族人部落迁移到了这边。 但对于羱族与羝族部落,成皋关的兵将们与对方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哪怕与对方的哨骑有时碰巧相遇,双方也会很默契地调转方向,就跟没看到彼此似的。 因此,对于成皋关的兵将们来说,巩、雒一带的三川部落,是那种比较亲善于他们魏国的三川之民,按理来说,不至于会协助羯族人,与他们魏国开战。 但以往那井水不犯河水的局面,随着砀山军大将军司马安的入川,宣告破灭。 毕竟三川之地上已传得沸沸扬扬,说有一支魏国的军队大肆屠杀三川之民,攻灭了好几个部落,杀光了部落内的男丁,只留下数百嚎嚎痛苦的女人。 因此,若是巩、雒一带的三川部落抱着兔死狐悲的情绪,协助羯角部落企图将在他们土地上制造屠杀的魏队诛杀,这也不是不能理解的。 毕竟这是人之常情嘛,周奎可以理解。 但是,如果从身为一名魏人的角度出发,周奎就不能坦然接受这种可能性了。 说自私也好,偏袒也罢,一旦那些三川部落果真做出与魏国为敌的举动,那么,周奎就会像绝大多数的魏人那样,改称那些人为阴戎,并视他们为敌人! 作为一名魏国的将领,虽然不至于像司马安大将军那样奉行什么非我族类尽屠之的言论,但最起码也要保证本国的利益,这是作为一名魏国士卒的义务! “yu——” 随着一声吁响,一名负责在前方探路的骑兵勒住了缰绳,缓缓停在周奎面前。 “将军。”这名骑兵抱了抱拳,神色焦虑地说道:“前方……情况有点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周奎问道。 只见这名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说道:“在前方山坳间,有一支三川部落的兵马在隘口间驻扎了营地。” 所谓的隘口,泛指山丘与山丘之间的自然通道,战争时双方军队经常以攻克并驻守隘口的战术,来达成某些战略目的,比如封锁敌人的活动范围、截断敌军粮道等等。 旁边,周奎麾下的一名曲侯听闻,惊诧地问道:“那些羱族人与羝族人搞什么鬼?难道他们又在举行什么祭典么?……将军,要不要去交涉一下?” …… 周奎闻言默然不语。 的确,三川之民经常会因为举办有些祭典而封锁道路,就跟魏国祭天祀地的风俗类似,说实话谈不上什么稀奇的事,但是在此时此刻封锁了道路,这就难免让人产生遐想了。 良久,周奎沉声说道:“队伍继续向前,准备与羯族人或羯族人交涉。……注意戒备,提防对方袭击。” “提防偷袭?”那名曲侯闻言愕然,不解问道:“他们为何会袭击我成皋军?” 也难怪这名曲侯不能理解,毕竟在以往,成皋军与成皋关西侧的羯族、羝族人,那可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小心点总不会有错。” 周奎不好向部将们解释,含糊地说道:“终归,砀山军在三川的行径,难保对方不会迁怒到我成皋军。” “喔,这倒是。”那名曲侯恍然地点了点头,算是被说服了。 运粮的成皋军,缓缓向前,大概行走了约两三里地左右,周奎果然瞧见远处的山坳隘口处,有一群数量不少的三川之民在那筑造了一座好似关隘般的营地。 并且,这群人似乎早已得知了他们这支成皋军的到来,一个个都从营地内的毡帐内走了出来,站在营口,神色各异地望着他们。 不单单是隘口,两边的山上,也驻扎着羯羝两族的军队…… 周奎在靠近的时候,仔细观察着对面那片山丘。 “前面的魏军,止步!” 一个洪亮的声音,在隘口处的阴戎部落响起,周奎定睛一瞧,这才发现喊话的是一名身上羊皮袄明显比其余族人油光鲜亮许多的中年人。 不出意外的话,这名中年人准是哪个部落的领、甚至是首领。 所谓的领,指三川部落内处于领导地位的人,地位类似魏国这边的将军、官员等等,可以视为是直接部落内大小事务的头领,比如狩猎、打仗等等; 而首领,即指该部落的族长,一般而言只是动动嘴的角色,具体的任务则交予部落内的领去做。 但可以肯定的是,任何一名领,都是具有相当权利的。 这不,注意到这一点的周奎并未贸然与对方交恶,依言让麾下的士卒停止了前进,用羱族语对对方喊道:“不知阁下是哪支部落的友邻,为何要拦住我成皋军的去路?” 对于成皋军出身的周奎会说他们羱族语,那名中年人并不惊讶,因为居住在成皋、巩、雒、睺氏这一带的魏人或三川之民,其实大致都听得懂对方的语言,毕竟以往双方的接触并不少,问题仅在于讲对方的国家或种族的语言是否通畅罢了。 比如这名中年人,他方才就是用魏国语言说的,只不过咬字不是很清楚罢了。 “(羱族语)我方因为某些原因,暂时封锁此地,请你们返回吧。” 可能是见周奎会说他们羱族语言,而且说得还较为顺畅,那名中年便改回了母语交谈。 “(羱族语)因为什么事封锁这一带?”周奎问道。 “(羱族语)这是我方的内事,恕我不便透露。”那名中年人回答道。 听到这个回答,周奎皱了皱眉,此刻他已经可以肯定,这些羱、羝两族的人,封锁此地十有就是为了截断商水军与砀山军的粮草,不允许成皋军再继续给前两者运输粮草。 既然如此…… 周奎的眼神闪过一丝冷色,稍纵即逝。 他大声喊道:“能否通融一下,我军急着要给我国的军队运输粮草,耽搁不起。” 听闻此言,那名中年人与其附近的羱族人及羝族人面色微变,似乎低声交谈着什么。 没过多久,就见那名中年人望着周奎神色复杂地说道:“抱歉,各方族长已得出决定,不允许任何一名魏人再踏足我三川之地!……留下这些粮食,我放你们走!否则……” 说罢,羱羝营地一阵骚乱,一支兵马从营地内窜了出来,不由分说地朝着周奎所率领的成皋军杀了过去。 周奎一见,当即力断喊道:“敌袭!敌袭!撤!撤!” 麾下两千余成皋军士卒闻言一愣,心说:撤?这些运给砀山军与商水军的粮食,就这么白白送给这些羱族人、羝族人? 也难怪,毕竟在场的魏国士卒中,也只有将军周奎才清楚那些米袋子里究竟是什么玩意。 “撤!” 一声令下,两千成皋军迅速撤退。 可是那支羱羝两族的军队却不依不饶地继续追赶,双方展开了一场混战。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周奎这位将军亲自坐镇的好处来了,只见他一边指挥着麾下的士卒结阵抗击敌军,一边朝着附近的山林撤退。 毕竟在他面前的羱羯军队,以骑兵居多,不利于在山林中作战。 由于周奎的主动退却,这支羱羝混编的军队不费吹灰之力便取得了这场战斗的胜利,虽然双方的损失都不是很多。 “(羱族语)哈!果真如传闻的那样,魏人欺软怕硬,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羱族语)照这么说,咱们其实也蛮强的哈?” “(羱族语)哈哈哈,早知这样,他们何必畏惧魏国的成皋关?” 那支羱、羝两族人混编的军队,在撤退回来的途中哈哈大笑,为自己取得了一场胜利而感到由衷的高兴。 而在隘口这边,方才那名与将军周奎对话的中年人,却神色惊愕地望着逃离的成皋军,以及轻易就被遗弃的那支载满了粮食的粮车队伍。 …… 皱皱眉,这名中年人走到其中一辆粮车旁,取出藏在靴子里的锋利小刀,在米袋子上划了一道口子。 随后,他将手伸入米袋子里,却意外地抓出一把糠来。 “(羱族语)这……难道说……” 望着手中的糠,中年人眼神闪烁,脸上浮现出几分惊骇之色。 突然,他神色大变,猛然将手中的糠甩在地上,一转身厉声喊道:“快,快派人通知各部落族长,魏人已得知我方的意图,即将对我三川,展开前所未有的攻势!” ... 第393章 :战争升级 魏军粮草被袭一事,固然是赵弘润对成皋关大将军朱亥的授意,毕竟似前一阵子司马安的砀山军那般无故屠杀阴戎部落,那可是会引起一些不好的舆论的。 因此,要对巩、雒一带的羱族与羝族人用兵,就要师出有名,占据大义的名份。 毕竟眼下,巩、雒一带的羱族人与羝族人首先对成皋军展开了攻击,这就让魏国一方占据了道义的上风。 其实这说白了就是一种诱使对方先出手的诈术而已,而一旦那些三川部落果然敢对魏国动武,那么魏国这边也好心安理得地举起拳头,将对方一顿暴揍。 赵弘润是这样考虑的。 不过话说回来,成皋军遭到袭击,且押运“粮草”的三百辆粮车又被夺走,这使得成皋关的大将军朱亥亦不得不开始正视这件事。 八月八日,成皋关正式对三川用兵。 其成皋军大将军朱亥一方面派人向大梁汇报此事,一方面遵从肃王赵弘润的调遣,派出五千步兵、一千骑兵,兵锋直指巩这座曾经的魏国古城。 而与此同时,赵弘润率领两万商水军、一万两千余砀山军(非正式编制军士不计算在内),自鸦岭东侧启程,浩浩荡荡朝着雒这座同样是他们魏国建国初期的古城而去。 “两日内,给本王拿下雒!” 在出发前,赵弘润对商水军与砀山军下达了死命令。 没办法,毕竟羯角部落的二十余万大军已逼近巩、雒一带,若是没能在这支羯族人的大军抵达之前拿下雒城,魏军的处境就会变得相当艰难。 而对于赵弘润的这道死命令,砀山军大将军司马安欣然领命,居然亲自率领砀山军的骑兵营,与季鄢、乐逡两名将军一起,对雒地一带的羱、羝两族军队展开了速攻。 是的,只限于羱羝两族的军队,这是赵弘润对司马安的限制。 毕竟这位大将军的排外情绪实在太强烈,尤其是面对做出了bèipàn举动的雒地的三川部落,赵弘润生怕他再来一次不分老幼的屠杀。 至于如何区别军队与平民,赵弘润的解释非常简单:手持武器的三川之民,不降即杀! 砀山军的骑兵们,呼啸着脱离了本队。 而砀山军的两支步兵营,战克营与攻拔营,则由大将闻续与白方鸣二人率领,作为协护军,保护商水军将那些运载着可怕战争兵器的车队,缓缓朝雒城而去。 不得不说,自从在鸦岭峡见识过了这批由冶造局所研发的新式连弩后,砀山军对商水军的评价直线上升,当然了,这与商水军伏击那支羯族先遣骑兵,与他们砀山军携手合作也有关系。 总之,鸦岭峡一战过后,砀山军对商水军的态度明显和善了许多,这可能与他们大将军司马安的态度有关。 毕竟在赵弘润循序渐进的诱导下,司马安逐渐开始接受似乌兀、乌娜这样的羱族人,也逐渐不再对楚人出身的商水军报以成见,毕竟两者的确给予他砀山军不小的帮助。 而似赵弘润麾下三万余人突然变更撤退方向、朝着雒地而来的异常,亦引起了雒地一带羱族与羝族部落的警惕。 这不,前几日刚刚召开过族长会议的众部落族长,再次齐聚一堂,激烈讨论这支魏军的来意。 “(羱族语)魏军是不是察觉了什么?” “(羱族语)你是指,那些魏人已经得知我等投靠羯角部落?这……怎么可能?” 众部落族长们面面相觑。 要知道,他们商议得出协助羯角部落、将魏人赶出三川的这个决定,距今只不过寥寥两三日罢了。 这点时间,只够他们聚集本部落的部落战士,在巩、雒一带沿途的隘口布置营地防线,根本来不及按照计划的那样,去袭击砀山军与商水军的后方,怎么这两支魏队就会得知了呢? 他们怎么也想不通。 因为他们少算了一个可能,那就是,魏人们并非是在他们决定协助羯角部落之后才察觉到此事,而是,魏人们一直在等,在等这件可能会发生的变故。 “(羱族语)会不会,那些魏人只是希望得到我们的帮助?” 一名羱族部落的族长抱持着侥幸的心理,猜测道。 而就在这时,毡帐外忽然闯入了一名他们的族人,对他们言道:“纶氏部落的头领谵丹刚才派人送来消息,他们在巩地南侧的山丘隘口击退了成皋关的一支运粮队伍,却发现粮车上所运的根本不是谷米,而是魏人用来喂马的糠皮。……谵丹头领提醒诸位族长,我们上当了,魏人不知从何已经得知了我方投靠羯角部落的消息,再过不久,多半连魏国的成皋关都会派出军队,讨伐我们。” 羝族纶氏部落的族长闻言目瞪口呆,毕竟那名叫做谵丹的中年人是他部落的头领,也是他下令其驻守在那片隘口的,他又岂会不知。 顿时间,毡帐内一片骚乱,因为在座的这些位族长逐渐开始意识到,那支“躲”在鸦岭东侧此番突然朝着他们雒地而来,究竟是出自什么原因了。 “(羱族语)魏人……魏人要打过来了!” “(羱族语)该地的,羯角部落不是派了五千多名部落骑士追击那支魏军么?那些人呢?” 瞧着毡帐内那乱乱哄哄的场面,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摇了摇头,用忠告的语气对在座的部落族长们说道:“诸位,难道你们还没看出来么?那支魏军……根本就不是因为见到羯角部落大军的强盛而退却,这是中原国家所推崇的兵法中的一招,示敌以弱、骄其军心,他们那是故意装出弱小的样子,目的,就是为了引诱你们做出投靠羯角部落的决定!” 说罢,他轻哼着讥讽道:“一旦魏军真的露出獠牙,你们以为单凭那区区五千余羯角部落的骑士,就能阻止那些魏军么?说不准,那五千人,早已埋骨在鸦岭峡了!” “哈勒戈赫!”黑羊部落的族长拉比图闻言怒声呵斥道:“你也是羱族人,为何要助涨魏人的威风,灭我们族人的士气?” 哈勒戈赫冷冷地看了一眼拉比图,旋即对在座的众部落族长说道:“我只是希望诸位族长冷静地做出抉择,眼下还不晚,让战士们放下武器,打开雒城的城门,让魏军入内……”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黑羊部落的族长拉比图给打断了:“什么?放下武器?放魏军进入雒城?你这是要我们将头颈伸到魏军面前,叫他们砍下我们的头颅么?” “魏军不会杀我们。”哈勒戈赫争辩道:“在合狩时,他们曾经帮助我白羊部落击退那些马贼,他们的目标只是一而再、再而三挑衅他们的羯角部落而已。” “你怎么能保证?难道你与魏国私通么?”拉比图质问道。 哈勒戈赫哑口无言,摇摇头叹息道:“我没有。我只是希望诸位能冷静地做出抉择,莫要招惹强大的魏国……魏国的国民,比我们羯、羱、羝三族人加起来还要多,多得多……” “可是他们的军队,却没有我们的战士勇猛!”黑羊部落的族长拉比图再次打断了哈勒戈赫的话,一脸激奋地对在座的诸位族长说道:“诸位,那支魏人,区区四万不到,而我们这边,单单这雒地一带,就有不下于三万的战士,更何况,我们的友族,羯角部落正率领多达百万的战士来援助我们,我们一定可以击败魏人,将魏人赶回成皋关!……这是我们三川之人的土地,我们才是这里的主人!我们可以决定那些魏人的生死!” 在座的诸位部落族长闻言面面相觑,良久,有一位羝族部落的族长询问拉比图道:“那……事到如今咱们要跟魏军打仗么?” “打!为何不打?”只见黑羊部落的族长拉比图舔了舔嘴唇,冷笑说道:“咱们有羯角部落的百万战士做后盾,怕那魏军做什么?” 可能是听到百万战士这个词,在座的诸部落族长们逐渐显得有些蠢蠢欲动起来,毕竟拉比图的那一番话,可是说到了他们的心坎上。 见此,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失望地摇了摇头,在与立场相同的羝族孟氏部落族长以及另外两位族长对视了一眼后,站起身来说道:“既然诸位族长们执意要与魏军打仗,恕我们四个部落不能奉陪,我们已经私下商量过了,即日起,我们四个部落,迁出雒地。” 说着,羝族孟氏部落的族长等其余三位族长们亦站了起来,纷纷点头附和。 见此,黑羊部落的族长拉比图眼神一冷,不客气地冷哼道:“大敌当前,你们却要退缩么?” “并非退缩,只是不想做无谓的战争,更不想让部落里的年轻人白白送死。” 黑羊部落的族长拉比图望了一眼在座的诸位族长们,在思忖了一番后说道:“好,你们四支部落,可以迁出雒地,但是,为了防止你们私通魏人,麻烦四位族长留在此地,作为人质。……四位放心,待等我们打败魏国的军队后,四位便可重获自由,到时候,四位无论想将部落迁往何地,我们都不会阻止。” 说着,他挥挥手,示意毡帐内的部落战士们将哈勒戈赫等四位族长用绳索绑了起来。 哈勒戈赫等人没有反抗,并且阻止了本部落企图动手解救他们的族人,随后,哈勒戈赫用严肃地口吻对在座的众部落族长们说道:“但愿诸位能打赢魏军,否则……”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任由那些部落战士将他们带到关押的地方去了。 同日,雒地阴戎聚集军队,准备对魏军用兵。 ... 第394章 :砀山军的主场 鸦岭峡,距离雒地并不远,只有四十余里左右,因此,在八月八日的傍晚,砀山军的大将军司马安便率领骑兵营抵达了雒城,抵达了这座古老的、本属于他们魏国的城池。 若在以往,雒城四周遍布羱、羝部落的毡帐,毕竟雒城是魏国建国初期所筑造的城池,是数百年前的遗留物,其规模远远不如魏国近百年来所建造的城池,仅两里地方圆罢了,根本不足以容纳许多个羱族与羝族的部落。 因此,以往有许多个部落,他们的部落营地是搭建在雒城外的。 在平时,可以望见雒城四周遍布数之不清的羊群,那可都是以万为单位的羊群。并且,亦能时不时瞧见各部落的老人、女人、小孩们。 但是此时此刻,就司马安与砀山军骑兵们所看到的雒城,那已是一片肃杀之气,此地阴戎部落的老人、女人与小孩们,皆被安置在了城内,而城外,到处都是手持枪矛的身强力壮的部落年轻人。 “嘿!这帮人……果真反了!” 远远望见这一幕,司马安舔了舔嘴唇,一双虎目中仿佛酝酿着肉眼可见的浓重杀气。 “大将军。” 骑兵营的季鄢、乐逡两位将军策马靠了过来,其中,季鄢目视着远方城野的毡帐,皱眉说道:“依末将估计,这雒地的阴戎,人数恐怕不少,若是对方以骑兵居多的话,贸然进攻,恐怕不能收到成效。……不如等肃王殿下的大军到来,如何?” 司马安闻言摇了摇头,正色说道:“并非所有的阴戎部落,皆有充足的马匹。羯族人之所以有那么多的战马,是因为羯族在跟北地的胡人争抢地盘,从北地擅长饲养战马的胡人手中抢夺了大量的马匹,而三川的阴戎,虽然也饲养马匹,但数量并非很多,某估计,雒地这些阴戎手中的骑兵,最多也就三五千左右。……未尝不可一战。” 若之事三五千的话…… 季鄢闻言逐渐放下心来,忽然,他好奇问道:“大将军如何对此地的阴戎如此了解?” 听闻此言,司马安吐了口浊气,表情不怎么自然地咂咂嘴解释道:“那该死的匹夫交给肃王殿下的三川地图中,详细记载了雒地阴戎的大致实力。” 该死的匹夫……大将军指的是成皋关的朱亥大将军吧? 季鄢、乐逡二人对视一眼,识趣地没有细问。 毕竟司马安与朱亥相互瞧不顺眼,这是砀山军与成皋军彼此心知肚明的禁忌。 “好了,不提那匹夫了。” 调整了一下心情,司马安沉声下令道:“叫士卒们做好准备,咱们……耍耍这帮外族人!” “是!” 片刻后,两千五百左右砀山军骑兵,在司马安的率领下朝着雒地阴戎的部落营地冲去,而此时,阴戎部落营地的三川骑兵们,已然发现了这支魏国骑兵的到来,纷纷跨上战马,从营地内冲了出来。 期间,司马安估算了一下对方骑兵的数量,意外地发现,对方的骑兵人数远远少于他的估算,粗略估计约只有两千人左右。 小看我们么?这群卑劣的脏狗! 司马安眼神变得愈加冰冷,因为他可能,多半是对面的阴戎觉得对付他们这两千余魏国骑兵,根本不必派出更多的骑兵,只需出动相似数量的骑兵队伍就足够了。 而这,让司马安这位大将军的自尊心受到了强烈的伤害。 只见他举起右手做了一个手势,瞬时间,两千余砀山军骑兵调转了方向,改朝北为朝东。 而见到这些魏国骑兵调转了方向,那两千余雒地阴戎骑兵,亦调整了方向,紧追过来。 不过奇怪的是,不知怎么,砀山军骑兵的战马速度,似乎并没有那两千余雒地阴戎骑兵的速度快,以至于两者的间距逐渐拉近,这不,有一些雒地阴戎骑兵已取出了长弓,准备射杀冲在前方的魏国骑兵了。 可就在这些雒地阴戎骑兵举着弓,正准备射箭却还未射箭的时候,砀山军骑兵的速度骤然提升,一下子就将双方的间距又拉长了一大截。 这个变故,让不少雒地阴戎骑兵为之愕然。 他们只好又收起长弓,驾驭着战马再次奋力向前追赶。 追着追着,前面的砀山军骑兵,速度又逐渐慢了下来。 追赶在后方的雒地阴戎骑兵们心说,这下子总是机会射箭了吧? 可让他们目瞪口呆的是,当他们举起长弓正准备射箭时,前面的砀山军骑兵,再一次骤然提升了速度。 反复几次,众雒地阴戎骑兵总算是明白了,感情这帮魏人,是在耍我们玩啊! “(羱族语)该死的魏狗!他们在耍我们!” “(羱族语)追上去,杀光他们!” 由于几次三番被砀山军的骑兵戏耍,那两千余雒地阴戎骑兵,早已是出奇的愤怒了。 “大将军,那帮人看样子是火冒三丈了。” 在策马飞奔的期间,砀山军骑将乐逡回头瞧了一眼,对身旁不远处的司马安克制着声音喊了一句。 哼! 司马安回头瞧了一眼,在心中讥讽冷笑一声,遂再次将目光投向前方,寻找着击溃身后那支骑兵的有利地形。 忽然,他望见前方出现了一片森林。 这片林子……唔,够大! 心中估算了一下,司马安抬手做了一个手势,旋即,这支砀山军骑兵,居然径直冲入了这片森林。 这让在他们身后追赶的雒地阴戎骑兵一头雾水。 要知道,森林植被茂密、泥土湿滑,说实话是不利于骑兵穿行的,更别说在其中作战,这个道理,哪怕是雒地阴戎骑兵们都心知肚明,可是砀山军,却义无反顾地冲了进去。 雒地阴戎骑兵,缓缓在森林外停了下来。 “(羱族语)怎么办?要追进去么?” 一名千夫长犹豫不决地询问着同伴。 话音刚落,就听林中嗖地一阵射出一波弩矢,射中了十余名雒地阴戎骑兵。 原来,砀山军的后队在进入森林后,并未走得太远,而是停下来,用手弩做出了攻击。 这下子,那几名千夫长按耐不住了。 “(羱族语)追!杀了这些魏狗!” 呼啦啦,两千名雒地阴戎骑兵亦冲入了森林。 不得不说,这片森林的植被确实茂密,只见那一棵棵林木高耸,或有十余丈之高,并且,它们茂密的枝叶,挡住了黄昏的阳光,使得森林内的光线,比外界的黄昏天色更加昏暗。 “(羱族语)那些魏国骑兵逃到哪里去了?” “(羱族语)不太清楚,是不是在前面?” 几名千夫长引领着众骑兵,缓缓策马行走在昏暗的森林中。 不知怎么,他们隐隐有种仿佛猎物掉入猎人陷阱的不安错觉。 突然间,左侧远处的树木后窜出十几骑砀山军骑兵,用手弩朝着阴戎骑兵一阵齐射,顿时间,数名阴戎骑兵中箭落马。 而见此,众阴戎骑兵立马准备反击,可是,那十几骑砀山军骑兵,在齐射了一波箭矢后,便迅速撤离了原来的位置。 “(羱族语)那个方向,去一些人!” 一名千夫长指那十几骑砀山军骑兵撤退的方向喊道。 当即,便有数十骑阴戎部落朝着那个方向而去。 可是仅仅片刻工夫,那个方向便传来了一阵惨叫,旋即,再也没有了声音。 “(羱族语)怎……怎么回事?” “(羱族语)是魏人!那些魏人,分散了。他们遍布在这片森林里。” 话音刚落,他们队伍的中间右侧,亦遭到了袭击,又有十余骑阴戎骑兵中箭落马。 而随着这支阴戎骑兵逐渐深入森林的深处,遭到这种偷袭的情况变得愈加频繁,仿佛这个森林每一棵树的背后,都藏着砀山军的骑兵。 “(羱族语)这支魏国骑兵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们擅长在这种林子里打仗么?” 一名千夫长心惊胆战地喃喃说道。 还别说,他猜对了。 与浚水军不同,砀山军,那是驻扎在砀山的军队,他们不像浚水军那样有宽阔的校场可以作为操练士卒的场地,毕竟砀山的山地地形不具备这个条件。 因此,司马安只能在山林中训练他麾下的士卒,无论是步兵还是骑兵。 别以为砀山军曾轻松击溃褐角部落的军队,就以为平原作战是砀山军的强项,事实上,山林才是砀山军的主场,尤其是在光线昏暗、甚至一片漆黑的山林中,砀山军的士卒简直犹如民间传说中的鬼魂般神出鬼没。 在漆黑的环境下,用声音判断对方的位置,在脑海中模拟对方的行动,并以此为依据做出精确的攻击,似这种听声辨位,是每一名砀山军士卒必须掌握的本领。 是的,砀山军是山地兵! 砀山军的骑兵,是山地骑! 他们精通在山地、山林作战的本领! 或许三川是阴戎骑兵的主场,但是在这片范围足够大的森林中,在最适合砀山军发挥本领的夜幕下,砀山军才是这里唯一的主宰! “灭了这些脏狗!” 为了不至于暴露自己的位置,司马安喃喃自语地下达了或许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命令。 但事实上,此刻的砀山军骑兵,根本不需要他来下令,多年的训练使得他们都清楚自己应该去做什么。 与此同时,仍在朝着雒地赶路途中的赵弘润,忽然心中一动,好奇地询问身旁不远处的砀山军大将白方鸣。 “白方将军,话说你们砀山军的步兵营,皆有战克营与攻拔营的营号,唯独骑兵营没有么?” “骑兵营?”白方鸣愣了愣,笑着说道:“有的啊,叫猎骑营。” 赵弘润愣了愣,疑惑问道:“为何叫这个名?” “因为猎骑营的骑兵,皆是狩猎的能手啊……”白方鸣笑呵呵地解释道。 “哈?狩猎?” “啊,狩猎!” ... 第395章 :另一件兵器 次日,即八月九日,天色初蒙,砀山军的大将军率领着两千余猎骑营骑兵,缓缓从那片范围极大的森林中驾马走了出来。 “真是一个不错的夜晚……” 猎骑营的将军季鄢在马背上活动着双臂,轻笑着对自家大将军言道。 话音刚落,猎骑营另外一位将军乐逡亦笑着附和道:“这让我又想起了咱们当初还在砀山的时候,只可惜,当时可没有这样一支敌军来作为咱们的对手……” 这两位骑兵营的将军不禁有些感慨。 毕竟,就算是同属驻军六营之一,但彼此的生活区域与条件却大相径庭。其中日子过得最优越的,无疑是驻守在大梁京郊的浚水军,这支军队非但拥有着宽阔的校场,还可以自由地在四周的平原地带进行战争的模拟拉练。 而其余,撇除睢阳军不谈,似汾陉塞、成皋关、南燕,皆是魏国的边防,虽然说条件比不上浚水军,但由于楚国、三川羯族以及韩国的关系,那三座魏国重兵驻扎的边防之地,亦不至于会感到枯燥烦闷。 唯独驻扎在魏国腹地砀山一带的砀山军,既没有优越的条件,亦没有作为敌人的对手,他们唯一的假想敌,便是宋国降将南宫所率领的、同属于驻军六营之一的睢阳军。 是的,魏天子使砀山军驻守在魏国腹地砀山一带,就是为了防范那位宋国的降将南宫。 但问题就在于,不管南宫在舆论中频频被人传言有谋反作乱的可能,可碍于十年前魏天子在招揽他时所许下的承诺,只要这家伙不主动起兵作乱,否则,魏国的军队是不能够率先攻打睢阳军的。 这就使得砀山军虽然近十年来总是以睢阳军作为假想敌,但是真正称得上敌人的,却是一个也没有。 再加上条件的限制,因此,砀山军的士兵们以往在砀山一带进行战争的演习时,只能将麾下的军队一分为二,一方扮演入侵的敌人,一方扮演守军,在砀山那片连绵巨大的山陵地带训练演习。 不得不说,由于演习的对手是同为砀山军的同泽,因此,砀山军所谓的战争演习,其实就是一场遍布砀山整个区域的彼此猎杀,有时一场演习的日期长达个把月。 没办法,毕竟双方彼此知根知底,实力也相仿,若想在演习中取胜,就只有拼耐心,只有最有耐心的一方,才能成为猎人,而不是猎物。 而相比之下,昨晚上被他们诱入这片森林的那两千余羱、羝两族的骑兵,在砀山军的骑兵们看来简直就是不合格的猎物。 这不,昨晚上他们将对方诱到森林深处后,便开始了对对方的猎杀,至于难度,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是新手入门级别,丝毫没有挑战。 但不可否认,在战场上虐一虐敌军的新手,对于老兵而言倒也不失是一件颇有乐趣的事,这不,明明“狩猎”了整整一宿的砀山军猎骑营骑兵,可他们此刻看起来却是精神抖擞,兴致盎然,仿佛恨不得再有一支军队充当他们在森林作战的陪练。 要知道,他们可是只在森林中歇息了区区一个时辰左右。 不过看司马安的表情,他似乎并不满意麾下猎骑营的战果,其原因就在于,在昨晚的猎杀中,有一小部分“猎物”逃出了这片狩猎地,这让向来抱持信念的司马安心中很是不满足。 顺便提一句,就赵弘润所看到及感觉到的,大将军司马安,似乎是有些完美主义强迫症,力求每一件事都做到一丝不苟,无法容忍残缺。 有一个处女座媳妇的巨蟹座作者在码字时的碎碎念随想:处女座的完美主义,那根本就是严于律人、宽以待己!!在一丝不苟这方面,巨蟹完爆处女!唔,好吧,巨蟹的确是懒癌患者……至少某个巨蟹座作者,就时不时地懒癌发作。 因此,在得知有好些羱、羝两族的混编骑兵从这片森林逃走之后,司马安感觉浑身的不自在。 而望着自家大将军那阴沉的表情,季鄢与乐逡两位将军对视一眼,下意识地缩了缩脑袋。 因为他有预感,待等这场仗打完,待他们凯旋返回魏国,返回砀山的驻地后,眼前这位大将军十有会对他们来一次印象深刻的操练,像以往的演习那样,叫他们不带任何口粮,在砀山的山林中生存,并且,打败演习的对象。 当然,演习不算什么,关键在于失败一方的惩罚。 像什么失败者一方全员绕着动辄数十里方圆的砀山山陵跑圈,或者叫失败者一方负担起一个季度的全军饮水问题,从远处的山溪挑水上砀山,倾倒在山上的水池里,满足整个砀山军的饮水需求,别怀疑,司马安这位大将军干得出来。 更残酷的是,以上这些惩罚,是建立在全军正常操练基础上的额外惩罚,简直是惨无人道。 想到这里,季鄢、乐逡两位将军对视一眼,前者压低声音岔开话题。 “大将军,估算一下,肃王殿下此刻多半快到雒城了,咱们要与之汇合么?” 听闻此言,司马安脸上的阴沉表情这才徐徐消散,在思忖了一下后皱眉说道:“前往汇合吧,殿下军中如今皆是步兵,雒地阴戎据某估计仍有两三千的骑兵,恐有什么变故。” 商水军有那三百架连弩在,能有什么变故? 季鄢、乐逡二人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 想想也是,要知道前日夜晚在鸦岭峡的伏击战,可是让这些骄傲的砀山军兵将不敢再小觑商水军。 唔,确切地说是不敢再小觑商水军所随军携带的,那些由冶造局所研发的新式连弩。 那可真是够劲的兵器啊! “话说,大将军,您与肃王殿下如今的关系还算不错,能不能从殿下手里弄一些连弩来?” 季鄢试探着问道。 这个问题,不可否认让司马安怦然心动。 事实上,他早已很多次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最终,他还是遗憾地放弃了。 “冶造局的连弩……的确是威力强劲的兵器,但是,不适合我砀山军。”司马安一脸遗憾地向部将解释道。 也难怪,作为一名满腔热血的魏人,岂会不喜欢本国的最新式兵器? 但问题就在于,砀山军是山地兵,他们以往的训练方式,以及以速攻、偷袭为惯用手段的战术,使得连弩那种兵器对他们的帮助微乎其微。 似那种连弩,适合在正面战场,或者是作为城塞、边塞的防守利器,若是用在攻伐征战,说实话,单单商水军用拉车驮着那些连弩的每日行程速度,就足以使司马安不得不忍痛放弃这种威力强劲的战争兵器。 大约一个时辰后,司马安率领着猎营骑返回了雒城一带,与赵弘润的大军汇合。 正如司马安等人所预计的一样,经过了一日一宿,赵弘润总算是带着砀山军的两支步兵营,带着商水军,抵达了雒城一带,而当司马安等人抵达与之汇合之后,赵弘润的先行军已陈兵于雒城城外,引起了当地羱族、羝族部落非常强烈的反应。 “唔?你们跟雒地的阴戎交锋过了?” 在见赵弘润之前,司马安见到正在负责清理战场的麾下将军白方鸣,疑惑地问道。 毕竟,司马安在这附近看到了不少身裹羊皮袄的阴戎尸体。 “交锋?”白方鸣抓了抓头发,表情怏怏地说道:“如果说似在鸦岭峡时那种打仗的方式,也算是交锋的话,姑且就算是吧。”说着,他耸耸肩,补充道:“反正,我就是看着商水军摆好连弩,然后对面那些阴戎不知死活地冲出来,然后一阵噗噗噗,再然后,我军士卒就负责在死尸上补一刀,顺便清理一下战场。” 他摊了摊手,显得有些无可奈何。 而司马安在听到这番话后,也感觉有些无奈。 因为他发现,在拥有连弩那等战争利器的商水军身边,他们砀山军的步兵营简直就是沦落为打杂的护军了嘛。 这根本不符合砀山军的精锐之名嘛! “殿下呢?”司马安问道。 白方鸣懒散地指了指身后方,耸耸肩说道:“正在因为是否要攻打雒城而犹豫呢。” 司马安一听就皱了皱眉,心说事已至此,那位肃王殿下还在犹豫是否要攻打雒城? 不尽快攻克雒城,难道要等羯角部落的大军抵达,使此地的两支魏军陷入腹背受敌的局面么? 想到这里,司马安沉着脸,迈步走向白方鸣所指的方向。 果不其然,没走多远,司马安便看到了坐在一块马鞍上闭目养神的赵弘润,正如白方鸣所言,这位肃王殿下闭着眼睛,环抱着双臂,仿佛的确是在犹豫是否要下令攻打雒城。 见此,司马安走上前,抱拳说道:“殿下,攻克雒城,不是殿下你提出的战略么?为何事到如今还要犹豫?” 听闻司马安的询问,赵弘润睁开眼睛,本想与这位大将军打个招呼,却见这位大将军眉头紧皱的样子,心知对方是误会了,遂苦笑着说道:“大将军误会了,本王不是在犹豫是否要攻打雒城,本王只是在犹豫,那一件兵器若是用在这雒城,会不会有点……太过于残忍。” 那一件兵器? 司马安愣了愣,他这才想起,商水军可不是只有连弩这一样战争兵器。 除了整整五百架连弩外,商水军还有三百架投石车! ... 第396章 :小鸟的愤怒 对于商水军的连弩,已无需赘叙,当初在鸦岭峡,由于当地地形的关系,商水军只搬出五百架其中的三百架,就几乎一口气击溃了那五千羯族先遣骑兵,其强劲的威力,就连司马安这样的大将军都难免心神荡漾,恨不得抢几台藏到他们砀山军去。 而眼下,听眼前这位肃王殿下的语气,似乎商水军还有另外一件不得了的战争利器 投石车 司马安暗自念叨着这商水军除连弩外的另外一件战争利器。 平心而论,他对投石车并不陌生。 事实上,相信当世绝大多数的将领,都不会对投石车有什么陌生,毕竟这件攻城利器加入中原国家的战争攻伐历史,已有一段相当悠久的岁月,若是有哪一位将领不知投石车,那他真叫孤陋寡闻了。 一般而言,但凡是领兵攻伐敌国城郭的将领,都懂得如何制造投石车,就连司马安也懂得。 但是,司马安绝不会幼稚地以为,他印象中的投石车,与眼前这位肃王殿下所提及的投石车,会是同一样东西。 比如那五百架连弩,在司马安印象中的连弩,就根本没有那种匹敌重弩般的威力。 可问题在于,雒地周边一带皆是平原,上哪找石头打磨石弹啊 “殿下是在为附近没有材料打磨石弹而苦恼么” 司马安试探着问道。 所谓的石弹,指的浑然一体的自然岩石,这种石弹在攻城时的威力,简直是骇人听闻,有时候,一枚石弹就足以摧毁一处城墙,使城墙这种古老的防御手段,再没有像数百年前那样有效。 或许建造一面城墙需要花费数个月,但是,用投石车摧毁一面城墙,或许只要一眨眼的工夫。 毫不夸张地说,投石车的问世,让城墙这种防御手段几乎成为摆设,使得人类在破坏这方面的造诣,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然而,在听了司马安的询问后,赵弘润却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不需要石弹,本王已经准备一种特殊的姑且叫做桶弹吧,作为投石车的抛物。” “桶弹” 司马安脸上露出几许古怪之色。 忽然,他似有察觉地回过头,正巧望见有一些商水军士卒将几辆四轮马车驾到附近,旋即,几名商水军掀起了盖在马车上的青布,露出了整齐堆放在马车上的一只只木桶。 “这是莫非是油” 司马安试探着问道。 赵弘润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 见此,司马安心领神会,又补充着问道:“是火油” 此时赵弘润也注意到了那些商水军士卒的行为,回头望了一眼。 在魏国,所谓的油,指的是一般是炒菜用的可食用的油,毕竟对于魏国的国民而言,肉食仍然不能算是全国普遍的家常菜肴,仍有相当一部分魏人终年只吃一些素菜,其中以腌菜居多。 可是,想吃油腻荤腥怎么办呢 家中没有闲钱魏人就会去市集买些白肉,即是最猪肉中最肥腻的油脂肉,用他们熬一锅猪肉,藏在厨房,日后时不时地拿这些猪油炒菜,使素菜中沾点荤腻。 而火油,指的是用来照明的灯油,一般是指菜油,毕竟这个时代菜籽提炼纯油的技术并不过硬,因此,提炼出来的菜籽油非但色泽厚重发黑,而且其中混有许多杂质,用来炒菜口味非常不佳。 一般来说,家境条件不佳的魏人们,会将菜籽油用来当做油灯的原料,毕竟这远比蜡烛要便宜地多。 但是,此刻商水军士卒所搬运下来的木桶,里面所灌的,却并非魏人日常所见的油或者火油,而是赵弘润叫冶造局的下署官员,叫仓部的官员到黔地那片不毛之地,将其运至大梁的,被黔地当地人称为黑水的黑色粘稠物质。 石油 在当今,还没有任何一种人为提炼的油,能比这种产自黔地的石油更加纯粹,更加适于燃烧。 “三十架。沈彧,命令伍忌,组装三十架投石车。” 在一番犹豫后,赵弘润最终决定,只拿出十分之一的投石车。 毕竟他此刻所面对的是雒城,城内所居住的是羱族、羝族的三川部落,而不是羯族人。 因此,只要吓唬吓唬对方,逼得对方投降,赵弘润便算是达到目的,没有必要抱着诛灭对面整个部落的目的,动用全部的投石车。 毕竟石油这种东西,一旦沾火,那可是轻易无法扑灭的。 什么用沙土 你觉得用沙土可以扑灭一片因石油燃烧引起的火海 完全不能 因石油燃烧而引起的火海,这已经是属于天灾范畴的灾难了,不是人力能够扑灭的,人唯一能做的,就是躲得远远的,默默地看着那片火海在烧光任何可以燃烧的东西后,自然熄灭。 说实话,商水军所运载的投石车,虽说是拆散的部件,但并非全是散件,一些真正麻烦的关节,其实是由冶造局代为组装的,毕竟冶造局是在组装完成后,再将其拆成几个大部件的。 因此,再次将这些投石车组装起来,其实并不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但遗憾的是,由于初次接触这类东西,负责组装的那些商水军士卒手忙脚乱,于是,赵弘润便叫沈彧等宗卫们过去指导,毕竟宗卫们时常跟着赵弘润出入冶造局,耳濡目染之下,组装这类投石车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 而在商水军组装投石车的期间,司马安不解地询问赵弘润道:“殿下,似这等投石车,商水军不是有三百架之多么为何只动用三十架” 赵弘润闻言微微叹了口气,惆怅地说道:“因为本王并不希望雒地的三川之民,全部死在这里。再者,就算是三十架投石车,恐怕也” 听闻此言,司马安虎目微睁,一句殿下莫要再犹豫,赶紧动用全部投石车的话险些就脱口而出。 好在最终,司马安还是将这句险些脱口而出的话给咽回了腹中,纳闷地问道:“不过区区三十架投石车而已这些投石车有什么特别的么” 赵弘润淡淡一笑。 虽然说,这些投石车是由冶造局所研发的,投弹的精确度大大提高,但这并不是造成赵弘润心头困扰的原因,真正的原因,还是在于那些桶弹,即那一桶桶灌满了石油的密封木桶。 这才是大杀器 “大将军待会就明白了。” 丢下一句话,赵弘润起身走向前方,因为在前方,商水军的士卒们已经在沈彧等宗卫们的指导下,顺利组装了三十架投石车。 “高括,种招,商水军的马车上,有十几枚石弹,给本王搬两三枚过来。” “是” 高括、种招二人抱拳领命,在寻觅了一番后,果然找到了一车石弹,从其中搬了两枚过来。 只见这些石弹,一模一样,仿佛就连重量也相差无几。 也难怪,因为这些石弹,是用来调整校对调度与距离的试验弹,一枚石弹的重量,与一桶石油的重量是等重的。 “伍忌、翟璜,本王来教你们如何使用,你们看好了。” 赵弘润将商水军的将领们叫到了跟前,叮嘱他们仔细观瞧他的动作步骤。 不过事实上,不单单商水军的将领们,就连砀山军的将领们亦挤了过来,毕竟谁都想见识见识,这足以匹敌连弩的另外一件利器的威力。 只见在在场众将领们聚精会神的注视下,赵弘润走到其中一架装填好试验石弹的投石车前,平举右手,用自体测距的方法,估测投石车与远处雒城的距离。注:自体测距,即不借助任何测量工具,凭人体估算与目标地大致距离。因为解释起来比较麻烦,就不做介绍了,有兴趣的可以自行上网搜索。据说是炮兵的基础技能。 在测试完与雒地的距离后,赵弘润闭上眼睛,在脑海中模拟抛物线,反正他超强的记忆,足以模拟计算复杂的抛物角度公式。 “肃王殿下这是在做什么” “不清楚看着就是了。” “喔。” 见赵弘润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众将窃窃私语起来。 想来,他们就算知道赵弘润是在计算角度,也不能理解,毕竟当代投石车的使用方式,仍停留在瞎猫抓耗子的程度,说白了就是蒙呗 至于能否击中,那就只有听天由命了。 呼,压力好大啊这一发试验弹要是偏地太厉害,那可真是 嘴里嘟囔着,赵弘润反复矫正投石车的朝向与抛竿的角度,鼓捣了好一阵子,见再没有什么疏忽的,这才尝试抛弹。 “抛弹” 随着赵弘润自言自语的一句话,投石车在他的操作下轰地一震,随即,那枚石弹被一股强劲的反作用力高高抛起,在足足飞了一里多地,砰地一声砸在雒城南侧城门的上方。 只听轰隆一声,城门上方历史悠久的城楼被砸地坍塌崩陷,引起该处许多羱族人与羝族人的一阵惊呼。 击击中了一发命中耶 赵弘润的表情,逐渐从惊愕变成惊喜。 “接招吧对面的肥猪,这就是小鸟的愤怒” 可能是一击就命中目标的关系,即便是赵弘润,亦忍不住兴奋地举起双臂,自我庆祝起来。 在他身后,原本正打算开口称赞、恭维眼前这位肃王殿下的众将们,张着嘴不知所措。 他们倒是能坦诚认可这位殿下将对面背叛了他们的羱、羝族人称之为肥猪,不过,小鸟的愤怒那是什么 “” 众将面面相觑,就连司马安亦摸着下巴上的胡须,一脸疑惑。未完待续。 ... 第397章 :不灭的火海 在兴奋了一阵后,赵弘润这才反应过来,此刻的他,是魏国享有肃王王衔的堂堂皇子,是三万余先行军的主帅,似他方才这般举动,着实有些不合适。 “咳” 他咳嗽一声,若无其事地说道:“唔,初次抛弹,还是比较成功的。那么现在,就开始真正的攻击了。” 说到这里,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收了起来,因为只有他才清楚,当他将那些灌满石油的木桶用布条点上火再抛射过去,究竟会使对面的雒城变成怎样一副景象。 但是没办法,因为若是强行攻城的话,他麾下的士卒必定伤亡惨重。 就算说他自私也好、偏袒也罢,在本国士卒的伤亡以及外族的伤亡这两者间,作为魏人的皇子,赵弘润毫不犹豫选择己国的士卒。 当然,这只是在战场上,而并非是战后的杀俘或虐待外族平民,对于那些败坏军纪的魏人,赵弘润绝对不会包庇,毕竟这种恶劣的行为,会引起连锁反应,影响到他整个魏国的军队士卒,是一旦发现就必须杜绝的。 “搬一桶油上去。” 待等这架投石车再次绞紧绳索,赵弘润吩咐宗卫们将一桶石油搬上了抛筐。 “取火把来。” “是。” 接过宗卫穆青递过来的火把,赵弘润转头望向那只木桶。 只见在那只密封的木桶上方,其实有一个塞子,上面钉着一根颇长的灰色布条。 这可不是一条普通的布条,而是浸透石油又自然晾干后的布条,充当着引火物的角色。 而赵弘润要做的,就是点燃这条布条,然后,将这枚桶弹抛出去。 由于方才用来测试的石弹重量与这次的桶弹几乎等重,因此,方才石弹落地的位置,便是这次桶弹炸裂的大致位置,不会有太大的偏差。 而眼下的问题就在于 这架投石车的抛筐太高了,赵弘润哪怕踮着脚,举着右手,也没够着 赵弘润:“” 司马安:“” 众将:“” 众士卒:“” 待瞧见努力踮着脚尝试了几次后、突然整个人变得沉默,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的肃王殿下,在场的众人很识相地闭紧了嘴。 哪怕是司马安,亦装作模样的环抱其双臂,低着头打量脚边的土地。 在这个时候胡乱插嘴的人势必死无葬身之地 在场所有人,心中皆有所明悟,别说贸然开口,就算大声喘气都不敢。 良久,赵弘润沉着脸面无表情地说道:“沈彧,你来点火。” “是”沈彧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将手中的火把递给沈彧,赵弘润面色阴沉地扫了一眼围观的众将,用一种简直令人战栗的语调,低沉地说道:“你们在看什么” 不是殿下您让咱们看你的动作么 想归想,却谁也不敢这么说,毕竟此刻的赵弘润,眼神杀气腾腾绝不亚于令人畏惧时的司马安。 于是乎,众将挠头的挠头,挠脸的挠脸,总之皆别过了视线,当做方才的那一幕从未发生过。 或许是自今日之后,魏国朝野又增添了一项禁忌。 继不可在魏天子面前提及萧淑嫒、不可在司马安与朱亥两位大将军面前提及彼此这等等禁忌之后,又多了一项不可在肃王殿下面前提起任何与身高有关系的事。 “抛弹” 随着宗卫沈彧学着赵弘润那样自言自语地喊了一声后,投石车又是轰隆一震,旋即,那只木桶高高抛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砰地一声砸在方才石弹掉落的位置。 瞬时间,木桶崩碎,桶内的石油炸裂四周。 只是眨眼的工夫,待那些石油沾到引火的布条后,当即熊地一声燃烧起来,旋即越燃越旺,不过片刻工夫,就使雒城南城门的城楼化为了一片火海。 “羱族语火火魏人企图用火攻” “羱族语快快取水灭火” 城楼上的羱族人与羝族人一片惊慌失措,企图用水来浇灭火焰。 然而让他们震撼的是,当他们将一桶桶的水浇在那片黑水引起的火焰上时,非但没能将火焰浇灭,反而使得火焰燃烧地更旺,吞蚀四周的速度变得更为迅猛。 企图用水扑灭石油引起的火势么 因为雒地城楼上羱羝两族的人喊地声音过响,使得赵弘润这边亦能听到对方的话。 他并没有嘲笑对方的意思。 毕竟石油这种东西,还并未被世人所知,三川部落不清楚石油的性质这是很正常的事。别说三川部落,如今魏国,除了他赵弘润外,又有几个清楚石油的价值以及当这种东西运用在战争中所能造成的强大的杀伤力 在还未发明干粉灭火器的当今,想要扑灭似石油这种纯净原油类引起的灾厄级别的火灾,简直就是非人力所能办到的,似用土埋灭火势这种土办法,根本不切实际,因为你还未用土扑灭火势,就早已被火海给烤熟了。 不,是烤焦了。 毕竟,石油的燃烧温度是一千六百度以上,是足以融化铁的高温,又何况只是人的血肉之躯 若不是不希望在与羯角部落的大军交锋前,为了攻克雒城而使麾下的军队伤亡惨重,赵弘润本意并不想将这种东西用来对付羱族人与羝族人身上,毕竟这两族三川部落,还是存在着与魏国和睦相处的可能的。 这东西,是赵弘润用来对付羯角部落的。 微微叹了口气,赵弘润沉声下令道:“其余二十九架投石车,亦这架投石车的位置与角度为基准,开始抛弹” 随着赵弘润的一声令下,其余二十九架投石车亦行动起来,商水军的士卒们将一桶桶灌满石油的木桶搬上抛筐,用火把点燃了木桶上的布条,随后,将其抛射出去。 “砰” “砰砰砰” 三十只木桶,陆续被抛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此起彼伏地炸裂在雒城南城门以及城墙附近。 瞬时间,该地仿佛彻底被火海所吞没,火势窜起数丈之高,仿佛连城墙都要烤焦。 而城郭外的那些营地毡帐,更是顷刻间被烧毁殆尽,哪怕是隔得很远,魏军仍然能看到许许多多身上剧烈燃烧着的敌人,痛苦惨叫着四下逃窜,无意间点燃更多的毡帐。 “羱族语这究竟是什么” “羱族语快灭火啊都在做什么” “羱族语不是这个火势,浇水根本不能扑灭啊” “羱族语是啊,反而会使火势变得旺” “羱族语该死的魏人他们居然居然用这种可怕的黑水” “羱族语事到如今” 在一番挣扎后,那些还并未被火海所吞没的羯羝两族战士,抱持着强烈的憎恨对魏军的阵地展开了突击。 但是在商水军所摆出的整整五百架连弩所组成的交叉火力前,仅凭双腿与勇气冲过来的羱羝两族的部落战士,纯粹就是送死罢了。 “乖乖,彻底变成了看客了” 砀山军猎骑营的将军乐逡挠了挠头,表情着实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要知道,他本来还想着侧应一下,至少守好商水军的侧翼,谁晓得对面那些羱、羝两族的部落战士此刻被愤怒与恐惧冲昏了头脑,竟正面朝着商水军的连弩防线冲了过去,导致他与他麾下的骑兵们在旁无所事事,彻底沦落为看客。 相信不光是乐逡,大多数砀山军的兵将都会产生这种失落感,因为他们感觉,他们逐渐从这场战争的主角沦落为配角。 不过作为砀山军的大将军,司马安的眼界,显然要比麾下的兵将们高出不止一筹。 远有投石车与这种特殊的油,中近距离有连弩肃王殿下的战术虽然令人看不透,但是意外地有效啊。并且,这个不可思议的敌我伤亡人数 凭着他不绝于耳所听到的来自远处雒城的惨叫声,司马安毫不怀疑对面敌人的伤亡数字,然而这边,魏军的伤亡人数是多少 至今,仍然是零 “”司马安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正沉着镇定注视着战场情况的赵弘润,心中不知为何泛起阵阵仿佛英雄迟暮的无力感。 他有种预感,以往他所惯用的战术,切确地说是世上大部分各国将领都精通的战法、战术,都会因为眼前这位年轻的肃王殿下的出现,而被逐步淘汰。 被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新的战争方式,所击败。 “唔” 好似有所察觉,司马安摸了摸脸,旋即抬起头来,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 “下雨了” 他皱了皱眉,有些不可思议的嘀咕道:“在这个时候下雨” 他转头望了一眼那南侧城墙全部沦为火海的雒城,有些不甘,毕竟在他的印象中,使用火攻战术的最大天敌,就是不可人为操控的自然降雨。 这不,对面雒城的羱、羝两族人,早已心中狂喜地大喊起来。 “羱族语高原天神庇佑” “羱族语是高原天神在拯救我们这些祂的子民了” “羱族语哈哈哈,该死的魏人,他们的火攻被天神击败了。” “羱族语呜呼高原天神呜呼” 众雒城的羱羝族人,他们停止了无谓的灭火行动,一个个匍匐在地,向他们信仰的神祗表达着感激。 而在魏军这边。 在一干因为雨势而逐渐露出顾虑神色的兵将们当中,赵弘润依旧是面无表情,不喜不惊。 高原天神么 他抬头望了一眼乌云密布的天空,微微叹了口气。 因为他很清楚,过不了多久,对面那些羱羝两族的人,就会从满腔欣喜变成彻底绝望。 片刻过后,天降大雨。 然而,燃烧在雒城南城墙一带的火海,依旧熊熊燃烧着,丝毫不为降雨所影响。 且,越燃越旺。未完待续。 ... 第398章 :逼降 雨,一直下,且雨势越来越大,转眼工夫雨滴便达到了黄豆大小。 可是那片燃烧在雒城南城墙一带的火海,其火势却仿佛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居然在雨势中依旧保持着燃烧。 这一幕,非但使那些信仰高原天神、此刻正匍匐在地向天祈祷的羱族人与羝族人呆若木鸡,亦使得远远围观的魏军士卒们瞠目结舌。 “不可思议” 司马安惊讶地喃喃说道:“雨势,居然无法剿灭那片火” 本来就浇不灭好吧 赵弘润瞥了一眼满脸吃惊的司马安,心下暗暗说道。 水无法浇灭油引起的火灾,对于赵弘润来说,这是一个常识性问题。 然而,绝大多数的世人对此的理解仍然处于水可攻火的程度。 的确,水的确可以浇灭似柴薪引起的火灾,但是,无法熄灭油类引起的火灾,原因就在于油轻水重,有时候哪怕浇上水,油仍然漂浮在水层表面,因此仍然可以燃烧。 当然,有些时候,水也可以熄灭油引起的火,但是其根本原因,却并非是水可攻火,而是火势较小,油被水稀释,达不到持续燃烧的浓度。 而似此刻雒城南城墙一带的火海,由于引燃的原料是产自黔地的黑水,即赵弘润称之为石油的天然原油,它的浓度,足以支持在那种磅礴大雨中继续燃烧。 这可真是太出色了 望着远处的火海,司马安不由地有些亢奋起来。 因为他魏国的油提纯技术不高,以至于国内的油浓度并不足以达到被水稀释依旧可以燃烧的地步,因此,哪怕是这位大将军,都未曾见过能在磅礴雨势中继续顽强燃烧的火油。 这种火油,简直比国内的火油凶猛了不止一筹 暗自感慨了一声,司马安忍不住问道:“殿下,这也是冶造局研发出来的么这种猛火油。” 猛火油 赵弘润不由地望了一眼司马安,很纳闷这位大将军似乎对石油特别感兴趣的样子,还罕见地给它取了名。 “那是石油,是产自黔地的黑油。”赵弘润简单向司马安解释了几句有关于石油的产地。 只可惜,司马安根本不能理解山石中居然会平白无故地冒出黑色的石油,在摸了摸下巴后,嘀咕道:“石油唔,感觉还是猛火油的叫法比较好。” “”赵弘润翻了翻白眼,也懒得跟司马安争论石油与猛火油的叫法究竟哪种比较好,在望了一眼雒城的火势后,沉声说道:“商水军,停止投石车抛射。” 听闻此言,一干负责那三十架投石车的商水军兵将们,纷纷停止了桶弹的继续抛射。 可能是刚刚见识过不可思议的一幕,司马安的心情意外地好,居然没有对赵弘润这种在他看来妇人之仁的做法表示反对,询问赵弘润道:“殿下是打算劝降” “唔。”赵弘润点了点头。 说实话,他本来就没有诛灭对面所有羱、羝两族部落的心思,要不然,也不会只使用了三十架投石车,并且攻击的位置也是控制在雒城南城墙一带。 否则,若是出动三百架投石车,朝着雒城来一波桶弹的齐射,保准这座古城内的许多部落,几乎不会出现幸存者。 见此,此刻心情颇佳的司马安在雨中冲着不远处的部将白方鸣喊道:“白方,去雒城喊话劝降,告诉那些阴戎,若是他们仍然冥顽不灵,那就别怪我魏人,用大雨都无法浇灭的天火,将他们全部烧死” “是”白方鸣抱拳命令。 而此刻,整个雒城已乱成一片,无数羱族人与羝族人方寸大乱,士气大为动荡。 也难怪,因为他们发现,魏人的火攻,居然连高原天神的庇护都难以熄灭,这种信仰上的打击,使得城内的羱、羝两族部落战士此刻就像是失了魂似的,面色苍白、手足无措。 “羱族语怎么会这样明明有高原天神的庇护,可是为何难道魏人的力量,居然可以战胜天神么” “羱族语你这家伙,居然敢对天神说这样失礼的话你还配成为高原天神的子民么” “羱族语不,这或许是天神的旨意,天神是在告诫我们,祂的力量不足以打败那些魏人” “羱族语连高原天神所降下的天水都无法熄灭魏人所驾驭的火战胜不了,战胜不了” “羱族语你们这些家伙” 不得不说,对于像三川之民这种拥有信仰的种群,来自信仰上的打击,远比上的打击更为有效。 比如在鸦岭峡的时候,那些羯族骑兵正面冲突商水军的连弩防御阵型,可待被击溃之后,那些羯族人虽然惊恐于魏人居然研制出这种恐怖的兵器,但依旧没有动摇心中的信念,依旧大骂魏人,并坚定地认为,他们所信仰的高原天神,一定会对这些杀死祂之民的魏人降下惩罚。 可是这会儿,当这些羱族人与羝族人在亲眼目睹那连天水都不能浇灭的火海后,他们的信念顿时崩塌了,哪里还有什么保卫三川、驱逐魏狗的斗志,一个个神色茫然,或站、或跪在雨中,一副失魂落魄表情地望着依旧在熊熊燃烧的大火。 甚至于,就连白方鸣带着几十骑过来喊话,他们亦无动于衷。 “对面的羱、羝两族人听着,我军主帅,肃王姬润殿下,对尔等抱有宽容之心,因此只放火烧了这雒地的南城墙。倘若你等不念重恩,依旧冥顽不灵,则我军会继续似方才的攻击” “将军。”白方鸣身后,一名骑兵好奇地问道:“将军,这些阴戎,听得咱们大魏的语言么” 白方鸣挠挠头,诧异说道:“羱族与羝族以往与成皋关的兵将有所接触,不至于都听不懂吧应该会有听得懂我大魏语言的。” 说罢,他犹豫了一下,又反复喊了好几遍后,这才拨转马头,返回本军的位置。 的确,正如白方鸣所言,雒地众部落的人,并不乏听得懂魏国方言的人,只不过他们此刻正被那连磅礴大雨都无法剿灭的火势所惊呆,以至于一时没反应过来而已。 而一旦反应过来后,那些听懂了白方鸣劝降喊话的羱、羝两族战士,便迅速到城内深处,将这件事汇报给众部落族长去了。 毕竟,白方鸣那句若冥顽不灵、则我军会继续似方才的攻击着实吓坏了他们。 然而,此时在雒城城内,在众部落族长商议大事的毡帐内,那些各部落的族长们,早已乱成了一团。 而造成这些族长们如此失态的原因,便是城外魏军那连弩与投石车的两件战争利器。 连弩还好说,毕竟射程仅在中距离范围内,虽然威力强劲,但却无法对雒城城墙造成什么伤害,因此,众部落族长们觉得只要他们守好雒城,守到羯角部落的大军抵达,他们就算是胜利了。 可是投石车与石油的出现,却打破了他们心中的那份侥幸。 “羱族语眼下怎么办魏军有一种可怕的武器,能够在城外焚烧城郭” “羱族语若用箭矢反击” “羱族语远远超出箭矢的射程” 是的,射程,这就是如今众部落族长们最头疼的问题,毕竟魏军的投石车可以在接近两里的距离内打到他们所在的城郭,用灌满石油的桶弹焚烧城内的一切,而羱羝两族的部落战士,他们手中的长弓,却远远达不到这个射程,根本无法对魏军造成什么威胁。 更要命的是,羱羝两族部落战士的长弓,他们的箭矢射击充其量不过是点的伤害,而魏军用投石车抛射桶弹,却是范围伤害,还他娘的是持续伤害,从攻击力度上看,羱、羝两族的攻击力度与射程,皆被魏人完爆,简直就是毫无还手之力。 “羱族语要不然,我们向魏军投降”灰羊部落的族长小心翼翼地提道。 平心而论,灰羊部落的族长齐穆轲,亦是曾经在合狩期间,支持魏国的那六票之一,只不过,前一阵子司马安与砀山军在三川部落的屠杀,让齐穆轲觉得自己可能是做出了错误的决定。 可事到如今,他这才突然醒悟,比起第一个错误的决定,他们决定与魏军乃至魏国为敌的第二个错误的决定,比起前一个那才是大错而特错,是足以令他们部落走向灭亡的决定。 投降 毡帐内闹哄哄的局面顿时停了下来,众部落族长们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其他族长们的表情,一言不发。 不过看得出来,此时这些族长们,他们前几日那誓保三川、驱逐魏狗的信念,已经在魏军强大的力量下开始动摇了。 见此,黑羊部落的族长拉比图连忙劝道:“诸位,诸位难道诸位忘却了魏狗在我三川之地上的杀戮,居然要投降那样滥杀无辜的敌军么诸位放心,羯角部落的大军即将抵达雒城,一旦比塔图族长率大军抵达,那些可憎的魏狗必死无疑。” “”众族长们对视一眼,皆沉默了,可能是他们的自尊心,仍坚持着绝不向魏军投降的信念。 这使得在雒城城外的魏军中,赵弘润等了足足半个时辰,也没有见到任何前来表示投降之意的使者。 捏了捏鼻梁,赵弘润缓缓吐了口气。 “所有投石车,抛筐绳索调整弹压角度,校准为两寸” “是” ... 第399章 :逼降(二) “快,再搬几桶过来。,” “肃王殿下有令,此间三十架投石车,每车再发两弹桶弹。” “遵命” 随着赵弘润一声令下,负责那三十架投石车的商水军士卒们再次忙碌起来。 而这次油桶轰炸的目标,就不再只是雒城的南城墙一带了,而是城内。 根据投石车的设计图纸,抛筐的角度下压时的一寸,约相当于十丈左右,两寸,就是二十丈。 甚至于,其中一架投石车,赵弘润有意命令负责该投石车的商水军士卒,将校准的角度下压到极限,目的,就是为了警告城郭内的羱羝两族人:这才是我军投石车的极限攻击范围 望着再一次忙碌起来的商水军士卒们,司马安转头望了一眼身边的这位肃王殿下。 他这才意识到,这位在他看来有些妇人之仁的肃王殿下,其实做事却非常干脆果断。这不,见雒城的羱、羝两族企图顽抗,便立即做出第二波攻势。 杀伐果决,这才是王者应具的姿态 司马安心中暗暗赞道。 “轰隆” 随着三十架投石车再次轰隆一震,三十桶灌满石油且点燃了布条的桶弹,再次划破长空,准确地轰炸在雒城的城郭内。 而其中有一桶桶弹,抛物的弧线明显要比其余的桶弹更大,粗略估计居然是抛射到了雒城城中央稍微偏西南的位置。 顿时间,雒城内的火海比起方才更为迅猛,惨叫声亦比之前多了不止一倍。 砸到平民避难的地点了么嘁 赵弘润皱了皱眉,抬手揉了揉眉骨。 平心而论,同样是人命,但军卒与平民的概念,赵弘润分地很清楚。 想当初在攻伐楚国的时候,若不是此时已摇身一变成为鄢陵军与商水军的原平暘军士卒识相,赵弘润为了大局着想,说不准还真会将那五万兵全部坑害。 但是针对楚国的平民,哪怕是那些拒绝迁往魏国的楚国百姓以及楚国的原贵族,赵弘润却从未用坑杀来逼迫过他们。 毕竟在赵弘润心中,军卒与平民是不同的。 军卒是职业的杀人者,为了保护自己的国家,他们必须在战争中杀掉敌人,因此,哪怕有朝一日被敌军所杀,这也只能说是天道循环;但平民不同,那些并未想过要与谁为敌,只是努力在这乱世中生存的他们,任何一支军队屠杀他们,都是无法容忍的罪孽。 这正是赵弘润看不惯司马安屠杀三川部落的平民,却反而能接受后者在击败褐角部落的军队后给予补刀的原因。 而如今,为了达成逼降雒城阴戎部落的目的,赵弘润下令其中一架投石车向城内抛射了一桶远距离的桶弹,在猜测到这枚桶弹或许轰炸到了无辜的平民后,赵弘润自然而然会感到自责。 而从旁,一直在关注这位肃王殿下的司马安,见此低声说道:“殿下不必自责,这是那些阴戎自己的决定所致是他们自己选择了灭亡” “话虽如此”赵弘润默默叹了口气。 可事实上,那一枚桶弹,其实并没有砸到雒城城郭内的平民避难所,而是砸到了从南城墙内侧后退的羱、羝两族的部落战士的队伍中。 这是黑羊部落的族长拉比图的主意。 他天真地以为,魏国的投石车的射程道:“第一个烧起来的,就是羊圈” “完了、全完了”羝族纶氏部落的族长张了张嘴,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席中,抱着脑袋喋喋不休地念叨着。 要知道,若在以往,他们囤积的羊皮,可以与魏国、韩国的商队做交易,用羊皮交换盐巴、稻谷、小麦、茶叶等东西,是相当于货币一样的东西。 而羊群,更是他们与羱族人一样,是赖以生存的宝贵资源。 然而,那一切,如今都在魏军的火攻下毁之一炬,这就意味着,羝族纶氏部落,已变得一无所有,他们甚至负担不起部落族人今年过冬时的粮食问题,若是没有友好的别的部落的支援,那他们就唯有将本族部落的族人,将年轻的男人与女人们卖给其他部落,以此得到食物。 纶氏部落完了 他们没有将羊群迁往城北么 城北才多大的地早就塞不下了 真遗憾啊,纶氏部落 在场的众部落族长们,默默地看着那位受到了严重打击的纶氏部落族长。 在他们草原民族的历史中,不乏有强大的部落,由于种种天灾导致羊群大批死亡而迅速衰败分裂,甚至被某系趁火打劫的部落所逼迫,沦为该部落的奴隶或是附庸。 羊群,在游牧民族心中的地位,就相当于中原国家的储备粮仓,甚至,是比后者更加重要的存在。 想想也是,倘若魏国的一座储备粮仓失火,魏国可以从国内其他地方调来粮食,不算什么大问题,毕竟魏国是一个国家;而三川之地上的部落可不具备这种容错,羊群,决定着一支部落的兴旺与衰败。 尤其是羝族人,别看在场的羱族族长与羝族族长似乎相处地不错,但是像在羝族纶氏部落族长这件事上,羱族人十有会以种种借口拒绝将本族部落的羊群借给他们,毕竟羱族人从骨子里还是看不起羝族人的。 而在这种情况下,若是连同为羝族的其他部落都没有伸出援手的话,那么,一旦冬季到来,纶氏部落就只有覆灭。 而就在这时,毡帐的帐幕撩起,有四名中年人迈步走入了帐内。 走在前面的那名中年人沉声说道:“诸位族长,难道还未醒悟么再打下去,雒地的众部落,就只有死路一条” 众族长闻言一惊,抬头一看,这才发现,这四人,居然是早已被黑羊部落的族长拉比图软禁起来的羱族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等四名拒绝与魏军为敌的族长。 “你哈勒戈赫,你怎么会在这里”黑羊部落的族长拉比图吃惊地问道。 “是我的族人,趁乱搭救了我们四人。”羝族孟氏部落的族长孟良淡淡地解释道,随即,他转头望了一眼失魂落魄的纶氏部落的族长,遗憾地说道:“老友,你们部落营地的事,我听说了,真是一场灾难。” “呵、呵呵”纶氏部落的族长捂着脸苦笑着。 见此,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暗自叹了口气,旋即望着在座的诸位族长,正色说道:“投降吧,诸位族长,在魏军还未动肝火之前。” 与前一次不同,这次,在座的族长们在对视了一眼后,再没有人跳出来反对。 见此,黑羊部落的族长拉比图心中大急,连忙说道:“诸位族长,难道你们真要向卑劣的魏军投降么我们可以坚持下来的” 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闻言冷哼一声,冷冷说道:“若是一无所有,哪怕坚持下来也没有意义你的部落不在雒地,自然不必担心魏军的攻势所带来的损失。” 听闻此言,在座的诸位族长,均有些色变,因为他们这才意识到,黑羊部落的部落营地,可不在这雒城内。 “我不是” 可能是注意到了在座诸族长的表情,尤其是纶氏部落族长的迁怒憎恨,黑羊部落的族长拉比图心中暗叫一声不妙。 就在这时,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抬手指向了他。 “抓住他用他来平息魏军的怒火” ... 第400章 :逼降(三) ps:满四百章了,写个p庆贺一下。 话说,刚刚在用起点的“作家助手”软件时无意间发现,用这个软件似乎可以选择永久禁言,而不是像pc端那样只能封一个月,也不晓得是不是真的。唔,总之是个好东西,对付喷子的利器,给个赞。 ————以下正文———— “停止抛弹!” 预定的桶弹攻势结束后,商水军的大将伍忌当即对负责那三十架投石车的士卒下达了停止攻击的命令。 此时,雨势已逐渐停歇,而雒城一带的火焰,仍旧在无情地着城郭内附近的一切。 “还是不打算投降么?” 大约等了一盏茶工夫,司马安吐了口气,一双虎目闪烁着惊人的凶光,转头对身旁的赵弘润说道:“肃王殿下,似乎对过城内,仍不打算投降,企图顽抗到底呢。” 说罢,他有意无意地望了一眼远处商水军的车队。 据他目测,在那众多的人力或马力拉车上,似乎那种灌满了能在雨势中持续燃烧的猛火油的木桶,数量仍是以车为单位的巨额数字呢。 “再等等。”可能是听懂了司马安的言下之意,赵弘润摇了摇头,淡淡说道。 见此,司马安淡淡一笑,也不在意。 反正他已经可以确信,在对待敌对者这方面,身边这位肃王殿下可是不会过于宽容的。 这就足够了。 “那就再等等吧。”他点点头言道。 就在这时,附近传来一声唤声。 “肃王,司马大将军。” 赵弘润与司马安转头一瞧,这才发现青羊部落的少族长乌兀不知何时带着两名本族年轻人来到了这边。 “雒地的羱、羝两族部落,其族长们仍未派人过来投降么?”望了一眼雒城方向的熊熊大火,乌兀用魏国的语言问道。 “还没有。”赵弘润摇了摇头,旋即,神色中带着几分尴尬,歉意地说道:“很抱歉,乌兀,让你们看到这样……不好的一幕……” 也难怪赵弘润会这么说,毕竟青羊部落亦是羱族人的一支,而对面雒城中,亦有羱族人,在乌兀这些羱族人面前杀害他们的同族,这让真心将青羊部落视为朋友的赵弘润有些愧疚。 不过,乌兀对此倒是显得颇为洒脱,在望了一眼远处依旧在燃烧的雒城后,摇摇头坦诚地说道:“我明白殿下的意思。不过,事实正相反,今日魏军所展现的强大力量,让我再一次确信,我所擅自作出的决定是正确的。这个决定,不会使我青羊部落走向灭亡。……至于对面那些羱族人,只能说,他们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听闻此言,司马安惊讶地摸了摸下巴,心中对乌兀这个羱族人的评价更是提高了一些。 毕竟乌兀的年纪,在他看来也不过只是弱冠之龄,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乌兀却能如此冷静地做出如此客观的分析,而不是毛毛躁躁地因为同为羱族的其他羱族部落战士被他们魏人所杀害而愤怒,还能说出一番立场端正的见解,这很不简单。 “你能这样认为,本王就放心了。”赵弘润点了点头,旋即忍不住问道:“乌娜她……” “肃王放心,乌娜她并非是不辨对错、不明是非的小丫头,虽然有些不忍对面那些羱族族人的此刻处境……”说到这里,乌兀犹豫了一下,终究是心存不忍地恳请道:“肃王,请让我前去喊话劝降吧。我也是羱族人,或许雒地的羱族会听从同族人的劝说。” 赵弘润与司马安对视一眼,见后者耸耸肩表示无所谓,随即郑重地对乌兀说道:“请务必说服雒城的羱、羝两族。……为了打赢这场仗,本王会选择不择手段,但是,本王真心不希望做无谓的杀戮。” 乌兀闻言愣了愣,在仔细打量了一番赵弘润的神色后,这才点点头说道:“我会将贵国以及肃王的仁武之道,传达给雒城的部落。” 说罢,他学魏国士卒那样抱了抱拳,旋即带着那两名本族年轻人,骑着马前往雒城方向去了。 而望着乌兀等人离去的背影,赵弘润脸上却浮现几许疑惑。 “仁武之道?那是什么?大将军知道么?” “仁武啊……”司马安闻言表情有些怏怏,闻言淡淡说道:“即有节制地使用武力,保留最起码的仁义。不杀老残、不杀妇孺、不杀俘虏、不奸淫掳掠、不焚烧民屋、不毁人田地……大致如此吧,是我大魏军队最初时所制定的军规。”说到这里,他撇了撇嘴,摇摇头评价道:“虽然是先代某位大将军提出的,但是……却是颇为天真幼稚的言论呢。” “为何?”赵弘润闻言一愣,忍不住说道:“本王觉得很有道理啊。” 司马安望了一眼赵弘润,忽然开口问道:“殿下不是亲眼目睹了被楚军攻克后的城县么?” 他这一句话,让附近的商水军兵将尴尬不已,尽管司马安没有指名道姓地指责他们,却也一个个面红耳赤。 也难怪,因为他们很清楚当初他们在暘城君熊拓以及平舆君熊琥的率领下,曾对攻陷后的魏国城池做了些什么。 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因此,不管安陵、召陵、淮阳三地的魏人再怎么仇视他们这些新加入的魏人,似商水军、鄢陵军的军卒们,亦从未对那些魏国国民做出什么抗议。 一来是他们如今也是魏人一员,二来,心中有愧嘛。 而听了司马安这一番话,赵弘润亦沉默了。 他当然亲眼目睹过楚魏战火之后的本国前线县城,那些被毁坏的天地、会烧毁的民屋、被杀死堆砌成小丘的魏人尸骸,无不历历在目。 这让他逐渐能够理解,司马安为何会觉得那仁武之道不过是天真幼稚的言论了。 不过他真心认为,仁武之道是一个好东西,如果它可以成为魏队的风貌,相信日后魏国吸纳外族人时,就会减少一些阻碍。 毕竟,暴力可以解决问题,但无法解决所有的问题,这一点赵弘润非常清楚,否则,强大的楚国就不会因为其国内此起彼伏的叛乱而束缚住手脚,被逼无奈唯有向他们魏国请和。 但从司马安的语气,似乎这条军规已经被他们魏国的军队所抛弃,这让赵弘润感到十分惋惜。 “还有么?……信奉仁武之道的将军。” 听闻此言,司马安抬头望了眼逐渐放晴的天空,淡淡说道:“有的啊,比如,成皋关那个家伙。” 是朱亥大将军么? 赵弘润闻言精神一震,不过在仔细一想后,他又感觉对此并不意外,毕竟成皋军的大将军朱亥,本来就是一位提倡与三川部落和睦相处的大将军,这十年来,除了镇守成皋关一带不受羯族人的侵犯外,从未主动出兵讨伐三川,也从未将对羯族人的恨意迁怒给羱族人与羝族人。 仁武……么? 暗暗念叨着这个词,赵弘润若有所思。 而与此同时,在雒城内的族长仪事毡帐内,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已联合其余族长们制服了黑羊部落的族长拉比图,将其用绳索捆绑起来。 在此之后,众部落族长们又联合一致,控制住了黑羊部落的那些部落战士。 也难怪,毕竟黑羊部落的族长拉比图此番只是为了劝服他们这些人与魏国为敌,来的时候就只带了寥寥数百人而已,而雒城内的羱、羝两族战士,那可是前者的十余倍乃是二十余倍,因此,要控制住哪区区数百名黑羊族人,根本不在话来。 而这个变故,让黑羊部落的族长拉比图勃然大怒,破口大骂,并言辞恶劣地诅咒此地这些部落族长的族部落,必定会被魏军所诛灭! “塞住了他嘴!” 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皱皱眉,命人将拉比图的嘴给堵上了。 但不可否认,拉比图的恐吓还是使有几位部落族长难免有些犹豫。 “(羱族语)哈勒戈赫,你说魏人们真会饶过我们么?” 哈勒戈赫摆摆手,宽慰道:“据我的了解,魏人一般是颇为和善的,他们之所以会攻击我们,不是因为你们背叛了他们的友谊么?……在此之前,当那支自号商水军的魏队从我们雒地附近经过时,他们可曾做出攻击?” “(羱族语)可问题就是,我们做了那样的事,魏人还会原谅我们么?……天杀的!究竟是谁走漏了消息?!” “行了。”哈勒戈赫摆了摆手,正色说道:“如今再去计较这些,都没有意义了。……事到如今,唯有摆出我们最大的诚意,希望能抵消魏人心中的怒气。” “(羱族语)万一我们投降了,魏人们还是不肯放过我们呢?”一名族长忍不住开口道。 “应该不会。”哈勒戈赫摇了摇头,说道:“若是魏军出尔反尔,在接纳了我方的投降后,仍对我们展开屠杀,那么,这片三川之地,他们将再也不会收纳到任何一名俘虏。” “(羱族语)若是魏人真不肯放过我们,我们都死了,谁还在乎他们日后能不能再收纳到什么投降的人……” “你的意思是与魏军作战么?”哈勒戈赫望了一眼对方,毫不可以地指出道:“恕我直言,此刻出城与魏军厮杀,不也是死路一条么?为何不赌一赌,赌魏人并非像我们所想的那样嗜杀呢?” 赌一支在我三川之地屠杀我三川族人的魏队,并非像我们所想的那样嗜杀? 诸族长对视一眼,忍不住苦笑起来。 而就在这时,帐外忽然传来一阵急切的惊呼。 “(羱族语)诸位族长,青羊部落的少族长乌兀,代替城外的魏军过来投降……” 咦? 诸部落族长们面面相觑。 ... 第401章 :投降 几乎是不假思索,如今以白羊部落族长哈勒戈赫为主心骨的诸部落族长们,当即将青羊部落的少族长请入了毡帐。 而待等乌兀带着那两名本族的年轻人迈步走入毡帐后,白羊部落族长哈勒戈赫更是起身相迎。 “真的是你小子,乌兀?” 哈勒戈赫笑呵呵地拥抱了乌兀,随即用拳头重重一抵乌兀的胸膛,旋即感慨地说道:“长大了啊,乌兀,我都推不动你了。” 乌兀憨厚地笑了笑。 也难怪,毕竟羱族部落间彼此的关系相当不错,称之为兄弟部落也不为过。 当然,黑羊部落除外,这支会偷窃、抢掠本族部落的羊群的,在三川之地上简直就是另类,要知道就算是崇尚武力、做事蛮不讲理的羯族人,都不会去抢掠羱族人的羊群。 毕竟羱羯同源,羯族人的文字、语言,其实都是出自羱族,并没有什么所谓的羯族语言。 顺便提及一句,羝族人最初就开始讲羱族语言,后来因为羝族人在某段历史曾经是羱族人的奴隶的关系,有一部分羝族人非常抵制羱族语,因此后来在羱族语与北地胡人的基础上,鼓捣出了羝(氐)族语,只不过,长久养成的习惯让羝族人很难抛弃他们原来使用的羱族语,再去学另外一种语言,因此,所谓的羝族语,很快就被人遗忘了,唯有生活在北地的一部分对羱族极为抵制的羝族人,仍在使用。 因此在这片三川之地,羱族语可以算是通用语。 “话说,你小子为何会在魏队中呢?你老爹投靠了魏军么?” 在一番客套后,哈勒戈赫便问起了他心中最希望得到答案的问题。 乌兀憨厚地笑了笑,说道:“我老爹?他还是很顽固地保持中立呢。” “那你……” “我是偷着跑出来的。”乌兀憨憨地笑了笑,随即眨了眨眼睛,眼眸中露出几丝狡黠,笑着说道:“自作主张哦,我自作主张投靠了肃王,老爹他还不知情呢。” “肃王?”包括哈勒戈赫在内,在座的诸部落族长们面面相觑,旋即,有羝族部落的族长带着几分不快说道:“是那支屠杀我们氐族人的军队的统帅么?” “不,屠杀你们羝族人的是砀山军,其统帅是魏国的大将军司马安。”乌兀看似模样憨憨地解释道,不过其眼眸中的某些异色所代表的含义,恐怕就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了。 不过哈勒戈赫似乎看懂了,不动声色地挡住了乌兀与那名羝族部落族长互望的视线,随即咳嗽一声,问道:“乌兀,那肃王是?” “是我的妹夫哦。”乌兀笑嘻嘻地一句话,让在座的众族长们为之一愣。 忽然,乌兀挠挠头,笑着说道:“哈哈,开玩笑开玩笑。……肃王是魏王的儿子,我妹虽然是我青羊部落最美丽的一朵乌须花,但再怎么说,也只是会成为那位肃王的其中一个女人而已……” 这小子…… 哈勒戈赫摇了摇头,压低声音对乌兀说道:“你比你老爹更奸诈……”说罢,他在乌兀看似憨傻的笑容下,端正了神色,严肃地问道:“先不说那些,乌兀,告诉我魏军的态度。” “事实上,应该是那位肃王的态度。”乌兀亦端正了神色,严肃地说道:“那位肃王,如今已制服了他们魏国那位前一阵子曾在我三川之地上展开屠杀的大将军司马安,如今,商水军与砀山军,皆服从那位肃王的命令。”顿了顿,他环视了一眼在座的诸族长,沉声说道:“那位肃王希望诸位能立刻归降,他不希望再做无谓的杀戮。……魏军的力量,诸位应该也看到了,魏军的火攻,那可是连大雨都无法熄灭的天火,难道诸位一定要等到本族部落被那天火焚尽一切么?” 在座的诸族长们面面相觑,要知道,魏军制造的那场火海,至今仍然在熊熊燃烧着,天知道那场火会烧到什么时候。 面对着这种不能理解的天火,在座的诸位族长们心中都有些发怵。 “(羱族语)魏军……不会杀我们么?” 一名族长忍不住问道。 乌兀点点头,说道:“我可以替肃王保证,若是在座的诸位族长们选择投降,魏军不会杀你们,也不会抢掠你们的财富。” “(羱族语)没有惩罚么?”诸族长表示有些难以置信。 对于背叛者的惩罚,怎么可能没有? 事实上,就连乌兀也清楚魏军对这些背叛者的惩罚,那就是,将其驱赶出三川之地,赶到北地去。 但他并没有直言,因为他知道,这会引起在座族长们强烈的反弹。 “具体的我也不知,等到诸位族长见到肃王,到时候就清楚了。” 早已决定了阵营方的乌兀,隐瞒了惩罚的真相。 听闻此言,在座的诸位族长们又商议了一番,最终决定,向魏军投降。 毕竟,他们自忖无法抵御魏军所使用的天火,若再顽抗下去,相信就会如哈勒戈赫与乌兀所说的,被魏国的天火通通烧死。 至于舍弃雒城,带着族人逃出城去,这更是一条死路,要知道,昨日去追赶那两千余名魏国骑兵(砀山军的猎骑营)的部落骑兵们,可是只回来了寥寥百余人。 更要命的是,回来后的那些部落战士,一个个惊恐无比,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似的,再没有丝毫斗志。 在那支恐怖的魏国骑兵面前,带着族人丢下雒城逃跑,那简直就是送上去给魏人屠杀。 守,守不住。 逃,逃不走。 想来想去,也就唯有投降一条出路了。 最终,众部落的族长们做出了决定:投降。 片刻之后,雒城内所有的部落战士皆放下武器,并且,诸位族长亲自跟着乌兀,前往魏军阵前乞降,希望这样的诚意,能够化解城外魏军以及那位肃王心中的怒火。 大概一刻辰左右,乌兀带着哈勒戈赫等诸位族长,也带着用绳索捆绑起来的黑羊部落的族长拉比图,来到了魏军的阵前。 不得不说,那五百架狰狞的连弩所构筑的防线,让诸位族长们心惊胆颤,他们这才意识到,他们先前派出去的部落们,为何连魏人的军阵都没冲到,就全部被杀死,原因就在于,魏军拥有着这种恐怖的战争兵器。 当然了,最让他们感到恐惧的,还是那三十架耸立在阵前的投石车,毕竟正是这种绝不亚于连弩的战争兵器,将一桶桶灌满黑水的油桶抛射雒城,制造出了那连天水都无法熄灭的天火。 “羱族白羊部落族长哈勒戈赫,携羱族灰羊部落、羝族孟氏部落、纶氏部落……向尊敬的肃王乞降,希望宽宏的肃王能赦免我等的罪。” 在乌兀的带领下,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带着其余部落族长们来到了赵弘润面前,单膝叩地,表达乞降之意。 他在话语中,一个劲地夸赞魏军、恭维赵弘润,并将全部的过错归罪给黑羊部落,着重强调他们是受到了黑羊部落族长拉比图的蛊惑,才会选择与魏军为敌。 而此时,赵弘润还不晓得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是一开始就拒绝与他们魏军为敌的族长,因此,对他并不是太过于热情,甚至于,在心中还有些不耻哈勒戈赫的为人,谁叫哈勒戈赫将全部的过错归罪给了拉比图呢? 后来他才知道,哈勒戈赫只是想保全在场的那些族长们而已。 “肃王,是真的。” 在哈勒戈赫说话的时候,乌兀走到赵弘润身边,小声说道:“我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将拉比图绑起来了,正在犹豫着是不是要投降。” 可能是因为乌娜的关系,赵弘润对乌兀还是颇为信任的,闻言在撇了一眼五花大绑的拉比图后,不解地问道:“这家伙与我军有仇么?” 也难怪,毕竟司马安曾在三川制造数起屠杀,因此,赵弘润猜测是不是因为这个。 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的话,那他倒是可以网开一面。 可没想到的是,乌兀耸耸肩说道:“不,是这家伙投靠了羯角部落,因此蛊惑这些位族长与魏军为敌。” 赵弘润闻言皱了皱眉,二话不说命令道:“杀了祭旗!” 真是果决啊…… 从旁,司马安暗自欣慰,再一次肯定,这位殿下对待魏国的敌人,真是杀伐果决。 不得不说,司马安越来越欣赏并且信任这位肃王殿下了。 当着在场所有族长们的面,黑羊部落的族长拉比图像是一个无名小卒似的,被一名商水军的士卒砍下了脑袋。 这一幕,让诸位族长们心中震惊,他们没有想到,眼前这位看似年仅十五、六岁的魏国肃王,居然如此的杀伐果断。 不过让他们庆幸的是,这位肃王并没有杀他们的意思,并且,还向他们保证,魏军在进驻了雒城后,绝不会再杀任何一名各部落的战士,除非是后者率先攻击魏军。 八月九日,魏军攻克雒城。 而同日,成皋军大将军朱亥,亲自率军抵达了巩城,并开始打造攻城武器,准备攻城。 ... 第402章 :差别待遇 因为雒城城内那些部落族长的投降,魏军迅速进驻了雒城。 不过对此雒城城南仍在熊熊燃烧的火势,赵弘润亦无能为力,只能等着它在烧尽了石油后自然熄灭。 不得不说,这就是使用石油作为火攻原料所存在的弊端:无法在战后人为地遏制火势。 好在魏军的投石车向雒城抛投的石油桶弹并不多,是故,待等魏军全部进驻雒城后没多久,城南的大火也就烧地差不多了,因为石油燃料耗尽,火势逐步减小,估计再过半个时辰左右,就会彻底熄灭。 入城后,由于商水军需要大量的空地停放拉车,因此,城北的平民庇护地被取缔,除羝族的纶氏部落外,其余各部落皆返回各自的部落营地,将那片空地留给商水军。 至于城防,则被砀山军的步兵所接管,城内所有部落战士的武器,皆被魏人收缴,并勒令那些部落战士返回各自部落营地,不得擅自走动。 与此同时,赵弘润被众部落族长们请到了他们原本用来仪事的那顶毡帐,唯一的不同是,如今周围皆被肃王卫与砀山军士卒所把持。 不过在此在此期间,发生了一件让赵弘润颇感意外的是,那就是,负责在北城墙登高戒备的砀山军士卒来报,他们在城北大概两里地左右,看到了一大群人,粗略估计居然有两三万之多。 就在赵弘润对此惊疑不定时,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却很镇定地告诉了他,那两三万人的真相。 “肃王请不必惊疑,那是我白羊部落、以及孟氏部落、羟部落、赫部落的族人……” 赵弘润一听,诧异地用羱族语问道:“为何你们四个部落的族民会在城外?” 他感到很纳闷,因为按理来说,这些人与他们魏军开战,应该会将族人迁入城内,怎么可能暴露在荒野? 而听到赵弘润直接用流畅的羱族语询问自己,哈勒戈赫更加惊讶,在一脸惊愕地端详了赵弘润好一阵子后,这才解释道:“我四个部落,前几日拒绝与贵军为敌,因此,我们将族民迁往城外,至于我们四人为何会在城中,是因为黑羊部落的族长拉比图担心我们私通贵军,因此将我们四人软禁……”说到这里,他指了指羝族孟氏部落的族长孟良,接着说道:“多亏孟氏部落的族长藏了一手,留下了数十名他族内的战士,趁着城内大乱时将我们四人救了出来,这才及时阻止了拉比图那蛊惑人心、企图继续与贵军为敌的愚蠢行径。” 一听这话,赵弘润对哈勒戈赫顿时印象大改,要知道片刻之前,他还以为这个家伙只是推卸责任而已,没想到,这位族长从一开始就立场坚定地站在他们魏国这边,唔,至少是保持了中立,这让赵弘润颇感意外。 是故,赵弘润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哈勒戈赫族长,为何你拒绝协助羯族人,与我大魏军队为敌?” 哈勒戈赫闻言严肃地说道:“因为我希望偿还贵国的人情。……肃王可能不知,在合狩时,贵国的军队曾帮助我们击退可恶的马贼,搭救了我族许多少不更事的年轻人。” 是……虎贲禁卫? 赵弘润想起了合狩时,合狩营地被大盗贼桓虎率众马贼袭击的那件事,心中顿时恍然。 而这时,宗卫高括从怀中取出那本八殿下的小册,附耳对赵弘润说道:“殿下,白羊部落,亦是在合狩时支持我大魏的六个部落之一。” 赵弘润一提,顿时脸上堆笑,当即请哈勒戈赫入席就座,并且,吩咐宗卫们取来他们魏国的酒水,请哈勒戈赫务必要尝一尝。 对于这位肃王突然间的热情,哈勒戈赫颇有些愕然,不过最终还是坦诚地接受了这份善意。 “其余三位族长呢?” 赵弘润的目光望向了孟氏部落、羟部落以及赫部落的三位族长。 其中,孟氏部落的族长孟良的回答与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相似,也是希望偿还合狩期间欠虎贲禁卫的人情,唯一的区别就是,他并没有在合狩期间的表决时支持魏国,而是选择了中立,投了弃权票。 至于羟部落以及赫部落,他们只是两个小部落,规模远远没有白羊部落以及孟氏部落那样大,并且,他们的族长也颇为诚实,他们是担心魏国的报复,因此,不敢与魏军为敌,希望可以得到赦免。 但不管怎么样,不管这四位族长是出于什么目的拒绝与魏军为敌,都足以让赵弘润对他们印象大好,尤其是白羊部落。 “四位族长且安心,既然四位从未有过与我大魏军队为敌的心思,那么,无论如何本王也不会怪罪诸位。对于四位族长,本王可以保证,四位与四位的族人们,仍然可以居住在这片土地上,并且,本王以及我大魏,将会视白羊、孟氏、羟、赫四个部落为我大魏的友邻,并愿意继续遵守乌须之誓。……愿彼此的友谊天长地久!” 赵弘润用羱族语诚恳而又严肃的承诺道。 听闻此言,哈勒戈赫与其余三位族长大吃一惊,他们没想到赵弘润居然可以说出如此通顺流畅的羱族语,更没想到他竟然许下了魏国愿继续与四位族长一同遵守乌须之誓这样的承诺,这简直就是万分意外的天大收获。 “不介意的话,四位族长且到那边小坐片刻,待会,本王会与四位商议一下双方彼此的商贸问题……” “贸易?”哈勒戈赫不解地问道。 “就是双方彼此的换物交易。”赵弘润简单地解释道:“本王希望用一些东西,比如产自楚国的珍珠、漆器、青铜,还有我大魏的棉花、金器,来交换一些贵部落的羊皮、羊毛等物。” 哈勒戈赫一听,眼睛为之一亮,忍不住问道:“那可以交换稻谷、小麦、盐么?” “小麦?”赵弘润愣了愣,皱眉说道:“稻谷和盐倒是没问题,不过小麦……我大魏似乎没有种植。” 的确,魏国的粮食种植以稻谷与粟米(黄米)居多,小麦,那是韩国的农物。 “兵器呢?”孟氏部落的族长孟良此刻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开口问道。 赵弘润闻言望了一眼孟良,笑着说道:“若诸部落成为我大魏可以信任的盟友,我大魏并不介意出售兵器给我们的朋友。” 居然愿意向我们出售兵器? 孟良闻言心中惊愕,再次试探道:“包括贵军击败我方战士的那种可怕的弩与恐怖的纵火兵器么?” 纵火兵器…… 赵弘润有些好笑于这位族长的措辞,点点头说道:“连弩与投石车对吧?可以,当然,前提是诸部落值得我大魏给予如此的信任。我大魏,只愿意出售兵器给不会将兵器对准我国士卒的友邻。” 听闻此言,哈勒戈赫与孟良对视一眼,皆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毕竟在他们看来,若是魏国果真愿意将兵器出售给他们,那么,对方说愿意遵守乌须之誓的说辞,确实是值得信任的。 四名族长,欢欢喜喜地到毡帐一侧的坐席中入座,兴致勃勃地彼此交谈着待会与魏国展开商贸时需要提出交易的物品。 而相比之下,其余诸位仍然站在帐内的族长们,那就尴尬地多了。 他们已经清楚地感觉到,眼前这位肃王对待那四位拒绝与魏军为敌的族长的态度,与他们这些决定了与魏军为敌的族长的态度,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这不,明明刚才对待哈勒戈赫等人时笑容满脸的这位肃王殿下,此刻望向他们时,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收了起来。 “接下来,本王与诸位谈谈吧……” 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赵弘润面无表情地说道:“诸位听取了黑羊部落族长拉比图的蛊惑,与我魏军为敌,本王可以饶你们不死,但是,背叛了我方信任的诸位,本王亦不会再信任你们。……从今日起,诸位族长的部落,请迁出三川。” “什么?!” 听闻此言,站在帐中央的十多名族长面色大变,他们绝没想到,来自魏军的惩罚,竟然是如此的严重。 “退后!” 可能是见这些族长一个个神情激愤,宗卫们下意识地护在自家殿下身前,并抽出了半截兵器,勒令这些位下意识围上前来的族长们后退。 宗卫们的警告,使得那些族长们稍稍冷静了些,但是他们依旧无法接受赵弘润给予的处置。 而对此,赵弘润给出的解释非常简单:“与我大魏亲善者,为座上客;与我大魏为敌者,为阶下囚。……你们背叛我大魏的信任,本王没有杀你们,已经是格外开恩了。……你们脚下的这片土地,曾经是我大魏建国初期的国土,说句不好听的话,是你们趁我大魏当初与韩国开战时窃取的,但是,我大魏始终没有用武力取回,并与你们的乌须王庭,签署了乌须之誓,彼此和睦相处。……难道我大魏没有力量夺回失去的土地么?不!本王告诉你们,若我大魏想要夺回这片土地,随时可以。但是,我大魏没有这么做,因为乌须之誓,使我大魏始终视你们为友邻,因此无偿地将这片土地让给你们居住,期限是永久。……但本王要指明的是,三川之地,只有同样遵守乌须之誓,视我大魏为朋友的三川部落,才有资格永远居住在这片肥沃的土地!……我魏人,不会将这片土地让给任何曾对我们兵戈相见的敌人!” 听到这番义正言辞的话,诸部落族长一个个哑口无言,毕竟赵弘润所言句句确凿。 而白羊部落族长哈勒戈赫那四位族长,亦在对视一眼后,暗暗叹了口气。 与魏国亲善者,座上客; 与魏国敌对者,阶下囚。 这位年轻的魏国肃王,已用他的实际行动,诠释了这句承诺。 ... 第403章 :纶氏依附 竟然……竟然要我等迁出三川之地…… 似羱族灰羊部落、羝族纶氏部落等近十位雒地一带的大小部落,在听到赵弘润的那一番勒令后,又是愤怒、又是懊恼。 他们这才醒悟,他们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当然,这个错误的决定指的并非是投降魏军,而是指他们听从了黑羊部落族长拉比图的蛊惑,竟愚蠢地选择了与魏国为敌的这条路。 这下好了,眼前这位虽然年轻但威势颇为惊人的魏国肃王殿下,严词勒令他们迁出三川,他们将失去以往赖以生存的土地,可是,离开三川他们又能去哪呢? 北方的北地,那是胡人的地盘,那可是战斗力不亚于羯族人的族群,似他们这些部落若是前往北地,很有可能会被那些不同信仰的胡人们蚕食殆尽。 正如双方的信仰那样,羱、羯、羝三族信奉高原天神,即羊首人躯,居住在高天原的神祗;而胡人,却信仰着高狼,一种躯大如牛的传说中的草原神兽。 因为信仰方面的关系,以至于一小部分拒绝继续传承羱族文化的羝族人逐渐融入了胡人文化,绝大多数的羱、羯、羝三族,与胡人的关系始终处在不温不火的程度。 其中,唯独羯族人与胡人关系最差,时常在北地与胡人部落发生冲突:今日胡人们聚众来抢夺羯族人的羊群,明日羯族人搭伙去攻打胡人的部落营地,俘虏胡人驯化为本族的奴隶。 要知道,单单羯角部落就拥有二十余万奴隶,这些人是哪来的?还不是他们攻打俘虏北地的胡人部落抢来的。 可问题就在于,绝大多数的羱族与羝族,可不像羯族那样全民皆兵、能征善战,他们只是不过是在三川这片肥沃的土地上安安分分繁衍生息的游牧民族而已,怎么可能战胜地了战斗力不下于羯族的北地胡人部落? 而若是往南迁,南边则是魏国、楚国与巴国三者的国界线,是一片三不管的罪恶之地,充斥着不计其数的强盗、恶棍、山贼,彼此争相抢着占山为王,那可是远比魏楚边界的古蔡地更为混乱的地方,绝对不会是他们这些人安居的好去处。 “诸位,请吧。” 赵弘润表达的送客的意思。 似羱族灰羊部落、羝族纶氏部落等近十位雒地一带大小部落的族长们你看看我、我瞧瞧你,浑浑噩噩地离开了毡帐。 而待等这些人离开后,赵弘润再次将目光投向白羊、孟氏、羟、赫这个部落的族长们,脸上的笑容便不足以单用热情来形容了。 “四位,现下本王便与四位商议一下有关于贸易的问题吧。” 只见赵弘润移步到族长哈勒戈赫的跟前,毫不在意地坐在地上,笑着说道:“本王是这样想的,本王希望将这雒城,打造成我大魏与贵族共同维持的市集,互通有无。在前三年,由我大魏的商队赶赴这雒城,与诸部落交易,进行包括皮毛、马匹等在内的许多物品的贸易。当然,这几年,武器必须列为管制品,待等若干年后,诸位得到了我大魏的信任,那么,就算是向诸位的部落我大魏的兵器,亦不成问题。……另外,从第四年起,诸位的部落也可以组织商队,到我大魏境内行商,我国欢迎诸位的到访……” 在哈勒戈赫等四位族长面面相觑下,赵弘润叨叨叨叨地讲了一大通有关于双方贸易的事,并且着重强调了公平、自愿、安全作为双方展开贸易的原则,让哈勒戈赫等人欣然向往。 毫不夸张地说,此刻哈勒戈赫等四位族长只感觉一阵后怕,因为眼前这位魏国肃王对待他们与对待那近十名族长的态度,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受若惊,是的,此刻似哈勒戈赫等四位族长,只感觉受若惊,因为面前这位年轻的魏国肃王,他所提出来的魏、川相处条例,实在是太宽宏、太有利于他们三川之地的部落了。 当然了,不可否认,魏国亦会在这样的贸易中取得巨大的利润,可关键在于,以往与他们三川部落展开贸易的国家或部落中,有谁会提出公平、自愿、安全这样令人心安的交易原则?还不是逮着谁就坑谁么? 因此,哈勒戈赫等人对那近十位族长的处境感到万分的遗憾:被黑羊族长拉比图篝火而与魏国为敌的那些族长们,错失了有可能是近几十年、甚至是近百年来的,最大的一个机会,一个能使部落内的族民过得更好的机会。 至于魏国是否仍想着夺回三川之地这个问题,在座的四位族长早已不再怀疑,因为在赵弘润所陈述的双方贸易中,在他所描绘的宏远蓝图中,魏、川双方和平相处展开贸易的利润,要远远比双方兵戈相见、再次引发战火得利地多。 哪怕是那位心底多多少少仍对司马安与砀山军抱有一定成见的羝族孟氏部落的族长孟良,此刻亦顾不上睺氏部落被砀山军所灭这件事,聚精会神地听着赵弘润的陈述,并不时地满意地点头附和。 待大致的交易原则与条例讲述完毕后,在座的四位族长都很满意,眼下唯一让他们有点在意的,恐怕就只有那近十位刚刚被赵弘润驱逐出毡帐,日后还会被魏军驱逐出三川之地的其余族长们了。 本着想为他们说说情的目的,哈勒戈赫试探着询问赵弘润道:“尊敬的肃王,您能否对那些位族长网开一面?事实上,他们是受到了黑羊部落族长拉比图的蛊惑。想必您也知道了,黑羊部落早已投靠了羯角部落……若是那些位族长早早便得知肃王的宽宏与魏国的善意,绝无可能会有再与您与您的国家为敌的心思。” 听闻此言,赵弘润思忖了片刻,随即摇摇头,颇感为难地用羱族语说道:“哈勒戈赫族长,无论那些位族长是出于什么目的与我军为敌,但他们的确那样做了,不是么?……有些话可能诸位不爱听,但本王还是要说,此番本王亲自率军赶赴这片三川之地,其一,是为了前一阵子我大魏提出的借道,其二,则是为了巩固我大魏西侧的安泰。……不瞒诸位,我大魏与北方的韩国,眼下正处于两国僵持阶段,或有可能会爆发战争,因此,本王希望在战争爆发之前,整顿三川之地,将那些对我大魏抱持着敌意的羱、羯、羝三族驱赶至北方,正如本王所说的,只有像诸位这样愿意与我大魏继续共同遵守乌须之誓,彼此和睦相处的部落,本王才允许其在这片土地繁衍生息。……我大魏需要友邻、需要盟友,但是,不需要哪些或有可能对我大魏兵戈相见的邻居。” 哈勒戈赫等四位族长相互对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的确,赵弘润的话说得很不客气,直言不讳地透露出他会将羯族以及一部分羱族与羝族赶出三川的企图,但是哈勒戈赫等四位族长却意外地没有什么反感的情绪,毕竟赵弘润说得很坦诚,换做是他们,难道他们就会姑息一个不友好的邻居么? “但是这样的话,会不会将那些部落推向羯角部落?”孟氏部落的族长孟良建议道。 赵弘润闻言轻笑一声,平静地说道:“倘若那些位族长果真做出这样不理智的选择,那本王也只能表示遗憾了。……羯角部落,是本王此番出兵时,势必要根除覆灭的羯族部落,本王可以饶过那些位族长一次,但,仅此一回。” “……”哈勒戈赫等四位族长闻言面色微微有些动容,毕竟赵弘润那平静的语气中,透露出了对于覆灭羯角的强大自信。 回想起魏军所拥有的两种恐怖的战争兵器,四位族长们毫不怀疑眼前这位魏国肃王为何会如此自信。 就在他们不知该如何接话时,帐外忽然传来了宗卫何苗的请示。 “殿下,有一人求见,似乎是方才那些族长中的其中一人。” 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与孟氏部落的族长孟良或许是听得懂魏国话,闻言有意无意地望着赵弘润,另外两位族长显得有些一头雾水。 望了一眼哈勒戈赫与孟良,赵弘润思忖了片刻,说道:“请他进来。” 没过多久,便有宗卫领着一位族长走入毡帐,赵弘润与哈勒戈赫、孟良定睛一瞧,这才发现,来人居然是羝族纶氏部落的族长。 “禄巴隆……”孟良惊讶地望着来人,随即似乎猜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恍然。 正如他所料,羝族纶氏部落的族长禄巴隆在进得毡帐后,便噗通一声跪倒在赵弘润跟前,更确切地说应该是匍匐在地,用乞求的口吻说道:“禄巴隆,厚颜乞请魏国的肃王对我纶氏部落网开一面……我纶氏部落已经一无所有,若是再失去了这片赖以生存的土地,我们部落的族民都会饿死,或者成为其他部落的奴隶。……若是肃王不愿赦免我族,禄巴隆与我的族人请死。反正活不下去,就让贵军的士卒将我族戳杀吧。” 赵弘润闻言皱了皱眉,有些不快地用羱族语说道:“禄巴隆族长,你这是在威胁本王么?” 听闻此言,禄巴隆还未开口解释,孟氏部落的族长孟良便抢先一步替前者解围道:“肃王请勿动怒,禄巴隆族长也是别无选择,肃王或许不知,纶氏部落的一切积蓄、财富,皆毁于那片火海……” 说着,孟良便将商水军使用石油桶弹时,烧毁了纶氏部落的部落营地一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赵弘润。 听闻此言,赵弘润脸色稍霁。 ... 第404章 :纶氏依附(二) 原来是这样…… 在听了孟良的解释后,面色稍霁的赵弘润这才明白纶氏部落的族长禄巴隆此番孤身前来求情的原因。 但这并不表示他会原谅此人的“背叛”举动,改变主意让纶氏部落在雒地居住。 想了想,他说道:“既然是因为我军攻城而造成的损失……这样吧,本王叫砀山军与商水军取一部分军粮给你,足够你纶氏部落过冬的粮食。……至于让你纶氏部落继续安居在雒地,抱歉,本王不会信任曾对我大魏军队露出敌意的部落。” 怎么这样…… 禄巴隆惊愕地抬起头望向赵弘润,他没想到赵弘润的态度竟然如此坚决,宁可给他们部落一批足够他们过冬的粮食,也不愿意同意他们再继续居住在雒地。 见此,孟氏部落的族长孟良开口求情道:“肃王……” 可惜,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赵弘润抬手打断了:“孟良族长,本王也是有为人处世的原则的,不要让本王违背做事的准则,好么?……若是单单如此便赦免了纶氏部落,岂不是开了不好的先例?……与魏国打仗?没事,打呗,反正就算打输了,事后求求情也能得到赦免。若是形成了这样的误会,本王会很为难的。……既然选择了与我大魏为敌,那么,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不是么?” “……”孟良哑口无言,毕竟赵弘润说的句句确凿,让他无从反驳。 而这时,禄巴隆咬了咬牙,忽然开口说道:“肃王,倘若我纶氏的战士皆为肃王作战呢?!可否赦免我族先前的过错?” “为本王作战?”赵弘润愣了愣,他还真没想到禄巴隆会提起这件事。 “是的。”只见禄巴隆点点头,严肃地说道:“我听说羯角部落纠集了数十万的奴隶,这样庞大的军队,想必就算是魏军也会感到为难。而我纶氏部落,十岁以上男子皆可以作为肃王麾下的兵丁,肃王可以命令他们去做任何事,哪怕全员皆战死,我族亦不会有半点怨愤!……只求,我族仍可在三川居住,哪怕是偏远、贫瘠的草地。” “十岁以上?”孟良闻言大吃一惊,睁大着眼睛忍不住惊声说道:“禄巴隆,你疯了?那样你纶氏部落还有什么……” “至少我纶氏部落还留有希望。”禄巴隆望着孟良,坦然地说道:“族内那些十岁以下的孩童,只需十年就能长大成人,我纶氏部落仍有机会兴旺。反之,若是去了北地,我纶氏部落十有会被胡人蚕食殆尽。”说罢,他转头望向赵弘润,目色炯炯,一脸期待地望着后者。 “……”望着禄巴隆那毅然的眼神,赵弘润微微有些动容,一时间竟也有些无措。 而这时,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在旁小声说道:“肃王,事实上,纶氏部落对贵国一向亲善,这一点,肃王可询问贵国成皋关的朱亥大将军。……说句不好听的,禄巴隆之所以受到黑羊族长拉比图的蛊惑,其原因,却是贵国的砀山军,曾攻灭了无辜的睺氏部落……”说罢,他顿了顿,望着赵弘润诚恳地说道:“纶氏与睺氏以往关系颇好,砀山军手下留情未曾杀害的那数百名女子,已被禄巴隆接到了他的族中……肃王想见一见么?” …… 赵弘润闻言皱了皱眉,在望了一眼哈勒戈赫、孟良、禄巴隆三位族长后,轻吐一口气,陷入了沉思。 不可否认,没有尽早地制止司马安,使得这位大将军率领砀山军在这片三川之地了几次无谓的屠杀,攻灭了好几个本来与魏国比较亲善的部落,这是赵弘润此番率军出征三川之地期间,至今唯一的一件憾事。 更让他心中有愧的是,他不可能为了睺氏部落,当真将司马安那样杰出的大将军给杀了,似这种自毁长城的事,他身为魏人的皇子,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哪怕司马安并未被他劝服,依旧桀骜不驯,他顶多也只是出于惩戒的目的,暂时革除司马安先行军副将、砀山军大将军的军衔罢了。 这是袒护么? 这当然是袒护。 正因为如此,当哈勒戈赫提及被砀山军攻灭的睺氏部落时,赵弘润顿时就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虽然那是司马安与砀山军造下的杀孽,可作为前者的上帅,部下的杀孽,上帅自然有连带责任,这是无法撇清的。 “那数百名女子……眼下境况如何?”赵弘润沉声问道。 禄巴隆愣了愣,在哈勒戈赫与孟良二人频频向自己施加眼色的同时,低着头低声说道:“除了有个别几个自刎殉情外,其余女人,目前的状况还可以,只是……对魏人稍微有些……” 后半句,他说得很含糊,相信他本来想说的,是那些女人对魏人深恶痛绝。 赵弘润暗暗叹了口气,随即换了一个坐姿,面朝着禄巴隆,郑重地低头弯腰,行礼歉意说道:“关于这件事,姬润深表歉意。……司马安乃姬某麾下的将军,可姬某未能及时制止他,使得他做出了这等丑恶的屠杀,实在抱歉。” 见此,毡帐内五位族长面色动容,要知道,据方才他们所感觉的,这位魏国的肃王那可是威势比较砀山军大将军司马安更加迫人的魏国大贵族,杀伐果决、一言决定数万乃至十余万人的命运,简直就像是一位年轻的王者。 可这样一位王者,此刻竟向他们低头表示对那件屠杀的歉意,这让在场五位族长们只感觉心中有种特殊的浓郁感情顿时充满了胸腔。 那是尊重! 是对他们的尊重! “肃王请起。”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连忙上前扶起了赵弘润。 此时此刻,帐内的几位族长们这才算是真正地认可了魏人。 虽然魏人中有像砀山军大将军司马安那样的屠夫、刽子手,但亦有像眼前这位年轻的肃王那样勇于承担部下过错,并真诚地向弱小部落表示歉意的魏国王族。 一个国内王族一员却能屈尊向三川之地的小部落低头认错的国家,怎么可能会是一个蛮横的国家? 想到这里,孟氏部落的族长孟良亦跪倒在禄巴隆身旁,替后者求情道:“肃王,我族亦愿为肃王作战,恳请肃王对纶氏部落网开一面。……我听说贵国有将功补过的说法,能否让纶氏部落为肃王与羯角部落作战,将功补过?” 其余三位族长亦代为求情。 见此,赵弘润思忖了片刻,郑重对纶氏部落的族长禄巴隆说道:“禄巴隆族长,本王再问你一句,你可愿意与我大魏成为友邻,成为盟友。” “千情万愿。”禄巴隆欣然说道。 “你可要想清楚了,以往你纶氏并非我大魏的盟友,因此,哪怕你们做出了与我大魏敌对的举动,本王还是赦免了你们,并未伤害你们族人的性命。……可若是日后,你与我大魏成为了盟友,却在我大魏信任你们的期间,做出了背叛的举动,到那时候,本王绝对不会手下留情,势必会像日后覆灭羯角部落那样,将背叛者铲除。” 禄巴隆闻言,神色严肃地说道:“若日后我纶氏部落果真有人背叛,我禄巴隆先杀了那背叛者,将其头颅献给肃王,再于肃王跟前自刎谢罪!……其余族人,任凭肃王发落!” “好!”赵弘润点点头,旋即扶起禄巴隆,笑着说道:“既然如此,本王衷心邀请纶氏部落,继续安居在雒地。……不,这片三川之地,无论贵部落想住在哪,我大魏皆不会干涉。并且,倘若有外敌进犯,贵部落不妨求援于成皋关,我大魏定会派出援军,支援与我大魏亲善的友邻!……此誓,天地可鉴!” 听闻这种种厚待,纶氏部落的族长禄巴隆面色欣喜,当即说道:“这样,我禄巴隆即刻去召集族人,正如我所说的,十岁以上族人,皆为肃王驱使。” “那倒不必。”赵弘润摆了摆手,笑呵呵地说道:“禄巴隆族长若是诚心想帮助我军,只需派出一些部落中的成年男子,替本王打探此地四周,本王要知道羯角部落的动向。” “就这个?”禄巴隆愣了愣,旋即拍着胸口信誓旦旦地说道:“肃王放心,这件事包在禄巴隆身上。” 赵弘润闻言,笑着将禄巴隆请入席中,并亲自为他倒了一杯来自魏国的酒水。 其余四位族长对视一眼,纷纷举杯祝贺。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而与此同时,其余近十位族长们,在被赵弘润逐退后,私下聚集在一起,商议着对策。 毕竟他们可不愿意带着族人离开这片肥沃的土地。 “(羱族语)那位魏国的肃王不愿赦免我们,这可如何是好?” “(羱族语)青羊部落的混账小子欺骗了我们,说什么魏人会放过我们……” “(羱族语)事实上,乌兀那小子并没有欺骗我们,魏人的确没有杀死我们族人的意思不是么?” “(羱族语)可是他们却要逼我们离开这片土地!” “(羱族语)要不然,咱们去投靠羯角部落?” “(羱族语)你疯了?魏军拥有那样可怕的战争兵器,不是羯角部落单靠人多就能打赢的。若是咱们投靠羯角部落,就算羯角部落战胜了魏军,也难保魏国不会再派出军队……相反,若是羯角部落战败,到时候那位魏国的肃王,岂会再一次饶过我们?” “(羱族语)话是这么说……诶?等会,纶氏部落的禄巴隆族长哪去了?” 众部落族长面面相觑。 他们这才发现,处境最为窘迫的纶氏部落的族长禄巴隆,不知何故不在此地。 ... 第405章 :契机 “什么?肃王殿下赦免了那些部落,允许其继续在这三川居住?” 次日,当砀山军大将军司马安听说了最新的那则消息时,不由地面色惊愕。 要知道据他了解,赵弘润是不可能允许那些对他们魏军表露敌意的三川部落继续居住在这片土地上的,毕竟那位肃王殿下在对待敌人方面的主张,可是相当严厉的。 “是不是你搞错了?闻续?” 司马安疑惑地询问前来汇报此事的砀山军大将闻续。 “末将不会弄错的。” 闻续摇摇头,颇为肯定地说道。 司马安闻言皱了皱眉,摸着下巴沉思道:“难道这其中有什么隐情么?” 听闻此言,闻续目光怪异地瞄了一眼自家大将军,点头说道:“正如大将军所言,肃王之所以赦免了羝族纶氏、羱族灰羊等近十个部落,是因为那些族长愿意为我军而战……”说着,他便将他所知的事情大概,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司马安。 原来,这件事的起因是纶氏部落的族长禄巴隆在得到赵弘润的赦免后大为欣喜,当即将这个喜讯告诉了族人。 其余部落族长一听。 什么,纶氏部落被赦免了?那咱们呢? 于是乎,那近十名族长从纶氏部落的族长禄巴隆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真相,一股脑地跑到赵弘润暂时居住的毡帐,向这位魏国肃王表达了我族愿意为肃王而战、我族愿意与贵国携手和睦、互为友邻的心迹。 期间,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与孟氏部落的族长孟良亦一个劲地为这些族长们求情,再加上乌兀、乌娜等青羊族人的求情,使得赵弘润最终收回成命,允许这些部落继续留在雒地。 当然,一番警告自然是免不了的。 比如,赵弘润那一番先礼后兵的话:他告诫那些部落族长们,若是他们在与魏国歃盟后,却做出了背叛的举动,那么,魏军将不会再对他们有丝毫的留情。 “原来是这样……” 听完闻续的讲述后,司马安恍然大悟,摸着下巴处的胡须喃喃说道:“换而言之,如今那些个部落为我大魏而战?并且,若是他们再做出背叛的举动,我大魏可以出兵剿杀,而不需受道义的指责?” “大致是如此。”闻续点点头,补充道:“据我所知,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建议肃王殿下,在城外的洛水河畔立碑,记载肃王与当地诸部落洽谈后的种种盟约,还取了个名字叫什么雒水之誓。……若是有记载于石碑上的部落公然做出背叛我大魏的举动,其余部落将举兵讨伐,诛灭此部落!” “……”司马安闻言张了张嘴,不可思议地说道:“这帮阴戎……脑袋有病?他们愿意接受这样的条件?” 闻续耸了耸肩,说道:“因为肃王殿下提出了与这些部落展开商贸的承诺。……哦,商贸,就是与这些人做交易,用我们大魏的物品换取这些部落的羊皮、羊毛、羊奶酒、奶酪等物。另外,似乎肃王殿下还打算将雒地打造成……自由贸易城池,欢迎任何遵守公平、自愿原则的各族以及各国商人来这座雒城交易。……末将对肃王殿下所说的商贸并不是很了解,不过据末将看来,那些当地部落的族长们,似乎都恨不得挤进来,甚至不惜成为我大魏的附庸……” “商贸……”司马安喃喃嘀咕了两句,随即点头说道:“这不奇怪,彼此互通有无,其中的利润那可是……极为令人眼红的。想当初肃王殿下从楚国带回来了那批楚产,我砀山军只不过是分了一些,就足够四五年的军饷……那些阴戎的族长们不惜成为我大魏附庸也要挤进肃王殿下的商贸对象名单,这不奇怪……”说到这里,他砸了咂嘴,喃喃自语般嘀咕道:“居然还有这种方法……” “什么?大将军方才说什么?”闻续似乎没有听清,闻言问道。 “没事。”司马安摇了摇头,旋即,在深思了一番后,起身走出行军帐篷。 见此,闻续在后面追问道:“大将军去哪里?” “某去求见肃王殿下……请教一些事。”司马安在斟酌了片刻后,居然说出请教这样的词。 不可思议……待听说了肃王殿下赦免了那些阴戎部落,大将军竟然没有动怒? 站在自家砀山军的帅帐前,闻续一脸难以接受地望着司马安离去的背影。 从旁,白方鸣不知何时来到了身边,调侃道:“怎么样?我就说大将军不会因此动怒吧?……拿来。” “……”闻续不快地望了一眼白方鸣,旋即怏怏地从怀中摸出一只钱袋,丢到了白方鸣的怀中。 “嘿!酒钱到手!” 垫了垫钱袋子的分量,白方鸣舔了舔嘴唇,笑嘻嘻地说道,全然不顾闻续那一脸不爽的表情。 而另外一边,司马安已来到了赵弘润所居住的毡帐。 因为是这位大将军,毡帐外的肃王卫与宗卫们皆没有阻拦,反而主动为司马安撩起了帐幕。 在点点头作为对对方的感谢后,司马安迈步走入了毡帐。 “肃王殿下。” 此时在毡帐内,赵弘润一边品尝着城内部落族长们献上的羊奶酒,一边向乌娜介绍着他魏国的美丽风景,只听得乌娜津津有味,欣然向往。 而从旁,充当着贴身护卫职责的芈姜则自顾自地喝着茶。 她不怎么习惯三川之民的羊奶酒,因为羊膻气比较重,她还是更加喜欢醇香的茶叶。 “大将军。” 赵弘润招了招手,示意司马安与他对席而坐。 司马安没有推辞,在拱手抱拳作为谢礼后,便坐在赵弘润对面的席中,神色仍有些怪异地望了一眼将一只羊角杯摆在案上,并且为他倒了一大杯羊奶酒的乌娜。 “大将军的来意,想必是不满本王赦免了那些部落、允许他们继续留在雒地的这件事吧?”赵弘润微笑着问道。 听闻此言,司马安将目光从乌娜转到对面这位年轻的肃王殿下脸上,摇摇头说道:“那件事,闻续已向某解释过……倘若那些部落皆为我大魏而战的话,某可以接受。” “什、什么?咳咳,大将军可以接受?” 赵弘润正在喝羊奶酒,听了这话大吃一惊,不慎间竟岔了气,连声咳嗽。 这一幕,看得司马安好不尴尬。 “某可以接受这件事,难道真的让肃王殿下如此吃惊么?”司马安面皮有些发黑。 对!简直太阳打西边出来…… “那倒不至于。”赵弘润讪讪说道:“大将军一心为我大魏,所作所为,皆是为我大魏强盛,本王也觉得,若是一件事能使我大魏变得愈发强大、安泰,大将军想必会同意的。……话说回来,大将军既然并非为此事而来,又是所谓何事?” 司马安无语地望了眼赵弘润,脸上尽是殿下您哄谁呢?这般的神色,弄地赵弘润亦有些尴尬。 良久,司马安品尝了一口羊奶酒,沉声说道:“听说殿下要在雒城外的雒水,仿造乌须之誓,立一块刻有雒水之盟的石碑?” 赵弘润笑了笑,解释道:“那是羱族白羊部落族长哈勒戈赫的主意,肃王觉得此事可行就同意了。……至于那块石碑,哈勒戈赫等几位族长会负责的,本王要做的,就是过两日到雒水与其歃血为盟,达成共识。” “某听说,若是有刻在此石碑上的三川部落,日后背叛我大魏,不需我大魏出兵,这些部落族长们便会聚众将其剿杀?” “对!”赵弘润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不可思议,对吧?” 司马安罕见地微微一笑,一针见血说破了原因:“是因为肃王殿下提出的商贸么?” 赵弘润愣了愣,苦笑着说道:“大将军如此敏锐,让本王毫无成就感啊。” 司马安微微一笑,随即压低声音严肃地问道:“某听说,那些部落原本愿意成为我大魏的附庸,可是肃王殿下却拒绝了。……为何?殿下原本可以肆意地压榨那些阴戎,他们是战败者,根本不敢违抗肃王殿下的。” 赵弘润饮了一口羊奶酒,心平气和地说道:“因为本王想要的,是我大魏与三川之地长达百年、甚至更久的安泰和平,而不是仅仅十余年的暂时停战。……大将军说得没错,本王的确可以肆意地压榨那些羱族人与羝族人,可是,这事会长久么?绝无可能!不公平、不公正的待遇,只会滋生对方的怨愤,滋生对我大魏的仇视心理。……只有相互尊重彼此,才能达成共识。……大将军,你说,什么样的情况下,才能判定一支民族或一个国家真正消亡?” “……”司马安闻言深思了好一阵,他感觉赵弘润这句话大有深意。 “是国家被灭?部落被灭?还是最后一名国人或族民死亡?不!一个民族与一个国家的真正消亡,在于文化、传统是否能传承下去……与大将军一样,本王也想使三川之地上的部落尽皆消亡,但本王不会只动用武力,本王会选择向三川输出我大魏的文化、节日、习俗、文字、语言……倘若有朝一日,三川之地上的众部落族民,会讲我们大魏的语言,热衷于我们大魏的文化,民心思魏,大将军究竟将他们归类于羱族人、羝族人,还是……魏人呢?” 说罢,赵弘润眨了眨眼,压低声音说道:“本王并没有欺骗大将军哦,夺回三川的战争,本王已经开始部署了,只不过,所用的方式与大将军所知的,稍有区别而已。” “……”司马安闻言为之动容,良久后点头说道:“肃王殿下高瞻远瞩,某不能及。……话说回来,殿下是打算以朝廷的名义与这些阴戎……唔,羱羝族人展开贸易么?” 听闻此言,赵弘润眯了眯眼,脸上浮现几许凛然。 “不!本王要借这个契机,推动我大魏国内民间商贾的壮大……” “……”望着眼前这位肃王那冷冽的眼神,司马安敏锐地感觉到,这位殿下显然是在谋划一件更为庞大的事。 ... 第406章 :巩地臣服 ps:欠的章节终于还清了~终于可以向诸位书友讨要票票了~求推荐、求订阅、求月票~多多益善~并且从今日开始,积攒存稿。欠章的方式太累人了,还是我先存满十章吧。 以下正文 八月十一日,即雒地三川部落向魏军投降的第三日,数十里外的巩地,当地的羱、羝两族三川部落,亦对城外的成皋军大将军朱亥献城投降。 而此时,成皋军尚未打造完攻打巩城所需的攻城器械。 “你说什么?降了?巩城的羱、羝两族降了?” 在听说部将送来的消息后,成皋军大将军朱亥惊地瞠目结舌。 要知道,他自八月八日从成皋关出兵,九日抵达目的地巩城,从那时起便开始下令麾下成皋军士卒打造攻城战器,准备着与巩城的三川部落展开一场激烈的厮杀,没想到仅仅只过了两日,甚至于他成皋军还未来得及打造完攻城器械,巩城的羱、羝两族便不战而降,这…… 搞什么鬼?! 朱亥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当然会对此感到怀疑,可问题是,巩城附近的那些羱、羝两族的部落族长们,据说皆已到他成皋军驻扎的军营下主动上门投降了,若是诈降,对方所冒的风险也太大了。 “请他们进来。” 想了一阵后,朱亥决定将那些族长们召到帅帐仔细问问。 没过多久,部将周奎便带着数名巩城一带的三川部落族长来到了朱亥的帅帐,只见这些族长们一个个五花大绑、反绑着双手。 见此,朱亥望了一眼周奎,其眼神这是在询问:是你命人给绑的? 岂料周奎扁扁嘴,很是无辜地耸了耸肩:他们来时就这模样。 朱亥心下更加纳闷,忽然,他发现那些族长中,有两人并未自绑双手,并且神色模样,也不像是前来乞降似的担惊受怕,有种仿佛置身于事外的感觉。 见此,朱亥忍不住询问道:“两位是?” 只见那两人朝着朱亥躬了躬身子,其中一人用颇为顺畅的魏国语介绍道:“我是雒地羱族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我身边这人是氐族孟氏部落的族长孟良,此番我二人是受贵国的肃王命令,专程前来说服巩地的羱、羝两族部落族长,向大将军您投降。” 朱亥闻言愕然,张着嘴不可思议地问道:“我……我国肃王殿下,已攻克雒城?” “是的。”哈勒戈赫恭敬地回覆道。 这……这也太快了吧? 朱亥张了张嘴,又问道:“你二人受我大魏肃王殿下的命令,言下之意是……” 哈勒戈赫欠了欠身子,恭敬地说道:“我雒地的诸部落,已臣服于贵国肃王麾下。” 听闻此言,朱亥与部将周奎对视一眼,心情就跟被一群牛给狠狠践踏了似的,何其凌乱。 想想也是,要知道他们出兵巩城,那可正是那位肃王下达的命令,然而仅仅只过两日,还没等他们成皋军对巩地展开正式的进攻,巩城内的诸部落族长竟然被雒城的两名部落族长给劝降了,也就是说,前前后后全然没他们成皋军什么事。 耍人玩啊? 朱亥张了张嘴,随即又舔了舔嘴唇,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而哈勒戈赫似乎是会错了意,见朱亥默然不语,连忙说道:“朱大将军,巩城的部落族长们是真心臣服肃王、臣服于魏国,大将军若是不信的,可立即进驻巩城。……城内的部落战士们,已解除了兵器,绝不会有人胆敢冒犯贵军。” “……”朱亥深深望了几眼哈勒戈赫,随即转头看了一眼部将周奎。 周奎会意,点头说道:“末将领两千兵去瞅瞅。” 说罢,他转身离开了帅帐。 此后,朱亥便询问了哈勒戈赫一些雒城的战事,毕竟,他还是有些不相信这些人会如此轻易地臣服于他们魏国,因此他仔细询问了赵弘润率砀山军与商水军攻打雒城的具体经过。 而当哈勒戈赫告诉朱亥,赵弘润是用了三十架投石车以及百余桶灌满黑水的油桶,便逼降了雒城的诸部落后,朱亥的表情变得何其古怪。 也难怪,虽然朱亥并不清楚那黑水似的火油究竟是什么玩意,可他们魏军一方的损失也太微不足道了,居然不损一兵一卒就攻克了雒地? 编瞎话也不是这个编吧? 可让他瞠目结舌的是,大约半个时辰后,当朱亥越来越不耐烦于哈勒戈赫满嘴的“谎言”时,其部将周奎紧急派人前来汇报,言,他已顺利接管了巩地,期间不曾遇到任何阻碍。 这…… 朱亥有些惊呆了,他这才醒悟,原来这些人,是真的投降了。 难道说,肃王殿下果真是在短短工夫内攻克了雒地,并且连这些羱、羝两族的人心也攻陷了? 咂了咂嘴,朱亥吩咐左右亲卫,为那些族长们解绑。 可即便如此,他心中仍有些疑虑。 毕竟在他看来,赵弘润能在短时间内攻克雒地,这不奇怪,毕竟这位肃王殿下早先讨伐楚国时,亦是数日攻陷一城,战果赫赫。 可关键在于,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攻陷了雒城诸部落族长的心,使其心甘情愿臣服于他们魏国,这实在让朱亥感觉有些匪夷所思。 “肃王殿下……不知对我成皋军有何命令下达?”朱亥试探着问道。 听闻此言,哈勒戈赫欠了欠身子,恭敬地回道:“是这样的,由于羯角部落的数十万大军即将抵达雒地,因此,肃王率领的商水军与砀山军,正积极筹备着这场大战。……肃王曾告诉我,他并没有直接调动成皋军的权限,但若是大将军能给予帮助,一同抗击羯角部落大军的话,则希望大将军尽早率军赶赴雒地。” “……”朱亥闻言一愣,心中对哈勒戈赫稍稍有了些信任。 的确,赵弘润是先行军的主帅,而先行军,指的是砀山军与商水军,却并不包括驻守成皋关的成皋军,因此,赵弘润没有直接调动或命令朱亥的权利。 而前几日赵弘润希望朱亥出兵攻打巩地,也只是用请援的方式与口吻,事实上朱亥是有权回绝的。 “既然是肃王殿下的意思,本将军自当遵从。” 本着只要见到肃王殿下便一切真相大白的心思,朱亥点了点头,应允了此事。 “两位与本将军同行么?”朱亥问道。 “荣幸之至。”哈勒戈赫与孟良表达了愿意与成皋军同行的心迹,随即,哈勒戈赫指着帅帐内其余巩城一带的诸部落族长们,对朱亥说道:“若是大将军不介意的,希望能将这些位族长们也带上,他们也要去洛地誓盟。” “誓盟?”朱亥一听就懵了,不解地问道:“什么誓盟?” 哈勒戈赫一拍脑袋,笑着解释道:“是我忘记说了,肃王有意将雒地打造成一个自由商贸城池,并邀请所有与贵国亲善的三川部落加盟,与贵国展开贸易、互通有无……而雒水之盟,便是指贵国与盟约内的羱、羝两族部落,互敬互爱、互不侵犯、同攻同守的盟誓。” 朱亥闻言为之动容,要知道,他驻守在成皋关时,最大的心愿就是能促成魏国与三川之民的和睦,但因为羯族人的从中作梗,他一直没能促成这桩事。 没想到,赵弘润才踏足三川没过多久,便已达成了此事。 不好……司马安…… 那一瞬间,朱亥脑海中浮现一个人影,随即,他面色大变,急声说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军即刻启程前往雒地,请诸位族长们随行。” 也难怪朱亥如此着急,毕竟在他的印象中,砀山军的司马安是绝对不会坐视赵弘润促成此事的,必定会像羯族人那样从中作梗,破坏那位肃王殿下好不容易达成的好事。 他绝对想不到,他印象中那个顽固、偏执的司马屠夫,已然逐渐被那位肃王殿下给折服了。 可能是心中焦急,以至于巩地距离雒地明明有数十里之远,朱亥与他麾下的成皋军,却在当日便抵达了雒城。 到了雒城城外一瞧,朱亥果然发现雒城城墙上遍插砀山军与商水军的军旗。 再仔细一瞧,在城墙上来来回回巡逻的,岂不就是砀山军的士卒么? 砀山军的铠甲,朱亥绝对不会认错的。 看来肃王殿下果真已攻克了雒城…… 在城门下自报了身份,把守城门的砀山军士卒便打开城门,将成皋军放了进来。 正如朱亥不会认错砀山军的铠甲,砀山军的士卒,又岂会认错成皋军的甲胄? 毕竟他们两军的大将军,那可是水火不容、早已成为了魏国朝野的一大怪谈。 撇下麾下的军卒,让他们自己找地方扎营,朱亥带着哈勒戈赫、孟良以及其余几名巩地部落族长们,在沿途砀山军士卒的指引下,风风火火地来到了赵弘润居住的毡帐。 此时,赵弘润的毡帐内人满为患,坐满了看打扮像是三川之民的人,或有可能是雒城当地的部落族长们,双方可能是在商议着什么。 朱亥顾不了那么多,进帐后抱抱拳,直截了当地问道:“肃王殿下,您当真是收服了雒地的部落,准备歃血那雒水之盟么?” “大将军的消息好灵通啊。”赵弘润站起身来,朝着朱亥拱了拱手作为回礼,随即疑惑问道:“朱大将军为此有什么异议么?” “异议?”朱亥愣了愣,旋即连忙摆摆手说道:“不不,……某始终觉得,三川部落并非全然似羯族人那般可恶,亦有心向我大魏者,因此,肃王殿下的这项决定,某万分推崇。”说到这里,他话风一转,沉声说道:“不过,殿下做出此项决定,就要小心司马安从中作梗。……此人碍于肃王殿下的身份,或许不会当面违背肃王殿下的意愿,却某保证,他必定会在背后搅局,破坏此事。” “呃……”赵弘润的表情顿时间变得无比尴尬,颇有些无奈地望了一眼坐在帐内的司马安,却发现这位大将军的面色,早已阴沉如墨。 而顺着赵弘润的目光,朱亥亦看到了坐在帐内的司马安。 这两位大将军的视线一接触,帐内众人仿佛感觉气氛一下子就凝固了。 ... 第407章 :雒水之盟 帐内,瞬间寂静了下来。爱玩爱看就来 知情的人,自然清楚司马安与朱亥这两位彼此水火不容,早已见怪不怪;而不知情的人,比如那些雒、巩两地的诸部落族长们,由于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也就识相地没敢插嘴。 这就使得帐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十分尴尬。 “哼!” 不知过了多久,司马安重哼一声,冷冷地扫视着朱亥,那眼神仿佛是在说:当着本将军的面,你倒是接着说,接着说本将军的坏话! 而朱亥这时也早已看到了司马安,一改方才的焦急,故意慢条斯理地上下打量了司马安几眼,还不带用正眼观瞧,只用眼角余光瞥视。那神色仿佛是在表示:哟,原来你在啊。抱歉,由于你太不起眼了,所以方才我没瞧见你,实在对不住。 满满的嘲讽。 见此,司马安怒视。 随后,朱亥亦怒视回瞪。 两位堂堂的魏国大将军,在这毡帐内上演了一出用眼神杀人的绝技,虽然没“杀死”彼此,但却令在场众人心惊胆颤,生怕这两位控制不住,拔剑相向。 也难怪,毕竟这两位彼此怒目而视、瞪地双目充血,那模样,怎么看都觉得渗人。 果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啊……明明曾经皆是父皇身边的宗卫,彼此相处十余年,互为兄弟手足一般,可眼下,这是何等浓重的火药味…… 赵弘润抽了抽鼻子,仿佛真能从空气中嗅到那足以令人窒息的火药味。 “咳!” 他咳嗽一声,打破了僵持凝重的气氛,邀请朱亥道:“朱大将军,请入座。” 听闻此言,司马安换了一个坐姿,右手托着额头,有意无意地看着他下首的坐席,脸上浮现几许戏虐之色。 见此,朱亥的面色顿时沉了下来,见司马安对面的席位空着,遂径直走了过去,也顾不得那一列坐的皆是雒地三川部落的族长们,一屁股便在那个空位上坐了下来,继续瞪着司马安。 而见到这一幕,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与身后孟氏部落的族长孟良对视一眼,苦笑连连。 因为,由于白羊部落曾在合狩时支持魏国,并且在前日子断然拒绝与魏军为敌,因此,赵弘润对哈勒戈赫颇为友善,隐隐有要抬高白羊部落的意思,因此,雒地的部落族长们很识相地将帐内右侧的首个席位,留给哈勒戈赫。 没想到,此刻却被成皋军的朱亥大将军给抢了。 “去我那里坐吧。”孟氏部落的族长孟良小声与哈勒戈赫说了句。 想想也是,任谁瞧见司马安与朱亥彼此怒目而视的这一幕,都能猜到这两位魏国的大将军必定彼此不合,随随便便参合进去,那可是会引火烧身的。 而继哈勒戈赫与孟良之后,那些刚刚投降的巩城的部落族长们,亦识相地在雒地部落族长们的下首或身后坐了下来。 旋即,这些位巩、雒两地的部落族长们,皆目不转睛地望着赵弘润。 见此,赵弘润一边吩咐左右宗卫给这些位族长们倒酒,一边沉声说道:“巩地的诸位族长,诸位能听得哈勒戈赫族长与孟良族长的劝说,降于我军,使得诸位前几日错误的决定不再继续,本王深感欣慰。……鉴于诸位是受到黑羊部落族长拉比图的蛊惑,本王反复思量,决定既往不咎,接纳诸位为雒水之盟的一员。但恕本王要将丑话说再前头,若是加入此盟后,诸位做出背叛盟友、背叛我大魏的举动,就别怪本王不客气!” 那些巩地的部落族长们早已从哈勒戈赫与孟良两位族长的口中得知了此事,因此,此刻闻言唯唯诺诺,连声直说不敢,并口口声声保证,从今日起与雒水之盟的盟邻同进同退,与魏国同进同退。 见此,赵弘润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道:“方才,本王草拟了一份誓约,诸位族长且先过过目,有何不足的,不妨提出来,大家一起探讨。” 说罢,赵弘润转头望向宗卫吕牧与高括二人,因为二人负责将赵弘润草拟的誓约多抄几份,发给在座的诸位族长。 本来是人手一份,不过因为巩地的诸部落族长们的来到,暂时只能两名族长合看一份。 因为是关乎自己部落日后的利益分配,因此,帐内诸位族长看得十分仔细。 只见在那份誓约上,首先第一条注明的是雒水之盟的意义,其全称为(魏川)雒水和盟协约,其中魏国居盟主地位,而其余三川部落,皆为盟众。注:需要是盟主地位。 第二项:雒水之盟内的盟众,皆可以推荐或邀请三川之地上的某个部落加盟,但要经过盟主(魏国)的同意,并且,推荐方要对被推荐方的行为负责。若是被推荐方做出背叛联盟、背叛魏国的举动,则推荐方必须承担纠正错误的义务,即派遣军队剿杀。 若推荐方实力不足,则可以请求盟约内的其余部落相助,或向魏国寻求帮助。并且,魏国有义务出兵剿灭背叛者。注:主要是“师出有名”。 第三项:盟约内的盟众、包括盟主,不得相互侵犯。若盟众间产生纠纷,可寻求盟主(魏国)从中调解,化解干戈,不许私下动用武力。注:意在加深魏国在三川之民心中的地位。 第四项:若盟约内的任一盟众遭到非盟约势力的侵犯,则盟主(魏国)与所有盟众有责任立即援助,不许落井下石、不许趁火打劫,并视受侵犯的盟众的损失程度,给予侵犯者不同程度的武力打击。注:即“同攻同守”,使三川之地变相地成为了魏国在西面的坚实屏障。 第五项:盟主(魏国)承认盟众在三川的永久居住权,并承诺不会以任何借口,逼迫盟众迁出三川之地,除非该盟众做出背叛联盟而遭到驱逐。注:换而言之,要魏国认可,就必须加入这个联盟。否则,魏国保留攻打的权利。 不得不说,这四项除了第一项刻意地强调了魏国的盟主主导地位,第四项变相地使三川之地成为了阻挡北地胡人南下进犯的屏障外,其第二项与第三项,与如今逐渐被人遗忘的乌须之誓大致相仿。 因此,雒、巩两地的部落族长们十分满意。 当然了,更让他们满意的,还是第五项的承诺,即承认他们这些部落在三川的居住权,而且还是永久的居住权,这让他们不必再担心魏国或有可能夺回这片土地。 而从第六项开始,便是讲述商贸的条例了。 比如,首先确定雒地为联盟的第一个自由贸易城池,由盟众共同维护其治安,盟众间可以在此相互交易、亦可以与盟主(魏国)展开商议,交易原则为公平、公正、自愿,不允许欺骗、不允许抢掠等等。 在这些条例中,唯独有一条让诸部落有些迟疑,那就是赵弘润在条例中规定,交易双方必须是盟约内的成员,很显然,这是赵弘润专门为了针对北地胡人与北方的韩国的。 毕竟在以往,羱、羝两族,甚至是羯族,他们与北地胡人以及韩国,亦有不少贸易,而赵弘润要做的,就是分化以往的交易双方,毕竟频繁的交易会使两股势力迅速熟络,赵弘润可不希望他好不容易促成的三川商贸圈,存在着亲向韩国的可能,哪怕是亲向胡人都不行! 因此,有一名族长提出了异议。 “尊敬的肃王,我三川部落盛产的羊毛、羊皮,其他部落都有,若是按照肃王的规定,我们唯一的交易对象就只有贵国……” “这位族长是担心我国吃不下诸位的商物么?”赵弘润用羱族语笑着说道:“无妨,本王可以向诸位保证,只要价钱合适,无论有多少类似羊毛、羊皮之类的商物,我大魏都能吃下。” 开玩笑,别说羊皮羊毛在魏国本来就是畅销物,哪怕堆积过多,大不了他赵弘润免费发给国内那些贫寒买不起冬衣的百姓穿呗,反正纯粹的羊皮也值不了几个钱,这笔钱,他赵弘润作为魏人的皇子,亏得起,也愿意亏。 更何况,他还可以当个中间商,出售给暘城君熊拓、出售给附庸国卫国,总之,就是不允许三川部落与韩国交易。 “既然尊敬的肃王由此保证……”那名族长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 也难怪,毕竟对他们来说,与谁交易不是交易?好歹魏国日后还是他们的盟主国呢,若是本族部落发生天灾什么的,还不得寻求这位盟主的帮助? 而其中比较睿智的,比如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就已经从这些条例中的交易对象限制以及交易品限制中,瞧出了一些苗头。 比如,在几项特别情况允许的交易条例中,赵弘润清楚注明,但凡交易对象给出的货物是马匹、铁矿(任何金属矿)等物时,特例允许交易,并且,魏国给予高价收购;但是,禁止将这类东西,包括魏国日后出售给三川部落的武器,转手出售给非盟约内的部落、国家以及势力。 这位肃王的心……看来是相当的大啊。 哈勒戈赫有意无意地瞧了几眼赵弘润,随即又望向纸上许多条例的另外一条:交易双方,皆以魏国铜圜钱、银圜钱、金圜钱结算。 “银圜钱?金圜钱?我大魏有这两种钱币么?” 这一项,就连成皋军的大将军朱亥都有些看不懂了。 对此,赵弘润笑着解释道:“如今没有,不代表日后没有,有备无患嘛。” 可能在骨子里,他对金银的看重,远不如铜铁。 尤其是铁。 毕竟铁可以打造武器,使魏国的军队变得愈加强大,而金银呢? 除了好看、能炫耀富贵外还有什么用? 当然,制作成金光闪闪的金器宰一宰巴国人倒是可以,只可惜,魏国对巴国有世仇之恨。 ... 第408章 :歃血为盟 八月十二日,赵弘润与巩、雒两地的部落族长们,在雒水河畔歃血为盟。 这一日,雒水河畔人满为患,既有希望亲眼见证这一幕的羱、羯两族部落族民,亦有维持秩序的成皋军。 是的,尽管如今双方已达成一致,但羱、羝两族仍然对砀山军抱持着相对的抵触与憎恨,没办法,谁叫砀山军前一阵子在这片三川之地上制造了数起丑恶的屠杀灭族事件呢?赵弘润只能希望时间能逐渐淡化这份恨意。 按理来说,羯角部落的数十万军队即将抵达雒城,本不应该再分散精力去做与准备这场大战无关的事,但是碍于以白羊部落族长哈勒戈赫为首的众部落族长们强烈的要求,赵弘润只能“勉为其难”地表示认可。 不过在心底,赵弘润对这件事可是十分热切的,毕竟锦上添花远不如雪中送炭,那些部落族长们只有在魏军与羯角部落展开大战之前,正式达成盟约,摆正立场,这才能得到以他为首的魏人们的信任。 而事实上,恐怕那些部落族长们亦是考虑到这一点,因此急急忙忙赶在魏军与羯角部落的军队发生战争之前,与赵弘润确定盟约。 但无论出于什么样的心思,一旦今日的盟约结成,日后雒水之盟便仿佛拧成了一股绳,从此同进同退。 既然是歃血为盟,自然要举行祭天仪式,将双方达成的盟约讣告于天,恳求上苍的庇护,在这一点风俗上,魏国与三川部落是一致的。 唯一有所区别的是,魏国信仰的天乃是天父,即世人头顶上空的苍穹,亦是魏国唯一的天神。注:魏人信仰的“地母”,属地祗,是保佑农作、减少水害的神。 而三川之民这边,他们则信仰他们神话文化中羊首人躯的高原天神。 但是这个差别,并不妨碍祭天仪式的顺利进行,无非就是羱羝两族祭祀他们的天神,而魏人这边祭祀魏国的天父呗,双方分别在两张距离不远的供桌附近,同时进行。 不过麻烦的是,羱羝两族有专门负责这类事的觋,自然是熟络非常,可是魏军这边呢?一个有相关经验的人也没有。注:觋(xi),指着部落中担任者与神祗或天神沟通角色的人,一般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并且专指男性。而,巫,则专指女性。 也难怪,毕竟在魏国,祭祀天地是由礼部负责的,而此次出征三川,军中根本没有礼部官员随行,硬要说的话,赵弘润身边倒是有一位足够资格的巫,也就是芈姜,可问题是,她是学自巴巫知识的楚女,与魏国根本就不搭嘛。 这个问题,让赵弘润深感头疼。 他原以为签署盟约不过就是双方签个字就算完事了,谁曾想到羱、羝两族的诸部落族长们居然会弄得这样兴师动众。 “你去!” 无奈之下,赵弘润将御史补官邱毓给推了出来。 毕竟在他看来,御史补官邱毓那可是出身大梁名门,中规中矩的书香门第,而一般这样的名门,其家族祭祀祖先都会相当隆重,在这个基础上提升几个档次,应该就不会有错了。 可是这个决定,险些没将邱毓吓得半死。 想想也是,要知道今日的祭天,那可是有数万羱、羝两族族民围观的大事,事关着魏国的威严,这要是搞砸了,别说他入仕御史监的前途会彻底泡汤,或许他还会以败坏大魏威仪的罪名,事后被朝廷问罪,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考虑到这一点,邱毓连连摇头,死活不肯担任祭官。 而这个时候,赵弘润将其拉到一旁,小声对他说道:“在这里,除了你适合,就只剩下了本王了,你总不至于让本王亲自担任祭官吧?” 邱毓左瞧瞧、右瞧瞧,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没办法,因为他放眼四周,看到的皆是砀山军、成皋军、商水军这支军队的将领们,这些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能力主持祭天的人选。 情非得已,邱毓只能咬牙接受,但是他却提出了要求:“既然如此,下官尽力而为。不过,下官希望芈姜大人的协助。” 芈姜大人,这是逐渐了解芈姜身份的人对后者折中的称呼,毕竟这个女人与赵弘润的关系一向是不清不楚,事实上似沈彧等宗卫们有时觉得喊她芈姜夫人或许更加合适,可问题在于,两位当事人至今都没有真正表态,因此,底下的人也不敢贸然改口。 可直呼芈姜、或者芈姜姑娘似乎又有些不妥,天晓得这一位日后会不会成为那位肃王的夫人?因此,相关知情者便取了芈姜大人这个折中的称呼,反正在这个女人也可以尊称为(女)公子的年代,称呼一位女性为大人,这也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不过听了邱毓提出的要求,赵弘润脸上却露出了怪异的表情,毕竟,芈姜虽然是一名合格的巫女没错,可问题是,她学的是巴巫文化,能帮得上么? 可别弄出什么乱子来啊…… 在心中暗暗祈祷了一番,赵弘润最终还是决定请芈姜协助邱毓,毕竟单单邱毓这么个半吊子,根本无法完成繁琐的祭天仪式。 “拜托你了,芈姜。” “唔。”芈姜点点头,淡淡说道:“总之,唬住那些围观的羱羝族人,让他们领略到魏国的大国尊仪,对吧?” 她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在她看来,此事根本不算事。 也是,她的职业就是巫女嘛,虽然在赵弘润看来,刺客或许才是这个女人的主职业。 “肃王,您这边准备了好么?” 片刻后,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走过来询问进展,毕竟是针对结盟的祭天,自然要双方一同开始才行。 见此,赵弘润转头望了一眼芈姜,见后者微微颔首,却对哈勒戈赫说道:“开始吧。” 听闻此言,哈勒戈赫对他们那边负责祭天的人员挥了挥手,旋即,只见两名羱族人举着一只巨大的羊角笛,鼓着腮帮子用力吹响,吹出了呜呜呜的悠长笛声。 而魏军这边,几名成皋军的士卒用牛角所制的军用号角代替,那场面,赵弘润都不忍心去看。 在一番笛声的对天通告过后,羱、羝两族的觋们,那些被选出来担任祭者的老头,就开始围绕着一堆篝火,跳他们慢悠悠的不知该称作什么的舞蹈,反正在赵弘润看来,就是一帮老头拄着拐杖围着篝火绕圈,时不时地踢踢腿,举一举双臂,然后说一大通叽里咕噜的话。 那些涩晦难懂的词,就连听得懂羱族语的赵弘润,都一头雾水。 还行,对手并不强…… 暗自松了口气,赵弘润转头望向他们这一方。 只见他们这一方,芈姜正举着一柄宝剑站在另外一堆篝火旁,闭着眼睛也不知在做什么。 说起来,此时的芈姜,又换回了她们姐妹最初时的那一身赤白的衣衫,其衣衫上那狰狞的,仿佛火焰般的凶兽,使得她增添了几分神秘的气息。 突然间,随着芈姜猛地睁开双目,她身前的篝火瞬时间扩散上窜,火势一下子变得迅猛了数倍,吓得在附近围观的羱羝两族族民连连退后,一脸惊恐地望着那堆不知发生了何故的蛊惑。 “(羱族语)这……怎么回事?怎么魏人那边的篝火的火势,一下子就变地凶猛了?” “(羱族语)会不会是已经沟通了他们魏人的天神?” 在诸三川之民瞠目结舌的观望下,芈姜终于有所行动。 只见她深吸一口气,手持利剑缓缓转动身躯,围绕着那堆篝火时而扬剑、时而跳跃,那举止,仿佛有种说不出的魅力,让人难以转移视线。 “(羱族语)好……好美……就像是火灵……” 在赵弘润的身旁,乌娜痴迷地望着远处的芈姜,喃喃说道。 “……”赵弘润有些郁郁地撇了撇嘴,他不想承认,但是在心底,他却不得不承认,芈姜的舞姿——姑且认为那是一种舞蹈——的确是有着某种让人难以转移视线的神秘魅力。 或许,是因为这种舞蹈源于神秘的巴国的原因吧。 而此时,芈姜吸入了第二口气息,而与此同时,她的动作速度也变得越来越快,到最后,赵弘润甚至已隐约看到她的身体已快到出现了虚影的地步。 是因为长时间盯着火光而导致的错觉么?还是……这才是那剑舞的真正用途? 赵弘润揉了揉眼睛,仔细望着远处的芈姜。 曾几何时,他始终不能理解,芈姜将她那明明是不可思议绝技的剑舞,归类于祭祀所用的祭舞,直到此时此刻,他终于恍然了,此刻呈现在众人眼前的芈姜,就仿佛是一位跳跃于火焰间的火灵,那火光照印下的重重幻影,当真是美轮美奂。 “(羱族语)好……好厉害……魏人的祭巫……” “(羱族语)不愧是魏国……” …… 眼瞅着附近那些羱羝族人惊骇而敬畏、憧憬的目光,赵弘润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偷眼瞥了一眼隔壁篝火的那些老头们,实在感觉好笑,因为那几位本来受到尊敬的觋,可能是被芈姜的祭舞扰乱了节奏,这会儿一个个满头大汗,时不时地用怪异的目光望向芈姜,一副拼了命也要跟芈姜一较高下的表情。 简直……无语! 赵弘润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附近的羱、羝两族,包括魏国的军卒,皆齐刷刷响起一声惊呼。 赵弘润转头一瞧,这才发现芈姜突然间从篝火间越过,到另外一侧收剑伫立,而那堆篝火,却熊地一声茁壮燃烧,仿佛要将整个天空点燃似的。 “……” 赵弘润张了张嘴,虽然他并不清楚那究竟怎么回事,但是他可以肯定,芈姜必定是做了什么手脚。 做得太过了,这个傻女人! 瞥了一眼周边呆若木鸡的众人,赵弘润无语地揉了揉额角。 ... 第409章 :歃血为盟(二) 托芈姜的福,祭天一事总算是糊弄过去了,赵弘润顺利与巩、雒两地的众部落族长们歃血为盟。 以羱族人最宝贝的羱羊的血为引,赵弘润与诸部落族长们分别割破拇指,将血滴到那盛满羱羊羊血的器皿中。 而待等所有族长滴完血后,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将那只大碗庄重地递到赵弘润面前。 毕竟魏国是盟主身份,自然要由作为代表的赵弘润饮第一口,象征主导地位。 但愿这帮人没什么血液疾病…… 暗自祈祷着,赵弘润硬着头皮端起那只碗,略微用嘴唇沾了沾碗内的鲜血,便立即放了下来。 倒不是他存心不良,问题是那些族长们一个个四十来岁,由于三川之地的条件问题,身上臭烘烘的,让赵弘润强忍着去喝一口混有那些大叔鲜血的羊血,他能沾一沾嘴唇已经是相当了不起的事了。 相比之下,割破拇指的痛处根本不算什么。 但是没办法,因为这是羱、羯、羝三族中最神圣、最庄重的誓盟,其寓意,大概是因为喝下血酒,彼此体内都有了对方的血、因此就可以相互坦诚视为兄弟类似的意思吧。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不希望被排除在雒水之盟外,因此,青羊部落的少族长乌兀,在经过赵弘润的首肯后,以特殊例子,代替他老爹阿穆图,与赵弘润以及其余部落族长们歃血为盟,加入到了雒水之盟当中。 虽然是不顾后果的自作主张,但相信阿穆图在了解事情真相后,并不会责怪儿子,只会认为乌兀审时度势,是一位出色的继承者。 因为是祭天仪式,因此,羱族人很慷慨地拿出了整整十二只宝贝的羱羊来祭祀,其中羱、羝一方三只,魏国一方九只。倒不是别的其他原因,这只是因为三是羱族文化中尊贵的数字,大概是天、地、人的意思吧,而魏国这边,由于输入了其他中原国家的文化,因此,与其他中原国家一样,魏人将九视为最尊贵的数字。 仅此而已。 而通过这次的祭祀,赵弘也发现了一桩事。 那就是羱、羝两族在信仰上的热衷,他们热衷于信仰的程度,虽然并未达到狂热的地步,但从祭祀时,这些羱、羝两族族民发自内心匍匐在地的举动可以看出,这是两支信仰非常强烈的民族。 而一般拥有这般信仰的民族,单用武力是无法彻底使其屈服的。 不过在此期间,赵弘润也发现了一些让他哭笑不得迹象。 比如,自从芈姜夸张地上演了一出纵火的把戏后,那些羱、羝两族族民看待魏人的眼神明显就不同了。 他们的眼神中,掺杂着敬畏。 甚至于,赵弘润时而还能听到一些让他颇感无语的言论,原来魏国是受到火神庇护的国家啊,怪不得他们可以驱使连天水都无法熄灭的天火。,或者那几位觋,明显不是魏国那名巫女的对手嘛,怪不得我们打不过魏国。之类的窃窃私语。 而对此,赵弘润暗自叹了口气。 他有预感,待等他日后击溃羯角部落,解决了三川之地这边的事,返回大梁之后,礼部在听闻这些小道消息后,保准会请他过去谈话。 毕竟魏国唯一信仰的神祗便是天父地母,根本不信仰火神,火神与水神,那是楚巴两国的信仰,而赵弘润此番错误地选择了芈姜协助邱毓,使三川部落的族民产生了误会,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算是诋毁大魏祭事,算是颇为严重的罪行了。 不过值得欣慰的是,雒水之盟总算是顺利结成了,从今日起,魏国与巩、雒两地的诸部落,将成为坚固的盟友,再等日后逐步再吸收一些三川之地境内亲善于魏国的部落,那么,魏国日后便不需要再担心西边的边防,哪怕与韩国爆发战争,也不必担心腹背受敌。 “总算是完事了。” 待回到雒城内的毡帐后,赵弘润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个懒腰,毕竟在雒水河畔站了几乎一天,他早已累地不行了。 “(羱族语)姬润,你的手还在滴血吗?” 乌娜撩起帐幕走了进来,手中还拿着一只骨罐,可能是用羊的腿骨或其他什么骨头打磨而成的罐子。 可能是刚刚达成盟约心情不错的关系,赵弘润用羱族语开玩笑说道:“滴血的不是拇指,而是我的心……你不知道,我那时鼓起勇气才稍稍喝了一口那些族长们的血。啊,回想起来我的心就又要滴血了……那些族长大叔们,整个人臭烘烘的,要是换做我的乌娜的血,我准喝地下去……” “嘻嘻。”乌娜被赵弘润逗乐了,笑着说道:“那是我们羱族最神圣的誓盟呢,诸位族长们在歃盟时都是一本正经,谁跟你似的,还有空想这些乱七八糟的……”说着,她打开了药罐,将罐子里一种绿油油的药膏涂抹在赵弘润早已凝结的拇指创口。 “这是什么?”赵弘润皱了皱眉,因为他嗅到这药膏的气味有些刺鼻,一种相当刺鼻的草的气味。 “(羱族语)这是我们部落的觋用采集草药制成的药膏,可以很快地止血,愈合伤口。”乌娜解释了一番,随即叮嘱赵弘润道:“会有一点痒,但是可不许抓,不然伤口好不了还会留下疤。” 赵弘润将信将疑地望着自己涂抹了药膏的拇指。 还别说,正如乌娜所言,没过多久,赵弘润便感觉拇指处传来一阵阵发痒的感觉,他知道,这是皮肉活化、伤口正在愈合的迹象。 这药效……意外的强啊。 赵弘润拿过那只骨罐,在思忖了一番后,对乌娜说道:“每一个部落的觋,都懂得制作药膏?” “(羱族语)对呀,以前部落里的族人受了伤,都是用觋制作的药膏,可有效了。” 听闻此言,赵弘润问道:“如果我说,请你们多制作些这样的药膏,可以么?” “(羱族语)可以呀,你要多少,我回头跟我们部落的觋去说。” “要很多,很多很多,有多少要多少。” “(羱族语)那……我就不能做主了,我们青羊部落的觋来不及制作那么多的药膏……对了,姬润,你可以找其他部落呀,我们羱族部落的觋,一般都会制作这类药膏的。不过,姬润你要那么多药膏做什么呢?” 自然是配给先线的军队士卒了…… 赵弘润幽幽叹了口气,身为两度领兵出征的主帅,他自然清楚在欠缺军医的前线军队,一罐能迅速止血、愈合伤口的草药药膏所能起到的巨大帮助。 正在赵弘润琢磨这件事时,羱族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与羝族孟氏部落的族长孟良,以及羱族青羊部落的少族长乌兀三人,一同来到了毡帐。 这三人是来向赵弘润汇报祭天结盟的收尾工作的,另外,还要向赵弘润请示一下在雒水河畔立碑记载今日这件盛世的具体立碑位置,以及在石碑上雕刻的文字等等事宜。 “这件事,哈勒戈赫族长你们看着办就可以了,本王不是给你们草拟了盟誓么?照这个直接刻上去也没有问题。” 说罢,赵弘润便将手中的骨罐示于三人,问道:“另外,本王希望在你们的交易物中,加入这个。” 哈勒戈赫接过骨罐,打开罐子瞧了一眼,意外地问道:“肃王要这个?” “很困难么?”赵弘润疑惑问道。 哈勒戈赫摇摇头,说道:“制作这类药膏,并不困难,相反,基本上所有羱族部落的觋都会……” “我氐族部落也会。”孟氏部落的族长孟良看了一眼哈勒戈赫,在旁插嘴道。 “对对。”哈勒戈赫笑着点点头,随即对赵弘润说道:“因为是很容易制作的东西,因为各部落除了存着一些给受伤的族人使用外,并不会制作太多。……并且,时间一长,这东西的药性就消散了,起不到什么效果了。” 原来是保质期的问题…… 赵弘润恍然大悟,随即皱眉问道:“能保存多久?” “最多半年吧。” 半年啊…… 赵弘润有些失望,毕竟他若是想要大量囤积这类药膏给前线的军队使用,半年的时间根本不够。 “容本王再想想……对了,你们三位不会是专门为立碑之事而来吧?” 听闻此言,哈勒戈赫与孟良对视一眼,后者压低声音说道:“肃王,派出去的纶氏、以及我孟氏的战士,已经查到羯角部落大军的动静了。……因为对方还不知晓我等已与肃王结盟,因此,我们的战士趁机探查了羯角部落大军的数量。” “说来听听。” “骑马的战士,约有五万左右,另外有大约二十余的万的奴隶。更糟糕的是,随着羯角部落的大军沿途而来,他们经过的地方,有许多羱族、羝族部落已选择了协助羯角部落……” “也就是说,敌军的人数已不止二十五万了?” “是的!”孟良族长神色凝重地说道。 …… 赵弘润缓缓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小心地问道:“三位的来意是……” 出乎他的意料,只见哈勒戈赫与孟良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羯角部落携大军而来,肃王麾下的军队仅不到五万,势单力薄,恐独力难支,因此……请肃王率领我雒水联军,与羯角部落的大军决战!” “肃王您也知道,这场仗,已经并非仅仅只是魏国与羯角的战争了。” 孟良在旁说道。 赵弘润张了张嘴,虽然明知到原因,但仍有种仿佛被馅饼砸晕的欢喜。 ... 第410章 :联军之议 半个时辰后,赵弘润紧急召见砀山军、成皋军、商水军这三支军队中帅级以及副帅级的将领们。 即砀山军的大将军司马安,大将闻续、白方鸣;成皋军的大将军朱亥,大将封夙、周奎;以及商水军的掌兵将军伍忌,以及将领翟璜。 这总共八位将军。 因为是魏军的内部军议,因此,除了赵弘润身边的宗卫们担任警哨外,就只有御史补官邱毓这位名义上的监军,以及坐在角落仿佛空气人般的芈姜,没有任何一名三川部落的族长们参与。 “雒水联军……” 当赵弘润将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与孟氏部落族长孟良的请战之意告诉了在座的诸位将军后,这些位将军都像当时的赵弘润似的,感到十分的吃惊与意外。 尤其是司马安,毕竟这位大将军如今对那些三川部落的态度,只不过是你只要不背叛我大魏就可以了而已,其他的,司马安也并未指望什么。 可没想到,那些部落族长们,居然主动提起了这件事,心甘情愿与魏军一同抗击羯角部落的大军。 要知道,羱族与羯族,从某种意义上说可是同一族的人,很难想象似白羊这样的羱族部落,会为了魏国与羯角部落发动战争。 而对此,成皋军大将军朱亥一脸欣慰地说道:“三川部落中,本来就有许多心向我大魏的部落,只要我大魏递出善意,自然会得到回应。此番巩、雒两地的羱羝部落心甘情愿为肃王所用,此正是人心所向……只晓得用武力解决一切争端的屠夫,是不会理解的。” “哼。”听闻此言,司马安轻哼一声,冷冷嘲讽道:“说什么人心所向,不过是为利所驱罢了,若不是肃王殿下提出了商贸,用日后数之不尽的交易所得的财富拴住了那些羱、羝两族部落的族长们,那些部落会站在我大魏这边与羯族人打仗?朱亥,你的智慧,果真只是三岁小儿的程度么?!” 听了这话,朱亥气地面色涨红,立刻反唇讥讽道:“肃王殿下提出的商贸之策,固然是诱使那些族长们站在我大魏一方,但是肃王殿下亦彰显了他的真诚!……我可听说了,司马安,你前一阵子在三川制造屠杀,攻灭好几个羱、羝两族的部落,然而在事后,那可是肃王殿下屈尊向纶氏部落、向孟氏部落,向那些羱族人、羝族人低头,行礼致歉。……你了一堆臭不可闻的屎,却是肃王殿下在给你擦屁股!你的行为,却是连三岁小儿都不如!” ……咱能换个话题么? 赵弘润面色尴尬地望着朱亥,不得不说,他被朱亥这位大将军那个糟糕的比喻被恶心坏了。 无奈之下,赵弘润给伍忌使了一个眼色。 见此,商水军的伍忌连忙站起身来,安抚俨然要拔剑相向的两位大将军,善言安抚道:“两位,两位。……两位大将军,有什么话咱们坐下来好好商谈嘛。已过去的事,无论说再说也无法挽回,当务之急,咱们是要商讨出一个对付二十余万羯角大军的对策来……光阴可不等人呐。” “……”剑拔弩张的司马安与朱亥不约而同地望了一眼伍忌,这才作罢了争锋相对的意图。 毕竟从种种迹象可以得出,商水军已从当初的降军摇身一变成为了肃王赵弘润的嫡系军队,更配给了似连弩、投石车这等战争利器,因此,司马安与朱亥多少要卖伍忌一个面子。 更何况,还是当着赵弘润的面。 这两位……简直比二十余万羯角大军还要棘手啊。 怪不得陛下将他俩一人安置在西边、一人安置在东边,这碰上了,果真没啥好事…… 毡帐内众将彼此望了一眼,皆有些汗颜。 “咳,总之,目前的情况就是这样。”咳嗽一声,赵弘润忽视了方才的一幕,岔开话题说道:“不知诸位有什么要说的?……咳,两位大将军可能累了,先歇息片刻,白方(鸣)将军,封(夙)将军,就从两位开始吧。” 不得不承认,赵弘润也算是怕了司马安与朱亥这两位大将军了。 “那就……由末将先说罢。”与对面而坐的封夙互望了一眼,白方鸣摸着下巴说道:“其实末将也没啥好说的。……不过,感觉,早知如此的话,歃盟之事缓缓或许更加有利。” 唔…… 赵弘润颇有些遗憾地点了点头。 的确,若是歃盟之事不是那么着急的话,他本可联合巩、雒两地的部落算计羯角部落一回,比如,叫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他们将族人撤出雒城,然后将羯角的大军骗到城内居住。 只要事先赵弘润先在城内埋下数百桶石油,之后在夜里,趁羯角大军歇息时,悄悄出动三百架投石车尽情地宣泄油弹,使雒城变成一座火城,别说二十余万羯角大军,就是正如羯族人所夸口的百万大军又能如何?一夜就将其全部送至阴曹! 但是眼下,这条计策就行不通了,毕竟雒水河畔歃盟之事弄得场面那么大,保不准其中会混着羯族人的奸细,若是赵弘润仍企图欺骗羯族人的话,很有可能欺骗不成,反而叫哈勒戈赫等族长们白白丧命。 “话不是这么说的。” 就在赵弘润暗自感觉遗憾之际,成皋军大将封夙摇摇头,反驳道:“肃王殿下之所以首肯今日就与那些部落歃血为盟,更是考虑到那些族长们或仍有异心。而似眼下,他们与我大魏已正式歃血为盟,此事若传到羯族人耳中,羯族人也肯定不会饶过那些部落族长们。因此,那些部落族长们才会站在我大魏这边,因为他们知道,眼下只有帮助我军打败了羯族人,他们才能得到我大魏的友谊,才能得到日后数之不尽的交易所得的财富;而若是羯族人胜利了,他们将一无所有。” 对…… 赵弘润又一次点了点头。 事实上,他就是想到这一点,才会首肯如此仓促地举行祭天歃盟之事,否则,似这种大事,肯定是要通知国内朝廷礼部,让礼部派专门负责祭祀的祭官过来的主持的,怎么可能由一个半吊子的御史补官,外加一个专精于巴巫知识的楚女来主持? 叹了口气,赵弘润问道:“那么,关于那些已与我大魏结盟的部落希望楚兵支持我军,诸位将军有何建议?闻(续)将军?” 见赵弘润点名,砀山军大将闻续思忖了片刻,正色说道:“能用的兵卒,固然是越多越好。但是,阴……唔,三川部落的军队体制,与我大魏不同,彼此既不熟悉,又不通语言,更何况还刚刚发生一场交战,在这种情况下,末将实在不建议将他们召至战场,使战局变得更加凌乱。” 这一点闻续说得没错,要知道成皋军与砀山军,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熟悉战场兵阵的,哪怕是楚军出身的商水军,也清楚阵型、防线在战场上的重要性。 可是三川部落的战士呢? 他们根本不懂得什么是阵型,所谓的进攻,就是凭着一腔热血,一股脑地冲上战场,要么杀死敌军、要么被敌军所杀。 平心而论,若是身边存在着这样的军队,谁能保证这些人在冲锋或撤退时,会不会搅乱友军的阵型,致使友军阵型崩溃? 要知道像砀山军这样虽然兵数不多但贵在皆是精锐的军队,一旦阵型被搅乱,后果不堪设想,很有可能会被海量的羯族大军一口吞掉。 “也就是说,或有可能帮倒忙么?”赵弘润皱眉问道。 在座的诸位将军们对视一眼,莫有默契的点了点头。 是的,不管那些羱族、羝族人如何精于骑术,如何擅长骑马作战,但未经过严格的训练就是不足以让这些职业军人信任对方。 这些将领,宁可要战斗力平平但能服从指挥的友军,也不想要一些在冲锋时因为过于激动而将友军撞倒在地的所谓悍卒。 除非是将对方当可消耗的炮灰使,但很遗憾,这样会破坏好不容易构筑起来的雒水之盟,因此,那些巩、雒部落的部落战士,在砀山军、成皋军、商水军等诸位将军看来,说实话起不到什么作用。 而这,让赵弘润有些犯难了。 其一,这是那些巩、雒部落的族长们主动提起的,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不可否认这是一份善意,不能随便践踏。 其二,若是魏军与那些部落的战士组成联军,共同应战如今势大的羯角大军,这份一同出生入死的战友情谊,或许会成为彼此加深感情的催化剂。 因此,赵弘润本心是希望与诸部落的联军一同迎击羯角大军的,只可惜,他麾下的将军们提出了确凿的反对意见。 难道真的不可以用么?可若是要用,又该如何运用呢? 仍不想放弃那股强大助力的赵弘润,陷入了苦苦思索中。 当晚,按照计划,砀山军与成皋军离开了雒城,分别在雒城的北侧与南侧大概二十余里的位置搭建了一座简易的军营,毕竟这是一场动辄数十万人的战争,已经不是单单一个战场可以解决的了。 不出意外的话,雒城北、西、南数十里地,都将成为魏军与羯角大军爆发战争的战场。 而单凭赵弘润区区一人,是无法同时指挥数个战场的,好在他身边有两位能独当一面的大将军。 次日,负责在前方侦查敌情的羝族纶氏部落的战士,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冒死送回了消息,羯族人似乎是得知了巩、雒两地部落与魏国结盟的消息,对那些纶氏部落的战士展开了攻击。 同时,羯族的大军亦一分为三,刚好对应魏军这边。 “(羱族语)要么是城内有奸细!要么就是我们当中,出现了叛徒!” 纶氏部落的族长禄巴隆在合上了那名牺牲的勇敢战士的双目后,一脸愤怒地指出了这一点。 因为此事显而易见,若是没有人私下通风报信的话,尚在三四十里外的羯族人,怎么可能会得知巩、雒两地的部落族长们已臣服于魏国,而对纶氏部落的战士毫不留情地展开攻击呢? 而对此,雒水之盟的二十三位部落族长们,皆愤慨地表示自己绝没有背叛联盟。 这可真是……最糟糕的开局啊! 望着眼前那群相互怀疑的诸部落族长们,赵弘润颇感头疼。 ... 第411章 :战争将至! 城内有羯族人的奸细?还是说,这已与我大魏结盟的二十三个部落中,事实上存在着一个或几个叛徒? 赵弘润默默地思忖着。 才刚刚成立雒水之盟便发生这种事,这是赵弘润最不希望看到的,因为这会影响到魏川联盟中诸部落之间的信任。 “来人,将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孟氏部落的族长孟良,以及纶氏部落的族长禄巴隆,请来此毡帐。” 沉思了好一阵子后,赵弘润命宗卫们去将那三位部落族长请来。 大约一刻辰工夫后,哈勒戈赫与孟良、禄巴隆三位族长便来到了赵弘润所在的毡帐。 “肃王。”三位族长向赵弘润行了礼。 “三位请坐。”赵弘润抬手示意这三位族长入席就座。 期间,他的目光逐一从哈勒戈赫、孟良、禄巴隆三位族长身上扫过。 首先是哈勒戈赫,此人是羱族白羊部落的族长,这位年纪快有五十岁的大叔,当初在合狩期间便因为虎贲禁卫的恩情而旗帜鲜明地支持魏国,并且于前一日巩雒反水事件中,严词拒绝黑羊部落族长拉比图的蛊惑,并多番劝说巩、雒两地的族长莫要与魏国为敌,甚至一度被拉比图派遣软禁起来,是赵弘润如今最信任的一位三川部落族长。 其次,孟良,他是羝族孟氏部落的族长,虽然当初在合狩时投了弃权票,但是在前几日巩雒反水事件中,却与哈勒戈赫同进同退。不过,由于此人对砀山军颇有微词,因此,赵弘润也不能肯定这位族长的真心。 再其次就是禄巴隆,此人是羝族纶氏部落的族长,曾经在合狩时投弃权票,并且,在前几日巩雒反水事件中,听从了黑羊部落族长拉比图的蛊惑,与魏军作战。 按理来说,赵弘润不应该会信任此人才对,但是,这位族长曾为了族人的归宿问题,卑躬屈膝许下了愿意臣服于魏国的承诺。 这样一位族长,从内心出发,赵弘润真不希望他会是背叛者。 可能是见赵弘润久久不说话,哈勒戈赫在坐入席中后望了一眼其余两位族长,压低声音小声问道:“肃王此次召见我三人,是因为纶氏部落派遣出去打探消息的战士被羯角所攻击这件事吧?” 话音刚落,还没等赵弘润发表意见,纶氏部落的族长禄巴隆恨恨骂道:“此事有什么好议论的?联盟中有叛徒!否则,羯角不可能这么快就得知这边所发生的事!” “禄巴隆。”孟良族长打断了禄巴隆的话,皱眉说道:“这话在这说说就算了,可切勿像昼间那般,随意怀疑其他部落,这会破坏联盟间部落的相互信任。” …… 赵弘润将这三人的反应全然看在眼里,在沉思了一番后,沉声说道:“这件事,本王并没有告诉司马安大将军,但是,却询问过前几日负责城防值守的砀山军士卒,他们言道,这几日,并没有任何羱人、氐人,私自离开雒城。……因此本王觉得,若城内果真出现了背叛者,那么,他们借机向羯角部落告密的途径,就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假借放牧羊群的名义,趁机逃离;还有一个,便是……” “打探羯角部落动向的前哨。”哈勒戈赫接下了赵弘润的话,望了一眼孟良与禄巴隆。 要知道,负责打探羯角部落大军动向的,便是孟氏部落与纶氏部落的战士。 “肃王怀疑我?”禄巴隆神色顿变,又是惊愕,又是气愤地问道。 可就在这时,赵弘润抬起手阻止了禄巴隆的话,正色说道:“本王不会去怀疑一位为了族人,不惜忍辱负重向曾经的敌人低头的族长的品德,禄巴隆族长莫要激动。” 禄巴隆闻言一愣,旋即脸上露出浓浓感激之色,不过在此之后,他便用异样的目光望向了身边的孟良,本来握着羊角杯的右手,也悄然垂了下来,虚握成拳,仿佛是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 见此,孟良族长面色亦变了,一脸惊愕地苦笑道:“禄巴隆,你别冲动。……肃王,您不会是怀疑我吧?” 瞧见这一幕,赵弘润连忙阻止道:“禄巴隆族长,稍安勿躁,本王并不觉得孟良族长会背叛我们。” 听闻此言,禄巴隆与孟良皆是一愣,前者诧异地问道:“既非是我二人,为何肃王……” 此时,赵弘润斟酌了一下语气,压低声音说道:“本王相信两位族长,不过……两位族长能否肯定,你们派出去的战士,皆对两位忠心耿耿,而不会受到某些人的……挑唆?” “……”听闻此言,禄巴隆与孟良对视一眼,隐隐已明白了眼前这位肃王的意思。 的确,虽然他们作为本族的族长,力排众议选择了与魏国站在同一阵线,但这并不表示,他们族内就不存在反对的声音。 要知道,纶氏与孟氏部落都是羝族部落,而前一阵子砀山军攻灭的睺氏部落亦是羝族部落,因此,有前两者部落中有因此对魏人怀恨在心的,这并不奇怪。 “听肃王这么一说……”禄巴隆眯了眯眼睛,抬手摸着下巴的胡茬,喃喃说道:“我在决定臣服于肃王之时,部落内还真有几个头领持反对意见……” 而另外一边,孟氏部落的族长孟良,他的面色也不是很好看,想来他心中也有了怀疑的对象。 “真是失态!”恨恨地吐了口气,禄巴隆满脸铁青地说道:“城内有奸细这话,出自我口,若是最终查证叛徒果真是我纶氏部落的人,我禄巴隆那可真是……” 说罢,他面色阴沉地作势就想起身。 见此,已猜到他想做什么的赵弘润连忙阻止道:“禄巴隆族长,请稍安勿躁。方才所言,皆是本王的妄测,不可倚为凭据。若是族长不分青红皂白回去质问,错害了好人,这反而不好。再者,也不能肯定消息透露是因为雒城内的人,谁也说不准羯族人是不是也暗中派了人来探查雒城这边的动静呢?如果是本王的话,本王就会这么做。” “那肃王的意思呢?”哈勒戈赫试探着问道。 “且搁置心中。”赵弘润摇了摇头,正色说道:“只要诸位族长心中记住这桩事,加以警惕即可,不可弄得人心惶惶、相互怀疑。……大敌当前,若自毁长城,则此战难胜。” 顿了顿,他补充道:“本王之所以请三位过来,是因为诸族长中,本王对三位最为信任,因此,希望三位替本王暗中监察此事,若城内果真有奸细或叛徒,也切勿打草惊蛇,只需将此事告之本王。……至于其余二十位族长,请务必相互坦诚,本王认为,我等一同歃血为盟,是立下了神圣盟约的盟友,是值得信任的!” 哈勒戈赫等人对视一眼,接下了这个任务。 不过在临走时,孟氏部落的族长孟良忍不住问道:“肃王果真认为我二十三名族长是值得信任的么?” “当然!” “可万一,这当中的确是出现了背叛者,此人无辜了肃王的信任呢?……肃王还未信任其他人么?” 赵弘润笑了笑,说道:“那本王就自认倒霉!……至于其他族长,本王仍然会给予信任。” 孟良闻言微微有些动容,在与禄巴隆族长对视一眼后,二人阴沉着脸承诺道:“肃王放心,这件事,我二人一定会给肃王查个清楚!” “不可打草惊蛇!……若果真有人背叛投敌,或许本王还能用得上他。” “明白!” 三位族长行了行礼,拱手告退。 而这时,正巧商水军的伍忌与翟璜两位将军走入毡帐,双方险些撞了一个满怀。 “肃王殿下,你单独召见那三位族长?” 伍忌回头瞧了一眼已逐渐走远的那三名族长,若有所思地问道:“是因为纶氏部落的前哨被羯族人攻击那件事么?” “唔。”赵弘润点了点头,便岔开了话题:“城防的事,布置地怎么样了?” 倒不是不信任伍忌,只是因为在司马安、朱亥皆率领本部精锐离开雒城的当下,伍忌已成为督慑雒城这边战事的大将,赵弘润并不希望给这位年轻而缺少经验的将军太多的压力。 “已安排地差不多了。”伍忌在得到赵弘润的示意后,在毡帐内的席位中坐了下来,恭谨地汇报道:“按照肃王殿下吩咐的,雒城内各部落的老人、小孩,以及牧羊人放牧的羊群,皆在诸部落族长的调度下,逐步向巩地撤离。” 赵弘润闻言皱了皱眉,说道:“巩地也并非安全之地,即便要歇息一阵,亦不可久呆。既然羯角人已经得知这两地的部落已与我大魏达成盟约,那么,发兵袭击巩地亦不无可能,最好是撤至成皋关下,在成皋关留守的成皋军,会负责保护他们的,此事本王已经对朱亥大将军提过,相信他早已经派人向成皋关传达此项将令了。” “末将待会就派遣向那些族长们传达。” 随后,伍忌陆陆续续向赵弘润汇报了雒城城防的具体事项,比如,四个方向城门的把守情况与兵力分配,城内巡逻兵的安排,似连弩与投石车等重要辎重的把守情况,以及在城墙上预留了那些地方给那些希望出一份力的部落族长们等等。 而对照着伍忌所讲述的,赵弘润画了一份简单的雒城城防布置地图,方便日后开军事会议时使用。 魏军一方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即将到来的大战,而另外一边,羯角部落的大军已逐步逼近。 终于,在八月十五日当天,抵达了雒城。 ... 第412章 :羯角!兵临城下! “对了,你们说羯角的军队什么时候来啊?” “不清楚,不过这两天砀山军与成皋军陆续离开雒城,分兵筑营,看来羯角人应该是快到了。” “听说羯角的军队有百万之众?咱们三支军队加起来也不到五万,这怎么打啊?” “那是羯角人自吹自擂。……此事我碰巧听纶氏部落前去打探的战士们说了,羯角的军队顶多三十几万,而且其中只有六七万可以称之为军队,其他都只是些连武器装备都不全的奴隶,这样算下来,咱们与羯角人的兵力相差,其实并不大。” “咦?阿武,你还听得懂羱族语?” “那当然,哈哈哈……” “阿惠,你别听这小子瞎说,他哪里听得懂羱族语,根本就是那名纶氏部落的氐族人懂得魏国的语言而已。” “可恶,阿豹你……” 在雒城西城墙上的某段城墙,隶属于商水军的三名新兵,李惠、乐豹、央武,一边干着手中的活,一边小声交谈着。 可能是他们仨的动静过大,引起了正带着两名兵卒正在城墙上巡视的一位商水军千人将。 只见那名商水军千人将眼睛一瞪,操着一嘴明显带有楚国口音的魏国方言,大声呵斥道:“喂,那边的三个小子!给我闭上嘴赶紧干活!” “糟糕,是冉滕千人将。”央武睁大了眼睛。 三名商水县少年缩了缩脑袋,不敢再闲聊,他们唯唯诺诺的模样,引起附近许多商水军老卒的哄笑。 “笑个屁啊!”千人将冉滕瞪着眼珠子环视了一眼周遭,没好气地骂道:“赶紧给我将女墙加固,羯族人可都是神箭手,现在不抓紧时间,到时候对方一箭射死你们!” 所谓的女墙,指着是有城墙中留有窥探口的墙体,即凹凸循环的墙垛,其作用是当士卒们站在凹处,从城墙上窥探城外的敌军时,两边凸起的墙垛能最大限度地起到保护作用,对于弓箭尤其有效。 近百年来魏国新建的城池,其城墙皆是筑有女墙的,这种有效的防御措施在所有中原国家都广为流传。但遗憾的是,这座魏国在建国初期所筑的雒城,其城墙本来就不具备这种功能。 因此,从前几日起,砀山军与商水军便开始针对雒城的城墙进行增筑,两军的士卒从城外砍伐林木,随后将圆木劈成木板,再将其钉成一丈宽、半丈高的厚板,固定在雒城的城墙上,一方面使墙体增高,增加敌军攀爬城墙的难度,另外一方面则充当阻挡敌军飞矢的掩体。 为了防止敌军用火箭烧毁这些木墙,商水军的士卒们在每一块木板之间,皆留下了约一人宽的空隙,这样一来,哪怕其中一段木板被烧毁,也不会牵连到其他的木板。 没办法,毕竟雒城是数百年前魏国所建的古城,其防御性能与近百年来所建的魏国城池根本不能相提并论,谁敢想象,雒城的城墙只有区区两丈多的高度? 区区两丈余的高度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敌军根本不需要云梯、井阑车等攻城器械,单凭士卒架起人梯,就足以攀上城墙。 正因为如此,因此商水军只能用木板变相地墙体加高,尽管他们都清楚这种木头所筑造的墙体,敌军只需一波火箭就能烧掉大半。 就在千人将冉滕呵斥这边的商水军士卒之际,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众人下意识望了一眼,这才发现,来人竟然是他们商水军的掌兵大将,伍忌。 “将军。”附近的军卒纷纷行礼。 伍忌挥了挥手,随即,他在望了一眼这段城墙的作业进度后,皱皱眉,对千人将冉滕道:“加紧速度!羯角人应该会在今明两日抵达雒城。” “是。”冉滕抱拳领命。 而从旁,小卒央武瞪大着眼睛,一脸惊喜地望着全身将军甲胄的伍忌,一个劲地推攘身边的同伴,小声说道:“是伍忌将军,伍忌将军诶。” 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伍忌转头望了一眼央武,微微一笑,随即继续朝前面的城墙走去。 见此,央武一脸憧憬地喃喃说道:“伍忌将军对我笑了,哈哈,伍忌将军对我笑了……” 说罢,他见身边的同伴没有回应,遂纳闷地转头望去,却见他同伴李惠正惊愕地望着城外。 “怎么了,阿惠?” 见同伴脸上露出惊愕之色,央武顺着他的目光朝城外远处瞧了一瞧,却骇然瞧见,远处的山坡,明明方才还空无一物,此刻却已出现了数百骑穿着各式各样羊皮袄的人。 随后,仅仅只是眨眼工夫,那视线尽头的山坡上,陆陆续续出现无数类似的骑士,皆是一名骑士驾驭三匹战马的标准羯族骑兵的配置。 “敌……敌情!”央武下意识地大声叫道。 听闻此言,还没走多久的伍忌立刻停下脚步,紧忙来到城墙边,从墙体的窥探口窥视那视线尽头的骑兵,那仿佛无穷无尽、却明显可以看出仍在继续增多的羯族骑兵。 皆是骑兵,没有跟随奴隶军……是羯角的先遣哨骑么? 伍忌皱了皱眉。 “将军,要吹警号么?”千人将冉滕在旁急声问道。 伍忌沉着地观望着视线尽头的无数羯族骑兵,摇头说道:“羯族人习惯用奴隶军消耗敌军的体力。……这些羯角人的奴隶军还未出现,他们不可能冒着巨大的牺牲而攻城,商水军继续手中的活。不过,记得留一只眼睛盯着城外那些羯族人,据说那帮人很擅长偷袭,别被他们伺机夺去了性命。” 说罢,他吩咐千人将冉滕道:“吹笛警戒,通知全军,羯角人已至!” “是!”千人将冉滕点了点头,将捏在手中的那只号角举到嘴边,使劲吹响。 “呜——” 一阵厚重而悠长的号角声响起。 似这种代表着警戒的号角,一般都比较悠长,目的是告诉军中士卒:敌军已经到可视范围内,务必提高警惕。 而若是羯角人开始攻城,那么,号角声都会相对短促,借此表达迫在眉睫的意思。 而在城内,那些听到了这种号角声的商水军士卒,亦不惊慌,在各自千人将或百人将的率领下,迅速增防于城墙。 同时,亦有人迅速将此事禀告正在毡帐内玩泥巴的赵弘润。 不开玩笑,此时此刻,赵弘润的确正在毡帐内玩泥巴,不过,他并非真的为了玩,而是在制作战争泥盘,将雒城一带的地形,用泥盘模拟出来,这可远比一纸地图更加直观。 这不,当城内诸部落族长们听到商水军用来预警的号角声,在亲自登上城楼确认了此事后,连忙赶到赵弘润所在的毡帐,却震惊地发现,这位肃王殿下竟然在毡帐内,用泥盘绘出了雒城一带的地势,使得整个战场一目了然。 “怎么,诸位小时候没玩过泥巴么?” 蹲下地上的赵弘润抬头瞧了一眼站在毡帐口的诸部落族长们,笑着调侃道。 听闻此言,灰羊部落的族长齐穆轲一脸不可思议地说道:“那是小孩子玩意,怎可与肃王您这……简直不可思议。” 诸族长们纷纷点头附和,目瞪口呆地望着帐内的那一片栩栩如生的泥盘。 只见这泥盘,地势高低起伏,有峡谷、有峭壁、有森林、有湖畔,一切布置皆与他们印象中的当地地形几乎一模一样,而正中央,则是赵弘润用泥巴捏成了一座城池,不出意外便是他们脚下这座雒城。 “这里倒点水。”赵弘润指了指泥盘中一块凹陷地。 见此,身旁的宗卫种招提着羊角杯倒了大概小半杯的清水,于是乎,一片“湖泊”就这样形成了。 “总算是完工了。”赵弘润站起身来,走到角落的木桶中洗干净双手,随后,见那些族长们仍呆呆站在帐口,遂好笑地说道:“诸位,还愣着做什么?都进来啊。” 听闻此言,诸族长们这才走入帐内,围绕着那片泥盘站着,眼眸中仍然是满满的不可思议之色。 “本王听到警号了,是商水军吧?……羯角的大军到了么?” “是的。”纶氏部落的族长禄巴隆点点头,说道:“不过并未发现奴隶军的踪迹,因此,应该是羯角的一支前哨骑兵到了。” “在哪?”赵弘润用抹布擦着手,随口问道。 而同时,宗卫穆青递给禄巴隆一根纤细的木杆。 望了一眼手中的纤细木杆,禄巴隆又望了一眼那栩栩如生的泥盘,一下子就领悟了,遂用右手捏着木杆,用木杆另外一头,在泥盘中雒城西侧的一片土坡上方画出一个范围,口中说道:“这里,雒城西边的土坡。” “唔。”赵弘润点了点头,随即从一名宗卫手中接过两只用墨汁染黑的黑色木雕,分别将其放在泥盘中雒地北方的一片森林、以及雒地南方的一片山涧附近。 很显然,这两只木雕,分别代表着砀山军与成皋军。 而之后,赵弘润又取过一些用羊血染红的红色木雕,将其摆在禄巴隆所指的一带,随即站起身来,居高临下注视着这片战场。 “情报还是不足啊……先守一阵再说。”赵弘润冷静地说道。 望了眼眼前那片栩栩如生的泥盘,不知为何,方才还对羯角人气势汹汹赶至而有些担心的诸部落族长们,此刻竟感觉意外地平静。 难道是因为,眼前这位肃王,很不可思议地俯视着整个战场的关系? ... 第413章 :安抚己内 ps:已有三章存稿了~ 以下正文 战争泥盘,真的是一个很不可思议的东西。 至少诸部落族长们是这样认为的。 因为此物,能够帮助他们俯视整个战场,有种仿佛居高临下俯视着城外羯角军队的错觉,而这个错觉,使得他们不知怎么不再担心那些羯族军队了。 “报!城南发现敌军踪迹!” “报!城北发现敌军踪迹!” “报!城西的山坡,发现羯角奴隶军的踪迹。……他们正在砍伐附近的山林,试图建造军营。” 来自商水军传令兵的汇报,陆续从城防传达至赵弘润所在的毡帐。 而在听到这些汇报后,赵弘润非常从容地将一枚枚代表着羯角军队的红色木雕,摆放在泥盘中相应的位置。 这使得羯角军的兵力分布,在这片泥盘中一目了然。 而在布置好了这一切后,赵弘润抬起头来,对毡帐内诸位族长们沉声说道:“诸位,前番我魏军入三川时,由于本王督查不利,致使本王麾下有一支军队,做出了令人寒心的恶行,本王知道诸位族长虽然嘴上不提,但心中多少留有芥蒂。……这件事,本王会在战后给予相应的巨额的赔偿。虽然本王不能使死人复生,但是,本王可以使尚且活着的人得到应得的抚恤与赔偿,使那些无辜牺牲者的家眷,日后能过得更好。……包括被本王焚毁了部落财富的纶氏部落。” “肃王言重了。”纶氏部落的族长禄巴隆连忙摆手说道:“肃王宽容仁慈,允许我族继续居住在三川,我纶氏部落已经感激不尽……” “不,诸位已是我大魏的盟友,自然可以支配这片肥沃的土地,这是清楚列在誓约条例上的,并不能减免诸部落因我大魏而蒙受的损失。……我大魏身为盟主,自当以身作则。”赵弘润严肃地说道。 听闻这一番义正言辞的话,帐内诸部落族长们皆暗暗点头,心说:有错必纠,这才是大国应有的气度嘛! “不过碍于羯角大军威逼城下,抚恤、赔偿之事,且等本王打败了羯角的大军再说。……不过本王可以保证,到时候的抚恤与赔偿,定会让诸位族长们满意。倘若信得过本王的话,咱们先来商议一下兵临城下的羯角大军,如何?” 众族长们对视了几眼,虽然明知这是眼前这位年轻的肃王为了得到他们的支持而许下的承诺,但却并未反感,毕竟这几日他们与这位肃王殿下接触的时日也不短了,自然也明白这位肃王殿下的品性。 “肃王说得哪里话,敌军压境,自然应当率先商议此事!”纶氏部落的族长禄巴隆环视了一眼众族长,率先开口支持道。 而此后,其余族长们亦纷纷点头附和。 见此,赵弘润朝着众族长们拱了拱手,笑着说道:“诸族长深明大义,我姬润会铭记于心的。……那么现下,本王就来说说这场仗,究竟该怎么打。” 说罢,他顿了顿,在环视了一眼诸族长后,一脸严肃地继续说道:“诸位皆是与我大魏结盟的盟友,同进同退、荣辱与共,因此本王亦不瞒诸位。……这场仗,不好打。” 听闻此言,毡帐内的气氛稍稍变得沉重了几分。 其实事实上,诸族长都知道这场仗不好打,想想也是,为了大局考虑,避免被羯角部落的大军重重包围,砀山军与成皋军分别离开雒城,好使相互有个照应。但这样的分兵,也使得雒城的处境变得更加严峻。 估算此刻城内,因为城内诸部落的老人、女人、小孩等非战斗人员已迁往了巩地,甚至要暂时撤到成皋关内去,使得雒城城内如今的人数,急速缩至三万人左右。 其中有两万商水军,还有一万则是雒水联盟目前二十三个部落的战士。 而城外的有多少羯角的军队? 据赵弘润估算,羯角人不会傻傻地将奴隶军派出去追剿砀山军与成皋军,毕竟那些因为赶路而早已疲惫不堪的奴隶军,派出去追剿砀山军或成皋军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 倘若那些羯族人不傻的话,他们多半会将这些奴隶军用在攻打雒城的战事中。 因此,保守估计,雒城将面临两万羯角骑兵以及二十余万奴隶军。 这已经是一个会让人绝望的巨大的兵数。 更糟糕的是,万一羯角人无视砀山军与成皋军的话,那么,雒城城外的羯角军,还会这个巨大数字的基础上,再增加三万羯族骑兵。 而这一切,诸族长们其实也是清楚的。 只不过,让这场仗不好打这句话从眼前这位打败了他们的魏国肃王口中说出,远比其余任何一个人说出口更有分量,更让他们感到前途迷茫罢了。 “连肃王您也没有把握么?”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一脸凝重地问道。 岂料听了这话,赵弘润一脸奇怪地说道:“本王只是说这场仗不好打,何时说过没把握?” 诶? 诸部落族长们面面相觑,似乎有些迷惑了。 可能是注意到了帐内众族长们惊愕的表情,赵弘润笑着解释道:“看来,是本王的措辞让诸位误会了,这样吧,本王解释一下。”说罢,他微微思忖了一下,反问帐内的诸族长道:“诸位族长,依你们所见,战争,拼的是什么呢?” “两军的战士!”纶氏部落的族长禄巴隆严肃地回答道。 赵弘润环视了一眼诸族长的表情,随后摇摇头说道:“是持久。……在中原国家,包括我大魏,两个国家之间的战争,数百年前那种能在两三个月内就结束的战争,早已经绝迹了。近几十年来中原各国所爆发的战争,动辄几十万兵力、耗时年余,有时一场局部战争打个几年,这是很常见的事。因为各国的将领们都学乖了,他们逐渐倾向于用最微小的兵力损失,去创造最大的战果,对于每一次出兵都非常谨慎。……一方谨慎用兵,这没有问题,可当交战的双方都非常谨慎小心时,那么问题就来了:由于谁也不敢冒险,因此,双方僵持不下,以至于一场仗往往打个一两年。……而这个时候,就看双方军队究竟哪一方更加持久。” “……”诸族长们听得津津有味,毕竟他们从未接触过中原国家之间的战争。 “本王所说的持久,指的是军中士卒的士气,可持续作战的韧性,以及后勤粮草的支持等许多问题。……而其中,粮草后勤最为关键!中原国家之间的战争,拼的就是源源不断的兵力与源源不断的粮草!”说到这里,赵弘润压低了声音,提出了一个关键:“而据本王说知,羯族人的军队,是没有后勤粮草这个概念的。” “不错,羯族人在北地与胡人打仗,全靠抢掠……”孟氏部落的族长孟良隐约已听懂了赵弘润想要表达的含义,喃喃说道:“而在这场仗中,我们部落的羊群,除了留在城内留作军粮的,其余皆已迁向东边,并不在城外放牧,羯族人无法从我们手中抢夺到什么食物……” “而从我们这边抢掠不到食物的羯角,却有二三十万每日要消耗许许多多事物的嘴。”纶氏部落的族长禄巴隆亦听懂了,脸上浮现几分释然的笑容。 见此,赵弘润点了点头,说道:“因此,我方不必主动出击,跟羯族人耗着就可以,我们只不过三万人,而对方却有二三十万,他们每日的食物消耗,是我方的十倍,这个差距,会拖垮他们。” “可是,羯角人可能已经得到了沿途许多个部落的支持,若是那些部落为羯角人提供食物呢?”一名族长迟疑地问道。 听闻此言,赵弘润微微一笑,反问道:“提供多达二三十万人的食物?而且还是日复一日?换做是谁都不会愿意吧?……呵!若是羯角人当真这么做,本王可以保证,只要他们半月未能攻克雒城,那些臣服于他们的部落,必定怨声载道!” 听了赵弘润料理分明的剖析,诸族长们暗暗点头:的确,无偿供给羯角人食物,而且还是二三十万大军的食物,哪个部落会那么傻?退一步说,一日两日倒可以接受,可十日半月的,那些部落们势必会被羯角军那庞大的食物消耗拖垮。 到那时候,那些臣服于羯角的部落,必定会要求退出,倘若羯角人蛮横不允许的话,可想而知会发生什么事,毕竟三川之地上的部落,可不会白白付出,要让那些部落无偿给羯族人提供食物,这与奴役了该部落有何区别? 想到这里,诸族长们的面色好看了许多,有些甚至已露出了欢喜的表情,仿佛他们已经打败了羯角人似的。 不过稳重的哈勒戈赫,却想起了赵弘润那句不好打的话,疑惑问道:“我观肃王已有定论,可为何肃王还说这场仗不好打呢?” “因为羯角人不是傻子,他们会在食物耗尽前疯狂地进攻雒城。”说到这里,赵弘润环视了一眼诸部落族长,郑重而严肃地说道:“此战,我方必胜!但,在胜利来临之前,面对羯角人的疯狂攻势,我方势必也会损失惨重,希望诸位族长有这个觉悟。” 诸部落族长们面面相觑,他们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位肃王所说的不好打,指的是己方军卒、战士们的伤亡预测。 而此时,赵弘润的目光,则停留在泥盘中那分别代表着砀山军与成皋军的木雕上。 能够驾驭么,这种多个战场同时爆发战事的大规模战争…… 原来,赵弘润心底的不自信,源于他担心无法确切把握砀山军与成皋军的动向或企图,无法与其配合作战。 而鼓捣出泥盘,更并非是为了把握羯角人的动向,而是为了直观地“捕捉”那两支友军。 ... 第414章 :隐藏的不安 “你好像很不安?真稀奇。↗,” 芈姜望向赵弘润的一双眼眸中,流露出几分惊异。 也难怪,明明在诸部落族长面前信誓旦旦许诺此战必胜的赵弘润,在事后却是满脸愁容,手拄额头坐在毡帐内的毛毯睡铺边沿,这让芈姜感到很不可思议。 要知道,在芈姜心中,赵弘润这个小矮子可是相当自负的,很少见他有如此担心的情况发生。 “马上就要跟羯角人打仗了,本王对战况有所顾虑,这有什么稀奇的?”可能是被芈姜的插嘴打断了思路,赵弘润有些不快地说道。 而听了这话,芈姜更加诧异了,忍不住说道:“去年你率三万余魏兵,却以微小的损失战胜了熊拓公子以及熊琥的十六万楚军。……我楚国那十六万军队,虽然据说只训练不到三个月,但终归要比城外羯角人那些奴隶难对付吧?” “那不一样。”赵弘润摇摇头,有些烦躁地说道。 芈姜闻言微微皱了皱眉,不悦说道:“你是指我楚国的军卒,连羯角人的奴隶都不如么?” “你……”赵弘润抬起头来,没好气地说道:“统帅一支军队与敌军打一场单个战场的战争,与统帅多支军队与敌军打一场复数战场同时爆发战事的战争,这能一样么?这根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说来听听。……反正你此刻这般焦虑,多半也想不出什么高明的计策。” “……”赵弘润瞪了一眼芈姜,半响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被你说中了。” 说罢,他组织了一下词汇,解释道:“去年与楚国打仗时,本王一路杀进,皆只是单个战场的战事,因此本王可以调度。但是这次,同时出现三个战场,雒城这边的战场本王可以把握,但是砀山军与成皋军……司马安与朱亥两位大将军的临场调度、他们的企图、他们的用兵方式,本王一无所知。” “你不相信那两位大将军?” “不是不相信,你怎么就听不明白呢?”赵弘润望了一眼芈姜,耐着性子解释道:“在战场上,往往局部的战争会牵一发而全身,影响整个大局。……打个比方,砀山军向前线挺近,本王得知此讯,你说要不要给予配合?万一司马安大将军认为本王会派兵援助,可实际上本王却并未派兵援助,似这种判断上的差池,往往会葬送一支军队,直接影响到整个战况。” 这话赵弘润并非是夸大其词,毕竟,指挥单个战场的战事,其实充其量只是将的范畴而已,任何一位能独当一面的将领,都能很好地应付这类局面。 虽然其中涉及到的东西很多,但总结下来,无非就是洞察先机、及时弥补己方漏洞、便时刻盯着敌军,从敌军中寻找破绽。 但若是同时统帅数支军队,与数支敌军在数个战场各自交战,这就是帅的范畴了。 而在这个范畴,会涌出许许多多的不稳定因素,毕竟战略是死的,而负责前线战场的将军是活的,虽然说临机应变是一名将领是否有资格被称为名将的准则之一,但是,这也使得主帅总筹全局的难度大大提升。 以至于有什么,一名将领认为是正确的判断而擅自改变了既定的战术,而主帅却被蒙在鼓里,这极有可能会出现大局上的失利。 因此,赵弘润此刻的心神其实并不在雒城这边,相反他更在意砀山军与成皋军之后的动向。 在赵弘润经过解释之后,芈姜总算是弄懂了前者心中的顾虑,闻言不解问道:“既然你明知会有这样的弊端,为何还要让砀山军与成皋军离开雒城呢?一同携手防守雒城不好么?” “那样此战必输无疑。”赵弘润摇了摇头,正色说道:“道理很简单。首先,这雒城太小了,仅两里不到方圆,换算下来,一面城墙安置四千名左右的士卒,这已经是极限了,若再无谓地增多,只会压缩城墙上士卒闪躲腾挪的空间,反而会增加伤亡。……一面城墙四千名,四面城墙便只需一万六千人。剩下的士卒做什么呢?只能在城里作为预备军干瞪眼。……也就是说,除那一万六千名士卒以外,其余军卒完全没有起到作用,这是兵力的浪费。” “……” “其次,若是砀山军、成皋军、商水军皆困守雒城的话,那么羯角人对付我们就更加简单了,近三十万兵马,甚至是三十余万人,他们只能四面围住雒城,就能使雒城变成一座孤城。……一座被断了水源、被断了粮草输运的孤城,是守不住的。” “再其次,自古以来,从没有一场战争是靠被动防守而取胜的。想要打赢对方,就必须在关键时候,抓住敌军的命脉、死穴、弱点,主动出击。……因此,在这场仗中,本王与商水军将化身为盾,将羯角人的脚步死死拖在此地,令其不得寸近;而砀山军与成皋军,便是本王的两柄利矛,戳穿羯角人心脏的利矛!” “也就是说,这场战争取胜的关键,在于砀山军与成皋军?”芈姜恍然大悟地说道。 “你总算是听懂了。”赵弘润长吐了口气,苦笑说道:“现在你应该明白,本王为何这般焦虑了吧?” 芈姜默默地点了点头,随即好奇地问道:“派出哨骑呢?” “无法突破羯族人的包围。”赵弘润摇了摇头,沉声说道:“羯角人只要不是傻子,就会切断雒城与砀山军、成皋军的联系,强行派出哨骑与两位大将军互通消息,只是叫纶氏、孟氏两支部落的战士白白送死而已。……事到如今,只能靠猜的了。” 不得不说,赵弘润的预判非常准确,自羯角部落的大军围困了雒城后,赵弘润便与砀山军、成皋军彻底失去了联系,眼下他只能从羯角大军的动向,来判断砀山军与成皋军的行动。 比如在八月十六日凌晨,大概四更天的时候,把守雒城城墙的商水军士卒,注意到了来自南方的火光,并隐约听到阵阵喊杀声。 这件事,商水军大将伍忌连忙将其通知了赵弘润。 只可惜,当赵弘润从羊皮睡铺上爬起来,紧忙赶到雒阳南城墙企图眺望那南方的火势时,那边的战事似乎已经停歇了,火光也消失不见。 在这种情况下,赵弘润根本无从得知究竟是羯角人偷袭了成皋军,还是成皋军偷袭了羯角军,他只知道,这两支军队已经有过一次交锋,剩下的,就得全靠他的判断了。 应该不会是羯角军去偷袭成皋军……羯角军日夜跋涉,才刚刚抵达此地,按理来说,他们应该先立稳脚跟才对……对对,羯角的族长拉比图,那个狂妄嚣张的家伙甚至都没有到雒城城下耀武扬威,这说明羯角的军队应该还未全部抵达此地才对……这个时候,羯角军多半不会如此心急地去攻打成皋军。 “换而言之,是朱(亥)大将军主动出击?”望着那早已偃旗息鼓的南方山丘,赵弘润喃喃自语道。 其实说起来,成皋军也擅长山地作战,毕竟他们常年把守成皋关,但成皋军的擅长,与砀山军的擅长可不是一个概念。 要知道,砀山军是没有确实的驻防任务的,将砀山军安置在砀山军,与其说是防备着宋国降将南宫的睢阳军,倒不如说是对后者的一种震慑,一种表态。 但成皋军不同,这支军队肩负着驻防于成皋关的重任,很多时候士卒们都是非常枯燥地站在关隘的关墙上,轮班担任警戒,因此,成皋军的士卒,有相当一部分时间是在履行着国家与魏天子托付他们的指责,士卒训练的频率与程度,与几乎终年闲着没事的砀山军完全不可相提并论。 更别说像乌兀所说的,羯族人在战争期间那可是足不沾地、吃喝拉撒全在马背上的民族,想要偷袭这样一支士卒睁着眼睛睡觉的军队,说实话,哪怕是赵弘润都没有把握。 得手?失败?得手?失败?……是失败了吧?朱亥大将军企图趁羯角人初至此地、还未立稳脚跟而展开的偷袭…… 赵弘润闭着眼睛,将雒地南方的地形逐一在脑海中放映,最终定格在鸦岭。 若只是成皋军偷袭羯角人,双方都没有必要放火……既然出现火光,这就说明……成皋军失利了,他们被迫放弃了军营。对,倘若是羯角人占领了成皋军的军营,必定会占为己用,换而言之,那把火是成皋军放的,目的是不想将己方的军营白白相让……放火烧营后,成皋军十有会退至鸦岭,而羯角军队那边,方才那火势熄灭的速度非同寻常,想必是羯角的军队参与了灭火…… 仅凭那些许迹象,赵弘润在脑海中模拟着成皋军与羯角军的厮杀,并预测推断成皋军的撤退路线,以及羯角军后续的行动。 平心而论,赵弘润真的不喜欢这样,他真心讨厌打一场居然靠猜的战争。 因为这其中充满了太多了不稳定因素。 当时,赵弘润在雒地南城墙上站了许久,一直站到天边逐渐萌生几丝光亮。 ... 第415章 :不速之客 八月十六日上午,羝族纶氏部落与孟氏部落两位的族长,禄巴隆与孟良二人,结伴来到了雒城西城墙。 由于四周皆是听不懂羱族语的商水军士卒,因此,这两位族长倒也不担心他们的谈话会被偷听。 “(羱族语)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禄巴隆?” “(羱族语)说不好……昨日羯角部落的大军到了城外后,我曾试探过族内那些头领,但是,没问出什么来。” “肃王不是告诫过你,莫要惊动他们么?……潜伏在草丛中的蛇一旦受到惊吓,可是会溜走的,到时候就更不好找了。”孟良告诫道。 “我明白你所说的道理。”禄巴隆叹了口气,随即皱眉解释道:“可我就是忍不住。……若是可耻的背叛者果真出现在我纶氏部落,那我纶氏部落日后还何面目立足于雒水之盟?立足于魏国与其余二十二个联盟部落面前?” “肃王信任你,这就足够了。”孟良低声说道:“肃王不是说了么?一位可以为了族人的生存机会而忍气吞声向曾经的敌人低头的族长,是一位伟大的族长,值得信任!” 听闻此言,禄巴隆脸上露出了浓浓的被认同感,喃喃说道:“孟良,你知道么?真的很不可思议。据我所知,肃王今年只不过十五岁而已,我们族内十五岁的坏小子们,终日里只晓得嬉闹捣乱……” “可不能这么比。”孟良摇摇头,笑着说道:“肃王是魏王之子,生来便是接掌魏国权柄的人,魏国的王室,对他们的要求更高……”说到这里,他小声补充道:“因此,昨日听肃王透露他小时候玩过泥巴时,我真的很意外……” “哈哈哈。”禄巴隆闻言亦大笑起来。 想想也是,这些深知那位肃王手段与权谋的部落族长们,实在很想象那样一位老成持重的肃王竟然也会有像寻常孩童那样和泥巴玩的童年。 “唔?” 忽然间,孟良的眼神略微有些变了,抬头指向城外,压低声音说道:“禄巴隆,羯角人又回来了。” 禄巴隆闻言停下脚步,转头望向城外,发现果然如孟良所言,昨日仅在雒城露了个面便再次后撤的羯角的骑兵,此刻再次出现在了城外那处山坡上。 而与昨日的有所不同的是,尽管连那些羯角骑兵们的面容都瞧不真切,但禄巴隆却仿佛能感受到对方那浓浓的战意。 “看来今天要打了……”禄巴隆低声嘀咕道。 听闻此言,孟良皱了皱眉,有些踌躇地说道:“比塔图已经到了么?那个曾经号称羯族第一勇士的比塔图……”刚说到这,忽然他的语气一滞,眯着眼睛望向远处山坡陆续竖起的战旗,喃喃说道:“喂喂喂,乌边什么时候加入羯角部落了?” “可不止乌边。”禄巴隆的面色变得越来越凝重,抬手指向一个方向,低声说道:“你看那些图腾旗。” 孟良眯着眼睛仔细朝着禄巴隆所指的方向望去,喃喃念叨道:“灰角、乌角、乌蹄……唔?那是……羷(lian)部落?喂喂,难道我们要同时与两个大部落为敌么?” 注:作者有强迫症,既然设定了三川之民以羊为图腾,就必须在命名部落时与羊搭边,否则心里不得劲,并不是像某些人说的炫耀什么生僻字。作者也是靠查字典的,有什么好炫耀的?为了方便诸位读者,以后这类生僻字都会注上拼音。 “继续看。”禄巴隆阴沉着脸,低声说道。 孟良疑惑地瞥了一眼禄巴隆,再次将目光投向远方,忽然,他看到远处竖立着一面部落战旗中,上面绘着一只巨角熊熊燃烧的巨大羱羊,他遂喃喃道:“燃烧的觝角?这是……” 突然间,他面色顿变,一脸震惊地失声道:“炎角?守护王庭的炎角,为何会在羯角的军队中?!” 说罢,他与禄巴隆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速速禀告肃王!” 大概小半个时辰左右,赵弘润在孟良与禄巴隆的指引下,带着雒水联盟的众部落族长们,一同来到雒城西边的城墙,登高远望城外羯角部落的大军。 而此时,只见在数里之外的视线尽头,在那边山坡下,不计其数的羯族骑兵正伫立在那,仿佛就像是一块草原上的巨大灰斑。 不过更让人震惊的,恐怕还得数这些羯角骑兵阵前,那些好似整整齐齐排列着队伍的羯角奴隶军团,那密集的人头,哪怕是赵弘润并没有密集恐惧症,亦感觉头皮发麻。 数量太多了…… 赵弘润微微皱了皱眉。 要知道,去年他率军阻击楚军时,都不曾在同一个战场上见到这等数量的敌人,简直是接天连地,仿佛远处视线范围内,皆是那些衣不遮体衣的奴隶军。 与这支奴隶的数量相比,仿佛当初楚军的人海攻势,全然算不上什么了。 “那么……你们所说的大部落呢?” 赵弘润回头望了一眼孟良与纶氏两位族长,皱眉问道:“本王记得你们称他们为羷与炎角对吧?他们也是像羯角那样的大部落么?” 话音刚落,就听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微叹了口气,语气低沉地说道:“还是由我来解释吧。” 赵弘润望了一眼孟良与禄巴隆,随即对哈勒戈赫点了点头。 见此,哈勒戈赫走上前一步,语气凝重地说道:“肃王方才说反了。……羷与炎角,并非是像羯角那样的大部落,应该称,羯角是像羷与炎角那样的大部落。” “羷与炎角,是颇经岁月的大部落么?”赵弘润一下子就听懂了哈勒戈赫想要表达的含义。 “是的。”哈勒戈赫点点头,沉声解释道:“羯角,是近二十年来迅速壮大的羯族部落,她的前身,只是一个自称角的小部落,在羯族部落中,似那等以羊角为图腾、并自称角部落的小部落,比比皆是。……角部落之所以能从小部落成为大部落,是因为比塔图,他打败了其他羯族部落的勇士,因此曾经被成为羯族第一勇士,羯族人中的小部落,敬服于他的勇武,遂陆续投靠,逐步使得角部落越来越强大,以至于如今,成为了羯族人中的一支大部落。” 赵弘润闻言皱了皱眉,狐疑问道:“听你这么一说,似乎羯族人不只羯角一支大部落?” “是。”哈勒戈赫点了点头,讲述道:“肃王应该听说了,我羱族从高原南迁至北地时,曾遭到胡人的袭击,为了抗击胡人,我羱族人的王庭组建了羯,一支不事牧羊、专门用来与胡人作战的军队。” “唔。”赵弘润颔首道:“此事本王听说了,还听说当初那支羯的军队,便是如今羯族人的前身。” “是这样没错。”哈勒戈赫点点头,旋即继续讲述道:“当时的羯,由于集中了我羱族各部落的勇士,因此非常强大,连强劲的胡人都不是羯部落的对手,因此,羯迅速壮大,很快就发展到了十几万人,并且掳掠了几十万胡人作为奴隶,帮助他们与胡人打仗。……但是,肃王您也知道,人是要吃食物的,无论是羯族的战士,还是胡人奴隶。大量俘虏来的奴隶,使得我羱族各部落负担不起羯巨大的食物消耗,因此,羯便逐渐形成了自己的部落,并用驯化后的一部分奴隶替他们放牧羊群,即羯部落。……而这个时候,羯部落打败了北地的几人胡人部落,却引起了北方胡人几个大部落的警惕,为了抗击那数个胡人大部落的进攻,羯部落拆分成羷、羚、羯三支部落,分别抵御北方、东北、东边三个方向的胡人部落,而这三个部落,即羯族的三个大部落。……而羯角,只是羯族的第四个大部落。”注:羷、羚、羯,皆是好斗好狠的羊。作者强迫症。 “哼唔。”赵弘润哼应了一声,随即又问道:“那么炎角呢?部落的名号都也带着角,她不是羯族部落么?” “炎角是我们羱族的军队。”哈勒戈赫表情有些诡异地讲述道。 赵弘润一听莫名其妙,愕然问道:“你们羱族不是没有专门的军队么?” “有的。”哈勒戈赫舔了舔嘴唇,低声说道:“只有一支,一支负责保卫乌须王庭的军队,其战旗是燃烧着的觝角,象征是敌人的毁灭。” “……”赵弘润闻言一愣,用眼睛扫了一眼在场的诸部落族长们。 他终于明白,为何在听到炎角后,这些部落族长们的表情是那样的古怪。 居然是乌须王庭的王庭卫军?……什么意思?难道乌须王庭也打算介入这场战争? 赵弘润的心顿时就沉了下来。 要知道,乌须王庭在诸三川部落中的地位就相当于魏王与魏朝廷在魏国的地位,那可是一呼百应的。 倘若只是羯角的话,哪怕羯角是羯族人的第四个大部落,赵弘润亦不至于过分地担心。 可若是这场战争中介入了乌须王庭,那可就另当别论了。 若是乌须王庭站在羯角部落那边,或许,这场战争就真的会演变为魏国与三川的种族战争。 ... 第416章 :首日之战! 随后,事实证明赵弘润的最坏估算或许没有必要,因为,诸部落族长们在西边山坡的一端,发现了他们苦苦寻觅的羷部落与炎角旗帜。 与羯角的大军隔着非常远的一端距离,并且战旗附近的部落战士也不是很多,约数百人而已。 仿佛他们只是一个看客,并不打算介入魏军与羯角的战争。 这让赵弘润暗自松了口气之余,亦隐隐对这两拨“看客”的意图有所猜测。 很显然,作为乌须王庭护卫军的炎角,以及羯族三大、不,四大部落之一羷部落,他们多半是听说了这场战争,因此派出了人手,打算观望这场战争的胜负。 检验我大魏军队的实力? 赵弘润注视着远处那两拨看客,在心中冷哼一声。 羯族人对待魏国的风评,让赵弘润对羷部落亦印象颇差,不过对于乌须王庭,赵弘润却不希望彼此成为敌人,因为一旦与乌须王庭成为敌人的话,后果不堪设想,搞不好连他鼓捣出来的雒水之盟,都有可能出现阵前倒戈的部落。 而此时,羯角的军队已经在雒城西边布下了军队,不难猜测,这是羯角军队企图进攻雒城的预兆,这不,雒城内早已吹响了警号,大批的商水军步上城墙,增防城墙的防备。 “羯角的军队,似乎打算攻城了……容本王再询问一声,诸位族长的心意,应该没有因为城外那两位不期而至的尊客而改变吧?” 赵弘润没有回头,语气平静地询问道。 诸族长们彼此对视了一眼,他们当然听得懂赵弘润口中的尊客,指的便是羯族羷部落与羱族王庭护卫军炎角的战士。 “肃王放心。”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此时站出来说道:“对天起誓、歃血为盟,是我羱、羯、羝三族最神圣的盟约,既然我等已与魏国在天神的见证下结盟,便不会背叛。……我们,会与肃王一起战斗!与羯角的军队!” 歃血为盟……三川部落原来是这般重视么? 赵弘润颇感意外,在沉思了片刻后,试探道:“若是羷部落协助羯角部落呢?” “我们仍然会支持肃王!”哈勒戈赫沉声说道。 听闻此言,赵弘润在停顿一下后,语气沉重地问道:“倘若炎角也协助羯角部落呢?” “这个……”哈勒戈赫犹豫了一下,旋即苦笑道:“不敢欺瞒肃王,若是那样,我们会很为难。” “不过,无论如何,我们不会背叛肃王便是。”灰羊部落的族长齐穆轲在旁保证道。 而纶氏部落与孟氏部落的族长,禄巴隆与孟良,却沉声说道:“羝族人,会追随肃王reads;。” 听闻此言,其余几位羝族部落的族长们愣了愣,亦纷纷开口证明忠诚。 这一幕,让羱族的诸部落族长们,面色微微有些变色。 而对此,赵弘润亦有些意外与吃惊,他本想验证一下诸族长们的决心,却意外地捕捉到了一个讯息:乌须王庭,在羝族人中的威望,相对羱族部落,要小得多。 对了,羝族人数百年前是羱族人与羯族人的奴隶……因此他们对羱族的王庭,始终是心存芥蒂的。 “很好。”赵弘润点了点头。 听闻此言,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微吐一口气,望了一眼那几位羝族部落族长。 他意识到,在眼前这位肃王殿下心中,他们这些族长的地位高低,恐怕是要发生变化了。 因为羯角的大军仍在部署着攻城的事项,因此,赵弘润与诸族长们回到了那顶充当帅帐的毡帐,针对城外羯族人的部署情况,对雒城的驻防做一些修改。 首先,因为羯角的军队似乎打算主攻西城墙的关系,赵弘润在原先西城墙安置四千商水军的基础上,再次增加了四千人,作为预备军,随时准备与城墙上的士卒轮换。 而西城墙作为主战场,当仁不让由商水军的大将伍忌来指挥。 其次,就是北城墙与南城墙。 此时在雒城的北郊与南郊,皆有一支羯族人的小股兵力驻扎在外,并且,南侧的羯族人小股兵力可能还暂时打赢了成皋军,赵弘润估计那兵力数量绝对不会少。 因此,哪怕羯角军队并未有对北城墙与南城墙发动攻势的迹象,赵弘润仍然在这两面城墙,部署了两千人与三千人的商水军。 其中,南城墙由商水军的副将翟璜担任守将,而北城墙,由商水军一位叫做吕湛的三千人将担任守将。 最后是东城墙,由于城外东郊并无羯角军队出没的迹象,因此,赵弘润只派了一位叫做陈庶的两千人将担任守将。 而除此以外,赵弘润将绝大多数商水军中的将领们,皆部署在西城墙上,由伍忌率领,毕竟西城墙这边才是主战场。 但是这样的部署,使得其他三面城墙的指挥力大大减弱,因此,赵弘润在权衡了许久后,打算让这些族长们去弥足。 “孟良族长、禄巴隆族长,本王希望两位族长能带一部分战士,协助南城墙与北城墙的商水军兵将,不知两位族长意下如何?” 南、北城墙?羯角的军队不是攻西城墙么? 孟良与禄巴隆对视一眼,没敢忤逆眼前这位肃王,行礼说道:“愿为肃王而战!” 而在此之后,赵弘润又将几个羝族部落部署在东城墙,而将绝大多数的羱族部落,部署在西城墙。 肃王殿下,这是在有意地削弱羱族的部落,保留那些羝族的部落? 从旁,担任监军的御史补官邱毓隐隐从赵弘润的战力部署中瞧出了些端倪。 其实事实上,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亦有所察觉,但是很清楚前因后果的他,没敢说破此事,而是故作爽快地带头应了下来,希望能够以此化解眼前这位肃王心中的芥蒂。 而在做出这样的部署后,其实赵弘润还保留着整整五千的商水军reads;。 这五千兵力,赵弘润暂时并不打算动用,因为他此刻仍然不是全部相信这些与他魏国结盟的部落,虽说歃血为盟是三川之民历来遵守的传统,但毕竟事有万一,万一这其中果真有哪个部落背叛呢? 因此,赵弘润要预留五千兵,等着对付背叛者。 哪怕事后证明他这是杞人忧天,预留五千体力充足的商水军士卒应付突发情况,也不会是什么坏事。 就在赵弘润针对前几日的部署做出临战前的最后调整时,有一名商水军士卒急匆匆地来到了毡帐,叩地抱拳禀告道:“启禀肃王,奉伍忌将军之令来请示肃王。……方才,城外羯角大军的率领者,羯角部落的族长在城下喊话,说是要与我军地位最高的统帅说话……” “比塔图?” “比塔图已经到了么?” 诸部落族长们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而此时,被打断了兵力部署的赵弘润,则无语地望了一眼那名前来传讯的商水军士卒。 伍忌,他也太老实了吧?羯角人说要跟本王说话,他居然还真派人来请示啊?拜托,那是敌人诶!再说了,按照比塔图那狂妄的秉性,此番兵临城下,必然是为耀武扬威而来,本王去见他,这不是自寻没趣么? 赵弘润心中一阵无语。 偏偏前来传讯的商水军士卒也是个奇葩,居然还问道:“肃王殿下,你去见那个羯角的首领么?” 赵弘润倍感无语地盯着这名传令兵半响,旋即没好气地说道:“叫他去死!” 那名传令兵挠挠头,回到伍忌身边,将赵弘润的原话重复给了后者。 茫然地眨着眼睛,伍忌思忖了半响,这才反应过来那位肃王殿下口中的他,指的是在城外喊话的比塔图,而不是他伍忌。 而此时在雒城城外的西郊,正如赵弘润所猜想的那样,羯角部落的族长比塔图正一脸得意地驾马伫立于大军的前方,等着与雒城的“魏人最高统帅”见面。 毕竟此刻他已经得知,此番进军三川的魏军的“最高统帅”,恰恰正是当初在合狩时,曾“大言不惭”要率军踏平他羯角部落的魏国肃王,姬润。 正因为如此,比塔图才有意要与赵弘润在打仗前聊几句,灭一灭这个“狂妄的小子”的威风。 可是等了好一阵,也不见赵弘润登上城楼与他相见,他未免有些烦躁,遂再次喊话道:“城上的魏将,为何还不见你军主帅?……那个自号肃王的小子呢?不敢来见本族长么?” 伍忌在城墙上听得清楚,闻言环抱着胳膊,淡淡回道:“去死!这是我军肃王殿下的原话。……肃王,不屑见你!” “……”本企图挫一挫赵弘润锐气的比塔图闻言气地面色铁青,重哼一声后拨马回到了本阵,随即抬手指向远方的雒城,似咆哮般吼道:“给我攻城!” “呜呜——呜呜——呜呜——” 羯角这边,响起三声低沉的角笛,随即,漫山遍野的奴隶军,在羯角督军的威胁下,提着劣质的武器,朝着雒城涌去。 那密集的人头,仿佛就像是黑色的潮水般,怒涛汹涌地朝着雒城而去。 那些奴隶们并没有注意到,雒城城外西郊,遍布水洼,里面充斥着一种黑色的粘稠的液体。 ... 第417章 :攻城 “(胡语)杀——!” “(胡语)冲啊——!” 数以十几万计的羯族奴隶军团,他们嘶声力竭地大叫着,奋力迈动他们光着脚的双腿,尽可能快地冲向远处那座城池reads;。 这些羯角的奴隶,面黄肌瘦、枯瘦如柴,或衣衫褴褛、脏污不堪,或衣不遮体、赤着胸膛,浑身上下没有一件防具,唯一可称作武器的,就只有他们手中那粗制滥造的长矛。 如果说那种在一根木棍上绑上一把短剑、甚至只是一截断刃的玩意,也可称之为长矛的话。 然而,这并不算是这些奴隶军最糟糕的武器。 更糟糕、更劣质的所谓长矛,其实只是一根一端削尖的木棍而已。 就拿着这种玩意来打仗……不,来送死么? 站在西城墙上代替赵弘润指挥战事的商水军大将伍忌,俊朗的面庞上两道剑眉逐渐凝了起来。 不得不说,自从归降了赵弘润、归降了魏国,在了解魏国国内那些军队与士卒后,商水军的军卒这才强烈地感受到,军队士卒,原来并不是战场上的消耗物。 是的,相比较他们故国(楚国)那些不将士卒当人看待的将军们,魏国的将军们,才有资格称之为统帅,才有资格称之为将军,因为魏国的将军们从来不用麾下士卒的性命去堆砌胜利。 正因为有了比较,商水军的士卒们对曾经统帅过他们的楚国将领们,无论是那些已死的或者还未死的,皆心生了浓浓的抵触与憎恨。 而如今,对面那些前赴后继前来送死——在商水军军卒看来的确如此——的羯角军的奴隶军团,商水军的士卒们难免被勾起了心中不好的回忆。 原来不止我们曾经的故国才存在么?这种丑恶的,纯粹用人命堆砌胜利的战争方式…… 众多立于城墙上蓄势待发的商水军士卒们,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因为望着城外蜂拥而至的羯角奴隶,他们仿佛有种看到了曾经的自己的错觉。 不! 城外的羯角奴隶,处境比当初的他们还要恶劣。 至少当初他们在暘城君熊拓以及平舆君熊琥的统帅下时,虽然那时率领他们的楚国将领们也不拿他们当人看待,但最起码他们得到了像模像样的武器与皮甲。 虽然武器的刀刃锈迹斑斑,但至少还能砍下当时作为敌人的魏国士卒的脑海。 虽然作为防具的皮甲绝大多数感觉都快散架了,并不足以阻挡魏国的弓弩,但至少给了他们些许心安。 但是远处的那些羯族奴隶们,他们什么都没有。 “(楚国语)该死的羯族人!” 城墙上,一名商水军士卒忍不住用故乡的方言低声骂了一句,便恶狠狠地朝脚下的城墙吐了一口唾沫,来表示他此刻心中对羯族人的憎恶。 而附近,其余商水军的士卒们亦纷纷露出了憎恶的神色。 因为他们从那些羯族督军——姑且这么称呼,即那些用利刃与马鞭逼迫奴隶冲锋的羯族骑兵——的身形中,看到了曾经逼迫他们在战场上冒死冲锋的督战队士卒。 督战队,这可是楚*队的特色,他们一般由主将信任的心腹将领带队,在战场上有着处决任何一名逃兵的权利,是楚国底层士卒最憎恶的人。 而从那些负责监督奴隶的羯族骑兵身上,商水军士卒们看到了他们故*队中督战队的影子reads;。 而这丑恶的一幕,让商水军的士卒们深感庆幸他们如今的身份:如今,他们是魏国的军队,这个国家,不会用像楚国、像羯族那样用麾下士兵生命堆砌胜利的方式来获取战争的胜利。 ……无风。 伍忌抬头望了一眼天空的云层,随即又望了一眼他们商水军的旗帜。 旗帜耷拉垂落,证明今日无风。 天佑商水! 出于楚人战前祈祷的习俗,伍忌在心中默默祷念了一句,随即,抬起手来,面无表情地下达了第一道将令。 “弓手听令,火箭预备!” 听闻此言,城墙上的商水军弓手们弯弓搭箭,将一支箭镞位置缠有羊绒线的箭矢对准了城外的郊野。 而同时,身旁的同泽,迅速用火把点燃了那枚箭矢箭镞位置的羊绒。 “放箭!” “将军有令,放箭!” “放箭!” 随着伍忌一声令下,城墙上负责传令的士卒们纷纷重复这道将令,将伍忌的命令传达给距离较远的商水军兵将。 “嗖——” “嗖嗖嗖——” 并不整齐的一波火矢,从雒城西城墙而去。 数量不多,仅仅数百支箭矢而已。 而面对着这数百支迎面而来的火矢,雒地西郊那些蜂拥涌向城墙的漫山遍野的羯族奴隶们,他们的冲锋的势头全然没有减缓的意思。 因为羯族人规定,在战场上退缩、后退、哪怕明明有力气奔跑却故意减缓脚步,皆视为逃奴,当场射杀。 因此,羯族奴隶们丝毫没敢减缓冲锋的势头,可能在他们看来,他们这些奴隶,有足足十余万,漫山遍野,遍布视线所及,魏军区区数百支火矢,又能起到什么效果? 可惜,他们猜错了。 对面商水军的士卒,他们射出火矢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射杀他们,只不过是为了点燃他们脚下,遍布大大小小水洼内的那些粘稠的、黑色的水液而已。 “嗖。” 一支箭镞燃烧着火焰的箭矢,其箭镞穿过两名羯族奴隶的间距,钉在他俩脚下的那黑色水洼里。 顿时间,只听熊地一声,水洼燃起火苗,旋即,火苗一边上窜一边迅速向四周蔓延,转眼间便形成了一片火海。 许多因为踏入过那些黑色水洼的羯族奴隶,纷纷嗖嗖地燃烧起来,惨嚎着倒在地上。 那种惨嚎声相当短促,因为那种黑色石液燃烧所产生的足足一千六百度的高温,已瞬间将他们烧成焦炭。 而同时,剧烈燃烧所释放的高温,扬起一股又一股热浪,将附近的奴隶们给活活烤死。 那种炎炙酷烈的热浪,哪怕隔着好一段距离,亦让城墙上商水军的士卒们一阵难受,浑身热地发汗reads;。 不愧是猛火油,何等强劲的威力! 伍忌在心中暗赞了一句,旋即,目色黯然地望向那些火海中隐约可见的死尸。 “将军!” 伍忌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他转过头,望见一名士卒将一块湿哒哒的布递给了他。 “唔,多谢。”伍忌点点头,用这块湿布捂住了口鼻。 而放眼此刻城墙上,那些商水军士卒们,皆用各种各样浸透了水的布捂住了口鼻,有的是从他们铠甲内的衣服上撕下来的,有的是直接从城内部落索要来的。 原因很简单,因为那些黑色的猛火油,即石油的原液,它在燃烧时非但会产生滚滚黑烟,更会释放出大量有剧毒的气体,虽然不至于闻到就毙命,但是会摧毁人的鼻腔、咽喉等器官,若长时间嗅闻,亦会导致死亡。 当然了,赵弘润并没有解释这么详细,他只是命令伍忌,必须让麾下的士卒用湿布捂住口鼻,保护人体呼吸系统。 没办法,不同于上次用投石车装载桶弹“轰炸”雒城,隔着约一里半的距离,这次的距离太近了,靠近城墙的火海一端,距离城墙仅仅不到一里地。 更糟糕的是,由于气流流动的习性,因城外郊野空旷无阻碍而雒城这边存在城墙的阻隔,因此,哪怕今日无风,那些石油剧烈燃烧而产生的滚滚浓烟,携带着剧毒气体,是隐隐向雒城这边飘散的。 而这,就是赵弘润这次战术中所没办法根除的弊端之一。 不过相比较而言,商水军由于准备充分,其实并没有大多的不适,只是双目有些干涩肿胀。 倒不是被那些产生的滚滚浓烟熏的,毕竟商水军所增筑的木墙,很有效地将其阻挡了大部分,关键在于浓烟中某种无色的、仿佛臭鸡蛋似的剧毒气味,即损害人体呼吸器官真正杀手。 至于那浓烟,只不过是黑色粉尘颗粒而已,若是收集起来,倒是制作墨的好材料,比魏国如今正在使用的墨,不知要黑纯多少。 而相比之下,城外那些毫无准备的羯族奴隶,可就伤亡惨重了。 或被火势烧死、或被高温烤死,或因为浓浓黑烟窒息而死,或因为吸入太多那种剧毒气体,脑袋发晕,倒在地上,睁着眼睛无助地等死。 仅仅这一下,羯角的奴隶军便死了足足四五千人,远远超过伍忌事先的估算。 计较原因,是羯角的奴隶彼此间太密集了,以至于当火势烧起来时,四周都是人,根本就没有逃脱的可能。 这就是人海战术的弊端:士卒间的间距太过于紧密,因此几乎没有规避的可能性。 按照肃王殿下的战术,羯族奴隶被那片火海分隔了…… 城墙上,伍忌虽然不忍城下那些羯角奴隶的惨状,但作为商水军大将的自觉,让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战场上的变化。 正如战争打响前所预测的,他商水军制造的那片火海,成功地将那绝对有十余万之众的羯族奴隶们,分割成了两部分:约两、三万的奴隶被夹在火海与雒城之间,而其余约十万左右的奴隶,则皆被阻挡在火海之外,不敢越雷池一步。 “传令下去,准备开城门!” 伍忌平静地下令道。 ... 第418章 :白刃 这种时候,开城门做什么? 难道放城外那约两三万之数的羯族奴隶入城? 对的,这就是伍忌的目的。 什么?伍忌背叛赵弘润? 不不,这只是赵弘润所策划的战术而已,高效率杀死敌军的战术。 此时,城上城下仍在激战。 唔,说是激战,其实就是城上的商水军弓手单方面地射杀城外那些,不顾后路被截断、仍然疯狂朝着城墙攻过来的羯族奴隶而已。 “放箭!” “第二队,放箭!” 在城墙上商水军士卒密集的箭矢攻击下,城外西郊那些羯族奴隶们在飞奔过程中,此起彼伏地栽倒在地,但是每有一名奴隶中箭栽倒在地,便有后续者弥补他的位置。 然而那名中箭栽倒在地的奴隶兵呢? 却活生生被其他奴隶兵践踏至死。 是的,由于三棱箭镞仅仅只运用在连弩的弩矢上,尚未普及一般规格的弓弩箭矢中,因此,此时商水军士卒们所射的箭矢,仍然只是双翼箭镞而已,只要并非射中要害,是不足以致命的。 但是,对于城外的羯族奴隶兵而言,倒下,就意味着死亡,因为身边其他的奴隶兵,绝不会因为你倒下了而从旁绕过,在羯族督军的恐吓下,他们会直接践踏过倒在地上的同伴的身体。 正因为如此,有些冲在队伍前头的奴隶兵,哪怕身中数箭,嘴角渗血,仍然咬紧牙关坚持着,仍旧继续朝前冲锋。 因为他知道,一旦他停下了,就会被后继的奴隶兵推倒在地,践踏至死。 “(楚国语)喂喂喂,这群家伙怎么回事?” 在城墙上,商水军的小卒央武惊愕地睁大了眼睛,用他那听起来有些怪异的楚国方言,倍感不可思议地喃喃说道:“那群人难道就真的不怕死么?” “将军不是说了,对方是羯角部落的奴隶兵,是羯角人逼迫他们在与我们厮杀,可能他们的家人都在羯角人的手里,因此,他们不敢反抗。”从旁,他的同伴乐豹古怪地望了一眼这位同伴。 与他跟李惠这种在商水县入伍的新兵不同,央武那可是从魏楚战役中活下来的老兵,经历过鄢水之战、鄢水魏营之战、穆山之战这三场让十六万楚军死地只剩下五万余人的惨烈战争,有时候乐豹实在不能想象,经历过那样三场惨败的央武,为何还能那样开朗、乐观,就跟个新兵似的。 忽然,乐豹注意到了另外一名同伴李惠,注意到他面色发白,正在瑟瑟发抖。 会害怕……并不奇怪啊。 望了一眼自己那死死捏着武器的右手,乐豹神色凝重地望着城外那距离城墙越来越近的奴隶兵。 他知道,区区不到两丈的城墙,不足以阻挡这些疯狂的奴隶兵,哪怕是他们刻意加固加高的木墙,在随着战争的进行恐怕也会被那些奴隶兵敲掉,然后一股脑地爬上城墙。 就在这时,央武提着一把剑走到两名同伴的身前,笑嘻嘻地说道:“别担心,咱们可是穿着浚水军的铠甲啊!……它会保佑我们的!”说着,他握拳锤了锤胸膛,锤地身上的士卒甲胄咣咣作响reads;。 李惠闻言低头望了一眼身上那磨损地非常严重的旧甲胄,虽然破旧,但却意外地牢固,据说是用厚牛皮缝制而成的,并且关键位置还嵌着铁甲,比如胸口、后背、关节、裆部等等。 “很厉害么?魏国的浚水军……” “啊。”央武舔了舔嘴唇,一脸憧憬地说道:“那可是单凭两万五千人,就轻松击败了熊琥所率领的六万士卒的军队啊,当时要不是肃王,咱们这些人早就被逼到河中,溺死在水里了……”说罢,他见李惠眼中露出恐惧之色,连忙摆摆手说道:“虽然听上去可怕,但只是针对敌人哦,我们投降肃王后,浚水军对我们意外地友善……砀山军完全不能比。” 显然,央武还是没有忘记前一阵子被砀山军的兵将们恐吓一事。 听闻此言,李惠小声说道:“其实仔细想想,砀山军也不是那么坏……” “恶。”央武做了一个厌恶的鬼脸,随即,用拳头抵了抵李惠身上的甲胄,笑着说道:“总之,它会保护你的!” 就在这时,负责他们这段城墙的将领,千人将冉滕急步走了过来,挥手喝道:“敌至城下,所有持盾的士卒上前,其余人在后协助!” 听闻此言,三名小伙伴对视一眼,旋即,央武从地上拾起配置给他的一块铁盾,左手伸过盾牌后的绑带,将其固定在左手的小手臂处。 “嘁!真沉啊,不会是全都是用铁打造的吧?真难想象当初浚水军的步兵提着这玩意追杀了我们十几里地……”嘴里碎碎念了一阵,央武深吸一口气,握紧了右手的铁剑,同时,他压低声音说道:“别死了啊,阿豹、阿惠。” “你在说谁呢?”乐豹轻哼一声,与李惠一起站在手持盾牌的央武身后,眼神死死盯着他们三人负责的那一块木墙与木墙之间的缝隙。 而此时,城下的奴隶兵们已经搭起了人梯,雒城那区区不到两丈高度的城墙,根本无法有效地阻挡奴隶兵的攀爬,这不,仅仅片刻工夫,便有不少奴隶兵踩着其他奴隶的肩膀,将脑袋伸到了城墙上。注:再次提醒一下,文中的度量衡,皆采用肃氏新规。即,一丈约等于两米。所以,区区四米不到的城墙,如果有同伴帮忙,诸位书友也爬地上去。 “来了!” 千人将冉滕嘴里迸发出一声怒吼:“不许后退!违令者就地处斩!……盾兵,堵上去!” 与其他手持铁盾的商水军士卒一样,央武手持盾牌堵住了面前木墙与木墙间那仅仅只有一人宽的间距。 但他并没有彻底用盾牌堵死,因为这样的话,就无法杀死敌人,因此,他只是用盾牌堵住了一半的空隙,故意留出另外一半来,方便他用手中的铁剑在那些企图爬上城墙的奴隶兵身上狠狠戳上一剑,然后把对方推出去。 忽然间,央武眼神一凛,原来,他们三人负责的那个间隙,忽然搭上了一只手。 见此,央武二话不说,直接提剑将那只手给剁了下来。 一声近在咫尺的惨叫声响起,随即,央武隐约听到面前那嘈杂的声音中,仿佛有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哈哈,活该!”他笑道。 “……”乐豹望了一眼那只掉落在城墙上的人手,随即再次望向面前那位同伴的目光中,微微有些陌生。 好果断……这就是上过战场的老兵么? 乐豹环首望向四周。 他发现,那些与他同样是商水军一员的士卒,此刻基本上分为两类reads;。 一类是面色苍白,双手发抖,不出意外,这些人准跟他们一样,是在商水县入伍的新兵。 而另外一类人,尽管看上去面色不佳,但看得出来,他们的精神紧绷着,时刻注意着会突然露面的敌人,并且,他们的双手也不会颤抖,该挥剑的时候,丝毫不会犹豫。 就像央武一样。 就在乐豹走神之际,忽然间,他左侧的木墙在响起一阵吱嘎吱嘎的怪声后,竟轰地一声倒了下来,旋即,三名脚踏在女墙上的奴隶兵,竟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朝着乐豹与附近其余两名商水军士卒扑了过来。 “哪个王八蛋钉的木墙啊!”央武瞥了一眼左边,大叫一声:“阿惠,去帮阿豹,这里我顶着!……阿惠?!李惠?!” “啊?”李惠如梦初醒,回头看了一眼正与一名奴隶兵在地上扭打的乐豹,连忙提着武器上前帮忙。 可能是初次上战场的关系,也可能是乐豹与那名奴隶兵扭打在城墙上,来回翻滚,以至于李惠提着武器,竟不敢刺出去。 “阿惠,快刺啊!” 被那名奴隶兵压制在地上乐豹,早已失去了一贯的冷静,他实在想不通,面前这个面黄肌瘦、骨瘦如柴的奴隶兵,如何会有那么强大的力量。 “阿惠,小心身后!” 这时,随着央武的一声警告,李惠下意识地转头,这才发现,又有一名奴隶兵以牺牲了一只手的代价,硬生生突破了央武的阻挡,朝着他扑了过来。 望着那张近在咫尺的狰狞的脸,李惠整个人都吓傻了,以至于被那名断臂的奴隶兵扑倒在地。 阿惠! 眼角余光瞥见同伴被奴隶兵扑倒,乐豹心中大惊。 突然,他忍不住惨叫一声,原来,那名奴隶兵张嘴咬住了他的脖子一侧。 “啊!” 一声大叫,被那名奴隶兵死死压制住了乐豹,索性用脑袋狠狠向对方,借此摆脱了对方的束缚,随后,他拾起掉落在地的长枪,狠狠扎向了对方的胸口。 而与此同时,千人将冉滕瞥见这边的突发状况,挤开人群几步跑了出来,一把抓起压制着李惠的奴隶兵,用手中的利剑,刺穿了对方的身躯。 此时再看李惠,满脸鲜血,显然是吓傻了。 赞赏地望了一眼乐豹,千人将冉滕一边丢掉手中的尸体,一边狠狠瞪了一眼仍躺在地上的李惠,恶狠狠骂道:“还有气么?蠢货!没死就给我起来!……嘁!明明穿着如此优质的甲胄!” 说罢,这位千人将便帮助央武等人堵住那个缺口去了。 “阿惠,你没事吧?” 乐豹将同伴扶了起来,尽管对方才的惊变心有余悸,但仍然安慰着一看就知道已吓坏了的李惠。 “这就是……战场么?” 李惠环视着四周,一脸惊恐地喃喃道。 “啊,这就是战场。” 摸了摸被咬烂一块皮肉的脖子,乐豹怅然地肯定道。 ... 第419章 :蜕变 新兵与老兵最大的差距,在于他们的心态。 就像李惠一样,一般而言新兵在初至战场的时候,都会被战场上那疯狂的气息吓傻,继而因为惊恐而四肢僵硬,以至于白白送命。 其根本原因,就是这类新兵无法克服心中的恐惧。 而老兵则不同,因为他们已经见识过战场的惨烈,因此,在战斗打响前,他们会默默地调整心态、活动四肢,这些不错的小习惯,会帮助他们在残酷的厮杀中存活下来。 说到底,新兵与老兵的察觉,就是在于前者能否迈出那一步,就像乐豹一样。 乐豹与李惠一样是新兵,但李惠是因为千人将冉滕的及时救援而侥幸存活下来,而乐豹,却是用自己的双手,以通过杀死敌人的方式存活下来。 至于像央武这样,单凭一面盾牌、一把铁剑,把守足足一丈宽距离城墙,至今已砍死了至少五六名敌军的士卒,就足可称之为精兵悍卒了。 这也正是在解除威胁后,千人将冉滕对央武另眼相看的原因。 “小子,你不是新兵吧?” 千人将冉滕上下打量着浑身鲜血的央武,惊讶地问道。 “啊,我是去年四月入伍的。”央武回头见两名同伴性命无忧,遂笑嘻嘻地说道。 去年四月? 千人将冉滕再次打量了央武几眼。 要知道,去年四月,楚魏还未爆发战争,换而言之,眼前这名士卒,这经历过楚魏战争的老卒,那可是十六万人只活下来五万余人的惨烈战役。 平算下来,五名士卒组成的一个伍,战后要死掉一半以上。 能活下来的人,可不是幸运两字就足以形容的。 “还不错。”千人将冉滕点了点头,随即面色一变,回手拍了央武一记后脑勺,骂道:“你他娘的找死啊!一个人就敢守一丈宽的缺口?” 不过话是这么说,他心底对央武是十分赞赏的,因为方才若不是这名士卒拼死堵住缺口,从这块缺口涌上城墙的奴隶兵会更多。 他之所以这么说,只是希望这样勇敢的士卒日后别如此莽撞,毕竟他们商水军新建不久,缺的就是这种日后很有可能会成长为军中骨干的悍卒。 而此时,乐豹与李惠二人亦回到了自己值守的岗位,见千人将冉滕仍旧瞪着李惠,乐豹岔开话题问道:“千人将,似乎不见敌人攀上城墙了,敌军是撤退了么?” 千人将冉滕甩了甩剑刃上的鲜血,将其收回剑鞘,口中淡淡说道:“那群奴隶兵被羯角人胁迫着,羯角人没有鸣金收兵,他们怎敢退逃?”说着,他指了指城门方向,随意地说道:“为了缓解你们这帮新兵的压力,伍忌将军下令打开了城门,那些奴隶兵,全涌向城门口去了reads;。” 听了这话,央武大惊失色,愕然说道:“伍忌将军怎么可能会下令打开城门?这……那么多敌军涌入城内,这还得了?” “急什么?”冉滕瞥了一眼央武,正要解释,却听乐豹低声问道:“城内,部署了连弩么?” “……”冉滕略有些意外地望了眼乐豹。 作为千人将,他是清楚赵弘润交代给将军伍忌的战术的:预先在城外的郊地倾倒石油,在羯角人驱使奴隶兵消耗商水军士卒体力时,瞧准机会用火矢点燃城外的石油,隔断那数量众多的奴隶兵,借机消灭一部分奴隶兵。 也就是那约两、三万之众被火海切断了退路的奴隶兵。 至于如何快速、省力、高效率地消灭这支奴隶兵,只要将城门打开即可。 因为一旦城门打开,那些奴隶兵自然而然会往城内涌,到时候,部署在城门内侧的连弩,便能迅速将其杀死大半。 甚至于运气好的话,或者说那些奴隶兵因为不知连弩究竟是何物,仍不知死活企图往里闯,城内负责发射连弩的商水军士卒,哪怕一口气消灭这足足两三万的奴隶兵,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与赵弘润的战术有所不同的是,作为商水军大将的伍忌延迟了下令开启城门的时间,故意放任那些奴隶兵攀登西城墙,与城墙上的士卒厮杀。 是的,其实方才那一幕城墙上的短兵相接,在赵弘润的战术中是没有的,而是伍忌自己的考虑。 因为他要借机练兵,借此机会让麾下的商水军新兵切身感受一下战场的气氛。 至于根本原因,无非就是商水军中有许许多多向李惠与乐豹这样刚入伍、还未见识过战场的新兵。 当然了,这种故意为之的练兵,时间不可持续太久,因此,只不过半柱香的工夫,伍忌便迅速命人打开了城门,缓解了城墙上商水军士卒的压力。 而为了起到练兵的效果,这些事,都是商水军普通士卒们所不知的。 甚至于,城墙上那些并不牢固的木墙,亦是伍忌授意一些像冉滕这样的千人将,命他们故意为之的其目的,就是为了训练这些商水军士卒在遇到突发状况时的应变能力,并希望他们能在危机关头,像乐豹那样爆发出惊人的意志。 当然,似那样并不牢固的木墙并不多,只不过是数百块木墙中的寥寥十几处而已。 毕竟是为了练兵嘛,否则,似加固加高木墙这种事关生死、事关胜败的大事,有哪个商水军士卒敢从中偷懒? 而此时,城门方向已传来了令人不敢想象的密集惨叫,仿佛同一时间内有不计其数的奴隶兵死亡。 那种密集的死亡前的嚎叫,让城墙上的新兵们只感觉头皮发麻。 “开始了,连弩……” 走到了靠内侧的城墙边上,乐豹望向城门方向,其实,因为隔得很远,他并不是瞧地很清楚,只不过能模糊地看个大概而已,看着那些奴隶兵好似蚂蚁似的涌入城内,随后在五百架连弩的强劲威力下,纷纷倒地,前赴后继、络绎不绝。 “什么嘛,既然有这样的战术,就应该早用啊,也省地负责守城墙的咱们捏一把汗。”央武亦走到了这边,不满地抱怨道。 听闻此言,乐豹摸了摸脖子处的咬痕,喃喃说道:“若是早用了这项计策,就起不到练兵的效果了。” “练兵?练什么兵?”央武不解地问道reads;。 “当然是训练我们咯……逼我们在危机关头,为了求生而杀死敌人……”乐豹望了一眼自己的双手,一想到这双手刚刚杀死了一个像他们一样活生生的人,他就感觉心情很是复杂。 这个小子……很有想法啊。 千人将冉滕瞥了一眼乐豹,也不隐瞒,点点头沉声说道:“那是伍忌将军的良苦用心!……在你死我活的战场上,想要活下来,就只有杀掉你面前的敌人,那些因为害怕、恐惧而全身僵硬,不敢杀人的懦夫,在战场上是活不久的。” 听了这话,央武与乐豹愣了愣,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同伴李惠,却见他此刻满脸惨白。 他们想安慰安慰这个伙伴,但是,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因为千人将冉滕所说的,正是战场上的真理:要么杀死敌人使自己活下来,要么献出生命让敌人活下来。 可能是觉得话题的气氛过于沉重,央武与乐豹对视了一眼,咳嗽一声,岔开话题说道:“咳,话说,咱们军的连弩真是厉害啊……恐怕城门口的奴隶兵都死得差不多了吧?啧啧,咱们辛辛苦苦,拼死拼活,才杀了那么点人,城下的兄弟们,轻轻松松就杀了数倍于咱们的敌人……” “何止是数倍,恐怕有十几倍。”乐豹搭腔道。 但遗憾的是,他们岔开话题的良苦用心,并没能使李惠的脸庞恢复血色。 事实上不止李惠,城墙那些只顾因为恐惧而手脚冰凉,从始至终没起到什么作用的新兵们,此刻的表情就如同李惠一样,惨白灰败。 并不意外,这是大部分新兵在初上战场时都会遇到的心理上的障碍,唯有当这些人做出觉悟,才能算是一名真正的士卒,并且,才能有机会在残酷的战场上生存下来。 而这种事,只有靠自己做出觉悟,外人是很难帮上什么忙的。 至于什么在战场对同伴说没关系、我能保护你,这其实并不是在帮助对方,而是在害对方,保护?一名士卒,能保护另外一名士卒多久? 很多情况下,最常见的就是几场仗打下来,两人一起死而已。 那种不敢杀敌的士卒,在战场只是累赘,而且会害死其他人,这早已是老卒们心知肚明的事。 因此,央武与乐豹没有去劝李惠,等着后者自己做出觉悟。 “唔?城内的兄弟们去拖尸了?看来结束了。” “是啊,结束了……” “啧,那群奴隶兵也太蠢了吧?那可是连弩诶,是射出的弩矢射穿数个人根本不成问题的连弩诶!他们就不晓得,他们是冲不过去的么?” “因为不知,所以他们全死了。”乐豹淡淡地说道:“死得毫无价值……那些羯角人用来消耗我军体力的,纯粹来送死的家伙们……” “啊。”央武喃喃应道。 而与此同时,在西城门的城楼上,将军伍忌面无表情地望着城外西郊那被阻隔在火海外的羯角奴隶兵,随后,将目光投向更远处的羯角军的本阵,望向那飘扬着羯角战旗的地方。 并不打算就此罢兵呢,羯角。……明明失去了两三万奴隶兵,却无动于衷。并且,好似并没有因为此事而很吃惊的样子……奇怪,难道羯角人早已得知了我军的连弩与猛火油? 望着城外那意外安静的羯角的骑兵们,伍忌皱了皱眉。 ... 第420章 :试探 连弩,其实并不适合用来守城。 当然,这里指的并不是那种可以被一名士卒举在身前的连弩(比如诸葛连弩),而是指冶造局所研发的连弩。 其根本区别,就在于魏国新式连弩它的穿透性,那是足以射暴一般盾牌,可以轻易洞穿人体的强大劲道。 将这种连弩用于平地,他会展现出让世人恐惧的杀戮能力,比如在鸦岭峡、雒城的两次亮相,这些冰冷的金属疙瘩,它们的杀敌数完全凌驾于商水军的士卒亲自提着武器上阵。 尤其是配合那种粗如手指的粗大弩矢,以至于一枚弩矢出去,往往可以连续洞穿好几个直线上的敌人的身体,杀戮指数毫不逊色投石车与石油桶弹的搭配。 可遗憾的是,这种平地上的杀戮机器,一旦被放置在高处,比如像城墙,不能说它们便失去了威力,但不可否认,效果会急剧下降。 很简单,因为角度的关系,被放置在城墙上的连弩,往往没等充分利用它们强大的穿透力,就已经直直钻到地底去了,完全无法展现出它们应有的杀戮能力。 没办法,这就是这种穿透力极强的连弩所存在的弊端:它们只有在平地上时,才能展现出它们令世人感到恐惧的杀戮能力。 正因为考虑到这一点,赵弘润的策划战术时,并未将那五百架连弩部署在城墙上,而是部署在西城门的内侧,用打开西城门的方式引诱那些被截断归路的奴隶兵奋不顾身地冲入城门洞。 相比较极宽的西城墙,城门洞才多大?满打满算也不过五六丈而已。 在这如此狭窄的通道内,正是魏国新式连弩能展现出它们最可怕一面的最佳地形。 那些负责连弩的商水军士卒甚至根本不必瞄准,只要将连弩的方向大致对准城门洞,便可以轻松收割对面那些自己送上门来的奴隶兵的生命。 当然,他们并没有那么做,负责指挥这边的商水军两千人将易郏,“好心”地等那些奴隶兵跑出了城门洞后,这才下令麾下的士卒用连弩发动攻势。 若要用什么词来形容当时那几乎是单方面屠杀的情景,恐怕摧枯拉朽会是一个不错的形容词。 因为在城下的商水军士卒,他们瞧得清清楚楚,在五百架连弩的下,那数以万计的奴隶兵,简直就像是田里被飓风刮倒的稻谷,一片片地倒地。 更渗人的是,冲在前方的奴隶兵们倒地,后续的奴隶兵便又冲过来,以至于众商水军士卒们,反复看到敌军冲过来、倒地、冲上来、倒地,胃里翻腾不已。 尤其是那些事后负责去拖尸的那些商水军士卒,刚等走到城门洞,就已经在扶着城墙大吐特吐了,哪怕是那些看上去比较镇定的老兵,脸上也明显露出了恶心的神色。 “喂,新卒,你没事吧?” “没事,不用管我,我就是……呕……” 瞧着那些手扶城墙大吐特吐的新兵们,一些老兵摇了摇头,强忍着心中的翻腾,从遍地血肉中小心地寻找落脚点,准备将这些一具具的尸体拖到城内空旷处掩埋,免得滋生疫病。 真惨啊…… 一名老兵来到一具沉浸在血水中的尸体前,无声地叹了口气reads;。 在他眼中,这具尸体的主人实在是倒霉,脑壳被击碎,红白之物流了一地,并且,右手小手臂与右脚不翼而飞,浑身上下就跟个筛子似的,至今仍在涓涓往外淌血。 没猜错的话,这个倒霉鬼应该是被多支连弩的弩矢击中,以至于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强忍着胃里泛起了呕意,这名商水军老兵不敢大口吸气,硬着头皮将这具尸体拖到城内掩埋。 因为这边的空气,尤其是城门洞底下,血腥味极其刺鼻,浓郁到几乎要使人窒息。 也难怪,毕竟这座城门内外,在极短的时间内死了两万多羯角的奴隶兵,堆砌出了一条足足有半人高的通道。 “希望我军的辎重车上,还有没吃完的谷粮袋……” 从旁,一名老卒小声嘀咕道。 听闻此言,有一名好不容易打起精神来的新兵好奇问道:“为何突然说这个?” 只见那名老兵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你还咽得下羊肉么?” 那名新兵疑惑地看着老兵,其神色仿佛是在说:怎么了?羱族人的羊肉很鲜美啊。 忽然,他愣了愣,有所领悟地低头望了一眼正在拖拉的血肉模糊的尸体,顿时又忍不住腹中的翻腾,将早上吃的东西全给呕了出来。 是的,亲眼目睹过那连弩下的牺牲后,相信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对肉类避而远之。 “莫拖拖拉拉,赶紧干活!” 两千人将易郏在后方喊道。 众负责搬运尸体的商水军士卒们,唉声叹气着,在远处那些负责连弩的同泽们那同情的眼神中,硬着头皮将这边拖到城内墙角,埋入新挖的坑中。 “你们说,为什么这些羯角的奴隶兵明知道冲上来只有死路一条,还一个劲地往里冲呢?” 有一名看起来颇为年轻的新兵忍不住问道。 不远处,有一名满脸胡渣的中年老兵闻言冷冷说道:“(楚国语)因为冲上来,他们会死,但是他们的亲人会活着;可若是不冲,他们会死,而他们的亲人,也会死。” 听到这名老兵用故国的方言来陈述这句话,附近的老兵们不禁陷入了沉默,因为那熟悉的故国的语言,让他们难免想起了曾经的他们。 楚国的士卒,何尝不是如此?难道与这些羯角奴隶兵有什么区别么? 而在城内的商水军士卒搬运敌军尸体掩埋的期间,正如伍忌所猜想的那样,在城外,被那片火海挡住去路的羯角奴隶兵,仍然没有放弃进攻的打算。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不敢放弃进攻。 然而,与柴薪等其他因素引起的火势不同,石油的燃烧核心温度高达一个让人类无法穿越的地步,那可不是一百度、两百度,而是整整一千六百度的高温。 这是一个什么概念? 这意味着当某个奴隶兵奋不顾身企图从火海中冲过去,企图踏着那些火焰冲过去时,还没等他的脚踩上正燃烧着的黑色石油,他的脚就已经变成焦炭了,而他整个人,也早已被扑面而来的热空气给活活烫死了。 就是有这么快reads;。 这是不少奴隶兵们用自己生命所证明的:人是无法穿越这片,熊熊燃烧、黑烟滚滚的火海的。 因此,奴隶兵们稍稍退后了,退到了扑面而来的热浪不足以使他们被烫死的距离外。 但是早已被羯角人说驯化的这些奴隶,他们丝毫没有逃跑的勇气,只是茫然无措地空等着,等着羯角人的命令。 不过即便如此,亦惹来了一些羯角督军的呵斥。 “(羱族语)为何停下来?!啊?为何停下来?!” 只见有一名充当着督战队角色的羯角骑兵骑着马来到了这边,不分青红皂白地就用手中的马鞭肆意地抽打周围的奴隶兵。 方圆十丈内,只有他一名羯角骑兵,其他皆是他们羯角部落所奴役的奴隶兵。 然而,明明数量占据绝对优势的奴隶兵们,却没有一个人胆敢反抗,只是下意识地抱住了脑袋,一脸惊惧之色。 不难猜想,若是他们有反抗的勇气,这边这么多奴隶兵,岂会弄不死那一个羯角骑兵? 只可惜,他们不敢。 “(羱族语)火……那个火……过不去……只是白白死去……” 大概被那名羯角督军用鞭子抽打了好几个人后,有一个奴隶兵用蹩脚的羱族语告诉了前者他们之所以停下来的原因。 “(羱族语)过不去?”那名羯角督军眼中闪过几分怀疑之色。 也难怪,毕竟当世之人对于火的温度的理解,尚停留在柴薪与动物油脂、植物油的程度,这三者燃烧的核心温度,最高也就只有五百度左右,因此,在他们的认识中,人是可以穿越火海的,只要不顾及被火烧伤的后遗症。 而显然,眼前这名羯角督军,就不会去在乎奴隶是否会在火海中被杀伤,毕竟他要做的,就是命令这些奴隶兵去进攻、进攻、进攻,一点一点地消耗城内魏军的体力,使后者的刀刃卷口、箭矢耗尽。 “(羱族语)你、你、你,过去!”用马缰随意指向几名奴隶兵,那名羯角督军下达了残酷的命令。 可能是因为早已有人尝试过,有一名奴隶兵犹豫了一下。 见此,那名羯角部落脸上露出几分怒意,当即拔剑砍了这名奴隶兵的脑袋,随即喝斥那几名奴隶兵道:“过去!” “……” 那几名被不幸选中的奴隶兵迫于无奈,只好咬着牙朝着那火海冲去。 只可惜,就算他们忍着越来越炙热的高温,勉强冲入火海中,但是,还没等他们的脚踏在火中,他们整个人便熊地一声烧起来了,随即化作一具具焦黑的尸体,无力地倒在火中。 也难怪,毕竟石油燃烧的温度太高了,足以“点燃”人类。 而亲眼目睹了这一幕,那名羯角督军皱皱眉,这才打消了让奴隶兵们继续送死的念头。 没过多久,这件事便传到了正在后方本阵的羯角部落族长比塔图耳中。 看来那些人没有欺骗,魏人的确能用一种黑色的水,引来天火作为武器…… 比塔图毫不心疼那些损失的奴隶兵,只是在心中盘算着打败魏军的办法。 ... 第421章 :看穿 “(羱族语)大族长……” 在羯角部落族长比塔图的身后侧,有一名看起来颇为年轻的羯角骑兵,缓缓来到了前者身侧。 “(羱族语)博西勒么?”比塔图目视着雒城方向,随口问道。 年轻的羯角骑兵低了低头,在应了一声后,语气沉重地说道:“在前方督战的战士有人来回禀,魏人用了诡计,他们放火截断了奴隶的去路……那种天火,凡人无法靠近。”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说道:“我们,损失了至少两万奴隶。” 听闻此言,周围那些附属于羯角部落的,似灰角、乌角等部落的小族长们,纷纷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 “(羱族语)损失居然……居然两万奴隶兵?” “(羱族语)这才开战多久?竟然就损失了两万多奴隶么?” “(羱族语)魏人用这种方式战斗,他们根本就没有多少损失嘛!” “(羱族语)整整两万多奴隶……居然连消耗魏军体力也办不到!” …… 羯角部落的族长比塔图望了一眼议论纷纷的众小族长们,忽然哈哈哈大笑了起来,一脸轻蔑而倨傲地说道:“诸位族长,你们这是怎么了?只不是死了些微不足道的奴隶而已,随时可以在北地得到补充。” 听闻此言,诸小族长们愣了愣,骚动的心情逐渐得到平复。 正如比塔图宽慰他们的,只不过区区两万余奴隶兵而已,他们羯角部落在北地“狩猎”一回,所能掳掠到的奴隶,何止这个数? “(羱族语)话是这么说……不过,魏人的军队,他们的力量还真是可怕啊,那么短的时间内,居然杀了两万余奴隶兵……这样的战斗力,真是毫不逊色那个秦啊。” 一名似马脸般的中年人在旁喃喃说道。 切拉尔赫…… 羯角部落的族长比塔图瞥了一眼身边的男人,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羱族语)事到如今,反而是作为求助者的你开始犹豫了么?”比塔图淡淡地问道。 名为切拉尔赫的马脸中年人闻言苦笑一声,摇摇头说道:“一个秦,就足以让我乌边头晕眼花,真是不想再招惹一个实力毫不逊色秦的魏国……” 原来,切拉尔赫,是居住在秦岭与三川交界附近的一支名为乌边的部落的族长。 乌边是一支羱羯两族人混居的大部落,实力比羯角部落要逊色一筹,但两者企图获得更多土地的部落意图是一致的,就如羯角部落向北面的北地扩张,乌边亦在近些年来逐步向西北扩张,这就惹上居住在秦岭的一个名为秦的氏国。 出乎乌边部落的意料,秦国的士卒,超乎寻常的强大,很难想象,往往千余数量的乌边战士,居然打不过区区三四百数量的秦国士兵reads;。 更让乌边部落目瞪口呆的是,秦国在与他们开战的同时,居然还同时与陇西开战。 居然是两线作战! 虽然这两线作战投入的秦国士卒都不多,皆逊色他们的对手,但是那些秦国的军队,却硬生生抵住了攻击,一方面打得诸羌族部落有一半以上提出停战恳求,同时打地陇西的姬魏氏向同出一支的魏国姬赵氏求救;另一方面,逼得乌边部落,不得不向其他大部落求援。 而在三川草原上,有能力帮助乌边部落的,如今就只有羷、羚、羯以及羯角这四个大部落,虽然炎角军队的实力也不差,但众所周知,炎角是守护乌须王庭的护卫军,是不会离开王庭的。 但遗憾的是,羷、羚、羯三大部落中,羷部落对于乌边主动招惹秦、将如此可怕的敌人引到三川一事极为不满,勒令乌边与秦修好;而羚与羯两大部落,正在与南方的巴国争夺一块相当于大半个三川之地的土地,且战况并不乐观。 因此,切拉尔赫找到了羯角部落,毕竟羯角部落在针对北地胡人的几次攻打中都取得了不菲的战果,实力逐渐壮大。 不过,羯角部落的族长比塔图提出了交换条件,那就是,让乌边协助羯角部落打败魏国,随后,羯角会协助乌边打败秦国。 切拉尔赫没有急着做答复,毕竟魏*队势如破竹地杀戮三川的消息,早已传遍了三川之地,因此,他当时只是回覆比塔图,他要亲眼看看魏*队的实力,毕竟对于乌边部落而言,单单一个秦已让他们支撑不住,若是再招惹一个实力毫不逊色秦的国家,那乌边部落可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而就目前看到的这一切来说,切拉尔赫感觉高原天神似乎没有听到他的祈祷:魏*队的实力,超乎寻常的可怕,让他有种毫不逊色秦*队的错觉。 可能是猜到了切拉尔赫心中的退缩之意,羯角部落的族长比塔图冷冷说道:“切拉尔赫族长,想要有大块的肉吃,就得先将羊羔养大,这个小孩子都懂得的道理,你不会不知道吧?……在打败魏人之前,我羯角部落恐怕不能帮上你们什么。” 乌边部落的族长切拉尔赫闻言皱了皱眉,再次强调道:“比塔图,秦人不只是被我乌边部落挑衅而出兵,他们正在向南扩张,因此,这不只是我乌边一个部落的事,是事关整个三川的事。……秦人打算倾吞这片土地!” “……”比塔图冷冷地看了一眼切拉尔赫,不想再听后面的话。 因为切拉尔赫后面的话,这几天听得都快耳朵起茧了。 什么应该与魏人和谈、然后集中三川部落的所有兵力,与秦国打仗,挫败其企图倾吞三川的野心,与魏人和谈?开什么玩笑! 比塔图不屑一顾地撇了撇嘴,他认为那只是切拉尔赫希望寻求援助的谎言而已,那名为秦的氏国不可能如此强大,可同时与羌、陇西、乌边三方打仗,并且还有余力向外扩张。 要知道,据比塔图所知,那什么秦国,以前只是一个缩在秦岭的小氏国而已,唔,虽然的确难对付,几次击退了他们羯族人的向西扩张,但即便如此,比塔图亦不相信那秦国有实力对外扩张。 而魏国不同,那是的确有实力夺走这片土地的国家…… 与一贯狂妄的姿态不同,比塔图默然地望向了雒城,良久,沉声说道:“切拉尔赫族长,无论有没有乌边的协助,我都会战胜魏国的军队,并且……一直赢下去。” 这是在……威胁我? 切拉尔赫微微皱了皱眉,在沉默了片刻后,问道:“哪怕魏国的军队可以驱使天火?” “天火?”比塔图冷笑道:“那不是天火,只是一种黑色的油而已reads;。……魏人们将那种黑色的油装在木桶里,运到我三川……可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说罢,他脸上露出几分冷笑,沉声说道:“今日就到此为止了。……下令,撤退了!” 随着一阵代表着撤退的角笛声在羯角的本阵中响起,羯角的大军,终于退兵了。 见此,在另外一片山坡上观望此战的羷部落与炎角军的数百人,亦退却了。 这首日的攻城战,最终以魏军一方的胜利收场。 随后,商水军的伍忌亲自来到了城内的毡帐,将羯角大军撤退的消息禀告了赵弘润。 羯角的大军,撤退地意外……意外果断啊。 赵弘润站在泥盘边,目视着泥盘内雒城西侧那一大片代表着羯角大军的赤色棋子。 不得不说,羯角部落族长比塔图的反应,让赵弘润感觉有点反常。 因为在赵弘润的印象中,比塔图是一个相当狂妄、仿佛丝毫没将魏国放在眼里的部落族长,因此,似这样的人在首次攻城战中投入十几万的奴隶兵,仿佛打算一口气攻下雒地,这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在他们魏人一方用火攻阻挡那些奴隶兵靠近西城墙时,羯角大军居然果断地选择了撤退,而不是不顾奴隶兵的死活,强行攻打西城墙、亦或是迂回攻打北、南城墙。 这就有点让人出乎意料了。 “本王知道了,你且退下吧,伍忌。” “是。” 伍忌依言退离了毡帐。 就这样,第一日过去了,待等次日,守卫雒城的商水军正准备着羯角大军第二日的进攻时,羯角骑兵出动了。 只见在寥寥数百名羯角骑兵,在雒城城墙上弓弩手的射程外,朝着城外射了一波火箭,点燃了伍忌刚刚命士卒们倾倒在城外的石油,致使雒城城外再次火势冲天。 而在做完了这件事后,羯角骑兵便立即撤退了,只留下望着城外大火干瞪眼的众商水军士卒。 被识破了…… 当赵弘润得知此事后,在帐内来回踱步,皱眉不语。 企图再次将火在防守上的战术被羯角看穿,赵弘润并不意外,让他意外的是,羯角人居然识破了那黑水的真相,而不是像一般羱、羝两族人一样,盲目地认为那是魏国从天上引下来的天火,这让赵弘润感到有些棘手。 毕竟若是无法用火海阻挡那些疯狂的奴隶兵,雒城一方想要挡住羯角那些疯狂的奴隶兵,那可就只能凭借真本事了。 没办法,在剥除了“天火”的神秘面纱后,想要破解赵弘润这招用火来防守的战术,实在是太简单了,只需几支火箭就能让魏军在没有任何斩获的基础上,白白损失一大批珍贵的石油。 “诸位族长们,该是体现我等觉悟的时候了。” 面对着帐内诸族长们,赵弘润面沉似水地说道。 ... 第422章 :改变战术 是我太贪心了…… 在雒城内的一顶毡帐内,赵弘润默然地注视着泥盘中那代表着羯角大军的赤红色棋子,微微地皱着眉。 就在不久之前,一队羯角骑兵用一波火矢破解了雒城一方企图再次用火海来防守的战术,这让赵弘润着实有些意外。 他以为,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他抱持着侥幸的心理,以为城外的羯角人不会看穿那些黑水的秘密,也会像雒城这边的羱、羝族人一样,将其误认为是他们魏人所操作的天火、神火reads;。 然而事实却证明,他赵弘润太过于低估羯角人了,以至于看穿了石油与那火海之间联系的羯角人,用数百支火矢,便让他魏军白白损失了一大批石油。 这就是贪心不足的典型例子。 要不是赵弘润贪心地企图故技重施,希望能再拖延一日,他本不至于白白浪费那批石油。 “殿下,诸位将领已在帐外候命。” 宗卫吕牧,向赵弘润禀告道。 赵弘润点点头,说道:“请他们进来。” 话音刚落,帐幕撩起,便有几名商水军的将领迈步入帐,伍忌亦在其中。 这些将领,军职有高有低,高至一军主将,低至军中的千人将,不过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皆是负责防守主战场、即西城门的商水军将领。 “商水军两千人将易郏(激a)……” “同两千人将陈燮(xie)……” “千人将冉滕……” “千人将谷陶……” “千人将汤望……” “千人将项离……” “……叩见肃王殿下!” 除伍忌外,帐内六名商水军将领在自我介绍后纷纷叩地行礼。 “诸位将领请起。”赵弘润虚扶一记,请这六名商水军的将领们起身,同时在心中暗暗记牢这几名将领的名字与长相。 年轻,这是商水军普遍的特征。 往好了说,年轻代表着身强力壮、富有朝气;可往坏了说,年轻就意味着几无经验,容易出错。 但话说回来,也只有像这样仿佛白纸一张的军队,才能更少地让赵弘润来试验种种区别于当世主流的战术,向他们灌输他的思想。 而这些战术与思想,可能是像浚水军、砀山军、成皋军这种建成已久军队所无法理解,或者因为多年的习惯养成而无法改变的。 挥挥手招呼诸将在帐内就座,赵弘润沉声说道:“你们应该也得知了,我商水军中那些猛火油的秘密,已被城外的羯角所识破,并且,于今日凌晨,一支羯角骑兵用火矢点燃了我军昨日在城外部署的猛火油。……这就意味着,我军无法再借助火来防守雒城。”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询问诸将道:“对此,你等可有什么想说的么?” 诸将领相互瞧了几眼,随即,千人将冉滕抱抱拳,沉声说道:“肃王殿下,有句话末将不知当说不当说。” “但说无妨。” “是。”千人将冉滕抱拳颔首,面色凝重地说道:“末将昨日在城墙上督战,发现,军中那些新卒,在羯角那些奴隶兵的疯狂进攻下,有许多人遗忘了平日的训练,面色发白、四肢僵硬……若是昨日没有猛火油与连弩,恐怕……”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是在场的众人却能听懂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这不,两千人将易郏亦附和着说了一大通昨日的所见,比如,那些负责连弩的士卒,到后半程几乎是一边吐一边发射弩矢,而负责搬运尸体的新卒们,更是在城门附近吐地一塌糊涂reads;。 就这样的新兵,怎么能在失去猛火油战术的情况下,挡住那些如狼似虎、豁出性命的羯角奴隶兵? 守不住! 这是千人将冉滕与两千人将易郏想要表达的意思,只是他们的说辞要相对委婉一些。 而这一点,事实上赵弘润也非常清楚,毕竟两万商水军中,约有六七千左右的士卒,那是只经过三四个月操练的纯粹的新卒,从未见识过战场的气氛,而其余士卒,虽然称他们是老卒吧,但事实上,也只不过是打过楚魏颍水战役的士卒,数来数去也就寥寥数场战事,根本不能算是经验丰富。 只有极少一部分,曾经屡次在暘城君熊拓的率领下攻打过汾陉塞、并能从那几场战争中活下来的士卒,那些年纪接近三旬的老卒,才可算是真正有战场经验的士卒。 而这些士卒,如今大多都被伍忌提拔为百人将、五百人将、千人将、两千人将等等,希望这些人的勇武可以感染到军中的新兵,但昨日小试牛刀的白刃战却证明,商水军果然还是太年轻了,需要更多的时间来磨练。 主要还是心理素质不过关呐…… 赵弘润暗暗感慨道。 他并不意外,倘若让他提着武器上战场去杀敌,他也会像那些新兵那样,傻愣地像根木桩似的,毕竟天底下又有几个是天生的杀人狂,一踏足战场就能像老兵、甚至是精锐那样发挥自如? 肃王殿下……居然未曾动怒? 望着沉思不语的赵弘润,帐内众将心中好是惊讶,他们原以为在提出了恐怕难以守住城墙的预测后,眼前这位肃王殿下会因此勃然大怒的。 可能是注意到了诸将们怪异的目光,赵弘润疑惑问道:“怎么了?” 六名将领面面相觑,良久,两千人将陈燮小心翼翼地说道:“末将还以为,肃王殿下会动怒……” “动怒?为何?”赵弘润脸上更纳闷了。 见此,千人将冉滕犹豫了一下,小心地说出了原因。 “就这?”赵弘润听罢哈哈一笑,摇头说道:“你们说的都是实情,本王岂会怪罪?……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才是大忌!”顿了顿,他补充道:“不过,本王并不希望拿这个当做我军失利的借口,只要仍有一丝希望,本王也要奋力去把握。并且,本王希望诸位也能做到这一点,不辜负你们如今的职位。” “是!”包括伍忌在内,帐内诸将抱拳颔首应道。 此时,赵弘润站起身来,在帐内踱了几步,口中沉声说道:“本来,本王试图用猛火油拖延战争的时日,让城外那二十余万羯角大军被每日消耗的粮食所拖垮,不过,既然这个战术被羯角人给破解了,那本王也就不白白浪费猛火油了……”说罢,他转头望向毡帐内的诸位将领,正色说道:“既然防守吃力,那咱们就主动出击,目的还是那个,干扰羯角人攻城的筹备。” 主动出击? 诸将领面面相觑。 而这时,就见赵弘润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来,招招手道:“你等上前来。” 诸将不明就里地围了上去。 八月十八日,即羯角部落大军围攻雒城的第三日。 清晨,天刚蒙蒙亮,照旧有一队羯角骑兵来到雒城的西城郊,朝着雒城西郊那片连接两日燃起过大火的焦土,再次射了一波火矢reads;。 而这次的结果与昨日不同,那些火矢在落地后,并未似昨日那般点燃大地。 见此,羯角骑兵们当即将此事回禀给他们的族长比塔图。 在得到这个消息后,比塔图哈哈大笑,当即下令准备攻城。 毕竟在他看来,前日若不是魏人用那黑水制造了火幕,阻挡了他羯角所奴役的二十万奴隶兵,区区一座雒城,如何能阻挡他? “(羱族语)今日,定要踏破雒城!” 在出发前,比塔图兴致高昂地激励着麾下的军队。 可就在临出发前,忽然有一队羯角骑兵回来禀告,说雒城西城有一支军队出击。 在这个时候?魏人主动出击? 比塔图愣了愣,因为魏人那“自寻死路”般的做法而愣住了,毕竟在他看来,在正常情况下,仅三万人左右驻守的雒城,根本挡不住他二十余万大军,可为何魏人还敢在这个时候主动出击? 他们何来的勇气? 思忖了半响,比塔图撇下仍在准备攻城事宜的大军,仅带着数百骑羯角骑兵,策马来到那片山坡,登高眺望雒城方向。 果不其然,正如他那些羯角哨骑所送回来的消息,雒城方向果然有一支军队离城而出。 而打头的,居然是一些像他们一样穿着羊皮袄的骑兵。 …… 比塔图皱了皱眉,面色沉了下来。 因为他已经意识到,那些骑兵并非是魏人,而是羱族人、或者是羝族人。 而这些人依附魏人,试图与本应该是兄弟部落的羯角部落为敌的举动,在比塔图看来绝对称得上是最恶劣的背叛! 羝族人也就算了,为何身为羱族人却要背叛羯族人? 比塔图面沉似水,他心说:既然你们决定协助魏人、背叛同胞,那就别怪我心狠了。 他冷冷地策马伫立在山坡上,打算冷眼旁观此战。 因为在他看来,对方那么点人马,根本不需要他做出怎样的应对,他羯角部落所奴役的奴隶兵们,会在攻城的同时,顺带着将那点军队吞没。 “呜呜——呜呜——呜呜——” 代表着进攻的角笛声响起,羯角督军们奴役着奴隶兵们对那支魏军展开了攻势。 然而,让比塔图目瞪口呆的是,他亲眼目睹他军中的奴隶兵,在似潮水般冲向那支魏兵时,竟像是飓风刮过草野似的,一片片地倒地。 那是…… 比塔图眯了眯眼睛,惊骇地望着那支被羱族骑兵所保护着的魏军中,在那一辆辆恍如战车般的马车上,骇然装载着一架架神奇的器物。 只见那神奇的器物,不停地吐射出一根根粗如手指般的弩箭,对那些冲向他们的奴隶兵们,造成了让人难以置信的伤亡。 那就是……魏国连弩? 比塔图的面色变得凝重了许多。 ... 第423章 :肃王的兵法 其实早在两日前羯角部落首次攻打雒城的时候,商水军便已动用了连弩,只不过那个时候由于城外火海的阻隔,使得立于远处高坡上的比塔图,并未看清楚那两万余奴隶兵被魏国连弩射杀的那一幕而已。 他当时还以为,那两万余奴隶兵好歹能对城内的魏人造成点伤亡呢。 可眼下,在亲眼目睹麾下的奴隶兵一片一片地倒地毙命,他这才意识到,在那强大的魏国连弩面前,这些毫无防具的奴隶兵,可能仅仅只是起到一个消耗对方箭矢的作用而已。 而与此同时,羯角对面的那支魏军,却已停止了前进。 这是一支步兵、战车、骑兵混搭的军队,商水军的士卒们,将他们用来装载辎重的马车进行了改造,将连弩固定在了马车上,每辆马车装载两座连弩,打造成了总共两百五十辆连弩战车。 连弩战车,这是赵弘润给起的名字。 虽然赵弘润明知战车这种东西早已被淘汰,但或许是因为骨子里那魏人的普遍思想作祟,亦或是纯粹将那笨重的战车当成了另外一种他记忆中的战争重器,以至于赵弘润像绝大多数的魏人那样,对战车这种能代表着他们魏国精神的战争利器报以不可思议的喜爱。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名字还算起地不错,但事实上,那所谓的连弩战车,纯碎就是将连弩安置在装载辎重的马拉车上而已,顶多就是商水军的士卒们在此基础上,利用前几日增高城墙时所剩余的木料,在战车加了一侧挡板,用来防御来自羯族骑兵的箭矢。 至于士卒配置,每辆连弩马车上,配置有两名马夫、两名负责连弩射击的士卒、两名负责装填箭矢的士卒,还有两名手持盾牌保护同车同泽的士卒,总共是八名士卒。 正因为如此,尽管这些连弩战车皆用四马拉车,但那前进的速度,依旧是惨不忍睹,哪怕是一名全副武装的魏国步兵,都能比它跑得更快。 机动性! 无论是当初楚魏战争时期赵弘润所打造的战车,还是此时紧忙拼凑出来的所谓连弩战车,两者暴露出了相同的弱点,即机动力。 简单点说,它实在太慢了。 有杀伤力就足够了,要啥自行车啊…… 在队伍中间,赵弘润骑着战马,在宗卫们与肃王卫们的护卫下,倍感惆怅地叹了口气。 在亲眼目睹了连弩战车那可怜兮兮的速度后,他不止一次地说服自己,战车不需要速度,它只要践踏敌军就可以了,但在心底,说实话他还是想用一种机械动力代替马力。 只可惜,他造不出蒸汽机,冶造局目前的技术,还无法做到这一点。 当然了,退一步说,即便造出了蒸汽机,似初代蒸汽机那种连马力都不如的动力,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殿下,您真不该亲身犯险的。” 就在赵弘润暗自惆怅时,宗卫长沈彧忍不住再次在旁劝说道:“倘若您只是想要探明羯角大军的情况,我等大可代劳,您只要在城内等候消息即可。” 赵弘润闻言转过头来,笑着说道:“沈彧,这件事,恐怕唯有本王能办到reads;。” 是的,只有拥有过目不忘天赋的他,才能在极短的时间内,看清楚羯角大军的概貌,比如对方可曾筑建营地?建在哪里?营地的分布情况又是如何?有没有可以利用的漏洞?等等等等。 或许记忆力普通的一般人,哪怕当时牢记了这一切情报,事后亦有遗忘的可能,但是赵弘润则不同,只要他看过一眼,就能牢记在心中,回到雒城内那顶毡帐后,在泥盘中做出相应的模型,以方面之后的战事。 要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想来他赵弘润绝不会亲身犯险,万一战场上哪支流矢不长眼呢? “下令全军,缓缓推进。” 在赵弘润的命令下,这支约四千人左右的混编魏军,缓缓朝着前方那座山坡推进。 而在推进时,那两百五十辆连弩战车一字排开,几乎保持着一致的速度,在每辆战车的前方,都有四名手持盾牌的商水军士卒,目的是为了防止羯角骑兵射杀拉乘的战马;而在战车队伍的两侧,一千名出身白羊、灰羊、青羊等羱族部落的战士,分作两队,一左一右,保护着这支队伍,以免羯角骑兵从两侧夹击。 不可否认,这样的兵种部署是没有错的,可问题是,对面那可是有整整二十余万羯角军啊,四千人,挑衅二十余万? 除了赵弘润以外,相信绝大多数的商水军士卒,亦或是那些在旁协助他们的羱族骑兵们,他们此刻的心情必定是相当的复杂。 然而,让双方都目瞪口呆的是,似这种临时拼装的所谓连弩战车,居然在战场上展现出了他们毫不逊色猛火油的强大杀伤力。 只见那些粗如手指的弩矢发射出去,对面那些羯角奴隶兵们可谓是擦到伤、碰到死,往往还没等他们狂奔出多远,就已经一片一片地倒下了,可谓是遍地的尸骸。 而更不可思议的是,魏军一方目前居然还是零伤亡。 这个距离……有点危险了。 目测到那些奴隶兵们与连弩战车防线的距离,赵弘润皱了皱眉,当即下令全军掉头。 只见在羯角一方愕然的目视下,魏军那两百五十辆连弩战车调转了方向,似乎打算撤离。 但是战车上那些操控连弩的商水军士卒们,可并未停止射击,只见他们迅速调整连弩的地盘,使连弩重新校准方向,仍就对准了身后方的奴隶兵们。 水平层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可调整射击口的机制,这个当初困扰了冶造局工匠们好几日的设计,哪怕是在中原国家,那也是绝无仅有的。 遗憾的是,目前只能做到水平面左右调整射击口,却无法上下调整,这也正是连弩无法安置在城墙上作为守城武器的一个关键性的弱点。 不过话说回来,在连弩那强大的杀伤力下,些许设计上的不足,显得微不足道。 谁能想象,面对着数以万计的羯角奴隶兵,那两百五十辆连弩战车,一边向雒城方向撤退,一边向身后方的奴隶兵们射击,硬是在己方零伤亡的情况下继续扩大战果,让策马伫立在远处高坡上观望的比塔图面色铁青。 也难怪,毕竟那些奴隶兵们普遍只有一杆劣质的长枪,缺少远程远程武器,因此,很难对拥有强大远程杀伤能力的魏人造成什么伤害。 更何况,当这些奴隶兵们追赶得紧,连弩战车的弩矢发射速度赶不上那些蜂拥而至的奴隶兵时,两侧作为护援的羱族骑兵们,亦在赵弘润的命令下,用手中的长弓帮忙射击,缓解连弩战车的压力,致使奴隶兵们追赶出两三里地,都已经可以看清楚雒城城门了,居然还是没能追赶上来reads;。 也难怪,毕竟大批冲在前头的奴隶兵们,在他们冲锋的途中,就已经倒在了连弩战车与羱族骑兵的远程打击下。 简直是屠杀! 单方面的屠杀! 逐渐地,原本对自己信心不足的商水军士卒们,在眼前那有如天壤之别的敌我伤亡数字面前,变得越来越自信,那些跟随战车奔跑的士卒,仿佛也遗忘了疲倦,斗志高昂;而那些负责操作连弩,负责装填弩矢的士卒们,他们的动作似乎比之前变得更加熟练。 反观那些被羯角督军所逼迫的奴隶兵们,他们冲锋的势头越来越小,到最后仿佛只是抱着死自己一个全家就可以活命的念头,纯粹冲上前来送死,几乎看不到有像前日那样的疯狂模样。 终于,羯角骑兵出动了。 可能是比塔图意识到,若是他再不派出羯角骑兵的话,恐怕他会被魏国那可怕的连弩给活活玩死。 约三千名羯角骑兵,从一侧迂回绕过奴隶兵们,企图偷袭魏军的一侧。 遗憾的是,早已预测到此事的赵弘润,当即命令连弩车将准星对准了朝他们冲来的羯角骑兵们。 羯角骑兵的长弓,与羱族人所用的长弓类似,有效射程约是六十丈到七十丈左右,所谓的有效射程,指的是在这个范围内,他们射出的箭矢仍带有杀伤力,而超过这个范围,那些箭矢就像那句话所说的那样,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也,哪怕命中人体,也再没有什么威力。 而羯角骑兵那足足有六七十丈的有效射程,要比许多中原国家的弓手的射程都要远,但很遗憾,魏国冶造局所研制的连弩,其有效射程,是一百二十丈! 几乎是羯角骑兵长弓射程的两倍距离,并且其威力,在三十丈的范围内,可直接射穿足足指节厚度的铁盾。 这就是机关机械的威力,根本不是人力所能达成的。 “笃笃笃——” 因为赵弘润在出城前就下达过命令,因此,当那一队羯角骑兵露面、企图从一侧迂回袭击他们的时候,负责操纵连弩的商水军士卒们,已将连弩对准了那些羯角骑兵,并且在足足有百余丈的极限距离下,朝着那一队羯角骑兵展开了一波射击。 由于是极限距离,因此,这一波弩矢的穿透力大大减弱,但仍然造成了约两百名左右羯角骑兵的直接死亡,成功地唬地那些羯角骑兵立即勒住了缰绳。 射程,那些羯角骑兵,输在了射程上。 他们引以为傲的马背上的箭术,在有效射程两倍于他们的魏国连弩前面,毫无用武之地。 “不追了?” 眼瞅着那些羯族骑兵与奴隶兵们缓缓退却,赵弘润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补充弩矢!” 雒城城内涌出一大批马车,随军而出的商水军士卒们,麻利地将一箱箱装满弩矢的木箱搬到那些连弩战车上。 随后,这支人马,再次朝着那片山坡而去。 显然,赵弘润是打算凭借着射程上的绝对优势,用简单而有效的战术,尽可能地消耗羯角部落的兵力。 在羯角人醒悟某件事之前。 ... 第424章 :两支利矛 八月二十日,在雒城西北四十里的一座无名森林中,十几骑羯角骑兵,正神色紧张地观察着四周,企图从那被夜色笼罩的茂密植被中,找出袭击他们的凶手。 或许是猛兽,或许,是酷似猛兽般凶恶的人。 “啊!” “啊!” 林中,惨叫声此起彼伏。 那十几骑羯角骑兵浑身一震,眼中隐隐流露出几分恐惧。 他们开始后悔,后悔昨日黄昏前后,不该追赶着那一支恐怖的魏军来到这片茂密的森林。 他们怎么也想不通,此前明明是被他们追杀的魏人,在来到这片森林中,却仿佛化身为了恐怖的追猎者,似鬼怪传说中专门收割活人性命的厉鬼,将他们一个个地杀死。 “(羱族语)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 那十几骑羯角骑兵中,有一名年轻人似患有臆病般喃喃自语了几句,不顾一切地从随行两匹马的其中一匹中取出早前预备的火把与打火石,啪啪地企图用打火石点燃火把。 而听到那打火石的声音,另外一名羯角骑兵压低声音,惊恐地说道:“(羱族语)你疯了么?!快……” 刚说到这,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就着打火石那瞬间产生的短暂光亮,他骇然看到,那名正在用打火石点火把的同伴,不知何时胸口中了一把短小的投枪。 “噗——” 尸体倒地,那落地的声音,让那十几骑羯角骑兵早已绷紧的神经,仿佛被什么东西敲击了一下似的,整个人猛然一颤。 在哪里? 那支似厉鬼般可怕的魏军……究竟藏身在何处? 那十几骑羯角骑兵屏着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只敢用眼珠子四下打量。 而就在这时,他们身边的战马“呋呋”地打了几个响鼻。 瞬时间,从四周昏暗的森林中,激射出数十支弩矢,一下子就夺走了数名羯角骑兵的生命。 “(羱族语)我受不了了!” 在生与死边缘徘徊的折磨下,一名羯角骑兵大叫了一声,翻身上马,也顾不得那另外两匹坐骑,不顾一切地朝着记忆中的来路夺命狂奔。 而这时,林中突然飞出一柄长枪,精准地刺穿了那名羯角骑兵的脖子,并且,那强劲的力道,居然将其整个人带离了马背,生生钉在旁边的一棵树上。 “啊——” “啊!” 一阵惨叫声过后,那十几名羯角骑兵皆被杀尽。 月色照拂森林,借助那朦胧的月色,依稀可见,有一名高大的男人,骑着一匹四蹄裹着厚厚皮布的战马,悄无声息地从一棵树的背后缓缓而出,来到了那具被一干铁枪生生钉死在树上的羯角骑兵的尸体旁reads;。 几丝月光照拂在那名男人身上,此人居然是砀山军的大将军,司马安。 …… 冷冷瞥了一眼被自己钉死在树干上的敌军尸首,司马安一把拔出铁枪,唰唰地甩了甩枪身上的鲜血,用他那仿佛猛兽狩猎时般的眼神,扫视了一眼那昏暗的四周,旋即,再次消失在林中。 待等天色放明,一万两千余砀山军缓缓从森林中步出。 记得昨日黄昏前后,万余羯角骑兵追赶着这支军队闯入了这片人迹罕至的森林,而如今,本来是步兵多过骑兵的砀山军,如今居然清一色都拥有了坐骑,这已经能够说明问题。 整整一个晚上,那万余名羯角骑兵,被砀山军这支惯于在黑暗环境下山林作战的魏国山地军,以仿佛猎手狩猎猎物的方式,屠杀殆尽了。 “活在马背上的羯族人,不过如此嘛。” 睁着略有些疲倦的眼睛,砀山军大将白方鸣望了一眼晴朗的天空,调侃着说道。 话音未落,身后转出另外一位大将闻续来,只见后者理了理发束,慢条斯理地说道:“是羯角人自己犯傻,才会被我军杀尽。……他们并不擅长山林地带的厮杀,却愚蠢地被我军诱入林中,以至于他们为人称颂的马背上的箭术在这片林中完全无法发挥作用,因此才遭此厄事。” “是是是,你的诈败之计很精彩。”白方鸣打了个哈哈,敷衍着作为同僚的闻续,旋即,他拨马上前,来到司马安身侧,问道:“大将军,接下来咱们做什么?” 司马安驾驭着坐骑,缓缓来到一处土坡,登高眺望着雒城方向。 事实上,由于两地相隔甚远,他根本瞧不见雒城那一带的情况,只是起到个心理安慰的作用而已。 “支援雒城?”注意到司马安的举动,白方鸣试探着问道。 司马安摇了摇头,镇定地说道:“不!……肃王殿下委以我军另外一项任务。”说罢,他驾驭着战马缓缓朝着西边而去,口中淡淡说道:“已甩掉了尾巴,咱们就该行动了。……遵照肃王殿下所愿,直捣羯角的部落营地!” 说到这里,司马安嘴角缓缓扬起几丝冷冽而奇诡的笑容。 仿佛冥冥中有个声音在说:忠于胜利与杀戮的战争凶兽,已被释放。 不得不说,原来是步骑混编的砀山军,每日赶路的脚程便让赵弘润叹为观止,而眼下,砀山军夺取了万余羯角骑兵的坐骑,每日的行军速度更是让人难以置信,只不过一日工夫,便向西挺进了数百里,来到了羯族人居住的三川腹地。 当天色接近黄昏的时候,万余骑砀山军来到了一片放牧有羊群的草原,只见那十几名负责放牧羊群的少年,目瞪口呆地望着这支不知从何时而来的军队,战战兢兢。 在仅仅只相隔十余丈的距离的情况下,司马安从怀中取出那份由成皋军大将军朱亥描绘、随后又经过雒城内诸部落族长添加备注的三川地图,比对着己方的位置,试图将眼前近在咫尺的一座部落营地,从地图上的敌对目标中寻找出来。 然而半响后,司马安微吐了一口气,收起了那份地图,将其藏在怀中,随后,竟驾驭着战马,从那十几名放牧的少年身前缓缓驭马而过。 “不进攻么?” 策马追上前去的白方鸣,瞥了一眼远处那毫无防备的某部落营地,有意无意地问道。 司马安摇了摇头,淡淡说道:“走偏了路,那并非是黑羊、乌角、灰角那些部落……莫做无谓的事reads;。” 莫做无谓的事……么? 白方鸣扁了扁嘴,哂笑着跟了上去,在经过那十几名呆若木鸡的放牧少年时他,他望了一眼对方,眼神中包含着深意:真是命大啊,小家伙们,若是半月前,呵呵…… 万余骑威武的砀山军士卒,在那十几名放牧少年惊愕不解的目光中,绕过前方那座不知名的某部落营地,更改方向,继续朝西而去。 可能是听到了部落营地外的动静,那部落营地内涌出几十名三川之民,目瞪口呆地望着一支足足有万余人的骑兵,从他们部落旁掠过。 “(羱族语)他们……是什么人?” “(羱族语)黑色的铁甲……是魏人的骑兵?” “(羱族语)你傻了吧?羯角正在跟魏人打仗,如果那些真是魏国的骑兵,怎么可能仅仅从咱们部落营地旁路过?” “(羱族语)这倒也是。……不过那支身穿黑色铠甲的军队,真的很像传闻中的魏军……” “(羱族语)唔……” 一日后,司马安率领砀山军沿着地图找到了羯族乌角部落的部落营地。 羯族部落的部落旗帜很好认,一般情况下,那些部落旗帜中绘着硕大的羊角的,便十有*是羯族人。 而在确认了眼前这座部落营地的部落战旗后,司马安二话不说便下达了全军进攻的命令。 由于乌角部落内的战士们大多数都跟随羯角部落的族长比塔图攻打雒城去了,以至于砀山军几乎毫不费力地便攻克了这座部落营地。 铁骑过后,遍地尸骸,但凡阻挡在砀山军面前的部落战士,皆被杀死。 “手持利刃者皆视为敌卒,杀!” 在下达了这道将令后,砀山军对这座部落营地内的住民展开了屠杀。 但是碍于对赵弘润许下的承诺,砀山军这次的屠杀显然要收敛许多,只杀了那些身强力壮、手持利刃的男人,对于部落里那些老人、小孩、女人,司马安罕见地手下留情了。 但是作为警告,司马安命令士卒们将那些已死的反抗者,用他们所使的长枪、长矛,将他们的尸体戳起来竖立在地上,远远望去仿佛一片“尸林”。 “(羱族语)为什么?为什么要屠杀我们部落的战士?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一名拄着拐杖的老人,颤颤巍巍地走到司马安面前,愤怒地质问道。 然而,司马安却没有理睬他,弯下腰从一具尸体身上的衣服上撕下一块布,蘸着地上的鲜血,在这个部落的族长毡帐外侧,用魏篆写下了一行字。 待写完了这行字,司马安将手中的血布一丢,翻身上马。 万余骑砀山军士卒,一言不发,骑跨着坐骑,扬长而去。 那名老人愤愤地望着这支可怕的军队所带给他们部落的毁灭,随后,将目光落在司马安所留下的那一行血字上。 那是魏篆,老人看不懂,只是本能地感觉上面那几个字杀气腾腾。 助羯角者,杀! ... 第425章 :两支利矛(二) 就在砀山军迂回袭击羯角以及其相关盟友的部落营地时,被赵弘润视为另一支利矛的成皋军,也早已有所行动。 当然了,可能在追赶成皋军的那支上万人的羯角骑兵们眼里,这支军队就只会逃窜,而且相当懂得如何在附近这片复杂的地形中遮掩行迹,以至于一人三坐骑的羯角骑兵们,居然愣是追丢了步骑混编的成皋军,简直不可思议。 但是,在八月二十日这一天,羯角骑兵们终于再次发现了成皋军这支魏军的踪迹。 这支军队,居然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绕过了鸦岭,一路挺进至雒水西南的伊水,在伊山上造了一座军营。 若是赵弘润也在这里的话,他多半会惊讶。 因为这伊山,曾是他攻略三川的备用计划中相当关键的战略要地,若是能稳稳守住此地,那么魏国便不需要再从成皋关出兵三川,而可以直接从阳翟、郑城两地出兵,并且,由于伊水通雒水,魏国可以利用水运,将大批的战争物资沿水路运往此地,远比走陆路要快地多。 更关键的是,伊山的地理位置非常敏感,它的东北是雒地,以及羱族纶氏部落曾经的部落营地;而西北,则有羯角、灰角、乌角等羯角部落联盟的部落营地;而它的西南,则是羯族羚部落与羯部落的腹地。 因此可以说,一旦魏国稳稳当当地占据了伊山,并且将这里营造成攻略三川之地的桥头堡,那么,魏军便可以大举进攻羯族人所居住的土地,比兵出成皋关要便当地多。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成皋军的大将军朱亥在前几日首次偷袭羯角军失败后,便从鸦岭峡退至了伊山,占领了这片在他看来非常关键的战略之地,并且花了好几日的工夫,将这片山林营造地固若金汤。 可让朱亥感觉有点郁闷的是,羯族人似乎不明白伊山的重要性,以至于他率领成皋军在伊山驻扎了两日,近在咫尺的羚部落与羯部落,居然视他成皋军为无物。 难道那些人不明白,丢了伊山,就等同丢了一大片土地么? 反复比对着三川地图,朱亥越看越纳闷,记得起初他还以为他弄错了呢。 不过在反复对照后他才逐渐意识到,并非是他弄错了,可能是羯族人还未意识到伊山的重要性。 不得不说,从这里可以看出司马安与朱亥这两位大将军的不同之处,因为要是换做司马安,恐怕他绝对不会放弃这绝佳的机会,必定会趁机偷袭羚部落与羯部落的腹地,杀光这两个部落在草原上放牧的羊群,偷袭他们的部落营地,将营地内的人尽皆屠戳。 至于能否承受后续的羚部落与羯部落的报复,那并不在司马安事先考虑的范围内。 打不过可以跑嘛,反正砀山军擅长山林作战,在被羚、羯部落报复时,往哪片森林一钻,到时候说不准究竟是谁猎杀谁呢。 但是朱亥没有趁机偷袭羚、羯部落的意思,哪怕他对羯族人也没有好感,哪怕他很清楚羯部落往年曾屡次进犯他们魏国边境,在南梁、阳翟、市丘一带杀掠魏国的子民reads;。 因为他知道,目前羚、羯这两个羯族人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其实是在与巴国发生战争、争夺土地——并未加入羯角部落与他们魏国的这场战争中,在这种情况下率先偷袭对方,无益于这场战争。 因此,朱亥并没有派兵偷袭羚、羯部落,而是派骑兵去“通知”那万余的羯角骑兵。 是的,是通知。 谁能想到,三匹马轮换着骑、据说可日行数百里的羯角骑兵,居然跟丢了步骑混编的成皋军,这简直让人大跌眼镜。 由于成皋军的“放水”,那万余在附近一带山丘中团团打转的羯角骑兵,终于发现了成皋军的踪迹,蜂拥赶制了伊山脚下。 “(羱族语)这支魏军还真能逃啊。” “(羱族语)这次绝对不能让他们再逃走了!” 指挥这支羯角骑兵的万夫长非常生气,因为他们与成皋军在附近的山丘地带玩了几日的捉迷藏,结果,成皋军中途不玩了,消失地无影无踪,只留下他们像个傻子一样,依旧在那片山林中寻找成皋军的踪迹。 简直是耻辱! 伊山,地势险要、范围颇广,不是单凭万余羯角骑兵就能将其围困的,因此,摆在那万余羯角骑兵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 要么,在伊山脚下与山上的成皋军干瞪眼,等着后者再次消失,然后他们再像傻子一样去寻找;要么,就直接攻打伊山。 在权衡了许久后,羯角骑兵的万夫长也顾不得山势险要不利于骑兵作战的禁忌,决定攻打伊山。 因为在山脚下观望时,这位万夫长隐约瞧见伊山上一条条盘山的道路,蜿蜒直通山顶,那坡度,并非是骑兵不能通行的险道。 他不知道,那些盘山螺旋向上、蜿蜒直通山顶的盘山小路,其实是成皋军人为砍伐林木开辟的道路。 大约是在午后光景,万余羯角骑兵在伊山下饱吃了一顿,便依次骑马上山。 他们将多余的战马留在了山下,并留下了千余人看守,而其余人,则沿着盘山小路缓缓上山。 盘山小路,顾名思义,是盘绕着这座山丘的小路,一侧是山崖、一侧是茂密的山林,好在露面还算宽敞,大约有能使七八匹马并骑的样子。 而在沿着盘山小路徐徐向前的途中,羯角骑兵们时刻紧盯着他们一侧的山林,因为谁也不敢保证,那片山林中会不会埋伏着魏国的弓弩手。 但让他们颇为吃惊的是,在他们沿着小路上山的途中,他们并没有受到魏军的攻击。 “(羱族语)那些魏人究竟想做什么?难道只是困守山顶?” 羯角骑兵的万夫长有些想不通。 就在这时,队伍忽然停止了,前方的羯角骑兵回来禀告,说前方出现了岔口。 万夫长驾驭着战马上前,他发现,前方果然出现了(y形)岔口,只不过,其中一条通畅无阻,而另外一条,则竖立着人为制造的木栏,那一根根木头,都有成人的大腿粗细,并且,整面木栏足足有两人多高。 …… 万夫长朝着那两条岔路望了几眼reads;。 很显然,这是成皋军有意制造的阻碍,并且这里透露出一个讯息:成皋军“希望”这支羯角骑兵往没有阻碍的那一条山路前进。 难道前面有埋伏? 万夫长暗自猜测道。 而就在这时,山路两旁的林中突然冒出不计其数的弓弩中,朝着原地伫立着的羯角骑兵们射中了手中的弓箭。 “(羱族语)有埋伏!撤!撤!” 万夫长大惊失色,连忙下令全军沿着原路返回,终于,在付出了数百人的伤亡后,他们成功地回到了伊山脚下。 按理来说,羯角骑兵小败一场,成皋军应该趁胜追击才对,但不知怎么原因,成皋军并没有追击羯角骑兵,他们只是在射了一波箭矢后,便消失在了埋伏地。 看来魏人是打算困守此山了…… 再次回到伊山脚下后,那名万夫长越想越气。 也难怪,毕竟他们连成皋军的毛都没摸到一根,己方就损失了数百人,这如何不气? 但是贸然进攻…… 那位万夫长心中又有些犯怵,毕竟就连他也猜地到,这支魏军必定会在山上布下重重陷阱。 怎么办呢? 忽然,万夫长灵光一闪,转头望向了伊水对岸的那一片山峦。 他觉得,从那片山峦的高度,他应该可以清楚地看到伊山这边魏人所留下的陷阱。 于是,他带着数十骑,骑马涉水来到了对岸的山丘,登高观望伊山方向。 他意外地发现,成皋军其实并没有在山路上埋伏什么陷阱,只不过,他们在许多小路的岔口设置了木障,使得整座山的山间小路,复杂地就像是迷宫似的。 雕虫小技! 万夫长冷笑一声,取出一块羊皮,对照着对面伊山上的“活路”与“死路”,在羊皮上划了一道又一道,划出能径直通往山顶的正确道路。 然而,他并不知道,此刻在伊山上,成皋军的大将军朱亥,与其麾下封夙、周奎等将领们,正眼神淡然地望着对岸的山丘。 “果然,对岸的山丘上有人……十有*是那些羯角人正在窥探这座山的众岔路。” “还算聪明,不枉咱们将对岸的山丘拱手想让的好意……” “既然羯角人有意窥探这边的岔路,就意味着,他们还是打算攻山啊。” 听着耳边诸将领们的议论纷纷,朱亥的面色依旧镇定,似乎毫不介意伊山那些岔路的秘密,被对面的羯角骑兵们所洞悉。 当晚,就在羯角骑兵们打算好好休息一晚,准备明日再次攻山的时候,成皋军的士卒们,却悄悄从山顶来到了半山腰,将那些在岔路安置的木障,从泥地地拔起,随后,种在另外一侧的岔口。 是的,朱亥毫不在意。 因为这座伊山中的所谓“死路”与“生路”,皆在他掌控之中。 他随时可以,并且随心所欲地更改岔路的通向。 ... 第426章 :僵持 八月二十二日,天空阴云密布,仿佛随时都会下雨的样子。 而在雒城的西城墙上,李惠、乐豹、央武三名商水军的小卒,正百无聊赖地倚在城墙上,不时地从墙体上的窥探口望一眼城外,看看羯角的军队可曾来到城下。 “好闷啊……” 良久,央武唉声叹气地抱怨了一句,倚靠着墙体坐了下来。 不得不说,由于最近几日作为最高统帅的赵弘润改变了战术,采取了主动出击的方式去骚扰羯角大军,每次所用的方式很单调,无非就是利用连弩战车与羱族马弓手的远程打击能力,逐步地使羯角的奴隶兵陆续出现伤亡。 而每当羯角骑兵们由于愤怒,出动大量人马追击这支魏军的骚扰队伍时,自第二次后便开始代替赵弘润指挥这支队伍的伍忌,便果断使全军撤退,并且学赵弘润前几日的战术,一边撤退,一边利用远程上的优势,用连弩射杀那些羯角骑兵。 其实要破解赵弘润这种无赖战术,也不是没有办法。 办法很简单,只要那些羯角骑兵全军出动,在一开始就从两侧迂回袭击这支魏军的骚扰队伍,不惜一切代价,尽管战后势必得付出相当的伤亡代价,但却有极大的机会可以围剿杀尽这支队伍。 运气好,甚至还缴获魏军来不及毁坏的连弩战车,这绝对是稳赚的事。 退一步说,哪怕魏军那支骚扰军队在被围杀前摧毁了所有的连弩战车,这也不算什么,毕竟一旦失去了连弩战车,赵弘润自然也就没有办法再依靠这种办法来削弱羯角人了。 怎么想,这都是对羯角人极为有利的事。 但遗憾的是,也不晓得是不是顾虑伤亡,比塔图迟迟没有做出这个正确的决定,以至于面对魏军那区区四千人的骚扰队伍,二十余万羯角人居然被骚扰地向后撤退了五里地,将雒城西郊那块视野相当好的高坡拱手让给了魏人。 这下好了,羝族纶氏部落族长禄巴隆的心腹,一名叫做谵丹的头领,派出一队队约二十人左右的哨骑,就站在那处山坡上,登高眺望羯角人的一举一动,随时将羯角人的动向汇报于赵弘润。 这使得赵弘润一方总算是夺回了微不足道的一块郊野,使睁眼瞎状况稍微改善了些许reads;。 当然了,也只是改善些许而已,因为那些纶氏部落的哨骑们根本不敢离城太远,天晓得那些近几日无所事事、且又被魏军们骚扰地头晕眼花的羯角骑兵们,是不是在雒城池的郊外四下溜达,时刻准备着猎杀魏军一方的哨骑,借此发泄心中的愤懑? 不过话说回来,由于羯角的大军主动后撤了五里地,这使得他们离开雒城的距离变远了,在这种情况下,那支魏军的骚扰队伍,也就不敢再轻离城郭去骚扰羯角人了,毕竟,在增加了五里距离的情况下,那支魏军若是还敢前往骚扰的话,有很大的可能会让他们无法活着回来。 于是乎,这场本来在羯角人与其族长比塔图看来手到擒来的攻城战,逐渐演变成了似眼下这般两军对峙的局面,已渐渐意识到雒城并不好夺取的羯角人,不得不在抵达雒城的第五日,开始老老实实地建造营地,搭建帐篷。 没办法,毕竟三川是降雨颇为丰富的草原,隔三差五就会下雨,要是不搭建可以遮风挡雨的帐篷,万一二十几万人马被暴雨一淋,到了晚上再被逐渐转秋的夜风一吹,这二十几万人马,准有不少会得头疼脑热的风寒病,轻则影响作战,重则危及性命。 正因为如此,昨日一整天,守卫雒城西城墙的商水军士卒们苦等了一日,也没见羯角人过来攻城,怪闷得慌的。 倒是有一支羯角骑兵,可能是出于报复魏人前几日的骚扰,亦或者是纯粹发泄心中的愤懑,来到城外朝着城墙上的商水军士卒,每人射了几支箭矢。 只可惜,在商水军那准备充分的防御设施面前,似那种远射,其实跟浪费箭矢没啥区别,反正当时守在城墙上的商水军士卒们,也没听说有哪个倒霉鬼被射死或射伤的。 而在这个局面下,魏军再次改变了前几日主动出击的以攻代守的战术,转换为了看似消极的防守。 很多情况下,似这种让士卒们足不出城的消极防守战术,的确是会影响到军中士卒的士气,但由于第一次攻城战时商水军取得了一场小胜,并且随后几日对羯角人的骚扰,皆有不错的斩获,这使得商水军士卒们眼下的士气普遍高涨,几乎没有产生什么负面的影响。 “啊,下雨了……” 几丝雨滴滴在李惠脸上,使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望了一眼。 但凡守城的士卒,最怕雨雪天气,因为职责所在,他们必须监守自己的岗位,哪怕是暴雨倾盆、冰雪封路,该负责值守的,还是得值守,这是天底下所有军队强制规定的:擅离职守者,立斩! 好在赵弘润早已有所准备,从城内羱、羝部落的手中以赊欠的形式收来了好些羊皮,使得眼下,李惠、乐豹、央武三人将羊皮的四角绑在长枪上,搭成了一个简陋的凉棚,总算是有了个可以挡风的东西,不至于让如珠帘般的雨水直接浇在脑袋上。 “伍长,你们先?” 在搭建好凉棚后,央武转身对仍然站在原地目视着城外的两名士卒喊道。 这两名士卒是兄弟,出身楚国项县焦村,兄长叫做焦孟,是与央武一样参加过楚魏战役的老卒,因为模样看起来显得老成,因此被提拔为伍长,实际上年纪也就二十岁;而弟弟焦仲,则是在商水县时才入伍的新兵,跟李惠、乐豹一样。 而央武之所以请他们兄弟先,一来是因为焦孟虽然看起来憨厚,实则在战场上发狠起来,亦是一员悍卒。当然了,最大的原因,自然还是焦孟是他们伍的伍长的关系。 “你们先吧。”焦孟挥了挥手,随即从地上拾起两条羊皮,丢了一条给弟弟,兄弟二人用羊皮遮着脑袋与身体,依旧站在雨中,注视着城外的动静。 也难怪,毕竟商水军的军规是罚上不罚下的,简单地说,就是一个伍出现了错失,首先治伍长的罪;而若是一个什犯了过错,就先问罪于伯长reads;。以此类推。 这样的惩罚制度,能有效地防止身负职位的人偷懒。 是故,在守夜的时候,那些深更半夜提着武器仍在城墙上游荡巡逻的,往往不是寻常的士卒,而是伍长、什长、伯长等士卒长。 见焦孟婉言回绝,央武等人也不客气,三人肩并肩缩在凉棚中躲雨。 虽然条件仍旧艰苦,但比起直接被雨水淋在头上,这显然要好受地多。 “这场仗,也不晓得要打多久……” 望着依旧阴雨密布的天空,李惠微微叹了口气。 “想家了?”央武与乐豹转过头问道,他们知道,李惠家中父母双亡,曾经唯一的兄长,也战死在楚魏战役的战场上,只留下一个寡居的嫂子。 这也正是李惠时而被央武与乐豹打趣调侃的原因,因为一般来说,兄长死后,弟弟将有义务赡养其嫂,而在很多情况下,往往赡养着赡养着,叔嫂就成了夫妻。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在许多国家,女人也是一种比较紧缺的资源。 别以为人人都可以三妻四妾,事实上,要三妻四妾最起码也得是富足翁,而一般贫穷家庭,有的男人甚至到了四五十人还打着光棍,这并不少见。 可能是从央武与乐豹的话中听出了调侃的意思,李惠微微有些脸红,连忙辩解道:“我只是想知道这场仗要打多久而已。” “那谁说得准啊?”央武耸了耸肩,说道:“肃王摆明了要跟羯角人打持久战。” 听闻此言,乐豹摇了摇头,纠正道:“这场仗不会耗时过久的。……难道你们不知么?肃王之所以与羯族人开战,最大的目的是为了借道,让国内的另外一支军队能顺利地穿过三川之地,支援陇西。因此,从今年的日期盈余推算,肃王应该倾向于在九月左右结束这场战争,使那另外一支军队能在冬季前赶到陇西。” “九月?”央武眨了眨眼睛,提醒道:“今日可已经是八月二十二日了……” “也就是说,最多半个月。”乐豹望了一眼央武,压低声音补充道:“其实依我估计,这场仗恐怕会在月底前结束……砀山军与成皋军离城可是好一阵子了,可丝毫未见这两支军队有支援雒城的迹象,很显然,这两支军队是攻到三川的腹地去了……成皋军的朱亥大将军也就算了,砀山军的司马安大将军……你们应该懂得这意味着什么吧?” 李惠与央武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暗自同情那些被砀山军撞见的羯族人或羯族部落。 “不过在此之前,恐怕会有一场至今为止最激烈的攻城战。” 瞥了一眼听闻此言后神色有些黯然的李惠,乐豹压低声音说道:“咱们共同努力,活下来!……打赢这场仗,拿一笔丰厚的犒赏,然后咱们回商水县,你嘛,也回家将那位小嫂子娶了……” “哈哈哈,是极是极。”央武颔首笑道。 “都说了我没有……”李惠面红耳赤地辩解着,但是心底,却不知为何浮现出他那温柔的嫂子。 虽然没有……唔,没有那个意思,不过……若是我能活着回商水,将那笔丰厚的犒赏亲手交给她……想必她也会极为欢喜的吧?唔…… 李惠捏了捏拳头,暗自给自己打着气。 ... 第427章 :内贼 乐豹的判断,相当的准。 若是他这一番判断被赵弘润听到,后者绝不会相信这话出自一名入伍仅五个月的新兵的口。 砀山军……成皋军…… 在毡帐内,赵弘润死死望着泥盘中那两枚分别代表着砀山军与成皋军的黑色棋子的位置。 其实他猜想地到,这两支军队,绝对已经不在泥盘中所标注的位置了,可问题就在于,由于失去了与外界的联系,赵弘润无从判断这两支军队的真正去向。 他只能从他们事先商量好战略方针,来判断那两支军队的动向。 是的,在这两支军队离开雒城之前,赵弘润曾分别与司马安与朱亥两位大将军商议过,并且给这两位大将军安排了相应的任务。 对于司马安,赵弘润命他率军迂回袭击羯角部落的部落营地,并进攻沿途所遇到的、协助羯角部落的三川部落。 尽管赵弘润当时说得很隐晦,但司马安显然能够领会其中的意思,并且,对这位肃王殿下所作出的决定深感赞同。 正所谓乱世当用重典、重症需下猛药,谓之曰恶治! 注:重症需下猛药,这句话用在这里是类似“以毒攻毒”、“死马当做活马医”的意思。 而如今的三川,尤其是羯族人,他们对魏人已无丝毫敬重、畏惧之意,占据着主人的院堂,居然还要对主人拳脚相向,对于这种恶邻,过于客气只会让对方得寸进尺,不将你放在眼里。 最好的办法,就是主人召出家奴院丁,狠狠教训他们一次。 而司马安以及他麾下的砀山军,绝对会是让羯族人重新对魏国心生敬畏的最佳人选。 至于朱亥与他麾下的成皋军,赵弘润倒没有给他安排什么任务,毕竟当时他就预测到,羯族人势必会用骑兵切断两军与雒城的联系,因此,与其在鞭长莫及的情况下勉强指挥成皋军,还不如让朱亥自主作战,毕竟这也是一位不逊色司马安、百里跋的大将军,对于战局的把握,断然不可能差到哪里去。 不可否认,似这般只给司马安与朱亥大致战略方向,具体事项却让他们自行考虑的指挥方式,无疑是最佳的,毕竟计划总没有变化快,瞬息万变的战局,更多的是依靠将领们临机应变。 然而,似这般安排最大的问题,就是赵弘润对两军每日的动向毫无头绪。 打个比方说,赵弘润可以预测到砀山军必定是朝着羯角部落的部落营地而去的,但是他们每日赶了多少路程,某月某日又身处于哪个位置,亦或是偷袭羯角部落的部落营地一事是否成功,这一切赵弘润都无从得知。 这一点相当紧要。 再打个比方说,假设羯角人注意到了砀山军的企图,以至于后者数百里偷袭的算盘落空,然而羯角人却将计就计,故意装出后方部落营地被袭的样子,仓皇撤离。那么,倘若赵弘润希望扩大战果,贸然出兵追击,就极有可能反被羯角人伏击,因此兵败而归reads;。 看来,有必要专门训练一批哨骑,要不然,满地图的战争迷雾,这还打个屁?还没打就输一半了。 捏了捏鼻梁,赵弘润暗自嘀咕道。 这时,宗卫种招撩起帐幕,走了进来,拱手抱拳,轻笑着说道:“殿下,今日估计羯角人也不会来攻城了。” “羯角人还在忙着安营扎寨?”赵弘润随口一问,待仔转头一瞧种招,却发现他身上的甲胄都被淋湿了,遂问道:“外边,下雨了?” “下雨了。”种招点了点头,随即苦笑说道:“这雨要是早来个那么一两日,那就好了。” 赵弘润微微一笑。 他自然明白种招的意思,毕竟一两日之前,羯角人仍旧抱持着即刻攻下雒城的美梦,还未曾退后五里建造营地、搭建帐篷,这时候要是暴雨一下,晚上再刮一宿夜风,那二十余万羯角大军就有乐子了。 往少了说,这一场风雨,最起码也能给魏人带来三成的胜算。 但是很遗憾,这一场暴雨偏偏就下在今日,让魏军一方好是失望,只能用聊胜于无的词来安慰自己:好歹这一场雨可以打消羯角人今日攻城的企图,又拖了一日。 而对此,赵弘润却感到好笑。 “别做梦了,羯族人怎么说也是世代居住在这片土地上的部落,对此地的气候极为熟悉,怎么可能会中招?说不定,他们是预测到今日会下暴雨,因此这才未雨绸缪地退后五里,安营扎寨。” “这倒也是。”种招闻言想了想,觉得自家殿下说得有道理。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感觉有些遗憾,发出了一声天公不作美的感慨。 不过对此,赵弘润倒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可惜的,毕竟他从未想过要借助天时来打赢某场战事。 毕竟在赵弘润看来,天时是不可人为控制的,用它来锦上添花就足以了,要是某个情况下要依靠天时来雪中送炭,那么,从某个角度来说,作为一位将帅未免也太过于悲哀了。注:比如被诸葛亮用火攻险些烧死在葫芦谷里的司马懿,就因为一场突然而至的大雨而得救。这就是天时来雪中送炭的典型例子,简直百年难得一见。 是故,赵弘润丝毫没有为这场雨的来早或来迟而心生什么遗憾,哪怕这场暴雨未曾淋到那些羯角骑兵,只淋到一小部分奴隶兵,并且使其中更少一部分人感染风寒,这已经是上天所给予的莫大的帮助了。 当日下午,由于在雨势如帘如幕的倾盆暴雨中攻打城池,是事倍功半的兵家大忌,因此,羯角人并没有“别出心裁”地想出一招雨中夺城的戏码,老老实实呆在自己的营地内躲雨。 而魏军一方,也显得有些无所事事。 就连作为统帅的赵弘润,也百无聊赖地给乌娜讲述天空之所以会打雷下雨的原因,整理出了一段有关于雷公电母的传说,让乌娜听得津津有味。 没办法,在一个神祗信仰非常兴盛的时代,你给人讲述什么积雨云云层摩擦产生电荷之类的种种道理,是几乎不会被认可的,甚至还会被他人视为傻子。 不过在当晚大概亥时两刻左右,雒城城内发生了一桩事,一桩险些使雒城自陷火海的事。 此事发生在雒城城北的库房。 说是库房,其实就是一块搭满了毡帐的空地而已。 记得前一阵子,这些毡帐是城内三川部落用来安置族内老人、小孩与女人的避难所,但是后来,雒城归降、商水军进驻了城池,那些暗自在避难所的老人、小孩与女人们,皆回到了各自的部落营地,并且在短短几日后,离城向巩地、甚至是更加东面的成皋关迁移reads;。 而这些毡帐,便成了商水军用来堆积辎重、粮草的库房,包括那一桶桶灌满了石油的木桶。 由于考虑到石油桶存在有安全隐患,因此,赵弘润在这些毡帐附近部署了重兵,一天十二个时辰严密看守,还特地派了一位叫做徐炯的商水军三千人将。 似这等守卫,甚至还比北城墙与南城墙还要森严。 也难怪,毕竟那可是能够制造被羱、羝两族人称之为不灭天火的石油,这倒是万一在城内泄露,并且被火种引燃,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正因为清楚后果,因此,肩负重任的三千人将徐炯几乎连睡觉都要睁一只眼睛,不敢睡死,并且,时不时地就带一队人马四处巡逻,尽管这片库房四周遍布他部署的明哨、暗哨。 大概是戌时前后,徐炯再一次带着五十几名士卒,挨个毡帐检查石油桶的堆放情况。 毕竟今日刚下了一场暴雨,有不少毡帐都流入了泥水,若是木桶浸泡在水中,搞不好会因为腐烂而使内部的石油渗透出来,随着泥水流到低凹地,到时候若再弄出点火星来,说不准整片商水军的库房就会化作一片火海。 当然了,这只是徐炯的顾虑,但在他看来,小心点总是没有错的,毕竟他们军中的猛火油实在太危险了。 于是乎,徐炯带着士卒们挨个毡帐检查石油桶的堆放情况,对于那些渗水比较严重的毡帐,则在内部垫上干草、再铺一层羊皮,使潮湿的地面与木桶的底面隔绝。 而等到做完这一些事,早已是亥时时分,事实上就连徐炯都有几分困意了,但因为身负重任的关系,他仍旧强打着精神,在遍布毡帐的这片库房四周,四下随意巡逻。 走着走着,徐炯隐约瞥见前方有一顶毡帐后好似闪过一个黑影,猛然间,他困意全消,低声向身后的士卒吩咐了几句,一伙人悄悄围了上去。 待绕到那顶毡帐后一瞧,徐炯果然发现毡帐后躲着一人,目测大概十*岁的样子,从衣着判断,不是城内的羱族人就是羝族人。 “你是什么人?你在这里做什么?”徐炯沉声质问道。 遗憾的是,那名青年指着北城墙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羱族语,徐炯根本听不懂,只是大致判断出:对方是协防北城墙的羝族人,由于找地方尿尿而迷了路。 徐炯一听就心生了怀疑,要知道如今城内的诸部落,谁不晓得这个地段已被商水军列为禁地,是不允许任何非商水军士卒靠近的。甚至于,就算是商水军士卒,那也得反复经过盘查。 更搞的是,居然是因为迷路? 徐炯上下打量了眼前的青年几眼,二话不说就强行搜身,结果搜出两个物件。 一柄颇为锋利的匕首,还有一块黑不溜秋的打火石。 看到这两件东西,当时徐炯的面色立马就变了。 “传我令!全军提高戒备!……你,速速向肃王禀告此事!……你,即刻去北城墙,请翟(璜)将军拿下纶氏部落族长禄巴隆!……还有,你你你,即刻盘查所有毡帐,若发现有人潜入,擒之!若其反抗,格杀勿论!” 随着徐炯一声令下,看守库房的商水军守军将整片毡帐围地水泄不通。 ... 第428章 :内贼(二) 当晚,已然入睡的赵弘润便被唤醒,收到了有人违反禁令逗留于城北库房欲图谋不轨的汇报,这一则消息,让昏昏欲睡的他一下子便抖擞了精神。 不过因为事情尚未明了,赵弘润也不会因为徐炯的片面之词就贸然做出决定,毕竟那个形迹可疑的年轻人,暂时还无法证实是不是羝族纶氏部落的族人,即便是,也不能证明这件事与羝族纶氏部落的族长禄巴隆有何关系。 因此,他叫宗卫们烧些点水,用方便携带的劣质茶饼泡了一大羊角杯的茶水,坐在帐内静静地等着。因为他知道,既然徐炯命人向他汇报了如此严重的违禁之事,无论此事最终查明究竟是误会还是属实,徐炯都会在随后亲自向他陈述此事。 果不其然,大约在子时前后,徐炯的声音响起在毡帐:“诸位,请问肃王殿下可曾安歇?” 听到徐炯在帐外询问值守毡帐的肃王卫们,赵弘润在帐内随口说道:“进来吧,徐炯。” “呃……是。” 徐炯在帐外应了一声,随即撩起帐幕走了进来,拱手抱拳施以重礼。 “就你一人?” 在询问的时候,赵弘润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商水军的三千人将。 据他所知,这位三千人将可不是伍忌随随便便提拔上来的,此人曾是陈县的守将。包括伍忌的副将翟璜在内,商水军军中好些位两千人将与三千人将,皆曾是楚平舆君熊琥的部将,是去年谷粱崴、巫马焦与伍忌三人在攻打平舆、项城、陈县的途中降服的,之后随着大波的楚国百姓一同归顺了魏国。 而在那之后,这些人因为与谷粱崴、巫马焦、伍忌三人比较熟悉的关系,因此在鄢陵军与商水军两者中选择了商水军,而没有选择屈塍的鄢陵军。 不夸张地说,正是这些将领,撑起了商水军薄弱的将官体系,否则,单靠那些从士卒破格提拔为五百人将、千人将的将官,商水军非乱套不可。 “啊,就末将一人……”徐炯下意识地接了一句,随后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位肃王殿下之所以会这么问的原因,连忙抱拳解释说道:“因为翟(璜)将军魏禄巴隆族长说情,再加上……” “再加上什么?”见徐炯突然间变得有些迟疑,赵弘润好奇问道。 只见徐炯脸上露出几分尴尬之色,低声说道:“禄巴隆族长将他两个小儿子叫到了末将跟前,直说留在末将身边当人质,说……若是他对肃王殿下哪怕有一丝背叛之心,让末将大可杀了他两个儿子……”说到这里,他抬起头来,神色讪讪地望着赵弘润reads;。 一听这话,赵弘润便能猜到,必定是徐炯当时逼得太紧,因此禄巴隆只好用这种方式在证明自己的忠诚与清白。 但他并没有指责或责怪徐炯的意思,毕竟徐炯这也是忠于职守,应该是值得赞扬,而不该受到指责。 “坐。”赵弘润抬了抬手,示意徐炯坐在自己斜对角的座位上,旋即亲自用羊角杯给他倒了一杯茶,随即开玩笑似地笑道:“既没有上好的茶叶,也没有配套的茶具……用茶饼与羊角杯凑合一下吧。” “岂敢岂敢……”见赵弘润亲自给自己倒茶,徐炯受宠若惊,双手接过,虽然不过是一杯粗茶,但心情却有莫名的感触。 曾几何时,似徐炯这些被伍忌他们在攻打平舆期间劝降的楚国将领,其实他们此前并没有亲眼见过赵弘润,只是时不时地听说过这些肃王殿下,并且,听说的那不是些能让他们心安的话,尽是些当初赵弘润如何逼降伍忌等人,又如何逼降五万楚军等等的事,使得徐炯等将领一度对这位肃王殿下极为忌惮。 直到后来他们才逐渐了解到,这位被私底下传得凶神恶煞的肃王殿下,平时有多么的平易近人,更关键的是,这位肃王殿下不像砀山军的大将军司马安那样对外国人怀有偏见,对魏人与归顺魏国的楚人一视同仁,其中最直接的表现,无疑就是这位肃王殿下将商水军视为了嫡系,便给他们配置了连弩与投石车那等利器,更听说,这位肃王殿下似乎还在打算亲自设计商水军的甲胄,准备让冶造局给他们打造一款甲胄。 可能是出于对赵弘润的信任,当徐炯瞧见这位肃王殿下不急不躁时,原本着急的心情也逐渐平复了下来。 不过,该说的话,他还是得说,这是职责所在。 “肃王殿下,您如何看待……这桩事?” 其实,他想问的是如何看待纶氏部落的族长禄巴隆,但不得否认,禄巴隆用自己两个小儿子作为人质的行为,亦让徐炯对他稍稍有了几分信任,因此用词自然得斟酌一下。 “你抓到的那人……真是纶氏部落的族人?” “是。”徐炯点了点头,说道:“另外,并非是一人,后来末将下令戒严时,士卒们又逮到几个年轻人,皆是纶氏部落的人。” “这样啊……后来呢?” “发生这事后,末将起初派人通知了翟璜将军,请他……唔,暂时拘禁禄巴隆,不过翟璜将军做事稳重,带着禄巴隆族长亲自下城墙来当面对质。当时,末将亲眼瞧见禄巴隆在见到那些年轻人时非常震怒,还喊出了其中一人的名字……” 听了这话,赵弘润就更加断定这件事与禄巴隆没有关系了,毕竟按照常理,倘若禄巴隆果真有什么不轨的企图,绝不会在发现那名族人失手后还傻傻地喊出那些族人的名字,这样做岂不是平白让人怀疑么? “禄巴隆族长还有那几名纶氏的年轻人,现在何处?”赵弘润问道。 只见徐炯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被禄巴隆带走了,他说,这件事他定会给肃王殿下您一个交代。” 给本王一个交代啊…… 赵弘润轻轻咬了咬牙,脸上露出几分怪异的表情,因为他随便想想都能猜到,当时满腔愤怒的禄巴隆口中的交代,究竟指的是什么。 不过在瞥见了徐炯疑惑的目光后,赵弘润恢复了方才的姿态,笑着说道:“既然禄巴隆族长留下这话,想必他会给本王一个满意的交代的。……将军稍歇片刻,我猜测,禄巴隆族长过不了多久就会亲自来见本王,讲述此事,咱们到时候再慢慢分析reads;。……来,喝茶。” 徐炯依言喝了一口粗茶水,随即,他好似想到了什么,低声说道:“对了,肃王殿下,当时从那些年轻人身上搜出了些物件,末将觉得肃王殿下最好过过目……”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柄匕首与一块打火石,压低声音补充道:“那些人身上,皆有这两个物件。” 赵弘润闻言放下羊角杯,拿起那名匕首端详了一阵。 这是一把骨刃。 可别小瞧这柄骨刃,要知道,羱族人有着相当悠久的骨刃文化,他们非常擅长将羊的骨头与角打磨成利刃,甚至是打磨成箭镞。 而那些羱族人制作的骨刃,虽然硬度不及楚国的青铜与魏国的铁器,但是在锋利角度却毫不逊色,尤其是一种用羊的空心细骨所制成的箭矢,堪称可怕,一旦射中敌人胸口,由于空气沿着这种骨箭的中空被强行挤入敌人体内,可直接使对方说不出话来,继而全身僵直,只能睁着眼睛无助地等待死亡。 不过很可惜,据赵弘润所知的羱族、羯族、羝族,骨刃文化似乎已逐渐消亡,比起这些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三川之民逐渐倾向于使用更加坚固的铜器、铁器。 “殿下。” 这时,宗卫高括撩起帐幕走了进来,表情诡异地说道:“纶氏部落的禄巴隆族长求见殿下。” “就他一个人么?”赵弘润随口问道。 听闻此言,高括的表情变得更加别扭了,迟疑了片刻这才吞吞吐吐地说道:“人,是他一个人没错,不过……还有几个脑袋。”说罢,他露出一副殿下您还是自己亲眼看吧的表情,侧身撩起了帐幕。 而就在这时,满脸阴沉的禄巴隆大步走入了帐内,右手上居然拎着三个血淋淋的人脑袋。 好家伙…… 望了一眼那渗人的,仍在不住往下滴血的三个人脑袋,赵弘润下意识地往后微微一仰,只感觉帐内好似顷刻间弥漫起了刺鼻的血腥味。 虽然他早猜到禄巴隆会以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即所谓的交代,但他还真没想到,这个莽撞的羝族汉子居然直接提着血淋淋的脑袋过来见他。 也难怪方才宗卫高括满脸诡异的表情。 “啪嗒。” 禄巴隆直接将那三个首级仿佛脏污之物般地随手丢在地上,随即单膝叩地,右手抚着心口,低头颔首,向赵弘润行了一个在草原上相当庄重的大礼,口中瓮声说道:“肃王,纶氏辜负了肃王的信任,我族内,果真出现了不轨之徒,不过,我禄巴隆已将那些可耻的叛徒杀尽……请肃王降罪!” “族长请起。”赵弘润抬手虚扶一记,同时用眼神示意站在帐口附近的宗卫高括。 高括会意,上前将禄巴隆扶了起来。 而此时,徐炯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起身过来端详了一阵那几颗人脑袋,皱眉说道:“这三个首级,似乎并非是我抓获的那几人……” “是的。”被高括扶起后的禄巴隆点了点头,坦然地说道:“这三个脑袋,其中一人是我族内的一名头领,将军抓获的那几名我族的年轻人,正是此人派去,企图利用猛火油在城内制造内乱的主使之人!”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低头瞥了一眼地上某个首级,眼中闪过一丝哀伤,闭着眼睛微微叹息道:“同时,也是我的弟弟。” “……” 赵弘润与徐炯、高括面面相觑。 ... 第429章 :内贼(三) 居然是兄弟…… 赵弘润着实有些动容。 虽说在禄巴隆随后的解释后,那人应该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但那也是自幼相处了三十几年的弟弟啊,居然说杀就杀了,赵弘润真不知该说禄巴隆心狠手辣好呢,还是太过于莽撞。 “族长何必……何必如此冲动?事情尚未明了……哎,请节哀。” 其实在说此番话的时候,赵弘润除同情怜悯外,更多则是感觉可惜,因为他觉得,或许能通过禄巴隆的弟弟,牵出一些城内诸部落中其他的同谋,毕竟若单单只有禄巴隆的弟弟一人,赵弘润不认为对方有这个胆量。 “多谢肃王。”禄巴隆随口应了一句赵弘润的安慰,旋即,仿佛是看穿了赵弘润的心思似的,沉声说道:“肃王放心,我禄巴隆虽然乍一看粗鄙莽撞,但并非痴傻之徒,我已从嘎契罕口中问出了与他同谋的人。”他口中的嘎契罕,便是他弟弟的名字。 而在说完了这番话后,他从怀中取出一块羊皮,递给了身旁的高括。 听闻此言,赵弘润不禁微微有些脸红,毕竟他方才心底最在意的,的确是这桩事。 好在此时高括将羊皮递到赵弘润手中,使赵弘润能假借观看羊皮内所记录的人名,化解脸上的尴尬之色。 人……还不少啊。 望着羊皮上所记录的人名,赵弘润微微皱了皱眉。 说实话,由于羊皮上的人名皆是用羱族的文字所写的,赵弘润虽然听得懂羱族话,但是这些羱族的文字,那就看不懂了。 但这并不妨碍赵弘润从人名与人名之间的段隔,在判断这些禄巴隆的弟弟嘎契罕在临死前所供出的同谋者。 …… 赵弘润望了一眼禄巴隆,此时此刻,他这才真正为禄巴隆的弟弟嘎契罕而心生遗憾,毕竟此人无论之前做了什么,但他总算在临死前将同谋者透露给了他的兄长禄巴隆,让赵弘润可以铲除一部分隐藏的敌对分子。 在这种情况下,就连赵弘润也觉得其实可以网开一面的。 然而,禄巴隆的态度却非常坚决:“不!背叛是可耻的,更何况是背弃神圣的歃血为盟?!……可耻的背叛者,这天地间,是没有立足之地的。……嘎契罕的可耻行为,让纶氏蒙羞,唯有一死reads;!” 听禄巴隆说得如此坚决,赵弘润不禁有些感慨。 毕竟在中原国家,背信弃义、出尔反尔其实很常见,往近了说,就好比他赵弘润曾经与楚暘城君熊拓所签署的和约,若不是有芈姜这层关系在,恐怕他俩谁也不会将那薄薄一份和约当真,日后若是一旦有机会,楚暘城君熊拓势必还会攻打魏国,而赵弘润这边,也十有*会盘算着如何从楚国谋取利益,怎么可能会在私底下当真相互结盟呢?ps作者语:其实联姻在古代是相当有用的,有时比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的契约还要有效。 但在三川这边,在这些被中原国家视为未开化的蛮夷这边,诚信却真正地被视为立身根本,不得不说有些讽刺。 想了想,赵弘润和颜悦色地对禄巴隆说道:“族长,对于你的弟弟,本王感到遗憾。……鉴于令弟在死前彻悟,供出了这些同谋者,本王觉得,再做追究诚为不妥。……本王建议,将令弟视为在与羯角人战争中牺牲的勇士,将其厚葬,并且,本王之后也会给予一笔抚恤,安顿他的家人,可好?” 禄巴隆一听颇为惊愕,他没想到眼前这位肃王竟然如此大度。 而从私心来说,他自然希望弟弟在死后能得到妥善的安置,不必被长枪戳着脑袋竖立在城内示众。 “多谢肃王……那这些人?”禄巴隆的目光,投向了赵弘润手中的那份羊皮上。 赵弘润目视着手中的羊皮良久,忽然问道:“族长,令弟为何挑唆族人,欲暗中帮助羯角人?是因为我魏人曾经屠杀了氐族人么?” 因为赵弘润坦诚好几次说出了屠杀二字,并且将此事定义为丑恶的事,甚至还当着好几名族长的面亲自向禄巴隆低头致歉,因此禄巴隆心中的这个疙瘩早已消除了,于是,他在听到赵弘润的话后,也点点头坦诚地说道:“有这一部分原因,但更多的,则是嘎契罕不认为我们能够战胜羯角的军队。……他认为我的决定,会让纶氏部落在战后面临羯角部落的报复。” 原来如此…… 赵弘润释然地点了点头,对此他并不意外,毕竟城外尚且有二十余万羯角大军,而在兵法并未流传的三川、北地,许多羱、羯、羝人,包括北地的胡人,他们并不能领会何为以弱胜强,他们对于胜者的认识,仍旧停留在只要人多就一定能得胜的程度,因此,即便这几日的战况实际上是魏人一方占据优势,但在像禄巴隆的弟弟嘎契罕这些人眼里,似这种小打小闹,根本无法动摇羯角的军队。 这并不奇怪。 “话说回来,前几日确实是令弟借着打探羯角动向的名义,私底下叫派出去的战士们与羯角人取得了联系,并且将我方的情报透露给了羯角人,对么?” “是……”禄巴隆惭愧地低了低头。 不得不说,一想起此事,余怒未消的怒气便再次充满了他的胸口。 要知道,嘎契罕在做出了告密的事后,后续的哨骑,那些纶氏部落的战士们就遭到了羯角骑兵的攻打。 嘎契罕倒是聪明,在那时候就安排其子侄心腹去做别的事,让将打探羯角大军的任务交给了其余的族人,害得纶氏部落当时损失了数十名族内的战士,导致当时不明究竟的禄巴隆当时当着其余诸部落族长的面大骂他们当中有叛徒。 而让禄巴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当时破口大骂的叛徒,其中居然就有他的弟弟嘎契罕,这绝对是一桩会让纶氏部落颜面扫地的丑事。 如此,也难怪禄巴隆会这般愤怒,亲手杀了相处三十几年的兄弟,希望借此挽回纶氏部落的颜面。 可能是见禄巴隆面色尴尬,赵弘润当即解释道:“族长别误会,本王没有别的意思,本王是想问,令弟与羯角军联络时,可曾约定什么……暗号之类的?” 不得不说,禄巴隆果然不是他口中所说的蠢傻之人,闻言一愣之后,便立马醒悟过来,试探着问道:“肃王殿下,莫非是想将羯角军诱入城中?” “这也不失是一个好计策,不是么?”赵弘润笑着说道reads;。 禄巴隆闻言,缓缓点了点头,随即皱眉说道:“既然这样的话,那就得先将羊皮上的人抓起来,免得他们逃出城去,将此事透露给羯角人。” “唔,先将这些人软禁起来,包括方才‘迷路’的几名年轻人,不过,还请族长这次莫要冲动行事。……若是族长答应本王不会因为气愤而私下用刑,甚至加害他们,本王便将这件事交付于族长。”赵弘润拿着手上的羊皮,正色说道。 禄巴隆深深望了几眼赵弘润,默默地点了点头。 见此,赵弘润便将羊皮递还给了禄巴隆,随口问道:“对了,羊皮上除了纶氏外,还有其他部落的人么?” “有的,孟氏、胥氏,就连灰羊部落都有……” 赵弘润闻言皱了皱眉,问道:“白羊部落呢?” 禄巴隆神色复杂地摇了摇头。 也难怪,毕竟有族人背叛迹象的,皆是巩、雒几个颇有规模的部落,似羟、赫那种小部落并没有参与,而在那些中等规模的部落中,就只有白羊部落无人参与这项背叛之举,这让禄巴隆这位如今已隐隐与白羊部落成为竞争对手的纶氏部落族长感到有些羞惭与担心。 担心什么? 自然是担心赵弘润对他们的器重咯。 虽然说雒水之盟内的诸部落彼此地位相等,但很显然,与魏国或者眼前这位肃王殿下关系好的,会得到更多的器重与利益。 谁都不是傻子。 “这样啊……”赵弘润点了点头,吩咐道:“既然如此,族长且与诸位族长私底下商议下,通个气,将羊皮上的这些人先软禁起来,不过,切莫声张……就说他们是奉本王的命离城了,总之,暂时莫要让诸部落的族人们起疑。” “肃王不‘用’这些人去对付羯角?”禄巴隆诧异问道。 “暂时不用。”赵弘润摇了摇头,冷静地说道:“本王逐渐感觉,那羯角部落的族长比塔图似乎并不像是本王当初所瞧见的那样,是一个狂妄而无能之辈。……万一他是个心疑之人,本王若用诈计,恐难成功。因此,最好是将其逼到束手无策的时候,再用此计。到那时候,他十有*会抱着孤注一掷的心思,尝试着冒一冒险……” “何为束手无策?”禄巴隆好奇问道。 “很简单,比如他难以攻克雒城。”赵弘润从容地说道:“过不了几日,羯角就会因为食物耗尽问题而陷入困境,到时候,比塔图势必强攻雒城。而若是他攻不下雒城,就会去想一些……旁门左道的主意,这是人之常情。”说到这里,他微微叹了口气,感慨道:“当然,这也意味着,明后几日,我们将面临羯角人迄今为止最凶猛的攻势。” 不得不说,赵弘润猜得还真没错,羯角部落的族长比塔图的确开始着急了,因为正如赵弘润所猜测的,毫无后勤粮草保障的羯角二十余万大军,根本没有能力与魏军打持久战。 更要命的是,后方居然传来一个消息,说魏人有一支军队绕到了他们身后,正在屠杀协助羯角的部落,并且,一路向羯角部落的部落营地前进。 ... 第430章 :比塔图的愤懑 最近几日,羯角部落族长比塔图的心情很是糟糕。 谁能想到,二十余万军队,居然攻不下一座仅仅只有三万人防守的雒城? 如果说雒城是那种城墙高度高达四五丈、五六丈的大城,似眼下这种局面倒是还能接受,可问题是,那雒城分明就是魏国在建国初期所筑造的古城,城墙仅区区两丈不到高度,根本不需要攻城云梯,直接可以用人梯攀爬。 而在这种情况下,二十余万大军居然攻雒城不下,这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不过,虽说心情恶劣,但比拉图并未因恼怒而失去理智,因为他知道,造成眼下这种局面的原因,就在于那些魏军所拥有的连弩,那种专门研究出来用于屠戳的战争利器。 比塔图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身前的矮几,只见在矮几上,摆着一根特殊的弩矢。 这支弩矢,是他的族人在战场捡回来的,即是魏军的连弩所发射的弩矢,只见这根弩矢,足足有人整条手臂长度,粗细约与成人的手指差不多的粗,尖端的三棱箭镞,暴露着狰狞的倒刺,令人不寒而栗。 这哪里还是什么弩矢,这简直就是一杆短枪! 魏军的连弩,居然可以射出这种粗细的弩矢,并且,威力还强劲地让人目瞪口呆。 回想起在战场上所见到过的,那些被魏军的连弩射成筛子、血肉模糊的奴隶兵们的尸体,比塔图只感觉胃里一阵翻腾。 这就是游牧民族与农耕国家的区别:由于生活环境恶劣,使得游牧民族的人普遍都非常强壮,这使得他们习惯用自身的武力来参与种种战争,因此他们更加侧重于于注重磨练自身的本领,比如弓术、骑术等等;而中原国家,姑且拿魏国来说,魏国的国民生活在相对优越的气候与环境下,这使得魏人普遍不如三川之民那样强壮,因此,他们选择借助外力来加强自身实力的途径,也就是制造更优秀的武器与防具,亦弥补自身的短板。 放眼中原国家,几乎都是侧重于工冶的国家,他们筑造城墙防御敌人,打造连弩、投石车用于攻占敌城,这种战争上的侧重,使得每个中原国家都不敢落后己国的工冶技术,因为他们明白工具的重要性。 当然,这并不是说游牧民族是未开化的野人,只能说,他们太过于相信自己的本领,而忽略了对工具的研究,使他们的工冶技术停滞不前,逐渐与中原国家的差距越拉越大。 就拿眼前的事来说,赵弘润借助五百架连弩,将其改造成区区两百五十辆连弩,便叫比塔图麾下二十余万大军进退维谷,这奇怪么? 其实这件事若是放在任何一名有见识的中原人,无论是韩人、魏人、齐人,他们都不会感到奇怪,更别说工冶技术在天底下首屈一指的鲁国。 而如今,比塔图算是尝到了己方工冶技术远不如敌方所导致的窘迫局面。 不可否认,他族内有英勇的战士,这些战士曾屡次打败北地胡人的战士们,非但弓马娴熟,而且能在六七十丈的间距下射击敌军,着实是本领精湛的战士。 可是这些战士,在魏军那达到一百二十丈的射程面前,却毫无还手之力,这就跟短手的矮子更长手的高个子打架一个道理:没还等矮子的拳头击中高个子,他就已经被高个子一拳给撂倒了。 …… 换了一个坐姿,比塔图徐徐吐了口闷气。 不得不说,被那个乳臭未干的魏国小子姬润,用五百架连弩将他耍地团团转,这是他所料不及的。 拜这件事所赐,比塔图根本不敢仔细回忆当他吩咐那些依附他羯角部落的诸部落族长,让他们一同让族人参与搭建营地时,当时他的面色是何等的窘迫羞恼。 也难怪,毕竟在抵达雒城之前,比塔图想当然地以为凭借二三十万人马,轻而易举便能攻克雒城,因此当某位族长提出搭建营地的建议时,他还相当自负地说出不必多此一举、待攻克雒城后直接在雒城安扎的话来。 没想到,都过了六七日了,别说攻克雒城,居然被对方几次三番骚扰,耍地团团转,这让比塔图感觉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他脸上。 好在这一切总算是过去了,他麾下的羯角大军已后撤五里搭建了营地,待等躲过这几日的降雨天气,挑个晴朗些的天气,总算是可以再次准备攻打雒城的事宜了。 就在比塔图思考着用什么样的战术攻打雒城时,忽然毡帐的帐幕被人撩起,年轻的羯角勇士博西勒走了进来。 “大族长。”博西勒右手抚胸行了一礼,沉声说道:“毡帐外,有几位小部落的族长想求见大族长。” “唔?”比塔图闻言一愣,点点头说道:“叫他们进来。” 博西勒点头而出,片刻后,领着三四名面容似乎带有些忧愁的中年人,再次来到了帐内。 比塔图定睛打量了几眼来人,这才发现,这几人是依附他羯角的小部落族长。 “你们有什么事么?” 在问话的时候,比塔图暗自回忆着这几个族长的部落族号,只不过,这类族人在数百人至千余人左右的小部落,有太多太多依附于羯角,使得比塔图想了半天,也没想起对方究竟是哪个部落的人。 “大族长。”有一位小族长向比塔图行了一礼,踌躇再三地问道:“这场仗不知还要持续多久?” 比塔图闻言皱了皱眉,面色有些不悦,沉声说道:“有什么话直接说!” 听闻此言,那几名小族长对视一眼,其中有一名硬着头皮,吞吞吐吐地说道:“是这样的,大族长……四日前,你让我们这些小部落负责奴隶兵的食物,唔,你也知道,那有二十几万奴隶兵……刚才我们的族人派人来传递消息,部落营地里囤积的麦谷都吃完了……” 比塔图一听就懂了,面色变得愈加不好看。 见此,那名小族长脸上闪过几分畏惧,连忙又解释道:“大族长,我们这些个部落,加起来也不过两三千族人、上万只羊,负担不起二十几万奴隶兵的吃食啊……”说到这里,他与其他几名小族长对视了一眼,吞吞吐吐地说道:“因此我们想,要是这场仗还要打些日子的话,能不能……能不能……” “能不能什么?!”比塔图满脸不悦地打断了对方的话,冷冷说道:“背弃前一阵子的承诺,脱离我羯角的大军,独自返回各自的部落营地么?!……这场仗,还没打完呢!!” 被比塔图喝了一通,诸小族长战战兢兢,低头不敢言语。 见此,比塔图用视线扫过这几人,冷冷说道:“没了吃食,不是还有羊么?” 听闻此言,那些低着头的小族长们,脸上不约而同地闪过一丝丝惊怒,强忍着不敢发作。 也难怪,毕竟三川部落将羊群视为整个部落的财富,他们将杀羊的这个行为,视为向羊乞食,有一套相当繁琐的工序,可不是用刀子在羊脖子上戳一刀放光血就算完事,先要向他们的高原天神祈祷,禀达此事,然后将羊只洗干净、剔除羊毛,随后还得念一通不明所以的祈祷,用意感谢羊只的慷慨。 而这整个过程,三川之民绝不会用杀、宰这种字眼,他们会称其为慷慨的奉献,意思就是感谢羊只将它的全部奉献给部落。 而作为对这种慷慨的奉献的还礼,该部落会吃干净羊只身上任何一个部位,包括羊血,蒸熟后也烧羹吃掉。并且,羊身上的毛、皮、角、骨头,包括胃囊、羊泡(膀胱),都会制成相应的工艺品,最后那些没办法利用的边角料,这才会妥善地埋入土中,大概是魂归土意思。 正因为有着这样的文化习俗,因此,绝没有哪个部落会大批地屠宰羊群,他们认为此举会遭到高原天神的厌恶。 因此,当比塔图说出那番话说,那几名小族长的面色顿时就变了,只是敢怒不敢言而已。 “大族长。” 这时,博西勒在旁低声提醒了比塔图一句。 …… 可能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比塔图深深吸吐了几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但将方才的事揭过不提,:“诸位族长,你们部落的贡献,我会记在心里的,待打败了魏军之后,本族长自会论功行赏,补偿诸位的损失,并给予相应的奖赏。……你们觉得怎样?” 诸小部落族长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半响后,才有一人硬着头皮轻声说道:“大族长,我部落人少力薄,恐帮不上什么忙却反而坏了大族长的好事……我们部落也不要那些补偿与奖赏了,只希望大族长能打败魏军……” 这话看似说得好听,但实际上,无非就是希望比塔图允许他脱离羯角的军队而已。 因此,比塔图的面色再次沉了下来。 不过仔细想想,这些小部落负担了二十几万奴隶兵整整四日的吃食消耗,即便此刻提出脱离的请求,比塔图也不好说他们什么。 “那就……借几位吉言了。” 比塔图勉强地笑了几声。 几位小族长们千恩万谢地离开了,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比塔图的心情很是复杂。 那是一种气愤却又无奈的复杂心情,或者还掺杂着几分无助。 良久,比塔图长长叹了口气。 “若我败亡,则败因在于……魏军攥指为拳,而我三川,却似一盘散沙。” ... 第431章 :进退维谷的羯角 正如赵弘润之前所预测的那样,随着战事耽搁拖延了几日,羯角人糟糕的军粮问题就逐渐暴露出来了。 据雒城内诸部落族长所讲述的事项,羯族的骑兵基本上只携带三日左右的粮食,之后的食物来源,就靠从敌对势力手中掠夺。 而羯角的奴隶兵,待遇就更为凄惨了。 这些被羯角人视为战场消耗物的奴隶兵,根本就没有稳定的食物获得途径,饿一顿饱一顿那是十分常见的事。 什么?吃不饱肚子会影响战斗力?从而使得伤亡率大大增加? 事实上,羯角人根本就不在乎奴隶兵的伤亡,或者说得更残酷些,羯角人根本就未曾考虑过这些奴隶兵最后能否活着回去。 当然了,不在乎奴隶兵的伤亡情况,并不意味着羯角人不给奴隶食物吃,由于有羝族人这个前车之鉴,事实上羯角人也不敢真的将这些奴隶兵往死路上逼,免得这些胡人出身的奴隶,学曾经的羝族人那样,奋力反抗,将羱族与羯族从奴隶主的位置上拽下来杀掉。 因此,如今的羯族人已经学会给予奴隶们一个卑微的希望,就像羯角部落在开战前跟那些奴隶们所说的那句待打赢了魏人便释放你们自由的承诺。 什么叫打赢了魏人? 这既可以理解为在一场仗中打赢魏人,也可以理解为攻灭整个魏国,全凭羯角人在最后如何诠释这句话而已。 但正是这个卑微的希望,一度支撑着那些奴隶兵们疯狂地向雒城发动进攻。 可实际上,只要是聪明人,皆可以预测到,羯族人不可能那般轻易地放手他们的奴隶,除非后者死亡。 而陆续地给予微薄的食物,同样也是给予奴隶兵些许希望的举动,毕竟人一旦饥饿到无法忍受的地步,那可是比野兽还要可怕的。 正因为如此,在羯角的大军向雒城挺进的期间,比塔图叫那些依附自己的中小部落,包括沿途收服的中小部落,叫他们承担那二十余万奴隶兵每日的吃食难题。 其实,奴隶兵们每日分到的食物并不多,有时候一整天下来可能也只有一块羊饼而已,而那种羊饼,就连赵弘润一顿饭都能吃两块至三块。 但就是这每人每日一块羊饼的食物消耗,区区几日工夫便让那些中小部落陷入了族内食物殆尽的窘迫局面。 也难怪,毕竟那可是多达二十余万的奴隶兵。 要知道,为了供应砀山军与商水军,魏国已几乎搬空了囤积在成皋关内地的粮仓,目前魏国朝廷户部辖下的仓部,正紧急从国内那些粮食充盈的郡县收购粮食,紧锣密鼓地运至成皋关。 换句话说,魏国在这场战争中,其实早已动用了国家力量,让数个地方县城“养着”砀山军与商水军;而羯角部落这边,明明兵力是魏军的近十倍,却由一些实力较弱的中小部落供应军粮,这些部落至今还没有被彻底拖垮,这已经是相当了不起的一件事了。 八月二十三日,天色阴暗,不过却未下雨。 而在这一日,又有几名中小部落的族长们求见比塔图,直言不讳地透露出他们部落已无力负担二十几万奴隶兵每日吃食这件事。 比塔图应允了这些人的请求,并迅速召集乌角、灰角、乌蹄等铁杆部落,共同商议再次攻打雒城的事宜。 说实话,暴雨过后的阴天,并非是攻城的最佳时候,毕竟城外郊野泥地湿滑,并不利于攻城。 但是比塔图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因为他知道,大军若再继续耽搁下去,待等食物彻底耗尽,他们将再没有可能打败魏军、攻克雒城,到时候,他们只有退回各自部落这一条出路。 然而,似这种兴师动众出兵讨伐魏军,结果啥战果都没达成就狼狈撤军的举动,将使他们这些部落成为三川其余部落的笑柄,成为被魏国与雒水联盟嘲笑的对象。 “(羱族语)打吧,大族长!” “(羱族语)不能再拖下去了。” “(羱族语)是啊,眼下不是顾虑伤亡的时候了,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打败魏军、夺下雒城。” 在一番商议后,诸部落族长们纷纷出言支持立刻攻城。 因为他们很清楚,一旦那些负责奴隶兵这些日子食物的中小部落陆续退出,那么,那庞大的每日食物消耗,很显然就会落到他们头上。 与其叫那些奴隶兵每日徒耗食物,还不如让他们去消耗雒城城内的魏人,在眼下这种情况下,哪怕十名、二十名奴隶兵换死一名魏人,在他们看来都是赚的。 而就在诸部落族长们义愤填膺般附和不惜伤亡代价攻打雒城的战术时,他们大军的后方,却传来了一个噩耗。 “(羱族语)大族长,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 随着一声由远及近的大呼声,一名年轻的羯角人闯入了毡帐,气喘吁吁地大声叫道:“乌角部落被魏人攻灭了!!” 比塔图本要呵斥这个不知轻重的年轻人,听闻此言顿时就愣住了。 此时,毡帐内的席中站起一人,正是乌角部落的族长戈尔干,只见一脸呆懵地望着那个年轻人,惊愕问道:“你说……你说我乌角部落怎么了?” “被攻灭了!”那名羯角年轻人喘了几口粗气,神色沉重地说道:“有一支魏军偷袭了乌角的部落地,杀光了部落地内所有的男人……”说到这里,他望了一眼乌角部落的族长戈尔干 ,低声补充道:“还有羊群。……所有的羊,全被杀光。” …… 起初在听到部落内的男人被杀光时,乌角部落的族长戈尔干只是满脸震惊,然而在听说他们部落的羊群也被魏军全部给杀掉后,他整个人好似被抽掉了骨头般,软绵绵地瘫坐了下来,双目呆滞,一副魂不守舍之色。 也难怪,毕竟羊群是三川部落最重要的财富,其重要意义,是魏人所无法理解的。 整个毡帐,鸦雀无声。 良久,才有一名部落族长谨慎地出言说道:“会做出这种无耻恶劣行径的,应该就是那支魏军了吧?……砀山军!” 话音刚落,旁边有一名部落族长皱眉说道:“砀山军……不是被逼到北方的林子里不敢露面了么?” “……”比塔图面色微变。 他这才意识到,这几被雒城以及赵弘润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以至于他都不曾去关注那支派出去前往阻击砀山军的羯角骑兵。 难道我羯角部落万余名英勇的战士,竟然被那砀山军全部杀光,一人都未逃回来? 比塔图暗暗心惊。 他并不知道,砀山军的大将军司马安,上次在将雒城内诸部落的骑兵诱到森林中猎杀期间,从其手中逃走了一部分活口,以至于这次特地将那万余羯角骑兵引诱到北方的森林深处,一直等到夜幕降临,这才开始猎杀。 并且,为了接下来奇袭羯角部落部落营地一事的隐秘性,不惜让麾下士卒冒险进攻,为此付出了迄今为止还未出现过的重大伤亡。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尽诛那万余羯角骑兵,使比塔图不能察觉他砀山军的动向,方便砀山军迂回袭击羯角部落的腹地。 “啪嗒——” 一只羊角杯摔落在地,乳白的羊奶酒洒了一地。 帐内诸人下意识地望向失手的那人,却发现,此人并非是乌角部落的族长戈尔干,而是乌蹄部落的族长里尔哈契。 乌蹄部落的部落地,好似就在乌角部落西北不远……既然乌角部落遭了秧,那么下一个,恐怕就轮到乌蹄部落了…… 乌边部落的族长切拉尔赫瞥了一眼,不免有些同情那两位族长。 而同情之余,切拉尔赫亦再次肯定地做出判断,认为魏国是绝不亚于秦的大国。 “(羱族语)卑鄙的魏人,居然偷袭部落……” “(羱族语)可恶!该死!” “(羱族语)这可怎么办好?我族部落地可没有多少留守的战士啊……” “(羱族语)闭嘴吧!谁不是?” 逐渐地,毡帐内的吵闹声越来越响,几乎有近九成的部落族长们纷纷表示要回援部落地。 而眼瞅着这乱乱纷纷的局面,比塔图额角青筋冒起,狠狠将手中的羊角杯摔在地上,大喝一声道:“都住口!” “……”诸部落族长们面色一滞,顿时毡帐内又变得鸦雀无声。 而此时,只见比塔图环视了一眼在座的诸部落族长们,语气沉重地说道:“是我们疏忽了。卑鄙的魏人,恐怕早就打着偷袭我等部落营地的主意。……如诸位族长们的心情一样,我也担心我羯角的部落地,不出意外的话,那支魏军的目标,便是我羯角部落。但是,如果我们就此撤兵回援的话,那就真的输了,会输地一无所有……我们非但会失去部落地,还会因为回援途中食物耗尽而变得虚弱,最终被魏人以逸待劳,全部杀死……” 听闻此言,那些吵嚷着要回援的部落族长们逐渐变得冷静下来。 “(羱族语)大族长,那你的意思是……” “唯有打败雒城的魏军……”深吸一口气,比塔图站起身来,神色中闪过一丝凛然,沉声说道:“在雒城,有一个叫做姬润的毛头小子,此人魏人的王的儿子,既然魏人想通过袭击我方部落营地的手段逼迫我等回援,那么,我们也可以用那个叫做姬润的小子,逼迫砀山军回援雒城……若是诸位族长还相信我比塔图的话,那么,就一同前往,攻城!” 诸族长们对视一眼,陆续地点了点头。 当日,二十余万羯角军全军出动,同时陈兵于雒城的西郊、南郊、北郊,而察觉到敌情的商水军们,亦纷纷步上城墙,严正以待。 那还未交锋就仿佛已凝固的气氛,仿佛透露出一个讯息。 这场仗,会是一场残酷而惨烈的恶战! ... 第432章 :鏖战!雒城防守战! 八月二十三日大概下午未时的时候,羯角大军陈兵于雒城西、北、南三郊,来势汹汹。 见此,西、北、南三处城墙的守将伍忌、翟璜、吕湛三人,连忙将此敌情报之与帅帐,禀告肃王赵弘润。 而在听闻此事后,赵弘润不觉有些纳闷。 要知道在一般情况下,攻城战都会在白昼,准确地说是上午进行,因为这样一来,攻城的一方能有更好的选择:待等攻城到中午,倘若战况不错的话,那么接着攻城,有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能让攻城方扩大战果;反之,若是战况不佳,则在中午收兵,回营埋锅做饭,让士卒们好好歇息一个下午,待明日再继续攻城。 这才是合理的安排。 而若是选择下午攻城,那么,就算攻城方在整个下午取得了不错的进展,可待等天色昏暗下来时,他们就失去了继续扩大战果的余地,总不能挑灯夜战吧? 夜战,除非是有备算计无备,否则,由于视线上的限制,效果是非常糟糕的,远不及在白昼。 而眼下,时辰已过未时,距离黄昏只剩下两个时辰不到,然而羯角大军却来势汹汹地企图攻城,这让赵弘润感觉很是诧异。 看样子,似乎是羯角被逼急了…… 挥挥手示意那几名前来传递消息的商水军士卒各自回去复命,赵弘润望了一眼那坐在席旁满脸懵懂之色的乌娜,方才与此女玩笑、逗乐的兴致,逐渐收了起来。 是因为察觉到军中食物的不足?不对……倘若只是如此的话,羯角不至于会这么着急,换而言之…… 缓缓站起身来,赵弘润披上绛紫色的华贵锦袍,整理了一下发束,然后罕见地将佩剑挂在腰间的勾玉上。 是司马安大将军! 想到这里,赵弘润的嘴角扬起几分笑意,他几乎可以断定,羯角如此迫切地前来攻城,十有是因为他们已经听说了后方偷袭他们部落地的砀山军。 “你要去西城楼?”芈姜坐在帐角自得其乐地喝着茶,眼角瞥见赵弘润的举动,随口问道。 “唔。”赵弘润点了点头,正色说道:“本王要去观战,激励我军的士卒。”顿了顿,他道出了原因:“这会是一场恶战!” 听闻此言,芈姜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站起身来,淡淡说道:“我与你一起去。” 她并没有询问赵弘润的意思,语气平静地仿佛是在陈述一桩既定的事实。 赵弘润闻言瞥了一眼芈姜,也没多说什么,因为他知道,这个女人向来我行我素,哪怕他此刻断然拒绝也无济于事。 因此,他也就懒得多说什么,只是转头叮嘱乌娜,让她乖乖留在毡帐内等他回来,不许乱跑。 “(羱族语)我也要去。”乌娜说道。 “不行!那是战场,你不能去。” “(羱族语)为什么她可以跟着去?”乌娜指着芈姜埋怨地问道。 这几日,因为闲着没事,赵弘润便教授乌娜魏国话,并不是大梁的方言,而是中原国家比较通用的语言,而乌娜虽然没有像赵弘润那样过目不忘的天赋,但也颇为聪慧,如今已逐渐能够听懂比较简单的中原通用语言了,正因为如此,她才能听懂芈姜的话。 听了这句,赵弘润被问懵了。 他这才意识到,芈姜也是女人,可不知从何时起,让这个女人陪同涉险,已经成了他与芈姜间理所当然的默契。 “(羱族语)因为她……比绝大多数的男人更厉害!” “(羱族语)厉害?”乌娜疑惑地打量着打量着芈姜,实在想不通这个瘦弱高挑的楚国女人为何能与厉害搭边,毕竟在三川,只有那些被成为勇士的强壮的部落男人,才可称之为厉害。 可能是注意到乌娜眼中的迷惑,赵弘润忍着笑,压低声音用羱族语解释道:“别看她瘦,全是肌肉。……连骨头里都长满了肌肉。” 乌娜闻言,脸上露出了好厉害般的惊叹。 赵弘润忍着笑,准备离开毡帐,不过一转头,却见芈姜冷冷地看着他,不由地心中一愣。 你才骨头里长肉咧!……死矮子! 只见芈姜冷冷地瞥了一眼赵弘润,默不作声地离开了毡帐。 她并没有向赵弘润,由于后者在教乌娜魏国话的她就在一旁听,以至于她如今也逐渐能够听懂一些羱族语了。 “……” 可能也察觉到了什么,赵弘润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随即亦步出了毡帐。 走出毡帐,吩咐肃王卫在毡帐附近值守,赵弘润带着芈姜与宗卫们,直奔西城墙。毕竟从城外羯角人的兵力分布来看,西城墙仍然是今日这场攻城战的主战场。 当赵弘润步上西城楼的时候,城外西郊的羯角人正在排兵布阵,或许更确切地说,是在决定哪些羯角奴隶兵的死亡循序。 不过,仅仅只是朝城墙外瞄了一眼,赵弘润便皱起了眉头,因为他发现,城外西郊的羯角奴隶兵今日居然扛着一架架大概两丈左右高的梯子,数量密密麻麻,粗略一瞧,便有数百架。 雒城的城墙……终究还是太矮了。 赵弘润暗暗摇了摇头。 要知道,梯子这玩意,是非常容易打造的,难的是数丈长的云梯,而遗憾的是,雒城的低矮城墙,羯角人叫奴隶们打造些梯子都足够。 “肃王殿下!” “肃王殿下来了!” 当赵弘润来到城门楼的时候,伍忌正在向易郏、冉滕、徐炯、谷陶、张鸣、汤胁、谷赫等将官交代各自的任务,毕竟后者这些两千人将与千人将,那是在第一线直接指挥士卒的将领,因此,伍忌有必要与他们达到指挥思想上的一致。 “肃王殿下!” 随着赵弘润迈入城门楼,注意到此事我众将立即向前者抱拳行礼。 “你们继续,本王就是随意看看。”赵弘润摆了摆手,让伍忌继续交代任务。 听闻此言,伍忌笑着说道:“其实该说的,末将已经反复强调过,诸将亦牢记了,只是……为了谨慎起见,再叮嘱了几句而已。” 赵弘润望了一眼伍忌那有些不自然的笑容,点点头没有说话,岔开话题问道:“部署地如何?” “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伍忌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若是殿下将我商水军召来时,向鄢陵军借一些将官过来,那就好了……” 他所指的鄢陵军,正是同为楚国降军的,由原楚国贵族屈塍所率领的鄢陵军。 比起将官指挥体系严重不足的商水军,屈塍的鄢陵军可谓是人才济济,似屈塍、晏墨、左洵溪、华嵛、公冶胜、左丘穆等将领,那可都是原暘城君熊拓与平舆君熊琥麾下的带兵将领,原来的职位不是三千人将就是两千人将,若是赵弘润此前召几名将领过来,伍忌所肩负的重担显然会轻松许多。 不自信呢…… 赵弘润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伍忌,仿佛能看穿后者心底的种种顾虑。 也难怪,毕竟伍忌虽然个人武力不凡,但他太年轻了,而且此前是直接在前线作战的千人将,是那种身先士卒的将领,突然让他转换成总筹全局、运筹帷幄的指挥型大将,伍忌会不习惯、会不自信这也是人之常情。 这不,在诸将各自回归各自的岗位后,伍忌一脸犹豫,低声对赵弘润说道:“殿下,要不,这场仗还是您来指挥?” “为何?”赵弘润看了一眼伍忌,顾自走到城门楼下的厅堂,抖了抖锦袍那宽大的袖子,随即坐在了主位上。 “为何……”伍忌跟了上去,苦笑着说道:“这场仗事关重大,末将担心若事有万一……末将难辞其咎。” 赵弘润直视着伍忌,半响不语。 平心而论,他从来都是倾向于亲自指挥战事的,毕竟,若是在他亲自指挥的情况下却仍然吃了败仗,他就算不甘心,心中亦能认可;可若是因为别人的错失而导致战败,相信他就不能坦然接受了。 由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这才是他赵弘润的信念准则。 但是,前几日砀山军与成皋军的分兵一事,让他亲身体会到一个道理:在一场大规模的战役中,他一个人,是无法概全所有的战事的,必须得有几人能独当一面的将军帮忙分担。 比如砀山军奇袭羯角人的部落营地一事,不可否认他赵弘润也能做到这一点,可问题就在于,他只有一个人,无暇分身,若是率领砀山军前往偷袭羯角人的部落营地,那雒城这边怎么办? 无论如何,总有一些事是他无力顾及的,并且,这一些事恐怕还不在少数。 眼下只是与羯角部落开战,那日后若是爆发与韩国的战事呢?那很有可能是一场覆盖河东、上党、南燕等诸地的国级大型战役,到时候会出现多少个战场?他赵弘润能亲赴指挥所有的战事么? 根本不可能! 因此,提拔并培养一些有潜力的心腹将领,将其培养成像司马安、百里跋、朱亥、徐殷那样能坐镇一方的将帅,这对于魏国日后的对外战事,绝对是百利之事。 想到这里,赵弘润正色对伍忌说道:“伍忌,本王让你指挥战事,是因为本王认为你有这个能力……倘若你不相信自己,那就相信本王吧!……去吧,好好指挥,让本王确信,我没有做出错误的决定。” “……”伍忌闻言为之动容。 “呜呜——呜呜——呜呜——” 这时,城外西郊的羯角军中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角笛,只见伍忌朝着赵弘润重重抱了抱拳,随即猛然转身,大步迈向墙垛,高举右臂。 “全军——准备迎敌!” “喝!” ... 第433章 :鏖战!雒城防守战!(二) 正如赵弘润所预测的,今日羯角军进攻雒城的势头,比以往几次来得更为迅猛。 在那代表着进攻的角笛声吹响之后,漫山遍野的羯角奴隶兵肩扛着大约两丈左右的梯子,似潮水般涌向雒城的西城墙。 而受到了赵弘润战前鼓舞的伍忌,双手搭在墙垛上,一双虎目死死盯着城外似潮水般涌来的羯角奴隶兵,暗暗计算着敌军距城墙的距离。 突然,他抬手喝道:“长弓手,引导射击!” 在伍忌身旁,有数十名传令官时刻等候着伍忌的命令,这不,根本不需伍忌下令,便有几名传令官跑向南北两端的城墙,便疾奔边大声呼喊:“将军有令,长弓手引导射击!将军有令,长弓手引导射击!” “引导射击?那是什么意思?” 在距离城门楼大概两百多丈的北侧城墙,商水军小卒李惠、乐豹、央武他们一个伍的五个人,正站在前队士卒的身后。 期间,李惠瞧见一名传令官大喊着从身旁疾奔而过,心下有些纳闷。 “应该是指那个吧。”乐豹朝着一个方向努了努嘴。 李惠转头望去,这才发现在他不远处,有一名士卒正在墙体上的窥探口眺望着城外的羯角大军,随即,只见他噔噔噔跑到城墙的内侧,身背内壁,左手朝着左前上方举着,右手高举着一面鲜艳的红色旌旗。 “他在干嘛?”李惠更糊涂了。 而此时,乐豹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城内。 李惠回头一瞧,这才震撼地发现,在城墙内侧的空地上,那些白羊、灰羊等部落的战士们,整整齐齐地列队,正弯弓搭箭,他们瞄准的方向与角度,大致与城墙上那名高举旌旗的士卒相仿。 “长弓……放箭!”城墙上那名高举旌旗的士卒大喊一声,同时重重挥下右手的旌旗。 刹那间,城内那一块空地上成百上千的羱族战士,不约而同地放出了手中的箭矢。 “哇哦……”央武低声一级怪叫,捂着脑袋做了个鬼脸。 也难怪,毕竟哪怕是友军的箭支,从自己脑袋上空飞过时,那也同样让人感觉不舒服。 而此时,李惠则向前走了几步,朝城外瞧了一眼。 不得不说,由于城外如潮水般涌至城下的羯角奴隶兵实在太多了,以至于羱族的战士哪怕用这种方式抛射箭矢,一样能给羯角奴隶兵造成不低的伤亡。 李惠亲眼看到,那黑色潮水般的羯角奴隶兵,此起彼伏地中箭倒地,随即被其友军践踏至死,而有的奴隶兵,则硬生生扛着箭雨,继续向城墙方向冲锋。 时隔几日,羯角奴隶兵这种带有疯狂气息的自杀攻城方式,再次让李惠感到了莫大的压力。 而在城内的那块空地上,羱族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正在与灰羊部落的族长齐穆轲低声交谈。 虽然以这种办法对羯角奴隶兵带来伤亡,不失是一个好办法,但不可否认,这些羱族战士们心里都没底。 要知道在中原国家,弓弩等远程攻击手段更多地用于压制敌军,给敌军士卒带来心理上的压迫力,并非是纯粹地用来杀敌。 这就意味着,有时候出于战术需要,中原国家军队中的弓手,很多情况下都会集团漫射,因此一场仗下来,所消耗的箭矢往往以十万为单位,更不可思议的是,有时候这些士卒在漫射的时候,他们或许连敌军长什么样子,或者前方有没有敌人,都无从得知。 但是三川部落的战士则不同,他们习惯箭射双目瞄准的敌人或猎物,似中原国家这种战术上的弓弩压制手段,他们并不能理解,反而将其视为一种浪费。 不过赵弘润有言在先,协助西城墙作战的羱族战士,皆要服从魏军的指令,因此,这些羱族战士们也只能用这种他们并不擅长的“盲目抛射”,来杀伤城外的羯角奴隶兵。 而与此同时,随着城外的羯角奴隶兵逐渐靠近城墙,进入了商水军弩手们的射程范围。 “放箭!” “放箭!” “放箭!” 负责各段城墙的千人将们,纷纷下达了命令。 当即,城墙上那些躲在墙垛后的商水军弩手们纷纷瞄准城外的敌军,扣下了手弩的扳机。 羱族战士的长弓,商水军弩手的手弩,这一远一近,一上一下的配合,构筑起一片颇为强劲的火力网。 一时间,城外羯角奴隶兵的伤亡急剧增强,一队二十名奴隶兵扛着一架梯子在冲向城墙的途中,不知道有多少人中箭倒地。 然而,一旦有人倒地,附近的奴隶兵便迅速接替位置,继续扛着梯子冲向城墙。 这股前赴后继的疯狂势头,让城墙上的商水军士卒们心中暗惊。 城外的羯角奴隶兵,数量实在太多了。 几万?十几万? 众商水军士卒们仿佛有种错觉:羯角人是不是将他们所奴役的二十余万奴隶兵全部推到了西城墙这边? 也难怪,毕竟在因为他们眼里,视线范围内仿佛尽是那些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羯角奴隶兵,那人潮,简直接天连地。 这种海量的人海攻势,让他们只感觉头皮发麻。 “啪——” “啪啪——” 城外,在城脚下,那些冒着箭雨冲至此地的奴隶兵们,合力将手中的梯子架在了城墙上。 那密集如蚁群的奴隶兵们,沿着梯子,架着人体,争先恐后地攀爬城墙。 此时若是从城外放眼望向雒城的西城墙,便不难发现,整片西城墙,人头涌动,仿佛每一寸城墙,都有羯角奴隶兵们争相攀爬城墙的身影。 甚是壮观! 而对于城墙上的商水军士卒们来说,这却是莫大的压力。 尤其是那些商水军弩手们,他们机械般地重复着装填箭矢与瞄准射击的动作,却丝毫无法不能阻挡城下的奴隶兵们攀爬上城墙的大势。 不得不说,手持手弩的商水军弩手数量并不少,而在城内用长弓支援魏军的羱族战士,更是数量不下于三四千,但是面对十几万如潮水般涌至城墙的羯角奴隶兵,这点阻力,简直是弱小。 突然,一名面容扭曲的羯角兵不顾一切地爬上城墙,然而近在咫尺的两名商水军弩手,却苦于手中的手弩尚未完成装填箭矢的步骤,眼睁睁看着这名敌军将脚踏上了墙垛。 “该死!” 其中一名弩手多半是老兵,见此情形当机立断将手中尚未装填完弩矢的手弩朝着那名羯角奴隶兵丢了过去,随即,趁对方下意识用手抵挡的工夫,奋力将其推了下去。 只听一声惨叫,那名奴隶兵被推下城墙,也不晓得是会摔死,还是会砸死城下其余的奴隶兵。 压制不住了…… 千人将冉滕的眼中闪过浓浓忧虑,他意识到,他麾下弩手们射杀敌军的速度,已经赶不上那些奴隶兵攀爬城墙速度。 不得不说,在这种时候,弩的劣势就暴露出来了。 尽管弩有着不错的射程与强劲的威力,但是它的射击间隔实在太长了,在咫尺之遥的近身厮杀中,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 这也是很多时候,当骑兵冲杀弩兵时,一旦弩兵们未能在开场给骑兵造成可观伤亡的情况下,就会被骑兵们杀个精光的原因。 “弩手停止射击!退后!弩手停止……他娘的,老子叫你退后!” 见一名弩手仍然站在原地,企图装好弩矢将一名已爬上城墙上的奴隶兵射杀,冉滕冲过去一把将其拽了回来,同时迅速地抽出腰间的佩剑,将那名扑下来的羯角奴隶兵刺了个透心凉。 然而,那名羯角奴隶兵似乎还未死透,嘴角渗着鲜血,居然张嘴企图咬向冉滕的脖子。 只可惜,冉滕左手抓住了他的脖子,右手手持利剑毫不留情地连刺了几剑,随后,这才将这具已无多少气息的尸体随后丢在脚下。 “你想死么!?”冉滕瞪着眼睛,怒视着那名不听号令的弩手。 然而,那名弩兵却未反驳,只是用装填好箭矢的手弩,又将一名攀爬上城墙的奴隶兵给射下了城墙。 “就算这样我也不会嘉奖你!”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那名弩手,冉滕伸手在其胸膛上一推,将其推到城墙的里侧,不过眼中却闪过几丝赞赏。 而同时,他口中再次重复道:“盾手上前!盾手上前!” 其实这会儿,似央武这样手持铁盾的士卒们,早已代替了弩手们原先所站的位置,用左手的铁盾,将一个又一个的羯角奴隶兵推下城墙,而右手的利刃,则接二连三地砍死那些死活不肯摔下城墙的羯角奴隶兵。 忽然,只听砰地一声,央武左侧的木墙被推倒,约七八名奴隶兵从墙垛上跳到了城墙上。 “央武,坚守原地!……弟!” 央武的伍长焦孟大喊一声。 “喔!”他弟弟焦仲作为预备盾兵,举着铁盾挡了过来。 而与此同时,焦孟与乐豹二人各自手持地长枪,在焦仲的两边,各自用长枪刺死了一名羯角奴隶兵。 “还有一个!” 处在第一线的央武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焦急地大喊道。 忽然,他眼神一愣,因为他发现,那名漏掉的羯角奴隶兵,被他那位懦弱而善良的同伴李惠用长枪给刺死了。 这不是办得到嘛…… 嘴角扬起几分笑意,央武深吸一口气,左手一推铁盾,将一名羯角奴隶兵推下城墙,同时右手手中的利刃挥出,砍翻了好几个企图攀爬上来的敌军,恍如一夫当关的猛将。 “做得好!” 乐豹赞许道,不过却并未面对央武,而是面对鼓起勇气终于杀死了一名敌军的同伴李惠,尽管后者气喘吁吁,甚至眼神中仍有几许初次杀人后的惊恐与茫然。 我要活着回去…… 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一位温柔可人的女性,李惠喃喃自语着,攥紧了手中的长枪。 ... 第434章 :鏖战!雒城防守战!(三) 厮杀声,不绝于耳,一波一波地灌入赵弘润耳内。 此时的他,心底着实为商水军捏一把冷汗,毕竟商水军的建成实在太短促了,要知道在魏国,只有训练满两年的士卒,才有资格作为一名士卒上阵杀敌,否则,顶多只是预备兵,甚至是负责烧火做饭、亦或是运输粮草的后勤兵。 一般像这样年轻的军队,按照常理都会作为一支主力军的协军,帮忙骚扰敌军、或者清理战场什么的,熟悉一下战场的气氛,积累一些战场经验,几乎没有说直接将其投入到战场的,因为战后的伤亡数字会让主帅难以接受。 但是,无论心底是如何的担忧,赵弘润脸上却丝毫未曾表露出来,因为他注意到,城门楼附近的兵将们,时不时地就偷眼观瞧他的表情。 作为主帅的他,他的一言一行,都会对这些兵将们的士卒带来不可估量的影响。 因此,哪怕听说羯角奴隶兵已攻至城墙上,赵弘润也要做出仿佛胜券在握的姿态,甚至于,尽可能地用肢体语言来透露出对敌军的不屑,以及对商水军的信任。 这不,当伍忌听闻羯角奴隶兵已经攻至城墙上时,便私底下建议赵弘润向安全的地方转移,毕竟谁都知道,在攻城时,城门楼十有是守城一方的指挥中枢,这就意味着攻城方却不惜一切代价地朝这边杀来。 而赵弘润作为魏国的皇子、堂堂肃王,甚至是此次征讨三川的主帅,让这位留在这个最危险的地方,伍忌怎么都想都感觉不妥。 但是对此,赵弘润却笑着摆了摆手,面色自若而又郑重其事地说道:“本王就在这里,与商水军共患难!” 且不说南北两端城墙的商水军士卒现下如何,反正在城门楼这段,当赵弘润说出了这番话后,他明显感觉到,这附近的商水军兵将们,他们的眼神与气势都变得不同了,一个个面泛红光,神情激昂。 人,就是这么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哪怕同样一句话,一名普通的士卒说出来的话,与赵弘润这位魏国的肃王口中说出,效果犹如天壤之别。 有时候上位者的一句激励,往往能使许多人不顾一切地豁出性命。 比如眼下的伍忌。 若非他此刻肩负着统帅全局的重担,他恨不得带一支兵突破重围,将那羯角部落的族长比塔图的首级带来,献于这位肃王座前。 也难怪伍忌会有这种旁门左道的考虑,只因为此刻城墙上的战况着实不利,由于羯角奴隶兵的数量实在太多,以至于城墙上的商水军士卒,已逐渐压制不住敌军。 这直接导致战线被压后,使得整片西城墙变成了两军厮杀的主战场。 对于守城方来说,这是相当不利的局面。 因为一旦被攻上城墙,由于受到城墙上狭隘的地形限制,商水军只能撤下弩兵,换上刀盾兵与长枪兵等近战兵种,这就使得他们无法再依靠弩兵这远程兵种对城下的敌军造成伤亡。 而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城下的敌军会源源不断地强攻上城墙,杀之不尽,作为防御手段的城墙,作用荡然无存。 更要命的是,一旦城墙失守,就意味着这座城池沦陷了一半。 纵观历史,很少出现守城方在城墙被攻陷后,仍能凭借巷战将敌人击退的,几乎没有。 一般情况下,城墙被攻陷,就等同于宣告这座城池的沦陷只是时间问题,到时候攻城方士气大涨、越战越勇,而守城方士气大跌、战意全无。 而眼下雒城的处境也一样,一旦城墙失守,羯角奴隶兵冲杀城门下,打开城门,放入羯角骑兵,到时候仅凭城内的商水军与诸部落战士,挡得住那些成千上万的羯角骑兵? 伍忌越想越着急,越想心里越没底,不由得回头瞄了一眼赵弘润,却意外地发现,这位肃王殿下不知从哪里取来了一壶酒与一只酒杯,正慢条斯理地自斟自饮。 “唔哼~嗯~唔哼~唔哼唔哼唔……” 只见这位肃王,小口抿着酒水,轻轻摇晃着脑袋,手指一下一下地叩击着矮几,嘴里似乎还小声哼唱着不知名的曲子,仿佛全然没有在意四周那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肃王殿下…… 殿下他…… 真不愧是击败了暘城君熊拓与平舆君熊琥的肃王…… 那些站在城门楼附近的商水军兵将们目瞪口呆,心说这位肃王殿下未免太镇定了吧?在如此险峻的局势下,居然还有心情边喝酒边哼小曲,简直是……丝毫没将那些羯角人放在眼里嘛! 话说肃王殿下哼的那是什么曲子来着?还别说,怪好听的…… 是魏国的民曲么? 你笨啊,肃王殿下那可是魏国的王族,很显然哼的是魏国宫廷的曲子嘛! 不太像……听上去挺就是像是民间小曲…… 你懂个屁! 城门楼附近,众站立在这边的商水军兵将们,相互用眼神交流着。 不知为何,他们心中那焦虑的心情,逐渐得到了平复。 不愧是肃王殿下…… 伍忌回头瞧了一眼,脸庞上泛起几分苦笑。 而待他再次将视线投向城外的羯角大军时,他的眼神比之方才已变得镇定、毅然许多,因为他意识到,在他身后,有那位正在饮酒作乐的肃王殿下。 曾经以寡敌众击败了我楚军的肃王殿下,眼下,正坐在我等身后…… 一想到这桩事,伍忌心中便再无迷茫与不安,虎目睁圆,大声喝道:“将战鼓擂地再响些,务必要让城墙上的士卒们听到,在气势上……压制敌军!” “是!” 话音刚落,擂鼓的士卒们深吸一口气,使出浑身力气,将战鼓擂地犹如轰雷一般,震耳欲聋。 哪怕双臂酸麻,亦咬牙坚持着。 “咚咚咚——” “咚咚咚——” 十几二十架战鼓,它的声音传向四周,一时间竟然在那震天的喊杀声脱颖而出,那厚重的声响,传入那些商水军士卒耳中,仿佛像是敲响在他们心底似的,让他们的精神为之一震。 不得不说,西城墙城墙上的战况,对商水军着实有些不利。 整整四千名驻防于西城墙的商水军士卒,时至此刻已有约三四百人战死。 尽管羯角奴隶兵的死亡人数时至此刻恐怕早已上万,粗略计算下来,商水军与羯角奴隶兵的战亡比例约在一比二十几人左右,这似乎是个可以接受接受的战亡损失? 事实上,这个阵亡比率根本不能被赵弘润或商水军的将领们所接受。 要知道,商水军的士卒,那可是全副武装,继承了浚水军优质装备的军队,那些装备虽然磨损得厉害,看上去似乎有些破旧,但依旧坚固可靠;而羯角奴隶兵们有什么?他们普遍只有一支甚至不能称之为是武器的木质长矛,甚至于,有些奴隶兵们为了迅速地攀爬城墙,那可是赤手空拳地登上城墙的。 面对几乎没有武器与防具的敌军,商水军仍然出现了数百人的伤亡情况,这简直是不可饶恕! 倘若换做浚水军、砀山军、成皋军,不能说不战死一人,但伤亡绝不可能过百! 不过仔细计较起来,便可明白商水军出现这个伤亡数字并不奇怪,因为死的那些,大多都是无法迈过心理那关的新兵。 这就是战场的残酷:你不杀人,人就杀你,全无道理可言! “啊……” 一声惨叫,响起于小卒李惠的身侧,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却骇然看到一名羯角奴隶兵将一名士卒扑倒在地,似野兽般咬断了后者的咽喉。 但是,没等眨眼的工夫,那名羯角奴隶兵,亦被另外一名商水军士卒给砍翻在地,随即,附近数名商水军士卒一同用长枪将其戳死在城墙上。 “为什么不刺出去?蠢货!” 李惠亲眼看到,一名商水军士卒走到那名被奴隶兵咬断了咽喉的新兵旁,神色黯然地骂道。 但是那名新兵显然是听不到了,眼瞳已逐渐失去了神采。 那个是……好似是被人叫做“小柱”的…… 李惠瞥了一眼那名新兵,似乎有些印象。 他依稀记得,那是与他同一时期在商水县入伍的新兵,似乎是平舆县一个冒姓村子里的年轻人。 一个很腼腆、很和善的年轻人。 “阿惠!”李惠的耳边,传来了同伴乐豹的警告。 其实这时候,李惠也早已瞧见那名扑向自己的羯角奴隶兵,他毫不犹豫地刺出了手中的长枪,刺穿了敌人的腹部。 乐豹惊讶地望着李惠,眼眸中流露出好果断的赞赏。 可能是见周围的奴隶兵越来越多了,伍长焦孟大声喊道:“背靠背!” 话音刚落,除央武仍在举着盾牌堵在最前面外,焦氏兄弟迅速背靠着背,而乐豹与李惠,二人的背部亦贴合在一处。 “不再犹豫了?”警戒地四周的羯角奴隶兵,寻找着对其一击毙命的机会,乐豹压低声音询问着身背后的李惠。 话音未落,就见李惠猛然刺出长枪,精准地刺穿了一名羯角奴隶兵的胸口。 “啊,不再犹豫了……” 而在迅速拔出长枪的同时,李惠忍不住望了一眼方才那名被敌军咬烂了咽喉的新兵,那名姓冒被叫做小柱的邻县年轻人。 不会再犹豫,那是因为一旦犹豫,就会死。 ... 第435章 :鏖战!雒城防守战!(四) 雒城的西城墙,已经彻底变成了人间地狱,仿佛这里寄宿着一头肉眼看不见的凶兽,张开獠牙,不停地吞噬着活生生的人命。 “呼呼呼……” 作为在商水军中难得一见的悍卒,央武的呼吸亦开始变得急促。 也也难怪,毕竟他已在最前线坚守了足足一炷香工夫,杀死、砍翻了二三十名羯角奴隶兵。 这个杀敌数字,绝对是足以向人炫耀的,毕竟有许多退伍的老卒,他们一辈子的杀敌人加起来,恐怕都没有央武这一场仗的杀敌来得多。 但话说回来,不可否认他也已经快到极限了,此刻的他,只感觉左手的铁盾沉似千钧,怎么也举不起来。 然而,那些羯角奴隶兵却好似没有穷尽般,依旧源源不断地从城下爬上来。 这不,又有一名奴隶兵从央武的正前方攀爬上来。 那一刻,央武脑海中闪过数个念头,比如究竟是用盾牌将其推下城墙,还是用右手的刀将其砍翻。 但是,尽管他的意念已经传达给了双臂,但双臂却仿佛跟灌了铅似的,一阵酸麻无力,怎么也抬不起来。 糟了! 就在他暗呼一声不妙时,那名羯角奴隶兵向他扑了过来,双手扒住他的盾牌,用扑腾的冲力,将他扑倒在地。 央武瞬时间反应过来,用盾牌护住咽喉,毕竟他已亲眼看到过不少同一军的士卒被这些奴隶兵咬断脆弱的咽喉,导致死亡。 可能是因为央武下意识地护住了咽喉,那名明知自己不可能存活多久的奴隶兵当机立断,一口咬住了央武的手臂,面色狰狞,仿佛要硬生生从他手臂上咬下一块肉来。 而就在下一个呼吸,从旁刺下一柄利剑,噗地一声刺穿了那名羯角奴隶兵的头颅,随即,一只大手将那名奴隶兵的尸体拎起,随意丢在一旁。 “没事吧,小子?” 陌生的声音…… 央武抬起头来,望向那名救下了他的士卒,只见对方看似二十五六的样子,面容看上去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 “多谢。”见对方伸出手来,央武拉住对方的手站了起来。 而这时,就见对方指了指城墙内侧,说道:“换防了,下去吧。” 央武下意识地望向四周,这才发现,方才一同浴血奋战的士卒们,皆被一些身上全无血迹的士卒给替换了。 他心中顿时恍然。 原来,赵弘润曾在西城墙部署了整整八千名士卒,这八千人分作两个部营,在其中一个部营作战时,另外一个部营抓紧时间歇息,如此交替反复,使西城墙的所有士卒能维持最起码的体力。 “小心点,那些人就跟疯了一样。”央武向那人告诫道。 那人闻言微微一笑,说道:“上来时就注意到了……”说着,他顿了顿,竖起拇指对央武赞许道:“一个人堵住一丈的缺口,真强悍!” 央武嘿嘿一笑,用手抹了抹脸上的血水,却不想牵动了手臂上的咬痕,痛地龇牙咧嘴,沿着城墙内侧的阶梯奔下城墙去了。 似央武这般,方才浴血奋战的士卒们,纷纷离开了城墙,而他们的岗位,则由新登上城墙的友军接替。 在下了城墙后,央武找到了与他一个伍的李惠、乐豹、焦孟、焦仲等人,刚发现关系最好的李惠与乐豹浑身上下并没有缺胳膊少腿后,他咧开嘴放心地笑了。 这一松懈可了不得,央武只感觉全身酸痛,仿佛连骨头都在隐隐作痛,啪地一声,他背面朝天地倒在地上。 这一幕,吓得正在歇息的李惠与乐豹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冲过去手忙脚乱地将央武拖了过来。 “没事没事,看把你们吓的。”央武气喘吁吁地挥了挥手,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阿武,你受伤了?”李惠注意到了央武手臂上的咬痕,惊呼一声,随即大声喊道:“这里,这里有人受伤!” 话音刚落,便有一名手中捧着一只骨罐的羱族人跑了过来,将一种绿油油地药膏涂抹在央武血肉模糊的手臂上。 “哇,什么玩意?”正在闭眼歇息的央武只感觉手臂一凉,心中一惊,下意识想挣扎起来,却被李惠与乐豹及时给按住了。 “这是羱族人的草药膏,涂抹之后很快就能止血。”一边解释着,李惠面朝央武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只见他额头上也涂抹着类似的药膏。 央武一听,这才放下心来,旋即望着李惠好奇问道:“怎么受的伤?” 李惠闻言顿时脸红了。 见此,乐豹在旁笑着说道:“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用得着害臊么?……当时他呀,手中的长枪被奴隶兵给拽住了,情急之下,他一把将那个奴隶兵拽了过来,用脑袋将对方给撞晕了。” “真的假的?”央武吃惊地望向李惠,露出一脸我熟悉的小伙伴哪有这么果断、你可别骗我般的表情,随即饶有兴致地问道:“这可是相当英勇啊,干嘛害臊?” “干嘛害臊?”乐豹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没等李惠来得及捂住他的嘴,便笑呵呵地说道:“因为晕的不止一个,而是两个呗。” “自己也晕了?”央武瞪大眼睛望着羞恼的李惠,咧嘴哈哈大笑。 “可不是嘛。”乐豹耸了耸肩,笑着说道:“最后还是别的伍的一名伍长替他解了围,杀死了那名羯角奴隶兵。” “哈哈哈哈——” 央武毫无形象地大笑起来,事实上,不止他在笑,在附近歇息的其他商水军士卒们,在听到这件事后亦哈哈大笑。 平心而论,这件事好笑么? 好笑,但是,并不至于让附近那些商水军士卒笑得那样开怀。 或许归根到底,那些士卒们笑的并非是李惠,他们那是喜悦的笑容,喜悦于他们坚持到了换防,活着走下了城墙。 正是这份从九死一生的险峻战场中活着走下来的喜悦,让他们开怀大笑,甚至于,有些士卒笑着笑着,眼眶中亦流下了同样代表着喜悦的泪水。 这些士卒,太需要一个能够宣泄心中复杂心情的契机。 不过笑了一阵之后,这份喜悦便逐渐淡化了,因为他们知道,待他们歇息一阵后,他们还得走上城墙,去接替此刻在城墙上浴血奋战的友军们。 而想到这件事,似李惠这些对自己的能力明显不抱持多少信心的新兵,他们的心情再次变得沉重起来。 逐渐地,也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丝毫没有方才活着走下城墙时的雀跃。 这时,有一群羱族人驱使着几十只羊走过来,每只羊的两侧都驮着两只筐子,筐子里放满了羱族人日常用来填饱肚子的食物,羊饼。 那可能是新烤制的羊饼,这些刚刚浴血奋战过后的士卒们使劲地嗅了嗅鼻子,怎么闻都感觉喷香。 甚至于,原本没有什么饿意的肚子,此刻居然咕噜噜地响了起来。 “不要争抢,每人有份!” 可能是注意到有些士卒站起身来准备朝那些羱族人涌去,千人将汤望站起身来,大声喝止道。 楚人对于军纪,亦是铭记于心般恪守的,听了这话,并没有哪名士卒去争抢。 见此,那些羱族人按照由近及远的顺序,开始发放食物。 李惠、央武、乐豹等人的运气不错,那些羱族人一开始都来到了他们身前,人手一个,将一个足足有两个手掌般大小、一个指节厚度的羊饼发给了他们。 “唔唔……”在接过羊饼后,央武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一脸满意地咀嚼着。 而这时,又有一名羱族人将一只手掌深的羊角杯递给他。 “这是什么?”央武望着羊角杯内那乳白色的液体发愣。 话音刚落,从旁传来了千人将冉滕的回答。 “羊奶酒。” “酒?”央武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接过羊角杯灌了一大口,随即咂咂嘴,皱眉说道:“这酒,好淡啊,没啥滋味……不过挺好喝的。” 而在旁,乐豹纳闷地询问冉滕道:“这是肃王殿下的安排么?” 仿佛是看穿了乐豹的心思,冉滕点点头说道:“肃王殿下认为,少许饮酒,可以让你等的心情得以平复下来,并且,少许的醉意也能使你们更容易发挥出潜力……肃王殿下的原话我忘了,反正就是这个意思。” “喔。”乐豹释然地点点头,接过羊角杯,就着羊饼吃喝起来。 “喝完羊奶酒后,羊角杯别乱丢,放回那边的筐子里去,待会城墙上的士卒们还要用。”冉滕叮嘱完附近的士卒,一回头,却见李惠正望着手中的羊饼与羊奶酒发呆,稍稍一愣,便猜到了原因。 “这种时候,哪怕没有胃口吃不下,也要强行将食物咽下去,因为你不知道,下一顿会是什么时候。”一边告诫着李惠,冉滕一边撕咬下一块羊饼,咀嚼几下,就着羊奶酒将其咽下腹中,随即,又郑重地补充道:“吃饱肚子,才有力气杀敌,杀死敌人,才有活下来的可能!……明白么,新兵?!” 正如冉滕所猜测的,其实这会儿,李惠因为刚刚杀死了好几名敌人,哪里有什么胃口,但是听了千人将冉滕的话,他还是勉强自己强行将这些食物咽下肚子。 一切,都为了能在这场仗中活下来! 喝足吃饱后,这些士卒默默地歇息着,并没有人再嬉笑打闹,浪费气力,因为他们知道,过不了多久,他们将再次踏足城墙,再次与那些羯角奴隶兵厮杀。 果不其然,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城墙的阶梯上,传来了将军的传令:“将军有令,一部营与二部营换防!” 听闻此言,似冉滕这些千人将们立马站起身来,大喝催促地周围那些不情愿的士卒们:“还愣着做什么?快!上城墙!” 真要命啊…… 李惠、乐豹、央武三人对视一眼,用恢复了些体力的双臂,拾起了身边的武器,再次登上城墙。 ... 第436章 :鏖战!雒城攻防战!(五) ps:加更啦,加更啦,求订阅~求月票~ ————以下正文———— 待等李惠、乐豹、央武等一部营的商水军士卒第二次踏上城墙,接替友军的防守岗位,天色已经临近黄昏,然而城外那些羯角奴隶兵,却仍不知疲倦地企图攀爬城墙。 天呐…… 在踏上城墙之后,李惠望了望四周,暗自惊呼一声,因为他发现,城墙上遍布尸体,简直没有让他们能够立足的空间。 而那些仍然在浴血奋战的二部营的士卒们,一边奋力阻止着羯角奴隶兵攻上城墙,一边将友军的尸体往城内运,待等这场结束后,焚烧尸体,将骨灰运回商水县。 至于那些奴隶兵们的尸体,二部营的士卒们索性将其当做檑木使,一具具地丢到城外,将那些企图爬上城墙的奴隶兵砸下去。 莫说不人道,事实上这即是战场的残酷:为了胜利,可不择手段! “二部营退后!退至城内!退至城内!” 千人将冉滕在步上城墙后,高声呼喊,命令二部营与一部营换防,而似李惠、央武、乐豹等一部营的士卒,迅速上前接替了二部营友军的岗位,将那些疲累不堪的友军替换了下来。 “速度要快!” “二部营都下去!下城墙!” “将伤员带走!” 各一部营的千人将、五百人将、百人将们,纷纷开始接管指挥。 战死的商水军士卒尸体,迅速被背至城下,而那些尚有一丝气息的伤员们,则迅速被带往城内医治止血,羱族人的草药膏,或许能够挽回其中好些人的性命。 二部营的伤亡……比我们要多啊。 在换防的期间,李惠四下打量着周遭,他不可思议地发现,二部营的伤亡情况比他们一部营要多得多,这让他感觉很不可思议。 毕竟按照常理,他们一部营所面对的羯角奴隶兵,才是体力充沛、斗志高昂的对手呀。 而这时,一名左肩膀插着一根箭矢的老卒从李惠身边走过。 唔?箭矢? 李惠瞧着这名老兵肩膀上的箭矢发愣,毕竟,奴隶兵可没有弓箭这种高级的武器。 可能这名老兵是注意到了李惠正在打量他,脚步稍微一顿,嗓音沙哑地叮嘱道:“小心羯角骑兵!……那群畜生,跟咱们故乡那些混账将领没啥区别。” 说罢,老兵拍了拍李惠的肩膀侧,头也不回地下了城墙。 ……什么意思? 李惠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而就在这时,千人将冉滕与二部营的一位千人将低声交谈了几句,随即朝着两侧高声呼喊,他所喊的话,算是替李惠解答了心中的疑惑。 “众士卒注意,严防羯角骑兵用长弓偷袭!……众士卒注意,严防羯角骑兵用长弓偷袭!” 羯角骑兵参与进攻了? 李惠下意识地望向城外,果不其然,只见在离城百余丈远的位置,几支羯角骑兵正各自驾马绕过一个圈,且迅速朝着西城墙这边而来。 而千人将冉滕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幕,厉声喊道:“提防箭袭!提防箭袭!……盾手保护同泽!” 话音刚落,就见城外的羯角骑兵已靠近了西城墙,只见他们迅速拐了个弯,与西城墙平行飞奔,趁此机会,拉开长弓,朝着城墙上射出一波箭雨。 那可真的连绵不断的箭雨,那些绕着圈策马飞奔的羯角骑兵,好似只有在符合某个条件——与西城墙平行、且在射程范围内——才会射出箭矢,而这种古怪的战术,虽然单时间内的箭矢并不算多,但胜在连绵不绝,简直是让城墙的商水军士卒们连抬头的空隙也无。 “那群家伙就不怕误杀友军么……” 与同为盾手的伍内士卒焦仲一同用盾牌保护着李惠、乐豹、焦孟三人,央武一嘴骂骂咧咧。 可随后亲眼所目睹的一幕,却让他无言地闭上了嘴。 是的,城外那些羯角骑兵,根本不在乎那些仍然在攀爬城墙的奴隶兵的死活,他们射出的箭矢,本来就是不分敌我的。 而这一幕,对于商水军绝大多数的老卒而言,异常的熟悉。 想当初他们在暘城君熊拓麾下时,那些楚国的将领们也似这般,丝毫不顾及他们的死活。 “(楚语)这帮畜生!” 不远处,一名士卒用楚国的方言低声骂了一句,也不晓得是在骂城外那些羯角骑兵,还是在骂当初率领他们,也同样不将他们当人看待的楚国将领们。 混账东西! 以为这样就能够打击我军的士气么?! 少他娘的瞧不起人了! 城墙上的商水军士卒们,心底憋着一股怒火。 或许他们终有一日会被某支敌军打败,但是,绝不可能是这种不顾己方人员伤亡的混账! “众儿郎们,将这些羯角奴隶兵压制下去,让羯角人瞧瞧我楚西儿郎的骨气!” 远处,传来了两千人将易郏的怒喊。 听闻此言,那些心中憋着一股怒火的商水军士卒,居然不再躲避箭雨,竟然冒着箭雨堵在了城墙外侧,将那些仍然企图攻上城墙来的羯角奴隶兵,死死地压制在外沿。 “轰——” 又是一块增高的木墙被羯角奴隶兵推倒在城墙上,这使得城墙上那些增高的木墙,又少了一块,几乎已剩不下多少。 但这丝毫无损此刻怒火满腔的商水军士卒们的士气。 不过就是冒着箭雨与敌军厮杀么? 楚西儿郎所经历的战场,从未就是腹背受敌的! “将他们逼下去!” 千人将冉滕手指着一群已攀登上城墙的奴隶兵,厉声吼道。 仅仅只是几个照面的工夫,那一群约二十几名奴隶兵,很快就被两侧的商水军士卒给杀尽。 并且,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那在人数上占据绝对优势的羯角奴隶兵,居然没能再抢登上城墙。 虽然说之所以造成这个情况,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城外的羯角骑兵用箭雨射杀了好些登上城墙的奴隶兵,可要知道,商水军的士卒同样冒着那些羯角骑兵的箭雨。 两者的处境是一致的! 只能说,此时此刻的商水军所爆发出来的实力,那是足以令砀山军与成皋军都为之侧目的实力! 愚蠢的羯角人,用愚蠢的战术,惹火了这些出身楚西,同样长久经历着似这般不公平待遇的商水军士卒们! “砰砰砰……” 商水军的盾兵们,用手中的盾牌堵死了城墙上的缺口,用盾牌、用铠甲、用血肉之躯,铸成了一道让羯角奴隶兵们难以逾越的高墙。 而在盾兵们身后,其余的商水军士卒们有的用长枪协助作战,有的则迅速扛起地上的敌军尸体,将其当做滚木、滚石,丢向城墙外侧,砸倒了一名又一名企图攀登上城墙的敌军。 这群士卒……疯了么?居然不顾头顶上的箭雨…… 一名上城墙来探查情况的羱族战士吃惊地望着城墙上的这一幕,他实在想不通,这群魏兵怎么一个个跟发狂了似的。 不过稍稍愣了一下之后,他便立马想起了肩负的任务,挤到城墙的外沿,窥视城外羯角骑兵的位置。 没过多久,城内的羱族战士们亦用长弓展开了反击。 而与此同时,在雒城西南角那片高坡上,在那羷部落与炎角军的战旗下,有两支各有数百人的队伍,正静静地旁观这场惨烈的攻城战。 而其中在各自队伍前头的两人,他们的面色更加凝重。 这二人,一人是羷部落的一位头领鄂尔德默,另外一人,则是乌须王庭护卫军炎角军的千夫长乌鲁巴图。 “(羱族语)你怎么看待这场仗,年轻的炎角千夫长?” 望了一眼身边那位看上去仅二十几岁的千夫长乌鲁巴图,鄂尔德默面色凝重地问道。 只见乌鲁巴图徐徐吐了口气,低声说道:“(羱族语)魏国的军队……远比我们想象的强大。” “(羱族语)是啊,谁能想到呢?比塔图兴师动众地聚集了二三十万人,却竟然被对方不到足足三万人挡在雒城城外,苦战了一个余时辰,竟然也未攻上城墙……”鄂尔德默一脸感慨地说道。 “(羱族语)不,本来那些胡人奴隶已经攻上城墙了,只不过……”乌鲁巴图说了句公道话,随即将目光投向雒城的西城墙,表情古怪地补充道:“只不过,不知怎么,似乎是激怒了那支魏军……” 说罢,他转头望向鄂尔德默,试探道:“(羱族语)对于这支魏军,羷部落有何打算?协助比塔图么?” “(羱族语)饶了我吧。”鄂尔德默闻言苦笑道:“乌角部落已经被一支上万人的魏国骑兵(指抢夺了羯角骑兵战马的砀山军)军队给覆灭了,族人、羊群,都被杀个精光,并且,据说那些魏人还留下了助羯角者死!的血字……这就是魏人的报复啊,魏人从来就不是温顺的羊羔。” 说罢,鄂尔德默又摇了摇头,正色说道:“雒城的魏人,依照乌须之誓结成了雒水之盟,招揽到了雒城的羱、羝两族为他效力,看来,那位魏国的肃王给予的待遇,应该是颇为丰厚的,否则,雒城那些那些的同族,不会如此死心塌地为魏人效力。……既然魏人选择与我三川部落和睦相处,我不会傻到与那样强大的军队为敌。” “(羱族语)真不像是一名羯族人会说的话。” “(羱族语)嘿嘿,又不是每一个羯族部落都好战的?我羷部落只会将武器对准那些真正的敌人。” “(羱族语)真正的敌人?”乌鲁巴图闻言皱了皱眉,诧异问道:“胡?羌?巴?还是……据说正准备对外扩张的秦?” 鄂尔德默长长吐了口气,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喃喃说道:“(羱族语)魏国,在其东面,有被攻灭的宋国那大片的土地,他们对土地的需求,并不是很迫切,而秦,却像是数百年前从陇西迁出来的魏人,正迫切要开辟新的疆土……” 原来是秦…… 炎角军千夫长乌鲁巴图闻言恍然。 ... 第437章 :羯角暂退 黄昏已过,夜幕降临,天色逐渐昏暗下来。 时至此刻,防守西城墙的一部营与二部营,已各自轮换了两回,粗略计算这场攻城战的时长,估摸着已有快两个时辰。 平心而论,约两个时辰的战时,在自古以来的攻城战中非常常见,但是,却让赵弘润路如坐针毡。 商水军伤亡惨重,这是不必麾下兵将禀告赵弘润都能猜到的。 没办法,毕竟负责防守西城墙两个部营,那总共八千名士卒,他们所面对的,却是不下于七八万的羯角大军,整整二十倍的兵力差距。注:作者没算错,是二十倍。 在这约两个时辰的时间内,赵弘润从始至终自斟自饮,或哼吟着记忆中所喜欢的曲调,从未有过一次发号施令,就连他自己都感觉自己像个吉祥物。 但不可否认,赵弘润这个“吉祥物”的作用无可取代,因为只要他还坐在城门楼的厅堂内,悠然自得地品着酒、哼着小曲,城门楼附近的兵将,脸上便瞧不见有何惊慌失色的样子。 这不可不说是一种人格魅力。 但实际上,枯坐近两个时辰,事实上赵弘润双腿都麻了。 然而他却不能随意走动,因为一旦走动,就会让附近的兵将产生错觉:这位肃王殿下竟然站在来了?莫非是感觉到战况不利? 正如那句话说的,自己选择的路、含着泪也得走完,于是乎,就在伍忌等诸兵将误以为这位肃王殿下正陶醉在自己的世界里时,绝想不到,这位肃王殿下的心简直在滴血。 约莫又过了片刻,伍忌如释重负地来到了赵弘润身边,颇有些兴奋地抱拳说道:“殿下,羯角人的军队退下去了。” 他的脸上,满是末将不辱使命的欣喜。 其实这会儿赵弘润喝酒喝得都快要吐了,但是为了稳定军心,依旧装模作样地喝完了杯中的酒水,随即,将酒杯啪地一声倒扣在案几上。 那干脆利索的举动,还真有些赏心悦目。 随后,只见赵弘润丝毫不露醉意地缓缓站了起来,颔首赞道:“好,好,好。” 连说三个好字,语气不急不缓,颇具魏国王族的做派。 真不愧是魏国的王族…… 这举手投足……啧啧。 眼瞅着赵弘润缓缓走向城墙边,附近的兵将们暗暗咋舌,怎么看都觉得这位肃王殿下那缓慢的走姿极具霸气。 又有谁会知道,他们眼中这位肃王殿下,喝了近两个时辰(四小时)的酒,而且喝的还不是羱族人的羊奶酒,而是商水军所随军携带的魏国产的酒水,早已喝着晕晕乎乎,哪怕是稍微走得快一点,恐怕都会摇晃。 “肃王!” “肃王殿下!” “参见肃王!” 在赵弘润走向城墙边的途中,附近的商水军兵将纷纷向他抱拳行礼。 只见这些商水军士卒们脸上都挂满了发自内心的笑容,至于原因,恐怕就是因为城外的羯角人正在徐徐撤兵这件事吧。 羯角军,的确正在撤退,那依旧数之不清的羯角奴隶兵们,从西城墙下方向西边逃逸,唯有那数支羯角骑兵仍然停驻在城外的西郊,仿佛是不甘心就此罢兵回营地。 只不过,没有了羯角奴隶兵在他们面前吸引商水军的注意力,羯角骑兵若真敢独自来攻打雒城,城内协助商水军作战的羱族战士,都能让那帮骄傲的羯角骑兵死几个回去,更别说,商水军手中还握着连弩这等利器。 不得不说,连弩专用的弩矢,耗费的铁矿与人工那可不低。用那些弩矢来射杀羯角奴隶兵,赵弘润或许会感到心疼,但若是用来射杀城外那些羯角骑兵,赵弘润绝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毕竟方才传令兵在向伍忌回禀西城墙总体的伤亡情况时,赵弘润就在旁听到,城外那些突然参加战斗、并且朝着西城墙展开不分敌我箭袭的羯角骑兵,可是对驻守在西城墙的商水军士卒们造成了不低的伤亡。 “莫要大意。”可能是注意到四周的商水军兵将们因为羯角军的撤退变得有些松懈,赵弘润沉声叮嘱他们道:“此次羯角的撤兵,或许只是短暂的休整军队而已。他们或许会去而复返,我们要做好夜战的准备。” “夜战?”伍忌与附近的兵将们闻言一愣,要知道中原国家几乎不会在夜里正儿八经地打仗,除非是偷袭敌军,毕竟夜间作战的效率实在太低,低到敌我双方的主帅都无法接受。 想了想,伍忌疑惑地问道:“肃王殿下,若是如您所言,羯角……莫非军粮耗尽?” “再猜。”赵弘润望了一眼伍忌,随即微笑着提醒道说道:“考虑仔细,伍忌。作为一军的主将,你的判断准确是否,对于战局可是至关重要的。” 伍忌闻言神色一凛,不敢怠慢,皱着眉头苦苦思索起来。 忽然,他眼睛一亮,惊喜地说道:“殿下,莫非是砀山军?” 赵弘润赞赏地望了一眼伍忌,本来他就觉得伍忌脑筋活络,明是非、知进退,是可造之才,而如今见他这么快就猜到了真相,心下更是满意。 他点点头说道:“不错,本王也是这样想的。……也就是说,比塔图之所以如此急迫,这般仓促前来攻城,那是因为他已认识到,若他不能攻克雒城,擒杀本王,那么这场仗,那就再无丝毫挽回余地了……” 伍忌惊异而又佩服地望着赵弘润。 要知道,自从羯角的大军到了雒城后,雒城与砀山军、成皋军便彻底失去了联系,而眼前这位肃王殿下能从羯角人的反常中猜到砀山军的行动,不可谓不是才思敏捷、洞若观火。 想了想,伍忌压低声音问道:“肃王殿下,羯角新败,士气必跌,不如趁此良机,于今日夜晚,偷袭羯角军的部落营地……” 赵弘润闻言沉吟不语,不可否认,这条建议确实让他有些心动,并且成功率也不算低。 但是待仔细想了想后,他还是摇头否决了。 “此事不妥。我商水军暂无骑兵,而羯角骑兵却仍有数万之众,尽管羯角的兵营距雒城仅六七里地,但可以预测,途中皆部署有羯角的哨骑,单靠我商水军的步卒前往偷袭,胜算太低。再者,就算侥幸偷袭得手,在那数万之众的羯角骑兵追击下,派出城去的士卒们多半也回不来。”赵弘润详细地向伍忌解释了为何否决这项建议的原因,毕竟后者是他正在重点培养的将才。 “骑兵的话,城内的羱羝两族……”说到这里,伍忌压低声音补充道:“殿下若是不放心的话,可以派羝族的孟氏与纶氏这两个部落的骑兵前往……” 然而,赵弘润依旧摇了摇头,正色说道:“我大魏的骑兵,都经手过针对偷袭敌营的专门训练,要求马摘铃、人衔枚,马蹄裹布、骑士噤声,只为了悄无声息地潜伏至敌军眼皮底下。而三川之民,他们从未接受过专门的训练,羯族人所谓的骑兵偷袭,在本王看来也不过就是仗着可换乘的马匹,以机动力去压制敌军而已。……一旦派出去的羝族骑兵弄出稍许动静,惊动了羯角骑兵,那么,非但夜袭之事告吹,或许还会被羯角骑兵凭借兵力上的优势反杀一阵。” 伍忌闻言这才恍然大悟,感慨说道:“还是肃王殿下看得深远,末将惭愧。”说罢,他语气一转,皱眉问道:“那咱们就继续守城?” “不!要出击。”赵弘润整了整袍子,正色说道:“眼下现已入秋,可南梁王率领西征军从大梁赶往陇西,却最起码也得要一个半月左右。……为避免其中途被冰雪所困,本王必须给给西征军留下足够的赶路时间……”说罢,他望了一眼那正徐徐撤兵的数万羯角骑兵,面色深沉地说道:“无论如何,都要在本月内结束与羯角的战事!” 本月内? 伍忌闻言吃了一惊,要知道今日已是八月二十三,距离月底仅仅只有七天工夫。 而城外的羯角军,包括奴隶兵与羯角骑兵,恐怕人数最起码都有十五万以上,七天内,真能再次击败这支敌军? 伍忌没有多少把握。 当然了,似这种战略上的事,暂时还轮不到他来操心,还是得由赵弘润亲自来制定。 眼下的他,只要做好临阵指挥这一块,就已经是让他自己以及赵弘润都非常满意的事了。 “伍忌,叫士卒们切莫松懈,提防羯角军去而复返。……若其果真退兵,你便立即清点阵亡损失,本王要知道确切的损失!” “遵命!” 继赵弘润离开西城墙之后,羯角军也撤离了。 或许是这场仗商水军打地太刚硬了,以至于比塔图虽心急着攻克雒城,竟也选择了退兵,没有去而复返,于夜间继续攻城。 见此,伍忌便命西城墙的各位千人将统计各自千人队的战亡人数,随后,将这些阵亡人数汇总,递交给赵弘润。 魏洪德十七年八月二十三日,二十余万羯角大军围攻雒城,两万商水军与近万雒城三川部落死守城池,使羯角久攻不下,后者遂败退。 此战,雒城西、北、难三面城墙,共战死奴隶兵高达八万。 而魏军一方,此战,则战亡商水军士卒三千六百三十二人,羱、羝两族部落战士一千九百三十一人。 其中,约七成敌我损失,皆发生在西城墙。 致使西城墙尸体堆砌地几与城墙持平,赤血染红整片城墙。 ... 第438章 :一曲 三千六百三十二人……居然有这么多? 在毡帐内,当伍忌向赵弘润递交了己方的阵亡情况后,赵弘润惊地一口气憋在胸口,胸闷了好一阵子。 要知道,此番他总共也就只带来两万名商水军,而这场仗,使得商水军一口气折损了整整两成。 整整两成,三千六百三十二条活生生的性命。 不得不说,去年赵弘润同样率军以寡敌众,面对楚国的军队,也从未出现过如此惊人的伤亡数字。 当然了,去年与暘城君熊拓打仗时,赵弘润手中有一万鄢陵军(现召陵军)、两万五千浚水军,军队的水准显然不是他眼下手底下商水军与羱羝军队的组合可以媲美的。 并且,当时暘城君熊拓那十六万大军,也并非是一口气攻向魏军,而是分成六万与十万前后两拨,使得赵弘润能够逐一击溃。 而这一次,羯角部落的族长比塔图却率领二十几万大军,倾巢而动对雒城展开了进攻。 更重要的是,当时那些楚兵,也远没有城外那些羯角奴隶兵那样视死如归。 但是不管怎样,赵弘润心底还是不是滋味。 “殿下。” 从旁,宗卫长沈彧或许是看出了赵弘润心底的不是滋味,悄声劝道:“你已经做了你力能所及的,一概能做的都做了……商水军出现如此重大伤亡,过不在殿下您。” 听闻此言,伍忌亦在旁符合地劝说。 毕竟要是没有投石车、没有连弩、没有浚水军的旧装备,恐怕他商水军的损失别说翻个几番,哪怕是全军覆没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毕竟他们所面对的,那是十倍于己的敌军! 听了宗卫们与伍忌的劝说,赵弘润微微点了点头。 的确,为了在取得胜利的同时尽可能地减少己方的伤亡,他赵弘润默默做了许多安排,无论是战术的安排,还是羊饼与羊奶酒等食物的供应,但是能够减少牺牲的草药膏。 毫不夸张地说,作为一名主帅该做的,他赵弘润都已经做了,这一点,他问心无愧。 可即如此,三千六百三十二名商水军与一千九百三十一名羱羝战士的战死,依旧跟一块压在心上的巨石似的,让他喘不过气来。 “呼……” 长长吐出一口气,赵弘润抬头望向伍忌,沉声说道:“清理战场时,将牺牲了的士卒们的遗体焚烧了吧,虽然很抱歉,但是我军恐怕无法在尸体腐烂前,将那些牺牲的战士们的骸骨运回商水,让其家人见他最后一面,只能带骨灰回去了。” “肃王仁慈。”伍忌闻言低头颔首道。 其实在他看来,赵弘润能将那些牺牲士卒们的骨灰带回商水,这已经是莫大的仁慈了,想当初他们在楚国的时候,家中有父兄战死,何曾见到过遗骸? 别说遗骸,连骨灰都没有,顶多就是派个人来通知一声,你们家谁谁谁战死了。 这就算完事了。 甚至于,有时候连最起码的报丧都没有,还得士卒的家人自己托人去问。 “盛放骨灰的器皿,请城内的羱羝族人帮忙吧。”赵弘润对伍忌补充道。 其实羱族、羝族人也会用陶土烧制陶器,只不过,他们烧制出来的陶器卖相太差,灰不溜秋,别说与宋国的定陶瓷器媲美,就连魏国私人陶窑里烧制出来的陶器都比不上。 但是作为盛放骨灰的器皿,已经足够了。 “是。”伍忌颔首抱了抱拳,随即,他问道:“殿下,那些羯角的奴隶兵怎么办?” 赵弘润想了想,觉得羯角人既然连活着的胡人奴隶兵都不当人看,死了就更别提了,因此他在想了想后,说道:“让士卒们辛苦些,将其……” 他本来想说将其掩埋,后来仔细却感觉不妥,要知道,在此战中战死的奴隶兵数量高达八万之数,将这么多的尸骸埋在雒城边上,待日后地底的尸体腐烂,这片土地可净化不了这么大一片尸气。 因此,他在沉思后说道:“将其尸骸拖至城外,取几桶猛火油,将其焚烧了吧。终归,羱羝两族还是要居住在这片土地的,莫要让太多的腐尸将这边的水土污染了。” “是!” 伍忌抱抱拳,退出的帐外。 其实此时,芈姜与乌娜都在帐中,但因为瞧见赵弘润满脸深沉,便识趣地没有过来打搅,一个安安静静地坐在席中,一个则自顾自地喝茶,闭目养神。 谁也没有说话。 而帐内其余宗卫们,自然就更加不会贸然开口了,毕竟谁都瞧得出来,自家殿下眼下心情不佳。 这就使得帐内明明有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气氛十分压抑。 终于,赵弘润承受不住了,长吐一口气站起身来,随口说道:“本王出去走走。” 芈姜与乌娜对视了一眼,皆没有跟随,而众宗卫们,也只有宗卫长沈彧出于自家殿下安全的考虑跟随着。 毕竟他们都不是傻子,猜得到赵弘润是想独自静一静。 走出毡帐,赵弘润便不由自主地走向西城墙那一带,毕竟西城墙那边的敌我双方阵亡最为严重,据说尸体已堆积如山,就连整片城墙都被鲜血给染红了。 而当时赵弘润在打斗打响时,一直呆在城门楼的厅堂内,因此,他想亲眼看一看西城墙那边的惨状。 因为他觉得,那些出身楚西的商水军士卒,此番是为了魏国而战死的,他赵弘润作为此番出征三川的主帅,有义务亲眼瞧一瞧那些为国捐躯的勇士的遗体。 不分魏人、楚人、羱族人以及羝族人。 “肃王?” “咦?肃王?” “是肃王……” 随着赵弘润逐渐向西城墙靠近,那些正在搬运尸体、清理战场的商水军士卒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朝他望来。 而那些帮忙搬运尸体的羱族、羝族部落战士们,亦转头望向了这边。 不知怎么,明明西城墙这边有数千名正在忙碌的人,但是却几乎没有人交谈,哪怕是瞧见赵弘润,也只是略带惊讶地低声念叨了几句。 气氛,沉重而压抑。 这些人…… 跟在赵弘润身后的沈彧微微皱了皱眉,因为他发现,四周那些商水军士卒与羱羝两族战士的眼神,略微有些古怪。 按理来说,赵弘润这位肃王殿下亲赴西城墙,这些商水军士卒与部落战士们应该感觉喜悦、感到荣幸才对,可是眼前的情况却是,那些人漠然或麻木地望着赵弘润。 甚至于,沈彧隐隐从那些人的眼神中看出了一种名为陌生的情绪。 他紧走几步赶上赵弘润,压低说道:“殿下,莫要再靠近了,这些士卒的情绪……怕是有些不正常。” “……”赵弘润愣了愣,四下打量了几眼。 正如沈彧所言,他也从那些商水军士卒们与羱羝两族部落战士们投过来目光中,看到了漠然与陌生。 细想一下便猜到了原因的赵弘润,微微叹了口气。 这是伤亡太大的缘故。 要知道,商水军虽然如今归属魏队,但军中士卒却皆是楚人。 而赵弘润作为一名魏人,却率领着这些楚人,包括那些羱、羝两族的部落战士,或许在平日里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一旦出现重大伤亡,沉浸于悲痛的商水军士卒,包括那些羱、羝两族的战士,多半不会将赵弘润视为自己人,甚至于,他们还会产生就是这个人让我们的同胞蒙受巨大损失的念头。 也难怪,毕竟真正意义上的魏军,砀山军与成皋军皆不在此,而在这场仗中牺牲的人员中,也没有一个是魏人。 一旦想到这里,无论是商水军的士卒们,还是羱羝两族的部落战士,难免心中会有种异样的想法。 “殿下,还是先离开吧。”沈彧在旁低声劝道。 赵弘润摇了摇头,随即,弯下腰从地上拔下一片草叶,用袖子抹去上面的污泥,随后将其放在嘴边,缓缓地吹响一支曲子。 “嘘嘘嘘~嘘~嘘嘘嘘嘘,嘘嘘嘘~嘘~嘘~嘘嘘——” 注:作者非常喜欢的相见难别亦难(吴静版)感觉特优美,也可以是同曲异词的女儿情,就是歌词不适合用在这里。 周围的商水军士卒们与羱羝两族部落战士们一愣,不明究竟下,便侧耳倾听,只感觉柔美悠扬,仿佛曲子里讲述着一个男人与爱侣分别,从此梦萦魂牵,再难相见的动人故事。 “真好听……” 在距离赵弘润大概几丈远的地方,商水军小卒李惠抬起胳膊擦了擦脸上的血污,仔细地听着那动人的曲子,脑海中仿佛浮现出他家中那位温柔可人的寡居小嫂。 而在旁,央武与乐豹,不约而同地坐在了地上,默默地倾听着,看他们那茫然的目光,也不知在思念那位亲人。 听着听着,待赵弘润吹到处时,在场的众人只感觉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悲意涌上心头,以至于有的人,明明是不可轻易落泪的男儿汉,却忍不住落下了热泪。 越来越多的人涌到了这边,围着赵弘润或站或坐在地上,静静地听着这首让他们悲中心来,却又让他们控制不住想去倾听的曲子。 只见在这段城墙,鸦雀无声,唯有赵弘润那悠长柔美的曲声。 而听着这支曲子,那些商水军士卒们,那些羱羝部落战士们,他们起初漠然的眼神逐渐变得柔和起来,仿佛一个个皆已陶醉在曲声中。 ... 第439章 :一曲(二) 又是一个……熟面孔啊…… 将一具商水军士卒的尸体小心地放在一堆柴薪上,商水军千人将冉滕注视着眼前这名面容尚且稚嫩的士卒尸骸,暗自叹了口气。 这名士卒,是他麾下千人队的新兵,年仅十五岁而已。 我们……究竟在做什么呢? 冉滕在尸堆旁坐了下来,目光略带几分呆滞地望着跟前地上一株被血水浸泡的劲草,一株被人踩断了草茎,却仍企图直挺背脊的劲草。 这位千人将,不由地有些茫然。 去年,在暘城君熊拓率军攻打魏国的期间,他作为楚军的其中一人参与了那次战役,即是为了邑君暘城君熊拓开拓疆域以及报复魏国的野心,亦是为了领取那微薄的军饷,养活一家老小。 但无论如何,当时的他,作为一名楚人,在楚人的军队中,与楚人的敌人魏国作战。 而在那之后,暘城君熊拓战败,魏国的肃王姬润逼降了他们,并且,许下种种丰厚的承诺,将他们从楚国带到魏国,安置在商水县。 冉滕很敬重那位魏国的肃王,因为后者虽然是一名魏人,但却给予了他们这些楚人优厚的待遇,让他们这些楚人以及各自的家人,能在商水县安安稳稳地居住下来,甚至于,过得比原先在楚国时还要好,好得多。 出于感激,冉滕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继续作为一名军卒,一名归属于魏国的商水军军卒,并且在随后那位肃王的命令下,与其余两万名商水军一样,千里迢迢地来到了三川这片陌生的土地。 不得不说,若不是归顺了魏国,若不是加入了商水军,似冉滕这些楚国出身的军卒,恐怕这一辈子都很难会踏足三川这片土地,这片离开楚国实在是遥远的土地,更遑论与三川之地上羱、羯、羝三族发生一系列的摩擦与厮杀。 起初,因为出于对那位魏国肃王的感激,冉滕并没有考虑太多,但是此时此刻,当身边这些熟悉的同胞因为战争而蒙受了重大伤亡时,他不由地有些迷茫了。 我们,究竟是在为什么而战? 或者说,是为谁而战? 为了魏国?还是说,是为了那位魏国的肃王? 明明是楚人,却要为魏国而战?为魏人称呼为肃王的那个人而战? 尽管心中对赵弘润颇为感激,但冉滕亦难免产生了这样的疑虑。 归根到底,无非就是他对魏国还没有产生归属感的关系。 安陵、召陵、睢阳,那些商水周边城县对鄢陵、长平、商水等楚人的敌意,让那多达四十几万归降魏国的楚人时不时地就产生这样的想法:魏人不欢迎我们,我们只是寄宿在魏国的外人。 正因为存在着这样的想法,冉滕有些不能接受他们商水军在这场体现魏国意志的战争中所蒙受的巨大损失。 最终,冉滕得出了一个多少能让他接受的答案:他们商水军,并未是为了魏国或魏人而战,只是为了那位魏国的肃王,那位给予了他们更优越生活环境的肃王姬润。 可问题就在于,肃王姬润,那是魏国的肃王,是魏人的皇子。 他……究竟是怎样看待我商水军呢? 冉滕暗暗想道。 不得不说,假若眼前堆积如山的尸骸中,哪怕有一名魏人的尸骸,都不会让冉滕产生这样负面的想法。 可事实就是,这里死的都是楚人,或是雒城羱羝两族的族人,没有一个魏人。 也亏得赵弘润在商水军中威望颇高,倘若换做其他人,恐怕这些商水军早就表露明显的不满了。 “呼……” 摇了摇头,将那些胡思乱想抛之脑后,冉滕站起身来,准备继续搬运尸骸。 可就在他刚站起来的时候,身旁却跑过两名商水军士卒的士卒。 见此,冉滕皱了皱眉,呵斥道:“你们去做什么?想偷懒么?” “冉滕千人将……”那两名商水军士卒停下了脚步,回头过来,表情有些畏惧。 不过畏惧归畏惧,其中一人仍鼓起勇气解释道:“是……项离千人将让我们暂停手中的事务。” “项离?”冉滕愣了愣,皱眉说道:“胡说八道!项离千人将叫你们不必再搬运尸体了?” “不是不是。”另外一名士卒连忙解释道:“是肃王,肃王在那边用草叶吹一支曲子,项离千人将叫我们都过去听,据说是徐炯三千人将的命令。” 徐炯是三千人将,冉滕是千人将,虽然两者并非是直属的上下级关系,但终归军职差了两个大档,这让冉滕面色稍霁。 不过更让他诧异的,却是这名士卒的前半句。 肃王?用草叶吹曲子? 望着那两名士卒奔远的背影,冉滕犹豫了一下,亦朝着那边快步走了过去。 他很好奇,好奇于那位肃王殿下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西城墙,又为了什么目的而吹奏那个曲子。 快步走了大约两百来丈,冉滕面色一愣,因为他瞧见,远处居然围聚了成百上千的商水军士卒。 而不可思议的是,这些人都十分安静,使得冉滕果然能够听到断断续续、若有若无的草笛声。 “喂,让让。” 冉滕用他魁梧的身躯强行挤入了人群。 当即,前面那位正静静倾听着草笛声的商水军士卒愤怒地回过来头,嘴唇微动可能是想骂人,但一瞅见身后的竟然是冉滕千人将后,立马下意识地缩了缩脑袋,强行朝一旁挤了挤,给冉滕留出一个空位。 也难怪,毕竟千人将在军中,已经是一个非常高级别的将领了。 “唔。”冉滕朝着那名士卒点了点头,随即继续朝前挤,费了好大力气,并且遭到了好些商水军士卒不悦甚至是愤怒的瞪视,冉滕总算是挤到了人群的中央。 他惊讶地看到,在人群的中央,那位他心底颇为尊敬与感激的肃王姬润殿下,此刻就站在众商水军士卒们当中,在他旁边,坐满了安静聆听草笛声的商水军士卒。 那密集的程度,冉滕甚至怀疑这位肃王殿下甚至没办法原地转身。 肃王……居然这般信任我军? 冉滕不禁有些吃惊。 要知道在他眼中,距离赵弘润最近的商水军士卒,一伸胳膊就能抓到眼前那位肃王,这要是其中有什么心存不轨之人,那位肃王身边的宗卫大人绝对反应不过来。 “你这家伙,杵在那做什么?”身边,传来一句不满的抱怨。 冉滕皱眉转过头去,这才发现对方居然是自己千人队一名颇为勇武的悍卒,央武。 “啊,冉滕千人将……”此时央武也反应过来了,连忙朝同伴李惠、乐豹那边挤了挤,给冉滕留出一个位置,谄笑着小声说道:“千人将,您坐这,您坐这。” “……”冉滕暗自翻了翻白眼,好在他挤进来的一路上已经见惯了士卒们前倨后恭的举动,也懒得理睬这家伙,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肃王他在做什么?”冉滕小声问道。 “不清楚。”央武耸了耸肩,小声回答道:“当时我们正在搬运尸骸,肃王就来了,啥也没说,就是摘了一枚草叶,吹起了曲子……” 话音未落,左前方传来了不悦的低声呵斥:“那边的,给我闭嘴!” 央武仗着身边有冉滕这位千人将在,狐假虎威似的瞧了一眼对方,却猛然发现左前方的那人,居然是军中的两千人将陈燮,赶紧又低下头来。 陈燮比冉滕军职高一大级,冉滕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于是便再次将目光投降不远处那位肃王,安安静静地听着那草笛曲。 曲子,柔美悠长,但明显能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悲伤,曲声所描绘的,仿佛是一种咫尺天涯、再难相见的分别。 这让在场的商水军士卒以及羱羝两族族人们,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这不,冉滕亲眼看到,那几名坐在商水军士卒当中的羱羝族人,有的眼眶含泪,有的抬手拭泪,让人很难想象对方也是身高八尺的男儿汉。 不过,冉滕却感觉自己能够理解他们,因为在听着那悲伤的曲子时,他难免就想到了此刻远在商水县的妻儿,想到了她们娘儿俩期待他安然无恙返回的期盼,同时也联想到了,那些已战死在这雒城的士卒,他们的家人在得知噩耗后的悲伤。 那种悲伤,是不是就像那曲子里所描绘的那样呢? 肃王殿下……原来是在缅怀那些战死的士卒们。 冉滕暗暗说道。 不得不说,他来地有些迟了,没等他坐下多久,赵弘润便已吹完了最后一个音符,将草笛从嘴边移开了。 一曲告终。 而对此,附近的商水军士卒们与羱羝两族族人们皆有些不舍,不约而同地用期盼的目光望着那位肃王,希望能够再聆听一次那优美悲伤,能让他们产生极大共鸣的曲子。 可让他们感觉有些遗憾的是,那位肃王,将那只捏着草笛的手垂了下来,开口向他们说了一句话,一句让他们颇为意外与吃惊的话。 “本王知道,在场的诸位,有绝大多数此刻都在茫然,茫然于诸位究竟为何而战,那些牺牲的人,又是为何而牺牲……” ... 第440章 :引导士气 “本王知道,在场的诸位,有绝大多数此刻都在茫然,茫然于诸位究竟为何而战,那些牺牲的人,又是为何而牺牲……” 当听到赵弘润坦诚说出这句时,在场诸商水军兵将们,绝大多数皆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是的,他们的确是在纠结这一点,谁让这场体现魏国意志的战争中,仅看到他们商水军这些楚人在浴血奋战,为此牺牲无数,却瞧不见一名魏兵么? 虽然说,事实上砀山军与成皋军同样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但是这些,此刻赵弘润眼前这些商水军士卒毕竟是没有亲眼瞧见,因此,他们心中会有狐疑也在所难免。 更关键的是,他们亲眼所见羯角人对待那些奴隶兵的态度,下意识地就想到了他们曾经在楚国时的遭遇,因此产生联想,浮现出种种诸如这位肃王其实会不会也是在利用我们这类的疑问。 这一切,都合乎情理。 四周,寂静无声,所有的商水军士卒皆默默注视着那位个子并不高的肃王殿下。 而就在这时,赵弘润再次张开嘴,郑重地说道:“不错,你们的确是在为你们心中的魏国而战,为魏人而战。……让本王不能理解的是,为何你们会有那样的抱怨?难道你们不是魏人的一份子,不是我大魏的一份子么?!为国家而战?为同胞而战?难道这有什么不对么?!” 这巧妙的反问,让在场诸商水军士卒们心中一愣。 国家? 同胞? 我们?……魏人的一份子? 诸商水军兵将们面面相觑。 他们原以为赵弘润会向解释这场仗的原因,没想到,这位肃王居然用这种语气强烈的反问,仿佛是在严厉地质问他们。 可不可思议的是,这些商水军士卒们在听到这句严厉的质问后,非但没有生气的情绪,反而有种莫名的慌乱,仿佛他们真的是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似的。 “本王记得,去年在正阳县的时候,当本王下达那道将令的时候,本王便对当时尚且称之为平暘军的将领们言道,任何一名愿意归顺我大魏的楚人,本王皆会一视同仁,视其为魏人,视其本王的同胞。归国之后,本王将平暘军一拆为二,安置于鄢陵与商水二县。……本王知道,安陵、召陵、睢阳等地的城县,那些国民仍对你们抱持着敌意,但这并非是他们的错,也并非是你们的错,只能说,是那场楚魏两国之间的战争的错,是平暘军熊拓的错!”赵弘润毫不犹豫地将黑锅甩给他眼下私底下的盟友,暘城君熊拓。 “在那场战争中,无论是魏人,还是楚人,皆蒙受了巨大的损失,有说不尽的家庭失去亲人,丈夫、儿子、父亲……但在如今,商水军即是我大魏的军队!商水人、鄢陵人、长平人,即是我大魏的子民,不会有魏人、楚人的区分!本王很抱歉,本王没有改变人心的本领,强行扭转安陵、召陵、睢阳等地的民众接纳诸位,但是本王以及朝廷户部、礼部的官员们,一直在致力于化解双方的恩怨与仇视。……数百年前,我魏人从陇西迁出,当时所有的魏人都姓姬。随后,我大魏吸纳了梁国,国内出现了以梁为首的诸姓;吸纳了郑国,国内又出现了以郑为首的诸姓,到如今,我姬姓赵氏王族所治理的大魏,国内何止存在着几十、上百的姓氏?……国即大家,我大魏,一直在吸纳外族人,融入到名为大魏的这个大家族,今日是你,明日是他,一切愿意与大魏同存亡,同甘共苦的子民,本王皆称之为……魏人!” “……”附近诸商水军兵将闻言为之动容,毕竟其中有绝大多数人,是首次听赵弘润如此郑重地阐述这件事。 环视了一眼众商水军兵将,赵弘润缓了缓语气,正色说道:“本王,不会说什么感谢诸位的话,因为在本王看来,你们也是魏人的一份子,为国分忧,这是理所应当的!……不过,本王为你们感到自豪!你们会作为一名魏人,得到应有的尊重与应得的待遇,或许青史不会记载诸位,但是本王会记得,国民会记得,我大魏洪德十七年征讨三川羯角的战役,那支打败了羯角二三十万大军的商水军,那些英勇作战、慷慨赴死的士卒,来自于我大魏的商水县!!……后人不会称其为归降魏国的楚人,只为尊称其为,为国捐躯的商水郡魏人!……这个称呼,诸位可满意?!” “噢!” 一名商水军振臂高呼了一声。 听闻此声,附近的商水军亦纷纷振臂,呐喊附和。 那冷不丁的呐喊,吓得那些羱羝一脸惊容地四下观望,想不懂这些人究竟是犯了什么毛病。 居然…… 千人将冉滕望了眼自己的右手,自嘲地笑了笑。 记得片刻之前,他还在为这件事而纠结,但是此时此刻,听了那位肃王的话,他豁然开朗。 是啊,若是作为一名魏人,为大魏而战,哪怕牺牲再多,又有什么呢? 想到这里,他握紧拳头,亦振臂挥舞起来。 见此,赵弘润挥挥手示意了一下,示意诸兵将收声。 诸商水军兵将们猜到这位肃王殿下仍有话要说,遂陆续地收了声音。 而就在这时,赵弘润对面响起一句怯生生的问话:“肃王,真的没有赏赐么?不是有犒赏的么?” 包括赵弘润在内,在场诸商水军兵将都愣住了,随即哄堂大笑,使得气氛更为回暖。 “你这蠢货!”千人将冉滕狠狠地一拍身边央武的脑袋,心说:肃王殿下正在开导我军,你小子胡乱插什么嘴啊? 不过赵弘润倒是不在意,或者说,他觉得那名士卒插嘴后的气氛变得更好了。 “唔……”只见赵弘润故作沉吟了片刻,问央武道:“你要什么赏赐?” 可能是没想到赵弘润会询问自己,央武颇有些受宠若惊,抓抓头讪讪说道:“最好能有个百来两银子什么的。” 百来两银子…… 已经充分体会过魏国物价的诸商水军士卒,目瞪口呆地望向央武。 要知道在魏国,百两足够一户人家非常滋润地过上一年了。 可让诸商水军兵将们意外的是,赵弘润闻言竖起三根手指,笑着说道:“本王给你们三倍!” “三、三百两?” 在诸商水军士卒惊地倒吸一口冷气之余,央武亦是瞠目结舌。 他连忙又说道:“肃王,可不可以分我们两只羊,一只公的,一只母的,让我们带回商水,好叫家人养着?” 赵弘润略一思忖,再次说道:“羊,本王也给你们三倍!” 还没等满心欢喜的诸商水军兵将们反应过来,就见央武瞪大着眼急迫地说道:“肃王殿下,小的尚未婚娶,能不能分个女人给咱?” 赵弘润点了点头,竖着三根手指,笑着说道:“好,本王也给你们三倍……你以为本王会这么说么?!” 诸商水军士卒哄堂大笑,皆好笑地望着央武,却见央武颇有些郁闷地撇了撇嘴。 这小卒,有点意思…… 打量了几眼央武,赵弘润笑着说道:“此事,本王可不能给你做主,不过,你若是自己有本事拐走几个女人,只要不强迫对方,不做出败坏我商水军军纪的事,本王非但不会阻拦,还会另外给你一份庆贺婚娶的分子钱。至于这钱拿不拿地到,就看你自己了。” 诸商水军兵将们哈哈大笑,不出意外的话,央武这回可是出名了。 而此时,赵弘润将目光投向了那些羱羝两族的部落战士们,改用羱族语对他们说道:“本王不会忘记商水军的贡献,同样也不忘记诸位。虽然诸位不能算是我魏人,但却是我大魏的盟友。……在军势浩大的羯角人面前,诸位坚定与站在本王这边,与商水军的士卒们一同携手作战,本王不会忘记那些在此战中牺牲的勇士。……或许有人会担心本王过河拆桥,在打败了羯角人后,便背弃了与诸部落的盟约。那么在此,容本王再次重申一遍,本王以及本王身背后的大魏,会永远视雒水之盟内的部落为盟友,共进共退、祸福与共,任何企图破坏雒水之盟的人,本王会将其视为不共戴天的仇人。”说到这里,他聚起拳头,大声喊道:“三川之地,永远属于雒水之盟!只要我大魏尚存于世上,那么三川,就永远是你们可安居的土地,十年、二十年,百年、两百年,直至……万、万、年!” “(羱族语)雒水之盟!” “(羱族语)雒水之盟!” 那些羱、羝两族的部落战士,亦像之前那些商水军士卒一样,喜悦欢呼起来。 而他们的欢呼,亦感染了商水军的士卒们, 而在人群外,闻讯而来的伍忌以及几名将领,还有以白羊部落族长哈勒戈赫为首的其余羱族部落族长们,他们皆望着眼前的这一幕,不觉有些吃惊。 他们都是在听说赵弘润视察西城墙,由于担心西城墙的商水军士卒以及羱、羝两族部落战士,会由于巨大的伤亡数字而对这位肃王殿下有所冲撞,有所冒犯。 可没想到,赵弘润却用草笛吹了一支优美的曲子,抓住了这些人的心,此后又通过一番话,使得那些商水军士卒与部落战士,他们原本略有些低迷的士气,再次高涨起来。 人心所向、众志成城,虽羯角仍有十余万之众,焉有不败之理?! 诸位将领与诸位部落族长们对视一眼,不觉有些庆幸。 庆幸他们彼此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 第441章 :士气跌涨 因为己方出现大量人员伤亡而导致的士气低迷情况,自古以来就比比皆是,哪怕是某些为了国家、民族等大义而踏足战场前去打仗的军队亦不例外,更何况是本就不是一个民族的士卒。 但赵弘润却通过一支草笛曲,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语,再次抓住了商水军士卒与羱羝两族部落战士们的心,并且振奋、鼓舞了两者的士气,这在许多人看来都感觉很不可思议。 而最让众人感到心悦且荣幸的,还是赵弘润与商水军士卒的对话。 当时,赵弘润用一句幽默的话调侃了央武,这让在场的诸商水军士卒们感到一种很新奇的感觉:原来,这位肃王殿下并非是一直高高在上,他其实离我们很近。 正是有了央武的打岔,随后西城墙这边的氛围变得非常好。比如,当赵弘润鼓励完诸兵将,准备回毡帐时,便又有一名年轻的商水军士卒鼓起勇气,出言恳求这位肃王殿下再吹一遍方才的曲子。 可能这名士卒是像千人将冉滕一样,都是在曲子告终时这才闻讯赶来,希望能听一遍完整的。 当然了,也可能是纯粹喜欢那支曲子。 但无论怎样,这个提议,得到了在场所有商水军士卒与羱羝部落战士们的普遍支持。 其实,赵弘润无所谓再吹一遍那支曲子,毕竟再吹一遍又有什么?但是,他却忍不住想逗逗那些商水军士卒们,故意望着早已暗沉下来的天色,犹豫说道:“再吹一遍倒是无妨,不过,眼下天色已暗,诸位还未清理战场……” 果不其然,听闻此言,附近的商水军士卒们不禁有些失望。 而就在这时,三千人将徐炯可能是猜到了赵弘润的心思,在远处高声喊道:“肃王殿下,您就再吹一遍吧。……殿下放心,待会末将就是下令点火把,也会叫这帮兔崽子在今夜前打扫完战场的。” 附近众商水军士卒微微一愣,随即纷纷起哄。 见此,赵弘润也不矫情,笑着说道:“好,既然徐炯三千人将为你们保证,本王便再吹一遍。……对了,记下了曲律的不放跟着哼。” “喔喔——” 众商水军兵将们欢呼起来。 此后,赵弘润又吹了一遍,而那些商水军士卒,甚至是羱羝两族的部落战士么,这次也如赵弘润所言,情不自禁地跟着哼,希望能将这支优美的曲子牢记在心中。 大约又过了小半柱香工夫,赵弘润吹完了第二遍。 众商水军士卒们虽然不舍,但因为有言在先,遂只好放这位肃王殿下离开。 不过在这位肃王殿下离开时,他们给予了前者莫大的欢呼,可谓是夹道欢送。 “殿下,您真是……太出色了。” 就连之前反复几次提醒赵弘润早早离去的宗卫长沈彧,此刻亦忍不住小声称赞道。 赵弘润微微笑着。 得到那么多人衷心的认可、支持与拥护,硬要说不高兴,这未免也太虚伪了。 但一想到那巨大的伤亡数字,他的心中仍有些发堵。 “本王能做的,也就只有那么多了……” 他微微叹了口气。 “肃王殿下。” 远处,伍忌带着羱族部落的几名族长,朝着赵弘润过了过来。 “肃王殿下,可真是多才多艺啊,我方才仔细听了,那曲子,果真是……美轮美奂。”羱族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称赞道。 话音未落,其余族长们亦纷纷开口赞叹。 也难怪,毕竟三川之民本来就是喜爱音乐的民族,羱族文化中,有着许许多多历史相当悠久的民谣。 “哪里哪里,让诸位见笑了。”赵弘润朝着诸位族长拱了拱手,一脸谦逊之色地说道:“本王只是感觉此战牺牲过大,心中亦悲凉,念及这些兵将与诸部落的战士们,故而……” 一听到此战的伤亡情况,诸族长们脸上的笑容就逐渐收敛了起来。 要知道,他们羱族几个部落,今日可是损失了相近两千名族内的年轻人,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不过他们并无恨意,因为他们此刻已经可以坚信,眼前这位魏国的肃王是值得信任的:能吹奏出那样优美动听的草笛曲的人,绝不可能是出尔反尔、心肠歹毒之辈。 虽然这个解释在魏人看来或许有些好笑,但是羱族人却对此深信不疑。 寒暄了几句后,众人便聊到了正事。 这些羱族族长们的建议与伍忌相似,都提议趁着羯角大军今日大败,趁胜追击。 但是赵弘润却摇摇头,否决了他们这种贪功冒进的建议:“虽今日羯角新败,损失了奴隶兵众多,但是,其部落骑兵却几乎没有受到什么损失,说白了,我方仍然处在劣势。……若我们想要一鼓作气击败羯角,擒杀比塔图,还需要一场大胜。” 话虽如此,可大胜……哪里是那般容易得到的? 诸族长们面面相觑。 “诸位族长莫要心急,待本王再观察羯角三日。三日之内,必有定夺!” “既然如此……” 诸族长们点了点头。 当夜,那些商水军士卒们果然是点着篝火与火把,将西城墙一带的尸体给处理了。 不得不说,由于今日在西城墙一带的敌我士卒死亡数量实在太多,以至于众商水军士卒们一直忙碌到深夜。 但是,尽管如此却没有一个人喊累,或者发出不满的抱怨。 只见那些士卒们,一边借着火把的光亮搬运尸体,一边在嘴里哼着赵弘润用草笛吹奏的曲子。 这让许多并未到场聆听赵弘润吹奏的士卒大为吃惊。 这不,有一名士卒就拉住了正在哼着此曲的小卒李惠、央武等人,惊讶地问道:“喂,兄弟,你嘴里哼的那是什么?似乎不像是我们楚国的曲子。” 只见央武嘿嘿一笑,说道:“嘿嘿,这是肃王殿下黄昏前后在西城墙附近用草叶吹的曲子……”说到这里,他好似想到了什么,颇有些自豪地补充道:“对了,以后别说什么我们楚国,肃王殿下说了,咱们商水军如今都是魏人,是肃王殿下的同胞,所以应该说是咱大魏……” “行了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那名士卒显然对故国也没啥归属,不耐烦地打断了央武的话,反而好奇地问起了曲子的事:“肃王吹的曲子?为啥?” “为啥?”央武挠挠头,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缅怀牺牲的士卒呗,咱商水军可是肃王殿下的嫡系军队啊。” “缅怀牺牲的士卒?是故肃王殿下在西城墙吹了那支曲子?”附近的士卒们都围了上来。 见此,似李惠、乐豹、央武等有幸现场聆听的士卒们,七嘴八舌地称赞赵弘润所吹奏的草笛,甚至于,有几名商水军士卒们还学着用草笛尝试吹奏,只可惜技术太差,被听过赵弘润吹奏的士卒们一阵埋汰。 随后,随着议论这件事的商水军士卒越来越多,使得肃王在西城墙吹奏一曲缅怀牺牲的战士这件事迅速就传遍了整个商水军,让那些未听说此事、未到场聆听的士卒们一阵顿足捶胸。 而与赵弘润对话了几句的央武,还有另外一名出言恳求赵弘润再吹一曲的士卒,眨眼间就变成了众商水军士卒妒忌的对象,一时间在军中风头无两,可算是出了名。 短短几日,相见难别亦难这支草笛曲,恍如风暴袭过般,成为了商水军士卒与羱羝两族部落战士几乎人人会哼唱两句的小曲。 甚至到日后,商水军在战后悼念牺牲的同泽时,都会用草笛吹奏这支曲子,作为对战友的送别。 一夜无话。 次日,即八月二十四日,羯角人再次聚集在雒城的西、北、南三面城墙,再次攻城。 不得不说,或许昨日还瞧不出来,但是在今日,商水军与羯角奴隶兵这两支军队的士气,却出现了显著的差距。 只见西城墙上那些商水军士卒们,还是如昨日那般士气高昂,甚至于,隐隐有着比昨日还要奋不顾死的悍凶势头;反观那些奴隶兵,却仿佛是被拔去了爪牙的野兽,再也没有了昨日的疯狂,好似病怏怏、萎靡不振。 这就导致,今日西城墙的商水军士卒,仅依靠昨日的一部营残部,就挡住了那些羯角奴隶兵的攻势。随即,负责指挥全局的伍忌,临机应变,撤下了一部分盾手,换上了一批弩手,居然硬生生将那些羯角奴隶兵堵在城下。 可能是意识到势不可违,今日羯角军只攻打了一个时辰便收兵了。 待等八月二十五日,羯角人再次攻打雒城,同样是一如前几日的兴师动众,但结果,大军攻打雒城不过半个时辰,羯角人便草草收兵了。 战后,西城墙的商水军士卒们都感觉很纳闷。 因为与八月二十三日那场恶战想必,之后两日的羯角奴隶兵的攻势根本就是毫无凶悍可言,仿佛那些奴隶兵,纯粹就是来送死的。 那是他们的错觉么? 当然不是! 计较原因,无非就是商水军众兵将们在听了赵弘润那一番话后,逐渐接受了我是一名魏人,当为大魏效死的事,逐渐将自己当做一名真真正正的魏人,因此斗志高昂。 而那些奴隶兵,羯角部落族长比塔图以及他麾下的羯角战士们,他们会像赵弘润那样去关心手底下奴隶兵的状态? 对待方式的不同,使得羯角军虽然在兵力上仍旧占据着绝对优势,但却越来越无法撼动坚如磐石的雒城。 ... 第442章 :胜败即分 三战三败,羯角部落的族长比塔图终于开始有些慌神了。 平心而论,八月二十三日那一仗,说实话比塔图是相当满意的,别看他在那一仗损失了多达八万的奴隶兵,但也成功让雒城一方付出了约六千人的伤亡,一比十三的伤亡比例看上去有些夸张,但在比塔图看来并非是不能接受。 要知道,此刻羯角军的食物越来越紧张了,与其留着那些胡人奴隶与他们羯角人抢食物,还不如将他们统统拉出去与魏军打仗,死一名奴隶就少一张需要喂食的嘴,若是侥幸杀死一名魏军,简直就是意外收获。 而让比塔图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第二日,即八月二十四日的那一仗,他羯角所奴役的胡人奴隶,便出现了后继无力的现象。 反观雒城西城墙的商水军士卒,他们给予比塔图的感觉却仿佛是士气如虹,简直比昨日恶战时还要悍勇。 这简直匪夷所思! 因为按理来说,天底下任何一支军队在出现了重大的伤亡后,士气都会随之消减。而八月二十三日时商水军的损失,亦不可谓不大,比塔图估摸估计着,至少也有三千以上。 而据比塔图所知,踏足三川之地的商水军总共也只有两万数量,一日内战死三千人,这如何不是重大的伤亡? 可现实就是,商水军在蒙受了如此重大的伤亡后,他们第二日的士气不跌反增,简直比头一日还要悍勇。 莫非这就是中原人所说的哀兵必胜? 比塔图将信将疑,见形式对己方不利,便迅速选择了撤兵,只等着明日再卷土重来。 待等八月二十五日,比塔图再次率领大军围攻雒城。 可没想到的是,当日他们羯角一方的战况居然比昨日还要差,那些奴隶兵,空有十余万之多,居然变成了魏军单方面的屠杀。 在八月二十三日时曾给魏国商水军带来了巨大压迫力的胡人奴隶,今日就像是自己冲到魏人都兵刃上去送死,无论是斗志也好、悍勇程度也罢,别说跟前日想必,就连比较昨日都大为不如。 雒城的羱族人,难不成给那些魏人喂了羱羊血么? 又惊又气的比塔图,心中惊异不已。 生饮羱羊的血,这在三川部落的一项风俗,他们认为宝羊(羱羊)的血能够增强勇士的力量,使其变得更加强壮。 当然,这只是一句三川之地的俗语,但不可否认,如今三川部落中仍然保留着生饮羱羊血的习俗。比如在羯族部落中,部落战士们在出征打仗前必定要饮一碗羱羊血,其寓意大概是祝福其打败敌人、凯旋而归的意思。 这与中原国家的军队士卒于出征前,在其誓师时喝一碗壮行酒一个道理。 魏人的士气……怎么就不减呢? 回到大军驻扎的营地后,比塔图怎么也想不通。 他并不知道,其实商水军在八月二十三日夜晚时也曾出现士气大幅度跌落的迹象,只不过当时赵弘润碰巧撞见了此事,并且巧妙地通过一支草笛曲以及一番激励人心的话,使得商水军以及那些羱羝部落战士们的士气再次提升了起来而已。 而比塔图,在当日回到营地后却并未引导损失更为惨重的奴隶军,因此,那些奴隶兵们因为巨大的伤亡而导致士气暴跌,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甚至于,可能好些奴隶兵已对这场仗不再抱有什么希望,纯粹是抱持着我若战死沙场、家人可得以苟活的信念而战。 一方是在赵弘润的激励下,企图顽强地在这场仗中活下来的商水军,一方是几无斗志的奴隶兵,在如此悬殊的士气下,奴隶兵虽然仍有十几万之众,又岂能再对商水军造成什么威胁? 前进,前进不得,如今仍然有两万余兵力的雒城一方,死死占据着城池,不给比塔图丝毫可趁之机,而后退……又能退到哪里去呢? 昨日,比塔图与帐下的诸中小部落族长们再次得到来自后方的消息,那支魏国的砀山军果然袭击了乌蹄部落的营地,将那个部落的男人与羊群杀了个精光。 虽然并未屠杀女人与小孩,可问题是,一个部落失去了赖以生存的羊群,就等同于失去了一切。 要知道,眼下已然入秋,过不了多久便会迎来冬季,失去了羊群的部落,根本无法安然度过这个冬天,除非得到其余部落的支援。 可问题就在于,得到哪个部落的支援呢? 如今在比塔图毡帐内的诸部落,除了只是特地来求援、希望共同对抗秦的乌边部落外,其余皆是砀山军的袭击对象,这些部落自身都难保,谈什么援助其他部落? “大族长,这场仗不能再打下去了。” 作为构成羯角部落的核心部落之一,灰角部落的族长古依古忍不住劝说道:“再打下去,就算攻陷了雒城,那也是得不偿失。乌角、乌蹄,已有两个部落遭到了魏军狠毒的报复,留守的男人、放牧的羊群,皆被杀光……” 听闻此言,帐内诸大中小部落的族长们不由得望了一眼乌角部落的族长戈尔干,与乌蹄部落的族长里尔哈契。 只见这两位族长一副寂灭的表情,自顾自在帐内喝着酒,仿佛对于这场议会毫不在乎。 也对,因为他们的部落已经完蛋了,回不回去,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若比塔图想要继续攻打雒城,那就继续打呗,反正就算今日没能死在战场上,一旦冬季来临,他们部落剩下的战士们,为了取得食物过冬,还是得投靠其他部落,比如像南边的羯部落,听说羯部落正在与巴国打仗,应该会需要更多的战士。 而乌角、乌蹄? 待等那些部落战士们为了食物投奔了羯部落,他们两名族长空顶着一个部落称号,又有什么用? 乌角部落也好,乌蹄部落也罢,都已经完蛋了。 当然了,乌角部落与乌蹄部落的两位族长已看淡了生死、看淡了胜败,并不表示其余部落就舍得放弃他们的家园,愿意眼睁睁地看着魏军的铁蹄踏平他们的部落,杀死他们的羊群。 因此,当灰角部落的族长古依古提出希望解散军队、回援部落的恳请后,立马便得到了帐内其余部落族长们的拥护,气地比塔图面色铁青,愤怒地将这群人给赶了出去。 “一盘散沙!一盘散沙!” 在赶走了那些族长们后,比塔图在毡帐内大发雷霆,踹翻了一切可以踹翻了东西。 “难道那些人都不明白,若此时不联合起来遏制魏人,魏人就会大肆进占三川么?!” 就在比塔图大发雷霆之际,年轻的羯角勇士博西勒走入了毡帐,瞧见比塔图正在发火,遂静静地侯在一旁。 良久,比塔图终于发泄完了心中的怒气,瞥了一眼博西勒,语气低沉地问道:“怎么说?” 博西勒摇了摇头,低声说道:“羷部落的头领鄂尔德默,以及炎角军的千夫长乌鲁巴图,他们二人皆拒绝参战。” “拒绝?为何拒绝?!”比塔图愤怒地吼道:“难道他不知明白,魏国将会是我三川的心腹大敌么?” 博西勒犹豫了一下,说道:“关于此事,鄂尔德默也有所解释。他说,魏国十余年前攻灭了他们东边的宋国,占领了其国土,魏人对土地的需求并不迫切,没有什么理由会出兵夺回三川。羷部落,不会与一个不存在利害冲突的强国为敌。” “放屁!”比塔图闻言骂道:“难不成他还支持与魏国和睦为邻么?既然如此,他们羷部落当初为何不派遣参加魏人支持的合狩……”说到这里,比塔图忽然一愣,随即好似明白了什么,浑身颤抖地骂道:“好好好,这帮家伙,原来是希望我羯角替他们试探魏国的反应……哼哼哼,真是打地一手好主意啊!” 说罢,比塔图吐了一口唾沫,问道:“炎角军亦拒绝?” “是的。”博西勒点点头说道:“炎角军的千夫长乌鲁巴图表示,雒城的魏人有羱族的部落支持他们,既然有羱族人,他们炎角军就不会插手这场战争。” 比塔图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也难怪,毕竟炎角军的确从不将武器对准羱、羯两族,他们只负责保卫乌须王庭,此番炎角军派来乌鲁巴图这名千夫长,也只是想近距离地观测魏人的企图,看看他们是否会对乌须王庭造成威胁。 而如今既然赵弘润建立了雒水之盟,成功拉拢好好些羱、羝部落,那么,炎角军就显然不会参与这次的战争了。 “看来,只能向羯部落求援了……”在思索了片刻后,比塔图惆怅地说道。 然而事实证明,此时此刻的羯部落,根本帮不上比塔图什么忙,因为魏国成皋军的大将军朱亥在伊山建立了军营,尽管并未出兵三川的腹地,却做出了威逼羯部落与羚部落的架势,吓得这两个部落急忙从前线抽调兵力,回援部落,害得他们近几日在对巴人的战争中吃了好几场败仗。 更要命的是,尽管他们都听说了魏国正在与羯角部落打仗,却不敢进攻成皋军这支魏军,毕竟他们此刻正跟巴人打地如火如荼,而素传魏人与巴人不合,因此,羯部落与羚部落尽管被成皋军威逼,依旧保持了克制。 仿佛这一切事态,越来越对比塔图不利。 “似乎……差不多了。” 八月二十六日,当离城窥探羯角营地情况的羝族纶氏部落战士向赵弘润汇报了他们的所见所闻后,赵弘润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离月底,就只剩下四日。 ... 第442章 :驱虎吞狼 八月二十六日晌午,时隔数日,赵弘润再次将雒、巩附近的羱羝诸部落族长们召集到了一起。 不同于第一次召开于羯角大军抵达前夕的那次军议,今时今日,诸羱羝部落族长们的心情非常的平和。 也难怪,毕竟羯角军在最近这三天里,羯角军三战三败的糟糕战绩,让诸部落族长们清楚看到了赢得这场战争胜利的曙光。 尽管各部落与商水军皆蒙受了重大的损失,但丝毫不减兴奋的心情,因为谁都瞧得出来:羯角部落,败局已定! 因为赵弘润的毡帐内雕塑着战争泥盘的关系,因此,他将会议的场所安置在另外一顶大毡帐内。 说是军议,其实称之为提早庆功也不为过,反正负责忙碌此事的羱族人,就是将今日的军议当成庆功宴来操办的,准备了好些肉食、羊饼与羊奶酒。 见此,赵弘润索性也邀请了商水军的伍忌与他麾下的几位三千人将,反正事到如今,他也不觉得这一仗会有输的可能。 二十三位部落族长,再加上代表青羊部落的乌兀、乌娜兄妹二人,这便是雒水之盟中魏国如今的盟友,尽管这些部落没有一个是大部落,但不可否认,这二十三个部落拧成一股,绝不会比羯、羚、羷、羯角这四个大部落逊色。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赵弘润结束了之前与诸族长们的寒暄闲聊,逐渐将话题带入到目前的战局上来。 “幸得诸部落鼎力支持,如今羯角败局已定,仅存一线生气,而此番本王想与诸位讨论的,也并非是如何击败羯角人,而是,如何以最小的损失,结束这场仗。” 听闻此言,在座的诸族长们微微一愣,因为听眼前这位肃王殿下的口风,他似乎已有了计策。 “肃王殿下莫非已想到妙策?” 羝族纶氏部落的族长禄巴隆适时地捧场道。 “谈不上什么妙计。”赵弘润摆了摆手,笑着说道:“本王心想,如今雒城西郊的羯角大军,仍约有十五六万之众,甚至更多,但据本王这几日彼攻打我雒城时的所闻,羯角的骑兵,数量似乎比之前少了不少,本王猜测,多半是砀山军与成皋军引走了一部分羯角骑兵……” 因为没有把握,因此赵弘润选择了引走这个词,可事实上,砀山军与成皋军分别已为他解决了七八千乃至近万的羯角骑兵,如此也难怪赵弘润在城墙上观望时,发现城外的羯角骑兵数量明显少了许多。 “……本王估算着,那十五六万羯角人马中,羯角的骑兵约有三四万之众,其余多达十一二万的,皆是奴隶兵,因此本王寻思着,是否有可能让那十一二万的奴隶兵倒戈,助我军一鼓作气,将羯角人逼上绝路。” “……”在座的诸族长们面面相觑。 良久,羱族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肃王殿下,不知用何方法使那些胡人奴隶倒戈?” “很简单啊。”赵弘润端起羊角杯,随口说道:“本王正寻思着用什么办法将本王的决定告诉那些奴隶,任何一名提着一名羯角骑兵首级来我雒城归降的奴隶,本王特许他恢复自由身,并且,待本王攻陷羯角人的部落营地后,许他以及他的家人回北地去。” 不得不说,这条计策若是运作地顺利,对于羯角人而言,绝对堪称是一条绝户计,在重获自由的诱惑下,那些逐渐已失去战胜魏军的信念的羯角奴隶军,极有可能会为了自己与家人的自由,倒戈反叛,想方设法杀死一名羯角骑兵。 三四万羯角骑兵,十一二万奴隶兵,谁也不能保证,那些平日里骄傲的羯角骑兵,会不会被他们向来看不起的奴隶兵杀死许多人。 当然了,哪怕那些奴隶兵不是那三四万羯角骑兵的对手,赵弘润也无所谓,因为只要没有羯角奴隶兵,那些所谓的羯角骑兵,在商水军的连弩面前也不过是会移动的活靶子而已。 但让赵弘润有些不解的是,这条计策明明在他看来相当不错,可在座的诸部落族长们,却一个个面色怪异,居然没人附和。 这……什么情况? 赵弘润不禁有些诧然,毕竟在他看来,这的确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啊,可为何没有什么人支持呢? 他环视帐内,发现诸部落族长们皆是欲言又止的神色,就连关系与他最好的乌兀、哈勒戈赫、禄巴隆、孟良等人,似乎也出于什么顾虑,没敢说出心中的想法。 见此,赵弘润将目光投向禄巴隆,问道:“禄巴隆族长,你可是想说什么?” 禄巴隆闻言下意识地望了眼在座其他的部落族长们,见他们皆用殷切的目光瞧着自己,心下暗暗苦笑。 不过奈何赵弘润亲口询问他,他只要硬着头皮开了口。 “在商议这件事前,禄巴隆斗胆,敢问肃王殿下如何看待……看待奴役?” 奴役…… 赵弘润揣摩了一阵这个词,再环视了一眼在座的诸部落族长们,心下已有些明悟,笑着说道:“恐怕禄巴隆族长想问的并非是本王如何看待奴役,而是本王如何看待奴隶的存在吧?” 见赵弘润说破了此事,在座的诸部落族长们心中不禁有些忐忑。 奴役败者,即两个部落或两股势力爆发战争,一方在战胜另外一方后,后者的男女全部沦为奴隶,为胜利方做牛做马,这是三川、巴蜀、北地等远离中原的地方所司空见惯的事。 这就是文化不同所导致的差别。 比如在魏国,当魏军攻下梁国、郑国乃至近十年的宋国后,并未将这些亡国的民众贬为奴隶,而是致力于将其吸收到魏人这个大家庭中,但其本质,仍然是王族、贵族统治平民,宋国的民众仍然会受到魏国贵族的剥削,区别仅在于这些人当初受到宋国贵族的剥削,如今则换成了魏果的贵族而已。 因此,某些对本国并不多少归属感的宋民,其实是无所谓改朝换代的。 而其中,魏国为何将宋民吸纳到魏人当中,而并非是鼓捣出什么次等公民之类的身份给宋人呢?其原因,无非就是中原国家所特有的仁、义思想。 在中原国家间,仁义可是一项大杀器,威力不可估量。 打个比方说,倘若某个小国百姓富足,国内王族与贵族亦显明,而魏国却出兵将其攻占,这叫侵略,是会遭到其余大国的联合抵制,甚至趁机组成联军来攻打魏国的;但反过来说,倘若这个小国的君主昏庸贪婪,致使民不聊生,这个时候魏国出兵将其攻占,这叫解救,其他国家除了暗自嫉妒魏国又多了一块地盘外,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干瞪眼。 但事实上,这两者有什么最根本上的区别么? 其实没有,这都是魏国的对外扩张而已。 但不可否认,因为有了大义,占据了道德的至高点,这就使得魏国吞并该小国变得名正言顺。 这就是中原国家普遍存在的一个现象:事实上绝大多数的君王都想对外扩张、问鼎天下,但碍于仁义、道德方面的舆论,只能将大义作为对外扩张的遮羞布。 但三川、巴蜀这些地方的人,却没有中原国家所推崇的仁儒思想,他们做事要更加干脆直白:侵略就是侵略,我拳头大,打赢了你,你就是我的奴隶。 因此,奴隶制在三川、巴蜀、北地等地十分常见,根本不像中原国家,其实恨不得抓几百万奴隶来建造国家基础设施,却碍于世人的评价、舆论的评价,假惺惺地不承认奴隶的存在。 而事实上呢,在中原国家,哪怕是在魏国,似家奴这样的奴隶形态比比皆是。 奴隶制啊…… 想到此事,赵弘润颇有些踌躇。 人,奴役人,这是非常野蛮的行径,赵弘润也支持这个观念。 可问题就在于,奴隶制是羱、羝文化中的相当重要的组成部分,包括曾经一度被羱、羯两族奴役的羝族人,也逐渐被羱族同化,摇身一变从过去的奴隶变成了奴隶主。 奴隶,这是三川部落在发展过程中势必会出现的产物。 随着小部落逐渐演变成大部落,族内的杂物事越来越多,还指望那些自我感觉越来越优越的族人像以前那样去劳动?痴心妄想! 这就跟魏人在发达后,也会置办几处房产,购入一些家奴打扫院子、办理琐事一样。 别惊诧,在这个时代,这种现象才是常理! 而若是强行抵制这种现象,只能说,你这是在这个时代为敌。 这也正是赵弘润在提到释放奴隶后,在座的羱、羝诸部落族长们一个个面色怪异的原因,毕竟魏国也是拒绝承认有奴隶存在的中原国家之一。 在沉思了良久,赵弘润好似自言自语般说道:“奴隶,亦是财富之一。” 这句话,等同于默认了奴隶制的继续存在。 听闻此言,那些时刻关注着这位肃王殿下神色的诸部落族长们,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也难怪,毕竟包括魏国在内,诸中原国家内的士人们,一直视奴隶制为荒蛮未开化的蛮夷的丑恶行径。 一个小插曲所导致的紧张瞬间烟消云散,在场所有人其乐融融地商量起赵弘润所提出的最后一场胜仗来。 ... 第443章 :只欠东风 最后一场胜仗,这是赵弘润亲口取的名,意指与羯角军所展开的最后一场可称之为战争的胜仗,其目的,就是为了重创羯角骑兵,使羯角军的构成中,羯角骑兵与羯角奴隶兵的比例出现失衡,方便赵弘润之后用诱反羯角奴隶兵的计策,一口气覆灭羯角部落的主力军。 当然,要达成这一点,就必须得到那些人的支持。 即在那份禄巴隆曾交给过赵弘润的羊皮上,那些由前者的弟弟嘎契罕在临死前所供出的人员名单,那些雒城诸部落中,对魏军抱持着抵触,仍希望与羯角化解干戈、甚至是投靠羯角的羱族人与羝族人。 当日傍晚,在商议完军事,酒足饭饱之后,青羊部落的少族长乌兀很识趣地带着妹妹乌娜离席了,因为他得到了赵弘润的眼神暗示,意识到这是赵弘润不希望他乌兀的妹妹乌娜看到接下来在这个毡帐内发生的事。 毕竟,羱、羯、羝三族是如何对待叛徒的,这件事乌兀比赵弘润更加清楚。 待等乌兀、乌娜兄妹离席之后,羝族纶氏部落的族长禄巴隆,叫人秘密将那些人中三个头领带到了毡帐。 唉…… 羝族孟氏部落的族长孟良,以及胥氏部落的族长胥丹,两人暗自叹了口气。 为何叹息?无非就是帐中被绳索所绑的那几名头领,分别有一人是他们部落内的头领罢了。 而羱族灰羊部落的族长齐穆轲却是暗自松了口气,毕竟他族内也有一名头领参与了这项阴谋,只不过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禄巴隆未曾命人将其带来而已。 那三名头领,皆是羝族部落的头领,纶氏、孟氏、胥氏,正好一个部落一名。 “肃王殿下。”转身向赵弘润行了行礼,禄巴隆面无表情地说道:“我纶氏的萨因、孟氏的阿鲁、还有胥氏的舒尔哈,三个……暗通羯角的叛徒。” 听闻此言,孟良与胥丹两位族长又是无声地叹了口气。 而此时,赵弘润则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并不打算插手干涉,毕竟这件事有点敏感。 交给你了。 赵弘润用神色示意着禄巴隆。 禄巴隆会意,事实上他倾向于这样,即便就算是背叛者,那也是族人,倘若赵弘润叫来商水军惩罚这三人,就算在场的羝族部落族长们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是有点不舒服的。 但若是禄巴隆、孟良、胥丹亲自来解决,这叫清理门户,这才是合乎规矩。 “萨因……” 禄巴隆摘掉了萨因嘴里的布团,神色复杂地注视着他,惆怅地说道:“前几日,你与嘎契罕(禄巴隆的弟弟)都说我们不可能挡得住羯角的军队,断定我方必败。可如今,羯角的比塔图在我雒城三战三败,已是穷途末路,你还坚持你的结论么?” 萨因张了张嘴,脸上露出几许惊慌。 其实也难怪,毕竟有多少人能想到,二十余万羯角军居然会在三万魏军与羱羝战士的联手下一而再、再而三地战败? “(羱族语)族长,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你饶了我吧。……肃王,您高瞻远瞩,我萨因知道错了,恳求您让族长饶我一回吧。”萨因连番求饶,见禄巴隆无动于衷,居然转头望向赵弘润,求饶乞生。 虽然赵弘润听得懂羱族语,但即然已决定将这件事交给禄巴隆,他又如何好擅自插手,于是,他端起羊角杯故作饮酒,假装没有听到。 而此时,禄巴隆亦喝止了萨因的求饶。 “住口!……萨因,你应该知道,叛徒会遭到怎样的处罚。” 一听这话,萨因不知为何面色涨红,急切地解释道:“不,不,族长,我从未有过背叛部落、背叛族长的念头,无论是我,还是族长你的弟弟嘎契罕,我们只是希望部落能繁衍壮大……” “住口!”禄巴隆沉声喝止道:“就算你没有背叛部落,但你与嘎契罕的行为,却背叛了雒水之盟,背叛了肃王,背叛了在座的二十三位族长……叛徒,当处以觝刑!” 听闻觝刑,萨因咽了咽唾沫,脸上露出几分恐惧。 这让赵弘润不禁有些好奇。 后来他才知道,觝刑,是三川部落的重惩之一,即将罪犯绑在木头上,让好斗的羯羊,用犄角生生戳穿腹部。 其残酷之处在于,被戳穿了腹部的人,并不会立刻就死,他会历经饥渴、疼痛,最终鲜血流尽而死。 更残酷的是,哪怕是那人死后,他仍会在木架上暴尸几日,作为对其余族人的训诫。 堪称是一项酷刑。 这不,一想到觝刑的残酷,萨因即便是一个壮汉,面色亦有些发白。 相比较畏惧死亡,他更加恐惧于这个惩戒,因为在羱族人的风俗文化中,被羊觝死的人,死后是不会受到高原天神庇护的。 毕竟羱族文化中,高原天神的形象,就是羊首人身的神祗。 可能是想到自己死后会变得孤魂野鬼之类的飘荡在天际,无法回归高原天神的怀抱,萨因双腿一软,险些就瘫倒在地,好在禄巴隆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你想赎罪么?”禄巴隆问道。 听闻此言,萨因连连点头。 见此,禄巴隆沉声说道:“若是你想赎罪,今日夜里,你离开雒城,到城外的羯角军中去,将比塔图诱至雒城,好使我等将其擒杀。……如若成功,肃王殿下特准免你一死,你也不必承受觝刑之苦,并且,你的妻儿,仍可在三川继续生活,我会替你照看他们。否则,你就在觝刑下死去,你的妻儿,亦会被你牵连,逐出三川……” “族长……”萨因难以置信地望着禄巴隆。 可能是猜到了萨因的心思,禄巴隆摇了摇头,沉声说道:“不要怪我无情,如今我不但要为我纶氏负责,还要为雒水之盟负责,不会因为你是族人,就对你网开一面……”说到这里,他深深望了一眼萨因,语气复杂地说道:“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好好把握吧。嘎契罕,可没有这样的机会……” 在座的诸族长们闻言不约而同地望了一眼禄巴隆。 不得不说,他们对禄巴隆手刃自己私通羯角人亲弟弟嘎契罕这件事感到惊诧,而在惊诧之余,也没有谁再指责禄巴隆当时辱骂其他族长私通羯角人的行为,并且,对于赵弘润重用禄巴隆也给予了理解与支持。 可能是想到了禄巴隆的亲弟弟嘎契罕的结局,萨因咬了咬牙,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随后,他问道:“若是比塔图看破了我的意图,那……” “……”禄巴隆闻言皱了皱眉,略一犹豫后转头望向赵弘润,征求后者的意见。 见此,赵弘润用羱族语说道:“若是事迹败露,你家人自有禄巴隆族长为你安顿照理。” 想想也是,若是事迹败露的话,萨因根本不可能活着从羯角军走出来,势必会被比塔图所杀,赵弘润自然不会牵连其家人。 听闻此言,禄巴隆眼中亦闪过一丝欣然之色,随即沉声对萨因说道:“你听到了?” “嗯。”萨因点了点头,神色复杂地望了一眼赵弘润。 半响后,他迟疑地问禄巴隆道:“族长,若是我成功将比塔图与他部落的战士诱骗至雒城,能否让我回部落?” “莫要得寸进尺!”禄巴隆大声喝道:“你应该知道,纶氏不会容纳一个叛徒为族人!” 萨因张了张嘴,坚定地说道:“就算是奴隶,我也希望回到部落!” 禄巴隆愣了愣,张了半天嘴,最终惆怅地说道:“等你有命活着回来……再说吧。” 可能是察觉到禄巴隆有心软松口的迹象,萨因满脸劫后余生般的欣喜。 而在此之后,孟氏部落的族长孟良,以及胥氏部落的族长胥丹,亦亲自询问那名本部落的头领,那两名头领,纷纷表示愿意赎罪,并且,提出了向萨因那样的恳求:若是能活着回来,哪怕是以奴隶的身份,也希望能留在部落内,不想被驱出部落、驱出三川。 事后,在禄巴隆、孟良、胥丹等人的陪同下,赵弘润亲自向萨因、阿鲁、舒尔哈三人讲述了如何骗取比塔图信任的事。 在反复叮嘱三人牢记于心后,赵弘润又叫人取来酒肉,让三人饱食了一顿,这才让他们三人摸黑离开了雒城,前往羯角军的驻扎营地。 大约亥时左右,萨因三人在郊野碰到了巡逻的羯角骑兵,被后者带到了比塔图的毡帐。 对于这三人的到来,比塔图十分吃惊。 虽然说他早就知道雒城的羱、羝部落中,有亲善他羯角的人,要不然,当初有一支纶氏部落的骑兵,也不会将雒城那些日子的事悄悄透露给他。 可让比塔图感觉怀疑的是,他如今的处境相当险峻,早已没有半月前来时的威风,为何这几名羝族人,却还是偷偷潜出雒城与他私会呢? 而在面露狐疑之色的比塔图面前,萨因等三人却侃侃说出了他们的计划。 “比塔图族长,我们已经查清楚,魏军并非是可以操纵天火,那是一种被魏人称为猛火油的油,如今,魏人将这些猛火油堆积在城内,派了重兵把守。只要我们潜入进去,将其点燃,雒城内的魏人必定大乱,到时候,我们趁机打开西城门,放入羯角部落的骑兵,魏人必死无疑!” …… 望着侃侃而谈的三人,比塔图默然不语。 平心而论,他并不是很相信这三人的话,可问题在于,他对于他目前所身处的糟糕处境束手无策,羯角部落几近要四分五裂,难道,真的要唾手放弃这次机会? 万一对方是真心呢? 岂不是能借这场仗彻底扳回劣势? 想到这里,比塔图不禁有些怦然心动。 他恐怕想不到,赵弘润正是清楚人在处于劣势时的赌徒心理,才会在比塔图处境险峻的情况下使出诈计,为的是彻底将其打落悬崖,叫他难以翻身! ... 第444章 :诈诱 里应外合、大破魏军,不可否认,萨因、阿鲁、舒尔哈三人的建议让羯角部落的族长比塔图砰然行动。 可心动归心动,并不代表比塔图就这样简简单单地相信了三人的话。 是故,他在沉思了片刻后,沉声问道:“三位头领的来意,本族长已经了解。……但本族长还是想不通,眼下明明是魏人更占上风,为何你们却会来与本族长私会?” 萨因、阿鲁、舒尔哈三人对视一眼,随后,萨因站出来行礼说道:“大族长这话说的,要不是走投无路,我们岂肯臣服于魏人?……但是,魏人有连弩、有投石车,有猛火油,这三者的威力,大族长你前些日子也见到过了,若我雒城当时不肯投降臣服,我巩、雒两地的部落,恐怕早已被魏人屠杀殆尽了。” 比塔图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故作惊讶地问道:“什么?你们是假意臣服于魏人?” 听闻此言,孟氏部落的头领阿鲁冷哼一声,自嘲道:“要不然呢?魏人残暴,将我氐族的睺氏一支屠杀殆尽,我氐族岂肯真心臣服于魏人?” “……”比塔图摸着胡须沉思不语。 羝族睺氏部落被魏国的砀山军所灭,此事已经是遍传三川之地的事了,甚至于,当初比塔图还利用这件事,叫黑羊部落的族长拉比图去拉拢雒、巩之地的中小部落。 只可惜,雒巩之地的中小部落在魏军强大的攻势前几无战力可言,打了几仗便草草降服于魏人,让比塔图希望他们拖住魏军脚步的意图成了空话。 半响后,比塔图问道:“你们密谋与本族长私下联合,何人为领头羊?” 萨因闻言说道:“是我们族长的亲弟弟嘎契罕,正是他在上次将雒城的变故透露给大族长你的。” 纶氏部落的嘎契罕…… 比塔图心中释然,因为他以往曾数次见过嘎契罕,并且,嘎契罕十分向往强大的羯角部落,一直希望他们纶氏部落有朝一日也能像羯角部落那样强大。 因此,对于嘎契罕亲善他羯角部落,比塔图并不是不能理解。 “那么,你的族长禄巴隆呢?他是什么意思?”比塔图又问道。 “这个……”萨因显得有些犹豫。 见此,比塔图心中起疑,故意问道:“怎么?是不方便透露的事么?” “倒也不是不方便透露……”萨因犹豫了半响,这才皱眉说道:“只是,我们族长最近的样子有点古怪,因此嘎契罕不敢将这件事告诉他……” “有些古怪?什么意思?”比塔图闻言心下有些好奇。 只见萨因脸上闪过一丝为难,随后神色怪异地说道:“大族长应该知道,魏军在攻打雒城时,曾无意间用猛火油焚毁了我纶氏部落在城内的部落营地吧?” 其实这件事比塔图是不知情的,但他却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说道:“唔。……然后呢?” “然后……我纶氏部落失去了所有的东西,走投无路之下,族长他去求见了那个魏国的肃王。也不知他们之间说了什么,反正自那以后,族长他就变得有些奇怪,只要是那个魏国肃王的命令,无不争着抢着去做,而那个魏国的肃王,也对我们族长越来越信任了……” …… 比塔图闻言皱了皱眉,有些鄙夷地说道:“禄巴隆,难不成已变成了魏人的走狗么?” 听闻此言,萨因有些色变地说道:“大族长何出此言?族长他也是为了部落,走投无路……” “走投无路?”比塔图冷笑两声,随即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最近,那个魏国的姬润,可有找过你们族长?” 萨因愣了愣,好似回忆了片刻,这才说道:“有,族长经常被那个肃王请去喝酒,每次喝地醉醺醺回来,还带回一些魏人的饰物……有时,他还会醉醺醺地告诉我们,说什么我纶氏部落今日会飞黄腾达什么的……” 比塔图一听心中便已有了定论,冷笑道:“蠢材!你们族长分明是被魏人给收买了!”说罢,他冷哼一声,轻蔑地嘲讽道:“飞黄腾达,嘿!给魏人当狗,的确也能飞黄腾达!” “……”萨因顿时色变,面色一阵青白。 瞧见萨因这模样,比塔图摇摇头,一脸遗憾地说道:“禄巴隆,当初也是本族长所敬重的勇士,没想到,居然会堕落到这种地步……”说罢,他转头望向萨因,问道:“还有谁,与你们族长禄巴隆一样,频繁被姬润请去喝酒的?” “请喝酒的话,所有族长都被那个魏国的肃王请去过,不过若论次数,就数我们族长与白羊部落的哈勒戈赫最为频繁。” “哈勒戈赫?”比塔图闻言冷哼一声,毫不意外地撇嘴冷笑道:“那老家伙……当初在合狩时就出面支持魏人,不奇怪。恐怕,他耻于自己是高原天神的子民,而恨不得是一名魏人吧?” 看得出来,比塔图对羱族白羊部落的族长当初在合狩时,违背他的意愿而率先出面支持魏人,至今仍怀恨在心。 骂了几句,比塔图总算是宣泄了心中的怒火,转头对萨因说道:“回去告诉嘎契罕,若是他真心助本族长打败了魏人,我比塔图便支持他当纶氏部落的族长,并且,从今以后,我羯角部落与纶氏部落结盟。” 听闻此言,萨因连忙摆摆手说道:“大族长误会了,嘎契罕并不是想当部落的族长,只是不希望被魏人奴役……” 很遗憾的,他的说辞,被比塔图当成了客套话,挥挥手打断道:“无论怎样都好,总之,禄巴隆自甘堕落去当魏人的狗,这种人也能继续担任一个部落的族长?” 萨因怏怏地合上了嘴,随即问道:“那……里应外合的事,大族长觉得如何?” “什么时候?”比塔图摸着胡须沉思道。 萨因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最好尽快……” 比塔图皱皱眉,一瞧萨因等三人,却见他们表情有异,遂立即问道:“发生了什么变故么?” 只见萨因脸上露出几许羞愧,讪讪说道:“我们三人在潜出雒城的时候,被两名巡逻的魏军给发现了,我们怕走漏风声,就把那两人给杀了……魏军有点卯的军纪,每日清晨,那些大小兵将会清点人数,万一发现那两名士卒失踪……” 这几个蠢货! 比塔图忍着气瞪着萨因等三人,心说这三个蠢货未免也太不小心了,这么大的事都会出岔子?! 不过看在对方尚有利用价值的份上,比塔图并未开口怒骂,而是在沉思了半响后,点头说道:“那就今夜!” “今夜?那是最好……”萨因、阿鲁、舒尔哈三人闻言松了口气。 而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个声音。 “慢着!” 比塔图与萨因、阿鲁、舒尔哈几人下意识转过头去,这才发现开口的居然是一直在旁默默注视着后者三人的羯族年轻勇士博西勒。 “博西勒?” 比塔图疑惑地望向了博西勒。 只见博西勒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萨因三人,沉声说道:“大族长,这件事可能有诈。” 萨因等人闻言面色微变,在博西勒的眼神逼视下不禁有些心虚,却只能硬着头皮装出气愤的样子。 “你是何人?居然敢擅自插嘴?” 比塔图摸了摸下巴,笑着说道:“三位头领别动怒,他是我的养子。”说罢,他转头望向博西勒,问道:“博西勒,为何你会有这样的想法?” “大族长且稍等,容我问问他们。” “……”比塔图微微一愣,待眼珠微转后,却不说话。 见此,博西勒走近几步,目视着萨因三人,问道:“三位头领,你们是怎么潜出雒城的?” 萨因看了一眼比塔图,见后者无动于衷,遂表情怏怏地解释道:“我纶氏部落负责协助魏军守雒城的北城墙,只要别被城墙上的魏军发现,偷偷潜出来还不简单?” 博西勒默然不语,毕竟在最近三日的攻城战中,雒城北城墙的确是飘着羝族纶氏部落的战旗的。 “何时离城的?” “没注意时辰,大概……一个时辰前吧。” “一个时辰?” 萨因脸上露出几分鄙夷,没好气地说道:“我们是偷偷溜出城来的,自然要小心谨慎了。……为了不引起城墙上的魏军的主意,我们三人还都是用自己的腿走过来的。” “……” 在此之后,博西勒又追问了数个问题,但始终没有听出什么破绽,皱了皱眉。 见此,比塔图心中的疑虑被打消了,打了个哈哈对萨因等人说道:“博西勒他啊,为人就是谨慎些,哈哈,好了,这件事……” 可刚说到这,博西勒却再次打断道:“大族长且深思,我还是觉得这件事不对劲。”说罢,他抬手指向萨因三人,皱眉说道:“这三人来得太巧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我们羯角束手无策的时候来,就仿佛是……看准了我们别无选择似的。” 听闻此言,萨因、阿鲁、舒尔哈这回真的是心虚了。 毕竟博西勒猜得没错,主导这件事的魏国肃王赵弘润,的确是捏准了羯角部落此刻已束手无策,这才派三人前来诈诱。 ... 第445章 :诈诱(二) “在中原有句话叫事出反常必有妖,眼下我羯角势衰,可这三人却仍然主动凑上来,欲与我羯角部落里应外合对付魏人,大族长,你就不觉得这件事很奇怪么?” “……” 听闻博西勒的话,比塔图沉默不语。 的确,这天底下,终归是锦上添花者多、雪中送炭者少,莫说势利,事实上若是某件事无利可图,有几人会去做?趋利,是人的天性。 可正如博西勒所言,萨因、阿鲁、舒尔哈三人不在他们羯角初抵雒城,军势鼎盛时暗下派人与他们联络,偏偏选择在他们羯角如今势微时前来私会,要说比塔图心中不怀疑,这固然是假的。 而此时,博西勒又说了一句让比塔图深以为然的话。 “若是他们当真有心与我羯角携手,里应外合对付魏军,他们早该想办法与我们联络。” 听闻此言,比塔图转头望向萨因三人,皱眉问道:“此事,本族长亦有些不解,为何嘎契罕不早早与我羯角联络?” “因为那几日魏军防范甚严。”萨因低头行了行礼,解释道:“大族长可曾记得,嘎契罕在向大族长送递消息后,大族长便下令你部落的战士攻击我纶氏以及孟氏的战士们,当时那个魏国的肃王就开始怀疑,我们之中必定有人与大族长你送递了消息。……因此,魏军虽然表面上与我们和和睦睦,但是私底下,他们也防着我们。大族长恐怕不知,在大族长猛攻雒城的头一天,即便当时的战况对魏人相当不利,但那个魏国的肃王,仍然留下了五千人,并未投入战场……因为他并不是万分信任我们。” 比塔图缓缓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萨因的解释。随后,他又问道:“那么今日呢?” 听闻此言,萨因脸上闪过一丝讪讪,小心翼翼地说道:“说句可能会让大族长不高兴的话。眼下,雒城内魏人,他们对羯角已不再像前一阵子那样重视了,巡防也比前一阵子薄弱了许多,我们这才得到机会,偷偷潜出城来。” ……可恶! 比塔图听了这话,面色一阵铁青。 他当然听得懂萨因这话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魏军在三次打败了他们羯角后,早已不再将他们放在眼里。 望着比塔图连番变幻的眼神,萨因、阿鲁、舒尔哈三人心中亦仿佛在打鼓。 说实话,他们愿意肩负起诈诱羯角军的任务,他们的妻儿已不必受到他们的牵连,仍可继续留在部落里,居住在三川之地,而不必遭到被驱逐的苦楚。 可问题是,仅仅如此的话,并不能让他们将功赎罪。 顶多就是免去了觝刑,从此背井离乡,四方漂泊,最终老死在异地。 除非他们立下大功。 只有立下大功,他们才能舔着脸以贬为奴隶的方式,继续留在部落里。 说是奴隶,但事实上,这与族人又有什么区别?顶多就是原来头领的职务被取消而已,仍可生活在部落里,仍可每日瞧见自己的妻儿。 若是日后再做出些贡献,恢复如初也不是没有机会的。 但前提是,他们得说服比塔图带领着那些羯角骑兵踏入雒城,踏足魏军与羱羝战士给他们预备的陷阱。 可让萨因三人暗恨不已的是,本来他们已经说动比塔图,没想到比塔图的养子博西勒却对他们产生了质疑,从而使得他们至今未能说服比塔图。 萨因、阿鲁、舒尔哈三人对视一眼,他们感觉,事到如今,唯有动用那位魏国肃王亲自口述教给他们的大杀器了。 想到这里,萨因故意表情怏怏地说道:“说了半天,没想到大族长还是不相信我们的话,既然如此,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过吧。我们就此告别,返回雒城。” 说罢,他与阿鲁、舒尔哈三人故作气愤地向比塔图行了行礼,准备就此离开。 见此,博西勒当即喝道:“站住!” 萨因三人回过头来,神色气愤地说道:“还有什么事?” 只见博西勒打量了三人几眼,冷冷说道:“实话说出你们三人此行的企图……魏人究竟叫你们做什么?” “可笑!”萨因三人辩解道:“我们岂是为了魏人而来?” 见此,博西勒当即唤来毡帐外的部落战士,将萨因三人用绳索绑了起来。 随后,他转头对比塔图说道:“大族长,严刑逼供,定能逼他们说出实情。” 比塔图眼神微微一动。 而就在这时,忽听阿鲁气愤地骂道:“想不到羯角人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居然说什么我们是为魏人做事,难道魏人如今还需要借助这种伎俩来打败羯角么?!” …… 听了这话,比塔图为之一愣,随即眼中闪过浓浓的怒意。只不过这怒意中,却夹杂着几分悲伤。 是的,羯角败局已定,魏人根本不需要借助诈诱这种手段来打败羯角。 “放了他们吧。”比塔图黯然地挥了挥手。 “大族长……”博西勒还想再劝,但最终,只好命人将萨因、阿鲁、舒尔哈三人放了。 松了绳索后,萨因、阿鲁、舒尔哈三人显得很气愤,尤其是萨因,更是指着博西勒冷冷地说道:“乳臭未干的小子,你以为你们羯角还是像当初那样鼎盛么?别以为我们不知道,魏军的砀山军偷袭了你们后方的诸部落营地,乌角、乌蹄,好些个部落被魏人屠杀殆尽,下一个就是你们羯角!……还有,你们羯角人眼下还有充足的食物么?养得活数万的部落战士与十几万的奴隶?你们快要完了!” 他这番话,尽管是冲着博西勒说的,却让比塔图面色铁青。 因为这的确是羯角目前的恶劣近况。 终于,比塔图忍不住了,阴沉着脸,沉声说道:“萨因头领,你是为与本族长携手而来,还是为羞辱羯角而来?” 见比塔图发怒,萨因心中直打鼓,但是为了达成目的,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按照赵弘润所教授的话,继续刺激比塔图。 “比塔图大族长,嘎契罕还有我们这些不甘心臣服于魏人的人,的确是希望能与羯角携手打败魏军,但是有一点希望大族长弄清楚,我们,并非一定要与羯角携手。……我们的族长已经取得了魏国那肃王的信任,就像大族长所说的,要是我们放下自尊给魏人当狗,我们还是可以活下去,继续生活在三川这片土地上,而羯角部落……哼哼,再过些日子,还有没有羯角部落,恐怕还未知啊!” 听闻此言,比塔图气得面色铁青,猛地站起身来,一脚踹翻了面前的矮几,双目死死瞪着萨因,仿佛眼眸中能喷出火来。 见此,萨因吓得面色惨白,畏畏缩缩地说道:“我……我说的是实情……” 实情…… 怒视着萨因,比塔图心中泛起一阵悲意。 是的,萨因说的的确是实情,眼下,是他们羯角已经没有了退路,而不是雒城那些臣服于魏人的部落族长们。 “说出你们的条件。”比塔图阴沉着脸说道。 言下之意,他已经同意了夜袭雒城的计划。 见此,萨因三人对视一眼,行礼说道:“战后,那些果真依附于魏人的部落,由我们来接收,无论是男人、女人,还是羊群。” “可以。”比塔图缓缓点了点头。 几人又说了一阵,萨因、阿鲁、舒尔哈三人带着由衷的喜悦离开了。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博西勒再次忍不住劝道:“大族长,夜袭雒城,此事太过于冒险了……” “可却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比塔图长叹道。 博西勒皱了皱眉,继续劝道:“只是短暂的失利而已,我们仍有数万英勇的战士,仍有十几万的奴隶,哪怕部落营地被魏人袭击,那些失去的东西,我们仍然可以从北地的胡人那里抢掠回来,无论是女人还是羊群。” “不,魏人不会给我们喘息的机会的。”比塔图摇摇头说道。 博西勒皱皱眉,又劝道:“不如就与魏人和解吧,羷部落的头领鄂尔德默不是说,愿意为我们牵头,与魏人和解么?” “哼。”比塔图轻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摇摇头说道:“魏人可以与三川之地上任何一个部落和解,但唯独不会与我羯角和解。” “为何?”博西勒不解地问道。 为何…… 比塔图眼中泛起几丝茫然之色,脑海中浮现出当时在合狩时,所见到的那个矮个子的魏国王族。 ……不知贵部落坐落在何处? 你问这个做什么? 当然是去拜访羯角部落咯。……若是此次的会谈不顺利的话,本王会率领我大魏最精锐的士卒,找到你们羯角部落的居地,将你们羯角部落的人杀个精光。 哈哈哈…… 哈哈哈…… 当时的比塔图,哈哈大笑。 而当时那位魏国年轻的王族,亦是哈哈大笑。 究竟是谁在笑对方不自量力? 直到如今,比塔图终于想明白了。 “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若此战败了,羯角将不复存在。……我决定了,今晚偷袭雒城!” “大族长!”博西勒似乎还想再劝,却被比塔图被阻止了。 “那三人说得没错,如今我羯角势衰,已不如当初的强盛,哪怕魏人什么都不做,我们也注定战败。……在必胜的情况下,魏人没有必要再耍什么诡计。” 比塔图说得很自信。 但他却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赵弘润的野心。 赵弘润想要的,并非是战胜羯角,而是彻底踏平羯角部落,使其成为过去,完成当初在合狩时踏平羯角、杀尽羯角人的承诺。 此时此刻,别说羷部落的头领鄂尔德默,就算是乌须王庭亲自出面干涉也没有用。 因为他要用羯角部落的覆灭,来震慑三川之地! 犯魏国者,必诛之! ... 第446章 :谁偷袭了谁 八月二十六日夜里,羯角部落的族长比塔图率领两万羯角骑兵,悄然来到了雒城西城门外大概两三里处的位置。 只见夜空中,一轮残月发出朦朦胧胧的微弱月色,也不见有繁星点点。 这是一个偷袭与被偷袭的好天色。 ……高原天神护佑。 骑在马上,比塔图默默地祈祷着,毕竟这场仗的生胜负,对于他羯角部落至关重要。 打败商水军那支魏军尚在其次,只有擒住那个叫做姬润的魏国小子,他羯角部落才有资格与魏国平起平坐地谈判,才能继续存在于世。 远远观望雒城的西城墙,比塔图看到雒城西城墙上遍布火把,借助火的光亮,他明显可以看到西城墙上人影憧憧,几乎每段城墙皆有二三十名士卒正在巡防。 这算哪门子的防守薄弱? 比塔图心中暗骂。 不过他也明白,就算城内的魏军如今再是视他羯角为无物,必要的防守多半是不会放松的,就看城内那些以嘎契罕为首的亲善羯角的人能做到什么地步了。 唔,很遗憾比塔图并不清楚,羝族纶氏部落族长禄巴隆的弟弟嘎契罕,其实早就已经死了。 这时,比塔图的样子博西勒来到了前者身侧,压低声音说道:“大族长,果真不派战士们去巡视四周么?我担心会有魏军的埋伏。” 比塔图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此地是嘎契罕等羝族人的巡防范围,他们会给予我们方便,但若去了别的地方,保不定会碰到那些甘愿给魏人当狗的羱族人或羝族人。” 因为萨因告诉过他,尽管纶氏、孟氏、胥氏这些羝族部落的巡逻哨兵人数远不如羯角的骑兵,但他们依旧在夜里负责着对城外四郊的警戒,若是碰到那些亲善羯角的羝族战士倒是还好说,可若是碰到甘心臣服于魏人的羝族战士,那么这次的偷袭也就泡汤了。 “……”博西勒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平心而论,他至今仍不相信萨因、阿鲁、舒尔哈三人的话,觉得这件事或有可能是魏人针对他们设下的陷阱。 但因为找不出什么破绽,因此他心中也有些迷茫,只是暗自嘱咐自己,万事小心谨慎,尤其是保护好的义父比塔图。 估摸到了亥时前后,比塔图有些紧张地攥紧了缰绳。 因为按照他与萨因制定的计划,亥时前后,便正是他们里应外合对付魏军的时刻。 可迟迟未瞧见城内的讯号,比塔图心急如焚。 “什么时辰了?”比塔图面色焦虑地低声询问博西勒。 “应该已过亥时。”博西勒低声回答道。 听闻此言,比塔图心中更加焦虑,皱眉低声说道:“已过约定的时辰,嘎契罕这家伙究竟在做什么?” “……”博西勒沉默不语,望向雒城的目光中充满了迷惑。 若果真是魏人的陷阱,一到时辰,魏人就应该行动才对……可眼下已过亥时,雒城却无丝毫动静,莫非……莫非这事并非是魏人的诈计? 博西勒越想越迷糊。 他们并不清楚,就在他们于暗处窥视雒城西城墙时,远在雒城西城墙的城门楼上,赵弘润命人熄灭了附近的火把,也与一大帮人在暗中窥视着城外夜幕下的那片漆黑。 尽管无法用眼睛瞧见,但赵弘润隐隐可以感觉到,在远处漆黑的夜幕下,那些羯角骑兵们摩拳擦掌,恐怕是早已心急如焚了。 “肃王殿下,已过亥时了。”纶氏部落族长禄巴隆在旁提醒道,他以为是赵弘润记错了约定的时间。 “本王知道的。”赵弘润微笑着点了点头,淡淡说道:“再晾他们片刻,人在心急时,往往难免会忽略潜在的凶险……” 禄巴隆与附近其余族长们闻言一愣,均有些不可思议地望向赵弘润。 因为据回来禀告的萨因、阿鲁、舒尔哈三人所言,他们按照赵弘润所教授的对话去说服比塔图,果然是打消了比塔图的怀疑,尤其是那句我们尚可给魏人当狗而生,然此战之后,羯角怕是不复存在,简直是奇句,使得比塔图对萨因他们深信不疑。 人,居然能将另外一人的心思揣摩地如此透彻? 如此,大概又过半柱香左右,就听赵弘润低声说道:“差不多了……” 听闻此言,城门楼上诸族长们精神一振。 当即,得到命令的商水军士卒,自行点燃了城内一堆早已准备好的柴薪,随后迅速朝东城门撤离。 在城门楼上,赵弘润向商水军的伍忌交代了几句,亦领着诸族长们,沿着城墙向城东的城门楼转移,只留下一小部分知情的商水军士卒,依旧值守在城墙上。 而在雒城西郊,比塔图等得心急如焚,真恨不得此刻就冲到城内,质问嘎契罕等人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 可能是临时有了什么变故,使得嘎契罕他们误了时辰…… 他只能这样劝说自己。 而就在这时,雒城城内火光大作,隐约还传来了西城门附近商水军士卒的惊呼声。 “喂,你看城内……” “怎么回事?” “城内为何无故起火?” “快吹警笛……” 那些商水军的对话,依稀传到比塔图这边,让听得懂魏国语的比塔图急地肝痛不已。 他连连在心中大骂:嘎契罕,你倒是快派人将城门打开啊! 也难怪比塔图如此焦急,毕竟,嘎契罕在城内放火,这的确是一招妙招,但若是延误了开城门的时间,致使在城墙上守卫的商水军发现情况不对吹响了警笛,那么这声其实是用来唤醒城内士卒起身灭火的警讯,或许也会让他们羯角骑兵无功而返。 快!快!快! 比塔图牢牢攥紧缰绳,在心中不住地念叨着。 而就在这时,雒城西城门传来了一阵异常的动静。 “唔?你们是……你们做什么?” “你……有人作乱了,鸣警!鸣警!” “守住城门!” 西城门附近,人声嘈杂,这让比塔图心中更加焦急了。 好在这次耽搁的时辰并不久,一会儿工夫,西城门便吱嘎吱嘎地打开了。 见此,比塔图精神一震,振臂呼道:“羯角的儿郎们,杀进去!” “喔喔——” 两万羯角骑兵,竭力策马冲向西城门,比塔图作势也欲上前,却被他养子博西勒眼疾手快拉住了缰绳。 “你……你做什么?”比塔图震惊地望着博西勒。 只见博西勒眼神冷峻地望着雒城的西城门,沉声说道:“大族长不必亲往涉险,族内的战士们,会替大族长擒住那个姬润的。” 比塔图想了想,觉得这话倒也对,于是便与博西勒伫马在高坡上,静静地关注着这场偷袭战。 而此时,在那两万羯角骑兵中,乌角部落的族长戈尔干与乌蹄部落的族长里尔哈契,已带着族内的战士杀入了西城门。 只见二人策马冲入西城门后,果真见城门内倒着二十余名商水军士卒,并且,还有数十名身穿皮袄的羱族或羝族人。 “魏军的帅帐在何处?”乌角部落族长戈尔干红着眼睛质问道。 只见有一名羝族人指向城内深处,用羱族语道:“在中军,往这个方向去就能到。” 听闻此言,乌角部落族长戈尔干二话不说,朝着前方冲去。 而在他身后,两万名羯角骑兵紧跟其后,在进入城内后便四下散开。 尤其是乌角部落与乌蹄部落的战士们,对于他们而言,这场战斗可谓是他们向魏人复仇的战事,报复魏人袭击了他们的部落营地。 足足有一炷香工夫,这两万羯角骑兵这才陆续冲入城内,消失在夜幕下。 而就在这时,奇异的事发生了,只见一名羝族人踢了踢脚边一具商水军士卒的尸体,那具“尸体”,居然坐起来了,并且,脸上带着几分笑意,在羝族战士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羱族语)羯角人上当了,我们也撤吧。” “唔。” 只见这些扮作尸体的商水军士卒中,有一名百人将,挥挥手对四周的士卒与羝族战士说道:“将那桶猛火油搬过来。” 两名商水军士卒,从城墙边的阴暗角落搬来一桶沉重的木桶。 那名百人将用利剑在木桶上戳了一个口子,挥手喝道:“撤!” 顿时,木桶里流出了黑色粘稠的液体。 话音刚落,城门这边的商水军士卒,皆离了城,绕着城墙向北、或向南撤离,而城墙上的商水军士卒,亦一边假意地大声呼喊,一边沿着城墙向南城墙或北城墙撤离。 只见这些士卒中,有几人身上背着一根长绳,不难猜测是作为逃生的工具使用。 而那名商水军的百人将,则在临离开前,用手中的火把,丢向了那一滩黑色粘稠的猛火油。 霎时间,西城门的城门洞火光迸现,那因为石油燃烧而导致的高温火海,顿时就吞蚀了整个城门洞,用火焰将城门洞给堵死了。 而与此同时,那些对此毫不知情的羯角骑兵们,仍在策马奋力朝着城内深处冲着。 可冲着冲着,他们也逐渐感觉到四周的情况有点不对劲了。 要知道,方才他们冲入城内的时候,城墙上便高鸣警笛,可直到眼下,他们沿路冲进城内,居然没有碰到什么敌人。 “(羱族语)魏军……全睡死了么?” “(羱族语)不,恐怕是……” 乌蹄部落族长里尔哈契环视了一眼四周,脸上露出几丝惊色。 他眼中的雒城,十分寂静,仿佛除了他们这些羯角人,没有一名魏人。 ... 第447章 :谁偷袭了谁(二) “(羱族语)不太对劲……” “(羱族语)唔。” 乌角部落族长戈尔干与乌蹄部落族长里尔哈契,二人对视一眼,均感觉此刻这座雒城,显得有些诡异。 因为就在他们不远处,有一名羯角骑兵策马冲到一顶兵帐,用长矛撩起帐幕,却愕然发现,帐内空无一人。 而附近,所有的兵帐内,都没有魏军士卒的踪迹。 这让戈尔干与里尔哈契两位族长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要知道,此番他们是特地向魏人复仇而来的,报复魏人的砀山军袭击了他们的部落营地,这可谓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典范。 但是,即便如此,亦不代表他们在瞧见了这种种不对劲后,仍未意识到这是魏人的陷阱。 “轰——” 一声巨响,好似有什么东西带着几许火光,炸裂在他们左前方不远处的兵帐处。 顿时间,那里火光迸现,离得近的羯角骑兵们,居然连人带马被烤焦成了黑炭。 “吠吠……” 由于突然出现的火光,附近那些羯角骑兵们胯下的战马一阵慌乱。 “(羱族语)什么回事?”乌角部落的族长戈尔干一边安抚着胯下受惊的战马,一边惊声质问道。 话音刚落,就见一名羯角骑兵指着天空,满脸惊恐地喊道:“(羱族语)天、天上……” 戈尔干抬头望向天空,隐约发现天空中好似有繁星点点。 这有什么好怕的? 戈尔干心下暗自嘀咕。 可片刻工夫,他就感觉不对了,因为他眼中的繁星,似乎是越来越大,随后,终于露出了真正的形态:一只燃烧着布条的木桶。 “(羱族语)是魏军的猛火油!” 戈尔干惊呼一声。 而随即,数以百计的木桶,轰然炸裂在附近,致使周遭顿时间变成了一片火海。 “(羱族语)撤!快撤!” “(羱族语)我们上当了,这是魏人的陷阱!” “(羱族语)快撤!” 附近成百上千的羯角骑兵们,被那片火海吓得肝胆俱裂,当即奋不顾身地沿着来路返回。 毕竟在他们的认知中,那可是魏人的天火,是连暴雨都浇不灭的大火。 至于那些入城后四下散开的其余的羯角战士们,这些人哪里还顾得上。 而此时在雒城南郊,三百架投石车正不停地抛射着桶弹,用一桶又一桶装满石油的桶弹肆意地轰炸着雒城。 而在那些投石车的附近,赵弘润负背而立,默然地注视着远方那被火海笼罩的雒城。 他有些遗憾,遗憾于雒城的城墙实在太矮了,否则,城内那两万羯角骑兵,怕是一个都逃不了。 而在他身后,雒水之盟的诸部落族长们眼神复杂地望着这一幕。 毕竟在前一阵子,当他们还处在雒城的那一头时,可是尝尽了魏军这种攻势的苦。而如今,他们却站在雒城城外,看着那些羯角骑兵步他们的后尘,这让他们有种复杂的感觉。 不得不说,此刻的雒城,恍如人间地狱一般,放眼望去,四周皆是高温的火海。 想想也是,当初商水军第一次攻打雒城时,仅三十架投石车,就叫雒城内的诸部落叫苦不迭,只能屈膝投降,而眼下,却是三百架投石车全部出动,可想而知这个威力。 只听此刻雒城内,皆是羯角骑兵们走投无路,最终葬身于火海的惨叫声。 那些侥幸暂时并未被火海烧死的羯角骑兵,四散朝着各处城门逃离,可没想到,东南西北四处城门,皆已被商水军在撤离前用猛火油彻底堵死。 “(羱族语)难道我们全都要被烧死在这里么?!” 一名羯角骑兵悲愤地大声叫道。 话音刚落,有另外一名羯角骑兵灵机一动,大声喊道:“弃战马,上城墙!” 他的话,让四周乱糟糟的羯角骑兵们心中一动。 对啊,雒城的城墙也不过两丈高度,只要跳下去时姿势准确,并不会致命。 想到这里,这些羯角骑兵们纷纷下了战马,攀上城墙,逃出城外。 只是苦了那些城内被火海所包围的羯角骑兵们,活生生被烧死。 “肃王。” 在城外,一名纶氏部落的战士策马来到了赵弘润身边,向这位魏国的肃王禀告了他们的所见。 而当听说城内那些羯角骑兵们有不少弃了战马跳离城墙而逃生时,赵弘润苦笑一声。 对此,他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怪雒城的城墙不高而已。 “肃王,要不我们前去阻击。” 纶氏部落的族长禄巴隆在旁建议道。 不可否认,这些已与魏国结盟的中小部落,他们还是有不少骑兵的。 但是赵弘润在想了想之后,却摇头否决了。 为何? 因为他手底下诸部落的骑兵的确是不少,可羯角一方的骑兵更多,要是他贪心不足的话,反而会被比塔图抓住机会,扳回劣势。 “拆解投石车,撤!” 赵弘润当机立断,下达了命令。 正如赵弘润所猜测的,早在西城门被火势所堵死的时候,比塔图就感觉情况有点不对劲了,而后,当望见魏军不知在什么地方用投石车装载猛火油企图烧死城内的羯角骑兵时,他心中惊怒不已。 因为若不是他的养子博西勒当时及时拉住了他,并劝服他不必跟随入城,说不准他此刻早已被城内的火海所烧死了。 “那群叛徒……那群自甘堕落情愿给魏人当狗的叛徒!” 脑海中浮现萨因、阿鲁、舒尔哈三人的模样,比塔图气地额角青筋直冒。 此时此刻,他哪里还会不明白。 “(羱族语)去营地搬救兵!快去搬救兵!”比塔图一脸惊怒地喊道。 在其样子博西勒身边,亦有几名羯角骑兵跟随,听闻此言,连忙策马返回驻地,向那些留守营地的部落族长们求援。 不得不说,尽管这两日因为撤兵与否的问题与比塔图闹得有些不开心,但听说了比塔图的求援,似灰角部落的族长古依古这些部落族长们,仍就带着本部落的骑兵赶来援助。 这些羯角骑兵们,绕着雒城四下搜寻魏军的踪迹,但遗憾的是,魏军早已撤离。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左右,雒城再次变得寂静下来,唯有城内的大火仍在熊熊燃烧。 此时此刻,能逃出来的羯角骑兵们,早已抛弃了坐骑,翻越过城墙逃了出来;而那些至今都还未逃出来的羯角骑兵,恐怕也已经无命再逃出来了。 “大族长……” 灰角部落的族长古依古来到了比塔图身边,神色复杂地望着面色阴沉的比塔图。 “可曾找到魏军的踪迹?”比塔图沉声问道。 灰角部落的族长古依古摇了摇头,遗憾地说道:“魏军或许是早已料到我们会搜寻他们,待放了火后,就早早地就撤退了……” “他们逃不了的!”只见比塔图眼中闪过阵阵惊怒之色,冷冷说道:“叫战士们四下搜寻!” 比塔图想的不错,毕竟在他看来,他麾下的羯角骑兵们皆是骑兵,而商水军多是步兵,岂会追赶不上? 然而,灰角部落的族长古依古,却是一副欲言又止之色。 可能是注意到了古依古的迟疑之色,比塔图震怒道:“快去啊!” 古依古几番欲言又止,叹了口气,摇摇头,带着麾下的骑兵们追赶魏军去了。 可他心中却在嘀咕:魏军的确是失去了雒城没错,可他们手中仍然攥着连弩战车,就算能追赶地上,又能如何呢?我们英勇的部落战士,在那魏国的连弩面前,也不过是白白送死而已。 他有心想提醒比塔图,奈何比塔图此刻怒火攻心,哪里听得进去。 “(羱族语)给我四下搜寻!” 比塔图冲着四周的羯角骑兵们厉声喊道。 听闻此言,那些前来支援的羯角骑兵,纷纷朝着北、东、南三个方向搜寻过去。 可让比塔图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大概小半个时辰后,他手底下这些羯角骑兵们还未送回来成功找到魏军的消息,却传来了另外一个噩耗:魏军偷袭他驻军营地,放火烧了营地。 营地被袭了? 面对着前来传讯的一名羯角骑兵,比塔图惊地目瞪口呆。 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些魏军居然没有向东逃离,反而是迂回袭击了他的驻军营地,仿佛是算准了他比塔图会从驻军营地请调援军,四下搜捕他们。 “魏军呢?……还在我们营地四周么?” “不,魏军在袭击了营地后,便迅速撤退了……”前来传讯的羯角骑兵在比塔图阴沉的目光下,畏畏缩缩地回答道。 “那你们就让魏人就这样离去?”比塔图一脸惊怒地吼道。 也难怪比塔图勃然大怒,要知道就算是此时此刻,他的驻军营地内仍然有过万的羯角骑兵与十几万的羯角奴隶兵,这么多,居然抓不住那些偷袭营地的魏军? “不是,是……”瞧见比塔图大发雷霆,那名羯角骑兵脸上露出几许畏惧之色,硬着头皮解释道:“若是没有奴隶兵的话,我们本可以擒杀那些魏军的……” 若是没有奴隶兵? 比塔图闻言一愣,狐疑地问道:“奴隶兵怎么了?” 只见那羯角骑兵舔了舔嘴唇,小声说道:“魏军在偷袭时,曾叫人用我们的话高声呼喊,说若是有一名奴隶提着我族战士的脑袋归顺魏军,那个魏国的肃王便赦免其奴隶的身份……”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满是惊恐地说道:“奴隶们都疯了,他们在魏人的蛊惑下袭击了我们的战士……” 比塔图听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胸腔内更是满满的怒火,咬牙切齿地骂道:“居然敢……居然敢……” 说罢,他眼中闪过一丝怒色,怒声斥道:“所有人回营地!” 命令下达,所有的羯族骑兵们陆续返回营地。 而此刻在羯角人的驻军营地内,早已不见了魏人的身影,唯有那些正在自相残杀的羯角骑兵与胡人奴隶们。 整个驻军营地,一片混乱。 约三四万左右的羯角骑兵,面对十一二万的胡人奴隶,这场莫名其妙的内斗,让比塔图气地气血上涌。 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比塔图怎么也没想到,他这边刚刚被魏人用陷阱败了一仗,窝里的奴隶兵居然也反了。 那些低贱的奴隶,居然敢对抗羯角的战士! “(羱族语)给我杀光这些叛徒!”比塔图震怒地吼道。 说罢,他自己也取过了武器,似乎打算亲自上阵。 然而这时,博西勒却拽住了比塔图的坐骑缰绳。 “大族长,莫要管这些奴隶了……”望着满脸愤怒的比塔图,博西勒冷静地说道:“就算大族长能够杀光这些奴隶,又能如何呢?说不定魏人就埋伏在四周,等着我们为了杀死这些奴隶而精疲力尽……撤兵吧,这场仗,我们羯角败了。” 比塔图闻言大怒,手中的马鞭下意识地朝着博西勒挥去。 只听啪地一声,博西勒脸上浮现一道血痕。 可即便如此,他仍死死攥着比塔图胯下坐骑的马缰,再次劝道:“撤兵吧,大族长。” 望着博西勒脸上的血痕,再望了一眼眼前那羯角骑兵与奴隶兵们自相残杀的乱局,比塔图脸上的怒色缓缓收起,默然长叹了一口气。 “(羱族语)……撤!” ... 第448章 :瓜分 羯角骑兵,撤退了。 他们抛下了约十万左右的奴隶兵,逃向了西北。 对此,赵弘润并没有趁机追击,毕竟再怎么说,如今羯角部落的族长比塔图麾下,仍有三四万羯角骑兵,倘若逼得太紧,很有可能会被羯角骑兵反咬一口。 既已胜券在握,就没有必要遭这无妄之灾。 反正,羯角人已注定灭亡,除非比塔图抱着壮士断腕的勇气,抛下一切带着那三四万羯角骑兵远征北地,从北地胡人手中抢夺食物,否则,被袭击了部落营的羯角,这个曾经的大部落,多半无法安然度过今年的冬季。 “速速与砀山军以及成皋军取得联系。” 在对羝族纶氏的哨骑下达了命令后,赵弘润便开始着手处理那约十万奴隶的问题。 看得出来,八月二十三日那场恶战,给予这十万胡人奴隶的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商水军,或者是魏队的强大,已深深刻入了他们的灵魂。 他们对魏军的恐惧,一度超过了曾奴役他们的羯角人,这使得这些已毫无斗志的胡人奴隶,在魏的引诱下,为了自由与食物,鼓起勇气对抗曾经的主人。 良禽择木而栖,而奴隶,也会选择更强大的主人效忠,这是人性。 正是因为这些胡人奴隶的配合,使得商水军与羱羝部落战士接管他们的工作进展地相当顺利。 数以十万的奴隶兵,看似温温顺顺地席地而坐,目光有些不安、有些惊恐地望着四周那些全副武装的商水军士卒,以及那曾经带给他们强烈的恐惧的魏国连弩。 “提有羯角人首级的,都过来。” 一批羱羝部落的战士,在人群外用羱族语大声喊道。 在片刻的死寂过后,有一名奴隶兵鼓起勇气,提着一颗血淋淋的脑袋,来到一名羱羝部落战士面前,用生硬的羱族语说道:“我……杀死……一个羯角人。” 那名羱羝部落战士侧着脸打量了几眼眼前这名奴隶手中那满是血污的脑袋,也懒得去分辨真假,对身边的同伴努了努嘴。 当即,旁边的同伴递上两块羊饼与一杯羊奶酒。 只见那名奴隶瞧见食物后两眼放光,迫不期待地抢到手中,一阵狼吞虎咽。 可能是因为这名奴隶身上太脏污,那名羱羝部落战士露出了嫌弃的神情,但是该说的话,他还是得说。 “(羱族语)唔,那谁,从今日起,你不再是奴隶了。……你还有家人在羯角部落么?” 那名奴隶兵一边狼吞虎咽地吞咽着食物,一边摇了摇头。 见此,羱羝部落战士耸耸肩说道:“既然这样,你回北地去吧,你自由了。” 听闻此言,正在吞咽食物的奴隶猛然一顿,抬头望向面前的羱羝部落战士,眼中浮现几许迷茫之色。 半响后,那名奴隶竟捧着食物,泣不成声。 此时,在不远处,羱族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正低声向赵弘润解释:“这些奴隶,有的或许只被羯角人奴役了若干年,但有的,或许已经有数年、甚至于十余年之多,就算得到了自由,恐怕北地对于他们来说,也变得异常陌生了……” “那就得麻烦诸位族长们了,望诸族长不吝食物。”赵弘润闻言,在叹了口气后,对身后的诸部落族长们说道。 “既是肃王托付,我等岂敢不从?” 诸部落族长一本正经地承诺道,然而心中却欣喜若狂。 十万奴隶,就算平分给他们二十三个部落,每个部落都能分到五千人。 五千名奴隶啊,五千名壮丁啊。 就在这些位族长们欣喜若狂之际,那名羱羝部落战士亦在诱惑着他跟前的那名奴隶:“我是羝族纶氏部落的人,我们的战士协助强大的魏军战胜了羯角人,目前正缺人手,你想加入我纶氏部落么?” 那名奴隶在略一犹豫后,便使劲地点了点头。 类似的一幕幕,这附近比比皆是,雒水之盟的二十三个部落,那些部落战士们倾巢而动,展开抢人,不,是说服这些奴隶加入本族的劝说行动。 哪怕是青羊部落的少族长乌兀,都领着他那两百余人加入了其中。 为了诱使这些奴隶为己所用,各部落听取了赵弘润的建议,提高对这些奴隶的待遇,比如,不会肆意打杀他们,再比如,若是这些奴隶在为部落做出贡献后,便可提升为一名光荣的该部落族人之类的建议。 对于最后一条,羝族部落倒是无所谓,毕竟他们的血统中本来就有胡人的血脉,也不存在什么乱了血统的问题,倒是那些羱族部落的族长显得有些犹豫不决。 也难怪,毕竟羱族人在骨子里还是十分骄傲的,十分排斥杂血混入本族的血脉中。 当然了,除非对方也是尊贵的血统,比如像赵元俼、赵弘润这样同样传承了数百年的姬姓王族。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些羱族部落在吸纳这些奴隶的时候,并没有似纶氏、孟氏、胥氏这样的羝族部落竞争力大,想想也是,谁甘愿一辈子当一个奴隶呢? 一方愿意日后提拔他们这些奴隶为部落族人,而另外一方则不愿意,那些奴隶们自然争着抢着往羝族部落那边跑,除非羝族部落碍于食物的问题,实在负担不起那么多的奴隶,羱族部落们才有奴隶进帐。 而对此,赵弘润也懒得插手,只是在心中暗暗摇头:羝族,会日益强大,而羱族,会逐渐衰弱。 就像当年他魏国,倘若魏国在攻灭了梁国与郑国后,不是开放国策接纳了这些他国子民,如今,魏国岂能有六七百万的国民?单靠姬姓赵氏王族与他的附庸贵族,真能在强国林立的中原站稳脚跟? 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只有懂得海纳百川、有容乃大道理的国家或民族,才会日益强大,不至于成为历史。 话说回来,在诸部落瓜分这些奴隶时,御史补官邱毓跑到了赵弘润身边,偷偷暗示后者道:“殿下,国内,工部可是正在为十万民夫之事而头疼呐……” 赵弘润当然听得懂他这话的意思,摇摇头说道:“邱大人的意思本王明白,不过,这些部落臣服于我大魏,我大魏也得给予一些表示,让他们尝到甜头,他们才会死心塌地地跟随我大魏的脚步,不是么?” 邱毓闻言皱眉说道:“话虽如此,可……若是国内得这十万奴,唔,劳役,工部便有足够的人手……” “放心。”赵弘润拍了拍这位日后必将成为魏国栋梁的御史补官,压低声音说道:“工部最近五年的计划,不正是为了开垦三川之地么?到时候,我大魏给予这些部落一些好处,将开荒一事外包给他们就行了,这些奴隶,在这些部落的监管下为我们大魏办事,与在我大魏的监督下办事,又有何区别么?” “咦?”御史补官邱毓闻言一愣,仔细琢磨了片刻,脸上露出几许恍然之色,叹服道:“肃王高瞻远瞩,下官不及。” 赵弘润微微一笑,也不在意,毕竟这个时代的人遇到事普遍都习惯自己去做,可事实,花些钱物让别人去做,效果是相似的,毕竟这个时代,人普遍还是朴实的,绝不至于给你弄出什么豆腐渣工程来。 赵弘润已经想好,待日后返回魏国后,叫工部的官员来三川测量一下土地,看看哪里肥沃适合开垦,至于具体的劳作,全部外包给雒水之盟的部落。 如此一来,魏国虽然花了些财物,但省心省力;而雒水之盟的诸部落也可从这件事中获利,加强他们对魏国的亲善感。 双赢之举! 大约过了足足两个时辰,那十万奴隶,就被雒水之盟的诸部落瓜分殆尽了,正如赵弘润所猜的一样,诸羝族部落收纳的奴隶最多,相比之下,羱族部落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除了青羊部落,青羊部落的少族长乌兀,似乎也许下了与羝族部落相似的承诺,成功地拉了一大票奴隶。 而在此之后,这些部落族长们便舔着脸来到了赵弘润面前,讪讪地提出向魏国借粮的恳请,毕竟目前他们部落,可养活不了那么多的奴隶。 “粮食,可以借。……既然我大魏是雒水之盟的盟主,当然不会拒绝结盟部落的请求。不过本王有言在先,这些粮食,日后可是要还的。当然,也可以折价成羊皮、羊毛之类的……” 而对此,诸部落族长们纷纷拍着胸脯表示没有问题。 也是,羊皮羊毛,对于诸部落来说可不是什么珍贵物,而赵弘润预定的草药膏,更是几乎所有部落都会熬制的东西。 说不定他们心底还在偷笑,居然能用这些不值钱的东西,就能换到魏国的谷粮、武器。 当日,赵弘润留下了两千商水军与三千羱羝部落战士,还有八万左右的奴隶重建雒城,带领着约一万五千商水军与五千羱羝部落战士以及两万奴隶兵,朝着西北方羯角部落的部落营地而去。 同时,他亲笔写了一封书信,派人送至成皋关调粮。 而次日,赵弘润便收到了分别来自砀山军以及成皋军的联络。 而让他感觉惊讶的是,羷部落的头领鄂尔德默以及炎角军的千夫长乌鲁巴图,还有乌边部落的族长切拉尔赫,居然一同来拜会他。 ... 第449章 :到访 平心而论,炎角军的千夫长乌鲁巴图以及乌边部落的族长切拉尔赫来拜会自己,赵弘润并不感觉纳闷,毕竟这两者皆是羱族人,而羱族人与魏国在往年并不存在最直接的利害冲突。 可让赵弘润没有想到的是,羷部落的头领鄂尔德默居然也来拜会。 要知道,羷部落可也是羯族人的部落,与羯角一样,都是羯族人的大部落。 而羯族人,说实话赵弘润对其并没有什么好感。 那么,究竟是见或者不见呢? 深思了片刻,赵弘润最终还是选择了接见。 “叫全军缓缓向前。” 在向大军下达了徐徐向羯角部落的部落营地进发的命令后,赵弘润带着雒水之盟的二十三位部落族长,在沿途一片并不潮湿的草地上铺上了羊皮毯,置备了食物与羊奶酒,接见那三位分别代表着三个势力的大人物。 不得不说,羷部落的头领鄂尔德默以及炎角军的千夫长乌鲁巴图,还有乌边部落的族长切拉尔赫,这三人的胆量不可谓不大,居然仅带着一两名随从,便来求见赵弘润。 “(羱族语)恭贺肃王打败羯角。比塔图可是我们羯族人中知名的勇士啊,肃王能将其击败,真是年少有为。” 羷部落的头领鄂尔德默,一上来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向赵弘润表示祝贺,看着他笑容可掬的样子,若不是明确知晓对方是一名羯族人,赵弘润真怀疑对方要么是羱族人,要么就是羝族人。 也难怪,毕竟在魏人的普遍印象中,羯族人就是像羯角人那样凶神恶煞,只晓得强烈魏国边境地带的强盗、匪徒。 “唔……过奖过奖。”赵弘润表情怪异地用羱族语回应对方,并暗自打量着对方的仪容。 还别说,鄂尔德默,这位看似四十出头的羷部落头领,因为满脸笑容的关系,看起来颇具亲和力,让赵弘润感觉颇为违和。 可能是注意到了赵弘润脸上的怪异之色,鄂尔德默笑着调侃道:“肃王不会以为我们羯族人都是似比塔图那等狂妄之徒吧?”说罢,他做了一个谦逊的礼节,微笑着说道:“我们羯族人的确是好战不假,但我们不会去招惹我们惹不起的对手,比如说,强大的邻邦,魏国。” “……”赵弘润惊讶地望了几眼对方,心中不由地很是受用。 毕竟作为一名魏人,他自然也喜欢听人夸赞魏国强大,虽然说他自己很清楚,魏国离韩国、齐国这样真正的强国,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三位造访我军,本王有失远迎,实在抱歉。……不知三位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正所谓举拳难打笑脸人,尽管赵弘润对羯族人印象很差,但羷部落的头领鄂尔德默如此和气,他也不好说什么无礼的话,有失魏人的礼仪。 听闻此言,炎角军的这位年轻的千夫长乌鲁巴图,率先说明了来意:“(羱族语)尊敬的魏国肃王,你仿乌须之誓所建立的雒水之盟,这份善意,我已派人传达给王庭。只要贵国不做出违背乌须之誓的事,我炎角军不会与贵国以及贵军成为敌人。此番,我是陪这两位而来。”说着,他指了指羷部落的头领鄂尔德默与乌边部落的族长切拉尔赫。 见此,赵弘润上下打量了几眼这位年轻的炎角军千夫长,便将目光投向了另外两位。 “(羱族语)你请。”乌边部落的族长切拉尔赫,向羷部落的头领鄂尔德默抬了抬手,谦逊地请后者先说,毕竟羷部落可要比乌边部落强大地多。 见此,鄂尔德默也不矫情,行了一个三川礼,随即对赵弘润说道:“(羱族语)尊敬的肃王,羯角的比塔图不自量力,妄图挑衅强大的魏国,如今已得到了惨痛的代价,只是不知,肃王欲将如何处置羯角?” 赵弘润淡淡望了一眼笑容可掬的鄂尔德默,平静地说道:“正如本王当初在合狩时所许下的承诺……踏平羯角!” “……”鄂尔德默面色微微变了变,他没想到眼前这位年轻的魏国肃王居然如此杀心沉重,打败了羯角还不够,竟然要将其彻底攻灭。 舔了舔嘴唇,他讪讪地说道:“恕我直言,尊敬的肃王,狂妄的羯角部落,已经受到了教训,肃王这边打败了他的军队,而贵国另外一支称作砀山军的军队,亦袭击了羯角部落的营地。经此一战,羯角部落二十年内都别想恢复元气……依我看来,这个教训已经足够重了,你说呢,尊敬的肃王?” 赵弘润瞥了一眼鄂尔德默,端起羊角杯喝了一口羊奶酒,淡淡说道:“足下也说了,这只是依你看来,可依本王看来,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 附近诸部落的族长们闻言面色微变,他们没想到赵弘润居然丝毫不给鄂尔德默面子,要知道,鄂尔德默的背后那可是实力比起羯角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羷部落啊。 这不,方才还满脸笑容的鄂尔德默,在听到赵弘润这番不留情面的话,脸上也挂不住了,眼眸中闪着异色,语气低沉地说道:“尊敬的肃王,你这个的决定,可无法得到羯族人的友谊。” “羯族人的友谊?”赵弘润冷哼一声,淡淡说道:“本王觉得,当初在合狩时,羯族人便已经丢光了与我大魏所谓的友谊……” 他指的是当初魏国邀请三川部落参与合狩,共同商议借道的那件事。那次合狩,羯族部落没有一个当场,唯一到场的羯角部落的族长比塔图,也摆明就是为搅黄那次双方商谈而去的。 不等鄂尔德默开口,赵弘润手指在座作陪的诸部落族长们,沉声说道:“本王的为人处世很简单:你视本王为宾朋,本王以宾朋之礼待你;若你视本王为敌,本王亦视你为敌……” 鄂尔德默闻言皱了皱眉,不悦说道:“肃王如此咄咄逼人,难道就不怕我们羯族的部落皆出兵支持羯角部落么?!” 赵弘润闻言哈哈大笑,随即板着脸正色说道:“若是果真如此,那么就别怪本王用另外一种战争方式了!” “另外一种战争方式?”鄂尔德默脸上露出几许不解。 “啊。”只见赵弘润脸上露出几分冷笑,右手虚捏成拳,缓缓握紧,口中冷冷说道:“每攻下一寸羯族人的土地,便在那片土地上撒盐,以确保这片土地在若干年内……寸草不生!” 听闻此言,鄂尔德默面露惊骇之色,而在座的其余人,更是惊地倒抽一口冷气。 想来他们心中此刻都在高声惊呼:这是何等恶毒、何等歹毒的绝户计! 想想也是,若是魏军果真在他们攻克的每一寸土地上撒了盐,使得那片土地寸草不生,那他们还如何在这片土地放牧羊群? 而没有羊群,他们又将如何生存? 不出意外,他们最终只能舍弃这片肥沃的土地,再一次像数百年前那样,居无定所地漂泊,最终逐渐消亡。 良久,鄂尔德默咽了咽唾沫,讪笑说道:“在整片三川之地撒盐?这个代价未免也太大了吧?” “呵呵。”赵弘润轻笑两声,淡淡说道:“这个代价是大,不过,倘若可以兵不见血逼死一个我大魏的敌人,这代价,也不是不能接受,对么?”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鄂尔德默,眼神中仿佛透露着要试试么?般的讯息。 “……”鄂尔德默目视着赵弘润,额头渐渐渗出了冷汗。 而在座的雒水之盟的诸部落,亦面面相觑。 他们这才意识到,这位肃王殿下此番攻打三川,原来真的是已经足够仁慈了,否则的话……简直不堪设想。 而就在这时,赵弘润忽然哈哈哈大笑起来,和颜悦色地说道:“本王不就是开个玩笑而已,何必如此?” “玩笑?”鄂尔德默愣了愣,随即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配合地笑了起来:“原来是玩笑啊……” 见此,在座的诸部落族长们亦配合地笑了出声。 而就在这时,却见赵弘润微笑着望着鄂尔德默,慢条斯理地说道:“是玩笑啊,这个玩笑的好笑之处在于……它是真的!” “……”听闻此言,鄂尔德默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在座诸部落的族长们亦愣住了,面面相觑。 足足过了数息,鄂尔德默长吐了一口气,苦笑着说道:“我亦曾与陇西的魏人有所接触,可不曾碰到像肃王您这样的……”说罢,他抬头望向赵弘润,诚恳地说道:“若是我羷部落的族长做出错误的决定,企图协助羯角部落,我一定会阻止他。” “若是如此,足下便可得到本王的友谊……”赵弘润举起羊角杯,遥遥敬道。 随即,他主动邀请道:“羷部落,有意加入雒水之盟么?” 鄂尔德默闻言一愣,随即恭谦地说道:“既是肃王的善意,岂可拒绝?不过,此事当禀告我族的大族长,由他亲自来与肃王会晤。” “哦,这样啊……那本王就等你的好消息。……请。”赵弘润举杯说道。 “请。” 鄂尔德默举起羊角杯,仍不忘深深望一眼眼前这位年轻的肃王。 他终于意识到,为何这位据传年仅十五岁的魏国肃王,如此年轻便可手握兵权,还能将雒水之盟的诸部落收服地服服帖帖。 这份魄力,这份气度,恐同龄人无出其右! ... 第450章 :乌边部落的请求 八月二十六日至八月二十九日,赵弘润率领着大军,朝着羯角部落的部落营地而去。 一路上,赵弘润遇到了好几座已被废弃的部落营地,尽管此时营地内已没有一具尸体,但从脚下那赤红的土地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不难猜测,这里在不久之前死了不少人。 而望着这座透露着荒凉气息的部落营地,羷部落头领鄂尔德默面色不是很好看。 理由很简单,因为这是一支他们羯族部落的部落营地,并且,遭到了魏军的袭击。 或者说,这是魏人对协助羯角部落者的报复。 不得不说,这里就体现出了游牧民族在防守上的薄弱。 打个比方说,尽管羯族部落拥有着恐怕是世上最出色之一的骑兵,在进攻能力上无以伦比,但是他们对外敌的防御能力却相当糟糕,除非魏国始终找不到他们的部落营地,否则,只要一支军队袭击了羯族人的部落营地,就能让羯族人蒙受难以承受的巨大损失。 不知依附羯角部落的羯族部落,究竟有多少遭到了魏人的毒手…… 鄂尔德默暗吐了口气,可待注意到不远处赵弘润望向他时的目光时,仍勉强露出了几分笑容。 “(羱族语)是一位相当了不起的年轻人,对吧?” 乌边部落的族长切拉尔赫不知何时来到了鄂尔德默身边,笑着问道。 鄂尔德默深深望了一眼远处的赵弘润,随即转头问道:“(羱族语)乌边,要加入到雒水之盟么?” “(羱族语)当然。”切拉尔赫呵呵一笑,随即惆怅地说道:“西北的秦,都快将我族给逼疯了,我乌边需要一个强大的盟友。”说罢,他似有深意地望着鄂尔德默。 好似是猜到了切拉尔赫的心思,鄂尔德默无奈地说道:“切拉尔赫族长,羷部落会给予乌边一定的帮助与支持,但是你要知道,是乌边率先挑衅了秦……” 切拉尔赫闻言皱眉说道:“乌边没有挑衅秦……” “你们烧毁了一座秦的县城!”鄂尔德默压低声音说道。 “是秦人先抢了我乌边部落的羊群!” “是你们先杀了秦人的哨骑!” “是秦人杀了为我们牧羊的奴隶!” 争论到这,鄂尔德默无可奈何地摊了摊手,似乎是不想再与对方争辩下去。 但是切拉尔赫却仍旧严肃地说道:“与以往不同了,鄂尔德默,秦人在对外扩张,他们已不满足与当前所拥有的土地……” “(羱族语)我知道我知道。”鄂尔德默无奈地摊了摊手,承诺道:“待羯角这边的事结束,我们与魏国达成了协议,我会说服我们羷部落的大族长,请他出兵支持乌边。……我们可以有偿地提供战士,但是武器装备还有粮食……”说到这,他有意无意地朝着远处的赵弘润努了努嘴。 切拉尔赫闻言皱了皱眉,因为这件事他前两日就已经向赵弘润提出过恳请,但很遗憾,至今为止赵弘润都没有给他确切的答复,这让他心中很是不安。 犹豫了片刻,乌边部落的族长切拉尔赫来到了赵弘润身前,向其行了一个草原礼:“肃王。” “切拉尔赫族长。”此时赵弘润正在用羱族人特有的羊饼充饥,闻言咽下了口中的食物,站起身来,作为对对方的尊重。 “尊敬的肃王,不知我前两日的请求,尊敬的肃王考虑地如何了?” 赵弘润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语气古怪地问道:“是关于秦的事?” “正是。” “秦……”赵弘润喃喃自语了一句,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当初在合狩时所结识的那个朋友,秦少君。 不可否认,当时若不是秦少君的护卫误以为他赵弘润要对前者不利,事实上赵弘润与秦少君当时聊得颇为投机。 他俩有着许多共同语言,比如说,他们都是一国的王族出身,并且都有一个弟弟。再者,本国内忧外患不断,等等等等。 仔细想想,赵弘润从小到大,还不曾遇到过如此投机的聊友。 但遗憾的是,对方却是秦人,而且是秦国的王族。 虽然说秦人在数百年与魏国有着深厚的友谊,但眼下,因为陇西的问题,这两个国家注定会成为敌人。 “切拉尔赫族长,你能肯定,秦在对外扩张么?”在沉思了片刻后,赵弘润正色问道。 听闻此言,切拉尔赫拍着胸口肯定道:“此事千真万确,尊敬的肃王。”说罢,他小声解释道:“当初烧杀秦人的那座县城,我并不知情,是族内的一个头领自作主张,可事后,即便我向秦递出和解之意,愿意交出凶手停止双方的战争,但秦依旧不依不饶……” 赵弘润闻言望了一眼切拉尔赫,缓缓点了点头,小声说道:“劳烦族长去绘制一幅秦岭、陇西、以及乌边部落这一带的地图,让本王考虑一下。” “啊?”切拉尔赫闻言一愣,表情有些迟疑地喃喃说道:“还要我乌边部落周边地域的地图?” 仿佛是猜到了对方的心思,赵弘润没好气地说道:“本王只要那一带的地域地图,又没让族长将你部落的坐落位置绘制在地图上,族长担心什么?” “喔喔。”切拉尔赫会意,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也难怪,在亲眼目睹了魏队对这些羯角势力部落的报复后,切拉尔赫还真不敢将他们乌边部落的营地位置告诉眼前这位肃王,天晓得日后万一哪里得罪了对方,对方会不会派一支军队直接扫荡了他们的部落。 “那武器装备与粮食……”切拉尔赫厚着脸皮再次提醒道。 “若是以物换物的交易方式,本王破例可以提供一批武器与粮食。” 听闻此言,切拉尔赫面露欣喜之色,但是片刻之后,他脸上露出几许为难,尴尬地说道:“能否赊欠?” “……”赵弘润闻言望了一眼切拉尔赫,虽然说魏国国内有不少面临报废的军制装备,只要稍微打磨一下,对于这些三川部落而言就是不错的武器,可问题是谁能保证这笔投资能有所收获? 那可是打地陇西魏人向魏国求援的秦,乌边部落企图与秦抗争,能不能在这场仗中幸存下来尚且未知,万一其被秦被灭了,赵弘润找谁要钱去? 可话说回来,这位乌边部落的族长切拉尔赫亲口答应愿意加入雒水之盟,只等结束了羯角这件事后歃血为盟,换句话说,也算是自己人了。 毕竟赵弘润不相信切拉尔赫有这个胆子过河拆桥,否则,不必魏国动手,雒水之盟名下的诸部落就会愤怒地将其撕碎。 反观秦,赵弘润可不相信那些秦岭人甘愿成为魏国的附庸。 一方是愿意臣服于魏国的乌边部落,一方是正处于对外扩张阶段、对魏国的西境造成莫大威胁的秦,无论怎么想,赵弘润都会支持乌边部落。 “等本王先结束与羯角的事,再做定论。……单凭乌边部落,是不足以阻挡秦的!”赵弘润正色说道。 切拉尔赫闻言一愣,随即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因为他意识到,或许他从魏国得到的支持与帮助,可能会比他预想的更多。 而就在切拉尔赫对赵弘润千谢万谢之际,忽然,宗卫高括朝着赵弘润快步走了过来。 “殿下,砀山军派人送来了消息。” “……”赵弘润闻言望了一眼切拉尔赫,后者很识趣地打了个哈哈,借故离开了。 见此,赵弘润这才对高括问道:“司马安大将军有何事?” 只见高括抱了抱拳,低声说道:“司马安大将军欲转达殿下,约有三四万左右的羯角骑兵已回到了河南。” 河南,在这里指的并不是一个地名,而是一座城池,是数百年前姬赵氏在三川之地建国时所建造的一座古城池,并且,在长达数十年的时间内,这座城池扮演着王都的角色。 似河南这样曾经是魏国王都的城池,在三川之地总共有五座,这五座从西到东以此排列的城池,清楚地证明了魏国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向东搬迁的进程,不可否认具有一定的象征意义。 只可惜,这些姬赵氏魏国曾经的王都,随着羱、羯、羝三族入住三川,其建筑文化早已被破坏地差不多了,就像雒城一样,除了那高达两丈左右的城墙,赵弘润根本看不出这座城池带有什么魏国气息。 然而赵弘润感觉不解的是,为何砀山军不进攻河南? 要知道在比塔图率领那三四万羯角骑兵撤回河南城之前,砀山军有着足够的时间在攻下这座古城池啊。 为何不攻? 难道说,司马安是顾忌这座城池曾经是他们魏人的王都之一? 开玩笑! 司马安可不是那种迂腐的人。 他在做什么? 赵弘润实在有些不解。 次日,即八月的最后一天,赵弘润率领大军抵达了河南城,在河南城的东南侧,与砀山军顺利汇合。 汇合之后,赵弘润将司马安召到了面前,询问他为何不进攻河南城。 然而,随后司马安的解释却让赵弘润这才意识,这位大将军,为商水军,不,应该说是为魏国的军队,创造了一个绝佳的彰显武力与警告三川之地其余部落的舞台。 ... 第451章 :崩离的羯角 “殿下放心,某已派人截断了羯角人逃往北地的道路。另外,乌角、乌蹄等诸依附羯角的部落,在随比塔图大军撤入河南时,将许多老人、女人、小孩亦接入了城中,有这些负累,羯角人断然不可能逃离,唯有死守城池……” 八月三十日上午,在河南城的南郊,司马安详细地向赵弘润汇报着他这些日子里所筹备的一项计划。 赵弘润愣愣地听着,虽然期间曾好几次因为司马安时而露出的阴狠之色而发愣,但大致他也听懂了这位大将军的计划:将羯角部落,以及依附羯角部落的诸部落诱之城内,然后用商水军的投石车向城中抛射石油桶弹,一举将城内的羯角人杀尽。 灭族! 字面意义上的灭族! 尽管赵弘润前几日在羷部落的头领鄂尔德默面前曾斩钉截铁地说要踏平羯角,却也被司马安的计划给惊住了。 毕竟,赵弘润可从未想过要杀死那些羯角女人与尚未成年的羯角小孩。 而听司马安的意思,似乎将其一网打尽,一个不留。 可能是注意到赵弘润眼中的迟疑,司马安压低声音说道:“殿下,唯有此举才可震慑羯族人,使其不敢再进犯我大魏。” 可这未免也…… 赵弘润几番偷眼观瞧司马安这位大将军。 记得前几日,他听说这位大将军在率军袭击羯角势力的诸部落时,曾放过那些并未参与此战、也并未与魏国为敌的部落营地时,他还以为这位大将军杀心已减,没想到,这位大将军只是收敛着杀意而已,这不,这会儿就又暴露出来了,企图将羯角势力的男女老少,全部杀光。 而与此同时,商水军的伍忌已命麾下的士卒将三百架投石车,两百五十辆每辆装载着两架连弩的连弩车全部搬到了阵前。 不可否认,这位年轻的将军对于充分运用投石车与连弩的威力,已有一些相当纯熟的经验,不必赵弘润下达命令,已开始在着手准备。 而望着那些投石车与连弩战车,赵弘润甚至隐约能到身边那位司马安大将军的眼眸中泛着莫名的精光。 平心而论,若仅仅只是比塔图与其麾下三四万羯角骑兵躲在河南城内,赵弘润会毫不犹豫地下令用投石车发射桶弹,彻底烧死城内的羯族人。 可眼下,当他从司马安口中得知,这位大将军为了迫使羯角人逃走,故意留下了诸部落的女人、小孩不杀,用她们拖累那些羯角骑兵时,赵弘润便有些犹豫了。 毕竟再怎么说,那些羯角女人与羯角小孩,与这场仗是无关的,不应该受到牵连。 尤其是在他们魏军目前已胜券在握的情况下。 这并不是说什么仁义之类的,而应该是一种原则,一种品德,或者说,人性。 深思了片刻,赵弘润叫来了羷部落的头领鄂尔德默,对羱族语对他说道:“鄂尔德默,据本王所知,眼下我魏军正欲攻打的河南城内,有不少羯角部落的女人与小孩,不知羷部落可愿意接管?” “接管?”鄂尔德默显然没有听懂。 见此,赵弘润指了指商水军正在安装的投石车,沉声说道:“一旦本王下令攻城,眼前那座城池便会变成一片火海。……本王不会放过一名羯角人,但羯角的女人与小孩,本王觉得她们与此战无关,不想其被牵连,你去告诉比塔图,让他将城内的女人与小孩送出城外,我魏军不会伤害她们。” 听闻此言,大将军司马安在旁皱眉说道:“殿下,若没有了负累,羯角人或有可能逃离……” 赵弘润摇了摇头,正色说道:“羯角注定灭亡于今日,就算无法根除殆尽,他们也难翻起什么风浪。”说罢,他顿了顿,补充道:“大将军,本王还是希望我大魏的军卒能重拾以往的仁武军风,他们应该是保家卫国的军卒,而非是屠夫。” “仁武……”司马安的表情显得有些别扭,毕竟目前魏国的几位大将军,仍坚持着仁武思想的,也就只有成皋关的朱亥大将军了,此人恰恰与司马安水火不容。 撇撇嘴,他带着几分不满言道:“但愿那些羯角人领情于我军的仁武……” 听闻此言,赵弘润笑着说道:“即便不领情,不是还有大将军么?经过此战,本王相信单单大将军的名讳与砀山军的番号,就足以震慑这片三川之地了。” “嘿。”可能是与赵弘润的关系比以往改善了许多,司马安闻言竟罕见地轻笑一声。 而从旁,鄂尔德默则愣愣地看着他俩。 还别说,他愣了半响,这才弄懂赵弘润的意思,心中升起一种古怪的感觉:不会饶过羯角部落的一个男人,但却对女人与小孩网开一面,这位魏国的肃王,性格还真是别扭。 想了想,鄂尔德默点点头,应下了此事。 而就在这时,附近的商水军士卒出现了些许骚乱,似乎是出现了什么敌情。 见此,赵弘润等人抬头一瞧,这才发现远处的城南城城门开启,有一队羯角骑兵策马奔了出来。 然而让赵弘润与商水军士卒有些迷惑的是,那一队羯角骑兵疾奔跑到快要接近魏军连弩车射程范围的时候,却突然停了下来。 随后,有三名羯角人下了马,当着众商水军与砀山军的面,将弯刀、长弓等武器全部抛在地上,并且,解下了身上的羊皮袄。 而在此之后,那三人举着双手缓缓走向魏军这边。 这是什么意思? 赵弘润愣了愣。 此时,鄂尔德默在旁解释道:“尊敬的肃王,他们这是希望与肃王您交涉。……您看,他们已经丢掉了武器,显示了诚意。” “与本王交涉?”赵弘润愣了愣,随即哂笑道:“事到如今才想起投降,本王可不会接受。” 在旁,司马安亦配合地冷笑一声,环抱着双臂轻蔑地望着远处徐徐靠近的那三人。 想想也是,当初这些羯角人气焰嚣张,视魏国如无物,如今见局势不妙就想着投降,妄图逃过一劫,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 “殿下,要见他们么?”伍忌在旁问道,大有赵弘润一说不就立刻下令将那三人射杀的架势。 见此,鄂尔德默连忙说道:“尊敬的肃王,我以为,您见见那三人,听听他们三人究竟说些什么,并不会有什么坏处。” “……”赵弘润瞥了一眼鄂尔德默,微微一思忖,点头说道:“伍忌,放他们过来。” 伍忌点点头,下令让商水军们让开道路,放那三名羯角人过来。 见此,那三名羯角人也不犹豫,径直朝赵弘润这边走了过来。 不过看得出来,他三人的脸上满是不安,尤其是在见到连弩、投石车、石油桶弹等物后。 片刻之后,三人便来到了赵弘润身前不远处。 尽管这三人曾当众丢掉了武器,但肃王卫仍旧拦住了他们,对他搜了身,待发现对方全身上下果真没有携带武器后,这才放他们靠近赵弘润。 当然,为防止对方骤然发难,似沈彧这位宗卫们有意无意地上前了半步,将自家殿下护住。 “(羱族语)尊敬的肃王,久仰您的威名,今日得偿一见……” 那三人似乎也识趣,并没有太过靠近赵弘润免得引起魏军的警惕,隔着大概一丈位置便停了下来,恭恭敬敬地向赵弘润行礼,右手抚心、低头弯腰,是三川之地上颇为庄重的礼节。 “(羱族语)此人是灰角部落的族长古依古。”鄂尔德默在旁向赵弘润提示道。 听到鄂尔德默的话,那名被前者唤作古依古的羯族人惊讶地抬起头来,这才发现,这支魏军中居然有他们羯族人,而且还是前一阵子他们见过的羷部落的头领鄂尔德默。 “(羱族语)鄂尔德默头领……” “(羱族语)古依古族长……” 二人相互见了礼。 而这时,赵弘润上下打量了几眼古依古,用羱族语冷淡地问道:“古依古族长是吧?你有何贵干?” 见赵弘润居然能将羱族语说得如此纯熟,古依古愣了愣,随即收敛了脸上的惊讶,低着头恭敬地说道:“古依古代表灰角部落,愿意向尊敬的肃王投降,以换取您的仁慈。” 还真猜对了…… 赵弘润与司马安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鄙夷地冷哼了两声。 “抱歉,本王不接受你的投降。”在古依古愕然的目光中,赵弘润淡淡说道:“你可以回去了,片刻之后,我军会开始攻城!……对了,城内的女人与小孩,若是你不希望她们受到牵连,可以将她们托付给鄂尔德默,本王保证我大魏的军队不会伤害她们。”说话时,他指了指鄂尔德默。 古依古似乎没料到赵弘润居然拒绝他的投降,脸上满是吃惊之色,惊声说道:“尊敬的肃王,我们已经承认战败,为何您还不愿接受我们的投降?” 赵弘润闻言冷哼一声,淡淡说道:“得利便恣意劫掠,胁迫我大魏,失利便乞降求生……若本王许你等投降,便是助涨了寇志。如此,岂能许你投降?” 在旁,司马安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可能是见古依古满脸呆愣,鄂尔德默便将赵弘润方才的话简单解释了一遍。 而在听了鄂尔德默的解释后,古依古满脸羞惭,无言以对。 忽然,他咬了咬牙,沉声说道:“尊敬的肃王,您就直说了吧?究竟怎样才愿饶过我灰角部落,我古依古……皆愿听从!” “皆愿听从?”正欲逐客的赵弘润闻言一愣,若有所思地反问道。 “是,皆愿听从!” ... 第452章 :崩离的羯角(二) 皆愿听从…… 赵弘润望着眼前这位羯族灰角部落的族长古依古,瞅着他脸上那仿佛豁出去般的神色。 还别说,古依古的话,让赵弘润不禁砰然心动。 要知道,三川之地的羯族人,他们可不止是天生的优秀骑兵,如果用赵弘润记忆中某方面的术语来说,这些羯族人,应该被归类于弓骑兵,集机动、骚扰、打击等种种优点于一体的兵种。 甚至于,这支兵种可以用来攻城。 别以为这是玩笑,要知道前一阵子羯角骑兵攻打雒城时,就已经展现出他们不俗的攻城能力,让守在西城墙上的商水军蒙受了巨大的损失。 几近四千人的伤亡! 而当时城外的羯角骑兵,他们的伤亡人数又是多少? 若不是当时雒城城内有羱羝两族部落战士的长弓出力,城外的羯角骑兵,他们的伤亡几乎是零。 原因很简单,因为羯族骑兵普遍所采用的是长弓,羯族人杰出的臂力,使得他们可以使用耗力更大、射程更远的长弓,射程可以达到相当可怕的八十丈,这几乎是中原国家的弓弩部队难以达到的远距。 比如魏国的弓手,他们的射程普遍只有六十余丈。 别以为魏国弓手于羯族骑兵的差距仅仅只有十余丈便认为这个差距微不足道,若用在骚扰上,绝对可以让敌方烦不胜烦。 当然,魏国如今拥有射射程达到一百二十丈左右的连弩。 可问题在于,羯族骑兵的长弓射击,它是抛射,是具有抛物线弧度的抛射,这种射击方式可以越过城墙,射杀城内的敌军。 这是魏国连弩所办不到的。 不是说连弩就不可以运用抛射的射击方式,事实上它也可以。 可这样一来,连弩就失去了出色的穿透力,有违这件战争利器最初的设计初衷,说白了,就是浪费了这件武器最出色的一面。 当然了,更重要的,还是羯族骑兵那超乎寻常的机动力。 不夸张地说,配备三匹坐骑的羯族骑兵,能够很轻易地做到日行数百里,这种出色的机动力,绝对是战场上最重要的。 打个比方说,倘若当初赵弘润与暘城君熊拓交战时麾下有这么一支骑兵,那么,赵弘润可以在白昼对熊拓示弱,然后在夜里,一夜赶路数百里,迂回绕过熊拓的大军,直接袭击暘城君熊拓的邑城暘城。 那绝对是楚军拍马也赶不上的神速。 “姆姆……” 瞥了几眼古依古,赵弘润环抱着双手,沉思不语。 见此,羷部落的头领鄂尔德默心中微动,连忙在旁说道:“尊敬的肃王,并非我轻视我们的同胞,但事实上,我们羯族的战士,可远比羱族、羝族的同胞们更加善于战争、熟悉战争,若是您允许古依古的投降,您就可以得到一支羯角骑兵的效忠……说句不恭敬的话,魏国的骑兵,呵呵。” 他没有将话说得太直白,但听得懂羱族语的人都能明白他的意思,无非就是指魏国的骑兵不过尔尔罢了。 而听闻此言,赵弘润虽然心里不爽,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件事。 毕竟魏国从来就不是以骑兵见长的国家,魏国真正强大的,或者说曾经一度被魏人视为骄傲的兵种,那是战车,甚至于,如今魏国的军旗上,仍旧普遍保留着驷马双轮战车的图案。 遗憾的是,战车这种魏国人的骄傲,被韩国强大的骑兵践踏了,上党一战,强大的韩国骑兵让魏人认清了事实:战车,已不再适用。 而在那之后,魏国亦组建了骑兵,比如浚水军、砀山军、成皋军,这些驻军六营的军队,都有骑兵的编制,甚至于,哪怕是地方县城的卫戎军,也普遍设置了约数百人左右的骑兵队。 只可惜,由于在训练骑兵这方面毫无经验,魏国的骑兵水平,的确是不高,比如浚水军的骁骑营,当初这支骑兵在对楚战争中所做出的贡献,赵弘润就不是很满意。 骁骑营五千名魏国骑兵,尽管战后几乎没有什么损失,但他们也没有射杀让赵弘润满意的楚军数量,绝大多数情况下只是担任着打探敌军消息以及在战场上侧应步兵的作用。 拜托,这可是骑兵诶! 在赵弘润看来,骑兵应该是陆战的王者,怎么可以沦落成辅佐步兵与弓兵的角色呢? 只能说,魏国将领仍不擅长运用骑兵。 而糟糕的是,魏国潜在的敌人韩国,恰恰就是一个以骑兵见长的中原国家。 当然了,也不是说魏国所有的骑兵都让赵弘润感到失望,至少砀山军的猎骑营,他们另类的主场作战,就让赵弘润眼睛一亮。 只是可惜,韩国的骑兵应该不会那么傻,跟着砀山军的猎骑营进入山林地带作战,他们多半会选择在平原作战,一举摧毁魏国的主力军。 “大将军意下如何?”赵弘润向司马安简单解释了一番,随后询问这位大将军的意见。 司马安思忖了片刻,说道:“殿下,羯角骑兵的能力,确实无以伦比,此番若不是冶造局所制的战争利器,再加上殿下出色的谋略,恐怕我大魏胜少败多。……正如殿下所言,若是我大魏增添一支如此强大的骑兵,当不惧韩国骑兵,但,羯角人见势不对而降,难以让人信服。” 可能是因为赵弘润提到了用羯族骑兵对抗韩国骑兵的构想,司马安罕见地提出了中肯的见解,而非是那一贯的偏激意见。 而说罢,就见司马安又思忖了片刻,说道:“若是其愿意以家眷为质,不妨暂时信之。” “以家眷为质?” 赵弘润微微皱了皱眉。 平心而论,他并不喜欢用这种方式。第一,这种方式很下作;第二,这种方式会逐步积累被胁迫着心中的怨气,一旦这股怨气达到了一定程度,就极有可能出现反叛。 因此,可以的话,赵弘润更加喜欢用怀柔之策,比如他对待麾下的商水军。 不过眼下,这似乎是唯一的办法。 想到这里,赵弘润将决定告诉了古依古。 “古依古族长,本王经过深思,决定接受你的投降。不过,为了防止你们背叛,你们部落内的老人、女人与小孩,必须迁移至雒地。” 古依古闻言闪过一丝为难之色,试探问道:“是作为人质么?” “是!”赵弘润坦诚地说道:“若是你们背叛,这次本王将不会将那些女人与小孩视为无辜者,对其网开一面。” 古依古低头思忖了片刻,事实上,对于人质这种事,他并不陌生,毕竟羯角部落奴役那些胡人奴隶的方式,绝大多数情况下也是通过对其亲人的胁迫。 良久之后,他点了点头,郑重地说道:“好。” 不过在承诺之后,他望着赵弘润,郑重地恳请道:“希望贵国的军卒善待我族的族人,请勿强迫那些女人做……唔,她们不愿的事。” 尽管古依古说得很隐晦,但赵弘润还是听懂了他的意思,在皱皱眉后,面色古怪说道:“看来你们以往对胡人,没少干这种事啊。哼,不过,本王并不会派我国的军卒监视你们的家人。……你们会受到雒水之盟的监管。” 雒水之盟? 古依古羞惭之余,心中着实松了口气,毕竟雒水之盟皆是羱族、羝族部落,与他们羯族人可谓是同胞,当然不会发生强暴妇女这种事。 望着古依古好似松心般的表情,赵弘润暗自轻哼一声,也不说破。 要知道,随着日后魏国与三川之间的贸易逐步展开,雒水之盟的诸部落渐渐尝到了甜头,不难猜测这些部落会逐步向魏国靠拢。 而那时,若是这些羯族人胆敢作乱,根本不必魏国动手,那些被眼前的羯族人视为同胞的羱羝部落,就会为了保障与魏国的友谊,第一个站出来将背叛的羯族人撕碎。 “禄巴隆,哈勒戈赫。” 赵弘润将羝族纶氏部落的族长禄巴隆以及羱族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请了过来,将其介绍给古依古,并坦言告诉后者,不出意外的话,日后他们将受到这两位族长的监管。 古依古满脸堆笑地向禄巴隆与哈勒戈赫客套了几句,心中却不禁有些悲凉。 因为曾几何时,纶氏部落与白羊部落在见到他这位灰角部落的族长时,几乎是次次主动行礼的,可如今,却整个调了过来。 但古依古却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他知道,纶氏部落与白羊部落,已经攀上了魏国的高枝,不出意外的话,这两个部落会迅速变得强大,哪怕摇身一变成为大部落也不是没有可能。 反观他灰角部落,却因为错误的决定跟随比塔图攻击魏军而面临败亡,只能屈辱地送出族人的妻子儿女作为人质,换取和平。 可能是注意到了古依古眼中的不甘之色,赵弘润在旁淡淡说道:“十年。……灰角部落只要为我大魏打十年的仗,十年之后,本王当亲自邀请灰角部落加入雒水之盟。雒水之盟诸部落能享受的待遇,到时候贵部落亦能享受到。” 冷不防听到这一句话,古依古愣了愣,他还以为他们灰角部落这一辈子都只能作为魏国的战争工具。 “当真?”古依古惊讶而又惊喜地问道。 “当然!本王一言九鼎!”赵弘润微微一笑,随即用上位者的口吻说道:“眼下,你返回城内,叫那些愿意接受本王条件的人,都来城外投降。有羷部落的头领鄂尔德默,与雒水之盟的诸部落族长们作为见证,不必担心本王对你们耍诈。办好这件事,本王给你记一功。……除了比塔图!” “我明白!” 古依古点点头,立即带着那两名族人,转身返回了河南城。 ... 第453章 :崩离的羯角(三) 灰角部落的族长古依古回到了河南城,将赵弘润所提出的条件,告诉了那些与他私交不错的部落族长们。 其中,有的部落愿意接受赵弘润的条件,而有的则不愿意。 对此,古依古也不勉强。 正所谓树倒猢狲散,当初那棵名为羯角大树,如今已被魏人们将根基都掘了起来,摇摇欲坠,在这种情况下,当初依附羯角的诸部落,也只能另谋生路。 愿者苟存、不愿者败亡,今时今日那位魏国肃王的麾下,有包括砀山军、商水军、成皋军、羱羝部落战士以及原羯角奴隶兵共计六万左右,这还不算上此刻留驻在雒城的那九万人左右。 整整十五万! 而当初论兵力达到魏军十倍的羯角一方,如今还剩下多少人?三四万羯角骑兵而已。 仅仅只是一个多月,双方的形式居然整个调转了过来,不得否认让人大感意外。 灰角部落,悄无声息地撤离了河南城,有大概八千多名部落骑兵,牵着坐骑,用坐骑驮着私人或部落的财物,以及他们的妻儿,从河南城的南门而去,径直向魏军投向去了。 在河南城的城墙上,不少依附羯角的中小部落族长们,睁大眼睛瞧着魏军对灰角部落纳降的一幕,待发现虽然那些灰角部落的部落骑兵们被收缴了武器与坐骑,并且,他们的妻儿也由一支看起来似乎是羝族人的军队所接管,但是,魏军果真没有伤害一人。 并且,那些私人的财物,魏人也没有抢夺。 “(羱族语)我们怎么办?” 城墙上,一名部落族长询问另外一名部落族长。 后者苦笑了两声,无奈地说道:“(羱族语)灰角都投降魏军了,这场仗还打什么?” 话音刚落,他们底下的城门,又涌出一支部落骑兵,约莫三千人左右,像灰角部落的战士们那样用坐骑驮着他们仅剩的财物与亲人,神色黯然地向魏军投降,被收缴了武器与坐骑。 羯角……大势已去。 诸一度依附羯角部落的中小部落族长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很默契地下城墙召集本部落的族人去了。 毕竟,似灰角部落这样曾经是褐角部落核心部落之一的中部落,接二连三地向魏军投降,他们这些小部落的族长们,还坚持个什么劲? 不过,他们却很默契地没有将这件事告诉比塔图,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见势不对投降于魏军的行为,也是一种背叛,对羯角部落以及其大族长比塔图的背叛。 因为明知这一点,这些中小部落的族长们谁也没有声张,只是悄悄地召集了族人,悄悄地离开了河南城,悄悄地向魏军投降了。 终于,灰角部落的羯族战士们撤地差不多了,其族长古依古站在城门口,望了一眼城内某个方向。 在那个方向,有比塔图的毡帐。 “(羱族语)族长,族人都撤地差不多了,咱们也该走了。若是被比塔图得知……” 一名心腹族人劝说着徘徊于城门口良久的族长古依古。 要知道,此战仅存的三四万羯角骑兵,这其中可是一半左右是羯角部落的族人,听命于其族长比塔图,天晓得比塔图在得知了附庸部落们的背叛后,会不会破罐破摔,叫其族人将背叛者杀尽? 但是古依古却摇了摇头,沉声说道:“(羱族语)你们先去魏军那边吧,我……我还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 左右心腹族人面面相觑。 而此后,古依古也不再理睬那两名族人,径直朝着比塔图的毡帐而去。 一路上,古依古瞧见了许许多多的羯族部落的骑兵,这些人在望向他时的眼神很古怪,已没有平日里的尊敬,普遍带着轻视与陌生。 见此,古依古暗叹了口气:这些羯角部落的战士,显然已经得知了城内诸部落陆续向魏军投降的事。 只不过,为何比塔图至今还没有丝毫反应呢? 要知道,据古依古对比塔图的了解,后者那可是相当憎恨背叛者的。 这个疑惑,直到古依古来到比塔图的毡帐外,他这才解惑。 原来,自回到河南城之后,比塔图便一直在毡帐内喝酒,或者说给自己猛灌着酒,仿佛欲借酒劲麻醉心中的愤懑。 这不,古依古亲眼见到一名羯角部落的头领在毡帐外焦急着大喊,大喊城内诸部落陆续向魏军投降的这件事。 然而,毡帐内比塔图的答复,却只有一个字。 “(羱族语)滚!!” 听着比塔图在那一声怒吼中所夹杂的怒火与愤懑,古依古暗暗叹了口气。 在他看来,比塔图本来是有望成为羯族人的英雄的,毕竟他所领导的羯角部落,将北地的胡人打个屁滚尿流,使得北地的南部成为了他们羯角部落的狩猎场,随时可以肆意楚兵抢掠胡人的财富,羊群、奴隶、女人。 只是没想到,这位本有望成为羯族人英雄的人物,却折在魏国那位年轻的肃王手中。 “(羱族语)你还来做什么?!” 可能是注意到了古依古的靠近,守在毡帐外的羯角战士们,皆露出了愤慨的神色。 “(羱族语)我想见大族长。”古依古沉声说道。 然而那些羯角战士对他的答复,却是一口肆意吐于地上的唾沫,以及,一句带着浓浓敌意的叛徒。 就在古依古思忖着究竟用什么办法才能见到比塔图时,毡帐的帐幕撩了起来,比塔图的养子博西勒走了出来,朝着古依古低头行了一礼,请道:“古依古,请入内。” 见是博西勒出面为古依古解围,那些羯角部落的战士们遂没敢轻举妄动。 见此,古依古亦是暗自松了口气,一边迈步走入毡帐,一边对博西勒说道:“(羱族语)多谢替我解围。” 可没想到的是,博西勒却摇了摇头,正色说道:“请族长入帐的,不是我,而是大族长。” 诶? 古依古显然是愣住了,猛地转头望向毡帐内,这才发现比塔图袒胸露怀大刺刺地坐在帐内主席,双臂揽着一只用来盛酒的瓦罐,用带着浓浓醉意的眼眸瞧着他。 “(羱族语)是来向本大族长告别么,古依古?”比塔图打着酒嗝,嗤笑着问道。 古依古闻言脸上闪过一阵复杂之色,默默走到帐内一个席位坐下,这才转头望向比塔图,正色说道:“(羱族语)我灰角部落的族人,此刻已出城向魏军投降了,我已没有牵挂。” “(羱族语)没有牵挂……”比塔图喃喃念叨着这句话,也不晓得是否是听懂了古依古话中的深意,哂笑一声说道:“那就陪本大族长喝酒吧。”说罢,他指了指博西勒,又指了指古依古。 博西勒会意,从帐内捧起一只盛满酒的瓦罐,将其搬到古依古面前。 古依古也不矫情,直接对着瓦罐的嘴大口喝了起来,转眼间,就将一只瓦罐的酒给喝完了。 见此,比塔图哈哈哈笑了起来,在笑了一阵后,惆怅地问道:“(羱族语)你我相识,有多少年了?” “(羱族语)二十多年了。”古依古用衣袖抹了抹嘴,回答道。 “(羱族语)是啊,二十多年了……”比塔图捧着瓦罐喝了一口酒,淡淡地说道:“你是看着我一步一步将一个没有称号的小部落,变成了足可匹敌羷、羚、羯三大部落的第四个大部落。而如今,你就将见证这个大部落变得崩离破碎……” “(羱族语)大族长……”古依古眼中闪过一丝哀伤。 而此时,比塔图却咂了咂嘴,问道:“(羱族语)魏人……唔,那个魏国的毛孩肃王,你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才让他改变主意纳降?” “(羱族语)自由。”古依古毫不隐瞒地将赵弘润所提出的条件向比塔图述说了一边,沉声说道:“我们失去了自由,以及族号,那位魏国的肃王不允许再出现羯角这个词,日后我们将会被称为三川骑兵,为魏国打十年的仗。十年之后,他允许我们回复本部落的族号。” “(羱族语)十年?”比塔图撇了撇嘴,冷笑道:“那个毛孩肃王算计地倒是巧妙,收编你们去对付韩国的骑兵,韩人的骑兵是那么好对付的么?更何况是长达十年的光景。真不晓得十年后还能剩下几人。” 古依古闻言惨然一笑,说道:“(羱族语)总好过眼下被魏军一网打尽,不是么?至少,还能留有些许的希望。” “……”比塔图默默地灌着酒,半响后惆怅说道:“(羱族语)古依古,你知道么?我并不后悔挑衅魏人,我只是后悔,我羯角与魏国的这场战争,爆发地太迟了……”说着,他见古依古面露愕然之色,遂哼哼着笑道:“别以为只有秦在对外扩张,魏国同样也是。我比塔图活了四十多年,头一次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唬地背脊发凉。” “(羱族语)那位魏国的肃王姬润?”古依古吃惊问道。 比塔图眯了眯眼睛,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随即,只见他长叹了口气,摇头说道:“(羱族语)羯角已经败了,多说无用……你看着吧,那个小毛孩,会用这场战争逐步控制我三川之地的诸部落,到时候,顺他者昌、逆他者亡。十年?……不,我们不会再有机会拥有真正的自由!” 古依古闻言面色微变。 而此时,就听比塔图似自嘲般说道:“(羱族语)去吧,古依古,去给魏人当狗吧。虽然失去了自由,但或许能得到不俗的利益。只是……不会再拥有真正的自由了。”说到这里,他瞥了一眼古依古,再次叮嘱道:“别妄想着夺回自由,不会再有机会了。” “……”古依古张了张嘴,犹豫半响后站起身来,准备向比塔图告辞。 就在这时,却见比塔图抬手一指他养子博西勒,淡淡说道:“(羱族语)将他也带走……” “……”古依古与博西勒面面相觑。 尤其是后者,满脸惊愕。 ... 第454章 :羯角覆灭 “(羱族语)尊敬的肃王殿下……” 羯族灰角部落的族长古依古,最终还是按照比塔图的要求,将后者的养子博西勒带到赵弘润面前。 此举,让赵弘润大感意外。 要知道,似灰角部落这些曾经依附羯角的中小部落于今日向他们魏军投降,此举赵弘润倒是还能接受,可博西勒却领着一大票羯角部落的战士们,也出城向魏军投降,这实在是让赵弘润大为出乎意料。 “你是比塔图的养子?”赵弘润用羱族语询问着博西勒。 “(羱族语)是的。”博西勒低头颔首,平声静气地说道:“我本是羱族人,八岁的时候,我的部落遭到了胡人的袭击,是大族长收养了我。” 从旁,古依古解释道:“(羱族语)博西勒的部落,位靠北地,当时胡人对我们三川的侵犯日渐严重,也是在从那以后,比塔图聚集众中小部落,一同对抗当时势强的北地胡人。”说到这里,他望了一眼赵弘润,硬着头皮补充道:“可能尊敬的肃王不能认同,但对于我们羯角部落而言,比塔图是英雄,他带领我们击败了强大的北地胡人。” 赵弘润瞥了一眼看似有些战战兢兢的古依古,撇嘴轻笑道:“英雄就英雄呗,本王剥夺了你们的自由,但不至于去左右你们的思想。更何况,通常意义上一方的英雄,在敌对势力眼中就是恨不得处之而后快的眼中钉。……就像比塔图眼中的本王。” 在附近,纶氏部落族长禄巴隆等巩、雒两地的部落族长们闻言亦笑了出声。 不可否认他们的心情非常好,毕竟曾几何时,羯角部落在他们眼中那可是高高在上的,可如今,这些人却成为了阶下囚,见到他们还得弯腰行礼,这种感觉实在是美妙。 可没想到,博西勒在听闻此言后却严肃地纠正道:“大族长的确将肃王视为眼中钉,但那并非是因为肃王激怒了大族长,而是大族长觉得,您会三川之地的部落失去真正意义上的自由。” 真正意义上的自由……么? 赵弘润望向博西勒,眼中闪过几丝惊异。 要知道,虽然不同于司马安大将军对待三川之民的态度,但赵弘润同样是打着灭其种族、灭其传承的打算,只不过他的打算颇为怀柔,并不是通过流血来实现,而是通过潜移默化的文化传输,逐渐将三川之民拉拢到魏人这个大家庭,使其脱变为一名魏人。 从这个角度说,三川之民的确不会再拥有真正的自由。 “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赵弘润笑着岔开了话题。 博西勒摸了摸脸上斜贯鼻梁的血痕,平静地说道:“是大族长错手用马鞭鞭抽所留下的痕迹。”说着,他便将当时他几番劝说比塔图停止夜袭雒城,收兵回河南城的前前后后,向赵弘润简单解释了一遍。 听闻此言,赵弘润大感意外,好奇地问道:“你瞧出了破绽?” 博西勒摇摇头,正色说道:“(羱族语)并未瞧出破绽,我只是觉得,天神不会如此眷顾我们,在我们最艰难、最窘迫的时候,突然给我们一个扭转败局的机会。……看似鲜美无害的肉块下,往往暗藏着陷阱,唔,这是我们羯族人的谚语。” 赵弘润莞尔一笑,说道:“我们会这样说,事出反常必有妖。” 博西勒淡淡一笑,恭谨地低了低头,正色说道:“(羱族语)我愿意带领羯角的战士,为魏国征伐十年,以换取尊敬的肃王仁慈许我们活命的机会。” “……”赵弘润与司马安互换了一个眼神,随即问道:“是比塔图的意思么?” “(羱族语)是的。”博西勒坦诚地说道:“大族长清楚他已经败了,但他不希望这些英勇的战士随他赴死。……我们与北地的胡人,相互征伐十几二十几年,若羯角的战士全部覆灭,北地的胡人必定会趁虚而入,进犯三川的北部。”说罢,抬起头来,正色说道:“我想,尊敬的肃王,是想要一个完整而安泰的三川,并不是一个在北地胡人的铁骑下破碎不堪的三川。” 说完这些话,他淡然望着禄巴隆等巩、雒之地的族长们,而这些族长们,看起来表情有些顾忌。 要知道,虽然魏人对羯族人深恶痛绝,但不可否认,对于羱、羝两族,尤其是羱族人而言,羯族人却肩挑着防守四邻的重担,比如羯角对抗的北地胡人,羚、羯两部落对抗的巴国等等。 正是因为有这些羯族人的大部落坐镇三川的边境,才使得羱族人能够和平安泰的生活。 而如今,羯角败亡,若是赵弘润果真不做出一些应对的话,那么过不了多久,北地的胡人必定会聚众进犯三川,毕竟弱肉强食,在这些远离中原的地方,那是最重要的生存准则。 “比塔图呢?”在思忖了片刻后,赵弘润晒笑着问道:“他不尝试下投降看看么?说不准本王也会因为顾念大局而饶他一命呢!” 博西勒闻言正色说道:“(羱族语)大族长认为肃王不会饶过他。” 赵弘润轻哼着笑了一声,随即问古依古道:“河南城内,还有人么?” 古依古点点头,说道:“(羱族语)有的,比塔图的亲眷、兄弟,以及,还有些不愿意向尊敬的肃王您投降的……固执的羯族人。” “……”赵弘润若有所思地瞧着古依古,随即驾驭着坐骑缓缓朝河南城的南城门而去。 左右一瞧,连忙跟上去护卫。 缓缓来到了城楼下,赵弘润抬头望着这座曾经一度成为他们魏国王都的古城池,用羱族语大声喊道:“本王,乃此番征讨你羯角的魏军主帅,肃王姬润!……叫比塔图出来见本王!” 此时城墙上,仍然有些古依古口中那不愿意向魏军投降的固执的羯角人,其中有几人,甚至已举起了长弓,惊地赵弘润身边的宗卫们连忙举着盾牌将赵弘润保护住。 可没想到的是,城墙上居然出现了比塔图的身影,并且,后者很匪夷所思地喝止了那些羯族人举弓搭箭的敌对行为。 哟,还真出来了…… 赵弘润有些意外地望着出现在城门楼上的比塔图,做了几个易懂的手势,哂笑着说道:“有没有发现,我们的位置换过来了?” 他这是在讽刺比塔图在率领大军初次抵达雒城时,也曾像这样在城下耀武扬威。 不得不说,这位当初的八皇子,如今的肃王殿下,那可是相当记仇的。 “哼!”站在城门楼上的比塔图似乎看起来面色不大好,冷冷说道:“莫要得意,魏国的小子,羯角人是不会屈服的!” “哈?”赵弘润愣了愣,脸上露出几许古怪之色,脱口说道:“可是你麾下的那些部落族长与战士们,却已经投降了本王啊……” “他们背叛了我!那些可耻的叛徒!”比塔图在城墙上跳脚骂道。 …… 赵弘润微微皱了皱眉,随即淡淡说道:“当初本王就说过,本王会率领大魏的军队,踏平你羯角部落!” 话音刚落,就听比塔图在城墙上气急败坏地骂道:“我当初在合狩时,就应该杀了你。” “哈哈哈哈。” 赵弘润哈哈大笑,随即,在深深望了一眼城墙上那面色铁青的比塔图后,轻哼一声,拨转马头返回自己军中。 “殿下?”宗卫沈彧意外地发现,自家殿下的面色似乎并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这没有理由啊,明明奚落了曾经冒犯了魏国的敌人,为何自家殿下却是兴致怏怏? 想到这里,沈彧小声问道:“殿下似乎并不高兴,明明做到了誓言,还奚落了那个狂妄自大的家伙……” 赵弘润闻言望了一眼沈彧,淡淡说道:“换做是你,在大势已去时,会守在城门楼上等着有过节的敌人过来奚落你么?” “……”沈彧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见此,赵弘润冷哼一声,露出一副兴致不高的表情,怏怏说道:“比塔图之所以在城门楼上,是因为他猜到本王会过去奚落他。……若是他那穷途末路时的丑态能让本王感到心悦,本王自然不会再追究那些已投降于本王的羯角战士……”说到这里,他撇撇嘴,不悦说道:“奚落一个因为有求而故意迎合你的家伙,有什么乐趣可言?” 沈彧等宗卫们恍然大悟。 “嘁!所以我讨厌聪明人!”愤愤地吐了口气,赵弘润闷闷地回到军中,随即,在深深望了一眼河南城的城门楼后,沉声喝道:“攻城!” 听闻此言,伍忌一声令下,三百架早已准备就绪的投石车,装载着石油桶弹,对河南城展开一系列的轰炸,那架势,仿佛要将整座城池都葬于火海。 望着顷刻间火势大作的河南城,那些已投降于魏军的羯角战士们神色骇然,而羷部落的头领鄂尔德默,炎角军的千夫长乌鲁巴图,以及乌边部落的族长切拉尔赫,他们亦是面露惊色,久久难以恢复。 因为在他们看来,魏军所拥有的这项战争利器,实在是太可怕了。 而在神色各异的众人中,赵弘润望着那座葬身于火海的河南城,嘴里嘀咕了一句。 “你在小瞧谁啊?混账东西!” ... 第455章 :九月 曾经在合狩时频频挑衅魏国的羯角部落,终于覆灭了。 赵弘润完成了当初当着比塔图的面所发下的誓言,但说实话,他心中并无多少欢喜之色。 毕竟在最后,比塔图之所以会在城门楼上等着赵弘润过来奚落他,那是因为前者心中有求,因此故意配合着赵弘润罢了。 欺负一个不会还手的对手,这有什么意思? 反正赵弘润当时是觉得相当无趣。 甚至于,他反而有种被羞辱的错觉,尽管他知道,这并非是比塔图的初衷,这个就算是临死前一刻仍自以为是的家伙,应该是想着用这种办法来取悦他,使赵弘润的心情得到满足。 如此一来,赵弘润便不会将对他的憎恨,牵连到那些已投降魏军的羯角战士身上。 至于比塔图本身的意愿,赵弘润觉得这个狂妄而自大的家伙,就算是在大势已去的那一刻,都不会出于本心地在赵弘润面前低头。 因为后来赵弘润才从博西勒口中得知,当他被比塔图命令带着族人离城向魏军投降的时候,比塔图的那些亲戚,比如妻儿老小、兄弟叔侄等等,那些人也希望投降魏军而活命,却被比塔图下令杀死。 这就意味着,这个固执的羯族人,哪怕到临死前一刻,也没有悔过以及求饶的意思。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赵弘润一边似欲求不满地骂比塔图这厮是个小瞧人的混账东西,一边接管了羯角的族人,将那些羯角骑兵整顿改编,正式命名为三川骑兵。 九月一日,赵弘润在河南城城南大概二十里处的平原驻军,并传出消息,邀请三川之地上所有大、中、小部落的族长前来参加会议。 纶氏、孟氏、胥氏的骑兵们,四下分散,将这位魏国肃王的意志,传达给三川之地上的每一个部落。 纶氏部落的骑兵来到了姜地,那是羝族姜氏部落所居住的地方。 “(羱族语)九月底,肃王于河南设宴款待诸位族长。” 那名纶氏部落的战士,将一份书信递给姜氏部落的族长,书信上,那是赵弘润叫人用羱族文字所写的请帖。 羝族姜氏部落的族长端详着这份请帖,皱眉问道:“(羱族语)羯角……败了么?” “(羱族语)羯角已经覆灭。”那名纶氏战士回答道。 羝族姜氏部落的族长皱眉沉思了半响,问道:“(羱族语)看在同族的份上,给我一个建议吧,年轻的纶氏勇士,你觉得我应该去赴会么?” 那名纶氏部落战士毫不犹豫地说道:“(羱族语)看在同为氐族的份上,去赴会吧,尊敬的姜氏部落族长,虽然那位肃王在心中并未强求诸位都到到场,但是我可以告诉你,这次若不去,日后也不必再去了。” 羝族姜氏部落的族长闻言面色一凛,点点头说道:“(羱族语)我明白了,感谢你,我的同胞。请回去向那位肃王传达我姜氏部落对他的敬意,我姜氏部落,定会出席这次的聚会。” “(羱族语)很高兴您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尊敬的族长。” 纶氏部落的战士恭敬地离开了。 而与此同时,孟氏部落的战士来到了羯族人的羯部落。 “(羱族语)比塔图……死了么?”羯部落的族长在会见孟氏部落战士的时候问道。 “(羱族语)是的,比塔图已败亡身死,羯角部落不复存在。” “哼唔。”羯部落的族长鼻子里喷出一股气,目视着手中那份请帖,淡淡说道:“(羱族语)这算是什么?恐吓?还是威胁?” “(羱族语)如信中所言,肃王并未强迫诸族长都亲自到场。”孟氏部落的战士说道。 “(羱族语)并未强求?”羯部落的族长撇了撇嘴,冷冷说道:“哼,先礼后兵的把戏而已。若我拒绝的话,那个年轻的肃王,他下一个要对付的目标,就会是我羯部落吧?打败了比塔图,还真是助涨了魏人的气焰啊。” 孟氏部落的战士抬头望了一眼羯部落的族长,低声说道:“(羱族语)那大族长的意思是拒绝么?” 羯部落的族长闻言脸上的冷笑一滞,语气怏怏地说道:“(羱族语)回去传达给那位年轻的魏国王族,本族长会亲自出席的。希望本族长到的时候,有美味的菜肴与醇香的美酒。” “(羱族语)我会将大族长的意思转达给肃王。” 孟氏部落的战士恭敬地离开了。 三五日工夫,羝族纶氏、孟氏、胥氏的战士们作为信使,将赵弘润的意志传达到了每一个部落中,而绝大多数的三川部落都选择了出席这次会议。 因为他们很清楚,这次聚会,与上次合狩可截然不同,这显然是一次选择所在队伍与立场的会议。 以往百般委曲求全的魏国,这次终于表现出了他们作为中原大国的霸道一面。 若拒绝出席这次会议,那么很显然,这次举行于河南城这羯角部落营地附近的会议,下次就会举办在拒绝出席该会议的部落的营地。 这种事,很好懂。 而另外一边,魏国南梁王赵元佐,亦于九月一日,踏足三川之地,准备前往陇西。 不过他选择的路线,并非是从成皋关出发,而是从阳翟兵出伊山,毕竟这条路线更短、更便捷,不必绕一个大圈子。 不得不说,当五万西征军踏足三川之地的消息传开时,那些本反感于赵弘润用这种强迫似手段逼他们出席会议的部落,心惊胆战,立马改变了先前的决定,马不停蹄地前往河南城。 九月二日,南梁王赵元佐率领五万西征军路经伊山,此时驻守在伊山的成皋军大将军朱亥亲自带着心腹近卫下山迎接。 不得不说,朱亥实在有些吃惊,因为此刻的他还不知赵弘润已覆灭了羯角部落,因此,他觉得南梁王此刻挥军前往陇西,有些冒险了,毕竟他不能保证三川之地上的羯族人是否会攻击西征军。 出于安全考虑,朱亥率领半数成皋军护卫西征军,毕竟西征军皆是刚刚招募训练的新兵,还未有沙场作战的经验,虽然有五万数量,但若是真的与羯族人开战,不见得能占到便宜。 要知道,伊山往西,那就是羯部落与羚部落的部落地,这可是两个绝不亚于羯角的大部落。 果不其然,当成皋军护送着南梁赵元佐的西征军前往陇西时,果然有两队羯族骑兵闻讯而来,数量约有数千乃至近万。 当时朱亥与赵元佐两人都不禁有些紧张,但不可思议的是,那两支羯族骑兵丝毫没有进攻的意思,只是远远地看着这些魏军从他们部落的家门口经过。 而待等西征军逐渐远离了羯部落与羚部落的部落地时,那两支羯族骑兵便消失了,似乎是回自己部落去了。 见此,南梁王赵元佐笃定地说道:“看来,本王那位八侄儿,已经击败了羯角部落。” 朱亥想了想,也觉得只有这个解释,才能够说明羯、羚两部落为何如此轻易地借道给西征军。 可能是因为心情好的关系,朱亥罕见地对赵元佐这位曾经敌对的王爷笑道:“王爷似乎很惊讶?……难道王爷觉得肃王无法战胜羯角么?” 南梁王赵元佐闻言望了一眼朱亥,淡淡说道:“倘若大将军知道本王是何时收到我那位八侄儿的书信,大将军会比本王更吃惊的。” 听闻此言,朱亥愣了愣,好奇问道:“何时?” 只见赵元佐眯了眯眼睛,淡淡说道:“八月十八日。……算上信使沿途所费的时日,换句话说,本王那位侄儿,在八月十五日左右便寄出了那封书信。” “八月十五日?”朱亥果然露出了吃惊的神色,因为据他的记忆,八月十五日的时候,比塔图才刚刚率领大军抵达雒城,正是羯角势强而魏军势弱的时候。 “不可思议的预见……”朱亥喃喃说道。 “不可思议的预见?”南梁王赵元佐望了一眼朱亥,轻笑道:“应该说,不可思议的魄力!” 朱亥闻言露出不解之色。 见此,南梁王赵元佐解释道:“这些日子,本王也在关注你们的战事。平心而论,预见羯角的败亡,这并不难。难能可贵的,是八皇子对战况的把握以及信心。……若换做是大将军你,哪怕成竹于胸、胜券在握,可敢提前向大梁发出捷报?” “……”朱亥摇了摇头。 毕竟事有万一,万一那边发了捷报而这边出现了变故,那可如何是好? “果真是不可思议的魄力。”朱亥点点头信服道。 南梁王赵元佐闻言一笑,感慨地说道:“虽然此举莽撞,但托他的福,本王有了更充足的时间。……本王那位侄儿,给我西征军争取了一个月的时间,让我西征军可提前一个月前往陇西。真是了不起……小辈之中,恐怕数此子最具魄力!” 朱亥亦点了点头。 毕竟眼下已入秋,早一个月与晚一个月出发,对于西征军而言,那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局面。 早出发一个月,可以让南梁王赵元佐麾下的西征军敢在冬季前抵达陇西,不至于遭到冰雪之苦。 这即是所谓的占的先机! 而这先机,正是赵弘润为西征军争取到的。 “恭祝南梁王与庆王殿下马到功成!” 十日后,朱亥于三川、秦岭的交接,恭送了南梁王赵元佐与庆王赵弘信,以及那五万西征军。 而在返回伊山的途中,朱亥听说了消息,得知肃王赵弘润正在广邀三川之地上的诸部落赶赴河南城附近参加会议。 这让朱亥不免有些惊诧。 按理来说,西征军已顺利通过了三川之地,这件事可以到此为止了,可据赵弘润的举动,似乎这件事还未结束? 肃王,他想做什么? 撇下成皋军,令其返回伊山,朱亥带着十几名心腹,马不停蹄地前往河南城。 ... 第455章 :魏川会晤 当朱亥带着那十几名心腹鞭鞭打马来到河南城附近时,河南城南郊的平原上已经建立起了一座临时的营地。 虽说是临时的营地,但论规模,却毫不逊色那些大部落,营地内那些由各部落支援的毡帐比比皆是,连绵十几里之多。 营地是开放式的,并未设置营栏、营墙这些东西,但是营地四周的巡逻哨骑,却让朱亥有种置身于大军营的错觉。 纶氏、孟氏、胥氏等羝族骑兵,白羊、青羊、灰羊等羱族骑兵,还有灰角、乌角、乌蹄包括羯角在内的羯族骑兵,四下来回巡逻,警戒着四周。 后来朱亥这才得知,这座临时的营地,居然有近乎六七万的羱、羯、羝三族骑兵,而如今,这些骑兵被冠上了一个相同的名词,三川骑兵! “难以置信” 策马站在离那临时营地尚有一段距离的高坡,朱亥震惊地望着漫山遍野的三川骑兵。 要知道,魏国虽然这些年来致力于骑兵的建设,但举国上下目前的骑兵数量,仍然不会超过三万,毕竟训练一名合格的骑兵,期间所花费的人力物力,那绝非是训练一名步兵可比的。 然而,赵弘润却凭借一场三川战役,为魏国招揽到了近乎六七万的骑兵,这虽然不足以扭转魏国在面对韩国时的弱势局面,但不可否认,他日若是碰到韩国的骑兵,魏国将拥有一战之力。 毕竟,由羱、羯、羝三族人所组成的三川骑兵,绝对不会逊色于韩国的精锐骑兵。 “魏、楚、羱、羯、羝我的天,肃王殿下这盘棋下得好大。” 在朱亥的身边,有一名心腹左右震惊地嘀咕道。 朱亥闻言微微一笑。 与司马安不同,朱亥这位成皋军的大将军,在对待外族时素来提倡剿抚并举,即拉拢安抚那些对魏国无害的外族人,进兵攻剿那些对魏国有威胁的外族势力。而从心底,他十分欢喜见到魏国与这些外族人和睦相处。 因为朱亥很清楚,一个国家想要安泰稳定,就必须与四邻抱持良好的关系,可遗憾的是,魏国北边的韩国以及南方的楚国,他们皆是以问鼎天下、成就霸业为最终目标的中原,就算暂时处于和平停战时期,但这最根本的利害冲突终究是无法化解的。 而三川之民则不同,他们并不能理解中原的战争,他们只是为了土地与生存而战,这就意味着他们与魏国之间并不存在最根本的利害冲突,属于是可以拉拢招揽的势力。 若是此番赵弘润顺利平定了三川,化解了魏人与三川之民的民族冲突,这就使得他日魏国与韩国爆发战争时,魏国在西边有一个稳定的后方,甚至于,或许还会有一个盟友帮助魏国抗击韩国。 “肃王殿下此举,可谓是百年之计不过,那司马屠户不见得会欢喜。” 可能是心情奇佳的关系,朱亥与左右心腹开了句玩笑,毕竟司马安最是厌恶外族人,而眼下这座临时营地四周充斥着太多太多的外族人呢,朱亥都可以预想到司马安的面色。 不过让朱亥意外的是,当他靠近这座临时营地的时候,他就被一支骑兵也截住了,而截住他的,恰恰就是司马安亲自所率领的砀山军骑兵。 “前方军营重地,闲杂人等切勿靠近!” 仿佛是不认得朱亥似的,司马安沉着脸呵斥着朱亥,仿佛要将后者当成闲杂人等赶走。 这一出,气地朱亥刚才的好心情顿时荡然无存,一双虎目近乎要喷出火来,偏偏司马安视而不见,仍旧用手中的长枪轻轻拍打着朱亥的坐骑,嘴里发出“去去”似的驱赶声,也不晓得究竟在驱赶朱亥、还是在驱赶后者胯下的坐骑。 “司马匹夫,你这是做什么?!” 一脚踹走了司马安的长枪,朱亥瞪着眼睛质问道。 却见司马安轻哼一声,慢条斯理地说道:“肃王殿下委本大将军总督这座营地的治安,防止闲杂人等入内” 朱亥气地脸都黑了,心说你是大魏的大将军,我也是大魏的大将军,咱俩平起平坐,我算哪门子的闲杂人等? 不过,朱亥也懒得与司马安废话,沉着脸说道:“我要见肃王。” “抱歉,肃王正在安排近日与三川诸部落的族长,无暇见你,你顾自回成皋关即是。”说罢,司马安朝着朱亥挥了挥手,一副已经用不着你、你回去罢的嫌弃之色。 就在这时,砀山军的大将白方鸣策马赶了过来,一脸笑容地与朱亥打着招呼。 不得不说,白方鸣其实并不负责这边的巡防,只是方才他远远瞧见这两位大将军在这吵嘴,生怕这两位大将军当众打起来,这才急忙过来劝架。 毕竟这两位大将军生性很奇怪,明明平时都是冷静的性格,但一见到彼此,就仿佛是沸腾的油锅里倒入一票冷水,若是放任他们,相信最后的结局必定相当精彩。 “是白方啊。”见司马安麾下的大将笑脸相迎,朱亥的面色稍微好看了些许,沉声说道:“我要见肃王,奈何某人横加阻拦,胡搅蛮缠” “猪就应该被关在猪圈里”旁边,司马安嘀咕道,声音恰好足够朱亥听到。 见此,白方鸣连忙抢在朱亥发作之前,策马上前拉过后者的马缰,赶紧将其带往营地。 “那厮又发的什么疯?” 在被白方鸣带往营地的途中,朱亥余怒未消地问道。 白方鸣当然明白朱亥这位大将军口中的那厮,指的就是他们砀山军的大将军司马安,遂在苦笑一声后解释道:“大将军莫怪,我家大将军他啊,他是太闲了您可千万别与他争吵。” “闲?”朱亥愣了愣。 见此,白方鸣解释道:“虽然肃王殿下委任我家大将军总督营地这边的秩序,但您也看到了,羯角新败,肃王威风正盛,其余三川部落无不规规矩矩,哪敢在这个时候挑事?因此,我家大将军每日就是骑着马四下溜达,无所事事正好缺个人与他斗嘴解闷呢。” “我说那厮今日怎么这般混蛋!”朱亥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随即他好似想到了什么,问道:“我听说,肃王邀请了三川之地的诸部落族长前来参加会议?那些部落族长都到了么?” “绝大多数都已到了,就算暂时未到,也提前传来了口讯,称族内有些事需要安顿,但一定会赶来。似眼下境况,敢言辞拒绝肃王殿下的部落,恐怕不多。大将军不知,就连羷、羚、羯三个羯族人的大部落,都派人特地传达了善意。” 朱亥点了点头,随即皱眉问道:“肃王他想做什么?” 白方鸣闻言瞧了瞧左右,低声说道:“多半是想借覆灭羯角的余威,促成我大魏与三川的亲和。” 朱亥听出了白方鸣刻意加重的促成之词,心下已明白过来。 约一炷香工夫后,白方鸣将朱亥领到了赵弘润的毡帐,后者经宗卫种招通报后,被赵弘润请入帐内。 此时在帐内,赵弘润似乎正在矮几后书写着什么,见此,朱亥拱手抱拳拜道:“朱亥,见过肃” 可是他还未说完,却见赵弘润摆了摆手,抬眼笑着说道:“眼下非战时,朱叔何必如此拘礼?来。”说罢,他指了指案几旁的坐席。 朱亥颇有些受宠若惊,其实按照辈分,他与司马安都是魏天子的宗卫,哪怕赵弘润称呼他们为叔,他们也当得起,只不过,赵弘润刚刚战胜了羯角,朱亥考虑到年轻人的骄傲,因此才那般注重尊卑礼仪。 而让他意外的是,赵弘润似乎并未将战胜羯角当成什么大不了的事,丝毫看不出有什么骄傲的迹象,这让朱亥暗暗称奇。 他来到了赵弘润面前的案几旁坐下,瞄了几眼赵弘润正在书写的东西,惊讶说道:“肃王,您这是” “是规矩。”赵弘润将正在书写的纸递给了朱亥,笑着说道:“正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雒水之盟的诸部落盘综复杂,本王觉得有必要制定一些诸如此类的规矩,免得他们互有摩擦。” 朱亥疑惑地接过纸张,细瞅了几眼,念道:“第一,羱、羯两族当承认氐族的权益,承认三方平等的地位” 念到这里,朱亥困惑地望向赵弘润。 作为镇守成皋军十年的大将军,朱亥不可能不知道羱、羯两族与羝族的矛盾。 比如,羝族人一心摆脱祖先曾被羱、羯两族捕为奴隶的阴影,便自称氐族,但此事却得不到羱、羯两族的重视与认可,至今仍然有相当一部分羱族人、羯族人,将羝族人视为奴隶的后代,并拒绝羝族与他们通婚。 这可是三川部落之间的矛盾,魏国何必介入? 朱亥接着往下看,越看表情越发古怪,因为他感觉,眼前这位肃王看似是在制定规矩,字里行间都是魏国作为盟主希望诸位部落和睦、魏国作为盟主希望诸位相互携手之类的句子,似乎像是在刻意强调魏国的盟主地位,潜移默化地让那些三川部落逐渐接受并信服魏国的主导地位。 想到这里,朱亥终于明白,为何赵弘润毫不骄傲于他打败了羯角部落。 因为那份功勋,比起赵弘润在纸上所写的那些东西,实在是微不足道。 那才是真正的百年之计!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n投、,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n阅读。 ... 第456章 :魏川会晤(二) 时至九月二十日,南梁王赵元佐所率领的五万西征军,此刻早已踏足了秦岭之地,或许,已与陇西的姬魏氏魏人取得了联系,并与秦国发生了一系列的战争。 而在三川这边,赵弘润正在招待三川之地上羱、羯、羝三族百余部落的族长。 想当初魏国在成皋关外二十里的地方邀请诸部落,借合狩的名义洽谈借道之事时,三川之地上那些较有规模的部落只来了半数,并且,羯族部落只有羯角部落的族长比塔图出席了会议。 而眼下,赵弘润在河南城羯角部落的部落营附近再次邀请三川之地的诸部落,这片土地上那些已具规模的部落几乎尽皆到场,就连那些几百人的小部落,都急迫地围了过来,使得这次会议,成为了名副其实的过百部落的会议。 见此,赵弘润也懒得再等那些还未赴会的部落族长们,反正如今三川之地上具分量的部落,其族长们皆已出席,剩下的,就让雒水之盟自己去处理也罢。 当日,赵弘润在一顶巨大的毡帐内举办了酒会,用新从成皋关运来的魏国酒水,以及雒水之盟所提供的美味食物,款待那百余位大中小规模的部落族长们。 不过这些人是出于什么目的才亲自出席这场会议,但不可否认,他们的亲自到场,让赵弘润感到十分满意。 尤其是那些羯族人部落的族长们的到场。 由此可见,羯族人也并非各个都像比塔图那样自负。 美中不足的是,乌须王庭那边,直到此刻也未派人过来,这让赵弘润暗暗有些不爽。 不过不爽归不爽,但就目前而言,赵弘润还没有足够的实力去指责乌须王庭。 毕竟乌须王庭就好比是诸三川部落的王族,哪怕是一心想摆脱羱、羯两族阴影的羝族人,也几乎都会听从乌须王庭所传达的意志。 没办法,乌须王庭统治三川诸部落的规矩,早已在羱、羯、羝三族中延续了数百年,尽管赵弘润如今在三川已有不俗的威望,但与乌须王庭相比,仍是天壤之别。 不过仔细想想,赵弘润觉得乌须王庭不派人来也有好的一面,至少他不必费精力去考虑,会议上那唯一的主位,究竟是由他来坐,还是让给乌须王庭的使者。 酒席宴上,赵弘润面色自若地坐在主位,席中,两拨人分别坐于左右:雒水之盟的诸部落族长们坐成一排,而未加入雒水之盟的诸部落族长们坐成一排,泾渭分明。 望着这样的安排,羯部落的大族长巴图鲁,与羚部落的大族长阿克敦,他俩在喝酒时,时不时地就会相互望一眼,可能是在相互传达什么讯息。 半响后,羯部落的大族长巴图鲁开口说道:“羱族语尊敬的肃王,我以为,参加这次会议的,皆是各族的族长”说罢,他转头望向代表羷部落的,该部落头领鄂尔德默,笑着问道:“鄂尔德默,费扬塔珲那老家伙呢?” 鄂尔德默微微一笑,解释道:“老族长的身体,不如大族长强健,老族长认为我可以代表羷部落出席这次会议,并且,我也求得了肃王的谅解。” “哼唔。”羯部落的大族长巴图鲁不置与否地哼了哼,随即淡淡嘀咕道:“早知如此的话,我也派个人出席会议算了,何必辛辛苦苦自己赶过来?”说罢,他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主位上的赵弘润。 呵,冲着我来的么? 赵弘润暗自轻哼一声,毕竟羷、羚、羯皆是羯族人的大部落,彼此关系较为和睦,本不至于因为这么点小事就出现什么不满,很显然,羯部落的大族长巴图鲁,他心中的不满,并非是源自羷部落的大族长并未到场,而是因为赵弘润用变相的威胁,强迫他们出席此次的会议。 想到这里,赵弘润微笑着说道:“羯部落的大族长,是本王招待不周么?本王似乎见你有诸多不满的样子。” 羯部落的大族长巴图鲁似乎没料到赵弘润会如此直白地说破他心中不满,在深深望了几眼赵弘润后,嘿嘿笑道:“我只是觉得纳闷,我还以为此次会议,必须是各部落的族长才能出席呢!” 他在话中刻意加重了必须两个字,意在讽刺赵弘润在那份请帖中的软威胁。 听闻此言,赵弘润微微一笑,意有所指地说道:“当然必须是各部落的族长了,毕竟本王此番要陈述的,那可是事关三川的大事。不过,既然羷部落的大族长身体欠佳,本王又岂可不近人情地拒绝鄂尔德默的正当要求?既然是本王亲口应允,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什么叫做既然是本王亲口应允,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羯部落族长巴图鲁显然是听懂了赵弘润言下深意,不由地面色微变。 随即,他笑着说道:“肃王不愧是击败了比塔图的年轻人,这气度果真是了不得我羯部落那些年轻人比起肃王可差得远了。唔,不过话说回来,他们也不敢对我如此说话,我要是怒了啊,就会罚他们去清理羊群的粪便。” 赵弘润闻言,笑眯眯地说道:“看来羯部落的规矩宽松啊若是在我大魏,啧啧,不敢想象。我大魏的律法啊,那也是相当的严厉啊,比如,对身为王族的本王无礼,单这一条,就足以判其死刑。可不是清理羊粪那么简单。” “”羯部落族长巴图鲁闻言眼神一凛,深深望了眼赵弘润,而赵弘润却举着羊角杯似笑非笑地瞧着他。 而帐内,其余诸部落族长们面面相觑。 尽管赵弘润与巴图鲁方才说话的语气并不异状,可谁都听得出来,他俩的话中夹棍带棒,争锋相对。 “肃王真是盛气凌人啊是因为击败了羯角么?”巴图鲁平静地问道。 他平静的话语中,极具讽刺。 赵弘润眯了眯眼睛,笑眯眯地说道:“不,击败羯角不足以让本王盛气凌人,而是本王有幸邀请到巴鲁图大族长出席此次会议。” 不得不说,赵弘润话中的讽刺意味更浓。 就在二人针锋相对之际,羚部落的族长阿克敦站了起来,阻止了二人的争吵,举着羊角杯正色说道:“我阿克敦此次前来,是听说肃王有意化解魏人与我三川之民的干戈,若是这次会议皆是这种无意义的争吵,那这次会议并没有举行的必要。巴图鲁,收起你那火爆的脾气吧,我们如今的敌人是巴国人,不要因为一些小事使本可成为朋友的人变成敌人。” 羯部落的族长巴图鲁怏怏地咂咂嘴,自顾自喝酒不再说话了。 见此,阿克敦转头望向赵弘润,正色说道:“请尊敬的肃王恕我等冒犯,虽然魏国的酒水非常美味,但我们并非为了喝酒而来,请尊敬的肃王开始陈述那件事关我三川的大事吧。目前,我羚部落与羯部落正在与巴人开战,请肃王体谅。” 羯族人在与巴国人打仗? 赵弘润闻言不觉有些惊讶,他这才恍然:怪不得直至羯角败亡,据说与羯角关系不错的羯部落,都未曾发兵支援比塔图,原来是他们被巴国人拖住了。 想了想,赵弘润点头说道:“好,既然如此,本王便道出此番会议的目的。”说罢,他顿了顿,正色说道:“此番我大魏与三川的战事,源于借道一事,比塔图狂妄自负,非但频频挑衅我大魏,更妄图对我大魏不利,因此,本王率军将其覆灭,从即刻日,三川不再有羯角这个族号!” 听着这句斩钉截铁的话,帐内诸部落族长忍不住低声窃窃私语起来,唯独雒水之盟的诸部落族长们仿佛就跟没听到似的。 抬手示意帐内诸族长安静下来,赵弘润又说道:“当然,这并不意味我大魏将三川视为敌人,本王相信,羯角只是个例,绝大多数的羱、羯、羝族部落,还是希望与我大魏和睦相处的。因此,本王仿乌须之誓建立了雒水之盟,如今,已有二十四个部落加上了乌边部落加入其中。本王于今时今日,代表我大魏宣布,我大魏正式与雒水之盟建交。” 与雒水之盟建立邦交? 而不是整个三川? 怎么回事?难道魏国将雒水之盟视为一个国家么? 那其余的部落怎么办? 在座的诸部落族长们又惊又疑。 他们原以为赵弘润在打败了羯角部落后将他们这些诸部落族长们召集到一起,是为了借战胜羯角的余魏震慑他们,却没想到,对方只是为了宣布这件事。 然而细细思忖这件事的影响,却让他们面色各异。 而赵弘润却没有理睬在座诸部落们的议论,继续自顾自陈述道:“我大魏与雒盟建交后,彼此将展开贸易,并且,我大魏视一切威胁雒盟、以及挑拨双方和睦的势力为敌人” 不得不说,赵弘润所陈述的丰厚待遇,让在场每一名族长们都怦然心动。 要知道在此之前,三川与魏国不是没有交易,但那只是私人性质的,毕竟每个国家都有走私的商人,哪怕是魏国也不例外。 可眼下,却是整个魏国对三川开放市场,意味着诸三川部落所囤积的羊皮、羊毛等特产,可以从魏国的市场换成盐、米、调味品、棉花,甚至是武器。 唯一的问题是,魏国只与雒盟建交,并展开贸易。 隐隐地,在座的诸族长们已经意识到了眼前这位肃王所指的足以影响三川的大事,究竟指的是什么。 那真是,足以使三川出现天翻地覆变化的大事件。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n投、,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n阅读。 ... 第458章 :魏川会晤(三) :章节号又出错了,纠正下另外,厚着脸皮求票票,求订阅 以下正文 整个会场,鸦雀无声,仿佛所有部落的族长们都在翘首以待赵弘润的下文,哪怕是羯部落的族长巴图鲁与羚部落的族长阿克敦亦不例外。 而在这万众瞩目的情况下,赵弘润却顾自举起羊角杯抿了一口酒水,随即,这才若有察觉地望了一眼帐内,疑惑问道:“诸位,有什么问题么?” 有什么问题? 这问题大了好吧?! 诸部落族长们面面相觑,暗自嘀咕。 他们心说,感情你兴师动众地召集咱们过来,就是为了宣布魏国与雒盟建交并展开贸易这件事? 好吧,这也就算了,毕竟加入雒盟的待遇,着实令众部落垂涎不已,可你好歹也邀请一下咱们啊,再不济你也说明一下加入雒盟的条件啊,怎么可以说了半截就把咱们晾在这里呢? 帐内诸部落族长们的表情就像是便秘一般,又仿佛猫爪挠心,难受不已。 半响,终于有一名小部落的族长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尊敬的肃王,我们这些部落,能否加入雒水之盟,得到那唔,丰厚的待遇。” 赵弘润闻言一愣,随即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当然!只要是抱持着与我大魏和睦相处之心的部落,都可以加入雒水之盟。” 那你倒是说啊! 帐内诸部落族长们险些要抓狂了。 倒是有另外一位族长谨慎地问道:“是所有的部落都可以加入雒水之盟么?没有什么限制么?” “限制?什么限制?”赵弘润疑惑地反问道。 “就是部落规模的限制,比如只有具一定规模的部落才可加入雒水之盟什么的。” 赵弘润闻言哈哈一笑,摆摆手说道:“当然不,本王尊重三川的传统,哪怕某个部落只有十几人,只要其愿意与我大魏亲善,本王依旧衷心地欢迎该部落加入雒水之盟,并保证雒盟会给予相应的帮助,帮助他壮大部落。” 一听没有任何门褴限制,帐内那一众小部落的族长们欣喜若狂。 毕竟那可是与魏国展开贸易,是曾经的他们根本无法搭上的门路。 可能是待遇太过于优厚,诸小部落的族长们反而有些难以置信。 见此,赵弘润便将他早已命人用羱族文字写在羊皮纸上的雒水之盟的规范条例,命宗卫们发给了在座的诸族长们,人手一份。 此时此刻,案上的肉食与美酒已无法诱动诸族长们的心,只见他们逐字逐句地仔细观阅着雒盟的条例,不时地面露狂喜之色。 其中,羯部落的族长巴图鲁与羚部落的族长阿克敦亦仔仔细细地观阅着。 经过仔细观阅后,诸族长们发现,这份雒水之盟的规章条例,并没有什么问题,也不存在什么陷阱,唯一硬要说有些问题的,就是魏国在其中不遗余力地彰显着自己的盟主地位。 当然,对此帐内在座的族长们也并不是不能理解。 毕竟这是中原国家的通病,并不止魏人,事实上与他们也有些接触的韩人也是如此,应该说,整个中原区域的人都十分在乎名分,有时候为了名分,不惜牺牲实际的利益。 而这,在三川之民看来是相当愚蠢的行为,毕竟在他们看来,名分这种东西一不能填饱肚子、二不能当钱花,有什么值得在乎的? 打个比方,他们如今尊魏国为盟主,还不是因为魏国比他们强大,若有朝一日他们比魏国强大了,那所谓的盟主,无非就是一纸空谈而已。 而这个道理,其实赵弘润也明白,但没有办法,他们魏国的规矩就是如此,若他想要名正言顺地控制三川,就必须做足这些场面,即是给国内朝野一个交代,也是给其余中原国家一个讯息,告诉那些中原国家:三川已经是姬赵氏的了,如果不想挑起魏国的愤怒,就别在这块土地上惹事。 “不知诸位族长觉得此事是否可行?”赵弘润笑着问道。 话音刚落,只见有一名族长疑惑地问道:“尊敬的肃王,不知这份规章中的准雒盟部落是什么意思?” 赵弘润闻言解释道:“是这样的,我大魏欢迎任何一个亲善我大魏的部落加入雒盟,但据本王了解,三川众部落也并非所有人都对我大魏心存善意,仍有一些像比塔图那样敌视我大魏的人。” 其实赵弘润本来想说是羯族人,但因为考虑到帐内诸部落羯族人可能占三分之一以上,他及时地改口了。 “是故,本王决定添加一段视察期,即某部落加入雒盟后,虽暂时获得雒盟盟众的资格,享受诸多优厚待遇,但本王会委托人监视该部落,一旦发现该部落做出违背我大魏利益的事,便将其驱逐出雒盟。而倘若该部落经受过考验,本王便给予其正式盟众的名额,并开放所有条款。” “尊敬的肃王,开放所有条款指的是” 赵弘润笑着解释道:“诸位族长们应该已注意到,双方贸易的物件中有不少标注着管制、限制的物品,比如我大魏研制铸造的武器,这个就只对正式盟众开放”说罢,他抬手指向纶氏部落的族长禄巴隆与孟氏部落的族长孟良,继续说道:“打个比方,纶氏部落与孟氏部落皆是雒盟的正式盟众,因此,他们有资格向我大魏购买优质的武器与防具,也可以相互交易,但是,不允许交易给非雒盟成员,也不允许与准盟众交易。” 在座的诸族长们恍然大悟之余眼中露出几许惊异:魏国居然允许买卖武器? “尊敬的肃王,您的意思是,正式盟众比准盟众得到的待遇更优厚么?” “是的。”赵弘润点头说道。 话音刚落,又有一名族长问道:“尊敬的肃王,我注意到正式盟众这一列中,有分一级盟众、二级盟众以及三级盟众,这三者又有什么区别?” 赵弘润闻言解释道:“这并非是分级,而是我大魏与诸部落的亲善等级。准盟众在渡过视察期之后,便成为正式盟众,也就是三级盟众,享受规章条例上所列举的一切丰厚待遇,但期间任何交易,我大魏不接受赊欠的形式。而二级盟众,即我大魏所信任的部落,比如巩、雒两地的羱、羝部落,他们在本王遭到比塔图二十余万羯角大军攻打的期间,不离亦不弃,协助我魏军打败了羯角,因此,他们便可以获得我大魏的友谊。而二级盟众的主要优惠体现在,这些部落可以亦赊欠的形式向我大魏购入一些必需品,打个比方,比如某个部落在遭遇天灾后,食物告急,若该部落是雒盟的二级盟众,该部落便可向我大魏亦赊欠的形式购入一批粮食,养活族人。” 听闻此言,在座的诸族长们终于难掩心中的狂喜,毕竟这些草原民族最怕的就是天灾。在他们的历史中,其实有很多强大的部落并非是因为敌人而覆灭,而是衰败于难以预防的天灾。 有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冰雪,冻死了某个部落内的羊群,这等同于宣判了该部落的灭亡。 而如今,魏国居然愿意以赊欠的方式帮助受灾的部落渡过天灾后的艰难时刻,这对于那些不知天灾何时会降临到自己头上的部落族长们而言,简直就是一颗强效的定心丸。 “那那一级盟众呢?”某位族长咽着唾沫问道。 赵弘润稍微顿了顿,在帐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他时,他这才沉声说道:“一级盟众,即我大魏视为亲邻的部落,只给予那些为我大魏做出贡献、做出牺牲的部落。比如前一阵子与比塔图的战争中,在我大魏的军队处于不利局面时,羱族白羊部落、灰羊部落,氐族纶氏部落、孟氏部落、胥氏部落,这些部落为了我大魏牺牲了众多英勇的战士,最终协助我大魏的军队战胜了比塔图,这些部落,我大魏将视其如宾朋,若以上部落面临天灾,我大魏将无偿给予帮助!若遭天灾,便无偿赠粮解其窘迫若遇,则无偿出兵助其击败外敌。只要我大魏尚立足于世,没有人可以撼动这些部落的利益!” 听闻此言,在座的族长们面露惊骇之色,而被提到名字的羱族白羊部落、灰羊部落以及羝族纶氏部落、孟氏部落、胥氏部落,这些位族长皆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腰板,在诸部落族长们羡慕乃至嫉妒的目光中强忍着心中的欢喜。 尽管那一仗中族中年轻人的巨大牺牲仍如切肤之痛,可如今,魏国给予了他们高度的赞赏,也给予如此厚重的承诺,这让他们觉得,那些牺牲都是值得的。 此时在帐内一角,代替原羯角势力出席这次会议的灰角部落族长古依古,目视着白羊部落族长哈勒戈赫、灰羊部落族长齐穆轲、孟氏部落族长孟良、纶氏部落族长禄巴隆等几位已被赵弘润评定为一级盟众的诸族长们,再瞧瞧那些伸着脖子、以羡慕乃至嫉妒的眼神望着前者的诸部落族长们,默然无言。 那个魏国小子,在此仗结束后,必定会想方设法控制我三川之地的诸部落我三川部落,不会再有真正的自由。 古依古的脑海中,浮现起比塔图临终前的告诫,他微微地叹了口气。 尽管比塔图的决定使羯角覆灭了,但他的预见,古依古却不得不信。 眼瞅着禄巴隆那些族长们忍着由衷的笑容、满脸自豪的模样,古依古毫不怀疑,这些部落的族长们日后将对魏国马首是瞻。 长此以往,这些人是否还记得自己是一个羱族人,是一个羝族人呢? 古依古对此几无信心。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n投、,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n阅读。 ... 第459章 :羚、羯部落的请求 拓展雒水之盟规模的任务,赵弘润将其交给了羱族白羊部落族长哈勒戈赫与羝族纶氏部落族长禄巴隆等人。 其实较真起来,这些部落为大魏所做的贡献,在赵弘润看来并不足以评定为一级盟众,不过为了激励那些部落投靠雒盟、臣服魏国,赵弘润也不介意破格提拔一回,反正哈勒戈赫、禄巴隆那些族长们,他们的确已经逐渐产生了对魏国的亲近感。 因此,赵弘润打算将其塑造为魏川和睦的典例,诱使更多的三川部落加入到亲近魏国的阵营方来。 有些遗憾的是,羯部落与羚部落婉言拒绝加入雒盟,而代替羷部落出席会议的头领鄂尔德默,他也并未急着做出决定,只是婉言告诉赵弘润,此事事关重大,他希望回去后征求其羷部落老族长费扬塔珲的意见,再给赵弘润答复。 换而言之,目前三川之地上仅存的三个大部落,都未曾表露希望加入雒水之盟的意思。 正因为如此,使得好些依附这三大部落的中小部落,亦出现了犹豫,打算观望一阵子再说。 对此,赵弘润暗暗冷笑。 他并不打算去说服那些自视甚高的部落,也不想去理睬那些打算观望一阵子再说的部落。 等下次机会? 嘿!十年以后再说吧! 毋庸置疑,十年之内,似纶氏部落这样亲善魏国的部落,会迅速壮大以至于成为大部落,而那些自视甚高的部落,十年之后这片三川土地是否还存在他们的生存空间,那可就未知了。 虽然这件事不是完成地十全十美,但能做到这种程度,赵弘润已经很满意了。 剩下的,他只要再跟加入雒盟的诸部落族长们开个会议,商讨一下具体的商贸步骤,三川这边的事就算是告终了,他也可以返回魏国,继续埋头在冶造局,致力于提高魏国的工冶技术了。 不过让赵弘润感觉意外的是,当晚,就当赵弘润准备与乌娜入睡时,毡帐外的宗卫们却进来禀告,说是羯部落的族长巴图鲁与羚部落的族长阿克敦两人联袂前来求见。 说实话,在二人明确已表示目前不会加入雒盟的主张后,赵弘润对这两个部落便已失去了招揽之心,连威胁的想法也没有。 因为羯部落可不是羯角部落,羯部落与羚部落世代为邻,同进同退,赵弘润虽然不惧其中任何一个大部落,但若是同时与羯部落以及羚部落为敌,就连赵弘润也没有把握。 更关键的是,此刻南梁王赵元佐所率领的西征军,已经经过三川之地,前往了陇西而眼下三川之地上的羯族人,也逐渐表露出了屈服于魏国的意思,哪怕还未屈服的部落,也不敢再像以往那样肆意地在魏国西边国境抢掠。 既然征讨三川的目的已经达到,赵弘润觉得也没有必要再逼迫对方,免得弄巧成拙。 不过在细细思忖了片刻后,赵弘润还是接见了这两位族长,因为他大致已猜到了这两位大族长的来意。 在肃王卫的放行下,宗卫沈彧、穆青二人领着巴图鲁与阿克敦两位大族长走入了毡帐。 只见巴图鲁与阿克敦走入毡帐,四下打量了几眼,便瞧见了乌娜这位羱族少女,脸上露出几分怪异的表情。 其实他们早就听说,羱族青羊部落族长阿穆图的小女儿,成为了这位肃王的女人,他们一开始还以为是谣传,直到此刻亲眼见到,他们这才相信。 “羱族语愚蠢的比塔图,因为他的盲目短视而败亡。倘若他能放下成见,到尊敬的肃王帐内一观,相信他不至于兵败而亡。” 望着一脸懵懂疑惑的乌娜,羚部落的族长阿克敦微笑着说道。 赵弘润当然听得懂阿克敦的话,闻言摇摇头说道:“比塔图对我大魏成见颇深,哪怕瞧见乌娜,恐怕也只会认为是本王故意做给他看,不会相信的”说罢,他拍拍乌娜的后背,温声说道:“乌娜,我与两位族长有要事商议,你若是困倦了,便到隔壁的小帐篷先睡下吧。” “我还不倦。”乌娜摇摇头,随即好似想到了什么,说道:“我去让人准备一些酒菜。” 说罢,她在巴图鲁与阿克敦略带笑意的善意目光下,噔噔噔地跑出了毡帐。 “好一朵美丽的乌须花”巴鲁图忍不住赞叹道:“不知怎的,我们羯族的女儿,就没有羱族的女儿长得水灵” 难道不是你们的教育方式导致的么? 赵弘润瞥了一眼巴图鲁,心下暗暗嘀咕。 他早已见过了羯族的少女,虽然也美丽热情,但一个个跟女汉子似的豪爽,在见过羯族少女喝酒的样子后,沈彧等宗卫们对那些羯族少女就没有丝毫憧憬可言了。 没有一个魏人愿意娶一个酒量比男人还要好的女人。 如此,也难怪温柔而开朗的羱族少女会成为三川之地上的男人们普遍追求的对象。 “两位,请。” 赵弘润将巴图鲁与阿克敦两位族长请到一张案几旁坐下,随即问道:“两位族长深夜前来,想必是有要事。” 巴图鲁与阿克敦对视一眼,后者点点头,坦诚说道:“我们羯族人说话不喜拐弯抹角,冒犯之处,还请肃王见谅。我们希望,屯驻于伊山的魏军,能够撤离那一带。” “伊山”赵弘润想了想,这才意识到对方指的是成皋军,心下暗暗好笑。 他可是听说了,因为屯驻于伊山的成皋军的关系,羯、羚两个部落最近一段时日在巴国人手中吃了好几场败仗,但因为顾忌到后方的成皋军的关系,巴图鲁与阿克敦这两位族长都不敢向前线增添兵力。 更要命的是,为了不使自己腹背受敌,他们还不敢驱逐屯驻在伊山的成皋军,以至于最近那几场与巴国人的仗打得极为难受。 “可以!”想了想后,赵弘润点头说道:“我大魏与三川的干戈既已化解,成皋军自当返军成皋关,两位族长可以放心。” 见赵弘润如此痛快,巴图鲁与阿克敦心下暗暗点头,随即,后者又开口说道:“尊敬的肃王,据我们所知,魏国与巴人乃世代之仇,不知肃王可有兴趣加入我们?” 赵弘润闻言一愣,疑惑地问道:“两位族长这是邀请我大魏一同攻打巴国?” “不,是邀请你。”羯部落的族长巴图鲁望着赵弘润说道:“我们羯族人只信服强者,而你,虽然年轻,但颇具权谋、手段怎样?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攻下了巴国领土,我们可以平分。” 赵弘润表情古怪地瞧着对方,若不是看在那句我们羯族人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的份上,说不定他会指着对方的脸骂对方脑袋有坑。 要知道,魏国与巴国相邻的土地,几乎只有南梁那一片。 而南梁那是什么地方?那可以被视为是魏国流放囚犯的贫瘠荒芜之地,虽然是魏国的国土,但若是有朝一日被某个国家或势力夺走,其实魏国也无所谓。 因为南梁实在是太贫瘠、太荒芜了,对于魏国而言,实在是一块可有可无的土地而已。 在这种情况下,魏国要一块位处南梁西南,与魏国本土并不相邻的飞地有个屁用? 更何况,魏国对于国土的需求并不急迫。 倘若对方是中原人的话,相信赵弘润多半是认为对方这是想利用魏国,不过对方既然是不喜欢拐弯抹角的羯族人,赵弘润暗暗猜测,这或许是这两个羯族部落表明立场的举动:他们并不希望加入雒水之盟而臣服于魏国,但是可以与魏国平等地合作。 想到这里,赵弘润摇摇头说道:“两位族长的善意,本王心领,不过,我大魏要一块与国土并不相邻的飞地无用,不得已要拒绝两位的善意了。” “共同对付巴国人也没有兴趣么?”巴图鲁不可思议地问道:“你们魏人不是与巴人有世仇么?” 赵弘润闻言暗暗苦笑。 不可否认,有不少注重传统的魏人,仇视巴人远甚韩、楚、三川,比如赵弘润的父皇魏天子,就曾提到过房陵之耻,并严厉地告诫赵弘润身为王族不得以往先祖所遭受的耻辱等等。 但对赵弘润而言,对巴国人的仇恨还是太遥远了,相比之下,他更在意魏国能否在韩、楚的威胁下逐渐使国家壮大,不惧外敌。 “抱歉。”赵弘润面带遗憾地摇了摇头。 见赵弘润拒绝了此事,巴图鲁与阿克敦对视一眼,不觉有些惋惜。 见此,赵弘润好奇问道:“观两位族长的面色,似乎攻打巴国并不顺利?” 阿克敦犹豫了一下,点头说道:“不瞒肃王,巴人的顽强,出乎我们的意料,我们的战术用来对付巴人毫无作用。” 哦,对,巴国也是奴隶制的 赵弘润暗暗点头,毕竟据他从暘城君熊拓口中听说的有关于巴国的消息,巴国虽然称之为国,但实际上也是大大小小的氏国、部落所组成的,国家形态与三川有相似之处,也拥有着无法估量的奴隶。 这就意味着,羯族人那用奴隶兵消耗敌军体力的惯用战术,在巴人面前几乎没有丝毫作用,充其量就是双方的奴隶相互消耗,看看谁能坚持地更久而已。 也难怪在这种情况下,巴图鲁与阿克敦这两位族长会想到魏国,毕竟魏国是遵循精兵策略的,或有可能击破这种人海战术。 而就在赵弘润思忖之际,阿克敦终于道出了他们此番前来的根本目的。 “不知肃王能否做主,使魏国给我们一定的支持?” “支持?” “对,支持我们战胜巴人。”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n投、,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n阅读。 ... 第460章 :驱虎吞狼 九月二十五日,魏国王都大梁,魏天子收到了来自儿子赵弘润的加急书信。 对于八儿子赵弘润,魏天子如今是越来越满意,毕竟这个儿子虽然有时候挺没正行的,顽皮起来几乎要将他爹的肺给气炸,但不可否认,一旦此子认真起来,魏天子真不敢想象,他姬赵氏王族的同龄人中,是否还有像此子一样拥有经世之才的年轻人。 或许还有一人,比如远在齐国的六儿子睿王弘昭。 “陛下,肃王殿下的这份书信,想必是捷报吧。” 在垂拱殿内,中书左丞虞子启似有深意地提醒道。 要知道,虽然担任着先行军监军职务的御史补官邱毓,每隔几日都会写下当前的情况,派人将其汇报于大梁,使得大梁能够及时得知三川那边的战况。 但不可否认,邱毓所汇报的事,终归不如赵弘润亲笔所写那么详细,毕竟前者只是一位充数的监军,赵弘润才是真正的决策者,是故,有些事邱毓未必了解地透彻。 正因为这样,垂拱殿的三位中书大臣,皆对赵弘润亲笔所写的书信极感兴趣,可奈何魏天子捏着这份书信暗自叹息,也不知在感慨些什么,这让翘首以待的三位中书大臣感觉仿佛猫爪挠心般的难受。 可能是注意到了三位中书大臣们翘首以待的期盼之色,魏天子哈哈一笑,暂时停止对六儿子赵弘昭的思念,缓缓摊开的书信。 这来自赵弘润的正式捷报,与那位担任监军的御史补官邱毓所写的就是不同,只见捷报中洋洋晒晒写了数篇,详细地记载了赵弘润征讨三川的过程与结果,相比较之下,御史补官邱毓每隔几日便发回大梁的讯息,短地就像是小道消息似的,让人难以信服。 “是捷报没错。” 粗略瞧了几眼,魏天子点点头,缓缓从龙案一侧走向了殿中。 对于战报,魏天子对八儿子赵弘润略有些抱怨。 明明是八月底就结束的三川战役,可捷报却等到九月二十五日才送至大梁,就仿佛那个劣子毫不在意发捷报于王都这件事似的。 不过实话实说,在魏天子看来,他那个儿子对此可能还真是不在乎。 毕竟赵弘润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他之所以做这些,无非只是因为他是魏人的皇子,是王族的一员,一不打算邀功、二也不希望朝廷兴师动众地举行什么迎军凯旋。 比如上次征讨楚国,赵弘润就带着宗卫们溜回了皇宫,给了他爹魏天子一个莫大的惊喜。 要不是当时浚水军大将军百里跋聪明,临时找了一名白净的士卒假扮肃王,恐怕朝廷还真不知如何向出城迎接的十余万百姓交代。 对此,魏天子只能无奈地往好的方面想,反复提醒自己这是他那个儿子不贪图虚名,是非常优秀的品德,绝对不是那劣子丝毫不在乎他人日夜焦急于前方战况的感受什么的。 只可惜,这种提醒实在缺乏说服力,尤其是当魏天子逐渐已清楚了解他八儿子究竟是一个怎样性格的人后。 “哎,天底下出征在外的将领,无不是打了胜仗后立马发捷报至王都,偏偏此子等那劣子回来后,朕要好好说说他。他那般聪慧,难道就考虑不到大梁这边有多少人对前线的战况牵肠挂肚么?”魏天子一边翻阅着捷报一边埋怨道。 恐怕不是考虑不到,而是根本就不在乎吧 中书令蔺玉阳与中书左丞虞子启对视一眼,暗暗嘀咕道。 倒是后者为赵弘润说了句好话:“肃王殿下做事时,向来是全神贯注、心无旁骛,或许真是忘了也说不定” “唔,言之有理。”魏天子点点头,顺坡下驴。 毕竟他也不是真心想责怪自己儿子,不过是一种变相地炫耀罢了,就跟那些在外人面前埋怨自己孩子我家孩子每天学习多么刻苦,他的成绩已足够进好的学校了,真不知他这么刻苦做什么的家长一个道理。 其实说到捷报,赵弘润对于打赢这场仗的总结,无非就是寥寥几行字而已,比如将士用命,羯角覆灭、比塔图伏首,余众乃降。 而在此之后好几篇,则是他对商水军的犒赏、抚恤安排,密密麻麻,非常详细。 其实按理来说,战后的犒赏、抚恤,应该由兵部来决定,但很显然,赵弘润与兵部的关系谈不上好,信不过兵部的他,将兵部的事给做完了,朝廷可以直接略过兵部这一环,直接叫户部出钱犒赏、抚恤。 很显然是越权的行为,但相信在大胜的情况下,朝廷并不会在意,哪怕是兵部也只能装聋作哑,权当没这回事。 这不,魏天子就满脸笑容地将那几篇撕下了下来,吩咐大太监童宪将这几张纸交给户部,叫后者筹备犒赏抚恤。 在此之后,魏天子继续观阅捷报,忽然,他瞪大了眼睛,一副吃惊之色。 见此,蔺玉阳与虞子启等人也顾不得许多,来到魏天子身侧探着脑袋张望,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事让眼前这位陛下如此吃惊。 唯独中书右丞冯玉站在一旁不敢上前,毕竟似蔺玉阳与虞子启此刻的举止,那可是相当失仪的:天子的身侧,那也是随随便便可以站立的? 然而,就在冯玉准备偷偷提醒这两位同僚时,却见魏天子与蔺玉阳、虞子启对视一眼,三人皆是满脸欣喜之色,异口同声地惊呼道:“五万三川骑?!” “什、什么?”冯玉满脸不解。 只可惜,此刻没人理睬他,就见蔺玉阳与虞子启二人走上前一步,朝着魏天子躬身大拜,恭祝道:“陛下洪福,得五万羯族骑兵效命。” 魏天子也显得颇为欣喜,连声说道:“岂是朕洪福?我大魏之福、大魏之福啊。”说罢,他摸着龙须说道:“据朕所知,羯族骑兵不亚于韩国的精骑?” “互有千秋、难分优劣。”蔺玉阳似乎对韩国的骑兵有些了解,中肯地评价道:“韩国的骑兵胜在纪律严明,若与羯族骑兵相遇,过万,则韩国必胜可若是双方千骑相逢,韩国的骑兵不见得有胜算。” 在此之后,虞子启亦欢喜地附和道:“得此五万三川骑,我大魏当不惧。” 望着君臣三人满脸欢喜的模样,冯玉暗暗后悔自己刚才没能站过去。 一边聊一边看,魏天子逐渐看到了讲述雒水之盟的几篇,当看到儿臣设宴,邀百部落聚会,彼皆至,无敢不从这句时,魏天子恶狠狠地吐了口气。 很显然,当初合狩时羯族部落不给面子的行为,可是让这位魏国的君王深为痛恨,而如今,儿子给老子出了这口恶气,要说魏天子心中不痛快,那显然是假话。 值得一提的是,在百部落会盟一事后,雒水之盟的盟众已拓展到了六十几个部落,这几乎已接近三川之地一半的部落力量。 换而言之,赵弘润将半个三川拉拢到了魏国阵营。 也难怪看到这里后,蔺玉阳惊呼道:“臣方才还以为那五万羯族骑兵会是肃王此番最大收获,却不想,肃王竟拉拢了半个三川!” 虞子启亦紧跟着赞叹道:“此策可安我大魏百年之久!” 听着两位中书大臣惊叹声,魏天子得到了莫大的满足。 而满足之余,他不禁也有些遗憾。 如此优秀的儿子,无论是带兵打仗还是安抚外族都做得非常出色的儿子,偏偏对那个位置丝毫没有兴趣。 作为一位父亲而言,魏天子感到欣慰但作为一位国君,魏天子无疑是感到失望的。 不过就在他失望之极,他忽然看到了赵弘润在捷报中唯一的一项请示。 而从旁,虞子启嘴快已经将这一项讲了出来:“羯部落与羚部落居然希望得到我大魏的支持去攻打巴国?” 话刚出口,殿内的气氛立马出现了些许变化,站在魏天子身边的蔺玉阳与虞子启,亦不动声色地退后了半步,轻屏呼吸,不敢打扰魏天子的沉思。 其实说起来,当时向赵弘润提出希望得到魏国支持的,除了羯部落与羚部落外,还有如今已加入了雒水之盟的乌边部落,乌边部落的族长切拉尔赫希望魏国支持他们抵御秦的进攻。 而这件事,赵弘润已经应允了,毕竟因为陇西的关系,魏国与秦国已经变成了敌对关系,哪怕赵弘润与秦少君相互视为不错的聊友,亦不足以让赵弘润因私废公,毕竟一旦秦介入了三川,不但会损害三川部落的利益,同样也会损害魏国的威信。 因此,赵弘润必须支持乌边部落,不但是出于对利益的考虑,也是为了让雒水之盟的盟众地看看,魏国致力于维护三川的稳定安泰,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但巴国不同,尽管魏人与巴人据说有着世仇,但因为彼此坐落的关系,两者目前并不存在利益上冲突,魏人从未与巴国展开邦交,纯粹就是无视他们,顶多就是茶余饭后骂几句卑鄙的小人,仅此而已。 而在这种情况下,魏国是否有必要支持羯、羚部落去攻打巴国,这就成了就连赵弘润也无权擅做主张的大事,或者说是,国策。 垂拱殿内,鸦雀无声,唯有魏天子一边沉思一边踱步的声响。 良久,魏天子板着脸缓缓开口道:“允!”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n投、,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n阅读。 ... 第461章 :驱虎吞狼(二) 三日后,即九月二十八日,赵弘润便受到了来自他父皇亲笔所书的手诏。 手诏上只有一个字:允! 只见那个几乎要占尽手诏整个篇幅的允字,端的是金钩铁画、苍劲有力,若不是手诏上盖着他父皇的私印,赵弘润当真不敢想象,他平日里和和气气的父皇,居然能写出如此杀气腾腾的字体来。 真是很霸气 反复观阅着,赵弘润暗暗心说。 虽然学得不精,但不可否认他在琴棋书画上都有些造诣,以至于一眼就能看出他父皇在书法上的造诣,就算他向来喜欢挥洒飘逸的字体,也不得不承认,他父皇的字,写的不知比他高过几个档次。 这不,闲着没事来串门的御史补官邱毓,赵弘润瞧后者的眼神,仿佛是恨不得将这份手诏夺过去仔细欣赏。 “送给你?”赵弘润笑着调侃道。 邱毓下意识面露狂喜地点点头,随即又连忙摇头。 也难怪,毕竟这是魏天子亲笔所书命人交给肃王弘润的手诏,岂是随随便便可以占有的? 说句不客气的话,赵弘润送他这份手诏或许不会获罪,可他邱毓若是敢收,那可就有问题了。 身为御史补官的邱毓,对此自然是心知肚明。 因此,他连忙摆摆手说道:“下官正亲睹陛下御笔龙书,已是莫大的福气,岂敢染指?” 其实赵弘润倒是无所谓,不过见邱毓战战兢兢不敢收,他也不再勉强,毕竟手诏这种东西,的确是不好擅自送人的。 “沈彧,派人去请巴图鲁与阿克敦两位大族长。” “是。” 沈彧抱抱拳,离了毡帐,唤作两名肃王卫,叫他们分别去邀请羯部落与羚部落的两位族长。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羯部落的族长巴图鲁与羚部落的族长阿克敦便一同来到了赵弘润的毡帐内。 而见此,邱毓便识趣地告退了。 只见帐内,巴图鲁与阿克敦二人才刚刚坐下,年过四旬却仍然脾气急躁的巴图鲁便急不可耐地问道:“尊敬的肃王,你此番邀请我二人过来,想必是贵国的王已给出了回覆吧?”说罢,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但愿是个好消息。” 赵弘润闻言微微一笑,点头说道:“是好消息没错。” 听闻此言,巴图鲁与阿克敦二人眼睛一亮,异口同声地问道:“魏王同意支持我羯羚攻打巴国?魏国会出兵么?” “这个”赵弘润愣了一下,他这才想起,他父皇只是给了他一个允的讯息,但是具体的,却没有注明一个字,显然,是打算让赵弘润来衡量支持羯族人的尺度。 可赵弘润方才与邱毓闲聊魏天子的字体,以至于没有想到这一茬,下意识地就叫人请来了这两位族长。 然而,巴图鲁与阿克敦两人却会错了意,在瞧见赵弘润一副犹豫之色后,阿克敦皱眉试探道:“莫非有什么条件?” 不得不说赵弘润才思甚为敏捷,听到条件两字后,大脑迅速运转,将错就错摆出一副为难的表情,斟酌着说道:“是这样的,本王的父皇,看在羯羚两部落并未协助羯角、而愿意与我大魏亲善的份上,允许本王给予两位族长一定的支持但是两位大族长也知道,我魏人虽与巴国人有仇,但那是百余年乃至数百年前的事了,从那以后,我大魏与巴国其实并无什么冲突。此番,羯羚两部落愿与我大魏亲善,我大魏给予两位族长一定的支持也并无不可,但若是因此惹怒了巴人,致使巴人怀恨在心,攻打我大魏,恐怕我大魏西境南梁一带,会生灵涂炭啊” 平心而论,赵弘润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南梁生灵涂炭?这天底下还能有多少地方比南梁更贫瘠、更荒芜?那可是连巴人、楚人都懒得去攻占的地方,论人烟罕至,与黔地不分秋色,哪有什么生灵可涂炭的? 这不,在听到赵弘润的话后,两位族长的表情就变得古怪起来,毕竟他们不是不清楚魏国西境南梁一带的情况,那绝对是鸟不拉屎的贫瘠之地,可赵弘润在说那番话时忧心忡忡的表情,却仿佛那里是足以媲美王都大梁般繁华的魏土。 “魏国想要什么?”阿克敦一下子就明白了赵弘润的意思。 而就在赵弘润打算惺惺作态一番时,却见巴图鲁抬手阻止了他,抢先问道:“在提出报酬前,先说说魏国能提供什么?” 赵弘润双手手指交叉,压低声音说道:“武器、防具、粮食我大魏不出兵,但可给予两位族长足够的物资。” “交易?”阿克敦问道。 “这是自然。”赵弘润莞尔道:“两位族长总不至于认为我大魏白白将这些送给你们吧?” 巴图鲁与阿克敦对视一眼,缓缓点了点头,毕竟他们也不认为魏国有如此好心。 “魏国能提供多少武器?” “先别忙。”抬手阻止了巴图鲁,赵弘润笑眯眯地说道:“先谈谈报酬吧。” “报酬?”巴图鲁与阿克敦面面相觑。 半响后,阿克敦似乎是有所醒悟,表情古怪地问道:“尊敬的肃王,你的意思是,我们非但要付出代价才能得到魏国的武器、防具、粮食,还得额外给予魏国报酬?” “正是这个理。”赵弘润一脸你终于开窍了的表情。 见此,巴图鲁不悦地质问道:“凭什么要我们支付两次钱?” 听闻此言,赵弘润嘴角含笑,淡淡说道:“因为羯羚两个部落,并非雒水之盟的盟众。按理来说,我大魏是不会与两位族长交易的。” “”巴图鲁与阿克敦面色微变。 见此,赵弘润面色自若地说道:“两位族长既不愿意加入雒水之盟,又希望得到我大魏的支持,那么就只有额外地支付一笔报酬,否则,本王无法使那些加入了雒水之盟的部落信服。当然了,在价格上,本王可以破例让两位享受盟众的待遇。” 巴图鲁与阿克敦互换了一个眼神,似乎在商议是不是要加入雒水之盟,但是最终,他们还是决定宁可支付一笔不费的报酬。 正所谓宁为鸡首不为牛首,他们皆是大部落的族长,只要有选择,自然不想像那些中小部落那样臣服且依附魏国。 “不知尊敬的肃王想要什么报酬?”阿克敦谨慎地问道。 “铁矿!”赵弘润压低声音说道:“巴地有丰富的铁矿,本王希望你们攻下巴人的土地后,若是发现当地有矿山,便叫人开挖,将挖出的矿石运至雒盟。放心,这桩事本王不会让两位族长白白出力的。” “就这个?”巴图鲁与阿克敦闻言愣住了。 他们还以为赵弘润会提出什么苛刻的要求呢,没想到只是要巴地的矿石。 这有什么难的? 攻下一片巴地后,派一帮奴隶去挖就是了。 反正他们三川部落也没有所谓的工冶技术,矿石对于他们来说毫无作用。 “对,这就是本王想要的报酬。”赵弘润笑呵呵地说道:“其实不光铁矿,比如巴地还有种树,树上长着能够吐出白色蜡液的虫子,本王不要求两位族长抢夺那些树,但是那些虫子所吐的白色蜡液,本王这边会大量收购。除此之外,马匹、蚕丝,一切羯羚部落用不上、但我大魏觉得有用的巴地特产,两位族长皆可售向我大魏。不过,本王想提醒两位族长,若是两位族长接受了我大魏的支持,日后便不可再向其他国家势力出售这类东西。” “若是我们留着自用呢?比如战马。” “这并不违反我们的约定。” “好!”在对视一眼后,巴图鲁与阿克敦纷纷表示可以接受。 谈妥了报酬,巴图鲁便迫不及待地与赵弘润商量起武器的交易,不得不说,他对商水军的武器铠甲颇为垂涎,尤其是那连弩车。 只不过赵弘润给予的报价,险些让巴图鲁吓地将舌头都吞下肚子去。 “一套士卒用的武器防具居然要两头羊?” “若大族长希望用十张羊皮来换,本王也能接受。” “这”巴图鲁瞪着赵弘润,恨不得攥着对方的衣襟质问,这难道就是雒水之盟盟众的所谓优惠价格? 这岂不是说,他若是想要武装十万名奴隶,就得交出二十万只羊?或者说一百万张羊皮? 而面对着巴图鲁与阿克敦两位族长的眼神质疑,赵弘润坦然地说道:“商水军那可是我大魏的精锐之师,没见他们在雒水,单凭两万人便挡住了比塔图二十余万大军么?既然是精锐之师,身上的甲胄自然昂贵。” 巴图鲁想了想,觉得这话倒也有道理,又说道:“我们只是想武装我们部落的奴隶,用不着那么优质的武器防具,有没有便宜些的?” 赵弘润想了想,想起了那些地方县城卫戎军淘汰下来的装备,那些堆放在地方县城库房里等着锈烂,或者正准备花一笔钱改造成农具出售给魏国农民的破铜烂铁,点头说道:“有的,据本王估计至少二三十万数量的武器防具,不过本王有言在先,那些东西,两位族长可别太过指望。” 不过巴图鲁对此毫不介意,哪怕是被魏国县城的卫戎军淘汰的武器又怎么样,至少比削尖的木头有威力吧? 反正武装的是奴隶军,用不着太好的武器。 “我们就要这个,不知这价格” “本王也懒得算了,这样吧,加上运输的花费,一筐武器或防具十只羊。” “这一筐” “剑的话,大概三四十把吧。” “能否在便宜一些?” “两位” 整整一个时辰,赵弘润在与巴图鲁与阿克敦二人针对魏国援助物资的价码展开了讨论。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n投、,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n阅读。 ... 第462章 :十月 时至十月前后,魏军开始从三川之地撤离。 而率先撤离的,则是驻扎在伊山附近的成皋军。 不得不说,成皋军大将军朱亥的战略眼光非常出色,他将伊山作为据点的策略,让羯、羚两个部落一度坐立不安。 而事实上,在赵弘润的后备计划中,倘若覆灭羯角仍然不足以震慑羯族人的话,他也打算在伊山建筑战略据点,并借洛水、伊水,将大批战略物资运到伊山,伺机扩展战线。 毕竟在赵弘润看来,伊山十分适合作为进攻三川之地为目的的战略据点,从阳翟出兵伊山,远比兵出成皋关更快、更便捷。 更关键的是,伊山往西的是平坦广阔的平原地带,而且是羯族部落放牧羊群的草原腹地,这就意味着,只要赵弘润看羯族人不爽,随时都可以派一支骑兵过去将羯族人的羊群杀地精光。 不过鉴于眼下羯角覆灭、比塔图败亡后,三川之民普遍比较配合,就连羷、羯、羚三个羯族人的大部落也陆续透露了愿意与魏国平等结交的心意,赵弘润遂打消了心中那个后备战略。 正所谓欲速则不达,此番已成功拉拢到了半个三川之地的部落,赵弘润已经非常满意了,没有必要再奢求更多。 因此,赵弘润很痛快地使成皋军撤离了伊山,并且“友善”地提醒羯、羚部落这片山丘的战略意义,其实根本不必他来提醒,早来成皋军占据伊山的时候,羯、羚两个部落便已经意识到这片山丘的重要性。 不出意外的话,当成皋军从伊山撤离之后,羯族人势必会在伊山上修一座部落营地,以防再次出现这样的事。 另外,成皋军在撤离时,曾在雒城与当时也撤至雒城的商水军汇合,并且带走了商水军的连弩战车与投石车这两项战争利器,准备将其用于成皋关的关防。 这是赵弘润对成皋军与其大将军朱亥在这场仗中给予的诸多帮助与支持的酬劳,毕竟朱亥与成皋军的将士们十分垂涎帮助商水军击败了羯角二十余万大军的连弩战车与可拆卸投石车,而赵弘润也懒得将这些沉重的战争利器再运回魏国去,索性就送给了成皋军。 反正他执掌着冶造局,随时可以研制更新式的战争利器。 而在成皋军撤回成皋关、商水军撤回雒地的期间,雒水之盟中巩、雒一带的部落族长与其部落战士们,亦跟随赵弘润返回了雒地。 其中,也包括那五六万原羯角势力的骑兵,以及作为人质的那五六万原羯角骑兵的家眷们。 作为对战败者的惩处,羯角一词被取缔,曾经羯角部落以及依附其而存在的部落,比如乌角、乌蹄、黑羊等部落,皆被并入古依古的灰角部落,并更名川北部落联盟,整合成一个大部落,由古依古担任族长。 而比塔图的养子博西勒,赵弘润任命其为那五万原羯角骑兵,现三川骑兵或川北骑兵的大督军,职务相当于魏国的驻军大将军。 这是赵弘润考虑到羯角人情绪所作出的安排,可以视为是一种安抚。 而在魏国还未与韩国开战之前,那五万川北骑兵的任务,就是巡防三川之地的北境,补上羯角部落覆灭后所导致的实力空缺,免得北地胡人趁虚而入。 当然,考虑到这个新成立的川北部落与川北骑兵的忠诚问题,赵弘润深思之后,还是决定让雒水之盟来节制前两者。 这种节制主要体现在食物管制方面,即川北部落不被允许拥有羊群,该部落的食物皆由雒水之盟提供,这就意味着一旦那些原羯角人反叛,雒水之盟可通过限制粮食将这群羯角饿死。 说白了,川北部落眼下就好比是一座归属于魏国的军营,族长古依古与大督军博西勒需要做的,就是将这些原羯角势力的男人训练成优秀的骑兵。 对此,古依古虽然叹息不已,但也无可奈何,因为他们是战败者,能活着已是侥幸,哪怕再苛刻的条件也只能接受。 毕竟三川之民只信服于强者,不会怜悯弱者。 他们眼下唯一的出路,也就只有为魏国打十年战争了,毕竟赵弘润告诉他们,只要为魏国效力十年,便可以恢复被剥夺的族号。 这是他们目前唯一的希望。 至于反叛魏国,恐怕那些原羯角人想都不敢想,毕竟他们的食物,他们的家眷,都受到雒水之盟的控制,而执掌雒水之盟的羱族白羊部落以及羝族纶氏部落,怎么看都已经是坚定地站在魏国这边了。 显然,那些原羯角势力的人毫无胜算。 “尊敬的肃王,您只是希望我维持三川北境的和平么?事实上,我可以为肃王,为魏国抓捕到更多的胡人奴隶……” 在执行川北巡逻任务之前,川北骑兵的大督军博西勒私底下向赵弘润说道,也不晓得他从何听说,魏国需要大批的劳动力。 不得不说,比塔图这厮虽然狂妄混蛋,但他在领导羯角部落期间,羯角骑兵,不,应该说是川北骑兵,简直就是堪称吊打北地的胡人部落,二十几年来,不知从北地掳掠到多少胡人奴隶。 毫不夸张地说,北地的南部简直就相当于川北骑兵的狩猎场,想什么时候去打猎就什么时候去打猎。 但赵弘润在沉思之后,还是拒绝了这个颇为诱人的念头。 毕竟羯角是羯角,魏国是魏国,羯角虽然可以肆意欺凌那些北地胡人的中小部落,但是魏国却必须致力于维护自己的舆论风评,更关键的是,赵弘润不希望将北地胡人推向韩国那边。 “不必了,你只要做好本职即可。”赵弘润如此吩咐道。 “是。” 博西勒恭敬退下。 川北部落的事情解决了,随后赵弘润便忙碌于雒水之盟的事务。 平心而论,赵弘润很希望雒水之盟内的六十几个部落能整合成一个,如此一来,当他委任亲善魏国的哈勒戈赫、禄巴隆、阿穆图、孟良等族长担任大族长时,便更容易操控这个大部落。 只可惜,这些部落并非战败者,因此,强迫羯角、灰角、乌角、乌蹄等部落合二为一的办法,并不适用雒水之盟,只能慢慢通过潜移默化的方式来完成。 而对此,赵弘润并不着急,毕竟他今年才十五岁,有的是时间慢慢来处理这件事。 待等十月上旬的时候,雒地的重建便已大致完成了。 此时此刻的雒地,可不止有原先巩、雒一带的羱族部落与羝族部落了。 毫不夸张地说,从河南城至雒地,再至巩地,北至孟地、南至纶氏部落曾经放牧羊群的地方,这一大片土地,皆成为了雒水之盟名下数十个部落的集聚地。 此事一度引起了众多羱、羯、羝三族人的抱怨,毕竟如此密集的部落坐落,使得他们放牧羊群时,必须将羊群赶到很远的草原上,才能使羊群吃到足够的草。 但抱怨归抱怨,却没有一个部落愿意离开雒地,毕竟赵弘润已经对他们宣布,雒地将成为第一个自由贸易城池,他们可以在这个城池,与远赴此地的魏国商人进行交易,将羊皮、羊毛等三川部落的特产,换取魏国的铜钱,以及谷物、盐块、茶叶、酒水、调味料,甚至是产自楚国的青铜、漆器、珍珠等等。 不过,虽然说是与魏国的商人交易,但事实上,第一批与雒水之盟诸部落交易的,却依旧是魏国朝廷的户部。 十月中旬,那些悬挂着大魏户部旗帜的船只,装载着满船谷物、茶叶、盐块等物,沿着雒水来到雒地那简陋的临时港口,在一番锱铢必较似的口舌谈判后,换取了大量的羊皮,甚至是羊只。 这些魏国朝廷运输船的到来,使得雒地附近的诸部落简直要沸腾一般,毕竟他们从未如此大规模地与他方展开贸易。 而在几乎所有羱族人、羯族人、羝族人都万分欣喜地拿着他们部落的特产去与魏国的户部官员交易时,赵弘润远远地站在一旁,眉头微皱,仿佛是在为什么事而烦心。 “大魏,真能消化如此众多的羊皮么?” 纶氏部落的族长禄巴隆不知何时来到了赵弘润身边。 看得出来,由于刚刚得到赵弘润许诺给他们部落的补偿,这位族长满脸笑容,兴致颇高。 “我大魏,有六七百万的军民,其中有三成仍然欠缺可御寒的冬衣,你说呢?”赵弘润微笑着反问了一句。 一听到六七百万与三成这两个数字,禄巴隆眼中泛光,毕竟他虽然冲动莽撞,但是脑筋却不死板,怎么可能计算不出其中所蕴含的巨大利润。 “大魏的军民喜欢食羊肉么?”禄巴隆又问道。 听闻此言,赵弘润轻呵一声,随即叹了口气感慨道:“这些运往我大魏的羊只,绝大多数并非是用来食肉的……” “那用来做什么?”禄巴隆很是不解,毕竟在三川,食肉是杀羊最主要的利用形式。 “耕地。”赵弘润轻吐一口气,淡淡说道:“我大魏的耕牛严重不足,似牛羊等牲口,在我大魏皆是稀罕物,可舍不得宰了吃肉……” 禄巴隆愣了愣,这才注意到赵弘润似乎兴致不高,心下不觉有些纳闷。 毕竟在他看来,眼前这位肃王殿下促成了魏国与三川部落的公平贸易,这是足以被双方称颂的莫大功勋,可为何这位肃王却是一副兴致缺缺之色呢? 就在禄巴隆纳闷之际,忽见赵弘润的宗卫穆青驾着马从远处飞奔而来,口中急呼道:“来了,殿下,有人来了!” 谁来了? 望了一眼面露喜悦之色的赵弘润,禄巴隆转头望向远处,只见在远处,有一辆马拉车装载着满车的货物,正缓缓朝这边而来。 禄巴隆回头望了一眼临时港口处,那一船一船与三川部落交易货物的魏国朝廷户部官员,又望了一眼远方那辆形单影只的马拉车,困惑地抓了抓头发。 一如既往地,他还是猜不透眼前这位魏国年轻王族的心思。 ... 第463章 :民商崛起之初 时间回溯至九月初。 就在赵弘润刚刚平定羯角部落,却懒得发正式捷报至大梁他父皇处的同时,他亲笔写了几封书信,分别派人送到了户部、工部以及冶造局。 户部尚书李粱在反复仔细观瞧了赵弘润的书信后,长叹一声:“肃王此举,利国利民,不过,却会因此得罪很多人呐。” 当日,李粱便将此事禀告于垂拱殿。 此时,魏天子尚且接到他儿子赵弘润的正式捷报,仅从御史补官邱毓时不时的战报中得知三川战役他儿子已胜券在握,倒也不再担心三川那边的战事。 相比之下,魏天子更加在意赵弘润这份送至户部的书信,因为这其中涉及到一个相当严重的问题。 “看来我儿已经在着手准备对付那些人了……他比朕有魄力。”魏天子惆怅感慨了一句。 见此,李粱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这此事……” 魏天子沉思了片刻,挥挥手说道:“就按那劣子的意思,以户部的名义昭告各县。” “这样好么?”李粱犹豫地问道。 只见魏天子微微一笑,摇头说道:“朕那劣子,虽有经世之才,但性格自负,若是阻挠他的计划,相信他必有报复。朕那池子里的鱼已经不多了,可不愿再让他糟蹋,相信户部也不希望被那劣子视为阻碍吧?” 李粱闻言脸上露出几许古怪之色,点点头说道:“臣可不敢再与肃王为敌。” “那就按他的意思办吧,况且……”说着,魏天子露出深思之色,喃喃说道:“朕也希望能借此敲打敲打那些人……” 看来陛下您还是没打算去保住池子里那为数不多的金鳞…… 李粱暗自嘀咕了一句,随即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没过几日,户部的昭告便送至了魏国各个郡县,各地方官府在接到来自朝廷户部的昭告后,不敢怠慢,立马派人张贴于城池各个出入城门的布告墙上,让来来往往的民众可以瞧见。 而在魏国颍水郡商水县,这样的布告亦贴满了各个城门。 其中,有个叫做文少伯的魏人瞧见了这则布告,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之色。 在反复瞧了几遍布告后,文少伯立马来到商水城西的一处民居,用手拍响了挚友的家。 “介子!介子!” 吱嘎一声,屋门被打开了,一名文质彬彬的年轻人出现在门扉内侧,疑惑地望着文少伯。 此人名叫介子鸱(chi),以介子为姓,原是楚人,祖上曾当做楚国的士大夫,但后来家道中落,沦为平民,后来在赵弘润击败楚暘城君熊拓之后,成为那四十余万归魏居住于商水县的楚人之一。 “少伯,发生了何事,为何如此……行色匆匆?”见好友上气不接下气,介子鸱疑惑问道。 只见文少伯径直跑入屋内里,端起茶壶灌了几口凉茶,随即一抹嘴欣喜地说道:“介子,我跟你说,咱们兄弟飞黄腾达的机会来了。” 介子鸱一脸疑惑地给好友倒了一杯凉茶,问道:“此话怎讲?” 只见文少伯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我大魏的肃王,你知道吧?” 介子鸱点点头,作为一名投奔魏国的楚人,他怎么可能不知肃王姬润的名,毕竟正是因为这位肃王,才使得在楚国时穷困潦倒的他在投奔了魏国后,分上了一间民居与十几亩田地,虽然不足以致富,但也足够养活孑然一身的他了。 “我告诉你,前一阵子,肃王率军征讨三川,你猜怎么着?肃王赢了。” “……” 望着兴致勃勃的文少伯,介子鸱颇有些无语。 要知道,介子鸱那可是在楚暘城君熊拓兵败给赵弘润之后投奔魏国的楚人,自然清楚魏国那位肃王在用兵上的造诣,在他看来,那位肃王击败三川的蛮夷,这根本不是什么值得猜的事。 “唔,肃王战胜了三川,的确是值得高兴的事,不过,你行色匆匆而来,就是为了说这个?”介子鸱疑惑地问道。 “当然不是了。”文少伯摆了摆手,随即压低声音说道:“方才我在进城时瞧见布告,上面写道,朝廷急需一批羊皮、羊毛,若有人代朝廷远赴三川采购,朝廷愿以数倍买价收购。……咱们兄弟发财的机会来了!” 介子鸱闻言皱了皱眉,反问道:“当真?为何朝廷不自己去三川收购?肃王已平定三川不是么?” “这个……”文少伯顿时哑口无言,只能反复说道:“我也不知朝廷是什么情况,反正这件事是真的,不信咱们去城门口瞧瞧便是。” 于是乎,他便拉着介子鸱来到城门口,果然瞧见城门处的布告墙上贴着这样的布告。 “如何?”文少伯问介子鸱道。 只见介子鸱注视着那则布告良久,半响后点头说道:“我明白了!……肃王深知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不惜户部亏损,亦要扶持民间商贾……唔?”说到这里,他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喃喃说道:“难道说……” 在旁,文少伯听得好友在那嘀咕,着急地说道:“什么鱼不鱼的?介子,你比我聪明,你觉得此事能成么?” “能!”介子鸱点点头,随即压低声音说道:“依我之见,肃王怕是欲借此事扶持民间商贾,你若能乘上这股清风,他日家财万万亦未可知。” 文少伯闻言两眼放光,惊喜地叫道:“那咱们还等什么?快走。” “咱们?”介子鸱闻言一愣。 “对啊,咱们不是说好结为异姓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么?”文少伯理所当然地说道。 “可我地里的作物还要秋收……” “就你那破地,还要他作甚?……行行,我买了,你那破地我买了行么?钱就当本金,待一去一返所得的利润,咱们兄弟对半。”说着,他见介子鸱还在犹豫,揽过他肩膀说道:“我的命可是你救的。当初要不是你把摔断腿的我背下山,我就算不饿死在山里,也早被山里的豺狼吃掉了,你若不接受,要不然我把命还给你?” 见文少伯将话说到这份上,介子鸱也无法再拒绝了,只能点头答应。 “这才是我的好兄弟!” 文少伯欢喜地哈哈大笑,惹来旁人频频转头观望。 见此,他没好气地说道:“看什么看,没见过魏人与楚人结拜兄弟啊?” 一听文少伯是魏人,附近那些投奔魏国的楚人们表情更加古怪了,毕竟如今的商水县,那可是很少看见魏人的,更别说是与他们楚人结拜兄弟的魏人。 这些楚人绝想不到,文少伯,是安陵文家的士族子弟,在魏国称得上是中层的贵族,家境颇为殷实。 “咱们运些什么东西去三川卖?” 在回到介子鸱的民居后,文少伯迫不及待地与好友商议起远赴三川行商这件事来。 介子鸱在思忖后说道:“最好的货物自然是盐,但盐受官府管制……” “米呢?”文少伯提议道:“咱们采购些米卖到三川如何?” 介子鸱摇摇头,说道:“前一阵子肃王兵讨三川,军粮耗费无数,朝廷紧急从各地调粮至成皋关,致使各地米价上涨了些许……更何况,据我说知三川异族喜好肉食,米……恐怕不妥。” “那……那棉絮如何?” “……”介子鸱望了一眼文少伯,提醒道:“三川盛产羊群,羊皮羊毛皆可御寒。他们不会需要棉絮的。” “那……那我没辙了。”文少伯沮丧地说道。 介子鸱摇了摇头,无奈说道:“茶饼、酒水,这两样货物,绝对是三川异族需要的,另外,若是有办法采购到产自我们楚国的珍珠、漆器、青铜器,不妨也可以带上一些。……就是本金会高上许多。” “那怕什么?等我回来。” 说罢,文少伯便急匆匆地奔出屋子去了。 待等次日他再次拜访介子鸱时,后者愕然地看到,文少伯驾着一辆装载着满满当当货物的马车,车上装载的,皆是介子鸱昨日提点文少伯的货物。 “走,咱们出发去三川。” 拍了拍身旁的位置,驾驭着马车的文少伯招呼道。 介子鸱愣了愣,随即在文少伯翻白眼的无奈目光中,返回身锁上了屋门,随即坐到了文少伯旁边。 “就你那破屋,以及屋内那些破家当,还怕有人偷?” 在缓缓驾着马车离城的途中,文少伯没好气地说道:“我来这么多趟,也没瞧见屋内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介子鸱淡淡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卷书册。 文少伯见此恍然地点点头,怏怏说道:“对对对,墙角那个破木箱,有你的宝贝藏书……或者说,命根子。” 听着好友的调侃,介子鸱也不介意,摇头晃脑地诵读起书卷来。 见此,文少伯好奇地问道:“介子,你还是打算考仕途么?……虽然说朝廷已经明确宣布,投奔我大魏的楚人也可考仕途,但我告诉你,真的很难。打个比方说,你得先通过你们商水县的县试,然后再通过颍水郡的郡试,这才有资格到大梁参加会试,反正我去年是连乡试都没过。” “你是无心学业。”介子鸱微笑着说道。 “因此我决定做一名商贾,我家老头子已经被我给说服了。……怎样,咱们兄弟联手,一起成为家财万万的富翁。” “这……我还是希望能重拾祖宗的荣誉……” “是是好,我知道你祖上是楚国的士大夫……” 说说笑笑,这对魏人与楚人的异姓兄弟组合,驾着装满货物的马车,踏上了前往三川的漫漫长路。 ... 第464章 :民商崛起之初(二) 离开商水县后,文少伯本打算径直往北,但是介子鸱却建议他往东。 “商水至三川,何止千里?若走陆路,年关前你我恐难返回家乡,唯有走水路。” 介子鸱是楚人,而在楚国,水路是最为重要的交通途径,他告诉文少伯,驻扎在商水县的商水军正在大力发开商水县东侧的河港。 文少伯听取了介子鸱的建议,两人驾驭着马车来到商水港。 到了港口一瞧,只见附近到处都是商水军的旌旗,数千商水军士卒指挥着劳役期间的商水县县民,共同致力于建造商水港,那规模,让身为安陵文家士族子弟的文少伯都不由为之惊叹。 毕竟方圆数百里之内,文少伯可没见过如此浩大的工程。 “肃王为何要扩建商水河港?”文少伯不解地问道。 此时此刻,相信几乎没有人知道赵弘润正打算将商水县打造为连通楚国的自由贸易港口城池,也很少有人知道,商水县即将成为肃王弘润的封邑,但介子鸱还能隐隐猜到了几分。 毕竟这段时间里,赵弘润与楚暘城君熊拓的私下交易,尽管瞒过了魏国绝大多数的魏人,但是要想瞒过居住在商水县的人,这还是比较困难的。事实上有很多居住在商水的楚人都知道,这段时间内商水县不时有装载满货物的船只临时停靠。 而停泊在商水河港的船只也挺有意思,这里不止有魏国的船只,也有楚国的船只。 据商水县的居民所知,每隔几日至十几日,便会有一支楚国的船只队伍秘密来到商水河港,尽管这些船只都收起了代表着楚国的旌旗,但商水县的县民仍旧一眼可以看穿。 想想也是,毕竟居住在商水的几乎都是出身楚国的楚人,怎么可能不熟悉故国的船只呢? 而在这些楚国船只到来之后,便会有一些悬挂着魏国旗帜的运输船陆续抵达,这些运输船装满了谷物类的粮食,名义上是送至商水县的粮仓的,但事实上,接到秘密任务的商水军士卒,却将这些粮食从魏国战船上运下来,搬上了那些故意隐匿行踪的楚国船只上,并从后者的船只上,将一件件漆器、青铜器,以及整箱整箱的珍珠,运至魏国的船只上。 随后,楚国的船队便在某个夜里消失了,而魏国的船只,亦在某个白昼间悄无声息地启程往北。 似这种私底下的交易,在商水县的县民眼里,几乎已成了见怪不怪的事。 但是作为一名魏人,文少伯却是首次从介子鸱口中得知这件事,惊呼道:“难道居然敢有私通外国?将我大魏的粮食运至国外?” 介子鸱无奈地摇了摇头,连忙提醒文少伯,毕竟这件事牵扯到了商水军,以及那些悬挂着魏国朝廷户部旗帜的运输船,这显然就不是通常意义上的走私了,这件事的背后,或许是肃王弘润与魏国朝廷在推动,甚至于是得到魏王的默许的。 “肃王为何要暗中支援楚国?……介子,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纳闷。”一听到肃王也在这件事中出力,文少伯的敌意便减了许多,毕竟在颍水南郡,曾一度击溃了楚暘城君进犯的军队的肃王弘润,在这里的威望如日中天。 而介子鸱自然明白魏国私下资助楚暘城君与魏国资助楚国这两者的区别,也隐隐猜到了赵弘润的目的,遂将自己的判断偷偷告诉了文少伯,使得文少伯叹服不已。 毕竟文少伯只是不喜好读书,但人却不傻,当然能想得到,若是赵弘润暗中支持如今在楚国势弱的楚暘城君熊拓去争夺楚王的位置,十有会使楚国陷入内乱,而一旦楚国陷入内乱,魏国自然而然能从中获利。 “不愧是肃王,高瞻远瞩,不是咱们这些人拍马能赶得上的,哈哈哈。……不过话说回来,介子,你也是楚人,难道就不担心楚国的隐患么?” “我是商水人。”与绝大多数移居至商水的楚人一样,介子鸱纠正了文少伯的话,随即长叹一声说道:“从小生活在大魏的你,不会理解楚人的感受。……楚国,那是一个非常昏暗的地方。事实上在我们看来,暘城君熊拓已经算是比较仁慈的邑君了,但他的仁政,依旧比不上大魏的县官。……这还是在楚西,倘若是楚东,呵呵。” 说到最后,介子鸱嗤笑了两声,不想再继续讲述楚东的境况。 的确,楚东,那是楚国的平民不想去提起的,因为那里的境况,会让每一名心中尚且热爱或者怀念楚国的楚人感到悲哀,以及绝望。 “算了,不说这个了。我们先租一条船,请船夫将我们送至大梁吧。”介子鸱指了指河港的边缘一带,在那里,停泊着许多小型的船只。 那是商水县渔民的船只,这些渔民,几乎都是从楚国陈县、项城一带移居至此的。 这些渔民以往以捕鱼为生,哪怕移居商水后,商水的官府分给了他们田地,他们也不会耕种。于是乎,这些人便将自己家的田地或卖或租给其他人,自己仍然重操旧业。 而介子鸱眼下就打算雇一名船夫,将他与文少伯以及整辆马车的货物,沿着颍、水蔡河运至大梁。 可文少伯在听到了介子鸱的建议后,却用贼溜溜的目光投向了那些悬挂着魏国朝廷户部旗帜的运输船上。 “这个……咱们上不去的吧?” 在听说了文少伯的建议后,介子鸱不禁有些吃惊,虽然他也明白大船的速度更快,可那是魏国朝廷的船只啊。 “我有办法。” 文少伯眨了眨眼睛。 可没想到是,当两人驾驭着马车靠近魏国户部船只的时候,立马便被负责巡逻警戒的商水军给拦了下来。 想想也是,商水军负责这边的治安,怎么可能让文少伯、介子鸱两个平民,靠近魏国朝廷的船队呢? 期间,文少伯一脸自豪地表明了他安陵文家子弟的身份,然而商水军的士卒们根本不买账。 “安陵文家?那是谁?我等只服从肃王的命令!” 拦下了文少伯两人的商水军士卒撇嘴冷哼道。 要知道,商水军那可是肃王弘润的嫡系军队,别说你一个安陵中流贵族子弟,就算是像原阳王那样王族旁支,若提出不正当的要求商水军同样驳回,会管你那么多? 不过拒绝归拒绝,商水军的士卒并没有对文少伯太过严厉,毕竟文少伯是魏人,而商水军军纪中有一条,便是禁止以任何形式地对魏人动武,也算是在商水军掌权的谷粱崴、巫马焦两位将军变相讨好魏人的方式吧。 由于气不过,文少伯便与那几名商水军士卒争吵起来,他们的争吵,引起了在不远处清点货物的一名文吏的注意。 此人走了过来,问道:“怎么回事?” “大人。”只见那名商水军士卒抱了抱拳,沉声说道:“这两个平民想要登船。” “登船?”那名文吏愣了愣,端详着文少伯与介子鸱说道:“你二人可知,这是朝廷的船队吧?” “我知道,我也知道你们刚与楚国的船队私底下进行了交易,正准备返回大梁。”文少伯的一句话,让那名文吏与附近众商水军色变之余,亦让介子鸱满头冷汗,连忙用手捂住文少伯的嘴。 “呵呵,两位知道的不少啊……”那名文吏皮笑肉不笑地哼哼两声,内心不由地也苦笑起来。 事实上,知晓这件事的人并不少,但绝没有哪个二愣子敢当众将这件事说出来。 而就在这时,商水军的一名士卒低声在那名文吏耳边说了几句让那名文吏脸上的惊讶之色更浓了。 “你是安陵人?”那名文吏吃惊地望着文少伯。 “是的,大人,我是安陵人,我兄弟是商水人,咱俩听说了三川那边的事,合资弄了些货物正准运到三川去卖,希望大人给个方便,让咱们兄弟搭个顺路船。”文少伯一副自来熟的样子,笑嘻嘻地对那名文吏说道。 那名文吏显然有些傻眼,可能他还是第一次碰到如此胆大的家伙,居然想乘朝廷的顺风船。 可是一想到他们户部最近接到的命令,居然没有反对,而是点头说道:“可以。……不过,要支付船资。” “没问题没问题,多谢大人,多谢大人。”文少伯嬉皮笑脸地点头哈腰。 见文吏居然答应了此事,那些商水军士卒也不再阻拦,反而帮忙将二人那辆装满货物的马车也给弄上了船。 而文少伯此人,也非常会做人,临走前给了帮忙的商水军士卒几个大钱。 “开船!” 片刻之后,随着在船首引导的旗手一声命令,这些停泊在商水县河港的船只,陆续启程,返回大梁。 不同于文少伯那激动的神色,介子鸱望着船只上来来往往的户部人员,脸上满是惊愕之色。 “我们,真的坐上了朝廷的船只?” “咱们支付了船资嘛。”文少伯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 听着好友那理所当然的语气,介子鸱翻了翻白眼。 支付了船资便可登上朝廷的船只?开什么玩笑!那可是朝廷户部的船只! 那名文吏,那个时候犹豫了呢……在听到文伯提起他响应肃王的号召,前往三川做买卖的时候…… 手扶着船栏,介子鸱细细思索,眼中逐渐泛起几许吃惊与恍然之色。 看来,肃王的确是在不遗余力地扶持民间商贾,甚至于,知会户部给予民贾方便…… “为何呢?” 介子鸱喃喃嘀咕道。 ... 第465章 :民商崛起之初(三) 大船的速度,自然要比小船快得多,没几日工夫,户部的船队便抵达了王都大梁南侧的祥福港,在该地停泊,搬卸船上的货物。 因此,文少伯与介子鸱两人也驾驭着马车下了船只。 此刻,祥福港正在冶造局与工部的携手合作下扩建,那工程规模,让文少伯与介子鸱二人目瞪口呆。 他们本以为商水县河港的建设是一项大工程,毕竟那里负责工程的劳役有数千人,可是在看到祥福港这边数万人参与港口建设的工程后,他们心中那份自豪感顿时荡然无存了。 “不愧是王都的河港。” 文少伯惊叹道。 不想,旁边路过一名满身污垢的工匠,在听到了文少伯的感慨后,停下脚步来,笑着问道:“两位小兄弟并非本地人吧?” “你谁啊你?”文少伯疑惑地望着眼前这位随便搭话的家伙。 只见那人耸了耸肩,笑着说道:“不过是冶造局的一名工匠而已。” 介子鸱愣了愣,因为他发现,此人在提到冶造局工匠时,神色露出了隐藏不住的自豪。 他恭谨地说道:“我兄弟二人是响应肃王号召,前往三川行商的商贾……” 尽管介子鸱并不清楚冶造局是肃王弘润所执掌的朝廷司署,但敏锐的他,却从对方的骄傲神色中瞧出了些端倪:只不过是一名工匠,却能在王都大梁这样的地方,提到自己所属的司署后面露自豪之色,这就说明了一些问题。 “肃王?”那名工匠愣了愣,在瞅了一眼两人身边那辆马车后,恍然说道:“原来如此。”说罢,他抬手指向一个方向,说道:“走这个方向,经博浪沙,再经成皋关,便可抵达那座雒城。……对了,经过博浪沙的时候,不妨瞧一瞧正在建设的博浪沙,看看我冶造局,如何将一座荒芜之地,改造成江河大巷。” “比祥福港还要大么?”介子鸱吃惊地问道。 “祥福港?这里?”那名工匠指了指脚下,随即嗤笑道:“小兄弟,等博浪沙港口竣工之后,你就会发现,祥福港,只不过是一个小港而已。” 祥福港?居然只是小港? 文少伯望了一眼占地何止数里方圆的祥福港,与同样吃惊的介子鸱面面相觑。 与对方寒暄了几句后,文少伯与介子鸱便与对方告别,驾驭着马车,未经王都大梁,径直朝博浪沙方向而去。 “不进王都么?”文少伯有些沮丧地问道。 或许在颍水郡,安陵县算是一座繁华的城池,可与王都大梁一比,安陵充其量就只是一个穷乡僻壤而已,身在小地方的文少伯,自然想亲眼目睹王都的繁华。 “回程时算算日子再考虑此事吧。”介子鸱摇摇头,提醒道:“令尊不是要求你年关前必须回安陵么?否则……” “否则打断我的腿。”文少伯叹了口气,沮丧地叹了口气。 驾驭着马车,文少伯与介子鸱在当日傍晚,便来到了博浪沙。 可是到了之后,博浪沙一带的荒芜,却让文少伯十分失望,因为放眼望去,博浪沙一片荒芜,到处都是淤泥、沼泽,完全看不出这是一个竣工后会将祥福港比下去的港口。 “那人不会是在耍我们吧?” 文少伯气愤地说道。 介子鸱摇了摇头,目光远远望向远处那一帮人。 只见在远方,有一伙人正在将一根长达数丈、需要两人合抱的铜柱打入淤泥当中。 “桩子……” 介子鸱低声嘀咕一句。 楚国多河港,而河港建设必须用到桩子,因此,介子鸱对此并不陌生。 他只是吃惊,魏国居然用如此巨大的铜柱来当桩子。 而这意味着,日后建造于这些铜柱桩子上的建筑,会是十分沉重,十分庞大的建筑群落。 “那名工匠没有欺骗我们,这里的港口若是竣工后,会将祥福港比下去的……”介子鸱在暗暗自语了一句后,又在心底补充道:甚至于,可能会将天底下各国所有的港口都比下去。 “是么?反正我是瞧不出来。”文少伯耸了耸肩,带着几分失望与遗憾,驾驭着马车继续向前。 倒是介子鸱,目测着博浪沙,在心底推测着这座河港日后的规模。 而推测出来的结果,让他瞠目结舌。 因为那或许会是一座比一般县城更庞大,庞大数倍的河港。 这哪里是建设河港,分明就是在铸造一座城池! “大魏,真是欣欣向荣啊……” 介子鸱忍不住感慨道。 文少伯莫名其妙地望了一眼兄弟,笑着调侃道:“别说得好似跟你不相干似的,你虽出身楚人,可如今也是一名魏人啊,兄弟。” “是啊……”介子鸱轻叹一声,缓缓点了点头。 他回头望向博浪沙的目光中,带着几分莫名的哀伤。 他想到了他的故国楚国。 与欣欣向荣的魏国想必,楚国显得死气沉沉。 魏国,投入了或许是天文数字的钱财来建设国家,而在楚国,那些把持着国家的贵族们,却将那些钱用来挥霍,用于奢侈荒淫,醉生梦死。 当晚,他们在博浪沙往西的沙丘地带夜宿。 博浪沙往西的沙丘地带,实在是太难行走了,好几次车轮陷到沙里,害得文少伯与介子鸱费了好大力才将车子从沙坑里推出来。 不过让他们惊喜的是,他们在准备夜宿的时候,遇到了好几支同样抱着去三川经商目的队伍。 这些人都是魏人,对于文少伯与介子鸱这安陵魏人与商水楚人的组合感到非常的吃惊,毕竟举国皆知,安陵魏人与商水人相互瞧不顺眼,以至于尽管两地相邻,但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 甚至于,今年还发生过一起安陵人与商水人约架斗殴的恶劣事件,如今那些人还被关在安陵与商水的大牢里。 因为介子鸱楚人的身份,这些魏人并不是很热情,毕竟当初楚暘城君率军攻打魏国一事,在魏国内闹地沸沸扬扬,使得魏人对楚人极为愤慨,因此,哪怕如今似介子鸱这样的楚人投奔了魏国,依旧有些魏人对其报以成见。 倒是有个叫做陶洪的人,给文少伯与介子鸱腾出了一块地方。 “砀郡陶丘,陶洪。……切确地说,我是宋地人。” 在文少伯与介子鸱坐下之后,对方简单地介绍了自己。 所谓的宋地人,其实指的就是原宋国的人,而如今,宋国的国土已被并入魏国,宋民亦被并入魏人当中。 “颍水郡安陵,文少伯。” “颍水郡商水,介子鸱。……多谢这位大哥为我俩腾出一块地方。” 文少伯与介子鸱也分别简单介绍了自己。 “些许小事而已。”陶洪摆了摆手,随即朝着那些隔着颇远的几队魏人努了努嘴,压低声音说道:“与我相比,你出身楚国的身份根本不算什么。……说实话,我一开始真怕那些人上来用刀砍死我。” “……”文少伯与介子鸱面面相觑。 “为何?”介子鸱吃惊问道。 陶洪轻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道:“魏国攻灭我们宋国,有很多宋民不能接受,仍在反抗,砀郡还要,因为有砀山军坐镇着,但是在别的地方……很乱,真的很乱。魏人杀宋人,宋人杀魏人,睢阳的南宫,那个混账东西,以往只晓得屠杀、镇压造反的宋民,如今他后悔了,开始安抚宋民,可有用么?太迟了!……宋民对南宫的仇恨,对魏人的仇恨,早已到了接近爆发的地步。” “喂喂,我就是一个魏人。”文少伯不满地插嘴道。 陶洪望了一眼文少伯,耸耸肩说道:“能与一个楚人结拜兄弟的魏人,自然不会是我口中的那些魏人。”说罢,他转头望向介子鸱,羡慕地说道:“商水的事我听说了,说实话我挺羡慕你们的,有肃王坐镇,谁也不敢在商水一带闹事。宋地就不成了……” 听闻此言,介子鸱安慰道:“陶兄放心,待肃王解决了三川这边的事,或许就会去宋地。” “去宋地?”陶洪摇了摇头,低声说道:“肃王不会去宋地的。……不为别的,因为宋地有南宫。与大梁一样,肃王不能插手宋地的事,除非南宫反叛,这是当年南宫与大梁约定的事。” 说罢,他咧嘴笑道:“事实上,我现在是恨不得南宫反叛。一旦南宫反叛,说不准就是肃王率军征讨宋地的南宫……只可惜南宫那个窝囊废最近听说肃王接二连三地打胜仗,复辟宋室王族的事提都不敢提了。” 望着陶洪眼中的遗憾之色,文少伯与介子鸱面面相觑。 他们只能劝说陶洪再耐心等待,日后肃王一定会解决宋地之事的。 次日天明,夜宿的众人便启程了。 而文少伯与介子鸱因为与陶洪聊得投机,便结伴一同前往,毕竟他们的目的皆是成皋关。 博浪沙至成皋关的沙丘官道,实在是难行,害得这些人花了很久才抵达成皋关。 而在到了成皋关后,他们愕然地发现,成皋关居然规定往返经商的商队,必须向成皋关缴纳一笔费用,才可以进出此关。 这件事,让与文少伯、介子鸱、陶洪他们一批的商队们感到非常不满。 而就在文少伯用嘴皮子与成皋军士卒扯皮之际,介子鸱注意到,有一支规模颇大的商队来到了成皋关,但是驻守成皋关的士卒却连出关费也不向对方讨要,直接给予不允出关的答复。 ... 第466章 :民商崛起之初(四) 这些人……是魏国的贵族的商队么? 介子鸱惊讶地望着远处那一支颇有规模的商队。 只见这支商队约有百余辆装满货物的马车,根本不是他文少伯与介子鸱兄弟二人区区一辆马车可比。 并且,那名商队的队长,那名看起来衣冠鲜华的中年人,他的态度也很蛮狠、嚣张,听到那些成皋军的士卒拒绝他们商队出关,便凶狠地抓起了一名士卒的甲胄,恶狠狠地说道:“你这小卒,你可知我们是哪位大人的商队?!” 然而,那名商水军士卒的态度也很平和,只见他挥了挥手,忽然间,只听嗖地一声巨响,一支粗如指节的铁矢,力道刚猛地射中了那名商队队长身边的土地,在钉入土地后,犹嗡嗡作响。 那名商人队长吓了一跳,抬眼望去,骇然见到这一段城墙上,有数十架模样狰狞的战争兵器正对准着他。 “连……连弩!”那名商队队长面色惨白,下意识地放了抓着眼前那名士卒的手,恐惧地退后了两步。 连弩? 介子鸱抬头望向城墙上的战争兵器,随即又望向那名成皋军士卒,却见对方淡定地拍了拍被那名商队队长抓过的地方,随即,淡淡说道:“管你是谁?不允就是不允!……想在这儿闹事?想清楚这里是哪了么?”说罢,他大声喝道:“这是成皋关!” 此刻,这名士卒脸上的凶悍,远比那名商队队长方才的凶悍更甚,杀气腾腾。 “敢在这里闹事?活得不耐烦了么?!” 随着这名成皋军士卒的大喝,城墙上的关城内顿时涌下一批士卒,唬地那只商队中那些五大三粗的壮汉愣是不敢造次。 这些人……是杀过人的! 介子鸱咽了咽唾沫,因为他看到,那名成皋军士卒在震慑住那名商队队长后,便向他走了过来。 仅仅十几步,那名成皋军士卒便来到了介子鸱面前,沉声说道:“不是叫你去交钱么?” 介子鸱吓了一跳,连忙说道:“我同伴已经去了。” “喔。”那名成皋军士卒愣了愣,继而点了点头。 而就在这时,文少伯耷拉着脑袋来到了介子鸱身边,仿佛没瞧见那名成皋军士卒似的,沮丧地说道:“介子,咱们被抢了一百个大钱。……那群强盗!” 介子鸱偷偷瞄了一眼旁边那名面带冷笑的成皋军士卒,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可以出关了么?” “可以了。”文少伯耷拉着脑袋,叹息道。 说罢,他这才注意到那名成皋军士卒,脸上闪过几丝惊慌,但仍倔强地嘀咕道:“就是强盗嘛,抢咱一百个大钱。” 在介子鸱心惊胆战之余,那名成皋军士卒咧嘴笑了笑,骂道:“滚蛋!” 就是说可以出关了? 介子鸱将信将疑,但事实证明,在缴纳了一百个大钱的出关费用后,那些成皋军的士卒便没有再做阻拦。 然而,在出关之前,介子鸱回头瞧了一眼。 他惊讶地发现,那名方才还气焰嚣张的大商队队长,此刻追着那名成皋军士卒连声哀求,说是愿意支付十倍的出关税,但是那名成皋军士卒却睬都不理睬此人,继续向另外一个只有一辆马车的商人“勒索”一百枚大钱。 非但户部给予方便,就连成皋关也参与其中……正是不遗余力啊,肃王。 介子鸱暗暗感慨道。 “看到了么?”在出关后,陶洪也驾驭着马车靠了过来,指了指成皋关,对文少伯与介子鸱似有深意地说了一句。 不同于文少伯愤愤地抱怨成皋军士卒强行勒索他们一百个大钱,介子鸱压低声音说道:“看到了,肃王在打压那些大贵族的商队……陶兄怎么看?” 陶洪轻哼一声,笑着说道:“天下之财终有一数,贵族减一分,咱们这些人便增一分。……只是,不知肃王能维持多久。” 介子鸱眼中闪过几丝异色,故意说道:“陶兄认为肃王无法维持很久么?” 陶洪瞧了一眼介子鸱,笑着说道:“介子兄弟不实诚啊。”说着,他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感慨道:“肃王这是在与整个魏国的贵族为敌啊,尽管肃王如今威望如日中天,但若是面对那些贵族的联手抗议,想来到最后,肃王也只能妥协……肃王太心急了,眼下还不是动那些贵族的时候。” “愚弟倒不认为是肃王心急。”介子鸱摇了摇头,正色说道:“我觉得,这是肃王在扶持我们这些人,因为肃王很清楚,若是没有他的暗中扶持,我们这些人,根本无法在那些贵族支持的商贾手中争食。……我不怀疑就肃王目前为止的权势,最终也只能对那些人妥协,但这并非是他心急,而是肃王给了我们一个机会,一个那些人绝不会给我们的机会。” 陶洪愣了愣,在细细一想后惊讶地说道:“还是兄弟想得透彻。” 介子鸱谦逊地笑了笑,随即正色说道:“或许很快,三川便不再只属于我们了,或许肃王会尽可能地给我们拖延时间,但,最终还是得靠我们自己,趁着这段肃王为我们争取的时机,尽可能地创造财富,跟上肃王的步伐……博浪沙,陶兄去过了吧?” 陶洪眼中闪过几许异色,压低声音说道:“不瞒兄弟,关于博浪沙,私底下在传伦,冶造局资金不足,正在筹募金钱。欲以租赁出博浪沙的,好似是什么店铺地皮,来获取金钱。……但,或有人传伦,事实上国内那些贵族,皆争先恐后欲出资支援冶造局,只不过,肃王一力抗拒,对那些人不理不睬……” “……”介子鸱脑海中回想起方才那名成皋军士卒对那支商队不屑一顾的那一幕,心中泛起几分异想,压低声音问道:“价格几何,我是说在博浪沙租赁店铺。” “据说说十年一万金左右。”陶洪压低声音说道。 介子鸱闻言惊地险些倒抽一口冷气,心说,一万金?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一万金。 不过在心底,他还是暗暗将这个珍贵的情报牢记在了心中,因为他已推测出,肃王弘润正在大力扶持国内的民间商贾力量,只要能乘上这股劲风,他身边那位仍在为被成皋军“抢”走一百个大钱而碎碎念的兄弟,便可实现他的抱负,成为魏国财富万万的巨贾。 “依我看来,博浪沙绝非是短期可成的工程,在此之前,唯有竭尽全力敛财了……” 介子鸱与陶洪对视一眼,相互点了点头。 自成皋关出关后,便到了三川地界,没过多久,文少伯、介子鸱、陶洪三人驾驭着马车,便看到了一队异族骑兵。 不得不说,魏人普遍不矮,就像文少伯,大概有八尺余,介子鸱与陶洪比起前者稍矮几分。 可是这些异族骑兵,却几乎个个身高有九尺,虎背熊腰、人高马大,一看就知道是极为精悍的男儿汉。 而当那支异族骑兵靠近的时候,文少伯、介子鸱三人均有些发怵。 毕竟前一阵子三川还在打仗,打仗的双方正是肃王与这些异族人,天晓得这些异族人是不是与肃王为敌的那些人? 可没想到的是,那支异族骑兵在靠近文少伯等人后,领头的骑兵队长用生硬的魏国语言问他们道:“你们……是什么人?” 能够沟通就好! 介子鸱暗暗松了口气,而不远处,陶洪连忙说道:“我们是来三川经商的魏国商人。” 听闻此言,那名异族骑兵队长皱了皱眉,问道:“你们……旗帜呢?” “旗帜?什么旗帜?” 介子鸱闻言一愣,而从旁,陶洪却好似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脑门,连忙从他那辆马车上翻出了一面小旗,上面写着几个他们看不懂的文字。 在看到这面旗帜后,那名异族骑兵队长眼中不再有怀疑,点点头说道:“悬挂……在车上。” 说罢,他转头望向文少伯与介子鸱二人。 而这时,陶洪连忙提醒道:“文贤弟,介子贤弟,那面旗帜,成皋军给予的旗帜。” 介子鸱赶忙推醒了仍在碎碎念的文少伯,后者从怀中亦摸出一面小旗。 见此,那名异族骑兵队长回身指了一个方向,用生硬的魏国语言说道:“这里……雒地。” 说罢,这群骑兵便迅速离开了。 三川异族……居然这么好说话? 文少伯、介子鸱、陶洪三人面面相觑,因为他居然没有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什么敌意。 “肃王用武力征服了这片土地,这些异族,却对魏人并无恼恨……怪哉。” 陶洪喃喃自语道。 也难怪,毕竟三人中感慨最深的,就得数这位旧宋之人。 想当初魏楚联手攻灭了宋国,宋民对于魏人以及楚人,还可是相当憎恨的。 然而,当一日半后,待等文少伯、介子鸱、陶洪三人抵达了雒城后,他们这才释然,为何三川之地上的异族对魏人以及那位用武力征服了他们的肃王并无恼恨。 “我的天……” 驾驭着马夫停驻在距离雒城尚有一段路的地方,文少伯远远望着雒水河畔那密密麻麻悬挂着魏国朝廷户部的运输船只,望着那些在这些船只间搬运或卸载货物的劳役,瞠目结舌般张大着嘴。 ... 第467章 :民商崛起之初(五) 似这等规模的双方交易,朝廷怎么可能会缺羊皮、羊毛之类的三川特产? 介子鸱与陶洪对视一眼,随即苦笑着望了一眼他们身后的马车。 若是朝廷那种规模的交易量都会出现缺货的情况,那他们身后马车那点分量就顶的上什么用?杯水车薪都不足以形容。 亲眼目睹这一幕,就连文少伯都不得不承认,那位肃王的确是在以让户部亏钱的方式来扶持他们这些民间商贾。 只不过,以朝廷户部那种规模的交易量,也不会在乎来自民间商贾的这一丁点的损失吧? “我们实在……太弱小了。” 文少伯喃喃说道。 介子鸱与陶洪愣了愣,因为文少伯所说的,恰恰正是他们心里的真实想法。 “走吧,去雒城。” 望见挚友眼中的失落与茫然,介子鸱低声安慰道:“用马车上的货物,换取三川异族的特产,运回国内,反复几次,我们就能拥有……不少本钱。” 文少伯默默点了点头,在恋恋不舍地望了望雒水上那密集的船只后,他捏着拳头沉声说道:“终有一日,我也会拥有如此数量的船只!……比肩朝廷户部的商船!” …… 介子鸱与陶洪吃惊地望着平日里嘻嘻哈哈的文少伯,对后者居然妄想有朝一日与朝廷户部比肩而颇感吃惊。 然而,文少伯这股罕见的仿佛让人这幅的气势,随着他踏足雒城城内,便瞬间荡然无存了。 “哇喔!哇喔!哇喔!” 随着站在雒城城门洞附近三声大叫,文少伯瞪大眼睛瞧着雒城城内遍地的摊子与木质的店铺,惊骇地无以复加。 因为在他们看来,这座雒城简直就像是一座被放大无数倍的市集,热闹非凡。 城内,一队一队的巡逻兵比比皆是,有的是身披魏国甲胄的商水军士卒,有的是牵着马缓缓行走于街道的三川骑兵。 而在道路两侧,羱族人、羯族人、羝族人摆出了优质的货物,用生硬的魏国语言招呼来来往往的魏国商人。 是的,城内的魏国商人,多地让文少伯咬到了他的舌头。 “这、这、这……”他指着那些抱持着与他同样目的的魏人,惊地说不出话来。 然而,陶洪仿佛是猜到了他的意思,笑着说道:“文贤弟,你以为就咱们是聪明人么?据我所知,半月前这边的魏人数量就急剧增加了,别忘了,肃王可是令户部对国内每一个县城都发出的告示,若是愚兄所料不差的话,那些离成皋军较近的县城,比如阳翟、中牟、阳武等县,那里的人恐怕早就一次往返,正在第二次赶来的路上了……” 文少伯闻言面色微变,赶紧说道:“介子,快快,快找个地方将咱们马车上的东西卖了!” 再快……今年也赶不上二次往返了。 介子鸱微微一笑。 他对钱财并不看重,毕竟他的目标是仕途。 此次之所以陪伴着文少伯前来,也只是因为后者盛情相邀,并且他也有些担心这位挚友独自出行路上会遇到什么险阻而已。 而眼下到了雒城,发现这边的治安情况极好,介子鸱倒也不再担心什么了,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座雒城。 对于雒城这座据说是自由贸易城池的城池,介子鸱第一眼注意到的,便是或悬挂、或竖立在城内城外的旗帜。 那旗帜,以魏国的尊贵色调绛紫色为主色调,彰显尊贵的左边,那是黑字白框的魏字,字样下方绘着魏国的骄傲,一辆驷马两轮战车;而右边,则是似青草般色彩的川雒字样,底下绘着一名异族骑兵策马挽弓的形象。 而在左右两侧字体与纹画的中央,则又绣有一柄收入鞘内的垂直宝剑,寓意为收剑入鞘,即代表和平。 而在旗帜的边缘,则又绘有许多祥云、瑞兽,颇为奇妙。 “好看吧,这可是肃王亲自描绘,随后叫工部与冶造局合力赶制的。” 路过的一名商水军士卒,见介子鸱呆呆地望着那些旗帜,得意洋洋地说道。 介子鸱善意地朝对方点了点头,随即颇感惊讶地继续望着那些旗帜。 虽然他早就听说肃王精通琴棋书画,但他还没想到,那位接二连三率军取得大战大捷的肃王殿下,居然还真的会丹青绘画。 他在脑海中幻想着,幻想着一位年方十五的少年在千军万马阵前,一边神色自若地指挥军队,一边心静如水地提笔绘画…… 但是数息之后,介子鸱却猛然摇了摇头,因为那一幕,实在是太违和了。 “介子。” 文少伯拍了拍发呆的好友肩膀,对他说道:“陶兄找到了一块空地,咱们过去吧。” “喔。”介子鸱点了点头。 片刻工夫后,文少伯三人来到了无人摆摊的一块空地,将马车上的货物陆续摆了出来。 不得不说,介子鸱对于货物的判断准则不可思议,他建议文少伯驮运过来的货物,片刻工夫后,就被一名自称羝族纶氏部落的男人全给买下了。 而对方,为此支付了两个木箱的铜钱,只不过,并未是文少伯所熟悉的魏国圜钱。 “这是什么铜钱……能使么?” 文少伯拿起一枚铜钱,疑惑地询问那名纶氏男人。 没想到,那名懂得魏国语言的纶氏男人笑着说道:“小兄弟,你是刚到雒城吧?” “对……你怎么知道?” 那名纶氏男人笑笑说道:“你只要在城内溜达几圈,你就会看到,城内各地的交易,都是用这种你们魏国的铜钱结算的。” “可这不是咱魏国的铜钱啊……”文少伯愕然地说道。 那名纶氏男人笑了笑,说道:“肃王殿下说,这是纪念币,为了纪念大魏与我川雒消除干戈,相互建立邦交,而特地让你们国家的……户部,叫那里的工匠们赶制的。目前你们大魏国内可能还不能流通,但没关系,相信你离开雒城的时候,就会将这些钱币换成我们三川的特产。” 纪念币? 介子鸱在旁听得好奇,也从木箱中拿起一枚铜钱。 掂了掂量,唔,挺沉的,比魏国的大钱还要稍稍重上些许。 而让介子鸱感到吃惊的是,这些铜钱铸造地颇为精致,一面印着魏国的骄傲象征驷马两轮战车,上面清楚刻着魏半两三个字,成品字状。 而反面,则刻着一些他看不懂的文字,后来他才知道,这是羱族的文字。 可能是注意到介子鸱正在端详着钱币反面所刻的羱族文字,那名纶氏男人拿起一枚钱币,笑着说道:“那是我们三川的文字,整皮十币、整羊百币,十枚这样的钱币,可买一块完整的羊皮,而一百枚这样的钱币,便可买下一只羊。” “一百枚这样的钱就可以买一只羊?”文少伯震惊地回头望向那两箱钱币,随即两眼放光。 毕竟这些钱币,粗估估计,或者能买下二三十只羊,这要是运回国内,价值还不得翻个数倍? “介子……”他一脸惊喜地望向介子鸱。 却见介子鸱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似的,冷静地摇了摇头,说道:“活物运回国,危险太大,万一途中死伤过多,咱们这趟就白跑了,放弃吧。” 文少伯张了张嘴,随即带着几分沮丧说道:“那咱回去时带一两只羊总成吧?” 介子鸱淡淡一笑,随即问那名纶氏男人道:“请问,这里哪里能够收购到上好的羊皮?” “哪里能收购到上好的羊皮?”纶氏男人哈哈大笑,说道:“小兄弟,这是咱们川雒的雒城,你在路上随便拉住一个人,无论他是羱族人、羝族人还是羯族人,他们部落都拥有着无数的羊群与羊皮。不过……”说到这里,他瞧了瞧文少伯与介子鸱,问道:“就你们两人?” “对啊。”文少伯有些不解地说道。 “这就麻烦了……”那名纶氏男人皱皱眉,说道:“你们现在所拥有的铜钱,可以买下许许多多羊皮,以你们这辆马车,恐怕得四五辆还能装完……可你们就两个人。” “……”文少伯与介子鸱听懂了,面面相觑。 是啊,两个人,怎么将四五辆马车的羊皮运回国内呢? 这回,连介子鸱也有些发愣了,因为他没料到这趟行商的利润竟然这么高。 而就在这时,那名纶氏男人伸出两根手指,压低声音问道:“要听话顺从的奴隶么?一个奴隶,两头羊……也就是两百铜币。” 奴隶…… 文少伯与介子鸱面面相觑。 而就在这时,那名纶氏男人笑呵呵地说道:“要不随我去看看?奴隶很听话,好养活的,只要你们管他每日吃饱,他们就会为你们卖命。” 文少伯与介子鸱被这名纶氏男人忽悠走了。 而等半个时辰后,待等文少伯与介子鸱从羝族纶氏部落的部落地再出来时,他们身后已跟着十名奴隶,虽然看上去有些瘦弱,但一个个颇有神采。 “他们会背叛我们么?” 文少伯有些担心地询问那名送他们出来的纶氏男人,却见后者笑着说道:“你放心,他们在北地已经没有家了,他们是自愿给你们魏人当奴隶的,魏人在我们川雒……啧啧啧。” 文少伯顺着这名纶氏男人的目光望向那十名奴隶,却古怪地发现,这些人望向他的目光,就跟看到了大箱大箱的金块似的,简直两眼放光。 这种殷切,让文少伯不寒而栗。 似乎是注意到了文少伯的神色,那名纶氏男人搂着他的肩膀,笑嘻嘻地说道,“在雒城多呆几日,你就会发现,魏人的身份是多么的好用……” ... 第468章 :民商崛起之初(六) ps:加更啦,求订阅、求月票咯~~~ ————以下正文———— 魏人的身份好用? 这是什么意思? 文少伯不能理解。 直到他与介子鸱领着那十名奴隶,行走在雒城的街道上,时不时有些年轻貌美的异族少女对他暗送秋波时,他这才逐渐醒悟过来。 雒城,尽管从未明文魏人在这里享受有什么特权,但不可否认,当地的羱族人、羝族人、羯族人对待魏人都十分的客气,哪怕称这份客气是尊敬也毫不为过。 当日,文少伯与介子鸱并没有急着购入羊皮返回魏国,毕竟在文少伯看来,历经辛苦来到雒城这座异族的繁华城池,好歹也得休息几日,欣赏欣赏这边的景色嘛。 而这回,介子鸱倒是没有否决,因为他也很好奇,好奇于那位肃王如何使两个不同文化的种群,在这里和睦相处。 “那边有卖吃的东西的店铺,过去看看吧?” 文少伯对介子鸱建议道。 后者点点头,两人遂走入了一家明显侧向异族风貌的店铺。 在他们身后,那十名奴隶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在文少伯的催促下走入了店铺。 而这一幕,店家看在眼里,笑着迎了上来,问道:“两位是魏人吧?” 文少伯见对方明显是异族打扮,好奇问道:“你是三川人吧?怎么你也会说我魏国的话?” 店家笑了笑,说道:“雒城的羱、羯、羝三人,会讲魏国话的多着呢。以往那些不会讲魏国话的人,如今都在死命地学……”说到这里,他眨了眨眼睛,玩笑说道:“听不懂魏国话,如何与魏人做生意呢?对了,两位要点什么?” 文少伯恍然地点了点头,问道:“你们这有什么?” 店家闻言介绍道:“我三川的食物,我这里都有,羊饼、羊肉、羊奶、羊奶酒、奶酪、奶酥……” 都是没听过的…… 文少伯与介子鸱对视一眼,说道:“都来一份先尝尝。” 说罢,他招呼那十名奴隶在附近找几张矮桌坐了下来。 倒是介子鸱慎重地问了店家一句:“店家,你们这里对奴隶……并没有,那个,禁止吧?” 不得不说,身为一名楚人,阶级观念在介子鸱脑海中已根深蒂固,尽管他十分痛恨这种事。 那店家似乎是看出了介子鸱的心思,摇摇头说道:“只要两位尊客乐意,我并不禁止。” 一会儿后,食物送上,文少伯与介子鸱二人,对于三川这边的食物赞不绝口,倒是那十名奴隶,显得兴致不高。 见此,文少伯好奇问道:“文一,这些食物不好吃么?” 他口中的文一,即是他这些奴隶中的编号,方便记忆。 只见文一摇了摇头,用生硬的魏国话说道:“主人,我们吃了十几年的羊饼了,就算是羊奶酒,对于我们来说,也没有哪怕最劣质的魏国酒水美味……” “是吗?我觉得挺好的啊……”文少伯咬了一口羊饼,又灌了一口羊奶酒,随即拍着胸口豪爽地说道:“只要你们忠心,待返回魏国后,我请你们喝咱们魏国的烈酒!” 听闻此言,那十名奴隶无不两眼放光,毕竟魏国的烈酒,他们以往可从未有机会饮用,只是听他们原先的主人夸赞过而已。 “我们一定会对主人忠心的!”众奴隶纷纷说道。 文少伯闻言哈哈大笑,喜不胜收,毕竟他家中以往的家奴,事实上并非属于他,而是属于他安陵文家,而这些人,才是真正属于他的班底。 他甚至忍不住开始幻想,他带着这些人,白手起家,创造出比他安陵文家更多的财富,创造出让那些背地里看不起他的亲族人震惊的财富。 “店家,羊饼、羊肉、羊奶酒,再来几分!” “好的!” 大概半个时辰后,酒足饭饱的一行人走出了这个羱族小店。 文少伯摸着鼓鼓胀的肚子走在路上,望着沿途那些时不时在路过时对他暗送秋波的异族少女,忍不住感慨一声:“雒城,真是个好地方。” 介子鸱在旁闻言,淡淡说道:“要不要再带几个女人回去?” 文少伯闻言不禁砰然心动。 毕竟在刚才吃饭的时候,他们已经从那名店家的口中得知了一件事,即雒城内的女子,那些羱族、羯族、羝族的少女,都十分向往魏国。 不夸张地说,只要文少伯在路上勾勾手指,说不定就有几名异族少女围上来,做他的女人。 更妙……不,更恶劣的是,奴隶中也有年轻貌美的女奴,只要文少伯愿意支付一笔金钱,那些女奴原先的主人,恐怕不会介意将卖几个给文少伯。 而那些女奴,恐怕也十分乐意当魏人的女侍,毕竟在这座城池,魏人的地位的确是非常高。 事实上,卖给文少伯他们那十名奴隶的那名纶氏男人,就曾暗示文少伯,想不想购入几名年轻的女人,只不过被介子鸱一口推却了而已。 “肃王征服了三川,将魏人的地位推到这种高度,可不是让你们干这种事的!” 当时,介子鸱是这样告诫文少伯的,让当时有些蠢蠢欲动的文少伯满脸羞惭,连忙义正言辞地拒绝了那名纶氏男人的诱惑。 只不过此刻望着那些过往的异族少女,文少伯心底的某种逐渐又有了抬头的迹象。 “要不,咱们每人买一个……就买一个,怎么样?介子,你想啊,你一个人住,有个人端茶倒水……” “不需要!”介子鸱淡淡说道:“咱们如今当务之急,是迅速积累金钱……哪怕是肃王,恐怕也无法阻挡国内那些贵族与大贵族太久,一旦肃王妥协,雒城对那些人开放,咱们的损失会非常大。……眼下,没有必要将钱浪费在奢享上!” “居然说是奢想……”文少伯抵不过介子鸱,沮丧着嘀咕。 见此,介子鸱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说道:“你还想不想成为魏国家财万万的巨贾了?!” 听闻此言,文少伯浑身一惊,脑海中顿时回想起入城所看到的,那雒水河畔壮观的船队,眼神顿时一清。 “你说得对,介子,你我只是稍赚了些钱而已,并且,还不是咱们自己赚的,而是肃王殿下白送给咱的……是我太得意忘形了。”说罢,他顿了顿,沉声说道:“咱们现在就去收购羊皮,随后返回大魏!” 介子鸱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 随即,他环首望了一眼周遭,见有些魏人跟着一名或数名衣衫褴褛的女奴,心下暗暗叹了口气。 授人以渔虽好,但此举过于拔苗助长啊,肃王……所谓饱暖思,人有了钱,就会想到奢享,并没有多少人能有坚韧的意志力…… 介子鸱暗暗摇了摇头。 别看这里的魏人占尽先机,此番狠狠赚了一笔,但从他们将闲钱用在购买女奴这一点上,介子鸱便不难推算,这些魏人,迟早会被泯灭与淘汰的,无法在肃王扶持民间商贾这股劲风中获取最大的利益,从而成为家财万万的一方巨贾。 此后,他们参观了城中央的石像群。 那可真是一座不可思议的石像群,有操控着连弩战车的商水军士卒,有作为护卫的羱、羝两族骑兵,还有砀山军士卒、成皋军士卒。 仿佛在这场三川战役中作出贡献的,皆有石像,唯独少了一人。 那便是总督这场战争,并创立了雒水之盟,将羱、羯、羝族三族人拉拢到魏国这边的那位年轻的魏国王族,肃王姬润! 而这,令介子鸱暗暗咋舌,毕竟在他看来,这座石像群,明显是可以流芳百世的。 然而那位肃王殿下,却毫不在乎地放弃了。 “文贤弟,介子贤弟。” 就在文少伯与介子鸱参观这些石像群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喊他们,回头一瞧,他们愕然发现,途中与他们结伴而来的陶洪,已买了十几名奴隶与五六辆装满货物的马车,看样子是正准备离城。 “两位贤弟,你们还未收购羊皮?”陶洪远远地瞧见了文少伯与介子鸱,惊讶地喊道。 “陶兄,钱都花完了?” 介子鸱走上前去,拱手问道。 陶洪看起来十分高兴,颇有些自得地说道:“一车的定陶瓷器,眼下全换成了……这些。”说着,他从怀中摸出一枚纪念铜钱,感慨地说道:“钱币,就只剩下这一枚了,我要将其当成传家宝留给后辈。” 说罢,他对文少伯与介子鸱招了招手,笑着说道:“两位贤弟,愚兄还想着年前再来一趟,就不与两位贤弟久聊了。”说着,他回身对他的奴隶们喊道:“出发!” “这才是大毅力的人啊……” 望着陶洪那支商队离去的背影,介子鸱不由地感慨道,随即,回头瞪了一眼文少伯。 “看看人家!” “咱们只是稍微落后了一些而已嘛……”文少伯缩了缩脑袋。 “不去购买女奴了?”介子鸱略带嘲讽地试探道。 “不了。”文少伯摇了摇头,随即望着陶洪那支商队离开的背影,正色说道:“我也想成为大商贾,可不想被陶兄比下去!” “很好!”介子鸱满意地点点头,微笑道:“那就赶紧去收购羊皮吧。” “嗯!” 当日,文少伯与介子鸱学着陶洪那样,各自留下了一枚纪念铜币,而将其余所有的钱都花完了,将其换成了五辆马车的羊皮。 并且于黄昏前,这对兄弟二人的商队亦离开了雒城。 而似他们一般,有许许多多魏人的商人用赚取的利润换成了奴隶班底与货物,马不停蹄地离开了雒城,但不可否认,亦有很大一部分魏人被雒城所吸引,得意忘形地用此次赚取的金钱买了不少女奴带回国。 而这些人,正如介子鸱所预测的那样,很快就会泯灭于众人。 ... 第469章 :民商崛起之初(七) 十一月初,文少伯、介子鸱,以及他们俩那十名奴隶,驾驭着总共六辆马车抵达了魏国的王都大梁。 毕竟布告上朝廷户部收购羊皮的地点,就在大梁的户部。 当日,文少伯与介子鸱便找到了真正负责收购羊皮的司署,即户部辖下的仓部,将那六辆马车的羊皮全部换成了铜币,整整四个大箱子的大铜钱。 介子鸱仔细算过,户部给予他们的收购价格,恰好是雒城那边售价的两倍,再算上他们从商水县运载货物出售于雒城的利润,这趟行商,居然让他们赚到了几近八倍于本金的利润。 这是一个何等疯狂的数字! 由于天色接近黄昏,文少伯与介子鸱决定今日在大梁住上一宿,遂在城西找了一家客栈,将六辆马车停在客栈后的空地上,但是那四个大箱子的大铜钱,文少伯却叫那十名奴隶们将其搬到房间里。 随后,叫店家搬来几坛子酒,叫那十名奴隶一边饮酒一边看守那些财富。 但是不许喝醉。 在安排妥当这些事后,文少伯与介子鸱便离开了客栈,打算趁着不多的时间,欣赏一下王都的繁华。 他们并不担心那十名奴隶会携款私逃,毕竟那些纶氏人再卖给他们这些奴隶时候,就已经在其胸口上用烙铁印上了文少伯的印记,并且告诉文少伯,若是奴隶胆敢背叛主人的话,纶氏会赔偿他们的损失,并且,派出纶氏最英勇的骑兵,哪怕追至天涯海角,也会抓到这些背叛主人的奴隶,对他们处于最残酷的惩罚。 相信这一点,那些奴隶们也心知肚明。 不过那名纶氏男人也说了,就目前为止,他们还未听说过有任何一名奴隶反叛的消息。 但是,为了谨慎起见,文少伯与介子鸱还是留了一个心眼,非但知会了客栈的伙计,还亲自在客栈前等了半个时辰。 没想到待等半个时辰后,文少伯与介子鸱二人偷偷溜回房间时,却无语地发现,那十名奴隶几乎都已喝到酩酊大醉,唯有那名如今叫做文一的奴隶,仍努力地睁着因为喝醉酒而显得通红的眼睛。 “主人,我们抵御不住魏国的烈酒的诱惑它比羯族人还要可怕,一下子就让我们臣服了”文一一脸惭愧而害怕地说道。 文少伯与介子鸱对视一眼。 这些奴隶的忠心倒是可以保障,但是这些人在美酒前的定力 “行了行了,你也睡一觉吧。” 文少伯挥挥手说道,反正他们此刻在王都大梁,魏国治安最好的王都,倒也不担心有什么偷窃的事情发生。 在听到了文少伯的话,文一可能是支持不住,倒头就睡,鼾声大作。 “日后在外,最好别让他们沾酒。” 听着屋内那震天的鼾声,介子鸱苦笑着说道。 “不过这也说明我们大魏的酒真是好!”文少伯笑哈哈地回道。 介子鸱摇了摇头,毕竟他的好友,就是这样一个开朗爽直乐观没啥心眼的人。 “去街上逛逛吧,好不容易来一趟王都。” “唔。” 抛下在屋内呼呼大睡的十名奴隶,文少伯与介子鸱离开了客栈,漫步在繁华的大梁街头。 不得不说,作为魏国的王都,大梁的繁华着实超乎文少伯与介子鸱的预测。 而让介子鸱最感到惊奇的,是生活在这里的平民,他们的面容普遍和蔼、带着笑容,不似楚国的平民那般死气沉沉。 当然,魏国也是存在着非常严重的阶级观念的。 比如,当一辆奢华的马车从前方而来时,附近的魏人下意识地就让出了道路。 但是,他们并不会下跪恭送这辆马车,顶多就是为前者让路而已。 并且,魏国的律法也没有明文规定,平民就不可以行走于道路的中央。 仅仅如此,便已经让介子鸱清楚地认识到,魏国是一个相当开明的国家。 尤其是,平民的生命得到了魏国律法的保护。 在楚国,贵族打死一名平民,这是司空见惯的事,但在魏国,若有一名贵族做出这样的事,就会被魏国朝廷的刑部问罪。 当然,贵族可以用一笔丰厚的钱来摆平这件事,只要舍得花钱,还是能够逃脱死刑,除非闹得民怨鼎沸。 但不可否认,魏国的律法对贵族已具有一定的约束力,不像在楚国,国法简直就是贵族倾轧、压迫平民的帮凶。 不过让文少伯与介子鸱意外的是,王都内的巡逻兵卫非常多,几乎每隔一段路就能看到一队巡逻的兵卫。 莫非王都的治安警戒就是这般森严?但为何附近的魏民却并未有什么异色呢? 因为按理来说,当一个城市出现戒严时,百姓是头一个感觉到压力的。 他们来到了一家酒楼,在坐下后,当酒楼内的伙计来询问所需时,文少伯问起了这件事。 店伙计闻言笑着解释道:“哦,客人说这个啊,那与咱们平民百姓无关。客人不知,这些日子啊,各地有不少大人物涌到咱大梁,据说是要联名弹劾肃王殿下” “这是为何?”介子鸱惊异地问道。 “还不是三川那边的事给闹的。”店伙计一边用抹布擦着桌子,一边解释道:“前一阵子户部对国内各地县城都发布了布告,叫咱们平民百姓去三川行商,有不少人都去了,赚得钵满盆满那些读书的士子都在说,这是肃王白送钱给咱们平民百姓。” 看来,瞧出此事的人并不少 介子鸱暗暗点头道,随即他问道:“你所说的那些大人物,他们也组织了商队前往三川了吧?” “可不是嘛。”说到这里,店伙计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可是那帮人被挡在成皋关,寸步难进。据说有个大商队还被逼说了背后金主的名号,乖乖,居然是一位王爷可是成皋关的兵丁根本不买账。” 其实介子鸱也亲眼目睹类似的事,闻言好奇地问道:“成皋关的士卒,居然连王爷也不买账?” “小兄弟你是哪人啊?”店伙计好笑地望着介子鸱,随即小声说道:“成皋关的朱亥大将军,那可是当今天子曾经的宗卫,深受器重,并且此番又有肃王殿下授意,成皋关的士卒根本不惧那些王族” 说着,他舔了舔嘴唇,更小声地透露道:“据说,还闹出人命了。” 文少伯最热衷于这种八卦消息,闻言好奇问道:“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店伙计低声冷笑道:“还不是那些妄想强行闯出成皋关,结果被成皋军以造反的名义,用连弩射死了大半连弩知道吧?肃王征服三川的战争利器!” “不是据说可以走阳翟至伊山的那条路么?”文少伯纳闷地问道。 店伙计还没来得及解释,那边那桌的一名客人便压低声音说道:“没用的,肃王派了一万投降咱大魏的川北骑兵驻扎在那里,你有马跑得快?那些蠢材,居然妄想反抗,结果被川北骑兵射死了很多人。” 望着那名客人脸上的冷笑,介子鸱心中愕然,忍不住问道:“异族人杀了我大魏的人,足下似乎并不气愤?” “此一时彼一时。”那名客人低声说道:“肃王此番显然是欲使民间富足,可那帮贵族,还想着来抢食死了活该!最好那些贵族也射死几个!” “这名客人。”店伙计连忙提醒那名失言的客人,后者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言,顾自喝酒不再说话了。 见此,介子鸱好奇问道:“那肃王呢?可曾返回大梁?” “恐怕还未。”店伙计耸耸肩,笑着说道:“昨日来店里喝酒的一名读书人说,肃王这会儿多半在三川友善挽回,要拖到年底才回来” 原来如此。 介子鸱一听就懂了。 显然,肃王弘润是猜到大梁这边会出现许许多多来自贵族层的反对他的声音,于是就故意不回大梁,让这件事拖着。 但遗憾的是,年底前那位肃王必须回王都,庆贺元日。 换而言之,明年元日过后,肃王就将直面那些来自贵族们的施压了不知到时候肃王能拖延多久。 想来想去,介子鸱预测了一个比较符实的日期:半年。 换而言之,肃王给予他们这些人的时间,是九个月左右。 在这九个月内,若是不能迅速创造财富,建立其具有一定规模的商队,那么,待等明年六七月份,待等肃王只得像那些贵族妥协时,大批财力厚实的贵族商队将一股脑地涌入三川,并且对他们这些平民商贾展开打压。 这将是一场凶险的战争! 在返回客栈的途中,就当介子鸱忧心忡忡之际,忽见文少伯一咬牙,狠声说道:“哪怕被老头子打断腿也认了,介子,咱们今年不回去了,在大梁购一批货物,再去三川!” “不回安陵与令尊令堂庆贺元日?”介子鸱吃惊地问道。 “啊,不回去了!我一定要成为财富万万的巨贾,这是我毕生的抱负!”文少伯攥着拳头发誓道。 “抱负”介子鸱愣了愣,随即微微一笑,笑着调侃道:“不惜冒着被令尊打断腿的危险,有这份魄力,你一定可以的。” “你这家伙”文少伯微微有些脸红,随即,他好奇问道:“话说,介子,你的抱负是仕途吧?” 介子鸱走了几步,随即沉声说道:“我想为那位肃王效力。” 文少伯吃惊地抽了一口凉气,愕然说道:“你这抱负比我成为巨贾还要大啊。不过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我的兄弟,可是王佐之才!不过”说到这里,他犹犹豫豫地说道:“若是一直帮我,荒废了学业,这” 仿佛是看穿了文少伯的心思,介子鸱微笑道:“无妨。如今的肃王,虽然令人敬佩,但我并不想辅佐他我会等,等有朝一日,肃王不再只是肃王的时候”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什么?什么肃王不再只是肃王的时候?”文少伯愕然不解地问道。 “意思就是我目前的学识,还不足以辅佐那位肃王。”介子鸱笑着解释道。 “是这样么?” “就是如此。对了,若是你真决定今年不回安陵的话,那咱们就要抓紧时间了,待过些日子冰雪封路,去三川的行程可就不好走了。” “唔,你说得对,明日咱们就去市集采购些货物,随后立马出发再去三川!” 不得不说,介子鸱的判断十分准确,待等明年,魏国各方的贵族针对三川的利益一致对朝廷施压,使得肃王弘润也逐渐无法抗拒来自魏国内部贵族阶层的压力,只能默许雒城对魏国国内的贵族商贾开放时,那些在肃王弘润的支持下占尽先机的魏人们,瞬间就遭到了贵族商贾的强力压制。 到那时,那些欢喜于一时的财富,沉醉于奢享的魏国民间商贾们,瞬间就被挤地几乎没有丝毫生存空间。 只有像文少伯、陶洪这样抓住这次难得的机遇,不遗余力滚利的平民商贾,才能承受住贵族商贾的压力,顽强地在这场平民商贾与贵族商贾之间的战争中生存下来,逐步壮大。 但无论如何,哪怕是十去其九、只存其一,赵弘润的目的也达到了。 种子已发芽长出了嫩芽,只要再给些机会,就会长成参天大树。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n.投、,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n.阅读。 ... 第470章 :预兆 洪德十七年十一月末,就当文少伯、陶洪等国内民贾新兴势力正趁着这段时间,不遗余力地累积财富时,为这些平民商贾创造了最佳机会的肃王赵弘润,正如国内不少有见识的人所猜测的那样,仍在三川一带游山玩水,并没有返回大梁。 带着乌娜、带着芈姜,带着宗卫们,带着肃王卫们,赵弘润一行百余人时而策马在广阔的草原上,时而狩猎于山林中,时而又去各部落的部落地做客,日子过得何其滋润。 只不过,有时想到回大梁后便不得不面对的事,赵弘润还是感觉有点烦心。 “殿下,王甫派人送来了口讯。” “唔……说什么?” “果然不出殿下所料,如上回殿下伐楚凯旋后那般,各地封王又一次聚拢于大梁。不过这回,来的可不是他们的世子,而是他们亲自赶赴大梁……” 策马伫立于一片土坡上,宗卫沈彧瞧着时机,趁自家殿下勒马歇息之时,这才适时地向赵弘润提起了大梁那边的情况。 望了一眼远处那在十几名肃王卫的保护下追逐猎物的乌娜,赵弘润原本洋溢在脸上的笑容,不知不觉地就消失了。 “有哪些人?”赵弘润淡淡问道。 沈彧闻言压低声音说道:“王族中,有成陵王、济阳王、中阳王……当然,还有殿下您的老相识,原阳王父子……而世族中,向朝廷奏请此事的就更多了。” 赵弘润闻言摸了摸下巴,问道:“换而言之,半个大魏的王族与贵族站出来联合弹劾我,是么?” “恐怕不止是半个大魏……”沈彧苦笑道。 赵弘润闻言咂咂嘴,一副荣辱不惊之色,只不过在半响后,他幽幽叹了口气,忍不住摇头说道:“真是悲哀啊,沈彧……” 沈彧自然听得懂自家殿下的这句感慨,亦轻叹一声,说道:“那些家伙眼中只有利益,岂人人似殿下这般,以大魏社稷为重?” 他二人正交谈着,芈姜驾驭着坐骑缓缓走了过来,淡淡问道:“在聊什么呢?” 赵弘润转头望了一眼芈姜,淡淡说道:“聊本王在这为大魏开疆辟土,国内有一帮家伙,迫不及待地想在本王背后捅刀子……” 芈姜愣了愣,随即深深望了一眼赵弘润,语气不明地说道:“你在走我父亲的老路,知道么?” 芈姜、芈芮的生父,乃楚国汝南君熊灏,一生致力于提高楚国内的平民地位、削弱贵族阶层的权利,是一位曾在楚国平民中享有极高声望的邑君。 但遗憾的是,这位邑君所作出的改革,触犯了楚国贵族圈子的利益,使得楚国贵族们联合起来对付这位汝南君熊灏,致使芈姜、芈芮姐妹年幼时便家破人亡,不得不在暘城君熊拓的帮助下,逃亡到巴国去避祸。 “你是在担心我?”赵弘润闻言笑着问道。 芈姜闻言轻哼一声,冷着脸说道:“只是警告你而已。” “当真只是警告?” “当真!……你觉得我有必要担心你么?” “说不定你心里挺关心我咧?” “我?关心你?哼哼,可笑!”芈姜冷着脸撇过头去。 见此,赵弘润皱皱眉,说道:“芈姜,最近你火气很大啊,是不是最近吃的羊肉过多,上火了?” “你才吃羊肉上火!”芈姜冷哼一声。 在二人身后,宗卫沈彧眼瞅着这两位又开始了日常的吵架拌嘴,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过在识趣地离开之前,沈彧忍不住插嘴道:“殿下,芈姜大人最近火气大,您觉得,是不是您做了什么让芈姜大人感觉不快的事呢?比如,在与乌娜姑娘在一起后,冷落了芈姜大人什么的,又比如,在与乌娜姑娘在一起后,冷落了芈姜大人什么的,再比如……” 说到这里,沈彧比如不下去了,因为芈姜正俏脸微红,恨恨地盯着他。 见此,沈彧赶紧逃离,毕竟论单打独斗,他可不是芈姜的对手。 更何况,就算能打得赢此女,沈彧也不敢对这位日后极有可能会成为主母的女人动手啊。 不过沈彧一走,赵弘润与芈姜这边的气氛便逐渐有些尴尬了。 平心而论,赵弘润不是不知道芈姜关心自己,他只是不敢肯定,芈姜的这份关心,是不是出于那个邪物的关系,就像他也十分关切芈姜的事一样。 至于喜欢? 谁会喜欢这种毒舌腹黑的女人? 赵弘润瞥了一眼身旁的芈姜,暗暗对自己说道。 “你此刻是不是在想,谁会喜欢这个毒舌腹黑的女人……对吧?”芈姜眯着一双美眸,眸中泛着名为危险的目芒。 我恨这种联系…… 赵弘润心中暗恨,脸上却露出和善的笑容,笑着说道:“毒舌腹黑,咦?你对你自己很了解嘛!” “……”芈姜眯了眯眼睛,冷笑一声。 这时,随着远处传来一声润的呼声,乌娜乘着坐骑来到了这边,一脸雀跃之色地说道:“润,我们逮到那几只鹿了。” “哦?”赵弘润抬起头一瞧,瞧见远处肃王卫们正围在一起,亦笑着说道:“唔,托乌娜的福,看来今日咱们有鹿肉可食了。” 在赵弘润的夸赞下,乌娜俏脸红扑扑的,十分喜人,只见她亲昵地搂住赵弘润的手臂,眼中带着几分期盼,说道:“润,你真的要带我去大梁么?” “当然。”抚摸着乌娜的头发,赵弘润笑着说道。 再一次得到肯定,乌娜脸上更加喜悦,随即,她好似想到了什么,忍不住问道:“可是我对大魏一无所知……” “没关系,那些你不知的事,我会慢慢告诉你的。”赵弘润似溺爱般地说道。 话音刚落,芈姜在旁淡淡插嘴道:“没关系的,乌娜,他会慢慢告诉你的……比如说,他在大梁还有一位心爱的女人。” 赵弘润正在抚摸乌娜头发的手猛地一顿,转过头去恶狠狠地盯着芈姜。 “我在帮你啊。”芈姜一副不知好歹表情,随即望着懵懂不解的乌娜,恶意满满地说道:“乌娜,我相信你与那位苏姑娘,一定会相处地很好的。” 乌娜虽说单纯,但人却不傻,瞧见赵弘润黑着脸,自然能隐约猜到几分,笑着说道:“没关系呀,其实我爹也有很多女人的……我的润他这么出色,自然会有别的女人爱慕。”说罢,她对赵弘润说道:“润,你放心吧,乌娜一定会与那位姐姐和睦相处的。” 听着乌娜如此直白坦率的保证,赵弘润反而有种莫名的负罪感。 而此时,芈姜又开口道:“事实上,乌娜,你除了会有一位姓苏的姐姐外,还会有一位姓羊舌的妹妹哟……” 她刻意加重了妹妹两字。 “喂,你够了吧?”赵弘润恨恨地注视着芈姜,没好气地说道:“谁都知道那只是那个小丫头一厢情愿,我根本就没有强迫她的意思!” 芈姜轻哼一声,似自言自语般说道:“但愿这次回去,肃王府能相安无事……” 赵弘润气地肺都快炸了,不及细思便愤愤说道:“你以为上次的事是因为谁啊?不就是你么?” “……”芈姜愣了愣,随即撇过了微微有些发红的脸,不再坑声了。 也难怪,毕竟上回苏姑娘愤然搬离肃王府的事,起因在于赵弘润的母妃沈淑妃比起准儿媳苏姑娘,却对芈姜更加亲热,嘘寒问暖,让苏姑娘心里不平衡了。 而导火索嘛,自然就是赵弘润在与苏姑娘发生床事后错喊了芈姜的名字。 这两桩事,都与芈姜逃不了关系。 尴尬,十分尴尬。 无论是失言的赵弘润,还是在听到那句话的芈姜,都感觉无尽的尴尬。 尤其是芈姜,当她从某些渠道得知,赵弘润在与苏姑娘做那事居然喊她的名字时,羞臊地好几日没敢露面。 而这时,乌娜瞅瞅赵弘润、又瞅瞅芈姜,笑嘻嘻地说道:“芈姜姐姐,乌娜也会与你和睦相处的哦。” 赵弘润:“……” 芈姜:“……” 漂亮的补刀,芈姜张了张嘴,半响说不出话来。 而赵弘润,亦惊愕地望着乌娜。 望着天真烂漫的乌娜将满脸尴尬之色的芈姜给拉走了,赵弘润抬手做了一个抬手拭汗的动作。 那个腹黑的女人,今遭算是阴沟里翻船吧?真可怕…… 就在这时,宗卫吕牧驾驭着坐骑急匆匆地奔了过来,抱拳禀道:“殿下,刚收到的陛下手诏。”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份手诏,恭敬地递给了赵弘润。 赵弘润接过手诏,粗略瞧了几眼,眉头略微皱了皱眉。 “殿下,可是不好的消息?”吕牧亦担忧地说道。 也难怪,毕竟这场仗打完距今已有两个月,按理来说身为主帅的赵弘润应当立刻返回大梁复命,然而,赵弘润却以各种借口拖延着,这已经是足够御史台出面弹劾的大事了。 “父皇命我年关前必须返回大梁……” 缓缓合上手诏,赵弘润长吐一口气,淡淡说道。 “只是这样?”吕牧愣了愣,有种如释重负的感慨,毕竟他们本来就打算在年前回国。 “哼,只是这样?” 赵弘润闻言轻哼一声,淡淡说道:“父皇清楚的,我必定会在年关前返回大梁,在元日向母妃请安恭贺,可他却发了这份催促手诏来……这就意味着,有人在父皇面前告了本王的状,并且,还是不得不让父皇妥协,发来这份催促手诏……” “让陛下妥协?”吕牧一脸骇然之色。 “是啊,让父皇都只能妥协……这就是本王即将面对的!” 望着广阔无垠的草原,赵弘润长吐一口气,沉思起来。 ... 第471章 :各方介入 “这件事实在是明白,下官明白是是,王爷您说的是” 几乎堪称是低声下气,户部尚书李粱将一位年纪在四旬左右的男人恭恭敬敬地送出了户部本署,只见那名四旬男人,头戴玉冠,身穿朱红锦袍、腰系玉带,那颗夜明珠,简直有鸡子大小。 谁能想象,堂堂户部尚书,居然侯在户部本署的府门前,恭恭敬敬地等那位四旬男人乘上了府门外那辆奢华的马车,这才敢挺直脊背,如释重负地长吐一口气。 身旁,户部左侍郎崔璨拭了拭额头的汗水,低声喃喃说道:“在本署当职十余年,从未见过成陵王亲自拜访我户部。” 崔璨,本是户部右侍郎,但初前左侍郎范骉受太子弘礼指使,蛊惑户部官员一同联名弹劾肃王赵弘润未果,却让户部蒙受了巨大的损失后,前前左侍郎范骉便在户部本署内失去了威信。 待等三皇子襄王弘璟入主了户部之后,前左侍郎范骉果然被踢出了户部,下放到地方县城去了。 不出差错的话,前左侍郎范骉的仕途算是彻底完蛋了,除非有朝一日东宫太子弘礼顺利登基,或许还有官复原职的机会。 当然了,前提是到时候东宫太子弘礼还记得这个可怜的人。 而在范骉完蛋之后,原右侍郎崔璨便顺理成章地坐上了左侍郎的位置,成为了户部真正意义上的二把手。 “可不是么。”户部尚书李粱吹了口气,舔舔嘴唇说道:“这回,三川那边的事影响太大了,远比博浪沙那件事要严重地多” 左侍郎崔璨闻言苦笑道:“据工部所言,博浪沙城港建设,乃是一项十年工程,短期根本不能获利,是故,当初肃王拒绝那些势力金钱资助,这些人倒也不着急。可三川那边那可是能看得到、摸得着的利益啊,肃王伙同成皋军大将军朱亥阻截王族、贵族的商队,却对平民商贾大开方便之门,这分明就是断人财富,此仇不共戴天啊” 户部尚书李粱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他可以肯定,若不是因为与三川贸易的利润实在太过于惊人,相信那些自魏国建国初期便一直传承下来的王族旁支,多半也不想招惹如今魏国声望最如日中天的肃王弘润。 然而,那份利益实在太庞大了,庞大到那些人不惜得罪肃王弘润,也想要从中获利。 在返回户部本署后,左侍郎崔璨问尚书李粱道:“尚书大人,你果真要支持成陵王他们么?” 不想李粱却眨了眨眼睛,说道:“崔大人何时见本府答应了?” 崔璨仔细想了想,这才醒悟道李粱方才除了一个劲地附和那位成陵王外,似乎并没有许下什么实际的承诺。 见他这幅样子,李粱笑着说道:“肃王殿下给咱户部的密信不是说了么?我户部若遇到什么险阻,不妨将脏水全泼到肃王殿下身上,那位殿下全无所谓” 说到这里,李粱长吐了口气,感慨道:“比起诸王的胁迫,本府还是更畏惧那位肃王殿下。” 不过说是规矩,这位户部尚书的眼神中毫无畏惧之色,相反唯有敬佩、敬服之色。 也难怪,毕竟魏国与川雒展开贸易,从中获利最大的,便是户部,而身为户部尚书,李粱并不难预测到,国库会随着朝廷与三川的贸易,迅速充盈。 将钱财堆满国库,这可是每一名户部官员心中的夙愿。 “不过,肃王此举怕是会让他麻烦缠身啊。”左侍郎崔璨轻叹一口气,随即压低声音说道:“据说,宗府都对肃王殿下此举有诸多不满” “嘘!”户部尚书李粱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毕竟宗人府的事,是朝臣不得谈论的。 虽然他们心中也为肃王弘润捏一把汗,毕竟据小道消息,前几日垂拱殿的那位,再次亲笔写了一封手诏,催促肃王年关前必须返回大梁。 连天子都不得不妥协,可想而知这股势力有多么地庞大。 而与此同时,大梁皇宫垂拱殿,济阳王、中阳王、原阳王,三位王族旁支的王爷,正巧千恩万谢地离开。 可让这三人离开后,方才还笑容满脸的魏天子,面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 见此,大太监童宪手捧着一只玉碗,躬身来到了魏天子身侧。 只见魏天子随手操起那只玉碗,狠狠摔碎在金砖上,随即含怒骂道:“一帮混账东西!我儿在三川为大魏开疆辟土,这帮混账,只晓得在后面捡便宜!为了财帛,这帮人连一张老脸都不要了,居然联合起来对朕施压,简直是岂有此理!” “陛下息怒。”童宪低了低头。 “息怒?”魏天子还想接着骂,忽听殿外传来一声通报:“陛下,宗府宗正求见。” 魏天子皱了皱眉,转头望向大太监童宪。 后者会意,当即唤来早已在内殿外候着的小太监,用早已准备好的扫帚将内殿地上的玉碗碎片清理掉了。 “宣。”魏天子振了振衣袖,说道。 没过片刻工夫,宗府宗正赵元俨便迈步走入了垂拱殿内殿,拱手对魏天子施礼道:“臣,拜见陛下。” “二兄。”不复方才气怒的模样,魏天子爽朗笑道:“前来见朕,不知所谓何事?” 赵元俨刚要说话,忽然感觉鞋底有什么东西膈应,悄然移开右脚,低头瞄了一眼,这才发现是一块碎玉。 瞧见这一幕,魏天子与大太监童宪心底暗骂,暗骂那个粗心的小太监。 然而,赵元俨脸上却毫无异色,不动声色地将那块碎玉踢到角落,同时恭敬地说道:“宗老催促臣兄前来询问陛下,不知八侄弘润何时返回大梁?” 他口中的宗老,即他们姬姓赵氏王族本家的老人,有不少是连魏天子、俨王爷都得恭敬地喊叔父的长辈,地位超然。而其中有一位,甚至是魏天子与俨王爷得喊叔公的老祖宗。 那可是就连魏天子都得小心翼翼供奉的。 “弘润他仍在忙碌于三川之事。”斟酌了片刻后,魏天子包庇道。 其实他很清楚,他那个儿子此刻多半是在游山玩水。 而事实上,俨王爷也很清楚这件事,是故微笑着说道:“陛下,臣也是身不由已。” 对此,魏天子暗暗点头。 别看赵元俨是宗正,但事实上,宗府并非数他最大,上面还有不少年事已高的老人呢,赵元俨只不过是被推举出来处理一些宗族内的琐事而已,真正影响重大的大事,还得那些魏天子的叔父、叔公拿捏主意。 或许那些老人手中已没有什么权,但他们所说的话,魏天子与却不敢当耳边风,否则,就会传出天子失德的谣言。 天子失德,可大可轻则在青史留下一笔污名,重则王族的旁支联合起来反对天子,按照宗法,若是这帮人联合起来反对,赵元偲恐有被逼退位的危险。 “那劣子,会在年前返回大梁。” 见赵元俨表明了立场,魏天子也不再藏掖,如实说道。 俨王爷点点头,随即忧虑地说道:“弘润性情刚烈,臣恐此事闹大” 魏天子瞧了一眼俨王爷,忽然问道:“二王兄对此有何看法?” 赵元俨思忖了片刻,摇头说道:“臣以为,诸王之举,有些不妥。” “诸王之举指的是逼宫么?”魏天子笑吟吟地问道。 赵元俨太熟悉魏天子这位内敛锋芒的四王弟了,闻言连忙说道:“说是逼宫,这恐怕有些夸大,只能说利令智昏。” 魏天子深深地望了一眼赵元俨,心中稍微有些失望。 不可否认,赵元俨也是一位贤良,但他身居宗府宗正这个位置,就势必会为姬赵氏一族考虑,就像魏天子坐在魏国君主这个位置上,自然而然会首先考虑整个国家的利益一样。 不同的角度,使得他们看待问题的角度也出现了差异。 简单地说,魏天子事实上想铲除一部分拖魏国后腿的王族势力,而赵元俨呢,却必须保证所有姬姓赵氏一族的利益,这就是最根本的分歧。 当日,魏天子与俨王爷聊了甚久。 待等结束了谈话后,双方都不是很愉快,毕竟三川这件事的影响实在太大,大到有些人不顾后果联合起来,利用宗府对朝廷施压,对天子施压。 “宗府违反了规矩。” 当大太监童宪听到魏天子这句喃喃自语时,吓得面色有些发白。 毕竟在上一回,当他听到魏天子喃喃自语吏部过于庞大了的这句话后,没过多久,魏天子就借助当时还不是肃王的赵弘润的手,在当时吏部负责的科场中查出了舞弊之事,硬生生将吏部给拆了。 那么这次呢? “童宪。” 冷不丁地,坐在龙案后发愣的魏天子忽然开口道。 听闻此言,大太监童宪一个激灵,连忙说道:“陛下,老奴在。” 只见魏天子咂了咂嘴,缓缓说道:“你去朕的观鱼池,数数池子里还有多少条金鳞鱼,都捞起来,派人送到肃王府的鱼池里去。” 童宪闻言睁大了眼睛,他岂会听不出魏天子这句话背后所蕴含的意思。 “都都捞起来么?” “唔。另外,那劣子惦记的紫竹、斑竹,也一并移植过去吧。对了,朕亲自栽培的花草,你命人转移到凝香宫去,就说是朕送给沈淑妃的。” 听得魏天子在那一句一句地嘱咐,童宪只感觉后背发凉。未完待续。 ... 第472章 :肃王回都 洪德十七年的十二月二十九日,赵弘润几乎是踩着年末的点这才返回王都大梁。 回到大梁后,赵弘润叫芈姜、乌娜、肃王卫们皆先回肃王府,只带着沈彧、穆青等寥寥几名宗卫,策马来到皇宫。 “恭贺肃王殿下征讨三川凯旋而归!” 守卫宫门的禁卫军统领靳炬与附近的禁卫们躬身恭贺这位肃王殿下。 也难怪,毕竟朝野上下有许多人算到今年年前赵弘润不可能提早返回大梁,也就没有操办迎军凯旋的仪式,等着来年来春再补上。 也正是这个原因,兵部也没有发文催促砀山军与商水军返回大梁复命。 不得不说,这世上聪明人还是挺多的。 “呵呵,多谢诸位。……赏。” 赵弘润接受了禁卫们的恭贺,毕竟当初他还在皇宫里当皇子时,禁卫们与他的关系就相当不错。 而赵弘润的性格就是,你对我客气,我对你便愈发客气。反之,亦是如此。 在打发了禁卫后,赵弘润率先来到凝香宫,向他母妃沈淑妃请安问礼。 由于此时沈淑妃早在一两个月前便从魏天子口中得知他儿子赵弘润已顺利平定三川的事,因此平日里倒也不是日夜担忧,气色颇为不错,还忍不住调侃儿子,怎么不将那位叫做乌娜的新准儿媳带来给她瞅瞅眼。 居然被自己母亲调侃、戏弄,这让赵弘润对他多嘴的爹暗恨不已。 而在与沈淑妃聊了半个小时,并许下明后日都来凝香宫用饭、带着芈姜、乌娜、苏姑娘、羊舌小丫头等人来凝香宫做客的种种承诺后,赵弘润这才得以脱身,前往垂拱殿。 当赵弘润来到垂拱殿时,大概是未时两刻左右,当时魏天子正与三位中书大臣在垂拱殿内批阅奏章。 可待等赵弘润入内之后,蔺玉阳、虞子启、冯玉三位中书大臣,居然一个个以各种借口奏请天子允他们病假。 蔺玉阳说他头疼,虞子启说他肚子疼,更离谱的冯玉居然说他儿媳要生了,要赶回去庆贺。 看着三位中书大臣逃也似的离开垂拱殿,赵弘润摇了摇头。 “据儿臣所知,中书右丞冯玉大人的公子,今年才九岁吧?够能耐的啊!”回想起那句离谱的借口,赵弘润忍不住说道。 “呵呵。”魏天子笑了两声,说道:“童宪,回头记得提醒朕,给冯爱卿置备一份礼,贺他喜得爱孙。” 大太监童宪那是多圆滑的人,闻言借机说道:“老奴即刻就去准备。” 说完,他也离开了垂拱殿,就剩下魏天子与赵弘润父子在那大眼瞪小眼。 良久,赵弘润舔了舔嘴唇,似笑非笑地说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池鱼都学乖了。” “是啊。”魏天子深受感触地说道:“这城门还未烧起来呢,这池鱼啊,全跑光了。” 刚说到这,忽听赵弘润淡淡说道:“凝香宫殿外的草木儿臣看到了,很不错。” “……”魏天子盯了儿子片刻,点点头说道:“看来城门已经烧起来了,跑地正是时机。” 赵弘润一听不由地就乐了,颇有些意外地说道:“数月不见,父皇风趣许多啊。” 魏天子站起身来,招呼儿子一同走向垂拱殿的后殿,口中苦笑说道:“这些日子,你带着那个楚女,还有那个羱族的女子,在外游山玩水,岂知朕的苦恼?” 说罢,他随意唤来一名在后殿打扫的小太监,吩咐道:“叫御膳房准备一些精致些的酒菜。” “是,陛下。”小太监匆匆走了。 而此时,魏天子领着日子在后殿对席而坐,端起另外一名小太监递上的茶水,说道:“先说说你那边的情况。”说罢,他挥挥手遣散了后殿的小太监们。 待等这些小太监都退出了殿外,赵弘润这才说道:“总得来说,儿臣此番出征三川,已收服了三川之地上绝大多数的部落,不过乌须王庭对此有些抵触,可能是认为雒水之盟会影响到他的地位。……不过也有可能是乌须王庭内部争权激烈,乌须王的几个儿子相互吵地不可开交,没工夫理睬三川的事。” “乌须王的几个儿子中,有亲善大魏的么?”魏天子问道。 赵弘润端起茶盏,耸耸肩说道:“据说是有,不过未曾与他们接触,我也说不准。……反正,如今三川部落已尝到了甜头,几无可能背弃我大魏,有没有乌须支持,对我大魏影响不大。” 魏天子点了点头,又问道:“羷、羚、羯那边呢?” 赵弘润放下了茶盏,说道:“羷部落与乌边部落合兵,准备抵抗有入侵三川迹象的秦。……羯羚那边,按照父皇的意思,儿臣允诺他们,我大魏会在暗中支持羯羚攻打巴国,但是他们用不着的巴地矿产,必须卖给我大魏……相信这一些,户部已经在准备了?” “唔。”魏天子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关于秦……你怎么看?” “必须得打!”赵弘润正色说道:“若秦的手伸入三川,不符我大魏的利益。” “言之有理。”魏天子附和道,随即又准备开口,却见赵弘润抬手阻止了他老子,随即,调侃着说道:“父皇,够了吧?” “什么?”魏天子目芒中仿佛泛起一丝波纹,一脸疑惑地问道。 “父皇装蒜也没用。”赵弘润轻哼一声,淡淡说道:“儿臣答应了母妃待会要去凝香宫用饭,没工夫与父皇瞎扯,咱们还是进入正题,聊一聊正事吧。” 这个臭小子…… 魏天子面色怏怏,事实上他早就猜到赵弘润今日势必会在凝香宫用饭,如此一来,只要他东拉西扯拖到用饭的时辰,今日就算是过了,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他儿子被识破了。 “你想问朕什么?”魏天子问道。 只见赵弘润盯了魏天子半响,忽然开口问道:“父皇,你把儿臣给卖了,对吧?” 听闻此言,魏天子的眼皮跳了跳,不自然地笑道:“何出此言?” 然而,赵弘润却不搭话,自顾自又问道:“卖了多少价钱?” 可能是被儿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魏天子的脸色愈发不自然了,笑着说道:“弘润,你当朕是趋利之徒么?” 然而,赵弘润却仍然不理他,自顾自又问道:“拿了什么好处?是矿产吧?哪里的矿产?” 望了一眼面色越来越差的赵弘润,魏天子不自然地换了一个坐姿,嘴里嘀咕道:“看来烧的不会只是城门……” 赵弘润乐了,闻言轻笑着说道:“趁着这会儿儿臣被父皇的风趣给逗乐了,父皇还是全盘托出为好。” 魏天子愣了愣,在望了一眼赵弘润后,连忙说道:“襄陵、乘丘、安陵、阳翟,十一座矿产,那些人愿意交献给朝廷……另外,朕听说弘润需要大量的黏土,还帮你讨要到陶丘的三座土矿。这些矿,包括矿工,原封不动,全部交献给朝廷。” “就这?”赵弘润皱了皱眉。 “还有。”魏天子双手十指交叉,低声说道:“那些人同意了,将商税提高至两成半,并且,即刻补上历年来拖欠朝廷的款项,额外支付三成利。” 说道这里,魏天子瞅了一眼儿子,温声说道:“弘润啊,为父知道你此番功勋卓著,但你要知道,户部为了支持你,从各地调集粮草,搬空了粮仓不算,还从市集征粮,耗费可是相当巨大啊……” 赵弘润默然不语。 事实上,他率领砀山军与商水军跟羯角部落打仗时,粮草的消耗情况并不严重,真正耗费巨大的,是在他打败了羯角部落,收服了数以十几万的奴隶后,用来养活这些人的口粮消耗。 甚至于,这还不包括赵弘润用来支援像纶氏部落这样在战争中失去了羊群的部落,为了进一步拉拢他们而提供给他们足够过冬的粮食。 而拜此所赐,魏国国内米粮的市价比往年上涨了三成,这还是户部竭力遏制下的结果。 若说赵弘润这一场仗打没了魏国两年的税收,这毫不夸张。 就连赵弘润自己,为此也欠下了户部数百万两的欠款。 打个比方说,户部并不能理解赵弘润弄出那些纪念币的意义,但赵弘润却强行要做,这就得由他来自掏腰包。 “国库……很缺钱么?”赵弘润问道。 “入不敷出,几近搬空。”见儿子面色稍霁,魏天子自然懂得往恶劣了说。 良久,赵弘润点了点头,说道:“这样啊……唔,看在父皇将儿臣卖地并不便宜的份上,这回姑且算了吧。” “姑且算了?”魏天子吃了一惊,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儿子。 可能是猜到了自己老子的心思,赵弘润撇撇嘴说道:“很奇怪么,儿臣并不生气?……因为很儿臣很清楚,在这种情况下,父皇肯定会卖儿子……被父皇卖了两三回,儿臣已经习以为常了。若有朝一日父皇不再卖儿子了,儿臣才感觉纳闷咧。” 这话,说得当老子的魏天子满脸尴尬。 “儿臣先往凝香宫去了,母妃说她今日亲自动手烧些菜,父皇不妨早些来。哦,对了,那些人,儿臣会自行处理的,希望父皇莫要插手。……父皇已经占到了便宜,接下来,就轮到儿臣与他们交涉了。” “唔,朕不插手……” 已在此事中获了大利的魏天子,狐疑地点了点头,望着自己那个脾气不好的儿子走出后殿。 是这个劣子去了趟三川变得更稳重了,还是真像他说的,被自己老子卖着卖着就卖习惯了? 如果真是后者的话…… 魏天子心中隐隐泛起几丝悲哀,对于作为一名人父的他自己。 突然,他面色顿变,惊呼一声不好,连忙招来其实就在后殿的角落躲着的大太监童宪,急切地问道:“童宪,朕的鱼,朕的竹子……” 因为不敢偷听天子与肃王的对话,童宪根本不明究竟,一脸笑容地说道:“陛下放心,那金鳞鱼、那紫竹、斑竹,早已全部移到肃王府,相信肃王看到之后,欢喜之下,也就不会再……陛下?陛下?来、来人,快传御医!” ... 第473章 :回府见闻 当晚,当赵弘润在凝香宫用饭时,他发现他父皇沉着脸,时不时地就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瞅着他。 这让赵弘润感觉十分奇怪。 而待等他回到肃王府,听宗卫们禀告府内增添了好几处紫竹林与斑竹林,并且池子里的金鳞鱼也莫名其妙增多了许多后,赵弘润总算是明白他父皇那个眼神的意思了。 “哎,机关算尽太聪明啊……” 摇摇头,赵弘润乐滋滋地往府内深处走去。 要知道,他早就惦记着御花园里的那些紫竹、斑竹,首先这是有钱都买不到的贡物,其次嘛,苏姑娘最是喜爱竹子。 只不过,如今他已贵为肃王,不能再像以往那样不顾尊仪,那样实在太掉价了。 可没想到,他父皇此番自知理亏,自行将这些东西送上门来了。 这简直就是意外的收获,赵弘润准备今晚睡前好好想想,如何把仍住在一方水榭的苏姑娘以观赏竹子的名义骗到府里来。 唔,顺便也考虑下如何向苏姑娘解释一下乌娜的事情。 不过眼下,他先来到了内苑,准备看看乌娜的新居是否安顿妥当,询问一下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 要知道乌娜是羱族的少女,而羱族人平日里都是吃住在毡帐内,睡在厚实而柔软的羊绒毯子上,并不一定能够适应魏国的床铺,毕竟魏国所谓的床铺,其实就是木板、被褥、竹席的组合,冬夏两时的区别仅在于竹席下被褥的厚薄而已。 然而让赵弘润感到意外的是,当他迈步走入内苑后,他发现内苑十分安静,因为按理来说,得知他回府之后,留住在府上的玉珑公主、芈芮、羊舌杏,应该都会出来讨要礼物才对。 亏赵弘润还特地在雒城挑选了几件精致的骨雕呢。 当即,赵弘润唤来内苑的侍女,询问对方三女的下落。 肃王府的侍女与家仆,皆是肃王卫的亲眷,忠诚毫无问题,赵弘润很信任他们。 “回殿下的话,公主与俼王爷出城狩猎去了,哦,芈芮小姐也一起去了。” 六叔? 赵弘润暗自嘀咕一句,好奇问道:“何时回来?” 那侍女闻言想了想,说道:“这可说不准,有时三两日,有时七八日……” 听到这里,赵弘润愈发惊奇了,惊讶地问道:“玉珑皇姐经常与怡王出城狩猎么?” 侍女点点头,笑着说道:“俼王爷可疼爱玉珑公主了,自打殿下出征之后,俼王爷见公主呆在肃王府闷烦,遂多次请公主到怡王府做客,还带她一起去城外狩猎,每次公主回府时,总是兴高采烈的,有时还会带回来许多礼物送给奴婢等人……” 六叔……疼爱玉珑? 赵弘润惊地说不出话来。 因为据他亲眼所见,他六王叔赵元俼对玉珑公主仿佛是有成见似的,往日从未与玉珑有过什么亲密,怎么数月不见,关系变得这么好了? 不太对劲…… 暗自嘀咕了一句,赵弘润又问道:“那小丫头呢?也一起去了么?” “殿下问的是小夫人么?”侍女疑惑问道。 听到小夫人这个称呼,赵弘润不禁有些胸闷,因为这是肃王府的下人们对羊舌杏的尊称,谁让那丫头每每都以他赵弘润的女人自居呢? 天见可怜,赵弘润可从未碰过她。 可偏偏这件事赵弘润还不是提出来,要不然,方才还笑容满脸的小丫头准得哭的稀里哗啦,被害妄想症立马发作,十有会苦苦哀求赵弘润放过她的家人什么的。 总之,对于这个小丫头,赵弘润是挺没辙的。 “唔。”赵弘润闷闷地点了点头。 见此,侍女脸上露出几分果然如此的恍然之色,随即恭敬地回道:“殿下,小夫人到铺子里去了。” 赵弘润闻言微微皱了皱眉,不解问道:“铺子?什么铺子?” “殿下还未知么?”侍女惊讶地说道:“小夫人凑钱在街上开一家店铺,售卖楚国的青铜器皿……” 赵弘润一听愈发诧异了,下意识地说道:“她开店铺做什么……” 刚说到这,他忽然愣住了,因为他这才想起,几个月前他率军出征三川时,似乎忘了给王府留下钱财。 是的,肃王府内的下人皆是家仆,大多都是肃王卫的家眷亲属,忠诚可以保障,但他们并非是家奴,换句话说,每年每月,赵弘润是得支付他们钱财的。 再者,经营整座肃王府也需要钱财,毕竟就算赵弘润在出征前带走了一百五十名肃王卫,但府上仍有几十名用来看家护院的肃王卫,还有一干家仆,这些人的一日三餐,可不都得花钱么? 然而,久居于深宫皇子阁的赵弘润,却将这一点给忘了,他没有考虑过,以往他住在文昭阁时,那些负责琐碎内务的小太监,全部由内侍监负责其工钱,他赵弘润只要用他的皇子俸禄,养活他自己以及沈彧等十名宗卫即可。 但是如今他已搬离了皇宫,辟府封王,内侍监可不会负责他肃王府的日常花费。 说来也好笑,堂堂肃王,将三川打理地井井有条的肃王,居然忘了给自己的王府预留用于生计的钱,亏得肃王府内这些下人们至今还未饿死。 不过转念一想,赵弘润便想到了他肃王府未曾陷于那种窘迫处境的原因。 那个小丫头……难道说这三个月来,独自一人支撑着整座王府的花费开销? 赵弘润微微皱了皱眉,问道:“店铺……设在何处?” “在东街,有一家挂着肃氏楚金牌匾的,即是小夫人开的铺子。”侍女恭敬地回答道。 肃氏楚金…… 赵弘润记牢了这个店铺名,转身便走。 心情颇为复杂的他,觉得自己有必要亲自去一趟那家店铺。 可没走几步,迎面便撞见了正朝府内而来宗卫沈彧,只见后者手中捏着一叠请帖,疑惑地问道:“殿下,要出去?” “唔。”赵弘润点了点头,一眼瞥见沈彧手中的一叠请帖,疑惑问道:“这是什么?” “是寄在门房的请帖,寄了有一两日了。”说着,沈彧将手中的几分请帖递给了赵弘润。 赵弘润摊开一份请帖瞅了两眼。 请帖上的内容十分繁赘,整篇的客套、恭维、攀关系,但总结下来,却能以一句话来概括:请赵弘润在任何只要方便的时候到其府上赴宴。 不得不说,自赵弘润封王之后,似这般的请帖比比皆是,毕竟大梁世族,谁都想与这位肃王攀上关系,但遗憾的是,赵弘润可不像他六王叔赵元俼以及他六兄赵弘昭那样喜好结交朋友,对于这种请帖向来是敬谢不敏。 但这次,赵弘润也不得不慎重对待了。 因为这份请帖的落款上,著名着成陵王文燊字样。 尽管赵弘润对这家伙毫无印象,但一看对方文燊两字他就知道,这是一位文字辈分的王族分家王爷,王族本家弘字辈嫡子出身的赵弘润,矮此人一辈,也得管对方喊一声族叔。 再看其余几份请帖,其内容大同小异,都是邀请赵弘润抽时间到他们在大梁的居宅府邸赴宴。 而其落款,济阳王文倬、中阳王文喧、原阳王文楷,皆是比赵弘润高一辈的族叔。 “居然邀请我前去赴宴,而非是来登门拜访……他们已在大梁购置了居宅府邸么?”嘀咕一句,赵弘润轻哼一声,喃喃说道:“看来这帮人,已经做好与我打持久战的准备了……哼,还挺聪明的。” 说罢,赵弘润随手一甩,便将那几份请帖丢到一旁的花圃里去了。 沈彧看得瞪大了眼睛,心说这可是诸王爷的请帖啊。 想到这里,沈彧连忙拦住正欲迈入离开的赵弘润,劝道:“殿下,您……这……诸王爷主动示好,您何必……” “示好?不见得。”赵弘润瞅了一眼沈彧,随即摇了摇头,冷笑说道:“沈彧,在本王看来,这是那帮人对本王的软威胁。……他们倒也不傻,已猜到本王要拖,是故,送来这些请帖告诉本王,他们已在大梁置办了居宅府邸,若本王不能使他们满意,他们有的是时间陪本王慢慢耗着。” “是……是这样么?”沈彧吃了一惊,随即皱眉说道:“话说,外封的王爷,不是不允许在大梁置办家产么?” “所以呀,这是他们故意做给本王看的,好彰显他们不达目的、绝不离都的态度,若是我聪明的话,这个时候就应该低个头,对他们开放三川,这样的话,这帮人也不会做得太过分,或许,本王还能得到一批价值连城的礼物……”说到这里,赵弘润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眼中闪过一丝冷色,冷冷说道:“可本王偏偏不!” 沈彧偷眼瞄了瞄自家殿下,随即压低声音问道:“那殿下打算……” 只见赵弘润冷哼一声,淡然说道:“耗呗!……本王倒是想看看,这帮人能玩出什么花样来!”说罢,他一挥衣袖,迈步走向府门。 “走,沈彧,随我出府。” 沈彧望了一眼被赵弘润丢在花圃里的那几份请帖,犹豫一下,最终还是没去拾回来,而是快步追了上去。 “殿下,咱们去哪?是去一方水榭见苏姑娘么?” “不,去东街……找一家悬挂着肃氏楚金牌匾的店铺。” “啊?” ... 第474章 :肃氏楚金 大概一个时辰后,赵弘润与沈彧二人,便找到开设在东街的那家悬挂着肃氏楚金牌匾的店铺。 肃氏,不言而喻,指的便是赵弘润这一支。 按照魏国这边的习俗,待等日后赵弘润的后代子孙在与别族通婚了数代后,其后人在失去姬姓赵氏的王族本家地位后,是可以改称姬姓肃氏的,尊赵弘润为肃氏这一支的祖宗,并降为公族。公族:身具并不纯正的王室血脉的大贵族。这个级别的大贵族,都是从王族降下来的,没有非王姓的诸姓贵族升至公族的可能。 打个比方说,如今魏国君主乃是赵元偲,因此真正意义上的嫡血脉乃是赵弘润与他的兄弟们,只不过因为在三代之内,似赵元俨、赵元佐、赵元俼等几位赵弘润的王叔,也仍然被视为王族宗家。 但等三代之后,赵元俨、赵元佐、赵元俼这几支,就会慢慢地脱离王族宗室,演变成王族的旁支,但最终将降格为公族。 到那时,似赵弘润的二王叔赵元俨的子孙,或许就是姬姓懿氏,或姬姓宗氏,以此类推。注:赵元俨获封懿王,并担任宗府宗正。 这个规矩,是魏国近百年来为了稳固王族宗家血统的纯正而做出的改变。 毕竟这家族就像一棵树,虽然只有一根主干,但是枝条越分越细,宗府不希望看到在街上随便丢块石头就砸到一名王族成员的情况出现,因此特意加上了这条。 唯一的例外,就是原阳王、成陵王这些数百年前传下来的诸侯王,这些人先祖都是魏国建国初期,为魏国作出过巨大贡献与牺牲的诸侯王后人,宗府碍于这是老祖宗分封的王号,也就没去牵扯上他们,否则,必定会引起更加强烈的反弹。 而楚金,其实指的就是楚国的铜器,即青铜。注:古代的“金”,一般指铜,而非黄金。 因此不难猜测,肃氏楚金,就是一家专门卖楚国青铜器的店铺。 叫沈彧将两匹代步的马拴在店铺外的拴马桩上,赵弘润迈步走入了店铺。 只见这店铺内,装饰地颇具楚风,那些木质的货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楚国青铜器,有炊器、食器、酒器、水器、乐器、车马饰、铜镜、炭炉,等等等等,就连半丈高的青铜鼎都摆着好几座,而最为瞩目的,恐怕就是那座高达一丈余的青铜炉。 可能是瞅见赵弘润在店内四下打量,一名伙计打扮的少年满脸笑容地迎了上来,客气地说道:“这位尊客,请问您……”刚说到这,就见那名少年面色微变,惊讶地唤道:“肃王殿下?” 赵弘润打量了几眼这名年纪与自己相仿的少年,意外地问道:“你认得本王?” 只见那名少年讪讪说道:“肃王,下仆是府上的,我爹他在肃王卫里当差……” “哦。”赵弘润恍然地点了点头,心说原来是他肃王府里的,怪不得会认出他。 可能是初次与赵弘润如此近距离接触的关系,这名少年显得十分兴奋,连声说道:“肃王殿下何时返回大梁的?呃……是下仆多嘴了,还望肃王莫怪。……肃王殿下是来寻小夫人的吧?小夫人此刻正在店后的屋内算账。” “算账?”赵弘润望了一眼那明显有些话唠的少年。 “是的。店里的收支,小夫人皆记载在账簿里了,这不快到月底,又到了年关,小夫人她得将此月的收支算一算……” “……” 那丫头……还有这本事? 赵弘润不觉有些惊讶,因为在他的印象中,羊舌杏这个绝对患有被害妄想症的小丫头,平日里除了极为乖巧听话外,实在看不出来她还懂得经营。 不过一想到羊舌杏的祖父、现商水县县令羊舌焘,赵弘润倒是不觉得奇怪了。 毕竟那个老头,简直就是天生的黑心商人,市侩、谄媚、势利、贪婪、投机取巧,是个为了自己与家族的利益,不惜哄骗自己的亲孙女主动爬上赵弘润的床的混账东西。 有时候赵弘润真替羊舌杏感到不值:如此乖巧温柔的小丫头,怎么就摊上了那么混蛋的祖父呢? 而当赵弘润撩起布帘走入店后的内室时,他一眼就看到羊舌杏认真地坐在桌前,小手握着一支对她来说显得有些大的毛笔,颦着眉书写着什么,稚嫩的脸庞上满是认真之色。 …… 也不知是怎么了,赵弘润倚在门边,静静地看着她。 他忽然发现,这个丫头除了可爱乖巧之外,似乎还有别的什么…… 大概过了数息后,赵弘润浑身一个激灵,捂着额头轻吐了一口气。 她才十四,她才十四,她才十四…… 连番在心中念叨了几句,赵弘润瞧瞧地走了过去,想瞅瞅究竟是什么让这个小丫头颦眉难舒。 原来是在默算收支么? 眼瞅着小丫头放下毛笔,板着手指一脸苦恼地计算着,赵弘润感觉好有趣。 更有趣的是,这丫头胖嘟嘟的脸上染着一道墨迹,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染上去的。 见此,赵弘润忍着笑提醒她道:“银两二百六十三,大(圜)钱六千三百二十一枚,小(圜)钱五百四十枚。” “咦?”羊舌杏惊异地回过头来,见赵弘润站在身后,神色一呆,随即居然攥着那支毛笔就扑了上来,口中欣喜地唤道:“夫君。” 本来赵弘润还想提醒她注意手上的毛笔,可待等听到这声夫君,惊地他浑然不将羊舌杏手中的毛笔当一回事了。 “喂喂,别瞎喊啊。” 话音刚落,就见小丫头在他怀中抬起头来,满脸懵懂不解,说道:“奴没有瞎喊呀,殿下是奴的夫君呀……” 望着那双纯真的眼眸,赵弘润不由地回想起方才这小丫头坐在桌前算账的模样,心中微微有些发颤:因为他的疏忽,竟让如此柔弱的女人,不,少女,不,是女孩,让她肩负起整个肃王府的开销花费。 “夫君何时返回大梁的?”羊舌杏问道。 “今日。”赵弘润下意识地回答之后,这才意识到他居然默认了此女夫君的称谓。 “夫君怎么回来这里呢?” “……”赵弘润深深望了眼小丫头,选择性忽略了那声夫君的称谓,沉声说道:“我回了趟王府,听府内人讲,你在这里开设了一家店铺,是故过来看看……” 听闻此言,小丫头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小脸略有些发白,怯生生地说道:“奴自作主张,开了这家店铺,夫君不会生气吧?” 赵弘润自然猜得到小丫头为何露出这般畏惧的表情,无非就是她在没有经过赵弘润允许的情况下开了这家店而已,毕竟楚国的女人几乎没有地位。 唔,事实上魏国这边的女人地位也普遍不高。 想了想,赵弘润故意板着脸说道:“要我不生气,你先告诉我,你开店的目的。” 小丫头悄悄脱离了赵弘润的怀抱,似做错事般低着头,吞吞吐吐地说道:“夫君出征后,府内没有营生……” 由于畏惧,她说几个字便偷偷瞄一眼赵弘润的表情,费了许久才解释清楚。 其实总结下来就是一句话:赵弘润率军出征的时候,没有给肃王府留下钱,并且,王府也没有什么赚钱的渠道,小丫头眼瞅着府上的生计无法支撑下去,便想方设法开了这家店,赚的钱全用来贴补家用。 听了这一席话,赵弘润不觉有些心酸与内疚。 “我没有生气……”他轻叹一口气,主动将一脸畏惧的羊舌杏搂在怀里,由衷地说道:“辛苦你了。” 可能是因为这是赵弘润首次主动拥抱自己,羊舌杏方才还挂在脸上的畏惧早已被惊喜所取代,胖嘟嘟的脸庞微微发红,喜滋滋地说道:“夫君言重了,操持家业,这本就是奴的分内事……” 多好的女人啊,可惜十四岁…… 赵弘润心中一颤,赶紧不动声色地将其放开,岔开话题问道:“不过,你哪来的钱,买下这家店铺,还有那些楚国的青铜器……我瞅着,做工可颇为精细啊。” “奴写了一封家书,托人送到商水交给祖父,祖父替奴购置的这些器皿,还运来了好几箱铜钱……” 娘家的钱? 赵弘润嘀咕一句,随即在意识过来后,赶紧将这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抛到脑后。 “你祖父?” 望了一眼羊舌杏,赵弘润脑海中便下意识地浮现起那个满脸谄笑的老头羊舌焘。 在他看来,趋炎附势,指的绝对是像这老头这样的家伙。 不过话说回来,尽管羊舌焘是趋炎附势,为了攀附不惜让当时年仅十三的亲孙女爬上赵弘润的床,简直是毫无人性的小人,但不可否认,这家伙的确会做人,并且,还真有点本事,至少商水县如今被他治理地井井有条。 算个有才无德的小人。 但不管怎么样,赵弘润还是不想与那家伙牵扯上什么。 “丫头,你向你娘家……呸!向你祖父借了多少?我给你,把这笔钱还了。” 岂料羊舌杏一听,急着说道:“不行!还未到借期呢,祖父借奴钱,可是收了两分利呢,早早还钱,咱夫妇岂不亏了,白白替祖父挣钱?” 赵弘润一听就愣了,也懒得计较咱夫妇这句了,吃惊地问道:“羊舌焘借你钱,居然要收利?” “夫君也觉得很气愤吧?”小丫头气鼓鼓地说道,攥着拳头边挥舞边说道:“奴要将这些钱赚回来!” “……” 赵弘润张了张嘴,竟无言以对。 那有才无德的小人,还真挺聪明的…… ... 第475章 :元日 ps:三更求订阅、求月票啦~ ————以下正文———— 天底下绝不乏聪明人,这是赵弘润一直告诫自己的,这不,连羊舌焘那样有才无德的小人,都懂得借收取利金的方式,来解除赵弘润的防备心理。 想来羊舌焘也清楚,若他白送一笔钱给羊舌杏,赵弘润绝对不会收,一旦回国之后,就立马会还清这笔钱。 想想也是,堂堂肃王,会在乎这点钱? 要知道赵弘润投在冶造局的钱,可是这些钱的几十倍都不止。 但若是收取了高额的利金,那这意义就不同了,因为这已经算是正常的筹钱方式。 就算赵弘润手中攥着大把的钱,也没必要与正当借来的钱过不去,对不对? 更何况,赵弘润眼下欠了户部一屁股的债,债额高达数百万两之多。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赵弘润心底不痛快,他也必须承认,他欠羊舌一族一个人情。 “夫君,你怎么了?面色不大好看……要不,就按夫君说的,将钱先还回去?” 见赵弘润站在那,表情变颜变色,羊舌杏小心翼翼地问道。 赵弘润本来就并非是在生这小丫头的气,他只是不爽于居然欠下了羊舌焘那个混账老东西的人情而已。 见赵弘润不说话,羊舌杏会错了意,带着哭腔说道:“夫君若是不喜,奴马上关了这家铺子,将其售于他人,将钱还给祖父……” 眼瞅着这个小丫头即将被害妄想症发作,赵弘润赶忙轻轻搂了搂她,坦诚地说道:“我没有生你的气,我不在的时候,全靠你支撑肃王府,我何来资格生你的气?我只是不爽你那个……算了,这家店铺,或关或开,你来决定吧。” 说罢,他见羊舌杏脸上又露出惊恐之色,连忙又补充道:“无论你做出怎样的决定,我都支持你。” 果然,这句补充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让小丫头明白这并非是赵弘润的气话。 “真的……真的可以么?”小丫头怯生生地问道。 “当然。” 望着赵弘润,羊舌杏轻咬着嘴唇,怯生生地说道:“那……奴想留下这家店,好使咱肃王府能有个营生……”说着,她边偷瞄赵弘润的表情,便小心翼翼地解释道:“奴说句话夫君别生气,咱王府的钱款,真的不多……” “……”赵弘润听到这句话,那个胸闷。 想他堂堂肃王,当初手握几十万两银子,可如今呢,就为了个破冶造局、破博浪沙、破三川,非但将手里的钱全砸进去了,还倒欠户部数百万两银子。 如今倒好,他肃王府的生计,居然要靠一个十四岁的小丫头来挣。 倘若仅仅如此,赵弘润倒也认了,毕竟他作为魏人,作为魏人的皇子,为魏国贡献财力也没有什么,可偏偏有些混账东西,居然望向在他赵弘润都没有伸手的钱袋子里,试图捞钱。 这一刻,赵弘润真的感觉有点累。 并非因为对魏国贡献心力,而是有一帮混账东西拖他后腿。 “夫君,你怎么了?” 见赵弘润找了凳子坐了下来,小丫头明显察觉到了前者心情的变化。 “没什么,只是……有点累。” 小丫头似懂非懂地眨眨眼,随即小心翼翼地说道:“那夫君在此稍歇,容奴将账簿再仔细清算一遍,好么?” 赵弘润点点头。 见此,小丫头便坐回桌旁,仔仔细细地检查账簿,看看有没有算错的地方。 望着她认真的模样,赵弘润忍不住问道:“丫头,你为何要将肃王府的生计揽到自己身上?” 羊舌杏闻言不解地回头望着赵弘润,旋即露齿笑道:“奴是夫君的女人,亦是王府的女主人呀,这是分内事。” “瞎说……”赵弘润笑骂一句,眼中却闪过一丝暖色。 此时此刻,赵弘润心中便萌生了组建自己的商队的念头。 虽然说平定三川之后,他父皇以及朝廷必定会给予丰厚的赏赐,但赵弘润很清楚,这些钱并不足以偿还他欠户部的那几百万两的欠款,更何况,冶造局、祥福港、博浪沙,这些都是需要大量吞金的怪兽。 尤其是冶造局,耗费了赵弘润无数人力物力,却至今都没研究出量产螺钉螺母的办法,气得赵弘润有时恨不得终结这项研究。 但是左想右想,他最终还是只能继续砸钱。 发明于鲁国的榫卯工艺虽好,但偏重于木工,而赵弘润想要的机械,那可是钢铁机械。 在这个范畴里,榫卯技术就不及螺钉螺母稳固、便捷。 注:榫(sun)卯工艺,即古代木匠研究出来的榫卯结构,不需钉子、螺丝螺母、粘合剂等物,便可无缝拼接各个部件,是相当伟大的发明创造。有兴趣的读者可以自行搜索,这里不做赘叙。 而这种预测,使得赵弘润预感到,他日后可能会时常处于身欠户部巨款的“负翁”状态,而如此一来,肃王府的生计就会变得有些艰难,毕竟赵弘润可没脸在欠户部大笔巨款的情况下,为了家计而继续向户部借钱。 在这种情况下,若家里有一些只用来维持家计的店铺或商队,就会让赵弘润轻松许多。 这即是所谓的家产。 比如这间肃氏楚金店铺。 虽然它还十分弱小,但相信这家店铺,绝没有人胆敢倾轧其生存空间,无论是正当或不正当的手段。 因为这是肃王的家产! 当晚,待等羊舌杏将账簿清算了之后,赵弘润便陪她将铺子关了。 此时,赵弘润早已在她母妃沈淑妃的凝香宫用了饭,而肃王府内的芈姜、乌娜两女,恐怕也早已吃过饭,唯独羊舌杏这个小丫头,此刻却仍空着肚子。 这让赵弘润感触颇深。 关于这件事,他并不怪玉珑,也不怪芈芮,因为她俩都是那种对钱没啥概念的人。他也不怪苏姑娘,毕竟苏姑娘住在一方水榭,不清楚肃王府当时的窘迫,这并不奇怪。 但不可否认,在肃王府当时最艰难的时候,是羊舌杏这个小丫头挑起了重担,肩负起了女主人的职责,尽管她根本算不上是赵弘润的女人。 赵弘润有种预感,若他日再有人当着他的面称呼羊舌杏为小夫人时,他恐怕很难再有什么排斥的情绪,因为他看到了这个小丫头对这个家心甘情愿的默默付出。 这种感觉,非常奇怪。 洪德十七年十二月三十日,年末的最后一日,大梁的黎民百姓们欢欢喜喜地度过了这当年的最后一日,迎来了新年的元旦。 而魏天子,亦在元旦这一日宴请朝臣。 与往年相比,洪德十八年元旦的朝宴上,多了十几道特殊的菜肴,比如烤羊羔、肉汤羊血、羊奶酪等等,这些具有三川特色的菜肴,据说是川雒部落联盟送上的贡品,三川之民非常宝贝的羱羊。 并且,户部还专门带回了几名擅长厨艺的三川之民,让他们来烤制地道的三川菜肴。 在这几道菜中,御膳房的庖厨们只是起到了一个锦上添花的作用而已,比如,在放置烤羊羔的盘子周围用可食的饰物装饰一下什么的,或者加点调味料使其变得更加喷香而已。 其实那些吃得赞不绝口的朝臣们心里都清楚,他们可以在朝宴上品着羊奶酒、吃着大块的羱羊肉,这些究竟是托谁的福,毕竟羱羊,那可不是单凭武力就能让三川部落拱手献上的。 可作为此事最大的功臣,赵弘润却拒绝出席这次朝宴,连借口都懒得想,履行他对他母妃沈淑妃的承诺,带着苏姑娘、芈姜、羊舌杏以及乌娜,到凝香宫赴家宴去了。 原因很简单,因为朝宴不只邀请了朝中百官,还邀请了成陵王、济阳王、中阳王、原阳王等外封的诸侯王。 倘若说那几份请帖,果真像赵弘润所说的那样,是这几位诸侯王给他的软威胁的话,那么,赵弘润此番的举动,无疑也透露出一个讯息:本王懒得理睬你们! 反正,宴席中那几位诸侯王,面色都有些不悦。 可能他们还想着在这次宴席中与赵弘润攀攀交情,使这件事别弄得剑拔弩张,可没想到,赵弘润居然如此不给面子。 元旦三日,按照魏国这边的习俗,是不好发生不愉快的事的,比如登门讨债、向人找茬、打架或者别的什么,都是很少见到的。 毕竟魏人迷信地认为,元旦三日对于今年特别重要,若是这三日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很有可能导致这一年霉运缠身。 于是乎,赵弘润得到了三日的空闲。 直到第四日清晨,赵弘润大清早就被宗卫沈彧喊醒,随后,就在前院的主屋厅堂,见到他那位已好几次见过面的堂兄,赵弘旻。 “又是你啊,弘旻堂兄。” “事实上,堂兄我也想给你带个好消息,但是……” 待见到赵弘润,看到他脸上那怪异的表情时,赵弘旻心中亦苦笑连连。 毕竟他与赵弘润这位堂弟很少见面,算上这次,就总共只有三次而已,但这三次,都是为了同一件事。 “宗府有请。”赵弘旻苦笑着说道。 “噢,那走吧。”赵弘润一脸自若,仿佛早已猜到了一样。 与赵弘润这位堂弟并肩走向府外,赵弘旻颇有些哭笑不得。 他从来没有见过哪位族人,被宗府“召请”地如此频繁,更别没有见过哪位族人,闹出的事影响一件比一件大。 尤其是这次,居然惊动了宗府里最具资格的老祖宗。 ... 第476章 :霸道的和事老 约一个时辰左右,赵弘润只带着沈彧与吕牧两名宗卫,被其堂兄赵弘旻的马车带到了宗府。 眼前的宗府,依旧是记忆中的宗府,看似与两年前相比根本没有什么变化。 有所变化的,是赵弘润的心态。 “弘润堂弟。” 见赵弘润居然负背着双手站在宗府府门前四下张望,赵弘旻不禁有些吃惊。 因为在他印象中,但凡是因为犯事而被宗府请到府内的王族子弟,到了这里无一不是战战兢兢、规规矩矩,哪怕是贵为东宫太子的弘礼,数年前因为犯事而被魏天子罚到宗府时,亦着低着头进出。 包括两年前的赵弘润。 赵弘旻还记得,两年前他奉命去城内一方水榭那片烟花之地缉拿眼前这位堂弟时,尽管这位堂弟当时面色镇定,但凭着他的眼力,他还是能看出这位堂弟当时心里没底,只是强装镇定而已。 而待等去年,待赵弘润因为在一方水榭与原阳王世子赵成琇起了冲突时,亦是他赵弘旻带着宗府的宗卫羽林郎前往缉拿。 当时,赵弘旻便隐约已感觉到,赵弘润没有向前一遭那样畏惧宗府了。 而如今,这位堂弟第三次蒙宗府召唤,却似乎是对宗府已毫无畏惧,居然没有立刻进府,反而站在宗府府门外优哉游哉地打量起府门的装饰来,这份镇定工夫,赵弘旻暗暗佩服不已。 但佩服归佩服,赵弘旻还是得上前催促眼前这位堂弟,因为他很清楚,这次召见赵弘润的人究竟是谁,那可是连他爹,宗府宗正赵元俨、俨王爷都得乖乖靠边站的几位族老。 “弘润堂弟,咱们还赶紧进府吧……若是有人瞧见你故意在此耽搁,报之府内,恐对你不利。” 赵弘旻小声地提醒道。 “……”赵弘润闻言望了一眼堂兄,淡笑问道:“此次,并非是二伯叫我来的吧?” 他口中的二伯,指的便是赵弘旻的父亲,宗府宗正赵元俨。 赵弘旻望了一眼随行的那一队宗卫羽林郎,含糊地说道:“此事,堂弟你入府后便知。” 说罢,他在转身的工夫,朝着赵弘润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作为暗示。 赵弘润一看就懂了,毕竟在宗府内,能使唤动宗正赵元俨父子的,没有几个。 看来今日会十分凶险呐…… 思忖了一下,赵弘润在堂兄赵弘旻的催促下,终于迈步向府内。 宗府,美其名曰是任何一名姬姓王族、公族成员的家,但事实上,不会有多少姬姓子弟乐意来这里,除非是别有所图,毕竟宗府的职构好比是朝廷的刑部,只不过它惩戒的皆是刑部所无权审问的姬姓子弟而已。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不过是朝廷以及刑部丢出来哄骗黎民百姓的罢了,真实的残酷现实是,王族成员皆拥有死刑豁免,简单地说,若是有一名姬姓子弟犯了罪,只要他不是造反、谋国、欺君,他是不会被判处死刑的,哪怕民怨滔天,顶多也只是一边终身圈禁,一边推出去一个身边人作为替罪羊,平息民怨而已。 而负责圈禁这名姬姓子弟的,就只会是宗府,除此以外,没有任何一股势力或朝廷府衙,有权监禁姬姓子弟。 正是因为这样,魏国国内那些姬姓王族子弟,对于宗府还是颇为畏惧的,毕竟虽说没有判死的危险,但终身圈禁,这对于一位本可享尽荣华富贵的王族子弟而言,那绝对是不亚于死亡的痛苦。 因此,那些犯了事被抓到宗府来的姬姓子弟,没有一个不是规规矩矩、老老实实,满嘴我会改过自新的话,似赵弘润这般双手负背、昂头挺胸走入宗府的,恐怕还真是头一个。 见此,赵弘旻忍不住小声劝说,劝说赵弘润收起这份骄傲,毕竟这可是在宗府里。 可惜赵弘润却婉言拒绝了堂兄赵弘旻的提醒,态度坚决地说道:“我不觉得,我是因为犯事而被抓到宗府,为何不可昂头挺胸?……我问心无愧!” 赵弘旻还想再劝,但见赵弘润态度坚决,他唯有放弃,只能小声地暗示赵弘润,待会说话时尽量婉转,切莫冲撞了那几位。 赵弘润嗤笑一声,不置与否。 沿着走廊转过前堂,经过了宗卫羽林郎的操练场地,又经过了好几座花园,赵弘润被赵弘旻带到了府内深处的一座大屋。 此时,赵弘旻停下了脚步,抬手指向屋内,说道:“堂兄我只能带到这里了,弘润堂弟且入内吧。……切记,不可莽撞。”说罢,他对沈彧与吕牧二人也说了几句,大意是让他俩止步于此。 沈彧与吕牧二人有些不情愿,毕竟以往赵弘润身边,无论何时都势必会有至少一名宗卫守护,哪怕赵弘润与苏姑娘或者苏姑娘行房事时,他们也会留一个人在屋外守着,毕竟这是宗卫的职责,确保自家殿下的安全。 但奈何这是从小将他们抚养长大的宗府,规矩甚大,他们尽管不情愿,也只能乖乖听命。 “殿下,那卑职二人就在此守候,殿下若有何……唔,需要,喊我们一声即可。” 沈彧对赵弘润暗示道。 显然,在抚养他们的宗府与眼下效忠的对象之间,沈彧与吕牧二人还是选择了后者。 当然了,这并不会成为诟病,毕竟若是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就不配当一名皇子身边的宗卫。 只不过他那带有暗示性的话,让赵弘旻苦笑不已。 “无妨,我能应付。” 眼瞅着沈彧与吕牧那一脸我豁出去了般的神色,赵弘润略有些好笑,在安抚了他们几句后,便迈步走入了大屋。 而此时,屋内早已得知了赵弘润来到的情况,从内堂走出来一名宗卫羽林郎,恭敬地说道:“肃王殿下,请随卑职来。” 赵弘润点点头,跟着这名宗卫羽林郎来到内堂。 刚走入内堂,他的眼眸便下意识地收缩了一下,因为他看到,内堂两侧的席位中,坐着好几人。 东侧席四人,西侧席四人,总共八个人,而且从外貌判断,年纪均比赵弘润得大上两轮。注:轮,一般泛指生肖,一轮十二年。 这就意味着,这些人十有都是赵弘润的长辈。 不过让赵弘润意外的是,他在东侧席的首席,瞧见了他二伯赵元俨。 这是他在这八位长辈中唯一熟悉的。 而让赵弘润更加意外的是,他二伯赵元俨除了在他进内堂时睁眼瞅了一眼之后,便始终是保持着闭目养神的姿态,仿佛是局外人似的。 “设坐。” 在东侧席,在赵元俨的下首,一名年纪比赵弘润大了恐怕不止两轮的老人,张嘴淡淡说道。 话音刚落,便有一名宗卫羽林郎取来一份褥垫,居然摆在内堂靠门处的中央。 这算什么?要审问么? 赵弘润微微皱了皱眉,深深望向那名老人,只见对方头发已明显花白、据赵弘润初步判断,年纪恐怕比他二伯赵元俨还要大,但是这位老人说话时的气势,却十分强烈。 那是一种唯有久居高位才能逐渐养成的上位者的气势。 “坐!”那名老人,见赵弘润静立不动,皱皱眉,又再一次说道。 口吻,几近于命令。 听闻此言,赵弘润心中愈发不爽,而就在这时,赵元俨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赵弘润,眼睑一垂,仿佛是在暗示后者坐下。 见此,赵弘润坐了下来,坐姿与堂内那八人一样,皆是跪坐。 虽然他很讨厌别人用这种命令似的语气对他说话,但二伯赵元俨的面子,赵弘润还是要给了,毕竟他二伯在前两回都挺维护他的。 当然,在跪坐下之后,赵弘润还是瞅着那边的那位老人,在心底骂了一句老东西。 岂料在这个时候,那位老人开口了:“谢坐之礼呢?” “什么?”赵弘润好似没听清。 见此,那位老人那张古板的老脸上愈加不悦,冷冷说道:“谢坐之礼!……难道礼官没有教你么?!” …… 赵弘润眯了眯双目,但终究是忍了下来,拱手拜道:“小辈弘润,多谢宗老赐坐。” “唔。”那位老人略感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口对他下首的两位年纪相仿的老人说道:“元偲疏于管教此子……” 那两位老人,闻言神色各异地望向赵弘润,其中一人符合地点了点头,另外一位却面带微笑,赞誉道:“然此子之才德……小辈无人出其右。” “那又如何?”最早那位老人冷哼一声。 见此,赵弘润心中愈发不爽。 而就在这时,赵元俨睁开眼睛,十分突兀地插嘴道:“弘润,这三位,乃是你的三叔公、堂叔公、小叔公。” 我……勒个去! 赵弘润心中微微一惊,尽管他已有所预感,但赵元俨的介绍,仍然让他万分震惊。 叔公……整整大他两辈! 而且同时就出现三位。 按照魏人六十年一甲子的习俗来说,这三位,恐怕是宗府硕果仅存的三位老人了吧? 看来三川之事,当真影响不小……居然炸出了这几位平时不出门户的老古董。 即便是赵弘润,此刻心中亦有些忐忑,拱拱手恭恭敬敬地拜道:“弘润,见过三叔公、堂叔公、小叔公。” “哼,还算记得点礼仪。”那位三叔公,即方才要求赵弘润行谢坐之礼的老人,见此淡淡说道。 而在其下首,那位堂叔公淡然地瞅着赵弘润,仅仅只是一点头,不置褒贬。 唯独那位方才夸赞赵弘润的小叔公,此刻笑眯眯地点着头,招招手说道:“弘润啊,莫要拘谨,此番我们三个老家伙请你来,是希望你们双方能坦诚地谈谈……” 双方? 赵弘润愣了愣,随即下意识地望向西侧席位的那四人。 原来如此…… ... 第477章 :不! 原来如此啊…… 赵弘润望向西侧席位的那四人,眼神逐渐冷淡下来。 而与此同时,三叔公则在介绍着这四人:“成陵王文燊、济阳王文倬、中阳王文喧、原阳王文楷……弘润,他们皆是你的族叔,你也向他们见礼吧。” 赵弘润没有理睬这位三叔公的话,而是目不转睛地打量着这四位族叔,尤其是原阳王赵文楷。 为何单单对原阳王赵文楷感兴趣? 原因很简单,因为此子的儿子,原阳王世子赵成琇,曾经为了十几万两银子,就将博浪沙那边的土地卖给了赵弘润,还一副自以为占了便宜似的,欢喜之余居然还愿意与他赵弘润化解干戈、日后相互提携,赵弘润当时拼了命才忍住笑。 尽管是远房的堂兄弟,但赵弘润还是觉得,赵成琇果真是个草包,称其是王族的纨绔,简直就是侮辱了纨绔二字,毕竟赵弘润的六王叔赵元俼,他也是个纨绔,而且是当今王族子弟中最大的纨绔。 可是在赵弘润心里,他这位六王叔那可绝对是深藏不露之人,洞察先机的才能,令赵弘润都由衷佩服。 赵成琇?给六王叔提鞋都不配! 正因为如此,赵弘润十分好奇,原阳王赵文楷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居然能养出赵成琇那个草包。 看看王族宗家嫡系,他赵弘润的兄弟们,有一个废物的么?哪怕是被评价为德大于才东宫太子弘礼,也远不是赵成琇可比的。 而其余的,似雍王弘誉、襄王弘璟、燕王弘疆、庆王弘信、睿王弘昭,哪个不是逸才?就连堂兄赵弘旻,在赵弘润看来都是难得德才兼备的俊杰。 而相比于宗家这边的人才济济,分家那边,居然出了原阳王世子赵成琇那种贪色、贪财,只懂得仗势欺人、却毫无本事的草包,简直是要丢尽姬赵氏一族的脸面。 果然还是身处的环境与受到的教育的关系啊…… 赵弘润暗暗思忖道。 也难怪,毕竟王族的宗家子弟,普遍还是洁身自好的,尤其是魏天子那些儿子,竞争地那是何等的激烈,为了争夺那个位置,谁也不肯在德才这两方面落于人后。 再者,宫学的封闭式严格教育,使得王族宗家子弟无论主动或被动都接受了正确的教导,才学还在其次,宫学真正教导的,是让诸皇子们明白如何成为一位合格的领导者,即帝王之学。 而似原阳王世子赵成琇那些王族分家的子弟,如何会感受到这股压力?他们生来衣食无忧、却又无缘君王之位,不出意外,就是一辈子荣华富贵的生活,如此优越的生活环境,使得这些人几乎就没有所谓的理想、抱负,所谓的追求,恐怕也就是喝最醇香的美酒、睡最美丽的女人而已。 赵弘润很羡慕……不,十分痛恨这帮人! 因为他爹赵元偲,即魏天子,可不会平白无故给儿子用于挥霍的钱财,赵弘润长这么大,从未从他父皇手中得到哪怕一个铜钱的零花,毕竟魏天子的教育方式,不,应该说王族宗家的教育方式就是这样:你能挣到的,那就是你的,挣不到的,就别去妄想。 正因为从小受到这样的教育,赵弘润以及他的兄弟们,遇到问题从来都不会考虑去寻求他们父皇的帮助,只会各凭手段。 若单单如此也就算了,偏偏有时候魏天子为了达到他的政治目的,不惜出卖儿子、算计儿子、利用儿子,弄地如今赵弘润每做一件事都得仔细考虑,免得被他父皇利用。 被利用事小,可若是被利用之后还被他父皇嘲笑、奚落,这绝对是无法承受的。 “弘润!” 就在赵弘润打量着那四名族叔,心中遐想万千时,堂内响起了一声重喝。 赵弘润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他那位三叔公,此刻正一脸不渝地瞪视着他。 哪里又得罪这个老东西了? 赵弘润疑惑地望着三叔公,却见后者指着那四位诸侯王,对赵弘润冷声说道:“他们皆乃你族叔,老夫叫你对彼行礼,你为何装聋作哑?!” 对这四人行礼? 赵弘润皱了皱眉,转头望向成陵王赵文燊、济阳王赵文倬、中阳王赵文喧、原阳王赵文楷,见这四人脸上隐隐露出一种竭力掩饰却掩饰不住的得意,他心中顿时一沉。 原来如此……原来是打这个主意。 赵弘润咂了咂嘴,似笑非笑地望着那四位诸侯王。 他已猜到了这四名诸侯王的打算,无非就是借宗府内的老古董对他施压,让他低头,让他服软而已。 而那位三叔公,显然已被这四人说服。 想到这里,赵弘润嘴角扬起几分淡淡笑容,转头望向三叔公,笑着问道:“三叔公,是不是弘润我向四位族叔行个礼,我就能回去了?并且日后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如若如此,我并不介意向四位族叔行个礼。” 那位三叔公闻言面色一滞,连带着那四位诸侯王的面色也有些不自然,毕竟他们今日叫赵弘润过来的目的,是为了三川那边的事,至于行礼什么的,无非就是强迫赵弘润低个头,好方便提出后续的要求而已。 可如今赵弘润这么一说,他们反而有些骑虎难下了。 见此,成陵王赵文燊连忙打圆场说道:“三叔,行不行礼什么的,其实也不必计较过多。弘润年纪还小,疏于礼仪,这也是少年习性嘛。”说罢,他转头对赵弘润说道:“弘润啊,我等此番邀你前来,是希望与你好好商量一下三川那边的事……我们作为你的族叔,前些日子皆有些纳闷,不知是哪里得罪了你,以至于我们的商队被拒绝出成皋关,我们想,这其中恐怕有什么误会。” “……”赵弘润沉默不语。 事实上,他对这四位族叔并无私人恩怨,本不至于断他们财路,只不过,为了魏国的日后着想,赵弘润觉得他有必要遏制国内某些王族、公族所把持的商贾力量,让平民商贾有机会壮大。 因此,从国家社稷的角度来说,赵弘润的做法并没有错。 但若是从同族情谊的角度来分析这件事,那赵弘润的做法就未免有失偏颇了,有种胳膊肘往外拐的嫌疑。 尤其是当成陵王赵文燊用和气的口吻来述说这件事时,赵弘润还真不知还如何接话。 可能是见赵弘润沉默的时间过久了,三叔公在旁冷哼一声说道:“弘润,你要做的,就只是在这里点个头,成皋关那边,老夫自会去处理。” 言下之意,只要赵弘润此刻点个头,这件事就作出决定了。 而听闻此言,方才抱持沉默的赵弘润抬起头望向三叔公,正色问道:“三叔公,你可知晓,弘润前年为何会主动请缨,率军前往颍水郡,去击溃楚暘城君熊拓进犯我大魏的军队么?” 三叔公皱了皱眉,不悦地说道:“你的功勋,老夫记得……” 然而,赵弘润却没有理睬三叔公的话,打断后自言自语道:“楚国以为,施加压迫就能令我魏人屈服,我用击溃十六万大军的战绩来告诉楚国,不!我大魏敢于对任何强迫我方的恶党言……不!” 说罢,他目不转睛地望着三叔公,斩钉截铁地说:“不!这就是本王的回答!” 整个堂内,鸦雀无声。 成陵王赵文燊、济阳王赵文倬、中阳王赵文喧、原阳王赵文楷,一脸惊骇地望着赵弘润,就连赵弘润的二伯赵元俨,亦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赵弘润。 谁也没有想到,赵弘润居然有这等胆量,在宗府内,当着宗府三位宗老的面,倨傲地自称本王,并且指桑骂槐地辱骂那位三叔公为恶党,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事! “你……”那位三叔公在呆滞了半响后逐渐回过神来了,指着赵弘润惊声说道:“弘润,你敢……” “叫肃王!”赵弘润沉声喝道。 “什么?”三叔公闻言满脸惊愕。 只见赵弘润冷哼一声,冷冷说道:“我乃大魏肃王,获王号于父皇,岂只是你口中小辈?你若亦具王位,本王与你平级,否则,本王大过你……” “放肆!”三叔公拍案骂道:“小辈,你敢视祖宗礼法于无物么?!” “祖宗礼法叫你倚老卖老?”赵弘润冷哼一声,随即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三叔公,一字一顿地骂道:“老东西!” 骂了。 这回可不再只是指桑骂槐,而是当面辱骂。 一时间,成陵王赵文燊、济阳王赵文倬、中阳王赵文喧、原阳王赵文楷,包括赵元俨,皆一脸惊骇之色,瞠目结舌。 “来人!”只见三叔公暴怒之下,指着赵弘润喝道:“将此狂妄之子,拿下!” 听闻此言,宗卫羽林郎涌出内堂,将赵弘润架了起来。 不出差错的话,赵弘润应该会被关到静虑室面壁思过。 但赵弘润的面色,依旧风轻云淡,仿佛根本未将王族子弟畏之如虎的静虑室放在眼里。 而望着赵弘润被宗卫羽林郎带走,成陵王赵文燊、济阳王赵文倬、中阳王赵文喧、原阳王赵文楷四人面面相觑。 这……算什么? ... 第478章 :肃王的倔强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元偲教的好儿子!” 可能是将赵弘润关入静虑室仍不足以平息心中的怒气,三叔公在那拍案大骂。 而这时,小叔公却哈哈一笑,说道:“真是机智的小子……怪不得能将楚人与三川人玩弄于鼓掌之上。” 那位三叔公闻言望向小叔公,正要开口,忽然面色一愣,浑浊的老眼转了几下,随即皱皱眉,气愤地骂道:“该死!好狡猾的小子!” 见此,堂内诸人逐渐也回过味来了。 要知道,他们“请”赵弘润过来,可是为了解决三川那边的事,可眼下,赵弘润并未点头认同,反而是因为开口辱骂长辈而被关到了静虑室。 放他出来吧,被赵弘润当面辱骂老东西的三叔公心中不快。 可不放他出来,这小子明显是打定主意要拖延时间,为此不惜身陷静虑室。 这……如何是好? “此子,可是给我们三个老东西出了一个难题啊。”小叔公笑呵呵地说道。 “……”三叔公望了一眼小叔公,面色着实不好看。 良久,他转头对赵元俨说道:“元俨,元偲那边……一定要那可恨的小子点头么?” 赵元俨面色平静地说道:“三叔,陛下说,这是最佳的办法。……陛下说,三川,是弘润打下来的,川雒,也是弘润组建的,他非但征服了三川,也征服了三川之民。弘润作为此战最大功臣,若他不点头应允此事,恐难以服众……万一传出去,无论是朝廷还是宗府,恐怕有损名声。” “……”三叔公微微皱了皱眉。 见此,小叔公在旁劝道:“三哥,何必与小辈一般见识呢?更何况,此乃彼子之计,并非当真辱骂三哥。……将此子放出来,好好商量便是。” 三叔公闻言摇摇头,惆怅地说道:“既然是计……老夫即便将其放出来,他也必定会再次指着老夫的鼻子,痛骂老夫。” 这倒是…… 小叔公哭笑不得摇了摇头。 “先关他两日,叫他吃吃苦头!”三叔公最终决定道。 当日,宗府这边所发生的事,便由内侍监传到了魏天子耳中。 不得不说,魏天子在听到这件事后,也不由地愣住了。 虽然他也猜得到赵弘润辱骂那位三叔公的用意是为了拖延时间,但魏天子还真没想到,这劣子居然这样胆大包天。 “这招棋……还真是让人意外啊。” 从旁,大太监童宪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被肃王殿下所骂的那位,莫非就是上一任的宗正大人?” “是啊,那是连朕都忌惮三分的三叔啊……那劣子,真有胆量。” 说罢,魏天子思忖了片刻,说道:“童宪,你叫内侍监去盯着,若是朕那位三叔果真撇下弘润,你就叫人将这件事传出去……” 大太监童宪闻言躬身说道:“老奴明白。”说罢,他转身欲离开去安排此事。 就在这时,魏天子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叫住童宪,问他道:“童宪,你觉得朕这样做,是否有失偏颇?终归朕从那些人手中拿回来不少东西……” 童宪闻言恭敬地说道:“殿下乃陛下爱子,陛下为人父,袒护亲子又有何过失?” 人父…… 回想起前几日赵弘润那句儿臣被父皇卖了几回、卖着卖着就习惯了的话,魏天子眼眸中闪过一丝黯然。 而童宪却会错了意,以为魏天子还在犹豫,在旁说道:“牲且舐犊,何况人乎?此乃天罡人常。” “善!”魏天子点点头,嘱咐道:“谨慎些,朕不想落下麻烦。” “是。”童宪恭谨地退下了。 而另外一边,赵弘润则已被关入了静虑室,面壁思过。 静虑室,赵弘润叫它小黑屋,是一间隔音效果非常好的密室,颇为空旷,但是非常昏暗,仅有豆粒那么大的光亮。 起初,这是给王族子弟修身养性之用的密室,但因为实在太苦闷,以至于逐渐被受罚的王族子弟们传成了接受处罚的刑房,而宗府,逐渐也将其当成了刑房来用。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相当折磨人的地方。 这不,刚刚被带到静虑室内,赵弘润便感到密室内闷热无比,令人心躁。 是的,由于静虑室没有窗户,密不透风,使得室内极其闷热,再者,那盏微弱的油灯,那点豆粒般的光亮,非但不足以照亮四周,反而会让人感到更加不适。 更糟糕的是,在这里不允许出声。 而赵弘润接受的惩罚,便是似道士般盘坐在那层褥垫上,静静地呆着。 是的,静静的呆着,除了吃喝拉撒,一日十二个时辰就坐在那片褥垫上。 似这等修身养性的方式,也难怪王族子弟们会将其当做最无法忍受的处罚。 比如赵弘润,此刻就心躁不已,寂静的密室内,唯有听到那因为空气闷热而急促喘息的轻响,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声音,真正意义上的落针可闻。 “啪!” 一把戒尺打在赵弘润肩膀上,赵弘润吃痛地叫了一声,随即又是啪地一下。 “喂。”回过头瞅了一眼执行处罚的宗卫,赵弘润冷冷说道:“此番本王可不是因为受罚而来到这里,本王不接受这样的惩罚,你若胆敢无礼,待本王出去之后……” “啪!” 一声轻响,打断了赵弘润的话。 妈的! 赵弘润暗骂一句,不敢再出声了。 很遗憾,执行监视的那是宗卫羽林郎,是魏国国内对宗府、对王族最为忠诚的军队,赵弘润的地位,根本无法影响对方的意志。 算了算了,看在沈彧他们的面子上,不跟这傻宗卫一般见识……唔,趁此机会,不如静下心来好好考虑一下日后的规划。 暗自嘀咕了两句,赵弘润仔仔细细地开始考虑以往无暇细想的那些事。 是的,应付这种枯寂、苦闷惩罚的最佳办法,就是转移注意力,否则,在这种环境下,还真有可能会被逼疯。 如此,过了两日。 那位三叔公可能觉得赵弘润应该已受到了教训,遂亲自带着几名宗卫羽林郎,过来释放赵弘润。 可没想到,赵弘润被放出静虑室后,待看到他那位三叔公后,居然又骂了一句老东西。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在骂完这句后,居然自觉地回静虑室去了,气地三叔公指着赵弘润的背影,老脸涨红,半响说不出话来。 “给老夫关上他半个月!”三叔公时候怒声骂道。 于是乎,赵弘润被关了半个月。 不过在这半个月里,三叔公不时地来静虑室探望,可能是想看看赵弘润是否有服软的迹象。 但很遗憾,赵弘润的倔强出乎他的想象。 以至于到了半个月后,三叔公感觉自己有些骑虎难下了。 怎么办?若是赵弘润不服软?再关他半个月? 那小子摆明了就是打算借在静虑室受刑这件事来拖延时间。 如此,截止到洪德十八年正月二十一日,赵弘润已经在静虑室内呆了足足十七天。 然而,这位倔强的肃王仍然没有服软求饶的意思。 丝毫没有。 而对此,小叔公由衷赞道:“此子才德兼备,不想心性意志,亦是这般稳固,坚定不移……” 说罢,他对三叔公调侃道:“三哥,你输了。” 三叔公那一张老脸有些挂不住,但事实摆在眼前,就连他也不得不承认:他对赵弘润束手无策。 祖宗留下的礼法规定,王族成员除非谋逆,否则是不允许刀棍上身的,因此,宗府惩戒王族子弟的办法,就是让其在静虑室面壁思过,一方面惩戒他,一方面也算是磨练他的意志。 但若是有人经受住了这招的考验,那宗府也就没辙了。 当然了,事实上宗府还有一招,那就是终身圈禁,但问题是,一来赵弘润罪不至此,二来,魏天子恐怕也不会允许宗府这般对待他儿子。 换而言之,宗府已对赵弘润没辙。 “老夫就纳闷了,此子哪来如此坚韧的意志?” 看得出来,三叔公仍有些不服气,因为他从来没遇到过如此难缠的小辈。 而听闻此言,小叔公笑着说道:“三哥你忘了,弘润那可是两度率军出征在外,历经军中艰苦,岂是那些养尊处优的小辈可比的?……趁着咱们的老脸还未丢尽,赶紧将他放出来吧。” 三叔公恶狠狠地吐了口气,招来一名宗卫羽林郎,叫他到静虑室将赵弘润放出来。 没想到片刻之后,那名宗卫羽林郎却独自一人回来了,表情古怪地回禀道:“老大人,肃王言道,他在静虑室吃地好,住得好,不想出来。” “什么?”三叔公面色微变。 他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还第一次听到有族中的小辈说在静虑室内吃得好、住得好的。 而听闻此言,小叔公脸上却露出几丝忧色,苦笑说道:“这下麻烦了……” 可能是为了验证这句麻烦了的话,王都大梁内逐渐传开一则消息,说宗府为了逼迫肃王弘润对姬姓一族开放三川之地,方便王族敛财,将肃王弘润抓到宗府囚禁。 这个消息一传开,顿时朝野鼎沸,议论纷纷。 要知道,肃王弘润一征楚国、二征三川,俨然已成为大梁魏人心中的骄傲,如今得知这位肃王殿下居然因为一些脏污之事被囚禁起来,自然是又惊又怒。 而同日,冶造局宣布停工,无论是给户部造的船,还是给兵部造的武器,所有一概与朝廷司署合作的项目,全部停工。 对此,冶造局的解释很简单,没钱了。 没了肃王,还有谁愿意不计回报地往冶造局砸钱? 户部急了、兵部急了,二者联合工部屡屡上奏垂拱殿,请魏天子出面解决此事。 有不少人已有些预感,继吏部、兵部、户部之后,又有一个府衙要倒霉。 ... 第479章 :舆论 大梁的某酒馆内,时隔半月再次回到王都大梁的文少伯与介子鸱二人,正兴高采烈地坐在酒馆的角落吃酒。 因为兴高采烈?因为他们刚刚找到一条迅速积累金钱的门路。 即那些贵族商贾的商队。 最近几个月,由于肃王弘润下令成皋关限制魏国国内贵族商贾的商队出关,使得那些动辄几十上百辆马车的商队,无法通过成皋关前往三川,于是乎,那些贵族商贾们,只能带商队来到距离成皋关不远的荥阳城,在那里暂时安顿下来,一边心中暗骂肃王弘润断他们财路,一边等待着来自朝廷的开放三川的好消息。 然而,贵族商贾中也有头脑灵活的,他们心想:虽然我们无法通过成皋关,但我们可以从那些平民商人手中购买三川的货物呀。 于是乎,贵族商贾与平民商贾的第一场交锋就此打响:强买强卖。 由于利害相同,那些贵族商贾们迅速联合起来,在成皋关东大约十几里的官道上,设下了障碍,强迫那些刚刚从三川返回的平民商贾们,将车上三川的特产卖给他们。 至于价格,当然是趋近于成本价。 然而,成皋军似乎是早有预料,以至于当出现第一批受害者时,成皋军的骑兵队便迅速出动,几乎片刻工夫就捣毁了这个非法的关卡,将涉及人员全部抓捕归案。 据可靠消息称,那些私设关卡的家伙将在成皋关修筑十年的城墙,这惩戒不可谓不重。 而期间那些反抗的人,成皋军亦毫不留情,以造反罪名就地格杀。 于是乎,贵族商贾与平民商贾的第一场交锋,由于成皋军的介入而败退,平民商贾往返三川与大梁的路径得到了保障。 正所谓财帛动人心,眼瞅着那些平民商贾们来来往往,那些贵族商贾们逐渐又有些眼红了。 当然,因为有了前车之鉴,他们已不敢强行收购平民商贾的特产,他们换了一种方式:将自己车上的货物,以高于收购价的价格卖给这些平民商贾。 那些贵族商贾们觉得:你成皋军不允许我们强买强卖,但若是那些平民自愿买卖,你们总不能再干涉了吧? 还别说,这次成皋军还真没有干涉。 于是,那些贵族商贾们死寂了许久的心顿时又变得火热起来。 毕竟他们无法通过三川,货物堆着也是堆着,何不卖给那些平民商贾呢?天晓得朝廷何时对他们开放三川? 反正他们手里捏着进货渠道,随时可以补充货源。 而平民商贾们,他们心想,我们从家乡进货,辛辛苦苦往返于三川,如今那些贵族商贾愿意给我们提供货源,虽然价格高些,但却大大节省了时间,何乐而不为? 于是乎,贵族商贾与平民商贾又展开了短暂的合作,这双方的合作,使得荥阳城一下子变得兴旺了起来,只可惜这种兴旺是虚假而短暂的,因为一旦朝廷宣告三川对贵族商贾开放,那些贵族商贾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撇下平民商贾这些合作伙伴,甚至反过来倾轧后者的生存空间。 但不管怎样,眼下贵族商贾与平民商贾展开了短暂的合作。 这种合作,使双方都有盈利,亏的只是朝廷户部而已。 当然了,以朝廷户部与三川的交易量看来,他们恐怕也不会在乎这点损失。 而文少伯与介子鸱,也趁机这个机会,迅速扩大势力,手底下的装货马车以及奴隶,越来越多。 如今,文少伯手底下已有二十余辆马车,三十余名奴隶。 而今日,正是他与介子鸱第三度来到王都大梁。 来到王都后,文少伯在城内一家酒馆买了一车的酒水,叫奴隶们用马车将其拉回歇脚的客栈,算是对这些奴隶辛苦的嘉奖。 至于文少伯与介子鸱二人,则并未急着返回客栈,而是在酒馆内坐了下来,叫了几壶酒、几道菜,也算是犒赏犒赏自己。 他们准备今日在大梁的客栈好好歇息一日,明日驾着那二十几辆空车前往荥阳城,从那些贵族商贾手中进货,毕竟大梁这边的货物中,那些在三川比较好卖的东西几乎都被他们这些平民商贾抢购一空了,除非他们愿意多花时间去别的县城,否则,从暂时停驻在荥阳城的那些贵族商贾手中收购货物,是目前来说最快速、最便捷的进货方式。 然而,就在这兄弟二人兴致颇高地喝酒吃菜之际,他们忽然听到邻座有两个男人在小声谈论。 一个酒徒与他的酒友。 “喂,你听说了么?肃王被抓起来了。”那酒徒,对他酒友言道。 酒友闻言一愣,下意识反问道:“啊?肃王?哪个肃王?” 酒徒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说道:“我大魏有几位肃王?自然是肃王弘润殿下啊!” 没听到听了这话,他酒友像看待傻子似的看了一眼他,嗤笑道:“你在说笑吧,兄弟?肃王殿下英明神武,兼又洁身自好,谁会抓他。” “是真的!”酒徒着急地说道:“当真被抓了!” “你又要诓我。”酒友笑着摇头道:“我不会再信你了。” 见此,那名酒徒连忙信誓旦旦地起誓道:“我以祖宗起誓,这件事千真万确。” 在魏人的习俗中,天地神祗最大,其次就是祖宗,没有谁会拿祖宗说笑。 因此,在听到这番话后,那位酒友脸上的笑容逐渐收了起来,可还没等他开口发问,他忽然听到邻座传来一个声音。 “被谁抓了?陛下?” 这个声音的主人,正是文少伯。 那酒徒回过头瞅了一眼文少伯,见他满脸对此事的关注,心中的八卦情绪顿时得到了满足,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是宗府!” 文少伯闻言一愣。 想想也是,虽然安陵在颍水郡也算是大县,但与大梁相比,也不过是乡下地方而已。 因此,似文少伯这种乡下地方来的中层世族子弟,哪听说过什么宗府,闻言下意识地问道:“宗富是谁?那姓宗的什么来头,居然敢抓肃王殿下?” 那酒徒与那酒友直翻白眼,有些鄙夷地看了一眼文少伯,心说:这是哪里来的无知小子? 而就在这时,介子鸱在旁招手唤来店伙计,指着那酒徒与其酒友的桌子,淡淡说道:“伙计,这两位客人的帐,待会算在我们头上。” 这话比什么都管用,这不,那名酒徒一边喊住正点头准备离开的店伙计,不动声色地又要了四壶酒,一边耐着性子对文少伯解释道:“宗府并非人名,而是一座府衙的名号姬姓赵氏王族大宗正院,是王族约束其族内子弟的府衙,类似于刑部,它是有权缉拿任何一名犯了事的王族、公族子弟的,即便肃王殿下乃王族宗家嫡系,亦可被宗府缉拿问罪。” 说着,他冲着介子鸱点了点头。 介子鸱懒得去计较这酒徒刚才又叫了四壶酒的事,闻言问道:“肃王犯了什么事?” “犯了什么事?”那酒徒闻言嘲讽了一句,随即压低声音说道:“犯了身为王族宗家嫡系子弟,却不愿与那些仗势欺人、强买强卖的贵族们同流合污的大罪呗” 果然! 介子鸱闻言皱了皱眉,他早就预测到肃王弘润一旦回到大梁,势必会受到来自国内王族、公族、贵族方面的压迫,今日所闻,可谓是证实他的判断。 “肃王还被关在宗府?”介子鸱皱眉问道。 “还未。”那酒徒从新端上来的四壶酒中提起一壶,给自己以及对坐的酒友倒了一杯,压低声音说道:“据说是因为肃王不肯低头。” 难道说肃王打算以这种僵持局面,一直拖到六月?这代价可大啊 介子鸱深深皱紧了眉头,又问道:“无人为肃王求情、帮衬?” 那酒徒晒笑道:“那可是宗府,虽说雍王与肃王关系不错,可也不敢去得罪宗府啊” 介子鸱又皱了皱眉,忽然,他眼眸微动,低声问道:“这消息,是谁传出来的?” “这个”酒徒愣了愣,摇摇头说道:“朝野都在传,究竟是何人传出,这个我也不知。” 介子鸱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刻意藏匿了消息的源头是怕被宗府记恨么?不对。依此人所言,宗府的权柄极大,若是害怕被宗府记恨,就应该明哲保身,反正肃王也不会有性命之忧,不至于有人会冒着被宗府记恨的危险去帮助肃王,否则日后一旦走漏消息,无异于引火烧身。换而言之,传出这个消息的人,恐怕并不在意宗府的报复是毫不在意么?等会,毫不在意?难道是魏王? 介子鸱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草草结算了酒菜钱,文少伯与介子鸱返回了他们暂时居住的客栈。 在回到房间里,介子鸱找店家要来笔墨纸砚,在纸上提笔疾书。 写完后,介子鸱一边吹着纸张上的墨水,一边对文少伯说道:“少伯,准备一下,等我回来,我们即刻出城。” “啊?”文少伯愣了愣,满脸不解地准备细问,却诧异地发现介子鸱已经走出了屋子。 出了客栈后,介子鸱通过询问路人来到了冶造局附近,但他并没有靠近,而是找到一名在街头玩耍的稚童,取出那封信,以及一个大钱。 “小家伙,将这封信送到那座府邸,这枚大钱就是你的了。” 那稚童欢喜地点点头。 一炷香工夫后,这份信便被送至了正为肃王身陷宗府而担忧的冶造局局丞王甫的手中。 “行得通么?” 王甫嘀咕了一句,随即咬咬牙,唤来一名文吏,吩咐道:“传出消息,我冶造局从明日起全部停工。” 那文吏显然也听说了肃王弘润的事,闻言惊声说道:“局丞大人,用这种方式逼迫朝廷,非但帮不了肃王殿下,还会害了殿下啊!” “什么?帮肃王殿下?”王甫哼了哼,奸猾地说道:“谁说是为了肃王?只是咱冶造局没钱了而已。” “诶?妙!”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n投、,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n阅读。 ... 第480章 :舆论(二) 冶造局宣布停工,这则消息所产生的影响,甚至要比肃王身陷宗府还要惊人。 要知道,如今的冶造局早已不再是当初那种垫底中的垫底司署,同时负责着博浪沙的建设、祥福港的建设,还有替户部造船,协助兵铸局打造那批武器,研发新式武器、防具、战争兵器等等,俨然已成为一个拥有数千名工匠、官员的庞大机构。 而冶造局一宣布停工,最着急的就是户部,毕竟随着三川贸易线的开启,户部的利润比之往年何止翻了一番? 在尝到了甜头后,户部一方面向冶造局下了建造数百艘运输船的巨大订单,一方面与工部达成了协议,以支付一笔庞大拨款的代价,请工部将颍水水域的几条主要水流挖深、拓宽。 不出差错的话,户部下一步的计划,就是利用水运,将三川的特产借水利运到魏国各地,甚至于,多余的物资还可以与同盟的齐国、鲁国展开交易,甚至是与暂时停战的楚国交易。 因此,户部需要大量的船只。 然而,冶造局却忽然宣布暂时停止一切工程,这好比是给挽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的户部官员一记闷棍,打地他们头晕眼花。 这不,户部尚书李粱在听到这则消息后,就当即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胸闷感,当即召来左右侍郎以及各司署的司郎,于密室内开了一次会议。 “怎么办?”望着在座的诸位下属,户部尚书李粱颇感头疼地问道。 密室内,诸位户部官员对视了一眼,随即,本署司郎严铮摇了摇头,淡淡说道:“太巧了……这边肃王身陷宗府,那边冶造局的王甫就以冶造局缺钱而宣布暂时停工……” “话不能这么说。”左侍郎崔璨闻言笑道:“冶造局缺钱,这不奇怪,毕竟在以往,冶造局一切花费,皆是肃王殿下一力承担,为此,肃王殿下已欠下了我户部数百万两的巨款……” 而听到这句话时,在座的户部官员们,表情都很古怪。 因为他们从来没有听说有哪位王族子弟为了国家建设,而欠下户部如此巨大的负债的。 “肃王太固执、太霸道、太……气粗了。” 度支司郎何漾苦笑着摇了摇头,但是眼中却无半点恼恨之色,唯有佩服以及,无可奈何。 如今的户部,一直在与肃王弘润打交道,使得户部的官员们逐渐意识到,肃王弘润,那果真是一个极其有主见、有主张,同时也是非常非常固执、倔强的人。 好比三川纪念币这件事,当时负责铸造国内通用铜钱的户部金部,其司郎蔡禄是言辞否决的。 因为蔡禄觉得,按照肃王弘润的要求铸造出那些精致的钱币,花费的代价太高,然而作用却太低,有些哗众取宠之嫌。 但是肃王弘润,却否决了蔡禄的否决,用书信明确通知户部:本王说要铸,就一定要铸! 户部没办法,就说,那好吧,你造吧,但是这笔钱我们户部不会出。 然后肃王弘润就说,本王自己承担! 于是乎,短短十日间,三川纪念币便迅速出炉,冶造局毫无怨言地按照肃王弘润的命令铸造了模具,而肃王弘润则为此欠下了户部一屁股的债。 肃王弘润,就是这样一个固执、霸道、倔强的人,财大气粗就算了,偏偏他在本来就欠户部一屁股债的前提下,还是很气粗。 还别说,这件事在户部内部早已成为津津乐道的话题之一。 “下官亦不觉得冶造局是真的缺钱……”金部司郎蔡禄此时开了口,摇摇头说道。 话音刚落,度支司郎何漾咧嘴笑了笑,说道:“试探这件事的真假很容易,反正我户部的收支开宽裕,借一笔巨款给冶造局,若王甫满脸堆笑,那就是真的缺钱,若是王甫瞪着咱们,将咱们恨得牙痒痒,那就是假的……” 听闻此言,密室内鸦雀无声,众人转过头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度支司郎何漾,几番欲言又止,神色极其古怪。 见此,度支司郎何漾讪讪说道:“下官只是说笑而已,何必如此?” “这个玩笑并不好笑。”仓部司郎匡轲瞥了一眼何漾,神色有些不悦。 也难怪,毕竟冶造局停工,影响最大的就是负责国内货运、库藏的仓部,毕竟冶造局正在建造那些船只,就是配给仓部的。 毫不夸张地说,此刻心情最恶劣的,恐怕就是这位匡轲匡司郎官。 不过其次,就是何漾的度支司,而负责铸造钱币以及统筹国内市价的金部,其实影响不大。 摇摇头,尚书李粱无奈地说道:“好了好了,本府请诸位大人前来商议,可不是为了争吵,而是希望能想出一个对策来。……崔大人对此有何看法?” 左侍郎崔璨思忖了片刻,说道:“王甫此举,多半是为搭救肃王,若我户部从中破坏,得罪了王甫,无异于得罪肃王。但我户部也没有必要帮助肃王而得罪宗府,我们只需顺水推舟……” “如何顺水推舟?”李粱问道。 听闻此言,崔璨转头望向度支司郎何漾,问道:“何大人,最近我户部度支情况如何?” 度支司郎何漾闻言点点头说道:“尚可。虽购入了许多三川之物,但因为仓部迅速将其在各地抛售,倒并非入不敷出,尚有一笔款项……” “对外宣称入不敷出,解决了。”崔璨淡淡说道。 尚书李粱与在座的诸位官员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善!” 当日,在户部联合兵部、工部联名向垂拱殿提出奏请,奏请魏天子出面干涉肃王身陷宗府一事时,朝中也传出户部为何不资助冶造局这样的猜疑。 对此,户部对外表示,他们最近在三川收购了海量的特产,这些货物还未售出兑换成钱财,致使国库空虚,无力支持冶造局。 而在听到这些言论后,朝臣中那些聪明的,有见地的,就闭上嘴不再说话了。 很显然,户部是不想介入这件事。 户部缺钱?国库空虚?开什么玩笑!你们户部刚刚还支付了一笔巨款请工部挖深、拓宽河道啊!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垂拱殿却接纳了兵部、工部、户部的联名奏请,派遣三卫军总统领李钲前往宗府,希望尽快解决这件事,好使肃王弘润回到冶造局,以免因为停工而造成更大的损失。 于是乎,朝臣们也就明白了。 不可否认,当事态演变成这种情况时,宗府已开始有些头疼了。 更别说魏天子令三卫军总统领李钲亲自在监察这件事。 别看李钲也是宗卫出身,也是被宗府抚养长大、教授一身本领,但正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从宗府里走出去的宗卫,也只会效忠他们如今的对象,就如李钲效忠魏天子、沈彧效忠赵弘润一样。 因为宗府从小就是这样教导这些宗卫们的。 当日,赵弘润的那几位三叔公、堂叔公、小叔公,在厅堂会见了李钲。 由于这几位赵弘润的长辈皆是李钲当年在宗府时,在宗府内执掌权柄的大人物,因此,尽管李钲贵为三卫军的总统领,堪称是大魏军方势力的第一人,亦不得不对其恭恭敬敬。 “三位老大人,末将受陛下托付,前来督视这件事。……外边的种种谣言,相信几位老大人也听说了,陛下希望宗府尽快谈妥这件事。” 由于事态的演变,魏天子亦顺水推舟地开始对宗府施压,而且理由大义凛然,让人挑不出毛病来:你们宗府拘禁了我儿子,导致我儿子无法想办法挣钱养活冶造局,如今冶造局因为缺钱而不得不停工,牵连到了兵部、户部、工部,使朝廷蒙受巨大的损失,你们还想耽搁多久?还想让朝廷蒙受多少损失? 而对此,赵弘润的三叔公、堂叔公、小叔公无言以对。 虽然说谁都不是傻子,但对方占尽道理、大义凛然,哪怕赵弘润那位三叔公心知肚明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也不好直白地将其说破。 毕竟宗府虽然有时候甚至可以限制皇权,但毕竟无法真正地凌驾于皇权与朝廷之上。 尽快解决……那小子那般倔强,谈何容易? 三叔公皱了皱眉,心中很是不悦。 但事到如今,他也无计可施,毕竟这件事若是再闹下去,哪怕他是宗府的上任宗正,恐怕也难以挽回恶劣的影响。 无奈之下,三叔公与堂叔公、小叔公,领着李钲来到了静虑室。 “你退下吧。” 端着蜡烛台,借助蜡烛的光亮走入了闷热的静虑室,三叔公挥挥手遣退了站在赵弘润身边的那一名手持戒尺的宗卫羽林郎。 继而,目不转睛地望着盘坐在褥垫上的赵弘润。 整整十七日,赵弘润在这又热又闷的静虑室内,整整呆了十七日。 这份意志力,就算是三叔公亦不得不对此子刮目相看。 无声地叹了口气,三叔公沉声说道:“弘润,好好谈谈吧。” 听闻此言,赵弘润闭合的双目,缓缓地睁开。 他的眼眸中,毫无在此修身养性整整十七日后的平静,而仿佛是充斥着无尽的怒火。 “叫肃王!”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 第481章 :肃王的怒! 叫肃王! 仅仅三个字,然而那语气,却让人隐隐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因为那语气中,仿佛蕴藏着滔天的怒意,只是隐而未发。 这小子 三叔公面色微变,弯下腰,将手中的烛台举到赵弘润头旁。 借助蜡烛的光亮,三叔公终于看到了赵弘润那双布满血丝、且充斥着仿佛无穷无尽愤怒的眼眸。 而与此同时,小叔公亦瞧见了赵弘润的面色与眼神,心中咯噔一下之余,暗道不好。 因为他意识到,赵弘润正在这静虑室坚持十七日之久,那并非是因为心性逐渐平静地或者别的什么,而是因为,这位年轻的王族子弟,一直在忍耐着,忍耐着。 倘若说,在静虑室内呆了整整十七日后,赵弘润领悟了何谓心境上的静如止水,那么,小叔公会夸赞此子天资卓越。 但可惜的是,赵弘润在修身养性方面丝毫没有精进。 按理来说,无法达到心静如水的人,是无法忍受住静虑室内这种近乎折磨般的环境的,否则,以往那些犯了事的王族子弟,为何会对宗府畏惧如虎? 然而,丝毫没有在修身养性方便领悟到什么的赵弘润,却忍耐了下来,忍了足足十七日。 这是何等可怕的意志力! 要知道这更难! 而且,更让人感觉惊骇! 八殿下,气势何时变得如此如此迫人?且杀气腾腾。 望着赵弘润,李钲面色微变。 有一瞬间,就连他亦感觉后脊有些发凉。 因为他感觉,此刻眼前的这位肃王殿下,简直就像是一头被关了许久的饥饿猛兽,一旦挣脱楚牢笼就势必会伤人。 而在李钲暗暗吃惊之时,三叔公眼中亦泛起了几分惊骇之色。 因为赵弘润瞥眼望向他的眼神,仿佛是夹杂着浓浓恨意。 与半月前骂他老东西时的眼神不同,当时眼前这小辈的眼神很正常,并没有什么恨意或者别的什么,但是今时今日,那双眼眸中却是恨意夹杂着杀意。 是的,杀意! 那种恨到极致,恨不得将人大卸八块的杀意! 此子居然如此倔强? 其实这小子早已坚持不住了吧?可他居然居然还是坚持了下来。 这份倔强,实在是太太可怕了! 三位叔公,心下暗想连篇。 他们心中有些打鼓。 他们有些迟疑,迟疑于应不应该将此子放出去。 因为此子的眼神分明透露着一个讯息:他势必会报复。 好比是一头凶兽,出笼必伤人。 看来今日不宜商谈 望着赵弘润的面色与眼神,小叔公暗暗自语之后,不动声色地说道:“李钲统领,老夫观肃王殿下气色不佳,不如你先将他带回肃王府吧。” 听闻此言,三叔公眼睛一亮,暗暗点头。 也是,似赵弘润眼下这般满腔怒意、杀气腾腾,能商量出什么结果来? 还不如让他先回肃王府,过几日消消气再说。 毕竟三叔公也意识到了,要使眼前这个小辈改变主意,可不是那么容易。 然而,就在李钲出于担心赵弘润的情况,正准备点头答应之际,忽见赵弘润瞥了一眼小叔公,看似平静地说道:“小叔公,前几并未为难弘润,弘润对你还是颇为尊敬的,希望小叔公你莫要陷身于这件事。” 好敏锐的小子 小叔公苦笑一声,因为他知道,他的意图被赵弘润一眼就识破了。 的确,赵弘润一眼就看穿了小叔公建议放他回肃王府的意图,因此出言警告,因为他已猜到,小叔公是想借此消减他此刻满腔的怒意,并且赵弘润自己也认为,一旦他回到肃王府,心中这股怒意的确是会逐渐消减的。 那并不是他想要的。 恐怕不会有人清楚,其实这次赵弘润玩脱了。 因为已有过好几次被关在静虑室的经验,因此,赵弘润在此之前乐观地认为,他可以坚持很久。 但事实上,在第十日的时候,他就几近要抓狂了,全凭着坚韧的意志,以及待本王出去后如何如何这样的报复心理,支撑着他,让他一直坚持到今日。 因此,他绝不会让心中的怒意简简单单地消减下来,否则,他如何对得起这些日子所遭受到的心理上的折磨? 既然是自己选择的路,哪怕咬碎牙也得坚持下来! 想到这里,赵弘润倨傲地望向三叔公,冷冷说道:“没什么好商量的,本王的回答,仍然是不!” 在李钲惊愕的目光中,三叔公这位宗府上一任的宗正大人,气得浑身颤抖,手指着赵弘润,怒极反笑道:“好!好!老夫活了一大把年纪,从未碰到过似你这般狂妄的小辈你以为你指使冶造局停工,与兵部工部户部联合上奏,借此胁迫宗府,宗府当真无计可施?” 冶造局停工? 赵弘润微微皱了皱眉,冷笑道:“老东西,你老糊涂了吧?本王何时令冶造局停工?” 在李钲惊骇的目光下,三叔公正要发作,小叔公连忙在旁劝道:“三哥,稍安勿躁,弘润这些日子一直呆在宗府,足不出户,如何去指使冶造局?” “就算不是他,那必定是他的人!”三叔公满脸愠怒地骂道:“狂妄!狂妄!居然敢借助朝廷胁迫宗府,简直是史无前例!” “”赵弘润皱眉望着三叔公与小叔公,眼角余光瞥见了李钲,遂问道:“李钲将军,怎么回事?” 见赵弘润开口询问,李钲便将那则肃王身陷宗府的消息,以及冶造局停工这件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赵弘润。 后者,只听得赵弘润频频皱眉。 不可否认,冶造局停工这件事做得很漂亮,而且借口选择也让人挑不出毛病来,但赵弘润却不能认同,因为他不希望因为自己,而导致冶造局的工程延后。 毕竟这个损失,是他所承受不起的。 想到这里,赵弘润对李钲说道:“李钲将军,麻烦你待会派人去一趟冶造局,以本王的名义,命他立刻恢复开工!再者,告诉他,没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暂停冶造局的工程项目!” 诶? 静虑室内数人面色一愣。 要知道,冶造局停工,这俨然是赵弘润借机脱困的最大助力,可是赵弘润,却毫不犹豫地将这个助力给抛弃。 因为考虑到这一点,李钲暗示赵弘润道:“殿下,这合适么?” “没有什么不合适的。”赵弘润扫了一眼三叔公,冷冷说道:“本王不会因为一群卑鄙、无耻的下三滥而使冶造局停工,那是我大魏日后对抗与南楚的最重要的司署!” 三叔公气地浑身发抖,但罕见地没有发作,反而有些欣赏赵弘润这种时时刻刻心系国家社稷的信念。 但尽管如此,那句一群卑鄙、无耻的下三滥仍然让他怒火满腔。 于是,他冷哼了一声,嘲讽道:“冶造局可是说他们没钱了?” “废话!”赵弘润冷笑道:“以往,本王一力承担冶造局的所有花费,如今被你这个老东西抓到宗府来,还有谁会向冶造局投钱?有能耐你拿几百上千万两银子出来?” 几百上千万? 三位叔公面面相觑。 要知道,虽然他们曾是宗府执掌权柄的老人,可囊中也从未有过那么多的钱。 “弘润,冶造局果真有那么大的耗费?”小叔公惊愕地问道。 碍于是小叔公询问,赵弘润的语气稍缓了些,解释道:“是的,并且,这只是前提投入,日后,冶造局的花费,恐怕得以万万两来计算。” 万万两? 小叔公惊声说道:“弘润,你在说笑吧?” 赵弘润嗤笑一声,也不辩解,只是淡淡说道:“在我的规划中,单单博浪沙河港的建设,就得耗资十万万两,小叔公以为呢?” 听闻此言,三位叔公呆若木鸡,就连李钲亦满心震撼。 最后还是赵弘润出声提醒了李钲:“李钲将军,还是请你亲自跑一趟冶造局吧,我冶造局今时今日的工匠成千上万,一旦停工,损失极大。” “末将明白。”李钲下意识地抱了抱拳。 可能是被赵弘润口吐的那几个数字给吓到了,李钲首次在赵弘润面前自称末将。 而此时,赵弘润又瞥了一眼三叔公,似恍然般说道:“对了,李钲将军,经这个老东西提醒,本王想起,我冶造局还真有可能是因为缺钱而不得不停工,不过没关系,叫王甫尽管放心开工,本王这些日子身陷宗府而导致无暇筹钱,这笔损失,宗府会承担的!” 听闻此言,李钲面色古怪之色,而三叔公则是瞪大了眼睛,张嘴就要说些什么。 而就在这时,赵弘润眼中闪过一丝憎恨之意,咬牙切齿地重复道:“宗府,势必得承担这笔钱!别说一个长本王两辈的老东西,就算是我姬赵氏一族的祖宗在这里,当着老祖宗的面,本王也会让宗府掏出这笔钱!没钱就卖东西,拆府邸,一个铜钱都不能少!” 眼瞅着在说这番话时面色狰狞的赵弘润,静虑室内数人满脸震撼,只感觉头皮麻烦。 三叔公赵来峪 七堂叔公赵来朴 小叔公赵来拓 太叔公赵泰汝未完待续。 ... 第482章 :肃王的毒舌 ps:感谢“yang199174”书友的5万币打赏~今日第四更拱手送上~ ————以下正文———— “弘润,你想要我宗府拿出多少钱?” 半个时辰后,就在半月前那个内堂,坐在主位上的那位老人,慢悠悠地问道。 只见这位老人老态龙钟、骨瘦如柴,一看便知是已到了古稀之龄。注:古稀,“古来稀少”,指很少有人能活到这个岁数。其实就是七十岁左右。 这位老人可了不得,那可是连赵弘润他爹魏天子都得喊一声叔公的宗府宗老,几乎是魏国内王族中活得最长寿的一位,比赵弘润高整整三倍,赵弘润得管这位老人喊太叔公。 原来,赵弘润那位三叔公,上一任的宗府宗正见自己压制不住赵弘润这个小辈了,遂只好清出这位太叔公。 只可惜,赵弘润眼下怒意满腔,怒火压缩到了几乎要炸开的地步,简直堪称是人挡杀人、神挡杀神,哪怕是在这位太叔公面前,亦丝毫不见势弱。 “一千万两白银!” 赵弘润面无表情地说道。 此刻的他,仍然坐在半个月前坐过的位置,但是坐姿就大为不同了。 半月前,他规规矩矩地正襟危坐,而眼下,他很随意地坐在褥垫上,一条腿平放在地,一条腿弯曲竖立,双手也是左手撑在地上,右手挂在右腿膝盖上,仿佛丝毫不知礼仪为何物。 不过此时,却没有人去关心这一点,因为堂内的众人,都被赵弘润轻描淡写口吐的一千万两白银而惊呆了。 堂内这些人,仍然是半月前那些人,只是多了一位此刻坐在主位上的太叔公而已。 而在听到这个数字后,堂内诸人面色大变,就连那位已半截入土的太叔公,亦不由地眼皮连跳。 “弘润,莫要信口开河。”赵弘润的二伯父赵元俨,在旁小声提醒道。 “信口开河?”赵弘润轻哼一声,正色说道:“本王给在座的诸位算一笔账。” 本王……? 在座的诸人偷眼观瞧那位太叔公,见他毫无反应,遂没有插嘴,只是在心底暗暗咋舌:当着一位就连当今天子也得喊一声叔公的老祖宗,居然敢自称本王?此子已不是一般的狂妄啊! 而此时,赵弘润已自顾自说道:“前年,楚暘城君熊拓率军进犯我大魏,本王率军出战,出征时七八月,于去年四月凯旋,耗时九个月左右,从楚国掠得金银财宝无数,足以抵户部数年的税收。 当时宋地已大半沦丧于楚国手中,是本王击溃暘城君熊拓,迫使楚国不得不归还宋地的城池,退出宋地。 我问诸位,在那九个月里的十七日,值多少银子? 去年,三川羯角挑衅我大魏,拒绝借道,本王再次率军出征,六七月出兵,九月克敌,耗时两个月余。 期间,打通前往陇西的道路,使羱、羯、羝三族不敢攻击三伯南梁王的西征军,使我大魏可顺利支援陇西,扬我大魏威分! 事后本王建立雒水之盟,让三川与我大魏展开贸易,使户部的利润比往年增涨了何止数倍。 本王再问诸位,这两个多月里的十七日,又值多少?” 说到这里,赵弘润环视了一眼众人,淡淡说道:“十七日,可以让本王做许多事,一千两万,这并不多。” 堂内诸人面面相觑,即便是太叔公亦哑口无言。 毕竟,按照赵弘润这种算法,十七日光景,何止千千万万两? 甚至于,似楚国被迫退还他们攻陷的宋地城池,似羱、羯、羝三族诸部落臣服于魏国,这根本就是无法用钱来衡量的利益。 照这种算法,别说一千万两,就算是一万万两,也谈不上多。 沉寂了半响后,太叔公摇头说道:“宗府……拿不出一千万两。” “可以凑啊。”赵弘润冷哼一声,瞥着那四位诸侯王,淡淡嘲讽道:“宗府这回强出头,想必那些希望宗府来使本王低头的人,会替宗府出这笔钱的。” 听闻此言,成陵王赵文燊、济阳王赵文倬、中阳王赵文喧、原阳王赵文楷这位诸侯王面色顿变,毕竟一千万两,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 他们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仿佛是生怕被那位太叔公看到似的。 “……”太叔公拿眼扫了一眼这四位诸侯王,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随即对赵弘润说道:“弘润,一千万两太多了,就算老夫肯点头,我宗府亦拿不出这笔钱……一百万两如何?” “不!”赵弘润断然否决道:“一千万两白银,一个铜钱也不能少!没有人,可以逃避过失,不为此付出代价。……暘城君熊拓搬空了他的钱库,羯角部落族长的比塔图,兵败葬身于河南,现在,轮到宗府了。” “……”太叔公深深望了一眼赵弘润,意有所指地说道:“弘润,你这般咄咄逼人,让太叔公颇感失望。” 赵弘润闻言淡笑一声:“无妨,反正太叔公年事已高,也失望不了多久了。” ……真敢说啊! 堂内诸人骇然地瞪大了眼睛,而作为当事人的太叔公,一时间也仿佛是呆住了。 从未见过如此目无长辈的小辈! “赵弘润!”在赵元俨的下首,三叔公满脸愠怒地拍案道:“老夫活了一大把年纪,从未见过似这等狂妄的小辈!……你以为仗着功勋,就能目无尊长么?!” “哼,那也得有功勋可仗啊。”赵弘润淡淡一笑,随即打量了几眼三叔公,故意皱皱眉露出几分深思之色,问道:“三叔公,说起来,本王还不知你的名讳叫什么呢?” “什么?”三叔公被赵弘润这莫名其妙的询问问地一头雾水,皱眉说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只见赵弘润脸上露出浓浓的嘲讽,淡淡说道:“本王只是忽然觉得纳闷,是不是三叔公你一辈子毫无功勋、建树的关系,籍籍无名,致使本王从未听说三叔公的名讳啊?” …… 堂内鸦雀无声,所有人目瞪口呆。 赵弘润那位素来古板的二伯父赵元俨,这回居然也无意识地长大了嘴。 简直能轻而易举地塞入一枚鸡子。 也难怪,毕竟赵弘润这句话实在太恶毒了。 这不,三叔公被赵弘润这句话气地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指着赵弘润,浑身颤抖,张着嘴半响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反而随时都有要昏厥的迹象。 见此,赵弘润轻哼一声,淡淡说道:“这可真是有意思了,好歹也为我大魏击退强敌、开疆辟土,居然被一个几无功勋建树的老东西数落……哼,居功自傲,前提是得有功吧?似三叔公这般空活了一辈子,而本王却从未听说过三叔公的名讳,想必也无法体会居功自傲的感受吧?本王可以告诉你,这感觉,还挺不错。” 说罢,他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说道:“哦,对了,三叔公,本王忽然觉得,半月前指责你倚老卖老,实在是本王的不是。本王当时就应该想到,三叔公你空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除了一把老骨头能压本王一头,还有什么值得被我魏人称道的功勋么?哎,除了倚老卖老,想来你也没别的什么仗持了。” 这句话,绝不亚于上一句的恶毒,甚至于,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不,三叔公气地仿佛随时要倒地,幸亏赵元俨及时起身扶住了他,将其扶回座位。 “弘润,适可而止!”赵元俨呵斥道:“你三叔公乃上一任的宗正,不辞辛苦,劳苦功高。” “哼!”赵弘润轻哼一声,淡淡说道:“不辞辛苦,劳苦功高……呵,我懂。”说话时,他转头望了一眼那四位诸侯王,随即咧嘴一笑,嘲讽意味何其浓重。 这小子……实在是太狂妄了! 此时此刻,堂内诸人都是这般想法。 尤其是那四位诸侯王,更是满脸古怪,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赵弘润在太叔公这位目前姬赵氏一族最长寿的老人面前,仍然是如此的倨傲、狂妄,用一番恶毒的言语,将三叔公这位前任宗府的宗正气地几近吐血。 至于原因,所有人都明白。 因为赵弘润心中憋着一股火,憋着一股被关在静虑室长达十七日的邪火。 “弘润,太叔公我起初对你寄以厚望、多番维护,可是你……实在是太放肆了!” 半响闭口不言的太叔公,此时终于张了口,冷冷地说道:“你真以为宗府治不了你了么?” 赵弘润抬起头,用同样冷淡的眼神迎了上去,冷冷说道:“太叔公,省省你这套说辞吧,本王被关在静虑室内受折磨的时候,也未见你出面来袒护本王呀。眼下三叔公支撑不住了,你倒是跑出来了,跑得还挺快,没颠到您这把老骨头吧?……说什么对本王寄以厚望,多番维护,真是让人笑掉大牙!……啊呀,我的牙,我的牙。” 说罢,他捂着腮帮子,仿佛他嘴里的牙果真被笑掉了似的。 见此,太叔公眼神一冷,语气低沉地说道:“小辈!你信不信,老夫一句话,就能叫你父皇关你十年、二十年?” “本王信。”赵弘润放下了捂在腮帮子的双手,恢复了方才了姿态,颇为认真地点了点头,淡淡说道:“您是长辈嘛,本王自然是掰不过你。……可是太叔公,你有没有想过,二十年之后呢?” 他抬头望着太叔公,改用太叔公方才那般低沉的语气,冷冷说道:“二十年之后,本王三十六,正当年,而太叔公呢?你早在这个长盒子里了。”说话时,他双手在胸前凭空比划着棺材的形状。 “……” 堂内,再次鸦雀无声。 谁敢无法想象,赵弘润居然说出这种,唔,虽然理所当然但听上去却十分恶毒的话来。 就连方才还威胁赵弘润的太叔公,也不知该如何应对这句话,不禁有些失神,面色一阵青一阵白。 而此时,赵弘润环视了一眼堂内众人,正色说道:“正所谓宁欺老莫欺小,不是全然因为小辈日后有可能会比某些老东西成就更高,而是因为小辈会比老东西活得久。……今日你们如何逼本王,二十年后,本王会以同样的手段,还给你们的后辈儿孙,而那个时候,你们躺在那个长盒子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若是本王当时还不解气,传出各种谣言弄污你们的名声,叫你们遗臭万年,嘿,你们还还不了嘴!” …… 内堂中,再次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看着赵弘润。 同时在心中暗想:这小子,太狠了! 而此时,赵弘润收敛了情绪,面无表情地再次说道:“本王不管宗府有什么办法凑到这笔钱,总之,一千万两,一个铜浅也不能少!若没钱,就卖东西,拆屋、拆墙、拆府邸。……弓射出头鸟,既然要强出头,就别怪弓矢无眼!” 望着满脸寒色的赵弘润,太叔公几番张口欲言,却又无言以对。 他被震住了,被一个刚刚才十六岁的小辈给震住了。 “来人,去请天子……” ... 第483章 :天子驾到 “陛下,宗府派人请陛下降尊过府,说是有紧急的要事,需要陛下仲裁。” 在魏天子正忙碌于审批章折的时候,大太监童宪表情古怪在旁禀道。 说罢,童宪见魏天子毫无反应,遂小声地又补充了一句:“陛下,是宗府的老祖宗亲口言请。” “……”正在提笔疾书的魏天子动作猛地一顿,略微皱眉,问道:“叔公?” 他口中的叔公,即是赵弘润得称呼为太叔公的宗府宗老,目前魏国国内姬赵氏王族中最年迈的一位老人,赵泰汝。 果然惊动了叔公了么…… 魏天子皱了皱眉。 要知道,虽然魏天子他贵为魏国的君王,看似独揽大权,但事实上,有些势力是连他也不得不隐忍求全的,比如宗府,再比如在宗府内隐居不出的几位宗老。 …… 魏天子眉头紧皱,斟酌着说道:“朕……你派人回报于宗府,就说朕……事务繁忙,恐怕抽不出工夫……” 看得出来,就算是魏天子,对宗府以及那位赵弘润的太叔公赵泰汝,亦是有颇多顾忌的。 而听了魏天子的话后,童宪苦笑着说道:“陛下,恐怕这次陛下无论如何也得去……” …… 魏天子闻言面色微变,因为童宪那句无论如何,让他联想到了某些不好的结局,这不,他面色难看地问道:“叔公莫非是欲重惩弘润?” 大太监童宪摇了摇头,表情愈发古怪地说道:“那位老祖宗,是来向陛下求援的。……陛下今日若不前往宗府仲裁,宗府恐怕要被肃王殿下搅地天翻地覆……” “什么?” 魏天子闻言一愣,有些转不过弯来,他心说:那劣子不是被关在静虑室内么?怎么又变成要将宗府搅地天翻地覆了? 见魏天子面露狐疑之色,大太监童宪上前一步,附耳对魏天子叽里咕噜说了几句。 只听一声倒吸凉气之响,居然魏天子也惊骇地长大了嘴,额头冷汗淋漓。 “那劣子……真……果真如此?”他惊声问道。 只见大太监童宪挤出几分极其古怪的笑容,小声说道:“据内侍监探查,宗府上任的那一位老宗正大人,被肃王殿下骂地几近晕厥,那位老祖宗,亦被殿下骂……骂地面色灰败。肃王殿下如今反客为主,硬是赖在宗府不肯离开,非要宗府赔他一千万两白银的什么误工费,还说若是宗府拿不出这笔钱来,他几日后就带着冶造局的工匠们上门来拆府墙、拆府邸……” “……”魏天子张了张嘴,竟然说不出一个字来。 一滴冷汗,从他的脑门缓缓流下。 那劣子,居然敢如此放肆?简直……简直……太快人心! 魏天子长吐一口气,忽然感觉心情无比的舒畅。 “陛下,您失态了。”眼瞅着魏天子嘴角旁的笑容逐渐绽放,童宪咳嗽一声,提醒道。 见此,魏天子连忙收敛笑容,板着脸说道:“那劣子,实在是放肆!……童宪,摆驾宗府。” “是!” 片刻工夫后,魏天子乘坐着玉辇徐徐出了皇宫正门,在三卫军总统领李钲亲自率领的一队禁卫的保护下,缓缓前往宗府。 在玉辇上,魏天子忍不住感慨起来。 平心而论,这些日子有许多事,魏天子都看在眼里。 比如冶造局以缺钱作为借口宣布停工,难道魏天子会看不出冶造局的意图? 再比如,兵部、户部、工部联名上奏垂拱殿,请他魏天子出面干预肃王身陷宗府一事,难道他魏天子就看不出这是兵部、户部、工部欲讨好他儿子赵弘润? 谁都不是傻子,就如同兵部、户部、工部准确地把握到了冶造局的用意,魏天子自然也猜得到这帮人的意图,只不过,他故意装作不知而已。 毕竟肃王弘润是他的亲儿子,而且还是如今最受他器重的儿子,魏天子怎么可能抛弃此子? 是故,魏天子也顺水推舟,利用兵部、户部、工部联名上奏这件事,逐步对宗府施压,迫使后者将他那个被关在静虑室内的儿子放出来。 然而,魏天子万万也没有想到,他那个在静虑室内被关在整整十七日的儿子,一朝被释放后火气居然如此旺盛灼人,硬生生用一张口似悬河的嘴,骂得宗府内的几位宗老们无力还嘴,对一个刚刚才十六岁的小辈束手无策。 不知那劣子当时是何感受…… 魏天子暗自猜测着赵弘润在嘲讽、辱骂那些宗老们时的心情,只可惜,他也只能猜测、揣摩一番,然后在心底暗爽一会,至于实践,魏天子不敢。 毕竟,魏国的姬赵氏一族,数百年的传承中,从未出现过似赵弘润这般离经叛道的狂妄小辈,除此子以外,那些王族、公族子弟,在宗府面前哪个不是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 回想起自己曾经也在宗府面前憋屈不已,魏天子心中暗爽。 当然了,暗爽归暗爽,却不足以对外人言道,毕竟这若是被传出去,势必会演变成天子失德的最大诟病。 正因为如此,当玉辇在宗府府门前停下来之后,魏天子并未急着入府,而是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怒气冲冲。 至于所用的方式嘛,很简单,只要回想一下赵弘润当初报复他的那些手段,就足以让魏天子脸上的怒容以假乱真。 而此时在宗府的内堂,赵弘润仍在时不时地嘲讽在座的诸位长辈。 谁能想象,在座的诸名年纪比赵弘润大上两轮、三轮、四轮的王族长辈,居然被一介刚到十六岁的小辈说得面如土色。 “本王瞧你们,就只是窝里横……当初暘城君熊拓率大军进犯我大魏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有人站出来?三川的羯角人挑衅我大魏的时候,你们又去哪了?这会儿倒是一个个地跳出来了……三叔公,别瞪着本王,若是本王忍不住再说你两句,说不准你得死在太叔公前头。……太叔公,别在使劲杵那根拐杖了,都半截入土的人了,还有这精力?不错啊,有这力气,你找把铁锹,挖个坑把自己埋了不是更好么?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这种道理还要本王来教你?” 当魏天子带着大太监童宪走入内堂的时候,正好听到这段,不由地眼眉一挑。 这劣子今日的这张嘴……比以往愈发地恶毒啊。 魏天子瞅了几眼,在旁咳嗽了一声。 因为他怕自己若继续在旁偷瞧,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而这一声咳嗽,使得堂内的诸人终于注意到了不知何时已来到内堂的魏天子。 当即,太叔公赵泰汝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骨瘦如柴的右手指着堂上毫无坐姿可言的赵弘润,气愤地喝道:“赵元偲,看你教的好儿子!” “……” 魏天子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要知道,赵元偲可是他的名讳,按照国法,没有人可以对他这位天子指名道姓,哪怕是姬赵氏的长辈亦不可,因为此乃欺君罔上之罪。 但反过来说,似太叔公赵泰汝这般失态,直言不讳地对他指名道姓,这亦说明,这位老祖宗绝对是被赵弘润给气糊涂了。 可能是考虑到这位可怜的老人一大把年纪却被一介小辈当面骂地灰头土脸,魏天子微皱的眉头片刻后便舒展开来,咳嗽一声,对赵弘润说道:“弘润,不得无礼!” 赵弘润回过头来瞧了一眼魏天子,眼眸依旧冰冷,不过比起方才显然是缓和了许多。 可能是因为方才已发泄了一番的关系,也就可能是看在魏天子是他老子的份上。 “父皇怎么来了?”赵弘润淡淡地问道,依旧保持着那副坐姿。 这劣子……火气好大啊。 魏天子微微一愣,因为最近,他们父子间的关系已越来越和睦,甚至于,前一阵子魏天子再一次地“出卖”了儿子,赵弘润都没与他争吵以及计较。 忽然,魏天子心底泛起一丝明悟:哦,对了,朕答应过此子,不介入此事的…… 暗自苦笑一声,魏天子转头对太叔公赵泰汝说道:“叔公,弘润年纪还小,世俗道理诸事,他还不甚了解,以至于顶撞了叔公,还望叔公莫要与他计较。” 顶撞?那只是顶撞么? 这狂妄小子就差站到我们面前,指着我们的鼻子痛骂了! 在座的诸人,眼瞅着一句话就想将这件事揭过的魏天子,表情何其古怪。 这不,方才被赵弘润骂地灰头土脸的太叔公,嘴唇颤动了一阵,语气不明地说道:“陛下,老夫活了七十多载,见过百百千千的族人,从未见到过如此狂妄、如此目无尊长的小辈!” 魏天子面色讪讪,堆着笑容点头附和着。 他此刻心中不禁有些郁闷,心说这算什么事?儿子痛痛快快地骂了一顿这帮老骨头,可是做老子的他,却得堆着笑去道歉? 可还没等他开口说几句替赵弘润求情的话,就听赵弘润在旁淡淡说道:“今日不就见到了么?……看来活得久,还是会有惊喜的,对吧,太叔公?” “……”整座内堂,鸦雀无声。 包括魏天子在内,所有人都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赵弘润。 他居然…… 此子居然还敢出言嘲讽? 当着他老子的面,这逆子竟然还是如此狂妄? 一时间,似太叔公、三叔公、堂叔公,还有那四位诸侯王,满脸匪夷所思之色。 他们原以为魏天子到来后局面会有所改变,却没想到,这个狂妄的小子,居然还敢出言讽刺。 ... 第484章 :太叔公的反击 “弘润,你太放肆了!”魏天子沉声喝道。 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得不出面呵斥赵弘润。 岂料赵弘润在听闻此言后,翻了翻白眼,淡淡说道:“父皇是第一天认识儿臣么?” 魏天子张了张嘴,居然被赵弘润这句话堵地无言以对。 他不得不承认,他这个八子从来就不是循规蹈矩的儿子,砸幽芷宫、糟蹋御花园的观赏物,甚至于为了当面嘲笑他老子,于征战楚国后悄悄溜回皇宫。 若是细数这些斑斑罪迹,魏天子怀疑自己都要被这劣子给气死。 暗自摇了摇头,魏天子问道:“弘润,你想怎样?” 他的话,让在座的诸人心中一愣,他们没想到魏天子在这种情况下居然不是率先斥责、惩戒这个狂妄的小子,反而用一种近乎无可奈何的语气询问后者究竟想要怎样。 不过转念一想,他们也就恍然了:人家,毕竟是亲父子! “一千万两白银!”赵弘润以他那糟糕的坐姿,举起右手,竖起一根手指。 在堂内诸人简直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魏天子皱眉思忖了一下,居然转头望向了太叔公。 这算什么意思? 太叔公险些就将心中这句话脱口而出。 他暗自心说,赵元偲啊赵元偲,你不会打算是站在你那个狂妄的儿子那边吧? 不过,魏天子只是稍稍瞧了一眼太叔公赵泰汝,见后者面沉似水,毫无表示,便迅速地又转回头望向赵弘润,摇摇头说道:“弘润,宗府是拿不出一千万两银子的,这样吧,这笔钱,由国库拨给,如何?” 老子居然对儿子妥协? 在座的诸人不可思议地瞧着这一幕。 不过话说回来,只要这件事能解决,他们并无所谓。 只可惜,赵弘润并不打算让他们如愿,闻言后淡淡说道:“父皇,国库的钱,乃是稳固社稷、造福万民所用,父皇身为我大魏君王,若以权谋私,恐怕不能让我大魏六百万国民信服啊。” 言下之意,他拒绝接受户部的钱,一定要宗府拿出这笔钱来。 见此,那位才刚刚缓过气来的三叔公,指着赵弘润骂道:“小辈,你是有意要为难宗府,与宗府作对么?!” “为难宗府,此话怎讲?”赵弘润转头望向三叔公,淡淡说道:“难不成三叔公觉得,国库里的钱,我姬赵氏一族可以随意取用么?只要三叔公你点个头,行,本王就认可户部替宗府偿还这笔费用!” “我……”三叔公面色涨红,半响说不出话来。 他哪敢点头承认这种话,虽然说他姬赵氏一族以往其实没少占国家的便宜,但这种事如何好摆在台面上说? 毋庸置疑,只要他敢点头,一旦赵弘润将这件事传扬出去,他立马就会被魏国六百万国民所唾弃,真正意义上的万夫所指,这个污名,他一辈子都洗不清。 而见三叔公无言以对,赵弘润撇撇嘴冷哼一声,嘲讽道:“既然做不到,你插什么嘴?一边呆着去!” 说罢,他转头望向魏天子,抢在魏天子前头,认真地说道:“父皇,你瞧,三叔公也觉得此举不妥。”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魏天子张了张嘴,瞥了一眼那位又一次捂着胸口作痛苦状的三叔公,不禁有些同情这位叔父。 而随后,魏天子再次提出了一条建议。 “那……这样吧,算国库暂时借给宗府的……” 说着,魏天子瞧了一眼赵弘润,又补充道:“算上利息。” 赵弘润脸上闪过几丝不悦之色,正色说道:“父皇,眼下户部或许仍有余钱,但儿臣正打算与户部、工部合作,开垦三川,期间花费千千万万,回报更是何止十倍……父皇所说的利息,怎么也不会超过那十倍利润吧?还是说,其实父皇也挺黑心,欲叫宗府日后偿还一万万两白银给户部?” 这劣子把朕也恨上了…… 魏天子暗自苦笑了一声,他太了解这个儿子了,一听赵弘润所说的话,就知道这劣子准备嫁祸于他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毕竟这个儿子,向来戳心戳肺,若是他有意报复,魏天子担心自己很有可能会被这小子气地吐血。 想到这里,魏天子沉声说道:“弘润,宗府拿不出一千万两银子来,你逼迫也是无用……” “没有钱,可以变卖府产。”打断了魏天子的话,赵弘润指了堂内四周典雅的装饰与摆设,淡淡说道:“父皇你瞧这些檀木家具,还有青铜灯柱,这些都可以卖。……父皇你放心,儿臣绝不会为难宗府,甚至于,看在情面上,还会以市价收购,哪怕小到……每一块砖!” 此子……莫不是要拆了宗府? 堂内诸人面色骇然。 此时,赵弘润的二伯赵元俨忍不住了,皱眉说道:“弘润,宗府可是我姬姓赵氏一族的脸面,难不成你要拆了它么?” “脸面?”赵弘润轻哼一声,淡淡说道:“原来还有这东西么?我还以为某些个老东西倚老卖老、以大欺小,欲逼迫我默许他们损公利私的时候,就早已丢尽了呢!” “放肆!”赵元俨呵斥道。 但是除了呵斥一句放肆,想来他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了,毕竟这件事本来就是宗府这边站不住道理。 于是,他张了半天嘴,但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但是魏天子却在旁皱皱眉说道:“弘润,凡事不可做绝……” 话音刚落,就听赵弘润笑着说道:“不不不,父皇,这是杀鸡儆猴。” 杀鸡儆猴?谁是鸡、谁是猴? 除了魏天子赵元偲与宗府宗正赵元俨兄弟二人外,其余堂内的诸人面色都很难看,皆看着赵弘润在那侃侃而谈。 “父皇,儿臣觉得,宗府的存在,恐怕让父皇也感觉到有诸多不适吧?这回宗府失却道理,这可是天赐良机啊!儿臣以为,正好趁这次机会,大力削弱宗府,最好连脊骨都给他打断,叫其难以难以翻身!” ……臭小子! 魏天子睁大眼睛瞅着赵弘润,心中暗骂。 他心说:的确,这是一次削弱宗府的好机会,可你小子倒是私底下跟朕说啊!众目睽睽之下,当众将此事说破,你这算什么? 忽然转念一想,魏天子的面色就变得更差了。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赵弘润不可能会犯这种错误,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是故意的。 故意说出这番话,来离间他与宗府的关系。 这不,太叔公、三叔公、堂叔公、小叔公这四位宗老,包括现任宗府宗正赵元俨,在听到这番话后,皆不约而同地望了一眼魏天子,神色相当诡异。 混账!连你老子你都敢算计? 魏天子恨恨地瞪了一眼赵弘润,表情就像是吞了一只虫子那样感觉别扭、恶心。 因为赵弘润说得没错,这次,的确是借机削弱宗府大好时机,事实上,他心中早已在开始盘算。 可问题就在于,眼下被赵弘润一针见血地说破,使得他不得不站在他儿子这边,有种被儿子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这种感觉,非常不好受。 可偏偏魏天子又不想违心地放过这次机会。 “父皇,这种滋味不好受吧?” 这时,赵弘润轻轻说了一句。 或许别人没听懂,但魏天子却能明白。 而此时,太叔公赵泰汝深深扫了一眼魏天子,开口道:“罢!我宗府,哪怕是变卖府产,也会给你凑足一千万两银子!” 什么? 包括赵弘润在内,堂内诸人面带惊愕地望向太叔公赵泰汝。 而期间,魏天子隐约能感觉到,赵泰汝望向他时的眼神,已不复平日那般。 ……朕就知道介入其中准没好事! 魏天子暗骂一句,他知道,他被这位长辈给记恨上了。 果不其然,太叔公赵泰汝在说完那句话后,没有再看魏天子,而是对赵弘润说道:“弘润,此番是我宗府有过在先,因此期间所发生的种种,老夫不与你计较,并且如你所言,凑一千万两白银作为给你的补偿。……你满意了吧?” …… 赵弘润略有些意外地望了眼太叔公,缓缓点头,淡然说道:“还行吧。” 见此,太叔公拄着拐杖又坐回了位置上,沉声说道:“既然如此,眼下,就开始商量一下开放三川之事吧!” “……”赵弘润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这老东西……眼睛够尖啊。 赵弘润不禁有些意外。 他没想到这位太叔公城府如此之深,在发现魏天子并没有站在宗府那边后,便当即认可他赵弘润所要求的巨额补偿。 这就意味着,按照规矩,赵弘润不能再拿宗府此前的行为说事。 而宗府会有什么损失么? 不出意外的话,若是宗府能使赵弘润退让,对魏国国内的王族、公族、贵族开放三川,想必那些王族、公族、贵族,会很乐意凑一千万两银子给宗府。 毕竟,贵族阶层可是占据着魏国绝大多数的财力,区区一千万两,对于整个阶层来说,又如何算得上是什么大不了的呢? 这老东西…… 深深望了一眼神色冷淡的太叔公赵泰汝,赵弘润皱了皱眉。 因为他意识到,他借宗府来逃避与王族阶层商谈三川之事的打算,还未开始实行就已经泡汤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