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在晚明》 第一章 赌约 啪! 一声脆响回荡在狭小的卧房内,宁修被抽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温热的液体从喉头涌过,带起一阵甜腥。 他舔了舔嘴角的血丝,默然不语。 茫然,困惑,震惊,不甘...... 望着眼前这个身着窄袖藏青色布袍,佝偻着背,三十上下的男人,宁修竟然觉得如此陌生。 “老子最后跟你说一遍,要么去王员外家当账房先生,要么给老子滚出去。老宁家不养闲人!” 说罢他竟然一甩衣袖,负气而去。 宁修独自一人留在屋内,望着书案上的文房四宝怔住了。 一个个片段从脑海中闪过,父亲的音容笑貌,母亲的一颦一笑,叔叔婶婶的讽刺挖苦......宁修回溯着这一切,心头苦涩。 ...... ...... “修儿好不容易考上了秀才,可不能半途而废啊。咱老宁家能不能翻身就看他了。” “你这婆廪娘忒的不通情理,我又没叫他辍学。只是托关系叫他去王员外家当个账房先生,怎么也能贴补些家用。这馒头铺一年能赚几个钱,你还想像以前那样紧紧巴巴过日子?从这小子开蒙入社学,光是给陈夫子的束脩就花了老子不下五两,现在他考上秀才了老子叫他去赚钱有错吗?” “可,可修儿这一去功课就得落下。明年就是乡试了,万一耽误了举业可该如何是好啊?” “屁的举业,咱湖广这么多秀才,几十个秀才里也不见能出一位举人老爷,你还真指望这小子能中举光宗耀祖?老子也不指望他中举扬名,早些成家立业娶个婆娘才是正经。” 宁修推开屋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推金山倒玉柱冲那男子行了大礼。 “爹,孩儿知错了。” “哼,少在这里给老子演苦肉计,你既然考不上廪生,就给老子乖乖的去王员外家当账房先生,半大小子的人了还在家里吃白食,你不觉得羞愧吗?” 这男子便是宁修的便宜老爹宁良了,他气的直哆嗦,抄起手头的木杖狠狠朝宁修臀腿打去。 “孩子他爹,有话好好说。修儿不是和你赔不是了吗?” 宁修的娘亲宁刘氏赶忙催步上前抱住丈夫,宁良却不甘心就此罢手,仍然挥杖朝宁修打去。 宁刘氏一身碎花马面裙,梳着茴香髻,打扮颇为得体,但此时却顾不得仪态,抱紧丈夫往外扯去。 “孩子他爹,你这是何苦来哉啊。你便是要打,也得听修儿把话说完啊。” 宁修听到这里,嘴角一阵抽搐,险些背过气去。心道自己这个便宜娘亲也不靠谱啊。 “哼,这小兔崽子能有什么可说的,还不是央求老子继续供养着他?考了个秀才就了不起吗?他便是考了进士也是老子的种,老子想打便能打!” 虽然口中仍是骂骂咧咧,可宁良却放下了木杖,一屁股坐在矮凳上。 宁修觉得机会来了,便恭敬道:“爹爹,儿子思前想后觉得举业不可废。” 听到这里,宁良的怒火一时又窜到胸口,便要抄起木杖继续揍这不争气的混小子,宁修连忙接道:“不过儿子保证不会再白吃喝家里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宁良眉毛挑了挑,暂缓了教训宁修的计划。 “儿子的意思是,有办法让咱家过上好日子。” 宁修低垂着头,两手贴着裤缝,态度十分恭敬。 “少给老子打马虎眼,快说!” 宁良可是个急性子,当即挥手催促道。 “不如父亲和儿子打一个赌如何?”宁修眨了眨眼睛道。 “你!” 宁良刚想破口大骂,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赌什么?” “便赌儿子三日内能赚到一贯银钱。如果可以做到爹就别再让儿子去王家当账房先生了。如果儿子做不到,自然心甘情愿去王家做工,不需要爹操心。” 宁修说的斩钉截铁,宁良听得一愣,口中喃喃道:“臭小子,三日之内赚到一贯钱?你不是去偷吧?” 宁修面上一红道:“爹说什么呢,儿子怎么说也是读书人。不过儿子有一个要求,这三日内爹得听儿子的。” 宁良火气登时便窜上来了。 “臭小子,老子可是你爹!” 也难怪宁良火大,父为子纲的观念在大明已经深入人心,宁修这话确实有些讨打...... “爹,孩儿只要三日,一切都是为了赌约啊。” 宁良犹豫了片刻,不耐烦的一挥手道:“好,老子这次就答应你。你小子要是敢耍花样......” 宁良还没说完,宁修连忙道:“孩儿不敢。” ...... ...... 大话说出去了,接下来便要想法子赚钱了。 宁修前世本是个重点高校化工博士生,做毕业设计时熬通宵猝死,这才穿越到了大明,鸠占鹊巢,附身在了同名同姓的宁秀才身上。 如今是大明万历六年,宁家所在是湖广承宣布政司,荆州府,江陵县。 死鬼老爹宁良开了一家馒头铺,靠卖馒头勉强可以填饱一家三口的肚子,但也绝无盈余,生活可谓拮据。不然宁良也不会让刚刚考中秀才的宁修去王家当账房先生来填补家用了。 对宁修来说,眼下最重要的便是打赢这个赌约,不然将不可避免的去王家做工。 搞发明赚钱似乎是个不错的想法。穿越小说中攀科技树的男主角也似乎都是这么做的。 不过搞发明不是动动嘴皮就行的。 宁修前世是化工博士不假,可如何把这些知识应用在化工发明上却是一个难题。 要知道这可是十六世纪末的大明,工业生产力十分有限,别说那些提纯技术了,便是烧杯试管这些实验室必备器材都不一定能轻易制造出来。 ...... ...... ps:新书幼苗,需要大家的呵护啊。大家收藏的同时不妨投一投手中的推荐票票,推荐票是每天刷新的,不投的话也是过期的。看在老坤这么努力写书的份上,大家不妨投一投推荐票,给老坤些支持。新书期间新书榜的作用有多大,不用老坤说了吧?还望各位投一投推荐票助老坤冲榜啊。新书期间不能爆更,老坤一直在努力存稿,上架之后一定会爆更回报诸位的支持的。 第二章 葱香手抓饼(上) 虽然宁修有信心凭借自己的技术搞出划时代的发明,但也得建立在有充足资金的情况下。 而现在的情况是宁家一穷二白,别说资金充足,就是一文钱都得掰成两瓣花。 那么,似乎就得换个思路了。 在大明朝,什么行业投入最小,赚钱最快? 宁修几乎不假思索的想到餐饮业。 餐饮业需要的初始资金少,流水多,回报快。最适合手上没有多少闲钱的人经营。 何况宁修的老爹宁良就开了一家馒头铺,做餐饮也算对口了。 不过做什么着实有些令人犯难。餐饮也分高端路线和平民路线。 眼下高端路线肯定是做不了,那就得期待薄利多销,以量取胜。 民以食为天,普通百姓最看中的无非是食物分量足,味道可口。 至于食物的外观是否精致,绝不是他们首先考虑的。 明确了目标群体后,宁修便开始思忖该做什么菜品。 他前世主业是搞化工研究,不过平日里也喜欢尝试烧一些家常菜,手艺虽然不能和高端餐厅主厨相比,但也可算是小有所成。 只不过这些菜品虽好,却似乎并不足以为宁修带来丰厚的回报。 正自想着,他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兴奋的挥舞着拳头。 对啊,方才怎么就没想到呢。 也许是他太过激动,屋内的动静引起了老爹老娘的注意。 “臭小子,你又在捣鼓什么!” 宁良面上可不好看,若不是老娘宁刘氏就在身边,宁修真有些心里没底。 “爹,儿子昏睡时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一位白胡子老人告诉我一种美食的做法,说只要按照他说的去做一定可以生意兴隆。” “啊?” 宁良将信将疑的盯着宁修,把少年弄得好不尴尬。 “老人家说他叫伊尹。” 托梦说既然已经祭出,宁修只得继续编下去。 听到伊尹二字,宁良直是瞪圆了双眼道:“修儿你说,给你托梦的是伊尹?” 宁修点了点头。 死鬼老爹这么惊讶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伊尹为人们所熟知,是因为辅佐商汤王建立商朝,被奉为商元圣。 但伊尹还有一个身份是庖厨鼻祖。 其创立了“五味调和说”、“火候论”。这一套理论指导了中国数千年的烹饪之法。 老爹宁良虽然是个蒸馒头的,但勉强也可以归到庖厨行列。 就像读书人信奉孔圣人一样,在大明所有庖厨对伊尹都崇拜的五体投地。 伊尹给宁修托梦,自然具有不同寻常的意义。 “他老人家托梦告诉儿子这美食做法,儿子寻思着应该可以大赚一笔,希望爹能够试着做上些,看看行情如何。” 宁良显然有些犹豫。 伊尹老人家虽是厨界鼻祖,但毕竟已经仙去数千年,他老人家的口味在大明真的吃的开吗?况且成本也是一个问题,蒸馒头虽然赚的不多,但成本亦很少,属于小本经营。 伊尹他老人家属意的美食肯定是山珍海味吧? 宁修知道老爹是担心钱的问题,便笑着问道:“爹,儿子想问一下如今面价几何。” 宁良就是蒸馒头为生的,自然对面价再熟悉不过。 他随口说道:“昨日我刚去买了一百斤面,花了七钱银子。” 宁修心中飞快计算着。明代的斤比之后世要重一些。后世一市斤是500克。而明代一斤是590克。老爹花了七钱银子买到了一百斤面,也就是说一斤面要0.007两白银。 宁修前世喜欢读一些历史科普读物,对明朝后期的物价也有个大致的了解。 他知道万历年间一两白银相当于后世的六百元,购买力已经大不如明初。白银的大量涌入导致物价上涨。一石小麦要0.7两银子,一石粳米也要一两银子。 他将自己知道的物价和老爹给出的实际物价进行了一番对比,确认无误后长出了一口气。 “这就是了,伊尹他老人家告诉儿子的这美食只用面粉、葱花、鸡蛋即可,不需要花费太多银钱。当然,如果爹愿意,也可以不用鸡蛋。” 果然,听到只需要面粉、葱花、鸡蛋,宁良的眼中冒出了两道精光。 与蒸馒头相比,这成本并没有增加太多。何况死小子还说,未必一定需要鸡蛋呢。 嗯,倒真是可以试上一试。 ...... ...... “修儿啊,你快说说,这美食到底怎么做?” 宁良搓了搓手掌,嘿嘿笑道。 宁修见老爹已经被勾起了兴致,心中暗暗得意。 “爹,我们到厨房去说吧。” 父子二人相伴出了内间。 宁家馒头铺是前店后厂的模式。这样可以保证资源的有效利用,也可以极大的减少开销。 宁修随着老爹来到蒸馒头的厨房,恭敬道:“爹,伊尹他老人家对儿子我说的这美食名叫手抓饼。既可以做早餐,也可以当做零嘴小食,最是亲民。” 稍顿了顿,他继续说道:“这做手抓饼最重要的一步就是和面。儿子给您演示一下。” 说完竟然卷起袖子,从面缸中取了面粉倒在木盆里。接着他取了一勺盐倒在另一只青瓷碗里,倒入温水用筷子持续搅拌使盐化开。 紧接着,他把盐水倒入木盆中,把面和成雪花状,晾了盏茶的工夫。 之后他开始揉面团,这也是制作手抓饼最为关键的环节。 手抓饼的口感如何,直接由面团的质量决定。 ...... ...... ps:此处出现的物价可不是老坤编的,而是查了《万历会计录》、《宛署杂记》、《工部厂库须知》。这三本书是万历前中后期最为权威的物价参考书,绝对准确。 为了写《奋斗在晚明》,老坤真是查了无数资料,可谓费尽心血。《寒门首辅》没到万订是老坤的遗憾,希望这本《奋斗在晚明》可以弥补遗憾吧。 是的,老坤又回来了,满血复活!让我们一起奋斗,一起加油。寒门国士,挥动你们手中的推荐票吧,狠狠砸过来,让我知道你们一直都在! 公布一下书友群:309429159,欢迎大家加入,一起聊天聊地聊历史~ 第三章 葱香手抓饼(下) 不得不说,老爹宁良买来的这批面质量还是很好的,制作手抓饼完全没有问题。 接下来他开始不停的摔面,使面团变得越发光滑。最后他取来一些菜油涂在了面团上。 一旁的老爹宁良和老娘宁刘氏都惊得目瞪口呆。 平日,自家小子都是满口的君子远庖厨,别说干活做饭了就连厨房都不想进。 今天他竟然自己揉起面来,看那架势还是个行家老手! 可他们平日并未见儿子有这般天赋啊,难道这就是人们说的,‘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 宁修取来了罩子罩在面团上醒面,等候时便冲老爹笑道:“爹,咱家平日都是卖馒头?可曾经营过饼子一类的?” 宁良连连摇头。 干一行精一行,做饼子和蒸馒头看似差不多,可里面的门道相差着实不少。 “那爹可知道荆州府的饼子都是什么价?” 宁良沉声道:“你吴叔家的糖饼,一文钱一张。他家的饼子应该是江陵县最贵的了。” 对于馒头、饼子的价格,宁良自然了然于胸。在他看来,糖饼制作起来费时费力,走量赚的还未必有他卖馒头多。 一文钱一张...... 宁修不由得感慨,明代的物价还真是低。照理说,万历时期物价已经有所上升,但绝对仍是百姓能吃的起的良心价啊。 他之所以询问老爹江陵县城内的饼价便是想看看竞争对手都是怎么定价的。 虽然手抓饼在大明并没有出现,但同类的糖饼、盐饼还是有的。 营销的关键就是价格定位。只有价格定好了,产品才有大卖的可能。 待面醒好,宁修将其放在砧板上涂了菜油,并用面杖将其擀成了圆形。 接下来宁修取来大葱剁成葱末,将其均匀的撒在了面皮上。 宁修熟练的用刀将面皮上划开数刀,继而将面皮拉开。 此时面皮正是似断非断,宁修将其按照顺时针盘旋成面盘,再用擀面杖去擀。 经过这一系列工序,手抓饼的面坯便制作好了。 宁修取来菜油涂在锅底,再将面饼放入锅中来煎。没多久一张金黄澄亮的葱油手抓饼便做好了。 见老爹老娘一脸惊讶,宁修将手抓饼从锅中取出,递到二人面前道:“儿子的一点心意,请爹和娘尝尝鲜。” 宁良和宁刘氏各取了一半,焦黄的手抓饼刚一入口便刺激了二人的味蕾。二人闭上眼睛,细细品味这浓郁的香味。 葱香、油香、面香汇聚在一起,直是香哉美哉。与之相比,别说宁良蒸的馒头了,便是老吴家的甜饼都相形见绌。 这种饼子如果真的铺开来卖,宁家一定会赚的盆满钵满。 果然是庖厨鼻祖伊尹老人家的手笔,就是不一般! “爹,娘,这手抓饼的味道如何?” 见二人迟迟不说话,宁修还是有些紧张的。毕竟不同年代人的口味会有些许不同。他也不敢肯定大明朝的百姓真的会喜爱这手抓饼。 “这饼子的味道实在太好了。” 宁良是个直肠子,丝毫不会掩饰自己的情感,当即拊掌道:“修儿啊,你快教教爹怎么做,今晚爹就做个几十张面饼出来晾着,明早煎出来,和馒头一起卖!” 宁修听得直翻白眼。这也太不看好手抓饼的潜力了吧,一次才做几十张...... 也罢,真金不怕火炼,好的东西总能出头。 “修儿啊,这饼子味道确实不错。若是真的能卖上钱,咱家的日子就能好过不少了。” 宁刘氏也是笑的合不拢嘴,自家儿子出息,最开心的自然是她这个做母亲的。 接下来的时间,宁修和老爹老娘一起制作手抓饼的饼坯,端是全家齐上阵。 一夜无话,翌日卯时,老爹宁良便早早起身准备煎手抓饼了。 来买馒头的老主顾大多是天一亮就来,故而宁良可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花了大半个时辰宁良才将几十张手抓饼煎好,此时他已是汗如雨下。 宁良还没来得及歇上片刻,便陆续有老主顾来买馒头。 他自然卖力的将手抓饼夸耀了一番。 “韩婶子,这是某家新捣鼓出来的饼子,叫...叫手抓饼。您要不要来两张尝尝鲜?” “崔姑娘,这手抓饼酥脆可口,肯定合你的胃口。” “王伯,这饼子虽然三文钱一张,但某家保证绝对是全江陵最好吃的。” “......” 只用了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几十张煎好的手抓饼便全部卖出,乐得宁良合不拢嘴。 这手抓饼比馒头好卖多了,利润又多,完全负担得起儿子在县学读书的花销。 宁修对几十张手抓饼顷刻卖光并不感到惊讶。 他的定价虽然是吴家甜饼的三倍,但量足饼脆,又是新品式,自然会引得许多好奇的老主顾购买。 三文钱说少不少,说多也不算多。 那些江陵百姓肯花一文钱买一张糖饼,也绝对有能力花三文钱买一张手抓饼。 最重要的是手抓饼的品质在大明领先同类产片一条街。 在绝对的质量优势面前,这点价格差距便不算什么了。 何况,价格贵了并不一定是劣势。便宜没好货的观念根植人心,手抓饼的价格稍稍贵一些,反而可以使那些百姓心安。 “五十张手抓饼全部售罄......这才第一天就卖了一百五十文钱。除去面粉、菜油、葱花和柴火的钱,足足赚了八十文,这可比卖馒头赚多了。” 一家人吃晚饭时,老爹笑的合不拢嘴,将儿子夸得天花乱坠。 “爹,这样儿子不用去王员外家做账房了吧?” “臭小子,你爹我像是那样的人吗。” 宁良笑骂道。 宁修自然十分得意。手抓饼这种拳头产品可比馒头有技术含量多了。产品有了技术含量才容易卖出价格,这种道理是显而易见的。 ...... ...... ps:大家有什么好的想法可以在书评区和老坤讨论哈,如果老坤觉得好是会采纳的。另外大家也可以在书评区提一些龙套的需求哈。老坤觉得适合剧情的话,是会把龙套加入的。 第四章 赚钱读书两不误 五十张饼的净利润是八十文,五百张饼的利润就是八百文。 如果一天能够卖一千张饼,就能赚上一千六百文。 啧啧。 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啊。 一千六百文是什么概念? 万历年间,教书先生向每名学生收取的整一年束脩也就是一贯钱。 宁家馒头铺如果火力全开,一年可以赚近六百贯钱,也就是说可以同时供养六百个娃娃到社学读书。 “爹,您一天能做一千张饼吗?” 有了美好的愿望自然还要考虑可行性。 老爹是这个行业的老手,究竟是否可行还要问过他老人家才是。 宁良正自偷乐,听儿子提问直是吓了一跳。 “一,一千张?” 宁良连连摇头,叹声道:“怎么可能做一千张呢。便是我和你娘一起来做,也不过能做个两三百张。主要是我们还得蒸馒头,能用的时间太少。” 宁修听到这里直翻白眼。蒸馒头?那才能赚多少钱。放着手抓饼这种拳头产品不去推广,在蒸馒头这种事情上耗费时间,难怪老爹这么些年来赚不到大钱,只能勉强糊口。 “爹,那如果不蒸馒头,全力来做手抓饼,您和娘能做多少张呢?” “不蒸馒头?” 宁良愣了一愣,思忖了片刻道:“四五百张总是没什么问题的。” 宁修长出了一口气。 四五百张手抓饼也不算少了。一天能赚八百文,一年下来也能赚个三百贯钱。 “不过,如果生意好了,我可以雇一些人来做这手抓饼,一天做个几千张也不是问题。” 宁良嘴角微微上扬,笑声道。 宁修连连摆手道:“万万不可啊。咱们宁可少赚一点,也不要去雇佣外人来做饼。” 手抓饼本身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只是制作方法稍稍有些复杂罢了。 如果就这么轻易把制作方法透露出去,难保别人不会偷学仿制。 在这个没有专利可以申请的时代,一旦被人做出仿制品,原有产品就会受到很大冲击。 手抓饼又是个没有太大价格空间的产品,打价格战绝不是宁修想看到的。 虽然出现仿制品是迟早的事,但宁修希望仿品出现的越晚越好。 “修儿是担心这手抓饼的制作方法被人偷学了去。” 老娘宁刘氏笑着解释道。 宁修挠了挠头道:“还是娘懂我,一年三百贯利润也不少了。” 宁良连连点头:“不少,当然不少了。” 三百贯钱,宁良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一想到自己只要奋斗一年,就能赚到三百贯钱,他就跟吃了蜜似的心里甜滋滋的。 宁刘氏欣慰的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地。 手抓饼只要大卖,儿子就可以安心读书。 富贵人家的孩子含着金汤匙出身,自然可以混吃等死快活一辈子。即便纨绔一些,家大业大也足够他们败得。 但穷苦人家的孩子要想出头,唯有科举一条路。 县府院、乡会殿。 要想举业有成,就得一关关的闯过去。 真要是能在大比中杀出重围,登天子堂,那这辈子便彻底转运了。 跟着他爹做手抓饼蒸馒头?那有个屁前途。 别看现在赚的多,官家真想拿捏整治宁家,有的是办法。 有道是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 在权力面前任何的财富都是虚无缥缈的,唯有手中握有权柄亦或是朝中有人做官,才能过的心安。 吃完晚饭,老爹和老娘去收拾碗筷,宁修则是返回自己的房间读书。 他是县学生员,照理说应该每日去县学点卯进学。不过万历年间的公学氛围已经大大不如明朝初年。生员们只要和教谕搞好关系,甚至可以不去县学进学而去四海游历。只要在科试时返回原籍参加考试即可。 故而宁修不急着回县学,对他来改善家境才是当务之急。 当然这并不是说他放弃读书了,改善家境的同时也可以在家自学嘛。 作为历史爱好者,宁修自然清楚科举在大明意味着什么。在这个八股取士的年代,一个读书人没有功名就和废人没有分别。 虽然他掌握了许多有用的信息,可以搞出很多发明来。但如果手中没有权柄,也只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故而这书还是要读的,且必须要读出一个名堂。 钱要赚,书要读,一个都不能少! 好在宁修拥有原先小秀才的全部记忆,对基本的四书五经,朱子集注都了然于胸。加之宁秀才的八股文写的也很好,算是小有天赋那类型,宁修再多多努力中举并非完全没有可能。 宁修坐在书桌前平复了一番心情,翻开四书集注来看。 所谓四书集注指的就是《朱子集注》,朱熹他老人家给《论语》、《孟子》、《大学》、《中庸》都做了注解。科举考试题目多截取自四书中一句,但要承题破题就要从朱子集注的角度来,绝不是你想怎么写就能怎么写的。 宁秀才是上等天资,基本功也很扎实。 眼下宁修要做的就是化繁为简,化零为整。 只有整体的把握朱子集注,才能融会贯通。 转眼便过了三日。 这日一早,宁修早早起床。 洗漱后,他来到前店见老爹和老娘已经在煎手抓饼了,不由得面色一红。 “爹,娘今天生意如何?” 宁修爽朗笑道。 “嘿嘿,昨日做的两百张手抓饼全部卖完了。我和你娘正在现赶呢。” 宁良直是笑的合不拢嘴,朝装银钱的陶罐指了指,眼中透出两道精光。 “爹也别太急了。累了就休息一会。”宁修嘿嘿笑道:“恩,这赌约儿子可是赢了。” “臭小子,你不用见面就提醒老子,老子不会再逼你去王家当账房先生了。至于休息嘛......若是平日你爹我还真想休息一番,可今日不成。张家的采买管事方才来了店里,要我在中午前做出一百张手抓饼,可怠慢不得!” 张家? 宁修微微一愣,随口问道:“哪个张家?” ...... ...... ps:这是一本很有意思的生活文,节奏会很轻松,不会有太多苦大仇深的东西,至少前期是这样,也算是老坤的一次尝试吧。 第五章 张江陵(为盟主戰Dna火加更!) (感谢书友戰Dna火的豪赏,成为本书第一个盟主。老火是从《寒门首辅》跟过来的老朋友了,特此加更感谢!求收藏,求推荐票!) 宁良笑骂道:“在咱荆州府江陵县的地界,提起张家除了张阁老他们家还能有谁?” 张阁老? 如今是万历六年,内阁应该是张居正把持。 这位元辅先生自隆庆六年斗倒了高拱便一直把持朝政,几乎是无人匹敌的状态。 看看内阁中的成员吧。 申时行是个深谙官场政治的老油条,张居正说东他不敢言西。张四维虽然是高拱的人,但一直隐忍蛰伏,也是张居正的点缀。吕调阳也是郁郁不得志,最终黯然辞官。 在这种情况下,说张居正是权倾天下是一点不为过的。 宁修对张居正十分推崇,故而对于张江陵的人生轨迹可谓了如指掌。 万历五年张居正的死鬼老爹一蹬腿去见了阎王,对于张居正来说可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张居正恰在事业的巅峰期,若是按照惯例丁忧三年,是有极大风险的。 三年时间太长,对于身居高位的张居正来说是绝等不了的。若是有心人利用这三年的空歇期大做文章,或许等张居正丁忧回朝,朝中局势已然天翻地覆。 故而张居正自导自演了夺情大剧。所谓夺情,就是以朝廷的名义挽留要丁忧守孝的臣子。因为夺情是天家的意思,故而臣子大多可以留任,也算是在忠孝之间作出了取舍。 不过朝中有人看出了夺情是张居正的意思,一干倒张派以为时机到了便纷纷上疏弹劾张居正。 国朝以孝治天下,作为内阁首辅不为去世的父亲守孝丁忧是很为人不齿的。加之张居正锋芒毕露,反对派士气高涨,夺情风波闹得不可收拾。若不是天子站出来力挺元辅先生,廷杖了一干弹劾张先生的‘佞臣’,这道坎儿张居正还真不一定能迈过去。 张居正最后成功胜出,得以夺情留任。不过也许是这次倒张行动声势太过浩大,张居正多少留下了心理阴影。次年也就是万历六年,张居正于三月中旬从京城出发返回江陵老家,给老爹办理丧事。 细算一算,如今张居正不正应该在江陵城中吗? 宁修心脏砰砰直跳,既兴奋又紧张。 他实在想不到历史会如此的巧合,让他穿越到张居正回乡葬父这个时间点。 宁修前世最喜欢看的就是晚明史,对万历一朝的君臣可谓研究的透彻。他是张居正的铁粉,如今有机会亲眼见到这位千古名臣,心情自然是难以形容的。 “爹,张家那采买管事来时可得叫上儿子我。” 宁修和声道。 宁良好奇道:“怎么,你想结交这采买管事?” 宁修点了点头道:“手抓饼既可以走平民路线,也可以卖给达官显贵。这些日子来,咱家卖的手抓饼都只加了葱花。如果卖给张家这样的豪族,可以稍稍改良一番。” 稍顿了顿,宁修继续道:“如果加入鸡蛋、培根、口感就会更好,价格也可以卖的更贵一些。” 老娘宁刘氏好奇道:“修儿,这鸡蛋我知道,可培根是什么东西?” “呃......” 宁修冷汗直流,连忙道:“就是煎猪肉条。这东西配上手抓饼,味道简直绝了。” 谁知宁刘氏却是蹙眉道:“猪肉条?这玩意不成吧。达官显贵哪有吃那玩意的,猪肉也只有穷苦人家才会吃。” 宁修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 后世的培根肉不是无数文艺青年追捧的美食吗?怎么在大明朝,会这么不受达官显贵待见? 宁刘氏解释道:“猪肉太脏,缙绅老爷们自然不愿去吃。他们吃的都是牛肉。” “朝廷不是命令禁止宰杀耕牛的吗?” 宁修随口问道。 “耕牛自然不能宰杀。但病牛死牛一直都是可以宰杀的,只需要提前向官府报备。” 宁良蹙了蹙眉,对宁修提出这个问题丝毫不感到惊讶。 毕竟儿子不事农桑,一心只读圣贤书,对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未必有多了解。 “那便用鸡鸭肉替代吧。” 宁修可不认为他能在短时间内改变大明达官显贵的饮食习惯。猪肉既然不被缙绅所喜,那就只能用替代品。 名门望族能吃到牛肉,那是因为他们关系到位。向官府报备的病牛死牛数量有限,像宁家这样的普通小户是不太可能买到的。 猪肉不行,牛肉买不到,用鸡鸭肉替代就是最好的选择。 “鸡鸭肉?” 宁良挠了挠头道:“这不算肉啊。” 宁修猛然间想起自己读过的一篇文章,讲的就是鸡鸭等禽肉在大明并不归为肉类,只能算是开胃小菜。 “额,那试试羊里脊肉吧。” 宁修心中着实有些无奈。鸡鸭肉看来比猪肉也好不到哪里去,大明缙绅的饮食习惯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羊里脊自然是可以,不过这膻味如何解决?” 宁修笑道:“这个好办,爹用米醋将羊里脊浸泡一个半个时辰即可。至于价格吗,就定在一张二十五文钱好了。” “涨这么多?” 宁良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听儿子狮子大开口定了个这么高的价格着实有些惊讶。 “一片羊里脊就要五文钱,二十五文的定价也不算太高了。再说,张阁老家吃的东西自然要比寻常百姓贵上一些,不然怎么能衬显出阁老的尊贵。” “好了,你爹我知道了,便依你说的,定为二十五文一张。一会便让你娘去把羊里脊买回来。等那张府的采买管事来了,我便唤你来。” 宁修心中大喜,心道只要结交了这张府的采买管事,说不定真有机会和这位张太岳见上一面。 张居正的人生转折点便是万历六年,这一年他达到了人生的巅峰,但也是从这一年起,各种病症接踵而至。 张太岳的事必躬亲导致了身体的透支,也给他万历十年病逝埋下了伏笔。 如果有可能,宁修还是希望他这只小小蝴蝶能够震动翅膀,改变张居正的人生轨迹。 张居正若是不那么早逝,戚继光便可以得到保全,整个晚明历史或许就会改写! ...... ...... 第六章 与人方便即是与己方便 不得不说张家人的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 一个时辰后,张府的采买管事便来宁家馒头铺取手抓饼。 宁良连忙叫来宁修,一边赔笑一边解释道:“给阁老准备的这批手抓饼与普通乡野村夫吃的不同。这些手抓饼加入了羊里脊,又有上好的黄酱,味道十分特别,故而二十五文一张。” 那张府的采买管事张敬不由得蹙眉。转眼的工夫,手抓饼的价格就翻了数倍,实在让人有些接受不了。 张家是财大气粗,但也没有道理被这么敲竹杠吧? “我说宁掌柜,做生意不是讲究一个信字吗?言无信不立,你这样坐地起价以后还怎么开门做生意?” 宁良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一下被张敬问的面色通红,支吾不言。 宁修心中暗叹,忙上前一步解释道:“大管事,小子斗胆一言。孔圣人曰‘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给阁老做的饼子自然要精细料理,所花费的心力也是一般饼子的数倍,这个价格并不算高。” “哦?” 张敬显然有些惊讶,抬了抬下巴沉声道:“你读过书?” 在他看来这宁家馒头铺里不过都是一些粗鄙民夫,竟然有人能出口成章。 宁修和声道:“小子宁修,乃是江陵县学生员。” 前面的铺垫就是为了让张敬问出这句话。即使读书人在晚明不再那么值钱,但也是读书人,不是商贾民夫可比的。 张居正就是少年神童,以文扬名,跟其打交道最好还是沾染些文气的好。 “原来是个秀才相公。” 张敬的态度明显好了不少。明代对读书人有诸多优待,秀才便可以免除一切徭役赋税。虽然秀才并不像举人那样拥有做官资格,但也可以勉强在地方做个缙绅。 “孔圣虽说过‘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但你怎么证明你家做的这饼子就是精细的呢?” 宁修早有准备,当即答道:“不如大管事将这一百张饼子先取走,待阁老和诸位公子小姐吃过评价后再来付钱。若是阁老觉得这饼子做的不够精细,就权当小子请阁老的。” 一旁的宁刘氏急的直瞪眼,可张家的采买管事张敬就在旁边,她又不敢多说什么。 这个倒霉孩子怎么敢擅作主张。这可是一百张手抓饼啊,就这么白送给张家? 张敬愣了一愣,旋即大笑道:“有趣有趣,你这小相公倒真是有几分意思。” 说完摆手道:“张家岂是买东西不付钱的,这是三两银子,你且拿去不用找了。” 说完他从褡裢里取出一锭银子,放到了宁修手中。 “多谢大管事!” 一口气给出三两银子,不愧是张家,就是豪气! 宁修心中暗爽不已,此前宁家靠蒸馒头,一月的盈收也没有三五两,如今一天就赚到三两,主顾还是荆州府最大的地主张阁老他们家,拿出去可以吹一年。 他之所以肯定张敬肯掏这个钱便是因为他对明朝大户家的各项采买制度十分了解。不光是张家,几乎所有的豪族大户,采买一项的油水都是很足的。 主家自然也明白这一点。与其阻塞不如疏导。故而大户地主们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于默认了采买人揩油的行为。 等到每月核对账目时,他们会将实际花销和采买人报的预算进行核对,只要出入不是太大也就不会深究。 换句话说,张敬肯直接将银钱付足并不是因为他感念宁修的高义与急智,而是因为陈家手抓饼的单价上涨,他报的预算就能跟着上涨。而张府每月核算对账时,他能够贪掉的火耗就会大增。 如果一张饼子定价是三文,他最多贪掉一文,但如果一张饼子是二十五文,他就可以贪掉七八文。 反正是按照百分比来算火耗,宁家定的单价越高,对张敬越有利。 和聪明人打交道果然很让人畅快,张敬笑眯眯的打量着宁修,心道孺子可教也。 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此子不愧是秀才相公,就是比那些粗鄙民夫上道。 却说张敬挥了挥手命府上仆从将一百份油纸包好的手抓饼搬离了宁家馒头铺。 宁良连忙从宁修手中抢过银子,放到嘴里咬了咬。 “嘿嘿,真的是银子。你爹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重的银锭呢。” 宁修翻了一记白眼,心道咱能有点出息吗? 不过是三两银子就高兴成这样,要是三十两,三百两,三千两呢? 以手抓饼的美味程度要想赚到三千两并非没有可能,唯一需要解决的就是产量问题。 “好儿子,真是爹的好儿子啊。修儿啊,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书读的好又会赚钱。” 宁良搓着手掌,对宁修一通称赞。 “今晚咱们爷俩好好喝两杯!” 人逢喜事精神爽,宁良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感慨道。 “父亲有命敢不从耳?” 宁修拱手笑道。 江陵张宅,太岳堂。 张居正一身便袍端坐在书案前翻看着从京师飞骑送来的奏疏副本。 虽然他三月中旬便离京返回江陵老宅葬父,但朝中之事无论巨细他都要过问。 天子隆恩,命六科给事中将奏疏誊抄一份送到元辅先生老家,如何票拟决断全凭张居正一人之意。 “懋修,你觉得陛下增金花银二十万两入内库是为何意?” 张居正蹙着眉头放下奏疏,沉声问道。 “回禀父亲大人,孩儿以为陛下此意是为养廉。” 回话的是张居正的三子张懋修,也是六个儿子中张居正最喜爱的。张懋修是嘉靖三十四年生人,今年二十三岁,明年就要准备参加乡试。 张懋修自幼‘积学好古,清约寒素’,没有一丝一毫的纨绔子弟气息。加之其性温良,又极孝顺,张居正对其疼爱便不难理解了。 事实上张居正一直把三子当做接班人培养。 ...... ...... ps:明代一锭三两银子大概是现在的120g,算是小元宝吧。另外明代的银价真的变化蛮大的,基本从万历开始白银大量涌入,变得不值钱了。 第七章 连张阁老都夸的手抓饼 他在朝中推行改革,树立了无数仇家。光看去年的夺情风波就知道了,那些人平日里隐藏在暗处,一有机会就会跳出来狠狠咬他一口。他在世还压得住,若是他百年之后,他的子女如何招架的了? 要想让张家的富贵一直延续下去,就得让儿子们投身官场,做到宰辅高位。 唯有手中攥有权柄,才能真正心安。 “此话怎讲?养廉和增金花银入内库有何关系?” “父亲大人,我朝士大夫俸禄极低,若是只吃俸禄难免过的拮据。陛下将金花银入内库看似是为了自己,实则是为了赏赐大臣。一百二十万两库银,多少可以缓解一些官员的压力,至少京官这一块不必再火中取栗了。” 张懋修恭敬作答道。 张居正摇了摇头道:“若仅仅是这么简单就好了。京官有地方官的敬奉,地方官有火耗。他们有的是办法捞钱,所捞银钱数万数十万两,又怎会把区区内库赏赐放在心上。陛下的心是好的,但只怕收效甚微。” 沉默了良久,张居正嘴角微微上扬道:“不说这些烦心事了,这宁家饼子你吃过后觉得如何?” 张懋修恭谨答道:“父亲大人可是说的那宁家手抓饼?” 张居正轻点了点头。 张懋修接道:“这手抓饼味道醇香,外酥里嫩,油而不腻,是孩儿这些年来吃过味道最好的饼子了。” 张居正欣然赞同道:“不错,为父也觉得这手抓饼的味道十分特别,你大父去世,为父操持丧礼已是身心俱疲这些日子一直没有什么胃口。唯独这手抓饼让为父起了兴致,一连吃了三张。” “恭喜父亲大人。” 大明以孝治天下,百善孝为先。 张懋修既为人子,父亲的喜怒哀乐就是他的喜怒哀乐。父亲茶饭不思,他也就抑郁不已。父亲喜笑颜开,他便能跟着心情悦然。 “恩,为父命人去打听了一番,你可知这家宁家食铺是做什么的?他们之前是蒸馒头的。” “啊?” 张懋修讶然失声。 “蒸馒头的能做出这么美味的饼子?” 张居正不疾不徐的说道:“这宁家食铺是一对夫妻经营,之前一直不温不火,直到这手抓饼推出,可谓一夜扬名。为父觉得不太可能是这对夫妻做出的这手抓饼。” 张居正活了大半辈子,识人断人的本事已登峰造极。在他看来,宁氏夫妇绝不可能做出如此美味的手抓饼,若是能做出他们早就做了,何必等到清贫拮据难以为继时再出手? “张敬回禀时说,这宁家掌柜有一子名宁修,颇有才气。为父觉得手抓饼可能是此人所作。” “宁修?听颂之兄提起过,似乎是江陵县学一生员。” “就是此子。” 以张居正的地位,在江陵就是土皇帝。江陵乃至荆州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出他的视线范围。 “你去把这宁修唤来,为父想与他会上一会。” 张居正捋着颌下长髯,淡淡笑道。 ...... ...... 宁修正自在屋中读书,老爹宁良便夺门而入,大口喘气道:“修儿,快,快随爹到前店来。” “发生什么了,爹您慢些说。” 宁修放下书本,和声道。 宁良却是一把抓住宁修胳膊把他拽了起来。 “来不及慢慢说了,张家三少爷已经到了店外了。” “张阁老家的三公子?” 宁修也是一脸惊诧。 “不是他还能是谁。这张三公子可是阁老最看重的儿子,一直侍奉在左右。他点了名要见你,你快随爹来吧。” 宁修心中暗爽不已,看来这手抓饼的作用已经渐渐显现了出来。 只要能够和张家搭上话,以后的路就会好走很多。 “儿子这便随爹去。” 宁修随着老爹来到前店,见一个身着月白色苏绸直裰的俊秀男子正自踱着步。侍候在他身边的是几名张家的仆从。 这人应该就是张懋修了吧? 作为一名晚明史研究爱好者,宁修对于张居正的了解可谓透彻。 张居正育有六子。长子敬修,次子嗣修,三子懋修,四子简修,五子允修,六子静修。另有几个女儿,只不过记载不详。 这六个儿子中长子万历八年中进士,次子是万历五年的榜眼,三子是万历八年的状元,四子在锦衣卫衙门任职,五子荫尚宝司司丞,至于六子,因为年幼没来得及安排张居正就病逝了。 张居正凭借自身权势给儿子们铺就了如此通畅之路,真是让人感慨羡慕啊。 “张三公子!” 宁修笑脸相迎,冲张懋修拱了拱手道。 张懋修怔了一怔,旋即道:“这位可是宁修宁公子?” 宁修连忙摆手道:“当不起公子二字。” 张懋修如今只是个秀才,不过按照历史的进程,明年乡试,张懋修必定中举,而后年的大比张懋修则会中状元。一同中进士的还有张家大郎张敬修,以及次辅张四维家的公子张泰征。 一想到这里,宁修心中就十分痛苦啊。 乡试还好说,张懋修,张敬修,张泰征应该是会在顺天府参加乡试,不会占名额。可会试、殿试怎么办? 跟首辅、次辅之子争名次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哎,还是老老实实以中进士为目标吧。 公子不让叫,张懋修又想喊宁修同学,但一想到他是在国子监读的书,宁修是在江陵县学,压根就不算同学。 张懋修思忖了片刻,淡淡道:“我稍年长几岁,称呼你一声贤弟可好?” 宁修心道你是相府公子,自然你说了算。 “懋修兄折煞小子了。” “今日愚兄是奉了家父之命,请宁贤弟过府一叙。不知宁贤弟可有时间否。” 奉了父上之命? 宁修愣了一愣,张居正要找他去聊天? “阁老有命,小子安敢不从。” “这便好。” 张懋修淡淡笑道。 ...... ...... ps:张居正一共六个儿子,张懋修行三,后来万历八年中了状元,值得提上一提。 另外票票不要停啊,诸位请用推荐票砸死我吧,让我幸福的晕过去吧~ 第八章 与张太岳坐而论道 可怜宁修还没来得及补妆,咳咳是整理仪容便跟着张三公子来到张家祖宅。 这座张氏祖宅足足五进深,端是气派非常。 宁修进了大门,跟着张懋修一路穿堂过院来到一处遍植翠竹的雅致院落前。 张懋修淡淡道:“宁贤弟,家父便在堂中,请随我来。” 宁修点了点头,紧步相随。 进了内堂,绕过屏风,宁修见一五十来岁的男子端坐在黄花梨南官帽椅上看书,便上前拱手道:“小子江陵县学诸生宁修拜见张阁老。” “你便是宁修?” 张居正放下书本,淡淡问道。 “小子便是宁修,阁老有何吩咐?” “那宁记手抓饼就是你做的吧。” 啊? 张居正不愧是人精啊,只一眼就看出了? 宁修那个瀑布汗啊。 “阁老明鉴,这手抓饼确实是小子所作。那日熟睡之中,伊吾他老人家托梦给我,告诉了小子这手抓饼的做法。小子不过是借他老人家的光罢了。” 宁修编的有模有样,张居正却是不为所动。 他盯着宁修良久,哈哈笑道:“是不是伊吾他老人家托梦老夫不关心。老夫只知道江陵城又出了一份美食。” 宁修总算松了一口气。 张居正可是出了名的美食达人,这手抓饼能够对他的胃口,说明确实很有发展前景。 “你做的对。如今你有秀才功名在身,如果醉心于这些奇淫技巧,反倒会对举业有影响。” 宁修连忙拍马屁道:“阁老教训的是。” 张居正继续道:“老夫府中管事张敬问你一张手抓饼为何卖二十五文,你解释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看来你对孔圣之言多有见地。” 宁修连呼不敢。 “孔圣之言,岂是小子能够谬解的。” “既然不解孔圣之言,解一解老夫的疑惑如何?” “阁老请赐教。” 张居正点了点头,不疾不徐的说道:“老夫入阁之后,立志于推行税制改革,下令全国范围内重新丈量土地,核查征税田额。可阻力非常人可想。你可知这是为什么?” 宁修心道您老人家是明知故问吗?但他还是恭敬答道。 “回禀阁老,以小子浅见朝中阻力颇大,全因一个‘利’字。” 稍顿了顿,宁修继续道:“大明立国之初,土地分配较为均匀,百姓大多有地可种。但到了成化、弘治年间,土地兼并已经日趋严重。究其原因,不仅仅是因为富商豪贾增多,更是因为科举制度。” “此话怎讲?” “大明有徭役赋税种种,但有功名在身者可以免除徭役税赋。故而若是谁家中了秀才,乃至举人。同乡族人必定争相把土地投献。长此以往,土地都集中到了这些缙绅手中,这些缙绅或是家中有人在朝做官,或是本身就是诸部院寺的主官。他们怎么可能允准重新丈量土地呢?” 宁修前世读晚明史时,对晚明土地兼并直是深恶痛绝,并尝试做出过许多推演分析。故而他此刻能够出口成章,鞭辟入里。 张居正虽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因为其本身就是大地主,加之历史的局限性,不可能拥有宁修这么深刻的认识。 宁修这番说辞也是考量良久的。如果对面的人换成了徐阶徐华亭,他是断然不会这么说的。 徐阁老生性圆滑,纵容家人侵吞田亩。及至徐阶隐退,朝廷清查徐家田亩,发现徐家名下田亩竟然有十万亩之多。天子下令收缴徐家侵吞的田亩,徐阶竟然还忝着老脸请求能不能只归还一部分。 但是张居正不同。虽然张家在江陵也是超级大地主,但张居正对于子女的约束还是很严的。 至于张居正病逝后遭到清算,从江陵老家搜到的银两也有诸多疑问。史学界对此态度不一,认为是万历皇帝授意给张居正泼脏水的居多。 反正那时张居正已经死了,还能从棺材里跳出来和万历皇帝对峙不成? 故而用一句话概括,徐阶是不要脸皮的,连座师夏言都能出卖的人,连严嵩都能结为亲家的人能有什么脸皮? 但张居正不同,虽然自己的老师徐阶有污点,但张居正还是保全了徐家,并没有落井下石。 面对张居正宁修敢于直言,因为他知道张居正不会就此事迁怒于他! 张居正听了宁修一番话,直是沉默了良久。 “原来症结出在了这里。” 张居正摇了摇头,喟然叹息道。 “那么,依你之见,该如何推行改革呢?” 张居正的声音中听不出喜怒。 不知为何,他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对朝局洞若观火,对人心看的透彻。 “小子斗胆一言,请阁老徐徐图之。” 宁修沉声道。 张居正皱眉道:“你也说土地兼并是大明朝的一大痼疾,既然如此,更是应该下猛药,岂能因噎废食。” 宁修叹声道:“阁老以为范希文公和王半山公谁的改革更成功?” 张居正愣了一愣,不知宁修为何会突然问起宋代的两位名臣。 “自然是王安石的熙宁变法更成功了。” 仁宗朝的庆历新政和神宗朝的熙宁变法一前一后,但却有不同的结果。 庆历新政的推行可谓天时地利人和。不但有官家仁宗支持,在朝中也有富弼、韩琦、欧阳修等人助力。 范仲淹提出了十条新政。 明黜陟、抑侥幸、精贡举、择长官、均公田、厚农桑、减徭役、修武备、重命令、推恩信。 这十条几乎覆盖了所有死角,乍一看来很美好。 但也只是看起来很美好...... 失败原因大概是两条,一是范仲淹准备不足,限于嘴炮。他老人家认为凭借自己的影响力,可以做到登高一呼,无数人响应。事实证明他太高看自己的影响力了。 二是动了大地主的奶酪。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这些大地主和官僚自然联合起来与范仲淹一派死磕到底。 ...... ...... ps:科举名次的资料真的很不好找,老坤废了很大气力才找到,力求还原真实历史。求票票支持啊。 第九章 手抓饼扩产 再来看熙宁变法。王安石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富国强兵,故而实施起来也很有针对性。 加之其并不那么在意个人名声,任用了蔡京这样名声有污的实力派,故而变法得到了较好的推行,十五年后才被推翻。 张居正蹙眉道:“贤生是劝老夫学王安石吗?” 宁修沉声道:“是也不是。小子说是,是希望阁老能够改革的圆滑一些,不要那么操之过急。小子说不是,是希望阁老能够在关键问题上强势一些。” “哦?你口中的关键问题指的是什么?” 宁修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当即拱手道:“譬如税赋改革,以银两替代实物税、徭役。此举对大明裨益良多,万万不可妥协啊。” 张居正改革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一条鞭法。 大明收夏税秋税。在明初期,收的税都是粮食。 从各地解运粮食入京,若是走水路还好些,若是走陆路则路上损耗甚多,到了京师能剩下一半就不错了。 而如果改征收白银,则不会出现粮食损耗严重的情况。 至于各种名目繁多的徭役,更是让百姓苦不堪言。 事实上,到了明中期,就已经出现了替代徭役的职业人,只要付了银钱他们就会替代应征人参加徭役。 与其如此便宜这些职业徭役人,还不如索性用白银替代徭役,把钱装到国库里。 “小子浅见,自嘉靖九年梁尚书提出‘通计一省丁粮,均派一省徭役’以来,朝中就此争论不断,直到嘉靖四十年才开始推行。最初试点是在南直隶和浙省。这两处税赋最重,苏杭二地更是占据了两省的半壁赋税,试行的效果很好,这变法也就得到了继续推行。后来广东,广西,福建,江西也逐渐推行改革,但因为阻力太多无法全省推广,只能局限于一州一县,实在是杯水车薪。” 张居正听得很认真,点了点头示意宁修继续说下去。 宁修得到了张首辅的鼓励,心中大喜,继续说道:“小子以为,阁老这次在全国范围内推行丈量土地是一个契机。不查不知道,一查那些借助乡绅避税的人便无处遁形。这样不仅可以避免土地兼并,也可以减少百姓避税,对于国库增收大有裨益。” ‘国库增收’四个字宁修咬得很重,因为他知道张居正或者说万历皇帝最关注的东西就是太仓银库的收入。 自嘉靖末年以来太仓银库收入大减,虽然颓势已经止住,但要想实现增收压力还是很大的。 毫无疑问,清丈土地,实行一条鞭法可以大大增收,国库有了钱朝廷就有了底气。面对各种流寇天灾就不会心虚,大明的国祚便可以绵延下去。 好比一个职业经理人给股东大会作年报,他该围绕哪个点作报告?自然是营收,利润。 因为股东只关心这点。 同理,张居正,内阁,朝廷,亦或是万历皇帝关心的也只是太仓银库的收入。 事关统治阶级的根本利益,能不关心吗! “故而你认为老夫推行改革的大方向是好的,只是手腕应该更柔和一些?” 张居正似笑非笑的盯着宁修,看的少年一阵发毛。 “此不过是小子一些浅见。” 张居正叹息一声道:“你说的很有道理,同样一件事用不同的力度去做,收到的效果也会是全然不同的。你小小年纪能有如此见识,前途无量矣。对了,贤生今年多大?” “小子今年十五。” “十五岁就中秀才,也算是天资聪颖了。明年就是乡试,你且好好准备吧。” 张居正淡淡道。 “多谢阁老,小子一定悉心备考,不辜负阁老厚望。” 正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宁修却觉得张居正是话里有话。 莫非张居正有意提携他,会在乡试中关照一二? 湖广是张居正老家,能够奔赴湖广任乡试主考官的一定是张居正的亲信。这么说来,张居正要是暗示主考官一番,岂不是易如反掌? 张居正可以把三个儿子都搞成进士,其中还有一个状元一个榜眼,足见得张先生脸皮够厚,他若真的看好宁修,动动手指助宁修一臂之力也不是不可能。 关键是宁修要上道,要给张居正带来回报。 这回报可以是建言献策,可以是在朝争中为首辅大人冲锋陷阵。 总而言之,提携后进于张居正不过是用了吹灰之力,但收到的回报却是不可估量的。 而且张居正完全可以把提携宁修当做一项长线政治投资,可谓稳赚不赔! 从张家回来,宁修的内心久久难以平静。 张居正的话明里暗里透露出一个信息,他很看好宁修。 只要宁修上道,按照正常的轨迹发展,是很可能拜在张居正门下的。 当然,就眼下来看,张居正不会给宁修任何的承诺。 要想被张阁老重视,就必须考中进士,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宁修翻开四书集注,对着朱子他老人家的注解,一条条的温习经典。 有宁小秀才的记忆在,这些拗口的儒家经典并不难理解,宁修甚至有种融会贯通之感。 正读至酣时,死鬼老爹宁良推门而入,吓了宁修一跳。 “爹,您吓死孩儿了。” 宁良板起脸道:“怎么,你爹来见你还要让人通禀不成?” 宁修嘴角扯了扯,无奈笑道:“瞧您老人家说的......” 宁良以前虽然对儿子读书不满,但那是因为宁修啃老。现在宁修捣鼓出了手抓饼,非但没有啃老,还让宁家一下子变得富裕了起来。宁良对儿子的态度自然也就好了不少。 “爹今天来找你是想跟你说说手抓饼扩产的事情。” “啊!” 死鬼老爹这一句话可是把宁修吓得不浅。 “扩产?您和娘亲已经忙得焦头烂额,还能扩产?” 钱当然是个好东西,这一点傻子都知道。可问题是宁家现在一共只有三口人,宁修是要读书考科举的不能亲自去做饼,所有工作都得靠便宜双亲来,生产力着实有限啊。 ...... ...... 第十章 穷亲戚 宁良十分得意的晃了晃脑袋道:“若是仅靠你爹你娘自然不行,不过我准备把你叔家的几个小子叫来一起做饼,这样每天不就能做出几倍的饼子了吗?” 听到这里宁修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这死鬼老爹还真的不让人省心啊。 手抓饼的销量之所以那么好,是因为横空出世,大家伙图一个新鲜。 宁修之所以控制手抓饼的数量一来是因为宁家现在确实做不了更多的饼子,二来也是为了营造出一种一饼难求的景象。 所谓物以稀为贵,越是得不到的东西便越想得到,饥饿营销从来都是一项必杀技。 除此之外,宁修还担心手抓饼的制作方法外泄从而导致仿制品的出现。手抓饼本身并没有太高的技术含量,如果让别人偷学了去,宁记手抓饼将遭到极大的冲击。 在这个没有知识产权保护意识的时代,配方被偷去可是没有人给你做主的。 宁修毕竟是个现代人,打心眼里不相信这些所谓的族人。如果他们真的这么可靠,为啥宁家一穷二白的时候他们不帮衬一二?为啥宁家现在发迹了,他们一个个都凑了过来? 见宁修默然不语,宁良面上挂不住了。 他冷哼一声道:“怎么,臭小子,你不同意?” 宁修无奈摊手道:“孩儿怎么敢不同意,此事全凭爹做主。” “这还差不多!” 宁良眉开眼笑,拍着儿子的肩膀道:“咱们宁家是个大家庭,别管大房二房三房四房,都是同气连枝的。如今咱们家日子好过了,也不能忘了本。” 宁修嘴上应着是是是,内心则是一万只羊驼奔驰而过。 真是应了那句话,穷在闹市无人知,富在深山有远亲。 罢了罢了,既然老爹执意要从族中找些人来帮忙做饼他也没法拒绝。 谁叫宁良是他的便宜老爹呢。在这个时代父为子纲,不孝那可是重罪。 ...... ...... 宁家毫无疑问是寒门,但即便如此也是一个庞大家族。 没办法,这个时代太缺乏娱乐活动。天一黑,灯一灭只能叮叮当当造小人儿了...... 宁家的现任族长宁贵宁老爷子是名秀才,虽然举业上没有更进一步,却是多子多孙生了四子一女。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自不必多说,四个儿子各自成家也都独自生活,只在过年祭祖等重要的时候才聚在一起吃一顿饭。 宁家共有四房,老大宁温给城中最大的绸缎铺济盛堂做掌柜,一个月有十贯银钱的进项,在宁家四房中是最有地位的,素来瞧不起其他三房。 老二便是宁修的死鬼老爹宁良了。宁良除了一间馒头铺别无所有,二房也理所当然是宁家四房中较穷的一房。 老三宁恭是屠户,烹羊宰猪虽然血腥了些,但一个月也能赚上五六贯钱,在宁家四房中的财力仅次于大房。 老幺宁俭就比较惨了,靠在码头上给人打短工为生,日子过得一穷二白。 故而宁修判定,死鬼老爹想要拉来帮工的亲戚就是四房的了。 大房和三房素来瞧不起二房,大概不会‘自降身份’来凑这个热闹。 果不其然,三日后,自己这个便宜四叔宁俭真的厚着脸皮带着几个孩子来到宁记食铺了。 出乎宁修意料的是,宁家族长老爷子宁贵也来了。 别看宁老爷子是爷爷辈的,其实连五十都没到。 这就体现出封建社会的优越性了——生娃早! 宁老爷子在一众宁家小辈的簇拥下进了屋,老爹宁良和宁修立刻跪倒在地冲老爷子叩头行了礼。 没办法,谁叫他老人家是宁家族长呢。 宁贵满满受了这一礼,虚抬了抬手道:“不必多礼了,都起来吧。” 宁修这才和老爹站起来,恭敬的束手站在一边。 宁修虽然脑海中有对老爷子的印象,但那毕竟是小秀才留下的记忆。宁修还是好奇的朝宁老爷子望去。 只见宁老爷子身材高挑瘦削,一张国字脸上星眉剑目,宽额高鼻,十分富态。 加之宁贵读过书,有秀才功名,一身的书卷气更衬出不俗气质。 宁老爷子一身藏青色直裰,虽然浆洗的有些发白但十分洁净,无一丝油污。 看的出来,宁老爷子十分注重个人的仪态。 “老二啊,听说你新做出了一种名为手抓饼的饼子,卖的十分之好,真是宁家家门之幸啊。” 宁老爷子一边捋着胡须,一边幽幽说道。 宁良连忙应道:“爹,这手抓饼确实好卖,孩儿这便想着把四弟家的几个小辈叫来一起做饼。一来可以增加销量,二来可以帮衬四弟几分。” 宁老爷子对宁良的态度很满意,轻点了点头道:“你们兄弟几人互相帮衬着,我便放心了。” 四叔宁俭搓了搓手掌道:“二哥啊,这几个小崽子便托付给你了。他们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你尽管收拾。” 宁良连忙摆手道:“都是自家兄弟,四弟说这话就见外了。” 宁俭瞪了一眼儿子们,呵斥道:“七郎、十郎,还不给你们二叔见礼。” 宁沂、宁涟纷纷冲宁良拱手行礼:“拜见二叔,以后怕是得麻烦二叔赏口饭吃了。” 宁良自然乐呵呵的应道:“哈哈,你们跟着二叔好好干,不仅一日三餐有肉吃,一个月二叔还给你们半贯的工钱,如何?” 宁沂、宁涟闻言眼睛都放了光,连忙谢道:“多谢二叔。” 他们正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岁,全靠宁俭去码头卸货做工生活,完全就是负担。现在好了,他们不但解决了吃饭问题,还可以每月拿到半贯的工钱,简直就像做梦一般。 “三郎,听说这手抓饼的做法是伊尹老人家托梦给你的?” 四叔心情显然不错,笑吟吟的问道。 宁修知道像古代这种大家族,各房都是在一起行辈排序的。 除了二房只有宁修一个子嗣外,其余三房或多或少都有几个男丁,譬如四房就有两个男嗣,分别排行第七、第十。而宁修在整个宁家孙辈中排行第三,也就是三郎了。 ...... ...... 第十一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宁修不知道四叔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便谨慎的答道:“回四叔的话,这手抓饼的做法确实是伊尹他老人家托梦给侄儿的。不过侄儿对做法进行了改良,旁人是绝对学不会的。” 宁俭砸吧砸吧嘴,眼中射出了贪婪的目光。 不过他并没有多问,只轻点了点头。 宁修的意思很明确,这手抓饼的做法只有我知道,你叫儿子来我家做帮工赚钱可以,但不要起打手抓饼配方的心思。 宁老爷子听出了这话语中的火药味,连忙在一旁和起了稀泥。 “三郎啊,你毕竟是读书人,这种事情就交给你父亲去做好了。当务之急,是明年的乡试,你若考中了举人,这手抓饼赚的银钱又算的了什么呢?” 宁修心中一沉。 祖父的话并非没有道理。 在大明,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秀才便已经小有地位,中举更是一举迈入缙绅阶层。 宁家一共出了两个秀才,宁老爷子算一个,另一个便是宁修了。 看的出来宁老爷子对宁修十分看重,故而才会一再强调让宁修注意温书,莫要因为做手抓饼而分神。 这番话肯定是有真情实意的,不全是为了说来帮衬四叔家。 “大父教训的是。孙儿一定好好温书,争取早日中举。” 宁老爷子捋了捋胡须,笑着点头道:“这就对了。老二啊,你有这么一个好儿子,当好好珍惜啊。” 宁良连声称是。 老爷子又闲话了几句,便找了个由头和四叔宁俭一起离开了。 看的出来四叔临走时还有些不舍,难道他也想留下来在宁记食铺做帮工? 不待多想死鬼老爹便咳嗽道:“三郎啊,方才你大父怎么说来着,你专心读书就好,这做手抓饼的事情便交给爹好了。” 宁修态度恭敬道:“爹教训的是,不过七郎、十郎才刚来一切都得熟悉,您一个人忙的过来吗?” “臭小子,你爹我这些年都这么过来了,不用你操心。” 宁良笑骂道。 宁修心中一阵腹诽,要不是手抓饼大赚了一笔,现在这死鬼老爹恐怕要举着擀面杖把自己往家外赶呢吧? 安心读书?难道不是被赶到王家做账房先生? 罢了罢了,谁让宁良是自己便宜老爹呢。 “那一切就有劳爹了,儿子去读书了。” 宁修冲老爹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内间。 ...... ...... 虽然翻开了书本,宁修却没有什么心思读书。 他满脑子都是与七郎、十郎相处的片段。 因为家境贫寒的缘故,二房与大房、三房几乎没有什么走动,但和四房多少还有些交集。 宁修也偶尔和七郎宁沂、十郎宁涟一起捉捉鸟、叉叉鱼烤来吃。 总的来说,这两位堂弟给宁修的印象并不差,比这个势利眼的四叔可是要强上不少。 手抓饼的制作没有太多的技术含量,既然二人来做帮工就肯定会接触到全部的制饼流程。宁修相信以死鬼老爹的性格也不会刻意隐瞒。 这样一来七郎、十郎不用多久就会学会手抓饼的制作方法。 在宁修的印象中二人并不是偷奸耍滑的类型,但难保四叔不会起异心。 一个月半贯的银钱看似不少,但也就是绸缎铺学徒的月钱,时间久了万一二人有所不满再被四叔一撺掇将手抓饼的制作方法泄露出去可就糟了。 死鬼老爹在这方面没有危机意识,宁修却不能不操这个心。 手抓饼现在是宁家唯一的收入来源,制作方法绝不能外泄。 亲兄弟,明算账。宁修宁可多给这两个堂兄弟些工钱也不想窃取制饼工艺的事情发生。 看来有必要制定一个激励薪酬制度,把这双堂弟牢牢的绑住。 ...... ...... 不得不说,年轻人是一张白纸,学东西就是快。 用了不到十日的工夫,七郎、十郎便掌握了手抓饼的制作方法,除了不知道面饼原料如何配置外,其余的流程都已了然于胸。 宁良之所以没有把面饼原料配置方法告诉两个侄子,自然是因为宁修在旁边提点过。 老实讲,住在一个屋檐下,手抓饼的配方是不可能永久瞒着两个堂弟的。不过宁修希望能瞒一天是一天,等到手抓饼的价值被宁修利用的差不多了,即使被两位堂弟知道配方也无甚大碍。 宁修对于手抓饼的定位便是拳头产品,利用其赚取第一桶金,将来转型开酒楼或者饭庄也有底气。 这一日宁修无心读书,他和所有江陵百姓一样来到街头目送着张阁老启程。 离开京师三个月返乡葬父后,张居正终于要返京了! ...... ...... 雨一直下。 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水,宁修长叹了一口气。 七郎、十郎来到店里后手抓饼的销量增加了不少,宁记手抓饼的名气也更大了。 名气这个东西真的是把双刃剑,引来无数食客的同时也会有更多别有用心的人盯上你。 这几日来宁修就发现有不少形迹可疑的人经常在宁记食铺外徘徊,明显是为了刺探消息。 比起同族兄弟,宁修显然更担心外人。 江陵城中的大酒楼饭庄无数,要是真盯上了这手抓饼,不定会使出什么阴损的伎俩。 商场如战场,宁修可不认为这些商界大佬会有多么高尚的节操。 从内间走出来到灶房,见两位堂弟正自揉着面团,宁修淡淡笑道:“七郎、十郎,这些日子住的还惯吧?” 七郎宁沂是个直性子,放下手中的面团便嘻嘻笑道:“二叔对我们这么好,比在家里还习惯呢。” 一向沉闷寡言的十郎也接道:“是啊,在家里我们可吃不起肉,在二叔这里顿顿有肉吃不说,一个月还能有半贯的银钱。每做出一张饼还能有一文钱的提成。不怕三哥哥笑话,现在便是三哥哥赶我们走,我们都不会走的。” 宁修笑道:“一笔写不出两个宁字,咱们都是宁家人,说这些就见外了。” 稍顿了顿,宁修面容忽然变得严肃道:“不过有些话我也得说在前面。你们也知道宁记食铺之所以生意变好全是因为手抓饼。现在有不少人觊觎这手抓饼的配方......” ...... ...... 第十二章 合作 七郎宁沂闻言,立刻拍起胸脯作保道:“三哥你放心好了,咱一定守口如瓶,任是谁来也不会吐露出一个字去。” 十郎也附和道:“是啊,二叔和三哥哥给了我们兄弟二人一口饭吃,我们绝不会出卖二叔和三哥哥。” 宁修离开宁家后径直往张家大宅走去。 张居正虽然已经启程返京,张三公子张懋修却留在了江陵。 明年就是乡试,张懋修有意躲开熙攘吵闹的京师,在家乡温书。 方才张懋修叫书童来宁家,请宁修过府一叙,宁修有心与张懋修处好关系,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到了张家大宅前,宁修上前一步拱手道:“小子县学诸生宁修,应三公子相邀过府一叙。” 那门官见过宁修一面,点了点头道:“小的这便前去通禀。” 说完,他便合上了门。 宁修心中不禁苦笑一声。 高门大院,果然还是难进啊。 别看前不久张居正刚刚见了他一面,可对于宁修来说并没有什么本质的改变。 阶级的鸿沟是难以逾越的,宁修只有高中进士跻身官场,才能够真正取得张居正的信任。 过了不久,那门官去而复返,打开大门道:“宁小相公,我家三少爷有请,且随我来吧。” 宁修被带进大宅中,跟着门官一路穿堂过院来到一处修饰的颇为精致的跨院前。 张家大宅占地极广,如果让宁修自己走怕是真的会迷路。 事实上,这样也是很不礼貌的,万一冲撞了府中家眷,那就是大罪过了。 “宁小相公,我家三少爷便在院中,您请便吧。” 宁修冲他点头一礼便迈步朝院中走去, 及至正堂前宁修叩了叩门,便听到清润的声音响起。 “请进。” 宁修推门而入,一股浓烈的熏香便扑入口鼻之中。 宁修吸了一口只觉得神清气爽。 啧啧,这达官贵人还真懂得享受。 绕过屏风,只见张懋修正自伏案疾书。宁修不敢打搅,走至近前等候。 约莫半盏茶的工夫,张懋修才停笔。 他将狼毫放在笔架上,又用面巾擦了擦手道:“宁贤弟来了,快坐。愚兄请你来是有一件要事与你相商。” 宁修讪讪一笑道:“哦,不知道懋修兄所为何事?” 张懋修叩了叩手指道:“这手抓饼的生意......宁贤弟可曾想与人合股经营吗?” “合股经营?懋修兄想要入股?” 张懋修连忙摆手道:“哈哈,宁贤弟误会了。愚兄是想替个朋友牵线搭桥啊。” 宁修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道:“懋修兄推荐的人选肯定是极合适的。不过此事对小弟来说亦很重要,还需见过那位想要合伙的朋友再说。” 张懋修的提议正合宁修的心意,但选择合股人还是要慎重一些。 张懋修推了推手,微微笑道:“这是当然,明日宁贤弟再来我府中,愚兄为你引荐一番。” ...... ...... 翌日一早,宁修便包好几份新做出的手抓饼直奔张府。 为了给潜在合伙人一个好的印象,宁修特地让死鬼老爹在手抓饼里加了双份鸡蛋,味道绝对醇香。 一路穿堂过院来到张公子的书房前,宁修深吸了一口气,叩了叩门。 “懋修兄,小弟来了。” “宁贤弟快快请进。” 宁修推门而入,绕过屏风,只见张懋修与一个身材肥胖的少年相谈甚欢。 这少年身着一件墨绿色苏绸直裰,虽然宽袍大袖却难以掩饰夸张的身材。 宁修相信任何人只要看到他第一眼,都会把视线放到他那浑圆的肚子上。 这肚子,实在太抢眼了...... 我擦,这个家伙该不会就是张懋修口中的合伙人吧? 宁修不禁有些绝望。 虽说人不可貌相,但第一印象还是很重要,这胖子给宁修的印象显然不怎么好。 “哈哈,宁贤弟,愚兄为你引荐一番,这位是湖广巡抚孙大人的次子孙悟范。” 湖广巡抚?宁修不禁大喜,这棵大树虽然不比张家粗,但也不是什么小树苗,足够宁修乘凉了。 就是这位兄弟的名字有点喜感,让人忍不住想笑出声。 恩,孙悟范...... “悟范贤弟,这是我与你说的县学生员宁修,他家做的手抓饼是为一绝。全荆州城的百姓都为之倾倒。” 宁修被夸的飘飘然,咳嗽一声道:“懋修兄过誉了,这手抓饼的味道如何还得孙公子自己判断。” 说罢他便把油纸包好的手抓饼递给了孙悟范。 “初次见面,一点心意,孙公子请笑纳。” 孙悟范喉头一耸,咽下一口吐沫,双眼紧紧盯着油纸包。 作为一个顶级吃货,在美食面前他没有任何抵抗力。 他早就听说宁记手抓饼风华满江陵,今日一定要好好尝尝。 “哈哈,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孙悟范接过油纸包,飞速打开以风卷残云的速度将三张手抓饼吞入肚中。罢了,还舔了舔嘴角的油星,一副陶醉无比的表情。 宁修一脸懵比,这位公子哥吃相也太难看了吧。 “名不虚传,名不虚传啊。此饼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尝啊。” 孙悟范竖起大拇指,盛情赞道:“宁小哥这手抓饼若是包装得当,绝对会成为大明第一名饼。” 老话说的果然不错,要想拴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要拴住他的胃,孙悟范孙公子的胃显然被宁修拴住了。 吃人嘴软,接下来便可以谈生意了。 宁修笑了笑道:“多谢孙公子夸奖,实不相瞒宁某也想找一个合作伙伴,合力把手抓饼推到天下第一的位置。” 孙悟范紧紧盯着宁修,眼神中透着一丝狡黠。 他当然能够看到手抓饼背后巨大的市场。 可问题来了,宁修这么痛快的答应他入股,有点可疑吧。 换句话说,若这手抓饼真有这么好宁修为何要找一个合伙人,平白分出一大笔利润? “哈哈,宁小哥莫要见怪。在商言商,既然要合作孙某有些事情也得问清楚。据某所知,每日在宁记食铺前排队买手抓饼的人可是络绎不绝。好端端的宁小哥为何同意孙某入股呢?” ...... ...... 第十三章 大明合伙人 孙悟范的意思很明确,你丫不说明白了为何同意合股经营,我是不会轻易入股的。 拿老哥我当凯子,少年你还太年轻。 宁修嘴角抽了抽,十分尴尬的解释道:“孙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呃...... 孙悟范微微点头,算是认可了宁修的解释。 宁修的意思难道是这手抓饼会给宁家招来灾祸,故而他才急于找个有背景的合伙人做靠山? 宁修的父母不过是普通百姓,宁修虽然有功名在身但也只是一个小小的秀才。 这样的身份背景是不可能守住手抓饼的配方的。 本地酒楼饭庄的背后皆是缙绅官员,他们要是出手索要手抓饼的配方,宁家会很难办。最后手抓饼的配方很可能低价贱卖。 与其如此倒不如在这些豪族发难前先找个合伙人入股,拿到变现的利润。接下来还可以和靠山一起经营,有钱大家赚。这个结果比被迫低价贱卖配方好多了。 若论权势,在这湖广的地界上,除了张家还有哪家能胜过孙家? “不知宁小哥打算怎么合作?” 宁修闻言大喜,死胖子这么说就表明他对手抓饼的配方很感兴趣。只要感兴趣就好,感兴趣双方就可以坐下来谈了嘛。 “孙兄出银五百两入股,以后卖饼所得按照股份分成。” 孙悟范瞪圆了双眼,显然难以置信。 “你是说叫我拿五百两银子入股?” 宁修摆了摆手道:“小弟与孙兄很有缘分,故而价钱给的很实在。” “嗯,那我们便五五分成吗?” 孙悟范心道即便花五百两买一半的股份也很划算,一年下来进项绝对远超五百两。 “不不不,咱们九一分。” 宁修摇了摇头道。 “我九你一?” 孙悟范大喜。 “当然是小弟九,孙兄一了。” “......” 孙悟范脸色很难看,难道他真的被当成凯子了吗? 一成的股份? 手抓饼虽然销量火爆,却也不值五千两吧? “怎么,孙兄觉得一成少了?” “当然,宁小哥不是在戏弄我吧?” 孙悟范面上肥肉跳了跳道:“既然是合作就要有合作的诚意。宁小哥只出售一成股份,未免太看不起我了。” “那两成如何?孙兄出银一千两,买手抓饼两成的股份。” 宁修‘为难’道。 “还是太少。” 孙悟范不予相让。 “那七三分?孙兄出一千五百两......” 孙悟范微怒道:“这不是钱的问题,宁小哥若真想和我合作便出售五成的股份!” “好的,成交!” 宁修一拍书案道:“既然孙兄这么说了,那咱们就五五分成,合伙经营。孙兄只需要花费两千五百两买下一半的股份。” “呃......” 孙悟范傻眼了。 “怎么,孙兄想要反悔?” “当然不是!只是我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钱。” “方才孙兄还说不是钱的问题。” 乖乖,这堂堂巡抚公子不会连两千五百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吧,这合作伙伴的经济实力让宁修有点心虚啊。 “我是说过,可是......我族中掌握财权的是二叔,父亲那里只让我帮着二叔打理生意,却没有给我太多银子。这些银子还是我的私房钱呢。” 宁修了悟。死胖子的老爹虽然贵为巡抚,但家族的财权是二房掌握。死胖子估计读书没啥天赋,让孙巡抚派去历练经商的。这么说他手头上应该确实没有多少钱。 罢了,宁修看中的是死胖子的商政背景,这种商界政界都有人的靠山可是不好找。 “要不这样吧,看在孙兄这么有诚意的份上,小弟接受分期付款。孙兄只需要首付一千两。剩下的一千五百两从接下来一年的利润分红里扣除如何?” 孙悟范闻言大喜:“如此甚好。不过......” “孙兄不会连一千两都拿不出吧?” 孙悟范嘴角抽了抽。 “当然不是,不过这些都是我的私房钱,宁小哥可不能赔了啊。” 宁修还当是什么,原来是担心赔钱,当即作保道:“稳赚不赔!” ...... ...... 宁修一上来提出九一,八二分成只是为了激孙悟范,让他主动提出五五分成。 这也是谈判技巧,如果宁修一上来就提出五五分成,便该是孙胖子要索取更多的股份要拿到控股权了。这是宁修绝不能接受的。 宁修这么一激,孙胖子也忽视了高昂的价格,买下了手抓饼一半的股份。 之后宁修用分期付款的方式安抚死胖子,令其修欣然接受。 孙家财大气粗,在湖广的地界上抱上孙家的大腿,基本就可以立足了。 眼下宁家不仅缺钱,还有地位。没有地位,便是赚了再多的银钱也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现在肯定有很多人盯着宁记食铺,试探过后便是妖魔鬼怪轮番上阵了。 如果可能的话,宁修当然也希望独自经营。但这是不现实的。宁家的社会地位实在太低了,不想手抓饼的配方被白白夺去,就必须找到一个靠山。 孙家,或者说孙悟范便是最理想的选择。 两世为人,宁修到底比死胖子要有心机,轻而易举的拉到了这个金牌合伙人。 一千两银子实在太多,宁修一个人不可能拿回家,孙悟范派人把银子送到宁家。 见有陌生人往家里搬银子,七郎、十郎十分惊讶。 “三哥哥,这是怎么回事啊?” 宁修笑吟吟道:“三哥刚把手抓饼股份卖出去一半,这是合伙人入股的银子” “啊!” 七郎、十郎几乎同时喊出了声。 “三哥哥把手抓饼的股份卖出去了?” 二人目瞪口呆的盯着宁修,显然不明白宁修是怎么想的。 这么赚钱的东西,宁修竟然把股份卖了一半了? 宁修摊开双手解释道:“不知你们发现没有,食铺外这几日一直有人徘徊,这些人明显不是食客,肯定是其他酒楼饭庄派来刺探消息的。” “三哥哥是担心这些人?” 七郎深吸了一口气道:“他们又进不到咱们灶房里来,怎么可能知道手抓饼的做法?” ...... ...... ps:这个死胖子大家喜欢不,哈哈。 第十四章 第一桶金 (ps:感谢书友莫荚的1000币打赏~) 宁修摇了摇头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要想知道手抓饼的做法迟早都会知道,到时我们便被动了。” 在宁修看来,手抓饼的配方并不是不能出售的,关键要有一个合理的价格,并且可以得到长远的回报。 “三哥哥的意思是趁这些人搞到手抓饼的配方前,高价把股份卖出变现?” 十郎眼前一亮道。 “这件事情二叔知道吗?” 七郎显然心思更为缜密,颇为担忧的问道。 听到这里,宁修心中也不禁咯噔一声。 自己这个死鬼老爹倒是个麻烦。他爱财如命,要是得知自己卖掉手抓饼股份,还不得抄起擀面杖一通‘追杀’。 ...... ...... 看着孙悟范的随从把一锭锭银子搬到家中,宁良心里别提多爽了。 直到孙悟范的随从驾车离开,他才把宁修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道:“臭小子,你又在捣什么鬼?这么多的银钱从哪儿来的?咱老宁家可是身世清白,那偷鸡摸狗的事情可不能干啊。” 见死鬼老爹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宁修直是想笑。 他强忍住笑意道:“爹想到哪里去了,孩儿再怎么说也是读圣贤书的,那偷鸡摸狗的事情怎么可能做。这些银钱来路绝对正的。” “屁话!你当你爹是傻的吗?这么多银子,你一个小娃娃怎么可能赚到。快说,这钱到底是怎么来的。” 宁修摊了摊手,无奈道:“如果儿子说这钱是靠手抓饼赚来的,爹肯信吗?” “手抓饼?” 宁良愣了一愣。 这手抓饼的畅销程度确实出乎他的意料,可再怎么畅销那也是手抓饼,不是金饼。 一千两银子,那得靠卖多少手抓饼才能赚到啊。 “少糊弄老子,你爹吃过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 宁良梗着脖子,一双眼睛瞪得浑圆。 “爹,儿子怎么敢骗您。这钱确实是靠手抓饼赚来的。不瞒爹,儿子将手抓饼股份卖了一半给孙公子,我们两家合股经营,这些都是孙公子入股的银子。” “啊!” 宁良听到这里险些背过气去。 “好啊,老子还当是怎么回事,原来你个败家玩意把股份卖了。你知不知道咱家能转运全是因为这手抓饼?你这兔崽子才好了没几天,便现了原形了。老子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老子,老子打死你个败家玩意......” 宁良说着便抄起一根木杖,开始‘追杀’宁修。 死鬼老爹口中仍自骂骂咧咧,仿佛忘记了这手抓饼是宁修发明出来的。没有宁修,宁良现在还在扯着嗓子兜售馒头呢。 宁修心道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投胎在这个奇葩家庭,摊上这么一个死鬼老爹,真是让人心塞啊。 但宁良毕竟是他名义上的父亲,宁修又不可能回击,那是忤逆是被封建礼法所不容的。 老子打儿子,自古以来便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便是官府都不好过问。 宁修现在能做的只有抱头鼠窜,边跑边解释道:“爹,儿子并不是将股份彻底卖光。而是和孙家公子做合伙人。孙公子出价两千五百两购买一半的股份,两家所赚五五分成。” 宁良却是越听越气,他毕竟是一家之主,现在却被自家小子牵着鼻子走。这小崽子做出如此重要的决定,竟然不和他这个家主商量,还把他这个爹放在眼里吗? “老子打死你个不争气的东西,老子打死你!” 宁修一边逃窜一边道:“爹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一千两银子的份上便饶了儿子吧。” 听到一千两银子,宁良心中咯噔一声,竟然真的停了下来。 “臭小子,你方才说孙公子出价两千五百两买下一半的份子,可这里怎么只有一千两?” 宁良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市井小民,能有什么眼界? 在他看来,这少掉的一千五百两银子多半是被宁修贪了去,说漏了嘴才会把两千五百两的数字说出来。 好啊,一下子私吞了一千五百两,这兔崽子是要翻天! 宁良继续挥杖‘追杀’,宁修继续四处逃窜。 “爹,是分期付款,孙公子是分期付款买下的这一半份子。一千两银子只是首付,之后的一千五百两从分红中扣除,扣完为止!” 宁良傻眼了。 分期付款? 虽然不太明白这四个字的意思,但之后宁修解释的很清楚了,这剩余的一千五百两银子从分红中扣除! 沉默了片刻后,宁良又是气的跳脚道:“好你个败家玩意啊,竟然接受这种坑爹的付钱方式。这孙公子也是,那么显贵的人家,竟然空手套白狼。” 宁修都快笑哭了。 “爹,不是空手套白狼啊,好歹人家还付了一千两银子。爹不想想这一千两银子能做多少事情?现钱对于咱宁家可是很关键的啊。” 宁良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对银子还是很敏感的。 经由宁修这么一提醒,他也意识到了一千两银子是笔巨款。 在荆州府,两百两银子就可以买上一套很好的三进宅子。 一千两可以买到足足五套精致宅子了。 当然,宁家刚刚赚到些钱,绝不会这么糟践。用大笔银子购置房产那是土豪劣绅才做得出来的。 如果把这些钱放出去,光是每月收的利钱就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臭小子,你说咱家要是把这一千两银子放出去如何?以后每月躺着就能收钱,想想就带劲啊。” 宁修听得直翻白眼:“爹,放债也就能赚三瓜两枣。以前儿子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现在有钱了,便要做一笔大买卖,保准比放债赚的多。” 宁良咽了一口吐沫,并没有立刻反驳。 若是放在以前,他是决不信书呆子儿子能赚大钱的。 但自从那小子挨了一巴掌后,性情似乎大变,立刻就做出了手抓饼这等畅销的饼子。或许听他的真能做成一笔大买卖呢? 宁良咽了口吐沫,搓了搓手掌道:“臭小子你爹我就信你这次,要是你敢胡乱糟践钱,小心你爹我棍棒伺候!” ...... ...... 第十五章 走亲戚 宁修吐了吐舌头道:“瞧爹说的,哪有儿子坑爹的。” 宁良点了点头上前拍了拍宁修的肩膀道:“爹相信你,相信你总有人头落地的那一天。” “啊!” 宁修惊恐的望着死鬼老爹,面色惨白。 “呃,是出人头地,出人头地。” 宁良尴尬一笑道:“一激动说差了。” 宁修那个瀑布汗啊。您老人家说差了不要紧,可把你儿子吓死了。 惊魂甫定,宁修咳嗽一声道:“爹,我想去见见三叔。” “啊?你要去见你三叔?” 宁良眨了眨眼,显然难以相信这话是从高傲的儿子口中说出的。 宁修的三叔宁恭是屠夫,干的是烹羊宰猪的活计,一身血腥,最是为书生儿子不喜。 加之这几年宁恭瞧不起穷困的二房,两家更是很少走动。 怎么宁修突然之间要去找宁恭? “爹,别管二房三房毕竟都是宁家的人。亲戚之间得多走动不是?” 宁良点了点头道:“你能这么想是再好不过的了。” “爹,有什么需要儿子带话的不?” 宁良踹了儿子屁股一脚笑骂道:“不用了,多和你三叔叙叙话。” 宁修哎呦一声,匆忙“逃”去。 ...... ...... 宁修三叔宁恭在义安坊开了一家肉铺,也是前店后厂的模式。 宁修凭着小秀才留下的记忆寻到肉铺前,只一眼便认出了宁恭。 宁恭身材高大,如小山一般。他一脸络腮胡子,脸上还有一道蚯蚓一般的伤疤,乍一看十分可怖。再看打扮,一身粗布短打敞开穿着,坦胸露腹,肚子上的肥肉一颤一颤,晶莹的汗珠顺着毛孔流下滴在砧板上。 啧啧,这画面太美不敢看啊。 犹豫再三,宁修还是朗声道:“侄儿拜见三叔。” 宁恭正自剁着羊肉,闻声抬起头来瞧去。 见是侄儿宁修,宁恭显然也有些惊讶。 “你怎么来了?” 叔侄二人多年没见面,自然生分了不少。 “侄儿来看望三叔啊,以前是侄儿不懂事,在这里给三叔赔罪了。” 宁恭直是愣住了。 这小子平日里倨傲的紧,今儿个是中了什么邪,竟然主动来访。 伸手不打笑脸人,宁恭咳嗽了一声道:“罢了罢了,你三叔又不是记仇的人。今儿个三叔心情好,咱们一起喝两杯?” 宁恭是一个极为势力的人。之前他对二房态度冷漠是因为二房穷的叮当响,恨不得把裤子都当了换米吃。 可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二房靠着手抓饼赚的盆满钵满,宁恭便起了亲近之意。 只是他好面子,不知该以一个什么理由去见二哥。不曾想二哥家的小兔崽子竟然主动来了,哈哈,哈哈哈哈...... 宁恭差点笑出声,连搂带拽把宁修带进后屋中。 宁修龇牙咧嘴的笑了笑:“三叔,您轻点侄儿都快要散架了。” 宁恭微微不悦道:“怎么,读书读的跟个麻杆一样,一碰就倒?改日三叔教你几套拳法,你随便练练身子也不会这么羸弱。” 宁修笑了笑,算是应下了。 他突然来找宁恭当然不是串亲戚这么简单。 事实上以宁修的性格,是不大可能主动亲近宁恭的。 他来找宁恭是因为宁恭确实和他的商业计划有关。 叔侄二人坐定,说了些家长里短便来到正题了。 宁修冲宁恭拱了拱手道:“三叔,实不相瞒,侄儿这次来是有事相求。” 宁恭哈哈笑道:“一家人说什么求字。” 却是不再接话,意思很明显,你求我可以,我帮不帮看心情。 宁修心中冷笑一声,却是和声接道:“是这样的,侄儿想从三叔这里买些猪羊骨头,若是有些卖不出去的边角肥肉更好了。” 宁恭砸吧砸吧嘴道:“那你可是找对人了。在江陵城里还没有哪家肉铺有你三叔这里货全。” 稍顿了顿,宁恭话锋一转道:“但你买这些做什么?” 如果放在以前,宁修做这些倒是不奇怪。 二房穷困买不起肉,买些骨头回去熬汤沾沾肉腥也有个盼头。 可现在二房时来运转赚了大钱,买骨头回去干嘛?喂狗吗? 宁恭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紧紧盯着宁修。 宁修连忙道:“三叔有所不知,手抓饼需要扩产,我打算雇佣些小工,总得给他们开顿荤的不是。” 这个解释倒是在理。 宁恭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宁修的话。 对雇佣的小工自然没必要太好,有肉星就好了。 “骨头和肥肉我这里都有。你要多少?” 宁恭搓着手掌问道。 宁修笑道:“三叔有多少,侄儿便要多少。” 宁恭瞪圆了眼睛道:“你可别说胡话啊,洒家这铺子里的骨头能装满满一推车,肥肉也有不少。你都要?” “难不成三叔不愿意和侄儿做生意?” 宁修面露失望道。 “瞧你说的,三叔不是担心你用不了这么多嘛。” 他正愁这些骨头和剩下的肥肉难以处理,结果自家侄子上赶着要来买,帮他解决废品的同时还能赚上一笔何乐而不为呢? 宁恭沉吟了片刻道:“本来这些骨头肥肉送你些也无妨。可你要的太多,还是象征性的给些银钱吧。不然你叔母那里,嘿嘿......” 宁修连连称是:“三叔说的不错,亲兄弟明算账。我家也不能让三叔吃亏赔本不是。” “哈哈,侄儿太会说话了。到底是读书人,看来我得让家里那几个臭小子跟你好好学学。” 宁修一阵腹诽,心道你心里咋想的我还能不知道? 还是在商言商的好。 “三叔准备卖多少钱?” “这......侄儿看着给个价吧。” 宁恭最是滑头,一个太极把压力又推了过来。 “这样吧,侄儿出银十两,买下所有骨头和边角肥肉。三叔看如何?” “啊!” 宁恭直是惊呼出声。 平日里那些骨头肥肉他都是丢去喂狗的,想不到这傻侄子竟然出十两银子来买,真是败家玩意啊! ...... ...... ps:关于家族的部分老坤其实不想写太多的阴暗面,因为大家也不愿意看,但也不能完全不写,肯定不是宅斗就是了。求票,求票...... 第十六章 购置原料 (ps:感谢书友大龄剩男的500币,洛城太守的600币打赏~) 宁恭心里直是乐开了花儿。 这些边角碎肉和猪羊骨头对他来说就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如今这傻侄子要花十两银子的巨资把这些“废料”买走,他当然十分乐意。 至于此举有些坑傻侄子,宁恭完全不在意。 谁叫这侄子读书读傻了呢,送上门的买卖怎能不做? “哈哈,侄儿真是爽快人啊,你把银子拿来,三叔立刻叫人把这些骨头、碎肉给你送去。” 宁恭生怕傻侄子反悔,连忙催促道。 宁修笑了笑,从褡裢里掏出十两银子递给宁恭,淡淡道:“三叔,后续我恐怕还得从你这里购置些骨头、碎肉,便还按照这个价格如何?” 宁恭笑的合不拢嘴。 “好啊,好......” 又和宁恭闲话了几句,宁修便告辞。 他并没有返回家中,而是去了城中最大的商贾聚集地——洛安坊。 洛安坊内一排排商铺鳞次栉比,小贩商贾们纷纷高声叫卖着,十分热闹。 宁修径直走到紧靠坊门的一处低矮的门房前,冲那铺子掌柜拱了拱手:“掌柜的,我想买一些碱面。不知您这里有没有?” 碱面在明代已经使用的很普遍,著名小吃松花蛋就是在明初期问世的,制作时就要用到碱面。 明代主要城镇中都有售卖碱面的铺子。但宁修不知道这铺子究竟在哪里,便索性找一家店主来问问。 那掌柜的年岁在五十岁上下,见来买碱面的是一个细皮嫩肉的书生,难免有些狐疑。 “这位公子要买碱面?” 宁修点了点头。 “那公子可是找对人了,老朽便经营着碱面生意。” 宁修心中大喜,这还真是碰了巧,竟然把头第一家铺子就是卖碱面的。 “公子要买多少?” “先给我来十斤吧。” “十斤?”那掌柜的愣了愣道:“公子真的要买这么多碱面?” 宁修摊了摊手道:“若是好用,我后续还会在掌柜的这里买。对了,掌柜的怎么称呼?” “老朽姓张,单字一个文。” “原来是张掌柜,我要这么多碱面,能否给些优惠?” 张文思忖了片刻,点了点头道:“老朽这碱面可是江陵城中一等一的,不是那种劣质碱面可比。散卖的话,老朽都是卖三十五文一斤的,既然公子买这么多,老朽便给你三十文一斤的成本价吧。” 宁修心中冷笑,心道果然是无商不奸,三十文一斤的价格恐怕只是这老掌柜的期望价格吧。 期望价格是一回事,成交价格却是另一回事。 宁修顿了顿道:“不如二十五文如何?后续的碱面我便在张掌柜这里买了。” “这......” 张文有些犹豫。 一上来就砍掉五文,他确实有些肉疼。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有的赚的。 何况这位公子说后续还会从他这里购置碱面,就当交个朋友吧。 “好,那便二十五文一斤,一共是两百五十文。公子有现钱吧?” 宁修点了点头道:“当然,还请张掌柜把碱面给我包好。这是银钱。” 宁修从褡裢里掏出一枚碎银子,直接递给了张文。 张文接过银子咬了咬,心中直是大喜。 看这银子的分量折算下来可能比二百五十文还要多些,这小公子真是实诚人啊。 “老朽这便给公子把碱面包好。” 说完麻利的从布袋中舀出碱面称了称,用油布包好。 一共十来包用麻线串好,张文手递手的交给宁修。 “公子用的好一定要再来啊。” “一定。” 宁修笑了笑,转身离去。 买了碱面,接下里他又去邻近的铺子买了生石灰。 相较于碱面的价格,生石灰极为廉价,五文钱一斤,宁修一口气买了二十斤的生石灰,并叫伙计送到了家中。 ...... ...... 回到家中,死鬼老爹宁良便一脸怒容的冲了过来,手中还握着一根木杖。 “臭小子,你买这么多骨头和碎肉回来作甚?咱家现在又不似以前那样穷的叮当响,至于买这些破烂货回来开荤吗?” 宁修心中咯噔一声,讪讪笑道:“爹,儿子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些可都是儿子从三叔那里买来的。” 宁修知道死鬼老爹爱面子,从自家兄弟那儿买,总该不会再揪着不放了吧? 果然,宁良闻言面色和缓了不少。 “臭小子,你算是转了性子,你爹我很欣慰啊。” 宁良拍了拍宁修的肩膀道:“这些碎肉和骨头花了不少钱吧?” 宁修点头道:“一共是十两银子。” “十两?臭小子,你疯了吧。” 宁良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好嘛,才刚赚了些钱就翘尾巴了,真以为自己是大少爷了? 说着宁良便挥动木杖朝宁修屁股打去。 “哎呦,爹你听我解释啊。儿子买这些碎肉骨头是有大用处的。将来赚的银钱肯定不止十两啊。” “你还狡辩,老子打死你个败家玩意。” 宁良可不信宁修的‘鬼话’,木杖如疾风骤雨般挥动,宁修则灵巧的闪躲,父子俩在屋中你追我躲好不滑稽。 终于宁良追的累了,停下来叉着腰气喘吁吁的盯着宁修。 “兔崽子,你爹打你你还敢跑?翅膀硬了吧?” “爹,挨打还不跑,那是傻子。” “......” 宁良没好气的剜了宁修一眼道:“你方才说要解释,老子便给你个机会解释。” “爹,看到那些油纸包了吗?那里面装的是碱面还有生石灰,儿子要制作的东西便要用到碎肉、骨头还有这碱面、生石灰。” 宁修好不容易喘上一口气,无奈的解释道。 “臭小子,你以前只知道读什么圣贤书,怎么脑子突然开窍了?” 宁良狐疑的问道:“不会又是什么高人托梦吧?” 宁修耸了耸肩道:“还是爹了解我。只不过这次托梦的换成了一个老奶奶。” “......” 宁良翻了记白眼道:“罢了罢了,你要捣鼓就捣鼓去。不过老子把丑话说在前面。要是你捣鼓不出什么东西来,白白糟践了银钱,老子绝对大棒伺候。” ...... ...... ps:问世间推荐票为何物,直教人以身相许。 第十七章 皂化反应 (求收藏,求推荐票!) 宁修咽了口吐沫道:“爹您就等好吧。儿子敢保证这次制作的东西绝对比手抓饼还要好卖。” “这还差不多!” 宁良笑骂了一句道:“有什么需要你爹帮忙的地方吗?” 宁修连连摇头:“怎么敢劳烦爹,您就等着数钱数到手软吧。” 宁良走后,宁修便叫来两位堂弟,冲他们吩咐了一番。 “七郎,你去把灶房里的大木桶拿到院子里来。十郎,你去院子里打些水来,全倒在大木桶中。” 七郎宁沂一脸疑惑道:“三哥哥你可是要沐浴?可这光天化日的在院子里沐浴恐怕不好吧。若是让叔母看到......” 宁修险些背过气去。 “你想什么呢,三哥我不是要沐浴。” 十郎咦了一声道:“三哥哥既然不沐浴,那要大木桶作甚?还要我打那么多井水来。” 宁修真是欲哭无泪啊。 “你们照做就是,剩下的交给我。” 七郎和十郎对视一眼,纷纷点头道:“三哥哥说的是,我们这便去。” 宁修也没闲着,他取了三斤碱面、两斤生石灰风风火火的朝院子走去。 见七郎、十郎已经将准备工作做好,宁修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待会你们躲远一些,别被烫着。” 七郎惊讶道:“这是凉水,怎么会被烫着?” 宁修笑了笑道:“待会你就知道了。” 作为一名化工博士生,宁修的理论知识储备是很完备的,只要给他足够的资源,他可以制作出许多化工产品。 可问题是以大明的工业生产能力是无法托起很多设想的。 眼下宁修能够想到的最赚钱的东西便是肥皂了。 不错,就是那个穿越人士最青睐的东西——肥皂。 肥皂的制作方法相对简单,收益却很可观,是当下最适合制作的东西。 制作肥皂的核心步骤是皂化反应,用烧碱溶液和油脂混合,进而盐析得出粘稠的液体,晾干之后便是肥皂了。 但在此之前,必须先得到烧碱。 烧碱也就是氢氧化钠,并不是天然存在的,必须通过化学反应得到。 最简单的办法是用熟石灰和纯碱反应,沉淀得到碳酸钙和氢氧化钠。 碱面也就是纯碱现在有了,宁修现在要做的便是得到熟石灰。 他将两斤生石灰小心翼翼的倒入木桶中,原本平静的水面立刻发出滋啦啦的声响。生石灰氧化钙遇水生成氢氧化钙,释放出大量的热量。 只见木桶上方升腾起滚滚热浪,宁修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这也是他让七郎、十郎躲远一些的原因。 生石灰遇水散热太快太急,要是七郎和十郎好奇之下被烫伤可就不好了。 宁修静静等着反应完全,之后将三斤碱面沿着木桶边沿倒入桶中。 这一步是为了得到氢氧化钠溶液。 氢氧化钙遇到碳酸钠反应,生成碳酸钙沉淀和氢氧化钠溶液,宁修要做的便是等到碳酸钙彻底沉淀后把氢氧化钠溶液滤出。 这个过程需要耐心,宁修静静得着,等到上层溶液绝对清澈后才用大勺子将溶液滤出,倒入一个小木桶中。 一旁的七郎、十郎直是看傻了。他们哪里见过这等场面,简直跟变戏法一样。 三哥哥到底是读书人,就是不一般。 有了烧碱溶液,便可以进行皂化反应了。 但前提是有足够的油脂进行反应。 这也是宁修去三叔那里收碎肉、骨头的原因。 从理论上来说,不管是动物油还是植物油都可以进行皂化反应。 但稍稍有化工经验的人就知道用植物油制作肥皂,很难成型。 而动物油脂相对来说更易成型。 这也是宁修没有像其他穿越者那样选择现成植物油,而是费力寻找动物油的原因。 因为专业,所以做出的肥皂质地才会好。从严格意义上来说,那些穿越人士用植物油做出的肥皂甚至不能称之为肥皂,而是一坨坨松软的肥皂膏。 不过用动物油脂要多出一个步骤,现在宁修要做的便是提纯动物油脂了。 他之所以没有用整块的肉,是为了节约成本。 从三叔那里收来的一小推车骨头、碎肉也才花了十两银子,这些东西足够支撑他做出上万块肥皂了。 “七郎、十郎,你们且随我来。” 宁修把二人领到了灶房,指着那些骨头碎肉道:“把这些放到锅里。再倒少许水煮。” 刚刚见证了神奇,现在七郎和十郎对宁修可谓是言听计从。 七郎将柴火丢进灶内,点燃后拿铁钳子捅了捅保证火势旺盛。 十郎则将碎肉和骨头丢进锅内,又倒入少许的水。 宁修前世在老家,就用这种土法提纯过油脂,故而信心满满。 不得不说,三叔给的这些骨头、碎肉还是很有料的。 煮了不到半个时辰,厚厚一层油脂便浮在表面。 宁修亲自用勺子将油脂滤出,装在一个小木桶中。 他做了示范,接下来的任务自然就交给七郎、十郎了。 从骨头、碎肉中提取动物油脂的过程并没有太大的技术含量,但很繁琐耗时。宁修的时间宝贵自然不可能把时间都花在这上面,故而他打算把七郎、十郎培养成左膀右臂,代替他完成这些工作。 等到将满满一锅的油脂滤出,宁修便叫七郎、十郎将院子里晾着装有烧碱溶液的木桶抱来。 “接下来,三哥我便要给你们个惊喜。” 此时铁锅已经清理完毕,宁修搓了搓手掌,先是端起木桶小心翼翼的将烧碱溶液倒了进去,随后又将滤出的动物油脂倒入烧碱溶液中。 “七郎,快!取一根木棍来。” 宁沂连忙递来一只木棍,宁修接过后将木棍探入锅中,搅拌起来。 动物油脂比起植物油,水解、分离的效果都要更好,但一定要不停搅拌,才能有最好的效果。 皂化反应的过程中当然少不了加热。七郎和十郎不停的加着柴火,并用铁钳探弄,保持火势旺盛。 渐渐的铁锅中的油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粘稠的黄褐色液体。 ...... ...... 第十八章 初得肥皂 (求收藏,求推荐票啊。发现推荐票不求真不行,求诸位用推荐票砸死我吧。) 这就是肥皂的雏形了。 宁修小心翼翼的倒入一些纯碱,利用盐析法滤出肥皂。 滤出的肥皂液体呈半透明状,宁修小心翼翼的把其捞出,倒入一个木质模具中。 虽然已经热得满头大汗,不过宁修却很欣慰。 这土法制肥皂的方法,证明是可行的。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静静等待了。 肥皂的凝固需要时间,过上一两个时辰再看,应该便是固化的成品了。 相较于其他化工产品,肥皂的销售面最广。上到达官显贵,王孙公子,下到贩夫走卒,平头百姓都可以使用。 为了区分销售,宁修将来可以在肥皂中加入香精,这样便能够得到升级版的肥皂——香皂。 将香皂作为高端产片卖给达官贵人,把一般的肥皂卖给商贾百姓,是最合适不过的。 当然,打通销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毕竟肥皂不似手抓饼,不能得到直观的消费体验。 一个多时辰后,宁修带着七郎、十郎把肥皂从模具中扣了出来。 整整一大块肥皂呈现淡黄色,上面莹莹点点还有些渣滓。 宁修皱了皱眉,这样品质的肥皂只能算作一般产品出售。要想出售给达官贵人,还要进一步提纯,让肥皂的品相更好看一些才是。 “七郎,取刀来。” “啊?” “三哥我要把这肥皂切成小块,快去。” 既然第一批肥皂的目标人群是普通百姓,肥皂的块头就一定不能大。 市井百姓为生活迫,一枚铜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指望他们出大价钱买肥皂是不可能的。 而成本又在这里摆着,肥皂的尺寸块头大了成本也会提升,定价将不可避免的提升。 宁修要想尽可能多的卖出去肥皂,就必须尽可能把肥皂做小。 七郎取来刀递给宁修,宁修便以10乘5的尺寸进行切割。 由于模具是3公分高,故而一块肥皂的尺寸最终便定格在10乘5乘3。 这个尺寸比之后世的肥皂要小一些,也是宁修为了迎合明代百姓的习惯做出的改变。 “三哥哥,这东西能吃吗?” 看不出来,十郎还是个小馋虫,盯着淡黄色的肥皂咽起了口水。 “哈哈,这东西可不能吃,它叫肥皂,是用来洗衣服的。” “洗衣服?” 七郎眨了眨眼睛,好奇的问道:“三哥哥,这东西真的能洗衣服?” 宁修点了点头道:“是啊,现在咱们家洗衣服是用的皂角吧?” 七郎点了点头道:“反正我们家是用皂角洗衣服。不过听说富贵人家都是用胰子。” 胰子宁修当然听说过。 这玩意其实本质和肥皂差不多,算是土肥皂。 但因为造价太高,只有富贵人家用的起。普通百姓还是用皂角的多。 “这便是了。这肥皂的成本要比胰子低的多,价格上自然有优势。最重要的是,肥皂的清洁效果比胰子要好,更不用说皂角了。” 七郎和十郎皆是摇头道:“三哥哥别骗我们了。这东西能比胰子的效果还好?” 宁修心道这两个堂弟也是够倔的,看来不给他们演示一下,他们是不会相信的了。 “那好,我们便做个试验,看看胰子和肥皂谁的清洁效果更好。” 说完宁修便取来几件脏衣服,一小块胰子,端着木盆坐在院中的枣树旁。 “三哥哥,这胰子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宁修翻了记白眼道:“还能是从哪儿弄的,你三哥我从铺子里买来的。” 宁修去洛安坊买碱面和生石灰时顺带买了一块胰子回来。为的就是对比验证制出肥皂的清洁效果。 作为一名科班出身的化工博士生,宁修受到过很好的训练,对比实验是必不可少的。 不然万一肥皂的清洁效果不如胰子,他却大肆吹捧以作卖点进行宣传,那就溴大了。 “你们看好了,三哥我左手是胰子,右手是肥皂。” 宁修顿了顿道:“这两盆脏衣服都是刚刚换下的,还没来得及浆洗。三哥我分别用胰子和肥皂对其进行浆洗,看看哪个的清洁效果好。” “这个法子好。我来帮三哥哥洗这一盆吧。”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七郎便主动请缨。 宁修点了点头,把胰子递给了他。 “你这盆便用胰子来洗吧。我用肥皂来洗。” 二人纷纷卷起袖子开始浆洗衣物。 不到半个时辰,宁修便将一整盆的衣服洗完。 再看七郎,仍自卖力的搓洗着。 等到七郎洗完,宁修朝十郎使了个眼色道:“十郎,你来看看,我们两人谁的衣服洗得干净?” 十郎兴致勃勃的凑至近前,先看了看七郎洗得衣服。 上面的油污基本已经洗净,但隐约仍能看到痕迹。 他再去看宁修洗得衣服,发现竟然连一点污损的痕迹都没有,衣物被浆洗的一尘不染。 啧啧...... “两相比较,还是三哥哥洗得更干净些。” 七郎有些不服气,主动凑过身来。 “这肥皂当真这么好用?竟然比胰子还要好?” 有些事情就怕对比,七郎看过宁修洗得衣服,只觉得自己洗得那些仍沾着油星似的,不禁羞红了脸。 “三哥哥,你这衣服洗得真是干净。这肥皂简直绝了。” “哈哈,三哥没有骗你吧?还等什么,把剩下的肥皂按照这个尺寸切割下来,落起来。” 宁修用面巾擦了擦手道:“从明天开始就正式开卖,用不了多久,宁家就可以积攒万贯家资了。” 如果放在以前,七郎和十郎是绝对不信的。 但他们亲眼见到肥皂的神奇,自然不会再怀疑宁修描述的前景。 “三哥哥,这肥皂确实好用。不过很多人恐怕不会相信。真的卖的出去吗?” 宁修笑了笑道:“一开始我们把价格定得低点,且可以捆绑销售。这样就不愁没人买了。这肥皂的清洁效果方才你们也看到了。只要他们真的使用,绝对会竞相购买。到时候我们便可以不再捆绑销售了。” ...... ...... 第十九章 捆绑销售 (感谢书友开的奔驰没汽油的500币打赏~) 七郎疑惑道:“三哥哥说的捆绑销售,是说把肥皂和别的东西一起销售吗?” 宁修点了点头道:“不错,便是和手抓饼一起销售。” “可是手抓饼和这肥皂有何关系?” “当然有关系,手抓饼里全是油,免不了会污损衣裳。一般的皂角很难将油星洗掉,用肥皂试一试,怕是没有人会拒绝。再说,肥皂不仅可以洗衣服,还能洗手啊。抓过饼子的手油腻腻的,光用清水是洗不净的,肥皂正好可以拿来净手。” “啊,原来如此。” 七郎恍然大悟。原来三哥哥早就将这一切想好了。 “其实最重要的一点是无数人想要买手抓饼回去尝。而城中只有宁家会做手抓饼,他们想要买手抓饼,便得买些肥皂回去。” 话虽然这样说,但到底要考虑用户体验的。绝不能一直捆绑销售,这样会引起顾客的反感。 就像宁修之前说的,只要顾客们真的使用了肥皂,知道了肥皂的好处,那时候肥皂便有了名气,可以不必依托手抓饼而单独出售了。 在宁修的指挥下,七郎和十郎将肥皂全部切割成10乘5乘3公分的小块,堆放在灶房一角。 翌日一早,宁修早早起身,来到灶房给死鬼老爹叮嘱道:“爹,从今天起,咱们家的手抓饼搭着肥皂来卖。要买手抓饼的就必须买肥皂。” “肥皂?就是七郎说的和胰子一样的东西?” 宁良昨日从七郎口中得知这东西,正是好奇,拿起一块仔细端详。 “这玩意真的比胰子还要好用?” 宁修笑声道:“爹若是想试随时可以试。不过眼下还是应该把肥皂搭着手抓饼卖出去。等到肥皂的名声打出来,便可以单独销售了。” 宁良嗯了一声,忽然又觉得哪里不对,破口大骂道:“臭小子,啥时候轮到你命令老子了?” 宁修委屈道:“看爹说的,便是借给孩儿几个胆子也不敢命令爹啊。” “哼,这还差不多。” 宁良觉得自己有必要维护一番家主地位,背负双手道:“生意上的事情你也不要花太多时间了。有你爹在,还能让咱家吃亏不成?不过你的这个提议也有些道理,你爹我便试上一试。” 宁修打了个哈哈道:“父亲大人教训的是。” “去读书吧,别荒废了。” 宁良现在每天数钱数到手软,自然不会再反对儿子读书。相反,他现在反而希望儿子可以在明年中举,这样宁家便可以彻底翻身,从富户变成显贵之家。 ...... ...... 事实证明,宁修的商业眼光还是很好的。 来宁记食铺前排队购买手抓饼的食客在得知购买手抓饼的同时必须购买肥皂后虽然极为诧异,但无一例外的选择了接受。 其一是手抓饼的吸引力实在太大,江陵城中会做此种饼子的又仅仅宁记一家,他们想买手抓饼就必须接受宁记的附加条件。 其二是肥皂的定价很低,一块只要十五文钱。即便去污能力不像宁记夸耀的那么好也不会亏太多,权当手抓饼涨价了。 如果肥皂的定价太高,恐怕这些食客就不会那么好说话了。 十五块钱的定价对于宁家来说也可以接受。毕竟碱面和生石灰的价格不算高,动物油脂的获取更是廉价。宁修花十两银子买来的碎肉、骨头足够制出一万块肥皂,平摊在每块上的成本也就是一文钱左右。 大明的通讯毕竟不算发达,商品好坏纯靠口耳相传。 但这种传播方式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靠谱。 都是亲戚街坊的,谁也不会平白无故的骗人,不比后世那些铺天盖地的广告有信服力多了? 一时间,江陵城大街小巷都开始讨论这种去污能力比胰子还要强的肥皂。 “崔婶子,您还没用过这肥皂呢吧?快试试,比皂角可是好用多了。” “是吗?比皂角要好用?” “这是宁记食铺新捣鼓出来的东西,跟手抓饼一起搭售。早上的时候我买了一块,本来没有抱多大希望。谁曾想回去拿件衣服试了试,上面的油污全都去除了。” “大妹子,真有这么神奇?要不我也去买一块?” “崔婶子,不是跟你说了吗,人家宁记不单卖肥皂,是跟手抓饼搭售。今天他们手抓饼已经卖完了,肥皂自然也是不卖了。要想买啊,你明天得赶早!” “还有这样做生意的?给他们送钱都不要?” “嘿,这我就不知道了。崔婶子,要不我这块你先拿去用。” “那便多谢大妹子了。” ...... ...... “萧姨,你这身对襟褙子怎么跟新的一样。前几日的时候我还看上面有一块黑渍呢。” “哈哈,这可多亏了肥皂啊。” “肥皂?那是什么?” “你还不知道?那是宁家新制作出的物件,跟胰子差不多,可比胰子便宜多了。一块只要十五文钱,不过要跟手抓饼一起搭售。我便买了一块回来试试。本来啊那件褙子都要弃了,谁曾想擦了些这肥皂囫囵浆洗一下,黑渍竟然就去了。真是神了。” “啊,赶明儿我也要买一块试试。” “那你可得早点去,去的晚了,手抓饼卖完了,肥皂也买不了了。” ...... ...... “爹,今日这五百块手抓饼都卖出去了?” 宁修见死鬼老爹兀自傻乐,不无担心的问道。 笑的这么诡异,不会真的傻了吧? 死鬼老爹还真是没见过世面,这才卖出五百块肥皂而已,要是卖出五千块肥皂他还不得幸福的晕过去? “啊?” 宁良正自傻笑,被儿子这么一唤神都快丢了。 “臭小子,你刚刚说什么?” “爹,儿子是问今儿个五百块肥皂都卖了?” “哈哈,当然,都卖了,全卖掉了,一块不剩。一块是十五文,五百块就是七千五百文啊。” 手抓饼虽然畅销,但宁良一直心存担忧。毕竟吃食这种东西随时可能因为食客口味的变化而失宠。 若是手抓饼不再受追捧,宁家可就要被打回原形了。 ...... ...... 第二十章 拉拢堂弟 (ps:继续求票,大家手中的推荐票砸过来啊,让我感受到你们的热情!关于本文的节奏感大家不需要担心,一定是闲适舒服的。) 但肥皂不同。肥皂是日常必需品。 谁家不需要浆洗衣服? 与其用那洗不干净的皂角,还不如花些银钱买去污效果更好的肥皂。 而且肥皂易于保存,即便暂时积压也不怕。 有了肥皂这一拳头产品,宁家便暂时不用担心失去收入来源的问题了。 “那就好,从明天起,儿子便让七郎、十郎全力做肥皂。咱们也不用捆绑销售了,就正常销售好了。” “臭小子,你又打的什么鬼主意。你爹我可是被你耍的一愣一愣的。” 宁良微微有些不悦。 宁修仿佛一切事情尽在掌握,而他只能‘听命’于儿子,这让一家之主的宁良很不爽。 “爹,我这也是为了咱家好啊。您想啊,一开始如果咱们不把肥皂和手抓饼搭售,有多少人会去买它?” “那现在为何又要单独销售。” “爹,肥皂的名气现在已经打出来了,还怕没人买吗?现在正是扩大生产争取利益最大化的时候,岂能因为手抓饼的销售而限制了肥皂的销售?” 宁良恍然大悟。手抓饼是即食品,不管是制作还是销售都有限制。而肥皂可以大批量生产,只要产量上来了销售利润超过手抓饼只是时间问题。 扩产不是一件动动嘴皮就能做到的事情。尤其是在人手紧缺的前提下。 宁修决定给两个堂弟涨薪。 多劳多得的观念必须建立起来,以两个堂弟的贡献,一个月四贯的月钱加提成很合理。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宁修发现两个堂弟的性格还是很好的,简直不像四叔生出来的...... 自己没有亲生兄弟,能够倚靠的便是这些堂兄弟们。 寒门出身本就起步比别人低,若是再不能倚靠宗族的力量,将会举步维艰。 那些叔父一个个心机缜密,很难拉拢,还是这些心智纯真的堂兄弟更容易倚靠。 当七郎和十郎得知三哥要给他们涨薪时,感动的稀里哗啦,纷纷表示要为三哥效死命,这辈子都要跟着三哥干。 这也不难理解,小小年纪就拿到高级雇工的薪水,换做谁也会激动不已。 “三哥,有一句话我不知当不当讲。” 七郎思忖了半天,还是咬牙说道。 “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 宁修笑了笑,化解了尴尬的气氛。 “我觉得三哥应该把大郎、二郎、四郎、五郎、六郎他们都叫来帮工,这样咱们也能做更多的肥皂。” “......” 这个提议还真是够没脑子的。 宁修当然知道人多的优势,但人多的劣势也很明显。 那就是鸡一嘴,鸭一嘴,很难步调一致统一行事。 尤其是雇佣纯一色的亲戚,这种问题会被无限制的放大。 事实证明,家族式的管理是有很大弊端的。 何况二房和大房、三房的关系一直不好。虽然现在通过购买骨头、碎肉修复了和三房的关系,但那也是表面上的。 裂痕一旦形成,很难完全弥合。 相较之下,四房和二房的关系就要好很多了。 虽然四叔是个一棍子打不出个屁的闷货,但至少不会害人。 古代这种家族之间的龌龊事可不少,宁修不想自己成为宅斗的牺牲品。 故而他宁肯不用这些与二房关系不好的堂兄弟。 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些堂兄弟与他自幼就玩不到一起去,突然之间住在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这些亲戚除了有血缘关系,和陌生人没有什么分别。 宁修可不打算冒风险,他宁愿用和二房更熟悉的七郎、十郎。 “此事先放一放吧。这件事也不是我一人说了算的。还要爹拿主意。” 宁修无奈之下只得把死鬼老爹拉出来背锅。 好在死鬼老爹是一家之主,这口锅还是背得起的。 “哦,我便是随便一提。三哥哥若是难做,便当我没说过。” 七郎神情有些落寞,弄得宁修心中一沉。 “不过有一件事三哥哥可得上点心。咱们要扩大肥皂生产规模,这院子恐怕有些不够用了。” 宁修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这院子是小了些。这样吧,过几日我去看看市面上有什么合适的宅子买下来,再招些佣工,扩大生产规模也就不怕了。” 有七郎和十郎这对左膀右臂在,管理上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再引进大房、三房的堂兄弟反而会打破已有的平衡。 他有意扶持七郎、十郎做高级管理者,那么最底层一线的工作便需要雇工来做。 以宁家现在的财力,虽然做不到奴仆成群,但雇佣十几个工人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宁修毕竟是秀才,将来还要考举人,商场上的事情不可能事必躬亲,还是得倚重七郎、十郎进行管理。 说起念书,宁修便一阵头疼。 这些日子闲来他也会温书作文,但感觉并不算太好。 宁秀才的底子是不错,但到底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对于儒家经典的理解并不能算很完善。 如果仅仅吃小秀才留下的老本,宁修还真不一定能够考中举人。 宁修前世是化工博士生,虽然爱好文史但那也只是爱好,并不能和科班出身的人相比。 这种情况下,指望靠前世的积累提升八股文水平无异于痴人说梦。 偶尔拽一两句诗文掉掉书袋还是可以的,但要说通篇背出几篇八股文,那难度可不比拿奥斯卡影帝小。 县学是迟早要去的,到时教谕要是考校一番,表现的不理想可是会影响科试成绩的。 科试成绩不好,甚至连参加乡试的机会都没有。 难道他要找个先生开个小灶恶补一下? 哎,谁说穿越者通晓古今,信手一挥便是锦绣文章的? 等等......张懋修似乎文章作的不错。要不要拜他为师试一试? 毕竟张三公子也与宁修有些交情,叫他辅导一下作文应该不算很过分吧? ...... ...... 第二十一章 拜师 宁修觉得确实有必要前去拜访一下张懋修了。 思定之后,宁修带了一盒形制最美的肥皂,欣然前往张宅。 张家门官早已与宁修相熟,又得了三少爷吩咐,径直把宁修引入府中带到三少爷的跨院。 张懋修属于典型的优等生,此刻正抱着书卷苦读。 宁修走入书房他还浑然不知,直到宁修拍了拍他的肩膀张懋修才吓得一个激灵,汗毛都快竖起来了。 “宁贤弟......你走路不做声的吗?” 张懋修大口喘着粗气,显然对宁修如此轻佻的举动很不满。 宁修双手一摊,无奈道:“懋修兄可是错怪我了。小弟走路一向很轻,加之懋修兄沉浸在书卷之中,自然不知小弟来了。” 张懋修:“......” 张懋修十分无语。 怎么什么事情到了宁修嘴里都很有道理的样子。 “说吧,你今天来又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是想再卖些手抓饼的股份给悟范贤弟?可惜他已经离开荆州了。” “懋修兄莫开玩笑了。五成股份已是极限,小弟绝不会再买。” 这倒不是宁修对孙悟范有看法,而是他底线如此,至少要保证一半股份在手。其实他对这个合作伙伴还是很满意的。死胖子有点像后世那种投资人,投钱走人把生意都交给合作伙伴。跟这种甩手掌柜合作不容易被掣肘。 张懋修:“......” “那你是为何而来?” “当然是为了与懋修兄讨教诗文。” “讨教诗文?” 张懋修一脸狐疑的盯着宁修,怎么也不相信这是宁修此行的真实目的。 从他见到宁修的第一眼起,就觉得此人心思不在读书上。 虽然此人是荆州府江陵县的秀才,但那说明不了什么。 晚明秀才烂大街,考不中举人便难以在读书人的圈子里昂起头。 现在看,宁修还差得远。 “当然。再怎么说,小弟也是读书人。整日想着蝇营狗苟,岂不有辱斯文?” 宁修一脸正气,大义凛然的说道。 “哈哈,有趣,真的有趣。” 张懋修忍不住笑出了声。 “贤弟还真是一妙人耳。读书赚钱两不误,愚兄佩服。” “懋修兄,我怎么觉得你在骂人呢?” 宁修不悦的耸了耸肩,心道读书人真是难对付,随便一句都感觉在冷嘲热讽。 “贤弟多心了。愚兄是真的为你高兴啊。” 张懋修咳嗽了一声道:“说吧,你是想和愚兄对诗还是行文?” “那多俗气,不如我们搞一个传帮带互助小组吧?” “传帮带互助小组?” 虽然已经习惯了时不时的从宁修嘴中蹦出三两奇特词语,但张懋修此刻还是有些吃惊。 “何谓传帮带互助小组?” “所谓传帮带互助小组便是指读书人之间三两之间自由组合,优带劣,强帮弱,以实现学业的共同进步啊。” 宁修不疾不徐的解释道。 “懋修兄,小弟学业远不如懋修兄精进。不如我们二人成立小组,懋修兄来助小弟一臂之力如何?” 张懋修面色有些凝重道:“你的前半句话我是承认的。不过后半句嘛......加入这个小组对我有何好处?” 宁修咽了一口吐沫,心道这张三公子不傻嘛。 张懋修叹息一声道:“学业这种事不是一句两句能帮上的。再说宁贤弟学业也不算差,何必妄自菲薄呢?”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小弟长处确实不在此,是真心实意想要求教懋修兄的。” 若论厚脸皮,宁修若说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张懋修一脸黑线的盯着宁修,良久才是长长吐出一口气。 “宁贤弟啊,你真是人才啊。” “能得懋修兄如此夸耀,诚乃小弟三生之幸。” “......” 张懋修摆了摆手道:“罢了,既然宁贤弟诚心诚意相求,愚兄若是不答应也太无礼了。不过愚兄有句话说在前面。学业上的事情宁贤弟都得听愚兄的,切不可擅作主张。” 宁修闻言大喜。 张懋修素有贤名,是实打实的优等生。 有他在一旁开小灶,宁修的学业水平应该可以得到迅速的提升。 眼下不是好面子的时候。 还有一年的时间,若不能在一年内将硬实力提升到中举的层次,就得再等三年。 人生有多少个三年可供挥霍啊。 “多谢懋修兄。” 宁修双手抱拳,冲张懋修行了一礼,算是认下他这个老师。 “宁贤弟既然已经是县学生员,想必对科举的形式十分了解。不知宁贤弟是四书还是五经稍弱些?愚兄也好对你针对补强啊。” 宁修拥有宁秀才的所有记忆,在脑海中搜索了一番发现这小秀才四书五经掌握的都挺好,并没有明显瘸腿偏科的情况。 再结合自己作文时挤牙膏的情况,宁修咳嗽一声道:“实不相瞒,小弟对于四书五经乃至朱子集注的掌握都还算不错。只是破题承题时很难找准点,想要请懋修兄赐教。” “这......” 张懋修有些为难的看着宁修,嘴角扯了扯道:“这么说宁贤弟是弱在变通上了?这倒也不是不能改善。但需要大量的练习。宁贤弟不要怕吃苦啊。” 宁修心中咯噔一声,有一种极为不详的预感。 大量的练习? 该不会是题海战术吧? 张懋修背负双手踱了几步道:“这样吧,从今日起愚兄每日出一个题目,宁贤弟回去作一篇文章,第二天拿给愚兄来看,并领取新的题目。这样每日一文,相信不出半年宁贤弟的临场作文水平就会有很大的提升。” “啊!” 宁修最不想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 ...... ps:说一下经商和科举的问题。这两者并不矛盾。事实上明代尤其是在中后期很多朝廷要员甚至内阁成员都是商人后代。商人后代不能科举的论调绝对是扯淡。也许朱元璋制定的政策是这样,但实际执行起来完全不同。一个商人完全可以通过购置土地变成地主,疏通一下关系子女参考更没有问题。更不必说晚明设立盐籍,让大盐商子女附籍参考了。这也是老坤选择晚明背景的原因,经商科举不冲突。 第二十二章 购宅 张懋修一针见血的指出宁修基本功不差,欠缺的是临场作文的水平。 这就只能靠大量作文来弥补提升了。 但一天一篇文章,强度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怎么,宁贤弟不愿意?” 张懋修属于典型的优等生,在他看来一天作一篇文章根本不算什么难事。 如果宁修连这都觉得难以接受,张懋修便不怎么看好宁修的学业前景了。 “当然不是。小弟既然已经拜懋修兄为师,自然一切听懋修兄的。” 宁修咬了咬牙,毅然道:“不过,小弟能不能提一个要求。” “贤弟但说无妨。” “小弟作文的同时,懋修兄也作一篇。这样两相比较,对小弟作文水平的提升也有益处。” 没有对比就没有提升。 仅靠题海战术,宁修最多提升写文章的速度。没有范文研读想要提升文章立意是很难的。 晚明已经有了程文范文手抄本,但那一般都是会试的。 众所周知,乡试的主考官是从朝廷临时派遣,辅以学政为副考官。 故而出的题目偶然性很大。 而会试的主考官一般都是内阁大学士,出题风格很固定。 只看这些文集容易思维定式。万一遇到一个生僻的题目岂不是抓瞎了? 故而最理想的情况是叫张懋修也跟着作一篇文章,权当做范文来读。 这样,才是真正的传帮带互助小组嘛。 “恩,这倒也不算什么。愚兄答应你便是。” 宁修大喜。 “哈哈,小弟这次来也没带什么东西,这块肥皂送给懋修兄,懋修兄沐浴的时候可以用一用,丝般润滑啊。” 说着宁修便把木盒装着的肥皂递给了张懋修。 “这便是近几日人人都念叨的肥皂?” 张懋修颇为好奇的打开盒子,取来肥皂在手中把玩。 “是啊,这便是小弟做出的肥皂?” “什么?你说这肥皂也是你做出来的?” 张懋修大为惊讶,站在他眼前的这人不是妖孽吧? 前有手抓饼,后有肥皂? 他的脑子里都装的是什么? 不过老天爷显然是公平的,给了他这么多奇思妙想,作出的文章便平庸之极。 哈哈,哈哈...... 宁修不知道此刻张懋修的脑海中闪过这么多的想法,不然非得一口老血喷将出来。 “懋修兄,这有什么可惊讶的?现在肥皂的销售已经比手抓饼还要火爆了。” 张懋修面上肌肉抽了抽道:“那倒是要恭喜贤弟了......” “懋修兄貌似不太高兴啊?” “怎么会,我眼里进沙子了。” 宁修:“......” “对了,宁贤弟难道不打算购置套宅子吗?不是愚兄多嘴,你家现在那套宅子未免有点太小了。” 宁修感慨道:“江陵米贵,居大不易啊。小弟又何尝不想买一套新宅子。但江陵城中的房价太贵,稍好一点的三进宅子都是要价五百两朝上。一下子拿出这么大一笔钱,对我们这种小户人家可不容易啊。” 也就是张懋修修养好,换做别人听到宁修在这里哭穷早就跳脚骂娘了。 刚刚从孙悟范那里拿走一千两现银,还好意思哭穷...... 这世上怎么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沉吟了片刻,张懋修徐徐说道:“其实愚兄倒知道几处不错的宅子,要价也很公道。五百两以下应该可以拿下。” 宁修闻言大喜。他确实想买新宅子,但也怕被掮客黑了。 毕竟在这方面他没有做过太多的调查,还不是掮客们怎么说就得怎么做? 而张懋修是富贵公子,接触的都是权贵阶层,可以跳过中介掮客直接和卖房的人接洽。 毕竟谁没有个倒霉时候,权贵也会落魄。万一急着出手套现,岂不是让宁修抄了底。 而且从权贵手中买宅子有个好处,那地段必定是一等一的,宁修不必再去考察风水之类的问题了。 “如此甚好,就是要劳烦懋修兄出面了。” “你我兄弟间说什么劳烦不劳烦的?这件事便包在愚兄身上。” 张懋修算是个急性子的人,有了想法便想立即付诸实施。 “对了,宁贤弟若是有时间,愚兄现在便可以带你去看看宅子。” 宁修点了点头道:“正合吾意。” 二人这便先后出了宅子,乘着一顶轿子往城西而去。 这是宁修第一次坐轿子,只觉得摇摇晃晃比坐公交车还要难受。 真不知道这些达官显贵为何喜欢坐轿子,是那种被别人抗在肩上的征服感作祟吗?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工夫,轿子终于落了下来。 张懋修掀开轿帘,先下了轿。宁修迈步跟了下去。 “宁贤弟,你看看这套宅子如何?” 宁修抬头望去,只见青砖黛瓦,飞檐斗拱,一座恢弘的大宅子出现在眼前。 “这宅子,怕是不便宜吧?” 没办法,穷日子过惯了。现在宁修手上虽然有些银钱,却得小心翼翼的花,绝不能养成大手大脚挥金如土的恶习。 “有我在,价格肯定公道。来吧。” 张懋修迈步率先朝院们走去,宁修趋步紧随。 “这是荆州知府贾大人的私宅,当初光买宅子就花了不下五百两,加上修缮园子一共花费得在一千两上下。贾大人的任期还有一年,照理说,贾大人是没理由卖这宅子的。不幸的是,前几日贾大人父亲去世的消息传来,他需要丁忧返回保定府守孝三年。” 张懋修慢慢给宁修解释道:“如今贾大人已经先一步返回老家保定府。留在府中的是他的儿子贾祯。他前几日还给为兄诉苦,说急着把宅子卖掉,好追随父亲返回老家。宁贤弟一说要买宅子,我便想起来了。” 呃......知府私宅? 宁修眼皮跳了跳,迅速的权衡了一番利弊。 如果真如张懋修所说,那这宅子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只要这贾知府不是触犯了大明律,或者赌博把宅子抵了出去,他买宅子就不会有什么风险。 ...... ...... ps:关于节奏感的问题,一上来不可能太快,这样不容易让人有代入感。尤其是生活文,对人物刻画的要求很高,但该快的时候老坤绝对会快的。 第二十三章 砍价 在这点上宁修还是很相信张懋修的。 张家在江陵可谓土皇帝,张懋修想打听清楚的事情简直易如反掌。 既然张懋修说贾家急于将宅子出手好阖府返回老家,那便一定是真的了。 贾家有意将宅子出售,仆人们自然各自存了心思。 除了几名贴身长随可以随贾家父子返回保定府外,其余仆人大多会就地解约,成为自由身。 那门官自然也属于此类,他正愁眉苦脸寻思着去牙行走一圈挂个号,免得被扫地出门后临时抱佛脚。 “咚咚咚。” 张懋修上前叩了叩门,很快大门便打开,门官半探出身子一瞧,直是惊讶不已。 “啊,张三公子,您怎么来了?” “有些事情找贾兄商议。” “快请进。” 门官立刻把二人迎了进去。 贾府分为前院、内院、后院三个部分。 前院是贾家家主会客的地方,内院是家眷居住的。后院是预备住宿区,也供女眷居住。 不得不说,贾知府很懂美学,三进的宅子被他布置的极为精巧。 亭台水榭,假山池塘应有尽有,端是一个微缩园林。 宁修有些好奇的问道:“懋修兄,小弟有一事不明。府尊大人既然官拜荆州知府,自然有府衙供其及亲眷居住,为何还要单独购置一套私邸呢?” “宁贤弟有所不知,大明朝的地方官员大多会在任期内在当地买一套私邸,这样会友方便许多。不然什么事情都要在穿过府衙前衙,也太不私密了。” 张懋修说的隐晦,但宁修却是立刻明白了。 大明的官员几乎没有不贪的,别的不说火耗截留是肯定有的。不然拿什么去凑冰敬炭敬,孝敬京官? 虽然要贪,但不能吃相太难看。往在衙门后宅的话,往里搬银子也太明目张胆了。 故而官员们大多会购置私宅,为的就是转移贪污来的脏银。 当然私宅还有一个作用那就是金屋藏娇。 比如知府或者知县看上了哪个歌妓想要为其赎身,便会把其安置在私宅里。 看来这任荆州知府贾大人也不是什么好鸟,肯定没少贪。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些脏银肯定已经被姓贾的转移走了,不然他也不会这么急着卖房子。 跟着门官一路穿堂过院,绕过垂花门来到内院,宁修大体对宅子的结构有了一个了解。 张懋修冲宁修笑了笑道:“怎么样,宁贤弟可还满意?” 宁修摊开双手道:“满意自然是满意的。不过还得看贾家的意思。” 不一会,贾知府的公子贾祯便踱步而出,见到张懋修,殷勤的凑过来献媚道:“呀,懋修怎么来了。贾某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这贾祯一身藏青色锦袍,乍一看极为英挺,但走近一看便漏了陷。 只见其面色苍白如纸,眼窝深陷,两眼无神,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也可以理解,知府公子在江陵城中肯定是香饽饽,无数美女投怀送抱,夜夜笙歌,能抬起腰便不容易了。 “艺林兄说的哪里话。明明是张某不请自来。如有叨扰得罪之处,还请包涵。” 礼多人不怪,这些官宦子弟深谙此道,嘴巴上都跟抹了蜜似的。 “哈哈,懋修快里面请。咦,这位是?” 贾祯见宁修面生的紧,如是问道。 “哦,这位是县学生员宁修,也是张某的一位好友,方才没来及向艺林兄介绍。” “哦原来是宁贤弟。” 贾祯并未多问,只单臂延请,把二人让进花厅。 三人分宾主落座,自有仆人上了瓜果点心。 贾祯率先开口道:“懋修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张懋修用茶盖刮了刮茶末,淡淡道:“听闻艺林兄要卖宅子,正巧这位宁朋友有意购置宅邸,张某便想牵个线搭个桥。” “哦?” 贾祯顿时来了兴趣。 父亲大人走时已经交待,卖宅子的钱全归他个人所有。 贾祯虽然不缺钱,但谁也不会嫌钱多。 如果能把宅子卖个千八百两,还不是美滋滋? 一般的牙行掮客贾祯是不愿意见的,那是自降身份。 他好歹也是知府公子,见几个掮客太丢面子了。 现在好了,张家三公子主动来牵线搭桥,算是给足了他面子。 贾祯沉吟了片刻道:“既然是懋修牵线,我便给了良心价好了。八百两,宁朋友只要拿出八百两银子,这宅子便是你的了。” 我靠!八百两,这小混蛋还真敢开口要价啊? 五百两买的宅子,不到两年就要八百两卖出,怎么不去抢? 这个价格宁修是无论如何不会接受的,老子又不傻,被你这么宰? “咳咳,这个价格恐怕不必再谈了吧?” 宁修便起身要走,贾祯连忙道:“宁朋友这是做什么?价格不满意可以谈嘛。你既然是懋修的朋友便是我贾祯的朋友。我可以给你一个友情价的。” 有时候买房子和买菜一样,一定不能心软。 谁心软谁就是吃亏的一方。 毕竟是几百两的交易,免不了拉锯扯皮。 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哦?不知贾公子给出的友情价是多少?” 贾祯咬了咬牙道:“七百五十两,如何?” 这下连一旁的张懋修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这个价位有些高了吧?” “啊,连懋修都这么说?” 张懋修是什么人,那是当朝首辅张阁老最疼爱的儿子,明眼人都知道他是被张阁老当作接班人培养的。 跟张懋修对着来那不是找死吗? 贾祯可以不给宁修面子,却不能不给张懋修面子。 “要不,就七百两吧?” 房间内一片沉寂。 “六百两?” 贾祯面色铁青。 依然无人作答。 “五百两?” 贾祯都快哭了。 见贾公子挤牙膏似的,宁修忍不住了,索性开口道:“一口价,三百五十两。” “啊?” 贾祯险些一屁股坐倒在地。 “宁朋友莫不是开玩笑罢?三百五十两?家父买这宅子就花了五百两!内院的假山、池塘都是家父花钱购置修凿的,光是这些花费也得三五百两吧?” ...... ...... 第二十四章 成交 宁修摇了摇头道:“那是贾公子的事情,宁某要买宅子,只能够提供这么多银钱了。” 贾祯直想破口大骂。 “宁朋友不要欺人太甚了,三百五十两简直是打发叫花子。” 宁修笑了笑道:“方才贾公子说这宅子光是买下就花了五百两?” “当然!” “然后修建假山、池塘又花了五百两?” “不错!” “敢问令尊一年的俸禄是多少?购置这么一套宅子得花掉多少年的俸银?” 知府月俸是十六石,年俸一百九十二石,折合白银四十三两。 也就是说,如果仅仅靠俸禄,这套宅邸贾知府要不吃不喝二十三年才买得起。 贾知府有没有二十三年工龄宁修不知道,但他知道贾知府绝不是两袖清风的模范官员。 清官不会花五百两购置豪宅,不会花五百两购置假山,修建池塘水榭。 打蛇打七寸,宁修这句话可谓毒辣,一针见血。 如果贾知府现在还在任上,宁修当然不会这么说。 他虽然和张家关系不错,但到底是一介白身,揭父母官的短不是找死吗? 但现在情况不同。 贾知府得丁忧守孝,其间必须去职,自然会有新的知府来赴任。 宁修完全不用担心贾家报复。 他是在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也是一种压价的手段罢了。 贾祯此刻脸都气绿了。 读书人有读书人的讲究,当官的也有当官的规矩。 宁修这话等于是坏了规矩。 当官的哪个没有点灰色收入,摆在明面上说是几个意思? 而且这厮砍价也太狠了吧,别人都是拦腰对半砍,他是砍到腿肚子了...... 但张懋修就在旁边,贾祯又不好发作,只得冷冷道:“宁朋友未免有些过分了吧,这个价格贾某不卖!” “贾公子当然可以不卖,不过若是湖广巡按御史巡查至江陵问起来这宅子是谁的,贾公子就一点不担心吗?” “你!” 贾祯吸了一口凉气,攥紧拳头道:“懋修,你便不站出来说两句吗?” 张懋修摇了摇头道:“我只是牵个线搭个桥,又不是我要买宅子,说多了恐怕不妥吧。不过张某觉得宁贤弟还是很有诚意的。” 贾祯:“......” 见张懋修和宁修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贾祯的肺都要气炸了。 可他能怎么办,为此得罪张懋修吗? 这样可是得不偿失。 父亲大人是丁忧,又不是致仕,三年守孝后还是要起复的。 得罪了张家,吏部那里肯定会刁难,若是派到穷乡僻壤去做官那还有什么油水捞? 看张懋修的态度明显是站在宁修那边,看来是得咬牙出血了。 “三百五十两就三百五十两,不过宁朋友得付现银,一次性付清!” 宁修点了点头道:“这个好说,我拿银两贾公子拿房契,一手交钱一手交契,钱契两清,概不相欠。” “......” 贾祯怎么觉得是他在上赶子求着宁修买房?怎么好像他才是弱势的那一方? 而且这个宁修,怎么感觉贱贱的样子? “好,宁朋友拿来银子我便拿出房契!” “银子得回去取,不如贾公子先带我参观一番后院吧。” 三进的宅子分为前院、内院、后院。 前院是接待客人议事的地方,内院是主人起居生活的地方。 至于后院,一般是用来作备用的。如果家眷太多,也可以安置在后院。 宁修只看到前院、内院还没看到后院,自然不很放心。 毕竟要花费几百两银子购置宅邸,还是应该谨慎一些,把宅子的情况都摸清了才是。 “好,那贾某便带宁朋友看一看。” 贾祯此刻只想快点把宅子卖出去,追随老爹的脚步回老家保定府享福,再不想在江陵城中停留一刻了。 三人穿过月门,绕过影壁便从内院来到了后院。 整齐的一排厢房排列在面前,前面是阔畅的院子。 宁修心中大喜。 这个后院实在是太适合他了。 肥皂扩产之后需要更大的场地,这个院子正合适。 那一排厢房便可以给雇佣的长工来住。 不过这样一来便需要将后院和内院之间封死,避免长工接触家眷。 反正后院开有门,不影响进出。 这样一来,等于一个三进的院子被分割成两套院子,后院单独作为一个作坊存在。 宁修花了三百多两银子,不但买了一套精致的大宅,还买了个作坊,这笔买卖真是太赚了。 贾祯当然不知道宁修心中所想,飞快的介绍着只想快点拿钱走人。 参观完了后院,宁修对于这套宅邸的布局便有了系统的了解。 十二间厢房、三间正房。另有南房八间,耳房九间。一共是三十二间房子,是实打实的大宅。 扣除后院的八间厢房,也有二十四间房子可以供宁家人居住。这样即便是将来宁修娶妻生子也足够用了。 “宁某这便回去取银子,贾公子且稍等片刻。” 占了便宜自然不能再卖乖,要是煮熟的鸭子飞了那就太亏了。 宁修立刻离开贾府,借用了张懋修的轿子前去家中取钱。 一去一回,折而复返。 宁修带着三百五十两银子来到贾府,在内院花厅做了交割。 有张懋修在,正好做个见证人,一手交钱,一手交契,却是钱契两清,童叟无欺。 “宁朋友,今后这宅子便是你的了。你一定要善待它啊。” 贾祯就像一个被人揩了油的小娘子,一脸幽怨的看着宁修。 宁修直是一阵恶寒,心道我不就是占了你一点便宜,至于这样吗? “会的,会的。” 宁修笑了笑道:“不过这些佣人?” 贾祯叹息一声道:“几名长随我会带回保定府去,其余人等我与他们解约,这点宁朋友请放心。” 宁修点了点头。 这样最好,不然用贾家留下的仆人太膈应了。 不过这么大个宅子确实得招募些仆人来打理。以宁家现在的财力,雇佣几个粗役、丫鬟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 ...... ps:说一下明代的房价。明代最容易买的就是房子了,十几贯就能买一套宅子,几十贯就能买相当好的四合院。至于几百贯就能买三进的大宅子了。大家换算一下,明代百姓好幸福。 第二十五章 改造食铺 (感谢书友时千与的500币,书友l599xl,半生狂想的100币打赏~) 与贾祯做完交割,宁修便马不停蹄的返回家中。 “爹,快收拾收拾,准备搬家吧。” 宁良此刻正在做手抓饼,听闻儿子这句话径直从灶房冲了出来。 “你说什么?臭小子,可别拿你爹寻开心。” 宁修无奈的耸了耸肩道:“儿子怎么敢拿爹寻开心。张三公子牵线,帮儿子挑了一套三进的宅子,儿子看了看确实很合适便买下了。” “三进......” 宁良只觉得头晕目眩,他可从没想过这辈子能住上三进的宅子啊。 “臭小子,这么大的事情你也不跟你爹商量商量,当真是翅膀硬了吗?三进的大宅子,那得花多少钱啊。” 宁良只觉得肉疼不已。 虽说这些钱都是宁修挣来的,但也不能这么大手大脚的花啊。 “爹,这套宅子并没花太多钱,一共三百五十两!儿子看了看后院可以改成作坊,生产肥皂。” 宁修早就想好了,宁记食铺不会关门,而是改造成酒楼。至于肥皂作坊则挪到新宅子后院。这样一来新旧宅子的定位明确,互不影响。 “三百五十两买一套三进宅子?不会风水有问题吧?”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宁良对江陵城的房价十分了解。 这么一套宅子买下来最少也得五六百两吧? 对方肯接受三百五十两的价格,肯定有猫腻。 “爹,您就放心好了。这可是张三公子牵的线,不会有问题的。” 宁良骂骂咧咧了一阵也不再多说什么。 儿子出息了,他这个当爹的帮不上忙总不能拖后腿不是。 “您和娘亲就搬到新宅子里享清福。这里交给七郎打理就好。至于肥皂作坊那里,便让十郎盯着。” 宁修思忖再三觉得还是应该让老爹老娘退居二线。 现在宁家不比从前,没必要再让老人家烟熏火燎的受罪。 “儿子准备把食铺打通改成酒楼。这样生意能更好一些。” 宁良欲言又止,良久才叹声道:“臭小子,酒楼哪是那么好开的。酒楼不像食铺,要开起来得聘请大厨,一次采买的肉禽、菜蔬都得堆满一间屋子,需要投的银钱可不少。咱们老老实实的卖手抓饼不好吗?” 宁良毕竟是小市民,心态属于小富即安那一类。 在他看来酒楼已经超出了宁家的承受范围,风险是很大的。 “爹,您就放心好了。儿子什么时候让爹失望过?” 宁良嘴角扯了扯道:“臭小子,真不知道你脑子里都装的是什么,总能想出些歪主意来。你要开酒楼,爹怎么好躲在一边享福。七郎毕竟年纪轻,一个人担不起这么重的担子。你爹我便帮你打理打理吧。” “......” 宁修真是十分无奈。 可他还能说什么?只能答应老爹留下来当这个酒楼掌柜了。 “爹,既然如此儿子这便去叫人来把宅子打通,咱们开的是私房菜馆,不需要多大的地方。摆上十来张桌子就够了。” “恩,你快去折腾吧。我先把东西收拾收拾,叫你娘带到新家去。” “爹,这是房契,您可收好了。” 宁修笑了笑,从怀里掏出新宅子的房契来递给了死鬼老爹。 宁良小心翼翼的将房契收好,笑骂道:“快去快回。” 宁修可不敢停歇,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宁修先是来到牙行雇佣了几个杂役、丫鬟。之后带着他们和老爹、老娘汇合,直奔新家而去。 此时贾祯已经把大部分仆人遣散,剩余的几名长随正把仅剩的几个大箱子搬到马车上。 见宁修来了,贾祯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打了个招呼,便匆忙上车离去了。 将家人安置好,又对雇佣来的仆人吩咐了一番,宁修便又朝牙行而去。 这一次他要雇佣的是泥瓦匠。 宁记食铺的改造工程虽然算不上浩大,但主体工程还是蛮关键的。 把档口和后宅打通,基本就是一个中等规模的酒楼。 宁修要做的是精品私房菜,自然对酒楼的规模没有太大的要求。 那牙行的掮客刚刚从宁修那里得了不少佣金,自然愿意继续接单。 很快,他便找来了几名泥瓦匠,随着宁修来到食铺进行改造。 七郎、十郎正在店中,便帮着打了打下手。 用了一整天的时间,众人才将食铺和后宅打通,又糊了新墙,一座酒楼的雏形便成了。 宁修付了工钱,泥瓦匠们美滋滋的离开了。 七郎和十郎则苦着脸道:“三哥哥,现在酒楼是有了,可厨子还没影儿呢。别的打下手的活计我们倒是能干,可是这做菜的事情恐怕无能为力啊。” 宁修笑了笑道:“谁说厨子没影儿?” “啊?三哥哥已经请好大厨了?” 七郎、十郎齐齐惊讶道。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啊,三哥哥你该不会是说......” “对啊,你三哥我难道不像大厨吗?我看你二人骨骼清奇,不如跟我来学做菜吧。” 七郎、十郎:“......” 宁修当然不是开玩笑。事实上他前世就十分精通烹饪,虽然达不到五星级酒店行政总厨的级别,但烧的家常菜也是亲朋交口称赞的。 在大明这个菜品并不算丰富的时代,宁修只要祭出几样绝活私房菜,就一定能够拴住食客的胃。 手抓饼便是最好的证明。 “三哥哥真的会做菜?” “当然,要不要我现在给你们露一手?” “不......不必了。我们相信三哥哥。” 二人齐齐摇头。 二人年岁虽然小,但十分懂事。他们明白私房菜这种东西是不能轻易外传的。他们虽然是宁修的堂弟,但毕竟不是亲兄弟,这些东西还是不知道的好。三哥哥对他们好,他们也得知道自己的地位,不能无所顾忌伤了感情。 宁修也不强求。七郎、十郎不愿意学还可以教给死鬼老爹嘛。 反正老爹一心要打理酒楼,倒不如让他把大厨的活儿也兼了。 老爹好歹也算是半个厨子,学起做菜来也会快不少。 至于帮厨倒是可以请几个,给死鬼老爹打打下手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 ....... 第二十六章 酒楼开业 (感谢书友时千与的500币,书友l599xl的100币打赏。) 开酒楼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行的。 从一间小食铺转型为酒楼,有太多事情需要做。 桌椅板凳得买吧?帮厨小二得雇佣吧? 最重要的,一定要打好广告,让江陵城的百姓知道这件事。 不然到时酒楼开了起来,来的全都是排队买手抓饼的食客,那该多尴尬。 毫无疑问手抓饼是宁家的拳头产品,但宁修想要的食客绝不仅仅限于此。 用了五天的时间,宁修将一切准备工作做好。 请来的帮厨都是在别家酒楼干过至少三年的,拿来即用不需要培训上岗。 至于传菜跑堂的,也雇佣了三四个,以宁记酒楼现在的规模看足够用了。 步子太大容易扯着蛋,还是脚踏实地的好。 宁修花费大力气的便是在宣传这一块。 他制作了大量传单,雇佣了几十名孩子在江陵城内进行分发,尽可能的让江陵城的百姓都知道宁家新开酒楼的事情。 传单上将宁记酒楼的主营菜品宣传的十分到位,重点是开业前三天菜品一律半价。 宁修相信仅凭这一点就会吸引很多人来。 当然,这五天宁修也没有闲着。死鬼老爹虽然有做菜的基础,但毕竟没有接触过这些菜品。宁修必须手把手的教会老爹,以保证酒楼的正常运营。 毕竟他不可能整日都耗在酒楼里做菜。那样他的书也不用读了。 最终酒楼的开业时间定在了七月初七,张三公子也受邀前来剪彩。 宁修相信张懋修的到来可以给宁记酒楼增添不少的人气。 毕竟在这个时代,权贵公子的喜好是风向标,跟风的人不要太多。 七月的天气十分炎热,日头高高挂着,仿佛随时要把大地晒得干裂冒烟。 宁修让伙计小二们准备好了冰镇酸梅汤,顾客点餐在三十文以上的可以赠送一杯,点餐在五十文以上的赠送一壶。 来酒楼的食客大多是宁记食铺的老主顾,自然愿意尝试宁记推出的新菜品。 在他们看来宁记能做出美味的手抓饼,就能够做出其他美味菜肴来。 开业的这几天也是宁修最忙碌的时候。他要一一向食客们推荐菜肴,把这些招牌菜的名头打出去。 等到试营业一个月左右,就可以全权交给死鬼老爹打理了。 宁修主推的菜品有三样,其一是炸鸡,其二是烤串,其三是披萨。 炸鸡做起来最简单,无非是选用新鲜宰杀的鸡腿裹了面下油去炸。 其实这玩意没有太高的技术含量,无非吃的是个新奇。 可怜大明朝的食客们没吃过这种东西,乍一品尝顿时惊为极品。 烤串也是一个道理。 将整块整块的肉切割成肉条串在竹签子上用炭火来烤,再撒上食用香料,那味道绝对能让食客们留口水。 至于披萨,可是费了宁修不少力气。 制作披萨的原材料中最难获得的自然就是奶酪了。 这玩意在西方属于居家旅行必备,但在同时期的大明却是宫廷贵族才享用的起的稀罕货。 原因无二,制作方法太复杂。 宫廷制酪利用的是米酒发酵产生的酸与牛奶中的酪蛋白结合产生凝乳。 听起来很简单,但这个工艺只有宫廷御厨才知道。 不过这些对宁修这个化工博士生根本不算什么。 酸与酪蛋白结合凝乳,再普通不过的化学反应了。 宁修命七郎、十郎取来牛奶煮开晾凉,过滤掉奶皮后再依次加入糖、米酒、白醋,进行搅拌。 之后放入烤炉烤半个时辰,取出放凉后即大功告成。 奶酪的制作被宁修视为绝技,自然不会轻易示人。便是七郎、十郎都没有掌握全部工艺流程。 至于披萨的烤制过程反而没有太大的技术含量。 无非是加入蔬菜、水果、肉脯、奶酪,放入烤炉上火烤罢了。 国人喜欢大杂烩,在这点上明代百姓和后世并没有太大区别。 事实上披萨的鼻祖玛格丽特披萨基本就没有什么太多的馅料。 但没办法,国人喜欢吃打卤馕,便得作出改良以迎合他们的口味。 毕竟宁修开酒楼是为了赚更多银钱,不是做慈善。 “懋修兄,你别光吃炸鸡啊。这玩意吃多了容易上火,来尝尝咱自己做的酸梅汤。夏天喝了最是消暑。” “韩公子,烤串不是那么吃的......你看我,从一头咬住这么直接撸下来,啧啧,味道真不错呢。” “陈员外,您真的要点无肉不欢套餐?那可是一整张羊肉披萨加三十根烤羊肉串啊,对了,还有两对炸鸡翅。您一共就两个人,真的吃的了吗?” “对了,小店概不赊账,只接受现银......” “外送服务?对不起现在还没有推出,不过宁某相信很快就会有了。” 不管是手抓饼还是宁修新推出的三道菜品都是明代百姓从未食用过的。 宁修抓住了百姓们猎奇的心理,生意想不火爆都难。 食客们也从最开始的试试看,变成对三道主菜的疯狂追捧。 一时间宁记酒楼成了江陵城中最火爆的存在。 “听说了吗,宁记酒楼开张了。就是原先的宁记食铺。他们店里不光卖手抓饼还卖炸鸡、烤串、披萨。” “吃炸鸡、烤串、披萨还送酸梅汤,要么怎么说人家宁记会做生意呢。” “那炸鸡的味道真是绝了。外酥里嫩,咬上一口满嘴飘香啊。” “要我说还是烤串的味道更好。别管是羊肉还是菜蔬,放在炭火上那么一烤,整个味道都得到了升华。嘿嘿,你说宁记是不是在上面撒了迷魂药啊。不然咱怎么被迷得神魂颠倒。”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这配料要是让咱知道,自己就可以做!” “那配方可是人家赚钱的保障,怎么可能让你知道,你就别瞎打听了。” “嘿嘿,我不就是那么一说嘛。” “这披萨的味道才是绝了。乍一看和别家的饼子也没有太大的区别。但真的咬上一口整个人都跟着化了。那酪可以拉成细细的丝,吹弹可破啊。” “啊,那我一定要去尝一尝。不然岂不是白活这一遭了。” ...... ...... 第二十七章 同行是冤家 (感谢书友l599xl再一次的200币打赏,感谢书友2220717519的100币打赏~) 江陵城,卢府。 卢家家主卢佑安一边听着管家卢方的禀报,一边不住的在屋内踱步,眉头始终紧锁。 “这个宁记酒楼真如你说的那般火爆?” “老爷,小的可是亲眼所见。这宁记酒楼虽然不大,但一天下来从没有空座的时候。在酒楼前排队的人恨不得能排到坊门去。” “够了!” 卢佑安眼神中闪过一丝怨毒,冷冷道:“看来老夫还是对其太掉以轻心了。原本以为一个卖饼的铺子不足挂齿,现在看来这宁家的胃口不小啊。” “老爷其实不需太担心。要说起江陵城中的酒楼,谁人不知咱卢家的醉庐居。那可是近百年积累下来的声望,岂是一个刚刚冒头的小酒楼能比的。” “哼,居安思危。若我卢家都是你这副骄傲自满的风气,被他人替代便是迟早的事了。” “老爷教训的是。小的知错了。” 卢方连忙赔笑道。 “这个宁家是什么背景?” “老爷,小的都调查清楚了,这宁家原本经营着一个馒头铺,并没有什么名声。直到他们推出了手抓饼,一时声名鹊起。哦对了,他们最近还卖一种名为肥皂的物事,据说是用来浆洗衣服的。倒是和酒楼没多大的关系。” “照你这么说,就是一家走了狗屎运的贱民了?” 卢佑安冷笑一声道:“真是不自量力!” “老爷,要不要小的带些人去教训他们一番?” “不急。先礼后兵,方为上策。你先出面去和这宁记的管事聊一聊,若能买断那几道菜品的配方,还是不见血的好。” “老爷的意思是花重金购置配方?” “废物,我有说花重金去买吗?若花重金,老夫还需要你出面?” “额,老爷恕罪。” 卢佑安沉吟了片刻道:“宁记酒楼之所以主顾盈门大概就是因为那几道私房菜。炸鸡,烤串,披萨......这菜品的名字还真是古怪,总之如果宁记失去这几道王牌菜品,对醉庐居将构不成任何威胁。你把老夫的意思与他转达清楚。他宁记若是识相就乖乖把配方卖掉。如若不然......便休怪老夫无情了。” 听到这里,卢方已经明白自家老爷的意思。 这便是要用低价将宁记的几道私房菜的配方买断啊。 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弄不好真得要武力解决。 不过这不是卢方需要担心的问题。 卢家在江陵城不说只手遮天,却也是不容小觑的家族。 便是历任县令、知府都得给卢家几分面子。 即使卢家真得把宁记酒楼砸了也没什么,官府最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小的明白了,这便去办。” ...... ...... “三哥哥,今日一共收了五十六两银子,刨去本钱,应该赚了三十两。” 七郎清算了今日的账目,兴奋的挥舞着拳头。 “赚了这么多?” 宁修也是有些惊讶。 酒楼现在还只是试营业,所有菜品一律半价。等到正式营业恢复原价,赚的银钱将会更多。 果然开酒楼就是比档口卖饼来钱快啊。 这其实是一个消费人群定位的问题。 手抓饼的目标人群就是普通百姓,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子。 而酒楼可接收的食客范围就广了。既可以是达官显贵,也可以是豪商巨贾,普通的百姓偶尔想要打一打牙祭也是可以的。 从菜品来看炸鸡和披萨的定价稍高,而烤串价格较低,也是为了让不同消费能力的食客都能来宁记酒楼消费。 “三哥哥,这样下去咱家一年靠酒楼就能赚一万两银子!” 一万两银子是什么概念? 这在后世也绝对是亿万富翁的级别了。 即便是大盐商、大茶商,走一单也就是赚这个数。 当然,不能和贪官去比,人家手中有权柄,克扣贪墨些银饷不要太容易。 “七郎,你的假设太理想化了。一天能够赚三十两,并不意味着每天都能赚这个数。现在是试营业,菜品便宜来尝试的食客多。等到恢复原价,或许便没有那么多人愿意来吃了。” 宁修觉得有必要给七郎泼一盆冷水,让他好好冷静一下。 不然这小崽子还不定膨胀成什么样呢。 便在这时一个身着墨绿色蜀锦罩衫的中年男子踱步走了进来,也不知会便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 “客官,不好意思。我们今日歇业了。” 七郎赶忙走过去赔笑道。 “歇业?这太阳刚刚落山,歇的哪门子业?你们开的是酒楼,难道还要把食客往外面推吗?” 那中年男子的脸色顿时拉了下来,厉声质问道。 “可,可......” 七郎涨红了脸,却不知道如何接话。 “这位客官,想必你是第一次来宁记酒楼吧?咱们宁记虽然不大,但也有自己的规矩,日落后之后不营业。” “哼,叫你们的东家出来,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便想打发我?” 宁修笑了笑道:“我便是这宁记酒楼的少东家,客官有什么话跟我说是一样的。” “你......” 中年男子显然十分惊讶,沉默了片刻刻意提高了声调道。 “听闻宁记酒楼有三绝,炸鸡、烤串、披萨饼,今日卢某难道一样都尝不到吗?” “不好意思,规矩就是规矩,不能为客官一人破例。” 宁修虽然面上带笑,但态度很强硬。 他早看出此人来者不善,明显就是来找茬的。 对这样的人,绝对不能软,你一软他便觉得你是好欺负的。 “哈哈,哈哈哈哈......这么说卢某得等明日再来了?” 宁修点了点头。 “姓宁的,你休要嚣张。不就是会几样私房菜吗,你以为这便能开酒楼了?” 七郎早已气的面颊通红,想要上前与这货理论,却被宁修拦住。 “看来客官此行不是吃菜这么简单。” 宁修摊开双手道:“既然如此不妨明说,也好过大家在这里兜圈子。” “哼,算你小子有点见识。实话告诉你,我是醉庐居的掌柜,来你家酒楼是想要买炸鸡、烤串、披萨饼的配方。你若识相便把配方卖出来,这样皆大欢喜!” ...... ...... ps:章推一下无语的命运大作《大明铁骨》,写的是永历年间的事,大家可以去看看~ 第二十八章 威胁 (感谢书友HUANG900928的500币,书友时千与再次的500币,书友l599xl再次的200币打赏~) 宁修冷冷的注视着眼前这个肥胖的男人,一言不发。 同行是冤家,现在冤家找上门了。 在开酒楼之前他就有这方面的担心,但没想到同行的素质如此之低,竟然敢明目张胆的找上门来威逼自己卖出私房菜的配方。 真是人至贱则无敌啊。 醉庐居? 这个名字宁修隐约有些印象,应该来自于小秀才留存的记忆。 这个酒楼好像是江陵城中最豪奢的,达官显贵,缙绅公子都喜欢在这家酒楼摆宴。 但就像其他酒楼一样,醉庐居并没有太多的特色菜,能够受到官绅老爷们的宠幸无外乎是因为装潢豪奢一些,档次显得高。 这种所谓的精品酒楼和后世的高端会所没有什么本质区别,都是外强中干的样子货,真要是拉出来比硬实力,给宁记酒楼提鞋都不配。 当然,这醉庐居肯定有背景,这大概就是胖掌柜卢方有恃无恐的原因罢。 还好宁修提前抱上了张懋修的大腿,让他入股手抓饼。不然面对盛气凌人的卢家,还真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了。 “哦?不知卢掌柜准备出价多少呢?” 宁修有心玩玩这死胖子,不疾不徐的问道。 “五百两,一口价。买断你三道私房菜的配方,今后你宁记酒楼不准再做这三道菜!” 卢方张开手掌,阴阳怪气的说道。 五百两? 宁修真是差点笑出声。 依靠三道私房菜,宁记酒楼一天的净利润就是三十两,卢方想花五百两就买断配方?当别人都是傻子吗? “怎么,你不同意?” 见宁修默然不语,卢方面上挂不住了。 他咬牙冷笑道:“我劝你还是识相一点,现在答应还有五百两银子可拿。若是不答应,有你们宁家受的。” 宁修不是被吓大的,相反他最讨厌被人威胁,尤其是被一个死胖子威胁。 “呵呵,经商做买卖讲究的是和气生财,卢掌柜这样威逼恐怕坏了行规吧?” “行规?哈哈哈哈......” 卢方笑的前仰后合,脸上肥肉不住乱颤。 “你跟我提行规?” 卢方笑了好一阵这才止住笑意,摇了摇头道:“你不会以为卢家真的只是一介商贾吧?” 卢方竖起右手食指朝天上指了指:“咱上面有人。” 宁修讶然道:“怎么,卢家还出了梁上君子吗?” 卢方大怒,指着宁修破口大骂道:“姓宁的,你骂谁呢?” 宁修摊开双手一脸委屈的说道:“明明是卢掌柜自己说的。” “我说什么了!” 卢方恶狠狠的瞪了宁修一眼。 “卢掌柜说,你上面有人啊。” “你!” 卢方被宁修气的差点昏死过去,阴仄仄的说道:“好一个巧舌如簧的宁少东家,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卢某好心提醒与你,你竟然嘲讽卢某。罢了,再给你三日的时间考虑,三日后卢某还会再来你店里。到时若宁记再不肯卖配方,休怪卢某心狠手辣!” 说罢竟是一甩衣袖,扬长而去。 七郎哪里见过这样的世面,直是被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宁修上前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道:“七郎你哭什么,三哥不是把那恶人赶走了吗?” “可是,可是......那死胖子走的时候说他还会回来的啊。到时万一他带了一群人来砸店,可该如何是好啊。” 眼看着过上了好日子,七郎绝不像再回到从前那种吃不饱饭的状态。 他明白自己之所以能过上好日子全是因为三哥,故而看到三哥有难,一时情绪有些激动哭了出来。 “你放心好了,此事三哥我自有计较,绝不会任由那死胖子乱来的。” 宁修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但却没有给七郎增添多少底气。 “可是,那死胖子说他上面有人啊。” “噗,上面有人了不起吗?他不来惹我便罢了,若来惹我便把他的腿打断。” 七郎摇了摇头,咬着嘴唇道:“三哥哥,你不会不知道卢家在江陵城中的地位吧?那可是本地有名的望族啊。便是县尊和府尊都得给他们家几分面子。真得罪了他们家,我们在江陵还怎么混啊?” 宁修却是丝毫不以为意,耸了耸肩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用操心。这几日你便和十郎好好在新宅子待着。酒楼的事情交给三哥处理。” “可是三哥......” “三哥向你保证绝不会有危险的。” 宁修宠溺的在七郎的鼻头刮了刮,和声道:“照顾好你弟弟,等三哥的好消息。” “恩。” 七郎点了点头,破涕为笑。 “我都听三哥哥的。” ...... ...... 三日后,宁记酒楼。 在宁修的盛情邀请之下,张懋修张三公子和一众好友齐聚酒楼,吟诗作赋,畅谈风月。 “宁贤弟,愚兄来为你介绍一番。这位是赵老侍郎的嫡孙赵临安。” “久仰久仰,素闻赵公子玉树临风,貌比潘安,今日一见所传果然非虚。” “哈哈,宁贤弟谬赞了。赵某当不得如此夸耀。你既然是懋修兄的朋友便是我赵某人的朋友,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尽管开口,赵某人一定尽全力帮你。” “那便多谢了。” “这位是前南京兵部尚书刘老大人的孙儿刘悸。” “原来是刘公子,素闻刘公子作的一手好诗文,今日必定要好好讨教一番了。” “好说好说,今日吾等以文会友,指点江山,传出去也是一桩美谈。” “这位是韩御史的三子韩隶,游学至江陵......” “这位是武昌伯的长子常封,与韩公子同行......” 张懋修不疾不徐的把在场众人介绍了个遍,宁修一一上前拱手打了招呼,算是和这帮权贵公子混了个脸熟。 “今日群贤毕至,宁某忝为主人,便备下一桌酒席,略尽地主之谊。还望诸位能够玩得尽兴。” 说完宁修拍了拍手,立刻便有小二端上了大餐。 手抓饼、烤肉串、炸鸡、披萨饼、酸梅汤,端是一场饕餮盛宴。 包括张懋修在内的众公子皆是咽起了吐沫。 “常听懋修在耳边念叨宁记酒楼私房菜美味无比,今日定要好好尝尝。多谢宁贤弟设宴款待!” 小伯爷常封卷起袖子,欣然说道。 ...... ...... ps:章推指云笑天道1大神的新书《东晋北府一丘八》,主角是刘裕,正史考据向。大家可以去看看~ 第二十九章 砸店 (感谢书友时千与再次的500币打赏,感谢书友向西是大海的500币打赏,感谢书友l599xl再次的200币打赏,感谢书友绝逗的100币打赏,十分感谢大家的支持!) 宁修心中一阵腹诽。 这些官宦子弟,王公贵戚的形象平日里看着威严高大,实际上也是食人间烟火的凡人。和普通百姓一样喜好美色、美食。 看看这小伯爷吃炸鸡时的吃相吧,那真是饥不择食啊...... “宁贤弟,你这炸鸡到底是怎么做的,真是,真是太好吃了。” “小伯爷慢些吃,没人和您抢。千万别噎着,快喝口酸梅汤。” 宁修生怕小伯爷吃炸鸡噎死了,那样他的计划不但落空,还得吃不了兜着走。 “懋修兄,小弟新研制的水果披萨如何?比那田园披萨是不是更好些?” “恩,这水果披萨味道确实更为独特,甚合愚兄口味。” 就连一向儒雅的张懋修张三公子都顾不着吃相了,生撕了一块披萨放入口中慢慢咀嚼。 “宁少东主,别来无恙啊!” 如此恶心的声音,不用说便是那卢方卢胖子的了。 宁修抬头看去,只见身材如小山般的卢方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前。 与上次来时不同,这次卢胖子的身后还跟了十几个恶仆打手。 这十几个打手人手一根木棍,看面相便知道不是善类。 在这些打手身后,站着一个身着湖蓝色苏绸长衫的男子,看打扮应该是卢家的一个大人物。 啧啧,这阵势可真不小。 “怎么样,宁少东主考虑的如何了?这次我家大少爷可都来了,宁少东主不会不给面子吧?” “哦?上次宁某不是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吗?这配方我不卖。别说你家大少爷来了,便是你家家主来了宁某也是这句话。” “你!” 卢家大少爷卢闲推开一众打手,怒步上前道:“卢方,还等什么,给我砸了这店!” 宁修耸了耸肩道:“卢大少爷别激动嘛,你们卢家出的价钱也太没有诚意了。” “哦?那卢某便报一个更有诚意的价格可好?” 卢闲皮笑肉不笑道:“五百两,炸鸡、烤串、披萨饼,再加上手抓饼,一口价买断配方!” 宁修摇了摇头,用一种看弱智的眼神看着卢闲。 “卢公子,你是术妓教吗?” 卢闲不禁愕然。 “何谓术妓教?” “就是说,你的算术是**教的吗?” “你!” “卢公子先别忙着激动,听宁某解释啊。你看啊,你家三日前给宁某报的价格是五百两买断三样私房菜的配方。现在又变成五百两买断三样私房菜加手抓饼的配方。之前宁某已经明确拒绝,卢公子想要继续谈理应增加报价才是,怎么偏偏降低了报价呢?” 卢闲冷冷道:“这是为了给你一个教训。敢不给卢家面子的人,便是这个下场。你最好现在乖乖服软,要不然便连这个价格也没有了。” 宁修耸了耸肩道:“宁某好害怕啊,卢公子,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哼,知道就好!” 宁修右手食指朝屋顶指了指道:“卢公子上面也有人?” “不错!” “那就请这个上面的大人物亲自来跟宁某来谈,卢公子还不太够资格。” “你!好啊,你个小泼才是存心戏弄我啊。好好好,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也休怪卢某无情了。来人啊,给我砸,把整个酒楼都砸了!” 宁修面露惧色道:“这怎么使得,店里还有食客,莫不要惊扰了客人啊。” “狗屁的客人,给我一起打,敢来宁记酒楼吃饭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卢闲此刻已经气急,哪里还顾得许多,大手一挥,恶仆打手便挥杖上前。 一方官宦公子原本正在看好戏,谁曾想战火竟然烧到了自己身上。 纷纷丢掉手中吃食零嘴,跳了起来。 “你们,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小伯爷丢掉炸鸡腿,擦了擦油污的嘴角,双手叉腰斥责道。 “管你是谁,不长眼来宁记酒楼,便是讨打。” 说罢一棍打在了常封肚子上。 常小伯爷何尝受过如此欺侮,立时痛的跌倒在地捂着肚子打滚。 那些恶仆还不满意,又挥棍朝小伯爷臀腿打去。 可怜小伯爷满地打滚却躲不开如雨点般砸下的木棍,痛的嗷呜直叫。 其余官宦公子看不下去了,纷纷攥紧拳头和卢家一众恶仆打作一团。 他们今日是应邀来宁记酒楼赴宴的,故而并没有带什么护卫。 不巧遇到了这么一群不开眼的家伙,也只有亲自上阵搏命了。 要说这些官宦子弟虽然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贵人,却不是弱不禁风的书生。 相反,他们寻衅打架的事情没少做,都有几分拳脚功夫,此刻恰巧派上了用场。 卢闲不曾想这些人还敢反击,气的浑身颤抖。 “你们没吃饭吗,不过是几个文弱书生,都收拾不了?打,给我狠狠的打,老子倒要看看,今日之后有谁敢再来宁记酒楼吃饭!” 既然不能通过超低价买到私房菜的配方,卢闲便索性采取备选方案,把宁记酒楼砸个稀巴烂。 至于这些食客敢动手还击,便给他们个教训。也好杀鸡儆猴,告诉其他食客莫要再来宁记酒楼吃饭,否则后果自负。 如此黑社会的做派自然引起了贵胄公子的抵触反抗,他们纷纷卷起袖子,狠狠挥拳朝恶仆打手砸去。 但双拳难敌四手。公子哥儿们毕竟人数劣势,又没有趁手的兵器,渐渐落于下风。 “宁贤弟,你快冲出去搬救兵。” “这样恐怕不好吧?” 宁修苦苦笑道。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讲这些作甚。我们掩护你冲出去!” 张懋修一记撩阴脚踢中围上前的一名恶汉下体,三两步来到宁修身侧。 “你冲出去便直接去县衙报官,县衙离酒楼近,再去我府上搬救兵便晚了!” 宁修点了点头道:“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诸位且多保重,小弟去去便回。” 说罢便在众人人肉盾墙的掩护下冲了出去,朝县衙狂奔而去。 “大公子,那个姓宁的跑了!” 一个家仆愣愣的说道。 “你们这帮废物,竟然让这厮跑了。” 卢闲险些背过气去。 老爹本来是安排管家卢方办理此事的,他好一番软磨硬泡老爹才同意由他来带队抢功。 现在一众人围了酒楼,宁家的少东主却跑了,还有个屁的功劳捞? 至于宁修前去县衙报官,卢大少爷完全不担心。 衙门口向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 ...... ...... 第三十章 报官 (感谢书友时千与再次的500币打赏~) 卢家每年给县尊大老爷多少孝敬银子?大老爷会胳膊肘往外拐,替一个没权没势的小子做主? “还愣着干什么,给我狠狠的打,在店内的人一个不要放过!” 宁修毫不犹豫的遁了。 事实上,他确实没有想到卢闲这个愣头青敢真的砸店。 做恶人之前不应该把对方的底细背景调查的清清楚楚吗? 宁修宴请张懋修等官宦公子就是为了传给给卢家一个信号,莫要装逼,你上面有人,咱上面也有人,且比你的人还要牛逼。 可问题是卢大少爷似乎完全没有正眼瞧过酒楼里的‘食客’,不但命令手下砸店还把尊贵的‘食客’一起打了。 这下事情可就闹大了。 卢闲是有备而来,恶仆人手一根木棍,又有人数优势。 以张懋修为首的官宦公子虽然练过几式拳脚,但毕竟不是练家子,很快就会招架不住。 假使宁修继续留下,也只是个拖累。倒不如按照张懋修的吩咐速速前往县衙报官。 死道友不死贫道,这是宁修遵奉的人生信条。 索性卢家的人是冲着砸店去的,张懋修这些官宦公子只是被殃及的池鱼,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他们挨一顿卢家恶仆的打也是好的,至少可以把问题上升到一个较高的层面。 文的不行,那只能来武的了。 宁修不认为县尊大人会为了区区一个卢家得罪这些官二代。 卢家? 也许在江陵地方有些许的势力,但跟这些当权的官宦子弟或者勋贵比起来就是个屁。 哎,既然非要把事情搞大,那就莫怪宁修心狠手辣了。 懋修兄,你们且再忍耐片刻,宁某去去便回! 宁修脚下生风,很快就绕过一个小巷子来到县衙前。 老实说,宁修对县衙真的没有太多的印象。 穿越之前自不必说,宁小秀才属于典型的安分守己好臣民,跟违法根本不沾边,自然不会去县衙。 穿越之后的宁修忙着做手抓饼、做肥皂、开酒楼,也没空和县官打交道。 虽然偶尔会有拜会县尊套套近乎的念头,却一直没有时间付诸实施。 现在好了,一来就要击鸣冤鼓,还真是刺激。 宁修来到县衙前,无心多想便抄起鼓槌对着鸣冤鼓一阵猛敲。 这可吓坏了县衙门前当值的吏员。 事实上明代百姓很少直接敲鸣冤鼓,一般的苦主都是托人写好了状子叫吏员带进衙门,由县尊大老爷先阅览,再决定何时开堂审案。 只有命案或者极大的冤案,苦主才会敲击鸣冤鼓。 大明朝有规定,一旦鸣冤鼓响,那么无论如何县官必须立刻前往大堂审案。 想一想,也就能理解为何县尊大老爷反感百姓敲击鸣冤鼓了。 这玩意属于临时突发情况。 没准县尊大老爷正在睡午觉,或者和小妾在后衙耳根厮磨,享那鱼水之欢。 突然一阵鼓响,扰了清梦是小,万一受到惊吓影响了男女功能,那可如何是好。 偏偏朝廷有规制,县尊还必须得立刻升堂,心中自然是憋屈愤怒的。 所以,通常情况下那些敲击鸣冤鼓的百姓会有一项特殊待遇——打板子。 是的,所有敲击鸣冤鼓的百姓通常都会被打十板子,以示官家威严。 但是有一种情况除外,便是击鼓的是有功名的读书人。 有功名的读书人是潜在的做官人选,故而也算是自己人。 自己人嘛,虽然混蛋一些,但也是同一阵线的,没必要把事情做绝。 宁修自然是知道这个小细节的,故而才会毫不犹豫的挥动鼓槌敲起鸣冤鼓。 古往今来国人都喜欢拉帮结派,对于自己人和敌人那是完全两种态度。 宁修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把县尊大人拉到自己这边来。 江陵县的县令姓陈,名复,字夫之,南直隶苏州人也。 嘉靖三十五年进士,短暂在吏部文选司任职后一直外放县官。 这么些年下来,却还是一个县官,早已心灰意冷。 故而陈县令寄情男女之事,每日都要与宠妾行房,且偶尔也会流连青楼楚馆,风流韵事没少做。 晚明已经不像明初,隆万之交,风气变得极为奢靡。 官员们也不再担心有人检举私生活问题。因为大家伙都一个样,便是那些科道言官难道就不好色吗? 只要不是因为站错队被人揪着不放,玩几个女人怎么了? 那是一点风险没有的。 此时陈县令正在后衙与宠妾柳氏享那鱼水之欢,听闻鸣冤鼓响吓得差点萎了。 他还没来及发作,便有一个小吏推门而入。 “县尊大老爷,有人,有人敲鸣冤鼓啊。” 此刻柳氏与陈县令皆是不着寸缕,如胶似漆的缠绵在一起。 如此香艳的画面被一个小吏员看到,陈县令直是气炸了。 “滚出去,滚出去!” 那吏员这才意识到自己闯祸了,边扇自己耳光边告饶:“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忙不迭的退了出去。 陈县令早已兴致全无,一把推开宠妾柳氏,穿好中衣套了外衫,又整了整凌乱的发髻。 “这帮下人真是愈发混账了,跟他们说过多少次了,进门之前要先敲门。竟然这么冒冒失失的闯进来。真是气煞我也。” 陈县令叹息一声道:“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前衙看个究竟再回来陪你。” 柳氏也受了惊吓,此刻梨花带雨的模样颇是惹人怜爱。 她点了点头,泣声道:“奴奴等老爷回来。” 陈县令摇了摇头,推门而出。 见那报信的吏员跪在门前,抖若筛糠,陈县令狠狠一脚踹在他屁股上。 “该死的东西,平白坏了本官的好事。你都看见什么了?” “啊,小的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啊。” 陈县令冷哼了一声道:“说吧,发生了什么,怎么有人在敲鸣冤鼓?” 在陈县令的印象中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鼓声了,今日是怎么回事,竟然在落日黄昏时分突然响起鼓声来。 吏员哭丧着脸道:“小的也不知道啊,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屁孩子在敲鼓,小的这便急忙赶来给大老爷报信了。” ...... ...... 第三十一章 升堂 (感谢书友l599xl再次的200币打赏~) 陈县令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县尊大人下令升堂,三班衙役纷纷就位,戳着水火棍喊着‘威武’,气势十足。 事实上,县令断案通常都在二堂,只有很特殊的情况才会在大堂公开审理。 譬如大案命案,又譬如这种临时敲了鸣冤鼓的。 宁修被带到了堂上,冲县尊大人拱手行了一礼。 陈县令不由得怒火上窜。 好个毛头小子,莫名其妙的敲了鸣冤鼓不说,见官还不跪,简直是不把他这个江陵县父母官放在眼里。 陈县令急于找回在床上丢失的男人尊严,一拍惊堂木呵斥道:“大胆刁民,见到本官为何不跪?来人呐,与本官把这刁民推翻先打十板!” 宁修连忙道:“县尊大人恕罪,学生宁修乃是县学生员,有功名在身,按照定制衙门之上可不行跪礼。” “你是个生员?” 陈县令显然有些惊讶。眼前少年不过是十四五岁的样子,就已经有功名在身,也算是天资聪颖了。 他不认识宁修也不奇怪,县学生员几十近百人,县令哪里能全部认清。 县令虽然兼掌文教,但那也只是兼掌,主体责任还是教谕的。不然什么都要让县令操心,县令迟早得累死。 得知宁修有功名在身,陈县令的态度稍稍和缓了一些。 “宁贤生,你为何敲击鸣冤鼓啊?” 宁修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心道这功名还真的有些用处,倘若没有这个秀才功名,他方才怕是已经被衙役拖翻在地打板子了吧? 这官家衙门的‘竹笋炒肉’可不是好受的,一顿板子打下来绝对是皮开肉绽。 要不为啥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愿意去衙门告状呢? 县太爷可不是好相与的,往往对以下告上的,先是一顿板子打下来。 平白受了皮肉之苦不说,还不一定能够沉冤得雪。 “启禀县尊,学生家中开了一家酒楼。学生宴请三五好友齐聚酒楼赴雅集,聊至正酣,却有人带着一干恶仆冲进店来,不由分说的砸店打人。学生也是在好友的掩护之下才得以逃出升天。走投无路之下,学生也只能前来县衙求县尊做主了。” 宁修拱了拱手,十分悲戚的说道。 “哦?你说有人砸店打人?他们是什么人你可认得?” 陈县令的眼皮跳了跳,刻意提高了声调。 作为一名地方父母官,地区的安定显然是其最关注的。 若是不时出现治安事件,对于官声的影响是很不好的。 这说明这个父母官没什么能力,连最简单的治安问题都解决不好。 陈县令虽然对于仕途已经看淡,但也不愿意官声因此受到影响。 文官大多是有洁癖的,十分爱惜羽毛。 “回禀县尊,领头之人是卢家的大少爷卢闲,还有醉庐居的掌柜卢方。卢家想要强买学生家酒楼几道私房菜的配方,拒绝之下便丧心病狂的砸店。” 卢家? 陈县令不由蹙起眉来。 作为江陵县令,陈复自然没少和卢家打交道。 事实上陈县令还收了不少卢家的银子,说其与卢家家主穿一条裤子都不为过。 这种情况下用屁股想都能知道陈县令是要倾向于哪边了。 陈县令的突然沉默和表情变化被宁修看在眼里,暗叫不妙。 坊间传闻陈县令收了卢家的黑钱官商勾结,看来传闻非虚啊。 要是这般,宁修恐怕要被这位县尊大人坑了。 果不其然,陈复咳嗽了一声道:“宁贤生,你可看清楚了,此二人当真是卢家的大少爷、醉庐居的掌柜?” 陈县令将声音拖得很长,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 意思自然很明白,年轻人啊话不能乱说,你再好好想想。 其实这也算是给宁修台阶下了,毕竟此事是宁修占理,真的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在陈县令看来,如果宁修上道的话就会立即改口。 私下里陈县令出面,让卢家赔给宁家些钱就是了。 不过宁修不这么想。 这件事闹到现在这个层面,绝对不能软。 他若是软了,怎么对得起那一帮为他挡棍子的官宦子弟? “学生没有看错,此二人就是卢家的大少爷、醉庐居的掌柜无疑。” “放肆!” 陈县令勃然大怒,一拍惊堂木道:“卢家乃是江陵大户,家世清明,怎么可能纵容家仆做出这等混账的事情。” 宁修心中冷笑。 这个陈县令果然要维护卢家。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倒也没什么,可吃相就不能好看一些吗? 得亏此刻衙门外没有围观的吃瓜群众,不然见证了陈县令的态度变化不定得作何感想。 这就是替治下百姓做主的青天大老爷? 还真是有人的地方就有黑暗。 索性宁修早就留有后手,强硬回击道:“县尊大人此言差矣。卢家是江陵大户不假,可说其家世清明可不一定。带人砸店的是卢家的大少爷,这点很多人都看到了,可不是学生一面之词。县尊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命衙役提些人证来。” 陈县令快气炸了。真是一个愚不可及的木头疙瘩,太不上道了。 宁修这么不留余地的回击,不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吗? “宁贤生,你可知按大明律诬陷者反坐?” 陈县令冷冷威胁道。 宁修不卑不亢的拱手回道:“学生清楚。” “好,好!” 陈县令直要气炸了,冲堂下的一名班头吩咐道:“吴班头,下牌票,把宁记酒楼内的所有人都拘来!” 那吴班头抱拳领命,带了十几名衙役前去拿人了。 宁修心中冷笑,你不仁在前,休怪我不义。 他现在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陈县令见到一干勋贵官宦子弟时的表情。 这些官宦勋贵子弟平日里都是高高在上的少爷公子,今日被打的鼻青脸肿,若不狠狠报复回去宁修把名字倒着写。 陈县令若是敢公然维护卢家,宁修都不用出手,这些勋贵官宦子弟就能把陈县令生撕了。 在这些顶级官二代眼中,一个七品芝麻官就是个屁,他们只要向父亲爷爷哭诉一番,陈县令就会乌纱不保,仕途终结! ...... ...... 第三十二章 断案 一场好戏即将上演,作为看戏的人自然不能表现的太过激动。 不然要是影响了戏剧发展,可就不好玩了。 宁修静静的等着衙役将一干‘涉事人员’全部带来。 老实说,虽然不用下跪,但就这么站着也十分痛苦啊。 怪不得酷刑中有一个水刑,长时间站着不能休息确实会崩溃。 陈县令现在心中想的是什么宁修猜都能猜到,无非是一会和跟那个卢大少、卢掌柜在堂上一唱一和颠倒黑白,作出有利于卢家的判罚。 至于事情的真相,陈县令恐怕根本就不在意。 不就是砸了个店,打了人吗?又没有酿成命案,何必大题小做? 但宁修可不打算就这么算了,他的眼里揉不得沙子,做事讲究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区区一个县令还无法做到只手遮天。 宁修闭上眼睛静静养神,一会免不了一场唇枪舌战,养好气力才能开战啊。 过了约莫半柱香的工夫,宁修听到嘈杂的人声。 寻思着该是一干人等被衙役带到了,少年缓缓睁开眼睛。 “大老爷,涉事人等皆已带到,还请大老爷发落。” 吴捕头冲陈县令一抱拳,算是复了命。 宁修也打起了精神,他知道衙门下了牌票就意味着进入了正式的司法程序,绝不是几句话就可以遮掩过去的。 等等......怎么不见那个混蛋大少爷卢闲?难道这厮连走个过场都不屑? “堂下的可是醉庐居的掌柜卢方当面?” 陈县令一拍惊堂木,满是官腔的问道。 宁修注意到陈县令说话的时候冲卢掌柜使了一个眼色。 这眼色使得极为隐蔽,若不是宁修一直盯着陈县令看恐怕都难以察觉。 啧啧,这陈县令还真是演技派啊,看来接下来就要和卢方搭台演一出大戏了。 宁修现在生怕陈县令不演戏,他演的越真便死的越惨。 看看那些官宦勋贵子弟吧,现在恨不得把卢家的人吃了。 “启禀县尊大老爷,草民便是醉庐居的掌柜卢方。” 陈县令点了点头,捋着胡须道:“有人击鼓鸣冤,告你家少爷带恶仆砸店伤人,可有此事?” 卢方眼珠子转了转,悲愤道:“大老爷,绝无此事啊。小的听闻宁记酒楼新出了几道私房菜,便想着前去试一试。谁曾想到了酒楼点了菜后竟被告知一道菜要五两银子。青天大老爷明鉴,这天底下哪有五两银子的菜啊。这分明就是勒索敲诈。小的不甘被宰,便跟这店家理论了起来,谁曾想对方直接发狠叫了一帮混混泼皮出手伤人。小的这才叫家仆还击,完全是自保啊。至于我家大少爷明明在府里读书,怎么会出现在宁记酒楼呢?” 卢方说完,还挤出几滴眼泪,用袖子擦了擦,俨然一副受害者的嘴脸。 宁修站在一旁看着卢方表演,都快笑喷了。 好一个颠倒黑白,好一个混淆是非。 这位卢掌柜的演技简直爆表,此处应有掌声! 可惜卢方遇到的是宁修,只能说他命不好。 “放屁!” 小伯爷常封哪里吃过这种暗亏,加之被人说成混混无赖,更是怒不可遏。 即便他真的是混混无赖,也不是这死胖子能说的。 何况,他除了纨绔一些,为人还是很正直的,哪里和混混无赖搭得上边? 他当即走到卢方身边,狠狠一巴掌扇在了死胖子的右脸上。 卢胖子被扇的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惊恐的看着常封。 再看常小伯爷这边,‘法相’也不好看。 鼻青脸肿不说,还流着鼻血,连发髻都被打乱了,领口也被撕开,一看就是刚刚经过一场恶战。 “青天大老爷,您可得为草民做主啊。公堂之上,这人都敢如此嚣张。可想而知,在宁记酒楼中他们是如何行凶的。” 卢方哭的稀里哗啦,就差上前抱着陈县令的大腿哭了。 常小伯爷被卢胖子的恶人先告状气炸了,双手叉腰呸了一声。 “放你娘的罗圈屁。明明是你们不分青红皂白的砸店打人,怎么反倒我们成了恶人。” “放肆!” 陈县令一拍惊堂木,怒道:“公堂之上,不得放肆,否则本官先治你个咆哮公堂之罪,打你三十大板。” 陈县令作威作福惯了,便想拿堂下喧哗之人开刀,却不知此人就是武昌伯的长子,爵位继承人常封。 常小伯爷也是个暴脾气。 平日里他被下人们捧在手心,何尝受过这等鸟气。 区区一个江陵县令就敢这么对他说话? “陈县令是吧?很好,小爷我记住你了。你可知道我是谁?” 陈县令冷笑道:“无非是一无赖地痞罢了,你这样的人本官见得多了。” “哈哈哈,好,好啊。陈县令,你最好记住你说过的话。” 常小伯爷转过来瞪了一眼宁修道:“宁贤弟,你也帮我做个见证,免得闹到南京吏部那里,人家说我武昌伯府仗势欺人。” 武昌伯府? 陈县令一脸懵比。 眼前这个小子是武昌伯府的人? “你是武昌伯的人?” 犹豫了片刻,陈县令还是开口问道。 “不错,小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便是武昌伯的嫡长子常封。” 常封冷冷回道:“怎么,在陈县令眼里,武昌伯的继承人便是地痞无赖吗?” 轰隆! 陈县令只觉得眼前一黑,脑子中闷雷炸裂一般。 怎么这被打的人里还捎带了个武昌伯嫡长子? “本官......本官不是那个意思。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陈县令强挤出一抹笑容,简直比哭还难看。 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再想找补哪里那么容易。 常封得理不饶人,叉着腰讽刺道:“是吗?刚才陈县令可不是这么说的啊。陈县令方才不是说,是我们这些无赖地痞帮着宁记酒楼敲诈卢家的吗?” “这......” 陈县令后背不禁流下冷汗。他现在连杀了卢方的心都有了。 打谁不好,居然把小伯爷给打了,这不是找死吗? ...... ...... ps:嘿嘿写小说嘛自然要反转,大家没想到吧?推荐票投起来啊~ 第三十三章 咱上面有人 (感谢书友时千与再次的500币,书友l599xl再次的100币打赏~) “哼,别以为和和稀泥就完了。被打的可不止我一人,还有赵老侍郎的嫡孙、前南京兵部尚书刘老大人的孙儿、韩御史的公子、萧少卿的侄儿,以及张阁老的三子!” 啊! 陈县令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昏死过去。 “小伯爷说的是真的?” “哼,小爷我从不骗人。陈县令若是不信,可以验明正身嘛。” “不敢,不敢......” 陈县令现在心中有一万头羊驼奔驰而过,心情无比复杂。 他犹豫再三,还是拍了惊堂木道:“此案疑点重重,择日宣判。” 卢掌柜直接傻了。 这算是什么意思? 这些人真的是官宦勋贵子弟? 不是在开玩笑吧? “退堂!” 陈县令却并没有立刻离开大堂,而是亲自来到堂下陪着笑脸道:“诸位公子,这件事真的是个误会。下官一定给诸位个交待。” 小伯爷啐出一口痰来,直是射到了陈县令的鞋上。 他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自然不可能就这么轻易作罢。 小伯爷不依不饶道:“我看陈县令是想息事宁人吧?卢家那个狗恶少还没有受到任何处罚,就打算把这件事揭过去了?” “这......” 陈县令双腿发软,心中暗骂怎么就遇到这样一件破事? 卢掌柜本身倒是没什么,打也就打了,罚也就罚了。可卢家大公子可是卢家的脸面。 他从卢家那里拿了那么多的黑钱,若连卢家大少爷都保不住,不等于打了卢家的脸吗? 万一卢家气不过检举他贪墨受贿,他的仕途可就完了。 虽然现在是半死不活的吊着,但也算是官身。 失去这顶乌纱,他可就真的变成一介草民了。 可如果不惩治卢恶少,这些纨绔公子肯定不答应。 那样,他们的父辈大佬动一动指头,便有无数文官做先锋弹劾陈复,他还是要完蛋。 现在陈县令是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尴尬境地。 陈复是文官,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读书人的嘴皮子有多厉害。 别说是区区一个县令,便是王公贵戚,乃至皇帝陛下本人都没少被读书人恶心。 他们往往会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把你批判一番,让你哑口无言。 读书人杀人从来不见血。 张阁老身份尊贵,当然不会屈尊亲自去做这等事情。 他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暗示,就会有无数的门生替他去做。 到了那时陈县令千夫所指,恐怕连善终都难以做到。 陈县令咽了一口吐沫。 “小伯爷说的在理,可是这卢家大少爷深居府中,本县便是现在派人去拿人也拿不来啊。但本县相信以小伯爷的身份,还是能够叫卢家大少爷出府一叙的。” 无奈之下,陈县令只得玩起了推字诀。 他的意思很明确,不是我不想惩治卢家恶少,实在是卢家势力强大,把卢闲保护了起来。 官府是没办法了,不过你们私下要是做点什么,官府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说完,陈县令转过身来厉声道:“来人呐,与我把卢方和一干卢家恶仆拿下重则四十大板!” 原本已经决定退堂的陈县令突然改口,让衙役们愣在当场。 “愣着干什么,没听到本官说话吗。” 陈县令气的直跺脚,这些衙役才反应过来,两两上前将卢方和一干恶仆拖翻在地。 最吃惊的当属卢掌柜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陈县令会对他下手。 堂上问话的时候陈县令不还对他使眼色呢吗?当官的怎么变脸比唱戏的都快? 这比婊子还没有节操啊。 “县尊大老爷,您不能打我啊。哎呦,啊!” 卢方还没来得及抱怨,毛竹大板便呼啸生风的砸了下来。 痛的他连声高呼,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那些打手恶仆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们平日里仗着卢家的威势欺凌乡里,其实都是一些外强中干的样子货。 真挨起官府的板子,一个个都成了哭鼻子的小媳妇。 “县尊大人饶命。” “大老爷饶命啊。” “青天大老爷......哎呦!” 陈县令已经下定决心狠狠责罚这些卢家恶仆,如何会心软。 他一挥袖子呵斥道:“都给本官用心打。若是让本官看出徇私的,跟这些恶人一个下场。” 那些衙役原本只使了半成的力道,经由陈县令这么一点,哪里还敢徇私,纷纷使出了吃奶的劲狠狠的挥动竹板打向卢家家仆的臀腿。 县衙的竹笋炒肉虽然不比廷杖,却也不是一般族法家法可比的。 刚刚打了二十板,那些恶仆便没了力气哭喊,如死猪一般瘫痪在地。 宁修静静的看着,此刻在他耳中,这竹板打在臀腿上的钝响便是人世间最美妙的声音。 等到四十板子全部打完,这些卢家恶仆已经皮开肉绽,少了半条命。 陈县令冷冷吩咐道:“把他们丢出衙门去。” 那些衙役不敢耽搁立刻两两一组抬起卢家恶仆,走出大堂奋力一扔。 那些恶仆被狠狠甩了出去,大多脸着地,发出一声痛呼随即晕死过去。 陈县令擦了擦额角渗出的汗水,向一干官二代告饶道:“张公子,小伯爷,您们看这样判罚可以吗?” 张懋修摇了摇头道:“百里侯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不过是涉事人员,如何能干涉百里侯断案。” 陈县令连声称是。 “张公子说的是。那此事便就此揭过,可好?” 张懋修点了点头道:“百里侯断案公正,相信天下读书人都会争相歌颂百里侯的事迹的。” 张懋修这么说便相当于认可了陈县令的断案结果,陈复总算松了一口气。 小伯爷常封虽然心有不甘,却知道卢闲已经被卢家的人保护了起来,他们即便在公堂之上大闹一场也不会有结果了。 至于私下教训卢恶少,却不是陈县令能管的了。 ...... ...... ps:官场衙门那点事其实就那么回事。卢家之所以横行乡里是因为有陈县令撑腰,但陈县令能够为了一个卢家毁了自己的前程吗?毕竟,“咱上面有人”啊。想要在官场混就必须适应这个规则。 第三十四章 新知府上任 (ps:感谢书友汉朝再次的500币打赏,感谢书友l599xl再次的100币打赏~) 战战兢兢的把一帮官二代送走,陈县令险些瘫痪在地。 这便是典型的命犯太岁啊。 卢家? 狗屁的望族豪门,连这些祖宗爷都认不清楚,也敢在江陵城中混? 卢家砸店事小,打了一帮官宦勋贵子弟是大。 他已经尽最大的努力保全了卢家大少爷,卢家家主只要脑子没有被驴踢了就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再自己找麻烦。 这些官宦子弟中,陈县令最怕的自然是张居正的三子张懋修了。 只要张懋修在张阁老面前哭诉一番,陈复的官场生涯就得提前结束,弄不好连性命都得赔上。 正自思忖着是不是该找个机会亲自登门向张三公子赔罪,突然管家来报,说新任荆州知府已经到了府衙,照理陈县令应该前去拜谒。 陈县令心中暗骂晦气,这个节骨眼上又来个顶头上司添堵。 江陵县是附郭县,荆州府驻地也在此县。 县衙和府衙相聚不过三百步,当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陈县令好不容易把前任贾知府熬走,本以为可以过一阵子没人压制的快活日子,谁曾想朝廷的调令如此之快,新知府这便走马上任了。 一想到马上就要奴颜屈膝给别人做小,陈县令就恨不得找一块豆腐撞死。 “知道了,本官这便去。” 陈县令刚刚升完堂,都不用换官袍直接踱步出了县衙往府衙而去。 新任荆州知府姓李,名瑞,字熙宁,顺天府生人。 令陈县令郁闷的是,这位李知府还是嘉靖四十一年的进士,比他晚了整整两科。 晚了两科还做到了四品知府,看看人家的仕途,再看看自己,陈县令又有了撞豆腐的冲动。 但官场仕途这种东西,十分的玄学,真的无法用入仕年限衡量。 真要按照中式年份来排坐席,与李知府同科的申时行最多就是个储备干部,怎么也不会进入内阁参与机务的。 当然,与申阁老同年的李知府不是申党,而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张党。 张阁老心思缜密,绝不会在家乡荆州留有隐患的。 好在陈县令与这位李知府还算有些交情,陈县令曾在吏部文选司短暂任职过主事,那时候李瑞不过是个科场新人,处于选官前的观政(实习)阶段,恰巧在吏部文选司观政,陈县令对李瑞多有照拂,李瑞一直感念在心。 可惜那之后陈县令走了霉运,非但官的品级从六品变成七品,还从京官贬为地方官。而李瑞则官运亨通,历任兵部武选司主事、宛平县令、荆州知府,年纪轻轻成为四品大员。 老熟人相见,却成了上下级关系,场面还真是有些尴尬。 但再尴尬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 陈县令走入花厅,冲李瑞拱手礼道:“下官江陵知县陈复拜见府尊大人。” 李瑞抬头见是陈复来了,面上不禁泛出了笑意:“夫之来了啊?快坐。你我故友之间何必拘泥那些礼数,倒是叫人生分了。” 陈县令摇了摇头道:“府尊乃是新任荆州知府,是下官的上级,下官自然当以礼尊之。不然大明官场的规制礼数何在?” 李瑞尴尬的笑了两声道:“不说这些了,你我二人一别也有十余年了,今日当浮一大白。” 陈复陪笑道:“下官自当奉陪。” 张家在荆州是土皇帝,这点是人尽皆知的。如今又派了个张党的先锋来做荆州知府,看来张阁老是要将家乡经营成铁板一块了。 想到这里,陈复十分庆幸做出了丢车保帅的判罚。 如果他不狠狠惩处卢家的人,恐怕很快就要被摘了乌纱。 李瑞虽然与他算是故友,但在政治利益面前是没有友情可言的。 只要张阁老暗示一番,李瑞便会毫不犹豫的搜集他的罪证,上疏弹劾。 这没有什么可指摘的,换做是陈复也会这么做。 李知府命人叫了酒席到后衙,与陈县令在院中老槐树下畅聊痛饮。 不知不觉间已是夜半时分。 望着漫天繁星,李知府感慨道:“夫之,这人世间的事还真是难以估计。便说这辽王一事,当初有谁能想到辽王一脉就此绝系,封国尽除啊。” 听到这里陈县令直是冷汗直流。 辽王除封国贬为庶民的事情举国上下谁人不知? 这桩发生在隆庆二年的大事一度引发朝野震动,政敌之间借机互相攻讦,当时尚未羽翼丰满的张阁老也成为了被攻讦的对象。很多大臣认为是张阁老与辽王的私怨导致张阁老陷害辽王。 实则是没有任何证据的。 毕竟当时内阁中还有徐阶徐阁老主持大局,张阁老不过是个僚机,完全不具备这么大的能量。 单说辽王被废这件事,其实真没有什么冤枉他的地方。 鱼肉百姓,横行乡里不说,竟然还起了谋反的心思。 虽然这个谋反不似正德朝宁王那种真正卷起袖子起兵造反,但造反这玩意有个念头都是不行的。 末代辽王朱宪?被废,其世子、封郡王者皆被剥除封爵,贬为庶人,辽国封国除。 但朝廷还没有对辽王一系赶尽杀绝。 辽王世系的嫡系虽然全部贬为庶民,但旁系广元王一脉得以保全,并兼理辽府事。 现任广元王朱宪爀便是名义上的辽藩继任者。 可兼理毕竟是兼理,名不正言不顺。 广元王也只得住在城西的宅子里,城北的辽王府一度荒废。 昔日无比恢弘的王府如今破败不堪,还真是叫人唏嘘感慨。 可好端端的,李知府提这事干嘛? 看出陈县令眼神中的疑惑,李知府哈哈大笑道:“夫之啊,张阁老已经向陛下上书,请求复辽藩国了。由广元王继嗣辽王。” “啊?” 听到这里,陈县令直是惊呼出了声。 这消息也太劲爆了吧? 坊间不是传闻辽王造反是被逼反,有张阁老的原因在吗? 张阁老现在竟然主动帮助广元王复藩? 但转念一想他便恍然大悟。 张阁老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回击朝野上下就此事对他的质疑。 ...... ...... 第三十五章 有仇不报非君子 (感谢书友朱悍的1500币打赏,感谢书友l599xl再次的200币打赏,感谢书友宝宝熊猫的100币打赏~) 辽王世系庞杂,广元王一系只是郡王旁支,与张阁老并没有什么矛盾。与张阁老有矛盾的嫡系辽王已经尽数贬为庶民。这个时候奏请天子由广元王继嗣辽王一系,不但可以展现张阁老宽广的胸襟,还可以彻底洗刷掉政敌给他炮制的污名,简直是一步妙棋。 陈县令想到这里,心情十分激动。 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如果能够利用这个机会抱上张阁老的大腿,还愁得不到机遇吗? “府尊,不知下官有什么可以效劳的?” 李瑞点了点头,显然对于陈县令的悟性很满意。 “不瞒夫之啊,广元王一旦继任辽王,必定会兴建王府。重新修建一座新王府太耗费财力了。张阁老的意思是将原先辽王府进行一番修缮。” 李瑞轻叩了叩手指道:“本官初来乍到,对荆州府的情况不太熟悉。故而这修缮王府的事情便得有劳夫之了。不过夫之放心,银两方面会由朝廷拨付,你只管调集人手进行修缮就是了。” 陈县令咽了一口吐沫道:“府尊,您的意思是,这修缮王府的事情全权由下官主持?” 李瑞轻点了点头。 “正是如此。” 陈县令心中大喜。此刻他仿佛看到无数银钱被搬到自己的私宅中,再运送到老家封存起来。 像修建王府这么大的项目,朝廷拨付的银钱绝对不会少。陈县令完全可以截下一部分,只用剩下的银钱修建王府。只要他做的谨慎一些,是不会被人看出来的。 既赚了一大笔银子,又讨好了张阁老,如此两全其美的事情真是再好不过了。 “下官,下官一定不辱使命!明日一早,下官便带人前去辽王府外勘察。” “哎,不必那么急嘛。” 李瑞推了推手道:“等到朝廷的正式诏令下来,再传到荆州怎么也得两三个月,你有充足的时间考察。王府的修缮在半年内完成就好。” 陈县令频频点头称是。 这是他人生最重要的一个转机,一定要抓住! ......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翌日一早宁修与众官宦勋贵子弟又齐聚在宁记酒楼前。 卢家的人在衙门被打了一通板子还不算完。陈县令勒令卢家将打砸酒楼造成的损失立即赔付给宁家。 卢家的人不敢怠慢,翌日一早便叫人将五百两银子送到宁记酒楼。 平白无故挨了一顿打,小伯爷常封正是没出撒火。见卢家小厮拿了五百两银子来,叫家仆抓住就是一顿耳光。 “他娘的,五百两银子就算了?酒楼被砸的桌椅碗筷钱你们赔了,老子的汤药钱呢?看看我这鼻子,都被打歪了!” “小伯爷饶命,小伯爷饶命啊。小的也只是来送个银子。小伯爷说的事情和小的无关啊。” 常封一脚踢在小厮的屁股上,啐骂道:“滚吧。” 左右仆从这才松开,那小厮连滚带爬的跑远了。 “真他娘的憋屈!” 常小伯爷很生气,偏偏又找不到撒气的方法,憋得面红耳赤。 虽然公堂之上陈县令已经狠狠责罚了卢掌柜和卢家的仆人,但卢家大少爷卢闲却一根汗毛都没掉。 宁修笑了笑道:“小伯爷真性情也。其实要想教训卢恶少,不用完全靠官府的。” “哦?” 常小伯爷顿时来了兴趣,催促道:“宁贤弟有法子?” 宁修沉吟了片刻道:“听说这个卢家大少爷卢闲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平日里最爱流连花丛,是江陵城中青楼楚馆的常客。风流韵事没少做,在红粉圈子里极有名气。” “提这些作甚。那卢家的贱种也配称纨绔子弟?简直是对这四个字的侮辱。” 众人:“......” 宁修尴尬笑了笑道:“卢家家主最疼爱的就是这个长子,如果卢大少爷被人在青楼打了,恐怕卢家家主面上也挂不住吧?” 常小伯爷并不笨,就是反射弧有些长,宁修点到这里他立刻明白了。 说白了,觊觎宁修私房菜配方的肯定是宁家家主,只不过派出儿子和掌柜出面抢夺。 打人砸店的虽然是卢家仆人,但起了恶意的却是卢家父子。 陈县令只惩处了卢家的仆人,却没有深究卢家父子的责任,小伯爷能痛快吗? 如果能够废了卢家大少爷,也算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嘿,这才符合他常小伯爷的风格嘛。 “听说卢大少爷最常去的青楼是芍药居,经常一待就是数日。小伯爷若是前去喝喝花酒说不定会有惊喜。” 常封拍着胸脯道:“哈哈,宁贤弟放心好了。这件事包在我身上。诸位兄弟的仇就由我一并报了。” 常封还是很有担当的。 他知道其余人都是官宦子弟,家族崛起靠的是入仕为官。 而文官这个群体是十分注重官声的,如果子弟出现聚众打人的情况很可能会受到弹劾。那样整个家族都会遭殃。 但勋贵却不怕这些。 只要不是脑残犯下谋反的大罪,勋贵是不会被皇帝怎么样的。 打人? 打人对于勋贵子弟不就是家常便饭吗? 何况打的还是纨绔恶少卢闲。 卢家为恶砸店伤人在先,还不准人报复了吗? 这件事即便闹到天子那里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众人对于常小伯爷勇背黑锅的行为表示了由衷的敬佩,纷纷拍了拍常小伯爷的肩膀,投向赞许的目光。 常小伯爷只觉得尴尬癌都犯了,嬉笑道:“得了,你们可别跟个娘们似的。等事成之后,一人请我吃一顿饭就行了,就在这宁记酒楼,要炸鸡、披萨饼和烤肉串,一样都不能少!” 宁修闻言大喜。 常小伯爷果然是好兄弟啊,不仅出头打人背黑锅,还不忘给宁记酒楼增加营收,值得深交。 “小伯爷,宁某敬你一杯。祝你凯旋而归!” 常封接过杯子酌了一口,苦笑道:“不是我矫情,这酸梅汤也太不带劲了,宁贤弟这里就没有酒吗?” 宁修讪讪一笑,心道看来酿酒的事情该提上日程了。 ...... ...... 第三十六章 阉了你 (感谢书友时千与再次的500币打赏~)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常小伯爷带着一干随从护卫杀向芍药居,大有不揍卢闲终不还的架势。 对于勋贵这一混吃等死的群体来说,被人打脸绝对是不能接受的。 常小伯爷长这么大除了挨过自家老爹几巴掌,从没有尝过棍棒加身的滋味。 想不到来荆州府游学,竟然遇上这么一桩恶心事。 这要是不找回场子,他武昌小霸王的名头往哪儿放? 晚明的娱乐业极为发达,大城镇中青楼楚馆更是林立。 江陵城中在官府登记备案的青楼就有二十余家,还不必说那些私人经营的黑窑子。 芍药居在江陵城青楼圈的地位类似于江湖老大,俾睨群雄。 卢家大少爷卢闲便是芍药居的老主顾,与一个名为珍儿的姑娘十分相好,不惜为其一掷千金。 得了这么一个财神爷,芍药居的老鸨自然得好好供着,不但给卢大少提供最贴心的服务,还给珍儿单独一栋小楼作为二人幽会缠绵之地。 今日卢大少爷又是如期而至。 老鸨崔姑含笑凑了过来:“哎呦,这不是卢公子吗?这天才刚黑,您就急不可耐的过来了。可是想我家的珍儿了?” “你这嘴可真甜。” 卢闲托起崔姑的下巴,柔情蜜意的说道:“要是卢某说是为崔姑来的,崔姑信吗?” 老鸨尴尬笑了笑道:“瞧卢公子说的,咱就是跟卢公子开个玩笑。珍儿姑娘还在房里等着呢,您可不能调戏奴家啊。” 卢闲朝老鸨胸口瞥了一瞥,只见丰腴的双峰一片雪白,不由得心神荡漾,思忖着要不要先把老鸨办了,再去与珍儿享那鱼水之欢。 老鸨在风月场中待了这么些年,对于这些嫖客十分了解。 卢闲一个眼神她就明白了意思,连忙拽着卢闲就往珍儿的小楼走。 “郎情妾意,花前月下。真真的好光景可不能耽误了不是,奴奴这般残花败柳可入不得卢公子的眼。” 卢闲咽了一口吐沫道:“崔姑可真是会说话,罢了,今夜便先陪珍儿。” 好不容易把卢闲送上了楼,老鸨总算松了一口气。 她心道这个卢公子还真是变态,竟然连她这样的半老徐娘都想上。 见卢闲带来的两个护卫站在楼下,一左一右护法一般,老鸨咳嗽一声道:“两位要不要也找个姑娘快活快活?如此良辰美景就这么干站着,实在是太可惜了。” 一名护卫推了推手道:“不必了。我们职责在身,当护公子周全。” 老鸨本就是随口一说,见二人负了好意便笑了笑抽身离去。 卢闲走到阁楼上推门而入,正自对着铜镜描眉的珍儿立刻起身迎了过来。 “公子今日怎的来的如此晚?奴奴可是想死你了呢。” 作为卢闲的长期姘头,珍儿自然十分清楚这个纨绔少爷的弱点。 她靠在卢闲胸口,双手环住卢闲脖子,在其耳根呼出一口热气:“听说公子要大婚了,该不是有了新欢忘了旧人吧?” 卢闲被珍儿撩拨的一阵燥热,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个小妖精剥光办了,但他有意叫珍儿多卖弄一番风情,便淫笑着解释道:“小冤家你可别多想,还不是那老不死的把我叫去嘱咐一番,叫我这些时日不要出府。说是担心被人报复,真是他娘的扯淡。我们卢家在江陵是一等一的望族,谁敢报复我们?” 珍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公子是怎么出来的?” 卢闲在珍儿脸上亲了一口,柔声道:“我等那老不死的睡下便换了身衣服从偏门出了府,直奔你这儿。你这么冤枉我,可对不起我一网深情啊。” “奴奴知错了。” “有错便当罚,你说你该怎么罚?” “都听公子的。” 珍儿双臂用力收紧了些,又是吐出一口热气。 “啊!你个小冤家,我还治不了你。” 卢闲索性一把将珍儿抱起,走到床前将伊人放下,急不可耐的去了罩袍外衫。 夏日苦闷,珍儿只穿了一件绛纱薄衫,被卢闲这么一颠却是红色的肚兜都露了出来。 被珍儿罗裳半解的样子一激,卢闲只觉得胯下一阵燥热,全身气血上涌。 他如饿虎扑食般扑向珍儿,引得伊人一阵呢喃。 珍儿几乎每夜都要和卢闲云雨,早已将自己视为卢闲的女人。 她一边脱去薄衫,一边将手朝卢闲腰间探去。 卢闲任由珍儿去解自己腰带,双脚一用力踢掉了靴子。 “这烛火晃得直绕眼,恼人的紧。” 呼的一声吹灭了烛火,屋内立时变得漆黑一片。 不多时的工夫二人便除去全部衣物,不着寸缕的缠绵在一起共赴巫山云雨,享那鱼水之欢。 便在这时突然听到屋外响起一阵异响,紧接着是兵器相碰的脆响。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后屋门被推开。 无数火把将屋内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常小伯爷当先迈步进入屋内,扫视了一番呵斥道:“卢闲那个混蛋呢。” 卢大少爷正自与珍儿欢好,见到这场面直是萎了。 他匆忙套上衣裳,从芙蓉帐间探出半个身子。 “你们是谁,怎么平白无故的闯了进来。咦,我的护卫呢?啊,是你!” 常封冷冷笑道:“就那两个废物,早被我的人撂趴下了。卢大公子,别来无恙啊。嘿嘿,没想到还能见到我吧,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卢大少爷气的浑身发抖,却装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是你,是你!上次在宁记酒楼......看来你是那宁家贱种的朋友了?上次你还没被打够?赶快给本公子叩几个响头滚出去,本公子可以饶你一命。” 常封哈哈大笑道:“真不愧是卢家的大少爷,你没有让本伯爷失望。来人呐,给我狠狠掌嘴。” 立时便有两个伯爵府护卫上前,将卢大少爷拖了出来。另有一个身材魁梧的护卫向前一步狠狠抽起卢闲的嘴巴。 一连抽了四十下他才住手,卢闲嘴角已经渗出了血丝。 “这四十巴掌是还你卢家那日砸店伤人的。本来呢一报还一报,也就得了。可是你这贱种嘴巴不干净,本伯爷决定让你长长记性。常五,把这软骨头阉了!” ...... ...... 第三十七章 葡萄酒计划 (感谢书友汉朝的100币打赏~) 卢大少爷还在发愣,常五的快刀便已朝卢闲的胯下挥去。 但听啊的一声惨叫,卢闲便成了阉人。 卢公子双腿间一片血污,痛的跌倒在地不住打滚。 常小伯爷冷笑一声道:“把他丢到最近的医馆叫个郎中医治,别闹出人命来。” 勋贵虽然可以纨绔跋扈一些,但还是不能随便伤人性命的。 不然朝廷若真的追究起来,武昌伯那里也不好交代。 在常小伯爷看来,阉了这匹种马便是对卢家最狠辣的报复。 卢家家主不是最疼爱这个儿子吗,那便让你断子绝孙。 “遵命!” 常五抱拳领命,随即挥手示意两名护卫上前抬起卢闲往外走。 自始至终芙蓉帐里的珍儿姑娘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她早已吓得口不能言,生怕灾祸降到她的头上。 直到卢闲被架走她才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 ...... 宁记酒楼已经恢复了正常营业,许多食客慕名前来,为的就是尝一尝宁记的三样私房菜。 临街的一桌食客,一边吃着披萨饼一边饶有兴致的谈论着昨夜发生的大事。 “听说了吗?卢家的大少爷被人给阉了!” “啊?竟然有这等事?什么人敢这么大胆,竟然连卢大少爷都敢阉?” “还能是谁?常小伯爷啊。据说前些时日常小伯爷和几个好友来这宁记酒楼吃酒,平白无故冲进来一伙人见人就打,还把店给砸了。后来宁家三郎告到县衙,县太爷秉公处理,把打人的恶人都打了板子。这些人不是旁人,就是卢家的恶仆。” “常小伯爷还觉得不解气,第二天便带了一帮护卫去芍药居堵那卢家的大少爷。这卢家的大少爷眠花宿柳惯了,也没意识到被人盯上了。常小伯爷一声令下,伯爵府的护卫便冲进屋子把卢大少爷从女人肚皮上揪了下来。小伯爷先是命人把这卢大少爷扇了个七荤八素。还不解恨,便索性挥刀阉了这卢大少。” “嘶,一刀下去命根子可就没了,这卢大少爷可就成了废人了。” “谁说不是呢。那卢家在江陵可是望族,用家财万贯形容都不为过。卢大少爷便是卢家的正统继承人,这一刀下来可就真的废了。” “想想都觉得可怕,卢老爷能忍得下这口恶气?这可是要卢家绝后啊。” “忍不下又能如何?那可是常小伯爷动的手,难道卢老爷还能带人把常小伯爷给阉了?” “啧啧,这宁家还真是背景深啊。要换了别家受到卢家的欺凌还不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宁家倒好,刚刚被砸了店便给了这么狠厉的还击,那卢老爷怕是肠子都悔青了。” “后悔有什么用。若是后悔有用,我现在也是个举人老爷了。卢家欺软怕硬,欺负我们这些升斗小民惯了,遇到硬茬还不是得吃瘪。要我说啊这一刀挥得好,给卢家的人泄泄火,让他们长长记性。” 酒楼内间中宁修听得兴起,冲七郎吩咐道:“一会那一桌的食客酒菜钱免了。” 七郎疑惑道:“三哥哥,这是为何?” 宁修笑了笑道:“不为什么,三哥哥高兴。” 穿越来到明朝后,宁修也曾经彷徨过。在这样一个人大于法的时代,寒门出身仿佛就低人一等一般。 他靠什么去和那些官二代、富二代拼? 但通过努力他发现这个时代不像他想象的那么黑暗,宁家也一步步的摆脱了贫困,积累了不少财富。 宁修不是小富即安的性子,只要有机会他就将尽全力抓住。 酒楼恢复营业后,他便思忖着该如何完善已有的菜品体系。 三样私房菜加手抓饼自不必说,时令小菜与冷拼也需要加上。 至于酒水,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部分。 明代有着发达的酿酒业。但其中大部分都是黄酒。以绍兴黄酒为代表的各式名酒深受百姓喜爱。 除却黄酒,便是米酒最畅销了。这玩意度数低,千杯不醉,便是小孩子都能喝上一杯。 至于真正意义上的白酒并不算普及。 据宁修所知,泸州老窖也是万历元年才诞生的,现在最多算是试推广阶段。 宁修当然懂得蒸馏工艺,用来酿高度白酒没有任何问题。 但思量再三他还是决定放弃。 原因是高度酒和他的酒楼完全不搭。 宁修推出的三样私房菜是炸鸡、烤串、披萨饼,要说跟其最般配的酒类非啤酒莫属。 可惜啤酒的酿造需要大麦、小麦等发酵,这玩意在欧洲可能不算什么,但在万历年间的大明朝,简直就是稀缺资源啊。 要知道大明可是一个纯纯粹粹的农耕社会。 从士农工商的定位便能看出统治阶层对于农耕的重视。 粮食都不够吃,经常闹粮荒,你还要用粮食酿酒,还是大批量的酿制啤酒,不是找死是什么? 宁修可不想稀里糊涂的被拖出去咔嚓了。 而且啤酒的运输和保存是一大难题,如果是中世纪那种远古啤酒当然可以散装,但现代啤酒只能铁桶内胆包装,以大明现在的工业生产力是无法做出的。 故而宁修决定制作葡萄酒。 比起啤酒这一外来品种,葡萄酒可以算是土酒了。 有诗为证‘葡萄美酒夜光杯’...... 但唐代的葡萄酒最多算是葡萄口味饮料,酒精含量实在太低,和现代葡萄酒完全不是一个东西。 宁修只要能够解决葡萄货源的问题,酿制过程其实是很简单的。 比之啤酒,葡萄酒的定位也更高一些,可以走高端路线,卖给达官显贵,而不是仅仅在酒楼散售。 宁修的目标是建立一个葡萄酒庄园,当然以现在的财力来看还是难以实现的。 可以先小规模生产葡萄酒,等到打出名气后再建造自己的葡萄酒庄园进行量产。 思定之后,宁修便唤来十郎道:“十郎,你前去集市上买一百斤葡萄回来。” 十郎惊讶道:“三哥哥,买那么多葡萄作何?一次买上几斤就够吃了啊?” 宁修笑道:“叫你去你就去好了,一会儿三哥哥给你变戏法。” ...... ...... 第三十八章 购置柞木 (感谢书友l599xl再次的200币打赏~) 十郎离店后,宁修也没有闲着立刻前去惠德坊考察。 惠德坊是城中最大的手工匠人聚集区,不但有铁匠、木匠还有泥瓦匠、装裱匠。 太祖皇帝朱元璋给他们的祖辈定下了匠籍,他们便必须子子孙孙从事一种匠艺职业,终身不得脱籍。 朱皇帝以为这样臣民便可以安居乐业,却没想到匠户在各级官府的盘剥压榨下连生存都困难,何谈安居乐业。 不得已之下,匠户除了替官府做活,也私下接活。 官府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匠户门这才艰难的讨了生活。 及至万历年间,匠户收入来源基本是接私活。 一些焗瓷、装裱匠甚至还能靠着精湛的手艺发一笔小财。 宁修来惠德坊当然不是为了装修新宅,他直奔一间木匠作坊,冲正在做工的老木匠道:“老师傅,你这里可有现成的柞木?” 要制作纯正的葡萄酒,少不了陈酿发酵环节,只有经过橡木桶陈酿的葡萄酒才是口感最为纯正的葡萄酒。 可宁修知道橡木对生长环境的要求极为严格,一般地中海气候生长的橡木被认为是最适合做橡木桶的。 美洲的一些地方也适合橡木生长。 而大明却是没有橡木的。 虽然大明没有橡木,却有与橡木同科的柞木。柞木的材质和制作葡萄酒桶的白橡木很接近,完全可以替代。 最大的柞木出产地便是辽东,其次便是湖广。 辽东就不用想了,距离太过遥远,运输成本不是宁修能够承受的。 湖广的柞木产量虽然和辽东不能比,但也是够用了。 不过宁修并未在市面上见过柞木制造的家具,这才会直接来木匠作坊寻个究竟。 一般这种木匠作坊都是前店后厂的模式,店铺门脸后就是一个大仓库,用以堆积各式木料。 通常来讲,明代最受欢迎的木料是黄花梨、榉木、杉木。还真没听说过有柞木家具。 宁修也是抱着碰运气的态度来看看的。 如果有柞木自然最好,如果没有也可以用替代产品,只是这样一来酿制出的葡萄酒口感肯定没有用柞木桶酿出的口感好。 那老木匠愣了一愣,连连摇头:“公子要打套桌椅柜子吗?老朽从未听说过什么柞木,不过小店有上好的榉木、杉木,公子不妨试试。” 宁修摇了摇头,榉木和杉木肯定是不适合来做木桶酿酒的。 正在宁修有些意兴阑珊时,他瞥见了一堆木料中伸出的一块板子。 宁修眼前一亮,走至近前蹲下来将板子抽了出来。 “这就是柞木!” 宁修前世家中有一整套柞木家具,对于柞木还是有一定辨识力的。 柞木的纹理十分紧致,清晰可见,风干后木质十分坚硬。 宁修确定眼前的一定就是柞木。 “老师傅,这便是我需要的柞木!对了老师傅怎么称呼。” 那木匠师傅十分惊讶的说道:“额,老朽姓赵,单字一个椿字。公子,这种木头都是没人愿意用的低贱货,连名字都没有,我都是直接拿它来烧柴火的。” 宁修:“......” 他真是无语啊,这么有用的木材居然生于深山无人知。这倒也罢了,竟然还被木匠拿来烧柴火。 “赵师傅,你还有多少这种柞木?” 赵木匠毫不犹豫的说道:“这种木头老朽后院里还有不少。” 宁修大喜。 这样一来他只需要从赵木匠这里买现成的柞木就可以了。 赵木匠这里储存的柞木都是经过风干的,可以直接拿来做柞木桶。 “赵师傅,你这里的柞木我都买了。” 这下赵椿皱起眉头了。 这小公子不是拿他在开涮吧。这种木头足足堆了半个院子,他都要买来作甚? 赵椿一副怀疑的态度,宁修觉得有必要证明一下自己的诚意。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碎银子,放在赵木匠手中。 “这是定金。等我叫人把柞木全部搬到府中,便给您结算尾款。” 赵椿看到银子双眼直是冒出了光。 乖乖,这是真的银子? 赵椿把银子放在嘴里咬了咬,确认就是如假包换的银子,不由得喜笑颜开。 晚明随着白银的大量涌入,银子渐渐替代铜钱成为民间最为流行的货币。 百姓们甚至更喜欢用银子进行结算,当然小宗商品的结算大多还是用铜钱。 至于宝钞,彻底沦为了废纸根本没有人愿意收。 宁修拿出了一枚碎银子便证明他是真心想要和老木匠做生意,不是糊弄人的。 “好嘞,这些木头放在我这里也没用,最多是烧柴火。公子要老朽便都给公子送去。” 宁修点了点头,和声道:“这样吧,这一批柞木我叫人拉回去,给赵师傅三十两银子,赵师傅意下如何?” “三十两?” 赵木匠直是目瞪口呆。 “不够可以再加。” “不不不,三十两够多了。老朽一年做活还不一定能赚三十两呢。” 赵木匠倒是个实诚人,反复搓着手掌,仿佛在确认自己没有在做梦:“公子真是个大善人啊。” 宁修笑而不语。 有了这批柞木,他便可以制作出第一批的柞木桶。至于葡萄酒的初期酿制更难不倒他这个科班出身的化工博士。 有了葡萄酒,他的酒楼便更有竞争力。葡萄酒本身也可以单独营销,作为高端产品打入官宦权贵阶层。 “公子,老朽知道这些木头从哪里伐,您还要的话老朽这便叫人去砍来。” 赵木匠仿佛意识到巨大的商机,兴奋的提议道。 宁修却是摇了摇头:“暂时我还不需要这么多柞木。不过一旦有了需要我会第一时间通知您的。您一定不要对外人提起我来您这儿买柞木的事情。” 赵木匠连连点头:“老朽晓得。老朽一定守口如瓶。” 宁修十分满意:“过一会我便会叫人来搬柞木,您先准备好。后续可能还会让您帮着裁锯木头,制作木桶,这个工钱单独结算,绝不会让您吃亏。” 赵木匠直是乐得合不拢嘴。 他本以为这只是一锤子买卖,不曾想这小公子还会让他后续做活儿,简直是财神爷啊。 ...... ...... 第三十九章 施以恩惠 (感谢书友l599xl,书友宝宝熊猫再次的100币打赏,感谢书友160405050859122的100币打赏~) 宁修叫人把买来的柞木先运到新宅后院,暂时存放了起来。 此时后院已经和内院隔开成为了一个独立的作坊。 十几名雇工见少东家来了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冲少东家行礼。 宁修点了点头示意大家继续工作。 经过这一轮招工,肥皂作坊便可以正式投入运营了。宁修觉得肥皂市场很有潜力可挖,在这个时候扩产可以沉淀成本,将利益最大化。 江陵一地的市场格局太小,宁修要做的是拿下整个荆州乃至湖广市场,坐湖广而望天下。 如果全天下的百姓都能够接受肥皂,那么将会是一次重要的革新。 如今只有皂化反应以后的部分在作坊进行,之前的原料配置还是由宁家一家人完成的。 故而宁修暂时不用担心肥皂制作方法外泄的事情。 掌握关键步骤,将其余工作放权给工人们做,这才是一个有大智慧企业主的做派。 “过几日我会请一个木匠师傅来,给大家讲解编制木桶的方法。大家跟着木匠师傅好好学,每制作一个成桶奖励三十文钱。” 听到这里所有雇工眼中都射出了贪婪的目光。 乖乖,少东家出手可真是阔气。制作一个木桶就奖励三十文,那要是一个月能制作几十个木桶,岂不是能拿整整一两银子? 他们在作坊做肥皂一个月的工钱就有一两半,加上这额外的一两相当于一个月二两半的月钱,比在外面做工强多了。 众人纷纷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少东家对他们这么好,他们也不能让少东家失望。 一个身材瘦削的少年颤声道:“少爷,这木桶有数量限制吗?” 宁修摇了摇头笑道:“没有数量限制,你们每做一个木桶都可以领到三十文钱。” 这下雇工们纷纷欢呼了起来。 宁修之所以敢这么说是因为他知道柞木桶的制作极为复杂,一个月最多能够做几十个,还是熟练之后。 作坊现在一共只有十几个雇工,充其量一个月才能做出几百个木桶。 而且这些雇工平日里还要制作肥皂,不可能把全部精力放在做木桶上。 估计第一个月下来能有一百桶就不错了。 葡萄酒的陈酿环节是一定需要木桶的。 这一百个木桶可能还不够。 当然宁修不会一下就酿制一百桶葡萄酒。 毕竟这玩意还没有经过市场的检验。 宁修现在虽然靠着肥皂和酒楼赚了不少,但也没有壕到随意烧钱的地步。 鼓舞了人心后,宁修并没去立刻离开而是来到灶房。 在宁家的作坊做工,一日三餐皆由东家负责。 这看似增加了支出,其实可以最大程度的收买人心,让雇工把作坊当成自己家。 宁修这么做就是要让雇工死心塌地的为宁家做工,断绝跳槽的心思。 毕竟在这个时代肯给出一贯半月钱的东家可不多,包三餐的更是只有宁家一家。其余所谓管饭的最多是一天一顿稀粥,根本吃不饱。 人心都是肉长得,横向比较之下雇工自然会选择留在宁家做工。 宁修在选择雇工时也特地注重几点。 一是雇工的身世必须清白,虽然不必像参加科举考试那样几人联保,但也是要保证绝无作奸犯科的记录。 在宁修看来人品是最重要的,先做人后做事。 其次,宁修挑的雇工都是家境贫寒的苦哈哈。 这些人生活拮据,能够吃上一口热乎饭就已经十分感激,适合当作班底培养。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宁修此时施小恩于这些雇工,日后他们必定会涌泉相报。 为了给这些雇工做饭,宁修还特意雇来一个厨娘。 这厨娘姓柳,人称柳娘,是一般的庄户人,却做的几样拿手的农家菜。 见少东家进了灶房,柳娘急忙道:“少东家怎么进来了,这里烟熏火燎的,别弄脏了您的衣服。” 宁修摇了摇头道:“不碍事的。你这做的是什么?” 柳娘尴尬的笑了笑道:“都是些家常菜。做好的有炒鸡蛋,醋溜笋片,葱香蘑菇,正在做的是农家小炒肉。哦,还有一锅疙瘩汤。” 宁修点了点头。不错是按照他说的四菜一汤。 “很好,一会也给我添一双碗筷,大伙儿一起吃。” “啊!” 柳娘惊讶不已。少东家要和雇工一起吃饭? 她在不少东家那里做过厨娘,可从没见过有哪个东家肯和雇工一起吃饭的。这不是自降身份吗? 但宁修发话了她也不好多说什么,轻应了一声便继续做菜了。 不多时的工夫饭菜便全部做好,柳娘拿出四个大盆分别把菜装了进去,又端了一大盆香喷喷的米饭过来这才擦了擦额角的汗水。 “开饭了,开饭了!” 柳娘扯着嗓子喊了起来,雇工们纷纷欢呼了起来。 开饭时间是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候。 别的东家虽然有时也会管饭,但其实就是稀粥咸菜,根本吃不饱。 可宁家不一样,非但有香喷喷的白米饭,还有四菜一汤,这日子简直跟神仙一般。 柳娘将四盆炒菜,一盆大米饭,一盆疙瘩汤一一端了出来,又给众人分发了碗筷,这才收起围裙笑道:“你们今日可有福气咧,少东家要和你们一起吃饭呢。” “柳嫂子,你说个啥?少东家要和我们一起吃饭?” “柳嫂子,你不是唬人呢吧?少东家那么尊贵的人怎么可能跟我们这些苦哈哈一起吃饭?” 柳娘见这些憨货不信,便有些急了。 “我骗你们作甚,你们自己看,少东家不是来了?” 众人顺着柳娘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宁修端着一副碗筷笑吟吟的朝他们走来,纷纷傻了眼。 直到宁修端着碗筷,和他们一样围坐在小桌前众人才纷纷惊呼道:“少东家,这怎么使得,我们都是粗鄙人,别弄脏了您的衣裳。” 宁修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他肃然道:“什么粗鄙人不粗鄙人的,既然宁家雇佣了你们,你们便是我宁家的工人。宁某也是寒门出身,哪里有那么多的讲究。你们是靠自己的本事吃饭,谁也不会瞧不起你们。从今往后,想在宁家做工的谁也不许看不起自己!” ...... ...... 第四十章 向催婚说不 (感谢书友l599xl再次的100币打赏~) 雇工们的面颊登时涨得通红,贴着裤缝的双手渐渐攥起,眼眶有些充盈。 张铁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冲宁修叩了几个响头。 “少东家,啥都不说了。您把我们当人看,我们绝对为您效死命。谁要是敢对您有二心,我张铁牛第一个站出来抽他耳光子!” 宁修连忙上前把张铁牛扶了起来,感慨道:“我也是穷苦人家出身,最见不得苦孩子看贱了自己。别人可以不把我们当人看,但我们自己一定要争口气活出个人样来给他们瞧瞧!铁牛啊,我看的出来你是个实诚人。在我家好好干,将来保你出人头地。” 说完他冲众人奋声道:“宁某送大家一句话,自助者天助之,自弃者天弃之!” 闻听此言众人眼中皆是放出光彩,纷纷跟着宁修喊到:“自助者天助之,自弃者天弃之。” 冯二狗搓着手掌道:“咱们跟了少东家真是跟对了人,原本都要穷的饿死了。现在一个月打底有一贯半的银钱,用不了几年就能攒够银钱娶媳妇。到时候生几个大胖小子,老婆孩子热炕头,还不是美滋滋的。” “嘿,二狗你真能想,裤裆还没热呢就想起媳妇来了。” “四虎叔,你这话不地道。你已经是有媳妇的人了,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咱爷们可还是连女子的滋味都没尝过呢,能不急吗?” 冯二狗挤眉还击道。 刘四虎笑骂道:“屁大孩子,毛都没长齐就想着女人,也不怕被日日‘交粮’被吃空了。” “四虎叔,啥叫交粮?” 冯二狗眨了眨眼,好奇的问道。 一众成了婚的汉子哄然大笑,直是腰都直不起来了。 宁修面上也露出了笑容。 看的出来他刚刚说的那番话大伙儿听进去了。 只要大伙儿都能绷着一股劲,肯定是能过上好日子的。 宁修相信今天之后,这些雇工会把宁家当作第二个家,不会有人再想着跳槽了。 离开了作坊,宁修便返回酒楼。 此时十郎已经回来,宁修凑步上前道:“十郎,葡萄可买回来了?” 十郎哭丧着脸道:“三哥哥,市集上的葡萄都卖光了。” 宁修大为惊讶道:“这怎么可能。现在不是七月吗,葡萄已经成熟,怎么可能卖光了?” 自打汉代传入中原葡萄便一直占据了水果市场一席之地,不仅达官显贵青睐普通百姓家也喜食。 这种水果应该一到季就遍及集市叫卖才对,怎么可能在销售旺季售空了呢。 “三哥哥,听说是卢家把葡萄都买走了。” “卢家?他们买那么多葡萄作甚?” 宁修心道这算是跟卢家杠上了,怎么哪里都能搭上茬。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但是卢家每年夏天都会大量买入葡萄,便是广元王府都买不到呢。” 原来不是针对他。 也是,卢家又不是未卜先知的神棍怎么可能知道宁修心里想的是什么。 不过这更让宁修感到好奇,卢家究竟为何一次性买入那么多的葡萄,难道也要做葡萄酒? “你一会去打听一下,看看卢家为何一下子买入这么多葡萄。” 事出反常必有妖,宁修倒想看看卢家究竟在搞什么鬼。 “好的,一会我便去打听打听。哦对了,二叔叫三哥哥回来就去后厨找他一下。” 宁修心中咯噔一声。 在他的印象中死鬼老爹主动找他准没好事啊。 “我知道了。” 虽然觉得不会有啥好事,宁修还是硬着头皮往后厨走去。 此刻宁良刚烤出一张披萨饼,见宁修来了连忙把披萨饼装盘交给跑堂。 “臭小子,这些天你到处乱窜,你爹我连你一面都见不上!” 一见面死鬼老爹便数落起宁修的不是来,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老子看儿子,咋看都不顺眼。 宁修早已习惯,笑了笑走到老爹身边道:“儿子可是忙着给咱家挣家业呢。用不了多久咱家就能换上五进的大宅子了。” 宁良听得一哆嗦,跺脚咒骂道:“换什么新宅子。不是刚搬到新家吗?这三进的宅子还不满意?要爹说宅子大了也麻烦,光雇佣的婢女佣人得多少?这开销咱家可承受不起。” 宁修对于老爹的眼界不予置评,只淡淡道:“爹,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哪有不想着自家变好的道理?几个月前您想过咱家能开酒楼,买下三进的大宅吗?” 听到这里,宁良心里那是一个舒坦。 这臭小子说的倒是不错。三个月前他还逼着这臭小子去王员外家做账房先生贴补家用呢,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家能发达。 嘿,这么一看这臭小子还真有几分本事。 要不由着他折腾折腾,没准还真能折腾出一座金山来。 “臭小子,赚了些钱得意忘形,教训起老子来了。是不是又想吃耳刮子了?” 宁良一边笑骂一边作势扬起了巴掌,吓得宁修连忙闪开。 我靠,这死鬼老爹不会又想打人吧,那铁砂掌的力道可是十足,宁修挨过一次就记住了,可不想再挨一次。 宁良怔了一怔,悬在半空的巴掌缓缓落下。 这臭小子不会真的怕他了吧?不过宁良不后悔。在他看来是他那一巴掌打醒了儿子,这才有了宁家的今天。 要不然现在全家还窝在馒头铺里靠卖馒头赚的三瓜俩枣混日子呢,能有什么出息? 这一切当然归功于儿子,但他这个做父亲的也尽到了责任。 “臭小子,爹以后不会再打你了。” 宁良叹了一声道:“爹找你来,是为了你的婚事。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婚了。以前咱家没钱出不起彩礼,自然得拖着,可现在咱家有钱了,你这事便得提上日程了。” 我靠!宁修听到这里简直一脸懵逼。 ...... ...... ps:关于穿越客在历史中应该扮演的角色。有的人说应该改变历史大势,有的人说应该改变细节。老坤觉得吧不管是改变大势还是改变细节最重要的是能够有存在感,而不是历史的过客。毕竟大家来是看故事的不是看史书的。对不? 第四十一章 举业不中,何以家为 (感谢书友l599xl,书友宝宝熊猫再次的100币打赏~) 这下可把宁修急坏了。 他才十四岁,怎么就老大不小了。人家明明是小鲜肉好不好,怎么弄得跟老腊肉似的。 哥又不是老男人,娶不到媳妇了,急什么! 万恶的封建社会,万恶的包办婚姻! 宁修悲愤欲绝的看着死鬼老爹,弄的宁良一脸尴尬。 “咳咳,这件事你娘也是赞成的,我们都等着抱孙子呢。” 宁修一脸黑线啊。 原本想着娘亲会支持他,现在看来娘亲也站在死鬼老爹那一边了。 虽然明代男性平均十四五岁就结婚,可宁修毕竟是个穿越客啊。毛都没长齐就要结婚,还要生子这压力可不是一般的大。 “怎么,你不愿意?” 见宁修沉默不语,宁良有些急了:“爹也是为你好。早成婚早生儿子,咱宁家便有后了。” 宁修无奈之下只得祭出必杀技,朗声道:“爹,非是儿子不愿成婚,实乃举业所限不得将儿女私事放在功名之前啊。明年就是乡试,儿子当悉心备考,不然若是不能中举又得熬上三年。三年复三年,三年何其多啊。” 宁良听的一愣一愣,虽然不太明白,但觉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嗯,这倒是个理由。那爹便去给媒婆回话,等明年乡试后便给你说亲事。” 我靠!感情宁修这一大段白说了啊。 “爹,您别急着回话啊。乡试之后还有会试,会试之后还有殿试,儿子不都考完怎么有心思成婚?” 宁良急得干瞪眼:“这劳什子的科举怎么要考那么多场,就不能一次考完吗?” 说完又叹声道:“再说我儿当真能考中进士吗?爹原本都没打算你能考中秀才啊。” 宁修:“......” 别人家的老爹都是望子成龙,自家老爹倒好,望子成虫吗? 不行,被谁看扁也不能被自家老爹看扁。便是因为这句话,宁修也必须考个进士回来。 “爹,儿子虽然算不上文曲星下凡,好歹也是县学生员啊。您想想儿子能从那么多读书人中杀出重围,历经县试、府试、院试,考中秀才功名,肯定是有真才实学的啊。乡试、会试虽然很难,但儿子一定会去力拼。儿子便立下一个誓言,不中进士终不娶!” “嗯......嗯?臭小子你说什么浑话呢,你不中进士就不娶?那要是你一辈子中不了进士,难道一辈子都不娶媳妇?” “爹,你不能这么不信任儿子的实力啊。” 宁修无奈摊开双手辩解。 宁良却是不吃这套,他瞪圆双眼道:“臭小子别以为你爹我不知道你想的什么。实话告诉你,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你拒绝。你的身子都是你爹我给的,若你不结婚成家生个孙子给我出来,老子打断你的腿。” 我靠,这死鬼老爹是不是有暴力倾向啊,动不动就要打人。 宁修讪讪一笑道:“爹,儿子又没说不结婚,只是说先立业再成家。您老人家不知道,功名对读书人比性命都重要,考不上进士儿子浑身都痒痒。” 宁良狐疑的打量着儿子,良久才扬声道:“那也得有个期限,最多两年,两年后若是你考不中进士,就必须成婚!” 宁修:“......” 这死鬼老爹也太蛮横无理了吧?两年?那不就是说这科他必须考上进士? 乡试、会试、殿试连捷这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啊。 虽然在张懋修题海战术的训练下宁修小有所得,可哪里敢说一定能中式,真真急煞人也。 宁修愁闷之间忽然灵机一动:“爹,您说催我结婚是因为就我一个儿子,急着抱孙子?” “废话!” 宁良瞥了宁修一眼,不屑道。 “这不就结了。您今年也就是三十出头,再和娘亲生个娃不就行了。到时儿子我便不是独苗,您可以盼着弟弟长大续香火啊。” 宁良怔了一怔,随即爆起:“臭小子,敢拿你爹寻开心。老子打不死你!” 说罢抄起一根木棍就朝宁修屁股打去。 宁修早有警戒,一个闪身跳出几步,高呼道:“爹您不是说以后再也不打儿子了吗?爹,您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宁良呸了一声:“臭小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要是敢不给老子生下个胖小子,老子就扒了你的皮!” 说罢继续挥棍“行凶”。 宁修咽了口吐沫一边躲闪一边道:“爹,君子动口不动手。您注意一下形象啊。” “狗屁的君子,老子就是个卖馒头的,要屁的形象。老子打死你个不孝子!” 宁良继续追杀,宁修继续逃窜。父子二人从后厨跑到前店,又从前店跑到后厨。 事实证明强身健体很重要,在面对一个凶残的老爹时这可以保命! 终于父子二人都跑的累了,纷纷坐在长凳上大口喘着粗气。 “臭小子,你还不如你爹我呢,才跑了这么一会就腿软了。” “爹啊,我那是让着您呢怕您老累着。” 宁良:“......” 他心道自己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小混蛋,处处不让他省心。 “爹再问你一句,这个婚你结还是不结。” “爹,儿子中了进士就结婚,绝对不会反悔!” 宁修真挚的举起右手起誓。 宁良叹了口气道:“爹相信你。只要你不是那方面有问题爹就放心了” 宁修听得直翻白眼。 “儿子不想那么早成婚一来是还没有立业,二来这结婚又不是买菜,不能囫囵个就收了啊。” 宁良腮帮子鼓了鼓,咳嗽一声道:“臭小子,你的歪理还挺多。罢了,你要是争气就两年给老子考个进士回来,别指着靠这个理由拖着。不然老子的大棒可饥渴难耐。” 宁修耸了耸肩道:“爹你就放心好了。儿子可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很快就能出类拔萃,鸡立鹤群了!。” “鸡......鸡立鹤群?” “额,好像说反了......” ...... ...... ps:咳咳,大家放心宁修不是柳下惠,那方面也没问题。之所以现在不相亲是因为后面有精彩的剧情啊。至于是什么,我不说~ 第四十二章 卢家的怒火 (感谢书友l599xl再次的100币打赏~) 卢府,内厅。 卢家家主卢佑安愤怒的挥动鞭子,狠狠的朝小厮卢阮抽去。 “身为少爷的贴身长随,竟然不知道规劝少主。少爷混账,你也跟着混账吗?” 儿子胯下被砍了一刀,一直昏迷不醒。虽然最终郎中妙手回春将其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但儿子的命根子已断,彻底成为了一个废人,便是活着又有什么用? 自打卢家一干家仆被知县惩处,卢佑安便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卢家是地方豪族不假,可那些官宦勋贵子弟更不是好惹的货色。 知县陈复的判决便是最好的明证。陈知县舍弃了卢家,站在了勋贵官宦子弟那边,证明这个老狐狸也更看好当权者。 卢家毕竟太久没有出过部堂总督级别的高官了。 朝中无人被人欺,也只能选择忍气吞声,卧薪尝胆。 卢佑安已经给儿子下了禁足令,这段时间都不准踏出府门一步,生怕跋扈的儿子惹事生非,再招祸患。 谁曾想他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不争气的东西换了一身便服在小厮的掩护下溜出府去又和那芍药居的狐狸精鬼混,让常小霸王逮了个正着。 那个常封也真是无法无天,不但打断了卢闲的两条腿,还命令手下把卢闲给阉了。 得知这个消息后,卢佑安直接晕死了过去。 要不是一碗糁汤灌下还真不一定能够苏醒。 卢家的嫡长子像头畜生一样被人给骟了,成了不男不女的死太监,这对于卢家来说绝对是奇耻大辱。 当然,卢佑安不止卢闲这一个子嗣,并不会真正断子绝孙。 但此事的影响实在太恶劣了。 若是卢佑安不能强势回击,恐怕卢家在江陵的地位将一落千丈。 有时候世家门阀拼的就是一口气,谁的气更足谁便能排在更前面。 卢家已经走到了三岔路口,会朝什么方向发展全看卢佑安的抉择了。 卢佑安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利己主义者,他不会沉浸在悲痛之中太长时间,而是会在最快的时间内做出反应。 思前想后,卢佑安丢下马鞭疾步冲出内厅。 管家卢方此刻正在养伤,二管家卢霖暂且接管了卢家的大小事务。 他急忙凑了过来,恭敬的跟在卢佑安身后两步远的地方。 一旦卢佑安做出吩咐,他便可以第一时间听到,又不会因为贴的太近引得家主厌恶。 “备轿,去广元王府!” 卢佑安攥紧拳头,面上青筋纷纷暴起。 你与我不留情面,我便与你鱼死网破! ...... ...... 宁记酒楼,小伯爷常封一边啃着鸡腿,一边侃侃而谈。 “诸位,你们是没见着当时的场面。那卢家的废物少爷在贴在女人的肚皮上缠绵,我带人撂翻他的两名手下,长驱直入冲入屋中,把这废物吓得半死。” 擦了擦嘴角的油污,常封饮了一大口酸梅汤,笑声道:“我叫人把那废物从芙蓉帐里拖了出来,那废物吓得抖如筛糠。哦,对了,他光罩了一件外衫,连裤子都没来得及穿......” 其余官二代们纷纷侧着脑袋津津有味的听着,他们不能亲手痛揍卢家的恶棍少爷实在是一件憾事。好在常小伯爷替他们报了仇,坐在酒楼吃着披萨撸着串听常小伯爷复述当时的场景也是一种别样的享受。 赵临安呷了一口酸梅汤,咳嗽道:“接下来呢,常小伯爷不会叫人把那卢家大少爷那个......那个了吧?” 宁修听到这里差点噎住。 史书明确记载大明权贵阶层喜好男风,及至晚明这一风气更是流行。 常小伯爷又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没准真的有这方面的怪癖。 也不怪赵临安多想,常小伯爷方才描述的画面实在太刺激了。 常封愣了愣道:“赵兄是什么意思,什么是‘那个’了?” “常小伯爷明明是行家里手,偏偏在这里装糊涂。赵兄的意思是......” 韩隶把手放在臀后拙劣的比划了一下。 “噗嗤!” 常封直是笑喷了出来:“你们想到哪里去了,我便真的要玩他,也不会亲自来,宁肯用一条狗。这种人怎么能跟象姑馆的小馆儿比,玩他我可嫌脏。”(注1) 用狗来...... 众人皆是一阵恶寒,若论恶趣味,他们全部加在一起都比不了小伯爷一根手指头啊。 “那小伯爷是怎么惩治这恶棍的?” 韩隶颇为好奇的问道。 “我啊,叫人上前狠狠掌他的嘴,抽的他怀疑人生。” “这样就完了?” 众人皆是有些失望。 宁记酒楼被砸,众官宦子弟也都平白无故挨了揍,卢大少这个始作俑者仅仅被扇了几十巴掌,这很难让众人高潮啊。 见把众人的胃口吊得差不多了,常封嘿嘿笑道:“光扇他巴掌怎么能过瘾,这货是个小**我为荆州女儿家做了件好事,命人把他阉了。” 常封得意的举起右手,朝胯下一挥。 “一刀下去,卢家那废物少爷便成了太监,真是过瘾。” 众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的低头朝自己胯下看了看。 大热天的,为啥觉得两腿间飘过一阵阴风呢? “小伯爷......把卢家大少爷阉了?” 张懋修咽了一口吐沫,声调都有些发颤。 他毕竟只是个读圣贤书的翩翩公子,纵然与卢家恶少有仇,也没曾想过下此狠手。 小伯爷真是心狠手辣啊......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像那样的人渣,便是阉他一百次,一千次都不为过。” 宁修咳嗽一声笑道:“小伯爷这话有问题。卢闲那玩意又不能重新长出来,何来阉他一百次,一千次。” 常封摊开双手,嘿嘿笑道:“我这不是夸张一些嘛。意思就是那个意思,大伙儿解气就好。” “小伯爷糊涂啊。这下卢家怕是要往死里报复小伯爷了。” 张懋修长叹一声,颇为担忧的说道。 “怕他个鸟人作甚。一窝没有卵子的家伙。如今小的被我阉了,老的若敢再跳,便把他一道阉了和儿子做个伴!” ...... ...... 注1:象姑馆,即**青楼。小馆即**。 第四十三章 葡萄问题解决了 (感谢书友l599xl再次的100币打赏~) 对此,宁修倒是不觉得有何惊讶。 常小伯爷素来是横着走的,被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若是还能忍才不正常。 以武昌伯的地位要想保全常小伯爷不是什么难事,最多被弹劾一番却是不会伤筋动骨。 “小伯爷快人快语,真性情也。不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卢家手段向来卑鄙。若是背地里下黑脚却是难以防范,小伯爷还是多留心些的好。” “嗯。” 吃了宁修那么多炸鸡披萨,常小伯爷还是要给宁修面子的。 “宁贤弟放心好了。我武昌伯爵府的护卫也不是泥捏的样子货,随身多带些护卫便是。倒是宁贤弟要留心啊。” 常封的话不是没有道理。 他来荆州毕竟是游学迟早会返回武昌的。到了武昌便是常家的地盘,卢家的手再长也伸不到伯爵府去。最多靠关系上疏弹劾一番老伯爵,利用舆论兴风作浪罢了。 倒是宁修这里有不小的危险。 宁家毕竟不是大户,府中基本没有护卫,真要是起了冲突自保都是问题。 “这点宁某也有过考虑,这几天宁某会去招募些护卫的。” 随着宁家崛起,无数豪族虎视眈眈。 不光是私房菜,肥皂,将来还会有葡萄酒等更多的东西出现。 这世上得红眼病的可不止一个卢家。 今天有卢大少,明天就会有李大少,王大少。 总不能一爆发冲突就期待常小伯爷把那些恶少阉了吧。 况且很多时候远水解不了近渴,豢养门客护卫是很有必要的。 以宁家现在的财力还养不了太多护卫,但十几人还是没有问题的。 重要的是这些人身世必须清白,来源要可靠。 不然万一后院起火,可有的宁修受得。 “这件事你找懋修啊。在荆州有谁比他张家厉害。张家登高一呼,无数门客奔涌而至,宁贤弟接过去还不是美滋滋?” “咳咳,话可不能乱说。张家哪里有小伯爷说的那般能量。” 张懋修连忙咳嗽一声打断道:“真要是那般,我也不会和几位同年同月同日挨揍了。” “啊,哈哈哈哈,有趣,有趣。” 常小伯爷笑的没心没肺,众人皆是面面相觑。 这笑话很好笑吗?还是常小伯爷笑点太低了? 宁修有意打破尴尬的氛围便主动换了话题:“诸位可听说卢家每年都会在夏日大量购入葡萄?” 张懋修点了点头:“这个张某有所耳闻,据说卢家家主喜好洗葡萄浴,故而需要大量新鲜葡萄挤汁。正因为此,市集上的葡萄都断货了。” 我靠!这卢家家主还真的是变态啊。 挤葡萄汁洗澡?这还真是亘古未闻之事。 宁修只听说过牛奶浴,可从未听说过葡萄浴。这些豪族门阀真的是会玩! 一串葡萄才能挤出多少汁液,难怪卢家能把葡萄买断货。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看来等到下一批葡萄下来,宁修得先下手为强将葡萄买到手。 “怎么,宁贤弟突然提起此事是因为想吃葡萄了?” 张懋修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宁修。 “咳咳,吃葡萄这话可不能乱说,容易引起歧义的。” 宁修讪讪一笑道:“不过宁某确实想要买葡萄,为了酿酒。” 葡萄酒本身并没有什么稀奇,故而宁修并没有遮掩什么。重要的是现代化的酿酒工艺,这技术只有他掌握。只要他不说,大明还没有人能酿成真正意义的现代葡萄酒。 “酿酒?宁贤弟该不会是要酿制葡萄酒吧?” 张懋修沉吟了片刻道:“虽说果酒味道甜香,但酒味太淡了些跟喝酸梅汤差不多,这玩意真的值得酿制吗?” 明代酿酒工艺已经十分发达,不但有黄酒米酒,甚至还有高度蒸馏酒。 唯独果酒不受喜爱。 因为用水果酿酒不似用粮食好控制,经常酿着就酸了馊了。再加上酒精含量太低,实际就是果味饮料很难取代米酒黄酒地位。 葡萄酒市场自打唐朝以后便基本半死不活,只偶尔在乡间能看到酿制此种酒类的,小镇上都多半见不到了。 “实不相瞒,宁某要酿制的这葡萄酒和懋修兄口中的葡萄酒完全不是一个东西。宁某这酒可是真的会醉人的!” 葡萄酒虽然酒精度数低,但喝多了也是会醉的,尤其是那些陈酿,喝多了后劲也很大。 小伯爷常封听罢眼中放出光彩来。 “那感情好,天天喝黄酒、米酒早就喝烦了。宁贤弟快变个神通出来。” 宁修脸上一排黑线啊,在小伯爷眼中他不会就是一个变戏法的神棍形象吧?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恐怕得等下一批葡萄下来才能酿制了。” 宁修摊开双手一副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无奈啊的表情。 张懋修笑声道:“这倒也未必。张某府上也还有些葡萄,要不宁贤弟摘了去酿酒喝。” 额,这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多谢懋修兄,这葡萄便按照市价购买可好?” 张懋修摆了摆手道:“这个好说,便是都送给宁贤弟也是可以的,反正就几百斤。” 宁修:“......” 这张三公子看来也是一个败家的玩意啊。 罢了谁让他张家家大业大呢,经得起败! “咳咳,那我得晚些时候再回武昌,得喝到葡萄酒再走。” 听到这儿宁修差点吓死,常小伯爷再待上几个月,宁记酒楼还不得赔得底朝天? “小伯爷有所不知,宁某要酿制的这葡萄酒不似以前品类,酿制期很长,少则数月,长则数年。时间越长,口感越佳。” 常封瞪圆了眼睛道:“数年?不会吧?” 宁修推了推鼻子道:“几十年的也不是没有,不过这不符合宁某的行事作风,我肯定酿制几个月就要装瓶出售的。” 众人:“......” 常封叹息一声道:“那便有些可惜了。若是没这档子事我还可以在外面浪几个月。但卢家这事一出我恐怕得马上回武昌了。” 宁修安慰道:“小伯爷不必感慨,宁某酿好了葡萄酒一定第一时间给小伯爷送到武昌伯爵府去。” ...... ...... 第四十四章 初酿葡萄酒 宁修从张家买来几百斤葡萄,便立刻开始酿制葡萄酒。 第一步便是挑选葡萄。 张家送来的葡萄中有稍显青涩的,快要成熟的,也有彻底熟透的。 熟透的葡萄往往更适合制酒,故而宁修特地将熟透的葡萄挑出。 接下来他把摘下的葡萄去梗放到事先准备好的盐水里进行清洗。 过了约摸一炷香的工夫宁修把葡萄全部取出,将盐水沥干。 宁修选出的葡萄有五十斤,虽然不多但还是能够酿出一小桶酒。 宁修把这些葡萄倒在一个大盆里,用手把葡萄捏碎。 一旁的十郎直接哭出了声。 “三哥哥,你这是做什么,这么好的葡萄都被捏碎了。” 宁修转过头来笑道:“三哥哥要拿这些葡萄酿酒呢。” 说完他又放进八斤白糖进行搅拌,搅拌均匀后将葡萄浆倒入一个坛子中,刻意给坛子留出三分之一的空间。因为葡萄酒的酿制过程中会产生大量气体,如果没有空间葡萄酒就肯定会溢出。 之后就是密封发酵了。 具体来说就是酒精发酵。 糖分和酵母菌反应生成酒精和二氧化碳,放热。 得到了酒精,葡萄酒的酿制便成功了一大半。 等待酒精发酵的时候宁修也没有闲着,他去找来上次卖给他柞木的赵木匠,与他说明了柞木桶的制作方法。并让他尝试做出样桶。 赵木匠手艺都十分精湛,只用了两天便按照宁修的要求做出了样桶。 宁修验货后很满意,赵木匠做出的柞木桶跟他想要的橡木桶基本差不多,虽然达不到后世葡萄酒庄园那种美观的程度,却也足够使用了。 接下来宁修要求赵木匠给自己的雇工讲授制作柞木桶的方法。 每教会一个雇工,赵木匠可以得到一两银子的奖赏,故而其没有任何藏私毫无保留的向雇工们讲授制作工艺。 木桶的制作本身并不复杂,因为其是框桶,只需要编框加固即可。 很快雇工便都学会了木桶的制作,一天就做出了三十个桶。 以宁修手中现有的葡萄存量肯定是不可能做出这么多葡萄酒的,但这并不影响,等到大批量进货购买葡萄后便是量产葡萄酒的时候。 雇工和赵木匠都得到了可观收入,可谓皆大欢喜。 宁修对赵木匠表示今后还会需要更多的柞木,会和他保持合作。 赵木匠闻言大喜。宁修在他看来就是一颗摇钱树,只要砍伐柞木就能换来白花花的银子。这样的买卖他自然愿意做。 二十天后,葡萄浆便发酵的差不多了。 宁修取开密封的坛子,用滤网把葡萄籽、葡萄果肉、葡萄皮全部滤掉。 接下来就是进行陈酿了。 宁修把初期葡萄酒倒入柞木桶进行保存,最快半年就可以出桶。 当然如果要口味更加醇香需要至少一年的时间。 但宁修等不起,他需要葡萄酒快速酿成,最好在腊月前就进行销售。 直到这一刻七郎和十郎才明白了宁修的意图,纷纷感慨三哥哥行事果敢,必成大器。 宁修也没有被这两个马屁精冲昏头脑,他知道以现在的科技水平他能做的东西也十分有限,绝不是念句口诀就能变神通的造物主。 就拿这葡萄酒来说,他也只能让葡萄浆带皮发酵制作红葡萄酒。 这是因为葡萄皮上的天然酵母是发酵的必须品,而明代又没有酵母粉这种替代天然酵母的酿酒原料,故而只得看碟下菜了。 而如果有干酵母,宁修便可以去皮用纯葡萄汁辅以酵母粉酿制白葡萄酒了。 经过酒精发酵的葡萄酒其实就已经可以喝了。只不过这一阶段的葡萄酒酒味还很淡。 宁修在把葡萄酒装入柞木桶进行陈酿之前取了一小杯尝了尝,确实口感还没到可以销售的程度。 宁修虽然希望葡萄酒可以快速销售,但该有的流程还是要走的。不然若是砸了招牌就得不偿失了。 宁缺毋滥是宁修的标准,宁记推出的产品必须都是质量过硬的。 葡萄酒陈酿也有很严格的环境要求,酒楼的环境显然不行。 宁修不敢大意,叫人把柞木桶搬到新宅子地窖中。 虽然比不了专业的酒窖,但湿度温度都很接近,也算可以接受了。 忙完了这一阵,宁修终于可以静下心来好好读读书了。 按照张懋修对他的要求,他要每天写一篇时文。这些日子欠下不少,宁修只得埋头苦干。 好不容易将文章补齐兴致冲冲的拿予张懋修看,张三公子又变了新花样,开始让宁修研读翰林院学士、朝中一些鸿儒以及湖广提学官作的文章。 宁修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考官也是人,那么就会有自己的喜好风格。如果能够吃透考官的风格并投其所好是可以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的。 而如果一味的闷头苦练,哪怕写了几千篇文章,最后考试的那一篇不被考官所喜,一样难以中式。 张懋修现在让宁修做的便是针对考官的喜好形成几套风格,随机应变。 譬如乡试的考官是提学官和由京师委派的大儒。 那么就要选择这些人喜好的文风。 提学官好说,便是秦老大人。 京师委派的官员却是乡试前夕临时决定的,这便只能猜了。 但也不是全无线索。 一般这些大儒都是翰林院的官员,而除去翰林编修,修撰等初级官员,翰林院供职的高级官员并不多。 拿到这些官员作的文章一一研读,将风格分类总结便成功了一大半。 宁修不由得一阵感慨。 官宦子弟比寒门子弟更容易登科不是没有原因的。 父辈给他们带来的隐性资源实在太多了。 便说这些翰林学士作的文章,官宦子弟可以轻松拿到研读,取巧投机。而寒门子弟是绝不可能拿到的,只能下苦功夫走题海战术。 当然也有成功的,但更多的成了‘陪太子读书’的陪衬品。 宁修能够遇到张懋修实在是一桩幸事,至少他不会输在起跑线上,准备几套行文模板,接下来的便是比拼基本功了。 ...... ...... 第四十五章 广元王 广元王府。 郡王朱宪爀背负双手,神情严峻的望着水塘中的游弋的锦鲤,久久不发一言。 侍候在一旁的卢佑安冷汗直流。 王爷的反应太过反常,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广元王的王妃卢氏乃是卢佑安的亲妹妹。 卢佑安的儿子被阉,受了奇耻大辱。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来找广元王哭诉。想着凭借妹妹这层关系,王爷怎么都不会坐视不管。 可现实却是广元王一直保持沉默,难道他刚才的表现太夸张了? “王爷,若是您都不敢弹劾武昌伯,闲儿可就白白被人凌辱了。” 咬了咬牙,卢佑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冲广元王叩了三个响头。 朱宪爀转过身来眉头紧蹙。 “你这是做什么,本王有本王的难处,何况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面对妻兄的咄咄逼人,朱宪爀十分不悦。 “王爷乃是天潢贵胄,只要王爷上疏,陛下一定会命人调查此事,届时......” “放肆!” 朱宪爀大怒。 “别以为你妹妹嫁给本王,你就能这样对本王说话。你可知陛下即将降下旨意,命本王复藩辽国。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叫本王出头替你去参什么武昌伯?” 卢佑安吓得一个激灵,连忙道:“王爷误会,王爷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恭喜王爷。” 面对卢佑安的语无伦次,朱宪爀只抱以一声冷笑。 卢佑安是什么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仗着几分权势,在江陵县,荆州府横行无忌,仿佛所有人都该礼让他似的。 其跋扈程度,有时朱宪爀都看不下去。 有其父必有其子,老子这个样子儿子也好不到哪去。 卢闲被武昌伯长子阉割的事情他有所耳闻,命人打探之后才知道是卢家为恶挑衅在先,武昌伯长子与一众官宦子弟在宁记酒楼被打,这才起了报复之心。 虽然常小伯爷的报复手段过于阴毒狠辣了些,但也只能说是卢家父子种下恶因结下恶果。 这种破事他真的不想管。 “辽国被除封已有十余年,见辽王府日益破败,本王心痛如绞。当今陛下英明,册封本王为辽王,继承辽藩,本王绝不能在此时给陛下添堵。” 虽然心中发苦,卢佑安却只能点头附和。 朱宪爀嘴角扯了扯道:“自打堂兄被废,封国废除,本王便奉皇命兼理辽府事。但兼理毕竟只是兼理,名不正言不顺。如今本王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虽然只差一字,但郡王和亲王却有天壤之别。 明代亲王世子继承王位为亲王,其余诸子封郡王。 第一代广元王便是第一代辽王的庶子,封广元郡王之后嫡系相传至今。 到了朱宪爀这一辈,其实与辽王正朔一系血脉已经差了很多,他称废辽王为堂兄弟更多是为了显示血脉亲近,其实最多算是藩亲。 他当然知道陛下为何会突然降旨,一切都是张居正那个老贼的主意。 老贼与已废辽王有私怨,便搜集罪证炮制罪名,称辽王造反。 最后天子下旨逮捕辽王,废其王位,除其王国将其锁于高墙之内。辽王子嗣一概贬为庶民。 张居正这老贼用这种方式成功向辽王复仇,告慰冤死在朱手中的祖父。 偏偏他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将自己的责任推的一干二净,仿佛这一切都是辽王咎由自取。 不过朝廷上下对此事议论颇多,一时流言四起,不少人都认为是张居正设计诱骗辽王上钩。张居正无奈之下只得向天子上奏,请天子加封广元王为辽王。希望以复藩辽国的方式向世人表示他和已废辽王没有私怨,辽王之所以谋反全是咎由自取。 也许有人会相信,但朱宪爀一个字都不信。 他虽然与废辽王关系不算多好,但毕竟同气连枝,被一个权臣这般玩弄只觉得耻辱不已。 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还要念着他的好?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故而一旦他复藩辽国,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招募清客,搜集张居正欺君罔上的证据,伺机弹劾张居正,替辽王一系报仇。 为此他不惜和大学士申时行接触,虽然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的保证,但却是搭上了一条线。 他相信只要能够找到张居正的罪证,联名众朝臣弹劾张居正时申大学士是会站出来的。 复藩是第一步,在这一步前绝不能出现任何差池。 故而朱宪爀绝不会去帮卢佑安弹劾什么武昌伯。在这个节骨眼上横生枝节实在是太得不偿失了。 “不过你也不要太灰心,该报的仇还是要报的。请求朝廷处置,陛下最多责罚武昌伯几句,没凭没据的你认为可能把那小伯爷下狱吗?” 稍顿了顿朱宪爀叹了一口气道:“那小伯爷可以暗地里下黑手,你就不能吗如法炮制?” 卢佑安原本灰暗的双眸中闪出一抹光彩来,他激动的说道:“王爷的意思是叫我找机会废了这小王八蛋?” “本王什么都没说。” 朱宪爀捻了捻胡须,悠悠道。 “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卢佑安如梦初醒。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他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竟然只想着在明面上搬倒武昌伯,却不曾想到暗地里废了常封更为容易。 “至于那个宁修,王爷觉得我该怎么处理?” 朱宪爀沉吟片刻,沉声道:“此人心思缜密,利用官宦勋贵子弟出头,自己则在一旁静静看着,心机城府都非一个少年应有,可以说是妖孽了。” 卢佑安十分赞同广元王对宁修的评价。 此人把卢家玩弄于股掌之间,又借刀杀人巧妙跳出争端,真的不像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阿。 虽然阉掉儿子的是常封,但在背后布局的却是宁修。 一开始卢佑安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一门心思只想废掉常封。 此刻回味过来自然也不会放过宁修。 不过他决定一个个来,先废了这嚣张的常小伯爷,再对宁修动手。他要让宁修感到无尽的绝望,他要让宁修明白跟卢家斗的人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 ...... 第四十六章 县衙拿人,三叔遭殃 (感谢书友神马赛克的100币打赏~) 酒楼的生意越来越好,肥皂也几度扩产,宁家现在真真是日进斗金。 看着大笔银子进账,宁良直是乐得合不拢嘴。 街坊邻居们都念叨生子当生宁三郎,宁良听了常常傻笑一整天。 儿子真是出息了啊。回想起之前的苦日子,宁良便是一阵感慨。 那些苦日子真不知道是怎么挨过来的。 “二叔,二叔,不好了!” 宁良正自想着怎么给儿子物色一个好生养的媳妇,听到七郎的呼喊登时一个激灵。 七郎冲进酒楼,大声呼喊道:“二叔,三叔被衙役抓走了,您快想想办法吧。” 宁良皱起眉道:“你说什么,你三叔被衙役抓走了?” “是啊,二叔。肥皂作坊那里的油快用完了,我便去三叔那里买些碎肉骨头好熬油做肥皂,可谁知一去肉铺却看到三嫂坐在铺子外面哭。一番询问才知道昨日三叔便被差役拿走了。” 宁良心登时一凉。 虽说他和三弟的关系不算太好,但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血浓于水。 如今三弟被官府拿走,他自然是很担心的。 不过担心有什么用,他是没权没势的商贾,即便想救三弟也无从下手啊。 宁良愁的踱起步来,良久才叹道:“如今咱家倒是有钱了,兴许送些钱到官府可以把你三叔救出来?只是没有门路,这钱都不知道给谁送啊。” 七郎思忖了片刻道:“二叔不妨问问三哥哥,兴许三哥哥有办法呢?” “他?” 宁良讶然道:“那个臭小子真的有办法吗?” “为今之计也只有靠三哥哥了。他认识那么多的权贵公子,官老爷面前也有些面子吧。” 宁良点了点头道:“这臭小子在后厨试做新菜,我这便叫他出来。” 说罢风风火火的冲进后厨,拽起宁修就往外走。 宁修正自做着串串香,见老爹蛮横不讲理的把他拖了出去,抱怨道:“爹,这串串香可就要做好了,这个时候您把儿子拽出来干嘛。” 宁良瞪了他一眼道:“别做什么串串香了,你三叔被衙门的人抓走了,你快想想办法吧。” 宁修直是一脸懵逼,三叔被衙门的人抓走了?好端端的怎么会被抓走? “官府下的牌票?是县衙还是府衙?” 江陵县是附郭县,府衙也设在县中,不弄清楚是县衙还是府衙拿人怎么去营救? 宁良瞥了一眼七郎道:“你问七郎吧。” 七郎便又将事情详细给宁修说了一遍,宁修听得直皱眉。 “如果是府衙的话还好些,可是三叔却是被县衙的衙役拿走的。这便有些难办了。” 宁良急道:“臭小子,为啥县衙拿人便难办了?” 宁修耸了耸肩苦笑道:“爹难道忘了前些时日卢家打砸咱家酒楼的事情?” 宁良满是怒意的说道:“怎么可能忘了,后来县尊大人不是把卢家恶仆拿去打板子了吗?” “问题就出在了这里。”宁修叹了口气道:“县尊做出这样的判罚并不是因为他公正严明,而是忌惮那些官宦勋贵公子。换句话说他是不得不这么判,判的很不爽。” 宁良疑惑道:“可那和咱家有什么关系?” 宁修嘴角一扯道:“当然有关系。县尊浸淫官场多年,不会看不出是儿子布局,只是不能明说罢了。县尊一定认为是儿子让他坐蜡的。他或许不敢记恨那些官宦勋贵公子,却未必不会记恨儿子。” 宁良瞪圆了双眼道:“你是说,你三叔是因为县尊要报复咱家才被拿去县衙的?” 宁修摇了摇头:“那倒也未必。这两件事到底有没有联系儿子现在也说不好。还是得到县衙见过县尊之后才能知道。” 宁良有些急道:“那怎么办。如你所说县令大人对你记恨在心,你若主动去县衙岂不是羊入虎口?” 宁修笑着安慰道:“爹不必太担心。县尊记恨儿子不假,可却也不敢做的太明显了。儿子毕竟有功名在身,又没有作奸犯科,县尊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宁修敢这么肯定是因为他了解明代的官场生态。 文官群体其实是一个极为扭曲的群体,一方面他们标榜自己清正严明,另一方面又做着中饱肥己,男盗女娼的事情。 他们善于伪装自己,爱惜羽毛甚于爱惜性命。 官声这个东西就是他们的命根子。 即便陈县令对宁修恨之入骨,也不会公然表露出来,更不会动用大刑报复宁修。 除非陈县令能炮制出一份罪名,不然他是不会对宁修翻脸的。 “这就好,这就好。臭小子你说话的时候多注意点,那毕竟是县尊大老爷,咱们家可惹不得啊。” 宁良忧心忡忡的嘱咐道。 “爹放心好了,儿子记住了。” 他刚刚在做菜,穿了一身短打,熏得满面油污。就这么去见陈县令肯定不行。 宁修先去洗了把脸,又换了身湖蓝色直裰,戴了书生网巾,这才施施然出了酒楼朝县衙而去。 县衙前值守的衙役认得宁修,怕他又敲鸣冤鼓,连忙抢先一步道:“宁小相公又来了?好端端的总往衙门跑干嘛?” 宁修见这衙役老母鸡护小鸡的一样挡在鸣冤鼓前只觉得想笑。 “这位官差请了,劳烦通禀一声,就说县学生员宁修求见县尊大老爷。” 那官差连连摆手道:“宁小相公还是别自找没趣了,大老爷很忙的。” 他心道你上次害得老子挨了大老爷一脚,屁股疼了半天,还指望老子替你传话? 宁修从钱袋里掏出一块碎银子,递到衙役手中压低声音道:“还请官差行个方便。” 衙役低头一看见是一块碎银子不由得双目放光。 他飞快的将银子放入钱袋之中,笑吟吟的说道:“宁小相公真是太客气了。小的这便前去替宁小相公通禀一声。不过大老爷此刻正在二堂审案,见不见宁小相公小的也不敢作保。” 宁修点了点头道:“劳烦官差了。” 那官差便把县衙大门打开一个缝钻了进去。 但听砰地一声,县衙大门便又合上了。 ...... ...... 第四十七章 探监 (感谢书友l599xl,书友宝宝熊猫再次的100币打赏~) “大老爷,大老爷,县学生员宁修求见大老爷。” 那衙役一路小跑着进了二堂,见陈县令端坐在堂中阅览公文,便弓着身子和声奏报道。 “宁修?他来做什么?” 陈复皱了皱眉,这个宁秀才城府太深,设局诱骗卢家大公子砸店,之后敲鸣冤鼓报官让他堂堂县令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 此人当真是可恶。 但此人显然有一帮官二代朋友,还是不宜得罪的好。 “带他进来吧。” 陈县令摆了摆手,衙役立刻欣喜的跑去衙门口了。 带着宁修绕过影壁、大堂来到二堂,衙役低声嘱咐道:“县尊大老爷心情不太好,宁小相公多留心些。” 宁修点了点头道:“多谢差役提醒。” 说罢便迈步进了二堂。 此刻陈县令已经放下手中卷宗,品着一杯香茗。 宁修行到堂中冲陈县令拱手行了一礼道:“学生拜见县尊。” “哦,宁贤生来了?快赐坐。” 果然不出宁修所料,陈县令表现的很和善,至少面上如此。 宁修连称不敢,最终还是站着说话。 有些话听听就好,县令大人给你赐坐你却不能直接受了。不然后面有的是罪受。 “贤生此来所为何事啊?” 陈县令拿茶杯刮了刮茶末,呷了一口茶润了嗓子。 宁修沉吟了片刻恭敬答道:“学生此来是为了一件私事。听说学生的三叔昨日被拿到了县衙,家中长辈忧心忡忡学生便想来了解一下始末。” “哦,那宁恭是你的三叔?” 陈县令显然有些意外,叩了叩手指道:“那还真是有些巧了。” 宁修心中稍定。看来这件事单纯是个意外了。 陈县令完全没有必要骗自己。他要是想惩治三叔有的是理由。 “不知学生三叔犯了何罪,竟然被县尊下牌票命差役缉拿。” 宁修这话其实问的很不合适,但没办法,谁让这个倒霉催的三叔被官府缉拿了呢。他要是不出面问问,便真的没人能帮三叔了。 “你三叔倒真的犯了大罪。” 陈县令打起官腔道:“他与衙门中的小吏勾结,以次充好将劣质猪肉、羊肉售卖给衙门。导致衙门公人,官员吃了这劣肉上吐下泻,有的甚至一病不起。” 宁修心中咯噔一声。 这个三叔真是糊涂啊。 且不说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至少很符合三叔贪财的个性。 三叔估计寻思着衙门公家好欺骗,便勾结了小吏将劣肉充作好肉卖到县衙。 县衙里的都是什么人?那都是有官身的老爷,即便是无品无级的吏员,那也不是区区一个屠夫能惹得起的。 现在东窗事发,三叔被拿到县衙,宁修能说什么? 这分明就是三叔咎由自取嘛。 陈县令见宁修面色凝重不由得窃喜。 哈哈,你这狂生也有吃瘪的时候? 现在你三叔落在本官手里,怕是心急如焚了吧? 偏偏你三叔作奸犯科在先,本官按照大明律惩处于他,你还挑不出半个错来。 本官便是公报私仇你又能如何? 当然这些心理活动宁修是不知道的。 他现在只想见一面三叔,当面问一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知学生能否前去大牢探视一番三叔?” 这个请求有些无理,宁修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出人意料的是陈县令竟然同意了。 “来人呐,带宁贤生去探望人犯。” “多谢县尊。” 宁修连忙冲陈县令拱手致谢。 随着一名差役来到县衙大牢,宁修掏出一块碎银子递到差役手中。 “还请官差行个方便,多给些时间。” 那差役接过碎银子,笑吟吟的说道:“好说好说。小相公尽管聊,想聊多久都行。” 县衙的大牢并不像宁修想象的那般,只有一排低矮的牢房,之间用土墙隔开,每一间外面有木质栏杆,十分简陋。 宁修顺着牢房一一走过去,在倒数第二间的牢房发现了三叔。 只见三叔蜷缩在牢房一角,身边是一张稻草堆起的草床。 牢房内还有其余三个犯人,都在睡觉。 “三叔!” 宁修的呼唤让宁恭抬起了头,瞧见真是自家侄子后,弹起身子两步便来到牢房前。 “三郎,三郎,你可得救救三叔啊。三叔是冤枉的,冤枉的啊。” 宁修隔着栏杆攥住三叔的手,安抚道:“三叔你先别慌。跟侄儿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侄儿了解清楚了事情才能帮三叔脱罪啊。” 宁恭频频点头。 被差役下牌票锁走时他直接懵了。被关进牢房后他不停的喊冤,却根本没人搭理他。 这种不知何时被提审的感觉把他逼得发疯。虽然在牢中只待了一天,却觉得十分漫长。 “是这样的,前些时日有一个衙门的公人说想要从三叔这里采购肉食,供应官老爷们食用。三叔自然是愿意的。一来官家的钱给的痛快豪气,二来走的量也大。比起散卖,把肉卖给官家是最合适不过的。” 咽了口吐沫,宁恭继续说道:“可谁知道刚刚把肉卖给他没几天,官府的人便来到肉铺抓人,说官老爷们吃了从三叔这里买的肉吐的吐泻的泻。还有几个大人直接病倒了。” 宁修点了点头。这些和陈县令说的一模一样。 “那三叔没有以此充好,把劣质肉卖给衙门吗?” 宁修一说这话宁恭立刻跳脚道:“怎么,三郎都不信我吗?你三叔我卖了半辈子的肉,人称屠夫宁,咱江陵的百姓谁不知我的名号。街坊邻居都从三叔铺子买肉,可曾吃坏过一个人?退一万步讲三叔便是再傻也不会把劣肉卖给官府啊。吃坏了官老爷,第一个被拿的肯定是我,我会那么傻吗?” 嗯,这番话确实是掏心窝子说的,很有道理。 在宁修的印象中三叔的肉铺生意十分火爆,来他这里买肉的百姓络绎不绝。这就证明肉的品质肯定没问题。 散卖没有问题,批量卖给县衙的肉就更不应该有问题了。 就像三叔说的如果肉有问题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他,三叔除非真的傻了才会把劣肉卖给县衙。 ...... ...... 第四十八章 抽丝剥茧 (感谢书友时千与再次的500币打赏,感谢书友l599xl再次的100币打赏~求推荐票,推荐票!) 问题出在哪里呢...... 宁修不禁陷入了沉思。 宁恭见侄子沉默不语,以为他也没办法救自己出去,急的猛摇宁修手臂。 “三郎啊,你可得救三叔出来啊。你小时候三叔那么疼你......” “有了!” “啊?” 宁恭一脸诧异的看着宁修,什么有了? “有了,侄儿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三叔说有一名吏员主动找到三叔,要和三叔合作。” 宁恭连连点头:“是啊,你三叔屠夫宁的名声在江陵城中可是响当当的,他不找你三叔还能找谁?” 宁修深吸了一口气道:“问题就出在这个吏员身上。” “出在他身上?怎么会,他从我这儿买的肉,怎么会有问题。” 宁修直是一阵无语。 “三叔,这完全是两回事。三叔这里的肉没问题,但到了这厮手中可就不一定了。侄儿怀疑这厮把买来的肉掉了包。” “掉包?他图的是什么?” 宁恭的反射弧还真是够长,宁修只得耐下性子解释道:“三叔你想啊,他买肉花的是县衙的公款吧?” “对啊,不是公款他怎么可能出手那么阔绰。有道是官马瘦官船漏......等等,你是说这厮将优质肉品换成劣质的,从而赚取差价?” 宁修长吐出一口气,三叔总算明白了。 “他奶奶个腿的,老子那么信任他,他竟然在背后给老子捅刀子。” 宁恭如梦初醒,却是气得浑身发颤。 想他屠夫宁也是江陵城中一等一的屠户,就这么被污了名声,当真是咽不下这口恶气。 “这厮手段着实很高明,他之所以选择三叔正是因为三叔在业界颇有名气。” 宁修就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将所有设想串了起来。 “如果他选择的是一家没名气或者口碑较差的肉铺,买来的肉出了问题,上官多少会怀疑这个办事的吏员,认为其吃回扣,刻意选择品质不好的肉来以次充好。而三叔的铺子在江陵城中是一等一的。选择三叔做合作伙伴,就可以最大程度规避掉这种嫌疑。” 换个角度看,这厮很会利用反向心理学。 “正常情况下肉的品质出现问题,店家和买肉的人都逃不脱嫌疑。但这个吏员一招偷梁换柱却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连三叔都被蒙在鼓里。” 一般人怀疑办事人吃回扣都是只限于第一层,稍微拐一个弯就反应不过来了。 “花了大价钱,选择江陵城中最有名的肉铺合作进货,至少从表面上看这个吏员很有诚意,并没有吃回扣的意思。” 宁修徐徐说道:“人的思维都是惯性的,容易被带到沟里。往往很简单的问题就是绕不过来。这吏员从三叔这里买来肉再卖给其他肉铺,进一些劣质肉品,赚取大额差价,比回扣要来的赚多了。” 听到这里宁恭直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确实啊,赚了差价不说还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叫自己来做这个替死鬼,这个孬货真是好算计。 “三叔,如果侄儿没猜错,这个吏员一定也吃的上吐下泻,甚至是衙门里吐泻情况最严重的。” 宁恭点了点头。 “是啊,你三叔被抓来的时候想去找这厮对峙,证明卖给他的肉没有问题,可差役却说这厮一天往茅房跑十几回,早就虚脱了。” “现在看,这便是一出苦肉计了。” 宁修苦笑一声道:“人都是趋利避害的,他通过自己的惨状求得县令大人的同情,让县令大人在潜意识里认为他也是受害者。其实跟他获得的巨大收益相比,闹几天肚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要锤死这个害人的孬货,我要锤死他!” 三叔接近暴走,宁修好一番安抚才让他冷静下来。 “三叔,这些还只是侄儿的推断,要想证明此人有罪,还得有充足的证据。” 宁恭扑通一声坐倒在地,哭丧着脸道:“是啊,口说无凭,县尊大老爷凭什么听信咱们的一面之词。再说了,那吏目毕竟是衙门的人,县尊多少还是更信任他吧?” 宁修安慰道:“三叔也不要太悲观了。事在人为,侄儿不相信这厮没有破绽可抓。” “三郎啊,你有什么办法快说出来。三叔一定尽全力配合你。” 别看宁恭平日里干的是一刀劈开生死路的活计,在面对官衙强权时畏缩的就像是一个总角之年的孩子。 宁恭是一刻都不想再在牢房里待了。 “三叔且附耳过来。” 宁修贴着三叔的耳朵一番嘱咐,宁恭却是皱眉道:“这样真的行吗?会不会弄巧成拙?” “三叔难道还有更好的办法?为今之计唯有一搏。” 宁修攥紧了拳头道:“侄儿相信,很快这厮就会露出马脚了。” ...... ...... 宁修离开大牢后,又转而去见了陈知县。 这次会面在陈知县的书房。 屋内只有宁修和陈知县二人,宁修冲陈县令拱手作礼道:“启禀县尊,学生已经见过了三叔,他坚称自己是无辜的,并怀疑是买肉的那个何吏目做了手脚。” 陈县令一边捋着胡须一边道:“贤生,你的心情本县可以理解。但断案讲究的是一个证据。你这样空口为他辩护,本官也很为难啊。” 宁修笑了笑道:“学生有一计可以试出这位何吏目是不是在说谎。” “哦?” 陈县令饶有兴致的问道:“贤生不妨说说看。” 他与宁修倒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无非是因为卢家的事情坐了蜡。 如果宁修三叔真的贪财卖了劣肉,那借着机会敲打一番宁修,陈县令自然觉得心情很舒畅。 但如果宁屠夫是被冤枉的,陈县令却是要看看谁是真凶。 在陈县令看来,县衙吏员的背叛更不能原谅。 “县尊不妨下令,让全城的肉铺竞争直供县衙肉品的资格。理由嘛很简单,因为出了一次严重的肉品质量问题,县衙需要通过比对来挑选最好的肉铺。” 陈县令一脸茫然道:“这和此案有何关系?” ...... ...... 第四十九章 奇策 (ps:感谢书友小刚的500币打赏,感谢书友l599xl再次的300币打赏,感谢书友宝宝熊猫再次的100币打赏~) 宁修在陈县令耳旁低语了一番,陈县令沉吟了片刻道:“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法子,便依贤生说的试试罢。” 这件事上陈县令也是受害者,他虽然吃的肉不多但也上吐下泻,一夜跑茅房好几回。 于公于私他都想揪出真凶。 至于宁修...... 陈县令对他的印象已经悄然改观。少年处理问题的方法十分成熟,远超同龄人。 陈县令与宁修并无深仇大恨,若是能够收用此人对陈县令也是一大助力。 短短一个时辰,宁修就改变了局势,现在一切都是朝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现在要做的就是下好鱼饵,等鱼儿上钩了。 ...... ...... “都让一让,让一让啊。县尊大人有令,公开招募县衙肉品供应商。凡在江陵县衙报备的肉铺都可以参加报名,报名者送肉样至衙门,县衙将对各家肉样进行比对,选择最优者作为县衙肉品供应商。” 一名衙役手持铜锣一边敲着一边高喊通告。他的任务是将信息传达给本坊的三间肉铺。 县衙一共派出二十多名衙役,每人分管一坊,这样可以做到全面覆盖城中所有里坊,将每一个肉铺通知到,不会有任何的遗漏。 “听说了吗,县衙要公开招募肉食供应商呢。” “这是为啥?县令大人直接点选一家不就行了。反正都是肉食,都有多大分别?搞出这么大的动静,真是有意思。” “你还没听说吧?县衙上次购置的肉食有问题,官老爷们吃后一个个上吐下泻,狼狈不堪。县尊大怒,下令拘捕肉铺掌柜的同时便起了公开招募肉食供应商的心思。” “啊,给官老爷供肉是多好的事情啊,怎么还敢有人用劣肉?这货脑袋不是被门夹了吧。” “谁说不是呢,这事情确实太反常了。屠夫宁在江陵城也算是一块金字招牌了,怎么会出这样的纰漏。” “该不会是被人使了坏吧?这年头得红眼病的人可不少。见人家屠夫宁赚到银钱了就想着下黑脚使绊子。” “这可不能乱说啊。屠夫宁是江陵城屠户界的扛把子,他一动还不得全乱了。” “嘿嘿,有心人就盼着出乱子呢。你看着吧,现在少不了浑水摸鱼的人。” 江陵城中一共有肉铺二十七家,散落在十六个里坊中。 在县衙将招募肉食供应商的消息放出后,几乎所有肉铺都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番。 这可是一份大单,真要是搭上了县衙这条线,以后便不愁吃喝了。说不准还能一跃成为江陵城中肉铺的扛把子,抖一抖威风。 毕竟屠夫宁犯了事已经被捕至大牢,现在就看谁家能脱颖而出代替屠夫宁的地位了。 他们纷纷拿出自家质量最好最新鲜的肉品呈送到县衙让官老爷们品评。 在最后的结果出来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数。 所有的屠户都瑟瑟发抖,有的甚至整夜睡不好觉。 对于他们来说这是改变命运的一次绝佳机会,谁能够胜出,谁就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而与此同时,在县衙之中吏目们正在对送来的肉品进行清点。 无一例外的,这些肉样都十分新鲜,质地都很好。 最终由一名姓张的吏目将结果汇报给县尊大人。 “启禀县尊,城中二十七家肉铺,一共有二十五家送来了肉样,品质皆是不错。其中吴家、刘家的口感、外观俱佳。” 陈县令皱眉道:“你方才说一共有二十五家送来肉样?宁恭如今在牢中羁押,宁记肉铺自然不会送肉样来。可还有一家呢,为什么也不送肉样来?难道他看不起本县吗?” “这......” 张吏目直是冷汗直流。他把工夫都花在品尝肉样上,谁知县尊大人根本就不关心肉样的好坏。县尊大人只想知道那家肉铺为何不参与竞争。 这就有些尴尬了。 “这家肉铺是城东韩家的,也没有什么名气,大概是怕竞争不过别家吧。” 张吏目如是解释道。 “不。” 陈县令推了推手道:“绝不会这么简单。依本官看他这是心虚!” 陈县令能够做出如此判断当然不是因为他英明,而是宁修提前告诉他,一定会有肉铺不去参加竞争。 陈县令沉吟片刻冲那张吏目吩咐道:“此事颇为蹊跷,待本县仔细想想再做决断。本县决断之前切莫声张。” “遵命。” 虽然不明白县尊大人这究竟闹得是哪出,张吏目还是毫不犹豫的抱拳退下了。 张吏目方一退下,陈县令便咳嗽一声道:“贤生可以出来了。” 宁修从屏风后施施然走出,面色平和,嘴角泛起一抹笑意。 “县尊,果然如学生所料,这厮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此刻陈县令已经对宁修佩服的五体投地。想不到如此复杂的一个案子让他这么快就破了。 此子小小年纪却有如此谋略,若能施以恩惠将其拉拢到自己这边来,绝对是一件稳赚不赔的买卖。 陈县令是一个标准的政客,比商人更能审时度势。 在他看来只要有利可图,那便值得用心谋划。 至于他之前和宁修的那点小小不愉快,根本就不算个事。 “贤生啊,你这次可是立了大功啊。真如你所说这韩屠户不敢将肉样送来,看来十有八九就是此人掉包了宁记肉铺的肉,以次充好供给县衙的。” 宁修点了点头,奉上一记马屁道:“县尊英明。此人做贼心虚,故而畏畏缩缩,想着不将肉样送来便不会引起注意,谁知这样反而暴露了自己。” “县尊交办买肉的吏员恐怕现在还蒙在鼓里,不知大祸将至呢。” “哼,何刚那个贱役。本官如此信任他,他竟然敢背叛本官。” 陈县令有心将这韩屠户与负责买肉的何吏员一起查办,声色一厉道:“本县这便下令拿下此二人,并将贤生的三叔放出来。” 宁修摇了摇头道:“县尊大可不必着急。虽然县尊已经断定是韩屠户和何吏员勾结,调换肉品,但毕竟没有十足的证据。如此断案恐二人不服。不妨大人先派衙役缉拿韩屠户,单独审问他,就说何吏员已经招认。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 ...... 第五十章 讯问 (感谢书友l599xl,书友宝宝熊猫再次的100币打赏~周一了,新的一周,老坤泣血求推荐票啊,求推荐票,每一票都是对老坤最好的支持...) 陈县令满意的点了点头道:“贤生的意思是分而击之?” 宁修对陈县令的悟性还是很满意的。 陈县令虽然业务水平不怎么样,但对于人心的把握却是不错。 到底是混官场,砸吧砸吧嘴都是深意啊。 宁修赞许道:“县尊所言极是。这何吏目和韩屠户想必也知道偷梁换柱,供给劣肉给县衙是大罪,势必抵死不认。一旦县尊将其二人下狱,二人狱中串供那将很麻烦。” 说到底还是陈县令手头没有足够的证据。一切都是猜测和推论,虽然很合乎情理但那也是猜测。 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二人就可以有充足的空间回旋,心理素质好的话甚至可以跟陈县令耗着,反正陈县令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而如果使用些计谋,分而击之,一定可以诓出些东西来。 到了那时主动权便在陈县令这边,收放自如了。 之所以选择从韩屠户这里入手,是因为其见识少好诓。 换成何刚这样的老吏,表现的稍有漏洞便会被发觉,到时他抵死不认也很难办。 再说何刚毕竟也是衙门中人,对于陈县令最近的举动多少了解一些。 正所谓春江水暖鸭先知,这种情况下指望从何刚口中套出话来难度极大。 但这并不紧要,只要从韩屠户口中套出供词,拍到何刚面前,何刚绝对会感到绝望。 心理防线一旦击溃,再想让这老油条招供就很简单了。 所以切入点的选择很重要。 “好,便依贤生说的办。来人呐!” 陈县令清了清嗓子,立刻便有一干吏抱拳凑了过来。 “你着人去把城东韩家肉铺的掌柜拘来。本县要亲自垂询审讯。” “遵命!” 那干吏倒是干脆一抱拳转身去了。 ...... ...... 韩屠户在店里急得团团转,豆大的汗水顺着额头流下来,晕湿了衣领。 这县衙好端端的叫肉铺们献上肉样是为哪般?当真是为了比对考评,定出新的肉品供应商? 韩屠户不信,一个字都不信。 但不信又能怎么样呢?除了把自己锁在铺子里,暂停营业他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唉,当初真不该黑了心和那何刚合作,将劣肉掉包卖给县衙。 现在好了,赚了银钱不敢花,真是愁煞人也。 “当家的,你别晃了行不行,我都要晕死了。” 妻子韩周氏皱起眉头抱怨了一句,韩屠户立刻找到了发泄点,怒吼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咱家要遭大难了。” 韩周氏平白无故被骂了一句,心里自然不是滋味,便梗着脖子回了一句:“遭大难也是你害得。你要是不贪心掉包那批肉,至于这样战战兢兢的吗?” 见自家婆娘还敢还嘴,韩屠户直是炸了:“好啊,黄脸婆,你倒教训起老子来了。不是老子好吃好喝的供养着你,你现在恐怕在外面吃土呢吧?老子贪心?老子贪心也是为了这个家。你倒是说说老子可曾亏欠过你?” 韩周氏也不相让,骂道:“好你个死鬼,终于说漏嘴了吧。你嫌弃我是黄脸婆?你可知这个黄脸婆给你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你可知这个黄脸婆为了操持家务累得一身病?你现在嫌弃我了?那你休了我啊,快休了我啊!” 韩屠户气的浑身发抖,真想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婆娘,便在这时一阵剧烈的敲门声让他怔住。 “开门,快开门!衙门官差拿人讯问,快开门!” 妈呀! 韩屠户扑通一声坐倒在地,只觉得天旋地转。 难道真的东窗事发了? 韩周氏也傻了眼,她方才虽然骂的狠,但那是两口子关起门来骂。 正所谓床头吵架床尾和,夫妻没有隔夜仇。 现在好了,衙门的官差上门拿人,当家的要真被拿去一通拷问下真的招了怎么办? 这可是大罪啊。 一通板子打下来当家的还不得成了废人?他一废不要紧,这个家不就得垮了? 一想到自己真的可能被迫流浪到街头讨饭去,韩周氏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一哭不要紧,外面的官差知道屋内有人,叩门叩的更狠了。 “快开门,官差拿人,还敢拒捕?再不开门,就踹门了!” 见还是没有回应,那些官差心中愠怒,真的开始踹门。 韩家肉铺的大门是门板拼起来的,哪里经得起踹,不多时的工夫便被踹出一个大窟窿来。 四名手持铁链的官差先后进了铺子,不由分说的锁了韩屠户便往外走。 韩周氏大哭道:“当家的,这可如何是好啊。” 韩屠户气的发抖道:“克夫的玩意,克夫的玩意啊。” 却说韩屠户被拿到县衙大牢,径直送入一个单间中。 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陈县令便在一帮随从的簇拥下来到牢房外。 一名杂役搬了一把官帽椅在陈县令身后,陈县令也不犹豫,撩起袍衫下摆便坐了下来。 “你便是城东肉铺的掌柜韩阳?” “正......正是小民。” 韩屠户匍匐在地,颤声回道。 “大胆刁民,竟敢伙同吏目调换肉品以谋差价。你可知你此举险些害出人命?” 陈县令这些话倒不是宁修教的,而是即兴发挥。 他毕竟是七品知县,在上官面前自然得忍让陪笑,但面对这些贱民却可以毫无顾忌的抖官威。 “青天大老爷,小民冤枉啊。” 韩屠户虽然没什么见识也知道这种事情抵死不能认罪,当即喊起冤来。 陈县令冷笑一声道:“好个刁民死到临头也不招认吗?来人呐拿何刚的供词给他看。” 当即便有一狱卒拿着一张按了手印的供词走到韩屠户面前。 韩屠户哪里识字,见到密密麻麻一张供词只觉得天旋地转。虽然他不识字,但供词上的鲜红手印他却看的分明。 何吏目真的招了吗? “你可以不招,但拒不认罪罪加一等。本官有的是办法让你招供,你本已重罪若再加一等便要斩首。但若是现在立即招认,本官会酌情从轻发落。你好好想想吧。” 见韩屠户心里已经松动,陈县令便按照宁修之前的建议开始诓韩屠户。 韩屠户虽然可恶但肯定罪不至死,无论如何判不到斩决,陈县令这么说是为了彻底击溃韩屠户的心理防线,让其招供。 至于那份供词自然是伪造来让韩屠户上套的。 ...... ...... 第五十一章 自挂东南枝 (感谢大家的打赏~今天好多打赏啊~么么哒~) 韩屠户不过就是一个粗鄙屠户,哪里懂得这么多弯弯绕,听到斩首二字,登时吓得面无人色。 他叩头如捣蒜,泣不成声道:“县尊饶命,县尊大老爷饶命啊。草民招供,草民全都招。那何刚找到草民,说要让我帮他掉包一批肉品,给我允诺一成的利。草民当时真的是被猪油蒙了心,这才答应了何刚。草民该死,草民该死......” 陈县令想不到一诓就诓出了真话,心中直是大喜。 “来人呐,把他说的都记下来,叫他按上手印。” 陈县令身边的一名书吏官立刻奋笔疾书,将韩屠户招供的细节全部记录了下来。其间还有稍许润色修改,自不必提。 一名衙役将供词递到韩屠户面前,韩屠户不假思索的咬破了手指按了手印。 陈县令不禁嗤之以鼻。 此子果然就是个粗鄙屠户,连按手印用红泥都不知道...... 拿到了韩屠户的供词,接下来便要提审何刚了。 不过当陈县令派出衙役前去公房拿人时,发现何刚已经吊死在房梁之上。 虽然衙役立刻把何刚放了下来,但何刚显然已经死透,再无抢救的可能。 事到如今,事情已经再清楚不过。 何刚畏罪自杀,已然可以结案。 对于这个结果,宁修还是稍稍有些惊讶的。 毕竟何刚犯得不是死罪,他这一死百了是不是太过冲动了。 不过仔细一想,何刚这么做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何刚的身份是吏目,是衙门公人。这就注定了在量刑时不可能和普通百姓一样。 换句话说,韩屠户最多就是被打一顿板子,罚些银钱。 可何刚却不然,虽然陈县令不会公然判处他死刑,但私底下的折磨绝不会少。 何刚背叛了衙门,背叛了陈县令,那么就会被当做一个叛徒对待。 说到底这是一个人治的社会。 虽然有大明律这样的法律文本作为参照,但统治者的判决更多带有个人意志的成分。 县令虽然品级不高,但在地方上就是土皇帝,对于这些衙门里讨饭吃的公人更是天。 得罪了县令,不死也得掉层皮,更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何刚显然不打算落到这一步,这才毫不犹豫的自缢了。 何吏目自挂东南枝,最高兴的自然当属宁修的三叔宁恭。 陈县令大手一挥,宁恭无罪释放,沉冤得雪之际更是对侄儿感激涕零。 他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够成功获释多亏了侄儿的努力。 以往对二房的轻视、敌视在这一刻一扫而空。 宁恭抱着宁修一阵痛哭,倒是把宁修弄得好不尴尬。 两个男人就这么在县衙大牢前抱着,很容易让人想偏啊...... “咳咳,三叔咱们回家里再哭成不?这么多人看着呢。” 宁修这句话可把宁恭逗乐了。 他一把推开侄子,笑骂道:“怎么,三叔哭两声好不成吗?这就开始嫌弃了?” 宁修耸了耸肩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侄儿理解三叔。” 宁恭感慨道:“经此一事后,三叔我也是想明白了。衙门的单能不接就不接,这里面太多的弯弯绕啊,三叔这样的被卖了还在替别人数钱呢。” “话也不能这么说,三叔这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这才被人坑了,背了黑锅。” 要想在大明发家致富,想完全绕开官府是不可能的。 甚至,要有一定的官家背景才能够真正做大。 看看那些豪商巨贾吧,哪个不是背景深厚?便是宁修,不也靠上了孙悟范这颗大树了吗? 官商官商,官中有商,商中有官,官亦是商,商亦是官。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难分彼此。 不过三叔显然是不明白这个道理的。这样也好,明白的越多陷的越深,三叔这样简简单单的也挺好。 ...... ...... 宁修和三叔刚回到宁记肉铺,三嫂宁郑氏立刻迎了出来。 自打当家的被拘捕入狱,她便一直待在铺子外面,期盼等到宁恭回来。 可她等啊等啊两眼望穿也没等到丈夫回来。 这下好了,三郎去了一趟衙门便被当家的救了回来,这日子终于又能过下去了。 宁恭急着进铺子却被宁郑氏拦住。 “当家的别急啊,你刚从大狱出来,沾了一身的晦气,就这么进屋不吉利。” 宁恭愣了愣道:“那怎么办?” 宁郑氏眼睛转了转道:“我这便拿个火盆去,当家的从火盆迈过去,便把晦气全除去了。” 宁恭点了点头道:“那你快去吧,我可饿死了,牢里那饭菜真不是人吃的。” 宁郑氏便返回铺子里取了一个火盆来。大夏天的没有炭烧,她便取了一些纸来用火折子引燃。反正图的是一个效果,具体用啥都无所谓。 宁恭深吸了一口气从火盆上迈了过去,宁郑氏激动的哭道:“都过去了,这霉运都散了。” 把丈夫和侄儿让进了屋,宁郑氏又想起了什么:“当家的,你这身衣服赶快脱下来,从牢里带出来的不吉利,赶快烧了。” 宁恭皱眉道:“好好的一件衣服便烧了,怪可惜的。” “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这可关系着气运哩,当家的便听我一声劝吧。” 宁恭不想和妻子争论便笑着脱下了衣服,递给宁郑氏:“你想咋弄咋弄吧,不过快点给我做点饭吃,真要饿死了。” “哎,哎。” 宁郑氏一把夺过衣服丢入火盆,看着衣服烧成灰烬,她才放心的转身钻进了灶房。 “三郎啊,这回可真是多亏了你啊。以后有需要三叔的地方尽管说,三叔要是有半个不字,就不是男人。” 宁恭拍着胸脯作起保来,宁修知道他这话是真心的,便笑了笑道:“都是一家人,三叔说这话见外了不是?不过呢,侄儿确实有一事相求。我爹现在开了个肥皂作坊,需要从三叔这里采买大量的碎肉、骨头,三叔给个优惠价如何?” 随着肥皂扩产,需要的油脂大增,这便需要大量购入碎肉、骨头。 需求量这么大,再用给工人熬肉汤的理由肯定不行了。 再加上经此一事后三叔对自己,对二房彻底改观,宁修也不必再把制作肥皂需要碎肉、骨头做原材料的事瞒着三叔了。 ...... ...... 第五十二章 一份大单 (感谢书友宝宝熊猫再次的100币打赏~) 对宁修来说,三叔这件事确实算个意外。 但意外有意外的好处,宁修不但借此和三叔修复了关系,还让陈县令对他刮目相看。 以正常的逻辑来看,陈县令应该是和宁修有小芥蒂的。不过这次宁修帮陈县令火速破案,让陈县令对他的看法悄然改变。 宁修也隐隐对陈县令表达了敬意,相信陈县令不会不明白。 政客和泼妇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不要脸。 区别是泼妇骂完街拍拍屁股就走了,政客骂完人却能忝着脸跟你继续合作,亲密无间仿佛多年挚友。 所以从这个角度看政客比泼妇还不要脸,但也正因如此他们能走向更高的阶层。 陈县令是一个深谙权术的标准政客,在得知宁修的背景后肯定是期望和平相处的。无非是因为卢家砸店一案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经过宁修各种暗示,想必这一点早已不是问题,陈县令甚至有可能在某些重要场合主动给宁修机会表现,借以示好。 宁修要做的就是做好自己,像以前一样。 至于卢家宁修相信一定会有报复,不是对小伯爷就是对自己。他们绝不会咽下这口气。 但那又如何,两世为人宁修从没有怕过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甚好怕的。 却说宁修离开三叔家中,返回自家新宅。 一进宅子,新雇的管家刘庐便凑过来道:“少爷,有一位从武昌来的孙公子找您,现在正在花厅歇着呢。您看?” 宁修愣了愣,武昌来的孙公子?莫不是孙悟范吧? “哦,我知道了。” 宁修迈开步子朝花厅而去,花厅在外院靠北的位置,与内院仅隔一道垂花墙。 宁修推门而入,见孙悟范一边抖腿,一边抓起酥糕往嘴里塞,那样子还真是绝了。 “咳咳,孙兄别来无恙啊。” 死胖子吃起糕点来这么猛,宁修不禁有些心疼。看来以后在花厅备下的瓜果点心得限量,不然要是遇到孙悟范这样的极品吃货,那还不得被吃破产了? “哈哈,宁小哥气色不错啊。最近银子怕是没少赚吧?我可听说了,你现在不仅做手抓饼生意,还开起酒楼了。对了,那肥皂怕也出自你的手笔吧?” 死胖子擦了擦嘴角的饼皮,挤了挤眼睛道:“你放心,愚兄来不是来催债的。咱们说好了,剩下的一千五百两银子从分红里扣,现在应该还没扣完呢。” 宁修一脸黑线,这死胖子还真是有气场啊,三两句便反客为主,反倒把自己噎的没话说了。 “孙兄说笑了。孙兄的为人小弟还是清楚的。孙兄岂会为了区区蝇头小利伤了你我二人兄弟之情呢?” “哈哈哈,有趣,有趣。知我者宁修也。” 孙悟范三步并作两步走向前来,拍了拍宁修的肩膀道:“宁小哥,我这次来是给你指一个发财的明路的。” 不知死胖子是不是过于兴奋,脸上的肥肉一阵乱颤,宁修尴尬癌都犯了,咳嗽一声道:“孙兄也没年长我太多,小哥小哥叫着不太合适吧,不如换个称呼。” 孙悟范微微一怔,旋即大笑:“好,好啊。宁小哥这个称呼确实不太合适,不如我便叫你贤弟吧?如何,宁贤弟?” 宁修无奈笑道:“听起来舒服多了。” “宁贤弟,你知道咱大明朝做什么买卖最赚钱吗?” 孙悟饭凑到宁修耳边,故作高深的问道。 宁修想了想,淡淡答道:“无非盐铁生意。” 孙悟范撇了撇嘴:“这两样当然赚钱,不过都很难上手。生铁生意就不用说了,那是朝廷严格控制的,民间不得接触。即便是贩盐那也是在官府的眼皮子底下拿盐引去指定的地方卖,有诸多限制。咦,宁贤弟不会是起了贩盐的心思了吧?听我一句劝,还是趁早死了这个心吧。” 宁修耸了耸肩道:“我不过就那么一说,孙兄说了那么多,我连插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孙悟饭尴尬的挠了挠头道:“哈哈,你说,你说。” “除了盐铁,最赚钱的当属丝绸、瓷器生意。”宁修顿了顿道:“不过这两样都需要极大的资本运作,眼下小弟显然没有这个资本。” 孙悟范眼皮跳了跳,心道这宁修胃口还真是大,看上的不是盐铁生意,便是丝绸、瓷器。这些东西固然好,但无数人盯着,一个新人想要染指怕是比登天还难。 “除去这些呢?宁贤弟就没有别的想法?” 宁修现在真恨不得一掌拍过去,这死胖子到底是什么毛病,难道非要听他亲口说出? 他又不是死胖子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 孙悟范见宁修陷入沉默,不由得得意道:“让为兄告诉你吧,除了这些,最赚钱的便是盖房子。” “盖?盖房子?” 宁修显然也对这个答案很惊讶。 他不是没有想过搞房地产,可问题是现在是十六世纪的大明,房子再盖也就是横向扩展,盖不了小高层有什么利润空间可言? “对,就是盖房子。准确的说是给权贵们盖房子。寻常的宅子盖起来能用几个钱?怕是还没有宁贤弟酒楼一天的流水多吧?” 孙悟范搓了搓手掌,眼神中射出两道贪婪的光彩。 “但是权贵们的宅子就不同了。别管他们是修建正宅还是别业,都会用最好的料,规模也不是寻常百姓能比的。一单下来少说也有上千两可赚。最重要的是,可以借此和这些权贵处好关系。” “呃......” 宁修只觉得一阵眩晕,主动问道:“难道孙兄已经有了路子?” 孙悟范拍了拍胸脯道:“那是自然。以我孙家在湖广的资源,什么单子接不到。实话告诉贤弟,为兄这次从武昌府赶来就是为了接一份大单?” “有多大?” 宁修也有些好奇了。 孙悟范朝头顶指了指:“顶天的大单。朝廷降旨,要复辽藩,命广元王继嗣辽系,这已被查封的辽王府需要全面修缮。为兄指的大单便是这个。” “啧啧,那小弟便要恭喜孙兄了。” ...... ...... 第五十三章 舍命陪胖子 (感谢书友l599xl再次的100币打赏~) 孙悟范推了推手道:“你别光恭喜我啊,为兄我像是吃独食的人吗?咱们是兄弟,自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了。” 宁修眨眨眼睛道:“孙兄的意思是,要和小弟合作接下此单?” “那是自然了。我这次特地从武昌赶回便是为了此事。” 孙悟范左右环视了一番,这才压低了声音道:“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故而能接单的都是有背景的人物,说老实的要不是懋修兄相助,为兄也不敢保证一定可以拿到此单。” “懋修兄?他也知道此事?” 孙悟范翻了一记白眼道:“你可知是谁奏请陛下,请复辽藩的?就是张阁老啊。懋修若是不知,天下怕是没人知道了。” 啧啧,这个消息还真是够劲爆...... 宁修前世读过许多野史读物,里面把张居正和末代辽王的恩怨描绘的绘声绘色。甚至把废除辽王的幕后推手推断为张居正。 对此宁修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辽王和张居正有恩怨不假,说张居正嫉恨辽王也在情理之中。 但要说张居正构陷辽王谋反,请旨穆宗废除辽藩,那绝对是扯淡。 那时的张居正在内阁中最多也就是个三把手,怎么可能有能量做到这些? 宁修相信,张居正一定是个背锅侠。 辽王或许真的有不臣之心,穆宗也对这位辽王不甚满意,这才弄出个谋反的借口除去其封国。张居正成了背锅侠,自然心里不舒服。 穆宗驾崩,万历继位,帝师张先生自然急于扔掉这口黑锅。 这从朝廷请广元王兼任辽府宗理一事就可以看出。 如果张居正真的要将辽王一系尽数除去,为何还会留着辽系血脉广元王?为何还会让其兼任辽府宗理? 宁修相信,张居正也在犹豫。一方面他急于甩掉黑锅,一方面他又怕此举引来更多的猜疑。 在原本的历史中,辽国复藩是南明的事情了,但广元王一脉确实是一直兼任辽府宗理的。 至于为何在这个时空发生了变化,恐怕也只能用蝴蝶效应来解释了。 宁修的到来,宁修对张居正说的那一番话对历史的发展产生了连锁反应。虽然不见得是直接,但一环扣一环最终得到了这个结果。 换句话说,张居正做出了一个和原本历史完全不同的选择。 想想还有些刺激...... 话说回来,宁修又不是八婆,对于张居正和辽王一系的恩怨没有多大兴趣。 他现在关心的是这个浩大的辽王府修缮工程。 辽王被废是隆庆年间的事,一转眼已经过了十余年,辽王府一直是被查封的状态,难免荒芜破败。 广元王继承辽王爵位后,肯定不能住这么破败的王府。 至于其为何不重新修建一个王府,而是选择修缮原本的王府,宁修认为是这位王爷急于向张居正示好。 要知道晚明的朝廷财政很不健康,国库里常常只有几十万两银子。 而修建王府是需要朝廷拨款的。多的不说,修建一座新王府得几万两银子吧?万历初年的大明朝廷勉强能够做到收支平衡,再拿出这样一笔钱来各个衙门的运转都要陷入停滞状态,可能官员的俸禄都发不出来。 万历皇帝大肆敛财是在万历十年张居正去世之后,那时的朝廷拨付个几万十万两银子易如反掌,可是现在是绝对不行的。 要是广元王不通情理,逼着朝廷拨款修建王府,惹恼了张阁老不说,很可能让整个朝廷的官员对他的观感大大降低。 这是得不偿失的。 如此看来,对原有辽王府进行一番修缮是眼下多方都能接受的结果。 辽王府虽然破败了一些,但毕竟底子雄厚,根基还在,修缮一番最多花个万八千两银子,比重建一座王府开销少多了。 这个广元王还是很懂事的嘛。 “贤弟?宁贤弟?” 见宁修若有所思的样子,孙悟范有些诧异道:“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被吓到了?其实啊这也就是一笔生意,和你开酒楼,卖肥皂是一个道理。无非就是合作的主顾是位王爷,没什么大不了的。” “啊。”宁修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尴尬笑道:“孙兄啊,有你在,小弟便没什么可怕的。不过小弟有个疑问,这盖房子的事情孙兄怎么会想到小弟?” 也不怪宁修疑惑,他做肥皂,开酒楼,可和房地产八竿子打不着啊。 “嘿嘿,看人不能光看表面嘛。从看到宁贤弟的第一眼起,愚兄就知道你定非鼠辈。盖房子怎么了?以宁贤弟的手段,肯定比那些所谓的专业人士厉害多了。” 孙悟范搓了搓手掌道:“实话告诉贤弟吧,老哥我可以用关系把这单子接下来。不过人手方面还需要贤弟召集啊。” “......” 听到这里宁修已经明白了。 死胖子这是要空手套白狼啊。 上次合作时宁修就知道死胖子手头没有多少现银。 现在看来,他不光是没钱,连能用的人手都没有多少。 恐怕死胖子穷的只剩下关系了。 但这就是一个关系大过一切的社会。有关系的人就可以稳稳压着没关系的人。 你不服,你酸都是没有用的。 死胖子的老爹是湖广巡抚,在湖广的地界就是一尊大佛。 就是蕃台、臬台都得给他面子。 死胖子能够接到单宁修是一点都不意外的。 不过他接了单再临时找人干活是不是太不讲究了点? 怎么那么像后世的黑包工头啊? “孙兄实在太看得起我了,修缮王府这么大的工程,怎么也得几百人吧?这么多人,小弟从哪里找啊。” 孙悟范有些急了,他一摆手道:“我不管这些,反正这单我接下来了,宁贤弟看着办吧。如果这次我栽了跟头肯定被父亲一番训斥,恐怕今后别的生意也别想做了。” “......” 听这意思,死胖子是要做一次豪赌了? 若是赌输了就放弃经商的计划,若是赌赢了便一飞冲天,成为孙家家族经商派中的重要一员? 好嘛,不成魔不成活,宁修便舍命陪胖子一回! ...... ...... 第五十四章 包工头不是好做的 (感谢书友宝宝熊猫再次的100币打赏~) 死胖子的计划还是很有吸引力的,对于宁修来说这笔买卖赚到的钱倒在其次,若是能够借此机会搭上新辽王的线,那收益绝对匪浅。 二人达成共识后便一齐来到张府,希望能够说服张懋修也加入进来。 可是张三公子的态度很明确,这件事情他最多牵线搭桥,是不会牵扯其中的。 其实站在张懋修的角度考虑一番,这个决定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辽王一案张居正处在漩涡最中央,张阁老想着借这个机会甩掉黑锅,自然不希望再节外生枝。 若是自己的儿子和别人合伙承包了王府的修缮工程,不是等于打张居正的脸吗。 张懋修不参与不要紧,只要死胖子在,宁修就可以安心了。 负责主持王府修缮工程大局的是陈县令,这个有些出乎宁修的意料。 要知道新任荆州知府刚刚到任,照理说应该是府尊大人出这个风头啊。 莫不是知府大人新官到任,人生地不熟,这才把这活儿推给了陈县令? 不过这些显然不是宁修要关心的,他和孙悟范前去拜会陈县令,也只是出于一种尊重。 这种王府修缮工程,虽然是朝廷拨款,但是实际上到了地方都是外包工程。 县衙府衙只负责督促工期,具体的工作是不会插手的。 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在这一点上,地方官府还是很有见解的。 陈县令见到宁修和孙悟范走到一起显然也很惊讶。 起初他只是觉得宁修和那些官宦子弟有几分交情,现在看来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连巡抚大人的二公子都主动找到宁修做合伙人,这厮的背景真是深不可测啊。 陈县令现在有些庆幸自己做出和宁修和解的决定。 要是真的和这厮对着干,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啊。 “县尊,晚生有一事不明,这修缮王府的银两难道不是由朝廷一次性拨付吗?” 陈县令摇了摇头道:“贤生有所不知,朝廷只是拨付了一万两银子,但这些钱用来修缮王府肯定不够。故而地方上会筹集一些银钱,大约在两万两,用于王府的修缮工作。” 听到这里,宁修大概明白了。 朝廷拨付的那一万两银子陈县令是没有什么权力过问的,最多是过一下手。 至于地方筹措的这两万两银子,就有很多说道了。 可以从荆州府给朝廷的税银中扣除,也可以另立名目收税。 总之,只要荆州府在这块做的不是太过分,朝廷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怪不得陈县令表现的如此兴奋,他作为王府修缮工程的负责人,地方筹措的银两全部由其负责,想贪墨的话岂不是易如反掌? 不过这些不是宁修要考虑的事情。陈县令贪与不贪,都会筹措一大笔银子用于王府修缮,宁修只要拿钱干活就是了。多余的事情无需过问。 一旁的孙悟范哈哈笑道:“原来宁贤弟和县尊大人认识呢,我还想着帮你引荐一番。现在看来,倒是多此一举了。” 陈县令连忙摆手道:“孙公子这话说的,若是没有孙公子作引荐,本县也不会把王府修缮的工程交给宁贤生啊。孙公子的作用举足轻重,举足轻重啊。” 宁修不禁一阵腹诽,瞧知县大人那一脸谄媚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孙悟范是钦差呢。 权贵子弟就是爽啊。 朝廷邸报已发,广元王也晋封为辽王,辽王府的修缮事宜正式提上了日程。 陈县令也不敢托大,转过头来咳嗽了一声道:“虽然有孙公子的引荐,不过本县有一句话还是要说在前面,宁贤生务必要在三个月内将王府修缮完毕。不然,本县和府尊大人都无法向朝廷交代。” 陈县令这话说的很明白了,上面给我限定了工期,我便得把压力给到你。按时完成工程自然最好,完成不了大家一起吃挂落,谁也别想跑。 “县尊大人且放心,晚生一定与孙公子竭诚合作,尽快完成王府修缮事宜。” 宁修冲陈县令抱了抱拳,如是说道。 他这句话意思也很明白,别往我一个人身上甩锅,孙悟范也是工程承揽人,真出现工期延误的事情,大家一起担责任。 陈县令一拳打过去被宁修一个太极巧妙化解,好不尴尬,打了个哈哈道:“恩,如此就好。” 陈县令要留二人在县衙用顿便饭,孙悟范却找了个借口推脱掉了。 陈县令无奈,若是换了别人这么不给他面子早就命衙役叉出去了。 偏偏这个拂他面子的是巡抚大人的二公子,也只能由他去了。 宁修和孙悟范出了县衙便马不停蹄的去到城中最大的牙行惠善行打听消息,如此大的工程至少需要雇佣几百人,仅靠宁府的工人肯定不够,还需要牙行这样的专业机构提供帮助。 待说明来意后,那牙行伙计也是吃了一惊。 “公子一次要雇佣如此多的人,恐怕不那么容易啊。” 宁修心道看来在大明朝想当包工头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偏偏死胖子把活儿揽了下来,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佣金的事情好说,只要你能帮我找到足够的工人,我可以一次性支付给你。” “这......” 那伙计面露难色道:“公子怕是误会了。做我们这行的,哪有嫌钱多的道理。送上门的单子,我们自然是想做的,可一行有一行的规矩。我们牙行只接散单,像这样大的包单我们是不做的。公子还是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孙悟范一听有些急了。 “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你们不做?你们不做还开什么牙行,难道是挂羊头卖狗肉吗?” 孙悟范终于显露出了纨绔本色,挤眉瞪眼一副要吃人的架势。 “公子爷为难小的也没有用啊。小的也是混口饭吃的,实在帮不上两位公子爷的忙啊。要不两位去城南易春坊那边看看?” “易春坊?” 孙悟范皱眉道:“那是什么地方?” “那里是城中力棒的聚集地,都是卖苦力气的。两位公子去看看也许会有惊喜。” ...... ...... 第五十五章 力棒的救星 (感谢书友l599xl再次的100币打赏~) 力棒? 大概就是卖苦力气的人吧? 对此,宁修倒是有些好奇。明代也有如此大规模的打工者聚集地? 既然这个牙行伙计如是说,倒是真可以去看看。反正看看又没有什么损失。 宁修这便和孙悟范一起前往城南易春坊。 一进坊门,便是一股浓烈的酸臭味。 只见低矮破败的瓦房外满是盘腿坐着的壮年汉子。他们身上穿着破旧不堪满是补丁的短打,神情萎靡双眼无神。 孙悟范扯了扯宁修的衣角,压低声音道:“宁贤弟,我们来这里干什么,这些人也能雇佣做工吗?” 宁修其实心里也有些打鼓。怪不得牙行的伙计都不愿意帮这些人拉活儿赚佣金,他们也太贫穷了些...... 虽然佣金是雇主出的,但跟这些人打交道或许牙行觉得面上无光吧。 “既然来了,总该要试一试吧。你别看这些人穿着破烂,真要有机会赚钱,他们会比其他人更卖力气的。” 孙悟范撇了撇嘴道:“到时你出面,我可不想被一群饿狼盯着。” 宁修心中腹诽,这么一只‘肥羊’出现在饿狼面前,确实应该有危机感才是。 二人往易春坊正中走去,两旁的力棒越来越多。 一个穿着稍显干净体面的男子主动凑了过来,恭敬的问道:“两位公子可是来雇工的?我们这里的弟兄都是最实在的,做一天工只要二十文钱。” 这男子生着一张国字脸,星眉剑目英武不凡,与身旁的邋遢同行格格不入。 宁修心道这人应该就是工头之类的人物了,大量雇工肯定要和他打交道。 稍稍整理了番措辞,宁修朗声道:“不错,我们是来这里招工的,不过我要先了解一下你们的身份。” 毕竟是修缮王府这样的大工程,宁修总不能随便雇些工人来。不然万一发生什么恶性事件,这个锅他可背不起。 “我们原先都是在码头做工的。因为这两个月码头一直没有大单,便只能来城里接单。若是公子能够包下我们一个月,价钱方面我们还可以再做些让步。” 那工头以为宁修是想要压价,咬了咬牙如是说道。 原来是码头的搬运工! 宁修这下放心了。 荆州地处水陆要冲,往来船只无数,货船自然也很多。 装卸货物需要大量的人手,这便养活了许多码头搬运工。 可码头并不是全年都有活儿的。一年当中七、八两个月因为天气炎热,便是货船都很少航行,活儿也就少了许多。 这些码头的工人没了活儿便得进城谋生计,易春坊便是他们的聚集地。 换句话说,这真是被宁修赶上了。 等到了九月,他再想雇佣这么多的工人便得出更高的价格。现在处于雇工价格的最低点。 “宁某可以向你们保证,最少可以保证你们干满八月。至于工钱,宁某可以给你们开出一人一天二十五文的价格,并包三餐。” “啥?宁公子不是在说笑吧?一天二十五文,还包三餐?” 别人都是砍价,这位公子倒好竟然主动提价。提价不说,还要给雇工包三餐。这岂不是说一天二十五文的工钱都能攒下来了?一天二十五文,一个月就是七百五十文。虽然比起在码头上做工还是少赚了一些,但在没有大量货船航行的七八月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怎么,你不愿意?” 宁修眉头微微皱起。 他开的这个价格的很公道了,若是这工头不愿意他也只能再去找旁人了。 “不是,当然不是。我们愿意,宁公子开出的这个价格很有诚意。” 工头欣喜若狂,连忙点头应道。 “很好,这位......” “呃,鄙人姓吴,单字一个宏字。” “哦,吴工头,宁某有一句话说在前面。宁某包下你们,那么在八月工期内你们便不能去接别的单子,必须全心全意的替我做工。八月之后,若有需要宁某也可以优先续期,不过会给你们张薪一成。你们看如何?” “这......” 吴宏有些犹豫。 七八月份是往来货船的淡季,码头上基本没有什么活儿。故而大伙儿都到江陵城里做散工。 可从九月起码头上的活儿便多了起来,他们也可以返回码头继续装卸货物。 在码头做工肯定是要比在城里做工赚的多的。 哪怕这位宁公子给他们加一成的工钱,那也就是一天不到三十文,比起码头来还是稍稍逊色的。 不过宁公子只说有延期的可能,却没说一定延期,兴许他只是为了保险起见呢? 假使他们拒绝了宁公子,当然可以保证九月去码头赚更多的钱,但八月就得面临无活儿可做的窘境。 也许偶尔会有些零单,但却是饥一顿饱一顿,比起做整工可是差远了。 宁修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在他看来,不出意外王府的修缮工程一个月左右就可以完成,毕竟没有太大的主体工程。但为了以防万一,他想给雇工们签订合约时加入一条优先续约权,这样可以保证雇工们将王府修缮工程做完再离开。 不然万一到了九月工期还没有完成,他们却急着返回码头撂挑子不干了,宁修不但得临时找人,工程也会陷入停滞。 吴宏思忖了片刻,冲宁修抱拳道:“我答应宁公子。如果到九月宁公子的活儿还没有做完,我们愿意继续给宁公子做工。” 宁修对他这么快给出答复颇是惊讶,和声道:“你不要跟他们商量商量吗?这么大的事情你一人就能做主?” 吴宏嘿嘿笑道:“吴某虽然没啥本事,但在弟兄们中还有几分声望,他们都听吴某的。宁公子就放心好了。” 宁修点了点头。 吴宏应该类似于大哥大那种角色,众人都服他。 若是宁修再质疑吴宏便是有些瞧不起人了。 “好,那我们便把合约签了,最快明日你们便可以开始做工了。” 吴宏闻言大喜。 他们中有些人已经连着几天没有做工了,饿的前心贴后背。早一天开始做工便能早一天拿到银钱,还能吃上免费的三顿饭。这宁公子真是他们的救星啊。 ...... ...... 第五十六章 修缮王府 (ps:兄弟们推荐票不要停啊,拿来砸死我吧。) 八月初一,是辽王府修缮工程开始的日子。 宁修与孙悟范带着几百名工人来到辽王府前,在衙役的指挥下开始对王府外墙、殿阁、水榭、歌台进行全面修缮。有的小修小补即可,有的则需要全面翻新。 毕竟辽王府已经查封了十几年,这么长时间无人居住,难免破败。 再加上破窗效应,越是残破的东西越容易激发人们心底的恶念,对其造成更严重的破坏。 现在的辽王府空有骨架,衬里已经残破不堪,急需大修。 宁修都怀疑三万两银子都投进去够不够用,没准朝廷和地方还得追加银两。 藩王宗室真的是一群饮血吸髓的寄生虫,他们不事劳作却可以拥有大量的财富,侵占土地,欺男霸女,弄得地方鸡犬不宁。 偏偏这些金枝玉叶,天潢贵胄还说不得碰不得,地方财政的一大半都能拿出奉养他们。 大明的衰败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些宗亲王孙。 不过宁修现在显然不应该考虑这些问题,他要做的就是尽快完成王府的修缮工程,给陈县令一个交代,给新辽王一个交待。 宁修正自指挥着雇工们粉刷墙壁,一个王府管事模样的人走了过来,竖起一只兰花指,咯咯笑道:“这位就是宁修宁公子吧,辽王殿下说了,修缮工程需要在三个月内完成,应该没有问题吧?” 说到底,辽王本身也无法决定谁来承包这个工程。但工程既已外包,作为王府的主人,辽王还是可以催一催工期的。 宁修打量了这名管事一番,只见他五短身材,淡眉细目,鼻梁矮塌,下颌无须...... 加上那暧昧飘忽的眼神,竖起的兰花指,乖乖这厮该不会是一个太监吧? “这位贵人怎么称呼?” “哈哈,咱家姓苗,单字一个惠字。可当不起贵人二字。” 那太监倒也爽快,毫不犹豫的吐出了身份。 果然是太监! 别管是亲王还是郡王,王府内都会有大量的太监。看样子这苗太监应该在新辽王身边的时间不短,估计在这位王爷还是广元王时就是心腹了。 对这样掌权的太监自然不能得罪,宁修笑了笑从钱袋摸出一锭五十两的银子,放到苗太监的手中。 “苗公公,初次见面,一点心意。” 苗太监嘴角抽了抽,显然有些激动。 五十两的银子绝对不算少,别看他是王府管事,可广元王毕竟是郡王能捞钱的地方不多。王府上下过的还稍稍有些拮据。 虽然王爷现在被加封为亲王,整个王府的日子都跟着好了起来,可那也有个过程。比起未来可能的好处,摸到现银的感觉当然更好。 “呀,宁公子实在是太客气了。” 虽然如是说着,苗太监却一把将银子塞入袖中,笑吟吟的说道:“其实呢,说是三个月的限期,也没有那么严格的。辽王殿下为人很随和,稍稍超期也没有关系。” 宁修心中暗暗慨叹,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对太监来说,金钱更是唯一追求的东西。 这个苗太监看来是辽王殿下派来做监工的,跟他搞好关系今后这一段时间便会少很多麻烦。 其实三个月的工期并不短,和陈县令给他预估的工期差不多。 宁修原本觉得一个月左右就能将王府修缮工程完成,但看到辽王府破败的景状后觉得还是两个月保险一点。 辽王殿下给出三个月的限期,那是绝不会有问题的。 又和苗太监闲聊了几句,苗惠便借口有事要办,抽身离去了。 见苗太监走远,孙悟范撇了撇嘴道:“跟一个死太监那么亲近干嘛?不男不***阳人......” 宁修白了他一眼道:“孙兄还是太年轻啊。你难道没有听过一句话吗?唯女子与太监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孙悟范眼皮跳了跳:“这话怎么听着那么耳熟呢,我书读的少,宁贤弟别骗我。” “我骗孙兄作甚,不过是在圣人之言基础上稍稍改了几个字罢了,不影响理解。” 孙悟范一拍脑门道:“我想起来了,唯孺子与小人难养也!” “孺子......小人。” 宁修差点背过气去,看死胖子认真的样子应该不似开玩笑。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何堂堂巡抚公子放弃科举一心经商了。这厮的脑瓜实在不适合读书啊。 “好吧,别扯这些了。王府修缮不是一天两天完成的,你我兄弟好好去吃一顿。” 孙悟范颇有大哥范儿的拍了拍宁修的肩膀,如是说道。 宁修一听到孙悟范这话,下意识的捂紧钱袋。 虽然他现在发达了,但钱也是辛辛苦苦挣来的,死胖子一顿恨不得吞下一头牛,跟这厮一起吃饭恐怕钱袋要大出血啊。 孙悟范仿佛看出宁修心中所想,尴尬的笑了笑道:“宁贤弟,别这么紧张嘛,今天为兄请客,咱们去吃蘸水面!” 宁修:“......” 罢了,罢了,死胖子能请客便已经不容易了,蘸水面就蘸水面好了。 ...... ...... 卢府,卢家家主卢佑安大发雷霆。 厅堂之内跪着一排瑟瑟发抖的壮汉。 他们都是卢家的家将,半月前被卢佑安派去武昌欲找机会废了小伯爷常封。 但小伯爷被武昌伯关了禁闭,伯爵府又戒备森严,他们徘徊几日难觅机会最终垂头丧气的返回荆州。 卢佑安看着眼前一帮废物就觉得来气,大手一挥道:“滚,都给我滚!” 一干家将纷纷作鸟兽散。 卢佑安胸口急剧起伏,面色涨得通红。 管家卢方一瘸一拐的凑过来道:“老爷,小的有一计可彻底搬倒武昌伯父子。” 卢方被陈县令打了一顿板子,一个月下不了床。现在好不容易养好了伤却是落下了病根,走路一瘸一拐。 他当然对宁修和小伯爷常封怀恨在心,这些时日一直在想报复的办法,终于想出一个妙计来。 “哦,你说说看。” “老爷何不请辽王府的楚先生帮帮忙?” ...... ...... 第五十七章 幕僚楚汪伦 (感谢书友苏子宣的500币打赏,感谢书友l599xl再次的200币打赏,感谢书友宝宝熊猫再次的100币打赏~) “嗯?” 卢佑安闷哼了一声,显然对管家的提议很感兴趣。 卢方见老爷似乎听进去了,便继续道:“王爷对这位楚先生十分信任,王爷不想出面对付这个小伯爷,可若是楚先生在旁边敲敲边鼓,或许情况又不一样了呢。” 卢佑安背负双手踱了几步,一个念头涌上心头。 单纯靠楚先生劝,或许王爷也不会改变主意。但若是借势王爷的大计摆武昌伯父子一道呢? 卢佑安的妹妹是王爷的正妃,卢佑安因此能够得知一些内幕消息。 他知道朱宪爀对张居正十分嫉恨,碍于张居正的权势才表现出驯顺敬仰。 事实上,朱宪爀对张居正一直怀恨在心,认为是张居正逼反了自己的堂兄,导致辽国被废除。 现在张居正当了婊子又想立牌坊,向天子请旨由朱宪爀继任辽藩。 但朱宪爀却并不领情。 他下令暗中搜集张居正的罪证,期待有朝一日可以搬倒张居正,替堂兄报仇,为辽王藩系雪耻。 这个工作已经开展了有一段时间了,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卢佑安也是通过妹妹才得知的。 而负责这一工作的不是别人,就是朱宪爀最信任的幕僚楚汪伦楚先生。 如果能借着这件大事,往武昌伯和张居正身上泼点脏水,岂不是一石二鸟? 唯一的遗憾是这样等得时间会稍稍有点长。 但只要能报仇,卢佑安并不介意稍等一段时间。 思定之后,卢佑安立刻摆手吩咐道:“去楚先生府上。” ...... ...... 作为新辽王朱宪爀最信任的幕僚,楚汪伦并不住在王府,而是独自住在朱宪爀赏赐的一套三进宅子里。 换做一般的幕僚敢有这样的要求早被朱宪爀踢走了。但楚汪伦确实有才华,独得朱宪爀宠幸,可以获得特殊优待。 要论功名,楚汪伦不过是个举人。但他总能给朱宪爀提出许多奇计妙策。 向张居正献礼示好便是楚汪伦的主意。但另一面,此人却在暗中搜集张居正的罪证,准备汇集力量给出大明第一权臣致命一击。 楚汪伦今年四十有二,却是无妻无妾,无儿无女。唯一的喜好是逗弄几只狸猫。 这日他像往常一样熏了一炉香,闭上双目抚着古琴,嘴里哼着青玄的古调。 听得脚步声响起,他的琴声却没有休止的意思,反而越来越宏润。 “楚先生的琴艺又精湛了不少啊。” 卢佑安拊掌轻笑,行至近前盘腿坐了下来。 楚汪伦睁开眼睛,不露喜怒的说道:“卢员外今日怎么想起来寒舍了?” 卢佑安连忙道:“楚先生这是雅舍,哪里寒了?卢某一介俗人,也想沾沾仙气啊。” 楚汪伦摇了摇头道:“什么仙气不仙气的,卢员外是在埋汰楚某呢。” 说着他倒了两杯茶,递给卢佑安一杯道:“卢员外尝尝,自己炒的茶,新鲜。” 卢佑安连忙双手捧过茶杯,对这位朱宪爀身边的首席谋士他是十分的尊敬。 因为他知道此人有着左右王爷意志的能力,讨好了他便等于讨好了王爷。 他将茶杯放至嘴边,呷了一口,闭着眼睛品了一品,赞叹道:“清**气,这茶里透着清**气啊。” 楚汪伦嘴角微微一扯,似笑非笑道:“卢员外来找楚某怕不光是为了听琴饮茶吧?” “嘿嘿,楚先生真是料事如神啊。不错,卢某前来确是有一事相求。” 楚汪伦定定的看着卢佑安也不说话。 卢佑安知道楚先生的脾气,咽了一口吐沫主动道:“是这样的,那武昌伯家的小伯爷伤辱了小儿,实在跋扈的紧。若是不报此仇卢某在江陵城中便抬不起头来。无奈武昌伯府戒备森严,卢某派出的人实在无法得手。卢某便只能来麻烦楚先生了。” 楚汪伦沉吟了片刻道:“这楚某就不明白了。卢员外办不到的事情,卢某怎么就能办到了呢?” 卢佑安苦笑道:“楚先生,谁人不知您有通天之能啊。您只要动动笔杆,还愁写不出一封弹劾武昌伯父子的奏疏吗?” “奏疏当然可以写,但卢员外觉得一封奏疏就能搬倒武昌伯吗?何况这封奏疏以谁的名义写,怎么写?据楚某所知,王爷怕是不想介入这一纷争吧?” 卢佑安深吸了一口气道:“若是武昌伯和张居正勾结,欺压乡里,侵占田地呢?” 楚汪伦眼中闪过一道精光,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这话卢员外也敢随便说吗?” 卢佑安搓了搓手掌道:“卢某相信事在人为,对楚先生来说,做出这样一个局来并非什么难事。” 卢佑安前思后想,觉得只有这个办法最合理。 辽王殿下对张居正恨之入骨,只要是张居正的罪名他肯定愿意搜集。借着弹劾张居正将武昌伯一并弹劾了,便能达到他报仇的目的。 “卢员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谁知卢佑安精心构想的方案被楚汪伦一句话就给否决了。 “张居正权倾朝野,门生故吏满天下。卢员外觉得王爷没有十足的把握会去弹劾张居正吗?” 卢佑安神色一黯。 楚汪伦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辽王殿下想要搬倒张居正,就一定要搜集到一票证据,且一定要够分量,譬如僭越,譬如凌主。 仅仅一个勾结权贵,侵占民田根本伤不到张居正的筋骨。 辽王殿下不傻,是不会仅仅凭此一条就上书弹劾的。 而如果要搜集足够的黑材料弹劾张居正,时间会很长。 卢佑安可以稍稍等待,却不可能一直等下去。 不然岂不是让武昌伯父子一直爽下去? “或许,辽王殿下可以假借他人之手弹劾张贼和武昌伯父子呢?” “辽王殿下在朝中确实有些人脉,但这些都是关键时刻的棋子,岂能轻举妄动。” 楚汪伦依然油盐不进,滴水不漏。 “那么如果是卢某找人出面弹劾呢?只要楚先生把局做成,得到张贼与武昌伯父子合谋侵吞民田的事实,卢某愿意替王爷试探一番,做一回先锋!” ...... ...... 第五十八章 王妃出面 见楚汪伦眼中有了松动的迹象,卢佑安心中大喜。 他赶忙趁热打铁道:“若是楚先生能助卢某一臂之力,卢某愿意赠送一万两白银给楚先生,以示敬意。” 楚汪伦极为贪财。 何况一万两的银子不是小数目,卢佑安肯拿出一万两来足以见得诚意了。 楚汪伦思忖了片刻,点了点头道:“楚某答应你,不过弹劾的奏疏得卢员外自己找人呈上,楚某不会介入。”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 卢佑安现在已经不做奢望,只要楚汪伦肯帮忙就足够了。至于弹劾的事,他还是有一些人脉的。 “那便不打搅楚先生清修了。” 卢佑安了却一桩心事,美滋滋的起身告辞。 楚汪伦也不挽留,静静的看着卢佑安离去。 卢佑安刚刚离开楚宅,管家卢方便跛着一条腿走过来道:“老爷,大事不好了啊。” 卢佑安闻言不禁蹙起眉来。这些日子卢家就像走了霉运,倒霉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怎么又大事不好了? “别慌里慌张的,慢慢说。” “老爷,您可知承担王府修缮工程的是谁?就是宁家和孙家啊。” 听到宁家,卢佑安的眼皮下意识的跳了跳。 “该不会是宁修那小子吧?” “就是此人啊。此人不知怎么搭上了巡抚大人的二公子。县令大人把活儿包给了孙二公子,但实际工作都是由宁家那小子负责的。” 好啊!卢佑安直是要气炸了。 打砸酒楼那件事其实就是宁家小子在背后撺掇,若不是他设局引得卢家和一众官宦子弟尤其是武昌伯长子的矛盾,卢佑安的儿子怎么会被生生阉了...... 现在倒好,这个宁修竟然又勾搭上了巡抚大人的二公子,包下了王府的工程。 卢佑安要是不给宁修点颜色瞧瞧,还怎么在江陵城中抬得起头来? “去王府!” “老爷,不回府了?” “回什么府,直接去王府,老爷我要去拜见王妃!” ...... ...... 卢佑安去的是广元王府。 虽然朱宪爀已经正式被皇帝封为辽王,但因为辽王府还在修缮之中,朱宪爀也只能暂时居住在相对狭小的广元王府。 这倒也没什么,反正对于朱宪爀来说这就是挪个窝而已。辽王的名号才是他最看重的。 朱宪爀和所有宗室王爷一样,亲近女色。 这倒也不能怪他,实在是大明对藩王养猪的政策逼得他们不得不如此。 圈养在城中,没有兵权,除了玩玩女人还能干吗? 朱宪爀的正妃卢氏便是本地望族江陵卢家家主卢佑安的亲妹妹。至于侧妃,有二十余人。 朱宪爀每日最大的乐趣就是选择去哪个妃子房中过夜。 卢氏起初还为此落泪,时间久了也就麻木了。 反正她是正妃,又产下嫡子。将来这王位还是他儿子的。母凭子贵也好,子凭母贵也罢,总之她在王府中的地位无人可撼动。 王爷这日出城狩猎,卢氏一人在屋中绣着荷包打发时间。 忽闻苗太监禀报说兄长前来拜见,卢氏直是大喜。 锁在王府大院时间久了,除了这些太监婢女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卢氏早就憋坏了。 现在兄长主动前来拜访,她终于有个人可以解解闷了。 “快请到偏厅。” 卢氏对着铜镜又是一番梳妆,换了一身最奢华的头面去偏厅与兄长见面。 这套头面是她与王爷大婚的时候穿的,平日里鲜少拿出来穿。 卢佑安被苗惠请到了偏厅,好茶好水的伺候着。 卢氏换了一身头面便挪步而至。 卢佑安连忙起身,欲行叩拜大礼。 卢氏上前一把搀扶住兄长道:“大哥这是做什么?都是一家人,这么见外干嘛?” 照理说,便是一品大员见到藩王、王妃都得行叩拜大礼,不用说卢佑安这区区一白身缙绅了。 但卢氏与兄长感情甚笃,不愿加以繁文缛节也在情理之中。 “草民拜见王妃娘娘。” 虽然免了跪礼,卢佑安还是满满的拱了拱手,做足了礼数。 “大哥,你若还是这般,我可要生气了。” 卢佑安苦笑道:“礼不可废,若是大哥都带头废了礼数,那妹妹可该如何自处啊。” “还是大哥对我好。” 卢氏心中一暖,拉着卢佑安在圈椅上坐下,笑声道:“这是冰酥酪,大哥快尝尝。” 卢佑安推了推手叹声道:“大哥哪里有心情尝这些啊。” 卢氏神色一黯道:“大哥还是为侄儿的事情烦心吧?那常小伯爷确实做得太过分了。” “常小伯爷行恶固然可恶,但背后鼓动之人同样不可饶恕。” “大哥的意思是,有人在背后撺掇常小伯爷行凶?” 卢氏大为惊讶。 “我已经有充足的证据,此人就是宁记酒楼的少东家宁修。” “宁修?便是那个做出肥皂的宁修?” “对,就是此人。常小伯爷能够有如此狠辣的手段,一定是此人在背后鼓动。”卢佑安顿了顿道:“此人现在和巡抚大人的二公子一起接下了辽王府的修缮工程,妹妹恐怕还不知道吧?” “什么?” 卢氏愣了一愣:“竟有此事?” “这厮把常小伯爷推出来,自己却不露破绽。我本以为奈何不了他,谁曾想他却主动送上门来。” 卢佑安猛然跪倒在地道:“妹子,你若心里还有哥哥,还有你那侄儿,还有这个卢家便替哥哥出一次头吧?” 卢氏连忙去扶卢佑安:“大哥,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妹子,你若不答应,我便不起来了。” 卢氏无奈之下,咬了咬嘴唇道:“我都答应大哥。” 卢佑安这才站起身来,攥住卢氏的双手道:“其实也不需要妹子为难,你只需在王爷面前念叨几句,说想要早点住进辽王府里,希望修缮工程在一个月内完成,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好了。” 卢氏大惊:“一个月?一个月怕是绝不可能完成修缮的吧?” 卢佑安冷笑道:“就是要他完不成,我倒要看看延误王府修缮,这个宁修有何下场。” ...... ...... 第五十九章 缩短工期 (感谢书友时千与再次的500币打赏,书友l599xl再次的100币打赏~) 对宁修来说,辽王府修缮工程确实是一个难得的大单。 接下此单赚取的明面收益或许不会很多,但其隐性收益远不是一两千两银子可以比拟的。 辽王殿下毕竟是天潢贵胄,在荆州的地界跺一跺脚大地都得跟着发颤。 与辽王处好关系,对宁修今后的商业发展大有裨益。 何况明眼人都看的出广元王继承辽藩这件事是张阁老在力推的。宁修此时接下王府修缮的工程,等于也是给张阁老长脸。 这两日天一亮宁修便来到辽王府督促雇工们做工。 辽王府实在太大,宁修不得不将三百余名工人分为六组,每组负责王府一部分的修缮。 这样可以将效率最大化,不至于一大帮人聚在一起你一嘴我一嘴。 孙悟范对督工是没啥兴趣的,索性做起了甩手掌柜。 对此宁修倒也没啥意见。反正死胖子就是给他搭了一条线,他也没有真的指望死胖子在工程中起到多大的作用。 只要死胖子不要拖他的后腿他就很满意了。 便在宁修思忖着王府几段坍圮外墙要不要推倒重新修建时,辽王身边的管事太监苗惠又扭着腰肢,甩着魔鬼的步伐来了。 竖起招牌兰花指,苗太监笑了笑道:“宁公子,咱家来给你提个醒,这工期怕是要往前赶一赶了。王爷吩咐,希望在一个月内完成辽王府的修缮工程。” 宁修心中一沉。 这死太监到底靠不靠谱,前脚刚给他送了五十两银子,不帮自己说话就算了,这就开始拆台了? 据宁修所知,辽王殿下是个行事十分低调的人。怎么刚刚一继承辽王爵位,就变了个人似的,一举推翻了自己定下的三个月的工期? 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见宁修的脸色不太好看,苗太监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讪讪笑道:“宁公子莫要见怪,这个咱家也没有办法。王爷突然改了口,咱家也就是传个话。” 辽王殿下突然改口虽然不咋地道,却也挑不出错来。 毕竟这王府是修来给辽王住的,辽王殿下想早些住进王府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这样一来压力就全到了宁修这边。要在一个月内将王府修缮一新,便不能有任何拖延的地方。 “宁某晓得苗公公的难处,宁某会尽力把工期往前赶的。” 苗惠点了点头,对宁修的态度很满意。 跟聪明人交流就是那么轻松愉快,因为他总会站在你的角度考虑问题。 “如此,咱家就不打搅宁公子了。” 说罢,苗惠便转身离去。 宁修送走了苗太监,立刻拨转方向去寻死胖子。 孙悟范此刻正在张家和张懋修闲谈,得知宁修找来愕然道:“宁贤弟不是在辽王府督工呢吗。怎么有空儿回来了?” 张懋修笑骂道:“许你这个甩手掌柜在这里喝茶就不准宁贤弟歇歇脚了?” 孙悟范嘿嘿笑道:“能者多劳嘛。” 二人一齐往书房而去,一进书房见宁修愁眉紧锁,张懋修率先发声道:“宁贤弟,莫不是出什么事了?” 宁修叹了一声道:“辽王殿下不知怎的突然改口,要将工期从三月缩短至一月。王府的管事太监刚刚通知了我,怕是得另想办法了。” 孙悟范呀了一声道:“怎么会这样,一个月要将王府修缮完成难度也太大了吧。” 宁修耸了耸肩道:“别的地方都好说,可坍圮的几段外墙、损毁的一些殿阁都需要用料重新黏合,没有充足的时间可是不行。” “那咋办,辽王殿下急着搬进王府也不能拍脑袋催人吧?” 孙悟范气的腮帮子一鼓一鼓道:“宁贤弟说的不错。别的事情都好说,但黏合这块可是赶不了的。” 明代建筑业应用最广的黏合剂就要数石灰砂浆了。将石灰膏和沙子按照特定的比例混合、搅拌便形成了石灰砂浆。 这玩意的成本很低,但强度也不咋样,一般百姓的宅子外墙大多用石灰砂浆作黏合。 但像城墙、王府外墙这样的重点项目往往在石灰砂浆中混合糯米汁,这样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加大硬度。 更有甚者,会加入蛋清铁砂进一步加大硬度。 但这就有一个很大的问题,从哪儿弄那么多糯米汁、蛋清、铁砂? 这些东西可都不是常备品,要一下子弄一大批过来绝不容易。 而且这种混合黏合剂晾干都要许久,全把精力放在这上面了,其他修缮工作还做不做? 宁修思忖再三,只有祭出必杀——水泥了。 作为化工专业的博士生,制作水泥自然再容易不过。但他一直不想把这项技术提早拿出来。因为这玩意不仅可以用于民用,大明边军同样很需要。 便说沿着九边建的那弯弯绕绕曲曲折折的长城吧,如果用水泥做粘合剂,可以用最快的速度修复坍圮段城墙,且成本也会很低。 再说那些军堡要塞,对坚固性要求很高。水泥的强度硬度可以完美契合。 这玩意一旦推出,万一朝廷眼馋直接把技术收为国有,宁修找谁哭去? 可现在没办法,辽王殿下限定了期限,必须在一月之内将王府修缮完毕。宁修必须得提前把水泥拿出来了。 他之所以来找张懋修和孙悟范便是想让二人动用资源,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制作水泥的原料给他准备好。 宁修自己去找这些东西,花费的时间肯定比两位官宦子弟要多。 “小弟知道一种新型黏合剂的制作方法,不知懋修兄和孙兄能否将原料备齐?” 张懋修本就是热心肠,毫不犹豫的应下了。 孙悟范更不必说,这单子就是他接下的,若是不能按期完工,他也脱不了干系。 “宁贤弟你就快说吧,需要我们去找什么?” 宁修示意二人凑过身来,压低声音道:“我需要大量的石灰石、粘土、石膏。懋修兄和孙兄能够搞到多少就搞到多少。对了,我还需要足够大的窑炉,越大越好。” ...... ...... ps:咳咳大家猜到宁修要干嘛了吗? 第六十章 制作水泥 张懋修点了点头道:“石灰石、石膏和粘土都可以直接去集市上买。” 孙悟范则拍着胸脯道:“窑炉的事情包在我身上。我有个朋友经营瓷器生意,有自己的窑厂,我这便去跟他说一声,把搭建窑炉的师傅叫过来给宁贤弟搭造一个。” 听到这里宁修心中稍定。 原料没有问题,制作水泥便有了底气。 其实水泥的制作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复杂,无外乎就是制备生料,煅烧熟料。 现在江陵市面上有足够多的石灰石原料,石膏、粘土更不必说。 宁修要做的就是尽快制备出生料。 三人各自分头而去,很快孙悟范便将窑厂负责搭窑的老师傅带到宁修的作坊,为其搭建窑炉。窑炉的搭建并不复杂,很快老师傅便将窑炉搭好。 宁修给了他五两银子,那老师傅揣着银子美滋滋的离开了。 与此同时张懋修命府中下人将买到的大量石灰石、粘土、石膏运送到宁修家的肥皂作坊。 看见张府仆人整车整车的卸料,七郎和十郎眼睛都瞪圆了。 “三哥哥,这是干啥啊?他们咋往咱作坊前倒石头、粘土、石膏啊?” 七郎鼓起勇气,上前一步问道。 宁修拍了拍七郎的肩膀笑声道:“这可都是宝贝呢,三哥哥给你们变个戏法。” 说完宁修便指挥自家作坊的雇工将一车车的石灰石、粘土、石膏运到作坊的空地去。 制备生料虽然简单,却是水泥制作的重要一环。 制出的水泥质量如何,很大一部分程度取决于生料够不够均匀。 宁修指挥雇工将大块的石灰石砸碎成半掌大小的小石块,将这些小石块单独堆在一起。 大石头被工人们锤成了一个个小块,宁修还不满意。生料制备过程中,石灰石碎的越小越有利于研磨搅拌。他又命雇工将半掌大小的石块锤成四块,这才开始下一步骤。 小块的石灰石比大块研磨起来容易的多,不过明朝可没有机器,单纯手工研磨,耗费的力气少不了。 好在有磨盘在,把细碎的石灰石混合粘土放在磨盘上,推动研磨能够节省不少气力。 很快生料便磨好了,宁修命令雇工们把生料运到窑炉旁。 烧瓷用的窑炉虽然不是专业的立窑,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已经是宁修的最好选择了。 虽然不知道宁修究竟要做什么,但看着小山般高的粉末,孙悟范觉得很厉害的样子。 “让我猜猜,你这下一步该不会是把这些粉末倒入窑烧吧?” 宁修笑了笑道:“孙兄实在是太睿智了。” 说完宁修冲身旁的雇工高声吩咐。 “快来人取来一些炭块磨成粉,混入这些生料中。” 在大明,烧炭是主要的取暖方式。每家每户都会备一些炭块用来冬天取暖。更不必说有十几名雇工的宁家作坊了。 不多时的工夫雇工找来了一筐的炭块,宁修指挥工人将炭块磨成粉,混合生料后加入适量的水,再一齐倒入窑炉中。 此时的生料已经变成细小的球状,在高温煅烧的过程中更容易反应完全。 将生料全部倒入后,宁修下令封窑。 接下来就是生火煅烧了。 孙悟范看热闹似的在一旁笑着。他们实在不明白把一堆废土送入窑炉能烧出什么来。 宁修却是毫不紧张。 他知道烧瓷的窑炉能达到1200度的高温,有时甚至会达到1400度。这个温度便是熟料烧成的温度。 事实上,碳酸钙在800度到1000度就会分解,更高的温度是保证熟料充分煅烧而已。 在高温煅烧中,碳酸钙分解为氧化钙,并与氧化硅、氧化铝反应,生成铝酸钙、硅酸钙等。 水泥熟料的主要成分是硅酸钙为主的硅酸盐。得到硅酸盐水泥的置备就成功了一大半。 接下来就是等待了。 过了约莫两个时辰,宁修下令开窑。 孙悟范很好奇,凑近去瞧却是被开窑喷出的热浪吓得一蹦三尺高。 “乖乖,这他娘的也太热了吧。” 孙悟范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的盯着窑口。 “把这些熟料再加上石膏放到磨盘上去磨。” 雇工们遵命照做。只不过这一次他们研磨的是经过煅烧的熟料,而不是生料。 等到加入石膏的熟料研磨成细致的粉末,水泥便算做成了。 宁修摸了摸粉状的水泥,满意的点了点头。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宁修冲七郎、十郎道:“取两块砖,一个盆来,三哥哥给你们变戏法。” 七郎、十郎早已看得目瞪口呆,宁修这么一说他们才反应过来,连忙去取来砖块和盆。 宁修把制成的水泥粉末倒入盆中,再灌入清水,用木棍不停的搅拌,很快就得到了糊状的水泥。 接下来他用木棍蘸了一些水泥糊在两块砖头间,不到半个时辰,糊状的水泥便凝结。但这只是初凝,要想完全凝固要大约三个时辰。 宁修冲七郎、十郎和孙悟范道:“过上三个时辰,大家再来看看。” 七郎想要上前去摸黏合的砖块被宁修喝住:“现在水泥还没有完全凝固,不能碰。不然会影响黏合效果的。” 七郎连忙把手缩了回去,就像一头受惊的小鹿。 三个时辰一晃而过。 宁修拉着众人来检验水泥的黏合效果。 此时水泥已经完成终凝,两块砖头完美的贴合在一起。 孙悟范上前用力掰了掰却是完全掰不动,惊叹道:“这玩意比石灰砂浆的效果好多了。石灰砂浆若是不混蛋清、糯米汁塑性很差,即便混了这些也没有水泥的黏合效果好啊。何况,水泥凝固只要三个时辰,大大缩短了等待时间啊。” 对孙悟范和宁修来说,眼下最珍贵的是时间。修缮王府外墙和坍圮破败的殿宇迫在眉睫。 水泥显然比石灰砂浆更适合。 “最重要的是,水泥的造价比混合了糯米汁、铁砂、蛋清的石灰砂浆便宜的多。” 宁修笑着补充道。 “对,对!” 孙悟范兴奋的挥舞着拳头,对他来说成本问题也是需要首先考虑的。 ...... ...... 第六十一章 祭出王炸 (感谢书友苏子宣再次的500币打赏,感谢书友宝宝熊猫再次的100币打赏~) 兴奋过后,孙悟范有些担忧的问道:“宁贤弟,这水泥能够大规模量产吗?” 宁修笑道:“能否量产无非是看原材料和加工条件。原材料就不用说了市面上都可以买到,至于加工条件,最大的制约是窑炉。这口窑炉虽然不大,但煅烧出修缮王府的水泥熟料是没有问题的。” 听宁修如是说,孙悟范总算吃了颗定心丸。 “哈哈,宁贤弟真乃神人也。如此一来我们还怕什么延误工期?一个月内一定能将王府修缮完成。” 孙悟范上前拍了拍宁修的肩膀,压低声音道:“宁贤弟,说实话你这水泥制作的法子是咋得来的?” 宁修一耸肩道:“我若说是做梦时一个白胡子老爷爷托梦给我的,孙兄信不信?” 孙悟范撇了撇嘴道:“有时候真在想你是不是个妖孽。” 宁修赞许的点了点头道:“妖孽这个词我喜欢,带着一股浓浓的羡慕味道。” 孙悟范:“......” “好了,咱俩也别在这里扯淡了,赶快把这第一批水泥拿到王府,叫工人们开始粘合损毁的府墙,殿宇吧。” 二人相视一笑,一起朝辽王府走去。 ...... ...... 宁修和孙悟范带着雇工推着满满一小推车的水泥粉来到王府。 吴宏正在指挥工人们用石灰砂浆粘合砖块,宁修快步上前咳嗽一声道:“宁某给吴工头带来一个惊喜,吴工头要不要看看?” 吴宏闻声转过身来,见宁修身旁的小推车里装着一车灰色粉末,不由得好奇道:“宁公子说的惊喜该不会就是它吧?” 宁修点了点头道:“这东西叫做水泥,是强力粘合剂。一般的外墙使用的是砖块,用水泥粘合效果非常好,且省时省力。” “比石灰砂浆如何?” “天壤之别。” 宁修知道吴宏不会轻易相信,叫人取来一盆水,倒入一些粉状水泥,搅拌均匀后形成浆状。 “这一段坍圮的外墙还没有用石灰砂浆粘合吧?” 宁修挥手点了点道。 “是啊,石灰砂浆一下子粘不过来,得慢慢来。” “你们蘸着水泥先粘这段外墙试试。像我这样用铲子铲一些浆状水泥,均匀的涂抹在墙砖之间。” 宁修来到坍圮的外墙旁,用铲子铲了些水泥耐心的做起了示范。 涂抹水泥的过程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可言,和工人们涂抹石灰砂浆差不太多。 很快,他们便掌握了水泥的使用方法。 宁修让他们每人取了一把铲子,蘸了水泥开始一边搭建一边粘合外墙。 “老吴啊,这玩意真的像宁公子说的那么神?我看和石灰砂浆差不多嘛。” “试一试就知道了。不过看手感可是比石灰砂浆黏的多啊。” “还别说这玩意一会的工夫就开始干了,就是不知道干了之后会怎么样。” “要是干的快,或许我们还能把工期往前赶一赶,这样九月就能去码头接活儿了。” “是啊,早点做完早点完事,你们都干的麻利点,别给老子丢人!” 看着工人们卖力的干着,宁修嘴角泛起了一抹笑意。 这些力棒也希望早点做完工程好在九月赶到码头做工。 宁修和他们的愿望是一致的,这种情况下最能上下一心,效率可以最大化。 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工人们便将一段坍圮的外墙搭好并在每块砖头间仔细均匀的抹好了水泥。 按照宁公子的说法水泥完全凝固要三个时辰。现在已经日落,那就明天早上来做工时再看好了。 宁修叫吴宏把众力棒叫到一起开始训话。 “诸位,辽王殿下重新规定了工期,要王府修缮工作在一个月之内完成。宁某叫来大伙儿便是要嘱咐一句,大家尽全力将修缮工作做好。按期完成对大伙儿和宁某都有好处。若是工期延误,不但宁某要吃挂落,大家也会受到责罚。” 宁修可不是危言耸听。 官府虽然将辽王府的修缮工作外包了出去。但那到底是王府工程,真是出了问题这些工人一个都跑不了。 “如果大家能在一个月内将修缮工程做完,宁某会给大伙儿每人发一两银子做奖励,大伙儿说好不好啊!” “好,当然好啊!” “支持宁公子,我们一定会尽全力做工!” “宁公子对我们实在太好了。不但在我们饿肚子的时候雇佣了我们,还给我们丰厚的酬金。现在还要给我们一两银子的完工奖励。” “不是一定能拿到的,你小子没听宁公子说嘛,要在一个月内完工才能拿到赏钱。” “那又如何。有了这水泥效率将大大提升,将工期缩短至一个月内并不是不可能。宁公子对我们这么好,咱们当然要卖力气干了。上下一心还怕一个月完工不了吗?这钱我胖虎是拿定了!” 宁修见大伙儿热情满满,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他这下算是激发出了众人的热情。干工程最怕混日子,混日子的人多了工程就会拖拖拉拉,这是宁修绝不能接受的。 他把吴宏拉到一边嘱咐道:“找个麻布袋子把水泥装进去,平日里不用的时候把袋口扎紧,注意防潮一定不能被雨淋着。” 吴宏频频点头,一一应道。 等到宁修说完,吴宏挠了挠头道:“宁公子,有一句话吴某不知当讲不当讲。” 宁修笑了笑道:“吴工头但说无妨。” 吴宏感慨道:“这水泥如此厉害,哪里能买到呢?” 宁修咳嗽一声道:“这水泥是宁某特意调制出的,市面上可买不到。” “啊,那原料成本一定很高吧,宁公子为了赶工期也不必这么拼吧?” “这个吴工头就不必操心了。宁某有宁某的考虑,吴工头只要督促弟兄们早日将工程做完就是对宁某最大的支持。” 水泥的造价并不算贵,但宁修却并不打算对吴宏透底。这玩意现在只有宁修会做,属于市场垄断,定价完全由宁修来。若是原料价格透露出去,宁修岂不是反而被动了。 吴宏频频点头。宁公子这是在敲打他呐,不该问的别问,瞧他这张嘴又犯贱了不是? ...... ...... 第六十二章 铺货武昌 有了水泥,宁修的产业模式就变得更加丰富合理。 从利润角度看,整合手抓饼业务后酒楼的利润在一天三十两到五十两之间,遇到包场则会激增到一百两。 肥皂的销售在经过爆炸式增长后趋于平缓,一天的利润在六十两左右。 也就是说,仅仅靠肥皂和酒楼宁修就能一天稳赚一百两。 注意这可是利润而不是流水,宁家现在真真的是日进斗金。 这还不算即将量产的水泥和进入陈酿期的葡萄酒。 前者将会对建筑建造业进行一场革新,宁修也将凭借水泥彻底垄断江陵乃至荆州的新屋建造、旧屋改造工程。 这一块的利润绝不比肥皂和酒楼差,在任何一个时代盖房子都是最赚钱的。 葡萄酒就不用说了。等到半年后宁修就可以将陈酿的葡萄酒推向市场,相信这种新式酒品可以一举俘获官绅公子的心。 宁家发达,最高兴的莫过于宁修的死鬼老爹了。 宁良每日不辞辛劳的在酒楼和肥皂作坊间奔波,一来是为了督促雇工、伙计们干活,二来是为了数钱。 不管是一枚枚的铜钱,还是一锭锭的银子,宁良都会乐此不疲的数着。 当然大明宝钞酒楼和作坊是不收的。到了万历朝这玩意就是一堆废纸,在黑市上和银子的兑换比例超过了一百比一,拿来当厕纸都嫌硬。 宁良记得儿子对他说过,人生最快乐的事情就是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 现在看来,真太他娘的有道理了。 睡觉睡到自然醒宁良是不指望了,他每天要去后厨巡视一番,有些菜品必须亲自掌勺,得早早起身。 但数钱数到手抽筋是绝对可以做到的。 数钱的时候宁良往往会傻笑,不但手会抽筋,有时嘴也会抽筋...... 这日宁良数钱的时候嘴又笑歪了,宁修来到老爹身边咳嗽一声道:“爹,酒楼里还有客人呢,您就不能注意点形象吗?” 宁良一个激灵反应过来,瞪着宁修训斥道:“臭小子,啥时候轮到你来教训老子了?老子摸着银子就想笑,老子乐意。你管得着吗!” 这个,宁修貌似真的管不着...... “不是儿子多嘴,您老人家哈喇子都快流了一地了。” 宁良连忙用手在下巴上胡乱摸了一把,还真是水啦啦的。 “臭小子,你不是在王府督工吗?怎么跑到酒楼来了?这里有你爹你放一百个心,赶快回去吧。” 宁修身子往前一探,凑到老爹耳边压低声音道:“王府修缮工程按部就班的进行,儿子也不用一直盯着。儿子这次回来是有一件大事和爹商量。” “啊?” 宁良就知道臭小子又有鬼主意,清了清嗓子道:“你说吧,别搞得那么玄乎。” “爹,孙公子联系到了武昌的朋友,想要把肥皂引进到武昌卖。儿子来是跟您商量商量。” “把肥皂运到武昌卖?” 宁良是典型的小市民,小富即安的性子,闻言立刻摇头:“有那个必要吗?在荆州卖肥皂赚的钱还不够你花?” “爹,钱这玩意哪有嫌多的道理。再说了开发武昌市场也不全是为了赚钱啊。” “不为了赚钱?那是为了什么?” 宁良见儿子开始说胡话,立刻炸了毛。 “爹您先别激动。您想啊孙公子的父亲是湖广巡抚对不对?” “是啊。” “孙公子家族经商很成功对不对?” “是啊,他们孙家绸缎铺、米行、茶叶、瓷器,什么生意都做,在湖广也算是颇有名气了。” “爹您想过没有,这两者有什么联系?” “联......联系?” 宁良想了片刻,猛的拍了一下脑袋。 “呀,那是因为孙巡抚暗中给了许多方便啊。” 宁修笑道:“是啊。朝中有人好办事,孙家之所以能够日进斗金全因为孙巡抚的缘故。其实朝廷对此早有顾虑,在官员委派时也刻意规定官员不得到原籍所在布政司赴任。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官员的亲戚们往往背井离乡跟着官员来到赴任地经商,这孙家便是这么一个情况。” 树是死的,人是活的。商人本就在各布政司间往来经商,朝廷总不能下令禁止官员的族人经商吧? 何况还是在晚明这个特殊的时代,资本工商业迅猛发展,商人的地位急剧提升。不少朝堂大员就出身于大盐商家,朝廷依赖商税也不敢乱下禁令。 故而便出现一个奇特的景象,官员到哪里赴任亲戚族人便随脚跟到。 官员任期满了调任别处,亲戚族人立刻变卖铺子产业跟着官员一起去新的地方经商。 孙家的情况特殊一些。巡抚并没有固定的任期,孙巡抚就在湖广一口气干了五年。 五年的时间不算短,孙家有这颗大树乘凉产业发展的极为迅猛,是湖广不可小觑的商阀势力。 相反孙巡抚的籍贯老家反而没闹出什么动静,孙家在当地最多就是个地主罢了。 “你是想跟孙家示好,好以后获得照拂?” 宁修点了点头。老爹终于明白了,他的一大番话可算没有白说。 他虽然跟孙悟范合伙儿经营手抓饼,但那最多算是搭上了孙家这条线。要想彻底靠上孙家这棵树便要给到孙家足够多的好处。 宁修决定在肥皂销售上做文章。 在大明要想做到商品全覆盖是很难的,莫说跨省便是跨府运输都需要耗费较大的资本。 想要减少运输成本就需要拥有自己的商队,这点宁修现在显然办不到。 这就是肥皂只能在荆州本地销售而不能铺货到湖广其余府县的原因。 而孙家在湖广经营了五年之久,肯定有自己的商队。靠孙家商队把肥皂运到武昌等地铺货销售,不但可以增加肥皂的知名度也可以赚上不少。 虽然因为多了一级经销商利润要变薄,但总好过没有。 何况宁修就是要让孙家获利,有钱大家赚,孙家才会念着宁修的好,将来有求之时他才好开口。 宁修相信,不管是孙家商队还是孙巡抚,迟早有用的上的时候。 未雨绸缪总归是好的。 ...... ...... 第六十三章 立契卖田 (感谢书友l599xl再次的200币打赏,感谢书友宝宝熊猫再次的100币打赏~) 湖广,武昌府。 武昌城外的常家庄子内,管事常贵正指挥着仆从打谷。 农忙之时,庄子里所有人都得动起来。 便在常贵大汗淋漓,拿着一把扇子打扇去暑时,与常家庄子相邻的侯秀才来登门造访。 常贵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去见一见。 二人来到一间屋子分别坐下,却是那侯赖率先说道:“常管事,我家那三十亩水田打算卖了,您看看收不收吧?” 常贵直是大惊,好端端的侯家怎么主动卖田了? 侯家虽然破落了,但也是大户这么多年败下来在城外还有三十亩的上等水田。 侯家的水田与常家庄子毗邻,且灌溉的水渠先从侯家经过。常家几次三番想要买都被侯赖拒绝。今天是怎么了,侯秀才怎么主动要卖田了。 土地是祖宗留下的,在乡下人们可是把土地看的比身家性命还重要。 “侯相公,你怎么突然要卖地了?之前我问过你几次,你可是抵死不买啊。” 侯赖嘿嘿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嘛。我有个本家亲戚在荆州府发了大财叫我去荆州帮忙呢,给我开出一个月六十两的工钱,你说我去不去?” “咳咳......”饶是常贵见过世面也被侯赖这话骇了一跳。 “六十两一个月,这得是大掌柜的待遇吧?你那本家亲戚出手可真阔绰。” “对,就是大掌柜,他就是让我去给他当掌柜的。” 侯赖搓了搓手掌,顺着常贵的话头说道。 “我寻思着去了荆州就得在那边置办套宅子。武昌的三十亩水田也就顾不上了。这么荒着也心疼,便索性卖了吧。” “嗯。” 常贵应了一声,心道这家伙还真是运气不错,遇到这么一个好亲戚。 至于那亲戚做的具体是什么买卖常贵就不便问了。 反正是侯赖主动要卖地的。 “既然如此,咱们便把话说在前面。侯相公那三十亩水田确实不错,又有水渠穿过,算的上是上田。不如一亩作价二十五两,三十亩一共作价值七百五十两。你看如何?” 常贵给出的这个价格还是很地道的。 隆万年间的地价虽然比嘉靖年间上涨了不少,但仍然没有恢复到弘治年间的水平。 湖广本就土地充足,一亩薄田价值也就在十两左右。即便是侯家那三十亩上好的水田撑死了市价也就是三十两一亩。 常贵当然不可能用最高价买入,但也没有报一个低价,他给的价格还算是中上,很有诚意了。 侯赖连连点头:“到底是伯爷府的管事,做事就是地道。这地啊我卖了!” 常贵心中大喜。 买下这三十亩水田他就再不必忍受侯家随便截流灌溉的水渠了。 “侯相公可写好卖田契文?我去命人把银子准备好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契。” 侯赖为难道:“卖田毕竟是大事,七百五十两也不是小数目。我还得回去跟贱内知会一声,不过不碍事的。我说卖这田就一定能卖。不过是与贱内说一声,随手写一份卖田契书出来罢了。” 常贵点了点头,心道这厮来时也不确定三十亩水田能出手啊。这也中情理之中,也就是常家这样的大户有能力一下子接盘三十亩水田。 “也好,我这便命人去准备银子。侯相公点过银子便回去写契书吧。” 说完起身喊道:“来人呐,准备七百五十两现银来。” 七百五十两银子不是小数目,但对于武昌伯这样的大户来说并不算什么。 很快仆从便将银子准备好。 常贵笑道:“侯相公,银子都在这里了,你点点吧。” 侯赖嘿嘿一笑便开始点银子了。 点过银子确认就是七百五十两,侯赖满意的点头道:“常管事是爽快人。我这便回家去写卖田契文。” 说罢侯赖便转身离去。 过了约摸半个时辰侯赖却是去而复返,手中还多了一份刚刚书写好墨迹未干的契书。 “常管事你看看这契书,没啥问题吧?对了,我这立的是白契,等过些日子常管事去县衙交过契税加盖县印即可。反正最近农忙,县衙的老爷们都去视察农收了,也没工夫给咱盖印。” 常贵接过契书展开来看。 只见最上是抬头--《武昌府侯赖卖田契书》。 其下便是正文。 “武昌府侯赖,今因缺少使用,自情愿将祖业侯家坞编鳞三十亩水田当日出卖与同府人武昌伯爷常醇名下为业。当日议作时价纹银七百五十两整......今恐人心难凭,立此卖契存照。” 最后一排是时间。 书有‘万历六年八月初九日’的字样。 出卖白契上有买卖双方的名字,卖的是侯赖,买的是武昌伯常醇,作价七百五十两,信息俱全,没有问题! 不过...... 这是白契。 卖田有两种契书,一种谓之赤契,一种谓之白契。 所谓赤契是买田人报备县衙缴纳契税,加盖县印的契书。而白契是未缴契税,未盖县印的契书。 通常情况下是三方一起去县衙,加盖县印以作见证。 但现在正值农忙,官老爷们都在田间视察督促收粮,确实没有时间管过契的事。 但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反正这契书是侯赖的亲笔手书,又有他的签字作证,抵赖不得。 等到过了农忙他便拿着契书去县衙交税盖印,那白契也就变成赤契了。 常贵作为庄子的管事,是有权临时立断买下这三十亩水田的。 事实上像常家这样的大户,很多时候过户田产都是让管事管家代为跑腿,真要是主家一一过问不得累死了?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常贵还是决定让小伯爷看一看,毕竟小伯爷现在就在庄子里。 ...... ...... ps:其实我是一直想多写一些支线视角的。无奈网文这个东西规则性实在太强,不按照规则来扑街概率太高。老坤也是混碗饭吃不容易啊,大家多多包涵。毕竟主角一不出现就有读者抱怨了。老坤尽量调节吧,总不能变成主角独角戏了不是?小伯爷这个角色不会酱油,嗯很有用的。 第六十四章 墨里有诈 (感谢书友时千与、书友苏子宣再次的500币打赏~) “候相公且稍等。等我把契书呈给我家小伯爷看过,这笔买卖就算成了。” 候赖点了点头道:“应该的。” 常贵这便转身去寻小伯爷常封了。 此刻常封正在院子里练习射箭,常贵走了进来恭敬道:“封哥儿,候相公想要把咱庄子毗邻的三十亩水田卖了,作价二十五两一亩,价格倒也实在。老仆斗胆做了回主,便让他写了田契。封哥儿要不要瞧一瞧?” 常封是常贵看着长大的,两人感情极深。故而常贵唤之以乳名,而不是以少主、小伯爷之类的生分称呼相称。 常封显然很享受这个称呼,他放下角弓,凑过身道:“候秀才?他终于肯卖地了?贵叔不是说这厮抵死不卖吗?” 常贵嘿嘿笑道:“听说他一个本家亲戚在荆州发了财,他急着去荆州投奔呢。这三十亩水田无人耕种倒成了拖累,他这才急于出手。” 常封点了点头。这个理由很合理,也符合候秀才的性子。这厮属于不占便宜会死的类型。如果不是有更大的好处,他绝不会轻易放弃这三十亩水田。 “那是好事情啊。咱家买下这三十亩水田就再也不必担心水渠被截断的事情了。” 说罢常封接过田契,很认真的看了一遍。 “恩,这契书写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贵叔办事就是稳妥。” “封哥儿,那老仆便让候相公把银子拿走了?” “拿吧,拿吧。一共就七百五十两银子,瞧把贵叔吓的。你也是府里的老人了,这点事情还做不了主吗?再说了,契书都已经签了还怕他反悔?等过些时日,贵叔不忙时便去县衙交了契税,盖了县印吧。” 常封对老管家十分信任,恨不得把所有事都交给常贵处理。 “哎,老仆这便去告诉他。” 常贵这便返回厅中清了清嗓子道:“我家小伯爷已经认可这笔买卖了。恭喜候相公,这七百五十两银子是你的了。” “嘿嘿,这银子太多我一个人可搬不回去,不若常管事借辆马车给我?” 常贵思忖了片刻,心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便沉声道:“来人呐,准备一辆空的马车,把银子装上去,送到候相公家里。” 候赖得意的抱了抱拳道:“如此侯某便告辞了。” ...... ...... 却说常府的下人驾车把银子搬到候赖家中便驱车离开了。 候赖见常府的人确已走远,又小心翼翼的环视一周,这才走进内院,清了清嗓子道:“楚先生可以出来了。” 说罢,从里间走出一个身着墨蓝色罩袍的中年男子,正是辽王最信任的幕僚楚汪伦。 “楚先生真是料事如神啊,那伯爵府的人觊觎候某这三十亩水田久矣,竟然毫不犹豫的就把三十亩地买了。” “恩,上谋攻心。知道对方最想要什么,才能引起上钩。” 楚汪伦捋了捋下颌短髯,微微笑道:“这银子我会叫人连夜运走,便先放在我那里,免得留下证据。” 候赖鼻头沁出了些许汗珠,深吸了一口气道:“这个自然没有问题。不过万一过几日伯爵府的人真的来收地,我恐怕招架不住啊。” “你怕什么,那写契书的墨汁是我精心调制,一日之后便会消失。他常府的人难道靠一张空白的纸来抢田吗?” 楚汪伦微微有些不悦。 “楚先生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候赖叹了一声道:“只是武昌伯身份地位摆在那儿,真要闹到官府去,我担心官府偏袒武昌伯啊。” “你只需一口咬死并未出售水田即可。他常家手上没有契约来收地,不是强抢又是什么?这件事你占着一个理字,怎么自己反倒先发虚了?” 候赖连声称是。 “他常家闹得越凶死的便越快。我不怕他常家闹,就怕他不闹。剩下的事情不需你操心,都交给我好了。” 楚汪伦闭上眼睛神游了一番,这才继续吩咐道:“按我教给你的说,多的话一句不要说。事成之后,除了那七百五十两银子,我会额外给你五百两。” 候赖闻言双眼直射金光。 他不过费了番口舌便赚能赚到上千两银子,这买卖真是太划算了。 最重要的这三十亩地还是他的,而常家只能吃瘪。 哈哈,舒坦,真他娘的舒坦。 楚汪伦嘴角则泛起一抹冷意。 武昌伯又如何,还不是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 ...... 三日后,常家庄子来了十几名家仆,打算接收候赖卖出的水田。 可他们刚一进入候家,就见到候赖破口大骂冲了出来。 “你们干什么?十几个人擅闯民宅,是想干什么?” 十几名常家家仆一脸懵逼,候秀才不会傻了吧,刚刚卖了水田就忘了? “侯相公,我们是来收田的。你不是要赶着去荆州吗,怎么还不走?” “放屁,收个屁田,这水田是老子的,你们凭什么收?还有,老子在武昌待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去荆州?” 呃...... 常家家仆面面相觑,心道这到底是怎么个状况。 “快从我家滚出去,不然我就要报官了!” 见候赖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十几名常家家仆也不敢乱来,只得暂时先退了出去回庄子禀报管事常贵了。 常贵听了家仆的禀报也是惊诧不已。 “你说什么,候秀才不让你们接收水田?真是岂有此理!他立了字据,白纸黑字还想抵赖吗?” 常贵一甩衣袖道:“去拿契书来,看来我得去衙门请县尊大人评评理了。” 当即一名家仆前去取来契书,恭敬的递给常贵。 常贵下意识的展开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常贵的下巴都要惊掉了。 “这......这契书上怎么一个字都没有了?” 常贵晃了三晃,若不是一名家仆眼疾手快上前扶住就要跌倒在地。 “那日明明见他白纸黑字立了契书,怎么过了三日就变成白纸一张了呢?不行,快扶我去找封哥儿。” ...... ...... ps:看到这里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哈哈。推荐票投起来~ 第六十五章 愿做出头鸟 (感谢书友宝宝熊猫、书友l599xl再次的100币打赏~) 小伯爷常封这几日在庄子里闲住,少了老爹的管教自然怎么舒服怎么来,常常狩猎晚归,再睡个大懒觉。 今日已是日上三竿他仍自睡着,直到常贵找去这才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问道:“贵叔,什么事啊?” 常贵已是心急如焚,鼻头沁满了汗珠,哪里还有心思跟小伯爷闲聊,急声道:“封哥儿,大事不好了。今日我叫人去侯秀才家收田却被侯秀才胡搅蛮缠赶了出来,还口口声声说他没有卖田。老仆便取来那日与他签订的契书准备去县衙讨个说法,谁曾想打开那装契书的匣子一看......那契书竟变成一张白纸了!” “什么!” 小伯爷闻言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一脚蹬开夹在两腿间的薄被,质问道:“好端端的契书怎么会变成白纸了?” 他连忙套上裤子穿上罩衫,边系腰带边朝外走去。 “贵叔你先别急,我先瞧瞧那份契书。” 常贵连忙把匣子打开,取来契书递给常封。 小伯爷展开来看,也是大吃一惊。 “好端端的这契书怎么就成一张白纸了。莫不是那侯秀才在纸上使了什么手段?” 常贵叹声道:“都怪老仆太粗心,让这厮钻了空子。七百五十两银子,看样子是打了水漂啊。老仆该死,老仆该死。” 立契书就是为了防止扯皮的情况,譬如一方突然不想卖了,或者想要加价出售。 人心不古,非得立下字据,白纸黑字才心里有底。 谁知这侯秀才有如此神通,竟能将一张契书变成白纸。 如此便是把侯秀才状告到衙门去,怕是县官也不会站在常家这边。 常家这个哑巴亏算是吃定了。 “罢了,罢了。既如此就当花钱买个教训好了。以后不要再与那侯秀才往来。他敢这么坑我常家,也是有胆子。小爷我要整他,有的是办法。这件事就不用向我爹报了。” 小伯爷哪里是忍气吞声的性子。正像他说的,以后有的是机会和借口整治那侯秀才,这次就让他先得意几天好了。 “哎,多谢封哥儿。” 常贵对常封的决定感激涕零。 这事情要是让老爷知道,他免不了吃一顿挂落,说不准还得挨一顿板子。他这副骨头架子打一顿板子还不得散架了? ......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荆州卢府内,夜半时分,卢家家主卢佑安奋笔疾书写好一封信,一连看了几遍,确认无误后深吸了一口气将信纸放入信封。 他取来蜡烛将蜡油滴在信封口处,满满封好这才沉声道:“来人呐。” 管家卢方一瘸一拐的走进屋来,恭敬的应道:“老爷有何吩咐?” “这里有一封我刚写好的亲笔书信。你派个可靠的心腹带着去到京师,亲手交给户科给事中沈纶沈大人。记住一定要让他亲手交到沈大人手中。” “遵命。” 卢方小心翼翼的接过信件道:“老爷有什么话要带给沈大人吗?” 卢佑安摇了摇头道:“沈大人看过信就都明白了。” 他心中感慨,楚先生果然可靠,拿了钱就办事,比那些黑吃黑的方面大员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他卢佑安自然也得遵守之前的君子协议,自己出面去弹劾武昌伯和张居正。 真说起来这件事张家也洗脱不了,要不是张家三子和武昌伯的小贱种沆瀣一气,陈县令也不会做出杖责卢家家仆的判罚。 伤了卢家的颜面,还装作没事人一样吗? 虽然他这一搏是被辽王殿下推出去当出头鸟,但他认了。 世人只知道张居正权倾朝野,却不知道水满则溢,月满则亏。 他相信张居正的衰败就从这一封书信开始! ...... ...... 八月二十九,大雨滂沱。 京师小时雍坊一处不起眼的宅院前,一个身着蓑衣头戴斗笠的中年男子不停的敲叩着门。 雨水顺着他的斗笠落下来,形成一道雨幕,再垂落在青石板上,滴滴答答,噼噼啪啪。 终于大门打开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管家打着油纸伞启开了门闩,探出半个身子来。 “你是?” “我乃江陵卢家的家仆,奉我家老爷之命将一封书信亲自交给给事中沈大人。” “请稍等片刻,小老儿前去通禀一声。” 照理说此刻大雨滂沱,就这么把来人关在门外太不礼貌,但规矩就是规矩,老管家不能不通报就把他领去见沈纶。 户科给事中沈纶此刻正在闭目养神,听见敲门声睁开眼睛缓声道:“进来吧。” “老爷,有一个自称是江陵卢家的家仆在屋外,说给您带来了一封书信,要亲手交给您。” “哦?” 沈纶点了点头道:“把他带进来吧。” “是。” 老管家又退了出去,打开大门,冲在门檐下避雨的卢家家仆道:“我家老爷请你进去呢。” 说着便把来人引了进去。 沈纶官居户科给事中,虽然是人见人怕的狠角色。但因为他品级只有七品,俸禄着实微薄,买不起太大的宅子。 京师的房价极贵。一套三进的宅子在沈纶的陕西老家只要三五白两,但在京师要两千两以上。 沈纶四处借钱咬牙买下一套两进的宅子,勉强能够安置下一家老小。 老管家将卢家家仆带到正屋,那送信的仆从一见沈纶便拱了拱手道:“敢问这位可是户科给事中沈纶沈大人?” “不错,老夫便是沈纶。” 沈纶端坐圈椅,捋着下颌短髯不疾不徐的说道。 “我家老爷命小人将一封亲笔书信送到沈大人手中,小人不敢耽误,一路乘船换船,用了二十余日才赶至京师。” 沈纶是何等的人精,他知道这厮是要犒赏的意思,便冲老管家道:“去给这位壮士准备十两盘缠。” 那送信的家仆直是大喜。十两银子可是他半年的月钱,不枉他舟车劳顿走这一遭了。 心满意足之下,他便开始解裤带,沈纶不禁面色大变怒斥道:“你这是做什么?” “启禀大人,我家老爷对我说这封信很重要,故而小人一直把他藏在最安全的地方。” 说罢将手伸进裤裆,一把将书信掏了出来,恭敬的递给沈纶。 ...... ...... 第六十六章 张四维 (感谢书友l599xl再次的100币打赏~) 沈纶的面色青一阵,紫一阵,一度想要爆粗口。 但念到此人不过就是个粗鄙下人,他还是把那句带着浓重关中口音的‘贼你娘’给憋回去了。 沈纶极度厌恶的接过书信,用小刀将封蜡破开抽出信纸,定下心神来看。 他看的很仔细,细致到每一个字...... 看罢他额上青筋暴起,因为兴奋面色变得潮红。 他快步到烛台旁,将信纸就地烧了。 作为一名资深的言官,他当然知道不能留下隐患授人以柄。 卢家的家仆完成了任务识趣的退下了。 沈纶则在老管家的服侍下坐在书桌前开始思忖如何落笔。 他要写一封奏疏,弹劾武昌伯、弹劾首辅张居正。 在他看来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个扳倒张居正的绝佳机会。 他是张阁老的忠实拥泵,但这个张阁老却不是张居正,而是小张阁老张四维。 自打万历三年入阁以来,小张阁老在张居正面前表现的驯顺恭敬。但那只是表现,只是为了麻痹张居正。 沈纶知道小张阁老是不会甘心屈居张居正之下的。只要有机会,小张阁老就会继承前首辅高阁老的遗志,将张居正这个凌主跋扈的权奸踢出内阁。 沈纶越想越激动,他提笔蘸了蘸墨,开始挥毫疾书。 卢佑安来信中的内容已经印在了他的脑中,他只需要浓墨重彩的将一些细节渲染,在添带一些悲愤的个人感情色彩。 这对于言官来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至于证据沈纶根本不担心,卢佑安能够写这封信就证明他已经有了充足的证据。退一万步讲,即便只是捕风捉影,沈纶仍然可以上这封奏疏。 大明的言官是一个极为特殊的群体,他们可以‘风闻行事’而不受制约。即便这风闻只是空穴来风也无不可。 只要沈纶的这封奏疏一上,看似平静的朝堂就会响起一声炸雷。更多的矛盾会被激发出来,更多弹劾张居正的奏疏会送到天子御前。 算来距离皇帝陛下践祚也已经有六个年头了。皇帝陛下已经不再是那个总角孩童,而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可张居正恋栈权力,不肯放手让皇帝陛下亲政,如此权贼人人得而诛之。 政治有时就是这么直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沈纶甘愿把自己抛出去吹响反攻张居正的号角。如果能够助小张阁老上位,便是牺牲他一人又算的了什么? 沈纶不但是一个固执的政客,还是一个文采斐然的墨客。 很快他就写好了奏疏,捧着奏疏的双手浑身发颤。 那分明是大业将成前的颤栗! 沈纶写好奏疏将绸布卷好放在一个竹筒中,沉声吩咐道:“备轿,去小张阁老府上。” ...... ...... 万历六年,对大明朝廷来说可谓是个十分不顺的年份。 三月,首辅张居正回乡葬父。 七月初六,大学士吕调阳致仕。 而就在吕调阳致仕前四天,前首辅高拱在新郑家中安详离世,享年六十五岁。 作为高拱的得意门生和衣钵继承者,张四维自然悲痛欲绝。 消息传来后,张四维难抑悲恸心情,向天子称病告假。 这一个多月来张四维既不上朝也不去内阁当值,而是独自窝在家里感怀高先生。 是夜,大雨滂沱,似要撕裂大地一般。 张四维依旧蜷缩在屋中,靠着软榻独自一人翻看着高拱留下的文集。 只是物是人非,他张凤磐仍在,但世间再无高肃卿。 “老爷,户科给事中沈纶沈大人求见。” 张四维愣了一愣,这么晚了沈纶来找他做什么? “快把沈大人请进来,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莫要冻坏了。” 张四维套了件外衫,坐起身来点燃了香炉,又沏了一壶茶。 这三年来他在内阁委曲求全,处处与张居正相让,就是为了忍辱负重,完成高先生的愿望。 可许多人看不明白,认为他张四维是在卖师邀宠。 为数不多懂他的人中,便有沈纶。二人虽然官位品级相差悬殊,但张四维一直把沈纶引为知己。 沈纶于雨夜找他,一定有要事。 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工夫,沈纶被引着来到张四维的卧房。 张四维亲自走到沈纶面前,握住沈纶的手道:“青绶,这么晚了怎么想着到我府上来了?” “子维,喜事,大喜事啊。” 沈纶激动的摇着张四维的手臂,眼眶红润道:“子维,你看看这封奏疏。” 说着从竹筒中将绢布抽出。 张四维接过绢布将其展开在书案上来看,只看了一半便骇道:“青绶这是做什么,时机未到啊。” 沈纶正色道:“如此良机,子维为何说时机未到?莫不是子维还沉浸在高公之事不能自拔?某说一句不中听的,高公在天之灵,也不愿意看到子维如此萎靡。” 张四维苦笑道:“青绶误会了。天下恐怕没有比我更希望看到张江陵去官的了。高公被他害的那么苦,我忍辱负重至今为的就是亲手除掉此贼。” “既然如此,那子维还等什么?” “青绶,你太莽撞了。张江陵把持朝政近十载,深得陛下、太后信任,在内朝又有助力,寻常的弹劾根本不可能对他造成影响。再看你写的这封奏疏,‘张居正伙同武昌伯侵吞民田’,这种不痛不痒的说辞能伤的了他分毫吗?” 张四维毕竟是阁臣,站得高看的远。 在他看来张居正如今权势熏天,别说是一份这样的弹劾奏疏,便是十份,一百份也都奈何不了张居正。 “照子维说的,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便要一直忍下去吗?子维等得起,我可等不起!” 沈纶也是一个倔脾气,登时便来了气,一甩袖子背过身去。 “青绶,你这是何苦来哉啊。你上了这封奏疏,我敢说张江陵不会有毫发之损,而青绶你恐失意丢官啊!” “哈哈,我沈纶岂是贪图富贵之辈。子维你放心好了。这封奏疏是我一人上的,便是那老贼恼羞成怒蛊惑陛下将我拿入诏狱,我也不会把祸水往你的身上引!” ...... ...... 第六十七章 弹劾 (感谢书友l599xl再次的100币打赏~) “青绶!” 张四维声嘶力竭的吼道。 可沈纶却是头也不回的拂袖而去。 望着沈纶的背影,张四维只觉得是那么的陌生。 ...... ...... 翌日一早,通政司衙门便开始照常办公。 通政使裴俨端坐衙署之内,捧着一盏香茗慢条斯理的呷了一口。 昨日的雨下的好大,他被惊醒了几次。闪电如同龙蛇一般撕开天幕,将天地照的透亮。 裴俨不喜欢雨,尤其是这么大的雨。积水会阻碍行走不说还会弄湿袍摆,实在恼人。 作为分拣奏疏的重要机构,通政司起到承接内廷与外朝的作用,深得天子、阁臣器重。这也让不少人艳羡这个位子。 做到裴俨这个位置,早就将官场的事情看的透彻,是是非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态度,对待朝局的态度。 态度没问题,就能一直安安稳稳的把官做下去。 “裴大人,这是新来的一批奏疏,都是京官呈上的。” 文吏将厚厚的一摞奏疏放到裴俨的书案上,恭敬的退了下去。 裴俨有一个习惯,那就是京官呈递的奏疏必须亲自过目。 理由也很简单,京官牵扯到朝局的可能性远大于地方官。 在天子脚下有太多见不得人的事情,若是一一都捅到内阁捅到皇帝陛下面前,坏了贵人的心情,受责怪的还是他这个通政使。 当然,大多数时候京官上的奏疏也多是些芝麻绿豆大的破事。御史言官们没得喷了就拿生活作风说事,某某员外郎宿妓,某某主事有断袖之癖,诸如此类。 这种奏疏当然无伤大雅,裴俨一笑置之也就让人呈至内阁了。 但有的奏疏却得慎之又慎,稍是处理不当便会惹上大祸。 裴俨不疾不徐的的翻着,翻到户科给事中沈纶上的一封奏疏时,眼睛不由得瞪圆了。 这老小子是得了失心疯吗?竟然弹劾张阁老。 起初裴俨以为沈纶是写错了名字,但他翻开奏疏来看,确是弹劾张居正的无疑。 这让裴俨纠结不已。这份奏疏到底要不要送到内阁呢? 如今张阁老把持内阁,是说一不二的阁魁,这封奏疏呈上去张阁老还不得暴怒? 可要是不送去似乎又有些不妥。 上奏疏的是科道言官,是清流中的清流。 若是他不把奏疏呈上很可能落下一个巴结权贵,阻塞言路的名声。 言官和疯狗有很多共同点,见人就咬,咬了还不松口。有时躲得远远的还会被咬上一口,更不必说主动招惹他们了。 裴俨闭上眼睛揉了揉额角,心里已经将沈纶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但抱怨是没有用的,这件事还是得解决啊。 裴俨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这份奏疏不应压着,那沈纶要找死便由着他去吧。若真压下了奏疏,这疯狗不一定怎么咬他呢。 深吸了一口气,裴俨咳嗽道:“来人呐,将这批奏疏马上送到内阁去。” 便有一个书吏走过来小心翼翼的捧起奏疏,离开衙署往内阁方向去了。 ...... ...... 内阁是有明一代的中枢机构,在晚明皇帝怠政的情况下,内阁的作用更是不可替代的。 如此重要的机构位于文华殿东配殿旁,是一排低矮的值房。 简陋的平房与内阁响亮的名号很不相称。但没有办法,自内阁创立以来便一直在此,断没有扩建装潢的道理。 值房把头的一边,张居正认真翻看着奏疏。 通政司已经事先将奏疏按照轻重缓急分类,有助于张阁老有选择性的翻阅。奏疏旁边摆着点心茶水,张居正若是翻的累了便停下来喝口茶,吃块点心。 “张阁老,这是今早刚送来的奏疏,都是京官们上的。” 不知何时,内阁值侯的吏员捧着厚厚的一摞奏疏出现在了张居正的身后。 “哦,放在这里吧。” 张居正朝书案点了点,闭上了眼睛。 “遵命。” 吏员将奏疏小心翼翼的放下,蹑手蹑脚的退出房去,将屋门轻轻的合上,生怕弄出声响扰了张阁老。 张居正休息了片刻这才重新开始翻看奏疏,票拟意见。 他习惯了事必躬亲,每一本奏疏都要亲自票拟意见。便是今年三月回荆州老家葬父时,重要的奏疏仍会由专人送到荆州供他阅览。 但张居正毕竟是血肉之躯,如今又上了年纪,渐渐觉得精力不济,有些力不从心。 有时张居正也会觉得迷茫,但迷茫过后还是会毫不犹豫的把精力放在处理政务上。 皇帝陛下年少,若是他不能替君分忧这朝政还不得一团浆糊? 何况新政刚刚推行,有许多事情突发,除了他还有谁能解决这些事情? 翻看票拟了十几本奏疏,张居正渐渐进入了状态,犹如老僧入定一般。 忽然他翻看到一本户科给事中弹劾他的奏疏,眉头不由的蹙起。 打开奏疏来看,只见沈纶言之凿凿,绘声绘色的描述了武昌伯父子联合张家侵吞民田,为恶乡里的“事实”。 张居正又气又笑,心道这些言官们真是吃饱了没事干,捏造出这等惹人发笑的事情。 最可笑的是,他仿佛连对话细节都了如指掌,这么厉害怎么不上天呢? 要说家人跋扈一些,张居正是信的。但绝不可能做出侵吞民田的事情。 张家在荆州的土地不少,但大部分都是亲戚族人,以及一些同乡投献的。 张家的土地免缴赋税,那些人自然愿意把土地挂靠在张家名下。 但那仅仅是挂靠而已,张家只象征性的向这些“新佃户”收取微薄的租子,这难道也算侵吞民田吗? 更可笑的是,这沈纶说武昌伯父子在武昌城外侵吞民田是想修建一座别业送给张家,试问张家要武昌城外的一座别业作甚? 武昌伯的长子张居正确实见过,但那是他返乡时武昌伯派来的,仅仅是出于礼数。同样前来江陵张宅的权贵不下几百人,难道这些人都是借机向他张居正送礼的吗? 这个沈纶真的是太过分了! 按照正常的流程,奏疏票拟之后要送到司礼监批红。但张居正决定跳过这个环节,亲自把奏疏送到皇帝陛下手中,让陛下来断一断他张居正究竟有没有授意武昌伯父子侵吞民田! ...... ...... 第六十八章 面圣 (感谢书友l599xl、书友宝宝熊猫再次的100币打赏~) 身正不怕影子斜! 这是张居正此刻内心的真实写照。 恰巧此刻皇帝陛下在文华殿小憩,准备下午听张居开讲经筵,张居正也不必穿过重重宫殿去到乾清宫了。 从内阁值房出来,不过百余步便到文华殿正殿。 见张居正迈着四方步气势汹汹而来,一个小太监连忙凑过来陪笑道:“张阁老怎么提早来了,经筵不是下午才开始吗?陛下现在正在小憩。您看......” 张居正一把推开他,冷冷道:“闪开,老夫有要事向陛下禀告!” 那小太监被推了一个趔趄却不敢表露丝毫不满,苦笑道:“张阁老呦,您这是为难奴婢啊。您这么闯进去,老祖宗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把奴婢抽筋剥皮了。” “这不干你的事,闪开。” 张居正再推了小太监一把,那小太监看出张居正有火气,不敢再拦乖乖闪到一边了。 张居正进了文华殿便听到嬉笑的声音,不由的皱起眉来。 绕过屏风,张居正直是一愣。 只见万历皇帝趴在地上,手中攥着一只草根聚精会神的在斗蛐蛐。 围在他身边的是一帮十来岁的小太监。 他们时而拍手叫好,时而媚笑几声,那声音着实让人头皮发麻。 万绿丛中,那一抹明黄着实刺眼。张居正咳嗽了一声,万历皇帝的笑容戛然而止,抬头望了过来。 “先......先生。” 万历皇帝声音发颤,甚至带着些许哭腔,结结巴巴的说道:“朕在殿里有些闷,便想着斗会蛐蛐解闷,不干他们的事。” 见万历皇帝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张居正便怒火上涌。 这孩子若不是穿着一身明黄色衮龙常服,有谁会认为他就是大明朝的天子? 嬉笑玩乐,这哪里有半分皇帝的样子? 张居正快步上前,冷冷扫视了一圈,才沉声道:“你们这些奴婢蛊惑陛下嬉乐,耽误了陛下读书,该当何罪?” 众太监闻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头如捣蒜。 “张阁老饶命,张阁老饶命啊。” 张居正却是冷冷一挥手道:“来人呐,把这些蛊惑陛下的奴婢全拖出去杖毙。” 杖毙二字一出,那些小太监都被吓得面无人色,纷纷上前抱住张居正的大腿告饶。 万历皇帝也忍不住了,咬着嘴唇道:“先生,斗蛐蛐是朕的错,是朕要求他们陪玩的,不甘他们的事。先生何必处罚无辜的人呢?” 张居正却是摇了摇头:“陛下此言差矣。陛下是九五之尊,自该明白天子犯错,臣下代为受过的道理。这些奴婢身为陛下近侍却没有及时规劝陛下言行,不处罚他们处罚谁?” 万历皇帝双手紧紧抓着龙袍,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见此情状那些小太监更是绝望,嚎啕大哭了起来。 便在这时一个身着大红蟒袍的清瘦男子从屏风后踱步走来。 万历皇帝抬头一看心中大喜,连声道:“大伴,冯大伴,你快帮朕求求情啊。张先生要杖毙他们。他们固然有罪,也罪不至死啊!” 来人便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了。 他冲万历皇帝欠身一礼,后恭敬道:“陛下,这究竟发生了什么?张阁老也不会平白无故降罪他们吧?” 万历皇帝便将事情经过给冯保讲了一遍,本以为冯保会替他说话,向张先生求求情,谁知冯保却摇了摇头道:“陛下,老奴觉得张阁老说的对,这些崽子该杀。” 冯保这句话算是彻底宣判这些小太监死刑了。 一个是内阁首辅,一个是司礼监掌印太监。 外朝内廷最有权势的两个人一起要他们死,他们岂能活命? 万历皇帝心念俱灰,楞楞的站在原地。 “来人呐,把这些贱婢拖出去杖毙。” 冯保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掌握着宫内太监的生杀大权。莫说是几个小太监,便是颇有权势的随堂太监、秉笔太监得罪了他一样是一个死字。 万历皇帝眼睁睁的看着冲进来十几人,把那些小太监拖了出去。 紧接着便传来木杖击打在臀腿间的钝响和小太监的哭喝声。 砰、砰、砰,砰、砰、砰...... 哭喊的声音越来越弱,不知过了多久便彻底消失。 万历皇帝知道这些太监已经咽了气,眼眶中打转的泪水终于不争气的溢了出来。 天子恸哭,张居正和冯保对视一眼纷纷跪倒在地。 照理说他二人一个是皇帝的老师,一个是皇帝的大伴,除非极正式的场合是不需要行大礼下跪的。 但现在殿内的环境极为特殊,二人算是向万历皇帝请罪了。 万历皇帝哭够了,哽咽着说道:“先生和大伴为何就不能给他们一个机会?他们是犯了错,可朕也犯了错啊。你们为什么不打死朕呢!” 这话说的满是怒意,张居正和冯保连称惶恐,头垂的更低了。 小皇帝却还不满意,一挥手道:“都出去,都出去。你们人也杀了,该满意了吧?就不能让朕清净一会?” 张居正暗暗皱眉,皇帝陛下如此意气用事,实在不是人君该有的气度。 见二人依然跪着,小皇帝气极反笑:“怎么,人都杀了你们还不满意?朕......朕这个皇帝当的真是窝囊!” 万历皇帝走到软塌前一屁股坐下来,不再理会二人。 张居正叹了一声,冲万历皇帝道:“陛下,臣和冯公公受先帝所托为辅命大臣,自该尽心竭力辅佐陛下。有宵小蛊惑陛下,臣等岂能坐视不理。臣等这么做也是为了陛下好,陛下以后会明白的。” 稍顿了顿,张居正起身呈上一份奏疏道:“陛下,臣这次来其实是有一份奏疏请陛下御览。” 万历皇帝冷笑道:“先生多此一举了吧?你和冯大伴一个票拟,一个批红。朕只需拿着金印一按,这奏疏不就批完了吗?” 张居正知道皇帝陛下还是在为刚才的事情怄气,也不恼,恭敬道:“陛下,这封奏疏是弹劾臣的,臣理当避嫌。” 什么! 这下不光是万历皇帝,就连冯保也吃了一惊。 竟然有人敢弹劾张居正? ...... ...... 第六十九章 如期完工(第一更,求推荐票) (感谢书友l599xl再次的100币打赏~顺便说一下,恢复2更,更新时间改到凌晨12点一章,早八点一章。这样大家看完睡觉,起来又可以看一章。另外别忘了投推荐票啊,凌晨12点推荐票就刷新了~) 小皇帝朱翊钧内心是矛盾的。 一方面,他得知有人弹劾张居正,多少有些窃喜。另一方面,他又担心这是张居正借此机会在试探他。 如果他表露出对张居正丝毫的不满,恐怕会招致更严苛的对待吧? “陛下,还请圣览此疏!” 朱翊钧无奈接过奏疏展开来看。 他看的很仔细,但越看越失望。 侵吞民田...... 这罪名实在是太轻了,即便张居正真的背了这罪名,以他的功劳也丝毫不会受到影响。 这个沈纶,看不清形势啊。 连他这个皇帝都得仰赖张居正鼻息,便是张居正侵占民田能如何? 小皇帝咽了一口吐沫,沉声道:“这一定是诬陷,张先生为大明鞠躬尽瘁,怎么可能纵容家人和武昌伯一起侵吞民田呢?至于武昌伯是否侵占民田可以派人去查。不过朕绝对相信张先生和此事无关。” 毕竟在张居正身边耳濡目染多年,朱翊钧还是有着基本的政治素质的。 他现在羽翼未丰,若是和张居正决裂,吃亏的还是他自己。 方才小太监们被杖毙,让他情绪一度失控,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 好在他及时反应了过来,借着这封弹劾的奏疏向张居正示好,表明他这个学生还是相信老师的。 张居正默然不语,看的出来皇帝陛下与他生分了不少。便是那声‘先生’都喊得不如几年前亲切。 这是再所难免的事情,皇帝陛下年岁在长,对于权力的渴望与日俱增。 但张居正却不能在这个时间点上放权给皇帝陛下。他的新政,他的梦想,他的期望都依赖于权柄,假使没了这权柄,张居正相信一切的努力都会付之东流。 “臣谢过陛下。” 张居正冲万历皇帝深施一礼:“不知陛下如何决断?” 呃......让他来决断吗? 习惯了张居正和冯保包办政事,突然让他决断,朱翊钧十分不适应。 拳头攥紧,松开,再攥紧,朱翊钧深吸了一口气道:“朕觉得应该命武昌知府调查此事,若武昌伯父子真的侵占民田,罚俸一年以示惩戒,此事到此为止。” 小皇帝这么说就是要息事宁人了,最多让武昌伯父子把锅都背了,绝不会把祸水引到张居正身上。 冯保点了点头道:“陛下决断令人信服。不过这沈纶若不惩处,恐难以服众啊。” 朱翊钧心中咯噔一声,心道冯大伴现在已经和张居正穿一条裤子了吗,连这种事情都要替他出头? “这沈纶......” 朱翊钧揉着额头,欲言又止。 他实在不愿意惩处这个敢于挑战张居正权威的臣子。事实上,他希望这样的臣子越来越多,用舆情逼得张居正放权。 一旦他惩处了沈纶,那些观望的臣子便会觉得他是个脓包软蛋,彻底放弃与张居正为战的念头,他的亲政便更不知道要等到何时了。 “陛下,沈纶诬陷攀扯首辅大学士,应当廷杖,下诏狱审问,查出幕后指使之人。” 冯保将朱翊钧不想说的话说了出来,朱翊钧嘴巴张的如鹅蛋般大,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殿之内鸦雀无声,朱翊钧甚至能够听到自己粗重的气息声。 气氛异常压抑,良久还是朱翊钧先败下阵来。 “便依大伴说的办吧。” 朱翊钧无力的摆了摆手,眼神中满是落败的沮丧。 “这个沈纶,好好查查,看看是谁指使他上的奏疏。” 皇帝陛下亲自下旨,冯保立刻拟写了中旨,盖了金印,准备叫锦衣卫下驾帖拿沈纶廷杖了。 冯保历任御马监太监、东厂提督,司礼监秉笔,司礼监掌印可谓权势滔天,锦衣卫也对他马首是瞻。 这次沈纶落入诏狱,便是不死也得掉层皮。 这些文官还真是贱骨头。一年前张居正的父亲去世,张居正夺情留职,一群跳梁小丑上疏弹劾,结果被全部拉到午门外廷杖。 结果一年过去了,还有人不死心。 好,这次便拿沈纶杀鸡儆猴,给那些野心家瞧瞧反对张冯同盟的下场。 ...... ...... 九月初一,王府修缮工程完工的日子。 当辽王殿下在一众荆州官员的簇拥下视察王府时,着实吃了一惊。 这......简直比他印象中十年前的辽王府还要豪奢。 想不到承揽工程的宁修如此能干,仅仅用了一个月就把王府翻修一新。 辽王殿下当着众官员的面夸耀了宁修几句,气的卢佑安险些背过气去。 这个小兔崽子,怎么用这么短的时间就将王府翻修好了? 那些坍圮的外墙、那些损毁的殿宇可都是需要重新搭建、修补的啊。光是调配石灰砂浆、混合鸡蛋清、糯米汁,再粘合晾干就需要大量的时间,一个月怎么可能做到? 卢佑安百思不得其解,宁修却安然享受这份荣耀。 他得到的不仅是几千两银子,更是一份来自辽王的认可。 这个认可太重要了,对他今后在荆州一线经商大有裨益。 按下这些且不提,却说完工之后孙悟范非要拉着宁修到宁记酒楼搓一顿。 毫无意外,是宁修请客...... 孙悟范毫不犹豫的点了无肉不欢套餐,方吃了一张纯肉披萨便开始撸串,一旁的宁修心中在滴血啊。 尼玛,这死胖子是头猪吧,也太他娘的能吃了。 看来以后这个套餐得限量,不然要是都遇到死胖子这种吃货,酒楼还不得破产了? “宁贤弟,你家披萨的味道越来越好了......” 孙悟范又将一块披萨塞入口中,边嚼边笑声道。 宁修翻了一记白眼道:“这披萨仅有我家能做,孙兄还是一次吃个够,免得回了武昌流口水。” 孙悟范这下急了,擦了擦嘴角道:“谁说我要回武昌了。这次好不容易赚了票大的,哥哥我要在荆州好好浪一段时间。” 宁修差点晕死过去。这绝对是他这些天来听到的最可怕的消息,比辽王殿下要求缩短工期还要可怕! 死胖子这么吃下去,他真的吃不消啊。 “孙兄......你大概还要在荆州住多久?” ...... ...... 第七十章 事有蹊跷(第二更,求推荐票) (求推荐票,求推荐票啊。) “这可说不好,不过最少得个把月吧。” 个把月...... 宁修真想找块豆腐撞死去。 “孙兄这么浪,孙兄家里人知道吗?” “宁贤弟啊,你是不知道,我那老爹对我根本就不怎么上心。他一门心思都扑在我大哥身上,指望着他中举中进士,光耀门楣呢。对于我们这种诗书传家的家庭,我这样扶不起的烂泥是不会得宠的。” 虽然死胖子说的轻巧,宁修却没来由的心中一酸。 这么看来,死胖子倒是也挺可怜的。 不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死胖子最可恨的地方就是太能吃了。吃完了还不给钱,这绝对是个损友啊。 念在是宁家合作伙伴的份上,宁修便暂且不计较了。 “咳咳,孙兄你说这水泥在乡间有没有市场?” 水泥刚刚推出就在王府修缮中大放异彩,让宁修对其未来前景很看好。 城中寸土寸金,能够修建大宅子的地方很少。可乡下就不一样了,地主缙绅们但凡有点钱的谁不想扩建宅院? 三进扩四进,四进扩五进...... 反正这是礼崩乐坏的晚明,商人都可以穿着丝绸大大咧咧的上街,土财主修个五进的宅子又如何? 要知道,在明太祖时期,商人胆敢穿丝绸上街是要被砍脑袋的。而现在,你若不穿身丝绸长衫,反倒是会被人笑话死。 “乡下吗?这个可不好说。” 死胖子虽然不学无术,但经商的眼光却是不错的。 故而宁修才会想到第一个问他,谁知死胖子第一句话就给宁修泼了盆冷水。 “什么叫不好说?” “这个问题很复杂,不能一概而论。像荆州、武昌周边的乡村,有钱人多,修建宅子的诉求多。可要是在穷山僻壤的乡间,能吃口热乎饭就不错了,哪还有钱修建宅子?在山里,宁贤弟的水泥恐怕是推销不出去了。” 死胖子又将一枚芸豆送入口中,大口嚼了起来。 嗯,嘎嘣脆。 “仅仅是荆州、武昌周边的乡村,市场也不小了。如果能够全部覆盖到,我估计一年最少有几万两银子的进项。” 有狗头军师在旁分析,宁修便开始畅想商业前景。 确实如死胖子所说,水泥不是必需品,在富庶的地方其需求不会小。但在经济欠发展的地方,水泥恐怕很难打出名气。 “嘿嘿,你小子真有一手,本来我都以为咱们要完蛋了。不能按时修缮完王府,我们肯定一个都跑不了。” 孙悟范灌了一口酸梅汤,打了个饱嗝。 “好了,好了你就别拍马屁了。吃完了没有?吃完了便赶快回客栈,我可还要温书呢。” 宁修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些时日一直忙着监督工程,连读书都落下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至少一天一篇时文还是要保证的。唯有如此才能保证手热,不至于状态出现太大的起伏。 ...... ......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 半个月来把自己锁在家里温书,让宁修好生感慨。读书不但是个技术活儿,还是个体力活。 也就现在是九月,若是七八月份,在书桌前坐一天连痱子都得捂出来。 这日宁修写好两篇时文,又看了半个时辰四书集注,这才伸了个懒腰出屋走走。 谁知他一出屋子,七郎便小跑而来,边跑边说:“三哥哥,胖子,胖子......” 宁修一脸黑线,心中有了一个极为不好的预感。 “胖子?死胖子又到咱家酒楼白吃了?” 宁修怀疑他上辈子是不是欠了死胖子,这世竟然如此凄惨的来报答。 “不是,不是......” 七郎却是一个大喘气,急的宁修直冒汗。 “你慢些说,别着急。” 七郎好不容易捋顺了气,咬着嘴唇道:“胖子和张家三公子来了。” “张三公子和死胖子一起来了?” 这还真是有些罕见。 “他们现在在哪里?” “我已经把他们请到前院偏厅了。三哥哥快去吧。那胖子一直在吃点心,去的晚了我怕点心就没了。三哥哥现在去,说不定还能虎口夺食,挽回些损失。” 宁修:“......” 哎,要么说这些天左眼皮怎么一直跳呢,原来还是因为死胖子啊。 交友不慎,绝对的交友不慎。 宁修腹诽了一阵,还是快步去了前院。 一进偏厅,他便看见圆滚滚的一团占据了整个圈椅,而桌上的瓜果点心一个不剩,死胖子捏起最后一块糕点,十分不舍的送入口中。 宁修咽了一记口水,咳嗽道:“懋修兄、孙兄,你们今日一起造访,必是有要事相商吧?” 见宁修来了,孙悟范热情的打起了招呼。 “宁贤弟,我也是被懋修拉来的。你要问就问他吧。” 张懋修却是神情凝重,长长一叹道:“小伯爷出事了。” “啊?” 宁修和孙悟范几乎同时喊出了声。 “不会吧?前段时间小伯爷还写信给我,说在武昌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吃饱睡足玩女人,这日子过的美滋滋啊。咋会出事呢?” “户科给事中沈纶弹劾武昌伯父子与我张家合谋侵占民田,陛下命武昌知府调查此事。前不久调查结果出来了,虽然证明此事与我张家无关,但武昌伯父子侵占民田属实。陛下大怒,罚武昌伯一年俸禄,一年内小伯爷不许离开武昌城一步。” 在这件事上,张家也是被弹劾的对象。故而张懋修刻意淡化了涉及张居正部分的细节,也隐去了沈纶的下场——廷杖六十,打入诏狱,革职为民。 但这些显然不是宁修关心的。 他只想知道好端端的武昌伯父子为何会侵占民田? 据他所知,小伯爷虽然纨绔了些,却不是为富不仁的类型啊。至于武昌伯,也不会这么没品吧? 再说,武昌伯刚一侵占民田,远在京师的户科给事中便立刻闻讯弹劾,消息也太灵通了吧? 而且弹劾的奏疏中还捎带上了张居正,似乎是存心要拖张居正下水。若说这事没人在背后策划,打死他都不信。 ...... ...... 第七十一章 武昌之行(第一更,求推荐票) (感谢书友无念伤辰的2000币打赏,宝宝熊猫再次的100币打赏,感谢书友大飞哥10的100币打赏~) “懋修兄,你可知这沈纶是什么背景?” 宁修皱了皱眉,沉声问道。 张懋修摇了摇头道:“我只知道他官拜户科给事中......哦似乎他以前曾做过一段时间湖广巡按御史。” “这就是了!”宁修攥紧拳头道:“我就说他消息怎么这么灵通,原来是有人给他报信。或者说这就是他们布的一个局。” “此话怎讲?” 张懋修也有些好奇,眨了眨眼睛问道。 “懋修兄你想啊,武昌伯再怎么说也是堂堂一伯爷,便是侵吞民田又岂会留下证据?而这沈纶毫不犹豫的上疏弹劾且攀扯令尊,证明其一定有恃无恐。” “宁贤弟的意思是有人做好了局引小伯爷上钩?” “现在看来很可能是这样了。方才懋修兄说武昌知府查明,常家父子确实侵吞民田,有事实佐证那么他们便一定中计了。” 其实有些话宁修不好对张懋修说。譬如他认为武昌知府这么快得出调查结果恐有内情。或许天子降下的旨意中有叫武昌知府迅速结案的意思。如果到此为止,只牵扯到武昌伯父子,再查下去百官多少会怀疑张居正。 万历皇帝此时还是得依赖张居正的,自然不可能不给张阁老面子。 加之武昌伯父子可能真的被坑留下了证据,这才当了背锅侠。 当然这些都只是宁修的推测,事实究竟如何还得见过小伯爷之后才能了解清楚。 宁修是个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性格,他也真的拿常小伯爷当朋友。 如今朋友被坑,宁修岂能袖手旁观? 他清了清嗓子道:“懋修兄我准备去一趟武昌府,把事情了解清楚。” “如此也好,小伯爷现在不能出城,宁贤弟若去便直接进城到伯爵府找他好了。” 一旁的孙悟范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咯咯笑道:“宁贤弟啊,你去武昌怎能少的了为兄作伴?正巧我也想回家瞧瞧,咱们便结伴同行可好?” 宁修直翻白眼,心道您这是吃饱喝足了想起回家了。 也罢,宁修被死胖子白吃了这么多,这次去武昌府怎么也得吃回来些。 ...... ...... “孽障,孽障!” 武昌伯府书房内,武昌伯常醇气的满面通红,不停挥动藤杖抽向常封的臀腿。 而常小伯爷则可怜巴巴的趴在春凳上,裤子褪到膝盖处,双手双腿被家仆按着,紧紧咬着嘴唇不发一言。 常醇越打越急,常小伯爷的臀上已经出现了数道血痕。 饶是这般他还是不肯认错。 常醇怒道:“孽障,难道你还认为你没有做错?你得知常贵买了田为何不第一时间告诉我?” 常封也是个倔脾气,便顶了一句:“便是告诉爹又能如何,爹当时能看出那份契书有问题?还不是马后炮!” 常醇险些气晕过去。 老常家的脸面都让这个兔崽子丢完了。 常家平白无故被坑了七百五十两不说还反倒成了恶人。 言官弹劾,天子降旨。最终他因侵吞民田被罚俸一年,兔崽子也禁止出城一年。 “你这个逆子,我今天便打死你!” 常醇盛怒之下越打越急,不多时的工夫小伯爷臀上便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常贵不住的叩头求饶:“老爷,您就饶了封哥儿吧,都是老仆的错。不甘封哥儿的事啊。” 常醇瞪了他一眼道:“闭嘴,你以为你就逃得了吗?自己滚出去领五十板子,滚吧!” 常贵泣不成声。 “老爷便是打死我,我也不会有一句怨言。可封哥儿是您的亲骨血,您可不能下死手啊。”说罢冲小伯爷叩了一头道:“封哥儿你便认个错吧。” 见常封仍不说话,常贵摇了摇头起身出去领罚了。 不知打了多久,常醇瘫倒在地。 藤杖已经被他打断,儿子也已经昏迷。 望着儿子臀腿上一片血污,常醇只觉得心如刀绞。 这傻孩子怎么就那么容易相信别人呢,偏偏犯了错还不知道认错,这性子还真是够倔。 “来人呐把他抬到屋里休息,叫个郎中来给他诊伤。” 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血,纵然打的时候再下狠手,打过后还是心疼的。 常醇摆了摆手,仆人们立刻上前七手八脚的把小伯爷弄到一块门板上抬着出了书房。 ...... ...... 一连三日,常小伯爷都高烧不退。直到服了一记发汗散热的汤药这才退了烧。 他被老爹打的屁股开花只能趴着睡。 好在此时已经不是夏日,不然这么在床上捂几天不得生一胸的痱子。 吃喝拉撒都得在床上,虽然有仆人端着尿盆便盆伺候,小伯爷还是很不习惯。 此刻他无比怀念在荆州时和一帮好友把酒言欢的时光。 披萨,烤串,炸鸡,手抓饼...... 一想到这些珍馐美味小伯爷便开始流口水。 唉,他被下了禁足令,一年内怕是难再去荆州找张懋修,宁修他们玩了。 便在小伯爷百无聊赖之时,有小厮来报说湖广巡抚的二公子孙悟范求见。 同在武昌城多年,小伯爷自然是认识孙悟范的。因为同是吃货的缘故,二人的关系很好,属于铁哥们的类型。 但小伯爷却不知道孙悟范和宁修的关系,只以为是孙悟范得知他被打前来探望。 “快把孙公子请进来吧。等等......先帮我把裤子提上。” 老爹正巧出府去了,故而小伯爷才敢把孙悟范放进来。不然若是让老爹知道他养伤期间还与狐朋狗友见面,没准又得被按在春凳上一顿好揍。 一去一来,小厮带着两人来到小伯爷的卧房。 小伯爷瞅见宁修也在大为惊奇。 “呀,宁老弟怎么也来了?” 宁修见小伯爷趴在床上拼命扭着脑袋,样子实在滑稽便打趣道:“和孙兄一起来看望看望小伯爷啊。” “你们认识?” “说来话长。” 宁修耸了耸肩道:“有机会再跟小伯爷解释。宁某这次来是想问问这侵吞民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小伯爷该不会是被人坑了吧?” 他不说还好,一说这话小伯爷立刻炸了毛。 “别提了,都怪那个王八羔子侯赖,等小爷我能下床了,一定带人去打断他的腿!” ...... ...... 第七十二章 兄弟你杀过鸡吗?(第二更,求推荐票) (ps:大家喜欢本书可以加到书单里宣传哈,新书需要多宣传,也是支持老坤哈~) 小伯爷将事情经过跟宁修和孙悟范说了一遍,孙悟范瞠目结舌道:“这怎么可能?一张写满了字的契书竟然变成了白纸?” 这尼玛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唉,其实也怪我。当时要是立即前去县衙交纳契税盖上县印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情了。” 宁修则是陷入了沉思。 按照小伯爷的描述,还不会遇到隐形墨水了吧! 在后世,隐形墨水可是一度风靡世界。蘸了隐形墨水写的字乍一看没有什么不同,但过一段时间字迹就会消失,留下一张白纸。 种种迹象都表明这种可能性很高,想不到在大明朝就发明出了这种东西。 “我一直觉得是纸张出了问题,可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的问题。” 小伯爷懊丧的摇了摇头,宁修却咳嗽一声道:“或许不是纸张的问题,而是墨的问题。” “墨,墨会有什么问题?” 小伯爷一脸茫然的望着宁修,死胖子也是一脸懵逼。 宁修无奈只得给二人展开科普。 “宁某听说过一种墨汁,蘸上这种墨汁写出的字乍一看没有什么问题,但一段时间后就会消失。小伯爷估计被人用计耍了。” “什么,天下还有这种东西。” 小伯爷目瞪口呆,宁修接着说道:“敢问小伯爷,这人写契书时用的是您府上的墨吗?” 常封摇了摇头:“应该不是,听贵叔说是他回家写好再拿过来的。” “这便是了,定是此人回家后用特制的墨水写了契书,再将契书交到小伯爷府上。” “嘶,此人好缜密的心思。那几日正巧农忙,县尊大人在各处视察,没有时间盖印,这便耽误了几天。等到我们发现已经为时晚矣。” 宁修却是心中稍定。 搞清楚了问题对症下药就可以了。 现在他几乎肯定是这个侯赖动的手脚,那么便需要从此人入手抽丝剥茧。 “敢问小伯爷,这个侯赖住在何处?” “就在城外,我家庄子边上。这厮说急着变卖土地好去荆州投奔亲戚,现在看他娘的全是谎话。” 小伯爷愤愤说道。 “这就好办了。我和孙兄前去会一会他。” 宁修狡黠一笑道。 ...... ...... 侯宅。 侯赖美美的伸了个懒腰,抱着新娶来的美妾道:“小心肝,昨晚上你可真能折腾,弄得老爷我筋疲力尽,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他从常家骗到了七百五十两银子,楚先生又赠了他千两白银。 一夜暴富,侯秀才能想到的便是娶个娇美侍妾好好享受。 那个黄脸婆他实在看够了,也是时候换换口味了。 “老爷真是个没良心的,奴家使出浑身解数服侍老爷,竟换得这个评价,奴家真是冤死了。” 侯赖的右手不老实的滑到美妾肩头,顺势那么一环就搂住了她的脖子。 “小凤仙,老爷我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你怎么就往心里去了呢。” 侯秀才只觉得下身一阵燥热便欲再与美人云雨一番,却被侍妾推开:“老爷,不行,白天不行。” 侯秀才瞬间没了欲望,冷冷道:“怎么,你怕白日里有人瞧见吗?这可是私宅,有谁敢闯进来。” 这话刚一说完他便闻到一股浓烈的烟味。 嗯?怎么回事? “老爷,着火了!” 小凤仙看着黑烟窜进屋来,惊恐的说道。 “快,快穿衣服。” 侯赖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套上裤子便往外冲,可怜那小凤仙还得一件件的系好肚兜,穿好亵裤,套上薄衫...... 侯赖回头瞪了她一眼道:“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得穿那么多,便是光着腚出去又有啥,还能跳出一堆人来盯着你瞅?” 侯赖推开门走出几步直是懵了。 这哪里着火了,只是屋门外的那一堆草垛被点燃,散出黑烟而已。 就在他诅咒暗地里使坏王八蛋的女性亲属的时候,孙悟范窜到他身后狠狠一棍砸向他的后脑。 侯赖便像一摊烂泥软倒下去。 宁修也走了出来和孙悟范将侯赖抬起,快走几步把人扔上了在一旁等候的马车。 小凤仙穿好衣服走出时赖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环顾左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老爷呢?老爷好端端的怎么失踪了? ...... ...... 一盆凉水兜头泼下,侯贵一个激灵惊醒了过来。 环顾四周只见两个陌生的少年站在他面前。 这两人一个身材肥硕,一个体态匀称,但都是十四五岁的样子。 虽然二人都用黑巾蒙着面,但大体还是能够看出身材轮廓的。 嘶,这该不会是做梦吧! “你便是侯赖侯秀才吧?啧啧,大白天的抱着个美人欢好,艳福不浅啊。” 孙悟范双手抱肩,打趣道:“你也不用四处张望了,实话告诉你,现在你在一座破庙里,距离你家几十里,我们若在这里把你杀了,是不会有人知道的。” 侯赖梗了梗脖子道:“吓唬谁呢,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屁小子也说杀人?你们杀过鸡吗?” 这确实是一座破庙,破的不能再破了。看的出来这里很久没人来过,到处结满了蛛网。 侯赖在对境况有了初步了解后镇静了下来,他虽然双手被反绑在柱子上,双腿也被捆着但丝毫不担心。 这两个小子估计是贪图他家的钱财这才起了贼心。 但要说这两个屁小子会杀人,他是打死都不信的。 宁修笑了笑道:“杀鸡?我虽然没有亲手杀过鸡,但间接死在我手上的鸡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什么意思?” 侯赖警惕的问道。 “你听说过一种叫炸鸡的食物吗?把鸡腿和上面扔到滚油里,过一会捞出来便是外焦里嫩。” 宁修顿了顿道:“不过我还没试过把人丢进去炸。侯相公想不想配合做个试验?” 侯赖不由得渗出几滴冷汗。 “你,你别乱来,有话好好说。你要钱我可以给你,莫要伤我性命。” “不不不,我们不图钱财。我们绑了你是想问问,你给常家的契书里做了什么手脚,是谁指使你做的。你若如实说我们自然会放你回去。否则......炸鸡的味道可是不错呢。” ...... ...... 第七十三章 借锦衣卫名号一用(第一更,求推荐票) (感谢书友l599xl,书友宝宝熊猫再次的100币打赏~) 宁修说这话时无比随意,仿佛杀人真的如杀鸡一般简单。 候赖咽了一口吐沫,寻思着‘杀鸡少年’会不会真的把他丢到油锅里炸了。 这个死法也太痛苦了些...... “你在说什么,这不干我的事。明明是武昌伯父子侵占侯某的田地,怎么反倒成了侯某存心陷害武昌伯了?你休要血口喷人。” 候赖刚说完这话就后悔了。 对方毫不犹豫的表明来意,说明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不是武昌伯派来的就见鬼了。 “哦?你这是抵死不认了?” 宁修也不着急,冲死胖子使了个眼色,孙悟范立刻拿着一块黑布走到候赖身旁。 死胖子虽然动作笨拙了一些,但执行力还是可以的。利落的将候赖的眼睛蒙上,孙悟范便等待宁修的进一步指示。 “在他的手腕上划一刀,看看他有多少血够流。流干血而死的感觉估计很爽呢。” 宁修云淡风轻的说着,孙悟范点了点头,掏出一只匕首,用刀背在候赖的右手手腕上狠狠划了一刀。 紧接着他将早已准备好的一盆清水倾斜着放在几块碎石搭起的台子上。 木盆倾斜出一个完美的角度,溢出的清水一滴滴的滴在地面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候赖以为自己真的被割了腕,又听到‘血水’滴下的声音,心头一阵发虚,过了不到半盏茶的工夫便哭喊着求饶道:“几位小爷便饶了我吧,我都招,都招啊。” 宁修笑了笑道:“那候相公可得早点招。说的晚了这血流干了可就来不及了。” 候赖频频点头。 “哎。是辽王府的幕僚楚先生找到了我,叫我帮一个忙。说事成之后给我大笔赏钱。侯某家道中落,空守着三十亩水田,却没啥赚钱的能耐,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那楚先生是你什么人,为何会找到你?” 死胖子不合时宜的插了一句话,差点将话题带偏。 好在候赖此刻只想着保命,别管二人问什么都照答不误。 “楚先生和家父是故友,也算候某的世叔了,小时候常常见到他。只不过家父去世后就很少和他联络。他那日突然造访,候某也是有些惊奇。” 宁修连忙抢过话头道:“这楚先生叫你在契书上做了手脚,坑害武昌伯父子?” “不错,楚先生给我一种特制的墨汁,蘸了这种墨汁写出的字一段时间就会自动消失。我卖田给武昌伯家写的契书便是用的这种墨汁。” 候赖此刻心理防线已经彻底崩溃,如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全招了。 “这个楚先生和武昌伯家有何仇怨?竟然要使出如此下作的手段?” “这个候某真的不知道啊。楚先生叫我做,我便做了。无非是想赚些银子。” “你说这个楚先生是辽王殿下身边的人?” “对,对!这位小爷稍稍打听一番,便能知道楚汪伦的名号有多响亮。辽王殿下对楚先生极为信任,说他是辽王府的首席幕僚丝毫不为过。” 候赖此刻只想着保命,毫不犹豫的就把楚汪伦卖了。楚汪伦要是得知此事,不知会作何感想。 宁修从候赖口中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冲死胖子使了个眼色。 死胖子立刻上前一把揭开了蒙在侯秀才眼睛上的黑布。 “两位小爷,我都如实招了。您们看看能否把小的给放了,把伤口包扎一番。这样流血下去,候某怕是会没命的啊。” 见候赖面如土色,宁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方才是用刀背在你手腕滑的,你手腕上根本就没有伤口。 啊? 候赖的嘴巴张的有如鹅蛋大,直是吃惊不已。 “可是,可是我明明听到血滴在地上的声音。” “你回头看看就明白了。” 候秀才拼命扭过头去,只见一只木盆架在几个石块间,微微倾斜。 水滴一滴一滴缓缓滴下,就跟血水滴在地上一般。 得知自己被耍了侯秀才险些吐血,又不敢发怒。 毕竟他的性命如今还掌握在二人手中。若是他惹恼了二人,没准真的被一怒之下宰了。 “二位小爷,能否把侯某放了?” 侯秀才苦苦哀求道。 “这个恐怕不行。” 宁修摊开双手道:“实话告诉你,我们是锦衣卫的探子,需要马上将讯息禀告总旗大人。若是你抢先一步把消息送给那楚先生咋办?” 宁修扯起谎话来也是丝毫不眨眼睛。 终明一朝,锦衣卫都是文人官员的噩梦。 这些家伙无处不在,便连官员们如厕时放了几个屁,和侍妾欢好时云雨了多长时间都了如指掌。 若是一开始宁修便假报锦衣卫的名号,侯秀才大半是不会信的。 可他使出了一连串手段套的侯秀才招供,沉稳狠辣完全就是一个锦衣卫探子的做派。 再加上侯秀才做贼心虚,得罪的又是武昌伯父子,以为皇帝陛下真的命锦衣卫缇骑前来武昌调查此事,已是万念俱灰。 被锦衣卫惦记上的人还能有好果子吃? “我们走。” 宁修无意在侯秀才身上浪费时间,与死胖子知会了一声便一起踏步离开了破庙。 “宁贤弟,咱们就把那厮扔在破庙?他不会就这么饿死了吧?” 虽然孙悟范方才凶神恶煞,但毕竟是演戏,要让他杀人哪怕是间接杀人心里也是不能接受的。 宁修摇了摇头道:“这厮虽然可恶,但罪不至死。我给他手上绑的绳子已经用刀割开了一道小口。他反复磨一磨便能解开束缚。” 稍顿了顿,宁修接着说道:“他解开束缚最少也要一天,跑回家中也得一天,恢复气力最少还得一天。等到他恢复过来想起给那楚先生报信,我们已经返回荆州了。那时我们只要如法炮制把那楚先生一绑,还怕那侯秀才报信吗?再说,你看他刚才那战战兢兢的样子,仿佛真的信了我们的话。锦衣卫办案,他多半是不敢插手了。” 孙悟范哈哈大笑:“宁贤弟,真有你的,竟然能想出锦衣卫办案的借口。还别说,那厮听到锦衣卫的名号脸都绿了。” 二人相视一笑,阔步朝武昌府的方向走去。 ...... ...... 第七十四章 招个好女婿(第二更,求推荐票) (感谢书友宝宝熊猫再次的100币打赏~) 京师,张宅。 花厅之中,张居正呷了一口茶,淡淡一笑:“元敬啊,你这次回京述职可得多待些时日。咱们老哥俩一年难得见一次,不得好好叙叙话?蓟镇固若金汤,那些官兵都被你训练成了刀枪不入的金刚罗汉,你还怕甚?怕鞑子打进来吗?” 被称为元敬的人不是旁人,正是蓟镇总兵戚继光是也。 自隆庆二年奉皇命来到蓟镇以来,戚继光便一直总制蓟镇兵政。在他的训练下蓟镇官兵个个勇武善战,别管是北元小王子还是董狐狸董长昂都无法攻入蓟门。九边之中若论固若金汤恐怕便是宣府大同都难以与蓟镇相比。 戚继光面圣后当即出宫,连御赐的赭红色圆领坐蟒服都没有来得及换下便赶来张居正府上。 反正这么些年来朝堂上对他和张居正之间的编排不少,戚继光早已习惯了,由他们去吧。 戚继光今年五十有一,比张居正还要年轻三岁。可因为常年镇守边关带兵打仗的缘故,戚继光的皮肤明显粗粝的多,也更显老。 若不是背上的腱子肉证明着他尤是壮年,远远看去还真会以为是个花甲之年的老人。 “叔大又取笑俺了。北元蛮子这些年可是贼心不死啊。俺能守住蓟镇多亏了将士们用命。说了也不怕叔大笑话,还是俺从浙江带来的三千老兵用的顺手,蓟镇的士兵还是绵软一些,不过这些年见得血多了,也渐渐好些了。” 戚继光搓了搓手掌,咧嘴笑道。 看着眼前这个山东汉子一脸憨相,张居正摇了摇头道:“元敬啊,不是我说,你现在可是加封少保的从一品大员,堂堂的蓟镇总兵官,别总是一口一个俺的,让下属听了一点大员的威严都没了。” “嘿嘿,叔大啊,俺不是不想学那凤阳官话,字正腔圆的是好听。可俺毕竟是个山东人嘛,生于斯长于斯,乡音难改咯。” “你啊!” 张居正苦笑一声:“好吧,反正是你的面子,你都不在乎我更是无所谓。” “这就对咯。叔大你是内阁首辅、正一品太师兼太傅、中极殿大学士,是朝廷的面子,自然得端着官威。俺就不一样了。俺是带兵打仗的,要的就是和手下弟兄们打成一片......” “你的歪理倒是多。” 张居正白了戚继光一眼道:“不说这些了,听说你一回京便被弟妹训斥了一通?元敬啊,人家是小别胜新婚。你和弟妹一年没见,怎么见面就闹啊?“ 戚继光尴尬的撇了撇嘴道:“叔大又不是不知道,俺那媳妇儿是贼心不死啊。都四十好几了,还想着那事儿。俺又不是龙精虎猛的半大小子了,被她一晚上的折腾,腰都快断咯。” 听到这儿张居正再也忍将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要说这可怪不了弟妹,谁叫你给人家播不下种的?” 戚继光登时梗直脖子道:“啥叫俺播不下种,看看俺娶得那几房侍妾,陈氏给俺生了老大祚国、老二安国、老四报国,沈氏给俺生了老三昌国,杨氏给俺生了老五兴国,老幺灵儿。她自己肚子不争气,倒埋怨起俺了。俺不休了他就是念了多年夫妻情分了。” 见戚继光在他面前逞威风张居正也不说破。 在大明朝若论起怕老婆,戚继光要是说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他也就是在自己面前嘴硬两句,要是王氏在面前,怕是要被揪住耳朵一阵教训了罢。 “到底是谁休谁还不知道呢,我看元敬是昨晚上被弟妹踢下了床跪了一夜的搓衣板,憋了一肚子火吧?哈哈......” 见张居正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戚继光气的直跺脚:“方才叔大还说俺没官样,你这个内阁首辅,建极殿大学士,当朝太师便有官样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嬉笑怒骂好不快哉。 “说句实在话,俺确实觉得亏欠月娇蛮多的。这才把老二安国,老幺灵儿过继到她名下。” 张居正咳嗽一声道:“元敬啊,你疼媳妇没错,可是疼的方式错了。” “啥意思,叔大你可得说明白了。” 戚继光瞪圆了一双牛眼催问道。 “依我看,弟妹不可能不知道无嗣是她的问题。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你,是你还没满足她。” 张居正捋了捋胡须幽幽说道。 “还咋满足她?” “元敬啊,弟妹平时数落你最多的是啥?” “没本事,赚不到钱咯。” 戚继光讪讪一笑道:“说来也是惭愧,俺好歹也是个总兵官,却连在京中买套新宅都得筹措半天银子。” “这不就是了。元敬啊,女人欲求不满,一是为欲,二是为财。呃,这欲方面你看来是够呛了,折腾下去你这老腰迟早得断,至于这财嘛......” 说到关键的地方张居正却刻意顿了一顿,急的戚继光跺脚道:“叔大啊,你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啊。” “这财其实倒好办。你给她招个能赚钱的女婿不就得了?” “女婿?” “你的小女儿不是过继给弟妹了吗?” “是啊。” “元敬难道没听说过,女儿是娘的贴心小棉袄?” “呃,似乎有些道理。俺家那母老虎最疼的便是灵儿,除此之外才是安国。” 戚继光眉头紧蹙,思忖良久才道:“可是这会赚钱的女婿哪儿那么好找啊。俺就是个大老粗,也不会挑女婿啊。” “元敬啊,我给你推荐一人如何?” 戚继光闻言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双眼冒光。 “叔大快说。” “此人名叫宁修,与我同是荆州府江陵县人,今年刚满十五是县学生员。别看他年纪轻轻,却已经开了一家酒楼,食客络绎不绝,真真的日进斗金。这还不算完,他做出一种名叫肥皂的物事,用来浆洗衣物效果很好,在荆州大卖赚的盆满钵满。哦,差点忘了前几日懋修来信说辽王府的修缮工程也被他包了下来。这小子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仅仅一个月就将王府修缮完工,辽王对其赞赏有加。最重要的是,这小子人长得俊,元敬招来为婿绝对吃不了亏。” 张居正这一通说完戚继光直是傻了。 乖乖,这么好的女婿,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 ...... 第七十五章 母夜叉王月娇(第一更,求推荐票) (感谢书友l599xl再次的100币打赏~) “叔大啊,你这不是在拿俺寻开心吧?” 戚继光真的有些动心,反复搓着手掌试探道。 张居正板起脸道:“怎么,元敬连我都不信了?” “没,当然没有。” 戚继光连连摆手。 “俺的意思是,这么好的一个娃娃愿意嫁到俺家吗?” 张居正直接听傻了。 “嫁?元敬你该不会是想让他入赘吧?” 戚继光挠了挠头道:“俺知道这个理由有些不近人情,可月娇的性子叔大你也知道,要让她把灵儿嫁出去,她还不得扒了俺的皮。” 张居正咽了一口吐沫,讪讪道:“入赘大概是不可能的。这孩子毕竟是个读书人,若是入了赘还怎么考功名?但即便他不愿入赘也不影响你招婿啊。” 戚继光有些懵了:“此话怎讲?” “你想啊,这孩子天资聪颖,迟早会中进士,到时若是留在京师任个京官弟妹不一样可以经常见到灵儿吗?” “对啊,俺咋就没想到呢!” 戚继光一拍脑袋,立刻喜笑颜开。 “到底是叔大心思活泛,想出这么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不过......” 戚继光眉头又皱紧道:“此子真的能够中进士吗?” 方才张居正假设成立的前提是宁修能够中进士,如果他中不了进士就不可能留在京师任职。 “我看人可从来没走过眼,若单论才学此子不是最拔尖的,但其人情世故看的通透,可谓少年老成。” 张居正一边捋着胡须一边幽幽说道。 张居正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戚继光便是再愚笨也听得出来了。 别人说这话有吹牛的可能,但张居正说这话却是十拿九稳的。 张居正可是内阁首辅,中极殿大学士,门生故吏遍布天下。 再说宁修可是荆州府的生员,张居正只要稍稍暗示一番宁修乡试中举便不是难事。再说会试,张居正身为阁魁毫无疑问会出任会试考官,到时点选宁修上榜还不是动动手指的事情? 虽然还有一科殿试,但并不淘汰考生。会试中式的考生都能够确保最终高中进士,只是名次由殿试一场决定而已。 张居正如此看好宁修,宁修有什么道理不中进士? 说到底,大明朝还是一个人治的时代,有律法,有规矩。但规矩律法也都是人定的,自然解释权还是在人。 能够中秀才的才学都不会差,大家差不多的情况下肯定是被朝中大佬看中的人更容易出头。 一想到这儿戚继光便觉得心里美滋滋的。 他虽然已经是一品大员,但毕竟是个武将,打心眼里不愿意看到孩子们继续舞刀弄棒。 可是没有办法,他的儿子们肯定要子承父业,将来荫官的荫官,继爵的继爵,都是命逃不掉的。在这种情况下,戚继光当然不愿意把女儿再嫁给一个武夫。 若是能够给小女儿招一个温文尔雅的书生文官做女婿,那他心里的一块石头也就落地了。 “怎么样,元敬意下如何?你要是愿意,我便当一回月老,替灵儿与宁修成就一番好事。” 张居正原本只是随口一说,谁曾想戚继光真的有意。他便真的有些想促成这一桩婚事了。 “嘿嘿,这么大的事情俺哪能做主。还得回家问过月娇的意见才是。” 戚继光一副妻管严的架势,弄得张居正摇头苦笑:“这是应该的。不过我想弟妹应该不会拒绝。如今天下,读书好的后生不少,会赚钱的晚生也很多。但既会赚钱又读书好的,打着灯笼都难找。” ...... ...... 王月娇穿着一身大红色圆领袄裙盘腿坐在窗边软榻上。那马面裙上用的是挑线织金的工艺,又绘有璎珞八宝纹,端是命妇才能享受的。 王月娇十分享受在人前穿戴命妇冠服带来的快感,即便在家中也常常穿着朝廷赐下的对襟袄、袄裙。至于命妇大衫、蟒服却只能在觐见皇后、太后时才能穿。王月娇虽然心里发痒,却也不敢违背朝廷的规矩。 此刻她左手握着一只花绷子,右手攥针入神的绣着用炭笔画好的纹样。 不知是因为太过紧张还是手法不够纯熟,她挑针时一不小心将食指刺破。 啊! 血珠立刻就晕了出来,王月娇疼的发颤,把手指凑到嘴边去吮吸。 便在这时一双大手环住了她的眼睛,骇了王月娇一跳。她狠狠一肘向后砸去,立时便听到一声痛呼。 “哎呦。” 死鬼? 王月娇连忙扭头去瞧,见身后之人果然是死鬼戚继光,不由得站起身来双手叉腰,柳眉一挑道:“你个杀千刀的在背后鬼鬼祟祟的作甚?得亏老娘只是给了一肘子,要是我手里拿着刀你还不得被削掉一块肉来?” 戚继光捂着剧痛的胸口委屈道:“夫人啊,俺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吗?你咋动不动就出手伤人呢?” 王月娇胸脯向前一挺道:“呵呵,老娘哪知道你是不是坏人,走路连点声音都没有,万一是窃花贼呢?” 戚继光:“......” 得嘞,在这母夜叉面前他什么时候占过便宜? 逞口舌之快?迟早得被母老虎辩的怀疑人生! 见戚继光不说话了,王月娇冷冷笑道:“说吧,你这死鬼又有了什么歪心思?” 戚继光叹了一口气道:“夫人啊,这回真的是好事情。方才俺面圣之后直接去见了叔大,聊着聊着便聊到了灵儿身上。灵儿也到了二七年岁,该是时候寻个夫家了。” 听到这里,王月娇立刻杏目圆瞪:“你个死鬼说什么呢。灵儿才十四,你就想着把她嫁人?老娘把话撂在这里,你要是敢把灵儿嫁人,老娘便把你阉了!” 戚继光顿时觉得胯下一凉,苦笑道:“夫人啊,您听俺说完啊。叔大推荐的这个人选可不一般,他不仅年纪轻轻就考中秀才,还十分懂得经商,已经开了一家酒楼,天天食客盈门啊。哦对了,那肥皂也是他做出来的,你不一直说那肥皂比胰子好用吗?辽王府也是这宁修负责修缮的。一个月他就把王府给修好了,赚了好几千两银子......” ...... ......89 第七十六章 戚家有女初长成(第二更,求推荐票) 听到这里,王月娇终于有些心动了。 他一直觉得能赚钱的男人才是有本事的,为此没少埋怨戚继光。 但她已经嫁给了戚继光除了逞几句口舌之快还能怎样?总不能把戚继光休了吧? 自己的命运已经无法改变,王月娇便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女儿身上。 两年前她便发誓一定要给女儿挑一个既有才情又会赚钱的如意郎君。 从种种条件看,荆州府的这宁秀才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这宁修今年多大?” “刚刚十五,比咱家灵儿大一岁。” 戚继光嘿嘿笑道:“俺都想好了,先给两个孩子订婚。等到两年后这宁秀才中了进士,便给他们办婚事。到时灵儿年满十六,正合适。” “死鬼,你说办就办吗?你问过我的意见吗?”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王月娇已经动了心。 “嘿嘿,俺这不就是来问询夫人的意见了吗?夫人要是不同意,俺马上就去回绝了叔大。” “回绝?回绝什么?若这宁修真像你说的这么好,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思忖了良久,王月娇叹声道:“只是不知道灵儿是个什么意见。那丫头的性子最是倔强,不愿意的事情怕是逼迫不得的。” “这时候就要夫人出马了啊,那丫头最听夫人的话。俺去说肯定被她打出来,夫人去说绝对马到成功。” “哼,死鬼,少在这拍马屁。” 王月娇哼了一声道:“我倒是可以去问问,若是灵儿同意再给张阁老回复也不迟。” ...... ...... 用过晚饭,戚灵儿双手托着腮帮子正自坐在窗边发呆,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王月娇缓步走到女儿身边,柔声道:“丫头,在想啥呢?” 戚灵儿虽是十四岁的年纪,却出落得身材高挑,上身着藏青色云纹对襟袄衫,下身穿一件湖蓝色梅花纹样的马面拖裙,梳着一头双螺髻。由于身材发育的早,远远看去戚灵儿和别家二八年华的大姑娘也没有太大分别。再看那皮肤更是白皙如雪,她最讨人喜的当属五官,定睛瞧去,只见柳眉杏目,高鼻朱唇,似粉雕玉琢一般。 自打戚继光把灵儿交由王月娇抚养,她便一直把灵儿当做亲身女儿看待,捧在手心怕化了。 “娘,这些日子闷得很,爹好不容易回来了,也不答应带我去打猎,烦死人了。” 戚灵儿嘟着小嘴,抓住王月娇的手臂一阵摇晃,摇得王月娇心都颤了。 “傻丫头,你是个女儿身啊。整日就想着舞刀弄棒,打猎习武的成何体统?听娘的话,好好学学针织女工,不然将来可嫁不出去。” “哪个要嫁人!” 戚灵儿一听王月娇催婚,立刻炸了毛。 “女儿要一直待在娘亲身边侍奉,才不要嫁人呢。那些臭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王月娇心中一阵酸楚。 “傻丫头,说什么胡话呢。这人生一世,岂能事事都由着自己的心思来?你不嫁人,一直待在娘身边岂不是成了老姑娘?再说,天下的好男人多的是,你可不要一棒子打死所有人。” 戚灵儿撇了撇嘴道:“娘说的好男人无非就是有钱有权,可若是不合心意又有什么意思。再说了,那些臭男人一个个三妻四妾的,凭啥女儿就要跟在那些男人后面强颜欢笑。” “傻女儿,你这身份是必定做大妇的。再说娶了咱家灵儿,哪个男人还敢娶妾。” 戚灵儿刚想说看看爹啊,结果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 王氏待她不薄,她不能伤王氏的心。 “娘好端端的怎么说起女儿的婚事了?” 戚灵儿拉着王月娇坐在窗边,撒娇道:“女儿真的不想嫁人啊,嫁出去后就不能陪娘亲了。” 王月娇心中一暖,微微叹道:“哎,若是一般的人选娘亲连看都不会看一眼。可这位却是张阁老亲自推荐的,是难得的少年才俊。这人有功名在身,将来肯定能中进士做官,留在京师的话你也可以经常回来看娘啊。” “娘,张阁老推荐的人该不会是酸腐书生吧?那些人都是榆木脑袋,女儿才不要嫁呢。” 戚灵儿本就心气极高,再加上正处在叛逆时期,十分不愿意被人安排婚事。 “傻丫头,这人可不是死读书的。他虽然是秀才却也经商,据说他在荆州开了一家大酒楼,一天就能赚几十两银子。还有张家三郎送给咱家的肥皂,也是这秀才做出来的。更别说他前段时间承包辽王府修缮工程,赚了几千两现银呢。” 王月娇说的兴起直是唾沫星子四溅,戚灵儿尴尬道:“娘,此人真有您说的这么好?他叫什么啊?” 王月娇清了清嗓子道:“此人姓宁名修,今年刚刚满十五,比你大一岁。明年他就要参加乡试,后年便是大比。若是他乡试、会试连捷就能中进士授官,到时也不过是十七岁。真真是少年得意,意气风发啊。娘觉得不如便跟他定下婚约。等到这宁修登科,便风风光光的替你们办婚事。” “娘,您说什么呢。女儿可没说要嫁给他。” 戚灵儿面露愠色,执拗的扭过身子。 “傻丫头又说胡话了不是?娘和爹还能照顾你一辈子不成?两年后你就十六了,再不嫁人就是老姑娘了。若是一般的勋贵纨绔娘也看不上,此人虽然出身寒微,但极为上进,年纪轻轻就考中秀才,赚得万贯家资,前途不可限量。你嫁给他怎么也不会吃亏的。” 王月娇苦口婆心的说着,谁知戚灵儿顶嘴道:“女儿不要嫁人不要嫁人,要嫁的话娘亲嫁给他好了!” 说罢竟然将头埋在了被子里。 “你!哎!” 王月娇大失所望。这傻丫头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女人哪有不嫁人的,便是性子再坚毅的女子若是没有男人的臂膀依靠那也是水中浮萍啊。 但王月娇知道女儿是顺毛驴,现在说再多的话她也听不进去,只能改日再劝劝她了。 摇了摇头,王月娇起身踱步出了屋子。 ...... ......89 第七十七章 将门虎女(第一更,求推荐票) (感谢书友宝宝熊猫,书友l599xl再次的100币打赏~) 王氏一走戚灵儿立刻一个弹跃坐起身来。 哼,什么翩翩浊世佳公子,我看就是个草包。鬼才要嫁给他。 戚灵儿暗骂了几句,还觉得不解气,哼哼的捶打了被子几拳。 她虽然气恼却也知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若是爹和娘铁了心要她嫁给这个宁修,她该怎么办? 紧紧咬着嘴唇,戚灵儿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姐,您要的桂花糕买回来了。” 小丫鬟桃春人未至声先至,戚灵儿心中一喜。每当她烦恼的时候都会大吃一顿,吃的痛快了烦恼自然也就烟消云散。 桃春推门而入,将包好点心的油纸包放在小几上,得意的说道:“小姐可是没见到,在惠芳堂前排队买桂花糕的人都拐到坊角了。您猜怎么着,到了我这儿店里还剩下最后六块桂花糕,都被我买下了。” 小丫鬟献宝的举动把戚灵儿彻底逗乐了,她笑骂道:“不过是运气好,有什么可夸耀的。” “那别人为啥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桃春挺了挺胸脯道:“奴婢为了小姐可是赴汤蹈火啊,排队的那些人个个膀大腰圆的,奴婢是丝毫不惧,就为了小姐能吃上桂花糕。” 戚灵儿在桃春眉心点了一点道:“你啊!” 桃春吐了吐舌头:“小姐快尝尝,这当季的桂花糕味道绝对纯正。” 桃春将桂花糕送到戚灵儿手边,戚灵儿便取了一块送入口中。 “桃春,我平日里待你如何?” “小姐待我犹如姐妹。” 桃春自豪的说道。 “唔,那我现在需要你帮忙,你帮不帮?” “当然帮了。别说一个忙,便是十个忙,一百个忙奴婢都会帮小姐的。” 桃春拍着胸脯作保道。 “恩,你且附耳过来。” 戚灵儿在桃春耳边低语了一番,小丫鬟立刻吓得往后跳了一步。 “小姐,这怎么行。荆州那么远,就咱们两个人若是在路上遇到坏人了怎么办?” “你怕什么。现在四海靖平,哪里有那么多的坏人。再说我们在路上可以女扮男装啊。” “小姐,您就绕了奴婢吧。这要是让老爷、夫人知道了,还不得活剐了奴婢。” “咱们天一亮就走,等到他们发现已经出了京城,还能怎样?” “可是,可是这样老爷和夫人会急死的。” “你就放心好了,我写一封信留给他们,就说去荆州看一看我那未来的丈夫,这样不就行啦?” “可是......” “哪里有那么多的可是。你方才还说愿意为小姐我赴汤蹈火呢,怎么现在却犹犹豫豫的?” 戚灵儿挑了挑眉,微微有些不悦。 桃春哭丧着个脸道:“小姐,奴婢都听您的,不过老爷夫人要是问起来,您可得护着奴婢啊。” 见桃春松了口,戚灵儿直是大喜:“你就放心好了,等到咱们回来,爹和娘要是责怪,我一人承担,不会殃及你的。” 戚灵儿咬了咬嘴唇,狡黠一笑道:“你快去准备两件男人穿的衣服。恩......一件书生公子穿的行衣,一件小厮穿的青衣。我扮成外出游学的书生,你扮成我的小厮,路上也会方便许多。” “可,路引怎么办?” 桃春有些为难的说道。 “路引根本不是问题,城中办假路引的地方多的是,你多使些银子还愁办不来吗?” 话都让小姐说了,桃春还能说什么,只得无奈的前去准备衣物路引了。 半个时辰后桃春折返回来,手中多了两套衣裳,两份路引。正如戚灵儿要求的那样,她们的假身份是一对外出游学的主仆。 “小姐,您催的急,奴婢只能去坊里成衣铺挑。这衣裳不一定完全合身,您试试看。” 戚灵儿本就是将门虎女,性子大大咧咧根本不在乎这些细节。 她将全套衣裳换上,转了一圈,笑吟吟的问道:“怎么样,我这样像不像一个书生?” 戚灵儿穿着一身藏青色蓝缘粗布行衣,辅以一根宝蓝色腰带,足蹬一双墨色布鞋端是换了个人。 桃春眼睛都看直了。 “小姐这换了一件衣裳,奴婢都险些认不出来了。不过,这发髻......” 戚灵儿这才反应过来:“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你快来帮我把发髻打散,盘个男人常用的发髻来。”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桃春也知道只能由着小姐来了,便把戚灵儿请到铜镜前坐下,打散了发髻梳了个书生髻出来。 戚灵儿对着铜镜看了良久心里美滋滋的。 “这不就得了,你快用网巾帮我把发髻固定好。对,就是这样,再往上边一点。” 搞定了发髻,戚灵儿便把东坡巾往头上一罩,学着读书人的样子背负双手踱起步来。 “怎么样,有没有几分书生的样子?” “小姐,您真是扮啥像啥。奴婢敢肯定外人绝对看不出破绽来。” 戚灵儿心满意足,起身招呼桃春坐下:“现在该轮到我帮你束发了。” 桃春犹豫道:“小姐,这恐怕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的,你忘了咱们是好姐妹了?” 桃春只得坐下,由着戚灵儿将她的发髻打散再束成一股罩上网巾。 “你快穿上这直裰青衣,让我瞧瞧。” 桃春换了青衣,戴上小帽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戚灵儿却是笑道:“妙啊,真妙。” “小姐,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睡觉呗。你多准备些银子,带几套换洗的衣服,等到天一亮我们便从后门溜出去,驾着马车直奔荆州。” 戚灵儿攥紧了拳头,心中对这次说走就走的荆州之行充满了期待。 哼,想让她和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订婚?没戏! 别说是一个小秀才,便是天王老子都不行! 什么男女大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她都不要听。 她戚灵儿要嫁的人必须得是个真英雄,必须得是她亲自认可的人杰! 她倒要亲眼看看这个宁秀才是不是像娘说的那么好,若是也就罢了,大不了依着爹娘嫁给他。若他只是个外强中干的草包,那她便发飙痛扁此人一顿再潇洒的折回京师! ...... ......89 第七十八章 象姑馆(第二更,求推荐票) (求推荐票,求推荐票~) 却说宁修和孙悟范离开武昌府折回荆州,便直奔江陵张府。 二人与张三公子见了面,孙悟范率先发声道:“懋修兄,我和宁贤弟这次去武昌可是收获颇丰啊。” “哦?” 张懋修对此也是颇感兴趣:“难不成你二人寻到什么蛛丝马迹?” “岂止是蛛丝马迹,我们直接顺藤摸瓜找到坑害小伯爷的幕后主使了。” 孙悟范挤眉弄眼,脸上肥肉一颤一颤。 “呃,这么顺利?” 张懋修微微有些吃惊,宁修便将事情的经过和他说了一遍。得知辽王殿下最信任的幕僚楚先生是幕后主使张懋修直是一惊。 张懋修倒抽了一口凉气道:“宁贤弟真是好手段。不过你二人冒充成锦衣卫若是被那侯秀才捅出去,恐怕会惹上大麻烦啊。” 孙悟范灌下一口热茶,嘿嘿笑道:“这个懋修兄便不用担心了。我和宁贤弟用黑巾蒙面,那侯秀才认不出我们是谁的。” “那便好。” 张懋修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是小心一些的好,这侯赖回过味来肯定会去通风报信的。” 宁修淡淡道:“这个不怕,抢在他之前拿下这楚先生不就行了。哦,对了不知这楚先生有些什么喜好,我们也好诱其上钩啊。” 张懋修沉吟了片刻道:“这个楚先生不近女色,至于权力,更不必说了。他要是想入仕早就去考科举了,怎么会甘心待在王府里做幕僚?” 听到这儿宁修不禁皱起眉头。 权,色是男人追求的最重要的两样东西。可这位楚先生竟然一个都不感兴趣。 一个没有弱点的人确实有些难对付。 “不过,坊间倒是有传闻,这个楚先生有龙阳之好,经常出入江陵城中的象姑馆。” 龙阳?象姑馆? 宁修眼前一亮。 因为禁止官员狎妓,明代士大夫文人性格有些扭曲转而玩起断袖。 及至隆万年间世风变得愈发奢靡,官员们纷纷以包养小倌儿为乐。 这小倌便是兔子。象姑馆便是兔子群集的青楼。 啧啧,想不到这位楚先生竟好这口,这便省去许多麻烦了。 “懋修兄,你这个信息太关键了。我们只要在这楚先生常去的象姑馆守株待兔便是。” “嗯,要说江陵城中最著名的象姑馆,莫过于长春院了。里面的小倌儿个个生的面皮白皙,眉清目秀若是身着女装简直分不出雄雌。” 张懋修说的津津有味,宁修和孙悟范则是一脸懵逼。 张懋修怎么对这长春院如此了解,该不会也是这家的常客吧? 一想到张懋修有可能是个兔子,宁修和孙悟范便一阵恶寒,看向张懋修的眼神都发生了变化。 张懋修自然也发现了二人表情的变化,立刻明白了他们想歪了,面色一红道:“你们想到哪儿去了,为兄也只是听说而已。别说象姑馆那样的地方了,青楼为兄都没去过!” 听到这里宁修便放心了。 也是啊,像张家这样诗书传家的家族门风一定很严,张懋修要是敢逛象姑馆估计得被张居正把腿打断。 “咳咳,懋修兄别误会。你快说说这楚先生喜欢哪个小倌,我们也好缩小目标不是。” 张懋修翻了一记白眼,没好气的道:“都说了我是听的坊间传闻,怎么可能知道与他相好的小倌是谁?你们去长春院等着就是了。楚先生你们见过的,就是紧紧跟在辽王殿下身边的那个人。” 孙悟范一拍脑袋道:“懋修兄这么一说我便想起来了。那厮容貌很奇特,嘴唇特别薄,鼻梁很高,一双桃花眼,还真的讨男人喜欢啊。” 张懋修、宁修:“......” 宁修咳嗽一声道:“说正经的,这楚先生我们确实认得,他在王府修缮完工后和辽王殿下一起出现在王府。二人亦步亦趋,想不记住都难。不过他身边不会带着护卫吗?” 张懋修摇了摇头道:“一般出行也许会带,但去象姑馆那种地方带护卫不是找不自在吗?” 宁修一想也是。去青楼的话护卫们还可以各自找个姑娘欢好。去象姑馆则不然,这些护卫大部分都是纯爷们指望他们挑两个兔子玩可不太可能。 “嗯,那我们这几日便在长春院等着,总能等到这厮的。” 死胖子早已开始摩拳擦掌,势要把断袖男一举擒获。 ...... ...... 雨后方晴,天清气朗。 楚汪伦沐浴之后熏了香,换了一件书生长衫阔步走出王府。 每次去象姑馆他都会用这身打扮,因为这与馆内的氛围相称。 书生意气,才不负小倌们倾国之姿。 坐上轿子楚汪伦便开始闭目养神。 想到不一会就能够和心上人耳根厮磨,楚汪伦便觉得神清气爽。 一炷香的时间,轿子便落了下来。 楚汪伦掀开轿帘,阔步迈了出来。 长春院是他最常来的象姑馆,早已是轻车熟路。 一进小楼,楚汪伦便提起下摆急步上楼而去。 长春院有一个特殊的规矩,那就是越大牌的小倌居住的楼层越高,房间朝向越好。 花魁一般住在顶层最北面。 与楚汪伦相好的小馆是长春院内仅次于花魁的青雀,诗词歌赋样样精通。 这青雀出身书香门第,后来老父病死,家道中落。他越混越惨到了快要饿死的地步。 便在这走投无路之时他被长春院的老鸨看中买了下来,总算活了命。 青雀本就眉清目秀,皮肤白皙,又精通诗词,在长春院老鸨的调教下迅速蹿红成了江陵城有名的小倌。 来长春院的大多是回头客,有自己固定的相好。 像这青雀便被楚汪伦包了下来,连疏栊的钱都是楚汪伦出的。 青雀虽然本没有断袖之癖,但在长春院这个大染缸待的时间久了难免被同化。 加之楚汪伦待他确实很好,青雀便渐渐对他产生了情愫。 这日青雀正对着铜镜描眉,听闻环儿禀报说楚先生来了,立刻激动的咬了咬嘴唇道:“快,把合欢散取出来,倒进酒里。” ...... ......13189 第七十九章 衣冠禽兽(第一更,求推荐票) (感谢书友l599xl,书友宝宝熊猫再次的100币打赏,感谢书友1277343465的100币打赏~) 青雀还没来得及完全整理好妆容,楚汪伦便推门而入。 青雀冲楚汪伦眨了眨眼,柔声道:“哥哥可是有几天没来看我了呢。” 楚汪伦被他弄的浑身一酥,哈哈笑道:“这几日有些许要事处理,抽不开身。这不事情一办完我就来找你了吗?” 楚汪伦一把将青雀搂入怀中,眯着眼睛道:“我还是喜欢你穿女装的样子,快换过来。” “嗯。” 青雀应了一声,便施施然走到屏风后换衣裳了。 不多时的工夫他便换好了衣服,踱步而出。 只见青雀换了一件石榴色的襦裙,又配了紫色水袖,走起路来拖曳飘展确是十分惊艳。 楚汪伦咽了口吐沫,啧啧称奇道:“这裙子配你实在太搭了。” “哥哥就会调笑人家,若是真喜欢方才怎么不帮人家更衣?” 楚汪伦被青雀撩的神魂颠倒,咳嗽道:“小冤家,一会便帮你宽衣赔罪如何?” 青雀哼了一声道:“哥哥就会欺负人家,一来就说这些,还说不是觊觎人家的身子。” “哈哈,小冤家说的对,我自罚一杯酒赔罪!” 说罢便端起酒杯,饮酒自罚。 青雀大喜,方才他已经命环儿在酒中加了合欢散。 楚汪伦只要将酒饮下,不到半柱香的工夫合欢散药效便会产生。 届时楚汪伦被催动情欲,浑身燥热还不是任他摆布吗? 一想到与楚先生共享鱼水之欢时的欢愉,青雀整个身子一颤,眼神都有些迷离了。 楚汪伦将酒饮下后笑吟吟道:“小冤家,酒我已经喝了,你也来一杯吧?” “啊?” 青雀顿时心如鹿撞,这酒里可是有合欢散的。要是喝了还不得丑态频出。他这些年来一直注重仪态,以矜持示人。 若是喝了这酒在楚先生面前出乖卖丑,难道不会惹得先生厌恶吗? 正当青雀犹豫之时,楚汪伦却是含了一大口酒径直朝青雀吻来。 青雀下意识的张开嘴,楚汪伦便用嘴将酒水送入青雀口中。 咕噜,咕噜。 青雀将酒咽入喉中,面颊上登时升起两朵红霞。 “小冤家,这么好的酒怎么能我一人独饮呢。” 说罢他又含了一口酒,如法炮制。 这么一连来了四五次皮杯,楚汪伦才满意的停了下来。 青雀已经被楚汪伦撩拨的一阵燥热,恨不得楚先生立刻就把他剥光“吃了”。 “唔。” 也许是药效开始发作,楚汪伦一把将青雀抱起,朝雕花大床走去。 青雀闭上眼睛,准备享受楚先生带给他的欢愉。 外裳襦裙一件件的被除去,青雀身上只剩下一件薄薄的小衣。 晚上有些清冷,小风徐徐吹过,青雀只觉得瑟瑟发抖。 等了良久,却是没有进展,那件小衣仍然穿在身上。 青雀不禁好奇的睁开眼睛,只见楚汪伦卧倒在床边昏睡了过去。 真是该死!眼看好事将成,楚先生怎么睡着了。 青雀咬了咬嘴唇,十分不甘的甩袖而起。 “环儿,环儿。这是怎么回事?服了合欢散不应该是浑身燥热,兴奋不已吗?楚先生怎么反倒睡着了?” 等等...... 青雀只觉得头晕目眩,紧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这酒,这酒...... 还没来得及喊出声,青雀便软倒在地昏睡过去。 但听吱呀一声,宁修和孙悟范便小心翼翼的走进屋来。 “恶心,太他娘的恶心了。两个大男人说那么多肉麻的话,还嘴对嘴的送酒,嘶......” 孙悟范直是一阵反胃,干呕了几声抱怨道。 “这蒙汗药的药效还真是够强,不然也许孙兄还能看到他二人享那鱼水之欢呢。” “别说了,快别说了,真的恶心。” 孙悟范虽然是巡抚之子,却没有沾染富家公子好男风的恶习。相反,在床底之事上他十分的传统,只能接受阴阳调和男女合欢。 “听那小倌的意思,似乎在酒里加了合欢散,想要撩那楚先生,我还担心蒙汗药的药效被合欢散盖过去了呢。现在看,那合欢散大半是假药。” 孙悟范被宁修逗乐了,咯咯笑道:“宁贤弟可真有你的,竟然想到用这种办法。” 宁修摊开双手道:“有时候最简单的办法便是最好的。” 原来孙悟范给了一个小乞丐二十五两银子,叫他找到给长春院长期供菜送菜的菜农,用二十两银子连菜带车买了下来,剩下的五两银子算是给小乞丐的赏钱,叫小乞丐拿了钱便立刻离开江陵。之后二人换了衣服扮作菜农架着摆满菜蔬的板车从后门进入长春院。 楚汪伦是长春院的老主顾,稍一打听便知道与他相好的是个叫青雀的小倌。 宁修便和孙悟范寻了个机会从后门潜入主楼一路来到青雀的房间外。 得知楚汪伦就要来找青雀寻欢宁修直是大喜,找了个机会在酒中下了蒙汗药。 只是没想到青雀后来又命丫鬟在酒中加了合欢散。 不过这些都不关键了。 从结果来看,蒙汗药的药效显然盖过了合欢散。 青雀怕那丫鬟打扰,已经把她打发走了。他居住的这屋子又幽静,鲜少有人来。宁修和孙悟范便大大方方的把楚汪伦架起来往外走。 即便被人发现也可以说是楚先生的长随,扶楚先生回府。 他们这身装扮十分接地气,肯定不会惹人生疑。 更幸运的是一路上他们只碰到一个打杂的下人,并没有遭到任何阻拦。 架着楚汪伦下了楼从后门穿出,宁修便沉声道:“孙兄快把车上那些稻草挪开。” 他们来时特意在装菜的马车车板上垫了满满半车稻草,为的就是掩人耳目。一个大活人在车上肯定会惹人怀疑。 孙悟范先将马车上的稻草尽数搬下,又和宁修一道将楚汪伦抬到了马车上。 接下来就是把稻草堆在楚汪伦身上将其全部遮住,二人折腾了好一阵才全部搞定,确保从外面瞧不出任何破绽。 “他娘的,这货也太沉了,累死个人。” 孙悟范擦了把汗抱怨道:“看人真不能看外表,这家伙看着斯斯文文,谁曾想是个衣冠禽兽,连男人都不放过。” ...... ......89 第八十章 化身布商(第二更,求推荐票) 宁修笑道:“这算什么,你看看来这里的哪个不是非富即贵的人物?人越有钱越有权便越想支配别人,没啥稀奇的。好了,不说这些了。咱们快点驾车出去,蒙汗药的药效有限,等到那被药倒的小倌醒来就不好办了。” 宁修和孙悟范一合计便驾着马车出了长春院。 他们本就扮作送菜的人,出院子时车上除了一堆干草又是空空如也,自然不会惹人生疑。 离开长春院后二人便直接驾着马车往孙悟范在荆州暂住的客栈而去。 此时已经天黑,城门已闭出不了城不然宁修真不想冒着风险在江陵城中多停留一夜。 楚汪伦和候贵不同,江陵也和武昌不同。楚汪伦是辽王身边的首席幕僚,如果他突然失踪辽王肯定会派人找寻,到时万一惊动了巡检司就麻烦了。 好在楚汪伦这几日都是住在自己的宅子中,即便辽王要找寻他也是第二天睡醒后了。而那时候宁修早就带着昏睡的楚汪伦出城去了。 据死胖子说这蒙汗药的药效有十二个时辰,到明天晚上前楚汪伦肯定都在昏睡。 之所以选择在客栈暂时落脚是因为客栈有三教九流出没,一个昏睡的人被架进屋子不会惹人怀疑。 若是宁修把楚汪伦带回家中让人看见就麻烦了。 还别说,这楚汪伦比看起来沉得多。宁修和孙悟范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弄到包房中。 “乖乖,下次做这种事绝对不能亲自出手了,太他娘的累了。” 一关上门,死胖子就双手一松,若不是宁修架着另一边,楚汪伦的身子就要这么滑到地上去。 宁修白了他一眼道:“孙兄说什么胡话呢,快过来搭把手,帮我把他弄到床底下去。” 孙悟范十分不情愿的走过来帮宁修重新把楚汪伦架起。 二人将楚汪伦弄到床下这才坐下大口喘起气来。 歇了良久宁修叹息一声道:“要我说懋修兄对咱们二人定是有所隐瞒,但牵扯到张阁老倒也可以理解。这楚汪伦背后可是辽王殿下。说这件事和辽王没有关系,你信吗?这件事最终雷声大雨点小,是因为陛下压了下来,我觉得其中必有蹊跷。” 自从在荆州和张居正见过一面后,宁修便下定决心要帮张居正改变命运。他不忍心眼睁睁的看着这么一个实干的政治家按照历史的既定轨迹走向终点。 而现在就有一个机会摆在他的面前,他一定不能错过。 “嘿嘿,你说的这些我当然明白,不过再查下去恐怕牵扯到大人物啊。” 宁修笑了笑道:“你放心好了,我自有办法在路上慢慢撬开他的嘴。到时把他卖给象姑馆,辽王便是掘地三尺也绝不会找到他。” 孙悟范翻了一记白眼道:“宁贤弟倒真是狠啊,不过这楚汪伦倒是得偿所愿了。” 二人动手之前早已做好计划,宁修找人办了假路引,假名叫陈义,是个卖布的行脚商人。正巧孙家有一只商队从武昌来,途径荆州要去京师,宁修便可以搭着孙家的商队一路北上。有了商队作掩护,一路上都方便的多。 楚汪伦的身份太过特殊,绝不能让他重新返回荆州。但宁修又不可能痛下杀手,便想着把楚汪伦卖到远离荆州的府县作**。 这厮不是有龙阳之好吗,那便让他尝尝千人骑万人压的感觉。这种变态就得用变态的手段对付,正所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当然做出这个决定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象姑馆看守严格,凡是被卖进去的小倌绝不可能轻易逃出去。 “恩,只要我撬开他的嘴便可以随时出手将其卖掉,到时便立即返回荆州。” 宁修心中已经有了盘算,至于具体在哪里将楚汪伦卖掉还得再看。毕竟他是跟着孙家商队北上的,一路经过的大城镇有限,寻一个能接收**的象姑馆并不容易。 劳累了一天二人皆是精疲力尽,遂吹灭了灯各自倒头睡了。 翌日一早锣响鸡鸣,孙悟范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番梳洗后见宁修还在睡着忙上前拍了拍他道:“宁贤弟快别睡了,该出发了。你这心真大啊。” 宁修翻身起来,揉了揉眼睛道:“孙兄快去把那运菜的车处理了,别惹人生疑。” “恩。”孙悟范点了点头:“我先帮你把这厮弄上商队的马车,再去处理运菜板车的事情。反正去买车的是个小乞丐,即便长春院的人发觉异样顺藤摸瓜找过去,也找不到什么证据。” 宁修梳洗后便和死胖子合力把在床下的楚汪伦拖了出来。 此刻楚汪伦还在呼呼大睡,这蒙汗药的药效真不是盖的。 “宁贤弟快把衣服换了吧。” 宁修这便换下朱子深衣,换上商人穿的布衣,又戴上了一顶六合小帽完全就是个行脚商人的打扮。 “恩,这个装扮应该不会有问题了。宁贤弟现在只需要记住你就是陈义,陈义就是你。” 宁修点了点头:“我都记下了,只要你托人办的那份路引没有问题就行。” 死胖子拍着胸脯作保道:“你放心好了,我那朋友绝对靠谱。再说你这扮的是行脚商人,又是跟着商队,不会有人主动上前盘问的。” 二人趁着天还没有完全亮将楚汪伦架起朝楼下走去。 为了配合宁修的身份,孙悟范还买下了一辆马车,以及整整一马车的棉布。 如今马车就停靠在客栈外。 宁修和孙悟范将楚汪伦抬到了马车上,打开机关弹开夹层将其塞了进去。 这夹层十分隐蔽,只留下一个小孔出气,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破绽。 宁修十分满意,又和死胖子一起合力将搬开的棉布重新摆好,将将把夹层的出气孔露出来,确保楚汪伦不会憋死。 “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宁贤弟了,我在江陵等着宁贤弟归来。” 宁修笑了笑道:“孙兄倒是轻松了,这一路下来我不定得累成啥样,到时孙兄可得好好请我吃一顿。” “好说,好说。” 孙悟范嘿嘿笑道:“白吃你那么多顿,也该还了。” ...... ......89 第八十一章 商队北上(第一更,求推荐票) (求推荐票啊,泣血求推荐票!另外大家可以创建个起点书单加下《奋斗在晚明》宣传一下,还差几个就有一百个书单了,谢谢~酒香也怕巷子深,还请大家多宣传多推荐!感谢书友岁月悠悠岁月的1000币打赏,书友丶梦毁的100币打赏,感谢书友宝宝熊猫,书友l599xl再次的100币打赏~) 商队一共有一百一十九人,除了宁修这个搭伙儿的行脚商人,所有人都是孙家的。 跟这样的商队同行宁修自然不会有太大的心理压力,而商队的领队孙文正得到二少爷的特别关照,对宁修也是颇为照拂。 从清晨出城算起商队已经行了足足五个时辰,正是人困马乏疲惫不堪。见天色暗下来,商队领队孙文正便吩咐大家停下来寻个住处住下,歇一夜再赶路。 晚明商业极为发达,故而在县府之间应运而生的兴起了很多的市集城镇。这些市集严格意义上并不属于大明的城市,但却可以给行旅商人提供一个落脚之地,且越发展越庞大最后汇织成一张网。 孙家商队今日落脚的城镇名叫沈家镇,原先是个村子。因为地理位置极好,有不少商队途径,心思活泛的沈家村人便想到把民房院子改造成客栈,给往来商队充作落脚之地以赚取银钱。 事实证明沈家村的村民是很有远见的。开客栈赚的钱远远多于种地。 在土地里刨食吃能赚几个钱,若是遇到大的商队经过,一间客栈一日就能赚上几两银子。 因为是由民居院落改造而来,沈家镇客栈的规模都不大,每一家能够住上十几人,星罗棋布分散在镇中各处。 领队孙文正将商队人员分到十家客栈入住。宁修分到的这家客栈名叫惠朋,再普通不过的名字,甚至里里外外透着一股土气。 不过看的出来,这惠朋客栈的掌柜很用心思,旧民居改造而来的客房墙壁粉刷一新,房间也有各种档次的。有供大掌柜领队住的上房,也有供一般商贾住的双人间,当然也少不了最便宜的大通铺。 宁修是和孙家商队搭伙儿同行的,自然是各自付钱。 宁修挑了一间最好的上房单间,这倒不是因为他讲究排场而是带着楚汪伦这个麻烦多有不便。 商队中的人只知道他是卖布的行脚商人,可没人知道他的马车里还有一个双手双脚被绑的大活人。虽然宁修相信即便楚汪伦暴露了,孙家商队中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但一切还是低调谨慎为好,能不惹麻烦就不惹麻烦。 宁修架着马车在后院中停好,便掀开车帘进了车厢。 他翻开一堆棉布找到留出的透气孔,轻巧的拨开机关夹层便弹开。 只见楚汪伦还在昏睡,这蒙汗药的药效还真是够好。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宁修已经用破布堵住了楚汪伦的嘴,并用黑布蒙上了他的眼睛。这样即便他突然醒过来也不会大喊大叫惹人生疑。 和宁修分到一家客栈的都是些年轻人,住的大通铺在前院。与宁修住的后院是两个完全独立的院落。 后院如今只有宁修一个住户,故而他可以放心的把楚汪伦拖下来弄到屋子里。 只是一个人干这活实在太累了些,宁修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楚汪伦连拖带拽的弄到了屋中。 一切搞定后宁修坐在床上大口喘着粗气。 这杀千刀的楚汪伦,当真是太沉了。 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宁修肚子咕咕直叫,饿的两眼发黑,便小心翼翼的合上们去到前院和大伙儿一起吃了顿便饭。 吃饱了饭回到屋子宁修便点上了蜡烛。 农家客栈的条件实在算不上好,即便是最好的上房都没有油灯。 但出门在外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宁修躺倒在床上思忖着接下来的计划。 想着入神时,他却听到床下一阵低沉的呜咽声,心中不由得一紧,看来蒙汗药的药效过了。 宁修一个翻身跳下床来,蹲着身子将被捆的严严实实的楚汪伦拽了出来 “你听好了,我已经把你绑出了荆州城,你若是识相就老老实实的,我问你一句你就答一句。若是你胡乱喊叫,我便一刀割了你的舌头。” 说罢宁修将一柄匕首拍在了小几上。这是临行前孙悟范送给他的,叫他防身用。宁修一直把匕首藏在靴子里,就是为了以防不测。 这警告显然已经起了作用,楚汪伦不再呜咽,而是直挺挺的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宁修给自己面上围了一条黑巾,这才解开楚汪伦眼睛上蒙的布条。 重见光明楚汪伦双眼被刺得生疼,下意识的眯成一条缝。 待到他适应了光线,宁修才冷冷道:“你一定想知道我是谁,为什么要绑你来。你肯定还想知道现在在哪儿。但这些我都不会告诉你。因为你的小命在我的手中攥着,你没有资格质问我。” 宁修摊开双手道:“在城中杀你或许不便,但在这等穷乡僻壤杀人便和杀鸡一般,你若敢不配合耍花样我便一刀宰了你。” 楚汪伦眼中透出惊恐的神色,宁修心中稍定继续说道:“我现在拿走堵在你嘴上的布,你老实点。” 说罢他拿起匕首轻巧挑开了楚汪伦嘴上的破布。 也许是匕首迫近时的寒光太过耀眼,楚汪伦下意识的朝后蠕动。 宁修之前的警告显然起到了效果,楚汪伦并不敢高声呼救,生怕因此惹来杀身之祸。 宁修收起了匕首,冷冷道:“你为何指使侯赖陷害武昌伯父子侵吞民田?另外弹劾武昌伯父子和张阁老的奏疏是不是你指使人上的?” 此话一出楚汪伦的面色登时变得惨白。 他本以为遇到一个小毛贼想要劫掠钱财,却不想此人是为了武昌伯和张居正一事来的。 朝廷的邸报他当然看过了,张居正毫发无损,武昌伯父子却受到处罚,这和他的设想很不一样。 只能说张居正在皇帝陛下心中的地位还是太稳固了些,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稳固。 那么此人到底是谁的人?武昌伯?还是张居正?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不管此人是谁他都摊上大麻烦了。 “好,好汉。此事和我无关啊......” 见楚汪伦还想狡辩宁修摇了摇头复又取来匕首,抵在了楚汪伦的脖子上。 “小爷我的脾气不太好,最讨厌别人说谎。你是想脖子上被扎个血窟窿,失血抽搐而亡吗?” ...... ...... 第八十二章 请开始你的表演(第二更,求推荐票) 楚汪伦是何等的人精,他见蒙面人身材瘦弱是个少年的样子便想试探一番,看看他会不会犹豫,产生怜悯之心。 谁知这蒙面人完全就是绑票业的“行家里手”,他不为钱财只是想让自己说出是受谁之命陷害武昌伯父子和张居正。 这就难办了。如果弹劾的奏疏里只有武昌伯父子,楚汪伦便可以毫不犹豫的卖了卢佑安。毕竟他只是拿了一些卢佑安的钱财,没必要为了他把命丢了。 但这件事还牵扯到张居正,万一卢佑安被逼之下狗急跳墙咬出他和辽王殿下,那他就万死莫赎了。 毕竟是他挑唆卢佑安在弹劾奏疏中加入张居正的黑材料的,而作为辽王殿下身边的首席幕僚,他的态度明显代表了辽王府。 辽王殿下若是被牵连,他不但不能活命,一家老小都得跟着丢掉性命。两害相权取其轻,楚汪伦不得不咬紧牙关赌上一赌。 他要赌这蒙面人不敢杀他。毕竟线索都在他这里,他一死线索就全断了。 他只要这么拖着,等到辽王殿下发现他失踪一定会派人找寻。 只要等到辽王府的人,他就一定能被救出。 楚汪伦选择沉默,试图以这种方式回应宁修。 宁修却并没有被激怒,从怀中掏出一本薄薄的账本。 “这个东西你应该不陌生吧?小爷从你身上摸来的。让我看看,哦三月初一,湖广都指挥使献银五千两。四月十六,湖广布政使献银一万两......” 轰隆! 楚汪伦脑子一炸,这本账目记载的是湖广大小官员向辽王殿下献银的情况,他一直随身带着想不到竟然落到了这蒙面人的手中。 这下可遭了。 若仅仅是辽王府受贿被检举,殿下也就是被天子责罚几句,缴没贿银。 可这本账目里面内藏玄机,在每一页的空白处都用特殊墨汁写上了辽王府这些年搜集的张居正罪证。 用这墨汁写就的字过了几天就会隐去,但并不是完全消失。只要沾上了水就会显形。 他提供给侯赖写契书用的便是这种墨汁,最终瞒天过海。 当然这也是有风险的,譬如常家的人无意间弄湿纸张,上面隐形的字就会显形。 不过楚汪伦对此丝毫不担心,即便最后田契显形露了馅也只能证明侯赖使诈坑武昌伯一家。至于弹劾之事,完全可以解释为另一个独立事件,完全不会影响到辽王府。 但同样的墨汁用在这本账目上风险完全不同。 一旦账目遇水上面的字迹显形,就足以证明辽王殿下这些年一直在搜集张居正的罪证。 最关键的是这本账目就在蒙面人手中,完全不受控。万一账目落在张居正手中字迹意外显形,以张居正的性格肯定会对辽王殿下做出疯狂的报复,那样辽王殿下的大计就功亏一篑了。 楚汪伦的表情变化精彩极了,不过宁修显然不知道他心中的这些想法,皱眉道:“怎么样,怕不怕我把这本账目送到都察院,参你家王爷一个收受贿赂?” 楚汪伦无奈只得顺着宁修的话说道:“这位壮士,我当然怕了。你攥着这账目便是攥着楚某的命啊。你把这账目呈上去,辽王殿下受到陛下责罚,肯定把气撒在楚某身上啊。” 他刻意表现的惶恐沮丧,为的就是把宁修的注意力引开,让其以为这就是一本普通的记载官员向辽王献礼的账本。 宁修点了点头:“你怕就好,怕就把实情说出来,到底是谁指使你陷害武昌伯父子和张阁老的。” 现在楚汪伦可谓进退维谷,一方面他不能得罪宁修,另一方面他也不能说出实情,只得咬牙临时编出一个故事。 “实不相瞒,这局是楚某一人所设,并无旁人主使。” 稍顿了顿,楚汪伦悲戚道:“楚某只是与小伯爷有仇,气恨难平便命侯赖设计报复。之后楚某命人在京师散布武昌伯父子侵吞民田的消息,想要造成大的影响。至于言官弹劾的事情楚某真的不知啊。张阁老被弹劾最后调查结果不是说是那言官胡乱攀扯的吗?也许是这言官与张阁老有仇,想用此事借题发挥呢?” 不得不说楚汪伦有急智,在短短时间内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绝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宁修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这个解释倒也说的通。 张阁老执掌内阁多年政敌可谓无数,得罪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也许这位户科给事中就是张阁老无意中得罪的人呢? 言官这个群体是不必讲证据的,可以风闻行事。 如果这个言官真的跟张阁老有仇,在得知武昌伯父子侵吞民田的个消息后很可能主动攀扯上张阁老。 就言官弹劾这件事而言楚汪伦或许真的不知情。 其实散播消息扩大影响比直接上疏弹劾效果更好。毕竟舆论的影响力是巨大的,可以把白的说成黑的。 至于张居正被弹劾,可能只是一个意外。那个言官瞅准机会攀扯张居正,狠狠咬上一口。 看来是他把事情想复杂了。 “你和小伯爷有什么仇?竟然做出如此下作的事。” “壮士,你难道没有被横刀夺爱过吗?” 额...... 楚汪伦见宁修一脸懵逼,深吸了一口气,开始了精彩的表演。 “楚某认识一名歌妓,是江陵城中有名的红姑娘,她与楚某郎情妾意私定终身,本来楚某都要给她赎身了谁知这个时候那小伯爷跳出来把她从我身边抢走。壮士你说我能咽下这口气吗?” 他这话半真半假,真的是小伯爷确实给一位江陵歌妓赎了身,假的是楚汪伦并不认识什么歌妓,他之所以知道这事是因为小伯爷给歌妓赎身时闹得满城风雨想不知道都难! 楚汪伦说的十分激动,宁修却是摇头道:“小伯爷是给一位歌妓赎过身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不是个兔子吗?” 楚汪伦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一梗脖子道:“谁说有龙阳之好就不能喜欢女人了?楚某可是男女通吃,水旱齐进的!” 宁修:“......” ...... ...... 第八十三章 行路难(第一更,求推荐票) (书友l599xl再次的200币打赏,书友宝宝熊猫再次的100币打赏;感谢书友柔之虎,书友震北一的100币打赏~泣血跪求推荐票!) 咳咳,宁修清了清嗓子,声色一厉道:“少说这些没用的,小爷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楚汪伦闻听此言直接愣住了。 还有这种操作? 宁修这么一反问,他彻底变得被动了。 眼前这个蒙面人实在太狡猾了,竟然不相信他说的。 此刻楚汪伦的心情十分复杂,恨不得找块豆腐撞上去一了百了。 其实他确实想多了。宁修就是那么一问,实际上已经基本认可了他的解释。只是他当然不能就这么说出来。 见楚汪伦默然不语,宁修冷笑一声道:“你不是男女通吃、水旱齐进吗?小爷我定会给你个惊喜。” “壮士......” 楚汪伦面上露出惊恐的神色,欲言又止。 宁修也不与他多废话,掏出一双臭袜子就塞到了楚汪伦的嘴里。 “呜呜......” 这也太他娘的臭了,楚汪伦暗暗腹诽道。 他被袜子的臭味熏得七荤八素,差点背过气去。 可是宁修接下来的话让他更加绝望。 “给我老实点,如果让我发现你敢逃跑或者有逃跑的意图我就挑断你的手筋脚筋,再把你阉了!” 说罢宁修又将楚汪伦推到了床下。 “呜呜......” 楚汪伦发出一声声低沉的呜咽,宁修却是不再理会倒头睡了。 翌日,晨光熹微之时宁修便醒来伸了个懒腰开始洗漱。 还别说,做行脚商人虽然累,但因为运动量大晚上睡得十分踏实,便是床底下有个一直呜咽的人,睡眠质量也不会受到丝毫的影响。 宁修吸了一口气蒙上黑巾把楚汪伦复又拖了出来,连扇了他两巴掌。 楚汪伦被扇醒下意识的想要呼喊,但猛然意识到眼前站着一个‘小魔头’,这才把到嘴边的话生生吞了下去。 “快吃点东西,要赶路了。” 宁修将两个素包子递给楚汪伦,楚汪伦犹豫了片刻苦笑道:“壮士,我用不了手啊。还有楚某嘴巴里堵了一晚上的袜子,又没有漱口,这一起来就吃包子,恐怕......” 楚汪伦还没有说完,宁修便将一个包子塞到了楚汪伦的嘴里。 “还和小爷我讨价还价了?别忘了你现在可是小爷我的阶下囚!” 楚汪伦差点被噎死,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把包子吞下。好不容易楚汪伦能喘上一口气,宁修又在他的嘴里塞了一个包子...... 不得不说吃饭也是一个体力活,尤其是双手被反绑的情况下。 楚汪伦不过吃了两个包子,就激的满头大汗狼狈不堪。 “小壮士......” “又怎么了?” 宁修皱眉问道。 “小壮士,楚某想要方便。” 宁修:“......” 他心中暗叫晦气,这时候可不能放楚汪伦去茅房,万一撞见个人大声呼喊可就麻烦了。 虽然他相信孙家商队的人不会出卖他,但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不然他也不会一直蒙面向楚汪伦问话了。 犹豫了片刻,宁修把尿盆端到楚汪伦面前,不耐的摆手道:“你自己解决吧。” 楚汪伦面色忽然变得极为古怪,忸怩了片刻道:“小壮士,楚某是要放大的......” 宁修:“......” 少年在心中将楚汪伦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上前一步扯下楚汪伦的腰带道:“你快点解决,解决了我们好上路。” “小壮士,你这样一直盯着楚某,楚某会不好意思的......” 我靠!你以为小爷想看你啊,死基佬,臭变态! 宁修怒而转身,听着窸窸窣窣的‘前奏’响起,紧接着便是一阵奇怪的声音...... “小壮士,楚某解决好了。” 楚汪伦显然也是第一次在人前放大,直是尴尬不已。 宁修转身过来,见到尿盆里满是黄白之物,差点呕了出来。 我靠,这厮什么时候拉肚子不好偏偏在这个时候...... 宁修强忍着恶心端起尿盆就要往外走,却被楚汪伦叫住。 “小壮士,楚某的裤子......楚某的裤子还没提上呢。” 宁修又气又笑,转身将他的裤子提上,又替他系了腰带,最后还不忘在他嘴巴上塞了一双臭袜子,这才重新端起尿盆去倒屎了。 处理好了这些污秽之物,宁修复又回到屋中。 这楚汪伦倒是十分老实,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老规矩,赶路的时候小爷我会蒙上你的眼睛,等到了地方再给你去掉黑布。” 宁修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保险起见,万一楚汪伦记下了路线趁他不备起了逃跑的心思可就麻烦了。 等到距离荆州再远一些,就可以选择出手将他卖掉了。 ...... ...... 宁修费了好大一番气力才将楚汪伦重新装上马车。少年合上夹层,按好机关并用棉布掩饰,便重新上路。 接下来几天,商队都是白天赶路晚上休息,一天能走一百多里路,七天后终于抵达了南阳府新野县。到了这里便算出了湖广,进入河南布政司的地界了。 新野县并不大,但足够商队停下来歇脚补给。 领队孙文正下令之后,商队便在城中找了一家客栈落脚。 “陈小哥。” 孙文正喊了宁修一嗓子,见他没有反应便咳嗽了一声。 宁修这才反应过来孙文正是在叫他,他现在的身份是布商陈义! 宁修连忙道:“孙大哥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孙某觉得陈小哥儿其实可以将绢布卖掉了。” 孙文正推了推手道:“如今咱们已经到了河南布政司的地界,这儿是南阳府,再往北是汝州、开封,人越来越密集,对棉布的需求也大。河南布政司地狭人密,地都不够种自然没有太多人去织布,基本靠外供。一般他们买布都是从两个地方,一个是应天府,一个就是咱湖广。应天府自不必说,布的质量是极好的,但河南布政司的百姓更愿意买咱湖广产的棉布。” 宁修好奇道:“这是为何?” ...... ...... ps:松江布真的是棉布中最好的了。但好归好却不是一般百姓用得起的。大家不要以为越贵的卖的越好,毕竟不是谁都是达官显贵啊。湖广产的棉布有价格优势,这就是大杀器了。 第八十四章 抵达开封(第二更,求推荐票) “便宜啊。松江产的三梭布一匹要六钱到八钱银子,咱湖广产的棉布一匹只要五钱银子。” 我靠,原来一匹棉布只能卖这么点钱,看来在大明朝想靠贩运商品赚钱太难了。 “即便如此,你一匹棉布也能赚两钱银子差价,不错了。再往北走就是京师了,那里的富户贵人多瞧不上咱湖广的棉布,要买也只买苏绸蜀锦,陈小哥儿还是早点将那一车棉布出手换了银子回湖广吧。” “多谢孙大哥指教。” 宁修冲孙文正抱了抱拳,感激的说道。 看的出来死胖子是专门对孙文正交代过,叫孙文正一路上多关照关照他。 以孙领队带商队多年走南闯北的经历,一定早就看出了宁修不是个行脚商人。 但他却不说破,而是对宁修多加照拂,这让宁修十分感激。 “不妨事的。出门在外就靠互相帮衬,孙某很高兴认识陈小哥儿。” 稍顿了顿,孙文正继续说道:“其实南阳府的市场还是有些小,如果陈小哥儿不介意多走一段的话可以到了开封府再卖掉棉布。那里买布的人多,或许能卖高点价格。” 宁修点了点头道:“恩,便依孙大哥所言,小子准备到开封就出货。” 宁修选择多走一段当然不是为了赚那一匹半文钱的差价,而是要找个机会把楚汪伦卖到象姑馆去。 南阳毕竟是小地方,妓院青楼肯定有,但却不一定有象姑馆。 兔子这玩意是上层士大夫、富贵公子哥儿们玩的,一般的苦哈哈连女人都碰不了一下,哪还有可能去玩男人? 这一路上宁修也在对楚汪伦持续观察,并几次突击问询他细节,综合来看基本断定楚汪伦说的都是实话。 但即便如此,此人也是罪大恶极,把武昌伯父子害了不说,差点还坑了张阁老。 再加上宁修天生反感死基佬,决定一定要将楚汪伦卖到象姑馆,让他接受狂风暴雨般的惩罚。 ...... ...... 休息了一天商队再度启程,从南阳到开封的道路相对好走,用了八日的时间。 到了开封府,商队会停留三日,将一部分商品售出。 而对于宁修来说,这便是旅程的终点。 他要做的首先便是把楚汪伦卖掉,接下来便可以将一车棉布出手。 在历史上,开封最繁华的时期当属北宋。 大宋王朝定都汴京(开封),百年间其市井的繁华达到了古代城市的巅峰。宁修每每欣赏清明上河图时,都会对汴梁的繁盛景状赞叹不已。 宋的商业繁盛,确是远超其他朝代的。 可惜金兵铁骑踏过,一切飘散如烟。 宋室南迁,汴京也难幸免于战火。 城头变幻大王旗,金、元相继走过,那个繁盛如斯的汴京一去不复返。等到朱元璋做了皇帝,汴京已经几番重建,规模缩小了不知多少。 世间只有开封府,再无繁华汴京城。 但即便如此,开封府也是河南布政司首屈一指的繁盛所在。 作为河南布政使衙门和巡抚行辕所在地,开封具有政治和经济的双重意义。 官多的地方商业不会差。 原因很简单,官多消费就会多,反正用的不是贪来的银子就是公款,也不会心疼。 消费多了自然商业会蓬勃发展,加之政策倾斜,开封城还是相当繁华的。 繁华的地方自然会有青楼楚馆。 开封城便有这么一个青楼聚集区,在城南易春坊。 虽然比不了十里秦淮,但也是河南布政司响当当的名片。 别管是抚台、藩台、臬台、道台还是知府、县令,有哪个不喜欢红袖添香的? 俗话说的好,妻不如妾,妾不如妓。 对于这些有身份有地位的大人物来说,寻求刺激才是缓解压力的最好方式。 虽然大明明令禁止官员狎妓,但那是在明初。隆万年间世风已经变得极为奢靡。别说是狎妓,便是**陪睡都没人管。就连御史等风宪官不一样在红粉佳人的肚皮上驰骋吗? 官员们支持,这易春坊的青楼聚集区便蓬勃发展,整个坊内都是从事这一行业的专业人士。 宁修打听了一番便驾着马车来到了易春坊外。 他当然不是想要去泡妞享受,而是为了尽快将楚汪伦卖掉。 自打正德年间兴起象姑馆,只用了几十年的时间其便能与老牌青楼分庭抗礼,并隐隐有后来居上之势。 竞争对手之间自然互相看不顺眼,你开店的地方我便要开店,比一个高下出来。 故而在大明的主要府县,有青楼聚集的地方,旁边一定有大量的象姑馆。22 但青楼聚集区毕竟建的早名声大,宁修先打听找到易春坊,自然就容易寻到象姑馆了。 果不其然,在易春坊对面的长春坊,宁修看到了类似的建筑群...... 驾车来到一家店面较大的象姑馆汇春居前,宁修停下了马车。 小楼前迎候侍立的小童见来了个客人,十分殷勤的凑过来道:“公子是第一次来咱家吧?咱家的小倌可是个个皮肤白皙紧致,懂得花样又多,一定能让公子满意。” 宁修面色一红,连连摆手道:“我不是来寻欢的,是来做生意的。” 倒也不怪那小童多想,来这地方的都是龙阳男,突然来个正常人反倒显得不正常了。 “做生意?” “恩,我有一个好货色要卖,你们收不收?” 那小童立刻明白了宁修的意思,挠了挠头道:“这个小的可做不了主,要不公子直接跟我家东主说吧。” 宁修点了点头道:“也好,货便在车里。我驾车进去吧。” “公子请随我来。” 小童将宁修带到一个小巷子,宁修驾着马车进了巷子从一偏门进了这汇春居的后院。 一进院子,宁修便吃了一惊。 从外面看这汇春居不过也就是一排小楼,想不到内里别有洞天,竟然如此大。 “我家东主今日恰巧在店中,公子好福气了。” 宁修听得一颤,这话怎么这么别扭呢? “还请验验货吧。” 宁修点了点头,掀开帘子进入马车。 他轻巧的启开机关打开夹层把绑缚双手、双脚,蒙住眼睛塞住嘴巴的楚汪伦直接拖了出来。 ...... ...... 第八十五章 还有这种操作 (感谢书友柔之虎的100币打赏,书友l599xl再次的200币打赏~)22 楚汪伦本能的发出一声声低沉的呜咽,宁修冷笑一声道:“想必方才的话你也听见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说完便随着小童指引连拖带拽把楚汪伦弄到一间屋子去。 “公子,按照规矩我们买人是要验身的,验过身才能定价。” 小童虽然说的十分恭敬,语调中却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意味。 “嗯,按规矩来吧。” 对宁修来说楚汪伦卖多少钱根本不重要,他要的是楚汪伦永远离开辽王的视线范围,就像从这个世界凭空消失一般。 辽王又不是神棍,绝不会想到自己的首席幕僚会在遥远的开封府做小倌,被千人骑万人压。 小童笑了笑道:“公子请稍等,我去叫人来。” 说罢便转身离去。 过了半晌,小童便折了回来,身边还有四个膀大腰圆的壮汉。看那后背胳膊上的腱子肉绝对是狠角色。 宁修点了点头,更加放心了。 有这样的打手护卫在,楚汪伦毫无逃走的可能。 “公子还请到外间等候,验货的时候不方便观看。” 宁修稍有犹豫,还是挪步到了外间。 这屋子说是分为内间外间,其实只是被一道屏风隔开,整体还是一个贯通的屋子。 小桌上摆着瓜果点心,宁修却没有什么心情品尝。他现在一门心思都在楚汪伦身上,早点将其卖掉也好早日回荆州去。 而在另一边的里屋,楚汪伦被揭掉了绑在眼睛上的黑布,拿走了堵在嘴里的臭袜子。 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楚汪伦一阵干呕,随即大口喘着气。 但他很快意识到了气氛有些不对。 四个膀大腰圆一脸横肉的壮汉团团将他围住。 楚汪伦脸色霎时变得惨白,有一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他方才已经听到宁修和小童的对话,再结合这里的环境已经判断的八九不离十。 但他还是不愿意相信事实,直到小童清了清嗓子道:“还等什么呢,快剥了他的衣服验货啊。这厮长得倒是水灵,就是年纪大了些,不过臬台大人就喜欢这种类型,倒也可以调教一番。” 四个大汉跨步上前像抓小鸡仔一样抓住楚汪伦将他按倒在地。 楚汪伦被按趴在地上,大声呼喊道:“你们要干嘛,我是辽王殿下的幕僚,你们......” 啪啪啪! 三巴掌打下去,楚汪伦被扇的眼冒金星。 “呦呵,开始编身份了?你咋不说你是辽王殿下呢?” 小童见多了楚汪伦这样的货色,这些人第一次被送来时哪个不是编出各式各样唬人的名头,企图以此逃出生天。 但一顿好打下来就都老实了,看来这厮还是皮痒欠拾掇啊。 “你们干什么!” 楚汪伦觉得身后一凉这才意识到腰带已经被解开,裤子连带亵裤被直直扒掉。 他惊恐的呼喊,又换来三巴掌。 作为一名龙阳男他当然知道这些大汉要做什么。但他双手双脚被压制住只能像一只鲤鱼一样绝望的在地上扑腾。 而就在挣扎的过程中,他透过屏风的缝隙看到了外间坐着的人。 是他,竟然是他! 绑架他一路来到这里的竟然是那个承包王府修缮工程的少年宁修! 楚汪伦几欲发狂,但理智告诉他必须要隐忍。 不然万一那厮发现身份暴露起了杀人灭口的心思怎么办? 在象姑馆当兔子总好过丢掉性命吧?只是可惜,可惜,啊...... 小童在椅子上坐下呷了一口茶,开始欣赏大戏,这是他最爱看的部分。 ...... ...... 一声声杀猪般的惨叫传来,直是撕心裂肺,声嘶力竭,宁修在外间都听的十分清楚。 一想到四个大汉围攻楚汪伦,宁修便觉得一阵恶寒。 这一番验货下来,楚汪伦可是真的菊花残满腚伤了。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工夫,惨叫声才停下来。 小童从内间走出,笑吟吟的说道:“公子这货确实不错,保养的很好皮肤很紧致呢。” “哦?不知你们准备出多少钱?” 小童咳嗽一声道:“这个小的做不了主,待我把东主请来。” 说罢又是转身去了。 宁修便坐下来继续等待,小童回来时身边多了个身着宝蓝色蜀锦长衫的男子,看模样大约是四十岁上下。 此人面容十分白皙,五官也是粉雕玉琢一般。 “这位公子便是那卖货的吧?” 他一发声宁修就有些发愣,这声音怎么这么尖细......有些像女人啊。 但一想到开象姑馆的人取向多少有些不正常也就释然了。 反正他的目的是卖掉楚汪伦,至于买家是不是取向有问题有何关系? “不错,便是我要出货。不知你们能出价多少?” 那男子举出五个手指头。 “五两?” 宁修略微有些失望。这年买一个丫鬟价钱大约在五两,这楚汪伦竟然跟一个丫鬟的价钱差不多。 “五十两!” 那男子掷地有声的说道。 五......五十两? 宁修直接听傻了,这个价格不卖是傻子!要知道他开酒楼要一天才能赚到这个利润。 现在处理掉楚汪伦这个麻烦还能白得五十两,傻子才不卖! 这年头小倌儿就是吃香啊,连楚汪伦这种老货都能卖出这个价格。 那象姑馆的东家当然不是菩萨心肠,而是听了小童的描述对楚汪伦十分看好罢了。 那身材,那皮肤,那叫声...... 只要稍加调教就能成为馆中头牌,甚至有可能成为开封府第一红倌人。 “成交!” 宁修深吸了一口气道。 “小春,去给这位公子取钱来。” “是。”小童恭敬的转身去取钱了。 了却了一装心事宁修自然十分高兴。 他将小童拿来的银子装上马车便驱车离开,接下来就是要找个机会将一车布出掉返回荆州了。 驾着马车来到开封府最大的绸布行盛济堂前,宁修一个翻身下了马车。 店铺中挤满了来挑布的客人,宁修费了好大一番气力才挤将进去,找到一个伙计模样的人朗声道:“这位小哥儿,我有一车棉布要卖,你们收不收?” 那伙计抬头瞧了一眼道:“棉布?哪里产的?” 宁修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湖广。” ...... ...... 第八十六章 雨中人 “湖广的棉布?” 那小伙计显然来了兴趣,搓了搓手掌道:“你打算卖多少钱?” 宁修之前跟孙文正闲聊时也对湖广棉布在河南布政司的价格有了个底,他想稍稍再加一些,便沉声道:“一匹六钱银子。” 那小伙计骇了一跳道:“松江产的三梭布一匹也才卖七钱,你这布再好能够好过松江布吗?” 宁修一句话就探听出开封的布价,看来比南阳一匹能贵一钱银子。 “那你说多少?” “五钱银子一匹,我还得请示掌柜的。” 小伙计梗着脖子说道。 宁修点了点头道:“五钱就五钱,你去问问你们掌柜吧。” 那伙计急忙向后堂跑去,也顾不得招呼店里的客人了。 听到有一大单,铺子的掌柜肖谆急忙从后堂快步走出。 “掌柜的,就是那个人要卖布。” 小伙计冲宁修遥遥一指道。 “这位小哥儿你要卖布?” 肖掌柜显然上了岁数,脸上爬满了皱纹,发丝也是黑白相间估摸着最少也得有五十来岁。 宁修点了点头道:“是的,我要卖布。” “小哥儿怎么称呼?” “在下陈义,湖广人,来开封走商。” 宁修简短的介绍了自己,面容十分平静。 “哦,鄙人肖谆,是这铺子的掌柜。不知陈小哥儿有多少布?” “满满一车,五十匹。” 肖掌柜作吃惊状道:“陈小哥儿有这么多匹布,小店恐怕一时吃不下啊。” 宁修暗暗皱眉。人家都是希望走单走大的,这肖掌柜怎么还嫌他的布多呢? 再说,五十匹布也不算多啊,这么大的铺子难道还吃不下五十匹棉布? 宁修稍稍思忖了一番,便知道肖掌柜是想压价了。 宁修猜的不错,方才铺子的伙计被他轻易套出心理价位,伙计向肖掌柜禀报后被臭骂了一通。 肖掌柜决定亲自出马来跟宁修商谈价格,希望将价格压低一些。 商人嘛在乎的还是一个利字,肖掌柜纵横商场多年,自然不愿意吃这么一个哑巴亏。 “哦,那我换别家试试。” 宁修便欲转身,那肖掌柜急忙道:“陈小哥且慢,其实鄙店也不是不能全收下陈小哥的布,只是价格方面需要陈小哥再让一让,四钱银子一匹可好?” 我靠,这老货也太黑了吧。一句话就想砍掉一钱银子? “肖掌柜这未免有点欺负人了吧?我便是在南阳府卖都不止这个价钱!” 如果按照一匹布五钱银子算,五十匹也就是二十五两,也就是宁记酒楼半天的利润。 照理说宁修不必为了这点银钱斤斤计较。但这肖掌柜太欺负人了,一上来就拦腰砍,还怎么谈? “陈小哥,你要知道开封府内能一口吃下你这五十匹布的铺子可不多。” 威胁我吗? 宁修冷笑一声,愤而转身离开。 靠,真以为老子是傻子吗?这么欺负人,太猖狂了。 最大的绸布铺就了不起?大不了我分几家布行来卖。 宁修连跑了五家布行,一家卖了十匹布,价格都在五钱银子一匹,用了一下午时间终于将一车布卖完。 卖布得到二十五两银子,加上把楚汪伦卖给象姑馆赚的五十两,此行宁修一共收获七十五两,也不算白出来一趟。 时近黄昏,宁修早已饿的肚子直叫,便随便寻了家酒楼要了碗浆水面,点了几样小菜,温了一壶酒大吃了一顿。 吃好后宁修便驾着马车返回客栈,孙文正见宁修回来了喜声道:“怎么样,陈小哥儿把布都卖出去了?” “嗯,全卖出去了,一匹五钱银子!” 宁修攥紧拳头,作出一副激动的样子。 “这个价格不错了。” 孙文正点了点头道。 “孙领队,明日小子便要启程返回湖广,这一路来多谢孙领队的照拂。” 宁修这倒不是客套,而是真的想对孙文正表达感谢。 “哈哈,都说了出门在外互相帮衬,陈小哥儿太客气了。” 孙文正与宁修又闲聊了几句,便各自回屋了。 宁修刚躺在床上想要小憩一会,屋外便电闪雷鸣。 宁修索性翻身起来走到窗边听雨。 听着雨水噼啪噼啪打在窗棂上,宁修只觉得十分享受。 他透过窗子匆匆扫过大街,只见客栈门前似乎多了一驾黑色棚顶的马车。 这么晚了还有人来投宿,应该是赶着城门关闭前进城的吧? 宁修有些好奇,便下楼去瞧了瞧。只见客栈一楼大堂内,一个小伙计双臂张开拦在客栈大门口连连摇头道:“不行,小店真的已经满房了。公子还是去别家看看吧。” “这位小哥儿,屋外下着滂沱大雨,你叫我们去找别家投宿?” “唉,是真的满房啊,若还有空房小的怎会把公子往外推。” “少爷别跟他废话,我看他就是欺负我们是外地人故意刁难。闪开,闪开!” 一个小书童抢过身子,开始推搡客栈的小伙计。 可那小伙计却是纹丝不动,急得小书童大叫道:“啊,有没有同情心啊,外面的雨那么大,要被淋死了!” 宁修咳嗽一声,走向那小伙计道:“外面这么大的雨,不如先让他们进来避避雨吧?” “哎呦客官,您说的轻巧放他们进来容易,可不得一直看着?要是出点什么事,倒霉的还是小的。” 宁修皱了皱眉,这小伙计不是把二人当贼防呢吧。 “我那屋子还算大,不若你让他二人和我和将就将就挤一晚吧。” “这......” 那伙计显然有些犹豫。但宁修这么说了,他要是拒绝岂不是打了客人的脸? 咬了咬牙,他点头道:“好吧,既然客官你愿意让他们合住,小的也不拦着。不过您明日退房离开后他们就得走!” “你!”那小书童见客栈伙计狗眼看人低,以为他们住不起店直是怒目圆瞪。 小伙计哼了一声,闪开身子把二人让了进来。 那一主一仆进了屋子宁修才注意到二人没穿蓑衣,衣衫已经全部湿透就那么贴在身子上想必十分难受。 “快随陈某进屋来吧,烤烤火能暖一些。” 宁修管小伙计要了个炭盆,便引着二人上楼去了。 ...... ...... 第八十七章 奇葩的主仆 (感谢书友huang900928,书友柔之虎,书友l599xl再次的100币打赏~) 宁修把主仆二人让进屋中,放下炭盆掌了灯。 虽然油灯的灯光不算太明亮,但总比在客栈大门前亮多了。 宁修总算看清了二人的面容。 那书生约摸十四五岁,和他年纪相仿,身着一件藏青色蓝缘粗布行衣,腰间束着一件宝蓝色腰带。因为被雨水淋湿的缘故,此刻衣裳紧紧贴在他身上。 再把目光朝上移去,白皙的面颊,精致的五官似粉雕玉琢一般。 宁修不禁暗暗赞叹,这厮真是生了一副好皮囊。 至于那小厮的装扮则比较普通了,一般的青衣小帽,容貌上也没有太过出奇的地方,只是觉得很白净。 “喂,你一直盯着我们家公子看干什么?” 小书童做出一副忠心护主的架势,向前迈了一步。 “陶春,不得无礼!” 那玉面公子呵斥了书童一句,转而向宁修赔礼道:“下人不懂事,叫这位朋友见笑了。” 宁修摆了摆手笑道:“不碍事的,这位小兄弟快人快语倒也有趣。哦,在下陈义,湖广荆州府人。” “荆州?” 玉面公子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宁修点了点头道:“不错,陈某来开封是为了卖布的,如今棉布都已经卖掉自然是打算回荆州了。” “陈朋友是个行商?” 玉面公子微微有些惊讶,稍顿了顿面色恢复了平静。 “在下陶凌,京师顺天府人,与小仆陶春二人结伴外出游学,一路走走停停到了开封,恰巧也要去荆州。” “哦,原来陶公子也要去荆州,真是巧了。原本陈某还想明日离开后,这间屋子空出陶兄就可以住下了呢。” 宁修暗暗观察了一番,这二人都是一副涉世未深的模样,倒符合他们主仆二人的身份。 宁修放下心来,一边弯腰用火折子引燃炭盆,一边提醒道:“陶公子,你二人浑身都湿透了,赶快换件衣服穿吧,若是染了伤寒可就不好了。” 这主仆二人应该是第一次出远门,竟然连蓑衣斗笠都没有带,下车后被淋成这个狼狈样子。 他弄好炭盆转过身来,见二人表情尴尬面色潮红直是大惑不解。 “怎么,陶公子不会连换洗的衣裳都没有带吧?我这里还有几件干净的,要不要拿给你们先穿着?” “不,不必了。谢谢陈朋友。” 陶凌咬了咬嘴唇道:“陶某这里有换洗的衣裳。” 宁修笑了笑道:“哦,那快换上吧。” “陈朋友,这房间内没有屏风吗?” “屏风?咱们都是大男人,要屏风作甚?” 宁修心道这些富家读书人面皮还真是薄,都是大老爷们竟然在乎这些。 “不,不行,我家公子身份尊贵,岂能在你面前换衣裳!” 我靠,这小书童很不会说话啊,宁修皱了皱眉刚想反驳,那陶凌便抢先斥责道:“又多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说罢他叹了一声道:“陈朋友,陶某从小到大都没有在人前更衣过,能否请陈朋友先出去一下,等陶某换好衣裳再进来?” 听到这里宁修微微有些愠怒,这陶家主仆当真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话都让他们俩说了,宁修能说什么? “好吧,我便出去透透气,陶公子请便。” 唉,宁修有些怀疑当时是不是应该当作没看见。把这主仆二人让进来不讨好不说一会睡觉都麻烦。三个大老爷们挤一张床,还不得挤死。 宁修在穿堂歇了半盏茶的工夫,陶凌便喊道:“陈朋友,我们换好了。” 宁修这便推门而入,只见陶凌、陶春二人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衫。 “唔,你们肚子饿不?这里有些点心垫垫肚子吧。” 陶凌冲宁修拱了拱手道:“多谢陈朋友。”也许是因为太饿,他也顾不得仪态拿起糕点便往嘴里塞。 至于那小书童在陶凌面前倒是很讲规矩,双手束立站在一旁。 陶凌一连吃了三块糕点才意识到小书童也没吃晚饭,尴尬的擦掉嘴角的皮屑笑道:“陶春,你也吃啊。” “哦。”陶春显然也饿坏了,得了允准一连吃了好几块糕点。 陶家主仆风卷残云的将糕点吃了个干净,又喝了点水围在炭盆旁烤火。 宁修笑声道:“陶公子去荆州是游学怀古?真是好见识!要比底蕴,能比过荆州的地方可不多。” 陶凌点头应道:“不错,素闻荆州乃荆楚名城,襟江带湖,水系纵横,西控巴蜀,东指吴越,为七省通衢......陶某一直想亲眼看看那些前人留下的古迹。” 说实在的读书人游学是一种风气,基本上家庭条件稍微好些的都会在考中秀才功名后游学以增长见识阅历。 尤其是在晚明,礼崩乐坏世风奢靡,县学府学都不必每天去点卯了,挂个名赶在科试前回来就行。 “既然如此,陶公子不若便与陈某同行吧。陈某孑身一人路上也好有个伴。” 宁修来时是跟着孙家商队,返回时要是一个人也太闷了,陶家主仆在的话至少有个说话解闷的人。 “嗯,陶某也正有此意。” “时间也不早了,咱们早点睡吧,明日一早就起来赶路!” 宁修可不想在开封府停留太多的时间,早点返回荆州才是正事。 “唔,那怎么睡呢?” “咱们三个挤一挤,在床上将就一晚就是了。” 说着宁修便开始脱外衫。 “你......你干什么!” 小书童陶春又跳出一步,眉毛一挑质问道。 “脱衣服啊,你睡觉的时候难道穿着外衫?” 宁修直是觉得莫名其妙,他又没脱亵裤裸睡,一惊一乍的干嘛? “不行,谁知道你有没有什么体味,要是熏到我家公子可咋办?你去地上睡!” 我靠! 到底这客房是谁花钱住的,怎么宁修反倒像是被施恩一般? 陶凌瞪了小书童一眼,冲宁修拱手赔礼道:“陈兄莫要见怪,我们睡地下就行。” 嗯,这个陶公子倒是懂礼的多。只是他为啥一直坚持分开睡呢?大家一起睡虽然挤了点可是热乎啊。 罢了罢了,随他们去吧。 在开封府内跑了一天,宁修已经疲惫不堪熄灭了油灯倒头便梦游周公了。 ...... ...... 第八十八章 嵩阳书院 翌日一早宁修一行便从开封府出发,他们经中牟、郑州至密县,后直取登封。 至登封后他们却没有急着渡过颍水赶路而是稍稍一兜,往登封旁的嵩山而去。 嵩山又号中岳,为五岳之一,其上佛寺道场无数,风景极为秀丽。 宁修绕了个小圈去到嵩山肯定不是欣赏风景的,他是要顺路看一看著名的嵩阳书院。 作为一个文化人,对于书院肯定是有情结的。虽然宁修主修的是化工专业,但不妨碍他课余沉浸在传统文化的世界里,他最青睐关注的自然属书院了。 嵩阳、应天、岳麓、白鹿洞...... 后人提起书院往往最先想起的就是这四个如雷贯耳的名字。但实际上到了明朝应天书院已经焚毁,四大书院能够传承讲学的只有三座。 明代尤其是晚明书院极为发达,到了崇祯年间全国竟有书院两千余所。 最著名的自然属东林书院了。东林党由此而来,只不过背负的多是骂名罢了。 明代的书院其实也分为官学和私创书院,有明一代禁毁书院的大规模运动就有足足四次。但书院的生命力却极为顽强,几经禁毁却依旧蓬勃发展,到了明末有两千余所便是最好的证明。 要说起来,宁修最推崇的政客张居正在书院一事上还有些黑历史。 张居正曾因为书院私社妄论朝廷大政而下令禁毁书院,细算一算就是万历七年也就是明年的事。 虽然宁修知道张居正死后书院便又恢复盛行,仍不免有些悲戚。 站在张居正和当权者的角度看,这个做法没什么问题。 可站在一个读书人的角度看,这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将来有机会再见到张居正的话,宁修真想好好劝阻一番这位阁魁。 虽然他知道自己人微言轻,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说过了才不后悔。 从荆州出发到开封的路上宁修满是心事,自然无暇去嵩阳书院观瞻。现在他解决掉了楚汪伦这个麻烦,归途之中去到嵩阳书院自然没啥问题。毕竟,从河南去湖广总归是要往南阳方向走的,去一趟嵩山不算太绕路。 至于陶凌主仆,本就是外出游学,自然没什么意见,欣然同意了。 嵩阳书院位于嵩山南麓,由于名气实在太大,前来观瞻的学子络绎不绝。快到书院山门前已是川流不息。 嵩阳书院始建于北魏,真正出名是在宋代。 二程在此讲学后,嵩阳书院渐渐成为理学的发源地。 在明代,嵩阳书院依然有很多大儒前来讲学,各学派于此论辩,是个纯纯粹粹的讲会式书院。 来嵩阳书院的多是放荡不羁性格狂傲的儒士,对自己信奉的理论有一种近乎狂热的坚持。 宁修也有坚持的理论,但不同于这些儒士的一义一理,而是一个关乎家国天下的设想。只是从现在看,这个设想太过遥远。 嵩阳书院为一个五进院落,虽然足够阔畅,但因为名气太大又无条件向天下读书人开放,常常人满为患。 宁修将马车停在书院前,和陶家主仆依次跳下来朝大门走去。 只见大门两侧有一副对联,宁修情不自禁的念了出来。 近四旁,惟中央,统泰华衡恒,四塞关河拱神岳, 历九朝,为都会,包伊瀍洛涧,三台风雨作高山。 这是何等的自信,何等的霸气! 历史上的嵩阳书院曾经损毁于明末,后世看到的是经过清朝修复的。 宁修在万历六年见到这个著名书院的原貌,心中直是激动不已。 陶凌显然也很激动,攥紧拳头对宁修道:“陈朋友,想不到你还对书院如此痴迷呢。其实吧,我听人说这嵩阳书院推崇的不是科举之道,而是修身讲学,我觉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宁修赞同道:“是啊,凭什么科举才是读书人的出路,凭什么没有功名的人便不能求学便低人一等?这价值观太畸形了。真正的读书人应该不限于此。” 陶凌咬了咬嘴唇道:“陈朋友,我们快进去看看吧。” 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往里挪步,宁修忽生一种后世参观旅游景点的错觉。 只不过在这里停留的不是拍照留念的游客而是慕名而来的学子。 个中感觉,还是不太一样的。 进了大门就是先圣殿,之后是讲堂、道统祠和藏书楼。中轴线的两侧植满了松柏,松柏下是一排排灰色的瓦房,大概是给书院学生、讲师居住用的。 因为完全对外开放的缘故,宁修分不清哪些是慕名前来的读书人,哪些是书院的先生、学生。 讲堂此时正在授课,宁修便和陶家主仆二人一道前往,在讲堂外听了一听。 讲堂中的地面铺满了木板,所有学生都是按照古礼跪坐,旁边有凭几倚靠,身前摆放着一张矮几,放有文房四宝。 此时讲的是《春秋》,大概已经快结束的样子。宁修听了不到半盏茶的工夫,书院的学生们便躬身向授课的先生行礼。 之后学生陆续从讲堂中走出,宁修和陶凌闪到一边表情极为羡慕。 对宁修来说,在书院潜心修学当然是最希望做的事情。但其实这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且不说他要做生意赚钱改善家境,将来还得考科举谋功名。活在这个世道总归是要向世俗妥协的。 他做不到完全的出世,因为这个世界有太多的羁绊,他放不下。 正自发愣,方才授课的先生走了出来。 只见他身材高挑,将一身玄黑色道袍撑得十分有型。看年岁这位老先生应该在六十岁上下,虽然头发已经全部花白,但老人的精神十分好,目光炯炯,面容红彤彤的。 见三个陌生的年轻人站在讲堂旁,那先生咳嗽了一声道:“几位小友也是来旁听的吗?” 宁修点了点头,冲那老先生拱手一礼道:“小子三人仰慕嵩阳书院之名,特来观瞻一二。听得先生讲《春秋》,顿觉茅塞顿开。” “哦?这位小友也喜读《春秋》?” 老先生捋了捋胡须和声道。 ...... ...... 第八十九章 书院上演全武行 (感谢书友飘荡在天空的100币打赏,感谢书友huang900928,书友l599xl,书友宝宝熊猫再次的100币打赏~) 宁修心中暗叫不妙,他现在的身份是个贩布的商人,张口闭口《春秋》岂不是惹人生疑? 这位老先生倒是没啥,可身边的陶家主仆可是要一起同行的。万一二人起了疑心可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必要为了辩学暴露了身份。 他赶忙往回找补道:“额,小子只是听朋友们讲起过,自己是不大懂的。唔,陶兄,你不是外出游学吗?这么好的机会,还不和先生辩学一番?” 宁修灵机一动,把陶凌推了出来。反正这厮是个读书人,拿他挡一挡问题应该不大吧。 “我?” 陶凌显然吃了一惊,连连摆手:“我不行的。” “为何?陶公子不是读书人吗?据我所知,读书人游学访古倒是其次,辩学才是重点。这么好的机会错过就太可惜了。” “我......我真的不行的。” 陶凌神色一黯,垂下头去。 这就有些尴尬了...... 好在那老先生也是通情达理之人,并没有太过为难三人,淡淡一笑踱步离开了。 这个陶凌的反应有些不寻常啊。 照理说读书人是最喜欢表现自己的。在嵩阳书院这么神圣的地方,遇到大儒讲师难道不应该争抢着表达自己对于经典的见解吗? 宁修是因为顾忌到假身份不宜暴露太多,可这陶凌陶公子在顾忌什么? 难道......难道这位陶公子的身份也是假的?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便被宁修否定。 看这主仆二人的生活经验,绝对是纨绔富家子弟那种类型。他们若是用的假的身份,宁修实在想不出真实身份是什么。 宁修和陶凌缓了缓神继续往前走。 陶春抢先打破尴尬的氛围道:“少爷,我去打点水来。” 陶凌应了一声,并没有多说什么。 此刻宁修右手边松柏下围拢了不少人正激烈的争论着什么。看模样这些应该是嵩阳书院的学生,大概是在辩学吧。这也正常,先生刚刚授业,同学之间相互辩论一番也能够增强理解和认识。 宁修有些好奇便凑了过去,陶凌紧紧跟随。 “孙兄,按你的话说,只有文官算官,武将就不是人了?” “我可没这么说,裴贤弟莫要乱扣帽子。不过文臣武将谁对朝廷作用更大,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裴贤弟又何必替那些丘八说话呢?” “孙兄此言差矣。蓟镇何等重要,若是蓟镇有变,便连京师都会受到影响。再说戚总兵又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被何御史这么弹劾,不是因为私怨是什么?” “是不是因为私怨我不知道,但那些丘八都是一些下贱的东西没问题吧?何御史弹劾他训练私兵,拥兵自重有问题?按照规制蓟镇编众八万五千余人,他生生给扩成了十万人,其中还有从浙省带来的老兵,这是存了什么心思?这是为人臣子该做的事情吗?” “哼,孙兄难道不知道戚将军带戚家军老兵去蓟镇是朝廷的意思?边军颓废战斗力太差,若连点趁手的人都没有还怎么保家卫国?再说,戚将军是靠这些戚家军老兵训练边军的,又没有出格举动,何御史奏疏中的‘训练私兵,拥兵自重’一项罪名难道不是莫须有的?” 呵,好大的火气。这不是在辩学,是在辩论时政啊。 宁修最见不得这种嘴炮耍威风,上前一步道:“这位朋友方才说的在下实在不敢苟同。戚将军成名于东南,当时东南沿海倭寇肆虐,历任巡抚总督都无可奈何。戚将军看出问题的根子出在军队上。卫所官军长期不事训练战斗力下降的太厉害。故而才会出现几千名卫所官军被几百名倭寇追着跑的情况。戚将军无奈只能选择招募训练新军,花了几年的时间才组建出一只能打硬仗敢于拼命的戚家军。由此,东南倭寇才渐渐落于下风并最终被灭。戚将军招募组建新军的事情朝廷是知道的,何来训练私兵之说?至于拥兵自重更是无稽之谈了。调戚将军去蓟镇的是朝廷,戚将军除了带三千名戚家军老兵到蓟镇,剩下的士兵都是当地卫所官军。至于增兵扩军也是朝廷同意的,也是增补到卫所里,何来拥兵自重一说?” “陈朋友说的好!” 一旁的陶凌听的热血沸腾,攥拳称赞道。 孙姓读书人说的正兴起,见有个陌生人敢公然挑衅他不由得大怒:“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在嵩阳书院咆哮!来人啊,给我把他轰出去!”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陶凌,他一个垫步冲上前去,一拳砸向那孙姓读书人的左脸。 “哎呦!” 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一记重拳砸在脸上,那孙公子直是被打掉了一颗牙。 “谁,是谁!” 血水从嘴里流出,孙姓读书人忍痛吐出被打掉的门牙,发疯一般的怒吼道。 “便是陶某打的你,狗嘴吐不出象牙的东西。” “你?你可知道我是谁?” “我管你是谁,说出这等胡话就该讨打!” “哈哈哈,我乃登封县令之子孙岚山,你敢打我不想活了吗?” 啧啧,还是个官二代呢。不过宁修却不认为陶凌出手有何不可,这孙大少说的话实在讨打。 陶凌被他这么一激,卷起袖子便要上前再打,吓得孙大少退到了人群之中。 “看样子也就是嘴炮在行,有本事别做缩头乌龟啊?” 陶凌冷笑一声,转身就要走。 “别放他们走,给我拿下!” 孙大少如何能忍,当即呵斥吩咐仆从上去拿人。 那些孙大少的跟班自然唯命是从,如饿虎扑食一般朝陶凌与宁修扑去。 宁修心中暗叫不妙。对面人手太多,而自己这边只有两人真打起来实在太吃亏,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 说着便要拉着陶凌跑路。 谁知陶公子来了火气竟然一把推开宁修卷起袖子上前迎敌。 面对四个大汉的围攻陶凌丝毫没有惧色,机敏的闪开壮汉们的重拳,再寻觅机会狠狠向这些壮汉的小腿扫去。 他的思路很清晰,利用这些壮汉身材高大下盘不稳,攻其要害撂倒一个算一个。 ...... ...... 第九十章 装了逼就跑 (感谢书友l599xl再次的100币打赏~) 陶凌急速摆腿,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扫过四名大汉的小腿,他虽然绝对力量上不足但用了巧劲那些壮汉以为面对一个文弱书生可以随意拿捏,不曾想却大意失荆州栽了跟头。 妙啊,四人对一人怎么看都没有悬念。 可陶凌却变不可能为可能,化腐朽为神奇。 一旁的宁修惊的目瞪口呆,想不到看似瘦弱的陶公子竟然是个练家子,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四个身材魁梧的壮汉撂趴下了。 孙大少见状早就拔腿跑了,陶凌作势欲追却被宁修一把拉住。 “你干什么!” “陶兄,莫要冲动。” “我就是吓唬吓唬他,你松手啊!” “唔。” 宁修注意到了陶凌表情的变化,那双颊上的红晕他是怎么都不可能忽视掉的。 奇怪,这个陶公子面皮还真是薄。 两个大老爷们拉一下又怎么了? “陶兄此地不宜久留,万一那孙岚山追上来就不好办了。” 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孙岚山的老爹是登封县令,见到儿子被人打掉了牙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万一来个公报私仇叫衙役把他们拿到县衙一通暴打可就得不偿失了。 况且宁修的路引还是假的,真见了官被戳穿后果不堪设想。 “好,我叫陶春马上走。” 恰巧陶春取了水慢悠悠的走过来,见宁修与自家公子朝他大声呼喊,不免有些惊讶。 “走,快走!” 宁修见陶春还似根木头似的愣在那儿心中愠怒,上前一把拽住他就走。 “喂,松开啊,弄痛我了。” 宁修心中苦笑,这陶家主仆还真的是奇怪,都不让上手抓..... 罢了,现在跑路要紧。 “不想被人打成水豆腐就快点跑起来。” 宁修与陶凌做起了示范,陶春也意识到出了事,小跑着跟在后面。 三人狂奔出书院大门,见到马车就像见到亲人一般,陶家主仆先后上了车,宁修便一个纵跃跳上去驾车。 “驾!” 宁修奋力挥动马鞭甩了一个漂亮的鞭花,马儿吃痛便拉动车奔了起来。 想不到嵩山之行会以这样一个方式结束,宁修还真是有些意外。 不过刚才真的很爽啊,骂也骂了打也打了,看着孙岚山吃瘪的样子别提多爽了。 最关键的是装了逼就跑,真刺激...... 驾车下山又跑了二十余里宁修才松了一口气。 这个距离对方应该追不上了吧? “陶兄,我们安全了。” 陶凌掀开车帘喜声道:“陈朋友驾车的技术就是高超,看来我们把马车卖掉搭你的便车是正确的。” 宁修翻了记白眼道:“我看陶兄是缺钱花了吧,不然那么好的马车说卖就卖?” “才没有......” 哈哈,看来真让他说中了。 在开封府时宁修就觉得二人是没盘缠了。不然在得知宁修也要去荆州时陶凌不会那么兴奋。 这厮一大早就把马车卖掉,看来手头真的不宽裕。 这其实可以理解,像这样的阔少公子对于钱是没有概念的。出门在外花钱如流水,身上的盘缠花的差不多了才发起愁来。 这陶凌又是极好面子的,搭车同行已经是有些难为情,自然做不出一路上吃住都由宁修包的事情。 嗯,这个陶凌还是够意思的。 经此书院之行后宁修却是对书院有了新的认识。 书院固然是个以文会友,讲学辩经的好地方却也不是桃花源。 丑恶的人,丑恶的事一样会有,只不过出现的方式会稍有不同罢了。 怪不得人们常说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现在看人的心境才是最重要的,那些归隐山林的雅士反倒落于下乘了。 宁修在官道上驱车前行了半天,黄昏时分才找到一家客栈落脚。 客栈名叫朋来,店面并不大也就是十来个房间,好在入住的旅客不到半数,这次宁修不必再和陶家主仆挤一间房子了。 要了两间紧邻的客房,三人各自来到房间休息。 宁修本想小憩一会再起来吃饭,见房中摆着一只木桶一时起了沐浴的心思。 今天确实太累了,泡个热水澡去去乏也不错。 思定之后宁修便去管店家要了几桶热水倒在木桶中。 用手试了试水温,宁修十分满意,便将衣裳一件件除去,毫不犹豫的跳进木桶中。 在条件相对较差的城外,享受到桶浴已经是十分幸福的事情了。 “陈朋友,我买了点酒菜,一起来吃吧。” 陶凌轻叩了叩门,门却直接晃开了。 他下意识的迈入屋内,抬头一看瞬间石化...... “啊!” 紧接着陶凌发出了一声尖叫:“陈朋友,你沐浴怎么不锁门的?” 宁修翻了记白眼道:“门是掩着的,没有锁而已。谁知陶兄直接就进来了。再说,不就是沐浴吗,有啥可大惊小怪的。” “下贱!” 陶凌啐骂了一句,拂然转身离去了。 宁修在澡桶中一脸懵逼,他是招谁惹谁了? ...... ...... “小姐,我早就说了这厮就是一个小混混。” 桃春攥着小拳头愤愤不平的说道。 “您想啊,在开封府时他就主动提出合住,还要和我们挤一张床。估计那时候他就看出小姐和奴婢是女儿身了。” 戚灵儿将东坡巾摘下,坐在床头任由桃春把她的发髻打散,为她梳洗头发。 从京师离开后她们化名陶凌,陶春一路急行便是为了早日抵达荆州,好让她瞧一眼那未来的夫君宁修合不合心意。 可惜她们花钱确实没有计划节制,很快银子便见了底。 到了开封后又遇到大雨,她们便想着随便找个便宜的客栈住下。 谁曾想遇到了那个商人陈义,竟然主动跟她们合住。 戚灵儿虽然觉得有些难为情却还是咬牙答应了,毕竟钱剩的不多,能省一点是一点。 后来她得知陈义也要去荆州,便起了结伴同行的心思。这样马车就不是必须的了,她叫桃春将马车卖掉换了三十两银子,心里总算有了底。 谁知这陈义提出要顺路去嵩阳书院观瞻一番,戚灵儿只得答应。 谁叫她明面上的身份是游学的陶家公子呢?读书人应该是不会拒绝观瞻嵩阳书院的机会吧? 这才有了嵩阳书院中的闹剧,这才有了方才在陈义屋中的一幕...... ...... ...... 第九十一章 荒郊野店 (感谢书友huang900928,书友l599xl再次的100币打赏~) “别胡说,他不是这样的人。” 戚灵儿咬了咬嘴唇,声音却是低不可闻。 “小姐怎么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奴婢常听人讲,知人知面不知心。他表面上对咱们好,说不定暗地里藏着什么坏心思呢。再说这人也太不讲究了,沐浴的时候居然不关门,害得小姐被惊扰。他就是该骂!” “那天晚上下了那么大的雨,人家好心叫我们同住,反倒落了埋怨真是冤死了。” 戚灵儿叹了一声道:“方才在书院你是没看到,有个县令的儿子大放厥词,辱骂爹爹豢养私兵,拥兵自重被陈朋友卖了个狗血喷头。他骂的有理有据还不带脏字,真的是太有水平了。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坏人呢?至于方才的事肯定是个意外。” 谁知桃春却梗着脖子道:“小姐,这就更可疑了。那厮不过就是个行商,怎么可能懂这么多朝廷层面的事情?再说骂人,骂人不吐脏字可是读书人的专长啊......呀,这么一想这厮不会是个读书人吧,商人脑子里除了想着赚钱还是赚钱,怎么会想要去嵩阳书院观瞻?” 戚灵儿笑骂道:“我便说了一句,你瞧瞧你说了多少?谁说商人就不能读书不能有见识了?这年头的儒商可是不少。” 戚灵儿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桃春便是再傻也听出来自家小姐对这个陈义有好感,吐了吐舌头不再多说。 “一会你把饭菜送过去,这一路上多亏了陈朋友照料,别让人家以为咱不懂礼数。” “才不去呢!” “桃春,你要是再这样不听话便回家去吧。我一个人也能去荆州。” 戚灵儿这话可是大杀器,桃春一听立刻吓得失了魂。 “别,小姐可别赶我走。这时候回了家没小姐在身边护着,奴婢还不得被老爷和夫人命人活活打死。” 戚灵儿身子往前一探,在桃春眉心那么一点道:“那还不快去。” “唔” 桃春吐了吐舌头道:“奴婢知道了。” ...... ...... 宁修泡了半个时辰的桶浴,觉得身子的疲乏消了不少。 他将身子擦净换了件新衣裳便要出去买些酒菜吃。刚一开门就差点和迎面而来的桃春撞了个满怀。 “啊!” 小书童手里端着酒食差点打翻,连连责怪道:“沐浴不关门也就罢了,出门也不喊一声。” 宁修闻言心头腾地升起一股怒火。 泥人尚且有三分气性,宁修又不是欠了他们主仆钱怎么被怼来怼去。 “呵呵,你这小童好不讲道理。这屋子是我住的,我自己出门还要喊一声吗?” “你!” 桃春把托盘往前一送道:“我说不过你。这是我家公子送给你的,快拿去吃吧。” 宁修却是一把推开,冷冷道:“不必了。我自己有钱,自己买了吃。” 说罢便挤开桃春找店家买吃食去了。 唉,这年头真的是好人没好报。他好心让陶家主仆同行,谁知却惹了这些麻烦,等到了荆州还是分道扬镳的好。 “店家给我切一斤酱羊肉,来一盘芸豆,再来一壶黄酒。” 宁修心情烦躁只得用暴力饮食法缓解,没有什么烦恼是一顿大餐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 “得嘞,客官且稍等。” 酱羊肉和芸豆都是现成的,酒就更不用说了。 看的出来这家客栈的生意并不算好,盼到三个住店吃饭的客人自然得好好招待着。 不一会的工夫店家便将宁修要的酒食配好,放在一个托盘里端了出来。 “客官,这是您点的酒菜,挂在账上就好,等退房的时候一起结。” 宁修点了点头,端着酒菜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想不到这小客栈还挺人性化,连挂账服务都有,不错不错。 回到屋中掩上门,宁修便坐到桌前开始吃晚饭。 他将黄酒倒入酒杯,浅浅酌了一口。恩,虽然比不上绍兴黄酒,但在这等荒村野地也已经很不错了。 还别说这家的芸豆很有特色,酱羊肉味道也很正配着一壶美酒倒也是十分的享受。 宁修饿了一天,风卷残云的将酒菜吃完,连打了几个饱嗝。 酒足饭饱又无事可做,宁修便倒头睡下。 刚合上眼没多久他就觉得身子有些不适,双眼模糊,浑身燥热,气血上涌。 不应该啊,他刚刚泡了个澡又吃了酒菜按理说应该十分安逸才对,怎么身体会有这么反常的反应,难道是这酒菜有问题? 想到这里宁修便冒出一阵冷汗。在这荒郊野地只有一间客栈,黑店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他们若真的是遇到黑店,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人在酒菜里下药可就糟糕了。 宁修站起身来趁着药效没有完全发作连忙走到挂包裹的架子旁从中取出一只匕首来。 以往他都是把匕首放在靴子里的,但刚刚沐浴便把匕首先放到了包裹中。 拿到了匕首宁修心中稍定,万一店家真的冲进来他至少也有一丝还手之力。 唉,想不到投宿遇到黑店这种狗血事情都能让他遇到。 当初他读水浒传看到武松和两个差役被孙二娘药倒时可是捧腹大笑,当个笑话看的。 狗血,太狗血了。 好在这药似乎只是让身子燥热,气血上涌,不似蒙汗药能让人昏睡过去。 既然要演就要演的像一些,宁修索性倒在床上装睡,等待反击的机会。 若是宁修一直不‘倒’,那店家恼羞成怒带人持刀硬来可就麻烦了。 至于陶凌、陶春主仆二人,宁修是无暇多顾了。他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只有等一个机会制住店家才有机会活命。 他只能祈祷陶家主仆没有吃那酒菜,以陶凌的拳脚功夫只要保持清醒,对付几个小毛贼还是不成问题的。 宁修将匕首握在右手,掩上被子假寐,心中则是砰砰直跳。 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怎么那店家还不下手? ...... ...... ps:那个,说一下女主的问题。写网文嘛重口难调。不管老坤写成啥样总有人不喜欢。老坤只能做到用心去写,反正我是很喜欢女主的~ 第九十二章 半瓶合欢散 难道他方才的推断都是错的,这客栈不是谋财害命是黑店? 可若是这般,他双眼模糊,浑身燥热,气血上涌又怎么解释?总不可能他忽然之间被人扎了小人诅咒了吧? 正自疑惑间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宁修屏息凝神,攥着匕首的右手已经沁出了汗珠。 宁修深吸了一口气,随时准备给予来人致命一击。 虽然他浑身燥热总想挠身子,但关键时刻集中精力刺出一刀还是可以做到的。 这一刀即便不能使人毙命也必须切中要害,绝不能给对方反击的机会。 “呀,陈朋友,你怎么又没有锁门啊。咦,你不会睡了吧?这么早.......” 当宁修听到陶凌的声音时内心是崩溃的,这他娘的算怎么回事?陶家主仆没有被下药?还是说他的判断从一开始就错了,这根本就不是一家黑店? 宁修将匕首隐到被子里,一个翻身坐了起来:“陶兄怎么来了?” “我......我是来跟你道歉的啊。今天的事情陈朋友不要往心里去。” 宁修暗叹一声,心道这主仆二人还真是有意思,打一棍子给一个甜枣。 “陶兄,你们吃过酒菜后有没有觉得双眼模糊,浑身燥热,气血上涌?” 宁修还是想证实一番自己的判断。 “没有啊,陈朋友是哪里不舒服吗?” 戚灵儿关切的上前,见宁修满面潮红不由得一惊:“陈朋友......” “怎么?” “你的面色好红。” “恩?” 宁修觉得哪里不对,走到铜镜前一看也是被吓了一跳。 我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怪不得他觉得浑身燥热,该不会是发烧了吧? “陈朋友,要不要我去叫个郎中来?” 宁修苦笑道:“陶兄觉得这荒郊野外有郎中可寻吗?” “那可怎么办,陈朋友这个样子怕是病的不轻,明天可怎么赶路?” 宁修也暗暗苦恼。他到底是怎么了?水土不服?食物中毒?酒精过敏? 陶家主仆为什么没有出现这些问题? “恩,这倒也是。那陈朋友早点休息吧,也许睡一觉起来就好了呢。” 戚灵儿爽朗的一笑,便要转身离开。 “且慢......” “恩?” “今晚上陶兄多留意一些,出门在外小心为上。” 他说的如此明了,戚灵儿轻点了点头道:“放心好了,我们就在陈朋友的隔壁,有什么情况会第一时间赶到的。” 宁修长出了一口气,难道真的是他多心了?希望如此吧。 昏昏沉沉的一夜...... 再醒来时宁修只觉得脑壳要炸裂一般。挣扎着坐起来倒了杯水喝,宁修的嗓子稍稍清润了些,不再似火烧火燎一般。 站起身来走了几步,气血也舒畅了不少。 昨日的事情真是奇怪...... 宁修推开窗户,见太阳已经高悬直是连连摇头。 他娘的也太能睡了。 再不赶路日落前就到不了下一个县城,继续投宿在这等荒郊野岭的小店中可不是宁修想要看到的。 宁修出了屋子走到隔壁叩了叩门,沉声道:“陶兄......” (感谢书友柔之虎,书友l599xl再次的100币打赏~) “等等,陈朋友等等.......” 过了半盏茶的工夫,戚灵儿才匆匆赶来打开了门。 看的出来他刚刚换好了衣裳,连腰带都没来得及束。 “陶兄昨夜睡得可好?” 戚灵儿揉了揉红肿的眼睛,摇了摇头道:“别提了,陈朋友昨晚喊了一夜,陶某如何能入眠?那声音简直了......我辗转反侧了良久,好不容易有了睡意,陈朋友便又喊起来了。” 宁修大为惊诧。 “我怎么喊的?” “这......”戚灵儿的面色登时红的和熟透的石榴一般。 犹豫了片刻,戚灵儿还是一咬牙一跺脚开始还原昨夜的场景。 “啊......啊......嗯......哼......啊。” 戚灵儿毫无征兆的开始呻吟,直是骇了宁修一跳。 “陶兄,你没事吧?” 戚灵儿停下呻吟,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我当然没事,我是在学陈朋友昨晚的喊声呢。” 呃...... 学我?这就尴尬了。 他昨晚真的这么不知羞耻的喊了一整夜?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难道是在睡梦中进行的?我的老天。 这和猫儿**也没啥区别了吧? 戚灵儿见宁修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直是想笑,上前拍了拍宁修的肩膀道:“所以,陈朋友能理解为何我主仆二人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了吧?还好这店里的住客不多,不然店家非得叫咱们赔钱。” 戚灵儿下意识的扫了宁修一眼,却是发现少年的下身支起了一个小帐篷,直是吓得连退数步。 “陈朋友,你......” 宁修顺着其手指方向看去,也是被吓了一跳。 我去,这帐篷的高度也太夸张了吧。怪不得起床的时候觉得胯下那么难受...... 虽然早晨起来支帐篷是正常的现象,但肯定不会这么夸张。宁修怀疑自己是不是吃了春药。 等等...... 昨晚的那些症状倒是真的和吃了春药差不多。 宁修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连声道:“陶兄,陈某失陪片刻。” 他疾步回到自己的屋子坐在床头打开包裹,翻出一只小瓷瓶。 取开塞子,只见里面空空如也,宁修直是目瞪口呆。 这瓶子里装的不是蒙汗药吗?他和孙悟范那日在荆州城象姑馆中给楚汪伦下药时没有全部用完,便把剩下的随身带在了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他记得明明还有小半瓶,怎么现在一点都不剩了? 难道被人下到酒里去了?可他被药了后的反应并不是呼呼大睡啊,反而有吃了春药的症状。 难道是那日死胖子把蒙汗药和合欢散掉了包,放到了他的包裹中? 宁修肯定不会傻到自己去吞药,但这瓶中的药粉确实没了,他昨夜的表现又恰恰和服用合欢散后的反应吻合。 宁修揉了揉额角,拼命回忆昨晚的细节。 酒菜应该是没有问题的,那么问题出在哪儿? ...... ...... ps:各位打广告的仁兄能不能给条活路啊。你们这样打广告影响书评区的交流了啊。一个个删起来真的麻烦,大家都是写书的,互相体谅一下可好?另外,求推荐票,求收藏。 第九十三章 真相大白 (感谢书友王耀的青年近卫兔的20000点豪赏,感谢书友柔之虎再次的100点打赏~) 无意间宁修瞥了一眼桌上的酒杯,恍然大悟。 对啊,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他只想到了酒菜有问题,却没想过可能是酒杯里有玄机。 店家即便要下药也只会在酒菜中下,但事实证明酒菜没有问题,那便只有一种可能,有人潜入了他的房间把合欢散加入了酒杯之中。 宁修走到桌子旁捏起一只酒杯环着看了一圈发现杯底还有一些残留的渣子粉末,闻了一闻立马断定就是合欢散。 好嘛,真的如此。 那么是谁做出了这样缺德的事? 有能力有动机做出这样事情的人可不多。 店家首先被排除,其他住店的人更是没有可能,最大的嫌疑竟是陶家主仆。 陶凌还是陶春? 宁修觉得陶春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一来陶凌方才的情感很真实,完全没有矫揉造作的地方。若真的是他加了合欢散,绝不会表现的如此镇静。 看一个人是否心虚就去看他的眼睛。从陶凌的眼中宁修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那便只可能是陶春了。 从一开始宁修便觉得这个小书童对自己的身份很不屑。 这倒也正常,他的明面身份就是一个贩布行商,比一般的农户都要低贱的多。而那陶春毕竟是大户人家少爷的贴身小厮。 这个陶春应该是在送菜时和自己起了冲突这才想要下药让自己出丑的吧? 想不到此人小小年纪心思如此毒辣,还真是小瞧了他了。 “陈朋友?陈兄?” 见宁修面目冷峻不发一言,戚灵儿显然有些发蒙试探着问道。 宁修猛然转过身来道:“陶兄,今日便就此别过罢。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二人互不干涉。” 戚灵儿先是一愣随即大怒道:“陈朋友说的什么胡话,好端端的便要分道扬镳?你可知我们主仆二人已经卖掉了马车?在这荒郊野外你好意思甩掉我们自己走?我把陈兄当兄弟看,却不想陈兄根本就没有把我视为朋友。” “呵呵,朋友?有往朋友酒里下药的吗?这样的朋友不要也罢!” “你说什么,谁给你下药了。你说清楚。” 戚灵儿也是个暴脾气,勃然大怒道:“你把话说清楚了。” 宁修冷冷端起酒杯,把杯底给戚灵儿看:“陶兄,这是陈某昨日饮酒的酒杯,你看看这杯底的粉末是怎么回事。” 戚灵儿愤而夺过酒杯,用手指在杯底那么旋着一刮竟然刮下厚厚一层渣子粉末来。 “你被人下药了?”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陶兄也吃了酒菜却没有任何症状,证明不是酒菜的问题。酒壶之中也没有任何渣子陈留,只有这酒杯......” 宁修声调陡然变高:“除了你主仆二人,我想不到谁还进过我的屋子!” “你,你血口喷人!” 戚灵儿眼眶中登时盈满了泪水,愤而转身摔门而去。 宁修摇了摇头,真的是作孽啊,他当初怎么就昏了头让这陶家主仆同行了呢。 ...... ...... 回到自己屋中,戚灵儿立刻扑倒在床上抱着枕头痛哭。 桃春直接吓傻了,带着哭腔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那个陈义又欺负你了?我早就说了那厮不是个好东西。奴婢这就去教训教训他!” 说着桃春便要去临屋找宁修理论。 “回来!” 戚灵儿翻身站起来,喝止住桃春:“从今往后不许再去找他,我们分道扬镳各走各的。” 桃春急忙道:“可是小姐我们的马车已经卖了啊。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去哪里买新马车啊?” “没有马车就买两头驴子,没有驴子我们便走着去!” “走着去荆州?小姐,您可别意气用事啊。到底发生什么了?” “你可知道人家怎么说我们的,人家骂我们是下药的飞贼呢。” “啊?” 桃春闻言立刻讶然出声,心脏砰砰直跳。 “他的酒杯里被人下了药,找不到下药的人就推给我们俩,这样的人不配做朋友。” “其实,小姐......” 桃春双手紧紧抓着裤腿,低垂下头。 见婢子欲言又止,吞吞吐吐戚灵儿立刻警惕了起来质问道:“其实什么?” “其实是奴婢往那呆子杯子中加的东西......” “你,你怎么能这样啊!” 戚灵儿气的双眼发昏险些晕倒。 “小姐,奴婢知道错了。可是那呆子欺人太甚啊。他欺负奴婢也就算了,连小姐叫奴婢送去的酒菜都打了回来。这可都是小姐的一片好意啊。” “那你就给他下药?” 桃春反绞着双手,咬着嘴唇道:“其实,奴婢一开始也不是想给他下药的。奴婢只是想翻开他的包裹看看路引,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是个商贾。” “结果呢?” “奴婢翻开包裹真的找到了路引,他确实是叫陈义,荆州的贩布的商人。” 桃春十分沮丧的说道。 “之后奴婢便想趁他回来前离开,无意间看到一个小瓷瓶,好奇之下便打开瞧了瞧,里面都是白色的粉末。” 桃春咽了一口唾沫继续说道:“奴婢寻思着这应该是蒙汗药之类的东西,更觉得这厮不是好人,便把那瓶子里的粉末都倒在了酒杯里,匆匆跑了。” “后来那陈义便把酒倒到酒杯中喝了下去,然后便满面潮红。可这些不是蒙汗药的效果啊。” 联想起今日早上见到陈义时这厮胯下的小帐篷,戚灵儿立刻羞红了脸。 这哪里是蒙汗药啊,分明就是春药! 可这厮随身带着春药作甚,难道是个窃玉偷香的花贼? 桃春显然也注意到了自家小姐的表情变化,稍稍有了底气小胸脯一挺道:“小姐,事实证明奴婢的担忧是有道理是。这厮虽然确实是商贾身份,但却是个心怀不轨的。也就是他还不知道小姐是女儿身,不然后果可是不堪设想呢。这样的人被下药是活该。昨晚他叫的奴婢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呢。” 戚灵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又胡乱猜起来了吗?即便那真是春药也不能证明他就是窃花贼吧?你这便随我去向他道歉,当面把话说明白了。” ...... ...... 第九十四章 宁修啊,我朋友(第一更,求推荐票!) (感谢书友l599xl再次的300币打赏,书友飘荡在天空,书友柔之虎再次的100币打赏~) 桃春撇了撇嘴,十分不情愿的哦了一声。 却说戚灵儿和桃春来到宁修房前时少年已经收拾包裹准备离开。 见主仆二人又来纠缠不禁皱眉:“陶兄,方才我不是已经说的明白了吗,咱们各走各的,互不干涉。” 戚灵儿见宁修恼了,赶忙陪笑道:“误会都是误会,我这书童跟陈朋友开了个玩笑。” “玩笑?”宁修眉毛一挑道:“有这么开玩笑的吗?” 戚灵儿心中一沉,心道这厮真不是好相与的,捅了一捅身旁的桃春,小婢子哎呀了一声,十分不情愿的冲宁修赔礼道:“那日我想验验你的身份,便翻开你的包裹寻路引。却不曾想发现了一个小瓷瓶。我感到好奇便打开瓷瓶,见里面全是白色颗粒以为是盐巴,便把它都倒进了你的酒杯里。对不起啊。” 好啊,果然是这个小书童! 宁修直是暴怒,身子向前一探,便要提起小书童教训。 泥人尚且有三分气性,宁修被他这么捉弄丑态尽出,当真得好好教训他一番。 “唉,君子动口不动手啊。陈朋友骂他两句便是了,可不要动手啊。” 戚灵儿见宁修便要挥拳,赶忙上前一步拦住。 桃春早已吓得瑟瑟发抖,怯懦道:“人家是做错了,可是已经道过歉了啊。你这人怎么抓住不放呢。” 宁修冷笑道:“道歉?道过歉这件事便算了?你未经陈某同意私自翻看陈某包裹,还将那......那盐巴投入陈某酒杯中,害得陈某丑态尽出,你一句对不起就算了?” 桃春自然知道那小瓷瓶里装的不是盐巴,但这么说她的罪过显得轻一些。 宁修也清楚瓷瓶里装的是合欢散,昨晚的呻吟声已经让他够丢脸的了,为了给他自己留点颜面这才顺着话头说下来。 “你,你还想怎样。” “偷窃可是重罪,陈某若是拉你去见官,县尊必定打你板子。” 听到要见官,桃春哇的一下就哭了出来,小拳头狠狠砸向宁修胸脯:“坏人坏人我不要去见官。” 宁修不禁苦笑,到底谁是坏人?这位颠倒黑白的本事倒真是一流。 他当然不可能拉着小书童见官。一来他也知道小书童是恼他才作得恶作剧,并不是什么真正意义上的窃贼。 二来他用的是假路引,真的到县衙打官司万一露馅麻烦就大了。 “哼所以陈某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我们就此别过各自赶路吧。” 宁修松开小书童,冷冷说道。 “陈朋友,这荒郊野地你叫我们去哪里寻马车?” “寻不到马车便靠走,怎么也能走到荆州。” “你!” 被宁修呛得一时语噎,戚灵儿爆发了小宇宙:“若不是为了寻个小冤家宁修,哪个要去荆州。罢了罢了,离开陈朋友,陶某难道就到不了荆州了吗?” 嗯? 宁修?荆州? 宁修有些发蒙,他应该在二人面前没有说出过自己的真名吧,陶凌怎么喊出了宁修二字?还专门为了宁修去荆州? 虽然重名的情况很正常,宁修还是有些好奇道:“陶兄,你要找的这宁修也是荆州人?” “对,我去荆州就是为了这个死鬼。” 戚灵儿攥拳愤愤道:“此人是个十足的奸商,明明开了酒楼,做了肥皂赚的盆满钵满却做起老赖,欠我家的钱现在还没还。我此行便要去荆州把钱讨回来,再痛扁他一顿。” 呃.....陶凌要找的这个宁修不会真的是自己吧? 人人都可以开酒楼,但能做肥皂的可只有他啊。 这陶凌住在京师,不惜穿行千里去荆州讨债,看来被欠了不少钱。 宁修继承了小秀才的记忆,可不记得他家有这么一号债主啊。 难道是他继承的记忆只有一部分,是破碎不完整的? 不行,这件事得回家向老爹问清楚。 见宁修呆若木鸡,再没有刚才咄咄逼人的气势,戚灵儿蹙眉道:“怎么,你认识他?” 宁修连连摆手:“不认识,不认识。” “不,你一定认识他。方才陶某提到他的名字时你的身子都跟着颤抖了一下。” 我靠,这厮观察能力还是挺强的啊,竟然这么细微的动作都捕捉到了。 “这个......唉说来话长啊。” 宁修摇了摇头,迫不得已开始表演。 “这宁修陈某确实认得。说起来他还算陈某一个朋友。” “哦?那你为何方才说不认识?” 戚灵儿又惊又喜,连忙追问道。 “这不是很正常吗。他是我的朋友,而陶兄是他的债主。哪有帮着债主坑朋友的道理。” 戚灵儿点了点头,觉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不过你现在还是承认了。哈哈,这下你更得带上我们一起去荆州了。” 宁修心中一万只羊驼奔驰而过啊。 这算个什么事?路上随便遇到个同行的旅人都是债主,自己还要和他一起同去荆州...... 老天爷啊,不带这么玩人的。 “呃这恐怕不妥吧。陈某毕竟是宁修的好友,要是让他知道是我领债主去讨债的,以后这朋友还怎么做啊?” 戚灵儿见他担心的是这事,不由得大笑道:“这个简单,你只要告诉我他家住在哪里,长的什么样,我自己去寻,绝不会出卖陈朋友。” 宁修几欲吐血。 “陶兄真是够意思啊。不过......” 戚灵儿眉毛一挑道:“又怎么了?” “不过这宁修身宽体胖,我怕陶兄不是他的对手啊。” “哼,陈朋友也太小瞧我了。陶某虽然不是什么行走江湖的高手,但也习得几式拳脚,对付个老赖还是轻松的。” 宁修当然不知道这所谓讨债的说法是戚灵儿编出来的,只道是摊上大麻烦了。 唉,看来得找死胖子顶一顶。嗯,找机会写一封信,先叫人送到荆州让死胖子有个心理准备。 死胖子虽然别的本事没有,但演技却是一流的。让他假扮自己顶上一顶,探一探虚实再作计较。反正这陶凌是代父前来讨债,也没见过自己的模样,肯定能够瞒天过海。 计定之后,宁修叹了口气道:“好吧,陈某答应引路。不过这样一来陈某心中有愧,陶兄得付十两银子慰藉一番。” ...... ...... 第九十五章 辽王之怒(第二更,求推荐票!) 江陵,辽王府。 “半个月了,过去了半个月了,还查不到半点消息?楚先生一个大活人,莫名其妙的失踪,竟然连一点线索都没有?废物,一帮废物!” “殿下,楚先生那晚去了长春院,之后便杳无音信了啊。属下一一问过长春院中的人,他们都说没有看到形迹可疑的人啊。” 辽王朱宪爀却是不听这些,愤恨的甩下一只玉杯咆哮道:“饭桶,一帮饭桶。江陵城中没有消息,别的地方也没有消息吗?派出去的探子呢,没一个喘气的回来吗?” 众人皆是噤若寒蝉,匍匐在地不敢抬头。 在他们的印象中辽王殿下一直保持着温文尔雅的姿态,从来没有如此暴怒失态过。 以至于他们以为辽王殿下和普通人没有太多区别,只是身份尊贵一些罢了。 但今天的事告诉他们,王爷就是王爷,骨子里流着天家的血。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王爷虽然比不了天子,但盛怒之下要几十几百条人命还是十分轻松的。 何况他们都是辽王府的人,本就是辽王殿下的附属物。 辽王殿下盛怒,处死几个家仆家奴,地方官府根本就不会过问。 他们将头埋得更低了,因为下腰屁股高高撅起,整个身子近乎匍匐似一张张拉满的弓。 “滚,都给本王滚。找不到楚先生,你们一个个提头来见!滚啊!” 辽王歇斯底里的怒吼着,就像一头失去幼崽的野兽。 那些跪在殿中的太监、探子纷纷吓得屁混尿流,连混带爬的跑了出去。 大殿之中空荡荡的,只有辽王朱宪爀一人。 他揉着额头,面容扭曲成一团,脸上的青筋像一只只蚯蚓,十分可怖。 倒也不怪他失态,如果失踪的不是楚汪伦,他的反应绝不会如此强烈。 楚汪伦是他的首席幕僚,对辽王府里里外外的事情一清二楚。 别的不说,光是他搜集到的张居正的黑材料,就有足足一厚本。 朱宪爀知道楚汪伦把那本子随身带在身上。如今楚汪伦失踪那本子自然也就跟着丢了。 若是落在有心人手中,再辗转递到张居正面前朱宪爀可就完了。 他想要搬倒张居正不假,可他也不傻,他知道现在不是发起总攻的时候。即便要弹劾张居正也得先营造舆论氛围,把张居正的名声搞臭。 最好的办法便是从私生活入手。通过一些小事把张居正的名声搞臭,接下来用一些较为严重的罪名弹劾,最后再盖上一顶诸如僭越的大帽子,那么大业可成。 而这需要布局,需要时间,现在太仓促了,真的太仓促了。 不行,不能这么下去。必须得想办法通知与湖广相邻布政司府县的官员寻找线索。 仅仅靠辽王府的门客找起人来太慢了。 虽然朱宪爀也想低调行事,但现在显然不是低调的时候,如果那个本子真的落入了张居正的手中,他就万劫不复了。 “来人,快来人!准备笔墨纸砚,本王要写信!” 立刻便便有小太监跑进殿内,恭敬的铺纸研墨,侍候辽王写信。 书信写好后朱宪爀沉声吩咐道:“去把这封信誊抄上几份,盖上本王的大印,给湖广周边布政司都寄一份去,让各布政司衙门出动人手帮着找人。” ...... ...... “陶兄,翻过这座山就到了湖广的地界了。” 宁修扬着马鞭朝前方的山峦遥遥一点。 戚灵儿从马车车帘后探出半个身子来笑声道:“总算到了湖广了。从京师出发,到湖广用了二十余天,天天坐马车我的腰都要摇断了。” 宁修心中暗暗腹诽,心道这真是个不知生活艰辛的公子哥。长途旅行能坐上马车已经是超级幸福的事情了,舒适度仅仅次于坐船。 要是让他从京师一直骑马来湖广,怕是屁股都得磨破了。 “嗯,等到了襄阳我们停一停,补给一番再启程。” 戚灵儿闻言不禁蹙起眉来:“又要停下来?不如试试夜里赶路吧?蛮刺激的。” 自从得知同行之人认识宁修,戚灵儿就跟打了鸡血一般,恨不得长了翅膀立刻飞到荆州。 宁修只以为这厮是想快点去讨债,故意放慢了步子,也好让临时雇佣的送信人有时间提前一步赶到荆州,把信亲手交给死胖子。 既然要演戏,就得让死胖子有个心理准备,不然穿帮露馅可就不好玩了。 戚灵儿虽然不知道宁修的心思,但也觉察出每天赶路时的速度慢了不少,便常常催促他再快些。 二人斗智斗勇倒也是有趣。 “大半夜赶路可不是好主意。陶兄恐怕不知道这一代经常有马贼出没吧?若是赶夜路不幸遇到了马贼丢些钱财是小,丢了性命可就亏大了。” 戚灵儿翻了一记白眼道:“陈朋友倒是懂得多。” 宁修哈哈大笑:“谁叫我们是做行脚商人的呢?这一条条路都是我们拿双腿趟出来的,没有人比我们更熟悉了。” 这话倒不是宁修编出来的,而是他跟着孙家商队北上时领队孙文正对他说的。 孙文正是真的把他当做一个行商晚辈在对待,毫无保留的对他传授走商经验。 对此宁修还是十分感动的。 经历的事情越多他便越明白在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应该的。 除了亲娘老子没有人有义务对你好。 别人对你好那是情分,对你不好那是本分,没有任何的问题。 所以凡是真心实意的对宁修好的人他都会记在心间,滴水之恩当涌泉报之,这可绝不是一句空话。 七郎、十郎、死胖子、张懋修、小伯爷这些人都在他心中有了位置。 有朝一日,宁修一定要十倍,乃至百倍的回报那些曾经帮助过他的人。 “好吧便听你的,反正我也有些累了,便找个客栈先睡一晚等明日一早再赶路吧。” 戚灵儿倒是大大咧咧,放下车帘坐回车厢睡觉去了。 ...... ...... ps:辽王很生气,宁修很嗨皮,老坤也想嗨皮,大家用推荐票砸我吧,越砸越嗨皮~ 第九十六章 浔安镇(第一更,求推荐票!) (ps:感谢书友荒叶小主的500币打赏,感谢书友l599xl再次的200币打赏,感谢书友国子来看书的100币打赏~新的一周,跪求推荐票啊!) 襄阳城地理位置极为重要,自古便是连接中原和荆楚大地的纽带。白河、滚河、淳河、汉水四条河流或穿城或绕城而过,丰沛的水资源使得襄阳一代的土地极为肥沃。 到了大明,襄阳的军事意义有所减弱,但不变的是它的商业枢纽地位。 往来行商络绎不绝,地商也是鳞次栉比,围绕着襄阳府建起了十来个小镇。这些城镇中聚集的多是小商贩、手工匠人,许多在城中买不到的东西都可以在这里买到。 长途跋涉使得马车的车轮辐条有些损坏,宁修不想冒险,便来到一处名为浔安的小镇修理车轮。 他寻到一家专门制作、修理马车车轮的店铺,这家店的匠人杜老汉是浔安镇最有名的制轮匠,襄阳府马车的车轮大多出自他手。他修缮的本事一样高超,只要不是轮轴断掉,他都能修好。 宁修找到他时杜老汉正在给轮子贯轴,神情极为专注都没有意识到有人进店了。 宁修咳嗽了一声道:“老师傅,我这马车的辐条有些损坏,您看看能修吗?” 杜老汉抬起头道:“马车停在哪里?” “就在店铺外面。” 杜老汉放下手中的活儿,跟宁修一起走到店铺外,蹲下身子看了看辐条,点头道:“问题不大,给我半天时间就能修好。” 宁修闻言大喜,这种小毛病可不好修,要不然一路上也不会一直将就了。 这浔安镇当真是卧虎藏龙,手艺人都是有真功夫的。 “车便先放在我这儿吧,明日一早你来取。” 宁修谢过了杜老汉,趋步往外走。 他们已经事先说好此番不进襄阳城,只在浔安小镇住一晚,明日一早就启程。 浔安镇并不大,总共只有两条街,呈十字形,可逛得地方一眼可以望尽。 “陶兄,马车已经放到车行修了,明日一早就能修好,不会耽误行程。” 戚灵儿正自在地摊上挑选梳子,听宁修喊他连忙转过身来,将挑选好的木梳藏在身后。 “陶兄,你在看什么呢?那么入神。” “没......没什么。” 戚灵儿本就心虚,被宁修这么一问更是结结巴巴,这当然引起了宁修的疑心。 他冲地摊瞥了一眼,见是卖梳子的直是惊诧不已。 “陶兄,你有收集梳子的癖好?” 戚灵儿此刻真有撞豆腐的冲动,这货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偏偏在她挑梳子的时候来? 好在她挑的还是梳子,要是挑的胭脂水粉,还不立马暴露了女儿身? 桃春见小姐心虚,便跳出来搅合道:“收集梳子怎么了,我家公子还收集镜子呢。像我家公子这么俊朗的,还不得天天换镜子照?” 宁修直是一阵恶寒。 我了个老天爷,大老爷们天天对着镜子梳发?怎么看都不正常啊。 这厮不会也是个兔子吧? 一想起楚汪伦在长春院里说的那些暧昧的话,宁修便泛起了鸡皮疙瘩。 前脚送走一个兔子,后脚又跟来一个兔子,他的运气不会这么好吧? 若真是有这么好的运气,宁修倒是该考虑办个赌场坐庄,绝对稳赚不赔啊。 “咳咳,陶兄挑好了没有?陈某可是有些饿了,我们快点找家店吃点东西吧?” 桃春一边揉着手指一边小声嘟囔着:“吃吃吃,就知道吃了。真是头猪。” 宁修当然没有听到这些,不然非得抓着“小书童”好好教育一番。 浔安镇不大,可选择的酒楼食铺更少。 三人寻了一家包子铺,点了三笼包子,要了一壶黄酒打算大快朵颐一场。 包子是野菜鸡蛋的,味道有些偏淡,但三人都饿了大半天哪里顾得上口味清淡,不到半柱香的工夫便将三笼包子全部吃光。 宁修拍了拍肚皮,满意的灌下最后一口酒,闭上眼睛道:“陶兄,我一直认为包子是人间最美味的东西。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包子吃起来简单,塞到嘴里可劲嚼就行了,不像那些繁复的菜式还有专门的吃法,忒累。” 戚灵儿:“......” 沉默了片刻,戚灵儿叹道:“说老实话,陈朋友,你是我遇到最看不透的一个人。” “看不透?看不透多好,什么都看明白了岂不就没意思了。” 宁修抹了抹嘴角,露出雪白的牙齿:“就像陈某这牙,如果我跟你说我这些牙都是假的,陶兄信吗?” “假......假牙?” “哈哈,骗你的啦。” 宁修捧腹大笑,一旁的戚灵儿脸都绿了。 “有什么好笑的,真是恶俗!” 戚灵儿背过身去道:“这么看,你和那宁修倒是一丘之貉,你们俩做朋友我一点都不奇怪。” “为什么?” “他和你一样的贱啊。” “噗嗤。” 宁修翻了一记白眼道:“你都没见过他,怎么知道他贱?陶兄,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啊。” “哼,有的人光听名声就知道是什么人了。” 戚灵儿却是不打算输了气势,兀自争辩道。 “好了好了,我们也别在这里呈口舌之快了,找家店投宿吧。” 吃饱喝足,接下来当然是睡觉了。 不得不说明代的娱乐生活实在是匮乏,天一黑基本就是睡觉。 只不过有钱人可以和侍妾滚床单,屌丝只能苦逼的躺在板床上数羊...... 他们方一出包子铺,便从街道后面冲过来一个小乞丐,径直撞到了戚灵儿的腰上。 戚灵儿被撞得向前一跌,要不是习过武底盘稳便得摔个狗吃屎。 她站稳后刚想开骂,忽然意识到腰间的荷包被偷了,大喊道:“抓贼,抓贼啊。陈朋友,快帮我抓住那个小贼。” 宁修点了点头道:“这整个镇子一共就两条街,陶兄去前面追,我去截他的后路。” 二人对视一眼,分头而去。 不得不说,抓贼是个体力活,尤其是在人头攒动的街道上。 宁修挤过茫茫人流,好不容易发现那小乞丐的位置,刚欲拔步便被一个推着小推车卖豆腐的小哥儿挡住了去路。 ...... ...... 第九十七章 一双窃贼(第二更,求推荐票!) (求推荐票啊,跪求泣血求~) 被这么一拦,待到宁修再抬头看时,小乞丐已经不见了踪迹. 更糟糕的是,宁修摸了摸腰间,发现他的褡裢也被人摸了! 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这一切让宁修有些发懵,但随即他就明白了。 他们被套路了! 盯上他们的并不是一个贼,而是一个团伙儿。可能是两个、三个甚至更多。 这伙儿贼先让小乞丐打头阵冲撞制造混乱,让宁修一行人乱了阵脚主动去追。 之后那小乞丐再利用对地形的熟悉来回兜圈子,彻底引开宁修。 最后这小乞丐主动卖了一个破绽让宁修发现,与此同时他的同伙出现制造混乱,并对宁修的褡裢下手。 由于此刻宁修的注意力都在小乞丐的身上,不会对意欲行窃的另一名飞贼留意,被偷掉褡裢也就十分正常了。 由于场面实在太过混乱,宁修难以定位是谁偷了他的褡裢。 等等...... 如果他的推断完全正确,要想抓住窃贼就十分难了。 虽然已经到了襄阳府,但实际上距离荆州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在这个时候丢钱绝不是什么好事情。 ...... ...... “果子哥,你那办法真的是绝了。本来我还想着赚一票就走。你卖了个破绽,咱们还多赚了一票,啧啧,看分量还是一票大的呢。” 一个身着褐色短打,头戴六合小帽的少年掂了掂鼓鼓的褡裢,直是笑出了声。 “哼,被我凌果儿盯上的羊还能跑?虎子,还愣着干嘛?快解开看看。” “哎。” 虎子解开包裹,打开的一瞬间眼睛都瞪直了。 “这,这不会是假的银子吧?” “没点出息,拿来!” 凌果儿顺势一兜,立刻便把褡裢‘抢’了过来。 他取出一枚银锭用牙咬了咬,随即啐出一口吐沫道:“没问题,妥妥的银锭子,标准制式,一共七十五两,加上我摸到的十两,一共八十五两。这回算是发了。” 虎子听到这个数字,幸福的差点昏死过去。 八十五两...... 别说八十五两了,便是一两银子都够他吃一年了,这八十五两岂不是能够吃一辈子了? 看虎子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凌果儿狠狠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道:“没出息的东西,八十五两银子就把你的眼睛看直了?是不是又想着黑窑子里的娘们了?那些娘们个个都盯着你的钱袋看,你若不想被生吞活剥了,便给我老实待着。” 稍顿了顿,凌果儿叹息一声道:“等过些时日风头过去了,你去买几亩田,剩下的钱去村东头盖上几间瓦房,好好过日子吧。” 虎子愣了愣道:“果子哥,你这话是啥意思。啥叫我自己拿去买田盖房,啥叫好好过日子?这钱是咱俩一起弄来的,理应一起花啊。” 凌果儿摇了摇头道:“你还真准备干这行干一辈子吗?你和我不一样,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听到这里虎子的情绪几乎崩溃:“不,果子哥这是不要我了?我要一辈子跟着果子哥干!” 见虎子双目通红,凌果儿皱起眉道:“说什么屁话呢。我就是一个飞贼,你跟着我干能干出什么名堂?” “飞贼怎么了,果子哥要做飞贼,我便跟着做。” “你这傻孩子,怎么就不懂事呢。若是有个活命的手艺,谁又想着去做贼呢?咱们这行是不能失手的,一旦失手被剁手是小,弄不好连命都得丢了。” 凌虎儿倒不是在危言耸听,窃贼本就是见不得光的,一旦被抓住被扭送见官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更多的情况下苦主会动私刑,不少小贼被抓到后直接被剁了双手。对此,官府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愿意去管的。 只要不闹出人命,官府们巴不得苦主们自己动手惩罚窃贼,还省得他们审讯呢。 实际上,即便是闹出了人命,只要苦主愿意花钱息事宁人,官府便不会太追究。 原因很简单,这些窃贼绝大多数是无籍的,也就是所谓的黑户,死了白死。 在大明朝,普通案子的侦破率很低,但命案的侦破率十分高。这是因为命案的侦破率跟地方官员的政绩挂钩。出了命案,地方官如果不能在一定期限内破案,会被认为缺乏能力,在吏部考绩或者巡按御史巡查的时候会吃大亏,很可能失去升迁的机会,甚至任满降职。 但这是针对本地在籍人员,无籍黑户死了是不会有人关心的,因为他们本来就‘不存在’这片土地上。 最近一些窃贼失手后被活活打死,不也是不了了之了吗?尸首用破席子一卷丢到乱坟岗,没几天便被野狗撕扯个七零八落,这下场忒惨了点。 正是因为这行高风险,不少窃贼在赚够银钱后都会选择金盆洗手,洗白自己。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技术再高的窃贼也不能保证一定不会失手,一旦失手后果便是不可挽回的。 “那你呢?果子哥你就不怕失手?为啥你能做的事我就做不得?” “你跟我不一样,你还有个妹妹要照顾,而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凌果儿瞪了虎子一眼,斥责道:“我死了也就死了,你死了你妹妹怎么办?她一个女孩子在这天杀的世道上能活的下去?” “我......” 虎子攥紧了拳头,眼眶中的泪水不争气的溢了出来:“果子哥,你也收手不干了吧,加上之前弄的,咱们有一百两银子了啊,一百两银子咱们三人花一辈子也花不完。” “哈哈,我收不了手了,除了这行我啥都不会,再说这么些年我也干习惯了懒得换了。” 说罢他白了虎子一眼:“你才干了多久?一年都不到吧?听我的话,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好好照顾你妹妹,好好活下去。” ...... ps:说一下本书龙套的问题,书评区有专门的龙套路,大家想申请龙套的可以在里面申请。为了保持版面的整洁就不要单独开楼的,在外面开楼要龙套的版主会逐步清理的,谢谢大家的支持。 ...... 第九十八章 将计就计(第一更,求推荐票!) (感谢书友半生狂想再次的200币打赏~)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宁修与戚灵儿、桃春汇合,三人表情都是一个大写的囧字。 不幸中的万幸是桃春的钱袋没有被偷,不然三人就真的只能风餐露宿了。 合在一起只有十五两银子,他们自然只能住档次较差的客栈。 这种客栈三教九流的人都有,环境也称不上好。宁修要了一个三人间,桃春还有些不快,但一想到银钱所剩无几,而她们还有好几天的路程要赶也就认了。 好在房间里有三张床,至少她们是不用为睡在哪儿发愁了。 折腾了一天,三人倒头就睡了。 一夜自是无话,第二日天一亮宁修便醒来。 他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从昨天的情况来看,他们应该是一来到浔安镇就被这伙窃贼盯上了,只是这伙儿窃贼十分能忍,一直等到三人同行这才动手。之后巧妙分割,制造冲突浑水摸鱼,看的出来是行家老手。 若是在荆州,宁修肯定直接报官了。可现在是在襄阳,他又用的是假身份,若是报官会惹许多麻烦。 但不报官就这么算了,宁修又咽不下这口气。 便在他愁闷不已时,戚灵儿和桃春相继醒了。 “陈朋友,还在为被偷钱的事儿发愁呢?” “啊?陶兄你醒了?” 宁修被吓了一跳,转过身来苦笑道:“当然了,我们这种做行商的走一趟商要好几个月,就赚些辛苦钱。现在辛苦钱没了不说,连本钱也被偷光了,这番回家还不定被家人怎么数落呢。” 戚灵儿嘴角微微勾起,十分同情道:“等你把我带到荆州找到宁修,我把带路钱给你涨到一百两银子好了。” “陶兄手里只有十五两,怎么出得起一百两?” “现在是没有,可讨到债就有了啊。” 宁修:“......” 其实戚灵儿想的是找到张家借上几百两银子。以戚张两家的关系,比说是几百两便是几千两也是一定能借到的。 “或许,我们可以诱惑他们主动上钩。” 宁修沉思了片刻道:“贼都是贪心的,你觉得如果我们露出破绽他们会不动心?” 正处在半睡半醒状态的桃春听到宁修想要诱惑窃贼再次出手,直是一个激灵下意识的捂紧钱袋。 “喂,你不会真的要设局诱骗他们上钩吧?咱们就剩下十五两了。” “放心好了,我的诱饵不是你那十五两银子......吃了我的必须给我吐出来,想拿钱溜之大吉,没戏!” 宁修挑了挑眉道:“只要你们按照我的计划做,我保证一定能够擒获这伙儿毛贼。” “好,我愿意听听陈朋友的计划。” 戚灵儿显然很兴奋,完全把这当成一次游戏。 桃春无可奈何,只得点了点头道:“公子都愿意,我自然也愿意。” “那你们还不附耳过来?” ...... ...... 宁修离开客栈后便直奔车行而去。 杜老汉已经按照约定将车轮辐条修好,收了一钱银子的手工费便将马车交还给宁修。 宁修并没有驾着马车回到客栈而是去了浔安镇内唯一的一家当铺。 他进入当铺大约一炷香的工夫,随后提着一个黑色包裹出来。他将包裹放到了车厢里,然后驾着马车沿着大街一路前行,大肆采买物品。 之后他驾着马车返回客栈,接了戚灵儿、桃春上车一起去酒楼用午饭,马车自然就停在酒楼旁。 这一切都被凌果儿和虎子看在眼中。事实上,他们一直在暗中观察找机会继续下手。 现在看来,终于让他们等到了机会,那辆马车里的东西可比几十两银子有吸引力的多。 那一行三人全部到酒楼吃午饭,他们足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将马车偷走。 马车是绑在酒楼前的栓马柱上的,需要用利刃割开绳子。 直接拿刀走过去太过显眼,凌果儿准备演一场戏。 他把一把小刀丢给虎子,冲他使了个眼色,虎子立刻心领神会,大声咒骂着挥刀朝凌果儿砍来。 “救命,救命啊。” 凌果儿拔腿就跑,虎子趋步紧追。 外人看来,这分明就是街头小混混比勇斗狠嘛。一方拔了刀子拼命,另一方吓破了胆撒丫子开跑。嘿,看来是有好戏上演了。 他们纷纷驻足观看,有好事的甚至下注赌谁会取胜。 像这样的小混混街头比勇斗狠,每天都会发生,浔安镇的百姓已经把其当做枯燥生活的调味剂。 二人一番追赶转眼间便来到了酒楼旁,凌果儿一个箭步奔到马车旁躲闪,虎子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将手中小刀掷了出去。 虽说是掷,但因为距离很近,其实是很容易把握力道的。 他这一刀明显是朝栓马柱去的,刀子也争气的命中,将麻绳生生切断。 凌果儿和虎子皆是大喜,对视一眼便心领神会的跳上马车。虎子一头钻进车厢,凌果儿则扬鞭驾车,二人配合十分默契。 在凌果儿疯狂甩鞭下马儿发出一阵嘶鸣,带动马车在大街上疾驰开来。 但在这时,车厢内却传来一阵低沉的呜咽声。 不对! 凌果儿觉察出了异样,立即勒停了马车,掀开车帘前去查看。 可他一进车厢,一柄锋利的匕首便抵在了他的胸口。他再仔细一看,同伙儿虎子已经被绑住了手脚,就连嘴里都被塞上了破布。 中计了! “你一定感到好奇,我们怎么会在马车上对不对?你明明亲眼看着我们三人去到酒楼吃饭,这才动了贼心,打算劫走马车对不对?” 宁修笑着解释道:“其实很简单,我用了替身而已。” “替身?” 凌果儿眉毛一挑道:“什么意思?” “就是找了几个人穿了我们的衣服大摇大摆的走到酒楼里。换句话说,是走给你们看的。其实我去当铺就是为了引起你们的注意。刚刚被偷了银子,我们肯定缺钱花,这时候去当铺死当换些钱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之后我在街上主要商铺大肆购买,为的就是告诉你我们死当换了很多钱买了很多东西。如果这样你们都不上钩,我倒真是有些惊讶了。” ...... ...... 第九十九章 幼女飒飒(第二更,求推荐票!) 凌果儿冷冷道:“小爷我常年打雁想不到让雁啄了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宁修被他这强势的态度逗乐了,这年头做窃贼偷东西都这么理直气壮了吗? “你这位小兄弟入行没多久吧?你看他的表情,似乎很害怕的样子。这么怯场,难怪会拖你后腿。” “你!有什么事情冲我来,别为难他。这都是我的主意,他不过是打个下手罢了。” 凌果儿狠狠瞪了宁修一眼,仿佛随时要吃人一般。 宁修摇了摇头道:“我看未必吧,这位小兄弟帮你牵制、搅局,出了这么大力气,你却一句话把功劳都抢了,有些不够意思吧?想自己扛?不好意思,你没那个资格。” 凌果儿喉结上下耸动,面上青筋暴起,过了良久闭上眼睛扑通一声跪倒在马车里。 “几位小哥儿,我偷了你们东西,这事儿洗不了。只希望你们放过我这朋友。他......他还有个八岁的妹妹需要照顾,若是他废了,他妹妹可就要饿死了。” 啧啧,又开始套路了。 为啥小偷窃贼家里总有个需要照顾的亲人呢?不是八十岁老母就是八岁的妹妹弟弟,反正就是弄得你同情心泛滥,主动原谅他。 “他有妹妹,别人就没有亲人吗?这是你们行窃不付出代价的理由?再说了,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一旁的戚灵儿坐不住了,插话道:“陈朋友,别跟他废话,直接扭送他们去见官。哦,对了,先叫他们把银子交出来!” 桃春也攥紧了小拳头道:“对,银子,拿来!” 凌果儿听到扭送报官几个字,内心悬着的一块石头算是落地了。 到了官府最多坐几天大狱,被打一顿板子。 只要这三人不动私刑,他和虎子就没有性命之虞。 屁股开花总好过被挑断手筋脚筋乱石砸死。 深吸了一口气,凌果儿叹声道:“我带你们去取银子。” ...... ...... 鸡鸣村位于浔安小镇东面十几里,是个地地道道的小村子,全村一共只有六十来户,靠着种田自给自足,与外界基本不怎么来往。 见一辆马车进了村口,村民们皆是投来敌意的目光。 他们讨厌陌生人闯入生活,这会打破原有生活的平静。这便有些像桃花源中的隐居人,宁愿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与外面的人老死不相往来。 只不过鸡鸣村远不像桃花源美丽,更不是什么理想国。 马车在村尾停了下来,凌果儿率先跳下了马车,紧接着宁修也跳了下来。 戚灵儿和桃春留在马车上看押虎子,这样即便有诈他们手中也攥着一张救命符。 大门没有锁,凌果儿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宁修犹豫了片刻,还是跟着迈入院中。 院子里有三间土坯房,屋顶是茅草搭的。看的出来一下雨这屋子就得漏成一片水塘。 凌果儿进了屋子,冷峻的面颊上立刻泛出了一抹暖意。 宁修还以为他这张脸是肌肉有问题呢。 “飒飒,果子哥来看你了。” 闻言一个穿着破布的小丫头光着脚丫子从床上跳下,一蹦一跳的朝凌果儿跑来。 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一眨,抱着凌果儿的大腿撒娇道:“果子哥,我哥怎么没回来?” “唔,虎子还在镇上做工呢。我先回来给你带饭吃啊。看,这是什么” 凌果儿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只油纸包,小丫头眼睛都直了。 “哇,好香。” 说着鼻子凑到油纸包前深深吸了一口。 凌果儿打开油纸包,一只油光灿灿的烧鸡便‘跳’了出来。 小丫头立刻流起了口水 “果子哥,你不吃吗?” “我在镇上已经吃过了,飒飒你吃吧。” “外面的那位大哥哥也不吃吗?他是果子哥的朋友吧?” 呃......这就尴尬了。 想不到那个名为虎子的小贼真的有一个妹妹啊,还是个这么可爱的惹人精。 “我是他们的工友,一起在镇上做工的。我们都吃过了,你快吃吧。” 凌果儿眼中出现了感激的神色,随即拍了拍小丫头的肩膀道:“快吃吧,再不吃可就凉了。” 小丫头嗯了一声,一口朝烧鸡咬了上去。 她虽然只有八岁,但吃起烧鸡来可不输给那些壮年汉子,不多时的工夫便将一整只烧鸡啃食的干净。 宁修看的目瞪口呆,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橡皮肚子吧? 小丫头吃完了烧鸡,满意的打了个饱嗝,擦了擦嘴角的油污笑道:“真好吃,要是每天都能吃上烧鸡就好了。” “臭丫头,以后果儿哥每天都给你买。” 凌果儿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 “飒飒,去把昨天我给你的包裹取出来吧。” “哦。” 小丫头应了一声,乖巧的跑去取包裹了。 很快她就从床下翻出一个破布包裹,一跳一跳来到凌果儿面前,献宝似的捧给他。 “果子哥,给你。” 凌果儿接过包裹犹豫了片刻,宁修抢先道:“我们出去说吧。” “恩。” 凌果儿点了点头,跟着宁修出了屋子。 “怎么样,你都看到了吧,我可没有骗人,虎子真有一个妹妹需要照顾。” 一出屋子,凌果儿就主动说道。 宁修只觉得好笑:“这件事上你倒是没有骗人。但你也是个贼啊。” “我不是要狡辩,我的意思是......” 宁修推了推手,示意凌果儿不必再说。 他拿着包裹走到马车前,戚灵儿掀开车帘道:“陈朋友,怎么样银子拿到了吗?” 宁修把包裹递进去道:“你看看吧,应该没啥问题。” 戚灵儿接过包裹,解开仔细清点了一番,点了点头道:“不错,一共八十五两银子都在这里了。” 宁修转过身,拉着凌果儿往院子里走去。 “你,你要干什么......” 他显然有些紧张,眼前这人让他有些捉摸不透,这种感觉可不怎么好。 “这件事便这么算了吧。” “什么?” 凌果儿显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方才他们不是还说要扭送虎子和他见官的吗?怎么突然就改变了主意? ...... ...... 第一百章 太监也逛象姑馆(第一更,求推荐票!) (感谢书友柔之虎、宝宝熊猫、l599xl再次的100币打赏~) “怎么,我说算了你还不满意?” 宁修蹙了蹙眉道。 “不,不是......” 凌虎儿猛的摇头。 “可你被偷了银子,难道不愤怒吗?” “我当然愤怒,不过我也看到了一个可爱的小姑娘。我说算了是因为这个小姑娘,可不是因为你。” 说罢,宁修便转身走到马车旁掀开帘子道:“陶兄,把他放了吧。” 戚灵儿难以置信的张大了嘴巴:“陈朋友说什么,放他走?” 宁修耸了耸肩道:“对啊,反正银钱也追回来了。放他走吧。” 戚灵儿哪里是这种吃亏的性子,立时便跳下马车要与宁修理论。 宁修凑到她耳边轻语了一番,戚灵儿的神色便有了微妙的变化。 “看不出来,陈朋友还挺有同情心的。” “我想若方才进去的是陶兄,陶兄也会这么做的。” 宁修无奈笑道。他对小萝莉实在是没有什么抵抗力,何况还是这么可爱的小萝莉。 罢了罢了,就当是一段小插曲吧。 戚灵儿咬了咬嘴唇,复又返回马车上解开了虎子手脚上的绑缚,并把他嘴里的臭袜子取了出来。 “你可以走了,记住以后别偷东西了。” 虎子愣了愣,旋即跪下冲戚灵儿叩了三个头。 “你谢错人了。放你走的是他。” 戚灵儿掀开车帘指了指。 “唔,这里有十两银子你拿去吧,给你妹妹买些好吃的。” 戚灵儿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在听宁修讲述了虎子兄妹二人的凄惨家境后动了恻隐之心,从包裹中取出一枚十两的银锭递给了虎子。 “这钱我不能要。” 虎子的面颊立时涨得通红,犹豫片刻转身下了马车。 他们偷了银子,苦主饶了他们不计较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哪有再白拿苦主银子的道理。 戚灵儿拿着银子追了下去,宁修见状也冲虎子道:“这银钱你们拿着吧,以后做点小买卖也好。都是有手有脚的人,没必要轻贱了自己。” 宁修从戚灵儿手中接过银锭,拍到了虎子手心,又把他的手合好。 “记住,人自助天助之,人自贱天贱之。活在这个世道,人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说罢宁修转身上了马车,冲戚灵儿道:“还愣在那儿干什么,陶兄也想留下来?” 戚灵儿只是有些动情,被宁修这么一说立刻反应了过来,轻巧一跳上了马车。 “驾!” 宁修用力甩了一记鞭花,马车缓缓驶离。 “陈朋友,那个小姑娘真的很可爱吗?” “是啊。” “她叫什么名字?” “飒飒” “蛮好听的。你就没想过把他们都带走?” “当然不会。正所谓救急不救穷,如果看见一个穷人就要带回家,你便是知府巡抚也养不起啊。” “嗯。” “他们都还年轻,如果醒悟未必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宁修有些怅然,十贼九穷。虽然穷并不能成为行窃的理由,但总归是客观原因。 只希望那两个窃贼能够走上正路吧,只希望那个叫飒飒的小姑娘能够永远天真无邪。 ...... ...... 开封府,汇春居。 楚汪伦神情痛苦的摇着头誓死不远接受安排去侍奉客人。 “他娘的,老子手下调教过的小倌没有一百也有几十,哪个一开始不是像你这样嘴硬,到最后还不是乖乖的洗干净了身子撅着屁股求客人上?你可知我们为了买你花了多少钱?五十两,五十两银子啊。你要不接客这银子就打水漂了,你觉得我们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冷笑一声道:“你若是不愿意接客那也好办,大不了找些馆里的爷们帮你疏通疏通。一回生二回熟嘛的,这东西习惯了就好,你往床上跪趴着其他啥也不用做,这么好赚钱的活儿都不干,你是咋想的。” 楚汪伦咽了一口吐沫,依旧不发一言。 “哼,不识抬举的东西。” 横肉汉子哼了一声,一甩袖子摔门离开了。 楚汪伦长叹一声直是悲痛欲绝。他虽然有龙阳之好,却不是被人压的那个啊。落到了这象姑馆里他知道迟早有那么一天,只是希望这一天越晚到来越好。 疲惫,憔悴,短短几天楚汪伦觉得自己老了好几岁。他一直想要逃出去,可这汇春居戒备森严,他又被重点看管,怎可能轻松逃走? 呜呼哀哉,楚汪伦抑郁之余便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他只听到屋外传来喧闹的声音。睁开眼,只见一簇人影闪至。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身着员外服的中年男子笑吟吟的踱步走了进来。 “陈公公,这小倌是新来的,不懂规矩。您看要不要换一个?万一冲撞了您可就......” “呵呵,咱家就喜欢新来的,就喜欢不懂规矩的。那些出了名的倌儿一个个端着拿着,连叫声都那么假。咱家都没兴致撩拨。就是这种新来的雏儿最有意思,咱家要亲自调教他。” 听这二人对话,楚汪伦直是骇了一跳。 这员外是个太监? 开封府没有藩王,怎么会有太监? 正当楚汪伦疑惑不解时,门已经被合上。 “可人儿,过了今夜你尝到甜头就要求着咱家帮你疏通了。” 那员外靠近之时一股浓烈的尿骚味扑面而来,楚汪伦直欲作呕。 看来这厮确实是太监无疑了,只有太监身上会带着这么浓烈的尿骚味。 等等,开封府里确实有太监,那就是镇守太监啊。 这人难道就是开封府镇守太监? 楚汪伦转而狂喜,拂然起身。 咦? 这小倌怎么突然变得主动起来了。 “公公可是开封府镇守太监?” “你认得咱家?” 楚汪伦摇了摇头道:“不,不过开封城内除了镇守太监府哪里会有公公?” “聪明。不过若咱家是服侍的小宦官呢?” “小宦官可没钱到汇春居消遣。” “哦,你可真是伶牙俐齿呢,咱家喜欢。” 他竖起兰花指,咯咯笑道。 楚汪伦咽了一口吐沫道:“楚某乃是辽王府的首席幕僚,还请公公把我送回荆州。辽王殿下一定会感谢公公的。” ...... ...... 第一百零一章 镇守太监的癖好(第二更,求推荐票!) (ps:求推荐票,求推荐票~) 楚汪伦猜的不错,这人便是开封府镇守太监何春年。 何太监有一个极为特殊的癖好,那就是玩小倌。开封城中的象姑馆他基本全都去过,当红的小倌也多被他调教过。 别管是倔的,傲的,媚的,娇的,最后都会匍匐在花床上,在他的兰花指下呻吟。 这种指尖的征服感可以填补内心的空虚。何太监虽然不能人道,却能用这种方式模拟最原始的征服方式。 “你是辽王爷的幕僚?” 何太监幽幽看着楚汪伦,嘴角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 他身子微微往前一探,复又重复道:“你真的是辽王爷的幕僚?” 虽然觉察出了一些异样,楚汪伦还是咽了一口吐沫道:“是啊,楚某便是辽王殿下最信任的幕僚。” “那么,你为何不在荆州城,而跑来开封府了呢?” “哎,这说来话长。” 楚汪伦便将他如何被药倒,如何被卖到象姑馆为**的过程跟何太监复述了一遍。 “楚小倌,你的这个故事编的不错,加了一些细节在里面,若是换了一般人恐怕就信了。” 何太监冷笑道:“可惜你遇到的是咱家。你可知肆意攀扯亲王为何罪?你不过是一个低贱的小倌,竟然敢往辽王爷身上攀扯。咱家这便可以命人杖毙了你。” 楚汪伦直是一脸惊诧。 这是怎么个意思,为啥这死太监就是不肯相信他是辽王府的首席幕僚呢? “不过,咱家最是怜香惜玉,像你这样的雏儿若是就这么打死了岂不是可惜?” 何太监眉毛一挑:“今日你算是有福气了,能享受到咱家这兰花指的人可不多。来人呐,与我把他扒光了,按倒在床上。” 楚汪伦直是大惊,原来何太监自始至终就没有相信过他说的话,而是一直在调戏他。 四名彪形大汉立刻冲了上去,擒手的擒手,握脚的握脚,他本能的想要反抗,可如何是这些大汉的对手,很快便被扯掉了腰带,掀开的袍摆以一个极为屈辱的姿势跪趴在床沿。 他虽然看不见何太监,却能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甚至连那厮粗重的呼吸声都听得清楚。 楚汪伦悲愤欲绝,他不停的咒骂着,将能想到的所有脏字吐了出来。但很快咒骂声戛然而止。 何太监的一根兰花指让他瞬间沉默...... ...... ...... 楚汪伦不记得蹂躏是如何结束的。他昏了过去,再醒来时只觉得身后火辣辣的胀痛,整个身子像脱了水的鱼干贴在床上。 他的第一次......就这么被一个猥琐的老太监夺走了。 接下来他要怎么办?主动迎合那老太监以寻觅机会逃走?还是拼死一搏,咬下那老贼一只耳朵? 便在他愤恨不已时,屋门又被推开了。 在象姑馆中,小倌本就没有任何的隐私尊严可言,何况是楚汪伦这样新进馆不听话的刺头。 “哎呦,还是干爹有法子。你现在怎么不嘴硬了?嗯?” 来人便是何太监的干儿子何澶,开封城中最大的茶商。 为了讨好何太监,他不惜花费重金包下当红的小倌供何太监发泄**。 何太监爽了,自然会对他的生意关照一二。镇守太监的一句话有时比官府的公文还要有用,毕竟除了巡抚没人敢和镇守太监叫板。 楚汪伦冷冷盯着何澶,眼神锋利似刀子,似乎想要把他剥开一般。 何澶却是上前一把捏住楚汪伦的下巴道:“怎么,你不服气吗?干爹宠幸你,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不要忘记你的身份!你就是个最下贱的兔子,连婊子都不如的兔子!” 他将楚汪伦的脑袋一甩,鬼魅的笑道:“不想被千人骑万人压就老老实实的伺候干爹,不然定是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罢,何澶扭过头来冲几个下人吩咐了几句,随即拂袖而去。 楚汪伦闭上了眼睛,拳头却是攥的越来越紧。 这对王八羔子,有朝一日定要你们十倍奉还! ...... ...... 秋天的夜渐渐长了起来,宁修坐在马车上望着天上的月亮神情怅惘。 这是他们此行第一次在野外过夜,还别说,比想象中的感觉好的多。 一旁的篝火烧的正旺,木枝燃烧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十分暖人。 距离他来到大明已经半年了,这半年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就此回朔便是宁修都不敢相信。 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寒门子,竟然开起了酒楼,卖起了肥皂,摇身一变成了荆州城中最有钱的商人。 除此之外他还结识了张懋修、孙悟饭、常封等一干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 有时宁修会觉得这一切太过虚幻,害怕一觉醒来一切又回到最初的原点。 咬一咬手指发现这一切都是真的,宁修的嘴角甚至会泛起笑意。 至少到目前为止,他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若能一直这么下去倒也是无憾了。 不过人总是会主动‘犯贱’的。就好比他现在为了给小伯爷报仇,绑了辽王府的第一幕僚楚汪伦,再乔装成行商借着走商的名义把楚汪伦卖到开封去...... 从纯理性的角度看,这是一个十分愚蠢的行为,一旦走漏了风声会惹上很大的麻烦。 但人生的许多事情却不能只从理性出发,人活着总要感性一回嘛。 为朋友两肋插刀,没毛病。 “陈朋友,你还不睡啊?” 戚灵儿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从马车车厢探出半个身子轻声道。 “陶兄不也是没睡吗?” 宁修转过身来,微微笑道。 戚灵儿撇了撇嘴道:“我都睡了一觉了,哪像陈朋友一直数星星。” “陶兄说错了,陈某不是在数星星,而是在许愿望。” “许愿望?” “对啊,传说在繁星缀满天幕的时候闭上眼睛对着天空默念自己的愿望,只要心诚愿望就一定会实现。” 戚灵儿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的问道:“还有这个说法?” “陶兄不信的话可以试一试,反正也没啥损失。” 宁修爽朗笑道。 ...... ...... 第一百零二章 睡觉的姿势水平(第一更,求推荐票!) (感谢书友月歌秋风,清明卖猪肉的100币打赏,感谢书友l599xl,书友柔之虎再次的100币打赏~) 戚灵儿抿着嘴唇犹豫了片刻,还是闭上了眼睛。 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倒是有模有样像个信徒。 过了片刻,戚灵儿睁开了眼睛。 “陈朋友,我许好愿了。” “哦?陶兄许的是什么愿?” “这个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宁修冲其招了招手。 戚灵儿微微一愣道:“干嘛?” “过来烤烤火啊,夜里你不觉得冷吗?” “唔。” 戚灵儿应了一声,轻巧的跳下马车,在宁修身边坐下。 “到了荆州你真的要去找那宁修讨债吗?” “当然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何况这债,这债......” “这债怎么了?” “哎呀,不说这些了。陈朋友你回到荆州之后要做什么?” “我嘛,回去陪陪家人,休息一段时间。” 戚灵儿点了点头道:“恩,你出门一趟也是辛苦,多休息一段时间也是应该的。” 火堆中的树枝噼噼啪啪的烧着,宁修拿出一个干馒头叉在树枝上放到火上烤。 “陶兄,你吃过烧烤吗?” “呃......” “馒头这样烤着吃,味道很不错的。” “......” 戚灵儿本来就有些饿,看到宁修这样深夜放毒,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吐沫。 宁修不停的转着馒头,让其受热均匀,不至于出现烤糊的情况。 很快他就将干馒头烤成了金灿灿的颜色。 他先咬了一口,随即递到戚灵儿的嘴边,边嚼边道:“陶兄,你快来尝尝,这烤馍的味道真是绝了。嗯......真香。” 戚灵儿面色登时涨的通红,只不过在火光的映照下不太容易惹人生疑。 犹豫了片刻,她还是接过烤馒头,翻转过来咬了另一边。 “怎么样,味道还不错吧?” “嗯。” 戚灵儿擦了擦嘴角,脸上的红晕更明显了。 “吃饱喝足,赶快睡觉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呢。要是顺利的话,三天后咱们就能到荆州了。” 宁修却是没有那么的顾忌,倒头便睡。天为被,地为床倒是潇洒。 戚灵儿犹豫了片刻,也学着宁修的样子卧倒在地上。 活了十几年,她从未做过如此出格的事情。但也正因为此,迈出这一步时内心生出难以掩饰的狂喜。 微风阵阵,拂过发梢。夜色漆漆,繁星点缀。 伴着跳跃的火光,戚灵儿眼中的景象渐渐模糊,直至变成一团漆黑。 ...... ...... 再醒来时戚灵儿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她的身上,揉着眼睛定睛一看哇的一声喊了出来。 只见宁修一记剪刀腿夹着她的腰身正自美美的睡着,嘴里不时哼出些听不懂的词语。 戚灵儿又羞又恼,但被双腿钳制着腰身又发不出力直欲崩溃。 这厮......这厮睡觉也太不老实了吧。 戚灵儿曾听说有的人睡觉时不停翻滚,会把被子都夹在腿间,这厮不会是把她当被子了吧...... 无奈之下戚灵儿只得高呼,桃春听到呼喊从马车上跳下,看到这个景象直是惊呼出了声。 “小......公子,他怎么敢,怎么敢......” “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过来搭把手?” 戚灵儿差点背过气去,瞪着桃春呵斥道。 桃春这才反应过来,连声应着小跑过来。 她连推带拽配合着戚灵儿发力,才将宁修的一条腿掰开,主仆二人气喘吁吁的歇了好一会,桃春呸的一声骂道:“下流,登徒子,想不到此人看起来道貌岸然,却也是个花花肠子。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戚灵儿红着脸说道:“别胡说,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昨夜,昨夜是我要睡在外面的。谁曾想这厮睡觉那么不老实,翻来覆去的......” “呀,公子怎么睡在外面呢,外面那么脏,万一有猛兽什么的可咋办?” “别说这些了,快叫醒他吧。” 戚灵儿背过身去整了整衣衫,心情复杂极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和一个男人睡在一起,虽然什么都没有发生,但那种感觉却是十分特别。 眼前这个男人厚实的胸膛,清俊的面容,甚至身上散发出气息都让戚灵儿有种恍惚的感觉。 她甚至在想,若是宁修是这样该有多好啊。 一路上的相随,说说笑笑风风雨雨,若说没有情感肯定是假的。问题是戚灵儿也说不清楚这种情感到底是什么,倘真是男女之情吗? 桃春本就不怎么待见这个臭商人,见他‘轻薄’了小姐,自然更是愠怒。可惜宁修睡得实在太沉,她连推带踢了好一阵,宁修才醒了过来。 一睁眼便看到桃春双手叉腰气鼓鼓的盯着他看,宁修大为诧异:“你们都醒了?为啥一直盯着陈某看啊,陈某的脸上又没有长花。” 桃春刚欲破口大骂,就被转过身来的戚灵儿推开道:“陈朋友,我们还是快点赶路吧。” “恩。” 宁修点了点头,拍了拍身上的草根尘土朝马车走去。 “公子,你干嘛拦着我!” 桃春气鼓鼓的,显然很是不满。 戚灵儿白了她一眼道:“不过是个寻常的小事,你要挑的大家都不痛快吗?” “我,我......” 桃春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叹息一声朝马车走去。 ...... ...... 江陵城,宁记酒楼。 孙悟范依然坐在他的专属位子上大快朵颐的吃着无肉不欢套餐。 披萨、炸鸡、烤串,老三样实在太过美味,可谓百吃不厌。 宁修离开的小一个月他每天都会来宁记酒楼吃饭,用他的话说这是表达对宁修的思念。 当然,给钱是不可能给钱的,孙悟范一直挂账,直接从他的股份里抵扣。 这种方式虽然有些耍赖,但也在情理之中。七郎和十郎实在是不好说什么。 孙悟范正自吃的痛快,一个轻衫小帽的男子急匆匆的进了宁记酒楼。 “敢问,这里可是宁修宁相公家开的酒楼?” 正在柜上算账的七郎闻言点了点头道:“正是。” ...... ...... ps:嘿嘿,这对欢喜冤家写得出彩不?老坤刻画戚灵儿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啊。大家看的爽了可以提提建议,觉得接下来还要不要来个惊艳的女配? 第一百零三章 一个演员的自我修养(第二更,求推荐票!) “哎,那就是了,小的这里有一封宁相公亲笔写的书信,到了江陵城找了好一圈总算找到地方了。” “哦。那你把信给我吧。” “这......敢问你是宁相公的什么人,宁相公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信亲手交到孙悟范孙公子的手中。” “我是他的堂弟,你把信交给我就好了。” 七郎拍着胸脯作保道。 正自啃着鸡腿的孙悟范听到这里却是一个箭步冲了过来道:“我就是孙悟范,宁贤弟有书信来?” 那送信人盯着孙悟范端详了一阵,确认这就是宁修口中的孙胖子,遂点了点头把信交给了他。 “小的已经将信送到,就不打扰孙公子了。” 孙悟范点了点头道:“想必送信前宁贤弟便给过你赏钱了吧?那我就不给了哈。” “......” 送信人心中一万匹羊驼疾驰而过啊,翻了记白眼转身去了。 七郎凑过来好奇道:“信里写的是什么?快拿出来看看。” 孙悟范却是摇了摇头道:“这信是宁贤弟写给我的,小孩子一边去!” 七郎十分不满,但一想到死胖子发怒之后食量会激增翻倍,直是打了个冷颤。 孙悟范用沾满油污的右手启开信封,将信纸取出来铺在桌上。 只见信纸上寥寥几字:债主上门,孙兄扮吾,见机行事。 孙悟范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见是叫他装扮成宁修糊弄债主一时有些无语。 这宁修真不知道又在搞什么名堂,好端端的欠下赌债了? 这厮不会跑路了吧? 罢了罢了,谁叫他和宁家合作了呢,现在他们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宁家倒了对他没有任何好处。他便勉为其难帮宁修挡上一挡吧。 “七郎,这些天我便住在店里了。” 听到这里,宁七郎险些吐血。 “啥意思?光吃还不够,你还要住在店里?” 孙悟范一摊手,走到七郎身边低声耳语了一番。 七郎闻言直皱眉道:“这真的是三哥哥的意思?你没骗我?” 孙悟范展开信纸给七郎看:“这是宁贤弟的亲笔书信,字迹你不会不认识吧?” 七郎看了书信这才相信死胖子说的话,他犹豫片刻道:“你说吧,叫我怎么配合你?” 孙悟范耸了耸肩道:“很简单,从今天开始就把我当做你三哥对待。这样到时候才不会出纰漏。你也不想债主上门把你家酒楼砸个稀巴烂吧?” “你!” 七郎只觉得吃了天大的亏,却也挑不出死胖子话中的毛病来。 “怎么样,我这可是免费替你宁家干活儿,我还没喊累呢。” 孙悟范撇可撇嘴道:“不过有一句话我可得说在前面,你可得按照侍奉兄长一样侍奉我。好吃好喝的自不必说,至于见面的礼仪呢,拱手行礼总不能少吧。还有......” 七郎直是一阵腹诽,三哥哥到底中了什么邪,竟然要这个死胖子扮演他。 但三哥哥这么说了,他也不好拒绝,便只能免为其难了。 一脸不情愿的点了点头,七郎应允道:“但说好了,就是债主上门的这几天,还有你不能占我便宜。” “什么便宜不便宜的,你又不是兔子,有啥便宜可占。” 孙悟范哼着小曲,背负双手出了酒楼。 七郎直是被气晕了过去,心道三哥哥交友不慎啊,怎么认识了这么一个损友。 ...... ...... 三日后。 一辆黑色棚顶的马车在官道上疾驰,正午时分抵达江陵城外。 马车上的人将路引交由戍守城门的兵丁查验,随后便被放入了城中。 雨后方晴,空气正是清新。 宁修一边哼着曲子,一边抽着马鞭心情极为惬意。 马车之中,戚灵儿十分好奇的掀开车帘,恨不得立刻将江陵城中的景象看个遍。 桃春也很高兴。她难得出一次远门,这次跟小姐从京城南下,一路上不知道遇到多少稀奇古怪的事情,虽然惊险了一些倒也是开心。 到了宁记酒楼外,宁修率先跳下马车将马缰绑好在栓马柱上,冲车厢里的二人道:“我们到了。” 戚灵儿和桃春先后跳下马车,细细打量眼前的这座酒楼。 宁记...... 看到这两个字的时候戚灵儿的面颊登时泛起一抹潮红,但随即她便昂着头走进酒楼。宁修和桃春也趋步跟了进去。 此刻孙悟范正自在店中啃着鸡腿,见宁修回来了刚想喊‘宁贤弟’,话到嘴边才晓得差点说错,连忙咳嗽一声道:“陈老弟走商回来了?这位是?” 宁修笑着介绍道:“这两位是小弟在路上结识的朋友,据说是宁兄的故人呢。” 孙悟范和宁修是何等的默契,只一对眼就明白了该做什么,他清了清嗓子顺着话头问道:“哦?两位听口音不是本地人吧?似乎是京师那边来的?” 戚灵儿现在尴尬极了。 讨债的说法是她编出来的,她根本就不是宁修的债主。但话已经说出去了,自然得将计就计。 她微微颌首道:“不错,我是京师陶家的大公子。足下便是宁修宁秀才吧?你或许不认识陶某,但不会不认识这张借据吧?” 她从随身包裹中取出了一份借据递给了孙悟范。 这份借据是戚灵儿在来路上伪造的,为的便是对峙时有个说法。反正她的目的是看一看宁修是怎样的一个人,又没打算真的‘讨债’。 可这一见面,她不免有些失望。 宁修确实开了一家酒楼不假,但他和英气俊朗怎么都沾不上边啊。 虽说人不可貌相,但容貌毕竟是给人的第一直观感受。戚灵儿只觉得自己被张伯伯给坑了。 这样的人也配做他戚灵儿的夫君? 爹爹和娘亲也真是的,也不事先打听清楚。 幸好她不甘被摆布亲自南下去看了个究竟。 不然要是等一纸婚约定下来,她岂不是必须嫁给这宁修了? 到时顶着红盖头拜了天地,到洞房里揭开盖头,岂不是要被这胖子吓得半死? ...... ...... ps:咳咳,这个主意还是老坤做梦时候想到的,死胖子也得发挥一次主角死党作用不是?当然,女主肯定是宁修的,放心~ 第一百零四章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第一更,求推荐票!) (感谢书友l599xl,书友柔之虎再次的100币打赏~) 孙悟范当然不知道戚灵儿的这些心理活动,正瞪圆了眼看着那份借据。 我去,宁贤弟还真的欠了人家银子?一欠还是五百两? 孙悟范朝宁修望去,见宁修刻意的转过头去,心中直是一叹。 这债主来势汹汹,看来不是善茬啊。还是先避一避风头再做计较的好。 “哈,原来是京师的陶公子,久仰久仰?这次来荆州可得多待些日子,也好让宁某尽一尽地主之宜啊。” 若论脸皮厚度,孙悟范若说第二怕是没人敢称第一。 明明是被讨债的‘债主’,却偏偏腆着脸皮套近乎,仿佛二人是多年未见的好友一般。 戚灵儿也有些懵了。 这算什么? 这宁修神经也太大条了吧? “这借据......” “唉,银子的事情好说。不就是五百两吗?我改日就叫下人送到陶兄手中。” 孙悟范打了个哈哈道:“陶兄,你怕是还没有找到住处吧?宁某这便给你寻个上好的客栈。” 说罢扭头冲柜上的七郎道:“七郎啊,快带陶公子二人去悦来客栈住下,直接与那客栈老板说挂账在我的名下,到时候一起结。” 七郎虽然很不喜欢孙悟范发号施令的感觉,但他已经答应陪着孙悟范演戏,只好点了点头去领路了。 “这......” 戚灵儿只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忒不是味。 无可奈何下,她只能招呼了桃春一起随着七郎出了酒楼,前去投宿了。 三人一走,孙悟范立刻凑到宁修身边压低声音道:“宁贤弟,你这究竟是闹得哪出啊?怎么路上还遇到个债主?遇到个债主也就罢了,你还带到荆州来?你的心也太大了吧?” 面对孙悟范连珠炮似的追问,宁修耸了耸肩道:“其实也没啥啊。遇到他们是个意外,至于他们是来荆州向我讨债的,我也是之后才知道的。” “那,那你想怎样?” “搞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我不喜欢欠人钱的感觉。” “那你去应付就好了,为何让我扮成你?” 孙悟范直翻白眼,显然很生气。 “孙兄难道忘了我一路上都是用的陈义的身份,若是现在亮出真实身份,他们主仆二人会作何感想?若是传将出去,恐怕会引起官府的注意啊。” 孙悟范这才恍然大悟。 宁修此次扮作布商北上,是为了处理掉楚汪伦。路引是假的,身份是假的,自然见不得光。要是因为被讨债一事就亮出身份,岂不是因小失大? “你这么一说,还真的挺有道理。对了,楚汪伦处理掉了?” “我办事孙兄还不放心吗?”宁修笑了笑道:“到了开封府,我便把他卖到了象姑馆中,他这辈子怕是都回不到荆州了。” 孙悟范闻言大喜道:“宁贤弟,真有你的。那辽王爷怕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幕僚会被卖到千里之外的象姑馆的吧。” 稍顿了顿,孙悟范追问道:“楚汪伦没有看到你的容貌吧?” “恩,要么是我面上蒙着黑巾,要么是他被蒙住眼睛,绝不可能暴露身份。” 宁修曾和楚汪伦在辽王府见过几面,故而十分注重隐藏身份,那楚汪伦怕是现在都不知道被谁卖了。 “妙啊。如此一来常小伯爷的仇就算是报了。” 孙悟范拊掌叫好:“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卢家的人做的手脚呢,没想到是辽王府的人,这件事怕是与辽王脱不了干系了。” 宁修摇了摇头道:“似乎还真与辽王没有太大关系,纯粹是因为楚汪伦与小伯爷有私怨。” “此话怎讲?” 孙悟范立时来了兴趣。 “这楚汪伦看上了一个歌妓,恰巧被小伯爷赎了身。他便怀恨在心,伺机报复,一手策划了这个侵占民田的案子。” 孙悟范先是点了点头,随即一拍脑门道:“不对啊,这厮不是一个兔子吗?哪有兔子玩女人的道理?” 宁修心道死胖子真是没见识,连双性恋都没见过吗? “据他自己说,他是男女通吃,水旱齐进的。” 孙悟范皱眉道:“这男女通吃我明白,水旱齐进是什么意思?” 宁修咳嗽了一声,示意孙悟范附耳过来。 他在孙悟范耳边低语了一番,死胖子直是惊呆了。 “还有这种操作?” “这就是孙兄少见多怪了。据楚汪伦说他们那个圈子男女通吃可远比纯好男风的多。” 宁修笑着给孙悟范做起了科普,死胖子却是连连摇头:“太可怕了,太乱了。想不到礼仪之邦的大明竟然有这么多衣冠禽兽。” 孙悟范攥紧了拳头,一副嫉恶如仇封建卫道士的模样。 汗,这死胖子是真的纯洁还是装的? 明代尤其是晚明,士大夫包养男宠逛象姑馆已经是一种社会风气了啊。 “且先不说这些了,还是商量商量怎么应对这债主吧。” “还能怎么应对,大不了把钱还给他。” 孙悟范翻了一记白眼道:“宁贤弟现在也是家财万贯的人了,不会连五百两都心疼吧。” 宁修没好气的剜了他一眼道:“孙兄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哪里是心疼那五百两银子。只是突然之间冒出这么一个债主,总得弄清楚了才是。万一是招摇撞骗的或是别有用心的,岂不是白白被利用了?” “好吧,好吧,你说的都对。” 孙悟范无奈的摆了摆手道:“那我就套套他的底,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你呢,就当个看客?” “当然不是。” 宁修狡黠一笑道:“我来暗中指点你啊。不然万一你说漏了嘴让他看出破绽就难办了。到时我把该说的话给孙兄写在一本小册子上,你就照着问好了。”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孙悟范连翻白眼。 “叫我帮忙也就算了,还叫我按着本子问?这不跟戏子一样了嘛。不行,太侮辱人了!” “孙兄,你这样是不对的,缺少了为艺术献身的精神。” “为艺术献身的精神?啥意思?” 孙悟范直是一脸懵逼。 宁修不疾不徐的解释道:“一板一眼,一丝不苟的完成好每一场戏。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啊。” ...... ...... 第一百零五章 游赏凤凰山(第二更,求推荐票!) 七郎把人送到悦来客栈,与掌柜的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 客栈的小伙计把戚灵儿和桃春带到房间得了十几文赏钱,直是喜笑颜开。 二人的房间在二楼把东头,位置很好。 合上门,桃春急切道:“小姐,这个宁修也太次了吧。张阁老是啥眼光啊,不会是老眼昏花了吧。” 戚灵儿柳眉一挑道:“现在下结论有点早,我准备试他一试。” “小姐准备怎么做?” 桃春早已摩拳擦掌,听得小姐一番话自然是来了兴致。 “这宁修不是要尽地主之谊吗,我便遂了他的意。” 戚灵儿冲桃春吩咐道:“我们明日便去找他,说我想欣赏一番荆州美景,请他作陪。” 观察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放到日常生活中去。 这样他会展示最真实的一面。戚灵儿显然深谙此道,她打算全方位的了解宁修,从出游开始是最合适不过了。 要说戚灵儿不在意未来夫君的容貌那肯定是假的,但如果未来夫君能有独特的气质能力,样貌也可以淡化。 ...... ...... 翌日一早,戚灵儿便和桃春来到宁记酒楼。 孙悟范得了宁修指点,对这二人的策略是旁敲侧击,慢慢弄清楚二人的身份背景。 见戚灵儿来了,孙悟范主动迎上前来:“哈哈,陶兄起的可真早啊。怎么样,昨日休息的可好?” 戚灵儿点了点头:“自是不错。宁朋友不是说要带陶某游览荆楚吗,陶某自然得早起了。” 孙悟范愣了一愣,心道这厮还真会顺杆儿爬啊。 “唔,要说起来荆州名胜无数,美景更是抬眼即是。但要说来到荆州必去的,当属凤凰山了。” 一旁的宁修也点头附和道:“不错,这凤凰山虽然不高,但风景极为秀美,小溪山涧,翠竹山林应有尽有。陶兄真是应该去逛一逛。” “好,那便随二位朋友一起去转一转。” 孙悟范见这厮也不急着讨债了,心中疑惑不已。但他又不好说什么,只能叫人备了马车,一行人出城往凤凰山方向去了。 凤凰山在荆州城北十几里,算是荆州附近最高的山峰。 饶是如此,这最高峰也只有七八百米,与北方那些动辄几千米的高山完全没法比。 不过在荆州府的百姓眼中,凤凰山已经是最完美的游赏去处了。 春日踏春,夏日避暑,秋日登高,冬日赏梅。 四时之景虽略有不同,但各有千秋。 许多权贵缙绅在山上修建了别业,闲来便去到别业小住些时日,品茶饮酒好不快哉。 至于古刹道观也有几座,但并不是太大规模的,没什么名气。 偶尔有几个来上香的信众,与游赏山景的旅人擦肩而过,各奔东西。 山势平坦有山势平坦的好处,马车可以直接行到半山腰。 车夫将车停在了莲花涧旁,一行人相继跳下马车。 孙悟范率先吟道:“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这诗虽然是直接拿来用的,但也勉强能够应景。 戚灵儿嘴角撇了撇道:“宁朋友平日里也喜欢吟诗?” 孙悟范想起宁修在本子上写的话,点了点头道:“这是自然,在下再怎么说也是荆州府江陵县县学生员,别说吟诗了,作诗也不在话下啊。” 这前半句是宁修与他写好的,后半句却是他临时加的了。 他不想在人前丢了气势,便灵机一动加了一句话。 宁修听得直皱眉,加戏也不是随便加的啊。死胖子肚子里有几斤墨水他自己不知道吗?竟然敢说会作诗? 果不其然,戚灵儿听到这里神色一喜道:“哦。不若宁朋友作诗一首,以助雅兴?” “这......” 孙悟范这下懵了,他哪里会作诗啊,他要是能作诗老母猪都能上树了。 无奈之下孙悟范只得朝宁修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宁修心中暗叹一声,这死胖子真的是猪队友。 “咳咳,作诗这种事情讲究的是氛围,强自作出来的怕也不是佳作吧?” 只一句话就替孙悟范解了围,戚灵儿却是不乐意了,她柳眉一挑道:“陈朋友,不是在下冒昧。但作诗这种事情,陈朋友怕本就不在行吧?你怎知道宁朋友不在状态呢?” 宁修被这么一激也是来了气:“陶兄此言差矣,难道商贾就不能吟诗作对了吗?陈某与陶兄一路同行,真没想到陶兄是这种轻眼看人的。” 他这番话带着三分怒气,戚灵儿自觉理亏,连连摆手道:“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在下的意思是......” “哈哈,出来游山玩水,切莫因为这些琐事坏了心情。陶兄,这山上有一口桃花潭极为清澈,既然来了便一起去看看吧?” 宁修与孙悟范一唱一和,戚灵儿哪里是对手,很快就败下阵来。 “好吧,便去看看。” 此时已是秋日,山上翠色渐消,取而代之的是枯黄。饶是这般也没有减掉一分桃花潭的秀美。 戚灵儿看到桃花潭的第一眼便惊呼出了声。 “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这名字取得好啊。” 宁修一直在观察这位‘陶公子’的表情变化,想要从中挖掘些线索出来。 昨日他连夜赶回家中,问了死鬼老爹和娘亲家中可曾欠过京师陶家的银子,得到的答复都是没有。 如果仅仅是死鬼老爹这么说,宁修还可能怀疑一番,但娘亲都这么说了,应该不会有假。 如此看来这‘陶公子’前来荆州讨债的说法便站不住脚了。 讨债是假的,借据是假的,没准这个陶凌的名字也是假的。 一想到此,宁修便觉得好笑。他们两人都是用的假身份,两个假身份的人撞到一起结伴同行了一路...... 但陶凌确实是为了宁修而来,之所以假借讨债的理由恐怕是另有目的。 这真实目的正是宁修现在最关心的。 ...... ...... ps:其实写书最难的就是保持连贯的风格,这也是老坤一直努力的。大家用推荐票来支持下吧。 第一百零六章 沧浪之水清兮也能洗脚(第一更,求推荐票!) (感谢书友柔之虎、书友huang900928再次的100币打赏~) “陶兄家中是做什么的?” 套话自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需要循序渐进,又不能让对方起疑心。 这就需要技巧性。 现在看来死胖子是不适合做这件事情的。宁修之所以坚持一同来凤凰山游赏,便是为了在死胖子词穷的时候可以顶上来,不至于完全由‘陶凌’牵着鼻子走。 “唔,我家里是贩运茶叶的。每年从杭州贩运龙井,经由大运河一路运到京师贩卖。” 戚灵儿回答的滴水不漏,没有任何破绽可言。 宁修继续问道:“贩运茶叶确实不错,比贩布可赚多了。陶兄,你们走一单恐怕至少能赚上万两银子吧?” 这个问题就是一个坑,戚灵儿跳与不跳都会很难受。 “这个我可不太清楚。家中生意都是父亲和大哥打理的。” 一路上宁修并没有问太多问题,一来是他与‘陶凌’关系并没有好到那个地步,陌生人上来就套问对方家底实在不合适。二来那时他还不知道‘陶凌’是一个假身份,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强的好奇心。 现在看来,‘陶凌’这个名字一定是假的了,他所塑造的身份背景恐怕也是一样。 戚灵儿被问的很不舒服,下意识的转过身去。 这一转身不要紧,她却看到一个让她终身难忘的场景。 只见孙悟范脱了靴子除去云袜,开始在桃花潭中洗脚...... 一股奇异的味道从潭边传来,戚灵儿下意识的捂住了口鼻。 这味道......太浓烈了些。 宁修见状也是惊得目瞪口呆。死胖子这是玩的哪出,在‘陶凌’面前洗脚?这是要把他的伟岸形象败得干净啊! 宁修此刻越发觉得当初找孙悟范来假扮自己是一个错误,这感官上受到的冲击、折磨真的要命。 “咳咳,宁兄,在这潭水中洗脚恐怕有所不妥吧。” 宁修抢先一步走到孙悟范身边,就要把他拉起来。 谁知孙悟范一把拨开宁修道:“哎,陈贤弟此言差矣。难道陈贤弟没听说过一句话吗,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宁修听得直皱眉:“这句话我当然听过,不过这和宁兄在潭水中洗脚有何关系?” “怎么没关系?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说水清就洗衣服,水浑便洗脚吗?” 孙悟范擦了擦鼻子道:“这潭水清澈见底,可来游赏之人很少,更不必说来洗衣服的了。这么好的水不用可惜了,我直接拿来洗脚有何不可?再说我洗过脚这潭水就变浑浊了啊,之后再来到桃花潭前的游人就不必犹豫了,可以径直脱靴洗脚了。我这是为后人着想谋福祉啊。” 宁修直翻白眼道:“怎么什么话到宁兄嘴里都能解释出别的意思?这话的意思是吏治清明则出仕为官,报效朝廷。世道黑暗则归隐山林,保全自己。” 孙悟范嬉笑道:“我不管这些,我就觉得这话的字面含义很有道理,稍稍化用了一下。” 这番对话自然被几步外的戚灵儿听到了。她现在气的七窍生烟,若不是顾念着仪态早就上前抽胖子几个嘴巴了。 容貌方面的问题还可以迁就,但她绝不能容许未来的夫君是个混不吝的油子。 “陶朋友,你也来洗洗脚吧,这水不但清还很凉呢。” 孙悟范这句话彻底激怒了戚灵儿,她冷笑一声:“不必了。” 说罢扭头就走。 “哎,你这是做什么。这做人呢最重要的是开心,动不动就生气是要长皱纹的。陶兄这么年轻,可不想爬满一脸抬头纹吧?” 宁修狠狠瞪了死胖子一脸,便去追‘陶凌’了。 戚灵儿走在前面,桃春跟在后面。主仆二人皆是头也不回。 戚灵儿的眼眶中甚至已经盈满了泪水,这个宁修和她想象中的也差太远了。 狡猾、市侩、不正经,人长得还丑,胖的和个肉球似的,这样的人怎么配的上她戚灵儿? 她戚灵儿要嫁就嫁给这世上最优秀的男人。 可以是文采出众,可以是武略过人,亦或者经商有道,但绝不能是个混不吝的泼才。 经此一面后她绝不能准许,绝不能准许嫁给这个人! 若是爹爹和娘亲逼她,她便悬梁自尽! 就是死,也不能委屈了自己,污了戚家女儿的名头! “陶兄,等一等!” 宁修快步追了上来,笑着解释道:“宁兄就是这么个直性子,没有恶意的。今日是外出游赏,切莫因为一些小事坏了心情。” 戚灵儿转过头来冷冷笑道:“小事?这些是小事吗?罢了,陈朋友和他一起游赏吧,失陪!” “且慢!” 戚灵儿身子一滞,咬牙问道:“又怎么了?” “即便要走,现在也不行。陶兄且看头上。” 戚灵儿抬头去看,只见黑压压的一片乌云飘了过来,一场滂沱大雨随时可能降下。 真是晦气! 戚灵儿咬牙道:“那现在怎么办?” “我知道桃花潭后有一座破庙,我们可以先去避避雨,等到雨停了再坐马车下山。” 暴雨之时坐马车下山危险太大,万一发生侧滑翻了车连人带车都可能滚下山崖。 戚灵儿权衡了片刻后点了点头,和桃春一齐朝桃花潭后走去。 此时孙悟范已经穿好了靴子,宁修行到他身边狠狠瞪了他一眼,孙悟范吐了吐舌头歉意的一笑。 当然,二人的小动作没有被戚灵儿看到,她和桃春疾步跟着根本无暇关注这些。 绕过桃花潭又行了几百步,一座破庙果然出现在眼前。 此时已经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众人加快步子,希望赶在下雨前进入破庙。 但正因为走的太急,戚灵儿脚下一滑崴了脚,直是痛呼出声。 宁修连忙上前和‘陶春’将其架起一路扶进了破庙。 虽然同在一处屋檐下,可戚灵儿却不打算给死胖子好脸色看。她负气的坐在破庙一边,扭过头去不想再看到死胖子那张令人作呕的脸。桃春则替戚灵儿脱下靴子,小心翼翼的给她揉起脚来。 ...... ...... 第一百零七章 看破女儿身(第二更,求推荐票!) (感谢书友l599xl再次的100币打赏~) 戚灵儿痛的发出一阵嘶嘶声,桃春越揉她便觉得越痛,还要拼命压制自己的痛感不能喊出来被笑话。 宁修皱了皱眉,上前指点道:“扭了脚后必须立刻脱掉袜子进行冷敷。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揉,越揉越肿越揉越疼。” 戚灵儿蹙眉道:“陈朋友倒是懂得蛮多,连跌打损伤都能治吗?” 宁修被呛了也不恼,心道我上辈子踢球扭伤脚的次数没有一百也有几十,怎么治扭伤不比你清楚? “那倒不是,不过这扭伤的医治之法陈某还是略通一二的。”宁修笑了笑道:“陶兄若不想明日时脚踝肿起老高便听陈某的话,赶快停止按揉。” 戚灵儿咬着嘴唇犹豫了片刻,冲桃春吩咐道:“便依照他说的做吧。” “公子......”桃春愤恨的剜了宁修一眼,停了下来闪到一旁。 “陶兄,接下来你需要冷敷。当然这里没有冰块,冰水也可以的。桃花潭的潭水足够冰凉,等到这场雨下完了,我便扶着陶兄去桃花潭旁,用冰水缓解伤处。” 谁知戚灵儿猛地摇了摇头道:“不行,怎可在潭水中洗脚。” 宁修以为他是忌讳方才孙悟范已经在桃花潭中洗过脚,污了潭水,便解释道:“这不是洗脚,是缓解伤情啊。扭伤脚后的第一天很关键,若是不能及时冷处理降温,你的脚肯定会肿起来的。” 其实这就是一个最简单的道理——热胀冷缩。 但宁修显然不可能给‘陶凌’这么解释。 戚灵儿默然不语,仿佛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 过了良久,戚灵儿才是点了点头。不过她补充道:“到时候你们不准看!” 宁修虽然觉得奇怪也没多想:“放心好了,我对陶兄的双足没有兴趣。” “你......” 戚灵儿狠狠瞪了宁修一眼,随即甩头过去望着破庙屋檐下的雨幕发呆。 四个人就这么各自坐着,谁也不说什么,庙内的氛围一时有些尴尬。 半个时辰后,大雨便停了。 这种暴雨来得快停的也快,宁修出去察看了一番,冲三人喊道;“雨停了,快把陶兄架出来吧。” 戚灵儿肯定是不会让死胖子搭手的,宁修无奈只得和‘小书童’再度合作充当了一回苦力。 戚灵儿此刻脚踝生疼,来到桃花潭边也顾不得仪态便脱下袜子,把扭伤的右脚伸到潭中。 这桃花潭的潭水本就清冷,加之刚刚下了暴雨便更冷了。 戚灵儿被激的直抽了一口凉气。 桃春在一旁撇嘴抱怨道:“这法子真的管用吗?别是那臭商人胡乱说的。” 不远处的孙悟范则是笑道:“哈哈,方才他还说我,现在还不是乖乖的在潭水中洗脚。这人呐一定不能把话说满,不然容易被打脸啊。” 宁修无奈的摇了摇头,死胖子真是一点正行都没有,难怪那‘陶凌’被气的转身就走。 他无意间扭过头来,看到潭水中的那只光足,不由得神情一滞。 这只脚,也有点太白了吧。 而且这脚的尺寸也明显不像男人的啊。 宁修心中立时生出一个念头。 这厮该不会是女人吧? 这个念头刚生出来,桃春便满面怒容的冲过来,冲着宁修吼道:“你看什么呢,我家公子不是说过了吗,冰脚的时候不准你看!” 宁修也被逗乐了:“我是无意间瞥了一眼,再说了,都是大男人看个脚怎么了?” ‘陶家主仆’的反应让宁修疑心骤起。 他知道在明代,女人把脚看的很重。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会随便把自己的脚给人看。哪怕这个人是未来的丈夫,在未正式拜堂成亲前也是绝不能一览玉足的。 而男人则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别说是一只脚了,便是一起泡澡都没有啥顾忌。 联想起一路上‘陶凌’的怪异举止,宁修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哼,无耻!” 桃春甩下一句话,负气的扭头去照料戚灵儿了。 宁修走到孙悟范身边冲他低语了一番,死胖子立刻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这......这不太可能吧。世上还有这么彪悍的女人?” “试试便知。” 宁修又在孙悟范耳边说了些什么,死胖子双眼炯炯道:“这个法子好,我喜欢。” 说罢便朝潭水边小跑去。 临到戚灵儿身边,孙悟范脚下一滑扑倒在她身上。 “啊!” 戚灵儿没有任何防备,被这么一扑却是失去了重心坠入潭中。 “救命,救命!” 戚灵儿发出一声声疾呼,桃春急于救主,毫不犹豫的跳了进去。 可惜她也不谙水性,非但没有帮上忙,反倒变成了累赘。 其实潭水并不深,只不过二人太过紧张呛了不少水。 宁修和孙悟范对视一眼,纷纷跳入潭中一人一个把主仆俩捞了上来。 这下宁修可以肯定‘陶凌’是个女儿身了,至于那‘桃春’显然也是女扮男装的。 理由很简单,落水之后二人浑身湿透,捞出来后衣服紧紧贴在身上,显示出胸部曼妙的曲线。 任何正常的男人都不会有这种曲线吧? 宁修长叹了一声,这一路上被二人骗的好苦啊。 若不是今天的这次意外,恐怕他还要被骗下去。 那么,二人的身份就更让宁修好奇了。 什么人会女扮男装从京师千里迢迢赶到荆州来? 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两个人肯定和他有联系,至于讨债一说肯定是不成立的了。 宁修和孙悟范脱下外衫,分别罩在主仆二人身上,一行人便往半山腰走。 上了马车一路疾驰回到荆州,宁修便把二人送回客栈,并去药店抓了几副驱寒的药煎来给二人吃。 戚灵儿和桃春早已冻得瑟瑟发抖,换了干净的衣服后便缩在床上盖了厚厚的被子捂汗。 宁修将熬好的药分成两份给二人送去,咳嗽了一声道:“陶公子,或者应该叫你陶姑娘?亦或者你根本不姓陶?” 戚灵儿冷冷盯着宁修道:“你什么意思?” “到现在姑娘还要装吗?你们主仆都是女儿身啊。” 被当面戳破了女儿身,戚灵儿直是满面通红,沉默不言。 ...... ...... 第一百零八章 吾乃戚灵儿(第一更,求推荐票!) (感谢书友l599xl再次的300币打赏~) “其实......” “其实你根本就不是来找宁修讨债的对不对?” 宁修抢在戚灵儿之前问道。 “那么,在下能否问一句,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 一旁的桃春看不下去了向前迈了一步拦在宁修身前作出一副忠心护主的架势。 见她小胸脯还挺有料的,宁修笑道:“怎么,这位姑娘要替你家小姐回答?” “哼,油嘴滑舌,你和那个宁修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宁修不以为意的耸耸肩道:“两位姑娘骗了我一路,难道就没有一丝歉意吗?现在反而倒打一耙,实在让人寒心啊。” “陈朋友,桃春不懂事,你不要跟她计较。” 宁修皱了皱眉道:“她真的叫陶春?” “是桃树的桃,不是陶土的陶。” “哦。” 宁修应了一声,接着问道:“敢问小姐芳名?” 戚灵儿面色一红,犹豫片刻低声道:“戚灵儿。” 宁修心中陡然一颤,戚灵儿。戚这个姓氏可是不一般啊。 “戚姑娘和戚将军是何关系?” 虽然这个问题有些唐突,但宁修还是下意识的问了出来。 “那是我爹啊,我是背着家里跑出来的,所以要用化名。” 戚灵儿倒是对宁修没有任何保留,反正女儿身已经被看破,与其再编一个谎话出来倒不如直接亮出身份。 反正这个人也不是什么坏人,结伴同行这么些天还是能看清一些东西的。 “原来是戚将军的千金,失礼失礼。” 宁修连忙冲戚灵儿拱手,戚灵儿摆了摆手道:“什么千金不千金的,我最讨厌别人这么喊我。” “那......” “你就喊我灵儿好了。” “灵儿姑娘,你来荆州不是为了讨债吧?” 戚灵儿吐了吐舌头道:“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我来荆州确实不是为了讨债的。” “哦?” “我有个表妹,姨夫想要给他说一门婚事,男方就是这宁修。表妹与我是从小玩到大的,关系最是要好,我可不放心她不明不白的嫁人。所以我要亲自来荆州看一看,这个宁修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噗嗤...... 宁修差点笑出声,还有这种操作? 婚事?啥时候自己被说了一门婚事?对方还是戚家的亲戚?这待遇不是一般的好啊。 对于戚继光宁修还是很尊敬的。 这位成名于嘉靖年间的名将训练了一只令倭寇闻风丧胆的军队,一举解决了东南沿海的倭患。 戚家军的威名无人不知。哪怕到了万历朝,东南百姓提起戚家军提起戚将军都是竖大拇指的。 宁修知道戚将军现在应该在蓟镇出任总兵官。他的家人亲眷留在京师自然是合情合理的。 只不过佩服是一回事,说亲结亲又是另一回事了。 宁修虽然仰慕戚继光,却不想靠这种裙带关系上位。何况将门多是虎女,戚将军的亲戚也多半是在军中任职的吧? 戚灵儿一直在仔细观察宁修的表情,见他似乎相信了总算长出了一口气。 她可以承认自己是戚继光的女儿,却不能承认被父亲许配给了宁修。 那个宁修那么胖,那么肥,那么混不吝,就是一个滚刀肉,他怎么配的上自己。 要是传将出去她的名声还不得被毁了。 “好吧,戚小姐注意休息,按时喝药千万别染上风寒。在下告辞!” 宁修退出房间掩上门,冲在外等候的孙悟范使了个眼色,孙悟范微微颔首与宁修一起走下楼去。 出了客栈,宁修才叹声道:“她们的身份已经弄清楚了。那个陶凌真名叫戚灵儿,是戚继光戚将军的女儿。那个陶春真名叫桃春,是戚灵儿的贴身婢女。戚灵儿来荆州不是为了讨债,而是为了替表妹探一探究竟,看看我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值不值得她表妹托付终身。” 孙悟范先是哦了一声,随即一个激灵惊道:“啥意思?宁贤弟莫名其妙要娶个媳妇了?” 宁修笑骂道:“啥话到你嘴里都变了味。人家只说要定亲,这不八字还没一撇呢嘛。现在看来这定亲是没戏了,戚小姐对宁修这个人很不满意呢。” 孙悟范直翻白眼道:“和我没关系。是宁贤弟叫我假扮你的。再说我这么一个丰神俊朗,玉树临风的翩翩佳公子,不应该是迷倒万千少女的吗?那戚小姐没看上我,只能证明她的眼光有问题。” 宁修直是要笑出声。 丰神俊朗,玉树临风这八个字和孙悟范真的沾边吗? “我又没埋怨你,这件事你干的好。” “干的好?” 这下孙悟范真的有些懵了。好好的一桩婚事被搅和了宁贤弟非但不恼还喊干的好,不会是受到刺激脑子不正常了吧。 宁修耸了耸肩道:“我对长辈订婚这种事情很反感,即便要订婚也得由我自己来订。” 孙悟范闻言吐了吐舌头:“这话要是让你爹听到非得把你的腿打断。” 宁修笑骂道:“这不用你操心。” “那接下来怎么办?” “不出意外的话她们很快就会返回京师,在此期间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呗,千万别再出岔子了。” 孙悟范咯咯笑道:“明明两个如花似玉的大闺女,怎么你跟送瘟神一样。戚姑娘的表妹你看不上,戚姑娘怎么样?现在亮出身份还来得及,你不是和她一路同行吗?这日久生情的还真难说。我看她对你还颇有好感啊。” “去去去,少在这里出馊主意。” 宁修笑骂一句道:“我和戚小姐之间可是很纯洁的。” “纯洁?鬼才信。宁贤弟,这么标致的姑娘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啊。快点使出你的撩妹大法让兄弟见识见识啊。” 宁修狠狠瞪了孙悟范一眼道:“走,去酒楼。” “为啥去酒楼?” “好堵住你的嘴啊!” “......” “咳咳,她们住的房间可是挂在我名下的,到时宁贤弟可得帮我补上。” “孙兄放心,那二十五两卖布的钱我还没动,到时都给你,够了吧?” “哈哈,宁贤弟真是爽快人,不枉我和你兄弟一场啊。” ...... ...... 第一百零九章 逃跑计划(第二更,求推荐票!) (感谢书友l599xl再次的100币打赏~) 开封,镇守太监府。 内院正厅之中镇守太监何春年躺在躺椅之上,十分享受的小憩着。 跪在他身前的是他的干儿子何澶。 他正在帮干爹捏脚。这是他的拿手好戏,每一次都能把何春年侍奉的舒舒服服。 何澶每次捏完脚后,都会替何春年换好云袜然后恭敬的侍候在一旁,等待何春年醒来。 “澶儿啊,你过来些。” 这次何春年醒的比往常稍早一些,何澶一个激灵,赶忙凑到何春年身前,身子微微一欠恭敬道:“义父,您醒来了?” “嗯,那个小倌怎么样了,还是不肯侍奉?” “回义父的话,那个小倌已经同意了。” “哦?还是澶儿有办法啊。” “义父,这小倌现在已经在来府上的路上了。” 何澶献宝似的媚笑道:“孩儿怕义父累着,便叫那小倌跑一趟。反正汇春居那边已经打过招呼了。” “嗯。” 何春年清了清嗓子,何澶立刻心领神会的拿出了痰盂接着。 何春年将一口黄色浓痰吐了出来,精准的射到了痰盂中。 何澶又奉上了一只手帕,何春年擦了擦嘴丢给何澶道:“澶儿啊,一会你便在一旁看着。” “啊,义父,孩儿不敢!” 何澶作出一副惊恐状,就要跪倒在地。 “这是咱家的意思,你要违抗吗?” “不,不,孩儿遵命。” 何澶冷汗直流啊。 义父这究竟是闹得哪一出啊。 不过何澶知道义父有各种怪异的癖好,兴许这也算是一种吧。 他不便多问,双手垂下恭敬的侍候在一旁。 过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便有一个小太监跑到厅堂内跪下叩头道:“老祖宗,人带到了。” 何春年摆了摆手,那小太监便起身倒着退出了屋子。 很快楚汪伦便被带进了屋子。 今日楚汪伦穿了一件石榴色比甲,下身穿着一件湖蓝色马面裙。活脱脱一个小倌的装扮。 加之他本身就面容白皙,在这身衣服的装扮下更是如尤物一般诱人。 “奴奴参见何公公。” 楚汪伦冲何太监福身一礼,紧紧抿着嘴唇。 虽然他表现的很镇静,但心里却是直打鼓。 他之所以答应来侍奉何太监不是因为自暴自弃甘愿受凌辱,而是何澶的命令正中他的下怀。 何澶让他上门给何太监服务,楚汪伦稍思忖了一番便答应了。 若在汇春居中他是绝没有可能逃走的。因为那里戒备森严,小倌们只进不出。即便是因为特殊原因,小倌们必须外出那也会有汇春居的护卫跟随,想逃掉是不可能的。 但这次却很特殊。 何太监是开封府镇守太监,仅次于巡抚的二把手,汇春居是绝对不敢得罪的。 甚至在楚汪伦外出服务的时候,汇春居都不敢派人盯着,而是全程由镇守太监府的人负责。 这就给了楚汪伦逃走的机会。 离开镇守太监府时便是他逃走的最佳时机,为了逃走他不惜赌上一赌。他绝对不能忍受被当作瘦马一样千人骑万人压,他一定要逃出去! “抬起头来。” 不知何时何太监已经走到了楚汪伦面前一只手托住楚汪伦的下巴,眼神中满是暧昧的气息。 楚汪伦强忍着恶心笑了笑,谁知回应他的是狠狠的一记耳光。 啪! 楚汪伦被直接打蒙了。 他惊恐的看着何太监,显然不明白何太监为何会动手打人。 “不识抬举的东西,之前为何拒绝咱家?咱家早就告诉过你,在这开封的地界上,拒绝咱家的人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何太监冷冷笑道:“澶儿,把他的衣服给我扒了!” 何澶狞笑一声抱拳领命,带着两名恶奴便朝楚汪伦扑去。 楚汪伦哪里敢反抗,任由恶奴将他的比甲扯掉,裙摆撕开。 顷刻之间他就只剩下一件亵裤。 “全扒光,按到床边去!” 何太监阴恻恻的吩咐道,声音中没有一丝温度。 楚汪伦绝望的闭上了眼睛,任由他们摆布。 为了逃走他什么都能忍受。来吧,让这一切快点结束吧。 ...... ...... 不知过了多久,何太监终于停止了对楚汪伦的蹂躏,他不屑的朝楚汪伦的屁股上踢了一脚咒骂道:“滚吧!” 说完何太监转过身来冲何澶吩咐道:“赏给他十两银子,把他送回汇春居。” “遵命!” 何澶赶忙抱拳领命。 楚汪伦的衣服已经被撕烂,何澶不得不给他找了一身仆人的衣裳。 不然要是让楚汪伦这么光着屁股跑出去,丢的可是干爹的人。 “这是十两银子,义父赏给你的。” 何澶掏出一锭银子来,像打发乞丐一样的扔了过去。 楚汪伦面无表情的接过银子,穿好何澶丢来的仆人衣服。 他的眼泪早就流干了,现在要做的是坚强,坚强的逃出这里。 “来人呐,送他回汇春居。” 何澶摆了摆手,立刻便有两名大汉上前往楚汪伦面前一站。 楚汪伦也不多说什么,迈开步子便往外走去,那两名镇守太监府的护卫紧紧跟在后面。 出了镇守太监府,三人行了一阵楚汪伦便开口道:“两位爷,奴奴有些内急,能否前去方便一下?” 一个身材高大的护卫皱眉道:“怎么那么多屁事,不能回到馆子里再撒吗?” 另一个稍矮些的护卫却笑了笑道:“哈哈人有三急嘛,再说他方才被何公公的兰花指弄得那么销魂,一时内急控制不住也是正常的嘛。奎哥,便让他去方便方便呗。” “嗯,快点解决。” 那身材高大的护卫不耐的冲楚汪伦摆了摆手。 楚汪伦闻言大喜,他快步朝一条小巷子走去,走到巷子中他便开始宽衣解带方便,那两名护卫看了一会只觉的无聊的很便扭过头去讲起了荤段子。 但就是这片刻的工夫,楚汪伦拔腿就跑一连跑出几百步绕到了另一巷子中。 等到二人聊完段子扭过头再看时,楚汪伦已经不见了人影。 “奎哥,人,人呢?” “废物,当然是跑了。还愣着干什么,快追啊!” 二人这才撒开丫子沿着楚汪伦逃跑的方向追去。 ...... ...... 第一百一十章 送你一份生辰八字 (感谢书友毅锅的500币打赏~) 楚汪伦一路狂奔,跑掉了鞋子也顾不得捡。他很清楚,他只是暂时甩掉了那两个镇守太监府的护卫。对方一旦反应过来,肯定会追上来的。 他要尽可能的换掉衣服,这样才能处于一个相对安全的状态。 这身衣裳是镇守太监府仆人穿的,太过显眼若是被认出他很可能被扭送回去。 也许是运气好,楚汪伦正巧看到一家成衣铺,他毫不犹豫的冲进店冲店家喊道:“掌柜,给我来一套短打。” 他现在是要逃命,穿袍衫太拖累,短打是最适合的衣服。 那掌柜见他穿着一套仆人装也没有生疑,便给他拿了一套粗布短打。 “这套短打价钱是一钱银子,本店概不赊账。” 楚汪伦哪里还有工夫和他讨价还价,拍出那锭十两的银子道:“快找钱吧。” 那掌柜的直是惊呆了,愣了一愣道:“这么多银子......” “快去找钱啊!” 楚汪伦吼了一声,也不顾不得什么仪态便脱了衣服裤子开始换装。 掌柜的摇了摇头,去到柜里给楚汪伦找了钱,怒而摆手道:“快出去吧。” 楚汪伦把剩下的钱揣了起来,如灵猫一般闪到巷子里狂奔了起来。 十两银子足够他返回荆州了。 他一定要尽快返回荆州告诉王爷是宁修那厮绑了他。他还要告诉王爷,那本记录张居正黑材料的本子已经落到了宁修手中! 索性那部分字是用特殊墨汁写的,宁修一时半会发现不了。 他们必须赶在宁修发现之前做掉他,不然整个辽王府都要鸡犬不宁了。 ...... ...... 用了十来日的光景戚灵儿才将脚踝的扭伤养好。 她正想和桃春出门走走,看看伤势是否好利索了,那讨人嫌的死胖子便不请自来了。 只见他手中提着一条鱼,笑吟吟的打量着自己。 “戚小姐,这是宁某刚刚钓到的鱼,戚小姐叫人拿给伙房煮了补补身子吧。”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戚灵儿对这个宁修很不爽,但也不好表现的太过分便嗯了一声叫桃春把鱼接了过来。 孙悟范显然不打算就这么离开,他搓了搓手掌嘿嘿笑道:“听说戚小姐此行来荆州,是为了令妹的婚事。宁某此前不知晓,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戚灵儿见他突然懂礼知礼起来一时有些尴尬,咳嗽一声道:“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哈哈,戚小姐不愧是将门虎女,痛快!” 说罢他抽出一张小纸条递了过去。 戚灵儿大惑不解道:“这个是什么?” 孙悟范压低声音道:“这是宁某的生辰八字啊。戚小姐不是为了令妹和宁某的婚事来的吗?不看生辰八字怎么可以?” 戚灵儿气极反笑道:“我哪里说表妹要嫁给你了,自作多情!” 桃春也附和道:“小姐不要理他,奴婢就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孙悟范此来当然不是宁修安排的,而是他擅自“加戏”。 当他得知戚家主仆来荆州是为了考察宁修,便起了撮合的心思。 宁修不肯来,他来啊。 反正现在他就是宁修,表现得主动一些总不会有问题吧? 若是真的能促成一桩婚事,那他也算是功德无量了。 谁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刚把生辰八字送出去就受到这样劈头盖脸一通臭骂,还真是尴尬的紧。 “哈哈,别这么说嘛。都是误会,误会啊。” 孙悟范打了个哈哈,继续道:“戚小姐若是不嫌弃,不如把令妹的生辰八字拿出来让宁某瞧瞧,说不准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戚灵儿见他越说越过火,方才生起的一丝好感也一扫而空,冷冷笑道:“你还不走?你再不走我可动手了。” 孙悟范却不相信她会真的动手,继续死皮赖脸的攀扯:“戚小姐,别这么绝情嘛,以后我若真的娶了令妹,咱们便是一家人了。” 啪! 戚灵儿忍无可忍,一巴掌掴在孙悟范的脸上。 孙悟范被打的一个趔趄,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子,惊讶万分的仰起头看着戚灵儿。 “戚小姐......” “桃春,扁他,狠狠的扁他!” 桃春早就看死胖子不顺眼,无奈小姐一直护着她也不好动手。 这下好了,小姐现在亲自发话,她便可以施展拳脚痛扁死胖子一顿。 桃春虽然是个小丫头,但毕竟是戚家的丫鬟,稍稍会几记拳脚。加之孙悟范确实没什么打斗天赋,被一个小丫鬟追的满屋子乱跑。 最后孙悟范被逼到了死角,看着凶神恶煞的小丫鬟生出一股决绝之感。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也许荆轲当年就是这种感受吧? 桃春却不管这些,一通粉拳下来孙悟范已经被打成了猪头。 “叫你再口无遮拦,叫你再撩拨我家小姐,哼!” 孙悟范拍了拍脸颊,滚烫的面颊像烧着了一般。 他羞得无地自容,拔腿便跑出了屋子。 唉,他当时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要来招惹这对姑奶奶。 惹不起,惹不起。 ...... ...... 孙悟范哭丧着脸来到酒楼,大喊了一声宁贤弟,却是声泪俱下。 宁修正自吃茶,抬头一看差点吓得喊出声。 “孙兄,孙兄你这是怎么了?” “宁贤弟,我若说是走路摔的你信吗?” 宁修摇了摇头:“当然不信,摔怎么可能摔成这样,脸着地也不能够啊。” 孙悟范长叹一声道:“看来我撩妹的功力确实不如宁贤弟啊,方才我提了条鱼去客栈见那戚小姐,就被打成这个样子。” “不会吧,她虽然看你不爽也不会下此狠手啊。” “我送完了鱼,还送了一样东西。” “是什么?” “我的生辰八字。” “......” 宁修一脸黑线的盯着孙悟范,心道怎么交了这么一个没心没肺的朋友。 “孙兄把生辰八字给她干嘛?” 孙悟范委屈道:“还不是为了你?之前坏了你的好事,便想着找补回来。老话讲的好,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啊。谁曾想好事没促成,还被狠狠揍了一顿。我是真的冤啊。” ...... ...... 第一百一十一章 真假宁修 “得了,我看孙兄啊这是讨打!” 宁修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人家戚小姐明明不喜欢你,你还上赶子往她身边凑。再说了,生辰八字这种东西也是随便给的?你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孙悟范一摊手委屈道:“我是替宁贤弟卖力气啊。宁贤弟本能成就一桩好事,岂能这么轻易的放弃了。” 宁修差点气晕了过去,他气极反笑道:“孙兄若是不想再被打就别去招惹她了。她现在巴不得早日离开荆州返回京师去了呢。” 孙悟范闻言叹了一声道:“经此一事后我是再不会招惹这对主仆了。她们实在是太凶残了。” 宁修笑骂道:“人家是将门虎女怎么可能没两下子身手?至于桃春,肯定也是有几样拳脚的。好了好了,改天请孙兄吃一顿权当赔罪。” 听到这里孙悟范不禁眼前一亮,喜笑颜开道:“哈哈,还是宁贤弟对我好,我这顿打没白挨。” 宁修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他真是拿这滚刀肉一般的死胖子没法了啊。 ...... ...... “小姐,那个死胖子当真是讨打。他,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虽然已经狠狠揍了胖子一顿,桃春还是觉得不解气,气鼓鼓的抱怨着。 “哪有他这样的人啊,一上来就送出自己的生辰八字,也太无礼了。还有那日在凤凰山中,桃花潭旁,他一直盯着小姐的脚看,奴婢当时就像上去抽他两个大嘴巴子。” “噗。” 戚灵儿实在忍将不住笑了出来。 “你啊,伶牙俐齿得理不饶人。那宁修虽然不入流了些,但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们方才下手还是太重了些。” 听到这里桃春急跺脚道:“哎呀,小姐怎么还在帮他说话啊?不会您还对他没死心吧?见也见了,试也试了,他是个什么德行嘴脸您该清楚了吧?这样的混不吝油子别说您了,奴婢都看不上!” “别胡说,我怎么可能看上他。只不过觉得方才做的有些过了。” 戚灵儿皱了皱眉道:“要说起来张伯伯是不会坑我的,这件事确实有些奇怪。” “嘿,有啥可奇怪的呢?这人啊总有看走眼的时候。何况张阁老上了年纪,老眼昏花了也未可知。” “哎呦,你个死妮子连张伯伯都敢编排!” “奴婢哪有!” 主仆二人便在屋内追逐嬉闹开来,好一阵子才停了下来。 “小姐,这人真是怕比啊。原本奴婢还觉得同行的那个商人陈义一般,跟这个宁修一比,他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啊。” 戚灵儿紧紧咬着嘴唇,脸颊泛起了两朵红晕。 “哎呀,小姐您害羞了。您若真喜欢那陈义奴婢愿意去撮合。” “讨打是不,哪个喜欢他?” 戚灵儿直是羞死,狠狠的瞪了桃春一眼。 “唔,其实呢这个陈义真的不错,就是身份是个商人。不过这也没关系啊,小姐不如跟他私奔了吧?” 桃春却是仍不住嘴,继续拿戚灵儿寻开心。 “你个死妮子,真是愈发无法无天了!” 嬉闹了一阵,戚灵儿扭过身子低垂下头。 她对陈义有好感吗?她也不知道。 她只是觉得这个男人很有气质,但天下有气质的男人多了她总不可能个个都喜欢吧? 再说他再好也只是个商贾啊,即便她不在乎,爹爹和娘亲也不可能同意的。 爹爹不同意她怎么可能被明媒正娶? 聘为妻奔为妾,她可不要做妾! “小姐,您不会真的生气了吧?奴婢是说着玩的......” 见戚灵儿背过身去,桃春也有些害怕,带着哭腔道。 “好了好了,我又没怪你。等一会你买点水果给宁修送去。毕竟是我们出手伤人,看望看望他还是应该的。” 谁知桃春一翻眼道:“奴婢才不要去呢。那个死胖子一肚子坏水,被打了是活该。奴婢还觉得打他打轻了呢。” “你!” 戚灵儿直是无可奈何。桃春是什么性子她最清楚,这丫鬟认定的事情就是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好,你不去,我去!” 说罢她便扭身推门而出。 ...... ...... 戚灵儿出来的急,连钱袋都没来得及拿。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她只想亲自去对胖子说一声对不起。若是他的伤势不重,戚灵儿便能安心返京了。 客栈距离宁记酒楼并不远,不一会的工夫戚灵儿便来到酒楼外。她刚想迈步进去就听到胖子的声音,下意识的停下脚步侧耳去听。 “宁贤弟啊,你说好端端的叫我冒充你作甚?现在你的名声被败了不说,为兄还被那母老虎痛打了一顿。唉,真的是欲哭无泪啊。” “孙兄,你别喝了,再喝就要醉了。” “我没醉,我哪里醉了。你别拦着我,给我酒,我还能喝!” 戚灵儿不由得大怒,果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看来桃春说的不错,还是打的轻了。 等等...... 戚灵儿刚要冲进去,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这两人的声音她都很熟悉,分明是死胖子和陈义的。 可刚刚死胖子是管陈义叫宁修吧?还一口一个冒充,是啥意思? 而那陈义喊胖子孙兄,显然对不上号啊。 该不会是...... 戚灵儿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该不会是这死胖子假扮的宁修,而真正的宁修却是这名为陈义的男子吧? 一想到这戚灵儿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险些昏倒。 戚灵儿闭上眼睛定了定神,强自使自己镇静下来。 她本能的想要冲进去,当面质问二人究竟是什么意思。但理智告诉她绝不能这么做。 戚灵儿攥紧拳头,几度欲迈步前去理论,最终还是叹了一声松开了拳头。 暴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戚灵儿继续贴在酒楼大门外,想要多探听些有用的消息。无奈死胖子真的喝多了一头醉倒在桌上,对话戞然而止。 戚灵儿无奈只得扭身返回客栈。 一开屋门,桃春便迎上前来。 见戚灵儿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桃春急声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那死胖子欺负您,奴婢这就去教训他!” ...... ...... 第一百一十二章 楚汪伦的反击 (感谢书友岁月悠悠岁月再次的500币打赏,感谢书友l599xl再次的200币打赏~) “那胖子......那胖子不是宁修!” 戚灵儿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当真把桃春吓傻了。 “小姐说什么?那死胖子不是宁修?” 桃春瞪圆了双眼,显然不肯相信这个事实。 这个胖子原来是个冒牌货,枉小姐为其动气落泪。 “哼,如此看来那个陈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定是他那日在路上听到小姐说起宁修起了歹心,便谎称与宁修是朋友。再弄出这么个胖子来冒充,企图劫财骗色。” 小丫鬟攥紧粉拳,咬牙切齿的说道。 “别胡说,这个陈义其实就是宁修。” 戚灵儿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嗔声道。 这下小丫鬟彻底蒙圈了。 “啊,好乱啊。死胖子不是宁修,陈义是宁修?小姐莫不是在说笑吧?” 戚灵儿嗔怪道:“哪个在与你开玩笑。这是我亲耳听到的。方才我去宁家酒楼想要给宁修赔礼道歉。刚一走到近前便听到胖子和那陈义在对话。胖子似乎喝了很多酒,说了许多抱怨的话,他称呼陈义为宁贤弟,陈义称呼他为孙兄。二人的身份都是假的。那胖子不是宁修,陈义才是宁修!” 桃春挠了挠头道:“还有这种事情?该不会是那死胖子酒后说起胡话了吧?” “酒后胡话?我看是酒后吐真言吧!再说了,那陈义又没有喝酒,为何称呼胖子为孙兄?我被骗了,我被骗的好苦啊。” 桃春一时手足无措了。 如果死胖子是宁修,她当然会毫不犹豫的劝小姐返京,可现在陈义变成了宁修,看小姐的样子似乎对他动了情割舍不下,这可如何是好? “小姐,那现在怎么办?” “你问我我问谁?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心里好乱,如乱麻一般。” 戚灵儿的表情痛苦极了,桃春看的心疼,便咒骂道:“这个陈义......这个宁修真不是啥好东西,一路上用假的身份也就罢了,还找个胖子顶替他,他若不是心虚是什么?” 戚灵儿也不知道宁修隐瞒身份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为何要化名陈义北上贩布,又为何要找个死胖子顶替他? 以他的家底怕是不会怕讨债吧? 难道这之中还有隐情? 疑惑实在太多,戚灵儿不知何去何从,桃春说的不无道理,当然也不完全合理。 要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恐怕只有找宁修亲自问问了。 “你先别急着骂,说不准人家也是有难言之隐呢?你别忘了咱们从京师南下也是用的化名,拿的假路引。就准咱们化名,不准宁修化名?” “可......可小姐,唉!” 桃春一甩袖子,愤恨不已。 “我准备亲自去找他,跟他约定个时间在凤凰山见面把事情说清楚。” “啊?小姐还要见他?他骗了小姐一路,骗的小姐如此苦。小姐你这是何苦来哉啊。” “总要把事情弄清楚了。我不喜欢这样不明不白的。” 戚灵儿咬了咬嘴唇道:“该是我的谁也抢不走。不是我的我也不与强求。” 她自小便是极为要强的性子,加之被戚继光严格要求,完全是按照男孩的方式在培养,自然养就了一副坚毅的性格。 这种性格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是无论面临什么状况都不会轻言放弃。坏处也很明显,遇到事情容易较真,且一较真就会较到底。 戚灵儿现在显然就面临这样一个状况。 桃春见劝不动小姐,只得点了点头道:“需要奴婢做什么?” 戚灵儿摇了摇头道:“不必了,这次我亲自去。我便说临走之前与他作别,想必他是不会起疑心的。等到他去了凤凰山赴约,我便要好好问问他为何要骗我!” ...... ...... 江陵城,辽王府。 辽王朱宪爀神情阴郁,冷冷盯着泣不成声满面泪痕的楚汪伦。 他从来没有对楚先生这么厌恶过,但这一次楚先生犯了大忌! “那个账本真的落入了宁修手中?” 朱宪爀阴恻恻的说道。 他不关心宁修是如何设计绑了楚汪伦的,他也不关心楚汪伦在开封府的象姑馆里受到了多少非人的折磨。他甚至不关心楚汪伦是怎么历尽千辛万难逃回荆州。 他关心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那份账本的下落。 那份账本非同寻常啊。虽然明面上它只是一份账本,但里面隐藏了张居正的诸多黑材料。 一旦被有心人利用,他将死无葬身之地。 辽王依稀记得堂兄是如何被张居正弄垮的。他依稀记得昔日繁盛无比的辽王府是如何败落的。 而这一切都是拜张居正所赐。 他恨不得将张居正扒皮抽筋!而现在他竟然面临一个极为可怖的可能,他可能面临和堂兄相同的下场。 “王爷,账本确实已经落入了宁修手中。属下无能,没能护住它啊。” 啊! 辽王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差点昏倒过去。 “怎么会这样,完了,完了。”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身为辽王的首席幕僚,楚汪伦却让辽王陷入险境,这让他羞愧不已。 “殿下,其实事情还没有到不能转圜的地步,属下有一计......” 辽王的眸子中重新又燃出光彩来,楚汪伦虽然这次闯了大祸,但谋略还是没得黑的。 他说有办法挽回那就一定有办法。 “说!” 冰冷的一个字让楚汪伦心中一颤。 王爷以前从来不是这么对他说话的啊。王爷一直对他礼敬上宾,对他恩宠有加,却因为一个本子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宁修,都是因为宁修!楚汪伦攥紧了拳头暗暗发誓,他失去的东西定要原封不动的拿回来! “王爷,虽然账本如今在宁修手中,但他却并未发现其中奥秘。如果把宁修绑了拿到账本,那一切就跟没有发生一样。” 对啊! 朱宪爀猛的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张居正的黑材料是隐藏在账本之中的,宁修肯定不可能轻易发现。那么只要派人绑了他,拿到账本一切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至于这个宁修自然是不能让他活着了。 且不说他接触过那个账本,光是他绑了楚汪伦就该死了。 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宁修绑了楚汪伦便是打了他朱宪爀的脸,让这样的人活在世上便是对他的侮辱! ...... ......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一拍即合 凤凰山乃荆州第一高山,虽然名气不比那些三山五岳,但在这荆楚大地亦是一个赏景休闲的好去处。 富商缙绅在山上修建别业,常常一住就是一个月。但他们登山之时都会带上大量家丁护卫,因为凤凰山一代常常有山贼马匪出没,若是被人盯上了恐怕很可能被绑了当作肥羊狠狠敲上一笔。 当然没有人愿意做冤大头,故而武装到牙齿就是最好的应对之法。 晚明的社会风气已经远远不如成化、弘治年间淳朴,加之官府的约束力下降,不少游手好闲的无赖便投到当地的山头做起了无本买卖。 照理说这些山贼抢掠的都是那些富户大户,与寻常百姓普通香客是没啥关系的。 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天黑了后,山上便极少有人敢走动。香客们若下山晚了,便宁肯在寺庙里将就一晚。 此时已是日暮时分,却有一辆马车疾驰上山,马夫挥鞭如雨,仿佛在赶时间似的。 终于那马车在岳王庙前停了下来,当先跳下一个身着锦袍,面如冠玉的中年人。 一下马车他便毫不犹豫的向庙里走去,那马车车夫则留在庙外。 荆州的百姓对岳武穆他老人家还是很推崇的。 这座凤凰山上的岳王庙虽然不似佛寺庙宇那般香火旺盛,但也有瓜果点心奉着,不算太过寒碜。 庙中岳武穆他老人家的塑像下,一个身着宝蓝色直裰的男人正背负着双手来回踱步,闻听见脚步声立刻扭头过来。 “啊,楚先生您可是来了。” “哼,听这口气,卢员外是不希望看到楚某回来了?” “这......楚先生何出此言?楚先生失踪的这些时日卢某也是心急如焚啊。” “行了行了,卢员外也别演戏了。你无非是心中埋怨楚某没有将事情给你办妥。可你也该知道,那件事楚某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之所以不如预期,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你找的那老匹夫太犟,企图毕其功于一役。张居正是何等人也?一记侵吞民田的案子就能将其扳倒?楚某的意思是,借着侵吞民田的案子恶心恶心他,谁曾想闹成了你死我活的局面。你叫小皇帝怎么办?拿下张居正打入诏狱吗?” 楚汪伦一副教训孙子的架势,卢佑安怎能不气。但他却不敢表现出来,不断的点头称是。 “所以啊,小皇帝只能选择站在张居正那边,连带着武昌伯一家也不好过于严惩了。令公子的仇没能报,楚某也不想看到的。”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楚汪伦却是咳嗽了一声道:“不过现在却有一个绝好的机会,可以替令公子报仇。” “哦?楚先生不妨明说。” 卢佑安微微眯起了眼睛沉声问道。 “其实之前楚某已经对卢员外说过了,令公子的直接仇家是武昌伯长子,但幕后之人却是那个宁修。” 楚汪伦稍顿了顿,确定卢佑安在认真的听便点了点头继续道:“如果能够结果了这个宁修也算是替令公子报了仇。” 卢佑安略微有些不悦。 他当然也恨宁修,但他更恨小伯爷常封。 如今武昌伯父子只被朝廷施以罚俸禁足的处罚,当然难以让卢佑安满意。 可是他也知道在眼下这个节骨眼上不宜过于穷追猛打,不然反而容易引火烧身。 “楚先生说的轻巧,如今这宁修已经不是当初的宁修了。当初他还是一个穷秀才时,弄死他当然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可如今他已经成了江陵城中有名的富商,府上光护卫家丁就有几十人,卢某难道带着人上门去和他械斗吗?” 这话中透着一股浓浓的怒意,楚汪伦当然察觉的到,他呵呵笑道:“卢员外,不要那么大的火气嘛。楚某这么说自然有楚某的道理。这宁修在城中时当然不便动手,但若是他出城了呢?” 卢佑安也不是傻子,被楚汪伦这么一点立刻就明白了。 “楚先生的意思是在城外结果了他?” “哈哈,卢员外若是求稳,甚至可以叫家丁护卫扮作山贼马匪,这样弄死这厮后官府也只会象征性的走走过场,不会深究的。” 楚汪伦十分了解地方衙门的行事做派,出了命案是一件让地方官很头疼的事情。通常情况下他们都会很重视,限定一个期限破案,因为这关乎到仕评考绩。 但有一种情况下例外,那就是命案沾上了山贼马匪。 这两种人穷凶极恶,地方衙门是没有能力清剿的。偏偏县令知府又不掌兵权,若是奏请朝廷吧,似乎又有些先吃萝卜淡操心。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便糊弄了结案。 “楚先生如此指点卢某,怕不是只为了帮卢某报仇吧?” 楚汪伦眉毛一挑道:“卢员外是明白人,咱们也就明人不说暗话了。卢员外拿到这厮后,还请不要立即动手,楚某要亲自折磨他,折磨的他生不如死!” 说这话时楚汪伦紧紧攥着拳头,双眼射出一股凌厉的杀意。 卢佑安听得身子下意识一颤,心道莫不是楚汪伦这一段的失踪和宁修有关?不然为何他对宁修咬牙切齿? 楚汪伦当然隐去了他被宁修卖到开封府当兔爷和被宁修夺走账本的事,这些卢佑安根本不需知道。 在宁修的事情上,他们二人是站在一边的,他们有着共同的目的,那就是亲手弄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人。 当然,在此之前,楚汪伦要把账本拿到手。 “楚先生且放心,这件事包在卢某身上。卢某这一次一定要让这厮死无葬身之地!” “卢员外,这厮最近似乎认识了个外地来的书生,免不了要结伴出城游玩。卢员外只需要派人盯着他,等到他出城到了合适的位置再命埋伏好的人一举将其拿下!” “多谢楚先生指点。” 卢佑安只觉得一阵畅快。好嘛,既然他暂时弄不死武昌伯父子,先弄死这个宁修也不错。得罪了他卢家的人都得死,便先从这个宁修开始吧! ...... ...... 第一百一十五章 落入贼手 (感谢书友欧布飓风、书友真、夜如此的100币打赏~) 再醒来时宁修眼上已经被蒙上了一块黑布,双手双脚皆被反绑丝毫动弹不得。 唯一让他感到有些欣慰的是嘴没有被堵上。嗯,乐观的看,至少他还可以说话。 不过他一直保持沉默,这种时候无声胜有声。 卢佑安有多恨他?这个宁修也不知道,但宁修知道的是落到卢佑安手里绝不可能有好事。 要想获救,他只能靠自己。 脚步声渐近,宁修眼睛上的黑布刷的一下被扯去。火把的光线晃的他下意识的眯上了眼睛。 过了好久宁修才适应了这被火把照的犹如白昼的环境。 “宁修,你没想到我还能回来吧?嗯?” 楚汪伦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道。 宁修不禁愕然,楚汪伦?他没有看错吧? 楚汪伦现在不应该在开封府的象姑馆中被千人骑万人压吗? “哼,你害得我如此之苦,没想到也会有今天吧?这双手双脚被绑住的感觉如何?是不是有一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 楚汪伦狠狠一脚踢向宁修小腹,宁修只觉得一阵剧痛,却强忍着只闷哼了一声。 “哦?充好汉吗?我看你这小身板应该挺不过一轮鞭子吧?” 楚汪伦托起宁修的下巴,恶毒的咒骂道:“快说,你把那账本藏到哪里了。” 宁修冷冷盯着他,眼神中满是不屑。 楚汪伦为何出现在这里不关键,他怎么和卢佑安走到一起的也不关键。 宁修现在最关心的就是如何能够把自己被绑的消息放出去。 他在跳下马车的时候刻意将戴的东坡巾丢在了松树下,希望能被路过的人发现从而顺藤摸瓜找过来。 宁修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现在就在凤凰山上。 楚汪伦见宁修不发一言不由得大怒。 “你他娘的哑巴了吗?老子问你话呢,那账本呢!” 此刻的楚汪伦犹如厉鬼一般,可宁修却是丝毫不惧,冷冷一笑:“想要账本,放了我。” “哈哈,哈哈哈......” 楚汪伦捂着肚子一阵狂笑,紧接着一旁的卢佑安也笑了起来。 “你现在还有资格跟我讲条件?” 楚汪伦笑罢语调又变得冰冷。 “你不过是我的一个阶下囚罢了。” “阶下囚吗?宁某怎么觉得是你有求于我呢?实话告诉你吧那账本我已经誊抄了数份交给了几个挚友。如果我有意外,他们肯定会把账本交出去。到了那时恐怕事情就不可收拾了。” 这当然是宁修编出来的,他的账本虽然不在身上,但就在书房中。 他是听到楚汪伦张口闭口的账本这才编出这么一个说法来,以此做一个护身符。只要他一日不说出账本的下落,楚汪伦便一日不敢对他下黑手。 谁知楚汪伦却是摇了摇头道:“谁管那么许多,我要的是账本的原件!” 他说这话是出于本能,可一说出口就后悔了。 果然,宁修听到这里心中一凛,心道莫不是这账本中隐藏着什么玄机他没有发现?不然为何这楚汪伦只关心正本,而对其他“手抄本”漠不关心呢? 宁修越想越惊,看来他们绑自己就是要夺回那账目正本了。 还好他将账本放在了家中,要是随身带着岂不是让二贼奸计得逞。 “正本嘛自然是在我最信任的人手中,你不妨猜猜看?” 啪! 清脆的巴掌声甚是刺耳,宁修舔了舔嘴角的血丝笑道:“怎么,你怕了?” 楚汪伦又怒又惧,他就像一只被拔掉毒牙的毒蛇,丝毫使不上力气。 他原本以为绑了宁修就可以将那账本夺回。谁曾想这厮早有准备,竟然将账本藏了起来。现在可该如何是好,施以严刑逼宁修说出账本在哪儿吗? “怕?该怕的是你吧?看来楚某需要好好陪你玩玩了。” 说完他冲卢佑安使了一个眼色,卢佑安大喜。 他早就想要命人折磨这个害他儿子被去势的贱人,无奈楚汪伦一直不发话。 现在便是他报复的时刻。 “来呀,给宁小相公尝尝火炭烤肉的滋味。” 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用铁钳夹起一枚烧的通红的炭块,另有一人扒开了宁修的衣服。 眼看着炭块就要烫在胸口,宁修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慢着!” 最后时刻楚汪伦竟然喊停,这让宁修和卢佑安都感到十分惊讶。 “楚先生,你这是......” 楚汪伦把卢佑安拉到一边狠狠瞪了他一眼道:“卢员外难道就不怕直接把这厮烫穿了皮?他要是丢了性命,账本怎么办?” “那还用刑吗?” 卢佑安哭丧着脸说道。 “当然要用刑,用些不会害其性命但能让他痛苦不堪的。” 卢佑安心中一阵腹诽,心道你这老狗要求还不少,但转念一想反正最后拿到账本宁修便任他处置,也无所谓了。 “办法倒是有,便贴加官吧。” 楚汪伦点了点头道:“楚某倒要看看他被贴到第几层会吐露真言。” ...... ...... 戚灵儿在桃花潭前等到了天色漆黑仍然没有等到宁修,不由得大怒。 这厮也太过分了! 实在不堪忍耐,戚灵儿翻身上马,打马扬鞭下山而去。 行到岳王庙时,她远远见着松树旁有一堆碎裂的木板,不由得勒住缰绳,拨转马头往那古松而去。 翻身下马走到近前定睛一看,戚灵儿直是深吸了一口气。 只见一堆马车的碎片堆积在树头,还隐隐有些血迹。 马车被撞得七零八落自然分辨不出。可戚灵儿却在破碎的木板间发现了一只湖蓝色的东坡巾。 这似乎很眼熟啊。 戚灵儿蹲下来仔细端详了一会,猛然想起这东坡巾宁修戴过! 天啊,这马车撞毁成这般模样,周围还有血迹,他该不会出了什么意外吧? 戚灵儿直是心急如焚。可这荒山之上长夜之中去哪里寻人?仅仅靠她一人,仅仅靠这点线索怎么可能找到宁修? 最终戚灵儿还是决定先回荆州找那死胖子一起商议一番。毕竟那胖子对荆州熟悉,没准能够动用一些资源。 思定之后戚灵儿便翻身上马,朝江陵城疾驰而去。 ...... ......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天降神兵 (感谢书友wilsontien的500币打赏~) 戚灵儿回到江陵城后天色已晚,她先返回客栈把马匹寄存,刚一进客栈便见十几名身着黑衣的武士,他们个个腰挎黑鞘单刀,看着十分面善。 咦,这些人不会是父亲身边那些戚家军老兵吧? 戚灵儿立时警惕了起来,江陵城中为何会出现戚家军老兵? 她刻意掩面避开这些人,登楼往自己房间而去。 “桃春!” 喊了一声没有人回应,戚灵儿心急之下一脚踢开了屋门。 “四哥!” 见戚报国端坐在椅子上冲她浅笑,戚灵儿不由得惊呼出声。 戚报国是戚继光的四子,荫锦衣卫百户,赠骠骑将军一直在京中任职。这次他南下便是受了父命来把戚灵儿追回去的。 只是戚灵儿一路用了化名,又和宁修搭伙儿同行正好避开了追寻的戚报国。 戚报国无奈之下只得赶到荆州守株待兔,不曾想还真的等到了。 戚报国是妾室陈氏所出,戚灵儿则是杨氏所出。照理说戚报国是戚灵儿同父异母的兄长,应该不如与戚灵儿一母同胞的五弟戚兴国亲。但因为打小戚报国就最疼戚灵儿,常常把戚灵儿抱在腿上讲故事,戚灵儿反而和这个四哥更要好。 “灵儿,你可让为兄一阵好找啊。若是再找不到你,为兄恐怕就要向这荆州府的卫所官军求援搜寻了。” 戚灵儿垂下头反绞着双手,紧紧咬着嘴唇道:“四哥,是爹让你来找我的吧?” “嗯。你这么一走爹都要急死了若不是蓟镇军情紧紧,鞑靼人兴兵来犯他老人家真要亲自来找你了。” 戚灵儿此刻就像一个私塾读书时打瞌睡被先生发现的孩子,羞愧不已。 “我,我知道错了。” “嘿嘿,也就是你敢这样不辞而别,要是换做我们兄弟随便一个,还不得被父亲打的屁股开花。” “四哥,你又取笑我!” 戚灵儿却是嗔怒一声,挥拳打向戚报国。 从小她就喜欢用小拳头打四哥的胸膛。在她的印象中四哥的胸膛是那样的温热比父亲冰冷的感觉舒服多了。 小拳头打上去绵绵软软的一点都不疼。 “咳咳,怎么样这次见到宁修了?张阁老没有虚言吧?能配上我妹子的人怎么也得是人中龙凤。” 戚灵儿应了一声,嗫嚅道:“见到了,他确实不错。” “那不就行了。你赶快跟四哥回京,叫张阁老牵个线让他提亲啊。” “可是,可是他失踪了!” 戚灵儿一想起凤凰山上岳王庙旁撞毁的马车就一阵心酸,不由得哭了出来。 戚报国最见不得戚灵儿哭,小妹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他方寸大乱。 “灵儿你别哭啊。你说什么,宁修失踪了?” 戚灵儿点了点头,抹了一把眼泪,把事情的经过跟戚报国讲了一遍。 戚报国不由得眉头深锁起来。 他本就是在锦衣卫衙门做事,对于查案很是在行。在他看来宁修突然失踪十分可疑。 那日既没有雨也没有大风,宁修马车好端端的怎么会撞到树上? 何况还有血迹...... “灵儿,你放心,宁修是你未来夫君也是我未来的妹夫,四哥一定会帮你把他找到。我倒要看看,什么人这么大胆敢动我戚家的人!” ...... ...... 戚报国离开客栈便直接去了张宅。 之所以他要先去张宅,一来是因为张家和戚家是世交,他来了荆州不去登门造访说不过去。 二来张家在荆州可谓是土皇帝,与张家知会一声比和各级官府说都有用。 叩了叩门,张府的门官便来启门。 一开门那门官被吓得半死,饶是他见多识广也没见过锦衣卫造访啊。 这倒也不怪他。毕竟这里是荆州,不是应天府,更不是顺天府,没有锦衣卫衙署。突然出现一个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校尉,当然有些吓人了。 戚报国送上名帖和声道:“在下锦衣卫北镇抚司百户戚报国,特来拜访张三公子。” 戚报国打小便和张家子弟玩的熟,和张居正三子张懋修关系最好。他得知张懋修就在荆州,自然要先找他,至于其他张家子弟倒是可以先放一放。 锦衣卫百户是六品武官,照理说宰相门房七品官,那门官不应该怕他。可他毕竟是荆州老宅的门官,不是京师张宅的门官,眼界还没那么高。 他接过名帖,低声道:“戚大人且稍侯,容小的去通禀一声。” 戚报国点了点头便站在门檐下等。 过了半盏茶的工夫,那老门官去而复返,恭敬的冲戚报国一礼:“原来是戚总兵的公子,快快请进。老朽老眼昏花不识贵人,还请恕罪。” 戚报国笑了笑也不多说什么。 一干戚家军老兵自然是不能进后院的,门官把他们安排在前院花厅吃茶,好茶好果子的招待着倒也不算冷落。 至于那戚报国自被门官领着一路穿堂过院来到三公子张懋修的院子。 荆州张宅是在元朝龙山书院旧址上修建的,故而面积极大,每个公子小姐都分到一个院子。哪怕人不在荆州,这院子房间还是每天有人打扫,足以见得张家奴仆之多,财力之雄厚。 老门官把戚报国领到院子便抽身离开了,戚报国整了整衣衫阔步进了屋子。 屋内焚着香,戚报国皱了皱眉。他是武人不太喜欢焚香,但这毕竟是张家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客随主便,忍一忍罢。 绕过屏风,戚报国便见张懋修在捧着书卷研读,上前迈了一步笑道:“三郎,京师一别许久未见啊。” 张懋修抬头一看见真的是戚报国,激动的有些哽咽。 张家和戚家是世交,张懋修和戚报国是撒尿玩泥巴长大的,关系极为要好。 二人长大后各是子承父业,一个读书一个习武,往来的机会便少了。张懋修今年三月随父亲返回荆州后便留了下来,悉心准备明年的乡试,细算一算也快一年没和戚报国见面了。 “报国,你怎么来荆州了?不用在京师当差了吗?” 张懋修感到惊讶一点也不奇怪,戚报国荫的是锦衣卫百户,照理说是应该一直在京师当职的。难道是最近有什么大案需要锦衣卫出动? ...... ...... 第一百一十七章 打虎亲兄妹 (感谢书友柔之虎,书友l599xl再次的100币打赏~) “这个,说来话长啊。” 戚报国拉着张懋修坐下来,将前因后果与张懋修讲了一遍。 张懋修大为惊诧:“什么,你说家父与戚伯伯说了一桩婚事?” 他不过是在信中把宁修夸耀了一番,父亲大人怎么就起了做媒的心思了? 这还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灵儿的性子三郎也是知道的。她认准的事情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同样,若是她不同意的事情,谁也勉强不了。这不,她一气之下女扮男装亲自来荆州验货了。” 饶是张懋修再温文尔雅,听到这里还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灵儿妹妹真是有趣啊。那后来呢她可见着宁修了?可还满意?” 稀里糊涂说了一桩婚,张懋修自然十分得意。 以宁修的容貌品性,灵儿妹妹应该是看的上吧? “别提了,灵儿倒是蛮喜欢我这未来妹夫的,可惜这宁修突然失踪了。” “失踪?不会吧。” 张懋修讶然失声。 他这些时日一直在家中温书,确实有段时间没见过宁修了。可宁修也不应该失踪了啊! “听灵儿说,他和宁修约定在凤凰山桃花潭见面。结果灵儿并没有等到宁修,下山途中却在岳王庙附近发现了一驾撞毁的马车,这马车偏偏正是宁修的!” 嘶! 张懋修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就有些玄乎了吧? 一个大活人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失踪了呢?还有那马车被莫名撞毁,看来不是意外啊。 “那还等什么,还不报官?万一宁修真的被歹人劫持,早一日报官便多分希望啊!” 戚报国却是把手往下压了压道:“懋修稍安勿躁。这件事非同寻常,我看不像一般歹人劫财那么简单。若是惊动了官府,反而会打草惊蛇。” “那可该如何是好?” “依我之见,不如先私下搜寻,实在不行再报官,可能还要借调荆州府卫所官军。” “还能这样操作?” 张懋修直是目瞪口呆。 “别人当然不行,但懋修忘了我是锦衣卫百户了吗?想必本地千户应该会卖我这个面子。当然我也不希望事情发展到那般地步,如果能直接找到宁修自然是最好的。” “懋修,你可有认识的商贾朋友?” “这个,我有一好友乃是湖广巡抚之子,他精于商道概是认识不少商贾朋友。报国突然问起这个作甚?” 戚报国却是大喜:“那就好办了。这些行商座商最是消息灵通,最近有什么人可疑,有什么人举止反常他们了如指掌。待问过他们,大概就能寻出些蛛丝马迹了。我们再顺藤摸瓜,也许很快就能找到宁修的下落。” “好,那我们快去找他吧!” 张懋修也不敢耽搁起身便朝轿厅走去。 ...... ...... 话分两头,却说这边戚灵儿直接去宁记酒楼找死胖子。 孙悟范喝了不少酒,正自昏睡着。 戚灵儿却如何能等,她两手提起死胖子的肩膀就是一阵猛摇。 睡梦中孙悟范只觉得天旋地转,猛然惊醒,一看是戚灵儿差点又吓昏过去。 “你,怎么是你?” 戚灵儿嗔怒道:“什么你啊我啊的,宁修失踪了你知道不?” “宁修失踪了?” 孙悟范也是一脸懵逼,随即他眼睛一转哈哈道:“戚小姐莫不是糊涂了,在下便是宁修啊。” 戚灵儿瞪了他一眼冷冷道:“你莫要再演戏了,那日我在店外听得分明,化名陈义的那人才是宁修,而宁修喊你孙兄,想必你是他的朋友吧?” “呃......” 孙悟范冷汗直流,心道这算个什么事啊! 他们演的兴起,结果人家早就知道真相了? “呃什么,我问你宁修失踪了知不知道?” “啊!” 孙悟范这才反应过来正事还没解决,便咳嗽一声道:“走之前宁贤弟确实嘱咐我来着,不过我当是玩笑话。他,他真的失踪了?” “哼,谁有心情和你扯谎。我约了他黄昏时分在桃花潭见面,可就是等不来。下山的时候我发现了他的马车,撞毁在一颗老松树下,满是血迹。” 这下孙悟范真的有些怕了:“那,那现在咋办?” “真是没用,宁修有你这个朋友倒霉死了。” 戚灵儿叹了一声道:“我兄长已经去找张家帮忙了,你看看你这里有啥能帮上忙的?众人拾柴火焰高,现在不是留力的时候。” 二人正自说着,戚报国和张懋修已经寻来。 “孙贤弟可在?” 张懋修人未至声先至,戚灵儿便和孙悟范迎了出去。 “懋修,我和这戚小姐在一起呢。” “原来你叫孙悟范。” “嘿嘿,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你!” 见二人还在斗嘴,戚报国咳嗽了一声道:“现在不是玩闹的时候,灵儿你别添乱。” 戚灵儿谁的话都不听,偏偏就听这个四哥的话。 戚报国一吩咐她便吐了吐舌头,暂且放了孙悟范一马。 孙悟范感激的冲戚报国点了点头,主动向左跨出一步和戚灵儿保持了距离。 这母夜叉,太凶残了! “孙公子,我听懋修说你与荆州商贾十分熟稔,不若通过他们打探一番宁修的下落。” 孙悟范拍了拍胸脯道:“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戚报国点了点头,继而转向张懋修:“懋修,可能我还得管你借调些人手,仅仅靠我带来的那些人恐怕力有不逮。” 张懋修点头道:“嗯,报国要用多少人直接说,我一定全力配合。” “四哥,他们都有事情做,我呢?” 戚灵儿有些不快,她最讨厌被人忽视,哪怕忽视她的人是她最亲的四哥。 “我的好妹妹,你就跟着为兄好了。打虎亲兄妹嘛。” 见气氛稍稍和缓,戚报国沉声道:“至于报官眼下还不急。如果事情真到了无法转圜的余地,再动用荆州卫所和官府的力量。” 毕竟他这次来荆州是为了私事,公然调动官军影响太大。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打算那么做的。 戚家和张家本就走的近,若是因为这件事再搅和到一起被有心人利用参上一本,怕是会引起海雨天风啊。 ...... ...... 第一百一十八章 巡检司查册 (感谢书友huang900928再次的100币打赏~) 戚报国是锦衣卫百户,此番南下寻戚灵儿是为私事,是向指挥使刘守有刘大人告了假的。 当然,刘指挥使也肯定会给戚总兵面子,当即就准了戚报国三个月假,意思是百户所里的事情你不用管了,会有人帮你料理的。 戚报国可以放心南下,但却不可能带锦衣卫。毕竟这不是公干,若是被人揪住不放就麻烦了。 文官们整人大多从这些小地方入手,偏偏他们还占着道义的制高点,让你丝毫辩解不得。 戚报国可不打算给父亲惹麻烦,乖乖的带了十几名戚继光留下的老兵,骑马走官道一路南下。 他是大明六品武官,十几名老兵也是官兵,自然是可以住驿站的,即便是这样他还是行事低调,就怕被人盯上。 这些言官吃饱了撑得没事干就等着人犯错,你若犯错他必参劾,不弹劾几本怎么能彰显出他们的存在感,怎么能显示出他们的重要性? 好在现在戚报国已经到了荆州,住的也不是官舍而是客栈,暂时不怕这些老匹夫了。 当然他的本意也是速速将戚灵儿带回京师,不准备在荆州作太多停留。 可惜偏偏宁修失踪了,他不得不停下来好好调查一番。 宁修再怎么说也是他戚报国未来的妹夫,妹夫有难他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戚继光当年在东南练兵,训练了一只无往不胜的戚家军,靠的就是严明的军纪。 这只军队后来跟着他北赴蓟镇,混编到当地卫所官军中,起到传帮带的作用。 戚继光这次特地拨出十几人给戚报国用,就是怕戚报国路上有什么危险。 这十几人可不是一般的老兵,而是戚继光的亲兵。 当初跟着戚继光走遍闽浙、山东,血雨腥风中杀过来,却是身经百战,一身本领。 翌日一早,在戚报国的吩咐下,他们每人带了几十名张府家丁在荆州府内进行搜寻。至于城内则交给了孙悟范。他认识的行商坐贾无数,消息可谓灵通。哪个坊有什么异动都能第一时间发现。 这种获取信息的方式甚至比官府张贴告示,接受百姓举报再进行质询还要快。 但宁修失踪的这件事显然比他们想象中要复杂,一圈问下来竟然没有太多的线索。 孙悟范不禁急的头大。 倒是戚报国那边有了进展。 锦衣卫追查本就有一套,加之戚家军老兵的嗅觉敏锐,在他们的地毯式搜索下终于发现昨日也就是宁修失踪那日,有几十骑驰出江陵城往凤凰山而去。 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戚报国当即去到巡检司质询。 巡检韩大年正自在衙署喝酒,听属下来报说锦衣卫百户大人来到衙署外直是吓得丢掉酒杯起身相迎。 乖乖,好端端的锦衣卫怎么来荆州了? 难道最近有什么大案发生?可他没听说啊。 巡检司掌一县巡查,负责缉捕盗贼,维护阖县治安。 真出了问题,县尊大老爷固然有责任,他这个巡检同样跑不了。 当韩大年战战兢兢的来到外厅冲戚报国行礼时,心情是极为忐忑的。 他当然不会认错人,那身飞鱼服,那柄绣春刀太过显眼,只要眼睛没毛病的人都不会认错。 “属下江陵县巡检韩大年,拜见百户大人。” 韩大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冲戚报国叩了三个头,腿肚子都在打颤。 也不怪他没出息,实在是双方身份相差太过悬殊。 巡检是正九品,属于末等官职。而锦衣卫百户是正六品,比他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何况京官贵,地方官贱,哪怕是同样品级,京官就是比地方官硬气。 再加上锦衣卫的特殊身份,韩大年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你凑过来些,本官有话问你。” 戚报国本就身材高大魁梧,加之又是一张国字脸,高额宽面,星眉剑目,端是不怒自威。 韩大年吓得都快尿了,听到百户大人吩咐连忙颤巍巍的站起身,挪着步子凑到戚报国的近前。 戚报国嗅了嗅,皱起眉头道:“你喝酒了?” 韩大年是个酒鬼,可谓嗜酒成性。每天在衙署内他都要喝上好几壶上好的黄酒,常常喝到大醉不醒。 这股冲天的酒气,戚报国想不闻到都难。 韩大年又是扑通跪倒,叩头如捣蒜。 “大人饶命,下官该死一时被勾起了兴致便喝了一壶小酒,以后绝对不敢了。” 大明有明文规定,严禁官员在衙署内喝酒嬉乐。 但规定是规定,实际执行却是另一回事。 在明初或许还有人把这规定当回事,但到了晚明这早就是一纸空文了。 别说在衙署内喝酒了,便是在衙署内**取乐也不是没有的。 反正天高皇帝远的,你不说我不说又有几人知道? 但是这些话韩大年肯定是不能对戚报国说的,只得自认倒霉。谁叫他喝酒的时候撞上了寻上门来的锦衣卫百户戚大人。 “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跪的,本官又没有怪你。” 戚报国挥了挥手,面容微微有些不悦。 “哎,是,下官遵命。” 韩大年连忙起身,身子躬的跟个虾米一样,双手垂下侍候在戚报国身侧。 “本官有些话问你,你要如实作答。” 戚报国可不打算跟韩大年兜圈子。宁修现在生死未卜,浪费一刻他便有生命危险。 “是,下官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恩。本官且问你,昨日有多少人骑马出城?” 戚报国单手负在身后沉声问道。 “这......” 韩大年心道百户大人不是没事找事吗,这一天下来出城进城的车马那么多,一个个查还不得累死了? “怎么,你查不到吗?” 戚报国的声调陡然变冷,吓得韩大年颤声道:“查的到,当然查的到。下官这里有每日进城出城的人员记录,百户大人请稍候片刻。” 说罢他转过身来,冲巡检司的书吏们吩咐道:“来人呀,还不快去把登记人员进出城的本子拿出来,查一查昨日一共有多少人骑马出城!” ...... ...... 第一百一十九章 灯下黑 (感谢书友柔之虎再次的100币打赏~) 韩大年是巡检司的一把手,他的话在那些书吏眼中就是金科玉律。 很快一名书吏就捧着一本厚厚的册子来到韩大年面前。 韩大年命其把册子放在公案上,继而转向戚报国陪笑道:“百户大人,昨日进出城的人员都记录在这册子上了。” 说罢他在右手食指上蘸了一口吐沫,翻开了册子。 “车马出入是单独登记造册的。戚大人且看这边。” 韩大年用手指点了点道:“昨日一共有六十五骑进城,五十七骑出城。至于马车......” “马车就不必看了。本官且问你,骑马出城的人都记录在这里了?” 韩大年连连点头称是。 戚报国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好,你叫人去一一通知这些人来巡检司接受质询,若有违抗者直接拘捕!” 江陵县城的治安是由县衙衙役和巡检司共同负责的。巡检司又执掌缉捕盗贼的任务,当然可以拘捕可疑的人。 在戚报国看来只要这些人心里没鬼,根本没理由拒绝巡检司的命令。 “这......” 韩大年面露难色。 “怎么,韩巡检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吗?” 戚报国眼神凌厉的盯着韩大年,吓得他连连摆手:“没有,没有。下官这就去办。” 戚报国满意的点了点头。 哼,他相信这些人一定是尾随宁修出城而去的,不然不可能在第一时间动手。 有了这名册,把所有骑马出城的人叫来质询,他相信一定能够寻出些线索。 这些人总不可能长了翅膀飞出城去吧? ...... ...... 一盆冰冷的凉水泼在宁修的脸上,宁修一个激灵惊醒过来。 “哼,你小子嘴巴还真的是严实啊,这贴了三层加官还不说话,你就不怕被活活闷死吗?” 宁修嘴角微微上扬,戏谑道:“你不敢杀我。你若杀了我,那账本便再无可能拿到了。” “你!” 楚汪伦被宁修一句话噎住竟然无可辩驳。 是啊,那份账本就是他最大的弱点,只要账本没能拿到手他就对宁修无可奈何。 “哼,你别以为只有你知道那账本在哪里。我若真的想找大可多派些人去寻。你平时待过的地方就那么一些,大不了我叫人掘地三尺。你以为找不到吗?无非就是多费些时间罢了。” 稍顿了顿,楚汪伦托起宁修的下巴冷冷道:“你若是现在说出账本在哪里,我或许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呸!” 宁修啐出一口吐沫喷到楚汪伦脸上,这彻底激怒了楚汪伦。他狠狠一巴掌掴在宁修脸上。 “不识抬举的东西。你想玩,好啊,那我便陪你好好玩玩!” 宁修心中却是冷笑。他和楚汪伦之间的仇怨岂是轻易能解开的?更不用说那账本似乎牵扯众广了。 他若他真的按照楚汪伦的话把账本交出,肯定会被立即灭口。 活命?这是绝不可能的。 这楚汪伦也就是骗骗小孩子罢了。 “来人呐,往他的鼻子里灌盐水,他娘的!” 楚汪伦气的直跳脚,只能寄希望于用这种方式逼宁修就范。 立时便有两人上前,一人按住宁修的脑袋往上抬,一人端了一碗盐水往宁修鼻子里灌。 宁修被呛得一阵咳嗽,那两人大笑了起来,叽里咕噜用一种宁修完全听不懂的语言交谈。 不过剧烈的咳嗽中宁修却是听出来几个词,是倭语! 宁修前世也曾看过一些电视剧,对一些常用的倭语词语还是知道的。 这两人方才分明就是在用倭语交谈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倭人怎么会会出现在荆州,又怎会和楚汪伦、卢佑安走到一起? 他来不及多想,又是一碗盐水灌下来,呛得宁修一阵剧烈的咳嗽。 ...... ...... 很快,戚报国便从昨日骑马出城的五十七人中锁定了目标。 有十八人是一起纵骑出城的,且是在日落之前不久。 这和宁修与灵儿约定在凤凰山见面的时间很吻合。 更令戚报国感到兴奋的是,有守城门的兵卒回忆那些人出城后大概是往凤凰山的方向而去。 便在这时巡检司的小吏也回来了,禀报说这些卢府的仆从骑马出城后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这说明什么?至少说明他们有极大的嫌疑。 现在戚报国还无法肯定就是这些人劫持的宁修,但至少有了线索。 他当即叫来所有戚家军老兵,又从巡检司调了几十人手,和戚灵儿一道骑马出城直奔凤凰山而去。 戚报国隐隐有些自责,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踩在点上。他以为宁修在凤凰山失踪,那么劫持他的匪徒一定不会继续让他留在凤凰山。他命戚家军老兵带领张家仆从彻夜搜寻却唯独没有搜寻凤凰山。 现在看来,却极可能是灯下黑了。 越危险的地方便是越安全的地方。 以正常的逻辑思考,没有人会想到这帮人会继续留在凤凰山。 好在他醒悟的不算晚,应该还来得及! 戚报国没有联系官府,也没有动用当地卫所军队。 一来是人多并不一定是好事,号令不一的情况下反而会给他添乱。 二来已经没有时间了,等到所有人都通知到,宁修说不定已经有了危险。 有十几名戚家军老兵在,戚报国是很有信心的。 有时候军队的数量并不是决定性的,组织纪律性同样很重要。 戚灵儿此刻心急如焚,宁修现在一定很害怕吧?都是她不好,好端端的非要约他去凤凰山作别。在城里就不能把话讲清楚吗? 现在宁修被劫持,若有个三长两短,戚灵儿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驾!” 戚灵儿又狠狠的甩了一记马鞭,双腿夹紧马腹冲在队列的最前面。 宁修,坚持住,我来了! 你是我的人,除了我谁也不能动你! ...... ...... ps:最后这句话霸气不?嘿嘿。好歹也是将门虎女啊,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宁修有危险,戚小姐怎能袖手旁观? 最精彩的部分就要来了,诸君敬请期待。 另外,还得求一下票,最近票有点惨啊。老坤写得很用心不应该啊。 第一百二十章 拖字诀 (感谢书友huang900928,书友l599xl再次的100币打赏~) 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宁修只觉得有什么人在喊他,随即这声音又消失。 难道他幻听了吗?还是说他在做梦? 他好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可惜这只是一厢情愿罢了。 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让他清醒了过来,原来他还在这里,还在这里被楚汪伦严刑逼供,痛苦折磨。 “混账东西,那账本根本就不在你说的地方!” 楚汪伦面目狰狞犹如厉鬼一般,他上前揪住宁修的衣领道:“你敢耍我?” 宁修嘴角一扯,大笑道:“耍你怎么了,你还不是乖乖的又跑来问我账本下落?” 楚汪伦气的浑身发抖,他恶狠狠的说道:“宁修,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既然落到你的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宁修闭上眼睛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楚汪伦的肺都要气炸了。 “哼,你就作吧,有你哭的时候!” 楚汪伦甩开宁修,转身朝外走去。 楚汪伦走后,宁修便睁开了眼睛。他现在已经基本可以确定是在一个山洞之中了。 这山洞以前也许就有人用过,故而并不怎么潮湿。 在不点火把的时候,山洞内是一片漆黑,这种感觉很不好。宁修觉得自己仿佛是一只蝙蝠,靠本能想要冲出洞去。 那么怎么冲出去呢? 宁修在努力磨开绑住双手的绳子。但这绳子太粗,身后的石块边缘又不够锋利,磨了整整一天还不见绳子断开,着实有些让人失望。 更让宁修郁闷的是,那些倭人似乎一直紧紧盯着他。即便去除了束缚他也不可能打过这些倭寇。 仅仅靠他自己,显然无法逃生。 他需要援兵,希望丢掉的那方东坡巾能够被发现吧。 为没有意义的事情耗费气力是愚蠢的。 宁修显然不会去做愚蠢的事。 他要留着气力以备不时之需。 火把熄灭了,宁修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不过按照他的疲惫程度应该过去有一天了吧? 宁修苦笑一声想不到那个一路同行的小冤家戚灵儿竟然成了他现在最大的希望。 楚汪伦走出山洞,卢佑安立刻凑上前来。 “楚先生怎么样,那小子交待出账本的下落了吗?” 楚汪伦摇了摇头,攥紧拳头道:“这小子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死也不说。上次逼他说出藏匿账本的地方,派人取来才发现是一本春宫。” 卢佑安:“......” 卢佑安咳嗽了一声有些尴尬的试探道:“那......楚先生决定怎么做?继续被这小子牵着鼻子走吗?我们这么多人出城一日还没什么,若是时间久了恐怕会惹人生疑啊。” 楚汪伦猛然警觉了起来:“卢员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那账本不拿到我是不会安心的。” “哈哈,楚先生别误会。卢某的意思是也许那宁修根本就没把账本当回事呢?或许在回荆州的途中他已经把账本随手丢了。他只是为了保命才编造出藏匿账本的说法。” 楚汪伦眉毛一挑,仔细分析卢佑安这话的可能性。 “不太可能,这厮心思缜密。这么重要的东西他绝不可能轻易丢弃。” 稍顿了顿,楚汪伦继续道:“我一定要把账本拿到手,哪怕是掘地三尺也要拿到手!咦,卢员外不会等不及了吧?” 卢佑安被看破心思连连摆手道:“怎么会。这小子迟早要死,早一日晚一日又有什么关系?” 心中却痛骂楚汪伦,憋的一肚子火气无处撒整个人都要炸了。 卢佑安和楚汪伦不一样,他更想直接弄死宁修给儿子报仇。至于那账本反正又和他没有关系,拿不拿的到都不重要。 可楚汪伦在这里他就不得不妥协,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等他把账本拿到手再动手结果了宁修。 可现在看来宁修似乎以此做护身符,不会轻易吐露出账本的下落。如此一来,双方岂不是就僵持住了? 僵持可不是什么好事情,迟则生变夜长梦多的道理小孩子都明白,卢佑安如何不知? 唉,想做一件痛快的事情怎么就那么难呢。 正当卢佑安怅惘的时候,一名家丁前来禀报道:“老爷,前山有大队人马搜山,看人数应该有几十人。” “哦?” 卢佑安立刻警觉了起来。 这个山洞的位置是在后山,离桃花潭不远,但因为位置隐蔽寻常时候不会有人注意到。 但这么多人巡山显然是有备而来,还真有些风险。 他冲楚汪伦笑了笑道:“楚先生,您看咱们要不要把这厮转移一下?不然万一真被看到免不了要一场恶斗。” 楚汪伦却是眉毛一挑道:“怕什么?有那十八名倭国武士在,还怕有人来劫他吗!” 卢佑安笑道:“当然不是怕,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这些倭国武士我是当作清客豢养的,平日里他们都不怎么露面。要是此番开了杀戒,恐怕会引起注意。” 卢佑安在心中大骂楚汪伦。他心道姓楚的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些倭国武士是他精心豢养的死士,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拿出来用的。何况万一他们身份暴露,卢佑安可是很难办的。 想当初戚家军威震东南,将倭寇打的屁滚尿流,不少真倭便返回倭国。 但也有不死心的留了下来,后来官府对东南沿海府县盘查越来越严,这些真倭再想下海返回倭国是不可能了,为了活命只得向内地迁移。 他们有的去了江西,有的去了河南,当然也有的来了湖广。 当卢佑安第一次见到这些倭国武士时便动了心思,将他们藏在府中好吃好喝的供着。 倭国武士感念卢佑安的救命之恩,便答应充作卢家的清客,其实却是被当作死士豢养的。 倭国武士的战斗力极高,除了其生性凶残敢于搏杀以外,兵器的犀利也占很大一部分原因。 ...... ...... ps:老坤先卖一个关子,为什么会在荆州出现倭国人,大家马上就能知道了。 想知道吗?想知道就追书吧。 如此精彩的剧情,快用推荐票支持吧~ 第一百二十一章 倭遗 (感谢书友l599xl再次的200币打赏~) 众所周知,倭寇使用的是东瀛倭刀。相传东瀛倭刀的铸造技术源自于唐代,唐刀铸造工艺传入倭国后被加以改良。便有了后来的东瀛倭刀。 东瀛倭刀不但锋利而且十分容易被辨识,用东瀛倭刀杀人伤口一定会被辨识出来。这绝不是卢佑安想看到的。 “死人不会说话。” 楚汪伦冷冷说道。 “如果卢员外还觉得不放心的话我们可以把他们的尸体都丢下悬崖。” 卢佑安咽下一口唾沫,笑吟吟道:“还是楚先生有办法。” 卢佑安不好再多说什么,便命家丁在洞口好生放哨,一有情况立刻来报。 气氛突然紧张了起来,楚汪伦当然也不傻,他明白是宁修的朋友开始行动了。 虽然他并不惧怕冲突搏杀,但能不见血自然是最好的。 他决定再次尝试,他就不信宁修的身子真是铜铸铁打一般,能够挨得下来! ...... ...... “四哥,那边似乎有动静!” 冲在最前面的戚灵儿拨转马头和大队人马汇合,急切的说道。 “哦?” 戚报国单手挽着马缰,眉头蹙成一团。 “那边不是桃花潭吗?如果为兄没记错的话,灵儿可是说你和宁修约在这里见面的。” “是啊,我没有等到他才下山去寻的。” “若是这样的话,劫持他的人怎么会去桃花潭?” 戚报国虽然明白灯下黑的道理,却也不认为这些匪徒敢如此大胆,就在戚灵儿和宁修约定会面的地点藏身。 “四哥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赶快找到宁修啊。眼下任何的线索都不能放过!” 戚报国点了点头,觉得妹子说的也有道理,便朗声吩咐道:“都给马蹄包上布,不要发出任何声响,随我去桃花潭探个究竟!” 一干人等纷纷照做,就差咬着木枚了。 几十人的阵势还是有些大的,哪怕包了马蹄仍然会有些动静。 戚报国让众人慢下来,尽量把动静降到最低。 到了桃花潭前众人便翻身下马开始搜寻。 很多人以为白天比晚上容易搜查,但那是针对正常情况下的。在隐匿者不希望被找到的情况下,晚上反而更容易发现目标。 因为晚上会生火,生火就有火光,顺着火光摸过去肯定会有所收获。 而白天则不具备这一条件。 不过在戚家军老兵的带领下,众人仍然找的很仔细。 突然一个戚家军老兵惊呼道:“少将军,那边有条路。” 戚报国神情一震,扭头便朝他走来。 “在哪里?” “就在那破庙后面,似乎是顺着悬崖去的。” “嘶” 戚灵儿直是倒抽了一口凉气,她来到桃花潭好几次竟然都没有发现破庙后还有一条小路。 “跟我来!” 戚报国手攥绣春刀一马当先的走在最前面,戚灵儿和戚家军老兵紧随其后。张家家丁护卫也都紧紧跟着。 众人沿着小路前行了几百步,眼尖的戚灵儿便发现了线索。 “马粪,四哥这里有很多马粪!” 对于常年行军的人来说肯定明白出现大量马粪意味着什么。 戚报国弯腰下去按了按,马粪并没有完全变干,看来这伙儿人应该来了没多长时间。 “少将军,要不要末将前去探探?” 戚报国举手拒绝:“还是不要分散的好。你们到时听我命令见机行事,恐怕免不了一场恶战了。” 弃马前行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走路几乎没有声音。 戚报国率人前行了一里路都没有引起注意。 绕过一块巨石后,戚报国当先发现矮土原灌木丛边拴着十几匹马,他屏息凝神示意众人停下。 看到马匹意味着这些劫匪距离他们不远了。 只是戚报国现在还不能确定这些劫匪的藏身之处。 眼下要做的便是尽可能快的找到劫匪并出其不意的冲进去救出宁修。 这个计划需要高度默契,绝不能有人打草惊蛇。 戚报国皱眉思忖了片刻,决定叫张家护卫家丁守在这里,自己和戚灵儿带着十几名戚家军老兵前去解救宁修。 这不是戚报国不信任张家护卫,他们在搜山的时候已经发挥了作用。但真要搏杀起来,他们可能反而会拖后腿。 有的时候人并不是越多越好的,秩序性和纪律性决定了一只军队的战斗力。 戚报国虽然只领着十几人,但他们都是当年父亲麾下的老部众,彼此之间十分默契,配合起来绝不会有破绽。 他们沿着小径一路前行,绕过低矮的灌木丛,终于发现了这伙劫匪的踪迹。 只见悬崖旁有一口山洞,洞里似乎有火光。 戚报国冲戚灵儿点了点头,当即拔刀冲了出去。 绣春出鞘,必是一场血雨腥风! 戚家军老兵紧紧跟在戚报国身后,几个箭步便冲到洞口。 那放哨的卢家家丁见状不妙撒开丫子就跑了。 楚汪伦和卢佑安闻声便出洞察看,山洞里除了留下一人看守宁修,全部人手已经调出。 这些倭国武士见到有人来袭早就按捺不住,得令之后皆如脱缰野马一般狂奔而去。 他们口中叽里呱啦一阵乱叫,将刀高高举起再狠狠劈下端是把东瀛倭刀的精髓优势发挥到了极致。 双方虽然都没有发声,但却皆是了悟,毫不犹豫的搏杀了起来。 戚报国挥刀迎击,绣春刀与东瀛刀相撞的一瞬发出叮的一声脆响,戚报国向后退了一步再看时绣春刀却是被砍出一个豁口。 嘶,倭寇! 戚报国头皮一炸爆喝一声道:“他们是倭寇!” 众戚家军老兵闻言神色皆是一厉手中刀锋挥舞的更有力了。 很快他们便亲自证实了少将军说的话。 戚家军老兵们用的不是大明军队的制式单刀,而是针对东瀛倭刀改良的戚家刀,嘉靖年间他们便是靠着这种脱胎于东瀛倭刀的利刃无往不胜。 ...... ...... ps:戚家军绝对是倭寇的梦魇啊。倭寇见到戚家军估计都有心理阴影了。哈哈,写书嘛就要意想不到,大家看的爽了没?爽的话也让老坤爽下吧,嗯推荐票~ 第一百二十二章 宿命对决 (感谢书友柔之虎再次的100币打赏~) 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倭寇的刀法,这些东瀛浪人使用刀的方法与中原人有很大的不同,更多是用的劈砍式。 而且倭人是双手持刀的,这一点也很明显。 其实戚家刀在某种程度上是借鉴了东瀛倭刀。至少在铸刀工艺和刀身弧度上有很多相似之处。 当年戚家军与倭寇交战时,大明制式单刀经常被东瀛倭刀砍断,戚继光愁苦不已。 后来他将缴获的一柄东瀛倭刀交给匠人研究,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制出了一种和东瀛倭刀很相似的长刀--戚家刀。 但戚家刀和东瀛倭刀的区别也很明显,戚家刀的刀柄是直的,而东瀛倭刀的刀柄是后弯式的。刀柄的式样在某种程度上也决定了刀的使用方式。 相较于倭刀一味劈砍求狠,戚家刀的使用方法更灵活,大有四两拨千斤的意味。 可以说戚家刀完美的诠释了阴阳相克的理论,用巧劲化解了东瀛倭刀的狠劲。 倭寇们也因为用力过猛被戚家军克制的死死的,最终狼狈逃回东瀛。 想不到,想不到啊,十几年二十年后在这远离东南沿海的湖广荆州府,竟然还能碰到倭寇! 这些戚家军老兵都已经从毛头小子变成了中年男人,也更懂得责任二字。 见倭寇又出现在大明土地上行恶,他们愤而拔刀。 倭寇都该杀!他们是为了大明而战! 那些倭寇也察觉出了异样。 甫一交锋他们便察觉出对方刀锋中的凌厉气势。加之对方进攻时井然有序,相互掩照完全是行军之法更让这些倭寇胆寒。 “是戚家军,戚家军!” 一名倭寇率先用倭语说道。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一句话让众倭寇瞬间回忆起了十几年前被戚家军支配的恐惧! 怪不得对方的刀和他们的东瀛倭刀那么相似,原来那是戚家刀! 怪不得对方的刀法那么似曾相识,原来那是戚家刀法! 倭寇们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恐惧。 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即便面对数倍于自己的敌人也不会惧怕。 但他们这次真的怕了,因为他们面对的是宿敌--戚家军! 虽然双方的人数相差不多,但戚家军老兵的实力却是更胜一筹。 倭寇们在戚家军老兵的凌厉攻势下节节败退,只有招架之力没有还手之能。 “为了大明,杀光他们!” 戚报国声嘶力竭的怒吼着,就像一头从沉睡中苏醒的野兽。 此时此刻他拼命搏杀不光是为了救出宁修,还是为了大明。 无数的东南百姓惨死在这些泯灭人性的畜生手上,这些畜生手上沾满了鲜血。 他不知道这些倭寇怎么会出现在湖广,他只知道要杀杀杀,这帮畜生一个不能留! 倭寇们本就对戚家军有心理阴影,再加上戚家军老兵被少将军激发出了爱国之情,战斗力有加成,倭寇更觉得对方不可战胜,连退至洞口,气的卢佑安脸色发绿。 “你们,你们是我卢某人豢养的清客,当为我卢家效死命,怎可节节败退辱我名声!” 卢佑安哪里知道对面的这些老兵就是出自当初威名赫赫的戚家军。倭寇再凶残,面对戚家军士兵还不是跟老鼠见到猫一样? 这些倭寇被逼的没了退路,用倭语叽里咕噜,咿呀哇呀的说了一通,便撒开丫子逃跑了。 卢佑安险些背过气去,只觉得眼前全是星星。 这就是他以礼相待,以上宾款之的倭国武士? 真的遇到强者他们就如同土鸡瓦狗一般,当真是可憎。 这些倭寇是朝矮土原灌木丛方向去的,戚报国眉毛一挑暗叫不好。 这些倭寇想上马逃窜! “戚勇,戚武你们带人追上去,若是放走一个就不要说是我戚家练出的兵!” “末将遵命!” 二人一抱拳,带着一干老兵追杀上去。 倭寇们本就惊慌失措,见戚家军如跗骨之蛆一般追来直是绝望不已。 此时他们已经跑进一小片竹林,虽然距离灌木丛只有几百步,但这几百步却仿佛遥不可及一般。 眼看戚家军就要追上,倭寇首领爆喝一声,那些倭寇纷纷转过身来紧紧攥着刀柄,怒目圆睁。 困兽犹斗!他们要拼死一搏! 人在绝境之中能够被激发出全部潜能。 啊! 啊! 啊! 伴着一声声犹如野兽的咆哮倭寇们开始最后一战。 这一战他们毫无保留,使出了浑身解数,也确实抢占了先机把戚家军老兵逼的退了数步。 但开头的这三板斧过后,戚家军老兵们便缓了过来。 戚武笑骂道:“他奶奶个熊,这么些年这帮畜生也没点长进,还是那点花样。” 戚勇附和道:“是啊,劈,砍,除了这些没点别的招数。结阵!” 他们本就是一起训练一起杀敌的老行伍,彼此间极为熟悉,戚勇一声令下众老兵便以最快的速度集结成阵。 此阵谓之鸳鸯阵! 鸳鸯阵是戚继光研发出来专门对付倭寇的阵型,其核心就是利用长短兵器的配合来克制单个倭寇的疯狗攻势。 面对鸳鸯阵,倭寇们引以自傲的蝴蝶阵完全败下阵来。 戚家军老兵当然不可能随身带着长枪长矛,但此处恰有一片竹林,无需多言戚家军老兵们心领神会的纷纷抽刀朝竹子砍去。 顷刻间一柄柄竹枪就出现在戚家军老兵手中! “杀杀杀!” 这些老男人老泪纵横,仿佛回到了十几二十年前,那时他们正青春年少,有着使不完的力气。 现在他们都老了,但不变的是那颗忠君报国之心。 他们忘不了这些倭寇烧杀抢掠,奸辱妇女。他们忘不了这些倭寇把东南沿海弄得鸡犬不宁,寸草不生。 这些倭寇都该死,这些畜生都该杀! ...... ...... ps:要设计一个爽是高潮情节其实蛮不容易的。尤其还要将许多人物串起来,这就更不容易了。好在老坤一直有写细纲,故而这一部分写得是一气呵成。戚家军对倭寇,绝对是燃爆的剧情,还有美人救英雄,哈哈老坤写这本书以来最满意的情节。 第一百二十三章 你大爷终究是你大爷 (感谢书友岁月悠悠岁月再次的1000币,书友l599xl再次的100币打赏~) 杀杀杀! 面对鸳鸯阵,倭寇们第一次觉得死亡离他们如此之近。 短兵相接,他们已经没有回头路,只得奋力的挥刀砍去。 可他们的东瀛倭刀还没有碰到戚家军老兵,便发现自己肚子上多出一个窟窿。 竹枪整个贯穿了过去,透心凉! “啊,啊!” 倭寇们发出一声声惨叫,在戚家军老兵面前在鸳鸯阵面前他们就像一群穿开裆裤的屁孩子毫无战斗力。 战场搏斗,兵器的选择至关重要。 正所谓寸短寸险,越短的兵器越灵活但面对长兵器也越吃力。 照理说东瀛倭刀已经足够长。 可面对长枪一般的竹杆子完全没有长度优势。 换句话说,倭寇的攻击范围远远小于戚家军老兵的攻击范围。 你打不到对方,对方却能白打你,这个游戏就变成一边倒的屠戮。 戚家军老兵的眼中没有怜悯。在他们看来这些倭寇都是魔鬼,魔鬼难道需要被怜悯吗? 片刻的工夫倭寇已死的七七八八,只剩下一名倭寇头领呆呆的站在原地。 良久他啊的爆喝了一声,将刀口冲向自己腹部狠狠刺了下去。 他狰狞的大笑着,嘴角溢出了血丝。 戚勇、戚武及一干戚家军老兵皆是皱眉。他们在犹豫要不要上前补上一刀。 那倭寇首领因为剧痛扑通一声跌坐在地,双腿岔开大声嗔笑着。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会在荆州城外遇到戚家军。 他们跑了大半个大明,躲过了十几二十年,怎么还是躲不过戚家军?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宿命轮回? 他的眼中出现了许多场景,年少时和人比刀,成年后乘船来到大明做了海盗,再之后便是无休止的烧杀抢掠,然后遇到了戚家军...... 最后的最后,一切又回到了原点,生活仿佛给他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 渐渐的他眼眸中的光彩消失,瞳孔逐渐放大。 戚勇冷冷吩咐道:“把他们的首级都割下来,要快!” ...... ...... 与此同时,戚报国与戚灵儿已经制住了卢佑安并把他五花大绑了起来。 卢佑安不住大笑着,戚报国觉得恶心便将一只臭袜子堵在了他的嘴上。 至于楚汪伦企图趁乱逃走,却被戚灵儿发现一弩射中后心,当即毙命。 戚灵儿不待戚家军老兵回来便只身潜入山洞。 那负责看管宁修的倭寇听到外面的喊杀声已经知道不妙,见有人潜入山洞,用倭语问了一句无果后便决定抢先一步处死宁修。 他高高举起东瀛倭刀,放肆的大笑着。 只要一刀,这一刀砍下去他们要救的人就会人头落地,脑袋会像藤球一样翻滚,翻滚...... 宁修双手双脚皆被绑缚丝毫动弹不得,他下意识的闭上眼睛。 死是会痛的吗? 他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这一次又会怎样呢? 爹,娘,懋修,死胖子,七郎,十郎,小伯爷,戚灵儿...... 他好不舍,虽然来到大明仅仅一年但他却爱上了这里。 他的眼角流出了泪。 倭寇屠刀高举,放肆的大笑着,他正要挥刀之时面上的笑容戛然而止,手中的屠刀叮当一声跌落在地。 “呜呜,呜呜。” 他双手拼命抓向喉咙,想要把贯穿喉咙的弩箭拔出来。 这当然是徒劳的,血水顺着他的指缝流下来,涓涓血水染红了整件衣裳。 他哀嚎着犹如一只被阉割的野狗。 终于他的双腿一软,直挺挺的跪倒在地。 至死,他的双手还附在冰冷的弩箭上企图将其拔出来。 过了许久,疼痛仍没有传来。 宁修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戚灵儿那张清秀的脸。 “戚姑娘!” 宁修惊讶之余却是狂喜。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戚灵儿会来救他的。 她真的来了! “呆子,叫我灵儿!” 戚灵儿面容一红,低垂下头去。 “灵儿,你是怎么找来的?” “说来话长,是我四哥带来了一众家将,若没有他们我即便找来也不是那些倭寇的对手!” “那些倭寇呢?” “戚勇,戚武带人去追了。放心好了,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说这话时戚灵儿十分自信,仿佛就跟猫住老鼠一般简单。 “灵儿......” 宁修刚想说话,戚灵儿却欺身压来,一双红唇紧紧贴在他的嘴上。 唔! 宁修脑子一空,任凭戚灵儿在他身上发泄着。 她疯狂的吻着,仿佛将这一路上对宁修的不满发泄在这一吻上。 宁修闭着眼睛尽情享受着。 等等...... “呜,灵儿你能不能先帮我把手脚解开。” 一直处于迷醉状态的宁修恍然意识到自己的手脚都被绑着,要不然戚灵儿也不能如此嚣张啊! “啊,你不说我还忘了!” 戚灵儿羞得面色通红,连忙抄起匕首割断了绑缚宁修双手双脚的绳子。 现在轮到宁修发泄了。 他温柔的托起佳人的双颊,深情的吻了上去。 男人身上特有的香气散发出来,溢满了戚灵儿全身。 戚灵儿只觉得一阵迷醉,眼神都恍惚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洞。情之所起,一往而深。 宁修只觉得浑身燥热起来,身体本能的起了反应。 他下意识的想要去解腰带,却被戚灵儿攥住了手腕。 “不行,现在不行。” 宁修眼神中满是柔情:“迟早都是我的人,早一天晚一天有何区别?” “聘为妻,奔为妾。不一样的。在你明媒正娶我之前不可以。” “其实要嫁给我的人根本不是你的表妹,而是你。对不对?” 戚灵儿轻嗯了一声:“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那日你意外掉进桃花潭中,我得知你是女儿身,那时就猜的七七八八了。后来你主动约我在凤凰山见面作别,傻子都明白了。” ...... ...... ps:你大爷终究是你大爷,戚家军是不可战胜的!主角成功获救,诸位是不是松了一口气呢?先别急着放松,女主男主经历过这么多,总该成了吧?再不成,老坤都急了啊。另外关于倭寇为何出现在荆州,马上就要解开谜底了,大家可以期待一下。求推荐票,求推荐票~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天注定 (感谢书友huang900928,书友l599xl再次的100币打赏~) “噗!” 宁修笑了笑道:“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一开始要瞒着我。” 戚灵儿嗔怪道:“这种事情怎么能让女儿家先说呢?何况我也不知道宁修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啊?若是像那死胖子......像那孙朋友一样的我是抵死不会从的。” 宁修宠溺的在戚灵儿鼻头一刮道:“这么说,你是为我而生的了?” 戚灵儿本能的嗯了一声才意识到哪里不对,连挥粉拳朝宁修胸口砸去。 “呆子,又诓骗我,讨打!我还没问你呢,一路上为何要用化名,知道我身份后为何不主动坦诚自己就是宁修?” 宁修笑了笑道:“我还没来及说就被绑来了。再者说我当时要是坦白身份,不就没有这次美人救英雄了吗?” “你!” 戚灵儿被宁修呛得面颊升起两朵红晕,直是不知道该接什么了。 “灵儿!” 见戚灵儿进了山洞良久都没有动静,戚报国有些待不住了。他亲自寻进山洞来,一边走一边大声呼喊着。 “四哥,我在这里呢!” 戚灵儿连忙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山洞里的光线很暗,即便打着火把也不可能将每一处细节看清楚。 戚报国只看到一个俊秀的少年站在妹妹身边,看二人亲昵的神态,想必此人就是宁修了吧? “咳咳,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灵儿我们还是出去说吧。” 见气氛有些尴尬,戚报国连忙岔开话题。 三人便这么先后出了山洞。 宁修被耀眼的光线刺得闭上了眼睛,良久才缓缓睁开。 原来现在是白天,还是正午! 在山洞里待了一天,宁修已经对时间没了概念,还真是好生讽刺。 一出山洞宁修便注意到五花大绑的卢佑安。 他皱了皱眉道:“灵儿准备把此人怎么处理?” 戚灵儿笑了笑道:“还能怎么处理,送给官府法办啊。这通倭可是重罪,他私自接收豢养倭寇,这罪名是没跑了。依我看,朝廷会判他凌迟呢。” 卢佑安听到凌迟二字,身子下意识的一阵颤抖,险些昏死过去。 宁修顺着望过去,亦看到了楚汪伦的尸体。 “他......死了?” “这厮想要逃跑,被我一弩就取了性命。” 戚灵儿得意的昂了昂头,似在邀功一般。 宁修咽了一口吐沫,心道戚灵儿还真是够彪悍。 重获自由的感觉很好,宁修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不时活动一番四肢。 “少将军,我们回来了!” 戚勇、戚武当先从竹林方向走来,身后跟着一众戚家军老兵。 每个老兵的手中都提着一两个倭寇的首级。 首级明显刚刚被割下,还淅淅沥沥的滴着血,宁修见了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吐了出来。 戚报国见状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拍了拍宁修的肩膀,笑声道;“想做戚家的女婿,这点胆识可不行啊。这不过就是十几个首级罢了,有啥了不起的?想当初父亲大人在东南平倭的时候,一场仗打下来砍的倭寇首级几百上千,堆起来一间营房都放不下。” 戚灵儿见宁修面色不好,连忙站出来解围道:“方才在山洞里不方便介绍。这个是我的四哥,戚报国。” 说完冲戚报国挤了挤眼睛道:“四哥,宁修就不用给你介绍了吧?” 戚报国咳嗽了一声道:“你啊,就是鬼机灵!” 宁修获救,倭寇尽诛,皆大欢喜。 戚家军老兵押了卢佑安,抬着楚汪伦的尸体便朝灌木丛的方向走去,与张府的家丁汇合后下了凤凰山一路朝江陵城而去。 ...... ...... 一路上宁修都在想一个问题,戚灵儿的出现是不是命中注定。 从一开始的那个雨夜,到嵩阳书院上演的全武行;从客栈误服合欢散,到荒郊野外天为被地为床...... 戚灵儿一路上给了宁修太多惊喜。 如果真的是戚灵儿的表妹要嫁给他,宁修当然不会应允,毕竟那是一个完全的陌生人。宁修很讨厌这种被主宰了人生的感觉。 哪怕这个人是官家小姐,哪怕这个人能够带给他仕途的风顺,都是不能接受的。 但如果这个人是戚灵儿,似乎一切都不一样了。 虽然一开始宁修也没想过与戚灵儿谈婚论嫁,但他对戚灵儿生有好感却是事实。 这次意外被绑让宁修更好的认识了戚灵儿,也让二人的感情迅速升温。 到了此时,宁修可以说他对戚灵儿不光光是有好感了。 太多的阴差阳错,太多的机缘巧合,一切就像天注定一般。如果这样再不珍惜与戚灵儿的感情,怕是会被老天爷惩罚的吧? 当然,宁修有些好奇戚总兵怎么会突然点他作女婿,问过灵儿后才知道,原来是张居正张阁老牵的线。 张居正做月老,这让宁修大感意外。 他本以为自己在张阁老心目中最多就是个过客,没曾想张阁老竟然记住了他。 不但记住了他,还把他推荐给戚继光做女婿! 当然,这其中免不了张懋修的美言,但宁修还是很激动的。 这证明他这些日子的努力得到了认可,还是大明第一权臣的认可。 至于婚事......宁修倒真是不急着办。一来宁修还要准备乡试,如果中举还有会试。 这个时候办婚事对精力的影响是很大的。 虽然张阁老现在很看好他,但宁修明白要想真的成为张居正器重的臂膀,就必须考中进士。 唯此一法,别无二致。 而且戚灵儿的年纪还是有些偏小,再过两年灵儿十六七岁的时候便是完婚的最好时机。 虽然宁修不想立刻结婚,但还是可以先订婚的。 戚灵儿从京师千里迢迢奔来荆州,算是验了货自然没有任何意见。 胡闹了这么一通,她若还敢有意见,怕是要被戚继光好一番禁足教训了。 当然,几家欢喜几家愁。 宁修这边春风得意,卢佑安却是万念俱灰了。 一回到江陵,戚报国便带人把卢佑安押到了县衙,一同带去的还有十八颗倭寇的首级以及楚汪伦的尸体。 陈县令见到此景着实吓傻了,一番询问才知道是锦衣卫百户办案,从倭寇手中营救了本县生员宁修。 ...... ...... 第一百二十五章 通倭 (感谢书友l599xl再次的100币打赏~) 如此大案陈县令怎敢擅自做主,当即派人去禀报李知府,请府尊大人裁夺。 荆州知府李瑞得知消息后也是眉头紧蹙,捋了捋胡须吩咐把人犯提到荆州府衙,命陈县令旁听。 其实他也是不大想管的,可荆州城里属他的官最大。他不管实在是没有人管了。 如果在武昌城里,这种大案肯定是提刑按察使司直接接管审理的。 陈县令得知府尊大人的命令后算是长出了一口气。 这便好了,这便好了啊。 看来官小有官小的好处,关键时刻可以把案子顶上去,让上官头疼。 陈县令美滋滋的向堂下众人传达了知府大人的命令。一众人等这便出了县衙往府衙而去。 县衙和府衙本就离着不远,众人走了几百步便进到府衙之中。 荆州知府李瑞李大人升堂,江陵知县陈复陪审。 这阵势还真是有些大。 李知府一拍惊堂木喊了一句升堂。堂下衙役立刻戳起了水火棍喊着威武。 要是一般的人见到这气势早就吓得跪倒在地了,可堂下之人是什么身份?那可是堂堂的锦衣卫百户,戚总兵的儿子。 李知府定睛一看,见当面是一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立即心中有了计较。 他笑了笑道:“敢问这位可是锦衣卫公人?” 戚报国点了点头,冲李瑞一抱拳道:“在下锦衣卫北镇抚司百户戚报国,见过李知府。” 照理说锦衣卫百户是武官,又是六品,见了知府是应该行大礼的。 但戚报国身份特殊啊,他还兼着一个骠骑将军的名头呢。虽然是虚衔,但也不容小觑。这两样加起来,也不比知府差多少。 他冲李知府抱了抱拳也算是给面子了。 李瑞听戚报国自报名号,心中直是一凛。戚这个姓氏可不常见啊,让人很容易往戚总兵的身上想。加之李瑞听说戚总兵有几个儿子就是在锦衣卫中任职,更是断定此人就是戚继光的儿子。 想到这里李知府的面容上渐渐浮出笑意:“戚百户太客气了。来人呐,给戚百户看座。” 立刻便有一个小衙役搬了把椅子放到堂上,戚报国也不客气一撩袍衫下摆坐了下来。 李知府端坐堂上,陈县令和戚报国分坐堂下倒也是有意思。 戚灵儿和宁修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他们不是官身,肯定不能享受坐着听审的待遇。 不过宁修是生员,虽然不能坐但也不用跪。倒是戚灵儿一个女儿家站在那里颇是显眼。 李知府刚想呵斥一声大胆刁女见到本府为何不跪,惊堂木已经悬在半空就要落下,便在这时戚报国咳嗽一声道:“那堂下的是戚某的小妹灵儿。因为她也参与了与倭寇的搏杀,戚某便想着让她做个证人。知府大人,不碍事吧?” 李知府心道您就不能早点说吗?这惊堂木要是拍下去他可就闯了大祸了。 “不碍事,不碍事。” 李知府满脸堆笑,缓缓将惊堂木放下,心道真是好险。 堂下的陈县令则是一脸轻松,悠哉悠哉的捋着胡须。 有李知府这尊大佛在,他是不用担心咯。 李知府将堂下之人扫了个遍,确认没有其他显贵了,这才字正腔圆的抖起了官威。 “来人呐,提被告卢佑安!” 卢佑安已经被捆的跟个粽子似的,正在堂外侯着。 李知府一声令下,众衙役便将他提起来像拖死狗一样拖到了堂上。 李知府见状不由得大为惊诧,质问道:“他怎么被绑成这般模样?” 戚报国哈哈笑道:“这厮不安分,戚某怕他趁乱逃跑便命人把他五花大绑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李知府咽了一口唾沫,强挤出一抹笑容。 “堂下之人,可是江陵籍人卢佑安当面?” 李知府不敢得罪戚家,只能把火气都撒在卢佑安身上。 卢佑安已经万念俱灰,哪里还有心情回答,只点了点头。 李知府顿时怒火上窜,一拍惊堂木道:“大胆刁民,竟敢蔑视公堂。来人呐与我把他拖翻在地重责十板。” 知府大人一声令下,如狼似虎的衙役立刻上前把卢佑安压倒。因为他被五花大绑的缘故倒也没怎么挣扎。衙役们按肩膀的按肩膀,按腿的按腿,扒裤子的扒裤子,很快卢佑安便被瓷实的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准备受刑。 十板子并不算多,就是杀威棒而已。 衙役们啐了一口吐沫,攥紧毛竹大板左右开弓狠狠打了起来。 卢佑安被这一通打的哭爹喊娘,屁股上却是渗出了血珠。 官家的板子果然不是吹的,卢佑安算是见识到了。 李知府十分得意捋了捋胡须继续问道:“卢佑安,本府问你,你私下容留豢养倭寇?所图为何?” 方才陈县令已经命人把基本情况汇报给了李知府。李瑞现在只要正常质询即可。 “回禀大人,草民冤枉啊,草民也不知道那些人是倭寇啊。” 卢佑安虽然知道自己实难活命但是绝不会承认容留了倭寇。 通倭是滔天大罪,承认了不仅他要被凌迟处死,全家都得遭殃。轻则罚没家产,重则满门抄斩。 故而卢佑安决定咬死不松口。这样即便死了他一个也能保全家人。 得知戚报国身份的那一刻,李瑞心中便已经有了计较。 一来他是张阁老的门生,而张阁老和戚总兵关系匪浅,这个面子他是要给戚报国的。 二来戚家子弟说卢佑安通倭肯定不会有假,没有人比戚家更痛恨倭寇了。 当然,断案还是要走流程讲证据的。 李知府问完了被告又转而问起了原告。 “戚百户,你可有证据证明卢佑安通倭?” 戚报国点了点头道:“知府大人,戚某率众斩获十八颗倭寇的首级,并缴获了他们的佩刀,以此为证。” 说罢便有戚家军老兵把那血淋淋的首级和东瀛倭刀提到了大堂中。 李瑞毕竟是文官看到十八颗人头胃中顿时一阵翻江倒海。 过了片刻他好不容易镇定下来,清了清嗓子道:“来人啊,取一柄刀呈上来!” 人头嘛就算了,刀还是可以看看的。 ...... ...... 第一百二十六章 贩卖私盐 (感谢书友柔之虎再次的100币打赏~) 便有一名衙役取了一柄刀双手捧着走到案前。 李知府取过刀转着看了看,又抽刀出鞘仔细端详。 他与一名小吏低语了一番,频频点头。 看这刀的样式确实是东瀛倭刀无疑,这些人当真是倭寇了! 李知府不禁勃然大怒。好啊,想不到卢佑安竟然敢容留倭寇,这个罪名足够杀他十次了。 “你说你把他们收作清客,难道立契之前就没有仔细盘查身份吗?” 卢佑安如何肯轻易认罪,兀自狡辩道:“大老爷,这些倭寇身上都有路引啊,又说的一口流利的凤阳官话。草民也不可能看出来他们就是穷凶极恶的倭寇啊。” 李知府听得直翻白眼。反正现在人都死了,这卢佑安当然怎么说都行。 李知府总不能叫人把倭寇的脑袋缝在脖子上,叫他们开口验证一下吧? “你这刁民还敢狡辩。来人啊,与我前去他府上搜查。查到相干证据立刻来报!” 宁修心中暗暗称赞,这个李知府头脑还是很清楚的。卢佑安是突然被擒获的,府里一定没有戒备。这个时候派衙役去搜查,是很可能搜查出给力的证据的。 一干衙役抱拳领命而去。宁修则闭上眼睛慢慢等待。 他一点也不着急,在他看来卢佑安必死无疑,无非就是早晚而已。 半个时辰后,这些衙役去而复返,不光拿来厚厚一叠账本,还锁了两个身着青衫的账房先生。 “启禀大人,属下在卢家搜查时发现了这些账本,细细盘问后得知这是贩盐的账本。属下不敢做主便把二人锁了来听候大人发落。” 捕头刘健抱拳复命道。 “哦?把账本呈上来。” 李知府颇为好奇的吩咐道。 他从刘捕头手中接过账本一页页的翻了起来。 翻了十几页李知府便冷笑道:“这果然是贩盐的账本。卢佑安,据本府所知你似乎没有盐引吧。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李知府一抖官威,卢佑安便被吓得浑身发抖,连连叩头。 “大人,草民冤枉啊。这一定是有人陷害草民。请大人为草民做主!” 卢佑安虽然咬紧牙关抵死不松口,但他也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完了。 原来当年卢佑安将那十八名倭寇藏匿收留,不仅仅是当作死士清客豢养。 他毕竟是个商人,商人是最计较利益的。 把十八个大汉好吃好喝的供着,只为了偶尔可能出现的搏杀? 这他娘的也太亏了。 亏本的买卖卢佑安当然不会做。事实上,他豢养这些倭寇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贩盐。 由于海禁的原因,明朝民间会航船的人很少,称得上好手的就更少了。 想要贩盐自然得有会航船的好手掌舵,这些倭寇更多时候就是被充为此用的。 当然,卢佑安是没有盐引的,他是贩的私盐,且是大规模贩运! 他命这些倭寇乔装打扮成明人的模样,然后再和他的商队一起登船,乘船沿长江而下去往应天府方向。 从荆州出发时商船上装满了荆州土布,到达金陵城后,他们明面上一边卖掉布匹一边购置茶叶。 但暗地里他们却和两淮盐场的盐吏交易,大量购入海盐。 两淮历来就是产盐之地,海盐晒过后即交付官府。由官府统一负责盐的分配。 大明对于盐的控制是很严格的,实行配额也就是盐引制度。 商人想通过正常途径买盐需要盐引,否则便是贩卖私盐被抓到是要杀头的。 但因为盐业实在太过暴利,许多商人不惜铤而走险。 卢佑安便是这样一个商人。他买通了盐场的一名小吏,每次晒好一批海盐后就克扣截流一小部分。因为每次截流的数量很少,并没有被发现。 等到卢佑安的商船经由长江一路行船抵达金陵城,卢家商船便派出一名管事去到两淮与小吏交易。 之所以商船在金陵停留很长时间,不单单是为了补给,也是为了给私盐交易留出时间。 等到两淮的私盐运抵金陵,卢家的商队也已经买好了茶叶。 所有私盐压在仓底,上面盖上一袋袋的茶叶做掩护便可以启航返程了。 整个过程中那十八名倭寇是不下船的。 所有与盐场小吏接洽的工作都由卢佑安的一名心腹管事负责。 故而倭寇们也不会被发现身份。 返程的过程亦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有钱能使鬼推磨,卢佑安买通了沿途设卡检查的官员。他们也就是走个过场。 即便遇到了临时巡查的官员,因为有茶叶的掩护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长江水流湍急,不少地方暗流汹涌。 这些熟悉航船的倭寇还是必不可少的。 有他们在商船便能毫无悬念的安全返回荆州。 因为倭寇明面上的身份是卢府清客,故而他们出航也不会惹人怀疑。商船上的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只觉的这些人沉默寡言罢了。 卢佑安靠着一趟趟的贩运私盐才得以真正发迹,成为荆州豪富。十八名倭寇帮他赚的盆满钵满,自然被奉为上宾。 这么看来卢佑安的这笔买卖做的着实不亏。不但有了可靠的航船掌舵之人,关键时刻还多出十八名杀人不眨眼的死士。而他只不过付出了一些银子养着这些倭寇,吃吃喝喝能有多少钱?和贩运私盐的暴利比起来实在是九牛一毛了。 可惜,可惜这一切都败在一个叫宁修的毛头小子身上。 如今不但容留倭寇的事实败露,连贩运私盐也被发现。两罪并罚他岂能活命? 一想到此卢佑安便觉得万念俱灰,他满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狠狠咬向舌头。 因为他低垂着头,故而没有人第一时间发现。等到众人发现时卢佑安的嘴角已经溢出了涓涓血水。 不好,卢佑安咬舌自尽了! 宁修最先发现,他一脚将卢佑安踢翻,急忙冲李知府拱手道:“府尊大人快命人请郎中来。人犯卢佑安畏罪咬舌自尽了!” 卢佑安被踢翻,满面血水如食人野兽一般,霎是可怖。 李知府也被骇了一跳,强自定了定神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请郎中来!” ...... ...... 第一百二十七章 李时珍 (感谢书友岁月悠悠岁月再次的500币打赏~) 府衙之内顿时乱作一团。 这些衙役打人板子是好手,可却都不会岐黄之术啊。 这卢佑安又是咬舌自尽的,血糊了一脸看上去跟个厉鬼似的,哪个敢往身边靠? 陈县令离卢佑安近,卢佑安吐出的血沫子溅了他一身。他如同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花猫连连跳起,迅速躲开了这个厌物。 陈县令心中暗叫晦气,好端端的都能被喷一身的血沫子。这身官袍可是刚洗好的,免不了又要叫仆人拿去浆洗。若是一般的污损也就罢了,可沾了血迹再怎么洗都带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也忒晦气了。 分列两侧的衙役则纷纷为陈县令点赞,心道县尊老爷这身手真是矫健,不去耍把式真是可惜了...... 府衙附近本就有一家医馆,坐馆的是个花甲之年的老郎中。 他正替一位老头诊病,一个衙役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喘着气道:“老先生快去府衙走一遭吧。” 那老郎中不禁蹙眉:“老朽一直律己守法,不知触犯了大明律的哪一条,要去公堂受审?” 那被诊病的老头也替老郎中说话道:“是啊,李郎中是咱江陵城中有名的神医,心地极好,小老儿吃不起药他还自掏腰包替我抓了几副药呢。” “不,不是叫您去受审......” 那衙役一口气喘不上来,哭丧着一张脸,看的人都要憋死了。 “那是什么意思?难道府衙公堂不是用来审案子的吗?” “是,是有个人犯想要咬舌自尽现在奄奄一息。府尊大人请您过去诊病呢。” 衙役终于喘上了气,痛快的说完了整句话。 “什么,你说有人想要咬舌自尽?唉,怎么不早说清楚!” 李郎中显然有些生气,继而转向那老头道:“吴老伯,这人企图咬舌自尽,极为凶险。等李某为他止血之后再回来替吴老伯诊治。” 吴老伯点了点头道:“自该如此。” 那李郎中未作耽搁,当即背了药箱随着衙役奔去府衙了。 到了府衙李郎中也顾不得向几位大人行礼,狂奔至卢佑安身边放下药箱便开始诊治。 他顾不得脏腥硬是掰开了卢佑安的嘴巴察看。 这一掰不要紧,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息扑面而来,李郎中却只是皱了皱眉并没有恶心呕吐的反应。 他迅速从药箱之中取出一只小瓷罐,拔去塞子将整瓶的药粉倒在左手手心。 这药粉呈白色,研磨的极为细腻就跟面粉一般。 见左右衙役看戏似的盯着卢佑安,李郎中怒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替老夫把他的嘴掰开!” 两名衙役虽然满是厌恶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各自上前一步掰开了卢佑安的嘴。 李郎中瞅准时机一把将手中粉末撒进卢佑安口中。 本已经奄奄一息的卢佑安面目变得狰狞可怖,眼睛几乎爆出。 他狠狠咬下一口...... 一名衙役的手指生生被其咬掉,痛的那衙役脸色煞白险些昏死。 卢佑安却是喉结耸动将那枚断指生生吞了下去。 李郎中不禁皱眉。如果断指能够取出,这衙役的手指还是可以接上的。 可现在那半根断指已经被卢佑安吞下,便是华佗转世也不可能替那衙役变出一根手指了。 这人好大的怨气啊! 李郎中摇了摇头,取出另一只小瓷瓶倒了些粉末出来糊在那衙役的伤口上,痛的那衙役嗷嗷直叫。 卢佑安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咬的是舌头,创伤面更大,虽然舌头没有完全咬断可痛感绝不是断一根手指可比的。 李郎中当然晓得这些,故而他将整瓶药粉倒入卢佑安口中,而对断了手指的衙役却只用了一小撮。 宁修看的入神,这粉末应该就是止血药了吧? 中医典籍中有明确记载的止血药有好几种,却是不知道这老郎中用的是哪一种? 大堂之上接连发生变故,陈知县和李知府直是都傻了。 他们为官多年,讲究的是气定神闲四平八稳。今日却真是长了见识,原来人乱起来如畜生一般。 见情况已经得到了控制,老郎中这才起身冲李知府行了一礼。 “嗯,老先生不必多礼。你方才做得很好。若这人犯能够保住性命,你当记首功。” 李知府已经恢复了镇静,一边捋着胡须一边悠悠说道。 “启禀大人,老朽已经为此人止了血,他的伤口撒了药粉,定无性命之忧。至于功劳,老朽实不敢当。治病救人乃是吾辈的本份。” 说罢李郎中跨起药箱,便向李知府请辞。 “实不相瞒,医馆之中还有一位病人等着老朽诊治,府尊大人,老朽便先告辞了。” 李郎中刚欲转身,戚报国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这老头儿倒也是有趣。你怕是还不知道这厮犯了私通倭寇,私贩海盐的重罪吧?这两罪并罚他是一定会被判凌迟的。你纵然现在救活了他,他还是要死,还要千刀万剐无比痛苦。既然如此你救他又有什么意义呢?” 李郎中停下步子转过头来,冷冷一笑:“这位大人此言差矣。老朽是个医者,自然该从医者的角度看待问题。不管是犯人还是达官显贵,在老朽的眼中都是一样的,他们都是有血有肉的病人。这位犯人触犯了什么律条老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既然他有伤要治,有病要医,老朽就不能见死不救。哪怕他明日就要上刑场遭受凌迟之刑,今日老朽依然会竭尽全力救他!” 这一番话李郎中说的慷慨激昂,一旁的宁修都不禁要叫好。 好一个医者仁心!这样的人才配的上行医! “敢问老先生姓甚名甚,在何处居住?小子感念老先生义举,想要制作一面匾额赠送给老先生。” 宁修上前迈了一步,冲李郎中欠身施礼道。 李郎中摇了摇头道:“这些虚名要来有何用?昔日老朽在京中羁绊多年,最终幡然醒悟开始云游行医,这才悟出些道理来。若是图慕虚名,追求荣华老朽当初就不会离开京师了。” 宁修被说的面色一红,垂下头来。 “不过这位小友若有药理方面的问题,可以随时来医馆与老朽探讨。” 李郎中挎着药箱走出几步,方是一顿:“另外,老朽名叫李时珍。” ...... ...... 第一百二十八章 酒席上的众生相 李时珍? 那个编纂出《本草纲目》的李时珍?那个被世人尊称为医圣的李时珍? 宁修有些发懵,直到李时珍走出府衙才反应过来。 这时再去追却也有些不合适了。 李知府捋了捋胡须,沉声吩咐道:“来人呐,把人犯押到......押到官舍好生看管,待他伤养好后再移至大牢!” 他下意识的要命衙役把卢佑安押到府衙大牢。但猛然想起此刻卢佑安有重伤在身,若是丢到那阴暗的地牢中,很可能因为条件恶劣而一命呜呼。 这绝不是李知府想要看到的。这么一桩大案,要是卢佑安这个当事人不明不白的死了,他交待不了。 而如果能够把卢佑安明正典刑,对他来说也是一份不小的政绩。 方才那李郎中说的不错,站在郎中的立场,行医救人是不需要犹豫的。 但换个角度,站在为官者的立场,救活卢佑安却是为了政绩,两者根本就不冲突。 只能说各自有各自的立场,没有对错之分。 李时珍有权救活卢佑安,他李瑞也有权处决卢佑安。 对李瑞来说这是他最想看到的结局。 虽然证据确凿,但若是卢佑安抵死不认,恐怕会有人质疑他断案的公正性。 但卢佑安绝望之际咬舌自尽,便意味着他心虚了,要畏罪自杀。若他真的死了也不好办,偏偏他又被李郎中救活了。 李知府觉得一个天大的功劳砸在他的头上,砸的他美滋滋的。 当然这案子还没有结,李知府一拍惊堂木,咳嗽一声道:“多派些人去卢府查封抄家,男丁女眷全部锁入大牢中,金银细软尽数充入府库。待本府上书奏禀朝廷后再把这些金银悉数押解入京。” 李瑞初来乍到,跟本地的望族没有太多的瓜葛,故而他敢于把事情做绝。如果换做是陈县令,肯定是不敢做的如此绝的。万一卢家的人跳出来咬上他一口,他是不可能洗脱干净的。 当然,李瑞这么做并非没有私心。他初来乍到,急于拿人立威。恰巧不开眼的卢家撞了上来,不拿卢家开刀拿谁开刀? 衙役们不敢怠慢,纷纷抱拳领命而去。 断完了案子,李瑞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他扶案起身,迈着官步走下堂来,来到戚报国身边笑吟吟道:“戚百户远道而来,替荆州百姓破获如此大案,本府甚是感激。今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本府想在府衙摆一桌酒席,与戚百户畅饮一番,不知戚百户意下如何?” 李瑞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戚报国如何能听不出? 他知道李知府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才会对他如此和善,他却也不好拒绝。 “府尊大人太客气了。既如此,戚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好,好啊。恩,宁修啊,你也一起入席吧。” 宁修还沉浸在与李时珍的对话中,闻言才一个激灵,连忙拱手应道:“学生多谢府尊。” ...... ...... 荆州府衙,后院。 院中开凿了一处水塘,里面放养了几百条锦鲤。在水塘旁的亭子中摆了一桌酒席,宾主皆列席而坐。 荆州知府李瑞换了一身便袍,夹了一筷子鱼肉送入口中,儒雅的咀嚼着。 “戚百户这次来荆州不多待些时日吗?” 戚报国哈哈笑道:“不了不了,这次出来向指挥使大人告的假就快用完了。若是逾期未归,怕是要被打板子的。” “哦,咳咳......”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李瑞酌了一口酒继而说道:“宁修啊,你这次也是立了功了。本府决定在学政大人面前保举你一番,让你免试参加明年的乡试。” 宁修直是有些发懵,他何功之有? “府尊大人,学生并未有尺寸之功啊。” 谁知李知府摇了摇头道:“你如何没功?若不是因为绑你那卢佑安如何会暴露私通倭寇,贩卖私盐的行径?咦,话说到这儿,那卢佑安为何要绑你......” “咳咳......”宁修连着咳嗽了几声,心道这就有些尴尬了。 一旁的陈县令笑着解释道:“知府大人有所不知,这卢家和宁修还颇有一段过节呢。” 说着他便把卢家当初觊觎手抓饼配方,而派家奴砸店的事情说与李知府听。当然是省去了一些细节,又增添了一些细节,使得故事的可读性更强一些。毕竟现在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卢佑安包括卢家都是通倭的罪人,再也不可能翻身,陈县令完全不需要有顾忌。 对这种不会翻身的咸鱼,就要狠狠的踩上一脚,尽量把自己抬高。 “噢,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在。” 听罢之后,李知府恍然大悟,对宁修更为同情了。 “贤生啊,你能如此忍让殊为不易。不过有时候为人要硬气一些,你越忍让他们便会越得寸进尺。这次的事情便当个教训吧。” 宁修心中直是五味杂陈,拱了拱手道:“学生受教了。不过学生请府尊收回成命,晚生想要参加科试。” 此言一出,陈县令与李知府都皱起了眉头。 李知府微微有些不快道:“贤生,科试不过是一场小试,用以择取最优秀的人参加乡试,又不是正式考试,即便跳过了也不会有人指摘的。” 李瑞以为宁修是担心有人在背后骂他上位不正,这才解释了一番。 宁修却摇了摇头道:“学生不是这个意思。学生觉得任何考试都有存在的道理。科试虽然不比县、府、院、乡、会、殿六级大考正式,但也是一项考试。学生想要以考代练,争取在乡试来临前调整到最好的状态。” 以考代练? 这个词倒是新鲜。 李瑞沉吟了片刻道:“既然如此,那本府就不勉强了。不过本府相信以贤生的实力是肯定可以获得参加乡试的资格的。” 宁修总算松了一口气。 自己的水平自己知道。他虽然继承了小秀才的全部记忆,但八股文的水平并不算出类拔萃。留给他的时间本就不多,参加考试的机会更是寥寥无几。要是再把乡试前最重要的科试跳过去了,难道拿明年的乡试练手吗? ...... ...... 第一百二十九章 也许这就是大佬吧 (ps:感谢书友柔之虎,书友l599xl再次的100币打赏,感谢书友镚子的100币打赏。求推荐票,求推荐票~) 对于宁修而言,科试显然是练手的最好机会。这就相当于后世的模拟考试,利用一轮轮的模考来让考生熟悉考试的节奏。等到真正的大考时,考生便不会出现怯场怯考的情况。 不然若是任何热身都不做,直接让考生去参加大考,心理素质差的很可能直接就崩了。 托小秀才的服,宁修的基本功很扎实,但结合所出题目作文还需要演练。虽然他也按照张懋修的要求每天写几篇时文,但那毕竟是在没有压力情况下作出的,完全做不得数。 这就像后世考生临考前每天做模考卷要掐表一样,没有压力没有限定条件写出的文章当然好,但真一下子加了压力作出的文章质量便可能一落千丈。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便需要通过大量考试来给自己绷紧弦,真到了大考就不会出问题。 乡试当然很重要,宁修可不希望在乡试中因为适应性问题被刷。万恶的封建科举可是三年一考,若是错过了就得再等三年。人生有几个三年啊...... 所以科试就显得至关重要了。因为科试是选拔性考试,竞争性还是很强的。 如果能够在科试中胜出,基本就证明了参试者的实力。而如果科试都不能通过,那这水平着实不怎么样,即便被李知府保举直接参加乡试,也是在乡试丢人现眼的命。 所以宁修拒绝李知府的‘好意’并不是因为他好面子,而是有他自己的考量在。 很快话题便又转到戚报国身上。这倒也可以理解,毕竟这桌酒席就是为了戚报国摆的,宁修最多就是沾了戚报国的光才得以入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皆是有些微醺。 戚报国率先提出告辞,李知府不好拒绝起身送了送。 宁修如何能错过这个好机会,亦是拱手告辞与戚报国一起出了府衙。 一出府衙,一摇三晃的戚报国便精神了起来,冲宁修挤了挤眼道:“嘿,这些文官喝起酒来真是要命,平常看他们一个个弱不禁风,怎么一到酒桌上就都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了?” “呃,戚百户好手段,连宁某都被你骗过去了。” 原来戚报国是假装酒醉,借机告辞脱身。 “嘿嘿,我这是假作真时真亦假,我是真的有些醉了。他奶奶个熊,这酒还真的挺烈。对了,你方才叫我什么?” “戚百户啊......” 戚报国没好气的白了宁修一眼道:“什么百户不百户的,我妹子都要嫁给你了,你还这么喊我?” 宁修登时涨的满面通红,连带着脖根子都红了一大片。 “那......” 宁修还真是有些发懵,他与戚灵儿的感情升温的太快,一切都像在梦中。要他现在就对戚报国这个大舅哥改口,还真是有些障碍...... “别这呀那呀的了,你就喊我四哥!” 戚报国倒是大大咧咧,拍了拍宁修的肩膀就把称呼定了下来。 “这恐怕有些不妥吧。还是叫内兄好些?” 宁修苦着一张脸,试探着问道。 “啥子内兄,搞得那么文绉绉的。灵儿喊我叫四哥,你也喊我四哥,这样才像一家人嘛。” “......” 宁修无语,这大舅哥神经也太大条了吧。 “四哥......” “哎,这就对了嘛。从此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不过我有句话可得跟你说在前面,我可就这一个妹妹,你要是敢对她不好,别怪四哥我拳头硬。” “......” 宁修忽然有一种误上贼船的感觉。哎,看来还是太感性了一些啊。 “对了,那我怎么称呼你啊?宁修叫着也太别扭了。” “呃,四哥就喊我三郎吧。” “三郎?这个称呼倒是不错。” 戚报国在宁修的肩膀上又猛地拍了几掌,疼的宁修龇牙咧嘴。 这大舅哥不会是练过铁砂掌吧?这几巴掌拍下去端是要把骨头拍碎啊。 “对了,四哥你打算啥时候回京?” “恩,过几日便走,灵儿也跟我一起回去。” “啊?” 宁修有些接受不能啊。这把火好不容易点起来,就要这么熄灭了? “灵儿也要回去?” 戚报国嘿嘿笑道:“怎么,你舍不得?三郎啊,你也得为灵儿考虑考虑啊。她这次不辞而别,女扮男装来荆州看你,家父可都气炸了。若是她再不回去,恐怕家父就要亲自来接他了。到了那时,反而不美。” 宁修心中有一万匹羊驼奔驰而过啊。 跟戚继光讲道理?貌似没戏啊。 人家是统兵一方的总兵,手里十几万的手下,一人一口吐沫都把自己淹死了。 也许这就是大佬吧。 哎,谁叫他看上了戚继光的女儿了呢。 都说女婿和老岳丈是敌人,不是没有道理的啊。 含辛茹苦把女儿抚养长大,却要眼睁睁的看着另一个陌生男人占有她。不但占有她的身体,还占有她的心灵,换做是谁心里都会不舒服。 戚继光也是人,当然也会不舒服。为了给未来老泰山留下一个相对好的印象,宁修决定忍一忍。 反正婚约都定下了,他还怕煮熟的鸭子飞了吗? “罢了,罢了,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待我考中进士,便立刻去向戚将军提亲!” 宁修也豪气了一回,拍着胸脯作保道。 “咦,这两句很有感觉嘛,是三郎你作的?” 宁修:“......” 这位大舅哥不会是文盲吧? “咳咳,这是秦观秦少游的词啊,《鹊桥仙》。” “哈哈,这些鸟人做的诗词都差不多嘛。三郎啊,你好好考试,将来未必作不出比他好的词来。” 宁修心道作是不可能作的,但抄两首还是不成问题的。再怎么说他也是饱读诗词的新世纪好青年,拿两首纳兰性德词来应景还是不难的。再怎么样也不能给穿越者丢脸啊。 戚报国要是知道宁修此刻心中的想法,非得气的吐血不可。 但他当然不知道,他只觉得小妹有了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一个真心爱她的男人。 ...... ...... 第一百三十章 蝶恋花 (第二更送到,两章连发,求推荐票!) 宁修回到酒楼,孙悟范立刻就凑了过来。 “宁贤弟啊,你真是被卢佑安那王八蛋绑了?” 孙悟范一脸的难以置信。 “这还能有假?他人都在府衙押着了。” 宁修无奈的摊了摊手。 “嘿,听说这厮豢养收容倭寇,还贩卖私盐,真是胆肥啊。单是一项就够杀头的了,两罪并罚卢家可真的要倒了。” 宁修冷冷道:“自作孽不可活,他卢佑安既然赚这黑心钱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孙悟范拍了拍宁修的肩膀,挤眉弄眼道:“不说这些了,听说你跟戚小姐好上了,这真是因祸得福啊。” 宁修翻了一记白眼道:“灵儿本就是来荆州看我的,只能说阴差阳错才弄出这么多啼笑皆非的事情。” “啥?她不是帮她表妹验货的吗?” 孙悟范一脸懵逼。 宁修笑骂道:“她说啥你便信啥吗?她那表妹是编出来的。” “啊,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 孙悟范口中念念有词,突然呀了一声,吓了宁修一跳。 “又怎么了?” “既然如此,宁贤弟岂不是被戚将军看上了?以后宁贤弟不会去参军吧?” 宁修真的要崩溃了。死胖子的脑回路是不是真的和别人不一样啊。 戚继光是总兵不假,但他女婿就一定要参军? 且不说有军户制度这个限制在,便是要招募雇佣军也轮不上宁修啊。 宁修这身板,这身体素质要是参军没准得在训练中活活累死。 还是老老实实的做生意,读书吧。 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情,千万别好奇心作祟,什么事情都想去插一脚。 “放心好了,我这身板没人会叫我去参军的,最多也就是做个狗头军师。” “狗头军师也不错嘛,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得了吧,若是像楚汪伦这种聪明反被聪明误,最后被一箭射个透心凉,便不得意了。” 孙悟范耸了耸肩道:“话都让你说了,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说真的,你真的要娶那戚小姐?” “恩。”宁修毫不犹豫的答道。如果在十天之前孙悟范问他这个问题,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回答,只不过答案是否定的。 但经历过这次被绑的事情,宁修对戚灵儿的看法悄然发生了变化,二人之间的感情迅速升温,端是不可能分开了。 “哎,你真是好福气啊。那戚小姐虽说凶残了一些,但身材还是不错的。那水蛇腰,那大屁股,啧啧......哎呦!” 孙悟范还在意淫,宁修一脚踢在了他的屁股上:“想什么呢,庸俗!” 孙悟范一边揉着屁股一边道:“好嘛,我庸俗。到时候宁贤弟还不定怎么享受呢。你和那戚小姐如胶似漆,共享鱼水之欢的时候就不庸俗了?” 宁修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那是我的未婚妻,我当然可以想,但孙兄不行。” “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孙悟范这话彻底把宁修逗乐了:“说真的,孙兄这是寂寞闹得吧?为啥不赶快找个媳妇儿成婚呢?孙兄也老大不小了,一个人确实很难熬啊。” 他这不说还好,一说孙悟范立刻来了劲:“好嘛,就知道你要来嘲笑我。早知道当初我便把你的名头败得更彻底些,让戚小姐对你彻底死心!” “还能更差?我不信,孙兄端是做到极致了。” 二人你说我笑好不快哉,闹了好一阵才停了下来。 “过几天灵儿就要跟他四哥回京师了。” “啊?宁贤弟你不会答应了吧?” “不答应还能如何?她来荆州本就是背着家里人,若戚总兵知道我扣着他闺女不让回京,还不得把我的皮扒了。” 孙悟范满是同情的看着宁修,长叹一声道:“看来宁贤弟也不比愚兄好多少啊。愚兄虽然没有枕边人,但一个人过得自在。宁贤弟现在有了婚约,这也做不得,那也做不得,怕是连那青楼楚馆都去不了吧?偏偏现在这佳人还要远去京师,虽有个念想但看不见摸不着,真真愁煞人也。” 宁修笑骂道:“孙兄,你不去唱戏简直可惜了。” “哈哈,我就当你在夸我呢。” 二人正自开着玩笑,戚灵儿不知何时出现在宁修面前。 宁修微微一愣,孙悟范却是狡黠笑道:“弟妹来了啊,那我便不打搅了。”说完竟然大大咧咧的迈步出了酒楼。 酒楼中只剩下戚灵儿和宁修,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良久,还是戚灵儿率先发声打破了沉默。 “我......明日就要走了。” “这么快?” 宁修大感惊讶。之前大舅哥戚报国可是说过几日才会启程的啊。 “是我跟四哥说的,反正早走也得走,晚走也得走。我怕我继续待着就舍不得走了。” “灵儿......” 宁修一把将戚灵儿环入怀中,双唇紧紧贴在了佳人香唇上。 “唔......” 戚灵儿还来不及说话,一股温热的气息便扑在了脸上,羞得她面色红若石榴。 宁修尽情的吻着,戚灵儿则竭尽全力的配合着。二人争抢着每一分每一秒,仿佛下一刻便是天崩地裂一般。 不知吻了多久,宁修才松开了戚灵儿,二人皆大口喘着粗气。 四目相视,情深意浓若一池春水般难以名状。 “你是我的,谁也夺不走。我考中了进士便来娶你。” “恩,我等你。” 戚灵儿将头垂下去,宁修却是托起她的下巴,又深情的吻了上去。这一次他加强了攻势,双手环住佳人的脖子,吻得戚灵儿近乎窒息。 “答应我,答应我照顾好自己。” 宁修动作变得狂躁起来,吻得越来越用力,戚灵儿一脸迷醉,低声应着哪里还有抵抗力。 呢喃声,喘息声,低吟声汇聚在一起,仿若海潮梵音...... ...... ...... ps:大家看爽了吧?老坤就说嘛,看书先抑后扬是最爽的,一直扬那不是爽,那是羊癫疯~ 我们是什么?寒门国士!老坤最喜欢什么?推荐票!我们该怎么做?用推荐票砸死他! 第一百三十一章 奏抵京师 (感谢书友柔之虎,书友l599xl再次的100币打赏~) 卢家私通倭寇,贩售私盐的事情很快就在江陵城中传开了。 知府李大人禀公断案,下令将卢家男女老小尽数拘捕,一应家产全部充公。 这个举动得到了江陵父老的赞扬,在向卢府大门扔菜叶吐口水的同时他们已经把李知府奉为了青天大老爷。 当然,李知府可以拿人却不能真的下令处决卢家老少。 此事兹事重大,李知府第一时间写好奏疏,叫人走驿道加急呈递到京师。 即便是用最快的驿马,每个驿站换人换马到京师也得十日。等到朝廷批复下达再传回荆州最少要一个月。 在这之前李知府要做的就是加强戒备,确保人犯不会出问题。 毕竟卢家私通倭寇,虽然那十八名倭寇已经被斩杀,但谁知道还有没有余党? 万一余党贼心不死企图劫狱,那可就麻烦了。 故而李知府从县衙调了些人手和府衙衙役一起在大牢前巡视,一天三班倒,保证不会出岔子。 宁修倒是比较轻松。送走戚灵儿、戚报国后他就安心在家中读书。 反正现在生意已经步入正轨,有七郎和十郎看着不会有太大问题。而温书则刻不容缓了。明年八月就是乡试,在此之前还有科试。若不能在这两场考试中获得优异的成绩他就得再等三年,这是他绝不能容许的。 他现在不光是为了自己而奋斗,还是为了灵儿。 他亲口答应灵儿,后年中了进士就娶她。要是没登科这脸就丢大了。 至于孙悟范则回武昌去了。他在荆州待的时间太久,家族里的生意缺人打理,宁修不好强留便由他去了。 宁修唯一有些担心的是那份账本。 看的出来楚汪伦之所以下狠心要绑他,除了报复之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那个账本。 如果仅仅是一个账本他不会如此惧怕,如临大敌吧?难道这账本之中还另有玄机? 宁修每天都会拿出那份账本看一看,可无论左看右看翻着看就是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来。 唉,暂且先放一放吧,说不定不在意的时候就有发现了呢? 读书讲究的是心平气和,换句话说读的是个态度。 这一点宁修倒是没有太大的问题,毕竟他前世好歹是个博士生,要是屁股坐不住态度不端正也不可能获得那般成就啊。 加之小秀才留下了扎实的基本功,宁修要做的就是强化对于四书五经,圣人之言的理解并找好破题的角度,最大程度的写出新意。 新意这两个字实在是太重要了。科举考试题目本就固定,加之出题范围太小,出现重复题目都很正常。大家作的文章都是千篇一律,考官大人自然难以取舍。 若是在这个时候能够作出一篇立意新颖,不同寻常的文章绝对可以一鸣惊人。 在这方面宁修是有优势的。好的立意不是闭门造车可以想出来的,需要有足够的见识。 而宁修是穿越客,对于历史和世界的认知比这些大明土著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加之他的心理年龄比同龄人大了不少,看待问题更为成熟。要想取一个好的立意十分轻松。 当然,他还是不能轻敌的。毕竟有些观点在现代人看来十分正确,但在封建社会是不能被接受的。一个不小心写出个惊世骇俗的观点,恐怕得被当作妖孽活体解剖了。 宁修可不是那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性格,凡事还要求稳,至少得符合明人的价值观嘛。 忠君爱国那是大方针不能偏离,围绕着这个主题阐释延伸肯定不会有问题。 ...... ...... 京师,内阁。 值房之中,张居正捧着一份奏疏看的入神。良久他长叹一声冲身边的张四维道:“子维啊,你看看吧。” “是。” 张四维小心翼翼的接过奏疏展开来看。 起先的几句倒也四平八稳,可他越看越惊看完之后额头上已经满是汗珠。 “太岳公,此事若是真的,那可算是陛下继位后第一大案了啊。” 张居正微微颌首道:“是啊,自打嘉靖末年荡平倭寇以来,十余年未曾听到倭寇的消息了。想不到在远离海岸的荆州府竟然会出现一十八名穷凶极恶的倭寇。” 张居正感慨的不无道理,荆州地处腹地并不靠海,倭寇能够潜入荆州足以证明大明各处关卡形同虚设,保甲制度名存实亡。 若不是这次宁修被绑,恐怕还没有人知道卢家养了十几名倭寇吧! 张四维面露难色道:“若这李瑞所言非虚,那卢佑安确实该死。他不但私通倭寇,还买通盐场官吏倒卖贩售私盐,乱我大明盐法,罪无可恕!” 张四维急着表了个态,张居正却是并未接话。 他起身背负双手踱了几步,继而幽幽说道:“治大国如烹小鲜啊。看似简单无比的一件事真处理起来却有诸多掣肘的地方。” 他摇了摇头苦笑道:“众人都道我张江陵风头无量,谁知我却焦头烂额。” 张四维连忙道:“太岳公保重身体啊,您是大明的股肱之臣,朝廷不能没有您啊!” “汝默呢,最近怎么不见他来内阁?” 张居正却是话锋陡然一转,聊到了申时行身上。 他三月返回荆州老家葬父前曾向天子举荐了两人。一个是马自强,一个是申时行。 其中他对申时行更为看好。 当今天子对张居正言听计从,欣然准许二人入阁。 起初申时行被授予吏部右侍郎兼东阁大学士,而马自强授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马自强犹在申时行之上。但马自强身子不争气入阁没多久就病死了。 申时行便递补为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 加之吕调阳致仕,张居正回京后内阁之中只剩下张居正、张四维、申时行三人。 张居正之所以临行前举荐申时行就是对张四维不放心。虽然张四维对他很恭敬,但张居正隐隐觉察出异样留了一手。 申时行便是张居正安插在内阁中的一个眼线,若是张四维有所不轨申时行就会第一时间向他汇报。 ...... ......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万历皇帝 (感谢书友l599xl再次的100币打赏~) 不过至少从现在看,张四维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轨的企图。还是再观察一番吧。 “太岳公,汝默这些时日身子不舒服,向陛下告了病假。” “哦。” 张居住轻应了一声,沉声道:“子维啊,这件事兹事重大,老夫决定奏禀陛下,由陛下圣裁!” 张四维听的有些懵。这是怎么个意思?往日别管是大事小事可是都由张居正一人包办处理的,这件事虽然不算小但按照张居正的性格肯定是做好决断票拟好,送到御前走个过场的。怎么偏偏今日要破了例? 虽然心中疑惑不已,张四维也没有多说什么。 要想在张居正这头猛虎眼皮子底下生存,最重要的便是听话,不该表现的时候绝对不能表现。 “太岳公英明!” 张四维奉上一句马屁,张居正捋着胡须道:“老夫这便去一趟乾清宫。内阁的事务就拜托子维了。” 张四维连称不敢,目送着张居正出了值房坐上肩舆,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 ...... 乾清宫,东暖阁。 万历皇帝朱翊钧正襟危坐,面寒如水。 暖阁里一位画师正在为他画像。 朱翊钧当然不怎么喜欢画像,在矮榻上一坐就要一个时辰,其间不能吃点心不能喝水,不能动不能眨眼,必须像个木头人一般。 他更喜欢打猎,斗蛐蛐斗鸡,便是和宫女太监嬉闹也比坐在这里有意思啊。 他不能明白为什么他要坐在这里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他不是皇帝吗?皇帝不是可以做任何自己喜欢的事情吗? 他刚刚大婚不久,本该是享受男女之欢的时候。可他对皇后提不起兴趣来。 皇后王氏出身平微,这是遵照了大明祖训。为了防止外戚干政的情况发生,太祖皇帝曾下令不许册立出身显贵的人做皇后。 事实上这件婚事是母后为他一手操办的,朱翊钧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力。 这倒也罢了,偏偏王皇后相貌平平且沉默寡言,这更让朱翊钧对她心生厌恶。 大婚之夜,朱翊钧竟然没有与皇后行周公之礼。这是极不寻常的。朱翊钧今年已经十四,在皇家这个年龄都应该有孩子了。可是朱翊钧一再拖着,慈圣太后也不好强迫他就范。 太后只能安慰自己,皇帝是对皇后不满意。反正现在皇后已经册立,皇帝可以由着自己的性子册立其他妃嫔了。 皇帝总不可能对女人都不感兴趣吧!对慈圣太后来说,皇后怀有龙种自然是最好的,那是嫡子名正言顺,将来是当之无愧的储君人选。 即便皇后不被皇帝宠幸未能诞下龙嗣,也有别的妃嫔被宠幸,也是会有皇嗣的。 只要皇家多多开枝散叶慈圣太后就是高兴的。 但万历皇帝朱翊钧不这么想。在他看来女人除了撒娇耍赖什么都不会,他渴望获得征服感,但他身边的女人都因为他的身份表现的太过驯顺。皇后如此,其他宫人亦如此。 故而他并不怎么亲近女色,更愿意把事情花在嬉乐上面。 “陛下,微臣已经将御相画好了。” 朱翊钧正自出神,便听到画师恭敬的声音。 “嗯,退下吧。” 朱翊钧摆了摆手,满是疲惫的说道。 师傅们常常告诫他要有人君的气度,所谓人君气度指的就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这是君王应有的威严。 就这点来说,朱翊钧觉得自己做的还是很不错的。 但更多时候他只是一个象征,像一尊塑像一样立在那里。政务自有冯大伴和张元辅去处理。他只需要将金印扣在奏疏、诏令上即可。 “臣告退!” 画师捧着刚刚画好的画像恭敬的退了出去。其实他也是一刻不想在暖阁之中多待的。 皇帝陛下正襟端坐很累,他更累啊。 毕竟皇帝陛下还能坐着,他却要跪着。 给天子作画像容不得出一丝一毫的差错,若是画像有损天子威严,那可是犯了欺君大罪,要掉脑袋的。 故而画师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副画像画下来后背都已经湿透了。 画师刚退出去,朱翊钧的贴身内侍小安子便凑了过来恭敬道:“陛下,该去文华殿听讲了。” 朱翊钧好不容易能起身活动活动筋骨,听到“文华殿”三个字身子直是僵住了。 大明朝有一个传统,那就是皇帝要在文华殿听儒士讲经,这一活动称之为经筵。 这些儒士都是饱读诗书之人,对于儒家经典的理解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但他们也有缺点,那就是非常的酸腐,且冥顽不灵不知变通。 朱翊钧最讨厌这些酸腐文人,可张先生要求他必须每隔三日去文华殿听讲,朱翊钧也是无可奈何。 他是不敢公然拒绝张先生的。因为一旦他拒绝了,不仅群臣会发出抗议,母后也会严厉责斥他。 有时朱翊钧甚至会想这大明朝的皇帝究竟是谁?为什么群臣只是对他表面恭敬,而却对张先生马首是瞻? 朱翊钧摇了摇头长叹一声道:“抬肩舆来吧。” 乾清宫距离文华殿颇有一段距离,需要乘坐肩舆前往。小安子恭敬领命而去,却在乾清宫外碰到了首辅张居正。 “啊,张阁老!奴婢参见张阁老。” 小安子差点撞到张居正身上,连忙躬身行礼。 张居正有要事在身也无意和他计较,点了点头迈开四方步便往乾清宫走去。 照理说外臣觐见皇帝是需要太监通报的。但却有一个例外,那就是张居正。 张居正可以未经通报拜见天子。这也是万历皇帝为了表达对恩师的信任特地吩咐的。 这一行为曾经被一名御史写到奏疏里,对张居正大加弹劾。但那名御史最后被天子下令廷杖四十。至此之后再无人敢以此事做文章。 张居正进到东暖阁时朱翊钧已经恢复了正襟危坐的姿态。只不过这一次他的嘴角多出了一丝笑容,这是为了张先生特地准备的。 “老臣拜见陛下。” 张居正冲朱翊钧微微欠身算作行礼,朱翊钧连忙摆手道:“先生不必多礼,快赐坐!” ...... ...... 第一百三十三章 降下圣旨 (ps:感谢书友l599xl,书友柔之虎再次的100币打赏~) 小安子便端了一只锦凳,张居正浅浅一笑,撩起大红蟒袍下摆坐了下来。 “先生此来所谓何事?” 万历皇帝朱翊钧正襟危坐,挤出一丝笑容,就像一名普通的孩子见到私塾先生一般。 张居正拱了拱手道:“老臣此来是有一件要事奏报陛下。” 朱翊钧以为张居正在试探他,连忙摆手道:“政事有先生和冯大伴处理,朕是放心的。” 张居正摇了摇头道:“此事兹事重大,老臣和冯公公绝不敢擅断。” 朱翊钧微微有些吃惊,这些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他不奇怪,但从张居正嘴里说出来真的有些不寻常。 他也有些好奇,便催问道:“先生说说看,到底是何事?” 张居正便将奏疏交给小安子,由小安子呈递给朱翊钧看。 朱翊钧展开奏疏,十分认真的看着。 他真正批阅奏疏,处理政务的机会很少,很多时候都是走走样子。此番得到履行皇帝义务的机会他是不愿意错过的。 他虽然已经践祚六载,但就像一个学徒,仍未出师,需要不断学习如何做好一个皇帝。 朱翊钧虽然没有太多处理政务的经验,但毕竟被那么多的名师鸿儒培养了多年,基本的善恶是非观念还是有的。 在张居正身边多年,他也有了基本的政治素质,对于大明的几项国策了如指掌。 当他看到卢家不但通倭还贩售私盐时直是气的浑身发抖。 “仅凭一项朕便可斩他全家,两罪并罚,卢家的人通通该杀!” 他实在太过激动,这番话说完才意识到他是在跟张居正说话,吓得连忙找补道:“朕不是在跟先生发火,朕是气恨难平啊。” 张居正笑声道:“陛下无需解释。陛下乃是万民之主,说什么都是圣旨。只是陛下需要对万民,对国家负责而已。” 稍顿了顿,张居正继续道:“方才陛下说的不错,通倭、贩售私盐这两项都是死罪,但若就事情本身而言,恐怕那些女眷都是不知情的。为了彰显陛下仁爱之心,不如下旨对卢府男丁全部处斩,首犯卢佑安凌迟,其余女眷罚没入教坊司。陛下以为如何?” 万历皇帝咽了一口吐沫,心里微微有些不快。 其实按照他的意思,卢家的人犯了两项重罪,全部拖出去砍头就是,何须这么麻烦?卢家的女眷就不是卢家的人了吗? 但既然张居正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也不好拒绝,便顺着话头道:“先生说的不错,朕也觉得应该这么处理。小安子,速去准备笔墨,朕要拟旨!” 小安子便赶忙去准备明黄色的绢布,另有人将笔墨备好。 万历皇帝端坐案前,提笔蘸了蘸墨,在绢布上提笔疾书。 意思都是张居正的意思,朱翊钧不过是把这些意思搬到圣旨上罢了。 他很快就将圣旨写好,叫张居正看了一遍。 张居正频频点头:“陛下的书法又精进了。” 朱翊钧红着一张脸道:“先生谬赞了,朕......朕平日里闲来无事,便喜欢练练字。” 张居正心中一沉,他是不是对小皇帝管的有些太严了?是不是应该给予小皇帝适当的自由? 当然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张居正毕竟是首辅,要对全天下的人负责,而不只是对万历皇帝一人。 虽然他这个学生天资聪颖,但毕竟才十四岁。 十四岁这个年纪正是观念形成的关键时期,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出问题。 普通百姓家的孩子观念不正,可能祸及一家。皇帝若是观念不正,那就要祸及一国了。 “陛下,旨意既已拟好,便下发六科给事中吧。” 一般的奏疏要走票拟批红的程序,一套程序走完才算批阅完毕。但有些情况也有例外,譬如皇帝亲自批阅奏疏后直接发到六科给事中誊抄,然后降下旨意。这就等于绕过了内阁和司礼监。 这也是皇帝的权力。 只不过因为万历皇帝朱翊钧年幼,很多情况都由内阁和司礼监代劳,从来没有行使过这一项权力罢了。 但没有行使过不代表这项权力不存在,张居正这么一提朱翊钧直是大喜。 虽然圣旨的内容还是张居正敲定的,但毕竟是他绕过内阁与司礼监独自降旨。小小的进步也是进步,至少在外朝的许多臣躬看来,这是皇帝勤政的体现啊。 “恩,便如此办吧。来人呐,把圣旨传到六科给事中,若无异议誊抄留底后即刻派人到荆州传旨!” 通常情况下,六科给事中具有圣旨的驳斥权。但绝大部分情况下他们是不会行使这一权力的。 只有觉得皇帝所下旨意不可理喻时他们才会驳斥,将圣旨打回。 毕竟驳斥圣旨等于直接打皇帝的脸,遇到性子倔的没准直接就把给事中给咔嚓了。 谁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所以六科给事中行使圣旨的驳斥权会慎之又慎。 朱翊钧当然不认为这次六科给事中会将圣旨驳斥打回。卢家家主犯下了滔天大罪,他已经法外开恩,饶恕卢家女眷活命了。 还想如何? 小安子小心翼翼的将圣旨卷好,命人送去六科衙门。 卢家的事情解决了,张居正的心情轻松了不少。他难得的开起了玩笑:“听说陛下最近与皇后分殿而居?” 朱翊钧直是懵了,这种事情张居正也要管吗? “先生,朕这些日子身体不适......” 他已经羞得垂下头去,红到脖子根。 “老臣无意冒犯,老臣是觉得陛下若有意,可以选一批良家女入宫充盈宫闱。” 朱翊钧直是一脸黑线。女人就那么好吗?为啥男人看着女人都跟狼看到羊一样?一个还不够,还得十个八个的往身边弄? 一个王皇后就让他愁得眉头不展,要是再选一批良家女入宫,他还不得被烦死。 “咳咳,先生,这件事再议吧。” 张居正微微有些不悦,但这毕竟是皇帝的私事,他也不好多说什么便拱了拱手道:“既如此,老臣便不打搅陛下了。老臣告退。” 说完便起身朝殿外走去。 ...... ...... 第一百三十四章 明正典刑 (感谢书友暗夜丨灬妖的100币打赏,感谢书友柔之虎再次的100币打赏~预告一下,本书十一月一号上架~) 圣旨传到荆州后知府李瑞立刻遵照执行,将卢府男丁全部绑缚押往刑场斩首。 行刑在菜市口,前来观刑的百姓无数。他们大多拿着菜梆子狠狠朝这些卖国贼砸去。 虽然他们没怎么见过倭寇,但也对倭寇痛恨不已。卢家既然通倭那就是犯了众怒,死有余辜。 李瑞亲自任监斩官,左右坐着江陵县令陈复、通判刘伯文。 及至午时,李瑞便将红签子丢下。刽子手纷纷拔去死囚脖子上的木牌,将其按倒在木砧上。 手起刀落,几十颗人头便被砍下。鲜血顺着砧板淌下染得一地血红。 一时杀的人太多,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李瑞一阵作呕,强自忍着才没有吐出来。 这些死囚的首级会被悬挂在江陵城门楼前示众,用以威慑警示后人。 接下来便是重头戏了,卢佑安被推着来到刑场上,坦胸露腹的绑在一个特制的木桩子上。 皇帝陛下亲自降旨,要将卢佑安凌迟。 凌迟处死对于刽子手的要求极高,荆州没有合适的人选,这名刽子手还是临时从武昌借调来的。 李瑞与陈县令对视了一眼,便丢下亡命牌示意刽子手行刑。 此刻的卢佑安虽然已经被救活,但因为咬了舌头完全无法发声。刽子手先在他的额头上划了一刀,肉皮垂下盖住眼睛,让卢佑安看不到这惨状。 接着他便按照顺序在卢佑安身上动刀,动作不疾不徐,颇有大将之风。 凌迟处死可是一个技术活,一共要动三千多刀,一般人是绝对不能胜任的。 这名刽子手也是积累了不少经验才能如此从容的施刑。 李瑞眉头微蹙,这是他第一次观看凌迟,实在是有些血腥。但他是监斩官,必须坐在这里,真是头疼。 整个凌迟持续了三个时辰。从正午开始到黄昏才结束,行刑的刽子手累得浑身大汗,监刑的李知府也是疲惫不堪。 例行公事后,李知府和一干官吏返回府衙、县衙,留下刽子手和学徒收拾刑场。 李知府一回府衙就恶心的吐了出来。 他毕竟是文官,从没有见过这么恶心的场面。 以后他是再也不想监刑凌迟了。 过了好一阵他才缓过劲来,唤来一个小吏吩咐道:“卢家的那些女眷即刻打入教坊司,民籍册上立刻除名。” 那小吏有些犹豫道:“大老爷,这合适吗?照理说只有犯官的女眷才能罚没入教坊司啊。” 李瑞气的直翻白眼,责斥道:“这是陛下亲自降下的旨意,你难道质疑陛下吗?” 小吏吓得跪倒在地,连扇了自己十个耳光。 “小的一时失言,还请大老爷恕罪。” 李瑞摇了摇头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既然圣旨已下,照做就是。” 小吏连连称是。 “下去吧。” 李瑞摆了摆手,眼中满是疲惫。 ...... ...... 宁修正自在家中读书,七郎兴致冲冲的跑来道:“三哥哥,你猜怎么着?卢家的人被押往刑场斩首了!那个卢佑安更是被除以凌迟,千刀万剐啊,啧啧。” 宁修放下书本笑了笑道:“看来是圣旨降下了。这卢家私通倭寇,贩售私盐,落得这个下场倒也正常。” “嘿,可惜那些卢家女眷没有被处死,仅仅罚没入教坊司。” “这不比处死她们更解气吗?” “为何?” 七郎有些愕然。 宁修幽幽道:“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啊。” 七郎闻言脸登时红透了。 “三哥哥,这诗是你作的?真是绝了。” “哈哈,三哥今天心情好,便即兴吟了两句。” 宁修心情确实不错,孙家这个钉子总算拔除了。通过这件事宁修向外界释放了一个信号,宁家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纵然强势如卢家,不也落得个男丁斩首,女眷罚没教坊司的下场吗? 宁家的背后是张家,是戚家,只要稍稍有点见识的人就不会造次。 宁修现在迫切需要一个好的环境。 宁家的生意处于扩张的关键阶段,这个时候绝不能容许有人掣肘。 “三哥哥,我差点忘了,张三公子叫你过府一叙呢。” 七郎拍了拍脑袋,尴尬道。 “哦?” 张懋修找他? 估计又是探讨文章吧? 这些天宁修可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不光读书,他还一天作两三篇时文,端是将题海战术进行到底。 这当然是有好处的,宁修觉得他现在的文章水平比刚穿越时已经有了很大的提升。虽然他不知道这个水准能否稳稳在乡试胜出,但至少增添了不少底气。 “那我便去一趟张府,晚些时候回来。” 宁修出了宅子便朝张府而去。 门官早已与宁修熟了,直接把他领到了张懋修的跨院。 此刻张懋修正自在作画。宁修进到屋中也不打搅,等到张懋修作好画才拊掌赞道:“懋修兄这画艺是愈发精进了。” “哈哈,宁贤弟来了?快坐。” 张懋修放下笔来,将宁修引着坐下这才开口道:“愚兄不过是随便涂抹两笔,打发时光罢了。愚兄请你来,是有一事相商。” “哦?”宁修见张懋修欲言又止的样子只觉得十分奇怪:“懋修兄不妨直言。” 张懋修点了点头道:“是这样的,愚兄准备在三日后在望月楼举办一次雅集,请江陵城中文人雅士共赴此集。” “这是好事啊。” 宁修微微笑道:“懋修兄的学问文采都是一等一的,想必会有无数高人前来吧?” “宁贤弟切莫揣着明白装糊涂啊。愚兄是想让你也参加。” “我?” 宁修有些惊讶道:“这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宁贤弟也是江陵县学的生员,参加这雅集没有任何问题。何况科试临近,宁贤弟也该跟大家处一处了。” 听到这里,宁修已经明白了。张懋修举办这雅集果然不是心血来潮啊。科试临近,他是想借举办雅集来造造声势。张懋修能够第一时间想到宁修,还是让他很感动的。 ...... ...... 第一百三十五章 当赴雅集 (ps:感觉书友柔之虎,书友l599xl再次的100币打赏~预告一下,本书十一月一号上架~) 其实文人的圈子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并不比商贾高雅多少。只不过文人假借诗词、文章来造声势,显得格调高一些罢了。 商贾逐利,文人追名。难道追名的就比逐利的天生高一等吗? 拿晚明来说,东林党不比商人可恨多了? 当然,要想在这个时代有所作为,是必须入仕的。 手中没有权柄,说的再多也是空谈。 宁修既然决定了要考科举,就免不了和这些文人接触。 而文人之间接触的最合适场合就是诗会雅集了。 张懋修之所以选择在此时办雅集自然是有道理的。 科试临近,正是造势的最佳时机。 若能在此时出尽风头,对科试的成绩肯定有加成。 说到底,科试不似乡试那么正规,成绩全凭教谕一句话。 而人都是会被舆论影响的,教谕也不例外。 如果一个本县乃至本府士子都交口称赞的大才子未能顺利通过科试,获得乡试的资格,这个教谕肯定会被读书人的吐沫星子淹死。 当然,前提是这个大才子不能是绣花枕头,必须要有真才实学。不然要是纯粹吹出来的,教谕也不可能昧着良心让他通过。 混读书人圈子的,大多有点真才实学。毕竟学问这东西包装不了,肚子里没点墨水只能被人嘲笑。 宁修当然不担心这方面的问题,小秀才留给他的底子本就不差,加之他这些日子一直勤学苦练,文章水平上升了一大截。 最重要的是,他肚子里有好货啊。 雅集比的是什么?自然是诗词耳。总不能一边饮着酒一边写篇八股文出来吧? 要比诗词,宁修也不是针对谁,他绝对秒杀江陵乃至荆州的所有士子。 开玩笑,宁修毕竟是穿越客啊,诗词还不是信手拈来? 张懋修办这个雅集完全不是为了自己。张懋修是什么身份?那是当朝首辅张居正的三子,是绝对的极品官二代。 说一句不客气的话,张懋修参加的那科考试绝对是头名,除非主考官不想混了。 而且张懋修也是在顺天府参加乡试,并不需要在荆州造声势。 所以,他举办这个雅集完全就是在为宁修造势,宁修直是感动不已。 这种时候宁修要是再拒绝就太不通人情世故了。 他点了点头道:“多谢懋修兄美意,宁某一定如期赴集。” 张懋修闻言大喜:“这就是了。宁贤弟好好准备准备,这次雅集可是扬名的大好机会啊。” 名气这个东西真的是一柄双刃剑。没有的时候想要,有了反而发愁。 不过眼下宁修确实需要获得名气,他迫切需要在荆州文人圈子里占据一席之地。 那么便让雅集诗会来的更猛烈些些吧! ...... ...... 三日后,望月楼。 黄昏时分,楼前停满了各式各样的马车,一群青衫雅士从马车上走下来,彼此拱手作礼,三三两两的走入楼中。 今日是青庐雅集举办的日子,整个望月楼都被包了下来。 江陵城中的文人雅士大多前来参加,竟有百余人之多。 好在望月楼足够大,能够容纳下这么多人,要是换做一般的小酒楼恐怕就得被挤爆了。 望月楼一共有三层,第一层是大堂,摆了十来张张桌子供散客用茶饮酒。二层和三层都是包房,达官显贵多在此宴饮。 今天的雅集同样也是这种模式。没啥名气的读书人都被安排在了一层。而稍有名气的士子则都在二层、三层的包房之中。 其中最有名气的十人安排在三层朝向最好的皓月居中。 此间中除了雅集的举办者张懋修,江陵七贤外,便是宁修和另一位三十来岁的男子了。 江陵七贤的名号宁修是听说过的。 此七人善于作诗,颇有才情,但因为不屑于入官场为官,在考中举人后就不再继续参考,整日参加诗会雅集,寄情于山水之间。 要宁修说,这七人的选择倒也很讨巧。 在大明朝考中进士后是肯定会被立即授官的。当然庶吉士需要去翰林院见习三年,这期间没有实职。但庶吉士人数毕竟太少,不可拿来作例。 大部分的新科进士都会被立即授官。 授予了官职你总不能拒绝吧? 好嘛,朝廷授了官,你直接拒绝。这不是打朝廷,打天子的脸吗? 若是皇帝心情好,拒绝为官的进士估计就被打一顿板子流放,外加革除功名永不叙用。 若是皇帝心情不好,恐怕这新科进士连命都得丢了。 所以,如果不想做官,最好的选择就是不参加大比。 举人虽然号称有做官资格,但毕竟只是候补。大明朝的官职就那么多,一个萝卜一个坑,补缺哪里那么容易。很多情况下三五年都不见得能补上。所以举人通常又叫半官。 这江陵七贤大概就是看清了这些,才选择在考中举人后不再继续赴考。 当然,举人还是有必要考的。不然连个举人功名都没有也太寒碜了些。 你说你有文采,拿出证据来啊。 总不能说老子就是有才,但老子只有个秀才功名吧? 所以,有的时候文凭还是很重要的。至少参加雅集诗会的时候有装逼的资本。 其实宁修是能够理解这江陵七贤的。毕竟做官需要舍弃很多东西,有的人如鱼得水,有的人就会浑身不自在。这江陵七贤大概就属于后者。 与其弄得自己浑身不自在,倒不如追随本心做个雅士。 反正考中举人后有无数亲族投献土地,不愁吃不愁喝,还有很高的社会地位。这种情况下做个缙绅雅士还不是美滋滋? 至于那位中年男子,宁修就不是很清楚来历了。 江陵城中卧虎藏龙,说不准是哪个隐藏名士呢。 这个世界还真是有点小,宁修连云游至此的李时珍都能碰上,还有什么人碰不到? 张懋修见时候差不多了,便起身举杯道:“今日张某设此雅集,为的是以文会友。诸位当是尽兴。” 众人亦纷纷起身,举杯示意。 ...... ......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一鸣惊人(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雅集自然少不了饮酒,饮酒便要有行酒令。但文人饮酒不能像那些丘八、商贾一样划拳猜拳,这太过不雅。文人间行令多是赋诗对联,借景抒情以附雅意。 张懋修是青庐雅集的举办者,当然该由他作令官。 众人皆是翘首以盼,等着张三公子公布行令。 张懋修淡淡笑道:“秋意萧萧,不若今夜便以‘怀人’作行令吧?” 众人皆是拊掌道:“甚好甚好,那懋修兄就起个头吧。” 张懋修微微颌首。他沉吟了片刻,吟诵道:“秋雨知风瘦,月华满西楼。锦书何处来,卷帘方知愁。” 这首诗是他临时起意作的,虽说不算太过出彩,但也极为工整,拿来作个起头诗已经足够了。 江陵七贤之首的阮康拊掌赞道:“懋修这首诗作的好啊。‘秋雨知风瘦,月华满西楼’。这两句仿佛让阮某置身秋雨潇潇,凄风楚楚的长夜。小楼之上,伊人望着一轮皎月兀自出神。后两句更是绝了,‘锦书何处来,卷帘方知愁。’伊人苦苦期盼,希望心上人的书信能够送至,但卷开珠帘却发现什么都没有,不禁愁上眉梢。妙,妙啊!” 呃...... 张懋修听到这里不禁有些脸红。这首诗勉强可以达到他作诗的平均水准,但要说多么出彩肯定是没有的,只能说比较工整。 “叔夜谬赞了。张某不过是抛砖引玉,诸位当是尽兴。” “既如此,阮某便来接下一首吧。” 阮康自然是有才的,只见他起身踱了不过五步就吟出一首诗来。 “倦居南山下,竹影伴月眠。又闻捣衣声,遥盼玉人归。” 甫一吟毕,众人皆是赞叹。 张懋修亦称赞道:“叔夜这诗颇有李太白的风韵。‘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只不过这期盼与被期盼之人对调,别有一番韵味。” 江陵七贤排行第三的仇恪点评道:“这首诗的点睛之笔是‘竹影伴月眠’,以静写动,以静衬动,为后一句的‘又闻捣衣声’埋下了伏笔。哈哈,看来叔爷还是没有忘记秋涵姑娘啊。怪不得,要‘遥盼玉人归’呢。这玉人怕是挠的叔夜心痒痒吧?” 他本就与阮康相熟,这话说的半是调笑,弄得阮康面颊通红,连连摆手道:“这不过是临时起意胡乱作的一首,哪里有那么多的故事。为德你休要胡说。” 众人见他二人斗嘴,皆是大笑,一时酒宴氛围欢快极了。 作出诗的人不用饮酒,继续往下传,若是到谁卡住了便要自罚一杯。依着这么轮下去,直到众人皆疲惫为止。 转眼间便轮到宁修了,见众人的目光皆落在他的身上,宁修闭上眼睛沉吟了片刻,幽幽吟诵道:“拨灯书尽红笺也,依旧无聊。玉漏迢迢,梦里寒花隔玉箫。几竿修竹三更雨,叶叶萧萧。分付秋潮,莫误双鱼到谢桥。” 咦?宁贤弟竟然作了一首词? 唐人喜诗,宋人善词。 而大明朝的文人对于诗词基本是一视同仁的,只不过在雅集这种场合还是作诗的更多一些。 不过宁修做的这首词却极为应景扣题,说是完美也不为过。 “拨灯书尽红笺也,依旧无聊......” 阮康念了几遍,眼前一亮道:“这第一句就写出了意境。巧挑灯芯,提笔书红笺,之后却仍提不起兴致,该是因为这些红笺写好后不知该寄向何处吧?‘玉漏迢迢,梦里寒花隔玉箫’更是绝了!更漏遥可闻,佳人音讯绝。唯有在梦中隔花相对。阮某都湿了......” “湿......湿了?” 宁修一脸懵比,这位阮公子在开玩笑吧? “是啊,眼眶湿了啊。” 阮康擦了擦眼角,继续说道:“这下一句‘几竿修竹三更雨,叶叶萧萧。’则又回到了现实中。修竹凄风苦雨,萧萧瑟瑟无人陪伴,真是闻者落泪啊。” 仇恪接道:“哈哈,要说画龙点睛之笔,当属这句‘分付秋潮,莫误双鱼到谢桥’啊。宁朋友将这‘双鱼信’托付给秋日潮汛,希望早日寄到佳人身边,与词作开头的那句‘拨灯书尽红笺也’正好呼应,妙哉妙哉!” “想不到我荆州府有如此多大才之士。宁朋友不显山不露水,这却是一鸣惊人啊。” “宁朋友如此大才,便是与三苏相比也不予多让。” “宁朋友的大名很快就要传遍江陵城,想必不久江陵青楼楚馆的红姑娘都会争相传唱这首词了。” “听说宁朋友是江陵县学的生员?明年是要参加湖广布政司的乡试吧?有如此大才,乡试中举肯定是板上钉钉的了。若是后年再能会、殿连捷便也是少年登科了。”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这分明说的就是宁朋友嘛。” 众人一阵吹捧,吹得宁修飘飘欲仙。 我擦,这才祭出了一首词就获得了这么高的评价,他若是多吟诵出几首出来还不得被捧到天上去了? 看来明代文人对于才学确实看得很重啊,对于有真才实学的雅士他们是极为推崇的。但对于那些腹中空空的草包,肯定也是极度鄙视的。 张懋修由衷的为宁修感到高兴。他举办雅集确实是为了给宁修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让他在科试来临前尽可能的刷一波声望,争取到最大的资源。 可他着实没有想到宁修能够作出这么好的词来。 要知道,宁修的文章水平也就是中上而已,这还是因为他的时文观点犀利。若是单论文章的华丽程度,也就是中等。可他却在诗词上有如此造诣,当真是让人啧叹。 虽然科举不考诗词,但作的一首好诗词却可以让考官对其另眼相看。 毕竟考官也是人,也会有自己的喜好。没有一个考官是不喜欢诗词的。 这些考官平日里也是会参加雅集诗会的,免不了要吟诗作词,自然对好诗好词很欣赏。 再说,若能有个大诗人大词人作学生,传出去也是美谈一桩啊。 ...... ...... 第一百三十七章 这下真火了(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诗会雅集,本就是文人读书人之间互相吹捧的工具。对此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却也不说破。 当然,宁修吟的这首词肯定是有水准的,被众士子吹捧也在情理之中。 就在宁修有些飘飘然的时候,那个身着青衫的三十余岁男子幽幽一叹道:“这首词虽然好,但太过儿女情长了。大丈夫立世当有济世安民之胸怀。即便仕途不得意,也要心忧天下。宁朋友有大才,却把精力都放在吟诗作词上,岂不是落入下乘了?” 在众多吹捧的声音中这个声音很刺耳,也很没有道理。 诗会雅集本就是读书人消遣娱乐的场合,作词作诗当然可以由着性子来。并不是说在雅集上作一首儿女情长的词就没有担当吧? 这个青衫男太钻牛角尖,太针对宁修了。 果然,阮康率先替宁修抱起了不平:“汝安兄此言差矣,这行令是懋修规定好的。大家都是以怀人为主题作诗作词,怎么到了宁朋友这里就有错了?还是汝安兄觉得我们荆州的读书人都是一群心无家国,只知道吟诗作词奢靡享受的自私鬼?” 这话说的其实很重了,见雅集上隐隐出现了火药味,张懋修有些不悦。 好好的一次雅集要是弄得不欢而散,他这个创办人可没有面子。 他咳嗽了一声,摆摆手道:“哈哈,汝安有汝安的道理,叔夜也有叔夜的道理,大家没必要抬高自己贬低别人嘛。来,喝酒,喝酒。” 张懋修举起酒杯转了一圈一饮而尽,众人见状亦只得举起酒杯饮了干净。 好好的雅集被这中年男人一闹,立时便索然无味了。众人又作诗一轮,便草草结束了雅集。 众人离开后,宁修向张懋修打听那人的来历。 张懋修苦笑一声道;“他叫刘惟宁,荆州府江陵县人,颇有才学。但因为得罪了县学的何教谕,一直不能获得乡试的参试资格,到现在还是个秀才。” 宁修恍然大悟。 别看县学教谕的品级很低,但权力可一点不小。 就拿这科试来说,成绩名次都是他一人定的。 刘惟宁是江陵县人,自然入的是江陵县学,得罪了何教谕被穿了小鞋重点‘照顾’,肯定无法在科试中脱颖而出。 科试成绩不好就不能参加乡试,自然更谈不上中举了。 偏偏县学教谕这种官往往一干就是十几年、二十年,有时甚至活到老干到老。 现在看来,江陵县学的何教谕恐怕是跟刘惟宁杠上了。刘惟宁除非期盼教谕大人染恶疾升天,不然怕是不可能获得乡试参试资格了。 明明有一肚子真才实学却得不到用武之地,也难怪这个刘惟宁看谁都不顺眼了。 这就像是一个未经满足的怨妇,常常对人冷嘲热讽,其实只是委屈无处诉求罢了。 宁修竟觉得这个刘惟宁有些可怜。读书人寒窗苦读十数载,为的不就是中式登科吗?这般被人断了念想,那个何教谕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想到此,宁修便打了个寒颤。 张懋修仿佛看出了宁修心中所想,压低了声音道:“愚兄虽然不曾在江陵县学就读,但也听说这名何教谕为人古板,且有怪癖,对于不合他心意的生员极力打压。宁贤弟若是将来去县学参加科试,还是小心一些。” 宁修感激的点了点头。 小秀才存留下来的记忆中关于何教谕的部分少之又少,张懋修的补充还是很有用的。 “多谢懋修兄提醒。我会多留心的。” ...... ...... 不出意料的,一场青庐诗会捧出了几位江陵文坛的新星,其中最炙手可热的当属宁修了。 别管是诗社还是书院,别管是青年才俊还是花甲之年的老者,嘴里都念叨着宁修这个名字。 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一夜之间彻底火了。 当然,宁修不仅仅在文人圈子里火了,在歌妓圈子里也火了。 江陵城中著名的青楼红梅馆中,几位红姑娘都在练习唱曲。 “拨灯书尽红笺也,依旧无聊。玉漏迢迢,梦里寒花隔玉箫。几竿修竹三更雨,叶叶萧萧。分付秋潮,莫误双鱼到谢桥。” 这首词的词牌名是《采桑子》,本就是有固定曲调,只需要将词换成宁修新作出的便可以唱出来。 这些红姑娘个个都生的一副好嗓子,唱起曲来极为动听,加之宁修作的这首《采桑子》意境极美,又和爱情有关,更是适合青楼歌女传唱。 青楼楚馆绝对是推动诗词流传的重要力量,经由歌妓们一番传唱,江陵城中无人不知这首名词,无人不晓少年才俊宁修。 这之中当然也包括了县学教谕何一卿。此刻何教谕在家中躺椅上闭目养神,小妾段氏正在为他捏脚。 他幽幽将那首刚听来的词吟出:“拨灯书尽红笺也,依旧无聊。玉漏迢迢,梦里寒花隔玉箫。几竿修竹三更雨,叶叶萧萧。分付秋潮,莫误双鱼到谢桥。” 小妾听得一愣,柔声道:“老爷诵的这首词很好听啊。” “这首词是青庐雅集之上传出来的,据说是个叫宁修的生员作的。” 何一卿虽然是县学教谕,却也不可能对每个生员都印象深刻。 县学生员有近百人,要是他个个都认得清楚还不得累死? 加之晚明时早已礼崩乐坏,县学生员都喜好游学,真正每日到县学点卯上课的也就是十几人。这十几人何一卿倒是记得清楚。至于这个宁修,他完全没有印象,看来就属于不怎么来县学进学的类型了。 对此,何一卿倒是不怎么在意。 反正他吃的是皇粮,教的好与坏俸禄都不会变。江陵县生员的文章水平在荆州府乃至湖广都是排在前列的。即便他们不来县学进学,乡试时也一样能考出好的名次。 只要江陵县学生员的名次好,何一卿就能继续稳坐教谕的位子。 “宁修?便是那个开了酒楼,做了肥皂,制出水泥修了王府的宁修?” 小妾的一句话让何一卿立刻蹙起了眉头。 ...... ...... 第一百三十八章 到县学报道(第三更,求订阅,求月票!) (ps:求推荐票,求推荐票。虽然快上架了还是要求票啊。推荐票每天刷新,不投也浪费了~) “老爷,妾身听说这宁修很有本事啊。他家不但开了酒楼,还做出了肥皂、水泥,前段时间还承包了辽王府的修缮工程。要妾身说啊,他现在也是家财万贯的豪商巨贾了。” 小妾段氏咯咯笑道。 “够了!” 何一卿眉毛一挑,怒声呵斥道。 他这一喝可是把小妾吓了一跳。好端端的老爷发的哪门子火? “身为读书人,竟然经商。老夫本以为他不来县学读书是外出游学,谁知竟然是做这等末蝇逐利之事。真是浪费了这身天赋!” “老爷,这经商有啥不好啊?咱江陵城中的缙绅哪个没有点产业?远的不说,张家光开的绸布铺子、米行、车行、当铺就有好几处。他家可是书香门第吧?张阁老还是内阁首辅呢,也没见人有人说道什么啊。” “放肆!读书人的事情岂是你一个长舌妇能置喙的。孔夫子果真没有说错,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何一卿拂然起身显然十分生气。 段氏被吓得不浅,不敢再顶撞低低垂下头去。 何一卿冷哼一声,心道得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宁修了。年轻人心高气傲容易走偏路,若是没个人引领指不定膨胀成什么样了呢。 其实何一卿自己也经商,不但经商还放印子钱。 但是他不能容许他的学生也这么做。 这就是典型的双重标准。 人有双重标准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双重到何以卿这个地步确实很可怕。 “哼,三日后就是老夫规定所有生员返回县学备考的日子,老夫倒要看一看这个宁修究竟是何方神圣!” ...... ...... 三日转瞬即至。 宁修和所有生员一样前往县学报道。 科试临近,县学方面要求大家提前返回县学也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外出游学的很多读书人需要时间沉下心来。 要是一回来就立刻参加科试,状态一定会受到影响,难以发挥出最佳的水准。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某些生员的绝对实力高出所有同窗一大截,即便刚回到县学参试也能力压群雄取得佳绩。 但那种情况毕竟是少数,绝大部分的生员还是需要时间调整状态的。 宁小秀才之前一共只去过两次县学,基本就是报道办手续,故而对于县学的教谕、训导并没有太深刻的印象。 这次是宁修穿越后第一次前去县学难免有些紧张。不过在看到同来县学报道的其他生员后,紧张感也渐渐减弱。 “宁朋友,我们又见面了。” “原来是刘朋友,你也刚刚返回县学报道吗?” “这县学明伦堂中只剩下十几人,连三位训导都不屑授课了,我留在这里有何用?还不如独自在家中温书来的效果好。” 不知为何,刘惟宁说话总给人一种夹棍带棒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 宁修心道他又没欠这刘惟宁什么,为啥这厮这么针对他啊。 不过他还是不打算招惹这厮。脾气古怪的人一般都有惊人的能量,会做出许多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还是不要主动招惹的好。 “哈哈,刘朋友请!” 刘惟宁微微一愣,显然没想到宁修对他的态度会如此之好,愣了一愣,随即微微颌首,嘴角泛起一抹笑意。 宁修心道原来这厮还是会笑的啊,不容易,不容易。 二人前后脚进了县学,绕过一面影壁便来到明伦堂前。 明伦堂是县学生员上课考试的场所,也是县学之中使用频次最高的地方。 宁修是第一次来,难免有些好奇,站在明伦堂外盯着匾额看了良久。 刘惟宁见他止步不前,不由得一愣:“宁朋友怎么不走了?” “呃,宁某有些好奇这牌匾上的字是谁提的。看笔法倒是有几分颜真卿的风韵。” 刘惟宁一脸黑线,只得用咳嗽掩饰尴尬:“咳咳,这有什么好看的,快些进去吧,一会何教谕就要来训话了。” 宁修刻意观察刘惟宁的表情变化,发现他在提到何教谕时眼皮跳了跳。看来他和这位何教谕之间的过节不浅啊。 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刘惟宁就是前车之鉴,他千万不能得罪这何教谕。 阎王易惹,小鬼难缠。越是这种有点权力的小人物越是难对付,稍有不慎就会被他们生吞活剥了。 宁修和刘惟宁进到明伦堂中发现堂中已经坐满了人,看来何教谕还是很有权威的嘛,规定了返回县学的截止时间,众生员都严格遵守。 也是,明年就是乡试,没有人敢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 这就相当于世界杯年前,足球俱乐部的明星一个个都老老实实装孙子,训练中分外刻苦就是怕惹了教练被雪藏,从而错过参加世界杯的机会。 虽然领域完全不同,但道理都是那个道理。 宁修和刘惟宁无奈只得在最后一排坐下。 宁修从布包之中取出文房四宝以及一套批注的满是‘补丁’的朱子集注。 这是他第一次在县学上课,哪里都觉得新奇。宁修回想起前世在大学上第一堂课时的场景,心中直是五味杂陈。 明伦堂中坐了近百人,难免有些聒噪。 宁修发现县学生员们明显有小团体的倾向,要好的一批人坐在一边,另一批人坐在另一边,可谓泾渭分明。 倒是他和刘惟宁哪边都不属于,显得有些扎眼。 何教谕还没来,宁修却不打算浪费时间,他翻开朱子集注,从昨夜温习过的部分开始继续研读。 刘惟宁无意间瞥了一眼,发现朱子集注被宁修批注的密密麻麻,大为惊讶。 “宁朋友,你的朱子集注上怎么有那么多的批注?” 也难怪刘惟宁惊讶。要知道朱子集注本身就是一个批注解读的书。朱子集注的全称叫四书章句集注,是朱子他老人家对于儒家经典四书的解读注解。 朱子老人家都注解好了,宁修再批注,难道是认为朱子的观点不够正确? ...... ...... 第一百三十九章 教谕何一卿(第四更,求订阅,求月票!) (ps:求推荐票,求推荐票~) 宁修还不明白刘惟宁的意思,笑着解释道:“哈哈,我这是笨鸟先飞啊。本身对于注解的理解就不是很透彻,若再不多分析恐怕就更难领会了。” 刘惟宁神色一正道:“难道宁朋友和朱子的观点不一致吗?” 宁修这才明白刘惟宁会错意了,连忙摆手道:“宁某绝不是那个意思。宁某只是把朱子他老人家的话翻译成自己的话。” “把朱子他老人家的话翻译成自己的话?” 刘惟宁越听越懵,这宁修说的话怎么那么难懂呢? 宁修继续解释道:“朱子他老人家有的注解相对晦涩难懂一些,若是硬背难免影响理解。故而宁某就会把朱子他老人家的话换一种方式注解在旁边,这样看起来一目了然,不会出现发懵的情况。” 其实宁修这样做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他是穿越客。 虽然他全盘继承了小秀才的记忆,在古文的阅读上没有任何的障碍。但他毕竟还是个现代灵魂的人,看到这些生涩的古文还是会有些发滞,得稍稍缓一缓才能将小秀才留下的知识和古文结合。 这在平时当然没有什么问题,无非就是多花一些时间罢了。 但若每次都如此,就会形成习惯,到了真正考试的时候也会有这么一滞的情况发生。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要知道乡试、会试这样的大考其实考试时间是很紧张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十分珍贵。宁修可不打算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故而他要做的便是强迫自己习惯小秀才的思维方式,用古人的思维方式去读四书章句集注。 这就需要一个转化的过程,通过不断的强化训练适应。 所以宁修会在四书章句集注上注解,其实就是把朱子他老人家的话翻译,这样能够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通过大脑内部的一一映射,宁修可以使朱子的批注和他的批注完美对应,真正考试的时候就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当然,这些话他不可能跟刘惟宁说,故而在刘惟宁听来这个解释还是有些怪异。 好在误会已经消除,这就足够了。 通过这件事,刘惟宁对宁修的态度悄然发生了改观。 他原本以为宁修就是个喜好玩弄诗词的人,不曾想他对于儒家本经要义的研读如此认真。不但通读四书章句集注,还在集注上附上了自己的理解。 这种行为乍一看有些惊人,但细细想来却是宁修用心钻研学问的体现。 宁修不但有才情还刻苦读书,为人又谦虚有礼,如此完美的人真的不多了。 一想到此,刘惟宁就对自己在青庐诗会上的表现感到羞愧。 他正想要对宁修道歉,县学教谕何一卿却是背负双手踱着四方步走进明伦堂来。 刘惟宁蹙起眉头心中暗叫晦气,却也是挺腰昂首坐的端正。 何教谕本就看他不顺眼,要是再让这厮抓着仪态做文章,刘惟宁不定会被怎么恶心。 他只能尽力让自己表现的完美,让何教谕挑不出毛病来。 何教谕走到桌案前坐下,一边捋着胡须一边幽幽道:“一个月后就是科试,老夫命尔等提前返回县学备考。既已到了时间便不再等,杜训导,点名吧。” 宁修定睛看去,只见这何教谕穿了一身青衫,头上戴了一只东坡巾。其宽额高鼻,杏目蚕眉,端是一副儒士的形象。 何教谕是个美男子,这一点不难理解。 大明的科举考试不仅考验学问,也考验相貌。 听起来有些难以理解,但细细想来是有道理的。 毕竟科举是选官考试,举人和进士是有做官资格的。 而官是什么?是朝廷的脸面。 换句话说,官是朝廷在地方的象征。 别管是县官还是府官,亦或是教谕这种学官,无疑都有教化百姓的责任。 既然要教化百姓,您自己不能长得太寒碜吧? 不然万一吓到了百姓,那可如何是好? 本来百姓好好的过日子呢,被地方官吓得得了疯病癔症,该找谁说理去? 再就是为官者需要官威。 官威这东西虽然可以通过后天培养,但本身的条件也是很重要的。您本身就是歪瓜裂枣,再化妆涂粉也掩饰不了啊。 所以综合这两点,科举录式时对于考生的相貌也是有要求的。五官端正,面目清秀这是基本要求,不符合的别管成绩有多好一律剔除。 故而能够考中举人、进士的大多容貌俊秀,何教谕自然也不例外。 何教谕是南直隶苏州府人,只考中了举人。但在竞争激烈的南直隶考中举人已经是了不得的成就了。 大明文教兴盛之地本就在南方,而南方之中又以南直隶、浙省、江西为最。 其中南直隶的苏州府、浙省的绍兴府、杭州府,江西的吉安府都是其中翘楚。 这就相当于后世的考霸聚集地,能够在这些地方突围而出,考中功名的都是一等一的牛人。 何教谕能够在苏州府一众读书人中杀出重围,足以证明他是有实力的。 对此,朝廷不可能看不到。 故而何一卿在考中举人仅仅一年后便候补为湖广荆州府江陵县的县学教谕。 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考中举人只是拥有做官的资格,但需要候补。什么时候吏部的名册上出了缺,才会考虑这些举人。 当然,出的缺少排队的人多,这就会有竞争。吏部通常会选择那些文教兴盛之地的举人补缺,因为这些人的实力更强,选他们不会引起争议。 何一卿便这么从苏州来到荆州,开始了县学教谕生涯。 除了何教谕,县学之中还标配了三位训导,分别是杜翰、唐仁昱、赵亘。 此三人是何教谕的副手,负责具体的授课工作。 但实际上晚明时县学、州学、府学的生员基本都处于放羊的状态,也就是临考前会回到县学备考个把月。所以,这三位训导基本不用怎么工作,属于典型的混日子,着实让人羡慕。 ...... ...... 第一百四十章 县学生活第一天(第五更,求订阅,求月票!) 现在负责点名的就是训导杜翰。其余两名训导不知为何没有出现在明伦堂中。 杜训导手中捧着一本厚厚的册子,上面写着每个生员的名字,念到谁谁就会恭声回应。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杜训导才将册子上的名字全部念了一遍,除了两名生员染了重病不能前来,所有人都已到了明伦堂。 宁修和刘惟宁自然也不例外。 杜训导点过名后走到何教谕身边低语了一番,何教谕点了点头示意杜训导到一边坐下。 “老夫知道你们有的人刚刚游学回来,但既然已经到了县学就要遵守县学的规矩。距离科试已经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你们一定要抓紧时间温书,争取在科试中考出好的成绩,获得乡试的参试资格。” 何教谕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圆的说道。 对于这种例行的考前动员,宁修前世不知经历过多少回,早已没有了新鲜感。 他好不容易等到何教谕说完,正想松口气缓缓紧绷的神经,谁知何教谕话锋一转,又开始介绍接下来一个月诸生员在县学内的课业安排。 “临近科试,容不得一丝大意。每日上午本教谕亲自为你们讲授《大学》、《论语》、《孟子》、《中庸》。每日下午由杜训导、唐训导、赵训导为你们分别讲授五经。其中杜训导讲授《诗经》,唐训导讲授《尚书》、《礼记》,赵训导讲授《易经》、《春秋》。你们根据自己选择的本经选择相应的训导听课。晚上县学没有强制要求生员必须留宿,但留在县学的生员可以到明伦堂温书。” 有明一代,但凡是正式的考试如乡试、会试都会考三场。 其中第一场会考四书义三道,经义四道。 所谓四书义,顾名思义自然是从四书中出题。四书是必修课,所以考生必须都学。又因为只有三道题目,故而肯定不可能把四书的内容都考到。明代中后期绝大部分的科举考试一般都会选择从《论语》、《孟子》、《中庸》各出一道题目,而《大学》则很少被选取。大概是因为《大学》全篇仅仅五千多字,可供截取出题的内容实在太少,即便出截搭题也容易被押中题目。 至于经义四道,当然是从五经中出题了。五经相当于是选修课,不需要考生都学,只需要选学其中一门作为本经学习即可。考试的时候会根据《诗经》、《尚书》、《礼记》、《易经》、《春秋》各出四道题,再根据考生考试报名时的本经发放试题。也就是说选择不同本经的考生,经义试题会不一样。 这其中就有学问了。通常来讲,《诗经》、《尚书》、《易经》是较为热门的选择。而《礼记》、《春秋》则相对冷门一些。 热门的这三种本经被研究的透彻,但是选择的人也多,竞争激烈。 冷门的那两种比较孤僻,没有太多经验可循,但选择的人少,竞争相对小一点。 可谓各有利弊。 第二场考试论一道,判语五条,诏、诰、表一道。诏、诰、表也是三选其一,并不需要都作,明代的考生一般会选择表来作答。至于判语则规定必须作答,会从《大明律》中直接出题。 表和判语对于宁修来说可谓是最难学的。表的话还是有学习必要的,毕竟将来要在官场混,不会上表怎么行。宁修也跟着张懋修学习了一番,应付考试是足够了。 至于判语,可就真的让他头疼了。要想学好判语,就得熟读《大明律》。虽说学好法律不吃亏,可大明律实在太过晦涩,便连专业的老吏都不一定能够全部吃透。更不必说浅尝辄止只为考试的读书人了。 第三场为策论,也就是通常意义上所说的议论文。只不过比之后世的议论文,明代的策论论点更为犀利,常常与朝廷的大政方针相关。一般看一个人是不是书呆子就看他策论作的如何。 只知道死读书,读死书的一般第一场的三道四书义和四道经义会作的很漂亮。而第二场的论判、诏、诰、表也作的还可以。但到了第三场策论就露了马脚。 而那些对于治国理政有真知灼见的人一般策论都作的很犀利。 不过可悲的是,明代科举只看重第一场,也就是四书义和经义。 只要第一场考的好了,第二场和第三场就是走走过场。 当然,殿试是只考策论的。不过到了殿试时已经不再淘汰人,即便那些死读书的人作的策论一塌糊涂,也会高中进士,最多只是名次有所下滑而已。 所以要想考好科举,就必须将绝大部分精力放在对四书与五经的研读上。四书和五经之中,尤以四书最为重要。 从江陵县学的考前集训也可以看出端倪。 何教谕难得一见的亲自授课,他讲授的是什么?是四书!是科举考试中最重要的四书试! 而相对重要的五经则分别由三位训导教授。 至于论判、诏、诰、表,以及策论则完全没有设集训课程! 要说科举考试中最功利的,除了考生就要属这些教谕、训导了。 地方官还有税赋、刑讼方面的考绩,这些学官则只需要盯着文教卖力气。 一科乡试,哪个府哪个县的生员中举的多,哪个府县的学官肯定会受到奖掖。相反,若是一些府县的乡试成绩一塌糊涂,学官们的脸上肯定挂不住,长此以往还有丢掉官位的风险。 而科试是乡试的选拔性考试,科试选出的考生实力不给力是会直接影响到乡试的成绩的。 所以何教谕对接下来的科试格外上心是有道理的。 宁修在心里盘算了一番。四书不用说了,是必修课,肯定要听何教谕讲了。至于五经他选择了最热门的《诗经》,看来要选择杜训导听课了。 其实不管是四书还是五经中的本经,县学生员们大多已经背的滚瓜烂熟,而且有了自己的理解。考前集训更多是教谕、训导利用自己的经验为考生串一下知识点,当然,若能压中题目自然是最好的。 ...... ......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下马威(第六更,求订阅,求月票!) 何教谕将课程安排交代完了便咳嗽一声示意众人可以离开了。 今日只是众生员回县学报道的日子,真正的考前集训从明日开始。 宁修刚想起身离开,便听到一个人喊他的名字。 嗯?听声音怎么那么像何教谕呢? “宁修,你过来一下,老夫有话问你!” 宁修无奈只得转过身来朝何教谕走去。 这种感觉就像前世放学后被老师点名叫住,太酸爽了。 “学生宁修,拜见教谕大人。” 宁修冲何教谕躬身施了一礼,端是把礼节做足。 何教谕嗯了一声,打着官腔道:“老夫听说你家不仅开有酒楼,还兼着做着肥皂、水泥的生意?这肥皂老夫见过,水泥是什么东西?” 呃,宁修直是有些发懵,何教谕一上来就问这个问题是啥意思? 虽然十分不解,宁修也只能拱手作答:“回禀教谕大人,这水泥是一种粘合剂,类似于咱们使用的石灰砂浆,粘合砖块效果非常好。” “哦?” 何教谕捋着胡须,显然很感兴趣的样子。 “学生觉得水泥迟早会替代石灰砂浆,成为使用最广的粘合剂。” 宁修心道好嘛,这何教谕不会要盖新宅子吧?要真是如此水泥确实可以发挥出很大作用。 “这么说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了?” 谁料何教谕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冰冷无比。 这是什么意思? 宁修心中一沉,何教谕不会是冲着他来的吧? “学生愚钝,不明教谕大人所言何意。” 何教谕冷笑一声道:“听说这肥皂和水泥都是你做出来的,那么老夫称你为商人有什么不对吗?或者说应该称你为匠人?” 听到这里宁修心中已经了悟。 原来这何教谕真的是冲他来的。 “这肥皂和水泥确实是学生制出的。但以此就说学生是商人或匠人未免有些不公吧?学生的身份是县学生员,是有功名在身的。” 面对何教谕这样的小人,在关键问题上绝对不能服软退让,这是宁修的经验。 起初宁修还以为何教谕刁难刘惟宁只是因为二人有私人恩怨,但现在看来却是何教谕本身的问题更大一些。 有些人就是纯粹的以自我为中心,只要不符合他心意的都会被穿小鞋。这何教谕显然就属于这一类型。 对付这种人一是不能软弱让他以为你可以欺负。二是不能让他抓住把柄。 前者宁修已经做到了,后者嘛还需要努力。 何一卿不曾想宁修会如此硬气,微微一愣,旋即大笑道:“好一副伶牙俐齿。老夫差点都被你绕糊涂了。你既然知道自己是县学生员,为何做那等低贱逐利之事?” 我靠!宁修险些爆出粗口。 经商就是低贱之事?这个何教谕也太不讲道理了。 虽然明太祖朱元璋在立国之初就排出了士农工商的顺序,商人排在最末等,给人一种商人在明朝混的很惨的故有印象。 但实际上商人在有明一朝都生活的很好。 这不难理解,经济基础决定一切。在任何时代要想活的滋润就得有权或钱二者其一。 权自不必说,钱的影响力也是巨大的。 如果说明初对商人的打压还有些严重,商人不敢在街上公然穿丝绸衣服,到了晚明商人的地位大幅提升,别说穿丝绸衣服上街了,一个个府邸修建的富丽堂皇,不比那些官老爷差。 当然,府邸中的一些形制还是不能僭越的,不然是要被杀头的。 别的且不说,晚明朝廷之中的高官要员有多少是大盐商出身?张四维张大学士就是一个吧? 商人甚至可以靠盐籍附籍当地参加科举,这也是随着时代发展朝廷给商人做出的让步。 要按照何教谕的观点,这些大盐商子弟都是低贱之辈,不等于把张四维也给骂了吗? 何教谕选择性无视了晚明商人地位的变化,还以明朝刚刚建国时的老黄历看待问题,真是气的宁修想笑。 “教谕大人此言差矣。学生以为经商与读书并不冲突。试问那些书香门第,那些世家豪族哪个不经商?他们又哪个不考科举,不入仕途?只不过他们经商的多是偏房子弟罢了。学生家境贫寒,不去经商哪里有钱读书?再者说,朝廷之中,遍数部院高官有商人背景的恐怕不止一半吧?这些人也是行低贱之事吗?张四维张阁老也出身盐商世家,他也是低贱之辈吗?” “你!” 何教谕本想给宁修来一个下马威,谁知却被宁修据理力争说的哑口无言。 事先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噎在喉咙边说不出来,这种感觉真的是太难受了。 “哼,那些大人们也只是家族有人经商并不亲自经商。老夫劝你还是找个代理人,免得被人在背后指摘。” 宁修心道这老家伙看来也没啥可怕的嘛,被他这么一逼就败下阵来了。 “多谢教谕大人提醒。” 既然何教谕没有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缠的意思,宁修也不会死缠烂打。 毕竟他还要在县学中读书,彻底得罪了何教谕可不是什么好事。 “哼,退下吧!” 何教谕不耐的摆了摆手道。 宁修退出明伦堂后,刘惟宁主动凑了过来道:“宁朋友,那何教谕独留你下来是为何事?” 宁修叹息一声道:“给我一记下马威罢了。” 刘惟宁皱眉道:“这是为何?宁朋友与他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他为何要给宁朋友下马威?” 宁修摇了摇头道:“我怎么知道,也许是看不惯文人经商吧。” 他便将与何教谕的对话说与了刘惟宁听,刘惟宁听罢后直是深吸了一口气。 “这倒是符合他的性格。” 宁修之所以跟刘惟宁聊起与何教谕的对话,是因为他知道刘惟宁绝不会跑去何教谕那里打小报告。 二人同被何教谕刁难,自然是同仇敌忾一致对外。 只不过现在看来,宁修的前景相对好一些。何教谕只是与他“提醒”了一番,并没有撕破脸皮。 “宁朋友还是多加小心吧,尽量不要让他拿住把柄。这个人心眼比针鼻还小!” ...... ......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七郎的心事(第七更,求订阅,求月票!) “嗯,多谢刘朋友提醒。” 宁修与刘惟宁拱了拱手,二人相视一笑。 从县学回到家后宁修便一头扎到自己的屋子休息。 还别说,许久没有上课,突然在明伦堂中坐了一上午还真有些吃不消。 他刚坐在床上想要脱鞋便听到一阵敲门声。 宁修只得起身去开门,打开门见是七郎、十郎两个小子不禁乐了。 “怎么,有要紧的事?” 十郎冲七郎瞅了一眼,七郎咬了咬牙道:“三哥哥,是,是......” “有啥事直接说嘛,你这样吞吞吐吐的我咋知道你想说啥?” “三哥哥,是我爹要给我说亲啊。你说咋办?” 宁修不禁一愣。 说亲? 七郎比他还小一岁呢吧,这就开始说亲了? “四叔怎么跟你说的?是哪家的姑娘?” 七郎哭丧着脸道:“是真和坊王家的小女儿,他家是卖豆腐的,家底殷实。我爹估计就是看上这点了。” 宁修翻了一记白眼道:“卖豆腐能赚几个钱,你现在也不比他豆腐王赚的少啊。” 七郎无奈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是我爹他不听啊。他就是觉得王家家底殷实,能够赚一笔嫁妆。” 宁修心中叹了一声,自己这个四叔还真是小市民思维。 七郎和十郎跟着自己干还愁赚不到钱吗?居然盯着一个卖豆腐的女儿,为了赚人家那点嫁妆。 可这种事情宁修着实不好插嘴。毕竟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这个小辈要是说的多了恐怕会惹得四叔不快。 不过宁修还是决定帮七郎参谋一番。毕竟这种事情关乎到一辈子的幸福,委屈自己那就是委屈一辈子啊。 “那你见过那王家的女儿吗?” 七郎连连摇头:“自然是没见过的。那王钱和一共有三个闺女。大女儿和二女儿都帮着他卖豆腐,平日里买豆腐的时候见过几次。至于那三女儿才十三岁,自然不宜抛头露面的。” 听到这里宁修眉毛一挑道:“你说这王钱和一共有三个女儿?” “对啊。” “那么他没有儿子吗?” “好像是没有的。要说这王钱和也够倒霉的,一连生了三个女子,没有一个带把的。他那手卤水点豆腐的绝技怕是要失传了。” “我明白了!” “三哥哥明白什么了?” 七郎一脸愁云,十分不解的问道。 “我明白四叔为啥要让你娶王家的小女儿了!” 宁修兴奋的踱了几步道:“王钱和没有儿子,将来这豆腐铺肯定要传给女婿。娶了他的女儿,将来便可以继承那豆腐铺。这嫁妆可不小啊。” 七郎皱了皱眉道:“可是王钱和有三个女儿啊,我娶了他的小女儿也不一定就能继承豆腐铺啊?” 宁修又问道:“他那大女儿和二女儿今年多大岁数?” 七郎稍稍思忖了片刻道:“大女儿据说有双十了,二女儿也有十八九。” 宁修笑声道:“这不就是了。若换做你你会娶她们吗?” 七郎连连摇头。他连豆腐王的小女儿都不想娶,怎么会娶另外两个。 “你不会娶别人自然也不会娶。十八九岁已经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 宁修顿了顿道:“所以,王钱和所有的希望都在小女儿的身上。谁要是娶了王钱和的小女儿,谁就能在将来继承王钱和的豆腐铺。你说四叔能不动心吗?” “原来如此。” 七郎恍然大悟,面容稍稍和缓了些。 “既如此,你该明白四叔的苦心了吧!” “可,可我连那王家的小女儿都没见过一面。就这么要我娶她,我......” 见七郎还一副心有不甘的模样,宁修笑骂道:“女孩子家哪能随便让你看。再说你现在看了将来揭盖头时不就不稀罕了?” 宁修这么说时全然忘了和戚灵儿一路结伴同行,全然忘了二人在凤凰山中的深情拥吻。 但这种情况毕竟是少数,又有多少人能够和心上人在婚前有如此奇遇呢? 绝大多数的人还是婚前连心上人一面都没见过的啊。 七郎闻言直是羞红了脸。十郎则在一旁捂着嘴咯咯的笑。 七郎显然听到了笑声,神色一厉道:“你笑什么,过两年爹也得给你说媳妇,到时候有你哭的。” 十郎却是吐着舌头扮了个鬼脸道:“不听不听,王八念经。我只知道七哥哥你先要头疼咯。” “你!” 七郎被气的险些晕过去,宁修赶忙安慰道:“娶媳妇是好事啊。多少人打一辈子光棍连女人的嘴都没亲过。怎么到了你这里就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三哥哥,我是怕啊。万一这王家的小女儿长得一脸麻子怎么办?万一她是个悍妇怎么办?万一她有怪异的癖好怎么办?那时候受委屈的不还是我?” 七郎委屈巴巴的看着宁修,把宁修的尴尬癌都看出来了。 “咳咳,你咋就不能想点好的?若是她是绝世美人呢?若她性格和婉,天生适合相妻教子呢?若她的怪异癖好正和你意呢?” “额......等等,三哥哥。前两个我能明白,可什么叫做她的怪异癖好正合我意?” 宁修哈哈笑道:“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嘛。” “三哥哥,我还是觉得就这么娶一个女人太憋屈了。至少,至少也得让我看她一眼吧!” 宁修不由得感慨这小子的脾气还真是倔。 “就真的只看一眼?” “嗯,只看一眼!” 七郎拍着胸脯保证道。 “那就好办了。” 宁修示意七郎附耳过来。 七郎便凑到宁修身边,主动将耳朵贴在宁修嘴边。 宁修低语了一阵,七郎听罢后直是红透了脖根。 “这,这恐怕不好吧?” 宁修耸了耸肩道:“要想提前见她一面只有这个办法。” 七郎显然有些犹豫,手指时而攥紧成拳,时而舒展开来。 这个模样直是把一旁的小十郎逗乐了。小家伙捂着肚子大笑不止。 过了良久七郎才叹息一声道:“便依三哥哥说的做吧。” 宁修点了点头道:“既如此你便先去王家买豆腐吧!” ...... ...... 第一百四十三章 调虎离山(第八更,求订阅,求月票!) “对着盏碧荧荧短檠灯,倚着扇冷清清旧帏屏。灯儿又不明,梦儿又不成。窗儿外淅零零的风儿透疏棂,忒楞楞的纸条儿鸣。枕头儿上孤零,被窝儿里寂静。你便是铁石人,铁石人也动情。” 王钱和一边哼着曲子,一边拿刀切着豆腐。 今日的生意不错,一早上就把豆腐卖了大半。 剩下的估计下午也能卖光。这样晚上的时间就可以空出来做豆腐了。 夜夜做豆腐,日日卖豆腐。王钱和早已与豆腐有了感情。仿佛他就是豆腐,豆腐就是他一般。 “王叔,您这曲艺又精进了不少啊。” 档口前突然探出来半个脑袋着实把王钱和吓了一跳。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走路怎么没声的?真真把老汉我吓死了哟。” 七郎讪讪一笑道:“瞧您说的。我哪儿能吓您啊。我来是买豆腐的。” 王钱和捂着胸口呼噜了好半天才缓过来。 “买豆腐?往日不都是吴妈来吗?怎么劳烦你宁七郎了?” 七郎咽了一口吐沫,按照宁修教给他的话说道:“这次买的量大,非得我亲自出面不可了。” 王钱和点了点头道:“你要买多少?” 七郎一挺胸脯道:“有多少我买多少!” 王钱和深吸了一口气,心道好嘛口气倒是不小。 “哈哈,宁七郎你不是在寻老汉开心吧?老汉我一夜做出五方豆腐,上午卖了三方却还有两方。这两方豆腐你都要?” 七郎连连点头:“都要了!” 王钱和皱眉道:“你们一次买那么多豆腐干什么?吃不完可是浪费了。嫩豆腐放的时间久了,可不能吃!” 王钱和虽然是个商人,但还是很有职业操守的。 两方豆腐着实不少,吃不完放时间久了就坏掉了,这可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王叔,我家不是雇佣了不少工人吗?三哥哥说给他们吃顿豆腐宴,叫他们好卖力干活呢。” 王钱和闻言哈哈大笑道:“这个宁三郎可真有几手啊。不错不错,小小年纪就懂得笼络人心了。” 王钱和自然是知道宁家发迹了。宁家在自家后院开了水泥和肥皂作坊,雇佣了几十人呢。 这几十人就是几十张口啊。个个都是大老爷们一天吃掉两方豆腐也不是不可能。 一想到这里王钱和便放心了。提前把两方豆腐卖掉下午就可以开始准备工作,夜里就轻松不少。 反正卖给谁都是卖,不如一次性卖给宁家。 “那王叔是答应把两方豆腐都卖给我家了?” 七郎眨了眨眼睛道。 “当然了,不过这两方豆腐可是不少,你一个人可拿不回去。” 七郎连连点头:“那当然了,所以得麻烦您帮帮忙把豆腐送到府上。再说我也没拿那么多钱啊,等到了府上一起结。” 王钱和犹豫了片刻还是点头道:“好,我和两个女儿把豆腐担到你府上!” 说罢王钱和便扭头去招呼两个女儿担豆腐。 等到王家父女三人担着豆腐出来,宁七郎还在那里杵着。 王钱和不由得皱眉道:“我说宁家七郎啊,你干嘛还在那儿站着,快走啊。” 七郎摆了摆手道:“我还得去买些别的东西。王叔你直接去就行,到了府上会有人给您结钱的。” 王钱和点了点头道:“那好,我们先去送豆腐了。” 见王家父女三人走远,七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方才他的心脏砰砰直跳,简直就要跳出来了。 好在豆腐王憨实没有看出来。 要是被看出端倪,这出调虎离山之计可就不灵了。 王家的大门还没关,七郎犹豫了片刻阔步走了进去。 穿过铺子便是后院,一进院子他便看到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 这小姑娘穿着一件对襟碎花袄,下系暗红色开褶马面裙,端是衬显得身材娇小。 再朝面上看去,柳眉杏目相得益彰,一只樱桃小口嵌在鼻下。 此时小姑娘的鼻上还沁着汗珠,更显得娇怜无比。 她的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如粉雕玉琢一般。 七郎看的眼睛都直了,立在那儿呆呆不动。 “这位小哥可是来买豆腐的?” 天哪,竟然连声音都是这么动听,七郎只觉得身子一阵酥麻竟要瘫了。 “对,对的,我要买豆腐,买回去吃。我想吃你的......你家的豆腐......” 这个小姑娘毫无疑问就是王钱和的小女儿了。 七郎心中砰砰直跳,一时口不择言了起来。 “噗,小哥你来晚了。方才爹爹和两位姐姐把两方豆腐都担出去了。” “啊,那太可惜了。” 七郎作出一副惋惜状,只是他表演的太过生硬,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小哥你明日再来吧,明日一早来肯定能买到的。” “哦,好的,我明日一早再来买你家的豆腐。” 七郎见到佳人一面自然是心满意足。 他匆匆告辞生怕那王钱和再折回来。 七郎一路出了王家铺子,跑出去一百步才松了一口气。 唉,真是太刺激了。 王家小娘子长得如此貌美,若能娶了她简直是人生最幸福的事情了。 ...... ...... 七郎回到家中,宁修和十郎自然凑过来询问情况。 王家小姑娘标致不标致啦,合不合心意啦,都是诸如此类的问题。 七郎乐此不疲的回答着,嘴角一直挂着笑意。 “三哥哥我真得感谢你啊,若不是你的这出调虎离山的妙计,我是不可能见到王家小娘子的。若是一怄气拒绝了婚事还不得抱憾终身?” 宁修笑骂道:“这也就是王家小娘子容貌姣好,若调换过来你现在怕是要骂我了吧?” 七郎连称不能够。 “方才王钱和和两个女儿来送豆腐,我便也顺带瞅了一眼。他那两个女儿虽然年纪大了一些但容貌都很不错。当时我便断定他的小女儿也一定是个美人胚子。七郎你真是有福气了。” “三哥哥就别挤兑我了,爹要是看我突然改口不定会怎么想呢。” “此一时彼一时嘛。” 宁修耸了耸肩道:“你为了把王家小女子娶过门,挨四叔一顿骂也不算啥吧?” ...... ...... 第一百四十四章 水泥配方被盯上了(第九更,求订阅,求月票!) 七郎挠了挠头道:“那倒也是。” 看到七郎能够开心,宁修自然很欣慰。 “接下来的事情不用我教你了吧?” 七郎连声笑道:“懂得,懂得。” “三哥哥,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七郎拉着十郎的手先后出了屋子。 解决了一段小插曲,宁修便好好补了一觉。 睡醒时已是黄昏。 宁修揉着眼睛坐起身来,见死鬼老爹直勾勾的盯着他看直是吓了一跳。 “哎呦,爹您怎么坐在那儿啊,真是吓死我了。” “臭小子胡说什么呢,你爹进你屋子还得叫人通报一声?” “爹,我不是那个意思......” 在死鬼老爹面前宁修可是硬不起来。 有句老话说得好,爹骂儿子怎么骂怎么有理。阴天打孩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哼,算你小子会说话。” 宁良撇了撇嘴道:“你今日去县学报道怎么样?可还适应?” “都还好,爹不必担心,儿子应付的来。” 宁修想了想还是没有把何教谕故意刁难他的事情说给死鬼老爹听。 “嗯,到了县学好好念书,争取早些考个举人,拿个进士回来。” 宁良这么希望宁修中进士当然不全是因为稀罕这功名。而是因为他们父子间有一个约定,宁修只有考中进士才会娶妻。 宁良急着抱孙子自然希望宁修早些考中进士。 “臭小子,你看看你七弟,人家已经在说婚事了,你可长点心吧。你赶快物色物色人选,等到中了进士直接操办婚事就是。” 宁修听的直想翻白眼。 死鬼老爹就不能换个花样,怎么老是催婚啊。 果然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老爷子是看四叔给七郎安排婚事心里痒痒了。 宁修赶忙陪笑道:“好,您说啥就是啥行不?儿子我一定认真物色人选。” 他当然不能把戚灵儿的事情说出来,不然以老爷子的性子还不得拿着木棍一路‘追杀’。 “爹您来不是就为了说这事吧?” 宁良嗯了一声道:“臭小子,你倒是机灵。实话跟你说吧,你那水泥的配方给我写一份出来。” 宁修立刻警觉了起来。 “爹,您要水泥的配方干嘛?” 宁良气的直瞪眼:“怎么,你连你爹都要防着?臭小子,我打不死你!” 说罢便随手抄起一根木棍挥来。 宁修吓得抱头鼠窜,边跑边道:“爹您想多了。儿子哪敢防着您啊。实则这水泥配方很重要,您不说清楚,我问问总可以吧?” 宁良仍不甘心,又挥着木棍追杀了一阵,及至气喘吁吁才停了下来。 “爹,您先歇会别累着了。” 宁良啐了一口痰,射到了宁修脚边。 “臭小子,老子管你要水泥配方是要扩产,扩产懂不懂!” 宁修小心翼翼的问道:“是不是有人要跟您合作?” 宁良心中一沉,心道这臭小子还真是不简单啊,一下子就猜到了。 “不错是有人要跟你爹合作,不过你放心。这人是你的舅公,绝对可靠。” “咳咳。”宁修差点没呛到。 舅公?这种旁系亲戚也可靠?死鬼老爹真是太年轻了。 可他又不能直接怼老爹,真是急煞人也。 思忖了一番措辞,宁修试探着说道:“爹,舅公怎么会突然知道儿子做出了水泥?” “哼,还不是老子我......” 话到嘴边宁良连忙捂住了嘴,直是气的瞪眼。 这臭小子又在套他的话! 宁修心道果然是老爹走露了风声。死鬼老爹这张嘴真是没谁了,指望他守口如瓶是不可能的。 一定是老爹看他靠着水泥赚了钱,便在亲戚朋友中吹嘘,一传十十传百传到了这位舅公口中。 这下就有些麻烦了。 老爹这么来找他肯定不是抱着商量的态度。 以老爹的性格说不准已经口头答应了舅公。 要是拒绝他,宁修恐怕要屁股开花。 “爹,既然是舅公想要合作,不知怎么个合作法?” “这个嘛。” 宁良搓了搓手掌道:“其实倒也简单,我们把水泥的配方给你舅公,这样他们就可以立刻开个作坊来。开作坊的钱由他们来出,赚得的利润分三成给我们。你觉得如何?” 宁修听的直翻白眼。老爹平日里看着挺精明的怎么在这些大事上那么容易被人忽悠? “爹,不是儿子多心,只是这空口无凭的,将来万一舅公赖账咋办?” 宁修说这话前已经做好撒丫子逃跑的准备,谁知死鬼老爹竟然没有动手的意思,这让宁修大感惊讶。 “嘿嘿,臭小子你能想到的事情老子能想不到?” 宁良得意的砸吧砸吧嘴道:“既然要合作自然要签字据。你爹我会让你舅公把合作的详细细节都写进去,当然也包括分成的事情。到时候一手交配方一手交字据。这样你放心了吧?” 宁修沉吟了片刻道:“这倒是有了些保证,可是爹你怎么肯定舅公给我们看的账本不会是假的?” 阴阳账这种东西可是很常见的,万一舅公为了应付分成做出一份账来,把利润做的很低,亏得不还是自家嘛。 宁修对舅公这种旁系血亲本就没有什么情感,自然也不会认为对方会多么念及亲情。 真为钱疯起来,亲兄弟都能反目,何况区区一个舅公。 宁良听到这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他冷哼一声道:“臭小子,你的意思是不想和你舅公合作了?” 宁修心道我就是不想合作啊。即便舅公是老实人不坑亲戚,也会平白无故的让利出去。 宁修又不是没有能力扩产,为啥要把这么多的利润让给别人? 但他却不能这么说,只得耐着性子解释道:“爹,这事儿子确实不赞成。水泥的市场远比肥皂要大。等到儿子腾出时间来便好好规划一番......哎呦!” 宁修话还没说完死鬼老爹便一棍挥来。 宁修不曾想老爹会突然发飙,躲闪不及屁股上生生挨了一棍。 被死鬼老爹揍了宁修只当是吃了哑巴亏,好在他身手敏捷的闪出几步确保自己和老爹之间有一段安全距离,不会被木棍继续打到。 ...... ...... 第一百四十五章 空手套白狼的舅公(第十更,求订阅,求月票!) 被亲爹“追杀”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他下一秒会做什么。 饶是敏捷如宁修,也被死鬼老爹偷袭了几手,屁股上多出几道耸起的檩子。 还是那句话,老子打儿子,打了白打。 宁修挨了一顿抽找谁说理去? 好在死鬼老爹没有“斩尽杀绝”,在出气之后也就厌厌的走了。 老爹走了宁修可不能闲着,他要思忖应对之策。不然等老爹下次杀来他不还是只有抱头鼠窜的份吗? 老爹这里肯定是没戏了,宁修决定探探老娘的口风。 此时天已经全部黑下来了,宁修蹑手蹑脚的走到娘亲居住的正房叩了叩门。 宁刘氏还没睡下,听见敲门声便起身开门。 一见是儿子宁修,宁刘氏颇是有些惊讶。 “儿啊你明天就要去县学进学了,怎么不早点休息?” 宁修苦笑一声道:“娘亲,儿子我倒是想睡,可老爹一通‘追杀’,我现在还心有余悸呢。” 见宁修没点正行,宁刘氏单指在其眉心一点,叹声道:“你啊!又惹你爹生气!” 宁修知道老娘这么说就是有戏,便撒娇道:“娘亲,这回真不怪儿子。爹非要儿子把水泥的配方写出来给他,说要和舅公合作扩产。可儿子觉得兹事重大当从长计议。爹这便不干了,挥着木棍就要揍我。得亏儿子跑的快,不然还不得屁股开花了。” 宁刘氏宠溺的替宁修拢了拢鬓角散乱的发丝,柔声道:“这件事娘也听说了。你觉得和你舅公合作不好吗?” 宁修撇了撇嘴道:“当然不好了。儿子对这位舅公一点印象都没有。叫儿子把配方给他和叫儿子把配方给一个陌生人有何区别?” 古今中外被自家亲戚坑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宁修可不希望开这样一个不好的头。 万一此事之后各种亲戚都以为他家人傻钱多,都要来坑上一笔,宁修便是挣了一座金山也得被搬空了。 宁修不是心胸狭隘之人但也不是圣母婊。 如果亲戚们想要来他这里做工,他在考察过后能帮肯定会帮。 但想要变着法子骗钱,对不起,他不惯那个毛病! 都是有手有脚的人,凭什么他们就得让别人养着? 宁修说的已经很明白了,宁刘氏如何听不出来? 她叹了一声,示意宁修进屋来说。 母子俩分别坐定,宁刘氏叹声道:“你这舅公名叫高俨,是你爹最小的一个舅舅。他从小就吃喝嫖赌,五毒俱全。他家即便家底殷实,这么些年也让他给败光了。他娶了一房媳妇,很是贤惠。但他非但不碰人家还出去和**鬼混。那媳妇受不了刺激直接悬梁自尽了。造孽,造孽啊。” 稍顿了顿,宁刘氏继续说道:“这次他听说你做出水泥,便起了心思想要合作。他找到你爹,也不知道给你爹灌了什么迷魂汤,你爹竟然答应了。你不放心,娘是能理解的。” 我靠!宁修直是目瞪口呆。 这舅公还真是想空手套白狼啊。按照老娘的说法这厮吃喝嫖赌已经将家底败光了,那么他拿什么去开水泥作坊扩产? 宁修忽然生出一个很可怕的想法。 一般这种情况下都会用资产抵押,而舅公没有资产很可能是用未来的作坊抵押。 换句话说他画了一张大饼给合作的人,他的背后一定有个投资人! 原来舅公只是一个站台的代理人,怪不得舅公只允准分成三成利,很可能给他投资的合伙人才拿的是大头。 “娘,那更不能跟舅公合作了。这样的人会毁了咱家名声的。” 水泥毕竟是宁修制出来的,而这高俨又是他的舅公。 到时候舅公偷工减料制出了劣质水泥造成了工程事故,比如房子塌了墙倒了砸伤了人砸死了人闹到衙门去,恐怕会给宁家造成很不好的影响。 以这位便宜舅公的操守品性来看,很可能一口咬定宁家给他的配方就是这样的。到时候宁家真是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娘又何尝不知道呢。但是你爹那个性子......” 说到这里,宁刘氏的眼眶中已经噙满了泪水。 “娘,您别哭啊。都是儿子不好。” 宁修心里一酸,十分不是滋味。死鬼老爹的性子着实不怎么样,属于那种典型的死要面子活受罪。 这种人一般有着极为严重的大男子主义倾向,不容许家人有与他相左的意见。 宁修很难想象娘亲这么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本以为赚了钱日子好起来,死鬼老爹的性子能够改一改。 现在他却发现,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死鬼老爹的性子这辈子恐怕是不会改了。 “傻孩子,娘又没有怪你。娘就是觉得憋屈。” 宁刘氏擦干了眼角的泪水,哀声说道。 “要是本家亲戚也就罢了。他那些叔伯兄弟来,我都是和颜悦色的侍奉着。可八竿子打不着的一个小舅竟然也能这么糊弄人,把他弄的神魂颠倒。我真是咽不下这口气啊。” 宁修赶忙安慰道:“娘您放心好了,这次儿子无论如何不会把配方给那舅公的。” 宁刘氏有些担心的说道:“这样好吗?不等于拂了你爹的面子?” 宁修心道我就是要拂他的面子。 若是这次还由着他胡闹,不知道这家会被他搅和成什么样子。 “这,儿啊你可别做傻事啊。那可是你爹。” 宁修苦笑一声道:“儿子当然不会做傻事。我就是躲一阵子而已。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躲?” 宁刘氏有些愕然。 “是啊,娘您难道忘了儿子我要去县学进学,备战一个月之后的科试了吗?” 宁刘氏恍然大悟,终于喜笑颜开道:“对,对。吾儿真是聪明。” 宁修笑声道:“教谕说了,生员们可以选择住在县学也可以选择回家住。本来儿子肯定要回家住的。但这件事一出自然是去县学住了。反正水泥的配方在儿子脑袋里,儿子不说爹也不可能知道啊。等这件事情淡化了,儿子也正好参加科试,岂不美哉。” ..... ..... 第一百四十六章 群魔乱舞(第十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翌日一早,宁修便来到县学。 和昨日不同,今日是正式进学的日子。 故而生员们大多调整好了状态,用最饱满的热情迎接接下来一个月的考前集训。 其实备考这种事情,古往今来都差不多,无非就是系统化的串一串知识点,再辅以大量的练习,用魔鬼训练来最大限度的提升能力。 当然,这种方式有个弊端,那就是容易让考生跑偏。万一引导的方向错了,那就真要一路错下去。 好在江陵县学的几位学官业务水平都是不错的,别管是何教谕还是三位训导,对于科举题目的把握都很到位。 宁修选择的本经是《诗经》,和刘惟宁是一样的。这让他与刘惟宁能有更多的机会接触。 宁修发现刘惟宁是个典型的外冷内热的人,虽然外表看起来冷若寒冰,但实际上却是副热心肠。 宁修有好几处不明白的问题,刘惟宁都热情的解答了。 张懋修说的不错,这个刘惟宁确实是个学霸。至少在对《四书》、《诗经》的理解上,刘惟宁高出宁修一个档次。 这让宁修不禁感慨,何教谕真是毁人不倦,这样一个学霸被耽误了这么多年,不然说不准刘惟宁已经外放授官了。 刘惟宁显然也明白这点,这次科试他准备最后一博,如果还不能获得乡试的参试资格他便准备先不考了,等到何教谕卸任再复出。 反正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嘛,心态一定要好。 何教谕虽然人品不咋样,但学术水平还是很高的,加之其授课方式很特别,宁修还是学到了不少东西的。 中午吃饭的时候,宁修便和刘惟宁闲聊了起来。 “汝安兄,听说你最近喜得一个千金,恭喜恭喜啊。” 提起刚刚诞下的女儿,刘惟宁的面上终于堆满了笑意。 “哈哈,要说嘛为兄虽然举业上一直难以更进一步,但子嗣也算不少了。你嫂子给为兄连生了三个大胖小子,此番又添了个女儿,算是无憾了。” 宁修一脸羡慕道:“汝安兄儿女双全,让小弟好生羡慕。” “咳咳,宁贤弟还年轻嘛,以后有的是机会。你若少年登科,还怕没有女人吗?怕是来提亲的人都会踏破门槛吧?哈哈......” 宁修直是一脸尴尬,他当然不会与刘惟宁提起戚灵儿的事情。二人现在虽然算是朋友,但也没到无所不说无所不提的地步。何况他与戚灵儿毕竟还没有正式订婚,还是不张扬的好。 一旁饮酒的一个生员主动凑过来道:“这位,就是写出‘莫误双鱼到谢桥’的宁朋友吧?在下贺敏之,久仰宁朋友大名。” 说着便冲宁修抱了抱拳。 宁修淡淡一笑:“原来是贺朋友,过奖过奖。” 其实他哪里认识这人,不过是礼尚往来,互捧一番罢了。 “宁朋友太谦虚了。贺某自诩小有诗才,乍一听到这首诗人都湿了......” “呃......贺朋友也是眼眶湿了?” 贺敏之点了点头:“当然了,宁朋友以为是什么?” 宁修听罢只想翻白眼,我靠,大明朝的读书人动不动就湿了湿了,这是一句口头禅吗? “宁朋友有如此大才,日后必定金榜题名,琼林宴饮。届时还望不要忘了同窗之情啊。” 这个贺敏之还真是一块狗皮膏药啊,宁修怎么甩就是甩不掉,搭理他几句也就罢了,偏偏不知进退的往身上凑...... “一定一定。” 宁修拱了拱手,直是苦不堪言。 “宁朋友有如此大才,何不加入我鹿鸣诗社?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吾社每日以诗会友,正适合宁朋友这样的大才子。” “闪开闪开,姓贺的,就你鹿鸣诗社那些乌合之众,也能入得了宁朋友的眼?人啊要有自知之明,有多大能耐办多大事!” 一个身着青衫,头戴四方平定巾的书生踱步而来。 看他身材高挑,面容白皙,本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扮相。可他却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那贺敏之见了他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闪开数步,宁修判断此人应该就是县学中的一霸了。 对这样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不亲近也不得罪。 宁修笑着应道:“这位朋友怎么称呼?” “在下李府义,也是这县学生员。今后咱们也是同窗了。” 那李府义笑吟吟的打量着宁修,看的他有些发毛。 “咳咳,好说好说。” “贺敏之那鹿鸣诗社没有啥能人,宁朋友还是来我虎啸诗社的好。” 噗! 光听名字,就知道李府义创办的这诗社是什么水准的了。 宁修知道县学生员分为三等。第一等是廪膳生员,享受每月六斗米的补贴,也就是后世享受奖学金补贴的优等生。 第二等叫做增广生员。增广生员也有定额,只不过不享受每月六斗的廪米罢了,也是走正常程序录取的。 第三种叫做附学生员。附学生员嘛听名字就能明白意思。这些人的生员身份都是家底殷实的缙绅商贾花钱买来的,也就是所谓的走后门的。 怪不得明初的时候规定县学名额为二十人,后人数不断增加,到了晚明,区区一江陵县学竟然有近百人。大概多出的这些都是附学生员吧。 其实也不能都怪学官们贪心。毕竟朝廷财政紧张,拨款都紧着九边,军费吃掉了一大半,剩下的还要发放俸禄,还要赈灾,能留几个钱给各地府州县学? 所以地方府州县学基本都是自己想办法自负盈亏的。 这种情况下朝廷基本也就默许地方用附学生员这个名义捞钱。只要吃相别弄得太难看,朝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对于地方缙绅土豪来说,也乐得花钱捐个秀才出来。他们也清楚自家子侄的水准不可能再进一步,高中举人,所以得了秀才也就知足了。 这也是秀才在晚明不值钱的原因。秀才烂大街了,许多有志向的读书人便一定要发奋中举,好与这些花钱买来的附学生员区分开来。 ...... ...... 第一百四十七章 柳如是是个死胖子(第十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从这李府义的言谈举止来看,宁修已经笃定此人就是个花钱买的附学生员了。 读书人嘛总归是有些傲骨的。 尤其是像刘惟宁这样怀才不遇的。 刘惟宁是县学中的老大哥,显然知道李府义是什么货色,只见他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李府义也不恼,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怎么样,宁朋友,你觉得如何?”李府义笑嘻嘻的搓了搓手掌道:“只要你加入了我这虎啸诗社,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其实宁修对于这种花钱捐来的秀才没有什么太大的敌意,毕竟人家花钱了嘛。可你如此高调,如此目空一切,就有些惹人嫌了。 本来呢,大家装作不知道,还能愉快的玩耍。非得要让他挑明了吗? 宁修正打算发声,李府义却是哎呦一声喊了出来。 宁修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黑塔似的的胖子挤开了李府义,狠狠剜了他一眼:“就你也配邀揽宁朋友?你这么跳,问过我柳如是的意见了吗?” 我靠,这到底是县学还是戏楼?怎么跟唱戏似的,你方唱罢我登场啊。 宁修细细打量着又黑又高的胖子,心里直犯嘀咕。 这么一个魁梧的胖子,偏偏起这么一个大美女的名字,柳如是?我呸! “柳兄,你这名字好熟悉啊,让宁某想起了一位故人。” “哦?” 柳如是显然十分好奇,又向前迈了一步,肥硕的胸脯顶在了宁修脸上。 宁修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讪讪笑道:“柳兄不必离得这么近吧?容易让人误会的。” 明代读书人好龙阳,宁修可不敢肯定眼前的这位有没有这种怪癖,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原本龙阳之好这个词还是个偏中性的,但自从宁修见过楚汪伦在象姑馆中的龌龊事后就彻底否定了中性词这个定位。 “额,在这县学之中,没人敢编排我的,这个宁朋友且放心。” 柳如是挠了挠头,尴尬笑道。 这货笑的很贱嘛! 宁修原本还觉得会有什么人继续跳出来来争抢延揽自己,谁曾想却是再没人了,心中不免有些落寞。 看来一首词的能量还是偏弱了些,要是他多作几首恐怕现在已经成为全江陵县学的明星了吧? 果然出名要趁早,不负年少时啊。 柳如是一出现,便没人敢延揽宁修了。很明显,此人是县学绝对的小霸王。 别管是体型还是实力都是如此。 细细比较,宁修倒是觉得柳如是比贺敏之和李府义要可爱很多。 前者跟块狗皮膏药似的,怎么甩也甩不掉,且有附庸风雅之嫌。后者明显是个纨绔。这倒也罢了,偏偏纨绔都拿不出纨绔的气势,被人生生挤到一边,当真是丢人。 实在不行,就从了这柳如是吧。至少此人在县学之中说一不二,可以免去很多纷争。 “柳兄也创办了诗社?” 宁修试探着问道。 “不错,我创办的这诗社名叫河东。” 噗嗤! 宁修这下真的没有忍住笑出了声! 这真不怪他,谁叫小黑塔取什么名字不好,取河东二字。 稍稍读些晚明史的人都知道,‘河东君’是明末名妓柳如是的别称。 而小黑塔又阴差阳错取了个柳如是的名字。 这难道真的是巧合? 历史真的是很耐人寻味啊。 “宁朋友笑什么?” 柳如是以为宁修是笑他取的诗社名字不雅,微微有些不悦。 宁修强自定了定神道:“哈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他真的是笑的肚子疼啊,太好笑了...... “宁朋友,你再笑我可就生气了!” 看柳如是撅着小嘴的样子,宁修又忍不住了。靠着强大的意念支撑他才忍住了笑意,清了清嗓子道:“宁某决定了,就加入柳兄这河东诗社。” 柳如是原本怒意正甚,闻听此言立刻喜笑颜开。 “哈哈,我就说嘛。宁朋友是有见识的,定然会加入我河东诗社。” 柳如是得意洋洋的扫了一番众人,尤其在贺敏之和李府义身上停留了片刻,就像炫耀胜利一般。 那二人则像斗败了的公鸡一般,纷纷垂下头去。 “宁朋友,非是愚兄矫情,凡新加入诗社的必须作诗一首。想必以宁朋友的才情不在话下吧?” 本来呢,宁修是不打算在这种场合作诗的。 他肚子里的好货有限,必须精细打算,好货用在刀刃上。 但柳如是的出现实在是太喜感了,若不作诗一首好似憋着什么似的。 他轻点了点头。 柳如是立刻如痴如醉的盯着宁修,期盼这位江陵大才子作出一首绝世佳作来。。 宁修背负双手,起身踱起步来。 不出五步,他便吟道:“文君放诞想流风,脸际眉间讶许同。枉自梦刀思燕婉,还将抟土问鸿濛。沾花丈室何曾染?折柳章台也自雄。但似王昌消息好,履箱擎了便相从。”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沉默过后则是一阵猛烈的叫好声。 “好一个‘枉自梦刀思燕婉,还将抟土问鸿濛’,宁朋友这是借诗言志,不愿被功名所累啊。” “后半首更是绝了。但似王昌消息好,履箱擎了便相从。宁朋友已经迫不及待要加入河东诗社了啊。” 两位生员的点评将氛围烘托的恰到好处,宁修笑而不语。 这首诗原本是是钱谦益写给柳如是的情诗,诗里满是对儿女情长的看重,和对功名官位的舍弃。中心思想就是为了你我什么都能放弃。 宁修在此时作出这首诗非但不会突兀,还非常应景。 就像两位生员说的,他是将河东诗社比作卓文君一样的美人,意思是为了诗词之道甘愿放弃为官的机会。 这个观点有些乌托邦,有些虚渺,但却是很能煽情。尤其是对这些读书人。 读书人当然想要入朝为官,但官位就那么多,一个萝卜一个坑,总不可能叫每个秀才都做官吧? 不管江陵县学的生员愿不愿意承认,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是不可能中举、中进士从而做官的。 在这种情况下,何不自我催眠安慰一番,潇洒的表示是老子不愿意为官,以求诗词大道呢? ...... ...... 第一百四十八章 杀人不见血(第十三更,求订阅,求月票!) 文人嘛,总归是矫情的。 即便如诗仙李白,不也在政治失意后才吟诵出‘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佳句? 要是他依然任着那个翰林待诏,恐怕还是美滋滋的侍奉君王呢吧? 县学中的这些生员,虽然没有诗仙的才气,但大体上也是这么一种纠结的价值观。 能够登科入仕自然是最好的,不能也无所谓,反正老子还能寄情山水,当个隐士高人。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说的就是如此。 宁修的一首诗,让县学生员们眼泪汪汪,也彻底征服了这些泪腺发达,情感丰富的文人。 至此,县学生员们终于相信,宁修在青庐雅集上作的那首《采桑子》不是偶然,他是有真才实学的。 虽然有不少人嫉妒宁修的才情,但却不敢表现出来,毕竟宁修有柳如是这个县学班霸罩着。 宁修刚刚加入河东诗社,他们就跳出来找麻烦,这不是打柳如是的脸吗? 柳如是可是混世魔王一般的人物,没有人想主动招惹的。 用过午饭,宁修前去馆舍午休小憩。 因为这段时间打算在县学内住宿以避避风头,故而宁修与负责馆舍管理的小吏一番沟通,明确自己接下来的一个月要住在县学,付了银子后分到一间位置采光很不错的房间。 县学之中有几十间馆舍,但因为少有人租住很多都有些发霉。 宁修的这间还算好,稍稍通通风便没有太大的问题。 宁修正自开窗通风,却发现柳如是从旁边房间探出脑袋笑吟吟的看着他。 他咽了一口吐沫道:“柳兄也住在馆舍?太巧了。” 柳如是哈哈笑道:“不巧不巧,我是看宁朋友住在馆舍才临时决定住下的。” “......” 宁修一脸黑线啊。这个黑胖子究竟是咋想的,竟然当起了自己的跟屁虫。 以柳如是在县学中的班霸地位要想要到一个紧邻自己的馆舍怕是没有任何的难度。 何况没有什么是一锭银子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两锭。 负责馆舍管理的小吏也是食人间烟火的俗人,既然是俗人就肯定不可能对银子免疫。 看的出来柳如是很有钱,那么他只要给小吏塞点好处就可以轻易弄到与自己相邻的馆舍。 哎,被一个黑胖子盯上的感觉着实不怎么美妙。 柳如当然不知道宁修此刻心中的想法,还沉浸在刚才大出风头的场景中不能自拔。 “宁朋友,这还是我第一次住在县学,想想还蛮有趣的。” 宁修听得直翻白眼,心道对这种土豪来说读书不过就是取乐耳,当然觉得有趣。 而宁修却得靠读书谋取功名,压力还是蛮大的。 “柳兄,宁某有些累了,便先小憩一会儿。午后还要继续上课,太困乏可不行。” 宁修可没工夫和柳如是在这里扯淡,合上窗户,倒在床上便睡了。 县学的生活还是很规律的,上午、下午各一节长课,晚上生员们根据自己的情况选择是否自习温书。 其实这和后世的学校模式很相像。 只不过课程的内容没有那么杂,知识点比较好覆盖。 下午讲的是五经。 宁修的本经是《诗经》,按时到明伦堂旁的惠德堂听课。甫一坐定,宁修便环视了一番,确认没有柳如是后方是松了一口气。 黑胖子要是如影随形的跟来,他真的要抓狂了。 刘惟宁的本经也选的是《诗经》,他见宁修来了,便凑到身旁道:“宁贤弟,方才吃饭的时候你那首诗作的真是绝了。有如此诗才,不生在盛唐太可惜了。” 被刘惟宁如此夸耀,宁修面色有些潮红。 “咳咳,诗词毕竟都是末道,圣贤文章才是吾辈需要仔细研读的。汝安兄,我们还是用心听课吧。” 刘惟宁点了点头,便回到座位坐定。 过了不一会训导杜翰便踱着步子徐徐走进堂内。 他身材不算高,但因为精瘦倒也十分匀称。 杜翰在桌案前坐定,翻开诗经朗声念道:“羔裘豹袪,自我人居居!岂无他人?维子之故。羔裘豹袖,自我人究究!岂无他人?维子之好。” 宁修迅速翻到了这一页。 方才杜翰念得是《羔裘》,宁修前几日刚刚温习过,还是很熟悉的。 “宁修,你来说说这首诗是什么意思?” 杜翰突然发问,着实让宁修有些惊讶。 “是。”宁修稍顿了顿,沉声道:“回禀先生,这首诗的字面意思是,穿了豹皮袖子,就傲气凌人,而他的朋友为他顾念旧情并无绝交。这是讽刺那些得势忘本的人啊。” “说的好啊。” 杜翰笑了笑道;“你既然理解的如此明白,为何却做出得势忘本的事呢?” 宁修心中一沉,心道这杜翰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学生愚钝,还请先生明示。” “哼,装糊涂?好,本训导就给你挑明了。” 杜翰眉毛一挑,冷冷道:“你家原先贫寒,在连开酒楼、作坊后富了起来,这是好事。你的舅公找上门来,希望可以与你家合作开个作坊,你为何傲气凌人,执意不允?” 好嘛,原来这杜翰是何一卿安排打头阵的啊。 宁修早就知到以何一卿的性格不会轻易的善罢甘休。只是他没有想到小鞋会穿的如此快。 这个杜翰在何一卿手下做事,何以卿叫他往东他是不敢往西的。 县学的学官看似地位不高,其实能量还是很大的,他们想要打听一个人的近况十分容易。 估计舅公的事情弄得死鬼老爹不舒服,老爹又是大嘴巴,与人抱怨一番,这杜翰想不知道都难。 读书人杀人果然不见血。这杜翰当真是给宁修上了一课。 自古以来,文人整人就是泼脏水。 读书人是最看重品德的,一旦品德上有了污点,这个人就废了。 杜翰看来准备了挺长的时间,才挑出这么一首诗来。 他知道宁修选择《诗经》作本经,便故意提问宁修,然后借题发挥想要搞臭宁修! ...... ......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大明律(第十四更,求订阅,求月票!) 现在宁修能够体会到几分刘惟宁的感受了。 何教谕不但无耻下作,还特别会伪装自己。 他对宁修厌恶却不在人前表现出来,而是私下给宁修一个下马威;他想要给宁修穿小鞋,却不跳出来而是假借杜翰之手。 这种人就是十足的伪君子。 比起真小人来,伪君子更为可恶也更难对付。 宁修曾经还疑惑,刘惟宁怎么能忍何一卿那么久。如今看来却不是刘惟宁想忍,而是不知道向何处使力气。 何一卿极善于伪装,在表面上他就是个儒雅的学官,是个关心生员前程的良师。 这样的人,简直就是伟光正的代表。 刘惟正得罪了何一卿,故而在科试中被坑。科试是乡试的选拔性考试本身就有极大的偶然性因素,再加上评断文章好坏有很强的个人感情因素在,刘惟卿即便科试成绩不佳也不能说就是何一卿坑他。 无凭无据的情况下他若真的跳出来大骂何一卿,恐怕就要被扣上一顶欺师灭道的大帽子了。 那样刘惟宁非但不能报仇还可能会被除去生员的身份,得不偿失。 刘惟宁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现在同样的问题摆在宁修的面前,只不过更为凶险罢了。 杜翰显然是有备而来,当着众生员的面质疑宁修的品性,就是要把宁修搞臭。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刘惟宁有些担忧的朝宁修望去,显然怕宁修一时冲动上去把杜训导暴揍一顿。 宁修却是冷冷盯着杜翰,不发一言。 杜翰被盯得有些发毛,急于让事情尘埃落定。他深吸了一口气道:“怎么,你做贼心虚连辩解都不敢了吗?” 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宁修身上,想要看看这位大才子会如何应对。 宁修嘴角泛起一抹浅笑,幽幽说道:“杜训导此言差矣!” 杜翰有备而来,却是冷笑一声道:“那你倒说说本训导哪里说错了。” 宁修依然镇定自若,不疾不徐的说道:“杜训导把宁某说的那么十恶不赦,那么我们便看看《大明律》中是怎么说的吧。” 嗯? 杜翰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但还是耐下性子听宁修如何辩驳。 “《大明律》第二条为十恶。想必大家都知道吧。与亲人相关的条目大概是三条。分别为第四,第七,第十。” 稍顿了顿,宁修继续说道:“其中四曰恶逆。谓殴及谋杀祖父母父母夫之祖父母父母杀伯叔父母姑兄姊外祖父母及夫者。 七曰不孝。谓告言咒骂祖父母父母夫之祖父母父母及祖父母父母在别籍异财若奉养有缺。居父母丧身自嫁娶若作乐释服从吉闻祖父母父母丧匿不举哀诈称祖父母父母死。 十曰内乱。谓奸小功***亲父祖妾及与和者。” 他一口气把三条念完,却是耸了耸肩道:“不知宁某是犯了这三条中的哪一条,竟要被扣上这么一顶大帽子!” 他这番话说的铿锵有力,慷慨激昂让人热血沸腾。 刘惟宁就知道宁修会反击,却不曾想宁修的反击会这么漂亮。 他紧紧攥住拳头,暗中为宁修加油鼓劲。 在场的生员都是读过大明律的,虽然并没有读的太仔细,但十恶肯定是知道的。 第四条殴打及谋杀肯定是不成立的。 第七条不孝肯定也没有。咒骂辱骂,不侍奉尽孝,丧期嫁娶取乐,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至于第七条**父祖妾者......更是无稽之谈了。 最重要的是这些条目的对象针对的是父母,祖父母,妻之父母祖父母。 宁修还未成婚,与之相关的只有父母,祖父母。舅公这种旁系学亲根本就不够格列入! 不知不觉间生员们都站到了宁修这边,虽然不敢公然发声援助,但也能做到不偏不倚静观其变。 这正是宁修迫切需要的。 他需要一个公平的环境,公平的和杜训导对决。 杜翰的脸都要气绿了。他如何没读过大明律,当然知道十恶是什么。 宁修突然搬出大明律做护身符着实让他没有想到。 他方才以诗经中的一首诗讽刺宁修富贵之后鄙夷嫌弃亲族,并希望彻底污损他的名声。谁知宁修没有在这上面纠缠,而是直接搬出律条,用以反驳。 众生员们回过味来,纷纷看好宁修了。 道义和律法还是有差距的。两者若要选择肯定是站在律法一边。 何况宁修也没有触犯道义。 他只是没有答应舅公合作开作坊的要求,这算哪门子的得势忘本? 难道那舅公要求宁修把家中钱财都搬过去宁修也得照做吗? 这就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了吧? 杜翰显然也察觉到了生员们态度的变化,情况对他越来越不利。 但杜翰哪里会甘心认输,他冷笑一声道:“哈哈,好个伶牙俐齿,铁齿铜牙。不过你却忘了读书人当急公好义了吗?对一般人尚且如此,何况你的舅公?即便你的行为没有触犯《大明律》,也是为天下读书人所不齿的。” 他环视一周,见根本没有人响应,气的直跺脚。 “哼,我鄙视你!” 宁修摊开双手道:“杜训导说完了?” “说完了......你,你什么意思?” 杜翰觉得自己失了气势眉毛一挑质问道。 “那接下来便该宁某继续说了。”宁修狡黠一笑道:“宁某记得大明律似乎有过这么一条注解。” 稍顿了顿,他朗声道:“诬告人者,反坐其罪。” 只一句话杜翰的面色就变得惨白。 他呆呆立在当中,冷汗顺着后背淌下来。 诬告反坐这一原则是大明朝廷三令五申的。为的就是防止同僚,亲朋之间因为嫌隙而互相攻讦诬告。 这种风气要是一开,绝对会把朝廷上下,甚至四海之内弄得乌烟瘴气。 到时大家有矛盾也不用解决了,直接胡搅蛮缠诬告一番,朝廷、地方衙门把精力全放到解决这些莫须有的案子上吗? 宁修这句话可谓戳到了杜翰的软肋,让杜翰不得不惧。 要是最后证明杜翰是诬告诽谤,他是要被反坐的,这是爱惜羽毛的杜训导绝不能接受的! ...... ...... 第一百五十章 狼狈为奸(第十五更,求订阅,求月票!) 在这一刻,杜训导终于软了。 “哈哈,宁修啊,本训导不过是和你开一个玩笑而已。” 宁修直翻白眼,杜训导这脸皮厚的真是没谁了,简直可以和城墙一拼! 众生员也是目瞪口呆,这反转的也太快了吧? 杜训导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羞愧之情。 他咳嗽一声道:“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嘛。扯什么诬告啊,本训导又没有去官府告你的意思,宁修啊区区一个玩笑你总开的起吧。” 宁修真的要吐了。赶情只有去官府诬告才是诬告,在县学学堂上大放厥词就可以逍遥法外了? 不过杜训导主动服软还是让宁修有些意外的。 他本以为像杜训导这样的人会是何教谕的死忠,甘愿被驱驰为马前卒。谁曾想杜训导却是个老油条,见情况不对立刻明哲保身了起来。 宁修当然也不想真的去衙门告杜训导一个诬告罪。毕竟杜训导是他名义上的老师,学生告老师本就是闻所未闻,官府在断案审案时也会倾向杜训导的,最后很可能是各打五十大板。 杜训导已经服软,他的目的已经达到。经此一事后他的形象非但没有被污损反而高大上了起来。这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吗? 杜训导被宁修狠命这么一怼,自然是颜面尽失。最可恨的是他还得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把这堂课讲完。 一个多时辰的授课时间在往日过的很快,但此刻杜训导却觉得度日如年。 整个授课过程他不敢再与宁修对视,只匆匆念着讲稿。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课,杜训导夹起书本头也不回的出了惠德堂。 他这一走,堂内便爆发出一阵欢呼。 “宁朋友,真有你的啊。” “是啊,那杜训导存心刁难于你,我可为你捏一把冷汗呢。谁知宁朋友巧妙搬出《大明律》,不但化险为夷,还将了那杜训导一军。” “看那杜训导平日里斯斯文文,人五人六的,不曾想却是这样一个蛇蝎心肠的人。” “是啊,要不是宁朋友有急智,用诬告反坐堵住他的嘴,指不定他还要怎么编排宁朋友的罪过呢。”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便是师长贤儒也不一定就是完美无缺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也未可知啊。” 众人对宁修一阵吹捧直是让宁修有些飘飘然。 “额,诸位谬赞了,谬赞了。” 经此一事后宁修已经在县学彻底出名了。 出名是好事也是坏事。但总归是好处多于坏处的。 刘惟宁上前拍了拍宁修的肩膀,微微一笑。 虽然刘惟宁没有说任何恭贺的话,但宁修知道他的祝福比在场众人都真诚。 ...... ...... “哼,堂堂县学训导,在学堂之上被一个生员呛的哑口无言,老夫若是你便找一块豆腐撞死了!” 何一卿冷哼一声,眼神不屑的从杜翰身上扫过。 杜训导心中那个苦啊。 “大人,方才的情形您是没有看到。宁修那小子搬出了《大明律》,打了卑职一个措手不及啊。卑职要是继续跟他耗下去,恐怕就要被扣上一顶诬告的帽子了。” 对于杜翰的辩解,何一卿却是并不买账。 “还不是你没用!你之前不是说此事稳了吗?嗯?” 何一卿狠狠瞪了杜翰一眼道:“连准备工作都没有做好,也敢说稳了?人家搬出具体律条来,你就不会反击吗?” 杜训导哭丧着脸道:“大人啊,卑职实在愚钝。那小子一板一眼的,卑职无从下手啊。” “废物!” 何一卿气的深吸了一口气,闭目了许久才平复了胸中的怒意。 “从一开始,你的想法就错了。” 何一卿摇了摇头道:“你讽他得势忘本,乍一看上去很有杀伤力,实则是漏洞百出。” “额,还请大人明示。” 杜训导无奈啊,只能憋着火气装孙子。谁叫人家是上官是教谕呢,县官不如现管,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首先他得势不假,可却没有忘本。他那舅公本就不是直系血亲,又没有施恩于宁家。即便宁家得势也不是靠的那舅公。至于忘本,绝对是说不通的。那舅公与他家关系极淡,别说施恩了恐怕一年连面都见不上一次。这种情况下怎么能说他忘本呢?你这不是把脸伸过去让他抽吗!” 杜训导听的面色一红垂下头去。 “大人教训的是。” “还有......”何一卿阴恻恻的说道:“即便那舅公有恩于宁家,宁修也没有义务把制作水泥的方法告与他吧?这太牵强了!换做是你,你愿意吗?” 何教谕对杜翰失望极了。他本以为杜翰会把事情办的妥妥帖帖,漂漂亮亮。谁曾想杜翰竟然这么坑,让宁修反倒出了回风头。 “是,是。大人教训的是。” 杜训导唯唯诺诺,这更让何一卿恼怒:“是个屁!还不快想办法。” “卑职愚钝,还请大人示下......” 何一卿是真的服了。他当初怎么就找到杜翰这么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哼,那宁修拿律法来压你,你就不会用律法来压他吗?” “大人的意思是?” 杜训导的眼眸中放出两道光彩来,他隐隐有些明白了。 “你给他定的罪没有定到点子上,这才被他轻松化解。可若是打蛇打到七寸了呢?” “大人是说找准他的软肋下手?可这宁修行事一向谨慎,怕是不会露出什么破绽啊。” 杜训导叹声说道。 “他行事再谨慎也会有弱点。你不会连这点事都办不到吧?再说他在县学留宿,想弄点什么事情出来还不简单?” “啊!” 杜训导恍然大悟。 “下官明白了,明白了。” 杜训导一阵狂喜,何教谕的意思是叫他设局引宁修入瓮啊。 是人都会有弱点,只要有弱点就可以针对。 有罪行自然要抓住不放,没有罪行制造罪行也要上。 “去吧。这一次不要再让本官失望!” 何一卿摆了摆手,示意杜翰退下。 他是实在不想多看这个废物一眼了。 ...... ...... 第一百五十一章 意外发现(第十六更,求订阅,求月票!) 秋冬之交,昼短夜长。 黄昏时分,宁修回到馆舍,点燃了油灯开始温书。 他确实低估了何教谕的无耻程度,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事情。 这个杜训导也够狗腿的,为了讨好何教谕不惜借诗发挥,构陷宁修。 好在宁修有急智,用大明律把杜训导呛住,这才没有让他把事情搞大。 不然真让杜翰把舆论煽动起来,宁修还真不好应对处理。 当然,宁修看似占到了便宜,却不能掉以轻心。经此一事后何教谕和杜训导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也许他们正在酝酿新的计划来坑宁修。 对此,宁修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只能随机应变。 正自翻看着《诗经》,一个黑影照在了墙上。 宁修心中一沉,清了清嗓子道:“是哪位朋友?进屋不敲门的吗?” “哈哈,宁朋友,是我,是我。” 宁修听声音就知道是柳如是来了,心中一叹转过身来笑道:“原来是如是兄。” “宁朋友,我看门虚掩着,就推开进来了,你不会怪我吧?” 见到柳如是小黑塔一样的身材,宁修咽了一口吐沫,心道我敢埋怨你吗? “哈哈,方才宁某在说笑呢。如是兄,快坐。” 柳如是倒也不客气,撩起袍衫下摆就在椅子上坐定。 “这么晚了,如是兄来找宁某可是有要事?” 跟柳如是这样的黑胖子比邻而居可不是啥好事情,好在江陵县学的条件比较好,都是单间,至少还有一定的隐私。 “哈哈,是这样的。” 柳如是搓了搓手掌,眉眼间满是得意:“宁朋友不是加入了我河东诗社吗?过几日我准备组织一场诗会,宁朋友可一定要参加啊。” 宁修苦笑道:“如是兄有如此雅意,照理说宁某是不该拒绝的。不过......” “不过什么?” 柳如是蹙起眉来,因为不悦原本就黧黑的面庞显得更黑了...... “咳咳,科试在即,举办诗会恐怕不太合适吧?不若等到科试结束如是兄再组织诗会,想必到了那时诸位朋友一定愿意参加。” 宁修的这个理由还是很靠谱的。 柳如是在县学是混日子的,可别人不是啊。科试在即,哪有人有闲工夫陪他作诗装逼? 万一因为分散精力最后科试考砸了没能拿到乡试的参试资格,岂不是捡起芝麻丢了西瓜? 名气固然是好东西,但又不能当饭吃,比起功名来说就是锦上添花的。 柳如是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稍稍思忖片刻便应允下来:“好,好。等到科试结束我再举办诗会。” 他显然为此忙前忙后了一阵子却是口干舌燥,清了清嗓子道:“宁朋友啊,你这里有茶水吗,我嗓子干的紧,都要冒烟了。” 宁修虽然觉得好笑,却还是走到桌旁端起一杯倒好的茶水递给了柳如是。 柳如是大喜过望,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喝完一杯他还觉得不解渴,索性直接取来茶壶就往嘴里灌。 他这一灌不要紧,却是烫的滋哇乱叫起来。 原来这壶茶水刚泡了没多久,温度极高。宁修刚刚给柳如是的一杯茶是提前晾好的,但茶壶中的却不是。 柳如是被烫的发慌,直接把茶壶撂开。 这一撂不要紧,茶壶飞到了书桌上,茶水撒了一桌将桌子上摆着的书册全部浸湿。 宁修连忙上前一步关切的问道:“如是兄,怎么样,没有烫伤吧。” 柳如是虽然一肚子的火却也不能冲着宁修发,直是憋出内伤了。 “不,不碍事的......” 见黑胖子一脸窘迫的样子,宁修只觉得好笑。 “如是兄,你快回去抓两副药吧,这可是沸水,烫伤不能掉以轻心啊。” 柳如是频频点头,可转念一想,冲着书桌点道:“那这里......” “这里宁某来料理就好,如是兄不必操心。” 柳如是松了一口气,拱手道;“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告辞。” 把柳如是这个活宝送走,宁修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转过身来走到书桌前,先是把茶壶的碎片一枚枚捡起扔到竹篓子里,再拿起抹布将书桌上的茶水擦净。 再去看那些被浸湿的书册,宁修不禁有些心疼。 书册本身不值几个钱,但这些书册上都有宁修的批注。 这些批注可是费了大量时间总结出的,不知晾干后还能不能看清。 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等到晴天把这些书册拿出去晒晒看了。 他将浸湿的书册挑了出来,无意间发现那本楚汪伦随身携带的账本也被浸湿了一半。 楚汪伦虽然已死,但宁修一直把这本账本随身带着,此番来到县学小住自然也不例外。 宁修翻开账本查看浸湿的程度,却意外发现浸湿页面原先空白的地方显出了黑字! 嘶! 宁修直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难道这账本上也运用了隐形墨水? 联想起候赖的那份卖田契书,宁修越发肯定了这个想法。 毕竟候赖就是楚汪伦安排去设计陷害小伯爷的。楚汪伦既然可以用隐形墨水在卖田契书商做文章,为什么不能在账本上用? 怪不得楚汪伦对这个账本如此看重,为此不惜和卢佑安联合设计绑杀宁修,原来其中暗藏玄机! 如果这个账本不仅仅是个账本,那么它究竟是什么? 好奇心让宁修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将茶水均匀涂抹在其余未被浸湿的页面上,很快这些页面上也都显出了字迹! 宁修强自压下心头的兴奋,让自己镇静下来,一页页的看去。 他才看了一小半,就惊得合上了书。 原来这份账本里空白处用隐形墨水书写的都是张居正和张家的‘罪证’。 说是罪证,但其实都是不怎么能站得住脚的,譬如府邸修建的僭越礼制,譬如张居正恃权凌主。 但这种莫须有的罪名在大明却最为好用,因为其牵扯到了皇帝。 别人也许不知道万历皇帝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宁修却了如指掌。 若是这份‘账本’递到了万历皇帝手中,天知道张居正的仕途是否会受到影响。 ...... ...... 第一百五十二章 投名状(第十七更,求订阅,求月票!) (ps:咳咳,关于这个‘账本’其实是一条引线,现在似乎到了引出一段剧情的时候了。) 宁修不由得为张居正担心起来。 这个‘账本’事关重大,处理的稍有不慎就会引起轩然大波。 而且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恐怕不仅仅是楚汪伦的问题,恐怕还牵扯到了辽王。 这就更加复杂了。 辽王肯定知道这个账本的重要性,万一心下一狠,对自己下手呢? 不行,这个账本一定不能继续留在手上了。 宁修思定之后,便早早上床睡了。 翌日天一亮他便离开县学往张府而去。 此时张府上下还没有进入到工作状态,宁修叩门时门官直是打着哈欠来开门。 见来人是宁修,那门官直是有些惊讶:“宁相公不是在县学进学吗?怎么一早来这里了?” 宁修清了清嗓子道:“我有要事找张三公子商议,一会还得赶回县学。” 那门官哦了一声,便把宁修引了进去。 二人一前一后沿着抄手游廊一路前行,来到张懋修居住的跨院。 宁修前后也来过江陵张宅许多次,早已是轻车熟路。即便那门官不引着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不得不说,张懋修的生活作息还是很好的。他早睡早起,此刻正在院子里舞剑,门官把宁修带到后便告退了。宁修静静站在一旁看着张懋修把整套剑法舞完。 张懋修收剑入鞘,擦了擦额角的汗珠,这才发现宁修见站在旁边,连忙上前一步道:“宁贤弟怎么来了?” 宁修苦笑一声道:“说来话长。懋修兄我们还是进屋去说吧。” 张懋修点了点头,便把宁修引入屋中。 二人分主客坐定后,张懋修为宁修和自己各沏了一杯茶,欣然道:“这下宁贤弟可以说了吧,一大清早的来到府上是为何事?” “懋修兄,看看这个吧。” 宁修把浸湿的账本递给张懋修,神情极为无奈。 张懋修接过账本翻开来看,起先觉得没什么稀奇的地方,但仔细一瞧却是吓得冷汗直流。 “宁贤弟,这账本你是从何处得来的,里面怎么间或记着这些东西?” 宁修耸了耸肩道:“这是那楚汪伦随身带着的,我无意之间得到,却不曾想是用来特殊的墨汁写成的。表面上看这就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个账本,但如果账本遇到了水,其中空白的部分就会显现出来。昨日如是兄无意间打翻了茶壶,茶水浸湿了账本,宁某才有此发现。” 嘶! 张懋修听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心情却是极为复杂。 “如果宁某没有猜错的话,怕是此事与辽王殿下脱不了干系。兹事重大,我不敢擅自做主,便来找懋修兄商议。” 张懋修一边听宁修说着,一边揉着额角却是默然不语。 良久他才长叹一声道;“家父一心为国,不曾想会被人如此构陷。若此事真的和辽王殿下有关就太让人寒心了。” 张懋修没有把话说全,但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了。 如今的辽王原本只是个辽王藩系的旁支,封为广元王。 若不是张居正向天子极力建言,他怎么可能继承辽藩? 可事实却证明这厮就是个恩将仇报的毒蛇,竟然暗中炮制‘罪证’,企图狠狠咬上一口。 “懋修兄,人心难测啊。辽王殿下看上去和善谦逊,想不到有如此心机。” 宁修把该说的话都说了,该做的事都做了。现在就要看张懋修如何处理了。 张懋修沉吟了片刻,攥紧拳头道:“这件事情还是应该告知父亲的。我这便差人去一趟京师,亲手把这‘账本’交到父亲手上。” 宁修点了点头,张懋修的这个决定很稳,相信张居正看到‘账本’一定不会坐以待毙,而是会立刻做出反应。 辽王自己作死,那就怪不得张居正心狠手辣了。 从绝对的实力对比看,辽王完全无法与张居正相比。在做好准备的前提下,辽王没有任何胜算。 “这件事,真的是太感谢宁贤弟了。” 张懋修上前一步紧紧攥住宁修双手,倒是把宁修弄得颇为尴尬。 “咳咳,懋修兄何必如此客气?宁某相信张阁老的为人,大明朝不能没有张阁老,陛下不能没有张阁老啊。” 宁修也索性借着机会向张家表了表忠心。如果说投入张居正门下需要一份投名状,这个‘账本’绝对是最合适的。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往往很短,寥寥数句点到为止。 “懋修兄,我是赶在何教谕授课前出来的,现在还得赶回去。” 在科试前的一个月,每日上午都会由何教谕亲自讲授《四书》。宁修本就被何教谕盯上了,自然不希望再上课迟到被揪住小辫子,便向张懋修告辞。 张懋修微微颌首道:“宁贤弟的高义我张家记下了。课业要紧,宁贤弟还是先回县学吧。” 宁修遂转身离去。 张懋修立刻写了一封书信,又唤来了一名老家臣,冲他低语嘱咐了一番。 “如今父亲大人身居要职,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你切不可声张,把这册子和书信亲手交到父亲大人手中便是。” 那老家臣虽然气恨难平,但也晓得兹事重大,欠了欠身应下了。 “去吧,早去早回,路上切莫耽搁。” 张懋修只觉得疲惫不堪,老家臣退下后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他张家究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要被人如此构陷? 父亲大人究竟哪里得罪了辽王,要被他狠狠咬上一口? 这个世道究竟怎么了? 先是那些御史言官,再是实权衙门的堂官,现在又跳出来个辽王。 难道父亲大人想要为大明做点实事都有错吗?难道大家都抱着混日子的态度就皆大欢喜了吗? 他真的感到迷茫,为什么做实事的人反而会受到如此不公正的待遇,为什么一心为朝廷着想却落得如此下场? 如果朝廷污浊成这般,那么他奋而读书还有什么意思? 张懋修第一次感到人生理想受到了强烈的冲击,这还是他印象中的煌煌大明吗? ...... ...... 第一百五十三章 提学官换任(第十八更,求订阅,求月票!) 宁修回到县学时距离何教谕开始授课已经不足一刻钟。 他顾不上吃早点,匆忙去馆舍取了笔墨纸砚以及《四书》、《诗经》、《朱子集注》前往明伦堂。 果不其然,宁修走进明伦堂时堂内已经几乎坐满。 索性何教谕还没有来,不然让何教谕抓个正着,可有他受的。 《四书》是所有县学生员必读的,柳如是自然也不例外。 自从宁修加入河东诗社后,柳如是对这位大才子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不但主动住在县学中,连平日从不去的明伦堂都跑的勤了。 柳如是不但和宁修比邻而居,还比邻而坐。原先坐在宁修身边的倒霉蛋自然识趣的挪了个位置。 一旁的刘惟宁强忍着笑意,直是要憋出内伤了。 宁修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这才让他恢复了温文尔雅的形象。 便在这时何教谕踱着四方步走进明伦堂,稍显嬉闹的县学诸生立刻化身石佛一般,眼观鼻鼻观心,不苟言笑。 何教谕扫视了一番众人,并没有说什么。 他走到桌前展开《孟子》,照例念了一句然后开始解释。 这都是程式化的东西加之何教谕讲的循规蹈矩,实在是没有太多可听得东西。 宁修索性自己读起来,对着自己作得注解看《孟子》原文和直接看《朱子集注》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觉。 何教谕倒是没有找宁修的麻烦。结束课程后诸生照例去饭堂用午饭。 宁修和刘惟宁、柳如是三人打了饭坐在一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宁朋友,你可听说了,朝廷有意将湖广布政司的提学官秦老大人换掉。” 刘惟宁将一枚芸豆送入口中,边嚼边道。 “啊?刘兄是从哪里听到的?” 提学官掌一省学政,一般情况下是乡试之后赴任,任期三年。 按理说秦老大人的任期还有将近一年,朝廷为何会突然起了换人的心思? 这可着实不寻常啊。 正所谓春江水暖鸭先知,如此重要的讯息自然是生员们最先得知了。 加之刘惟宁十分关注这方面的讯息,得到些小道消息也很正常。 不过小道消息就是小道消息,也许有准的时候,但更多情况下是不准的。 宁修还是不太相信朝廷会无缘无故的在大考前换掉学官。 “这个嘛,宁朋友便不需多问了。你且看着吧,多则两月,少则半月,新任提学官就要走马上任了。” 宁修十分不喜刘惟宁这装神棍的架势,耸了耸肩道:“看来刘兄还是把宁某当作外人啊。” 刘惟宁一听急了,连忙道:“宁朋友这是说的哪里话,刘某何时把宁朋友当作外人了?” “既然没有,那为何刘兄不肯告诉宁某消息是从哪来的?” “这......”刘惟宁面露难色,紧紧咬着嘴唇,良久才叹息一声道:“罢了罢了,便把实情都与宁朋友说了吧。我有一个姨夫在国子监做官,他写信给我说朝廷有意提前结束秦老大人的任期,改派一人前往湖广出任提学官。” 宁修身子下意识的一颤,心道好嘛你小子道自己没有背景,结果却有个在国子监做官的姨夫。 国子监是什么地方?那是大明朝最高等的学府,能够在国子监任教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绝对的饱学之士。 如果刘惟宁的姨夫这般说应该是不会假了。 怪不得刘惟宁这段时间这么高兴,原来是命运即将改变啊。 乍一看改任学官对刘惟宁没啥影响,实则不然。 据说秦老大人和何教谕关系匪浅,应该不仅仅是同僚关系。 说他二人没有什么勾结鬼都不信。 也正是因为有秦老大人撑腰,何教谕才敢如此打压刘惟宁。不然刘惟宁要是告状到学官那里,何教谕肯定得吃不了兜着走。 但提学官换人后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从刘惟宁姨夫提前放话出来看,即便这个新任提学官不是出自国子监也肯定和他那姨夫关系不俗。 不然既非同僚又非好友,刘惟宁的姐夫凭啥知道朝廷将要改派湖广提学官? 刘惟宁的姐夫总不能是神棍,未卜先知吧? 想到这里宁修也是大喜。 换任学官对刘惟宁来说是大喜事,对他宁修来说又何尝不是大喜事?何教谕对他是有看法的,指不定什么时候给他穿小鞋,若是在科试之中像对刘惟宁一样摆他一道,宁修还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即便宁修发挥十分出色,何教谕不好直接剃掉宁修的乡试资格但给一个最末等的名次恶心人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但换任学官后就完全不同了。 如果那新提学官真是刘惟宁姨夫的同僚或者故友那便不必说了,何教谕肯定不敢再造作。 即便那新学官与刘惟宁姨夫没有太多关系,也不要紧。 何教谕不清楚新提学官的来历,势必会夹紧尾巴做人,至少会老实一段时间。这就足够了。 宁修和刘惟宁需要的只是一次公平的考试机会。 只要获得了乡试的参试资格剩下的事情就都好办了。 因为乡试是提学官和朝廷临时指派的主考官负责,何教谕完全插不上手。 此时此刻,宁修无比期待新任湖广提学官赴任,新学官上任势必要烧三把火,即便不能把何教谕这恶鬼烧死,也能予以震慑让他不敢作恶。 见宁修嘴角勾起浅笑,痴痴的样子,柳如是一巴掌拍在宁修肩头。 “啊!” 宁修不由得惊呼出声。见柳如是的“爪子”拍在他的肩头,不由得怒道:“如是兄这是做什么,宁某的骨头都要被拍的散架了。” 柳如是嬉嬉笑道:“看宁朋友魔怔了,帮你把魂拉回来,你得感谢我才是。” 宁修:“......” “咳咳,好了好了。你们便别逗嘴了,快尝尝这白玉豆腐,嫩的很呐。” 说罢刘惟宁夹起一块豆腐送入口中,十分享受的闭上眼睛咀嚼着。 宁修龇牙咧嘴的揉了揉肩膀,心道一定得离这个柳如是远点,不然被一记铁砂掌拍上去真得筋断骨碎不可。 ...... ...... 第一百五十四章 拨云见日(第十九更,求订阅,求月票!) 十日转瞬即逝。 这些天来何教谕和杜训导居然没有对宁修下套使计,这让宁修十分惊讶。 当然,宁修不会以为此二人转了性。在他看来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平静罢了。 二人一定在酝酿一个天大的阴谋,阴谋酝酿完毕便是二人露出獠牙的时候。 不过此二人的计划显然胎死腹中了...... 因为新任湖广提学官仇英仇大人按临荆州。 仇提学没有先去武昌而是直接抵达荆州。这让所有人大感惊讶。 让人更惊讶的是前任学官秦老大人也抵达了荆州。 两任学官在荆州做了交割,秦老大人灰溜溜的返回京师“高就”去了。而仇大人则意气风发住进了县学教谕何一卿给他准备的官舍之中。 若是换做一般官吏赴任后是一定会立马前往官衙与前任交割的。但提学官有些特殊,虽然提学官名义上的官署在布政司衙门所在地。可因为学官需要在全布政司内巡视,不侑于一府一州一县,故而前往非布政司衙门所在地巡视也无可厚非。 看的出来这位仇大人是憋着一股劲的,不然也不会比邸报上说的还要早到五天。 仇英一路风尘仆仆而来,抵达荆州后却是没有闲着。在休息了一晚后他立刻来到县学和府学视察。 江陵县是附郭县,县学府学同在城中。提学官上午视察县学,下午视察府学倒也是方便。 只是苦了侍奉在旁的县学教谕何一卿和府学教授林正昌了。(注1)他们整日跟在仇提学屁股后面,奴颜婢膝媚态尽显。 二人显然颇有侍奉上官的经验,端是把姿态放到最低让上官挑不出一丝毛病来。 当然二人心里怎么咒骂仇提学的就没人知道了,恐怕是怎么毒辣怎么来。 二人盼着仇英赶紧滚蛋,可仇英却不走了。 他决定亲自主持县学和府学科试。等到科试结束再启程前往武昌。 何教谕与林教授直是傻了眼,提学官大人究竟是闹哪样啊。 原本他们是主持科试的绝对权威,现在一来风头全被仇英给抢了。 这还不说,他们还得继续给仇英做小,直到科试结束。 这他娘的也太难熬了。 做一日小容易,做半个月小可就难了。 奴颜婢膝的事情做久了有时真的会怀疑自己是贱骨头。 此刻何教谕便深有感触。 何教谕吃了瘪,最高兴的莫过于宁修和刘惟正了。 刘惟正现在真的像逆袭男,可以仰天长啸一声发泄胸中的苦闷。 “宁朋友啊,为兄真是熬出头了。哈哈哈哈,哈哈......” 见刘惟正喜极而泣的样子,宁修仿佛看到了中举后的范进。读书人真的把功名看的比性命还要重啊。 “汝安兄这么高兴,这个仇大人不会是你亲戚吧?” “是啊......什么亲戚,宁朋友休要胡乱猜测。” 刘惟宁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不过是我姨夫的一位挚友罢了。有他在,这次科试是不用担心何教谕使坏了。” 宁修点了点头。刘惟宁的才学不在他之下,甚至在县学中都是拔尖的。 只要给刘惟宁一个公平的考试环境他是一定可以取得乡试资格的。 既然可以稳稳的拿到乡试资格,刘惟宁为什么要去利用关系? “想必这仇大人先来荆州府巡视也是为了压制何教谕吧。” 宁修意味深长的一笑。 “是也不是。” 刘惟宁苦笑一声道:“仇大人先来荆州当然有我姨夫的因素,不过还和荆州府学有关。” “此话怎讲?” “天下乌鸦一般黑,宁朋友以为只有江陵县学的教谕吃人不吐骨头吗?” 宁修深吸了一口气,自是了悟。 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原来错的不是何教谕一人,而是这个制度错了。 即便没有何教谕还会有徐教谕,崔教谕。一个教谕倒下去,千万个教谕站起来...... “咳咳,宁某有些好奇,既然汝安兄有如此关系,为何不早点与你姨夫说呢。” 刘惟宁闻言长叹一声:“宁朋友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你真的以为我那姨夫有通天本领吗?这次换学官是上面的意思,我不过捡了个便宜罢了。” “原来如此。” 宁修心疼起刘惟宁来:“那么若是没有这次偶然,汝安兄便要一直等下去吗?” “那是自然!”刘惟宁神色一正,斩钉截铁的说道。 “佩服,宁某佩服!” 宁修冲刘惟宁拱了拱手,由衷的赞叹道。 以刘惟宁的才学若是教谕换个人恐怕现在早中举了。他明知何教谕刁难于他却苦苦熬着,一熬就是十余年终于等到“自己人”出任学官。这份毅力却不是所有人都能有的。 “宁某冒昧的问一句,汝安兄就没有考虑过去国子监坐监吗?” 刘惟宁闻言眉毛一挑道:“宁朋友说的是什么胡话,坐监不是正途啊。” 宁修大惑不解:“为何坐监不是正途?” 刘惟宁苦笑道:“我大明朝要想入仕无外乎有四条路。其一是科举,其二是国子监坐监。其三是蒙父荫蔽,其四是由天子直接授予传奉官。” 说完他刻意顿了一顿接着说道:“蒙父荫蔽做官当然好,但咱们拼爹拼不过啊。传奉官就更不用说了,授官的都是些伶人方士。剩下的这两种途径才与吾辈相关。科举的话,需要一次次的考试,若能会殿连捷自可以授官放官。至于这坐监嘛.....却是有些特殊了。” 宁修好奇道:“这坐监有何特殊?” “国子监的监生来源有四种。分为举监,贡监,荫监,例监。举监就是从落选会试的举人中挑选优秀者入监。贡监是从各县、州、府学的大龄生员中挑选出的。一些生员因为各种原因未能中举,又不甘心做一辈子老秀才便去国子监坐监,出来也是能做官的。至于荫监指的就是蒙父荫去坐监了。例监嘛就是捐钱得监了。” “这不是挺好吗,汝安兄可以走贡监啊。” ...... ...... 注1:此处教授为府学主官,类似的有县学教谕,州学学正。 第一百五十五章 应对之策(第二十更,求订阅,求月票!) 刘惟宁红着脖子根道:“哪里好啊,国子监的监生是不能做到五品以上高官的。” 啊,原来症结出在了这里。一旦去国子监读书,将来的仕途顶点便被限定死了。像刘惟宁这样有志向的读书人,自然就不愿意坐监了。 “咳咳,是宁某唐突了。” “不碍事的。”刘惟宁摆了摆手笑声道:“这一次真是天助我也,我一定要抓住机会拿到乡试参试资格。宁朋友,我们共勉吧!” ......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何教谕在把仇提学的住宿安排妥当后当即返回县学。 官署之内,杜训导双手束立,低垂着脑袋一声不发。 何教谕却是连摔了两只瓷杯,因为愤怒胸口急剧起伏着。 杜训导心道好嘛你在提学官大人那里受了委屈回到县学撒火了。 罢了罢了,谁叫你何教谕是县学主官呢,老子受着便是。 见杜训导装起了哑巴,何教谕冷笑一声道:“说话啊,难道你也觉得本教谕可笑吗?” “下官不敢。” 杜训导无奈只得躬身行了一礼。 “哼,本教谕这回算是把颜面丢尽了。那个仇提学官架子摆的,真是让人作呕!” 杜训导讪讪一笑道:“提学官大人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啊。他首先来到荆州巡视,咱们也没办法不是。” 何教谕恨得牙根痒痒,攥紧拳头道:“若是一日两日也就罢了,偏偏这厮还要留下来主持县学、府学科试,当真是无耻!” 杜训导试探着问道:“既如此,大人还要整那宁修吗?” “整个屁!” 何教谕爆了粗口道:“这个时候谁还有工夫对付一个小生员。要是让仇提学抓到把柄,本官这身官袍都得被扒了!” 对何教谕来说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赶快和仇提学打成一片,成为他的自己人。唯有如此,何教谕才能吃好睡好。 但这句话说来容易,做起来却不简单。 最大的问题是何教谕不知道仇提学是个什么样的人,喜欢些什么。 要是贸然表态,没准反而会产生不好的影响。 说到底还是秦大人走的太急了啊。 秦大人拍拍屁股走人了,何教谕却不可能走。 他不但得适应新的提学官,还要让提学官接受他。 这是一个双向的过程,不是一方能做到的。 “那,大人有何高见?” “这件事情暂且压下,等到科试结束之后再说。” 何教谕此刻那有心思去整宁修,不耐的摆了摆手。 “可是万一这宁修科试成绩很好,得以参加乡试怎么办?” “那就让他去考,我不信一个十四五岁的娃娃能够第一次参加乡试就中举!” 何教谕恶狠狠的说道:“他若不能中举还不是得回到县学来,到了那时本官想怎么玩他都可以。” “大人英明!” 杜训导连忙送上了一记马屁,在他看来这是最好的事情。毕竟整治宁修的活儿最终还得他来干,而宁修可不是个省油的灯,杜训导认为他不一定能够有胜算。 既如此,这么拖着便是最好的。万一宁修真的中举了,这个麻烦也就除了。 给何教谕卖命,是两边不讨好啊。 没好处的事情,杜训导可不愿意干! “这个仇大人年纪不大,应该是好女色的吧。” 何教谕一边捻着胡须一边自言自语道。 在他看来好色是男人的通病,除非这个男人不正常。 京师的官好男风的多,也不知道这个仇大人是否也有龙阳之好? 不管仇提学是好男风还是好美色,只要他沾一样就好办。 这荆州江陵也是自古繁华之地,青楼楚馆无数,象姑馆也有几座。想要挑选些歌妓兔爷出来还是不难的。 怕就怕这仇提学不好色。那就只能送钱了。但初次见面就送钱,那仇英怕是不敢收下啊。 这就体现出美人计的好处了。别管是歌妓还是兔爷玩的就是个刺激。 别管床底之上使出多少花样,怎般缠绵恩爱,爽过之后提起裤子就能走,完全不必担心有人知道。 而如果何教谕是送钱,仇提学难免担心被抓住了把柄,这种感觉肯定不爽。 上官不爽,何教谕怎么可能爽? “大人高见啊。不若大人先安排一个歌妓去到官舍之中侍奉提学大人,若是那歌妓被提学大人收下了自然证明他好女色。如若不然,大人还可以再安排兔爷嘛。” 何教谕没想到杜训导接了话茬,愣了一愣随即笑道:“你这一招投石问路不错,即便提学大人男女都不吃,本官也没有什么损失。” 杜训导难得被夸耀一句也是十分得意。 “如果这两样他都不收,证明提学大人是个为官清正的。那么大人便可以小心行事,等送走这座瘟神再拿宁修开刀。” 话虽然这么说,可杜训导却不信提学大人真的是个清正严明的好官。 这年头清正严明是对别人的,对自己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看看教谕、教授大人吧,哪个不是左拥右抱享受齐人之福? 那提学大人若能坐怀不乱,那倒真的奇了。 “你倒是有些长进。” 何教谕幽幽说道:“这件事本官就交给你去办,切记要办的漂亮。” 杜训导愣了一愣,旋即在心里开骂了。 他娘的这个何一卿真的是好算计啊。这种滚烫的火炭丢到他手上,不是摆明了看戏吗? 如果他办的好了功劳是何一卿的。若是办的不好那就都是他的错。 但杜训导能说什么呢?除非他不想干了,不然何教谕让他往东他是不敢往西的啊。 杜训导只得换上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道:“大人的吩咐下官都记下了,一定办的漂漂亮亮,不负大人之托。” “嗯,下去吧。” 何教谕对杜训导的态度显然很满意,有这么一个下属替他背锅,事情便简单许多了。 杜训导离开官署,脸立刻阴沉了下来。 继续骂何教谕是无济于事的。现在他要做的就是赶快挑选出歌妓送到提学大人的官舍。 不然若这提学大人真的是个色鬼他却安排迟了免不得要吃一顿挂落。 ...... ...... 第一百五十六章 教坊司选妓(第二十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杜翰虽然是教圣贤书的,可玩起女人来可一点不圣贤。 荆州府教坊司的歌妓他不说全玩过至少也玩过大半。 这些官妓比起民妓来更知书达礼,更懂规矩深得杜训导的喜爱。 在他看来招待提学官大人,自然不能用民妓。提学官大人可是从京城来的大人物,什么世面没见过? 若是一般的民妓不懂规矩在侍奉的时候惊扰了大人,那可就弄巧成拙了。 思定之后,杜训导更是毫不犹豫的冲教坊司而去。 明代教坊司内的官妓都是犯官妻女,天生透着一股高贵的气质。 许多豪商巨贾就喜欢来教坊司挑这些官妓服侍。一想到平日里高高在上官老爷们的妻女被肆意蹂躏,他们就会生出阵阵快感。 当然,更多时候这些官妓是供应本地官吏的。 虽说太祖皇帝朱元璋规定官员不能狎妓,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官员们早就不当回事了。 在京师,官员们可能还忌惮纠察风宪的御史言官。 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他们还怕什么? 总不能倒霉到正巧遇到巡查至此的巡按御史吧? 杜训导是教坊司的老熟人了,他甫一进馆便有一个穿着暗红色比甲,一席马面石榴裙的中年女人凑了过来。 她身上不知道涂抹了什么,走起路来带起一阵香气。 杜训导深深吸了一口满是陶醉的笑道:“刘三娘愈发有风韵了啊,若是此时出山没准还能夺个花魁呢。” 说这话时杜训导眼睛直勾勾盯着刘三娘雪白的脖颈,嘴巴张张合合,丑态尽显。 刘三娘冷笑一声,心道这老色鬼胆子真的大,连老娘的心思都敢动,嘴上却是陪笑道:“奴奴已是残花败柳可当不起杜大人这般夸啊。” 说着将手中苏绸帕子轻轻一挥,拂过杜训导的面颊。 杜训导被她这么一撩,顿是淫心骤起,一把抱住刘三娘。 “三娘啊,你这身材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啊,啧啧。” 刘三娘眉头蹙起,心道老娘脱衣有没有肉你这老色鬼怎能知道。 她叹息一声道:“若是放在十年前,奴奴自然是愿意侍奉杜大人的,可现在奴奴已是人老珠黄,当不起大人如此怜爱。不若奴奴给大人安排一个姑娘侍候如何?” 被她这么一提,杜训导才想起此来不是为了寻欢的,连忙松开刘三娘,讪讪一笑道:“咳咳,这就不必了。本官这次来是准备找个姑娘送到官舍侍奉仇大人。” “仇大人?”刘三娘愣了一愣道:“奴奴怎么从未听说过呢。” 荆州府教坊司的主要顾客都是达官显贵,刘三娘确实不曾听说过有一位仇大人。 难道这仇大人是一位巡按御史,恰巧按临荆州? 乖乖,若真是这般,刘三娘就有些佩服杜翰了。 连巡按御史都敢贿赂,用的还是美人计,就不怕人家不吃这一套反过来参劾一本? “这仇大人可是朝廷新委派到湖广的提学官。他老人家甫一到湖广就直奔荆州,我们县学诸官自然得小心侍奉着。” 提学官? “那秦老大人呢?” “秦老大人他去京城高就了。” 杜训导不阴不阳的说了一句,嘴角一扯道:“眼下是仇大人主持湖广学政,三娘你还是心里有个底好。” 刘三娘心中暗道晦气,这个老鬼占了她那么多便宜,拍拍屁股就走了连点补偿都没有。 倒是不知道这个新到任的仇大人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她沉吟片刻,试探着问道:“敢问杜大人,这新任提学官年岁几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杜训导不假思索的答道:“仇大人今年刚满三十,生的丰神俊朗,貌似潘安啊。至于仇大人喜欢什么类型姑娘......本官也不知道啊。” 三十多岁的提学官?这倒真是罕见。 “杜大人你这可就为难奴奴了。奴奴这里有玉环貂蝉西施昭君,可若不知道仇大人好哪一口,也不好安排啊。” 刘三娘顺势往杜翰身上一靠,素手在他脖子上轻轻划过。 杜训导被这么一撩只觉得身子一酥,浑身燥热起来。 他咽了咽吐沫,强自压下心中的淫念道:“这个倒也不打紧,大不了挑上两三个一齐给仇大人送去。” 刘三娘心道你倒是想的美,三个红姑娘送去,那位仇大人消受得起吗?别到时候死在姑娘的肚皮上,平白砸了教坊司的招牌。 当然这些话她不能直接对杜翰说。 “杜大人说笑了,那仇大人一路舟车劳顿怎么能与三位姑娘共享鱼水之欢?不若奴奴挑一个最出挑的,剩下的也好服侍杜大人呢。” 她这么一说,杜翰再也压制不住邪念,连连点头道:“还是三娘想的周到。如此甚好。速速挑选一人出来,本大人这便将其送到官舍去。” 说罢,他眯起眼睛笑了笑:“然后好回来照顾三娘的生意啊。” 刘三娘笑了笑,也不多说便扭着水蛇腰去楼上了。 过了盏茶的工夫她带着一个一身绿衣的女子下了楼。 这女子身材高挑前凸后翘,瓜子脸柳眉杏目极有媚态,一颦一笑都勾人魂魄,一看就是风月场里调教出的。 杜训导一直盯着她的翘臀,弄得那姑娘面上一红垂下头去。 “杜大人,我们家绿萝可还能入法眼?” “妙,妙啊。三娘,如此美人我以前怎么从未见过?” 杜训导咽下一口吐沫不无遗憾的说道。 这么一个大美人就要白白便宜那姓仇的当真是可惜啊。 不然他倒是想和这绿萝姑娘共度一夜春宵,尝尝这妖媚女子的味道。 “瞧大人说的,绿萝是刚刚从武昌府调来的,大人当然没见过了。” 刘三娘故意撩了杜训导一把:“怎么,杜大人对绿萝有意?要不要奴家再换个人给仇大人送去,这绿萝便留下侍奉杜大人?” 杜翰刚要点头称好,却是一个激灵反应过来。 这要是传出去让仇提学知道自己抢他的女人,可就麻烦了。 当务之急是把仇提学变成自己人,为了一个歌妓得罪仇提学不值当,他便忍一忍吧。 ...... ...... 第一百五十七章 献妓(第二十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官舍之中仇英单手负在背后,在庭院中踱着步子。 这处官舍虽然不大但在有限空间内凿池修山,移步换景端是美不胜收。 虽然现在已经是十一月末,但却并不算冷。 相比较于窝在屋里,仇英更愿意出来走走。 他本是在国子监中任职,现在外放个学官也说不清是福是祸。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等到三年任期满了,若做出政绩还怕不能高升吗? 这提学官不似府县官员,不需要过问民政。仇英唯一需要在意的就是湖广学政。 湖广出的学子人才多了,科举考试成绩好了,他自然便有政绩。 相较之下,确实比地方官容易出政绩啊。 若论生员的质量,虽然比不过南直隶、浙省,但也是极好的,只要他仇英狠抓一番,未必不能稳居前三。 而且做提学官还有一个隐性好处,那就是可以收获很多门生。 毕竟乡试是由提学官全权主持的,中式的举人从严格意义上应该称提学官一声恩师。 别小看这一声恩师,读书人是讲究投桃报李的,将来这些读书人发达了肯定会反哺昔日施恩于他们的座师。 虽然乡试座师的含金量不如会试座师但那也是座师啊。 天知道这些举人里面会不会出一两个未来的部院高官,会不会有一两个阁老呢? 一想到这里仇英离京的唯一一丝不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对仕途的希冀。 至于这公干之余嘛,仇英还打算见见故友的内侄。 听说这个刘惟宁颇有才情却被县学教谕压制,久久不能参加乡试。 仇英这次来湖广先去荆州便是存了这般考量。 他打算亲自主持科试,若这刘惟宁有真才实学那么给他一个乡试资格也无伤大雅。 若是刘惟宁是个草包,仇英自然也不会徇私,不然那等于是让荆州士子戳他的脊梁骨,太不划算。 当然他是不能与刘惟宁私下见面的,科试在即如此行事容易引起风言风语。 等到科试过后,再行计较便是了。 若那刘惟宁考的成绩优异,他便可以在获得乡试资格生员的答谢宴上一起接见刘惟宁。 若刘惟宁考的不好未能获得乡试资格,那时他私下见见刘惟宁,勉励几句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仇英正为自己的机智得意,一个仆人走到近前恭敬道:“仇大人,杜大人求见。” 仇英愣了一愣,他印象中江陵城中没有什么杜大人啊。 “把他请进来吧。” 仇英走到假山旁的凉亭,坐在石凳上闭目养神。 不多时的工夫杜训导便被带到了院子中。 他远远的见过仇提学一面,但看的并不清楚。 杜翰犹豫了片刻,方是恭敬道:“下官江陵县学训导杜翰拜见提学官大人。” 仇英不由得蹙眉。 好嘛,他说怎么不记得江陵城中有一位杜大人,原来此人只是县学一个小小训导。 这个何教谕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如此敷衍于他。 仇英肚子里窝着火气,哪里会给杜翰好脸色,仍然闭着眼睛不发一言。 杜训导好不尴尬,喊也不是,不喊也不是。就那么直挺挺的站在一旁,就像一个侍候的青衣小厮。 过了良久,仇英才睁开眼睛,微微笑道:“杜训导啊,你来找本官所为何事?” 杜翰连忙道:“启禀提学官大人,下官此来是给大人安排一位美婢捶背揉肩去去疲乏。” 官员狎妓毕竟是违法的,即便在地方也不好公然说出来。 杜训导便用了一个委婉的说法。不能狎妓,叫个婢女来捶背揉肩总可以吧? 仇英也不是食古不化之辈,顿时就明白了。 他捻了捻胡须,笑吟吟道:“哦,杜训导有心了。只是不知这婢子现在何处?” 杜翰闻言大喜,他就怕这仇提学不接话啊,只要接话就好办了。 “大人且稍等。” 他拍了拍手掌,绿萝便扭着水蛇腰从月亮门下走出。她刻意的冲仇英抛了一记媚眼,挠的仇英心里直发痒。 仇英当然好女色,只是在京师在天子脚下不好狎妓偷腥罢了。不然若是被言官抓住参劾一本仕途就完蛋了。 但此番调离京师远赴湖广便再没了这方面的顾虑。 言官虽然可恶却也不是千里眼顺风耳,荆州府发生的事情他们如何得知? “呵呵,杜训导的此番美意本官记下了。” 杜训导见仇英这么说知道事情成了,也不多说什么,主动告辞。 “下官告退。” 杜训导一离开,仇英立刻放开了。 他一把将绿萝环入怀中,柔声道:“美人,来为本官捶背吧。” 那绿萝在风月场中混的时间久了,如何不知道仇大人那点心思,咯咯一笑道:“大人这般环着奴婢,奴婢怎么给大人捶背呢?” 仇英的脸登时一红,他确实太性急了些。 他咳嗽一声道:“既如此,便随本官进屋来吧。” 他走在前面,绿萝跟在后面。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子。 仇英端坐在椅子上,绿萝走到身后开始替仇英捶背。 捶了一阵仇英便不可耐道:“光是捶背不算舒服,你来替本官踩踩背吧。” 踩背自然是要在床上的,仇英走到床边趴了上去,绿萝也不犹豫跟上前去。 她小心翼翼的脱掉了鹿皮靴,站在了床上。 踩背也是很有讲究的,多一分力少一分力感受完全不同。 当然仇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肯定不会关注踩背的力度的。 果不其然,绿萝才踩了一阵,仇英便咳嗽一声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奴奴艺名绿萝,是山东济南府人。” “济南府啊,好地方。” 仇英只觉得浑身酥麻,也顾不得什么斯文仪态了,柔声道:“你可愿意服侍本官?” 绿萝见他把话挑明便骑在了仇英背上。 “大人需要奴婢如何,奴婢便如何。奴婢可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呢。” 绿萝的这番回应正合仇英之意,他猛的一个翻身便把绿萝压在身下。 他急不可耐的扯去绿萝的衣裳,绿萝也配合的帮他扯掉了裤带。 二人干柴烈火的纠缠在一起,一番云雨美不胜收。 ...... ...... 第一百五十八章 暗卒(第二十三更,求订阅,求月票!) 十二月初三。 京师,张宅。 张居正背负双手站在书房里,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出神。 下雪了,终于下雪了。 万历六年的这场初雪比往年来的晚了一些,但总算是来了。 瑞雪兆丰年啊,明年势必又是一个好年头。 张居正虽然贵为内阁首辅,但一样十分关注农桑。 农业为国本,国本绝对不能有丝毫的动摇。 这关系到帝国几千万人吃饭的问题。要是农事出了岔子那可是要饿死人的。 要想王朝稳定,皇祚永固,就必须让百姓吃饱肚子。 这样简单的道理张居正如何会不明白。 都说治国如治家可这国远比家难治的多啊。 人数多了各怀各的心思,各有各的想法,你紧着一边匀另一边就不干了,个个哭穷你能怎么办呢? 张居正叹了一声伸出手去接住几片雪花。 那种冰润的感觉他许久未感触到了。 他忽然想起今年在荆州老家时宁修对他说的那番话,改革必须坚定,但形式上可以有所侧重取舍。 张居正越发觉得此子说的有道理,在一些问题上已经做出了表示。只希望这些朝廷的股肱之臣可以明白他的苦心吧。 这个家着实不好当啊。 “老爷,老爷,江陵来人了。” 贴身老仆张奉冲张居正欠身一礼,恭敬的奏禀道。 “哦?带进来吧。” “是。” 张奉欠着身子出了书房,不多时的工夫便把江陵张宅来的送信人带到屋中。 “小的张春拜见老爷。” 张居正抬了抬手示意他站起来说话。 “怎么,可是江陵那边有什么要事?” 张居正虽然说的很平静,但多年养成的上位者气势还是有些让人喘不过气来。 “回禀老爷,是三少爷有一份书信要递送给老爷,还有一份账本。” 说罢他将一个小包裹取下,恭敬的递了过去。 张居正解开包裹,用小刀启开信封,取出张懋修的亲笔信来。 他看了不到半盏茶的工夫便面色大变。 “老爷......” 张奉最是能够察言观色,他见张居正面色不善不由得关心问道。 张居正抬了抬手,冲那张春道:“这账本你可看过?” 那张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头道:“小的不曾看过啊。三少爷只说叫小的把包裹交到老爷手中,小的从未启开过。” 张居正满意的点了点头:“嗯,下去吧。” 那张春连忙起身,慌不迭的退下了。 张居正捏着账本走到烛台旁,示意张奉点燃火烛。 张奉连忙取了火折子引燃了蜡烛,之后他又取来一个炭盆放在桌上。 张居正捏着账本放到火舌上,看着火苗一点点吞噬着账本,最终他将账本丢入了炭盆中。 自始至终张奉都束手而立,侍奉在一旁。 “你可知道这账本里写的是什么?” 张居正幽幽问道。 “老仆不知。” “这里面记录的都是老夫的‘罪状’。僭越礼制,恃权凌主。哈哈,哈哈哈哈。” 张居正大笑了几声,声音忽的悲怆了起来:“老夫如此待他,他却是如此报答老夫的。” 张奉吓得冷汗直流。 老爷可从没有这么失态过啊。究竟是谁惹得老爷如此愤怒? “罢了,罢了。是老夫看走了眼,这是一匹养不熟的白眼狼啊。” 张居正紧紧攥住了右拳,喃喃自语:“昔日老夫在内阁与高拱相争,被小人算计也没有这么心寒过。这一次真的是心痛。” “辽王,好啊,你要老夫死,老夫便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 说罢他转向张奉道:“去取纸笔来。” “是。” 张奉虽然心中十分担忧,但却是以最快速度备好了纸笔。 张居正提笔蘸墨,挥毫疾书很快就写就了一封手书,取来信封装好,又滴了蜡封口。 “把这封手书交给都察院贺子昂,他知道该怎么办。” “是,老爷。” 张奉取过书信恭敬的退下了。 ...... ...... 翌日一早,通政使司衙门内,一份弹劾张居正的奏疏赫然摆在通政使裴俨的面前。 裴俨闭着双目,揉着额角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为啥这贺子昂突然上了这么一份奏疏?他是脑袋被驴踢了吧? 眼看着就能升任右佥都御史,在这个时候犯忌讳是嫌官做的长了吗? 裴俨真是想不明白啊,现在的这些年轻人脑子里都想的什么? 他起身踱了几步,还是觉得此事不能压下来。 若是压下来看似为了张阁老好,却有欺君之嫌。 他犯不着为此担风险。 “来人呐,把此份奏疏送到内阁去。” 哼,这烫手的火炭休想让本官接! ...... ...... 内阁之中,张居正在小憩。张四维则和申时行一起忙碌的翻阅着奏疏。 大明太大了,各府县送来的奏疏端是堆满了整整一间值房。他们也只能根据通政司的分类捡紧要的先票拟。至于剩下的也只能先放着了。 唉,内阁的人手还是太少了些。照这么下去他们便是累死也看不完啊。 便在这时一个书吏又捧着一份奏疏来了。 张四维厌恶的摆手道:“拿一份奏疏来作甚,滚回去。” 那书吏为难道:“小张阁老,此份奏疏是裴大人特意嘱咐送来的,说是兹事重大。” 申时行连忙出来打圆场:“哈哈,子维啊别动气嘛。裴大人肯定有他的道理。反正就是一份奏疏,看看又如何?” 说罢转向那书吏道:“拿来吧。” 那书吏连忙把奏疏奉上,恭敬的退了下去。 申时行展开奏疏来看,才看了几眼便面色大变。 “呀,此人居然如此大胆,敢弹劾太岳公。” 张四维闻言也蹙眉道:“什么,这份奏疏是弹劾太岳公的?” 张四维猛然想起前不久自己的挚友沈纶上疏弹劾张居正落得个身死诏狱的下场,这人是不要命了吗! “是谁上的奏疏?” “都察院经历司经历贺子昂。” 贺子昂...... 张四维默念着这个名字,似乎他对此人有些印象,但却一时分不清贺子昂是谁的人。 “子维啊,你快看看吧,这奏疏写的言辞太激烈了!” ...... ...... 第一百五十九章 面见太后(第二十四更,求订阅,求月票!) 张四维接过奏疏来看,看了一半亦面色大变。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此人竟敢如此编排内阁辅臣。此风气不得开。不然朝廷的颜面何在?汝默啊,依你看这件事如何处置?” 张四维自然是个人精,他见情况不对,立刻一脚把球踢给了申时行。 申时行心道你在内阁的资历比我老,我自然不能再把球踢回去。 “子维啊,不如我们将此事如实禀奏给太岳公,看看太岳公如何处置。” “这......” 张四维显然有些犹豫。 上次沈纶弹劾张居正的事情让他心有余悸,得亏沈纶独自担当了下来,不然他就是万劫不复了。 这次张居正又被弹劾,他再出面真的不会惹得张居正怀疑吗? “子维啊,可有难处?” “当然没有。” 张四维无奈只得沉声应下:“你我便一起说吧。” 说罢他率先迈步走到张居正身边,拍了拍张居正的肩膀和声道:“太岳公,太岳公,快醒醒。” 张居正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见眼前站着张四维和申时行,直是惊讶不已。 “子维和汝默都在啊,有事情吗?” 张四维苦着一张脸道:“太岳公,这是通政司刚刚送来的一份奏疏,您看看吧。” “哦。” 张居正轻应了一声,接过奏疏看了起来。 他看完奏疏,倒是没有像张四维和申时行一样反应激烈,只冷冷道:“看来,老夫又得入宫一趟了。” “太岳公决定拜见陛下?” 张四维试探着问道。 “这奏疏弹劾的是老夫,老夫自然是不能决断了,只能由陛下圣裁。” “太岳公高义!” 张四维奉上一记马屁,余光瞥到了一旁默然不语的申时行,心中直是不屑。 这个老货真是三脚踹不出一个屁,这种时候还在装哑巴。 张居正卷起奏疏便出了值房,坐上肩舆朝内宫方向去了。 ...... ...... 张居正并没有直接去乾清宫,而是先去了慈宁宫。 两个小太监抬着肩舆一路疾行,最终在慈宁宫前停了下来。 慈宁宫的掌事太监黄公公见张元辅的肩舆停在了丹陛前,忙不迭的走下殿来,殷勤的搀起张居正。 “阁老哟,您老怎么来慈宁宫了?内阁可离不开您呐。” 张居正笑了笑道:“老夫有要事求见太后。” 黄公公愣了一愣,平日里张阁老都是极为谨慎行事的,即便是来后宫也是只去乾清宫。 今儿个究竟是怎么了,张阁老竟然毫无顾忌的来慈宁宫了。 以张阁老的身份,自然不会有人嚼舌根子,可这么一来陛下心里会不会犯膈应呢? 当然这些话不是他该问的,他笑了笑道:“奴婢这便前去通禀。” 张居正毕竟是外臣,在慈宁宫求见太后需要有专门的书吏记录言行,这些都是得提前安排的。 黄公公进殿奏禀李太后,又将一切事宜布置妥当这才折回来把张居正引入殿中。 张居正一进殿,便要向李太后行大礼。 李太后连忙抬了抬手道:“阁老是朝廷股肱之臣,不必多礼。黄安,还不给先生赐座。” 黄公公连忙叫小太监抬了一面锦墩放到殿中,张居正也不犹豫撩起袍衫下摆就坐了下去。 “阁老,此来求见哀家有何要事?” 李太后虽然从不干政,但十分注重对皇帝的教育。 她曾不止一次的亲赴乾清宫督导皇帝的学习。这一行为虽然在皇帝大婚后渐渐减少,但她却通过别的方式潜移默化的对皇帝施加影响。 张居正和冯保的作用不言而喻。 如今张居正求见她,李太后的第一反应是皇帝又闯祸了。 张居正叹了一声,喟然道:“老臣此来是向太后辞官的。” 李太后今年虽然只有三十二岁,但十分老成持重,可听到这句话仍然一惊道:“阁老说的什么胡话,好好的辞官作甚?” 张居正摇了摇头道:“臣教子无方,致使逆子做出这等恶事,实在是无颜继续在朝中任职。” 李太后忙道:“何出此言?” “太后请看看这份弹劾臣的奏疏吧。” 张居正将奏疏高高举过头顶,言辞恳切。 李太后犹豫了片刻,还是叫黄安把奏疏接了过来。 她本是不想过问政事的,但事情牵扯到张居正,逼的张居正不得不辞官,她就不能不过问了。 她展开奏疏看了片晌,哑然失笑道:“因为这点事情,张阁老就要辞官吗?” 张居正却是神情肃然道:“臣教子无方,无颜面对陛下,无颜面对太后啊。” 李太后叹了一声,起身走到张居正身边道:“张阁老劳苦功高,小辈们的这点过错又算的了什么呢?阁老切莫意气用事啊。这大明的江山社稷离不开阁老啊。” 张居正感动的流下眼泪:“太后如此待臣,叫臣无地自容矣。” “哀家看了,这参劾阁老的不过是个无名之辈,大概是想借此机会出名罢了。哀家便遂了他的愿,命冯保拿他廷杖一顿给先生出气,先生看如何?” 张居正连忙摇头:“太后,万万不可啊。” 稍顿了顿,张居正接道:“此人所言有凭有据,又不是污蔑,怎可命锦衣卫廷杖?若真的如此,老臣岂不成了蒙蔽君父的佞臣了?” “那依阁老之见该如何是好?” 李太后毕竟是个妇道人家,平日里又不怎么过问朝政,这下真是犯了难。 “朝廷理应嘉奖此人,臣也会责罚那个不肖子,唯有如此才能彰显朝廷大义。” 李太后一听确实很有道理,可这样一来似乎有些委屈张居正了啊。 张居正当然知道李太后在想什么,他神情一肃道:“太后,若不如此,朝廷会失人心啊。臣一人之荣辱在朝廷面前又算的了什么呢?” 李太后听到这里,直是对张居正佩服的五体投地,频频点头道:“阁老真是深明大义啊,相信皇帝一定会明白阁老的良苦用心的。哀家这便去一趟乾清宫,与皇帝说明白了。” ...... ...... ps:李太后和张居正,咳咳都懂得。 第一百六十章 惩治逆子(第二十五更,求订阅,求月票!)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他还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吗!” 万历皇帝朱翊钧将一只青花瓷瓶狠狠掷在地上,眼中几欲喷出火舌。 “陛下,保重龙体啊。” 内侍小安子跪倒在朱翊钧面前泣哭道。 “这种事情他竟然擅自前往内宫禀明太后,再与太后一起来见朕,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哈哈哈哈......” 朱翊钧放肆的大笑着,眼角划过了两行泪水。 “他想要立威时沈纶被捉进诏狱,冤死狱中。他想要施恩时,这个什么贺子昂被一通嘉奖,他张居正才是皇帝吧?那还禀告朕做什么?他想怎么决断就怎么决断好了。” 来自张居正的长期压制让朱翊钧彻底爆发,他像一头被射伤的野兽一样歇斯底里的咆哮。 “都说朕是天子,可朕哪里有一分天子的样子?便是朕的皇后都是他们给选的,都是他们给选的啊......” 朱翊钧猛然站起身来,发疯一样的在殿中狂奔了起来,吓得小安子跟在屁股后面,生怕皇帝陛下一个闪失跌倒。 “不若朕把这皇位让给潞王吧,朕便做个闲散王爷,不比当着傀儡舒坦?” 此话一出,小安子直是吓得跪倒在地不住叩头。 “张居正,张居正!” 朱翊钧猛然攥紧了拳头。 “你能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但你别忘了这天下姓朱,便是朕不能治你,朕的弟弟,儿子也能治你。多行不义必自毙,多行不义必自毙......” ...... ...... 京师张府,内宅。 花厅之中的春凳上趴着一个年约三十的男子。这男子十分肥胖,背板足有春凳的两倍宽,趴在春凳上很是滑稽。 他双手双脚皆被绑在凳上,就连腰间都过了一条麻绳直是绑的严严实实,如死猪一般。 春凳两侧各站了一个膀大腰圆的大汉,他们各持一根毛竹大板,静静候着。 “逆子,你是要害死老夫,害死张家啊。” 张居正气的胡须乱颤,近乎咆哮着说道。 “爹,儿子知错了。儿子不过是多开了两扇角门,一共也才七扇门啊。” 张居正怒斥道:“七扇,七扇门你还嫌不够吗?那是王府规制啊。你若再开两扇,为父就保不住你了!” 九扇门只有天子能用,意为九五之尊。 即便贵如亲王也不能在府邸开九扇门,不然就是僭越礼制,有谋反之嫌。 “更可气的是,你居然还在院中移了三方假山,凿了一汪水池。三山一池,这是帝王之制啊。还好没有人看到,不然张家都得被你毁了。” 张居正是真的愤怒,愤怒的几乎昏厥过去。 辽王在账本中记录的他的‘罪证’多半都是真的。这都是拜他的宝贝大儿子张敬修所赐。 两年前他把翻修江陵张宅的任务交给了大儿子,本以为儿子能把事情办得妥妥帖帖,谁曾想却是险些酿成大祸。 还好宁修意外得到了这个账本,将其交给了懋修,不然他真不敢想象辽王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虽然他也授意贺子昂上了弹劾的奏疏,却是把细节改了又改,确保只会伤筋不会动骨。 像僭越礼制这种事情,完全看怎么说。说的重了那是谋逆之罪,说的轻了不过是年轻人无知闯了点祸。 他可以为儿子挡一次,却不可能挡一辈子啊。儿子若真的这么让人不省心,还不如老老实实做个富家翁,也别准备什么科举了。 “爹,真那么可怕啊?儿子也是被朋友们撺掇,这才加了两方假山的。” 张敬修带着哭腔说道。 “逆子,逆子!你还敢狡辩。” “爹,要是真那么可怕,赶快修书一封叫三弟把那另外两方假山移走啊。不然若被人发现可还如何是好。” “若事事都等着你操心,张家早就完了。”张居正深吸了一口气道:“懋修早已把你那水池填平,假山砸烂。” 张敬修听得直翻白眼:“爹,三弟也太败家了吧。明明只需要把那两方假山移走就行了,他为啥都给砸了啊。” 张居正这下真的被气炸了,他狠狠瞪了张敬修一眼:“先管好你自己吧。来人啊,给我剥了他的裤子狠狠打。” 两名张府家仆对视一眼,便伸手将张敬修的裤子扒了下来。 张敬修还想挣扎,可他被牢牢捆着如何能动弹,只得闭上眼睛,好似这般这出乖卖丑的事情就没有发生。 “打,给我狠狠打,打死这个逆子!” 两位张家家仆知道老爷说的是气话,自然不会下死手,但也不会留力,却是用了九成的力。 张大少爷平日里养尊处优,何时尝过毛竹大板的滋味,没过五板就痛的高呼起来。 两名家仆却将板子高高举起,重重落下丝毫不留情面。 二十板后张大少爷的尊臀便高高肿了起来,三十板后便破了血口子。 那两位家仆便趁势用竹板在张大少爷伤口上一抹,这样就显得他整个臀上血肉模糊。 其实张大少爷的屁股只是破了个口子而已,根本没烂。但这样显得极为可怖,连张居正都骇了一跳。 他本就是词臣出身,当然没见过这等场面,只以为儿子真的皮开肉绽,心中十分痛处。 这真真是打在儿身,疼在爹心啊。 可这逆子闯下如此大祸,如果再不好好敲打他一番,保不准他还会做出什么疯癫的举动,真到了那时要让整个张家给他陪葬吗? 一想到这里,张居正软下的心又硬了起来。 他一挥手道:“别停,继续打!” 两名家仆无可奈何,只得继续挥动板子行刑,只不过这番只用了七成的力气。 但张大少爷屁股上毕竟已经有了血口子,便是七分力打了二十多板也让他痛的晕了过去。 这下张居正看不下去了。他狠狠瞪了两名家仆一眼,斥骂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大少爷解开绑缚抬到屋里去?快去请郎中来!” 二人对视一眼,直是十分无奈。 叫我们狠狠打的是您,叫我们赶快停手的也是您。 老爷啊,您到底是想怎样? ...... ...... 第一百六十一章 科试科试(上)(第二十六更,求订阅,求月票!) 荆州府,江陵县。 县学生员们进入了备考的最后冲刺阶段,所有人都铆着一股劲想要在这次科试中一鸣惊人,顺利取得乡试的参试资格。 宁修自然也不例外。 新任提学官仇英亲自主持县学、府学科试绝对是个利好消息。 宁修需要的只是一个公正的考试环境。 他每日温习四书,阅览《诗经》,并未把精力分到其他科目上去。因为科试毕竟只是个选拔性考试,并不考论判,策论,只考四书五经。 考试嘛自然是功利的,宁修自然要把精力全部投入到考试科目中。 刘惟宁更是信心满满,他等了十年不是要向世人证明什么而是要把他失去的东西拿回来。 至于黑胖子柳如是,自然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科试?科试是个什么东西? 小爷来县学又不是来读书考试的,是来寻开心的。 人嘛,开心最重要了。 在众人紧张备考的关头,如是君的如此行径自然有些格格不入,但也为紧张的气氛增添了一抹欢快。 转眼间便到了科试的日子。 科试只考两场,上午考四书,下午考五经一天考完。 大宗师仇英身着官袍在县学教谕何一卿和几名训导的簇拥下进入了明伦堂,开始了考前的准备性工作。 乡试、会试在贡院举行,每个考生都会分到一个专门的号舍,每场考试都必须在号舍中进行。 当然也包括吃喝拉撒...... 为了让生员们适应乡试的考试环境,何教谕命人在县学中搭建了简易的临时号舍,但条件环境肯定比贡院要差。 至于舞弊肯定是不用担心的。大宗师亲自主持考试,谁敢作弊?那样不是顶风作案吗? 若被大宗师抓个正着,失去乡试参试资格是小,被革除秀才功名是大。这些生员都是人精中的人精,不会看不清这点。 大宗师冲身旁的何教谕,几位训导点了点头。众人便一齐走出明伦堂。 此时生员们已经全部进入号舍就坐,几位训导沿着几列分别将试题发下,与试题一起发下的还有两张白纸,四书试的题目全部在白纸上作答。 当杜训导走到宁修的号舍前,将试题发下时宁修还觉得有些小紧张。 毕竟这是他来到这个时代后第一次参加考试,虽然前世他是考霸,但不意味着这一世他仍然可以出色发挥啊。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这一次便是他为自己正名的机会。 宁修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试题。 三道题目果然分别取自《论语》、《孟子》、《中庸》,唯独没有《大学》。 宁修从《论语》题开始作答。题目是正常截取的,不存在截搭正合宁修的心意。 他先是沉下心来思忖破题,有了思路后便提笔疾书。 一篇文章一气呵成的写完,宁修感受到无比的畅快。 原来科举考试比他想象中的要容易的多,只要基本功扎实,平日里练习的多,真正作文时并不会太卡文。 但文章写出来只是第一步,能否算好文章还得考官点评。 毕竟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文章好坏全凭个人喜好。 天知道这位大宗师喜好什么口味,宁修只能尽可能的发挥出自己的实力,给大宗师一个好的印象。 第二道题目出自《孟子》,是一道截搭题。 所谓截搭是为了应对考生押题而演变出的一种试题。 题目上下两句各截取自一段原文,合在一起便有了不同的意思。 考生们不可能按照考前准备来作文,必须现场分析破题,从一定程度上避免了押题。 但这种试题也有很大的问题。最大的问题就是容易引起对原文的误解。 毕竟是从两段毫不相干的文章中抽取出的上下句,就那么硬生生的搭在了一起,效果能好吗? 但题目出了考生就得答啊,绞尽脑汁寻求上下句的联系找出一个立意来,作出的文章自然千奇百怪。 宁修记得历史上大明朝廷曾经一度禁止考官出截搭题,后来又放开,几经反复。 看的出来朝廷也看出来截搭题不利于作出好的文章。 但大宗师今日偏偏出了一道截搭题,看来晚明时朝廷又重新允许这种题目在考试中出现了。 无奈,宁修只得竭尽全力分析,力图从题目中找出一个适合的爆点来。这个过程颇有熬夜写论文的酸楚感。 而在不远处的一间号舍,刘惟宁在奋笔疾书。 他心中实在太爽快了,多年积郁的苦楚烦闷一扫而空。 这次机会他一定要抓住,接下来是乡试,会试,殿试...... 谁说他没有机会连捷呢? 不知不觉间刘惟宁写完了全部三篇文章,匆匆扫了一眼便将试卷交给了巡视的杜训导。 杜训导有些愕然,这家伙作文速度也太快了吧? 他不敢怠慢,将本场科试最先交出的试卷捧着送到明伦堂中,交给大宗师亲自评阅。 没过多久宁修也将最后一篇出自中庸的题目破题作完。 与刘惟宁不同的是,宁修选择再仔细把每篇文章读一遍。 精修是不太可能了,但看看有没有笔误或者错字还是可以的。 这种低级错误往往会给考官很不好的印象。 宁修是个完美主义者,绝对不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在确认三篇文章都没有任何瑕疵后宁修也交了卷子。 他交卷前已经有十几人交卷,但宁修并不怎么在意。 科举文章又不像网络小说作得越快越好。科举文章需要的是精辟,是字字珠玑。即便侑于时间限制不可能做到精雕细琢,也要竭尽所能展现出亮点来。 交卷之后宁修一身轻松,照理他不能继续留在号舍,必须马上离开考场。 宁修走出号舍踩着青石板路一路出了县学,看见站在大门口等他的刘惟宁,便上前一步打了招呼。 “汝安兄,你这气色很不错。看来本次科试你是胸有成竹啊。” 刘惟宁心情自然很好,他笑了笑道:“不瞒宁朋友,刘某每次科试结束都是如此自信,可惜啊......” 他话虽没说完,但宁修自是明白。 何教谕被踢开,大宗师亲自主持科试,这是刘惟宁翻身的绝佳机会! ...... ...... 第一百六十二章 科试科试(下)(第二十七更,求订阅,求月票!) 平日里县学是供应午饭的,但因为今日举办科试,上午四书试考完后所有考生都不能在县学逗留,必须立刻离开。 宁修和刘惟宁随便找了一家小馆要了两样清淡的炒菜,一盆米饭。 下午还要考本经,他们不敢大意,要是闹了肚子影响了发挥就得不偿失了。 因为还有考试,二人也没有饮酒,叫了一壶龙井以茶代酒小酌了一番。 “汝安兄,你觉得大宗师这个人怎么样?” 宁修酌了一口茶,淡淡问道。 “噗......” 听到宁修这句话正自喝茶的刘惟宁差点没被呛死。 “这个......愚兄来评价大宗师似乎有些不太合适吧?” 见刘惟宁一脸的为难,宁修摊了摊手道:“是宁某欠考虑了。” 刘惟宁苦笑道:“其实大宗师为人还是很刚直的,就是性格有些孤僻。当然,我这也是从姨夫那里听来的。” 呀,怪不得这四书试的三道题目出的这么稳,看来性格确实是起决定性作用的。 宁修暗暗想道。 “汝安兄,你这次应该发挥的很不错吧?第一个交卷,这得多么自信啊。” “这算不得什么,一切还得由大宗师定夺。若刘某作的文章不入大宗师的眼,还不是空欢喜一场。” 宁修知道此刻刘惟宁心里已经乐开了花,也不点破,夹起一片小炒肉就着米饭吃了起来。 二人各有心事,吃起饭来稍显沉闷。填饱肚子后二人前去县学候考。 下午考的是五经,考生们要根据自己选择的本经到指定区域就坐。 刘惟宁和宁修都选择的是《诗经》作本经,自然是坐在相同一片区域,只不过相隔了一个号舍,不算比邻而坐了。 虽然二人吃饭时相谈甚欢,但到了号舍中立刻就进入了状态,努力的让自己沉下心来。 分发试卷的还是杜训导,他走到宁修的号舍前顿了一顿,神情极为古怪,似乎隐隐带着不甘、震惊。 宁修却无暇多想,接过试题便展开来看。 相对来说《诗经》可供出题的范围要大很多,故而很可能出现一些很生僻的题目。 譬如江西布政司吉安县的县试上就出过一道《野有蔓草》,像这种自由恋歌式的诗歌在《诗经》中有很多,但几乎不可能出现在科举考试中。因为这和设立科举的初衷格格不入。 科举是朝廷设立来取士的。而士最重要的素质是什么?自然是忠君爱国,情情爱爱什么的有何值得称道的地方? 大宗师仇英显然不是一个创意型的考官,四道题目出的四平八稳,正合宁修的心意。 这时候就体现出题海战术的优越性了。 三百首诗看似很多,但在经历过题海熏陶的宁修看来实在不算什么。 他针对每首诗都作了一篇文章,虽然立意可能和考官出的题目方向相差不少,但总归是能够化用一部分的。 这就减少了考场上思考的时间,可以让他把更多的时间用在遣词造句上。 五经试要作四篇文章,但考试的强度却远远不如四书试,大概就是因为考生多多少少有所准备,能够将腹稿化用一部分。 而四书试则不然,虽然出题范围就那么小,但要想押中题目是十分难的,更多比拼的是考生的临场发挥。 故而有得四书试者得科举的说法,四书试只要考的好了,五经试稍稍差些也不会影响大局。 若是四书试的发挥太差,本经文章作的哪怕天花乱坠也不会有什么用。 虽然听上去很不公平,但现实就是这个样子。 宁修不敢有丝毫的大意。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参加大考,一切都处于适应阶段,要把自己调整到一个最好的状态可不容易。故而不管是四书试还是五经试他都全力以赴,尽己所能作出最漂亮的文章。 在考场上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时辰。宁修将四篇文章全部作好,按照规矩等待监考官来收卷。 他发现这次他作文的速度比上午要快,在他之前交卷的只有四五人。 交完卷子后宁修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号舍里面等待。 这是因为大宗师要在考试结束后训话,他要留下来配合所有考生完成这个仪式。 领导讲话嘛,就是走个过场,但你不能说这个过场不重要。 尤其是在这个人治大于法治的年代,领导就是天。 好在其他考生够争气,陆续都交了卷子。 几位训导便把所有生员组织到一起,在明伦堂前集合准备聆听大宗师训话。 县学近百名生员站在一起,黑压压的一片。 大宗师迈着四方步走到堂前,对着近百名生员作了激情澎湃的劝学训话,颇有几分大帅点兵的架势。 这个时候生员们的心情当然是不一样的。 考的好的一脸得意,听什么都有滋有味。考的不好的,只觉得大宗师说了一通屁话,恨不得他早点结束聒噪。 当然,仇提学完全不知道生员们的这些想法,他很卖力的扮演着劝学者的角色。 大宗师好不容易的结束了训话,众生员终于可以离开了。 科试之后的两日县学会封闭,大宗师会亲自阅览试卷,点选出获得乡试资格的十五人。 随着人流出了县学,宁修便在门檐下等刘惟宁。谁知刘惟宁没等到,先等到了柳如是。 如是君一见到宁修,就一步三颠的跑来,笑的眉毛眼睛挤成一团。 “宁朋友,这老匹夫可算是讲完了。我方才听得眼皮直打架,站在那里都差点睡着了。” 宁修无奈的耸了耸肩道:“如是兄心态真好,若是换了宁某肯定不会如此洒脱释然。” “嘿嘿,咱不图慕那些虚名,吟诗作词不比写文章有意思多了。” 柳如是搓了搓手掌道:“现在科试也结束了,宁朋友总该出山和武昌府的那些生员比试比试了吧?也不要多,宁朋友只要拿出一首绝活,就可以把这些小子震住,叫他们再不敢小瞧咱们河东诗社的人!” ...... ...... ps:柳如是这个胖子我喜欢。 第一百六十三章 人间自有温情在(第二十八更,求订阅,求月票!) 宁修听的直想翻白眼,这柳如是怎么脑子里装的全是比诗斗狠,就不能有点别的? “咳咳,如是君,诗会雅集的事情可以先放一放。” “这是为何?” 柳如是眉头一皱,微微有些不悦。 “科试成绩还没出来,宁某哪有这个心情。” “这样子啊。” 柳如是挠了挠头,叹声道:“那就等等吧,反正也等了这么些日子了,不在乎多等两天。不过说真的,宁朋友完全不必如此担心科试的成绩,你能作出如此精妙绝伦的诗词,难道还能被埋没不成。” 宁修摇了摇头道:“非也,非也。科试考的是四书、本经,又不考诗词。唯有文章作得好才能被大宗师青睐。” “宁朋友能作出精妙绝伦的诗词,自然能作出不俗的文章,你看着吧这次科试你一定能够名列前茅。” 宁修笑声道:“那就借如是兄吉言了。” 县学封闭阅卷这两天宁修自然要回家住了。 只不过他出来时候急,又是为了躲着老爹,回去的时候自然也有些心里发虚,蹑手蹑脚生怕被老爹抓住一顿暴打。 老爹手里可是时刻攥着一根木棍的啊,宁修至今对那根木棍心有余悸。 “哈哈,臭小子你居然敢回来!” 宁修刚迈步进了内院,老爹的‘狞笑声’便从身后传来。 少年当场石化,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转过身来陪笑道:“爹,儿子刚刚考完科试就回来看您,您是不是想要奖励儿子一番。” 宁良呸了一声,抄起大棒便挥来,吓得宁修拔腿就跑。 我擦,一个月没见老爹的身手还是那么好啊。 宁修心中暗暗叫苦,脚下却是生风,生怕慢了一步被木棍打到。那可是实心木头啊,能打出内伤的! 父子俩就这么在院子里追了两圈,皆是气喘吁吁的坐在了地上。 “兔崽子,你怎么跑的跟兔子一样快?” “爹啊,您都说我是兔崽子了。” “......” 闷了良久,宁良叹息一声道:“臭小子,爹想明白了,不会逼着你跟你舅公合作开水泥作坊了。” 啊? 幸福来的太突然,宁修简直不敢相信啊。 以死鬼老爹的尿性,不是应该面子大过一切吗? 他这样做,舅公那里会善罢甘休? 见臭小子一脸懵逼,宁良咳嗽了一声道:“一开始你跑到县学躲着爹,爹确实很生气,恨不得跑去县学把你揪回来揍个屁股开花。但后来静下心来想一想也就明白了,爹是太看重面子了。” “爹,那舅公那里?” 宁修试探着问道。 “臭小子,你放心好了,爹已经把事情都和你舅公解释清楚了,不会有问题的。” 宁修吐了吐舌头:“那就好。” “臭小子,你这次科试考的如何,可有把握参加乡试啊?” “爹,儿子发挥肯定是没啥问题的,不过最后还要大宗师来定夺。” 宁良砸吧砸吧嘴道:“考完了就别想了,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你不是说乡试是明年八月才考的吗?” “是啊,这期间县学肯定是不用去了,在家里温书就行。” “唉,你也别一直读书,能把脑子读傻了。你娘一直念叨着你,你既然回来了,就去看看她吧。” “哎,儿子知道了。” 宁修连忙起身,朝老娘宁刘氏的屋子走去。 ...... ...... 宁刘氏最近迷上了拜佛,甚至请回了一尊佛像就放在她的卧房。 没事的时候她就会对着佛像闭着眼睛许愿,愿望自然多和他的儿子宁修有关。 “大慈大悲的佛祖菩萨,弟子宁刘氏诚心叩首,请求佛祖菩萨保佑吾儿科试中榜。” 只见她跪倒在一面蒲团上双手合十虔诚的拜了下去。 宁修敲了敲门,见屋内没有动静便喊道:“娘,您在吗?” 良久,宁刘氏才起身替宁修开门。 “儿子啊,娘方才正念叨着你呢,你就回来了。” “额,儿子考完科试了自然回家啊。方才在院子里遇到了爹,爹也不责怪儿子了。” “傻孩子,再怎么说那也是你爹啊。打是亲骂是爱,你爹打你几下骂你几句也是为了你好。父子没有隔夜仇,他怎么会一直责怪你呢。” 宁修吐了吐舌头,并没有争辩什么。 他对于这种棍棒底下出孝子的教育方式实在不怎么认同,不过既然生活在了大明也没必要处处反着来,在内心坚持自己的准绳即可。 “娘,儿子看您屋里摆着一尊佛像,这是怎么回事啊。” “傻孩子,娘让七郎帮着去请了一尊佛像回来,好日夜参拜为你父子祈福啊。” “娘!”宁修听的眼眶一红,几乎要流下泪水。 虽然眼前之人和他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母子,却能让他感受到为人子者的一切。 那种温暖的感觉真的很让他感动。 在这一方面死鬼老爹表现的就要差很多。 “娘,儿子这次回来便一直待在家里了。” “那县学不去了?” “不去了,反正科试已经考完,不管考中与否都不需要去县学了。” 宁修笑着答道。 “好,好啊。” 宁刘氏欣慰的说道:“看来是佛祖显灵了啊。” 对此宁修咧了咧嘴并没有多说什么。放在以前他对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完全不相信。可自从穿越之后他对佛祖鬼神便变得敬畏起来。 这也可以理解,连穿越这种事情都能发生,还有什么不能发生呢? “咳咳,儿子觉得娘亲可以给敬敬善寺捐一笔香油钱,这样可以时不时的和寺中善空主持探讨一番佛法。” 宁刘氏听得直皱眉,在宁修眉心点了一点道:“臭小子,干嘛花那么多冤枉钱。娘在家中拜拜佛就是了,何况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佛在心中。” “儿子这不也是为了让娘开心吗。再说咱家现在又不差钱。” 宁刘氏被逗乐了:“不差钱也不能乱花啊。将来你娶媳妇免不了要花一大笔钱,这钱啊娘给你攒着。” “娘,您说什么呢。这都没影的事。” “那可不行,娘还等着抱孙子呢,你要是没时间娘可以替你挑一挑。” ...... ...... 第一百六十四章 嘴大吃四方(第二十九更,求订阅,求月票!) 宁修真的很无奈。 看来催婚在哪个时代都是主流啊。 只不过在大明朝男孩十四五岁,女孩十三四岁就要面临催婚,简直比后世可怕多了。 宁修好不容易把死鬼老爹说通不再催婚,自然也不会让老娘来逼婚。 何况他已经和灵儿许诺,中进士后就风风光光的迎娶她,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让老娘乱点鸳鸯谱。 有时他也想过要不要把和灵儿的婚约说给老娘老爹。但细细一想还是不能这么早说。 毕竟此事关系重大,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宁修可不想二老犯了心脏病。 与老娘东拉西扯了一番,宁修找了个由头离开了。 他要和七郎、十郎好好聊聊。 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酒楼生意是爹在盯着,可水泥作坊、肥皂作坊的生意都是七郎、十郎在打理。 虽说他家现在富起来了不差钱,但对于收入来源的把控一定不能放松。 商场形式瞬息万变,一个不留神就可能让家族陷入深渊。 七郎和十郎如今合住在一间厢房。 这倒不是宁修小气,而是两兄弟感情太好,走到哪里都要住在一起,在家中是这样,来到二叔这儿也是如此。 宁修无奈,只得吩咐下人准备一间最干净阔畅的厢房给两兄弟住下。 宁修来到房间外面叩了叩门,是十郎来开的门。 一见到宁修,小十郎立刻兴奋的扑了上来。 “三哥哥,三哥哥。” 他年岁不过十岁出头,最是黏人的时候,跟个鼻涕虫似的在宁修身上蹭着,弄得宁修好不尴尬。 “咳咳,十郎啊,三哥我又不是一年没回家了,这才一个月你就想成这样了?” 面对宁修的打趣,小十郎歪着脑袋撅起嘴道:“三哥哥,一个月的时间可不短啊。人家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一月不见,该隔着几个秋天啊。” 宁修彻底被逗乐了,他笑着拍了拍十郎的肩膀道:“这句话是有夸张成分在啊,而且是用于情人和师友之间的。” 十郎却攥紧小拳头争辩道:“三哥哥不在的这些日子,我就是觉得度日如年嘛,用这句话没错吧?” 见小家伙古灵精怪的样子,宁修无奈的耸了耸肩:“你说是那就是咯。” “还是三哥哥对我好。” 十郎一头钻进宁修怀里...... “咳咳,你七哥呢?” 因为年龄所限,十郎最多只能做一些外围的工作,水泥作坊和肥皂作坊的大部分事情还是要由七郎料理的。 “唔,七哥他出去了。” 见十郎欲言又止的样子,宁修顿时好奇了起来:“怎么,你七哥出去约会了吗?” “约...约会?” 十郎一脸懵逼。 “咳咳,约会的意思就是男女约在一起谈情说爱。有诗为证,‘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呀,是这个意思啊,那七哥哥还真是去约会了。” 宁修自是了悟。 七郎对王钱和的三女儿豆腐西施很中意,此人又是四叔内定的儿媳妇,自然是美好大团圆结局咯。 只是订婚归订婚,二人毕竟还没有成婚。 一日没有成婚,豆腐西施就不是宁七郎的媳妇,自然就不能天天见面了。 所以二人的约会实际上是算作幽会,若被王钱和发现,这小女婿没准屁股蛋上得狠狠挨上几棍。 古人对于女子名节的看重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贞节牌坊了。 故而即便是已经订婚的一对,婚前女方也是不能抛头露面的,想象着七郎偷偷摸摸见媳豆腐西施的场景宁修忍不住笑出了声。 “十郎,我回来了!” 听见声音宁修就知道是七郎回来了,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呀,三哥,你怎么在!” 一进屋见到宁修也在,七郎直是张大嘴巴。 “这是我家,我怎么不能在。” 宁修拍了拍七郎的肩膀笑声道。 “三哥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好了,三哥和你开玩笑呢。跟三哥说实话,是不是去和王家的小姑娘幽会了。” “才没有呢。” 七郎低垂下头,反复揉着手指。 “哈哈这有什么可害羞的?这是好事情啊。这说明我们七郎长大了,长成一个男子汉了。” “三哥,快别说了。” 七郎早已羞红了脸,十郎却是高兴的拍手道:“七哥哥也有女人咯,七哥哥也有女人咯。” 七郎扭过头来瞪了他一眼:“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十郎做了个鬼脸道:“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七郎直是被气炸了,还是宁修拉住了他,不然他指不定要一番拳脚‘教训教训’小兄弟。 “好了好了,不拿你打趣了。说说这些日子水泥和肥皂作坊的生意如何吧?” 宁修这么一问七郎神色立刻恢复了正常。 “三哥哥放心好了,肥皂作坊的生意好的不能再好了。我们敦促雇工们赶了几批货,但刚一做出来就被抢购一空,完全供不应求。” 七郎顿了顿继续道:“至于水泥作坊的生意也不差,城中不少大族富户找我们帮他粘接墙砖,却是狠狠赚了一笔。” 宁修满意的点了点头:“肥皂这个拳头产品可以打出荆州了,往河南、浙省方向辐射。至于水泥嘛还可以再等等。” “为何水泥生意不扩张呢?” “这个三哥我自有计较。” 宁修之所以不急于扩张水泥的生意,是因为他还有些隐忧。 像水泥这么重要的物资,绝不能轻易的扩张。盲目的扩张只会引发嫉妒,而一些大人物是现在的宁修得罪不起的。他只能等待,等待自己的力量成熟的那一刻。那才是水泥真正走向大明高端市场的时刻。 “好,都听三哥的。不过怎么扩张肥皂生意?咱们还真不认识什么大商人啊。” “这个嘛好办,我这便修书一封送到武昌府,叫孙公子知会一声。孙家商队往河南、浙省去的多,有他们安排我们很好和当地坐商接洽。” “那个死胖子?” “对啊,就是那个死胖子。” “那个死胖子除了吃还会干嘛?” “就是要靠他吃掉这两地的市场啊。” ...... ...... 第一百六十五章 死胖子的温柔(第三十更,求订阅,求月票!) 武昌府,巡抚衙门。 内院书房中孙悟范托着下巴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发呆。 自打回到武昌他便被父亲唤到身边侍奉。 犹如一尾锦鲤被丢入巴掌见方的池塘,孙悟范郁闷极了。 他最讨厌循规蹈矩的生活,而如今的生活简直乏味到作呕。 每天除了给父亲晨昏定省,就是吃吃喝喝。 虽然他在荆州时也是吃吃喝喝,但那时有朋友啊。何况吃喝的东西相差也太多了。 此时此刻,孙悟范无比想念金灿灿的手抓饼,油而不腻的炸鸡,肉香四溢的烤串,唇齿留香的披萨...... 唉,要是能找个由头再去一趟荆州就好了。这一次一定要在外面多待些日子,绝不能这么轻易的被父亲揪回来。 正自想着,一名青衣小厮走到他身后毕恭毕敬的道:“二少爷,有一个从荆州府来的人,说是宁家来的,要把信送给您。” “哦?宁家的人,他在哪里,快快带进来。” 孙悟范咽了一口吐沫,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哈哈,宁修还是没有忘记他嘛。 不多时的工夫,宁府的送信人便被带到孙悟范面前。他恭敬的把书信递给孙悟范,束手立在一旁。 孙悟范急不可耐的启开信封来读,没读两句就乐开了花。 “知我者,宁修也。” 说罢他点了点头道:“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可以回去复命了。” 送信人一走,孙悟范便急不可耐的问道:“我爹可还在午睡?” “这......”那青衣小厮犹豫了片刻,挠了挠头道:“或许老爷已经醒了吧?” 孙悟范翻了一记白眼道:“醒了就是醒了,没醒就是没醒,什么叫或许?这点事情都打探不清楚,要你何用?闪开!” 说罢一把推开青衣小厮,出屋去了。 那小厮很是委屈心道二少爷真是不讲道理,您之前也没叫我打探老爷是否睡醒了啊。 孙悟范却不管这些,他沿着青石板路疾行,穿过一道月亮门,又沿着长廊走了许久,在湖石假山旁一绕,兜头穿过了一道垂花门。 这便是他父亲住的院子了。 走到正屋前,孙悟范轻敲了敲门。 “进来吧。” 孙悟范呼出一口气,蹭了蹭脚底的雪推门而入。 屋内很暖和,四只火盆烧的正旺,带来的温度让人忘记此时已经是寒冬。 荆州可是不怎么下大雪的,但真下起来却也是吓人。 这种时候还是躲在屋子里,靠在火盆旁读读闲书来的舒坦。 他上前一步,冲在躺椅上闭目养神的老爹拱手一礼道:“儿子给父亲大人请安。” 湖广巡抚孙振睁开眼睛,冷冷道:“怎么,又憋的慌想要出去胡耍?” 这带着几分训斥意味的话让孙悟范打了个寒颤。 他生来就怕这个父亲,不管他表现的如何,父亲对他的态度似乎一直都很冷淡。 也许他不爱读书,也许他太胖了,但他也是父亲的孩子啊,为什么父亲就不能把对大哥的爱分一点给他呢。 孙悟范尴尬的笑了笑道:“父亲大人误会了,儿子来是告诉父亲大人一个好消息。” “说!” 孙振嘴唇轻启,吝啬的吐出了一个字。 孙悟范抿了抿嘴唇道:“父亲大人可还记得儿子提起的那个宁修?他现在想要和咱孙家合作,把肥皂卖到河南,浙省去。” 孙振是一个标准的政客,却也不是一个商界白痴。 他当然明白横空出世的肥皂有多么大的价值。 如今这个宁修要主动和孙家合作,他自然很感兴趣。 “他为什么选择和孙家合作?” “父亲大人,这就说来话长了。” 孙悟范咽了口吐沫道:“之前儿子曾经和宁修有过合作,那时儿子入股手抓饼......” 听到这里,孙振眉毛一挑道:“这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孙悟范连忙解释道:“区区小事怎敢惊动父亲大人。而且儿子也是用的私房钱。” “哼,继续说。” “后来儿子和宁修的关系越来越好成了朋友,一起包下了辽王府的修缮工程。自那以后便可以算是挚友了。” 孙振轻叩着手指,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修缮王府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当时他还以为这个二儿子突然转了性,大器晚成。 谁曾想却是因为背后有人帮他,他只是个样子货。 “他是想利用孙家商队的关系。” 孙振一针见血的点道。 “所以,他能给我孙家什么好处?” 政客和商人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能够寻求利益最大化。 “这个......儿子觉得可以从中抽利。” 孙悟范的经商头脑还是很好的,当即反应了过来。 “如何抽?抽多少?” 孙振有些咄咄逼人。 “父亲大人,这种事情当然是得两方坐下来商量着谈了。您不便出面,不如便让儿子代劳吧?” “哼,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吧。” 孙振站起身来一拂衣袖道:“你这次去荆州可不是吃吃喝喝的,这肥皂我要一成利,谈不下来就算了吧。” 孙悟范哪里敢跟老爹争辩,忙不迭的应下了。 “事不宜迟,你既然要走就早点去,退下吧。” 孙振一甩袖子,孙悟范立刻吓得出了屋子。 他心中惴惴不安,一成的利,老爹可真够狠啊。 若是谈不成,他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正自想着他与迎面而来身着裘衣的一个女子撞了个满怀。 孙悟范压着她倒在地上滚了三滚这才停下来。 他定睛一瞧却是被吓得半死。 “萧,萧姨娘。”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姨娘萧氏。 萧氏是老爹到湖广武昌任职巡抚后娶的妾室,地位当然和正室没得比。但她胜在年轻貌美,在讨孙巡抚欢心方面又很有造诣,很是得孙振的喜爱。 孙悟范一直是躲着这个萧氏的,今日却真是鬼使神差竟然和萧氏撞在了一起。 萧氏捂着胸口蹙着柳眉道:“二郎怎的那么不小心,真真是撞死我了。” 孙悟范连忙摆手道歉,谁知萧氏却幽怨的瞥了孙悟范一眼:“都说二郎是个温柔郎君,我这番怎却没有感受到呢?” ...... ...... 第一百六十六章 科试放榜(第三十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额,萧姨娘。孩儿我还有事,便先......便先告退了。” 孙悟范哪里还敢在萧氏身边停留,慌不择路的跑掉了。 跑出几百步,他才长出了一口气。 哎,好端端的怎么跟萧氏撞到了一起。看她的眼神似乎很幽怨啊...... 孙悟范本就打算前往荆州,闹了这么一出后更要急不可耐的走了。 他命人备好马车,只带了些随身衣物便出发了。 反正荆州那边随时可以召集商队运输肥皂,去了知会一声就行。 有老爹的话在,他们还能不听从调遣? 两日后便到了科试放榜的日子。 虽说只是一次科试,但因为是大宗师亲自主持的,放榜的场面也很隆重。 一众县学官员把提学官仇英仇大人围在当中,众星捧月一般。 而全部县学生员齐聚在明伦堂外听候唱名。 因为科试前十五名才能获得乡试资格,竞争可谓惨烈。 但也正因如此,这前十五人可以得到莫大的荣耀——尤大宗师亲自唱名。 “第十五名,韩邺。第十四名,崔顺时......” 仇提学是倒着念的,这样念有个好处,越到最后期待感越强。 所有生员都屏住了呼吸,期盼大宗师念到的下一个名字是自己。 文人,尤其是有功名的文人多少是自傲的,不愿意承认自己比别人差。 县学中的生员,除了那些纯粹靠捐钱得来的附学生员,大部分还是对自己的才学很自信的。 他们都期盼着能够获得大宗师的青睐,代表江陵县学参加明年湖广布政司的乡试。 “第六名杜鹏,第五名宁修......” “啊,宁朋友,你上榜了,上榜了。” 柳如是听到宁修的名字,激动的手舞足蹈,最后竟然一把抓住宁修的肩膀猛摇了起来。 “咳咳......”宁修无奈的笑道:“如是兄,不必这么高兴吧。就是一个科试而已......低调,低调。” “低调个屁啊。宁朋友,你可知有无数人想要参加乡试而不能如愿?这是你考中秀才后参加的第一次科试吧?第一次赴试就取得这么好的成绩,前途似锦啊。” 宁修发现身边的生员皆朝他望来,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吐沫...... “第一名刘惟宁!” 啊,这个名字一爆出,所有人都炸了。 刘惟宁?就是那个在县学读了十年书的刘惟宁? 就是那个每次科试前都信心满满,考后却垂头丧气的刘惟宁? 他竟然考得了科试头名? 从通常意义来说,科试头名并不会引起这么大的轰动。但考得头名的是刘惟宁,自然就不一样了。 这也不难理解,毕竟在诸生眼中刘惟宁就是一个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老秀才。精神可嘉,但也只是精神可嘉而已。这样一个人考中了头名,当然会引发轰动。 文人多是相轻的,他们或许会认为刘惟宁很努力,但更多是带着一种同情,打心眼里认为刘惟宁不如他们。 如今现实却给了他们一记狠狠的耳光,刘惟宁不但获得了乡试资格,还是以科试头名的成绩! 虽说科试第一的名头不如县府院、乡会殿六元中任何一个来的响亮,但好歹也是个第一啊。 众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刘惟宁身上。 惊讶,羡慕,不解,疑惑,嫉妒...... 看向他眼神中的意味不一而足。 “尔等既已获得乡试资格,当用心备考。来年秋闱中举,鹿鸣宴饮,岂不美哉?” 大宗师仇英一边捋着胡须一边说道。 何教谕先是鼓掌叫好,接下来三位训导效仿之,诸生无奈,亦只能‘积极’响应。 宁修心中暗暗啧叹,这仇提学的发言实在不咋样,估计走到哪儿都是这些套话,自古至今国人捧臭脚的本事都是一绝啊。 大宗师感受到了县学生员们的热情,满意的点了点头。 训话之后,仇英便在众学官的簇拥下离开了县学。 接下来他还要担任府学科试的主考官,没空在这继续逗留。 大宗师一走,原本还有所克制的生员们再无顾忌,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嘿,这个刘惟宁为何突然爆发,拿了科试头名?我看这其中一定有蹊跷吧。” “怎么讲?” “你听说了吗,这新任提学官是从国子监来的。” “那又怎样?提学官从国子监来不是很正常吗?” “正常个屁啊,你知不知道这刘惟宁的姨父就是在国子监做事的。” “啊,还有这种事情?怪不得,怪不得啊。” “我就说嘛,刘惟宁在县学蹉跎了十年时光,怎么突然就开窍了,原来是上面有人啊。” “这不公平啊,吾辈寒窗苦读十数载,到头来比不上人家一句话。” “西和兄,这天底下哪有什么公平。若真的公平,为何有人生下来就是王侯伯爷,有的人却是乞丐呢?” 宁修听得直皱眉,这些县学生员怎么这般的酸? 平日里看他们个个斯斯文文,真到了与切身利益相关的时候一个个都变成了长舌妇,嚼起了舌根子。 这种没影的事情被他们一传变得绘声绘色,好似真的一般。 文人相轻,文人相轻啊。 宁修有些庆幸自己没有得头名。若他真的被大宗师点为头名,没准现在被集火的就该是他了吧? 从某种程度上说,刘惟宁等于帮他挡了一剑,他还得好好感谢刘惟宁呢...... 哎,这还仅仅是个科试,要是乡试,会试,殿试呢?那可是涉及解元、会员、状元之争啊。 到了那时应考的考生又该对高中之人发动怎样恶毒的攻讦呢? 宁修只希望刘惟宁不要听到这些恶心的话,为这帮伪君子动气不值得。 不管怎么说,从科试中脱颖而出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宁修约了刘惟宁一起去酒楼吃酒,地点嘛自然是在宁记酒楼。 二人获得乡试资格,便意味着可以正式离开县学,彻底逃离何教谕的魔爪。 这当然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宁修特地叫了一份披萨饼,两对炸鸡翅,又要了几碟小菜下酒。只可惜此时葡萄酒还未结束陈酿期,只能用米酒代替。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只是不知道度数如此低的米酒要多少杯下肚才能醉人呢? ...... ...... 第一百六十七章 以退为进(第三十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雪一直下,气氛还算融洽。 宁记酒楼中,两只火盆烧的正旺。刘惟宁已经不知道喝了多少杯了,他面色潮红拍着宁修的肩膀道:“宁朋友,这次刘某人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啊。刘某人本以为将蹉跎一生,谁曾想枯木逢春啊。” “额,汝安兄喝的太多了。” 宁修从刘惟宁手中夺过酒杯,无奈的劝道。 看不出来,这刘惟宁还挺能喝的,虽然米酒的度数很低,但十几杯酒灌下去还是会醉人的。 “酒,酒......宁朋友快把酒杯还给我,喝酒当尽兴啊。” 刘惟宁站起身来想要抢夺酒杯却是醉意发作脑子一昏醉倒在桌上。 唉,不能喝就不要逞强嘛,现在好了宁修还得伺候他。 醉酒的人可不好伺候啊。 正自想着,一辆马车在酒楼外停了下来。 张懋修温文尔雅的从马车上走下,施施然走了进来。 “宁贤弟,恭喜恭喜啊。” 张懋修冲宁修拱了拱手,真诚的祝贺道:“愚兄听说宁贤弟获得了科试第五的好成绩,真是可喜可贺啊。” 宁修连忙道:“这还得感谢懋修兄啊,若不是懋修兄竭力相助,帮助宁某查漏补缺,强化文章水平,恐怕我很难取得这么好的成绩。” 宁修毕竟不是那些酸腐的儒生,在他看来好就是好,坏就是坏。没有必要故作谦虚。 科试第五的成绩对他这个穿越客来说已经是十分好的成绩了。换作原先的小秀才也未必能考出这么好的成绩吧? 吃水不忘挖井人,宁修当然要好好感谢一直帮助他的张懋修。 “哈哈,宁贤弟真是太客气了。你有大恩于我张家,该是愚兄代家父感谢你啊。” 张懋修虽然说的云淡风轻,但宁修立刻明白是‘账本’那事有消息了。 果然,张懋修顿了一顿沉声道:“实不相瞒,家父已经主动向陛下和太后请罪了。” 什么? 张居正主动向皇帝和太后请罪?还有这种操作? 宁修直是一脸懵逼,难以置信的盯着张懋修。 张懋修咳嗽一声道:“是啊,这种事情是包不住的,越是藏捏越容易惹人怀疑。与其被人捅出来倒不如对陛下和太后主动坦诚来的好。” 宁修还是不能理解,那‘账本’里记录的都是张居正滔天的‘罪行’啊。诸如府邸修建僭越礼制,这可是杀头抄家的罪名,张居正就一点也不怕吗? 他却不知道张居正虽然弄了一出‘主动请罪’,却是对辽王搜集的‘罪证’进行了一番筛选,将细节进行了修改。 就是这么一番筛选修改,让原本看起来‘十恶不赦’的‘罪行’变得没那么‘恶不可赦’了。 “家父向太后和陛下请罪,主动请求辞官。陛下和太后一再挽留,家父这才答应留在朝中。” “张阁老这是以退为进吗?” 宁修虽然也读过不少权谋的书,但骨子里毕竟是一个现代人,政治敏感度还是有些偏低,只能细细忖悟。 张居正这么做只能说他对自己很自信,以退为进逼皇帝和太后先开口。 可他就不怕万历皇帝一拍脑袋允准了他的辞官请求? 那样的话不就尴尬了? “算是吧。” 事涉父亲,张懋修也不好说的太多,只淡淡一句带过:“索性陛下隆恩,挽留家父继续担任内阁首辅,这件事算是揭过去了。” 宁修心中却是暗暗发苦。张居正的反应和他的预计相差很多。 他本以为张居正震怒之下会当即发动反击,授意门生故吏弹劾辽王。再配合着锦衣卫前去荆州搜查罪证,要想弄倒辽王不是易如反掌的吗? 辽王虽然行事一向谨慎,但毕竟是个藩王,总会有行为不检点的地方,锦衣卫只要想找是一定能够找到证据的。 可张居正没有这么做,他仿佛装作这件事没有发生,对辽王并没有采取任何的回击。 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也许张居正有他的考虑,也许首辅大人想要放长线钓大鱼。可宁修却惨了。 张居正这么一闹,辽王八成知道‘账本’已经落入张居正之手,他奈何不了张居正,岂不是会对宁修动手? 一想到楚汪伦和卢佑安设计扮作马贼绑架他的事宁修就是一阵胆寒。 见宁修面色惨白,张懋修关切的问道:“宁贤弟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宁修摇了摇头喟然一叹道:“宁某是担心张阁老打草惊蛇却不主动出击,那辽王狗急跳墙找我的麻烦啊。” 辽王毕竟是藩王,要想弄死宁修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哈哈,若宁贤弟担心的是这个,那么大可不必。” “哦?张阁老可是已经有了计策?” 宁修身子向前一探,好奇道。 “朝廷已经派出一名巡按御史到湖广巡察了。” “原来如此,妙哉妙哉!” 张懋修轻轻一点宁修便了悟。 原来张阁老是想利用巡按御史来搜集辽王的罪证啊。 比起锦衣卫来,这个方式更光明磊落,查出辽王的罪证那就是铁证。而锦衣卫毕竟臭名昭著,即便查出罪证也会被认为是‘伪造’出来的,难免往政治斗争上想。 张居正这是看重名声,要让百官心服口服啊。 庙堂之上的大人物果然比他们这些小虾米考虑的周详。 当然,辽王是藩王,巡按御史不能直接查他。但可以切换一个思路,从与辽王结交的官员上入手啊。 楚汪伦的那个账本不就是一份记录向辽王送礼官员的明细簿子?张居正看到那些用‘隐形墨水’书写‘罪证’的同时,想必也把那些向辽王送礼官员的名字印入脑中了吧? 这位巡按御史按临荆州,恐怕会按照名单一一去查。送礼的事情本就是事实当然一查一个准。 辽王收取礼物是小,主动结交地方官员是大。 要知道此时不是明初,藩王被削的已经只剩一个空架子,没有任何实权。朝廷忌讳藩王才会把藩王圈养,这种时候藩王不安分结交官员,可供想象的空间就太大了。 这么看来,宁修觉得锦衣卫恐怕也会暗中配合这位巡按御史。一明一暗,巡按御史是给朝中官员看的,锦衣卫才是完成致命一击的。 趁你病要你命,以张居正的性格绝不会让辽王有丝毫喘息之机。 第一百六十八章 宁孙联盟(第三十三更,求订阅,求月票!) 张居正的这番布置,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是一环扣着一环。不愧是纵横官场多年位极人臣的老油条,这手段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宁修心中十分畅爽,这辽王恐怕已经是瓮中之鳖了吧? “咳咳,愚兄此来除了向宁贤弟道喜,透露新巡按御史即将奔赴湖广的消息外,便是向宁贤弟告别了。” 宁修听得一愣,告别?这是什么意思? “懋修兄,好端端的你要去哪里啊。” “乡试在即,愚兄准备早些启程去京师,也好安心备考啊。” 宁修恍然大悟。 张懋修虽然祖籍是荆州府江陵县,但因为父亲张居正的缘故大部分时间居住在京师,乡试报名也是在顺天府。 乍一看来在荆州府考和顺天府考没啥区别,实则不然。 南北考生的实力水平相差还是挺大的。 即便是天子脚下的顺天府,也比不了荆州、吉安、杭州、绍兴这种盛产学霸考霸的地方。 虽然张懋修是张居正的儿子,只要张居正与提学官知会一声,张懋修在荆州考也可以顺利中举,但能凭实力为啥要靠关系。 宁修觉得以张懋修的实力还是能够稳稳在顺天府乡试中举的。 当然,这对于宁修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少了张懋修就相当于少了一个竞争对手,还是铁定中举的竞争对手...... 乡试上榜名额十分有限,少一个对手便多一分机会啊。 不过一想到即将与张懋修作别,宁修还是有些不舍。 自从来到大明后,他结交了不少交心的朋友,张懋修便是第一个。 人的第一次总归是有些特殊的...... “唔,那便祝懋修兄此行顺利了。” 宁修冲张懋修抱了抱拳道。 张懋修看出宁修神情有些落寞,笑了笑道:“怎么,可是舍不得愚兄?又不是一别之后再难相见,最多一年,一年后你便能来京师备考会试了。” “懋修兄何出此言?你就认定我一定能中举?” “那是当然,我张懋修教出的学生,能有孬货?” 宁修:“......” 张懋修这么说,他真的是无言以对啊。 “好了,跟你开个玩笑。” 张懋修拍了拍宁修的肩膀道:“不过,在愚兄看来宁贤弟的资质不差,只要正常发挥还是很可能中举的。” 科举考试这种事情偶然性还是很大的,宁修又没有张懋修的身世背景,自然不可能保证一定能够中举,但张懋修说出这番话,还是给宁修增添了不少信心。 “那就托懋修兄吉言了。” 宁修与张懋修相视一笑,如同初次见面那般。 ...... ...... 张懋修启程奔赴京师了。老实讲,大冬天的出远门不是什么好的选择。冬天不能坐船必须走陆路,从荆州到京师少说也得折腾一个月。一路上车马颠簸,又得忍受严寒,要吃不少苦。 最好的选择是等来年开春再启程,不但可以走一段水路,还可以欣赏早春景色。 但这样会错过除夕夜,估计张懋修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赶在冬日北上的。 张懋修是个很懂孝道的人,想必也是迫不及待到父亲身边尽孝吧。 张懋修前脚刚走,孙悟范后脚就到。 得知张懋修已经启程,孙悟范颇是有些遗憾。 不过很快他就把遗憾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因为披萨的缘故...... 宁修怀疑这厮就是远古神兽饕餮转世,竟然能够吃掉整整三张披萨。 这......太可怕了。 “呜呜......”吃着吃着孙悟范竟然哭了起来。 宁修一愣懵比,愣愣问道:“孙兄哭什么?” “和这披萨比起来,我在武昌府吃的那些饭菜简直就是猪食啊。这些日子我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宁贤弟啊,你没发现我都饿瘦了吗?” 宁修直是感到一阵恶寒:“这个,还真是没有看出来......” 孙悟范翻了一记白眼:“明明饿瘦了一圈,宁贤弟睁眼说瞎话啊。唔,你别光看着啊,一起坐下吃。” 宁修连连摆手:“不必了,我想吃天天都能吃,孙兄快吃吧。” 孙悟范撇了撇嘴道:“罢了,你不想吃咱们就聊聊正事吧。我这次来是和宁贤弟谈肥皂合作事情的。这件事家父已经同意,由我全权负责。” “哦?” 宁修闻言立刻来了兴致。 “不知孙兄打算怎么合作?” “一成利,我孙家要抽一成利。” 孙悟范砸吧砸吧嘴,斩钉截铁的说道。 一成利嘛,其实也不算多,考虑到要依靠孙家联系行商坐贾,这个条件还算公道。 “咱们是朋友,条件好说。不过宁某有些好奇,孙兄真能保证肥皂在浙省等地大卖?” 孙悟范嘻嘻笑道:“别的不敢说,要说我孙家在湖广商界的影响力,那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大明各布政司中,跟我孙家合作的商会不计其数,想要把这肥皂捧火还不容易?” 宁修点了点头道:“这便好,那么孙兄是负责肥皂的运输铺货咯?如果是这样,那孙兄的条件我可以答应。” 孙悟范狡黠一笑道:“铺货好说,不过这运输嘛,恐怕得宁贤弟承担一部分费用。” 宁修心中苦笑,这死胖子还真是一副奸商嘴脸。 “我这小本经营,本就没多少利润,若是再要承担一部分运输费用,恐怕是入不敷出了。” 孙悟范咳嗽一声道:“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宁贤弟赚了多少吗?宁贤弟啊,既然要合作就要有诚意嘛。” “罢了,运输的费用全部由孙兄来出,但我给你一成五的利,如何?” 宁修耸了耸肩道。 “这个嘛......” 孙悟范眼睛转了转,方是笑道:“也可以,这样宁贤弟只管坐地收钱就行。” 宁修摊开双手道:“有钱大家赚,说的我让孙兄吃亏了似的。一成五的利,可不少了呦。” 其实宁修本可以将肥皂直接卖给孙悟范,赚一笔快钱。这样不管孙家怎么销售,他都可以在第一时间拿到钱。 但宁修现在显然不急需钱,他希望用这种合作的方式和孙家处好关系,为将来可能推出的其他产品铺平道路。 ...... ...... 第一百六十九章 胖子遇胖子(第三十四更,求订阅,求月票!) 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这是宁修一直坚持的原则。 肥皂的生产制作自然是宁家包办,铺货销售则由孙家完成。 两家各凭优势,完美互补。 与孙悟范吃过便饭后,二人一起去了肥皂作坊。 当然,宁修只是带孙悟范看一看外围产品,核心加工环节是不会给他看的。孙悟范也很识趣,并没有做什么无礼的要求。 一成五的利不算少了,即便扣除运输成本也有一成以上的利。孙悟范此刻自是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肥皂的价格卖得越高,他孙家能够分到的钱便越多,孙悟范自然希望将肥皂卖得又多又贵。 在孙悟范看来,宁修现在就是财神爷,他当然得小心翼翼的供着了。 “孙兄看看这款肥皂,我往里面加入了香精,给他取了个香皂的名字以示区分。” 宁修将一块香皂递到孙悟范手中,微微笑道。 孙悟范接过香皂放到鼻子旁嗅了嗅,惊讶道:“还真的挺香的啊。不过,这香皂除了味道外与肥皂还有什么区别?” 宁修耸了耸肩道:“没了,但就是因为这个区别,可以把销售的价格拉开。” 孙悟范很有经商头脑,当即明白了宁修的意思:“宁贤弟是说,这肥皂和香皂最好是针对不同身份地位的人分开售卖?” 宁修点了点头:“香皂可以卖给达官显贵,缙绅富豪。至于肥皂,面向的目标群体却是一般的老百姓。价格方面嘛孙兄有经验,你看看怎么定好?我是觉得香皂的价格不能定的太低,也不能太高。太低了和肥皂的目标人群有重叠,若是定的太高,又未免会影响销量。” 浙省等地百姓富裕,购买力强。即便是一般的肥皂也可以定一个较高的价格,不用说香皂了。 重要的是找到一个最合适的价格,能够让宁孙两家利益最大化。 “这个嘛可得好好调查一番,不是拍脑袋能决定的。” 孙悟范倒是很有实干精神,他托着下巴思忖了片刻道:“这样吧,一会我去找孙文正一趟,看看他怎么说。” 孙文正一直是孙家最能干的商队领队,走南闯北多年对于大明各地的物价消费能力都有透彻的了解,孙悟范一下就想到他也不难理解。 宁修点了点头:“有孙领队做参谋,这事便十拿九稳了。不过我就不宜出面了,毕竟......” “哈哈,我懂我懂。” 孙悟范打了个哈哈道:“你上次用的是化名嘛。若这次主动去见他,尴尬不说还得解释半天。”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件事由孙悟范出面便足够了。 二人正自说着,七郎小跑着来了。 “三哥,三哥,有一个黑胖子自称是你县学的同学,到咱家来说要找你。” 宁修愣了一愣,柳如是吗?他怎么找到家门口了? “你说的那黑胖子可是叫柳如是?” “好像是这么个名字。” 七郎挠了挠头,一抬首见宁修身后还站着一个胖子,直是吓了一跳。 “你,你怎么也在啊。” 七郎对孙悟范可没啥好印象,见这个吃货又缠上了三哥,心里直打鼓。 “七郎,你先盯着水泥作坊这边吧,我和孙兄去见见他。” 孙悟范讪讪笑道:“你县学的同学我去见什么?” “既然来了,就一起去见见呗。” 肥皂作坊和宁宅之间被宁修用砖墙封死,故而他们出了作坊绕了一整圈才来到大门前。 七郎当然不可能让柳如是等在大门外面,此刻如是君正在花厅喝茶呢。 宁修和孙悟范先后进了花厅,听见如闷雷般的鼾声直是吓了一跳。 “如是兄,如是兄醒醒......” 宁修上前拍了拍柳如是的后背,可黑胖子睡得就像一头死猪一样,如何能听见? “嘿嘿,宁贤弟让我来。” 孙悟范见状主动请缨,凑到柳如是耳边大喊道:“啊啊啊啊!” 柳如是一个激灵惊醒过来,四下环视见宁修就在旁边方是捂着胸口道:“宁朋友,方才我怎么听到一声鬼嚎?” 宁修无奈道:“咳咳,如是兄我来给你介绍一下,方才喊醒你的便是这位孙悟范孙公子。” “孙悟范?” 柳如是扭过头来,见一个跟他身材相仿的胖子笑吟吟的盯着他,不由得咽了一口吐沫。 “方才便是你喊醒的我?” 孙悟范点了点头:“柳兄睡觉的时候也太不雅了,那鼾声真是吓死个人啊。” 柳如是面上一红道:“这花厅里烧着火盆实在太暖和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说罢他又转过身来冲宁修道:“宁朋友,现在科试已经放榜,你总归放心了吧?速速准备准备,与武昌府生员的诗会马上就要举行了。” 宁修就知道柳如是此来是为了诗会的事,不由得暗暗叫苦。 他虽然肚子里有不少好货,但是用一首少一首啊。这玩意又不是可再生资源,使用绝对要慎重。 但他既然已经答应了柳如是,自然不能食言而肥,只得应允道:“如是兄已经订好时间地点了吗?不知在哪里举办?” “哈哈,三日后,三日后在城东紫曦酒楼,宁朋友可千万别忘了啊。咦,要不这位孙朋友也一起参加吧?” 孙悟范听到这话就似被雷劈了一般,打了个寒颤道:“不,不用了吧。孙某还有要事要处理,怕是没有时间呢。” 宁修也连忙站出来替孙悟范解围:“孙兄确实有要事,如是兄便不要勉强了吧。” 柳如是倒是个直性子,轻点了点头:“那好吧,就是有些可惜了。” “哈哈,该说的我都说了,就不叨扰了,告辞。” 柳如是冲宁修抱了抱拳便转身离去。 待柳如是走远,孙悟范才撇着嘴道:“方才那个黑胖子是谁啊,宁贤弟和他很熟吗?” “他是江陵县学的一个生员,和我倒是聊得来。” 宁修心中只觉得好笑,看孙悟范这表情该不是嫉妒了吧? 一个胖子嫉妒另一个胖子,还真是有意思。 “罢了罢了,我先去找孙文正了,这事越早安排越好。” ...... ...... 第一百七十章 葡萄酒酿成(第三十五更,求订阅,求月票!) 孙悟范走后,宁修便在七郎和十郎的陪伴下来到新宅的地窖。 陈酿期的葡萄酒如今就存放在地窖中。这座地窖虽然比不了后世葡萄酒庄园里的那些专业酒窖,但用来贮存陈酿的葡萄酒却没有任何问题。 地窖冬暖夏凉,加之荆州的气候比较适中,用来贮存葡萄酒还是很合适的。 十郎点燃了几盏油灯,漆黑的地窖立刻变得明亮起来。 那一只柞木桶就在地窖最显眼的地方,宁修走到近前示意七郎过来帮忙。 在制作柞木桶时宁修特地让师傅在桶身上留了一个小洞,并配以木塞。 这既是为了定期检查葡萄酒的陈酿情况,也是为将来倒酒分装做准备。 一满桶葡萄酒可以分装几百瓶,虽然宁修只酿制了一桶葡萄酒做实验,却也不希望出现任何的意外。 葡萄酒酿制最大的问题就是酿制周期长,他已经为了寻求利润最大化将陈酿期缩短至半年了,但这个时间他仍然浪费不起。 若是在陈酿的过程中酒品出现变质,对宁修来说将是极大的打击。 故而他命人定期检查酒样,确保不会出现意外。 现在已经接近半年的陈酿期,宁修迫不及待的想要尝尝葡萄酒的味道了。 七郎用木托盘托着几只瓷瓶、陶罐走到宁修身边,好奇道:“三哥,这酒真的酿好了吗?” 宁修淡淡一笑:“从时间来说是差不多了,不过还需要品尝后才能做定论。今后你便做我的品酒师吧。” “品,品酒师?” 七郎直是有些发愣,他虽然已经习惯了时不时的从三哥的嘴里蹦出一些新奇的词语,可乍一听到这些新词还是会觉得好奇。 “恩,就是专门检验评定葡萄酒成色的人。今后咱家葡萄酒量产后,肯定需要一个专业品酒师的。” 决定葡萄酒品质口感的因素有很多,葡萄本身的品质,当地的气候,贮存酿制条件都会影响到葡萄酒的口感。 哪怕是同一批葡萄酒,因为木桶的个体差异,口感也会有所不同。 品酒师需要做的就是将不同口感的葡萄酒区分出来,并进行定级。 宁修的计划是将葡萄酒的等级分成五级,等级越高定价越高。 这样一来可以细分市场,锁定不同的目标人群。 葡萄酒可是被他寄予厚望的拳头产品,绝不能出现任何的意外。所以品酒师必须从他最亲近的人中选。 老爹年纪大了,品酒多了不好,十郎还太小当然也不能做这份工作。 想来想去,宁修发现能够胜任这份工作的就只有七郎了。 “三哥,我光喝酒就行?” 宁修翻了记白眼:“当然不是光喝酒那么简单,你需要评定葡萄酒的品质,并对其进行定级,我准备把葡萄酒的品级定为五等,不同等级的葡萄酒售卖给不同的人,当然价格也会有较大差异。” “我真的行吗?” 七郎怯怯的问道。 对此,宁修也曾有过犹豫。 但凡事都有第一次,如果他不让七郎去尝试,怎么知道他一定不行呢? 后世的那些专业品酒师也是从零开始的啊。 何况他让七郎做的只是根据葡萄酒的品质口感定级,并没有太多苛刻的要求。 宁修觉得以七郎的能力是一定可以胜任的。 至于葡萄酒的包装嘛,宁修决定使用瓷瓶和陶罐。 在后世谈起葡萄酒,所有人都会毫不犹豫的想到玻璃瓶包装,仿佛红酒只有玻璃瓶包装似的。 实则不然。 在玻璃没有制出的年代,欧洲普遍使用陶罐包装葡萄酒。陶和瓷有一个好处,不会和葡萄酒发生任何的化学反应,从而影响葡萄酒的口感。 在这一点上,玻璃也是同理。 后来之所以玻璃瓶替代了陶罐,成为了葡萄酒的标配包装,一是因为玻璃量产后价格更为便宜,可以节约成本。二是玻璃瓶可以看到葡萄酒的颜色,给人一种强烈的心理暗示。 而在这一方面,不论是陶罐还是瓷瓶都要逊色很多。 虽然只有这点差距,但就是引发了葡萄酒包装的革新。 宁修当然也想用玻璃瓶包装,但制作玻璃不是拍拍脑袋就能完成的。 身为化工博士的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制作高品质玻璃的困难。那些穿越小说中的男主角拍拍脑袋就能做出玻璃实在太扯淡了。若论制作难度,玻璃比水泥难出了许多倍。 在没有玻璃的前提下当然要选用替代品,陶罐和瓷瓶就是最好的选择。 之前提到在欧洲瓷瓶、陶罐比之玻璃的两个劣势,在大明实际上只存在其一。 价格方面的劣势实际上是不存在的。 大明本就善于制作瓷器、陶器,成本无非就是陶土、釉料以及加热时候的木柴罢了。 之所以瓷器、陶器到了欧洲会翻数倍价格,一是因为物以稀为贵,欧洲本身很难做出精美的陶瓷器,只能从大明进口。二是因为高昂的运输成本,运输瓷器基本走的是海路,一趟走下来成本高的令人咋舌。 这些成本都会转嫁到瓷器、陶器的价格上。 综合以上因素,陶器、瓷器在欧洲才会那么昂贵。 但在大明不存在这些问题,细算一算,可能用陶器和瓷器包装葡萄酒比用玻璃成本还要低。 唯一的缺点就是这两种包装不能从外面看到葡萄酒的颜色。 但这其实也不算什么,毕竟中国的米酒、白酒都是用的陶罐、瓷瓶包装。国人百姓已然习惯。 在宁修的示意下,七郎将一只瓷瓶取来,站在宁修身边等候。 宁修深吸了一口气,启开了柞木桶上的木塞,用一只特制的酒提将酒从柞木桶中舀出来,再小心翼翼的倒进瓷瓶之中。 这可是酿成的第一瓶葡萄酒,具有十分特殊的意义。 宁修为自己和七郎、十郎各倒了一杯,笑声道:“快尝尝吧。看看味道如何。” 十郎虽然年纪尚小不能喝太多酒,但一杯还是没啥问题的。至于七郎和宁修就更没有啥可顾忌的了。 ...... ...... 第一百七十一章 李知府的心事(第三十六更,求订阅,求月票!) 十郎是第一次喝酒,只抿了一小口眼中就闪出光彩来。 “三哥哥,这葡萄酒的味道真是好呢?” “哦,怎么个好法?” 宁修有些好奇的问道。 “和酸梅汤比起来多了些醇香,更耐喝呢。” 七郎也附和道:“是啊,三哥。没想到这葡萄酒的味道和米酒、黄酒完全不同呢。” 七郎的年岁大些,喝过米酒、黄酒。给出的评价是与两种酒的口味比对后作出的,更有针对性。 “那你更愿意喝哪种?” “自然是葡萄酒了,不过......” “不过什么?” 见七郎蹙起眉头,宁修有些担忧的问道。 “不过这葡萄酒却是有些发涩啊。” 宁修松了一口气:“那是在木桶陈酿带来的味道,不碍事的。” “好了,既然酒的味道没有问题,现在我们便分装吧。” 由于第一次试验只酿制了一桶酒,故而不存在品酒定品级的问题,宁修直接让七郎和十郎开始分装。 之所以取来了瓷瓶和陶罐是为了加以区分。陶罐包装的留下来自己喝,瓷瓶包装的则用来送人。 这一批葡萄酒本就不是用来赚钱的,宁修要把这几百瓶葡萄酒全部送出去,打出名声。 江陵县衙、荆州府衙自然是要送一些的,湖广巡抚、提学官那里自然也不能慢待。还有本地的缙绅名儒,宁修都准备叫人送几瓶去。 国人自古就有上行下效的习惯,若是这些大人物对葡萄酒赞不绝口,还愁葡萄酒打不出名声吗? 何况葡萄酒本身针对的目标人群就是这些大人物,送出几瓶酒勾起他们肚子里的馋虫绝对是明智的选择。 至于低端的葡萄酒市场自然也不能放弃,但其优先性显然是排在高端市场之后的。 兄弟三人齐心协力,总算是将一桶葡萄酒分装完。 望着摆了一地的瓶瓶罐罐,宁修嘴角泛起了一抹浅笑。 ...... ...... “夫之啊,快来尝尝宁记酒楼新捣鼓出来的这葡萄酒。” 在荆州知府李瑞的示意下,仆从为陈知县倒了一杯暗红色的葡萄酒。 陈县令连忙谢过,接过酒杯酌了一小口。 “怎么样,味道如何?” 陈复微微眯着眼睛,喉头上下耸动,显然在回味美酒的醇香。 “府尊大人,这葡萄酒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佳酿啊。” “哈哈,宁生员总是能捣鼓出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这葡萄酒便是他酿出来的。” 李知府一边捋着胡须一边道:“方才他差人拿了几瓶酒送到府衙来,老夫尝了尝味道确实不错,便叫夫之来一起分享。” 陈县令作出一副感动状:“府尊对下官太抬爱了,下官愧不敢当啊。” “夫之啊这又不是在人前,你何必这么拘束呢?咱们是认识多年的老朋友了,聚在一起喝喝酒不是很正常的吗?” 李瑞摆了摆手,示意陈县令莫要再拘束于官场规则,弄得不尽兴。 “府尊大人说的是。” 陈县令口上如是说,心里却直是发苦。 其实宁修也往县衙送来了几瓶葡萄酒,来府衙前陈县令已经喝过了。 只不过碍于李知府的面子,他不得不再来府衙一趟,还得装出第一次喝到葡萄酒的样子,免得李知府面上挂不住。 哎,为官难啊,尤其是做小侍奉上官更是难。 “听说这个宁修科试考了第五,顺利拿到了乡试的参试资格。” 李知府又呷了一口葡萄酒,幽幽说道。 陈县令见知府大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不知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得试探着接道:“是啊,此子不仅心思活泛才学也是一等一的。前段时间他作了一首诗一首词,端是出尽了风头。现在他又在科试中名列前茅,恐怕真的是不世出的神童。” “哦?他还做了诗词?” 李知府饶有兴致的问道。 “府尊大人不知道?” “夫之吟来听听。” 陈县令点了点头,清了清嗓子吟诵道:“拨灯书尽红笺也,依旧无聊。玉漏迢迢,梦里寒花隔玉箫。几竿修竹三更雨,叶叶萧萧。分付秋潮,莫误双鱼到谢桥。” 李知府也是科班进士出身,光听韵脚就知道这首词牌名是《采桑子》了。 “好一句‘玉漏迢迢,梦里寒花隔玉箫’,好一句‘分付秋潮,莫误双鱼到谢桥’啊!” 李知府不知是不是想起了初恋情人,突然感慨了起来。 陈县令见状,赔笑道:“府尊大人,下官觉得此子小小年纪能够作出如此佳作,当真是有天赋的,应该好好培养才是。” 李知府点了点头道:“是啊,年轻人有天赋不容易啊。你刚才说的那句话好,不世出的神童。啧啧......” 感慨了一番,李知府挥手道:“夫之,还有一首诗呢?” “哦,容下官想想。” 陈县令闭上眼睛思忖了片刻,这才悠悠吟道:“文君放诞想流风,脸际眉间讶许同。枉自梦刀思燕婉,还将抟土问鸿濛。沾花丈室何曾染?折柳章台也自雄。但似王昌消息好,履箱擎了便相从。” 陈县令吟的正自得意,却没发觉李知府已经陷入了沉思。 良久,李知府吐出一口浊气道:“枉自梦刀思燕婉,还将抟土问鸿濛......沾花丈室何曾染?折柳章台也自雄。这宁修不仅有才情,还有傲骨。夫之觉得他做这首诗的意思,是不是在犹豫是否要做官呢?” 也不怪李知府如此发问,张三公子临走前特地嘱咐他要对宁修多加关照。李知府是张阁老的门生,猜测张三公子这么说是张阁老的意思,忙不迭的应下了。 既然要关照,自然要对这个宁修好生了解一番。 但宁修毕竟是县学生员,李知府没什么机会接触,接触宁修最多的便是县学教谕和县令了。 教谕身份地位不够,李知府根本不屑去问,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陈县令。 谁曾想这么一问,还问出麻烦来了。 若是此子真的在做官和做富家翁之间犹豫,最终放弃入仕,他可该怎么向张三公子,向张阁老交待? ...... ...... 第一百七十二章 五步成诗(第三十七更,求订阅,求月票!) 城东,紫曦酒楼。 二层靠窗的一排桌子坐满了峨冠博带的书生,他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谈古论今好不快哉。 今日整个酒楼都被柳如是包了下来,偌大的一楼大堂连一个散客都没有。 荆州柳氏乃是百年望族,有如此财力斯毫不稀奇。 作为诗会的绝对主角,柳如是被簇拥在酒桌上首,无数书生向他敬酒,柳如是倒也实在来者不拒...... 宁修看的暗暗蹙眉,这些武昌府的生员好毒辣的心思。他们是存心要把柳如是灌醉,好看他出丑吗? 果然文人肚子里都是花花肠子,坑起人来丝毫不眨眼的啊。 “柳兄今日办此诗会,为吾等切磋诗艺,比拼文采创立机会。刘某代表武昌府生员敬柳兄一杯。” 说话的是一个身着藏青色直裰的读书人,他头上包着书生网巾,发髻上只穿了一只竹条,显得极为洒脱率性。 看年岁这人应该在二十上下,眉清目秀皮肤白皙,倒也是个美男坯子。 但宁修总觉得这人有些来者不善,连看向柳如是的眼神都有些邪魅敌意。 “咳咳,柳兄喝的太多了,不如我来代他喝一杯。刘朋友以为如何?” 宁修拂然起身,举起酒杯转了一转,笑吟吟的说道。 柳如是打了个酒嗝,感激的望向宁修。他实在喝的太多了,方才都是强撑着,现在却是再也撑不住了。 好在宁修关键时刻站了出来,不然他怕真的要吐出来了。 他出丑不要紧,可他代表的是荆州府江陵县的生员啊。 “哦?这位朋友是?” “在下宁修,江陵县学生员也。” “你就是宁修?” 那刘姓读书人显然很惊诧,他愣了一愣道:“便是那个作出‘枉自梦刀思燕婉,还将抟土问鸿濛’的宁修?便是那个作出‘分付秋潮,莫误双鱼到谢桥’的宁修?” “正是在下。” 宁修淡淡一笑。 我擦,他这出名的速度还真是有些快啊,连武昌府的读书人都知道了他作的那两首诗词。 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怕是很快京师的诸位大佬都知道他是这两首诗词的作者了吧? “在下武昌府刘文广,愿与宁朋友讨教一二。” 刘书生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看的出来他很想和宁修比个高下出来。 对此宁修倒是不怎么在意。 他既然答应柳如是来参加诗会,就不会怯战。 刘文广又如何,不过是一个历史的尘埃罢了,宁修随便拿出一首诗词就能震住他。 “有请。” 宁修伸出单臂淡淡道。 “不若今日便以闺怨为题吧?” 刘文广的眉毛挑了挑,蛮是挑衅的意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宁修简直要笑出内伤了。 他强忍着心中的笑意,尽量让面容平静到不起波澜。 闺怨诗?这厮还真的会挑。 若他说个军旅诗,或者怀古诗宁修没准还会被卡到,可是闺怨诗...... 宁修若是吟诵不出,岂不是对不起纳兰公子? “哦,不知刘朋友打算让谁先作?” “自然是由宁朋友先作了。” “好。”宁修也不推脱,起身踱了五步,沉声吟道: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此诗一出,原本嬉笑的诸生全部呆住了,偌大的酒楼内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直勾勾的盯着宁修,眼神中写满了震惊。 刘文广自然也是无比惊讶。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这哪里是诗,这分明就是一个被抛弃女子的血泪控诉啊。 如此精妙绝伦的诗作,出自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口中,简直了...... 刘文广觉得难以用言语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呆呆的坐在座位上。 “好,好!” 良久不知谁先喊了一声好,打破了沉默的氛围。 紧接着便是雷鸣般的掌声。 “好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好一句等闲变却故人心。宁朋友这首诗可以冠绝闺怨诗首了。” “是啊是啊,我觉得便是张仲素、王昌龄作的诗也不及宁朋友的万一啊。” “神来之笔,绝对是神来之笔。服了,我真的服了。” “古有曹子建七步成诗,今有宁朋友五步成诗,宁朋友岂不是要比曹子建还要有文采?” “谢灵运说‘天下才有一石,曹子建独占八斗,我得一斗,天下共分一斗’。这么看来宁朋友岂不是至少占了天下才的九斗?” 这些称赞宁修的都是荆州府的生员。虽然他们未必都是河东诗社的成员,但在面对‘外敌’——武昌府生员的时候,还是能够团结一致的。 加之宁修这首诗作的确实完美,让他们更有底气吹捧。 刘文广的面色青一阵,紫一阵难看极了。 他让宁修先作诗当然不是存了善念。常参加诗会的都知道,先作诗的处于劣势,一是思考的时间少,二是人们普遍对后作的诗印象深刻。 但这是对一般情况而言的,宁修作出的这首诗当然不一般。 这首诗即便放在整个诗词史上也是有一席之地的。在座的都是文人,都有基本的判断力,如何能够分辨不出优劣? 那些武昌府来的生员纵然有心替刘文广帮腔也说不出口啊。 宁修在气势上已经处于压倒性的优势,除非刘文广能够作出一首更好的诗作来,否则将被宁修压得喘不过气来。 刘文广虽然自负,却也有自知之明,他当然不认为自己能够作出比这首还要好的诗,尤其是在如此压力之下。 “咳咳,刘某认输。” 宁修点了点头。 选择认输并不丢人,总比绞尽脑汁作出一首庸作被批的狗屁不如的好。 刘文广这招以退为进也算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不过他这一服输不要紧,武昌府的生员们瞬间炸了。刘文广代表的可是整个武昌府,这不战而败也太丢人了吧? ...... ...... 第一百七十三章 美人祝酒(第三十八更,求订阅,求月票!) 刘文广与宁修的比试只能算是开胃菜,虽然弄得武昌府生员们灰头土脸,但正菜还是要上的。 既然是诗会,自然不能拘泥于一诗一言,而要让所有人参与进来。 如今荆州府的士子占据了上风,柳如是更是感到心中窃喜,想要乘胜追击。 他清了清嗓子,高谈阔论了一番,最后引出一个诗题。 经常参加诗会的行家里手们听到诗题的那一刻已经开始构思意象,推敲词句了。 作诗嘛讲究的是一股灵性,绝不能太四平八稳了。 不然那作出的不是诗而是文章了。 在座的都是善写八股文章的,有哪个喜欢再听暮气的,故而都尽量把词藻写的明丽一些让人听了舒坦。 宁修方才作了一首诗,已经技惊四座现在要做的就是静静坐在那里品酒,看着其余人绞尽脑汁装逼。 有人不是说过嘛装逼的最高境界就是装逼于无形,宁修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就差不多了。 当然,如果有人主动找上来向他敬酒讨教学问,宁修也是不会拒绝的。 在文人圈子里扩大影响力自然是好的,但宁修不希望因为得罪人而被抹黑形象。 “来来来,韩某作诗一首聊以助兴。” 荆州府士子韩侑举起酒杯悠悠道:“寒山寺前寒山令,姑苏城里姑苏行。六朝繁华一夜梦,沧浪亭中叹古今。” “好诗,好诗啊。” 柳如是显然与这位韩生员相熟,笑着拍掌捧场。 “韩朋友这首诗作得绝了,前两句叠句,后两句怀古。妙哉,妙哉。” 柳如是虽然自己不怎么会作诗,但经常组织诗会听的多了也会一些品评的套路。 什么意向啦,什么叠句啦,什么怀古啦,怀春啦...... 套用在这里倒也没啥问题。 柳如是心里高兴啊,武昌府的士子一直瞧不起荆州府的生员,这下好了。一次诗会就能让他们彻底吃瘪,今日这事传将出去看谁还敢小瞧荆州府的读书人。 “诸位,今日吾辈吟诗作赋怎可少了美人作伴?柳某人请了陈元楼的姑娘们来祝酒可好?” “好,好啊!” “柳兄高义啊!” “美人祝酒,才子赋诗,美哉美哉!” 一时叫好声不绝于耳。 柳如是十分得意的拍了拍手,便有一些身着襦裙的美人踩着莲步鱼贯而入。 虽然此时已是寒冬,但酒楼里烧着无数火盆,宛若夏日一般。 这些美人穿着单薄却也不觉得冷,反而把身体的曼妙曲线展现的淋漓尽致。 这些读书人一时间都看傻了。眼睛完全不能从美人身上移开。 那斑斓多彩的裙摆仿佛是被仙子的施了魔,勾的他们心神荡漾。 宁修也是吃了一惊,这黑胖子还真是有两下子啊。 明代禁止官员狎妓,可从没有禁止过读书人狎妓。 即便是举人在没有授官前也是可以狎妓的。 但官员尤其是京官碍于都察院言官的监察不得不小心行事,即便寂寞难耐也只是寻些兔爷发泄,而不敢明目张胆的狎妓。 读书人在这方面就方便多了。正所谓无官一身轻,狎妓可以堂而皇之的说成是风流。反正嘴巴长在他们身上,怎么说都行。 这些歌妓都是久经欢场的,各自寻了个看的顺眼的书生,便陪起酒来。 宁修见一个穿着石榴色马面裙配水绿色比甲的妙龄女子扭着水蛇腰朝他走来,心中也是一荡。 他又不是柳下惠,做不到坐怀不乱啊。 何况孔圣人不是说过食色性也吗? 但荡漾是一回事,行动却是另一回事。 很快理性便占据了上风。宁修还有那么一个娇滴滴的未婚妻在等他,他怎么可以与一个风月场中的人欢好? “这位公子可是宁修?” 那歌妓娇笑一声竟然直接坐在了宁修的大腿上。 宁修面色一变,心道荆州府的歌妓都这么主动的吗? “在下便是宁修,姑娘能否起来叙话?” 宁修尽量保持着语气的平淡,可他的大腿内侧确实很痒啊。这位要是赖住不起可该怎么办?他总不能一把将其推翻在地吧? “公子怎么还害羞呢?” 她莺笑一声,拂然起身。 “奴奴名叫尺素,甘愿侍奉宁公子。” 说罢她倒了一杯美酒含在口中,往宁修身边凑去。 宁修暗暗皱眉,他可不喜欢什么皮杯。这玩意太不卫生了,万一这尺素有口腔疾病咋办? “咳咳,在下自己来。” 说罢宁修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抢在尺素得寸进尺前将美酒一饮而尽。 罢了他将杯口冲着尺素一旋,示意他已经喝尽了。 尺素一口酒含在嘴里差点喷了出来,强自忍着这才将酒水咽了下去。 这厮倒真是个雏儿呢。 尺素心中如是想道。 不过她要的是宁修的诗,得不到人又有什么关系? “宁公子真是个爽快人。奴奴仰慕公子才名,不知可否讨要一首诗?”宁修心中苦啊。出名的副作用已经开始显现出来了,连歌妓都来向他讨诗了。 其实尺素的这一行为本身没有什么问题。明代的妓人向来分为两类。一种是以色侍人的,这种自不必说。另一种就是走高端文雅路线的,换句话说就是红颜知己那种。 这些高端歌妓往往只卖艺不卖身,精通琴棋书画,十分有气质。 气质这种东西当然是靠包装的。最简单的包装办法就是把其宣扬成才女。 腹有诗书气自华嘛,有了才气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 但歌妓毕竟是歌妓,也许可以偶尔作上一两首诗,但要她们信手拈来却是不可能的。 故而就出现了一些职业写诗人。这些人往往都是落魄书生,空有才华却为生计所迫,不得不卖诗为生。 卖诗嘛,卖给谁不是卖? 既然歌妓出的价钱高,卖给歌妓又有何不可? 不过...... 宁修可不是落魄书生,这尺素打他注意是不是胃口太大了些? 要是宁修本来就是高产诗人也就罢了,偏偏他的这些诗词都是不可再生资源,自己用都不够,怎么舍得卖给别人? ...... ...... 第一百七十四章 突生变故(第三十九更,求订阅,求月票!) 尺素却不知道这些,她深情的望着宁修,希望宁公子可以“赠”给她一首诗。 “这个嘛......” 宁修一脸为难,但在尺素看来却是意味深长了。 呵呵,方才还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现在看果然还是觊觎人家的身子啊。 尺素心中冷笑,面上却暖的如同一汪春水似的。 “公子可有为难的地方?何不说出来叫奴奴替公子分忧呢?” 她身子往宁修身上一靠,呼出一口气来吹到宁修耳边。 宁修连忙闪开一步道:“尺素姑娘请自重。” 哼! 尺素冷哼一声,心中有些不屑。 装,你到底要装到什么时候? 难道是因为在人前顾忌着正人君子的形象? 罢了,你要玩老娘便陪你玩。 “宁公子,奴奴觉得有些醉了......” 她一摇三摆,就冲着宁修跌去。 宁修又不能不接只得上前扶住尺素。 对尺素来说她的目的已经达到。 宁修扶起她这个动作被在场的读书人看到,那么他就可以依靠这个动作大做文章逼宁修就范。 宁修如何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好在柳如是就在身旁,宁修毫不犹豫的唤了黑胖子一声。 柳如是闻声扭头,这一回眸却是深情满满。 宁修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柳如是可爱过,咳嗽一声道:“如是兄,这位尺素姑娘有些醉了,麻烦你照料一下。” “哦。” 柳如是也未多想便迈步上前从宁修手中接过了尺素。 尺素大为不悦。她与宁修接触的时间太少了,还不够发酵。这个死胖子什么时候出来不好偏偏这个时候来搅局。 但她又不敢得罪柳如是。这个死胖子本身虽然没啥本事,但家族在荆州府很有一番势力,可以算是本地望族了。 “唉,尺素姑娘好端端的怎么喝成这样。来,我扶你坐下。” 柳如是十分热心的掺着尺素坐下,又倒了一碗醋递给她。 “尺素姑娘,喝碗醋吧。这东西最醒酒。” 尺素不由得大惊。她方才装醉想要逼宁修就范,不曾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可她已经骑虎难下,既然扮醉自然要扮到底。 若是现在她突然不醉了,岂不坐实了方才在骗人? 可柳如是也太热情了吧,竟然倒了一碗醋叫她醒酒。 尺素柳眉颦蹙,心中愤懑不已。 当真是晦气,晦气! 想了良久她还是端起碗来灌了下去。 醋的味道实在太酸了,尺素喝的又急只觉得牙齿都要被酸掉了。连带着咳嗽了好几声,眼角溢出了几滴泪珠。 这倒不是装的,她确实是被酸哭的......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尺素再扭头去瞧却发现宁修已经不在视线范围内了。 她想要去追可柳如是就握着她的手,她总不能一脚把柳大少爷踢开吧? 唉,想要打雁却偏偏被雁啄了眼,这份苦楚又有谁人知道呢? ...... ...... 宁修下了楼,到天井透气。 冰冷的空气让人能够冷静下来,仿佛远处的喧闹熙攘都与他无关。 晚明的士子还是太贪图享乐了。怪不得女真人挥师南下连抵抗都未曾有过就都做了亡国奴。 看看这奢靡的样子,大明真是烂到根了。 怪不得张居正要推行改革,现在看来张居正还是改的轻了。 他整饬吏治,推行考成法,却不改科举,不改读书人。 读书人是做官的苗子啊,苗子不抓好光去整饬那些参天大树有何用? 正自想着,他忽然听到楼上一阵尖叫。 宁修神色一凝,连忙拔步往楼梯走去。 待他爬上了楼着实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韩侑双手死死掐着脖子,眼神空洞,直挺挺的坐在席间,显然已经死透了。 一众士子都跟失了魂似的,躲得远远的,生怕此事和自己沾上关系。 宁修推开众人一路挤了过去,及至近前才看清楚了眼前的景象。 韩侑的脖子上并没有明显的伤口,但他双手死死卡住脖子,证明致命伤一定出在这里。 他又向前一步,却被柳如是拦住:“宁朋友,出了如此命案,我们还是报官等官府的人来了再说吧。” 宁修点了点头。柳如是说的也有道理,这种事情最好躲得远远的。 柳如是面色惨白,显然被吓到了。 好好的一场诗会怎么就弄出人命了呢? 方才韩侑还在赋诗饮酒,转眼间便丢了性命,简直太可怕了。 最关键的是没有人知道韩侑是怎么死的,凶手难道就隐藏在众人中间吗? 这疑团实在是太多了...... 酒楼已经派人去报官了,在此期间酒楼中的人一个都不能离开。 等待是漫长的,过了约么一炷香的工夫。几个衙役才姗姗来迟。 听说出了命案,县衙的仵作也跟着来了。 一众人等如同呆鹅一般立在一旁,看着仵作上前翻弄察看着尸体。 一刻前韩侑还在谈笑风生,现在却是一具冰冷的身体。 仵作显然也注意到了韩侑死状有异,掰开了他的双手察看,却并没有发现伤口。 他皱眉凝思了良久,才站起身来冲一名衙役道:“在他身上没有发现明显的伤口,我怀疑有人下毒。” 那衙役点了点头:“既然吴仵作这么说了,自然不能大意。在场的都跟某家去县衙走一遭吧。” 他这话一说,诸生立刻炸了。 “去县衙干嘛?你不会怀疑凶手是我们中的吧?” “好端端的我们干嘛对同窗行凶?你可别血口喷人。”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小小胥吏竟然如此猖狂,辱我斯文啊!” 见这些读书人鸡一嘴鸭一嘴,那衙役只冷笑一声道:“我是衙门公人,是奉命行事。你们要违抗县尊之命,公然抗差吗?” 这句话说的很重了。在场的都是读书人,如何不知道抗差的罪名有多严重,当即默然不语。 逞一时之快自然是爽,但爽过后却是麻烦不断。 这不值得。 “速速去县衙听候县尊大人垂询,若有违抗者休怪某家不讲颜面,镣铐铁链伺候!” 说罢他扭过头来冲身旁的两名衙役道:“你们两个寻个门板来把这死者尸体放上去抬回县衙,供吴仵作继续查验!” ...... ...... 第一百七十五章 审理命案(第四十更,求订阅,求月票!) 陈县令愁啊,愁的眉毛都拧到了一起。 他的官运着实不怎么样,眼皮子底下竟然发生了一桩命案。 其它类型的案子都好压唯独这命案没法压也不敢压。 别说压了,若是处置不及时不能如期将真凶缉拿归案,考绩受到影响贬官是小,丢了乌纱都有可能。 所以听说发生了命案,陈县令一把推开了服侍的小妾,整理了衣冠去二堂了。 衙门规矩,只有极少数的案件是在大堂审理的。多数案子都是在二堂审理。这也可以理解,审案嘛自然会出现许多突发情况。 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审案,万一发生点什么意外岂不是没了回旋的余地? 而在二堂审案就不存在这一问题了。 二堂就在衙门内部相当封闭,在其中审案发生了什么吃瓜群众是不可能知道的。 陈县令听说命案是在诗会雅集上发生的却是头疼。 读书人是最难缠的,处理的稍不合他们的心意就会弄得满城风雨。 “大老爷,当时在酒楼里的所有人都带到衙门了,您看要不要升堂?” 一名小吏冲陈县令欠了欠身子,恭敬的问道。 “嗯,升堂吧。” 虽然极度不爽,陈县令还是得升堂。这种事情府衙是不会受理的,最终还得他来审理。与其多此一举,把案子顶上去再被打回来,还不如一开始就摆出一副勤恳的模样,这样多少可以得到上官的好感。 “升堂!” 陈县令一拍惊堂木,衙役们杵着水火棍喊着威武,便算是正式升堂了。 由于涉及的人数实在太多,故而采取了分批质询的方式。 一批十人,分数批上堂。 第一批被带到堂上的就有诗会的组织者柳如是,以及主要的诗社成员。除此之外还有酒楼的掌柜,伙计等。 宁修也在其中。 此一时彼一时,以前陈县令都不会多瞅宁修一眼,可现在他却巴不得多些机会和宁修接触。 原因无二,此子是张阁老看好的。 张阁老看重的人自然是前途无量,绝对不能得罪。 不但不能得罪,还必须极尽呵护,让他感受到一县父母官对他的关爱。 陈县令望着宁修出神竟然忘了此刻正在升堂审案。在小吏的一番提醒下他才反应过来,一拍惊堂木率先对柳如是质问道:“柳贤生,这次诗会可是你举办的?” 柳如是被吓得不浅,本是呆呆站着,被宁修用手指捅了一捅才回过神来。 “啊,回禀县尊,这诗会确实是学生举办的。” 陈县令点了点头。柳如是他是认识的,柳家在荆州也算是望族,可谓家财万贯,柳如是这个附学生员便是花钱捐的。虽然是花钱捐的但那也是生员,故而可以享受见官不跪的特权。 “那本官问你,你和死者韩侑是什么关系?” “回禀县尊,韩侑是学生的同学。” “哦。” 陈县令轻应了一声看不出任何情绪的变化。 他酝酿了一番,方是再度发问:“死者暴毙时你在做什么?在他的什么位置。” “回禀县尊,学生那时就坐在韩侑的邻桌,在和尺素姑娘喝酒。” 柳如是结结巴巴的说道。他实在太紧张了,陈县令问一句他答一句,不敢多说半句生怕惹了事端。 “你说你当时在和一个叫尺素的女人喝酒?” 陈县令眉毛一挑沉声问道。 “是。” 柳如是擦了擦额角淌下来的汗水。妈呀,县尊大老爷该不会怪罪他狎妓祝酒吧? 那种场合不叫几个歌妓助兴实在说不过去啊。 “来人呐,带歌妓尺素上堂。” 县太爷发了令,自有衙役带了尺素上堂。 由于命案发生后酒楼中的所有人都被衙役带到县衙,尺素也没来得及换衣裳。 她这身打扮在堂上十分惹眼,无数衙役都盯着她瞧,眼珠都快爆出来了。 就连端坐案后正自审案的陈县令都咽了一记口水,这歌妓长得如此妖娆,他觉得自己心头被人用指甲挠一般,瘙痒难耐。 “奴奴尺素拜见县尊大人。” 歌妓身份低微,见官自然是要行礼的。 尺素毫不犹豫的跪倒在地冲陈县令行了大礼,低垂着头等待问询。 “把头抬起来。” 陈县令喉头微微耸动,温柔的问道。 “奴奴遵命。” 尺素将头抬起,一双明眸正巧与陈县令对在了一起。 四目相对,浓情蜜意尽在其中。 衙役们心照不宣的低下头去,眼观鼻鼻观心。 大老爷看来是看上这位尺素姑娘了。 也难怪,这么一个妖孽般的女子又有几个男人能不动心呢? 陈县令这么一直盯着尺素看了良久方是砸吧砸吧嘴道:“方才柳贤生说韩侑暴毙时你们就在邻桌饮酒可有此事?” 尺素久经风月场,如何看不出陈县令对她动了心思。 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便是县令也不例外。 她眼眸一转,娇滴滴的道:“是啊,奴奴当时正与柳公子对酒,听得一声惨叫,扭过头去瞧,便看到韩公子双手死死掐着脖子,表情极为痛苦。” “哦,你继续说。接下来呢,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接下来那韩公子便死了啊。” “咳咳,本官不是这个意思。本官的意思是你可有发现一些形迹可疑的人?” 陈县令这么问还是有些道理的。 那酒楼被柳如是包了下来,那么酒楼中除了参加诗会的两府士子,陪酒的歌妓外便只剩下酒楼的掌柜伙计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范围就小的多。但如果还有形迹可疑的人出没,范围就会一下子扩大不少。 从断案的角度考虑,陈县令当然希望断定凶手就在士子歌妓以及酒楼雇工之中。 他这番话有引诱的味道,尺素如何听不出? 她抿了抿嘴唇道:“启禀县尊,奴奴并没有发现什么形迹可疑的人。二楼都是一些公子相公啊。” 好,甚好! 陈县令直是大喜,心道这个尺素姑娘真是上道。 只要范围定下来就好追查了。即便最后查不出结果也可以拉一个酒楼杂役顶缸,这案子不就结了吗? ...... ...... 第一百七十六章 验尸是个技术活(第四十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如此看来,那凶手一定是酒楼中的人了。 陈县令捻了捻胡须,如是想到。 “你方才说当时正在和柳贤生喝酒,听到一声惨叫一回头就看到韩侑双手掐着脖子?” “是的。” 尺素微微颌首。 “吴仵作,你说说看,韩侑是因何而死?” 陈县令又转向仵作吴琛,沉声命令道。 “回禀县尊,卑职还没来得及详细查验。不过死者身上并没有明显伤口,结合其垂死时双手死死掐住脖子的动作,卑职以为他是中毒身亡。” 吴琛的回应很程式化,可谓挑不出错来。 不过陈县令还是不怎么满意,这也可以理解。毕竟仇杀和投毒是两个量级的事情,后者的危害性远比前者要大。 如果只是一桩仇杀,陈县令可以迅速结案,说不定还能得到上官的嘉奖。但投毒就完全不同了,事情会变得很复杂,需要抽丝剥茧,细细去查。 这和陈县令的初衷很不一样。 吴仵作一句话让本来‘很清’的水变得‘浑浊’,陈县令怎么高兴的起来? 但他偏偏又不能责怪吴仵作,毕竟其也是如实回答。 陈县令决定再给吴仵作一次机会。 “咳咳,兹事重大,怎可不查验仔细?本官命你再去查验一番,此次务必要查清楚韩侑究竟是因何而死。退下吧。” 陈县令摆了摆手,吴仵作自然拱手领命而去。 “宁修,韩侑暴毙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陈县令一边揉着额头一边问道。 “回禀县尊,学生当时在天井透气。” 嘶! 听到这句话,陈县令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本就是随口一问,宁修只要说一句当时在饮酒这问询便也就过去了。 偏偏这厮来了一句在天井透气,这不是自找不痛快吗? 陈县令当然相信宁修不会是凶手,可问题是断案不能全凭个人感情啊。 “可有人与你一起?” “没有。” 嘶! 陈县令这下气的要跳脚了。宁修啊宁修,好端端的整这么一出幺蛾子你不是存心叫本官为难吗? 你说你去天井透气,又没有人证明,如何能洗刷掉你的嫌疑? 宁修自然也注意到了陈县令的表情变化。不过老实说他并不怎么担心。陈县令怀疑他?不存在的。假设是他杀掉的韩侑,那么出去透风完全就是多此一举。虽说当时诗会气氛正浓,但若是他重新回到酒楼对韩侑下手绝对会有人注意到。 除非他会飞檐走壁,爬到屋顶去。 至于吴仵作说的下毒论,宁修更是一个字都不信。若真是下毒,韩侑即便不七窍流血,也会面色青紫,怎么可能那么干净? 除非陈县令是头猪,不然绝不会怀疑他。 “本官知道了。来人呐,带酒楼掌柜、伙计上堂!” ...... ...... 宁修和柳如是接受堂上垂询后便一齐出了县衙。他们本就只是配合县尊大人问些问题,又不是嫌犯自然不会被羁押,连自由都不会受到限制。 可柳如是的神色还是不太好,走起路来一飘一晃,一点也没有胖子该有的沉稳。 这也可以理解,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直面朋友死亡的。 韩侑是河东诗社的成员,又是县学生员,想必和柳如是私交甚笃。 看着好朋友暴毙在面前,对柳如是的冲击实在太大了。 “如是兄,你没问题吧?要不要宁某送你回去?” 宁修上前一步,关切的问道。 “啊?宁朋友不必管我,我能回去。” 柳如是苦笑一声道:“真的想不到啊,前一刻韩朋友还在吟诗作对,谈笑风生,之后便......” 说到这里柳如是声音哽咽,摇了摇头。 “死者已逝,如是兄便再哀伤也无济于事。当务之急是配合县衙揪出真凶,将其绳之以法,替韩朋友报仇。” 宁修这番话点醒了柳如是,他频频点头:“宁朋友说的不错,我们必须要找出真凶替韩朋友报仇。不过查案是县衙的事情,我们又能做些什么呢?” “查案虽然是县衙的事情,但没人说我们不能提供建议啊。” “宁朋友有主意了?” 柳如是眼前一亮。 “谈不上主意,不过可以试一试。” 柳如是大喜:“我就知道宁朋友一定有办法,快说说看。” 宁修示意他附耳过来,柳如是立即凑过身去。 宁修贴着他的耳朵低语了一番,柳如是皱起眉头道:“这样真的行吗?” “试一试又不会有什么损失。” 柳如是咬了咬嘴唇道:“那好,便依着宁朋友的话试一试。” ...... ...... 吴仵作难以置信的盯着眼前的这具尸体。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他从死者的牙缝、舌根下找不到任何毒药残屑? 可死者暴毙时明明是双手卡住脖子的啊,又没有外伤的痕迹,除了中毒还能怎么解释? “我说吴仵作,你查验完了没有啊。大老爷可还等着回复呢。” 一名小吏不耐的在吴仵作身后催促,这彻底激怒了他。 “你懂个屁,若是我判断错了,会直接影响县尊断案的。这种事情,丝毫大意不得。” “呵呵,那您倒是快些得出个结果啊。总不能就这么一直拖着吧?” “我......” 吴仵作被噎的说不出话来。他从业二十余载,还从未见过如此离奇的死状。他现在真的有些拿捏不定,这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你去回禀大老爷,就说我还需要一天的时间查验。” “噢。弄了半天还是查验不出个结果啊。得了,我去向大老爷复命了。” 小吏轻蔑的一笑,扬长而去。 吴仵作只觉得一口气郁结在胸口,简直要晕过去。 不行,一定要查出死者的真正死因。 他知道有些毒药不会残留在口中,若想彻底排除毒杀的可能,便要将此人的胃剖开...... 虽然有些恶心,但吴仵作还是决定试一试。当然他不会亲自动手,而是准备去找师兄帮忙。他的师兄是府衙的仵作,对剖胃验毒很有一套。只要请他来帮忙,就一定可以查出此人真正的死因。 ...... ...... 第一百七十七章 重大发现(第四十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县衙与府衙相隔不远,吴琛出了县衙便朝府衙方向走去。 可他走出没有几步,就与柳如是撞了个照面。 “柳公子?” 方才在堂上时吴琛对柳如是有印象。这个黑胖子唯唯诺诺的样子很容易让人记住。 “吴仵作,查验结果可是出来了?这韩朋友究竟是因何而亡?” 柳如是一脸忧愁,与方才在堂上的表情别无二致。 吴琛叹声道:“还不曾得出。怎么,柳公子对此事如此上心?” 他倒是也没有多想,只是觉得有些好奇。 这种事情常人都是唯恐避之不及,柳如是怎么反而往前凑? “咳咳,韩朋友毕竟是我县学同学,又是河东诗社的社员。他突遭横祸,我别的事情做不了。希望能够略尽绵薄之力,助大老爷早日破案。” “哦?” 这下吴仵作就更感兴趣了。这个黑胖子有何本事,竟然能助大老爷破案? “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能否前去县衙看一看韩朋友的遗体?” “这恐怕不合适吧。” 吴仵作闻言拂然色变。 “衙门有规定,外人一概不得接触死者遗体。” 柳如是也不恼,他上前一步凑到吴仵作耳边低语了一番,吴仵作不禁面色大变。 “你说的是真的?” “这也是柳某的一个猜测,至于是否真的如此,得看过韩朋友的遗体才能知道啊。” 柳如是十分诚恳的说道。 这时候就体现出外形的重要性了。 柳如是是个浑圆憨厚的胖子,加之皮肤黧黑,怎么看都属于人畜无害那一种类型。 吴琛心中思忖着,柳如是说的未必没有道理。 他看到韩侑的死状后第一反应是中毒,故而一直用中毒的思路去推,致使陷入僵局。 如果真如柳如是所说,恐怕凶手的范围一下子就能缩小到十人之内。 一想到这里吴琛便变得兴奋起来。他也不急着去府衙找师兄了,而是冲柳如是道:“既如此,柳公子便随吴某一起来看看吧。不过这件事你切莫向旁人提起。” “柳某晓得。” 柳如是心中大喜,连声应道。 ...... ...... 吴琛一推开停尸屋子的门,一股酸腐的味道便迎面扑来。 柳如是没有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这是人恶心的本能反应,对此吴琛倒是不怎么在意。 他上前拍了拍柳如是的后背,递过去一面干净的方巾。 “擦擦嘴吧。” 柳如是讪笑一声,尴尬的接过方巾擦起了嘴。 “吴仵作真是厉害,连这种酸腐的味道都能忍。” 吴仵作耸了耸肩,淡淡笑道:“这算的了什么,我们整日与死人打交道,若是连这点味道都忍不了,也不用干这行了。” 说罢吴仵作感慨道:“想当初我跟着师兄第一次查验死尸,反应比你还要强烈,吐了一地,那味道真是酸爽。这么些年不也练出来了吗?” 说罢吴仵作率先迈步进了停尸房,柳如是咬了咬牙,拔步跟了上去。 二人走到韩侑的尸体旁,吴仵作轻点了点道:“你来看看吧。” 韩侑毕竟死了没多久,虽然尸体已经冰冷但并未腐烂。 柳如是屏住呼吸探出手去,往韩侑的脖子上摸去。 嗯,很滑...韩朋友的皮肤确实很好啊。 不过很快他便摸到了一个小颗粒一样的东西,就像一个小肉瘤一般。 他定睛瞧去,只见那粉色肉瘤有些不同寻常,上面有一个黑点。 这黑点太小了,不仔细瞧一定发现不了。 柳如是兴奋的挥舞着左臂道:“吴仵作你快来看看。” 吴琛探头过去,盯着柳如是右手食指指的地方看了良久,才讶了一声。 “这不是肉瘤啊,是伤口,伤口!” 吴琛面目涨得通红:“我竟然没有注意到,真是惭愧。” 柳如是咳嗽了一声道:“事情也不能全怪您啊,这伤口那么小,有所疏忽是难免的。” 吴仵作的眼神却是变得幽怨起来:“柳公子便不要安慰吴某了。连柳公子都能看出的伤口吴某都看不出,吴某难道不应该羞愧吗?” “这......” 柳如是也被臊的不行,这哪里是他看出来的啊。若不是宁修对他说韩侑可能是被吹管射杀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此。 当然,这些他不能说。 “看这伤口极其细微,估计是银针一类的东西穿透的。” 好在很快吴仵作就投入到工作中去。 他只自言自语了一阵便有了发现。 “是银针,真的是银针。” 他用刀子将伤口旁的肉割开,挑出了一枚银针。 这针比一般的绣花针要大一些,但仍然不易被发现。 用针杀人,真是好算计啊。 “这针上喂了毒。” 吴仵作根本不需要做任何事情就能证明这个论断。 这针已经发黑,取针时割掉的肉也已经烂掉,分明就是毒针! 也只有毒针才能一击毙命,不然区区一枚针即便射入脖颈又如何能够取人性命。 “柳公子,你真是神人呐。” “额,柳某也只是听说过这种暗器,不曾想韩朋友真的是被这么害死的。” 吴仵作大为振作,他将银针用布包好便要拔步往外走。 “吴仵作要去哪里?” “自然是去禀报大老爷,有了这么重要的发现,大老爷一定会欣喜若狂的!” ...... ...... 宁记酒楼。 宁修一边喝茶一边倾听柳如是讲述此次衙门之行。 “宁朋友啊,你是没瞧见吴仵作的表情,取出银针时他的一双眼睛瞪得浑圆,就和牛眼一样。” 宁修笑道:“这不稀奇。吹管杀人,听起来都耸人听闻。” “是呀,说真的,宁朋友是咋知道这法子的?” 柳如是好奇的问道。 “我也是听旁人提起的,不曾想真有这种毒辣的杀人法子。” 宁修当然不能说他是从后世典籍中查到的,只能虚虚一掩一笑而过。 “也是,不过查出来就是好的。现在凶手范围缩小了不少,也算是好消息了。” 宁修点了点头。陈县令即便再愚笨也会意识到凶手就在韩侑几步范围内,如果这样都抓不出真凶,陈县令真可以回家种地去了。 ...... ......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为情杀人(第四十三更,求订阅,求月票!) 紫鸢一回到陈元楼,便把自己锁在屋子里。 杀了,她真的把韩侑那个负心汉给杀了。 韩侑最喜欢听她吹箫。好啊,她便准备了一只萧。 只不过这萧的内部嵌套了一只吹管,一个可以杀人于无形的暗器。 当她从黑市买到吹管后曾经有过犹豫,她主动找到韩侑想要给他一个机会。 当得到韩侑那句“我想和你做红颜知己”后,紫鸢的心彻底凉了。 好一个负心汉,好一个薄幸郎。 凭什么,凭什么你可以肆意的玩弄我的感情? 她不甘心。她不能得到的东西,那就亲手把它毁掉! “紫鸢妹妹,一起吃点东西吧?” 啊,是尺素!紫鸢心中一惊,连忙擦干眼角的泪水,起身去开门。 虽然紫鸢已经擦干了泪水,但眼睛仍然红肿着,尺素如何看不出来? 她十分惊讶的问道:“紫鸢妹妹,你怎么哭了?可是为了韩公子?好妹妹啊,韩公子虽然不错,但人已经死了。你再哭也没用了啊。以妹妹的姿色,想找什么样的公子找不到,何必吊在一棵树上呢。” 紫鸢作出悲恸状,泣道:“尺素姐姐快别说了,除了韩公子我谁也不嫁。” “唉,傻妹妹。咱们风月场中的人怎么还学起良家妇女了?何况你又没有嫁给他,难不成还要为他守节?” 她挽起紫鸢的手道:“听姐姐一句劝,赶快调整好自己,干咱们这行的可不能整日哭哭啼啼的,晦气!” “多谢姐姐提醒。” 紫鸢破涕为笑道:“我都听姐姐的。” “好啊,这才对嘛。走,到姐姐屋里吃点东西去。” 二人方一出去便见几个凶神恶煞的捕快拎着铁链站在外面。 “尺素姑娘,紫鸢姑娘,到县衙走一趟吧。” 尺素大惊:“几位差爷是什么意思?奴奴不是已经被大老爷质询过了吗?” “哼,大老爷就不能再问一次吗?本案疑点重重,大老爷决定再次质询。” 那捕快哪里有怜香惜玉的意思,上前便用铁链锁了二人。 紫鸢和尺素皆是大骇。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锁人?莫不是县尊认定她们是嫌犯了? “快走吧,若是去晚了县尊动怒,免不了一顿大刑伺候!” ...... ...... 紫鸢到底没有熬过县衙的刑讯。事实上当拶子套入她手指用刑时紫鸢便放弃了。 十指连心呐,莫说她本就有罪的,便是没有罪,被这么逼供一番也得都招了。 陈县令没想到事情进展的如此顺利,心中直是大喜。 案情已然明了,紫鸢因为韩侑有负于她,未能按照约定替她赎身,心生怨恨起了杀心。 她买来吹管并套入萧中伪装,再借助诗会的机会接近韩侑。 她本就是韩侑的相好,去给韩侑陪酒自然不会引起怀疑。 就这么,她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死了韩侑,就连吴仵作一开始都没有看出韩侑究竟是因何丧命的。 这个紫鸢戒备心还是很强的。 以她与韩侑的关系要想下手不知有多少机会,她偏偏挑了诗会下手,就是为了掩人耳目。 如果韩侑死在了她的房中,那么官府肯定会怀疑她是凶手。 但在诗会中就完全不同了。 参加诗会的人那么多,有谁会怀疑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呢? 不过她最终还是被发现了,难逃大明律的制裁。 杀人偿命,没什么可说的。 韩侑判决紫鸢斩决,要和死刑犯一起报备到京师,只要皇帝陛下勾决就可以押监牢中,待到来年秋后便可以押赴刑场,开刀问斩了。 了结了一桩命案,陈县令只觉得十分畅快,退堂之后便急不可耐的朝后院奔去。 他的宠妾正在床上等他,是时候享受一番鱼水之欢了。 ...... ...... 宁修听到结案的消息,心中也是一沉。 想不到凶手竟然会是一个弱不禁风的歌妓。 她的身份就是最好的掩饰,正常情况下绝不会有人想到一个歌妓身上去。 最毒妇人心啊。 为情杀人,本以为只会在小说中出现谁曾想就发生在宁修身边,真是叫人不寒而栗。 不过这个紫鸢也得到了惩罚,一命换一命,没什么可多说的。 科试刚刚结束,距离乡试还有七八个月,光是每日温书太过无聊。宁修便将精力抽出一些,放在推出新菜上。 对一个酒楼来说,核心菜式是不能变的,那是招牌。 这点宁修做到了,不管是披萨饼,炸鸡还是烤串在荆州都是独一份。包括后来推出的串串香,也是绝无仅有的。 人们总在抨击垄断,可当垄断对他们有好处时却会十分享受。 宁修显然处于这样一个状态。 但他明白推陈出新亦不可少。 大明的食客可是很挑剔的,等到他们觉得厌烦的时候便已经晚了。 故而宁修需要让他们保持好奇,保持饥饿感。这当然就需要新菜了。 死鬼老爹宁良见儿子又一头扎进了厨房自然十分不满。 在他看来儿子已经是要中举的人了,怎么还能往厨房钻呢? 读书人不是有一句话吗,君子远庖厨啊。 可宁修不在乎,如果他那么在意世人的看法他就不是宁修了。 何况自家酒楼的事情只要不刻意宣扬又有多少外人会知道呢? 今日宁修要做的土豆宴。 土豆是晚明传入的,但并没有明确的时间记载。 不过大体时间就是在万历年间。 有诗为证。 “榛实软不及,菰根旨定雌。吴沙花落子,蜀国叶蹲鸱。配茗人犹未,随羞箸似知。娇颦非不赏,憔悴浣纱时。” 这首题为《土豆》的律诗作者就是大才子徐渭,可见当时已经有了土豆这个说法了。 《长安客话》中也有记载:“土豆,绝似吴中落花生及香芋,亦似芋,而此差松甘。”此书作者也是明朝万历年间人。 话虽如此,此时土豆毕竟还未全面普及种植。宁修也是一次意外才从张家吃到的。 既然土豆都未普遍种植,菜式自然单一的可怕。 所以宁修觉得有必要做出一道焗土豆泥改善他们的生活。 ...... ...... ps:关于土豆的传入时间,首先公认的晚明没有疑问吧?徐渭在世是1521-1593年。徐老大人万历二十一年(1593年)去世的,也就是说徐老大人写《土豆》这首诗的时候肯定是万历中期以前,那时土豆已经入菜,再往前推一推,万历初年肯定有土豆了。当时确实达官显贵才吃的到。故而老坤才会说宁修是在张家吃到的土豆。至于具体哪年土豆传入谁也不知道,老坤能做的考据也就是到这个程度。小说嘛,不要太较真。 第一百七十九章 土豆宴(一)(第四十四更,求订阅,求月票!) 宁修要做的第一道菜就是醋溜土豆丝了。 没错,这个在后世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家常菜! 因为土豆刚刚传入没多久的缘故,这种食材的加工方法还十分有限。 最常用的方法就是蒸熟了吃。这样虽然可以充分感受到土豆质地面软的口感,但从美食学的角度看是有很大浪费的。 宁修前世最喜欢吃的就是土豆,对于各种土豆菜肴的做法研究的透彻。 他最拿手的菜就是醋溜土豆丝了。 醋溜土豆丝的做法并不复杂。宁修首先取来一个土豆,刮皮用刀切成细丝码在一起。 接下来他用清水把土豆丝清洗了一遍。 之后他把全部土豆丝倒进一个瓷盆里,倒满水来浸泡。 这一步的目的是去除淀粉,使得炒出来的土豆丝口感爽脆。 常有人向宁修抱怨说炒出来的土豆丝太面,一点不好吃。宁修总会笑着告诉他这个小窍门。 有时候真的是细节决定成败,一个小细节就能让一道菜肴的口感有天壤之别。 泡了大概有两刻钟,宁修取出所有土豆丝把水控干。 接下来就是准备辅料了。 宁修取了葱和蒜,分别切成碎末小块。 葱原产于华夏,蒜是汉代传入。这两种东西早已是百姓饮食生活中的必需品,完全不用担心加入后不合口味的问题。 之后宁修开始往锅里倒油。 他倒得自然是菜油了。事实上明代酒楼菜馆里还是习惯于用动物油来炒菜。但这样炒菜有一个问题,需要预热的时间有些长,而且动物油多少有些味道。 也许有的食客不会在意,但总会有反感的。 宁修本身也不习惯于吃动物油,加之动物油脂要紧着制作肥皂使用,所以他规定宁记酒楼炒菜一律用菜油。 油渐热以后他放了一小撮花椒进去。这是为了提味。 花椒自古就产于华夏大地,为国人所喜爱。只不过辣椒传入后,花椒的地位有所下降。 宁修还是很喜欢花椒的味道的。 炒花椒油是宁修的拿手好戏,他能够掌握好时间,把花椒的香味充分逼出留在油里。 之后他把油中的花椒滤出只留下带着花椒香味的清油。 这还是细节。前世宁修在饭店吃土豆丝的时候常常能嚼到一两枚花椒。 那种酸爽真的是叫人无奈啊。 故而宁修在自己做菜时很注重这种细节,花椒可以提味但绝不能出现在菜品之中。 之后他又把葱和蒜末倒入油中煸炒。 葱和蒜的量可以根据个人口味喜好添加,宁修口味比较重一些,故而他加入了较多的葱蒜。 接下来便要加入正菜了。 宁修把控干的土豆丝全部倒入锅中,用大火爆炒。 火舌瞬间燃起,听得菜油噼噼啪啪的声响,宁修只觉得十分畅快。 他前世感到疲惫的时候都会把自己锁在厨房里做菜。 那种放空自己全神贯注的感觉很能够治愈伤口。 话说回来,醋溜土豆丝的口感一半在土豆丝,一半在醋上。 只有土豆丝的清脆和醋的酸香完美结合才能带来最曼妙的口感。 宁修先加入盐和土豆丝炒匀,继而加入陈醋。 这醋是城东吴家醋坊酿的,在荆州城极为有名,不管是酒楼食铺还是一般百姓家都会去买吴家醋坊的醋。 宁修继续用木铲子翻炒,看着土豆丝被陈醋上了一身浓艳的颜色,宁修迫不及待的想要尝一尝醋溜土豆丝的味道了。 他又翻炒了一会便把土豆丝出锅装盘。 醋溜土豆丝一定不能炒的太久,因为爆炒的缘故若是炒的太久整道菜的口感都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装盘之后宁修端着土豆丝出了厨房,冲老爹炫耀道:“爹,您快尝尝儿子的手艺。这醋溜土豆丝的味道可是诱人呢。” “土豆丝?” 宁良一脸懵逼,挠了挠头道:“臭小子土豆丝是什么东西,爹怎么从没有听过。” 宁修心道原来老爹还不知道土豆的存在,看来它传入大明还没有几年。怪不得只有张家这样的显赫人家才能吃的到。 不过这正合他意。越少人知道土豆宁家做出土豆宴带来的轰动效应便越大。若是人们都已经熟知土豆了,那么他能做的也只有改良菜品了。 “爹这是儿子从张家拿来的一种菜,据说是从美洲传来的。” “美洲?” 宁良更迷糊了。 “嗯,美洲就是距离大明很远很远的一个地方。” 宁修笑了笑道:“您就快尝尝吧。” 宁良挨不住儿子的软磨硬泡,便拿起筷子夹了一刀。 嘶! 土豆丝方一送入口中,那浓郁的香味便充满了整个口腔。 椒香,葱香,蒜香,醋香...... 这种混合在一起的奇异香味宁良此前从未感受到过。他只觉得浑身轻盈盈的,似升仙一般。 再细细咀嚼,这土豆的清脆感又让人大呼过瘾。 仿佛他的每一处味蕾都被打开了。 宁良闭上眼睛一边咀嚼一边享受。 他从没有对吃这么痴迷过,但这醋溜土豆丝确实让他改变了态度。 “臭小子,你这醋溜土豆丝的味道确实很不错。快教给你爹我做法,好给咱酒楼推出新菜啊。” 儿子马上要参加乡试,自然不可能去厨房炒菜,雇人来炒宁良又不放心,这种事情最终要落在宁良身上的。 “爹,您先别急啊。这醋溜土豆丝只是第一道菜,儿子要做的是一整席土豆宴,到时以套餐的形式推出。食客们要想尝一尝就得点套餐。” 嘶。 宁良不禁又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臭小子怎么那么有头脑?还有,他啥时候会做那么多菜了?难道又是伊尹他老人家的功劳? 虽然有很多疑惑,宁良还是点了点头。 儿子现在俨然宁家的顶梁柱,他说什么只要照做准没错。 偌大个家业不都是儿子拼命挣下的吗? 父子俩前后脚进了厨房,宁修便又取了个土豆刮了皮,切成了条。 宁良好奇道:“臭小子你把这土豆切那么粗干嘛?” “爹,儿子这次要做的不是醋溜土豆丝,而是炸薯条!” 宁修狡黠一笑。 ...... ...... 第一百八十章 土豆宴(二)(第四十五更,求订阅,求月票!) 只有炸鸡没有薯条怎么行呢? 薯条应该是制作方法最简单的一种菜肴了。 从荆州百姓喜食炸鸡来看,薯条只要推出也一定会大火。 对此,宁修是信心满满的。 宁修把土豆条放入瓷盆里倒了一些水过了一遍。 接下来他在锅中倒了半满的水。 “臭小子,你这又是做什么?” “爹,炸薯条之前必须要做一些准备工作。最重要的便是把土豆条煮熟。” 后世许多人家喜欢自制薯条,但他们往往图省事把切好的土豆条直接下油来炸。这样炸出来的薯条口感肯定不会好。 “哦。” 宁良应了一声并没有多说什么。 宁修把在水中过好的土豆条尽数倒在了锅中,然后生火来烧。 接下来只要等土豆条煮熟即可。 大火来煮倒也是快,很快土豆条便煮熟了。 宁修冲老爹道:“爹快取些冰块来,再取些布来。” 宁良忙不迭的去了。此时正值冬日便是普通人家也能够轻易的得到冰块。 只需要把一桶水放在院子里,过上一夜便是满满一桶的冰。再用凿子把这冰凿成小块放在地窖里备用,用的时候取便是了。 他将土豆条捞出来沥干水分,晾着等老爹回来。 宁修知道炸薯条前一定要把薯条冰镇冷藏。唯有如此,炸的时候薯条才是硬的,口感才好。 明代没有冰箱,只有采用简易的方法。不过效果是一样的。 很快宁良取来了一盆冰块,手里还攥着一张绢布。 宁修笑了笑道:“爹,用布把土豆条包起来,放到冰块中去。” 宁良翻了记白眼:“臭小子,你这又是想做啥?” “爹,您照做就是,到时候肯定给您一个惊喜。” “臭小子,竟然敢指使你爹了,看我打不死你!” “愤怒”的宁良随手抄起一根擀面杖便开始“追杀”宁修,吓得宁修拔腿便跑,父子俩在厨房里追跑了好一阵才停下来。 “爹,您一直这么跑不累吗,咱们继续做菜可好?” “好,好啊。臭小子你真是跑的比兔子还快啊......” “......” 面对死鬼老爹的抱怨,宁修无可奈何的咧嘴一笑,起身去包土豆条了。 将用布包好的土豆条塞入冰块中,宁修咳嗽一声道:“爹,您先等会我去地窖一趟。” 说罢他便端着木盆去了。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宁修去而复返。 他笑声道:“爹,如今这炸薯条还差最后一步工艺,就是炸了。不过在这之前还需要把土豆条冰一阵时间。” “知道了,知道了。” 宁良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你不是要做土豆宴吗?那接下来呢?” “咳咳,爹把我要说的都说了。” 宁修耸了耸肩道:“土豆丝的做法最后再说。儿子现在要做的菜叫做焗土豆泥。” “焗土豆泥?” 宁良有些发懵,这又是啥子菜? “是的,爹您看好吧。” 宁修又取来一个土豆,去皮切成块,然后把土豆块丢到锅里加水去煮。 这一回他没有事先用水浸泡很长时间,因为土豆泥要的就是一个面的感觉。 将土豆块煮熟之后,他把土豆块全部倒在一个木盆里,然后用捣子全部捣碎。 接下来宁修取来几块奶酪丢到锅里加热化开,之后把化开的奶酪加到木盆里和土豆泥搅拌均匀。 接下来的步骤便是把土豆泥装到磁盘里送入烤炉烤了。 这个步骤宁修交给死鬼老爹来完成。 老爹已经熟练的掌握了披萨饼的烘烤工艺,照猫画虎来焗土豆泥也没有什么问题。 宁良好奇的把磁盘送入了烤炉,不停的的搓着手掌等待。 宁修叫来老爹,利用这个时间差教老爹醋溜土豆丝的做法。 炒菜显然比炸薯条和焗土豆泥更容易让老爹接受。 宁良很快便掌握了醋溜土豆丝的做法,并亲自用铲子翻炒了几下。 很快一盘香喷喷的醋溜土豆丝就做好了。 宁修尝了尝,竖起大拇指道:“爹,你这厨艺有儿子八成水平了。” 宁良翻了记白眼:“神气什么,我可是你爹。没有老子哪有你。” 大有一副耍无赖的架势。 宁修讪讪一笑道:“爹,这叫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您有啥不好意思的。” “我......” 宁良哑口无言,悻悻的撇嘴道:“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 宁修笑道:“爹,这土豆宴先别急着推出,我还得再找几个人内测一下。” 后世许多大饭店酒楼推出新菜都要找试吃员试吃提出一些意见。诸如口味咸淡,菜量大小之类的。 宁修既然要引入现代化的管理模式,在这试吃一事上自然也不会例外。 谈起试吃,宁修自然想到了孙悟范。 死胖子绝对是饕餮转世,他吃过的珍馐美味无数,让他来试吃绝对没有问题。 却说孙悟范孙公子和商队领队孙文正联系好了贩运肥皂的事情,正赶到酒楼欲向宁修吹嘘,宁修便拉着他到了内间。 “孙兄啊,你辛苦了。为了表达对你的感谢,宁某特地准备了几样新菜,让你先尝尝。” 一听到有新菜,孙悟范肚子里的馋虫便在开动了。 “啧啧,为兄果然没有看错宁贤弟啊。” 宁记酒楼推出的私房菜哪个不是菜霸级别的? 只要一推出,大小酒楼争相模仿。可他们只能模仿到宁记酒楼私房菜的形却捕捉不到神,故而不可能从宁记酒楼抢走顾客。 “这菜名叫什么?” “这是一组菜,我给它起个名字叫土豆宴。” “土豆?宁贤弟也是从张家搞到的?” 听死胖子的口气他应该是吃过土豆了。这也正常,毕竟死胖子和张懋修也是好朋友,前去做客的机会不少,肯定是吃过这等新奇食物的。 “是的,我做的这三道菜原料都是土豆。第一道叫做醋溜土豆丝,第二道叫做炸薯条,第三道叫做焗土豆泥。” 光听名字孙悟范就已经口水直流了。 他反复搓着手掌,嘿嘿笑道:“那还等什么,还不上菜?” 宁修哈哈一笑:“就等孙兄这句话了。” ...... ...... 第一百八十一章 土豆宴(三)(第四十六更,求订阅,求月票!) 很快三样菜都端了上来,摆在孙悟范的面前。 死胖子光闻味道就陶醉的眼神迷离,咽了一口吐沫道:“宁贤弟,你觉得我先尝哪道菜好呢?” “这个嘛,看孙兄的喜好了。不过呢,这焗土豆泥放凉了可不好吃。” 经由宁修这么一暗示,孙悟范便将悬在空中的筷子探向了焗土豆泥。 “孙兄,这道菜用勺子来吃更好些。” “呃......”孙悟范颇是有些尴尬,宁修便拿起勺子示范了起来。 “像这样,舀一勺子。” 他把勺子递给孙悟范,死胖子毫不犹豫的一口吞下。 “啧啧,这味道......” 宁修有些紧张的问道:“怎样?” “太特别了。” 孙悟范发现自己很难用一个词准确的描述焗土豆泥的口感。这种感觉就像是把披萨和蒸土豆混在一起。 “孙兄再尝尝这炸薯条。” 宁修把一个小碟子往孙悟范身边推了推道:“吃的时候用薯条蘸一点盐巴,口感最佳。” 说起炸薯条最经典吃法当然要数蘸番茄酱了。 可现在没有番茄酱,要研制也需要时间,便退而求其次采用蘸盐的吃法吧。 大块的盐巴已经被宁修碾碎,现在碟子里的都是些细碎的盐末。 “唔。” 孙悟范有些犹豫,这上手直接吃似乎有些不太卫生吧?最终他还是夹起筷子,夹了一枚薯条蘸了盐巴送入口中缓缓咀嚼。 看着孙悟范的腮帮子一鼓一陷宁修简直要笑喷了。 啧啧,这胖子啥时候吃东西这么斯文了? 比起焗土豆泥,孙悟范显然更喜欢炸薯条的味道。 这玩意和炸鸡口味相近,一荤一素相得益彰。若是两者能够搭配在一起,绝对是一个王炸级别的套餐啊。 “宁贤弟,这薯条的味道实在太美妙了。我觉得你可以把它和炸鸡搭配起来。唔......” 受到美味刺激的孙悟范也顾不得许多了,他索性上手去抓薯条,一抓还是一大把...... 咳咳,看来是宁修想多了。 孙悟范这种吃货遇到美食怎么可能吃相矜持呢? 一连吃了半盘子炸薯条,孙悟范的速度才有所放缓。 宁修抓住机会道:“孙兄不妨试试这道醋溜土豆丝。你放心,那半盘子薯条不会有人动的。” 孙悟范被说的面色一红,便重新拿起筷子夹了一刀土豆丝。 醋溜土豆丝显然符合东方人的味蕾。它酸咸得当,在刺激味蕾的同时又不会让人觉得突兀。 孙悟范闭着眼睛咀嚼着土豆丝,看表情简直精彩极了。 “宁贤弟,这些菜的做法你是怎么学到的?” “自然是伊尹他老人家托梦于我。” “......” 孙悟范睁开眼睛白了宁修一眼:“跟我还说什么谎话,你觉得我会信吗?” “确实是托梦啊,不然宁某怎么可能突然之间学会这么多菜肴的做法?” 宁修倒不是有意骗孙悟范而是无可奈何。 他能怎么办?难道他要说这些都是几百年后的日常菜肴? 孙悟范眼皮跳了跳。 算了,纠结这些作甚,有好菜吃他娘的就是。 三样菜对孙悟范来说简直就是开胃的,用了不到一刻钟孙悟范便全部吃光。 他拍着肚子打了个饱嗝,十分满意的说道:“啧啧,宁贤弟啊,不是为兄夸啊。你这土豆宴怕是要席卷荆州了。” “孙兄就没有什么建议?” “建议?不存在的。此菜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尝啊。” ...... ...... 如孙悟范所说,宁记酒楼推出的土豆宴真的在荆州大地掀起了一阵美食狂潮。 食客盈门自不必说,还有许多大户人家的仆从提前一天来排队,为的就是能够给主家占到一个位置。 土豆宴的美名一传十十传百,别管是达官显贵还是士绅公子都对这种美味十分倾慕。 宁修根本不需要做什么营销,仅仅靠食客们的口耳相传就够了。 这种火爆的场面自然把宁良乐坏了。 老爷子迎来送往满面春风,数钱的时候总是笑出声。 自家儿子真是出息了啊。照这样下去家财万贯算什么?十万贯,百万贯也不是不可能啊。 便在宁良乐的合不拢嘴时,宁修又提出一个令他瞠目结舌的建议。 提供餐食外卖服务。 据宁修解释,这外卖服务就是把做好的酒菜按照食客提供的地址送去,不同于堂食,是一种新的消费模式。 宁良起初不怎么愿意,因为这加大了酒楼的工作量,还得单独雇佣一些外卖员。 但在宁修的一番劝说下宁良还是同意试一试。 这小子鬼点子多,万一又让他赌对了呢。 外送服务一开始并不算多火爆,主要是食客们担心菜肴会在配送途中变凉,影响口感。 对此宁修调整了策略,只对那种对温度要求不高的菜肴配送,其余菜肴一概堂食。 而且配送范围被他限定在方圆一里以内,这样可以最大程度保证菜肴的口感。 如此一来外卖变得火爆了起来,宁记酒楼接受的订单无数,需要加班加点才能将订单全部配送完。 甚至县衙、府衙都希望宁记酒楼可以定时配送菜肴。价钱嘛,反正是衙门来出,好商量。 也有唱反调唱衰宁记的,但那些都是一些同行。他们眼红宁记酒楼的生意火爆,便编排出许多段子来诋毁宁记。 好在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些流言蜚语并没有对宁记酒楼的生意造成多大的印象。 那些唱衰诋毁宁记的同行也没有因此得到任何的好处,他们的酒楼前仍然门可罗雀。 另一些同行比较有想法,他们派出伙计扮成食客的模样混到宁记酒楼试吃新菜,并将菜肴的品式口味记下,照葫芦画瓢模仿了起来。 可他们毕竟没有掌握这些菜肴的核心工艺。即便能弄到原材料,做出来的菜肴味道也和宁记的“原版”相去甚远。 食客们都是极为挑剔的。他们也许会去试吃一次,但发觉味道不对后,绝不会再去第二次。 饮食业的竞争就是如此残酷,哪怕菜式相仿价格更优,但如果菜品的味道比不过也是不可能招揽到食客的。 ...... ...... 第一百八十二章 医者之道(第四十七更,求订阅,求月票!) 唯一有些不幸的是,宁修的娘亲宁刘氏染了咳疾怎么也不见好,且有愈咳愈厉害的趋势。 宁修不敢大意,连忙去医馆请坐馆的神医李时珍前去帮母亲诊治。 宁修去时李时珍恰巧在医馆,这可谓是幸运了。宁修知道李时珍自从辞去太医院官职后便一直云游行医,走到一个地方停下来待上几年都有可能。 李时珍虽然是湖广人,可并不一定一直待在湖广啊。 万一他老人家突然高兴,又开始云游,那宁修可去哪儿找人? 所以宁修见到李时珍的那刻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 有李神医在,老娘的咳疾还有啥可愁的? 李时珍本就是医者仁心,别管是达官显贵还是贩夫走卒,只要找他就诊他都会接诊。 不过他有一个奇怪的规矩,那就是一般不上门亲自问诊。 除非是官府强招,他是不会轻易离开医馆的。 宁修本以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李时珍就会松了口风。 谁知李时珍却一直咬死不松口。 宁修不由得急了。 “事急从权,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家母咳疾甚重,李神医忍心看她忍受严寒到医馆来吗?” 若是一般时候也就罢了,偏偏现在是寒冬。 朔风吹到脸上跟刀子一样刮的人生疼。娘亲本就染了咳疾,万一受了凉病情加重可该如何是好? 宁刘氏虽然不是宁修真正意义上的母亲,却给了宁修许多关爱维护。 宁修依稀记得父亲数落他时,宁刘氏总会站出来替他说话。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相处的时间久了,宁修早已把宁刘氏当作母亲侍奉。 如今母亲有了疾病,他自是四处寻医。 李时珍提出到医馆就诊,这个条件太无理了。 “这是李某的规矩。便是达官显贵也是一样的。” 李时珍却是丝毫不为所动。 宁修冷笑一声道:“李神医的规矩好没有道理。既如此为何官府征召时你会前去衙门诊治呢?这难道不是坏了规矩?” “这......” 李时珍蹙起眉头,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一直坚持在医馆问诊确实是他多年以来的规矩。这倒不是他耍大牌,而是他认为这样可以诊治更多的病患。 试想若是他挎着药箱前去一名病患宅中诊治,来回路上都得耽搁很长时间。再加上外出医诊期间医馆无人坐诊,有前来求医的病患必定不知所措,却会贻误了诊病的时机。 所以在他看来外出就诊看似是为病患考虑,实则会牺牲更多病患的利益。 两者一相比较,李时珍便坚持坐馆诊病了。 可方才宁修对他说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 他确实是无条件的接受官府的征召,前去衙门诊病啊。 这难道不是坏了规矩吗? 再退一步,若是朝廷征召,天子下旨命他再度入宫给宫中贵人诊病,他是去还是不去? 圣旨不可违逆,他当然还是会去,这不也是坏了他自己立下的规矩吗? 这样看来他的这个规矩设立又有什么意义呢? 李时珍陷入了沉思。 为官府,为朝廷,为天子坏了规矩和为小民,贩夫走卒,百姓坏了规矩有何区别? 难道因为前者身份尊贵他坏了规矩就能认为是理所应当吗? 如此不公允,岂不是违背了他从医的初衷。 毕竟在他看来任何病人都是平等的,不存在高低贵贱之分。 那么,他做的这些事情究竟有没有意义呢? 见李时珍陷入了沉默,宁修也没有逼问。 他静静的等着,他相信李时珍最终会明白的。 果然过了半晌李时珍长叹一声,幽幽说道:“宁小友一席话让李某如醍醐灌顶啊。李某半辈子没想明白的问题,宁小友一句话便点醒了。” 宁修连称不敢当。 “方才小子一时情急,话语之中多有得罪,还请李神医莫要在意。” 李时珍推了推手道:“宁小友言重了。你点醒了李某,李某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责怪你?再说,李某若是心胸如此狭隘又怎配从医救人?” 宁修心中一暖,不光是因为李时珍愿意去府宅为娘亲看病,还因为他方才的那番话。 这才是写下《本草纲目》这样巨著的人该有的胸怀啊。 李时珍倒也是干练,跨上药箱便和宁修出了门。 此时虽然并未落雪,但气温仍然很低。李时珍却没有丝毫的畏缩,迈着方步沿着街道前行。 宁修不由得感慨,或许这便是心中有道的人吧,任何外物变化都不足以改变他们。 二人来到宅中,宁修把李时珍引入内院。 老爹宁良早已急得团团转。七郎、十郎也是一脸忧愁。 见宁修来了,宁良面色稍稍和缓。 他上前一步道:“李郎中可请来了?” 宁修连忙介绍道:“爹,这位便是李神医。” 李时珍被他左一句神医右一句神医叫的面颊一红,推了推手道:“甚么神医,李某就是一个云游天下的郎中罢了。” “李神医过谦了,若您都不能算神医,这天下怕是没有人能算神医了。” 李时珍感到颇为不解:“宁小友何出此言?” “这个小子不能说,相信时间会给出答案的。” 也难怪李时珍疑惑。他现在虽然已经小有名气,但最多只能算是一个名医,还担不起神医的名号。 之所以后世尊奉他为神医,更多是因为《本草纲目》的缘故。 而现在《本草纲目》刚刚问世,所知者甚少,口碑还没有发酵。李时珍当然不认为自己担的起神医的名号了。 不过就像宁修说的,时间会给出答案的。 却说李时珍在宁家父子的陪同下进入了宁刘氏的屋子。 一进屋他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药汤味。 宁修搬了一把凳子放在床头,李时珍也不客气撩袍坐下。 他放下药箱,沉声道:“需要李某悬丝问诊吗?” 宁良抢在宁修之前回答:“不必了,李郎中就正常诊病吧。” 他听说悬丝诊病诊不出啥,没必要为了面子贻误病情。 李时珍点了点头便用一个小枕垫起了宁刘氏的手腕,开始把脉诊病了。 ...... ...... 第一百八十三章 御史抵荆(第四十八更,求订阅,求月票!) 李时珍号起脉来不发一言,眉头深锁神情肃然。看的宁家父子俩十分紧张,生怕诊治出什么恶疾来。 宁修也知道在这个时代医疗条件十分有限。即便是李时珍这样不世出的神医也不能保证医治百病。 许多在后世能够轻松治愈的疾病在明代却可以轻易的索人性命,这当然让宁修忧心不已。 “无大碍,令堂只是染了风寒,故而会咳的厉害。李某开一记方子,宁公子照着去抓药,连服十日令堂的病定能好转。” 李时珍突然发声吓了宁修一跳,但听到李时珍说娘亲只是染了风寒,他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风寒并不是大病,只要调理得当按时吃药是一定能够好转的。 看宁刘氏咳的那么厉害,宁修生怕她是得了肺痨。肺痨也就是肺结核,在后世都不一定能够治的利索,在大明更是绝症了。 宁修感激的冲李时珍拱手道:“多谢李神医。李神医大恩,小子没齿难忘。” 李时珍推了推手道:“宁公子说的哪里话,治病救人,这是医者之心。” 说罢他坐在桌前开起药方来。 不多时的工夫李时珍写好了药方,将其递给宁修嘱咐道:“令堂的病虽然并无大碍,但这些日子切不可受风。不然病情恐怕会反复加剧。” 宁修连忙点头应下。 李时珍跨起药箱便往外走,宁修跟着出去,把李时珍送到了府门才折了回来。 “臭小子,快去给你娘抓药,你娘这里有爹照顾呢。” “哎,儿子这便去。” ...... ...... 万历六年,腊月二十三。 赶在年关之前,新任湖广巡按御史贺文程抵达武昌。 贺御史今年五十有一,本来要任职吏部文选司主事,结果朝廷一纸调令把他派到了湖广来。 若是放在一般时候,贺御史早就炸了。 可他被张阁老私下叫去嘱咐了一番,立刻转怒为喜,与同僚做了交割,马不停蹄的就赶来湖广了。 朝廷的意思是贺御史不必那么急着走马上任,但贺御史急于表现给张阁老一个好印象,竟然连年也不过了。 巡按御史官职为七品,看似不起眼,但其权力很大可以稽查官员品行,随时写奏疏检举。故而便是封疆大吏,方面大员也对巡按御史颇为忌惮。这属于大明官制中典型的以小治大,小官大用。 在忌惮巡按御史这一点上湖广巡抚孙振也不例外。 大明的官没有多少干净的,大明的官也都不能查,一查绝对一屁股黑账。 心中发虚的孙巡抚专门叫人收拾好了一套宅子以作察院,供贺御史住下。 谁知贺御史才住了一晚便启程前往荆州府。 孙巡抚气的吐血却也无可奈何。巡按御史的职责就是巡查整个布政司,贺御史也是职责所在,他能说什么? 却说贺御史一路风风火火的赶到荆州府,立刻在荆州官场掀起了一波风浪。 上至知府,下至小吏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做事畏手畏脚,生怕被这位巡按御史抓住把柄。 好在贺御史到了荆州住进察院后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动作。 这也可以理解,一路舟车劳顿,总要休息一下。 不过贺御史接下来的举动就有些怪异了,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连李知府设下的接风宴也不参加。 荆州府的一众官员心里开始打鼓了。 贺御史这究竟是闹哪样啊。 眼瞅着就要过年,他这时候赶来荆州不是给大伙儿心里添堵吗?这个年还能不能过好了? 无奈之下,被一众官员奉为领头人的知府李瑞只得硬着头皮亲自去察院拜访贺文程,看看这位御史大人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当然是以故友的名义,他和贺御史曾经在京师短暂共事过,勉强算的上朋友。 贺文程听说知府李瑞来了,便叫察院内侍奉的仆人把李知府请到偏厅。 他也不急,换了一身便服施施然踱步而去。 “哈哈,熙宁,咱们好久不见了。” 贺文程一进偏厅便笑声道。 李知府愣了一愣,连忙拱手道:“宪斗兄别来无恙啊。此番来到荆州,应是有要事吧?” 他这话半是试探,贺文程如何听不出? 若换做别人说这话,他早就叫人送客了。 朋友是朋友,规矩是规矩。 不过既然说这话的是李瑞,也就罢了。 他来湖广前,张阁老曾特地嘱咐。 在荆州有两人可以信任,其一是锦衣卫北镇抚司总旗官沈彦,他会暗中带人来到荆州配合贺文程查案,其二便是荆州知府李瑞。 换句话说贺文程是张阁老的人,李瑞也是张阁老的人。 他们既然都是张阁老的人,自然可以算是自己人。 张阁老的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彼此间又缺乏联系,若不是张阁老的那番嘱托,贺文程还真不知道李瑞是自己人。 “贺某领受皇命,自然要巡查湖广,监察官纪。” 贺文程捋了捋胡须,幽幽说道:“至于某此来荆州,确是有一桩要事。” 李瑞喉结微微耸动咽下一口吐沫,贺文程也不打算继续遮掩了,索性压低声音道:“贺某此来是为张阁老查一桩大案,还请熙宁全力配合。” 张阁老? 李瑞微微一愣,方是反应过来。 原来贺文程也是张阁老派来的人啊。 方才把他紧张的冷汗直流,现在看却是自己吓自己了。 二人说开了,气氛一时融洽松快了不少。 他们分别坐定,贺文程一边品着茶一边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与李瑞听。 李瑞听罢直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辽王殿下竟然暗中搜集张阁老的黑材料,结果这黑材料辗转到了张阁老的手上...... 虽然贺文程的话中没有责怪他的意思,李瑞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张阁老当初派他来荆州任职,为的就是以防后院起火。 但他却没能完成好这个任务,眼睁睁的看着辽王搜集张阁老的黑材料。 若不是有义士相助,恐怕现在他们都还蒙在鼓里。 李瑞并不知道这份‘账本’是谁递送到张阁老手上的,也许是张阁老安插在荆州的一枚暗棋? 好在事情尽在掌控,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全力配合好贺文程除掉辽王,在张阁老的面前展现自己的价值。 ...... ...... 第一百八十四章 绣春出鞘(第四十九更,求订阅,求月票!) 城南济和坊一栋不起眼的两层竹楼中,一个年约三十的汉子抚摸着光亮的刀身,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他生了一副国字脸,星眉剑目,鼻梁高挺,远远望去便知是那种极有男子汉气概的类型。 再加上他蓄的一脸络腮胡子,更是衬显得老成持重。 “总旗大人,咱们的人都已经派出去了,用不了多久就能搜集到证据。” 抚摸刀身的汉子点了点头:“切莫打草惊蛇。这次我们不是单独行动,一切要配合御史贺大人。” 他便是锦衣卫北镇抚司总旗官沈纶了。指挥使刘守有刘大人吩咐他带了十几人一路化名前来荆州,暗中配合贺文程查案。 他们虽是锦衣卫,但因为是用的化名,故而见不得光。 “属下遵命。” 校尉尹沣抱了抱拳,便要退下。 “慢着。” 沈纶眉毛一挑道:“派几个人在宁家外守着,我怕辽王狗急跳墙,欲害宁修性命。” 虽然他们此行并没有用锦衣卫的真实身份,辽王方面不应该有察觉,但凡事小心为上。这个宁修可是张阁老和刘指挥使都一再提到的人,绝不能有任何的意外。 “属下明白。” “退下吧。” 沈纶摆了摆手,尹沣便转身离去。 沈纶的目光变得寒冷起来,收刀入鞘拂然起身走到铜镜前。 从桌几上取了一枚小刀片,他毫不犹豫的对着铜镜把脸上的胡子全部刮去。 这络腮胡子跟了他十余年,今日为了执行任务将其刮去,他却是丝毫不后悔。 刮掉了胡子,他用有些粗糙的右手在面颊上摸了摸,确实光滑了不少。 胡子刮掉后,沈纶整个人也显得精神了不少,似是年轻了好几岁。 “怪不得江南女子都喜欢俊秀郎君,真的是惹人怜爱啊。” 沈纶苦笑一声,脱下赶路时穿的棉袍,换了一身儒衫,又罩了件裘衣,阔步出楼而去。 ...... ...... 临近年关,各家各户都在忙着置办年货。 江陵城中的商铺都人满为患,排队买米面小食的百姓能从店门排到坊门去。 宁修庆幸自己早早叫人置办好了年货,不然临到年根再想购置就得加入漫漫大军了。 宁家里里外外都贴上了楹联,满满的过年气氛。 从腊月二十四开始宁记水泥、肥皂作坊便暂时停产,宁记酒楼也暂时歇业。 大家伙忙忙碌碌劳累了一年,宁修想给伙计雇工们放个长假,让他们好好休息一番。 在放假这点上普通百姓要比官员舒服多了。普通百姓只要想休息,什么时候都能放下手中的活儿。而大明的官员则必须按照律法规定休假,一年下来假期实在少的可怜。 七郎和十郎也回了家,诺大个府宅突然少了那么多人,空荡荡的还真是让人不适应。 不过这也正给宁修和二老相处的机会。一家人难得的坐在一起闲聊,气氛倒也融洽。 却说这日宁修要出门买一些红笺纸,临近年关他打算写一封情诗寄到京师戚灵儿手中。 细算一算,差不多在正月十五前后这书信能够送到,正值月圆之时,情诗的作用还有加成。 写情诗嘛自然不能用一般的信纸,宁修听说荆州城新开了一家笺纸店在卖红笺,自然要去购置一些。 红笺又名浣花笺,因著名女诗人薛涛在其上写诗与元稹、白居易等人唱和而名声大噪,也被视为书写情诗最合适的纸张。 宁修相信戚灵儿看到红笺的那一刻就什么都明白了。 卖红笺的鹤山堂在邻坊,宁修出了宅子便朝坊门走去。 只是他没走出几步,却发觉身后似乎有人在跟着,不由得疑心大起。 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有人跟着他?该不会是辽王已经知道了‘账本’那件事,打算一不做二不休杀人灭口吧? 自楚汪伦死后,宁修几乎忘记了这件事,但今日的情形提醒了他事情似乎还没有完! 若是辽王真的知道‘账本’已经被他拿走,那将是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 辽王毕竟是王爷,能量比之卢家和楚汪伦不知道要大出多少。 他只是没出手而已,若真的出手,宁修真的有招架之力吗? 宁修刻意的加快了步伐,闪身走进一条小巷子里,他想要看看自己的判断是不是正确,这些人是不是真的在跟踪他! 不幸的是,当宁修闪身进了小巷子后那几人毫不犹豫的跟了进来! 跟踪,这简直是赤裸裸的跟踪啊。 宁修深吸了一口气强自使自己镇静下来。 他现在绝对不能慌乱。这些人八成是辽王的人了,但从他们只跟踪来看辽王也不想在城中动手。 毕竟城中人多嘴杂,在城中动手留下证据的可能性太高。 所以只要宁修不出城,不去太僻静的地方就不会有危险。 一想到这里,宁修立刻加快了脚步出了小巷子,混到人群中后宁修终于松了一口气。 若是张懋修现在还在江陵,宁修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去张府寻求庇护。 但现在张懋修已经去了京师,他只能另想办法了。 他隐约记得听张懋修提起过,荆州知府李瑞李大人是张阁老的门生,若真的如此,前去府衙一趟或许会有收获。 若李瑞真的是张居正的人,他是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宁修此刻自然再无心思去买什么笺纸,立刻折返方向去了府衙。 府衙外值候的衙役早已认识了宁修,前去禀报一番后便把宁修带了进去。 二人穿堂过院来到内衙,衙役好心嘱咐道:“宁小相公,府尊这两日忙于招待巡按御史贺大人,疲惫的紧。您有要事便赶紧说,千万别拖拉惹得府尊动怒。” 宁修感激的冲他抱了抱拳:“多谢了。” 门是虚掩着的,宁修叩了叩门,李知府轻声道:“进来吧。” 宁修推门而入,见李知府正躺在竹椅上闭目养神,两个美婢正在给他捶腿。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上前一步拱手礼道:“学生宁修拜见府尊大人。” ...... ...... ps:这一段剧情很关键,大家可以期待下。 第一百八十五章 御史查案(第五十更,求订阅,求月票!) “贤生啊,你来找本官有何要事啊?” 李知府冲宁修微微一笑道。 “启禀府尊,学生此来确是有一桩要事禀告府尊。只是......” 他瞥了一眼那两个为李知府捶腿的美婢不再说话。 “你们先下去吧。” 李知府挥了挥手,那两名美婢便冲他行了一礼,恭敬退下了。 “现在贤生可以说了吧?” 宁修冲李知府拱了拱手道:“学生怀疑有人在跟踪我。” “哦?” 李知府眉毛一挑,微微有些惊讶。 “贤生何出此言?” 张三公子离开荆州时曾特地嘱咐他一定要多加关照宁修,若是宁修出了什么意外,他该怎么向张三公子交代,该怎么向张阁老交代? 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李知府可不打算冒这个险。 宁修便把自己出门后的情形说与李知府听。 李瑞听罢凝神沉思,过了良久才长叹一声道:“若真是如此,本府可以调派一些人手在你府宅附近巡视。你看如何?” 宁修大喜。 衙役虽然武力值不算太高,但毕竟是官府衙门的人,关键时刻还是有震慑力的。 宁修相信辽王即便真的想要对他动手,也不可能堂而皇之的在荆州城中,更不可能当着一众衙役的面。 “多谢府尊。” 宁修冲李知府深施一礼,表情极为恭敬。 李知府满意的点了点头:“贤生啊,上次你带来的葡萄酒本官已经喝完了,可否再送一些来?” 宁修连忙道:“学生这次出门匆忙没来得及捎带,等回去便叫人送些葡萄酒来衙门。” 国人是讲究人情往来的。李知府答应调动衙役在他家附近巡视,帮了他这么大的一个忙,宁修自然也得投桃报李。与之相比,区区几瓶葡萄酒算什么? “恩,你且回去安心温书吧。来年便是秋闱,切不可掉以轻心。” 李知府又说了一番劝学的客套话,便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 宁修知道这是李知府要送客了,便拱了拱手道:“学生告退。” 从府衙出来后宁修的心情很好。 有了府衙衙役的护佑,相信辽王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新的巡按御史已经抵达江陵城,别人也许不知道御史大人此行的目的,但宁修却心知肚明。 张懋修临行前明确告诉过他巡按御史就是为了搜集辽王罪证来的,妥妥的是张阁老的人。 辽王你就跳吧,反正是秋后的蚂蚱也蹦跶不了几天了。 ...... ...... 巡按御史贺文程这些天很忙。 首先他要将那份账本上提到给辽王送礼的人梳理一遍,按照官职大小,行贿多少进行排序。 那份账本已经被张阁老烧掉了,故而名单只存在贺御史的脑子里。 人的岁数大了,脑子便不太好使了,名单上的人又太多,贺御史得好好回忆一番...... 等到他回忆好了,还得排序,排序好了才是真正开始行动的时候。 贺御史要做的就是找到这些官员向辽王行贿的证据。藩王私自接触地方官员,且索贿,这可是大罪。即便不能直接扳倒辽王,把他废为庶人,也能让其伤筋动骨。 至于行贿外的事情便由锦衣卫去调查。他们最擅长捕风捉影,暗中行事。 查案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贺御史还不能打草惊蛇。 在掌握绝对的证据前他不能翻脸,不然可能会影响全局。 首先他去了江陵县衙巡查,江陵县令陈复是向辽王行贿人中行贿金额第二多的,第一的是前任荆州知府贾荣。 贾荣现在在保定府老家守孝,等他回京的时候一并押解便是。 在此之前却必须有充分的证据,这陈县令便是最好的突破口。 但让贺御史有些意外的是,这陈县令为人极为谨慎,做账也是滴水不漏。 别管他怎么查,愣是不能从账册上查出破绽来。 这可急坏了贺文程。 陈县令是如今在任荆州官员中向辽王行贿数额最多的,若是找不到他行贿的证据,这条罪状的力度就会小上不少。 无奈之下贺御史只得主动找到锦衣卫总旗沈纶寻求帮助。 文官本是高傲无比的,看不上锦衣卫这些天子鹰犬。但为了大计,贺御史也只能勉为其难的低下头颅前去求助。 沈总旗爽快的答应了下来。锦衣卫毕竟是专业人士,要想搜集到官员行贿的证据简直再容易不过。 既然明着不行,那就来暗的。 最多就是锦衣卫得分出些精力罢了。 当然,明面上贺御史还得拖着陈县令,不能让陈县令察觉出异样。 却说这日贺御史又来到县衙,陈县令早早准备,一干官吏衙役侯在二堂。 贺御史到了后,陈县令把他请到二堂公案后坐定。自己则和六房官吏衙役列在堂下,听候吩咐。 贺御史坐在上首看着堂下分成两列站着的官吏衙役只觉得畅快不已。 他在京师就听说地方官活的滋润威风,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光是这排衙的气场就得让京官们羡慕死。 在京师莫说贺御史这样的芝麻小官,便是三四品的大员也就是个屁。 天子脚下大官豪戚多如牛毛,除非是六部尚书、阁臣这样的绝对大佬,有几个能挺直腰板的? 便是六部尚书、内阁大学士在皇帝陛下面前还不是得卑躬屈膝? 哦,张阁老可能是个例外,但除了张阁老之外的所有京官几乎都是活的憋屈。 而在地方,一个区区七品的县令就能享受到众星捧月般的待遇,真是羡煞人也。 县衙六房仿自朝廷六部,也是吏、户、礼、兵、刑、工一应俱全。 小吏在左,衙役在右分班而列,不和朝会时文武分列一模一样吗? 说一句大不敬的话,这排衙简直就是模仿的上朝的场景嘛。 一想到这里,贺御史的妒火便蹭的烧起来了。 好嘛,大家都是七品官,你可以作威作福,众星捧月。老子却得夹起尾巴做人。 这回好不容易来到地方巡查,你又恰恰是向辽王行贿的重要人员,不弄你弄谁? 要怪就怪你太跳了吧。 ...... ...... 第一百八十六章 剑指玻璃(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宁修回到家后便把自己锁在屋里。 二老以及七郎、十郎都不知道宁修在做什么。 宁修当然不是在温书。 距离乡试还有一段时间,而且年关将近他也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还分秒必争。 他在开展制作玻璃前的准备工作。 作为一个化工博士生,玻璃的制作工艺自然了然于胸。 只不过受限于条件他不可能一下子就把玻璃制作出来。 但现在他已经有了制作水泥的基础,在这个基础上再制作玻璃就变得很简单了。 众所周知,玻璃的主要成分是硅酸钠、硅酸钙、二氧化硅,是这三者的熔融物。而要制备玻璃,需要有纯碱、石灰石和石英砂。 纯碱和石灰石就不必说了,市面上就有出售的。至于石英砂要想得到则要费上一些力气了。 宁修知道明代就已经有用石英砂铸造的佛像,故而石英砂在明代肯定是有开采的。但他发现在市面上并没有卖石英砂的商户。 通过几番打探,他才得知一般石英砂的开采都是由官府出面负责的,一般民间很难接触到。 这一点倒不难办。凭借他和李知府的关系,得到授权许可开采石英砂并非没有可能。 只要有了这三种东西,就可以正式开始制作玻璃。 玻璃的制作工艺基本分为几步。首先要将原料进行预加工。石英砂、纯碱、石灰石混合在一起进行粉碎,并进行除湿确保原料的干燥。 这一步很简单在宁记作坊就可以完成。 接下来是将玻璃原料进行溶制。把这些混合原料送入窑内进行高温加热,在一千六百多左右的高温下,通过复杂的化学反应,便可以得到液态玻璃。 宁修制备水泥的时候曾经在自家作坊里立了一口窑。但那个窑炉的最高温度在1200度到1400度之间,无法达到玻璃烧制要求的1600度要求。 宁修还得把上次给他搭窑立窑的师傅再叫来,帮他重新搭一个新窑。 眼下看来,想要一窑多用,同时制作水泥和玻璃是不可能了。 别看只有两百度的温度差距,但却关乎到能否成功制备玻璃。在这件事上,宁修不想冒险。 重新立窑,窑口的朝向,搭窑的方式角度都会不同,这个工作不完成其他的事情也就无从开展。 完成了玻璃的溶制接下来便要成型了,这一步十分关键,玻璃的品质如何全看成型步骤。 通常是按照需求把液态玻璃倒入事先准备好的模具中,让其变成需要的形状,如各种酒杯酒瓶、以及玻璃窗等。 最后还要对成型的玻璃进行热处理,通过退火、淬火改变玻璃的结构状态。 制作工艺宁修了然于胸,现在唯一的难点就是溶制和热处理环节。 国人早在商周时期就意外的制出了琉璃。据传是制陶匠人在烧陶时意外所得。 但国人烧制的琉璃十分易碎,且不耐热不耐寒,比起近代烧制的玻璃确实差了不少。 琉璃有这些缺点就是因为国人不能掌握好溶制和热处理这两个环节。 如果宁修不能在这两点上进行突破,做出的玻璃比起本土琉璃来也没有太大的竞争力。甚至可能还不如琉璃,毕竟纯粹从美学看琉璃要比玻璃强太多了,是属于艺术品级别的。 玻璃的优势在于可以大规模量产,而且耐寒耐热性要比土产琉璃好。 宁修发现要想让玻璃彻底火遍大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 宁修首先得做好准备工作...... 他揉了揉额角,起身朝雕花门走去。他这一推门不要紧,当即听到‘哎呦’一声。 宁修定睛瞧去,只见七郎躺在地上捂着屁股,尴尬的冲他咧嘴。 “七郎,你一直在屋外待着?” “三哥你别介意,我也是听二叔吩咐才在你屋外偷听的。二叔担心你一个人在屋里做啥傻事,便叫我在屋外偷听,万一有异动便破门而入。” 宁修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亏我爹想的出来,好端端的我能做啥傻事?” 说罢他走上前去拉起七郎道:“我是在准备制作一种新型琉璃,恩,我把它叫做玻璃。” 七郎的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眨了眨道:“玻璃?这个名字倒是新奇,这东西比琉璃更好看吗?” 宁修摇了摇头道:“若论美观程度玻璃肯定是不如琉璃的。但玻璃能够让更多的百姓用得起,能够走入更多普通人的生活。” 七郎听得入迷,咽了咽口水道:“这玻璃这么好,到底如何做呢?” 宁修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说起来制作玻璃和制作水泥类似。你还记得上次给咱家搭窑的师傅不?去把他请来,我想请他按照我的要求再搭一口窑。” “三哥,原先的那口窑不能用了吗?再重新搭一口窑得花多少冤枉钱啊?” 宁修笑了笑道:“放心好了,三哥给你保证这钱绝对花的不冤枉。”稍顿了顿,他继续说道:“若是玻璃真的能够量产,利润绝对比水泥和肥皂加起来还多。” 七郎听得一个激灵,激动的攥紧了拳头。 “这玻璃竟然如此厉害?好,我这便去请那师傅来搭窑!” 说罢七郎便要转身离开。 “且慢。” 宁修连忙喊住他道:“你去的时候顺便给管家说一声,叫他买些石灰石、碱面回来。” “好的。”七郎连声应道:“那三哥你呢?” “我要再去一趟府衙,能不能成功制作出玻璃,就看这次府衙之行了。” 宁修和声道。 石英砂的开采需要经过官府的许可,宁修迫切的需要这种原料,再去一趟府衙在所难免了。 宁修看的出来李知府十分喜欢他酿制的葡萄酒,正好可以借着这次机会多带几瓶葡萄酒去。 来而不往非礼也,宁修送了李知府那么多葡萄酒,再开口求他允准自己开采石英砂矿便不显得突兀了。 当然宁修也不是白开采,他会按照市价付给官府银子。 双方各取所需,岂不美哉? ...... ...... 第一百八十七章 再赴府衙(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宁修再次来到府衙,知府李瑞很是惊讶。 虽是如此他还是接见了宁修。此人毕竟是张三公子特地嘱咐照拂的,张家的面子必须得给。 李知府是在书房接见宁修的,二人不论公事只叙私谊。 宁修虽然被李知府赐座,但只半边屁股坐在椅子上,身子微微前倾一副恭敬状。 李知府看在眼里乐在心中。这个年轻人很懂得进退嘛。虽然李瑞有意照拂宁修,但你自己也得上道啊。 宁修的表现让李瑞觉得如沐春风。 “贤生此来又是为了何事啊?” 李瑞呷了一口茶,微微笑道。 “启禀府尊,学生此来是将上好的葡萄酒送予府尊。” 说罢便从褡裢里取出装好的葡萄酒,献给了李知府。 李知府看到这些精美的瓷瓶眼睛不由得一亮。 “恩,贤生有心了。” 他对这葡萄酒的味道确实是难以忘怀。与白酒、米酒、黄酒、果酒都不同,葡萄酒的味道让人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府尊大人,学生听说江陵城外有一处砂矿,是官府开采的。不知学生能否被授权开采一小部分,亦或者出钱购置一些成砂?” 李瑞神情一滞,心中已是了然。 好嘛,这小子果然不是光来送酒的,他是有事相求啊。 李知府沉默了片刻,捋着胡须道:“贤生怎么突然想要买成砂了?” 他早听说宁记制出了一种叫做水泥的黏合剂,这水泥在修缮辽王府的时候大放异彩,他十分感兴趣。 莫不是这宁修对水泥的配方进行了改良,需要成砂加入? “府尊有所不知,学生在试制一种新的琉璃,便需要用到成砂。” 制作玻璃的事情宁修并不想隐瞒。将来玻璃量产后,肯定会大面积铺售,怎么可能瞒得住? 若是他现在找个由头骗了李知府,到时李知府不会有心结? 人嘛总是要换位思考的,李知府待他不错他却也不能滥用这种感情。 “哦?琉璃啊。” 李瑞对这个答案显然有些惊讶。 “琉璃的制作十分繁复,贤生可找好师傅了?” 虽然李知府并不懂琉璃的制作工艺,但也听说琉璃的制作方法十分复杂。宁修突然想要制作琉璃,应该是已经联系好制作琉璃的师傅了。 宁修笑了笑道:“府尊,学生要做的这新式琉璃和传统琉璃有很大不同。不但制作工艺不同,就连做出的琉璃品样也完全不同。” 李瑞越发的有兴致了。 “哈哈,被贤生这么一说,本官对这新式琉璃却是无比期待了。你将来做出这琉璃后,一定要拿来给本官看看。” 宁修连声称是。 “不过嘛......” 李知府眼睛眯作一条缝,声调刻意的拉长。 宁修的心直是提到了嗓子眼,李知府究竟是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 万一他不同意,之前的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 “这砂矿的开采必须由官府出面,民间是不得介入的。但你若是想买一些成砂也不是不可以。就按照市价好了,你可以直接去找府衙工房的杜工书,就说是本官的命令。” 宁修总算长出了一口气,这个李知府说话大喘气,真是吓死人了。 其实宁修并不是一定非要获得开采权不可。 他也知道在明代像盐铁、矿产这些东西都是被朝廷严格把控的。李知府若是给他开了这个口子,等于是把自己架到火上烤。万一再遇到政敌的弹劾,丢了乌纱帽都有可能。 只要李知府答应出售给他成砂便可以了。 “多谢府尊大人。” 宁修冲李知府深施一礼,喜声道:“等到新式琉璃做好,学生一定第一时间送到府衙来。” “恩。” 李瑞又端起了茶杯品起茶来。 宁修连忙拱手道:“府尊公务繁忙,学生便先告退了。” 李知府也不说话,只微微颌首以作示意。 宁修退出了书房并没有直接离开府衙,而是去了六房之一的工房。 明代各府州县仿自朝廷六部设立六房,分理一应俗务,知县、知州、知府只是抓总,对具体情况不需要太了解。 六房的长官叫作经承,但这是文雅的说法。通常情况下便用各房之名加一书字称呼。 举个例子,这位掌管工房的吏员头目便称为工书,又因为他姓杜,便称之为杜工书。至于各房中的其余办事的人则称之为胥吏或者书吏。所有吏员统称为典吏。一般各房的典吏在十人到二十人之间,编制如此臃肿,办事效率自然不算高。 六房分列大堂两侧。大堂左侧为吏、户、礼房。大堂右侧为刑、兵、工房。 宁修要去找的杜工书就在工房。 工房的主要职责是工程营造,也包括开采矿山,权力不可谓不大。 宁修来到工房后见大门开着便拔步走了进去。工房是一间低矮的屋子,里面大约摆了六七张公案,十来名书吏两人一桌,正自闲适的聊天喝茶。 宁修见到此种景象不由得苦笑,古往今来国人做官任吏的习惯果然是没有变化啊。 “咳咳,不知哪位是杜工书?” 宁修不认识杜工书,只得抱拳环了一圈朗声问道。 一个身着青色棉袍的男子应了一声:“杜某便是,这位公子有何贵干?” 宁修定睛瞧去,只见这位杜工书三十来岁,身材高挑样貌也算俊秀,不由得心生好感。 “在下宁修,乃是江陵县学生员。方才宁某求见府尊,获得府尊允准可以用市价购买成砂,府尊叫某直接来找杜工书。宁某此番叨扰了。” “大老爷的命令?” 杜工书愣了一愣,连忙起身迎了过来。 “宁公子快坐。” 杜工书拉着宁修坐了下来,就像多年未见的好友似的攀谈了起来。 “宁公子且放心,前两个月开采的成砂现在就存在仓库里呢,宁公子想买多少都行。就按照府尊说的,宁公子出市价即可。” 衙门中办事是极为讲究规矩的。不该问的事情一定不要多问。 杜工书深谙此道,他倒不担心宁修假传命令。宁修即便要买也不可能立即买,怎么也得等年后了。这种事情他肯定是要和府尊大人确认的,到时候一问便知。 ...... ...... 第一百八十八章 新年(第三更,求订阅,求月票!) 宁修心中大喜。 杜工书果然是个靠谱的,他本以为还要与他讨价还价一番,谁曾想人家直接允了下来。 知府大人的命令果然还是好使啊,即便底下的小吏想要好处也不会明着刁难。 不过宁修却也不是食古不化之辈。既然杜工书这么配合,他也没道理不打点一番。 以后他少不了和杜工书打交道,不处好关系只靠知府的命令来压人可不行。 须知阎王易惹,小鬼难缠。真得罪了这些具体办事的人,有的是苦头吃。 宁修从褡裢里掏出二十两银子递给杜工书笑着道:“这是宁某的一点心意,杜工书拿去给诸位书吏买些酒菜。” “啊哈哈哈,宁公子太客气了。” 杜工书虽然嘴上如是说,却以飞快的速度把银子收好。 “能够有幸认识宁公子,真是杜某的福分啊。” 礼多人不怪,宁修也拱手道:“马上就要过年了,宁某买来成砂也没有用,便等到年后再来购买成砂,杜工书意下如何?” “哈哈,正合吾意,正合吾意啊。” 杜工书捋着胡子笑的别提有多开心了。 “实不相瞒,今天是衙门办公的最后一天,仓库的吏员多半都已经提前回家了。” 宁修听得那个瀑布汗啊。官员们尚不敢提前放假,这些小吏们却是全无顾忌。 “既如此,咱们便一言为定。一过完年,宁某可要再来叨扰杜工书了。” “看宁公子说的,到时杜某在衙门恭迎宁公子大驾。” 光看面相,杜工书就知道宁修不是等闲之辈,他又是能和府尊搭上话的,自然得好好结交。或许他就因此飞黄腾达,成为府尊眼中的红人了呢? ...... .......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燃爆竹,饮屠苏,帖桃符,春节的气氛总是那么让人迷醉。 宁修不记得除夕夜喝了多少杯酒了,一大家人围坐在一桌,共享天伦之乐。那种温暖的感觉却不是任何事情能够替代的。 亲情,人间最宝贵的东西,在春节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过了除夕夜便是大年初一,便是万历七年了。 宁修只觉得有些怅然,距离他来到大明已经过去了一个年头了吗? 这一年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靠着自己的努力把一个赤贫之家变成了拥万贯家财的富户。其中艰辛酸楚却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他也结识了不少好朋友,是那种真的可以交心的知己。 至于亲人似乎也没有像他想象中的那么龌龊,三房、四房虽然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但大体上还是能够和善相处的。 即便是眼高于顶,一向看不起其他三房的大房,也只是保持高冷,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 这已经让宁修十分欣慰了。试想若是一穿越就面临生性刻薄处处算计的亲戚,整日忙于宅斗,哪里还有时间做手抓饼、开酒楼、做水泥、肥皂? 老天爷待他不薄啊。 大年初五的清晨,朔风阵阵。 宁修独自一人走在大街上,听着阵阵炮竹声,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新年总是让人愉悦的。哪怕有再多的烦恼,在这一刻都会抛诸脑后。 过年就要有个过年的样子,再穷的人家也会吃一顿好的,何况已经脱贫致富的宁家呢? 宁修这次上街就是要给家人采买礼物。 爹、娘、七郎、十郎一个都不能少。 首先他要去胭脂铺给娘买些胭脂。虽然娘总说她不喜欢涂脂抹粉,但宁修可不信。女人哪有不爱美的?娘那么说是因为以前家里穷,买不起胭脂水粉。 现在家境虽然好起来了,但多年养成的习惯却是不那么容易改变。 娘亲勤俭持家不舍得花这个钱。他这个做儿子的自然得代劳。 宁修就不信他把买好的一套胭脂水粉摆在娘的面前,娘还能把它们都丢了去? 江陵城中最好的胭脂铺是惠生堂。 虽然只是初五,惠生堂却已经恢复了营业。 宁修看到惠生堂前排了长长的队伍不由得心中一沉,这生意还真是火爆啊。罢了,既然来了那就好好等着吧。 宁修正自排着队,无意间瞥见惠生堂旁边的一处宅邸前跪着一个妇人。 这妇人约莫二十多岁,穿着一身棉衣显得臃肿不堪。 宁修不禁有些好奇,大过年的这妇人跪在宅邸前干嘛? 便在这时大门突然打开,一个五十多岁身着儒袍的男子走了出来冲妇人摆手呵斥道:“都说了不要来了,你家里是什么情况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交不起束脩还要来叨扰老夫,你就不觉得羞耻吗。” 说罢他走进院中,重重的摔合了门。 宁修不由的蹙起眉来。 他说这男人怎么看着眼熟,原来是十郎就读私塾的赵先生。 宁修给赵先生送束脩时曾经跟他见过一面,多少有些印象。 那个妇人看来是交不起束脩,又想让赵先生开恩教教自己的孩子。 哎,又是一个穷苦的人家啊。 若是一般的时候也就罢了,偏偏现在是在过年。大过年的一个妇人就跪在宅门前,赵先生却熟视无睹也是可以的。 但毕竟是妇人交不起束脩,赵先生不接纳妇人的孩子也是合理的。总不能什么事情都站在圣母婊的立场以道德准绳去要求别人吧。 不过这个妇人也确实太可怜了,宁修看不下去走了过去道:“大过年的你跪在这里,赵先生面子上也不好看啊。你若真的想让赵先生接纳你的孩子,便先起来吧。这样下去,赵先生更不会对他传道授业了。” 那妇人闻声抬起头来,与宁修四目对视。 这一瞧不要紧,宁修却是心中一沉。 这妇人的容貌十分姣好啊,柳眉月目,粉面朱唇。虽然她周身裹着棉衣看不出身材来,但想必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如此一个美人怎么会混的如此凄惨,连孩子的束脩都交不起? “这位公子认识赵先生?还请帮奴家说项一二,奴家的孩子已经六岁却还未开蒙,耽搁不起了啊。” ...... ...... 第一百八十九章 崔寡妇(第四更,为舵主墨染惊鸿V5加更,求订阅!) 那妇人眼眶中已经盈满了泪水,随时可能决堤而出。 宁修心中不由得慨叹,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妇人想必家境十分贫寒吧。 宁修安慰道:“我与赵先生只是有过一面之交,算不上有多熟。不过我会帮你把束脩交了,你看这样如何?相信赵先生应该是不会拒绝的。” 开玩笑好端端的谁会和钱过不去。赵先生多教一个娃多拿一份束脩,又不会浪费任何气力。这么好的事情傻子才会拒绝。 “公子,您真是奴家的恩公啊!” 谁知此话一出,那妇人立刻冲宁修叩起头来。 宁修好不尴尬,只得上前一步拉住她道:“我不过是帮了点小忙,你不必行如此大礼的。” 妇人的面上立时添了两朵桃晕,羞得抿着嘴唇道:“恩公大恩,奴家记在心上了。他日若有机会一定相报。” 宁修无奈的点了点头,但细细一琢磨总觉得哪里不对。 一个娇小的妇人没钱没势靠什么报恩,难道是...... 结合这妇人害羞的表情,她该不是想要以身相许吧。 宁修一阵恶寒,连忙闪出一步来咳嗽道:“我这便把束脩的钱给你,你自己去交吧。” 妇人眉头蹙起,大惑不解道:“方才恩公可是说帮奴家把束脩交予赵先生的......” 她倒不是怕别的,是担心赵先生怀疑她的钱是偷来的。若是最后事情闹大了,宣扬的沸沸腾腾反倒不美。 宁修真是醉了。 他好端端的去买胭脂,同情心泛滥作甚? 现在倒好,被一个妇人缠上了,他只觉得街上众人都朝他和那妇人投向了暧昧的目光。 这种感觉真的是太尴尬了。 “咳咳,也罢。那我便替你去把束脩交给赵先生吧。” 说着宁修便转身要去叩门。 “恩公!” 宁修被喊的身子一滞,心道又怎么了? 他转过身来苦笑道:“你可还有事相求?” “恩公,实不相瞒奴家家里已经断粮了。若是恩公不弃,可否能够借些米粮给奴家?奴家有些手艺活,可以给恩公缝衣绣被的。” 宁修听的差点背过气去。 他要这妇人缝衣绣被作甚? 他现在真的有些后悔了,天底下的穷人那么多,真要帮他帮的过来吗? 可现在他已经和妇人搭上了话,总不能就这么断然拒绝吧? 罢了,救急不救穷,就且再帮她一次吧。 “好罢,我先去替你交了束脩,你在这儿等着。” 说完宁修扭身去叩门。 便听得门内赵先生愤怒的声音:“都说了不要再来烦我了。” “赵先生,是宁某。” 一阵沉默后院门便被打开,赵先生换了一副和善的表情,笑着道:“原来是宁公子啊。方才赵某以为是那长舌妇呢。” 宁修也不多说从褡裢里掏出一锭银子送到了赵先生的手中。 赵先生不禁色变,连连摇头道:“宁公子这是做什么?” “这是给赵先生的束脩啊。” 咦? 赵先生疑惑的想了片刻,咳嗽道:“宁公子是不是记错了,令弟的束脩已经交过了啊。” 宁修尴尬道:“这份束脩不是给舍弟交的,是给这位妇人的孩子交的。” 赵先生听的啊了一声,显然十分惊讶:“宁公子和她什么关系?” “我与她并不认识,只是觉得她可怜罢了。” 宁修云淡风轻的说道。 赵先生眼睛转了转,突然露出一副暧昧的神色,咳嗽一声道:“既如此,这份束脩我便收下了。崔氏,你明日便叫孩子来私塾进学吧。” 崔氏大喜,连忙冲赵先生欠了欠身:“多谢赵先生。” 搞定了束脩的事情,宁修便和崔氏一起离开了。 赵先生捋着胡子看着宁修和崔氏远去的背影,心道还是宁公子会玩啊。别人都不敢碰的寡妇崔他都敢玩,有意思,有意思...... 宁修随着崔氏来到她居住的嘉善坊,去粮行买了些米面,帮她抗到了家中。 崔氏住的宅子是个四合院,院子虽然不大但很精致。 宁修颇是有些疑惑,住这么好的院子不应该穷到揭不开锅吃不起饭啊。 “恩公你愣在那里干什么?快进屋来啊。” 崔氏打开院门,见宁修停下脚步不由得扭头催促。 “额,这个怕是不太合适吧。你夫君若是看到了......” “奴家的夫君早就死了。” 崔氏神色一黯,咬着嘴唇说道。 呃......这崔氏竟然是个寡妇,也太巧了吧。 怪不得方才在赵先生宅邸外那么多人朝他投来了暧昧的目光,有些人的目光中还夹带着鄙夷...... 宁修觉得要崩溃了。 寡妇门前是非多,他怎么就稀里糊涂的撞过来了? 但现在想走似乎也有些晚了。宁修是进退维谷,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双方都不发一言,楞楞的站在那里气氛着实有些尴尬。 过了良久宁修才硬着头皮道:“既然如此宁某便更不应该进去了。不然,会落人口实的。” 崔氏点了点头道:“奴家明白,恩公的顾虑是对的。像奴家这种人,别人都跟避瘟神一样,恩公肯仗义出手奴家已经感激不已。怎敢再行奢求?” 说罢她竟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冲宁修叩了三个响头。 宁修无奈的上前搀扶起她道:“你这是做什么,我不过是做了些小事罢了。” “恩公的大恩奴家一定记在心间,他日必定涌泉相报。” 宁修总算长松了一口气,只要这后半句不是以身相许就好...... “你快些去给孩子做饭吧,他怕是饿坏了吧?我还有事便先走了。” 宁修这才想起经过这么一闹他要给家人准备的礼物还没来及采买,连忙转身离去。 大年初五的,遇上一个寡妇,还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还好悬崖勒马没有错上加错啊。 宁修毕竟是个读书人,是要求功名的。 读书人最看重的就是名声,爱惜羽毛甚于爱惜生命。宁修要是和这个崔寡妇扯到一起弄得不明不白,名声可是会受到极大影响的。 这绝不是宁修想要看到的。 救急不救穷,他对崔寡妇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 ...... 第一百九十章 赌坊(第五更,为盟主半生狂想加更,求订阅,求月票!) 陈县令这些日子忙的焦头烂额。 御史大人就像一块狗皮膏药死死贴在他身上,让他大气都不敢出。 莫说他确实心中有鬼,便是那些行的正坐得端的硬骨头碰到巡按御史巡察不也得陪着笑脸吗? 官场之上就是这么一回事。 对这种巡视的风宪官,别管心里恨得多么牙痒痒,面上也得陪着笑脸。 没办法,谁叫人家拿着鸡毛当令箭,是朝廷派来的代表朝廷呢? 好在陈县令未雨绸缪,一直都是命衙门中的书吏做阴阳账的。 上官若是来查便拿出一本做好的应付,实际开支则记在另一个账本上。两个账本上记录的账目明细完全不同。 所以贺御史倒也没查出什么来。 饶是如此,陈县令还是惊了一身冷汗。 他日盼夜盼,盼着早些把这尊瘟神送走,好和美妾在后衙享那鱼水之欢。 终于,昨日贺御史离开了县衙。 新年嘛,自然不能被带坏了情绪。 既然贺御史已经离开了县衙,陈县令便可以暂且放下心来,好好享受一番。 但御史大人毕竟只是离开县衙,却没离开荆州。 陈县令也不敢过于放肆,与宠妾云雨时的花样便不能玩太多了。 只是一个套路玩了几回便腻了。 陈县令一把推开不着寸缕的美妾,冷哼了一声。 “老爷又在恼什么呢?” 小妾连忙用衣服遮住身子,腻腻的说道。 “唉,我总觉得不踏实啊。这御史大人一来荆州首先查的就是我,难道他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 正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可陈县令的亏心事实在是做的太多了,当然会怕。 便说他用贪污来的修建河堤银两给辽王殿下祝寿的事情就不禁查啊。 此事若被查出来他必死无疑,辽王也脱不了干系。 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每一件拎出来都是可以判流放或者杀头的重罪,加在一起陈县令岂能有活路? 一想到这陈县令便打起寒颤。唉,都说做贪官好,可贪官不禁查啊。面对上官巡察那真是吃不好喝不好。 “老爷多心了。这江陵城中除了县衙便是府衙了。御史大人总得先去一个啊。” 小妾的安慰让陈县令稍稍宽了心,他点了点头道:“希望如此吧。” 说着便开始穿衣裳。 小妾一脸欲求不满的看着陈县令:“老爷,您今天怎么这么快就完事了。妾身还要......” 陈县令扭过头来在小妾胸前抓了一把,淫笑道:“哈哈,老爷我要去办一桩要事,等晚上回来再好好收拾你。” 那小妾被陈县令撩的一阵脸红,连忙垂下头。 陈县令穿戴整齐后一甩衣袖离开后衙,在轿厅乘了轿出衙而去。 ...... ...... 江陵城中最大的一家赌坊盛贵堂位于一个偏僻的小胡同里。 赌坊的外面是一家布行,只有穿过布行才能来到赌坊。 这种布局当然是为了小心起见,毕竟大明严禁赌博。在明初时曾经有极为严苛的禁赌律法,抓到赌博者直接砍手。 到了中后期吏制腐朽,世风奢靡,禁赌的力度也一降再降,赌坊一时兴起。 但饶是如此,大明朝明面上还是禁赌的。 你开赌坊可以,但不能太明目张胆。只要别让衙门难做,衙门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很多赌坊才会设在偏僻的小巷子里,且辅以伪装,这有点像后世的地下赌坊。 事实上赌坊也是给衙门交税的,只不过这些税不在明面上,是地方衙门设的私税,不用上缴朝廷。 也正是因为地方衙门拿了这些赌坊的好处,故而赌坊能够安然泰然的存在。 陈县令的轿子便在盛贵堂所在的小巷子里落了下来。 陈县令掀开轿帘施施然走了出来,冲轿夫吩咐道:“你们在外面等着。” 说罢陈县令便拔步走入布行。 布行只是个掩饰,陈县令轻车熟路的绕了一圈通过暗门走进了赌坊。 一进赌坊,气氛立刻变得热烈起来。 熙攘声,吵闹声,咒骂声混杂在一起让人以为这地方好似一个集市。 赌坊不同于一般的铺子,即便是除夕夜都不歇业,更不必说现在已经初七了。 赌徒们是疯狂的,尤其是当他们陷入迷醉之后。 这盛贵堂作为江陵城中最大的赌坊玩赌的花样自然齐全。 有玩骨牌的,有押大小的,也有玩双陆的。 赌博也有高下之分,一般的穷赌多是押大小,在赌坊的最外围大厅。 而高端赌徒则会到单间享受愉悦。 陈县令瞥了一眼发骨牌的荷官,不屑的冷笑一声。 他踱步进了一间内间,坐定之后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茶是上好的余姚仙茗,比之龙井更加清润,是陈县令的最爱。 他喝了半盏茶,便有一个身着藏青色对襟长衫的中年男子踱步走了进来,冲陈县令拱手。 “陈县尊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唉,咱们都是老熟人了。曹东主就别那么客气了。” 陈县令摆了摆手示意这位曹东主坐下来说。 这曹东主便是盛贵堂的东家曹睿了。一般的商家见到县令大老爷都得跪拜叩头,曹睿却可以享受如此礼遇,自然是因为他和陈县令关系匪浅。 换句话说他没少给陈县令送银子。 赌坊赚的是暴利,加之本就是无本买卖,给陈县令一笔好处费也没啥。 毕竟官是官,商是商。商要想做大必须依靠官,官要想赚钱也得依靠商。这才有了官商勾结。 陈县令叹了一声道:“最近的事情你恐怕也听说了。湖广巡按御史贺文程贺大人按临江陵。本官所在的县衙首当其冲,贺御史进驻县衙数日,昨日才送走。” “那是好事啊。” 曹睿陪着笑脸道。 “可我还是不放心。这些银子在手里攥着就是火炭,烫手啊。” 陈县令摇头苦笑。 “大人的意思是?” 曹睿眉毛一挑,已经猜到了陈县令的想法。 “你想办法把银子运出去,送到本官的老家。本官修书一封派人提前送信回老家,那里会有人安排的。” ...... ...... 第一百九十一章 文武搭配,干活不累(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明白,明白!” 曹睿连连点头。 原来在明代像这样的赌坊还兼或有着一项功能,那就是充当地下钱庄。 这也可以理解,赌坊的钱都是见不得光的。若是明目张胆的花还是有风险的。故而他们会运用一些手段把黑的变成白的。 当然受限于时代,肯定不可能做到即使转账。此刻也没有开通票号业务,汇通天下自然也无法实现。 这些黑钱要想出去还是得靠押运。 只不过这些赌坊会使钱上下打点,确保一路上不会出变故。 陈县令在赌坊寄存的黑钱有不少,加上他贪污来的银两数目实在太大。若是一并运出江陵,恐怕会引人注意。 故而曹睿决定采取分批运输的方式。 等到出了城再以商队行商的名义把这些银两集中在一起来。 陈县令对曹睿是无比信任的,因为他知道曹睿这个赌坊要想继续开就必须和他合作。而他的任期还有一年多,曹睿是断不敢得罪他的。 “事情办妥之后本官允你在城中开设分店。” 陈县令双眼眯作一条缝,抛出了诱惑。 曹睿不由得眼前一亮。 这个诱惑让他不能不动心啊。 “多谢县尊,曹某一定将事情办妥。” 二人心有灵犀的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 ...... 锦衣卫北镇抚司总旗沈纶终于有的可忙了。 有校尉来报,说最近江陵城中的车行生意分外火爆,不少车行的马车都被租用。 这件事情可是极为反常啊。现在还没过完十五,按理说还在年里。车行的生意怎么可能那么火爆呢? 要知道租用马车的无外乎两种人,一种是行商,一种是出远门求学应考的学子。 明显这两种人都不可能在过年期间出远门。那么大量租用马车的人究竟是谁? 沈纶略一思忖后决定还是不要打草惊蛇,只叫手下暗中观察租用马车的去向,见机行事。 事出非常必有妖,锦衣卫的直觉告诉沈纶有大事要发生了。 便在沈纶欲出门时,贺文程迎步赶来。 沈纶微微一怔,面色大变道:“贺御史怎么来了,不是说好的吗,有事情我会叫人联系你的。” 二人虽然此行都是为了查案,但一明一暗实在不宜过多接触。 “沈总旗放心好了,本官换了一身便装,又在外面兜了好几个圈子,早就把尾巴全都甩掉了。” 沈纶苦笑一声道:“贺御史倒是身手矫健。” “咳咳,不说这些没用的了。最近沈总旗查的可有进展?” 沈纶微微颔首道:“似乎那人坐不住了。沈某发现城中车行的马车都被租出去了。” “哦?”贺文程也是颇为惊讶。“难道他想借着新年做掩饰,把赃银都运出城去?” “现在还很难说。不过沈某已经让人盯着了。” “善,大善!”贺文程称赞道:“以锦衣卫的实力盯人肯定是没问题的。到时合夹收网将他抓个人赃俱获,看他如何抵赖!” “贺御史可有收获?” 沈纶微微笑道。 二人虽然名义上是相互配合,但隐隐的也有一层竞争关系。 加之文官和锦衣卫之间的关系向来不算好,二人之间的关系便很微妙。 “当然。” 贺文程神采奕奕的说道:“我找到了陈县令结交辽王的证据。” 闻听此言,沈纶身子不禁往前一倾,催问道:“贺御史快说说看。” 贺文程便凑到沈纶耳边低语了一番,笑着捋起胡须:“沈总旗以为如何?” “妙哉妙哉。” 沈纶由衷的赞叹道:“如此法子沈某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贺御史真是高明。” “彼此彼此。” 贺文程打了个哈哈道:“术业有专攻,跟踪的事情就要劳烦沈总旗了。” “好说。” 沈纶拿起一壶温好的酒,给贺文程倒了一杯:“外面天气寒,贺御史喝杯酒暖暖身子吧。” 贺文程连连摆手道:“不可不可,本官从不饮酒的。” 沈纶不禁愕然。从不饮酒?当官的还有不喝酒的? 他一直以为那些文官都是酒鬼呢。 沈纶有些意兴阑珊的放下酒杯,又倒了杯热茶。 “既然贺御史不饮酒,那喝杯茶也好。” 贺文程哈哈一笑,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好茶啊。自从离开杭州,本官就再没喝到过这么好的茶叶了。” 原来贺文程是浙江承宣布政使司杭州府人,登科中了进士后便一直在京中任职,自然极为思念家乡。 好茶他肯定喝过不少,但念及家乡风物,自然觉得都差了一些味道。 此番他对沈纶说的话却也有安抚的成分。毕竟他刚刚拒绝了饮酒,若是再不说些好话,沈纶的脸上也挂不住。 “茶是好茶,品茶的人也得有道行才是。” 沈纶似笑非笑道:“像沈某这样的粗人只觉得什么茶都是一个味道。怕是拿来些树叶子丢尽茶壶里也喝不出什么差别来。” “呃......哈哈哈,有趣有趣。沈总旗真乃一妙人耳。” 通过一段时间的相处,贺文程渐渐习惯了沈纶说话和为人处世的方式,二人配合的倒也愉快。 “沈总旗,其他方面的事情你查的如何了?” “这个嘛就不劳贺御史费心了。我们锦衣卫查案有我们自己的路数,和你们文官是完全不同的。贺御史只要坐实辽王贪污受贿即可。” 贺文程本想探探沈纶的口风,却被硬生生顶了回来。 他碰了一鼻子的灰,悻悻的耸了耸肩道:“沈总旗说的是。” “至于张阁老提及的那个宁修......” 贺文程犹豫了片刻,还是咬牙问道:“我们究竟要不要去见?” “张阁老不是也没有明示吗?这种事情顺其自然就好。” 沈纶摇了摇头道:“他只是个读书人,又有多大的能量呢?这件事若是我们都办不好,多他一个也不会有什么帮助。反而会存在泄露消息的风险。依沈某之见还是先不要与他说了吧。” “沈总旗高见。” 贺文程咽了一口吐沫道:“那就先不对他说。咱们这么做也是在保护他啊,不然辽王若真的得知消息狗急跳墙,此子便得第一个遭殃。” ...... ...... 第一百九十二章 突破口(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信达堂是江陵城中最大的车行,整个车行有马车几十余驾。 令人惊奇的是年还没过完,车行的马车就都被租了出去,一驾不剩! 车行的小伙计黄三这下乐开了花。本来他对掌柜要求提前开工很有怨气,这下好了。马车都租了出去,他最多就是看个店,想睡就睡工钱还不少拿,还不是美滋滋? 黄三正托着腮帮子打盹,迷迷糊糊间觉得有个人在喊他。 他强忍睡意揉了揉惺忪睡眼,定睛瞧去。 只见掌柜的正冲他怒目而视。 黄三吓的一个激灵,麻利的跳了起来。 “哎呦,钱掌柜,您怎么来了。” “哼,我若再不来你是不是打算干脆在铺子里睡一天了?我给你一个月两贯钱就是让你睡觉的吗?” 面对钱掌柜的质问,自知理亏的黄三连忙陪起了不是。 “看钱掌柜说的,都是小的不好。小的只是有些疲乏想要眯一会,谁知道就睡着了。” “哼!” 钱掌柜冷哼一声,气鼓鼓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若是我不来一桩大生意就得叫你搅黄了!” “大生意?”黄三挠了挠头道“这怎么说?咱家的马车不都已经租出去了吗?” 钱掌柜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要么怎么说你蠢呢。他们租了马车却找不到车夫,便委托我们去找,允诺给我们抽佣。” “啊!竟然有这等好事。” 黄三兴奋的搓起了手掌。 “那还等什么我这便去牙行看看。” 他话音刚落,钱掌柜便啐道:“呸,现在正过年呢牙行都没开门,你去作甚?” “那咋办?” 黄三苦着脸问道。 “咱们是开车行的,自然有这方面的人脉。你去城西找一个叫萧员外的人,他能帮咱们寻到足够的车夫。” “唉,我这便去!” 黄三一听到帮找车夫有抽佣立刻充满了干劲。 “等等!”钱掌柜喊住了黄三,皱眉道:“你便这么去?” 黄三一脸茫然:“不然呢?” 钱掌柜摇了摇头叹声道:“把那盒上好的山参带去,送给萧掌柜。” “哦!”黄三应了一声,便转身去取山参了。 ...... ...... 城西,萧宅。 萧员外正在院中品酒赏梅,管家忽然来报说信达堂的小伙计求见。 萧员外点了点头吩咐管家把那小伙计带进来。 他与信达堂有很好的合作,双方是互利共生的关系。萧员外还指着信达堂赚钱,自然要与来人好好聊聊。 只是来的不过是个小伙计,这让萧员外有些不快。 是他萧某人举不动刀了还是他钱掌柜感到飘了? 当然在生意面前,这些都是狗屁。 只要能赚钱,萧员外根本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转眼间小伙计黄三就被带到院中。 不用说黄三一眼就认出了萧员外。 看看这气质,绝不是光靠衣衫就能打扮出来的。 “小的黄三拜见萧老爷。” 黄三深施一礼。 萧员外点了点头道:“是钱掌柜叫你来的吧?” 黄三记着钱掌柜的嘱咐,连忙把那盒山参捧过头顶道:“这是我家掌柜的一点心意,还请萧员外笑纳。” 萧员外微微颌首,示意管家接下来。 此时他心中的不快基本已经扫空了。 “萧老爷,我家掌柜说请您帮着寻寻马车车夫,要这几日就能出远门的。” 送完了礼黄三有模有样的把钱掌柜教他的话说了一遍。 萧员外并没有任何表示,直勾勾的盯着黄三。 黄三被看的发毛,讪讪一笑道:“萧员外?” “我都听到了。”萧员外声调颇为诡异,阴恻恻的问道:“你们过年期间要这么多车夫作甚?” “这个嘛实不相瞒我也不知道,恐怕掌柜的也不知道。突然有一个老爷把我家马车全部租了,正急着寻车夫呢。” 黄三却是个大嘴巴,把他知道的事情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是这样啊。” 萧员外反复敲着手指,良久沉声道:“好,我答应你们。不过我要一笔好处费,一次性付清。” “好说好说。” 黄三只道来时掌柜的千叮咛万嘱咐什么条件都要答应萧员外,便毫不犹豫的应下了。 “既如此你们就在车行等着好了。用不了一日我便能把车夫集合起来叫他们去车行上工。” 黄三闻言大喜,心道这萧员外真是好大的能量啊。现在可是过着年呐,他一天之内就能集合齐几十名车夫,真是这行的扛把子啊。 “小的告辞!” 黄三美滋滋的冲萧员外拱手告退,思忖着回到车行一定要管掌柜的要一笔赏钱。 像他这样办事利落的伙计难道不该赏吗? 一出院子黄三便拐到小巷子中。走到拐角时他忽然觉得眼前一黑,紧接着便软倒在地。 再醒来时是黄三发现自己在一间昏暗无光的柴房中。 由于屋子没有窗,他也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出人意料的是他的双手双脚并没有被绑缚,就连嘴巴里也没有被堵上破布。 黄三狠狠掐了胳膊一下,发现这一切不是在做梦。 他有些发懵。若这些人是为了劫财,难道不应该把他绑的严实以防他逃走吗? 还是说这伙人胸有成竹知道他一定跑不了? 如果不是劫财,那就是绑人泄愤了。 黄三瘫坐在地思考着什么人会绑他泄愤。他得罪的人不算多,且最多是占一些小便宜不至于闹到这一步啊。 黄三百思不得其解,懊丧的抓起一根柴木丢向门去。 但听砰地一声,紧接着门竟然开了...... 走进来的是一个身材精瘦的男子。 这男子手中拿着一根燃着的蜡烛,带来些许光亮。 利用开门的这一瞬,黄三终于看到了屋外的景象,一片漆黑,漆色如墨。 呼,原来现在是晚上了啊。 那精瘦男子脸上蒙着黑巾,他把蜡烛放到一处木堆上,快步走到黄三面前,淡淡道:“你不要紧张,我们请你来只是想问一些问题。” “唔。” 虽然心中十分愤怒,黄三还得表现出一副恭顺的模样。 “过年期间在你们车行租马车的人是谁?他为何要突然租这么多车?” ...... ...... 第一百九十三章 激励机制(第三更,求订阅,求月票!) 黄三哭丧着脸道:“小的真的不知道啊。好汉爷,小的不过就是个伙计,哪有问主顾租车用途的道理。” 精瘦男子皱了皱眉,随即问道:“那来租车的人是不是本地口音。” “这个嘛,似乎确实是荆州口音。不过小的看他面生的很。” 黄三此刻只想脱身,自然是有问必答。没问的他知道也都答了。 “好汉爷,小的说的都是实话啊。您看......” “你说他们租车后再来找你们请驾车师傅?” “是啊,要不小的大冷天的干嘛跑到城西来啊。” “知道了。” 精瘦男子沉默了片刻道:“我要你现在返回车行,就说一切顺利。” “啊?您答应放小的走了?” 黄三一脸惊讶。 “怎么,你不想走?” “不,不,小的这就走,这就走。” 黄三并没有被捆缚住,他颤巍巍的站起身走出几步,还不忘用余光瞥了那精瘦男子一眼。见对方确实没有暗算他的意思,这才迈开步子朝屋门走去。 “慢着!” 一声爆喝让黄三差点吓尿了。他呆呆的站在原地,心道这位爷不会是反悔了吧? “好汉爷?” “你就这么出去?” “啊?” “把眼睛蒙上,我驾马车带你回去!” “唉,唉。小的愚笨,小的愚笨。” 黄三连忙抽了自己两个耳光。 精瘦男子走到近前递给黄三一块黑布,黄三忙不迭的蒙在眼上。 “跟我走罢。” ...... ...... 过了初十,水泥作坊和肥皂作坊便恢复生产了。 这倒不是因为宁修想贪这两天的工期,而是因为雇工们都提前返回了。 宁修给他们的待遇实在太好,又包食宿。这些雇工都是穷怕了的,回家松快下来反倒不适应,左扭右扭最终还是决定提前回到作坊。 反正已经过了初十,再待下去也就是耗到十五,没甚意思。 宁修直是有些无奈。雇工们都返回了作坊他总不能把大伙儿往外推吧? 提前开始生产,大伙干劲又足宁修便准备开始制作玻璃。 前期的准备工作已经开展的差不多了,新窑已经立好,能够烧至1600度以上。其余原料也已经备好,现在只差石英砂了。 宁修决定再去一次府衙,将事情办妥。 李知府和工房那里都已经打过了招呼,宁修此去不过是走个形式再就是给衙门官老爷们表示尊重罢了。 到了衙门后宁修由一个小吏引着,到仓库买了一批成砂。 石英砂到手,制作玻璃所需要的全部原料便齐了。 宁修急不可耐的返回作坊,召集了全部雇工宣布这一重大消息。 宁家工坊的雇工得知少爷要训话,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凑了过来。 “诸位,宁某首先要给大伙儿拜个晚年。大伙儿能够在过年时候主动来工坊,让宁某感动不已。” 说着宁修抱拳环了一圈,神情肃然。 这下宁家工坊的雇工们纷纷感动的热泪盈眶。 少东家真是太重感情了,待他们这些雇工就像待亲兄弟一般。他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做工,回报少东家的大恩? 他们都是粗人,但粗人也有感情。只见这些汉子眼眶中都盈满了泪水。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们不能哭。 “宁某自然不会亏待诸位,这几天宁某后给诸位双倍工钱!” 宁修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啥? 少东家方才说的啥?双倍工钱? 众人实在跟不上宁修的脑回路,有些蒙了。 “不但是过年,以后但凡是节日只要大家愿意来做工,宁某都会给大伙发双倍工钱。” 这下众人都听明白了。少东家要给他们涨工钱啦! “少东家真是活菩萨啊!”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人群中立时沸腾了。 这些老实巴交的汉子毫不吝啬的开始赞颂宁修,仿佛他是上古先贤一般。 此刻在他们的眼中宁修就是神。 宁修见状双手向下压了压,喧闹声才渐渐淡去。 “以后我还会每月评选三名劳动模范。这三名劳动模范将会领到十两银子的奖励!” 众人彻底蒙了。乖乖,少东家真是语出惊人啊。 十两银子相当于他们五个月的工钱,谁要是拿了这奖励鼻孔还不得朝天上去? “少东家,敢问怎样才能做这啥劳动模范?” “很简单。”宁修笑了笑道:“大伙一起投票,每票提名五人,少于五人的票无效。最后我会安排人唱票排名,得票数最高的三人就是当月的劳动模范。” 这种投票选人的方法在后世再寻常不过,可在大明朝却是绝对的新奇。 众人不禁津津乐道,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低语。 宁修倒也没有制止。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反正福利是给雇工们的,难道还不准他们讨论了? 过了半盏茶的工夫,宁修才清了清嗓子:“诸位以为如何?” “我们都听少东家的!” “对,我们都听少东家的!” “少东家说啥我们便干啥!” 看着雇工们振臂高呼的样子,宁修只觉得有些飘飘欲仙。 啧啧,有权力的感觉真好啊,怪不得自古以来那么多人争抢着做皇帝。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被人众星捧月,帝王的体验能差得了? 当然,这也是帝王容易被蒙蔽的原因。 人都愿意听好话,臣子们自然也愿意逢迎君上以求富贵。 身边的人左一句雄主右一句明君,久而久之皇帝便真以为自己是德迈尧舜的圣人了。 “诸位只要好好干,宁某一定不会亏待大家!” 气氛烘托的差不多了,宁修话锋一转道:“现在宁某需要制作一种新型琉璃,希望大家可以全身心投入,就像做肥皂和水泥那样!” 琉璃?那玩意的工艺可是很复杂啊。他们真的能做出来吗? 一听到这,不少雇工的心里就开始打鼓。只是碍于面子他们不敢说出来罢了。 宁修仿佛看出他们心中的疑惑,笑声道:“此琉璃非彼琉璃,制作方法和水泥相近,只是原料有所不同罢了。只要大伙儿用心是一定可以做出来的。” ...... ...... 第一百九十四章 山人自有妙计(第四更,为盟主半生狂想加更,求订阅!) 宁修知道人的工作热情是需要被激发的。 完善的激励机制可以让员工有更大的热情投入到工作中去。员工有了热情工作效率得到了提升,最终受益的还是老板。 所以宁修看似付出了一些银子作为奖励,却能收获远大于这些银子价值的利益。 这些都是管理学范畴的东西,宁修也只是应用了万分之一。 新年新气象,宁修给众人做了动员便示意大家可以继续工作了。 玻璃现在还处于试制阶段,不必耗费太多的人力。肥皂和水泥的销售还是宁家主要的收入来源,生产制作绝对不能中断。 他特地叫来几名雇工专门负责玻璃的试制,对工坊的生产影响可以降到最低。 “少东家,就像粉碎水泥生料那样粉碎这些?” 宁修点了点头:“工序都是一样的,等粉碎后把这些倒入窑里。需要注意的是烧制这种新型琉璃需要的温度比水泥还要高上不少。一定要保证温度。” “唉,晓得了,晓得了。” 宁修可不敢离开,玻璃制作的流程他早已烂熟于心,但这些雇工可是第一次制作,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粉碎阶段的工作开展的很顺利。这几个雇工本就是干的出挑的,很快便把原料粉碎完毕。 宁修看着他们把混料送入窑炉中,心中直是激动不已。 玻璃,这可是在制作玻璃啊! 制作肥皂时他不曾这么激动,制作水泥时他也不曾这般激动。 但制作玻璃时他实在无法压制自己的情感了。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玻璃的重要性,这看似不起眼的东西简直就是化工之母啊。 要想进行化学实验,首先你得有烧杯,烧瓶,试管吧?化学溶剂大部分也要存放在玻璃器皿中。 所以宁修对制作玻璃是十分期待的。有了玻璃他的许多设想才能够实现,而不会受限于器材。 至于玻璃的经济价值倒是不如水泥了。虽然玻璃器皿很耐用,但比精美比不过瓷器,比价格又比陶器高出不少,目标人群大概也是达官显贵。 这些人好面子,见到新奇的物件大多会买一些。 宁修可不指望玻璃窗能够走入千家万户。首先高密度玻璃压制就很难实现,即便工艺上没有问题也得有人买的起啊。 寻常百姓家一枚铜钱掰成两半花,叫他们花钱升级窗户?别开玩笑了。 在宁修看来玻璃更多的定位还是奢侈品。 如果能够搭上宫中关系,让玻璃成为贡品,便不愁销路了。 毕竟皇商的量是其他散商绝对比拟不了的,价格呢可能稍低一些,但薄利多销嘛。 以宁修现在的身份地位,要想成为皇商并非全无可能。 首先他可以靠张懋修去打探消息,自己未来老泰山戚继光也是一品大员啊。哪有老泰山不帮着女婿的道理?戚家张家一起发力,难道还不能为他挣来一个皇商的资格? 当然这些都是最理想的情况。即便最终宁家不能成为皇商也不要紧。无非是赚的少一些罢了。 这些都是后话,眼下当务之急是把玻璃做出来。 接下来便是烧制阶段了。 首先要把窑内温度升到1600度以上,然后通过煅烧让混料发生反应生成液态玻璃。 到了这一步玻璃的制作便完成了一半。 过程有些漫长,宁修便先去屋里喝了口茶,吃了几块点心。 之后他便趴在桌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宁修只觉得睡梦中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睁眼一瞧,才发现是孙悟范。 “孙兄......” 宁修揉了揉眼睛,笑声道:“大过年的你咋来了。” 孙悟范翻了一记白眼道:“宁贤弟这是说的什么话?过年我就不能来啊!我来给你拜年成不。” 宁修咳嗽了一声,连忙招呼孙悟范坐下:“孙兄别误会,我的意思是孙兄这么早离开武昌,令尊那里不会有意见吗?” 孙悟范撇了撇嘴:“我爹啊。他现在肯定巴不得我赶快出去呢。” “这是为何?” 孙悟范没好气的瞪了宁修一眼:“得了得了,宁贤弟就别装糊涂了。上次咱们两家合作销售肥皂的事情你不会忘了吧?我爹现在把此事全权交给我办。我在给他赚钱,他当然乐意了。” “原来如此。”宁修笑了笑道:“那这肥皂在外地可还好卖?” “当然好卖了!” 一提起这件事孙悟范便来了性质,咽了口吐沫道:“最好卖的地方是南直隶和浙江布政司。这些地方有钱人多,不但买肥皂还买香皂。其次是山东,福建布政司。反正货已经铺开了,宁贤弟就等着收钱吧。” 宁修自然也很欣慰。他果然没有看错人。孙家在商道的影响力还是很大的,有孙家出面肥皂的铺货不会有任何问题。 “说的好像没让孙兄赚一样。你可是直接从利润里抽成的啊。” 孙悟范笑的嘴都合不拢了,连连摆手:“哈哈,哈哈哈哈。有钱大家赚嘛。” “对了,我来的时候见你家作坊里又多了一口窑,可是水泥要扩产了?” 宁修摇了摇头道:“这个嘛,和水泥没有关系。宁某打算制作一种新型琉璃,原先窑的温度达不到要求,需要立一口新窑。” “琉......琉璃?” 孙悟范眨了眨眼睛:“那东西可不能乱弄啊,据我所知琉璃都是皇家在用。” “这点孙兄不必担心。我做的这新式琉璃样子和琉璃完全不同。为了以示区分,我把它叫做玻璃。” 孙悟范早就习惯从宁修口中蹦出这些稀奇古怪的词语,砸吧砸吧嘴道:“琉璃也好,玻璃也罢,你可想好销路了?别到时候做出来卖不出去啊。” 宁修笑了笑:“山人自有妙计。” 孙悟范差点喷出来。 “得了,我也不问了。” 宁修确实没打算和孙悟范细说。 毕竟玻璃的最大用处是做成各种化学器皿,为宁修进一步的化工生产打下基础。其经济价值能够利用便利用,一时利用不了也可以接受。 ...... ...... 第一百九十五章 我愿意(第五更,为盟主半生狂想加更,求订阅,求月票!) “哎呀,光顾着和孙兄聊了,我差点忘了玻璃快出窑了。” 宁修猛的一拍脑袋,一个挺身站起来就往院子奔去。 孙悟范在身后紧赶慢赶心道用得着这么着急吗? 他随着宁修来到院子里,见三两个雇工守在窑旁一脸焦急。 一个雇工见到宁修来了,连忙道:“少东家您可是来了。这玻璃应该烧的差不多了,您看要不要出窑?” 宁修点了点头吩咐道:“先别急,把模具准备好。” 便有一个人听命去取模具了。 玻璃的成形阶段需要用到模具。 液态玻璃冷却后是什么形状完全取决于模具的形状。 宁修按照自己的需求命制模师傅制作了一批模具,既有烧杯、烧瓶也有量杯、试管形状的。 反正这次是试制,之后还可以根据需求进行修改。 制模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唐朝时候制作漆器便需要模具。只不过漆器模具的作用是制成胚体,而玻璃模具是直接制成成品。 孙悟范看到雇工把模具摆了一地,不由得好奇道:“宁贤弟,这些模具的样子都好奇怪啊,你用这玻璃做瓶瓶罐罐的东西作甚?” 宁修狡黠一笑:“孙兄看好就是,我给你变戏法。” 孙悟范吐了吐舌头,不再多说。 “出窑吧!” 宁修深吸了一口气,肃然的冲雇工吩咐道。 这毕竟是他来到大明后第一次试制玻璃,要说不紧张那肯定是骗人的。 但他能够直面这种挑战,并且享受它。 当雇工把滚烫的液态玻璃舀进模具的时候宁修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成了,真的成了。距离宁修实现梦想又近了一步! 之后的工序便是热处理了。虽然这些步骤也很重要,但宁修心中已经有了底故而并不算太紧张。 当然玻璃的制作要看成品质量,并不是说按照模具扣出一个来就能用。如果玻璃器皿的硬度不符合要求,也是不能拿来作化学器皿的。 宁修兴奋之余便和孙悟范一起到酒楼庆祝。 点了些热菜冷拼要了一壶温好的酒,二人好不美哉。 “宁贤弟,你的脑袋瓜到底是怎么长得啊,既能吟诗作词又能捣鼓出这些赚钱的东西。啧啧,不像为兄只对吃有见解。” “孙兄也太妄自菲薄了。”宁修呷了一口酒,淡淡道:“你对商道也很有见解啊。如果继续钻研说不定能成为豪商巨贾呢。” 孙悟范连连摆手:“豪商巨贾不敢当,不过是混口饭吃罢了。” “哈哈,你这得是天天吃山珍海味吧?” 二人正自谈笑,忽然听的楼下一阵吵闹。 宁修定睛瞧去,只见上次遇见的那寡妇崔氏正被两个喝醉的酒客调戏。 宁修不禁皱眉,不假思索的起身下楼去了。 孙悟范愣了一愣,遂也拔步追去。 “嘿嘿,谁家的小娘子生的如此标致?来陪大爷我喝两杯。” 一个尖嘴猴腮,麻杆身材的男人一步三晃的朝崔氏走去,崔寡妇连连后退,口中喃喃道:“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 “你就怎样?” 那麻杆男淫笑一声,双手朝崔氏胸前探去。 “闪开!” 宁修一声爆喝吓得麻杆男一个激灵。 他扭头来瞧,见吼他的不过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屁大孩子,不由得面上一红,怒火中烧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坏小爷我的好事!” 他的那个喝醉的朋友也上前一步帮腔道:“识相的闪开点,不然把你的腿打断莫说我们跋扈。” 宁修冷笑一声道:“两位好威风啊。喝醉了酒调戏一个女人,好本事!” “你!找死!” 麻杆男被宁修一番挖苦早已气的跳脚,他爆喝一声一拳朝宁修面门砸去。 宁修冷冷一笑,一脚朝麻杆男下身踢去。 这一记撩阴腿他使出了全部气力,麻杆男吃痛之下直接软倒在地,双手捂裆痛苦的在地上翻滚着。 “呸!” 孙悟范冲他啐了一口痰,继而冲宁修竖起了大拇指。 “宁贤弟好身手!如此斯文败类就应该好好教训。” 那个麻杆男的朋友被惊出一身的冷汗,只觉得酒醉都醒了。 他下意识的朝后退去,宁修冷冷道:“还不带着他滚!” “啊!” 谁知那损友竟然大叫一声拔腿跑了。 宁修也懒得搭理捂裆翻滚的麻杆男。这一脚肯定不会踢出人命。既如此他要翻滚就让他翻滚吧。 “我们走吧。” 宁修扭过头来冲孙悟范道。 “恩公且慢!” 谁知崔氏竟然上前一步咬着嘴唇道:“恩公与奴家有大恩,这次又替奴家解围,奴家该如何报答恩公?” 呃...... 宁修面色一红连忙道:“宁某路见不平出手相助而已,不求报答。” 孙悟范却是咦了一声道:“呀,宁贤弟你和这女子认识啊?她方才喊你恩公来着,难道......” 见孙悟范又开始瞎琢磨,宁修便白了他一眼:“你别乱想。我那日帮她交了孩子的束脩而已。” “啊!孩子都有了。宁贤弟可以的。” 孙悟范一脸惊诧,宁修连声咳嗽:“孙兄莫取笑我了。” 说罢又冲崔氏叹了一声道:“宁某真的无所求。” 崔氏点了点头:“奴家知道恩公是好人。只是恩公帮得了奴家一次,却不可能次次都出手相助啊。这酒楼奴家怕是来不了了。” 宁修有些好奇道:“你好端端的来酒楼作甚?” “奴家在这家酒楼洗洗碗筷,一个月有五钱银子。” “呃,你想不想换份工作?” “恩公有法子?” 崔氏黯淡的眼眸中忽的焕发出神采,声音也富有生气了。 “咳咳,宁某开的作坊还需要一个厨娘,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崔氏连连点头:“我愿意!” 说罢才意识到太过失态,垂下头去:“奴家去做工不会影响到恩公吧?” 宁修无奈道:“当然不会,你是去做帮厨的,怎么会有影响?对了你会做菜吧?一般的家常菜就行。” 理智告诉他请一个寡妇去做厨娘不是啥好事情,但他亲眼看到崔氏被人调戏,一个女人无依无靠,如若不帮她,她还不得被欺负死? ...... ...... 第一百九十六章 元宵夜(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让崔氏到作坊做厨娘这事宁修已经定下了。 但崔氏毕竟身份特殊,是个寡妇。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宁修并没有把此事声张。对外他只说雇佣了一个新的厨娘做帮厨。雇工们对此当然没有意见,毕竟多一个帮厨对他们是有利的。 以前只有柳娘的时候,她一个人要做几十个人的饭菜,难免会有延误。 雇工们大多是饿了一天,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多少都有意见。 现在好了,多了一个厨娘帮工,他们肯定能准时吃饭了。 柳娘对这位帮工也很热情,甫一见面就和崔氏聊了起来。诸如她丈夫是做什么的啊,为何会来做厨娘啊。 柳娘性情如此,属于自来熟。可崔氏就不行了。她本就性子腼腆内向,加之顾忌到身份便支支吾吾语焉不详。 柳娘三问两问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也便没了兴致不再问了。 反正崔氏干活很利落,丝毫不惜力,这便足够了。 转眼间便到了正月十五,宁修给雇工们放了假。在这一天,按照传统一家人要聚在一起吃汤圆赏月放花灯。 宁修自然也不例外。他和老爹老娘七郎十郎一起到街上赏焰火表演。 大明朝廷规定,正月初八到正月十七这十天是不实行宵禁的,官员放假则从正月十一开始,假期也是十天。在这期间便是到了深夜街道上也满是行人,十分热闹。 宁修给家人买了一大包礼物,看着家人欣喜的样子宁修由衷的笑了。 他这么努力的奋斗为的不就是家人能够过上好日子能够开心吗?如今他做到了! “三哥哥你看那是什么!” 十郎一边吃着零嘴,一边指着远处的人群。 宁修笑道:“估计是什么杂耍班之类的吧?怎么你想去看?” “捂,可以吗?” “当然可以。” 宁修摊开双手,笑着走在前面:“今晚又不宵禁,想怎么玩都可以。” 十郎立刻一副心动的模样,攥起小拳头挥了挥道:“太好了。” 宁修陪着十郎挤过人群,好不容易来到前列,只见围拢的圆圈中,一个杂耍班正在表演。有吞刀子的,有扎钉板的,有喷火的,有表演刀枪不入的,当真是精彩极了。 宁修也十分好奇,聚精会神的看着。 在他生活的那个年代,很少能够看到这种表演,更多的是娱乐致死的追星。 其实有时候欣赏欣赏这种纯粹的杂耍也是蛮不错的。 宁修和十郎正自有滋有味的看着便听的一阵哭喊叫嚷声。 宁修扭头去看,只见一个身着锦袍的男子正纵骑挥鞭朝人群而来。他的身后跟了十几骑,亦都是气势汹汹。 眼见一行奔马就要朝自己冲来宁修大骇,连忙推开十郎,自己一个纵身跳闪开来。 其他的一些吃瓜群众就没这么幸运了,有不少人被奔马撞翻,哭喊声不绝于耳。 宁修身边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就被一匹枣红色烈马生生踩断了小腿,骨头断裂的咔嚓声让人汗毛倒竖。 是什么人如此嚣张,竟然在元宵节当天跑马伤人! 一股怒气升腾而起,宁修攥紧拳头目光冰冷。 “死鬼你醒醒啊,你醒醒啊。我就说了今晚不要出来凑热闹啊。这下好了你就这么去了我可怎么办啊。死鬼你醒醒啊。” 不远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宁修扭头瞧去只见一个身着棉袍的妇人正跪在一个男人身前哭泣。 他走近一瞧发现男人的面部都被踏烂了,死的透透的,应该是刚才那伙人造的孽。 宁修更加愤怒了。这些人若只是撞伤了人造的孽也不算大,现在竟然生生纵马撞死了人,若就让他们这么逍遥法外怎么对得起死去的这个男子? 方才他若不是反应快,和十郎也得被撞倒,后果不堪设想。 “此人真是无法无天,元宵节跑马撞死了人,倘真以为可以逍遥法外吗!” 宁修刚想发声,便见一个青年书生挥舞着拳头抢先声讨起了这伙人。 这人明显是那种愤世嫉俗的类型,慷慨激昂的控诉着这伙人的恶行,引的群情激奋。 “大家到我这里来,我们联名写一份状子,向县令大人陈情!” “告?你告的赢?” 一个不屑的声音响起,宁修定睛一瞧只见是个四十来岁穿着员外服的胖商人。 书生怒不可遏的道:“如何告不赢?” “你可知方才纵骑撞人的是谁?那是辽王府的小王爷!纵骑伤人又如何?撞死了人又如何?你觉得县尊大人会帮我们这些升斗小民们说话?” “哼,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他只是个小王爷。” 书生据理力争道:“众目睽睽之下,他纵骑撞死人,难道还能抵赖吗?我们只需要在状子上联名,想必县尊也不敢公然袒护他吧?” 胖商人嗤笑一声道:“年轻人你太天真了。众目睽睽又如何?你真以为这大明律管得着朱家子孙?那些天潢贵胄凤子龙孙是可以凌驾于大明律之上的。你去县衙状告也只能碰一鼻子灰!” “我不信,我不信!世道不是这样,王道不是这样,天道不是这样!” 书生负气说道。 “这世上的事本就不是非黑即白的,何况他们还可以颠倒黑白。” 胖子摇了摇头:“我劝你还是少管闲事。” “县衙不行我就去府衙,府衙不行我就去巡抚衙门,巡抚衙门不行我就进京去告御状。我就不信这天下没人能治得了他!” “那你去告吧。我敢说啊你还没到京师就被人给咔嚓了。” 胖商人说着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嘿嘿笑道。 “你!” 书生怒不可遏,狠狠的瞪了胖商人一眼。 宁修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心中却是有了计较。 辽王之子纵骑撞死人,这事情可以发酵一番啊! 也许别人不知道巡按御史贺文程按临荆州的目的,但宁修却很清楚,那就是搜集辽王的罪证! 辽王是藩王,要想拿下他必须得是重罪,亦或者罪行累累。 仅仅靠辽王之子纵骑撞死人这一条显然无法对其治罪。但量变引起质变。也许贺御史那里搜集到的证据也差一点呢?那么这件事不就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 ...... 第一百九十七章 崔氏之谜(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这位兄台说的有理。我们应该联名状告纵骑行凶者,还死者一个公道!” 宁修向前一步,字正腔圆的说道。 众人的目光纷纷从那书生移到了宁修身上。见说话的是个更为年轻的儒生,不由得撇起了嘴。 读书人果然不靠谱,他们太过理想主义却忽视了现实。 撞死人的是辽王之子,堂堂的小王爷,难道还会给一个贱民偿命不成? 他们要是真傻傻的去联名状告,恐怕都得被捉到衙门打一顿板子吧? 人性的自私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大多数的人都神情冷漠,静静的站在那里。 宁修早有意料,他拍了拍书生的肩膀,压低声音道:“这位兄台不必动怒,宁某已有办法。只要按照宁某说的去做,一定可以将那辽王之子绳之以法!” “宁朋友有办法?” 那书生面上一喜,因愤怒而簇起的眉头稍稍舒展。 ...... ...... 书生姓谢名景润,小字九和,荆州府学生员。 他神情肃穆的听了宁修的计划,不由得赞叹道:“宁朋友大才啊。按照你的这个计划,辽王之子必受大明律法的制裁!” 宁修笑了笑道:“这件事得有劳九和兄了。” 联名状告当然是好,但目击的百姓都做起了缩头乌龟,你去找谁署名? 最后一张状纸上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名字有甚么用? 倒是宁修的这个计划毫无纰漏,胜算极高。 谢景润被请到宁家时还曾有些疑惑,现在却是对宁修无条件的信任。 原因无二,这个计划太完美了。 他甚至在想,想出这么一个完美计划的人,怎么会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人。 “宁朋友放心,这件事包在谢某的身上。” 谢景润冲宁修拱了拱手道:“时间也不早了,谢某便不叨扰了,告辞。” 宁修连忙起身,把谢景润送了出去。 待他折回来后,见七郎、十郎站在屋中,眉宇间写满了焦色。 “三哥!” “三哥哥!” “你们两个怎么还不睡觉?” 宁修微微有些诧异,上前一步问道。 “三哥哥,你可不要做傻事啊。” 十郎忧声道:“伤人的是辽王府的小王爷,咱就别趟浑水了。” 七郎也道:“是啊,三哥。俗话说的好,胳膊拗不过大腿。咱们是升斗小民,虽然有些钱了,但在凤子龙孙眼中真的不值一提。三哥要是做那蚍蜉撼树,飞蛾扑火的事情,就太不理智了。” 他稍顿了顿,继而说道:“这天底下不公平的事情多了,若是三哥件件都要管哪里管得过来?依我看,三哥不如放手让那个什么谢景润去张罗。” 两位堂弟也都是好心,宁修并没有怪罪他们。 但他们不知道这是扳倒辽王永除后患的绝好机会啊。 若是宁修放过了这个机会,是一定会后悔的。 宁修本身的力量太过薄弱,他能做的就是借势。如今贺御史就在荆州,若不借势扳倒辽王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最重要的是,宁修确信张居正也迫切的希望除去辽王这个祸患。宁修此刻表现的越积极,在张居正心目中留下的印象就越好。 当然,这些话他不可能对七郎、十郎说。 “放心好了,三哥自有计较。” 宁修微微一笑:“有三哥在这儿撑着,咱这个家塌不了。” ...... ...... 翌日一早宁修便到作坊转了转。玻璃的生产已经渐入佳境,按照他的要求雇工们制作出了各式化学器皿。 这些东西看似不起眼,却是有效的资源储备,为宁修将来发明更多化工产品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换句话说,这玩意是基础侠啊。 宁修对雇工们勉励了几句正想离开作坊,柳娘便凑了过来。 “少东主,那崔娘子今日怎么没来作坊啊。” 宁修神情一滞道:“不应该啊,她没有与我告假,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柳娘叹了一声道:“谁知道呢,要不少东主去瞧瞧?别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宁修点头道:“好,那我去看看。” 老实讲宁修不怎么愿意再到崔寡妇家中去。但崔寡妇突然没有来作坊做工,实在是反常。 宁修确实有些担心,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他刚一来到崔氏宅子外,便听到一阵严厉的呵斥声。 宁修停下脚步细细去听,似乎崔氏正在抽泣。 他见大门虚掩着,犹豫了片刻还是拔步上前透过门缝去看。 只见两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正站在崔氏面前冷嘲热讽,崔氏则不停的擦着眼泪。 “哼,你哭什么?王妃可曾委屈了你?你说王爷允诺你一个月一两银子的月钱,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现在王爷可还曾来看你?你在王爷心中什么地位没点数吗?” “嘿嘿,三哥别跟她废话,这一钱银子就不是银子了?你若是不要就直说,爷们也好去买些酒喝。” 宁修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王爷? 在这荆州城中提起王爷除了辽王还有谁? 这个崔氏竟然和辽王有关系?她不是个寡妇吗? 难道......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宁修脑中浮出,他强自压下心头的疑惑静静去听。 “两位把银钱留下吧,还请替奴家谢过王妃娘娘的好意。” 崔氏擦干眼角泪水,哽咽着说道。 “这就对了嘛,整的好像我们有意刁难你似的。” 二人相视一笑,丢下银子扭头朝大门走来。 宁修大骇,连忙闪身躲进了近旁的小巷子。 待那二人出门走远后宁修才长出了一口气。 他迈开步子走到大门前,轻叩了叩。 “谁啊?” 崔氏温润的声音直挠人心,宁修心神微微荡漾,咳嗽一声道:“是我。” “恩公?” 崔氏连忙道:“恩公快请进。” 门本就是半开着的,宁修推门而入,冲崔氏道:“方才那两人是辽王府的?” 崔氏大骇:“恩公......” “你不必害怕,方才你们的对话我都听到了,你受委屈了。” 宁修安抚崔氏道:“你有什么冤屈尽管说出来,我听说巡按御史贺文程贺大人按临荆州,这可是你鸣冤的大好机会啊。” ...... ......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不忠不孝(第三更,求订阅,求月票!) 崔氏抿着嘴唇默然不语,宁修也不催促就这么静静的等着。 宁修知道崔氏是在权衡利弊。 虽然他对崔氏有恩,但毕竟结识的时间还太短,叫崔氏就这么把命运交到他手上,确实需要魄力。 过了良久,崔氏才沉声道:“恩公,这位贺御史真的靠的住吗?” “当然。”宁修拍着胸脯作保道:“贺御史为官清正,处事公允。你若有冤屈大可向他陈诉。” “奴家的意思是这位贺御史能够弹劾的了王爷?” 宁修心中大喜。 崔氏这么问就证明她真的动心了。 他连忙道:“这个你大可以放心,贺御史的品级虽然不高,却是代表了朝廷。若辽王真的有罪行,他是一定可以上疏弹劾的。” 宁修的这番话终于让崔氏下定决心,她眼一闭脚一跺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与宁修说了。 一切还得从七年前的那个晚上说起...... 那时辽王还是广元郡王。 崔家是王府庄子的一户佃户。因为收成不好,崔家交不起租子,眼瞅着就要被赶出庄子。 这时候一个风度翩翩,峨冠博带的年轻公子挺身而出替崔家交了租子,还给崔家十两银子以作接济。 崔氏的父亲崔老汉感动不已,却对这年轻公子无以为报。 他家徒四壁,一贫如洗,真真是有心无力。 这时候年轻公子向崔老汉表达了对崔氏的倾慕,崔老汉一脸懵逼,犹豫了片刻还是答应了年轻公子的请求,决定把女儿嫁给他。 那时的崔氏心思单纯,唯父命是从,便嫁给了年轻公子。 像崔氏这种身份的人自然是不可能做正室的,事实上她连侧室都做不了。 那年轻公子把她安置在一处别院里金屋藏娇。最初的几个月他总是黄昏时分来到宅子与崔氏相伴,二人之间倒也愉悦。 后来崔氏无意间得知此人就是广元王,直是大骇,她想不明白堂堂郡王为什么会看上她这样的女人。 直到广元王一次酒醉后吐了真言,她才得知原来广元王觊觎她已久,为了得到她才设下了这么一个圈套,一切都是套路。 崔氏被广元王套路了,但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崔氏虽然忧愤不已却也无可奈何。 对方是王爷,又是她的男人,她能怎么办? 最重要的是,她有身孕了...... 崔氏把这个消息告诉广元王后,广元王勃然大怒,拂袖而去。 崔氏整日以泪洗面,最终还是坚持把孩子生了下来。 自那以后,广元王就再也没有来到小院,只叫王府中的人按时送些月钱来。 崔氏几度想要自刎,但一想到刚刚出生不多久的孩子,还是吞了苦水忍了下来。 这孩子是无辜的啊,他一出生就失去了父亲,不能再失去母亲了。 崔氏忍辱负重的抚养着孩子,日子虽然清苦但也勉强过的下去。 只是后来王妃知道了这件事横加干涉,送来的月钱越来越少,已经无法养活崔氏和孩子。 崔氏无奈只得外出做工换些银子。她去给酒楼洗过碗筷,去给青楼的姑娘们洗过衣裳,受尽了白眼,吃尽了苦头,一切都是为了她的孩子。 眼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崔氏又发愁了起来。 孩子不能整日窝在那个小院子里啊,她一定要送孩子去私塾读书,不惜一切代价! 后来的事,宁修都知道了,怪不得崔氏自称她是寡妇,还真是跟寡妇别无二致啊。 这真真是个百转回肠的故事。 宁修觉得崔氏的经历若是写成网络小说或者拍成电视剧电影一定会卖座,毕竟这里面反转无数,惊喜不断啊。 起初宁修只是感慨崔氏的命运坎坷,但他猛然间发现能够利用的似乎不仅仅是这位王爷设计强占了崔氏。 毕竟王爷是天潢贵胄,侵占个女人基本不会受到责罚,何况这位王爷还巧施妙计没有用强。 但他却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你说辽王娶你的时候是几年几月?” “隆庆六年六月初一。” 崔氏柔声道:“那一天奴家记得很清楚。” 有了,有了! 宁修心中大喜。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如果宁修没有记错的话,先帝隆庆皇帝去世就是在隆庆六年五月二十六日! 就在这一天,隆庆皇帝龙驭上宾! 而六月初十,太子朱翊钧即皇帝位,是为万历皇帝。 在先帝驾崩,新帝即位之际这位王爷竟然娶了一个女人。虽然这件事情没有声张,但毕竟是事实。只要崔氏愿意出面陈情,辽王就不可能洗脱罪名。 辽王不但在先帝驾崩后娶了崔氏,还在先帝热孝期间行房!从崔氏孩子的年龄推断,这位辽王殿下与崔氏行房一定是在国丧期间! 大明以孝治天下,辽王却在国丧期间娶妾行房,是为不忠不孝。 辽王贪污受贿,纵容儿子撞死了人,这些都是可以被压下来的。但他在国丧期间娶妾行房这件事却是无论如何都压不下来的。 非但压不下来,还可以让他万劫不复! 现在张居正有心废掉辽王,正愁找不到把柄,结果却让宁修撞到了,简直是天命啊。 宁修压下了心中的兴奋,沉声与崔氏道:“我这便去贺御史那里一趟,等我安排好了你便去向贺御史陈情,你一定可以沉冤得雪的。” 崔氏微微颌首,算是应了下来。 对此宁修一点不感到惊讶。 当初崔氏嫁给辽王就是为了报恩还债。结果她还意外发现一切都是辽王布的局。 自那时起崔氏就对辽王恨入骨髓了吧。只不过她怀了辽王的孩子不得已,只能忍气吞声。 谁知辽王自她怀孕后就再不来看望,连月钱都越来越少,以至于她一度不能供孩子去私塾读书。 崔氏绝对是恨辽王的,只是找不到一个发泄的途径。 现在宁修为她安排好了,她势必会疯狂的报复。 女人狠起来可是很可怕的。 宁修心满意足的出了宅子一路向贺御史暂住的察院走去。(注1) 老实说在贺御史按临荆州后他还没有拜访过,这次前去确实有些突兀。 但只要宁修说明来意,他相信贺御史一定会欣喜若狂的。 ...... ...... 注1:这里的察院不是都察院的简称,而是御史出差时居住的处所衙署,一般为地方官安排。 第一百九十九章 收网(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贺文程这几天心情很不错。 锦衣卫那里已经查的差不多了,只要他需要立刻就可以把证据抖出来,将陈县令拿下。 但贺文程不想这么急,他要酝酿时机。 此行的真正目的是搜集辽王的罪证。陈复只是引子,目的是将这把火烧向辽王。若是因为操之过急打草惊蛇,让辽王有了戒备,那就不美了。 贺文程正自临帖,一个书吏来报,说有个自称宁修的县学生员求见于他。 察院是知府李瑞安排的,院中的书吏也都是从府衙里借调来的。 他们什么场面没见过,对于官场上的一套东西早已烂熟于心。所以侍奉贺文程的几个书吏能够做到不胶不离,不该问的事情一句也不会多问。 虽然这书吏对于一个县学生员求见贺御史感到十分不屑,但他还是毫不犹豫的前来禀报了。 这年头想出名的人有很多,这个宁修大概就是其中之一吧。 他只要将话带到就尽到了责任,至于贺御史见不见此人那就是贺御史的事情了。 贺文程听到宁修的名字先是一愣,旋即问道;“要见本官的便是江陵县学生员宁修?” “回大老爷的话,正是此人。” “恩,你带他来见我吧。” 贺文程和声说道。 “遵命。” 那书吏倒着退了出去,贺文程却是站起身来来回踱步。 宁修,宁修...... 一个县学之中总不该有重名的吧? 他无数次的听到张阁老提起这个名字,知道此人是可以信赖的。 张阁老虽然并没有让他来到江陵后联系宁修,但他老人家对宁修明显是欣赏有加的。 如今宁修主动求见,他当然得见。 只是他还没有想好让宁修扮演什么角色,毕竟这件事太过重大,越少的人知道内情便越稳妥。 片刻后宁修便被带进屋来,贺文程不由得细细打量起这个年轻人来。 他想看看,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少年才俊能够得到张阁老的如此赞颂。 定睛瞧去,此人面容白皙,五官俊朗,虽然称不上丰神俊逸,却也是十分惊艳了。 最重要的是,此人身上透着一股自信成熟的气质,让人不禁对其好感倍增。 “晚生宁修拜见辉岳公。” 宁修深深一躬,冲贺御史行了大礼。 他不太习惯于下跪,此礼已经是他拜官能够接受的极限了。 虽然他也知道将来见了皇帝肯定得跪,但能晚一日便晚一日。 “恩,免礼。” 贺文程抬了抬手,虚扶起了宁修。 “宁贤生啊,你来求见本官所谓何事啊?” 虽然贺文程知道宁修是自己人,但也不可以说的太明白了。毕竟他也不知道宁修究竟知晓不知晓张阁老的计划。要是他大嘴巴说错了话,可是会影响张阁老的大计的。 “启禀辉岳公,晚生来是陈奏一件天大的事。” “哦?” 贺文程捋了捋胡须,颇为玩味的说道。 天大的事?他倒想听听,究竟什么样的事算天大的事。 “你且说来听听。” 宁修深吸了一口气,朗声说道:“晚生要状告辽王目无君父,不忠不孝!” 屋内虽然只有贺文程和宁修两个人,贺文程还是神色一变。 “你说甚么?” “晚生要状告辽王目无君父,不忠不孝!” 宁修面色不改,又说了一遍。 “你可有证据?诬告亲王可是重罪。你马上要参加乡试,前途无量,千万别做傻事。” 该说的场面话肯定是要说的,再说贺文程也想试探宁修一番,看看他是否真的知情。 “晚生有确凿的证据。” 宁修朗声道:“辽王在七年前,先帝驾崩之际迎娶了一房妾室,并在热孝期间行房。如今这妾室就在辽王给她安排的别院中居住,与她一同居住的还有她和辽王的孩子。” 饶是贺文程极擅掩饰情感,还是忍不住喜声道:“你说的是真的?” “晚生所言句句属实。” “好,好啊。快把此人带来见本官。” 宁修说出这番话,就证明他确实对张阁老的计划是知情的。既然如此,贺文程当然可以让他介入进来。 何况宁修有着这么重要的一条线索,如果深深挖掘一番,给辽王定罪将没有任何难度。 “遵命。” 宁修这便前去崔氏宅中,把崔氏母子一齐带到了察院。 一来一去用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贺文程亲自接见了崔氏母子,在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后贺文程难掩心中的喜悦,表示一定会替她母子做主。 他一直在等,等到一个足以拿下辽王的时机。现在终于让他等到了。 锦衣卫那里看来可以知会一声了,双管齐下,他就不信辽王能够逃出生天。 正月二十一,在十几名锦衣卫的簇拥下贺文程来到江陵县衙。 知县陈复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锦衣卫拿下。 他惊恐的看着贺文程,一时情急竟然连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贺文程也不打算和他废话,一挥手示意锦衣卫把人带走。 县衙的一干衙役皆是呆若木鸡。在他们眼中,县尊大老爷那是顶天的人物,怎么就像一头猪似的被五花大绑带走了? 锦衣卫? 我的老天爷啊。 时至万历朝,锦衣卫扩展至十七个千户所,除了分驻在两京的天子亲军,各布政使司辖地也分别设有千户所,在一些要冲通衢还会下设百户所。 锦衣卫与镇守太监相互合作,监视地方官员。 荆州乃是水陆要冲,自然设有一百户所。可问题是这些百户所的校尉县衙的公人基本都认识,这些人却面生的紧且一口京师口音。难道这些人是从京师来的缇骑? 一想到此他们更绝了营救县尊的想法,衙门当差就是混口饭吃没必要把命搭进去。 贺文程派人把陈县令押到了府衙。一来是知府李瑞是张党的人,把陈复关在这里他放心。二是除了府衙也没有其他的地方可以关押陈复了,总不能把他关在县衙吧? 李瑞知道贺文程这是要对辽王动手了。 他主动的把审理陈复的资格让了出来,让贺文程主审。 该出风头的时候他毫不犹豫,不该出风头的时候他也不会勉强。 这种案子当然不能公开审理,贺文程是在府衙大牢提审陈复的。 一众狱卒全部换成了锦衣卫的校尉,气氛逼仄的让陈复难以呼吸。 第二百章 匕现(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但他毕竟不甘引颈就戮,仍想要负隅顽抗。不论贺文程问什么,他都一概不予回答,打算用拖字诀一直耗着。 贺文程却是并没有动怒,而是叫锦衣卫押进来一个人。 当陈复看到被压进来蓬头垢面的这个人后,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盛贵堂赌坊的东主曹睿。 他被五花大绑着,发髻被打散,蓬头垢面如丧家之犬,着实狼狈不堪。 陈复不甘的闭上了眼睛。 怎么会这样? 看到曹睿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锦衣卫一定是顺藤摸瓜寻到了赌坊,把他要转移的银子全部截住。 话说回来以锦衣卫的手段做到这点并非什么难事。 “陈复,你还不肯招认吗?” 贺文程冷笑一声道:“负隅顽抗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你若肯招认,朝廷没准会从轻发落。” 贺文程开始攻心,可陈复哪里会信。 若他贪的是一般的银子也就罢了,偏偏他贪的是修建河堤的银两。 他贪了绝大部分的银子,修建河堤选用石材自然是偷工减料。朝廷岂能放过他? 现在若是招了,那是必死无疑。若是不招,还能拖上一拖。 “县尊,您就招了吧。那些银子都被他们扣下了。您便是不招也没用啊。” 曹睿亦开始劝说陈复,但陈复却是一副任你舌灿莲花,我自岿然不动的架势。 贺文程见状也不恼,他走到陈复身边,贴着他的耳朵道:“你若供出辽王,本官保你不死。” 陈复身子一颤,黯淡的眼眸中闪出光彩来。 他在官场浸淫多年,如何听不出贺文程的言外之意? 原来贺文程真正要办的人是辽王,弄他只不过因为他把贪污来的一部分银两送给了辽王。 如果他现在向贺文程“坦白”,把辽王的罪行公之于众,他肯定会被从轻发落。 陈复心动了。 事实上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当初他把贪污来的银两拿出一部分献给辽王,是为了利益。现在他出卖、攀扯辽王也是为了利益。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君子克己复礼那一套是忽悠人的,真正做起来有几个愿意的? 陈复信奉的信条是死道友不死贫道。 别说让他坦白行贿辽王的事实,便是让他编造出子虚乌有的东西来他也不会有任何犹豫。 “请告诉下官该怎么做。” 陈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住贺文程的大腿便恸哭起来。 哭着哭着鼻涕眼泪就抹到了贺文程的裤腿上,弄得贺御史好不尴尬。 “咳咳,你且起来说话。” 贺文程受不了陈复的肉麻,清了清嗓子下了吩咐。 “哎,哎。” 陈复连连应道。 他颤巍巍的站起身来,身子微微前倾,作出一副恭顺聆听的样子。 贺文程摆了摆手道:“其实很简单,这件事主谋是辽王,你只是碍于王威不得已才犯下大错。本官说的可对?” “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啊。” 陈复见贺文程有意替他开脱,心里直是乐开了花。 “辽王主动找到下官,说想要从修建河堤的银两中抽一部分,便叫下官扣出一些来。下官不敢违抗王爷,一时糊涂才铸成大错啊。” 贺文程为陈复点了个方向,陈复毫不犹豫的顺着贺文程的意思说开去。 二人极有默契,不愧都是混官场的。 贺文程微微颌首,冲一旁的书吏吩咐道:“把他刚刚说的都记下来。” 由于双方有了默契,审讯进展很快。 不一会陈复就将辽王如何威逼于他,如何借他之手贪掉修建河堤银两全部招了。 书吏将记好的口供送到陈复面前,陈复未作犹豫便按好了手印。 “你做的很好。” 贺文程意味深长的一句话让陈复又燃起了希望。 只要能够保住这条命,让他去做什么都可以。 贺文程一甩衣袖,拂然而去。一众锦衣卫紧紧跟在他身后,众星捧月一般。 有了陈复的这份口供,贺文程终于有了发难的理由。 他命锦衣卫带着一众衙役和巡检司兵卒围住了辽王府,逼辽王出府接受质询。 辽王朱宪爀听闻王府被包围直是大怒,亲率一众王府护卫从大门而出。 经过永乐大帝的削藩,现如今亲王已经没有亲属军队,故而包围王府根本不必动用卫所军队,仅仅用衙役和巡检司兵卒足矣。 但辽王毕竟是个王爷,几百人的家丁护卫还是有的。 双方就这么对峙着,气氛十分紧张。 “辽王殿下,本官奉皇命巡查湖广,及至荆州查出县令陈复贪墨修建河堤银两。经过审讯,陈复招供一切都是辽王殿下指使的。不知辽王殿下作何解释?” 到底有一方要先打破僵局。 贺文程自问已经十拿九稳,便气势十足的质问了起来。 “污蔑,这都是污蔑!” 辽王朱宪爀气的浑身发抖:“贺文程,你竟然因为一个罪臣之言就包围了本王的王府,你该当何罪!” 朱宪爀料想到张居正会对他发难,但他没想到这一切会来的这么快,他没想到张居正敢如此赤裸裸的调动锦衣卫,完全没有一丝顾忌。 他毕竟是辽王,是朱明宗室的代表,怎可如此受辱于人? 今日便是玉石俱焚,他也不能束手就擒。 “辽王殿下言重了。若仅论身份,下官自然无法与辽王殿下相比。但下官此来是奉了朝廷之命,是代表了陛下。难道陛下没有资格质询辽王殿下吗?” “你!” 贺文程虽然说得云淡风轻,却是笑里藏刀,朱宪爀被气的浑身发抖,却是反驳不得。 但朱宪爀转念一想,似乎贺文程也有漏洞。 巡按御史确实代表了朝廷,可锦衣卫又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从一开始他们就笃定自己有罪,派来锦衣卫搜集罪证? “你说你代表朝廷巡视湖广,好。那这些锦衣卫怎么解释!” “锦衣卫?” 贺文程作惊讶状。 “辽王殿下说的可是他们?” “明知故问!” 朱宪爀愤愤道。 “这真是巧了,他们此来是办另外一桩案子。只不过下官查案正巧查到了殿下这里,便请他们过来搭把手。” “放肆!” 朱宪爀觉得他被贺文程耍了。 “你在耍本王吗!” 第二百零一章 王命旗牌(第三更,月票500票加更,求订阅,求月票!) 贺文程冷笑一声道:“下官说了是奉皇命巡查湖广,王爷不信。那便只好请出王命旗牌了。” 王命旗牌? 辽王朱宪爀彻底懵了。 站在锦衣卫身后的宁修暗暗啧叹,王命旗牌真是个好东西,关键时刻就是有震慑力。 朝廷有时会授予钦差王命旗牌,允准其便宜行事。 得到王命旗牌的臣子,就相当于获得了天子的授权,可以在军事、司法、行政领域享有临时裁决权。 譬如处决逃兵、逃将,拘捕官员。 拥有王命旗牌的官员权力不可谓不大,甚至有先斩后奏的权力。 当然,有了王命旗牌也不是说就可以无所顾忌的杀人的。 武官的话,一般只能未经审理处决副官也就是参将级别的。 文官的话,最多只能处决县令级别的。 也就是说贺文程若想先斩后奏,最多斩了县令陈复,对辽王这种级别的是肯定奈何不了的。 但斩杀不了不意味着不能拘捕弹劾。 毕竟他有王命旗牌在身,就是代表了中央朝廷,代表了天子。 王爷再大能有天子大? 若是辽王拒绝束手就擒接受质询,那就相当于谋反。 棋牌官将王命旗牌高高举起,辽王的脸色阴沉不定,良久还是暗叹一声跪了下来。 “臣朱宪爀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王命旗牌在某种意义上比圣旨更给力,因为圣旨只是针对某一件特定的事情,而王命旗牌是授予钦差裁决权。 在代表天子巡牧期间,钦差可以凭借王命旗牌狐假虎威,享受那种唯我独尊的快感。 宁修见贺文程一脸得意的样子,心道可把你给牛逼坏了...... 辽王此刻都要气炸了。 他虽然是遥冲天子行礼,却让贺文程占了便宜。 “辽王殿下,请起吧。” 贺文程享受了辽王的‘叩拜’,心中十分得意。 他虚抬了抬手,示意辽王起身。 方才他是代表天子,故而辽王冲他叩拜行礼。现在辽王已经履行了臣子的礼仪,若是贺文程还拿着鸡毛当令箭就太过分了,若是被辽王抓住不放反将一军,反而不美。 他已经稳胜不败,没必要给辽王机会反击。 不过辽王毕竟是亲王,在给他定罪之前贺文程也不好表现的太过跋扈。 辽王站起身来冷冷道:“钦差想问些什么尽管问吧,小王一定知无不言。” 顷刻之间辽王的态度发生了巨大的转变,连宁修都没有想到。 就像他也没有想到贺文程此行竟然带着王命旗牌。 通常情况下,王命旗牌只会授予钦差。因为品级的缘故,多是巡抚、总督一级的大员。 巡按御史虽然也是钦差,但毕竟只有七品,品级过低,授予王命旗牌的情况还是比较少的。 但少并不是说没有,这也体现了大明官制中典型的小官大用。 有王命旗牌在身,再加上一众锦衣卫在暗中配合,怪不得贺文程胸有成竹。 宁修此刻真的是学到了。 在大明的官场生态体系中,最重要的就是君王的意志。谁能够获得君王的信任谁就能站在食物链的顶层。 区区一个王命旗牌都能让亲王底下高贵的头颅,更不必说简在帝心的权臣了。 在大明历史上,真正能够做到简在帝心的臣子无一例外不是权臣重臣。 这就是人生奋斗的方向啊。 “这里不是问话的地方,辽王殿下不若随本官往知府衙门走一趟吧?” 贺文程这话虽然是用的问句,但实际上却是不容置疑的。 辽王显然也明白这点,他轻点了点头道:“善。” 贺文程直是大喜。 他之所以要让辽王跟他去知府衙门接受质询,就是为了彻底的架空辽王。 辽王虽然没有亲属军队,但毕竟还有几百名王府护卫。 若辽王真的狗急跳墙想要鱼死网破,仅仅靠衙役、巡检司的兵卒以及一干锦衣卫,贺文程真没有必胜的把握。 而如果把辽王‘骗到’府衙,他就成了瓮中之鳖,可以随意拿捏。 辽王当然知道贺文程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但他没有办法只能选择服从。 如果他现在拒绝,等于承认自己心中有鬼,且有抗旨不尊的嫌疑。 毕竟钦差就是代表了天子,这个罪名他担不起。 辽王府的护卫统领颇为担忧的上前跟去,辽王却是一甩袍袖道:“尔等不得放肆,本王去去便回。退下!” 此刻这位王爷身上倒真有几分太祖、成祖的影子。 宁修颇为感慨。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张居正其实是对这位王爷有恩的。若不是张居正的举荐,这位王爷现在不过是个广元郡王,如何能够复辽藩,继王嗣? 他却恩将仇报,搜集张居正的黑材料,企图搞死张居正。这种时候张居正反击便是再正常不过了。 如果张居正不反击,那才是脑子有问题...... 这种政治斗争本来就没有对错可言,有的只是胜负。 强者为尊,这是玩政治游戏的人都明白的道理。要怪就怪辽王的实力比之张居正还是弱了吧。 王府一众护卫、宦官、婢女眼瞅着辽王被锦衣卫带走,却无一人敢上前。 一来是因为方才辽王已经下了死令,二来是因为他们确信辽王此番是凶多吉少了。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急着和辽王撇清关系,又怎么会主动的往前凑呢? 毕竟,这也只是一份工作而已。 世态人情,不过如此。 辽王无意间瞥见了人群中的宁修,冷冷一笑拂袖而去。 他就是败在了这个人手中吧? 那个‘账本’一定就是此人呈递给张贼的。 他真后悔当时没有倾尽全力斩杀此人,但现在一切都晚了...... 宁修并没有一同前去府衙。 他的使命已经完成,剩下的就要看贺文程的了。 人最难的就是认清自己的身份和地位,该出头的时候出头,不该出头的时候切莫要逞强。 宁修这个时候若是再强自出头表现,只会抢了贺御史的风头。这可不是一件好事情。 对他来说辽王这个隐患被除去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至于功劳多寡反倒是小事。 宁修相信张居正的心中有一杆秤,从他把那份写满黑材料的‘账本’叫人送到张居正的手上时,他就已经在张阁老的心目中获得了一席之地了。 ...... ...... 第二百零二章 玻璃花瓶(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具体在府衙中发生了什么,宁修并不知情。他只知道辽王被锦衣卫押解进京了。 与辽王一同进京的还有崔氏母子,她们是证明辽王不忠不孝的证据。贺文程列出了辽王的十条罪状,首当其冲的便是辽王在国丧期间娶妾,热孝期间行房。如无意外十罪并罚,定能将辽王除爵去国贬为庶人。 在皇权面前,辽王还是太脆弱了。一面王命旗牌就能令其低下头颅。 贺文程虽然不能杀辽王,却可以拘捕他,尤其是在他抖出辽王的十条罪状后。 至此宁修总算可以长出一口气了。 有辽王在,宁修的身边就像有一头猛虎,随时可能扑食而来。 这头猛虎可能会有睡着的时候,但一旦醒来是会要人性命的。 经此一事后,宁修对于权力斗争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 以往他都是通过史书来领会,这次却是亲身经历。 其带来的感观冲击绝对是震人心魄的。为了搬倒对方,双方各使手段,张居正方甚至不惜动用锦衣卫这样的国家机器。 与之相比,什么宅斗商斗都变成了小儿科。 辽王是被押解进京受审的,在结果出来之前他还是辽王,故而辽王府的一应亲眷还是住在王府中,但却被知府李瑞命人严格监视了起来,确保不会有一只苍蝇飞出去。 她们的命运早已注定,辽王被废之日便是她们成为丧家之犬之时。 虽然宁修不认同这种一人被废全家遭殃的诛连制,但生在这个时代就要适应这个时代的法则。 她们要怪就怪辽王不自量力,以卵击石吧。 了却一桩心事,宁修总算可以把精力投入到玻璃生产中了。 基本的化学器皿已经产的差不多了,足够自用。 宁修命令雇工们开始制作一些精美的玻璃器皿,准备打开高端市场。 国人自古便爱琉璃制品,宫廷尤甚。 玻璃虽然与琉璃不同,却可以打着琉璃的名号打开市场。 当然,要做高端艺术品就得在成色和样式上下工夫。 前者相对来说还好一些,后者就有些让宁修犯愁了。 他前世是化工博士,可不是艺术造型师,工业设计师啊。 这种美学层面的事情真的有些超出他的能力范围。 这时候他真的有些羡慕网络小说的主角,他们总是随身携带金手指,只需要大吼一声就能够解决难题。 但现实就是现实,宁修必须得借助外力。 所幸宁修有一个颇懂艺术的损友--孙悟范。 孙公子不但精通商道,对于艺术也很在行。 造型设计对于他来说就跟吃饭一样简单。 宁修直是大喜,连忙叫孙悟范根据时人的喜好设计了一些瓶瓶罐罐,并把画来的草稿拿去给制模师傅看,叫他按着样子制出模具来。 等到制出模具,宁修又把孙悟范拉来,经他确认无误后,这才开始生产玻璃。 当然,这毕竟只是孙悟范的个人设计,并不一定就符合市场的口味。 宁修也只是尝试性的做了一批玻璃瓶,然后叫孙悟范托人拿到城中高端的瓷器店里寄售。 一开始那瓷器店的何掌柜是百般不愿。 毕竟他的瓷器都很好卖,加上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占地方不说可能还会拉低逼格。 无奈孙家是他的重要主顾,他不想得罪这个金主,只得勉强答应了下来。 他虽然答应了下来却并不看好玻璃瓶的销售,只把这些瓶子摆在不起眼的角落里。 谁曾想那些来买瓷器的老主顾第一眼就看到了这摆在角落的玻璃瓶,无一例外的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那何掌柜毕竟是个商人,见主顾感兴趣便也开始按照孙悟范的嘱咐介绍了起来。 毕竟寄售的这些花瓶他是有分成的,每卖出一件都能拿到应得的银钱。商人哪有和钱过不去的。 很快在瓷器店里寄售的第一批玻璃花瓶就全部售罄。 何掌柜的笑的合不拢嘴。他拿着银钱找到孙悟范。一来是将这些银子交到孙悟范的手上,二来是请求孙悟范多放一些玻璃花瓶到他的店里。 这下孙悟范有些懵了。这玩意真的卖的这么火爆? 他虽然对自己的设计很有信心,可对这玻璃却没有多少信心啊。 玻璃花瓶销售如此火爆绝对是超出他的预料的。 孙悟范无奈的表示玻璃花瓶就那么多,他这里也没有现成的,得去赶工。 何掌柜不无遗憾的叹了口气,叫孙悟范尽快赶制些新货出来,有多少他收多少,这次不是寄售了,而是买断。 这下孙悟范不干了。大家都是商人谁也别把谁当傻子。 原先玻璃花瓶销售前景不明朗的时候你只答应寄售。现在玻璃花瓶大卖了你倒想起买断了。 好事都让你给占了,他孙悟范就只能吃亏? 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孙悟范断然拒绝了何掌柜的无理要求,以他孙家和宁家的财力专门开一家店来销售玻璃花瓶根本没有任何的难度。 之前他只是投石问路。现在路已经探出来了,也该到了他大展身手的时候了。 用宁修的那句话说就是,昔日你对我爱答不理,来日我叫你高攀不起。 孙悟范未作停歇便赶到宁家,把这个好消息亲口告诉了宁修。 宁修倒是不像孙悟范那般惊讶,玻璃花瓶的大卖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原因无二,物以稀为贵。 和田玉为什么那么珍贵?青花瓷为什么那么珍贵?还不是因为稀有。 这玻璃花瓶已经不是稀有了,而是绝无仅有! 别说玻璃花瓶了,除了他宁修谁能做出来玻璃? 宁修已经不是第一次尝到垄断的甜头了,只不过这一次甜的他有些发齁,甜的他美滋滋。 “孙兄,既然如此我们便把玻璃花瓶进行量产,分售到各地去。” “这是为何?” 孙悟范大惑不解:“既然量产,在江陵本地售卖即可,还可以节省运输成本。” 宁修摇了摇头笑道:“物依稀为贵,如果只在江陵一地大规模出售这玻璃花瓶就不值钱了。要想赚大钱,便得有噱头。” ...... ...... 第二百零三章 饥饿营销(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噱头?” 孙悟范一脸懵逼,十分不解的问道:“具体一点呢?” 宁修狡黠一笑道:“我管它叫做饥饿营销。” “饥饿营销?” 孙悟范挠了挠头道:“这是什么意思?” 宁修意味深长的拍了拍孙悟范的肩膀道:“这是一种营销手段,顾名思义就是利用货源紧张营造出一物难求的景象,吊足主顾的胃口,让他们保持饥饿感。” 宁修孜孜不倦的给孙悟范进行讲解。 饥饿营销在后世是商家惯用的一个伎俩,有些用的炉火纯青的商家赚的盆满钵满,买家被耍猴一般,上赶子的送钱。 宁修当然不是要耍猴。在他看来顾客是最珍贵的资源。尤其是在玻璃制品刚刚问世,逐步占领市场的时间段。 无节操的饥饿营销只会杀鸡取卵,最终把顾客全部赶走。 当然,一定程度的饥饿营销有助于提升产品的销量,且让买家形成粘性和依赖性,是利大于弊的。 孙悟范本就是经商奇才,经由宁修那么一点不由得恍然大悟。 “呀,这不就是囤货居奇吗?” 宁修不由得皱眉:“孙兄胡说什么呢,这完全是两个概念。” 囤货居奇可是个贬义词,一般这么干的人下场都很惨。 “咋不一样呢?你这不就是奇货可居的思路吗?” 宁修白了他一眼道:“你刚才说的囤货居奇,重点是什么?是囤!什么是囤,是把你没有的东西买来攒着。这玻璃本就是我做出来的,和囤八竿子打不着。” 孙悟范点了点头,觉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是哦,这玻璃只有宁贤弟会做,确实不能算是囤。” “若论影响,这和低价囤粮高价卖出就更不同了。”宁修无奈的摊开双手道:“之所以朝廷严厉打击商贾囤粮,是因为粮食是必需品。没粮食吃百姓就会饿肚子。饿了肚子这世道便不太平,便会乱。而玻璃制品则不然,这属于奢侈品有没有不影响生计,只影响生活品质。” 宁修这话真不是给自己开脱,而是实打实的。 统治阶层最看中的就是稳定。只要国家安稳,统治就能够维系。 稳定的基础是什么?自然是百姓能够吃饱肚子。 国人其实还是很求安稳的。只要让他们有一口热乎饭吃,他们是不会造反的。 看看历史上那些造反的时代吧?哪一个不是把百姓逼的流离失所,易子而食? 但凡有个活路,有谁会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去造反? 造反就是一条不归路,成功的几率太小,十有八九要失败。 失败的结果是残酷的,自己身死不说还得连累举族被诛。 统治阶层自然也不希望百姓造反。所以他们对粮价一直在进行控制,发现囤粮抬价的便施以严惩。 但玻璃花瓶和粮食完全不同了。 宁修对它的定位就是奢侈品。 凭什么瓷器可以作奢侈品,玻璃制品就不行? 这种时候不能用后世的眼光看问题,而要结合实际。 在大明朝除了宁修根本没有人会制玻璃。 宁修不说有谁知道他的产量是多少?何况玻璃制作本就受限于原材料,成砂也不是说买就能买到的。宁修确实也面临着生产压力。 玻璃制品卖的多少,价钱高低朝廷官府根本不会管也懒得管。 只要宁修别弄出什么一瓶千金的离谱价格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好吧,那我就听宁贤弟的。不过,款式上是不是再做些改变?” 宁修点了点头:“之前是寄售,故而款式上没有太在意。现在要自己开店来卖,自然得更用些心思。” 其实还有一点很重要的宁修没有说。 既然是奢侈品,那就要有奢侈品的样子。 可不是说花瓶价格上去了就是奢侈品,样式上也得撑的住。 不然可就成了有价无市,无人问津了。 “这个就得劳烦孙兄了。” 不得不说孙悟范的艺术造诣真的很高,就连宁修这样对艺术略通一二的普通人都能看出孙悟范设计的花瓶很有韵味。 那些官绅本就在意韵味,想要让他们大出血就一定要让花瓶符合他们的口味。 孙悟范出身官宦世家对这些最为了解,由他来设计宁修最为放心。 “这件事包在我身上。等我画出图稿宁贤弟直接叫师傅照着样子做出模具来,就可以做花瓶了。” 孙悟范笑吟吟的说道:“不过在此之前宁贤弟可得好好犒劳我一番。” 宁修叹声道:“孙兄真是啥时候都忘不了吃啊。罢了,我今日便请孙兄过把瘾。” “哈哈,真是好兄弟啊。” 孙悟范笑的合不拢嘴。他早听说宁记酒楼又推出了新菜,这次一定要好好尝尝。 二人这便出了宅子奔去酒楼。 到了酒楼中坐定,孙悟范很自觉的点了老三样,继而冲宁修道:“宁贤弟,还等什么,你的新菜快拿上来让我尝尝啊。” “好,不过有一句话宁某可得说在前面,这道菜的味道可不是任何人都会喜欢的。” 宁修提前告知孙悟范,免得他到时候炸毛。 “无妨无妨。” 孙悟范连连摆手道:“为兄什么菜没吃过,见识的多了。宁贤弟只管上菜就是。” “好吧。” 宁修只得命跑堂的伙计把新菜端了上来。 新菜还是披萨饼,只是其上加了不少榴莲果肉。 孙悟范馋的口水都快留下来了,急不可耐的夹起筷子朝盘子探去。 他夹了一块送入口中细细咀嚼了起来。 渐渐的,孙悟范的面色变得古怪了起来。 “这味道......” 孙悟范苦笑道:“真的好臭啊。” 宁修解释道:“这是榴莲披萨,孙兄觉得很臭的味道便是来自于榴莲。” 据史料记载榴莲传入中国是在明代。郑和下西洋时从马来带回了这种新奇的物种。据说榴莲得名就是因为船员们喜欢吃这种果子,取名流连,最后谐音成了榴莲。 虽然榴莲传入大明已经有段时间,但却没有广泛种植。宁修也是和一个湖广商人打交道的时候才发现如此美味已经在大明种植的。 ...... ...... 第二百零四章 一瓶一模(第三更,月票1000张加更,求订阅,求月票!) 得知这个消息后宁修直是大喜。 榴莲并未在大明推广种植,且真正吃过的人很少。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榴莲的美味举世皆知,那种又香又臭,香中有臭的味道不知迷倒了多少食客。 虽说各花入各眼,榴莲不可能让所有人满意,但宁修相信绝大部分的人一定会喜欢这种美味的。 宁修当即与那商人达成了协议,订购了一批榴莲。 他掌握的榴莲做法有限,其中最拿手的就要数榴莲披萨了。 无非是把榴莲果肉混入披萨烤制。看似平淡无奇的两样东西一经混合却变得神奇起来。榴莲的气味和芝士的气味在烘烤下充分溢了出来,真是叫人唇齿留香。 宁修试吃之后不禁回忆起前世大学毕业季时和几个同寝室哥们一起在餐馆喝啤酒吃榴莲披萨的场景。 最终大家哭的稀里哗啦都跟泪人一样。一场酒醉后,却是各奔东西。 一张榴莲披萨里承载了太多的情感,宁修坚持要做榴莲披萨也是为了纪念曾经的这段经历。 孙悟范听的一愣一愣。 “榴莲?这个还真是没有听说过。是异邦进贡的番果吧?” “孙兄这可说错了。这榴莲是当年三宝太监下西洋的时候带回来的。在大明已经种植了一段时间了。” 孙悟范呀了一声道:“是三宝太监带回来的啊,那为啥没有推广种植呢?” 宁修笑着解释道:“榴莲对生长环境的要求很严苛,大明也不是所有的地方都能生长的。” 孙悟范撇了撇嘴道:“宁贤弟懂得真多,这又是白胡子老爷爷托梦告诉你的吧?” 宁修摇了摇头:“这回真不是,是一个湖广商人告诉我的。” “唔,这榴莲的味道确实很特别。开始我觉得有些臭,但细细一品却是臭中带香。” 孙悟范不愧是资深吃货,很快就体会到榴莲的妙处,大嚼特嚼了起来。 “浓郁,真的浓郁......” 孙悟范越品越陶醉,宁修看死胖子一脸享受的样子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可以落地了。 其实对于榴莲他一直没有绝对的把握,毕竟古人和后人口味相差太大,万一榴莲披萨推出后无人问津甚至招致一片恶评,宁记酒楼的招牌可就砸了。 虽然宁修现在的主要收入不是来自于酒楼,但也不愿意看到砸招牌的事情发生啊。 不过现在孙悟范给了榴莲很高的评价,足以证明大明百姓是能够接受榴莲的味道的。 套用一句流行的话,这世间有谁能不爱榴莲呢?没有什么事情是一张榴莲披萨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张。 孙悟范很快就把整整一张榴莲披萨吃完。他拍了拍肚子,打了一个饱嗝,享受的闭着眼睛说道:“宁贤弟啊,要不要把这榴莲披萨的配方卖一半给为兄,为兄保证把它推成大明第一名菜。” “咳咳,这可算了吧。榴莲味道毕竟重,只可偶尔吃吃。再说,要是外邦人一提起大明就想到榴莲,这感觉也太奇怪了。” “好吧,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我吃了宁贤弟的榴莲披萨,也该给你画图咯。” 宁修就等着孙悟范这句话呢,戏谑道:“我这便去拿笔墨纸张,为孙兄铺纸研磨。” 二人相视一笑,好不美哉。 ...... ...... 很快孙悟范设计的玻璃花瓶图纸就被拿到了制模匠人那里。 这位匠人姓魏,名贤忠,和历史上著名九千岁的名字真好颠倒过来,也真是巧了。 作为荆州最著名的制模师,魏贤忠的手艺绝对是顶级。 他之前更多是给漆器制模。 魏贤忠的生意一直还不错,但使用漆器的人家毕竟有限,魏贤忠最多也就是一天打上几个模子。 可这玻璃花瓶一经问世便彻底改变了他的生活。 魏贤忠不知道玻璃花瓶的定价是多少,但想必销售前景一定很好吧? 不然宁公子为何一次下这么大的单呢? 便说这次罢,宁公子直接叫人拿来几十张画好的图,叫他依着图纸把模具全打出来。 这可是几十个模具的大单啊。 魏贤忠激动的攥紧了拳头,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些模具做的精美绝伦,讨好了宁公子好以后继续接单。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位宁公子有大气魄,玻璃花瓶的样式肯定不会局限于几十种,今后肯定会有越来越多样式的玻璃花瓶出现。 他只要抱上了宁公子这条粗腿,还愁没有生意吗? 一想到这里魏贤忠就觉得美滋滋的。等赚了大钱他就换一套两进的宅子,再雇几个丫鬟,享受享受有钱人的生活。 正当他沉浸在美梦中时,突然一个人拍了他的肩膀。 魏贤忠吓的一个激灵,他转过身来定睛一瞧见是宁修,这才用手在胸前压了压。 “唉,宁公子走路怎么不知声的啊。可吓死小老儿了。” 宁修连忙摆手致歉:“不好意思,宁某走路步子轻。” “宁公子来为的是模具的事吧?” 魏贤忠拍着胸脯道:“模具的事情宁公子放心,包在小老儿身上。不过数量确实有些多,小老儿需要多些时间。” “不急不急。”宁修笑吟吟的说道:“宁某来是想告诉魏师傅,以后每天都可能送些图样来,叫魏师傅制模。” “每天?” 魏贤忠的一张嘴张的犹如鹅蛋一般,难以置信的盯着宁修。 “宁公子不是拿小老儿寻开心吧?这制模哪有天天制的道理。” 也不怪魏贤忠疑惑。一般而言制作的模具都会多次使用,这样可以节约成本。 像漆器售卖的铺子一般也就是摆着十几个样式,每个样式用一个模具。过一段时间再统一更换样式,这时候才需要制模。 像宁修这样每天都要拿来图样制模的还真是十分少见。 “魏师傅说笑了。宁某要做的这玻璃花瓶,是一瓶一模啊。” “一瓶一模?” 魏贤忠听到这里直是愣住了。我滴个乖乖,这下他要赚大发了。 别管宁修一瓶一模的目的是什么,这都将给魏贤忠带来一笔丰厚的收入。且只要玻璃花瓶卖的好,他的活儿就一直断不了! ...... ...... 第二百零五章 柳兄轻点(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魏贤忠终于明白什么叫贵人了。宁公子就是他的贵人啊。 “宁公子且放心,小老儿一定按时制模、交模,绝不会耽误宁公子的大事。” 魏贤忠急着向宁修表明态度,面颊涨得通红。 宁修笑了笑道:“有魏师傅在,我放心。” ...... ...... 宁修与魏贤忠交代了制模的事情便返回家中。 一进外院七郎便愤愤不平的走过来道:“三哥,你看看咱家都成什么样了。什么人都来打秋风!” 宁修大惑不解道:“发生什么了?” “黑胖子,死胖子,两个胖子都来了啊!” 宁修这下真的被吓到了。 不是吧,这是二鬼拍门的节奏吗? 虽然心中忐忑,但人宁修还是要见的。 开玩笑!这可是他家,主场作战还能被两个“外来户”吓破了胆? 两个吃货便浑身是嘴又能吃掉多少? 宁修鼓足气力,冲七郎道:“莫怕,有三哥在他们吃不空咱家的。” 七郎:“......” 无奈之下七郎跟着宁修到了花厅,小拳头却是紧紧攥着。大有随时挥拳保卫宁家财产的架势。 其实,孙悟范和柳如是倒真不像他想的那么能吃。 两人吃了半个时辰,才吃掉了几盘子点心,还剩几块呢。 见宁修来了,柳如是连忙起身道:“呀,宁朋友终于回来了。兄弟我可想死你了。” 说着给了宁修一个熊抱。 “呃......” 被柳如是这么一抱宁修还真有些吃不消,咳嗽一声道:“柳兄轻点。” 柳如是这才意识到力气使的太大了,连忙松开手臂尴尬的笑了笑道:“不好意思哈。” “许久未见宁朋友了,这才会激动失态。哈哈。” “哈哈哈哈哈......” 孙悟范突然捂着肚子笑了起来:“笑死我了,笑死我了。” 柳如是狠狠瞪了他一眼:“有甚好笑的?” “你一个大男人见个县学同学激动个什么?这难道不好笑吗?” 孙悟范眉毛一挑,戏谑的说道。 柳如是如何听不出孙悟范的言外之意?他不由得大怒,挥拳便朝孙悟范面门而来。 事关男人的名誉尊严,真是叔可忍婶不可忍! 说时迟那时快,宁修闪到二人中间,出掌接住了这一拳,化解了不必要的冲突。 嘶! 还别说,柳如是的拳头还挺硬。加之他的拳速极快,宁修生生接了一拳疼的直咧嘴。 “宁朋友,你没事吧?” 柳如是大惊,连忙上前关切的问道。 “唔,两位给宁某一个面子,就不要恶言相向,大打出手了吧?” 宁修这么一说孙悟范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讪讪一笑道:“我跟他开玩笑呢。” 柳如是眼眶中已经盈满了泪水,他抓住宁修的右手,仔细的揉了起来。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应该轻点的。” 宁修,孙悟范:“......” 柳如是显然没有注意道宁修脸上的黑线,兀自说道:“下次我一定会轻点的。” “咳咳,不说这些了。柳兄此来是为了何事?” 宁修赶忙将话题引开,再这样说下去非得被带偏了不可。 “哦,是这样的。” 柳如是倒是老实人,被宁修这么一引也就转了话头。 “武昌的那帮士子又要搞一个诗会,这次是在武昌举行......” 柳如是刚一启话头,宁修便觉得头疼不已。 这帮武昌府的生员士子怎么记吃不记打呢? 好端端的又要搞什么诗会? 文人真是骨子里贱啊,这得被打脸打几次才能长记性? “柳兄,我能不能不去啊......” “那怎么行!” 柳如是闻言立刻色变:“宁朋友是河东诗社的头面。宁朋友若是不去,我河东诗社如果落败,被人看轻了可怎么行?” “这......” 非是宁修不愿意出风头,名声是个好东西尤其是对于现在的他。他如果能够在士林圈子里名声大躁,对于乡试也是有助力的。 毕竟乡试选的是本地才俊,大宗师也是要看生员名望录人的。 宁修出身不是豪族,本就在这方面吃了点亏,如果能够通过诗会雅集把名望养起来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是...... 宁修的那些绝世诗词都是不可再生资源啊。 他虽然现在也能作出些不错的诗词来,但和那些传世名篇比起来差距就大了。 万一他在进京大比前就把压箱底的绝活都亮了出来,关键时刻可咋办? 嗯? 人都是需要未雨绸缪的,走一步算一步的终究难成大器。 宁修可不信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即便真有路那也是充满荆棘的小道。 “宁朋友有何为难的地方?说出来听听,也许我帮的上忙啊。” 柳如是拍着胸脯开始大包大揽。 “这路途遥远......” 宁修刚找了个借口,柳如是便嬉笑道:“路途遥远?赶一些两三天也就到了。宁朋友,武昌府可比荆州府好玩的多呢。去了那儿咱们白天诗会,晚上便能去青楼寻欢岂不美哉。” 武昌府是湖广布政使司布政司衙门所在地,繁华程度确实在江陵之上。 可宁修却着实没啥兴趣。 柳如是见宁修一直不说话有些急了,他瞪了一眼孙悟范道:“死胖子,你倒是说两句啊。” “我?” 孙悟范挤了挤眉毛道:“为啥叫我说?还有不许叫我死胖子!” “你家不是在武昌府吗?你就不想请宁朋友去做做客?” 孙悟范哈哈笑道:“那是孙某的事情。孙某想什么时候请宁贤弟就什么时候请。就不劳你费心了。” 见二人唇枪舌剑争风吃醋,宁修叹声道:“若要我去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柳兄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柳如是闻言大喜。只要宁修答应前去武昌府,别说是一个条件了十个条件他也会答应。 “我需要孙兄保证一切听我的。” 读书人坏起来简直可怕。宁修此去就是打脸武昌府士子的。他们在主场被打脸肯定面上挂不住。 以柳如是的性格势必还会冷嘲热讽一般。 如此这般那些武昌府士子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宁修可不想因为柳如是的大嘴巴背地里被人捅刀子。 毕竟读书人最会软刀子杀人,令人防不胜防啊。 ...... ...... 第二百零六章 宁做鸡头不做凤尾(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其实官学是不赞成士子们频繁举办诗会雅集比文斗狠的。 不管是府学、州学还是县学皆是如此。 但还是那句话,晚明官学的影响力下降的太厉害,除了拔擢生员,报备参加乡试的人员外,在士子心目中并没有太重要的地位。 所以士子们举办诗会雅集,官学的教授教谕训导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大家都是从那个年龄过来的,谁没有年少轻狂过? 很快柳如是就把一应事宜安排妥当,与一众荆州士子前往武昌了。 武昌虽是湖广布政司衙门所在地,在荆州士子心中却没有多少地位。 这也正常,毕竟要比起文脉,武昌是绝对不如荆州的。 看三年一次的乡试就知道,每次名列前茅的都是荆州府的士子。 而武昌籍的读书人只能在榜上看到零零星星的几个。 武昌府的士子偏偏还傲气的很,常常在诗会雅集上强出风头,这就更让荆州府士子看不顺眼了。 没有本事不是你的错,没有本事还出来丢人就是你的不是了。 所以他们多数人没有把这次武昌之行当回事,只觉得是另一次教训羞辱武昌府士子的机会罢了。 放在以往武昌府的士子就没有机会胜出,现在更是如此。 要知道他们河东诗社可是出了一个大文魁宁修啊。 文人嘛多是相轻的,总认为自己最厉害。能够让一众文人达成共识,承认一个人是文魁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但是宁修做到了,他靠着几首无可匹敌的诗词彻底征服了河东诗社的成员,征服了荆州府的士子。 一路上众人互相吹捧,谈古论今但却少有谈及时政的,确实乏善可陈。 宁修不喜欢这种商业互捧,对那种想要借他名气出风头的人只是礼貌性的应了一应,却并没有太多深交。 索性用了两日众人便抵达武昌,宁修可以不用再听这些书生聒噪了。 都说读书人说的话跟老太太的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古人诚不欺我。 武昌城宁修不是第一次进了,那次他和孙悟范为了调查小伯爷被诬陷一事特地前来武昌,还去了一趟武昌伯府。明代的城池基本都是一个样,武昌比之荆州并没有什么不同,故而宁修一进城便闷头扎进客栈,并没有与河东诗社的士子一起游览武昌城。 宁修待他们走后翻出朱子集注来读。这本书他是随身携带的,一有时间就会看两眼。 这就像后世学生随身带个英文小本子朗读培养语感一样。宁修这么做也是为了培养对四书和朱子注解的熟悉程度,从而能够融会贯通,在关键时刻做到迅速反应。 考场之上每一分每一秒都很关键,反应的越快越好,能够给破题写文章留下充足的时间。 平日里他要为许多生意上的事情分心,必须得把零碎的时间用起来。 “宁公子,有一个自称尺素的歌妓找了上来,说是您的故人。您是见还是不见?” “尺素?” 宁修愣了一愣,良久才反应过来客栈小伙计说的是谁。 他对尺素的印象多半来自于另一个歌妓,紫鸢。 这位紫鸢姑娘因为被甩情杀了负心汉,宁修的县学同学韩侑。 尺素当时因为也被列为了重点嫌疑人,很长一段时间失去了人身自由,直到真凶被查出才重获自由。 宁修还记得尺素曾想向他买诗词,宁修当时一口回绝,尺素的脸上很不好看,怎么这人又跑到武昌来了? 宁修犹豫了片刻冲那客栈伙计吩咐道:“叫她进来吧。” 宁修不喜欢不明不白的感觉,这个尺素究竟想干什么,他一定要弄清楚。 客栈伙计应了一声,之后宁修便听到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但听吱的一声,门被推开,尺素一身裘衣走了进来,笑吟吟道:“宁公子许久不见啊。” 宁修无奈的耸了耸肩道:“尺素姑娘不会爱上我了吧?自赎身子,一路从荆州赶到武昌来,就为了见我一面?” “宁公子真是一副伶牙俐齿啊。” 尺素往前探了一步,满目柔情的说道:“奴家这辈子不会赎身的,男人没一个可靠的。” “那尺素姑娘来是为了什么?” “为了成为花魁。” “成为花魁?” 宁修只觉得好笑:“这和来武昌有何关系?” “当然有关系。” 尺素淡淡道:“奴家虽然出道多年,但也只是在荆州小有名气。武昌府的士子大多不曾听说过我。奴家在荆州既已无夺魁的可能,倒不如来到武昌开始一段全新的生活。” 宁修终于明白了,尺素是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啊。 “可是,据我所知歌妓是不能轻易调籍的。” “奴家又不是官妓怕什么?” 尺素嗤笑一声道:“正好东主在武昌要开一家分店,奴家便跟来碰碰运气。” 宁修简直惊呆了,还有这种操作? 青楼也能开分店? “奴家这番是在赌,既然是赌便有输有赢。奴家希望赢面更大一些,故而希望宁公子能够出手相助。” 尺素不疾不徐的说道:“宁公子若是出手相助,留下美名不说也帮了奴家大忙,奴家愿意以身侍奉公子。” 宁修连连摆手:“你不要说了,我不会专门给你作诗词的。至于什么侍奉的事情,以后休要再提。” “奴家不是来求诗词的。” 不是求诗词?那她是来干嘛? 宁修可不认为他在士林圈子里有多么大的影响力,可以做到一句话就捧红一位歌妓。 “奴奴是想让公子与奴奴对诗。” 尺素这话让宁修更加困惑了。 在宁修的印象中尺素大概不是属于那种有才情的歌妓。她能够小火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姿色不错。 这种人怎么会精通诗词呢?再说她若是精通诗词之前在荆州时就不会主动来求他了啊。 难道是她花了重金找到了枪手帮她作好了诗词? 那也不应该啊。若是比诗对词,讲究的是个随机应变,哪有做好了诗词现往上面靠的道理。 ...... ...... 第二百零七章 交易(第三更,为堂主王耀的青年近卫兔加更,求订阅!) 那么,这尺素究竟想做什么? 尺素仿佛看出了宁修的疑惑,盈盈一笑道:“宁公子什么都不需要做,看着奴家作诗就好。” 宁修摇了摇头道:“我这个人不喜欢不明不白的感觉。你若与我说明白了还好,不然我是断然不会帮你的。” 这个尺素实在是自我感觉太良好了。宁修与她不过是一面之交,凭什么非要帮她? “宁公子真是不懂怜香惜玉啊。” 尺素眼眸中含着的秋水微微漾动,身子往宁修肩上一靠 嘶,这货不是要使美人计吧?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要是真的发生点什么宁修可就说不清了。 虽然朝廷并不禁止读书人狎妓,但戚家大小姐禁啊。 以尺素的性子,若是她真和自己发生了些什么,一定会大肆宣扬闹得满城风雨。 若是事情传到戚灵儿的耳朵里,后果如何宁修真的不敢去想。 “咳咳,尺素姑娘请自重。” 宁修一把推开了尺素,神情肃然道:“这一招尺素姑娘不用再使了,对宁某没用的。” 尺素大惑不解道:“这是为何?” 思忖良久,她讶然道:“宁公子不会有龙阳之好吧?” 也不怪她胡思乱想,一个大男人对投怀送抱的女子无动于衷这也太反常了。 尺素自诩姿色俏丽,虽然称不上倾国倾城,但也是荆州一枝花啊。 她都主动把自己送到宁修嘴边了,宁修就是不吃,真的无法解释。 “尺素姑娘慎言。宁某已与人有婚约了。” 尺素愣了一愣,旋即大笑道:“奴奴还当是什么,原来就是这个。” 她甩了甩袖子,低声道:“你不说,奴家不说又有谁知道呢。” 嘶,这货真是太执着了。看这架势她不把自己囫囵个吞了是不会罢休啊。 “咳咳,尺素姑娘还没说你打的是什么主意呢?” “主意?” “是啊,你叫宁某与你对诗” “唔,原来你说的是这个啊。宁公子若是答应,奴奴这身子便给你了。” 宁修直想破口大骂,怎么绕了一圈又绕回来了? “尺素姑娘若是不想说便出去吧,宁某有些累了。” 宁修坚决的态度让尺素不得不收起笑意,尴尬道:“其实这件事真的不需要宁公子配合的。宁公子只管出题吟诗,奴奴自然能对上来的。” 稍顿了顿,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宁公子可会读唇语?诗会上会有人用唇语把要对的诗句说出来,奴家只要照着吟诵就是。” 原来如此!宁修恍然大悟。 唇语一直以来都属于很邪乎的东西,本来宁修是不咋信得。 但既然穿越这么邪乎的事情都发生了,还有什么事情不可能是真的呢? 话说这个尺素姑娘还真的挺舍得下血本的,竟然还雇了一个读书人帮她临场作枪手。最关键的是这个读书人不但要精通作诗还得会说唇语。如此专业复合型人才肯定很难找,要价一定不低吧? 当然,尺素有一天然优势,可以用身子来抵价嘛。 说不准昨日她就与那枪手公子滚了床单呢。 一想到这里宁修便觉得一阵恶心。 这些妓人还真是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啊。 “奴奴可解释清楚了?” “宁某还是那句话,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尺素讥笑道:“宁公子可是个读书人,怎么跟商贾一样市侩?” “尺素姑娘搞错了,首先我既是商人也是读书人。还有谁告诉你读书人不市侩的?” 尺素:“” 良久,尺素才恢复了妩媚的神态,上前一步浓情道:“奴奴不是说了嘛,甘愿侍奉宁公子,宁公子想玩什么花样,奴奴可以奉陪呢。” 宁修向后退了一步道:“这个就算了吧。换一条,换一条能说服我的说法。” 尺素心中暗骂宁修是个伪君子,这世上还有不想占有女人的男人? 但她面上却不敢表现出丝毫的不悦,咳嗽一声道:“奴奴可以帮宁公子获得湖广第一才子的名号。” “尺素姑娘在说笑吧?莫非尺素姑娘也搞什么才子排行榜,能够内定排名?” 面对宁修的讥诮尺素也不恼,淡淡说道:“这个本事奴家没有,不过宁公子有没有想过读书人最看重什么人的意见?” 嗯? 这个问题倒是有些价值。 “女人?” 宁修稍加思忖后给出答案。 “宁公子果然是个聪明人。” 尺素悠悠道:“宁公子在帮奴家也是在帮自己。奴家成了武昌府花魁,得了才女名号靠的是与宁公子对诗,这不正说明宁公子富有才气嘛。” “你这么说倒也有几分道理。但仅仅如此就拿到湖广第一才子的名号怕是说笑呢吧?” “奴奴当然会帮宁公子啊。试想宁公子在荆州府已经扬名,在武昌府却无几人认可。若是奴奴借势帮宁公子宣传一番,宁公子便名声大噪了啊。” “你且让我想想。” 宁修得承认尺素的话很有吸引力。 湖广第一才子,若真得了这个称号对他肯定是利大于弊的。 别扯什么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鬼话,现在他要的就是出人头地。乡试临近,造势是很重要的。 乡试的主考官就是大宗师,除了文章本身的质量外,大宗师最看重的就是湖广本地士子对于那些考生的评价。 若是所有人都对他交口称赞,大宗师便是因为顾及舆情也会毫不犹豫的点他上榜。 读书人既看重面子也看重里子。有的时候面子甚至比里子还要重要。 大宗师也是读书人,自然也不例外。 何况宁修既有面子又有里子,不是纯靠包装的孬货,如此完美的中榜人选,大宗师怎么会看不出呢? 见宁修有些动心,尺素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对付任何人她都没有觉得这么吃力过。 但对宁修她却真的吃拿不准。 这个人身上透着一股独特的气质,且极善于掩饰自己的情感。 “宁公子意下如何?” 尺素满是深情的冲宁修望去。 “好,我答应你。不过我有一个要求,你也必须答应我。” 第二百零八章 投入诏狱(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京师,锦衣卫北镇抚司,诏狱。 在狱中最靠内的一间单间中,辽王朱宪爀枯坐在一张草床上,目光呆滞。 锦衣卫诏狱分为两部分,其中一部分是关押死囚的,一部分则是关押还未审讯的囚犯。 与刑部大理寺不同,锦衣卫的诏狱关押的都是政治犯。这些犯人要么妄议国政,要么直言犯上,总之归结成一条就是作死。 见多了六部高官,都察院大佬被关进来,诏狱内值守的校尉们早已麻木。但亲王关入诏狱还是头一次见,多少有些新奇。 “听说这位辽王唆使江陵县令贪污了修建河堤的官银,自己吞了一大半呢。” “这算什么,他的儿子在元宵节骑马撞死了人屁事都没有。” “你们都没说到点子上,我可听说辽王府修建的僭越了,形制都赶上天子御用了。” “嘘,这种话可不要乱说。当心风大闪了舌头!” “怕什么,被拿入锦衣卫诏狱的都是将死之辈,你见谁活着出去过?嘿嘿,我还听说这辽王在先帝大丧期间娶妾,热孝期间行房,这条罪可比上面那些加起来都重呢。” 嘶,众人一听皆是面面相觑。这个辽王可真不是东西啊,先帝大丧,平民百姓还知道守孝三个月呢,他堂堂王爷,大明宗室竟然敢娶妾行房,当真胆大。 如此不忠不孝之辈便是活剐了他都不冤枉。 在这些锦衣卫校尉看来先帝是一个仁君,辽王这么干是绝不能被饶恕的。 这些话都被不远处牢房中的辽王朱宪爀听到了。 当听到最后一句话时他的身子没来由的一阵抽搐,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会败在一个女人的身上。 老天爷是存心和他过不去吗? 被押解至京师的路上他想过很多种可能性,可却没有料到一到京师就被投入到诏狱中。 诏狱是什么地方?进去的人没有一个活命的啊。 他想要面见陛下,想要亲口和陛下解释。他相信陛下只要听他解释,他一定可以洗脱罪名的。 可是陛下根本不理他,弃之敝履一样把他丢在诏狱一个阴暗的牢房,任由他死掉烂掉。 这对朱宪爀心理的冲击实在太大了,他几近崩溃。 他的牢房是单间,没有老鼠蟑螂,相对来说条件好一些。但条件再好那也是牢房,也是暗无天日的。 朱宪爀整日养尊处优,突然有了这么大的落差真想一头撞死在狱墙上。 但他又不甘心就这么死了。他若这么死了,岂不是遂了张居正的意? 这一切都是张居正布置安排的,他如何不知? 不行,他不能就这么死了,不能遂了张老狗的意! 想到这里朱宪爀复又睁开了眼睛。 他盘腿坐在干草床上,呼吸吐纳调整情绪。 终于他又能平静下来思考局势了。 局势对他很不利,但也没有到完全不可挽回的地步。 他与小张阁老和申阁老的关系都还不错。 尤其是申阁老,他可是刻意结交过的。 在关键时刻只要他们能够站出来说一句话,自己就有的救。 皇帝陛下毕竟还是个孩子,能有什么主见? 如果没人替自己说话,陛下肯定是听张居正张老贼的啊。 可是仅仅靠小张阁老和申阁老是不行的。还必须要内监中有人替他说话。 这个就有些难办了。冯保掌管着司礼监,重要的监司都被他的干儿子们掌控着,他虽然也买通了几个内监但都是属于不太能说的上话的类型。 真是人到用时方恨少啊。如果楚先生还在,他该不会落到今日的下场吧? 一想到此朱宪爀便心如刀绞。楚先生死在这个宁修手上,张居正之所以会察觉反击也是因为这个宁修。 朱宪爀现在恨不得将宁修剥皮抽筋,食肉饮血...... ...... ...... “刘指挥使,此人不必再留了。” 锦衣卫衙门官署中,冯保云淡风轻的说道。 仿佛结果一个人的性命就和割韭菜一般轻松随意。 与他对坐的是锦衣卫指挥使刘守有。 如今东厂势大,风头完全盖过了锦衣卫。 刘守有为了锦衣卫能够存续不得不忍气吞声甘愿给冯保做小。 饶是这般冯保还是对他不放心。许多紧要的案子都直接交办给东厂去做,彻底架空了锦衣卫。 对此刘守有是敢怒不敢言的。 就连这次搜查辽王罪证,缉拿其进京的任务也是因为东厂实在不宜出面,这才交给了锦衣卫。 锦衣卫捡着东厂的残羹冷炙才能勉强填饱肚子。 遥想大明建国之初,锦衣卫何等风光,现在竟然沦为东厂的一条狗,真是悲哉。 “冯公,下官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刘守有态度恭敬的说道。 冯保呷了一口茶,幽幽说道:“咱家和你是老熟人了,你还顾忌什么,说罢。” “这是陛下的旨意吗?” 厂卫设置之初就是为了监察百官宗室,说白了就是天子的鹰犬。 厂卫之所以令人闻风丧胆就是因为其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 只要手中有驾帖,锦衣卫便可以越过刑部直接拿人。越过大理寺直接审讯。东厂也类似。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尊奉了圣旨。 锦衣卫和东厂能够如此威风是因为代表了皇权,如果没有皇帝撑腰他们屁都不是。 所以刘守有才会有如此之问。 刑部大理寺这样的衙门要按照大明律断案。 而锦衣卫和东厂断案仅仅需要按照天子的意思。 天子叫他们怎么办,他们就怎么办。 “当然。” 冯宝翘起一只兰花指拢了拢鬓角散开的发丝,和声道:“刘指挥使是信不过咱家吗?” “下官不敢。” 刘守有连忙抱拳告罪。 厂卫执行任务时一般都会有皇帝明确的旨意。可以是圣旨,也可以是口谕。 这种事情皇帝陛下自然不好写在圣旨上,传口谕也是合情合理的。 但刘守有同时也感到屈辱。 锦衣卫现在竟然连天子的面都见不到,凡事都得东厂来传话。 屈居人下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看不到希望。刘守有发誓终有一日要把锦衣卫失去的东西重新夺回来! ...... ...... 第二百零九章 去死吧(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既然陛下已经降旨,下官自当照办。” 刘守有强自挤出一抹笑容,和声说道。 冯保阴岑岑的一笑,再度捻起兰花指拔下了一根白发。 “恩,咱家便等刘指挥使的好消息了。” 辽王朱宪爀盘腿坐在草床上,还幻想着张四维或者申时行会站出来替他出头。 便在这时,一众锦衣卫校尉簇拥着一个身着大红色蟒袍的中年男子朝朱宪爀的牢房走了过来。 朱宪爀听到声音忙睁眼去瞧,见到这架势也是吓了一跳。 他自打被关进诏狱就少有人来探视,最多是看守牢房的锦衣卫校尉来送一顿饭。今天究竟是怎么了? 一众锦衣卫校尉众星捧月一般把刘守有迎在中间,朱宪爀定睛一瞧不由得吓了一跳。 蟒袍,这厮竟然穿着一件大红色蟒袍。 锦衣卫高官通常而言穿的是飞鱼服、斗牛服。 能够穿蟒袍的一般只有锦衣卫指挥使一人,还得是极受天子宠幸信任的指挥使。 此人的身份已经挥之欲出了,他就是刘守有刘人屠! 朱宪爀虽然只是一位不谙政事的闲散王爷,但也听说过刘人屠的大名。 刘守有手上不知沾有多少官员的鲜血,以至于官员在酒宴上相聚,提起刘人屠的名字时都会后背冒冷汗。 朱宪爀心道锦衣卫指挥使也算是个大官,刘守有亲自来莫不是陛下愿意召见他了? “这位便是刘指挥使吧?小王有几句话想单独跟刘指挥使说。” 朱宪爀觉得机会来了,自然不想放过。 他整了整衣衫,恢复了亲王的仪态气度。 刘守有摆了摆手,示意一众校尉都退下去。 朱宪爀见校尉们都退了出去,这才上前一步道:“刘指挥使,小王想要入宫面圣,亲口向陛下解释。这一切都是张居正的污蔑构陷,小王是冤枉的啊。刘指挥使若能从中安排,帮助小王沉冤得雪,小王一定会送上一份厚礼,亲自向刘指挥使致谢。” “不知王爷所说的厚礼是什么?” 刘守有作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背负双手静静聆听。 朱宪爀见有戏连忙道:“白银十万两,小王会命人把银子送到刘指挥使府上,并亲自登门致谢。” 饶是刘守有见惯贪官污吏,也着实被朱宪爀的话吓了一跳。 十万两白银,这辽王竟然连眼睛都不眨一眨,他府中得藏有多少金银? 照这么看来,大明朝不是没有钱啊,银钱都被这些藩王宗室、地主豪绅刮了去,反倒是民贫国穷,呜呼哀哉。 刘守有摇了摇头。 朱宪爀以为他是嫌少,连忙道:“十万两确实有些少了,小王愿意以十五万两作谢礼。” 十五万两银子虽然不少,但能换一命却是太值了。 人死了钱再多又有什么用?朱宪爀现在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松开的。 “刘某要的不是钱。” “那刘指挥使要什么?美人吗?” 朱宪爀有些焦急的催问道。 “刘某要的是王爷的项上人头。” 刘守有语调冰冷的说道。 “啊!” 朱宪爀闻言一屁股跌倒在地,面色登时变得煞白。 “刘刘指挥使在说笑吧?” “刘某就是来送王爷上路的。不过冤有头债有主,想必王爷也明白想要你命的不是刘某。黄泉路上可不要埋怨刘某啊。” 说罢刘守有厉喝了一声:“来人呐,送王爷上路。” 他之前早已与几名校尉吩咐,话音刚落便有两人拿着一根白绫踱步而来。 牢门被打开,二人如狼似虎的扑了进去将白绫在朱宪爀脖子上一缠便开始向相反方向勒去。 “咳,咳” 朱宪爀只觉得脖子一紧,继而呼吸越来越困难。 他本能的用双手抓住白绫去扯,可如何比得过两个锦衣卫壮汉的力气,面颊一时涨的通红。 “为,为什么” 他又惊又怒,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的刘守有:“你是你是张居正的人?” “刘某是不是张阁老的人不重要。” 刘守有耸了耸肩道:“重要的是陛下叫王爷去死,刘某只是遵旨行事。” “陛下?” 听到这里,朱宪爀怒不可遏,发出歇斯底里的一声狂吼。 他双脚开始乱蹬乱踩,兀自挣扎着。 刘守有听得直皱眉,他撇了撇嘴道:“还不快些送王爷上路。” 那两名校尉闻言对视了一眼,连忙加了些力气。 不多时的工夫,朱宪爀便停止了挣扎,一双眼睛几乎爆出,脑袋歪倒在一边仍自死死盯着刘守有。 “对外怎么说你们都知道了吧?辽王畏罪自缢,发现时已经气绝身亡。” 刘守有一甩衣袖,冷冷说道。 “属下明白!” 二人齐齐抱拳。 刘守有拂袖而去,两名锦衣卫校尉也不敢闲着。他们连忙抽掉朱宪爀的裤带,挂在了牢房的木梁之上,又打了个死结,这才把朱宪爀的尸体挂了上去。 二人左右四下看了一圈,确认没有任何问题,这才离开了牢房,将牢门锁严。 虽然自缢和缢杀脖子的勒痕不同,有经验的仵作一看便能看出破绽。 但这件事是不会有人去查的。 朱宪爀的尸体会被迅速处理,根本不会让仵作经手查验。 锦衣卫在处理尸体上极有经验,绝不会留下麻烦。 当然,这一切都得等到朝廷公布辽王朱宪爀畏罪自缢的消息后 内阁低矮的值房之内,火炭烧的劈啪作响。 申时行正在翻阅一份陕西布政使呈递的有关马政的奏疏。 便在这时锦衣卫指挥使刘守有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冲申时行抱拳道:“申阁老,张阁老可在阁中?” 申时行愣了一愣,旋即答道:“首辅在小憩,刘指挥使可有要事?” 因为司礼监和东厂的缘故,锦衣卫通常情况下是不会和内阁直接接触的。 刘守有也是个极讲规矩的人,今天这是怎么了? “要事,自然是要事啊。辽王在诏狱自缢了!” 申时行听罢险些把老腰闪了。 “这可是天大的事情啊。老夫这便去叫醒首辅。” 申时行在内阁不过就是个摆设,像这种大事他是断然不敢瞒着张居正的 第二百一十章 难得糊涂(第三更,为盟主戰Dna火加更,求订阅!) 申时行连忙走到张居正小憩的内间外恭敬道:“太岳公,刘指挥使有要事禀奏。” 过了片刻,张居正打开了屋门。 “太岳公没有睡吗?” 申时行惊讶道。 “老夫不过眯了一会,方才就醒了。” 张居正的声音里满是疲惫。他确实太累了。内阁中虽然有三人,但张四维和申时行毕竟资历尚浅,大事多是他来决断。 千钧重担压在一个人肩膀上,这个人便是铁人也得被压趴了啊。 “思云也来了啊。” 张居正又转向刘守有,和声点了点头。 刘守有是他一手提拔的,作为湖广麻城人,其算是张居正的半个老乡,张居正用起来放心。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朝中有政敌攻讦张居正结朋党,致使楚党把持朝政。 对此张居正是嗤之以鼻的。 他一心为公,问心无愧。岂会因为几个跳梁小丑的攻讦就改弦更张。 何况历朝历代都有朋党。这个词乍一听来似乎是贬义的,但细细想来若无朋党怎能成事? 内阁之中,六部之内,朝野上下全是五湖四海的官员就好了吗? 还不是遇事鸡一嘴鸭一嘴,难讨论出个所以然来? 在张居正看来要想行政有效率,就必须保持一言堂。 结朋党有时也是无可奈何。若身边都不是自己人,张居正说出去的话怕是没有几个人听。 所以他在内与冯保联合,在外重用楚堂人才。虽然因此他背了不少黑锅,但他不后悔。 即便没了楚党,大明朝就没了朋党吗? 不存在的。 没了楚党,还会有晋党,浙党,闽党。只不过换个名字罢了。 “太岳公。下官打搅了太岳公休息真是罪该万死,不过确实有一桩要事要奏禀太岳公。” “哦,你说罢。” 张居正十分不喜刘守有态度拘束的样子,便摆了摆手示意他直接说正题。 “辽王在锦衣卫诏狱畏罪自杀了。” “什么!” 张居正惊呼出声:“你说辽王畏罪自杀了?” 张居正真不是在演戏,他真是不知情。 这件事是天子直接下的口谕给冯保,再由冯保通知的刘守有。自始至终没有经过张居正这里。 天子这么做也是有道理的。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处理一件家事,清理门户罢了。 如此小事不宜惊动元辅先生。毕竟朝廷上下需要元辅先生决断的事情实在太多,他老人家都快忙不过来了。 刘守有其实是拿不准张居正是否知情的。 故而他前来内阁一来是给张居正报信,二来是探探张居正的口风。 但眼下探口风怕是探不出了。申时行这个憨货就在旁边,太岳公便是真的知情也得装作不知道啊。 “好端端的,他怎么可能自杀呢?你们锦衣卫是怎么办事的?他身上的利刃可曾搜剿了?” 刘守有苦笑道:“太岳公言重了。锦衣卫对每个关押入诏狱的犯人都会搜身,确保其不会携带利刃进入狱中。别说小刀匕首了,便是辽王头上的发簪都被下官叫人抽了下来。可辽王却是解了裤带上吊的,下官总不能叫人把辽王剥光了关进牢中吧?那会校尉们正在睡觉,等醒来发现辽王早已死透了。” 刘守有察言观色的本事一流,通过一番观察他发现张居正似乎真的很惊讶。莫非太岳公真的不知情? 这种情况下他确实不宜再主动提及暗示了。 毕竟陛下传的是口谕,擅自将陛下口谕透露出去可是死罪。 虽然张居正对他有提拔之恩,但刘守有也得为自己考虑一二。 如果张居正本就知情那更没有什么可顾虑的了。 他已经将辽王“畏罪自杀”的信息告知了张居正,责任已经尽到了。 官场之上装糊涂也是一门学问啊。刘守有“难得糊涂”了一次。 张居正背负双手踱了几步,蹙眉道:“这件事你奏禀陛下了吗?” 刘守有听的那个瀑布汗啊。这件事就是陛下的意思,去内阁的路上顺便去奏禀一声就是,还用的着跑两趟吗? “呃,下官还未曾奏禀陛下。” “糊涂,糊涂啊!” 张居正指着刘守有严厉的斥责了起来。 “思云,你这件事办的真是糊涂啊。你是锦衣卫指挥使,理当直接对陛下负责。现在辽王在诏狱畏罪自杀,你不第一时间去禀报陛下却跑内阁来,你叫陛下怎么想,叫百官怎么想?” 听到这里,刘守有却是冷汗直流。 他确实没有想到这么多,张居正这么一点他还真是有些后怕。 不管张居正知不知情,他都不应该第一时间来内阁。 这不是坐实了他是楚党张党吗? 他这不仅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还让张阁老难做啊。 见刘守有一脸惶恐的样子,张居正叹息一声道:“罢了,你现在速速随老夫入宫向陛下请罪!” “下官遵命。” 刘守有现在哪里还敢说一个不字。自然是张居正说什么就是什么。 张居正又转过身来冲申时行道:“这里便拜托汝默了。” 申时行连忙道:“太岳公放心,下官定当尽力而为。” 尽力而为这四个字很是巧妙。 张居正不在的时间内阁的事务肯定要有人处理。申时行也不能完全不作为。 但那些兹事重大的申时行肯定不敢决断,他一定会等到张居正回来拍板。 他也说的很明白了。我会尽力去做,但有些事不是我不想做而是能力不够,力有不逮啊。 官场的艺术在这短短四个字里体现的淋漓尽致。 张居正满意的点了点头,和刘守有先后踱步出了内阁值房。 比起张四维来,他更欣赏申时行。 张四维虽然面上对他毕恭毕敬,但张居正总觉得他骨子里不服自己。 尤其在一些事情的处理上,张四维的主张都过于偏激了。 不是说偏激是坏事,但治大国如烹小鲜,有时候火头加的太旺菜就烧糊了。 天子毕竟年轻,很多事情都要指望着内阁。张居正可不能准许一个偏激之人辅佐天子。 相比较而言申时行更能够心平气和的处理事情,是一个不错的接班人选 第二百一十一章 废除辽藩(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乾清宫东暖阁内,万历皇帝朱翊钧正在和几名小太监斗蛐蛐。 最近他得了一只极为威猛的蛐蛐,取名为平虏大将军。宫中其他好斗的蛐蛐在跟它对决时都撑不过三个回合,平虏大将军总能干净利落的咬死他们。 朱翊钧自然十分高兴,看着小太监们一个个垂头丧气愁眉苦脸的样子,他嘴角总会轻轻上扬。 他虽然是皇帝,但能够尽兴的时间着实不多。每月他都要按时去文华殿听讲,那些学士儒师们讲起经来一个个摇头晃脑,着实恼人。 经文史籍中的语言太过晦涩拗口,也鲜有有趣的故事,听起来就和和尚念经一般。 加之朱翊钧本就是少年心性,对玩乐的兴趣远远多于听讲经筵。 只要不听讲的时候他总会和一众小太监聚在一起斗蛐蛐取乐。 “皇爷您看,平虏大将军又被其它几个憨货咬死了。” 一名小太监谄媚的冲万历皇帝笑了笑,嘴巴简直都要咧开了。 “嗯。” 朱翊钧丢掉手中的草根,双手叉腰眉开眼笑道:“朕的平虏大将军果然是天生神力,凶猛异常。好,好啊。” “皇爷,首辅张阁老和锦衣卫指挥使刘守有大人在殿外候着呢。” 正当万历皇帝欣喜不已时,一个小太监小跑着来到暖阁,恭声禀奏。 朱翊钧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嘴唇张张合合,最终还是叹了一声道:“宣他们觐见吧。” 那小太监忙不迭的转身去传旨了。 “尔等快把这里收拾一番,让张先生看到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 朱翊钧阴沉的声音让一帮小太监打起了冷颤。皇爷可不是在吓唬他们,这位首辅张先生最恨宦官蛊惑天子玩乐。若要让他老人家看到这场面,把他们活活杖死都有可能。 一众小太监连忙端起斗蛐蛐的盆钵,一溜烟的跑到了屏风后面。 收拾妥当后他们才折返回来恭敬的侍立在天子身边。 他们前脚刚刚站定,张居正和刘守有后脚就跟了进来。 二人虽然都是朝廷重臣,但见驾所需要行的礼仪却全然不同。 张居正只是微微欠身致意,而刘守有则是推金山倒玉柱叩头行礼。 这就有些尴尬了。 朱翊钧微微抬手,示意刘守有平身。 刘守有遵旨站了起来,恭敬的站在张居正身旁。 “元辅先生,刘指挥使,你们求见朕可是有要事禀奏?” 朱翊钧已经当了六年的天子,虽然年岁尚幼,但长期养成的上位者的气势还是让他不怒自威。 若殿内只有张居正和他二人,他的这股帝王之气也许还会被压制,但现在有刘守有在,他便可以毫无顾忌的抖一抖天子的威风了。 那张居正就是再跋扈,也不敢当着外臣的面无礼吧? 张居正冲朱翊钧拱了拱手道:“启禀陛下,老臣和刘指挥使求见陛下确是有一要事禀奏。就在方才,辽王殿下在锦衣卫诏狱自缢身亡了。” “什么?” 朱翊钧作出一脸惊讶状,追问道:“刘指挥使,方才元辅张先生的可是实情?” 刘守有连忙拱手回道:“回禀陛下,确是如此。臣无能,请陛下治罪。” 万历皇帝却是摆了摆手道:“辽王是畏罪自杀,与刘指挥使有何干系?再说,刘指挥使也不想看到这件事发生吧?” “陛下英明。” 刘守有连忙送上一记马屁。 “辽王既然已经自缢狱中,这件事便无须再审了。朕决意废除辽藩,元辅先生以为如何?” 万历皇帝这一问确是问到张居正的心坎里去了。 张家与辽王一系的恩怨该是做个了结了。 “陛下英明。辽王不忠不孝,如今又畏罪自杀,坐实了罪名。依臣之见,陛下废除辽藩合情合理。” “恩。” 朱翊钧点了点头,大手一挥道:“既如此,便把辽王世子及一众王子、郡主尽数贬为庶人,流徙云南吧。” “臣遵旨。” 刘守有连忙抱拳领命。这种事情当然是要由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来操办了。嘿,绣春刀又到了出鞘的时候了。 “刘指挥使,你且退下吧。朕和元辅先生还有些话讲。” 刘守有恭敬道:“臣告退。” 说罢便小心翼翼的退出殿去。 “你们也下去吧。” 朱翊钧环视一周,那些小太监们便恭敬的退出了乾清宫。 “先生受委屈了。” 殿内已经只有他二人,朱翊钧沉声道:“之前有过不少弹劾先生的奏疏,朕自然是不信的。无奈弹劾的奏疏实在太多,朕也只好留中不发,不能为先生辩解太多。现在看来,这些人怕都是辽王安排好的啊。” 张居正心中一沉,心道皇帝陛下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那些奏疏中有一部分明明是他授意门生进的,为的就是抢先一步自诬。 之后不管是到太后面前倚老卖老,还是以退为进上书致仕,都将占据绝对的主动。 可现在看来,皇帝陛下似乎是看出了什么,明面上看是把责任都推到了一个死人身上,但细细想想是不是在敲打他呢? 不过张居正也是久经宦海沉浮的老臣,哪里会被皇帝的一番话就搅乱了心神。 他沉声回道:“臣谢陛下信任。臣对陛下,对大明乃是一片赤胆之心。不管小人如何挑拨,这一点不会改变。臣也相信陛下一定能够做到重瞳亲照。” 一个太极,张居正又把压力回给了万历。 万历皇帝尴尬笑了笑道:“先生说的是。” 为了掩饰尴尬,他不得不引开话头。 “听说元辅先生的长子、三子今年要参加顺天府的乡试,大明又要出两位能臣了,真是国之幸事啊。” 张居正连称不敢。虽然他能够保证两个儿子一定在乡试中高中,但却也不能这么说,何况还是在天子的面前。不然,岂不是坐实他目中无人,不把朝廷当做一回事了? “元辅先生太谦虚了。虎父无犬子,朕相信他二人一定能够报效朝廷的。” 万历皇帝笑吟吟的说道:“朕还听说湖广最近出了一位才子。这才子姓宁名修,与元辅先生同是荆州府江陵县人,荆楚真是文脉昌盛啊。” 第二百一十二章 再赴诗会(一)(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张居正心中一沉。 天子虽然有说有笑,但似乎隐隐有深意啊。 难道天子是在暗示他朝中楚党张党人数太多? 张居正不知道万历皇帝究竟是什么意思,只得如实答道:“这宁修确实颇有才情。老臣听说他已经通过了县学的科试,获得了今年八月湖广乡试的资格。” 张居正回答的滴水不漏,既不多言也不寡语,让万历皇帝挑不出毛病来。 实际上确实是他想多了。 万历皇帝只是听说了宁修作的几首诗词,觉得惊艳才会提起来,并没有任何暗示的意思。 朱翊钧笑了笑道:“若他能够秋闱高中,赴京时朕可要看看,是什么人能够作出‘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张居正愣了一愣,这首诗他也听过,还是儿子懋修吟与他听的。天子特地把此诗吟诵而出,看的出是十分欣赏。 可以天子的冲龄年纪,真的能够领会这首诗的意蕴吗? “怎么,元辅先生认为这首诗作的不好吗?” 朱翊钧就像拉家常一样跟张居正聊着,让张居正也难得的放下戒备,咳嗽一声道:“诗自然是好诗,不过老臣以为以宁修的年纪作这首诗有些不太合适。” 在张居正看来,宁修的年纪和天子相仿,对于感情的理解肯定不能算透彻。 这种时候吟什么‘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不是有矫揉造作,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嫌疑吗? 这首诗若是他这样年过半百的人吟诵而出那才对味啊。 对于宁修这样优秀的年轻人,张居正从来不吝啬赞美之词。但当他们有表现不妥的时候,张居正也会毫不留情的指出来。 他却不知道宁修作这首诗是用来应对武昌府士子刘文广刻意刁难的。 当时刘文广限定死了闺怨诗,宁修不作闺怨诗还能作什么? “说不准这宁修已经有了一位故人呢?郎情妾意,青梅竹马也未可知啊。朕决定了,若有机会一定要亲眼见一见这宁修。只希望,他能够争气中举吧。” ...... ...... 武昌府乃是湖广布政司辖地,自然繁华异常。 与大明的许多城池一样,武昌府也有着明显的区域划分。 城北是楚王府所在地,王府修建的金碧辉煌,殿宇鳞次栉比。城西是富商豪贾聚集地,城东则尽被达官显贵的宅邸占据。 唯有城南才是普通百姓居住的地方。除此之外青楼酒肆,茶馆赌坊亦一应俱全。 近日城南新开了一家青楼名曰一袖居。据说东主原先在荆州府也开过这等烟柳场所。 对于这些行业老手来说,只要肯舍得使钱打点关系,在城中获得许可开一家青楼并不是什么难事。当然,青楼里的姑娘必须得是民妓。教坊司在籍的官妓就不要打主意了,那些官妓即便要侍奉也是侍奉的达官显贵,一般民夫是无福消受的。 这一袖居的头牌姑娘名为尺素,原先在荆州府也是极有名气的。 虽不知她为什么要离开荆州转而去了武昌,但此事确实在武昌引起了不小轰动。 不少武昌府的士子都想要来到一袖居一睹佳人芳容,但却都是铩羽而归。 尺素对外宣称,会在武昌府和荆州府士子一齐参加的诗会当日出席,在此之前拒绝一切宴请。 这更是勾起了武昌府士子的好奇心。 原本那些不打算参加诗会的武昌士子纷纷临时起意,前去刘文广刘相公府上请求他允准自己参加诗会。 刘文广未作多想便欣然允准。 在他看来参加诗会的人越多,越热闹越好。 他在荆州的时候铩羽而归,输的颜面尽失。如今一定要在武昌府把这份颜面找补回来。 这份荣耀自然是在尽可能多的人见证下才有意义。 参加诗会的人越来越多,原先的酒楼承载不下,刘文广正在犯愁,一袖居的东主却主动找上来表示愿意承办诗会。 刘文广略作打听直是惊讶不已。 这一袖居是荆州人在武昌新开的青楼,在这个地方举办诗会难道不会喧宾夺主吗? 他本是犹豫不决,但一袖居东主的一番话让他改变了想法。 一来他要重新找回颜面,光让武昌府的人见证显然不够,还需要有荆州籍的人做见证。 那些荆州府的士子纵然败北,也不会承认事实。这就需要一些无关痛痒的中间人。商人自然是最好的选择,他们不牵扯到利益,不会为荆州府的士子扯谎。 二来在青楼举办诗会,找姑娘陪酒便自然了许多,风流的事情有谁不愿意做呢? 思忖一番后刘文广便答应了下来,将诗会的举办地改成了一袖居。 ...... ...... 眼瞅着到了诗会举行的日子,柳如是却是激动的连觉都睡不好。 在荆州时河东诗社虽然完胜,但造成的轰动效应却不够。 宁朋友那首木兰词实在是太惊艳了,武昌府的士子直接放弃了抵抗。不战而屈人之兵,有甚意思? 加之诗会上突发一起命案,冲淡了获胜的爽感。 如今武昌府士子不甘受辱提出再举行一次诗会进行比拼,地点则改成了武昌府。 若是能够在武昌府士子的地盘上将其击败,那爽感绝不是前一次诗会可比的。 诗会是在正午举行,柳如是却起了个顶早。虽然举办诗会的地点几经易变,柳如是却并不在意。 在他看来,这是刘文广为首的一众武昌府士子不自信的表现。 只有那些不自信的人才会在外界条件上严苛要求,而真正有实力的人在任何环境下都能够发挥出自己的实力。 柳如是相信,在宁修的带领下,河东诗社可以完成对武昌府士子的双杀。 等到宁修等士子陆续醒来,柳如是召集了众人一起用了早点,并在早饭的时候说了许多勉励的话。 诗会前鼓励打气是他的习惯。虽然柳如是本身的诗词水平很一般,但很会把握人心。这种勉励鼓劲可以让诗社成员调整到最亢奋的状态,超水平发挥。 有宁修在,河东诗社必胜无疑。若是再超水平发挥,岂不是能让武昌府的士子羞得钻到地缝里去? ...... ...... 第二百一十三章 再赴诗会(二)(第三更,为盟主戰Dna火加更!) 诗会当日,武昌府的一众士子和河东诗社的成员分别前往一袖居赴雅集。 对于双方来说,此次诗会都有着重要的意义。 以刘文广为首的一众武昌府士子急于通过此次诗会找回颜面。而以宁修为代表的河东诗社成员则要乘胜追击,彻底把武昌府的士子打服,奠定自己湖广文坛后进翘楚的地位。 刘文广此行是有备而来,他请到了几位强援。这几人尤擅诗词,便是与那宁修硬碰硬的对决,也不会落于下风。 加上他们主场作战,气势上就占据了优势,相信此次一定能够扳回一城,一扫前耻。 双方都是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诗会雅集的冲淡气氛便消散了不少,甚至隐隐有种剑拔弩张的氛围。 一袖居毕竟是新开的酒楼,又是外来户,自然想要借着此次诗会雅集出一波风头,在武昌府站稳脚跟。 故而在酒菜细节上一袖居的东主颇是花了番心思,热菜冷拼珍馐美味数不胜数。 众人入席坐定后,刘文广站起身来遥遥抱拳道:“今日刘某在一袖居举办此诗会,为的是以诗词会友。来的是客,荆州府的朋友远道而来,我们可得好好招待一番。尽兴,诸位尽兴。” 他这话虽然说得轻松,但隐隐有一种下战书的味道。 宁修如何听不出?但他早有计较,后发制人即可。他倒想看看,这个刘文广能够耍出什么花样来。 刘文广说完场面话后冲身边一个白发老者拱了拱手道:“还请德润公赐题。” 他口中的这位德润公便是有湖广第一才子之称的郑澿了。此人经历颇有些传奇,早年也是走的读书入仕的路子。郑澿属于神童类型,早早便名声在外。连中秀才举人后,郑澿在嘉靖二十六年赴京师参加大比,顺利考中了二甲进士。 之后郑澿通过馆选庶吉士成功进入翰林院学习。与一众准官场新人一样,郑澿整日在翰林院读书,培养为官的基本素质。 但他时运不济,奸相严嵩于嘉靖二十三年升任首辅,此时正值圣宠。不仅朝中百官纷纷攀附于他,便连翰林院这等清流词苑中的词臣也不能例外。 不少郑澿的同年纷纷写了诗词拍严嵩的马匹,而郑澿却因为不屑严嵩的为人而拒绝作诗。 在他看来,严嵩这样靠写青词获得天子器重的臣子简直就是奸人,他岂能摧眉折腰事权贵。 郑澿不但没有写诗词为严嵩歌功颂德拍马屁,还作了一首诗讽刺严嵩。 严嵩好歹也是有着神童宰相之称的,如何听不出郑澿诗中的讽刺之意? 以严嵩睚眦必报的性格自然是将郑澿列为了整治对象。不久之后,严嵩便找了个由头让礼部革除了郑澿的功名。 此时郑澿虽然是庶吉士,但还没有散馆,在翰林院也只是处于学习的阶段,并没有官身。 故而严嵩想要收拾他根本不需要经过吏部。 郑澿得知这个消息后却并没有像同年想象中的暴怒,而是仰天大笑出门去,径直返回湖广老家。 或许在他看来,与其在奸相严嵩把持的朝廷下做事,变得近墨者黑,还不如穷则独善其身,回到老家修身养性著书立说。 郑澿确实有才,虽然因为被革除功名不能做官,但他却充分释放出自己的文学天赋,诗词文赋信手拈来,在湖广文坛享有盛名。 宁修也曾听人提起过郑澿的名字,知道这是为德行高尚的文坛前辈,却不曾想到今日诗会刘文广能够把他老人家请来。 不过细细想来也不是完全没道理。 毕竟郑澿也是武昌府人,又偏爱参加诗会雅集。这刘文广虽然是孤傲之辈,但在郑澿前辈面前肯定也是极为守礼的,被刘文广蛊惑来替他站台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宁修却没有丝毫的担心。诗会雅集比拼的还是硬实力,你的实力不行,做出的诗词质量差,就是不如人,即便找出牛人来站台又如何? 何况宁修相信郑澿的操守,绝不会厚此薄彼,公然唱衰河东诗社的成员。 众人齐齐朝郑澿望去,只见他一边捋着胡须一边幽幽说道:“诗词之道在于神,不在形。老夫独爱竹,因竹之品性坚韧。今日便以竹为诗题吧。” 刘文广听罢暗暗得意。他最擅长的便是吟颂竹菊松柏,肚子里的词藻不知堆了多少。他今日就要让荆州府的这帮士子知道什么叫绝望。 他冲众人笑了笑道:“德润公既然已经为吾辈取了诗题,刘某便抛砖引玉,先作一首拙作来。” 说罢他便背负双手在酒楼中踱起步来。 他脑子里确实装了不少有关竹的意向典故,可以直接拿来用,只踱了十几步便吟诵道:“遥忆叔夜当年时,清气经年饮中仙。更有孤胆向曹魏,长留青史当称贤。” 此诗吟罢,刘文广得意的冲宁修瞥了一眼,似乎是在示威。 “刘兄这首诗作的好啊。嵇康忠于朝廷正朔,司马家作恶篡位,其断然拒绝入朝为官,青史留名,青史留名啊。这气节唯有竹可媲之。” “是啊,德润公的气节亦如嵇康啊。当年奸相严嵩把持权柄,整个朝廷都乌烟瘴气,争相向其谄媚。翰林院如此青林词苑也不例外,惟独德润公出淤泥而不染,坚守气节。虽然被革除功名,却赢得了时人尊重。刘兄这诗分明就是德润公的写照嘛!” 那些武昌府的士子纷纷拊掌叫好,替刘文广造势。 刘文广心中暗暗得意,上一次在荆州,他叫宁修先作诗从而失去先机,被那厮占了风头。这次却是不能重蹈覆辙。 故而他抢先作诗,在气势上压住一众河东诗社的成员。 这样只要这些河东诗社的人不能作出比他好的诗作,就已经输了。 柳如是却不怎么担心。 刘文广的这首诗虽然不错,但绝算不上神作。 比起宁修之前的‘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差了足足一个档次。 宁修只要正常发挥完爆他是不成问题的。 抢占先机又如何?后发制人亦可以让其好看! 热书推荐:猫腻大神新作、忘语大神新书 第二百一十四章 再赴诗会(三)(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宁修听到这首诗却是心中一沉。倒不是他认为刘文广作的这首诗有多好,而是感受到了此人的心机。 这简直就是一个心机婊啊。 原先宁修还以为刘文广请郑澿前辈来只是为了站台壮一壮声势,现在看来恐怕不那么简单。 刘文广恐怕早已制定好了策略,那就是借诗词谄媚郑澿,以求得印象分。 这世上没有圣人,郑澿自然也不例外。郑澿当初被严嵩革除功名,不得不回乡过着隐士一般的生活。 你说他有气节也好,有操守也罢,但他绝不是甘心的。 读书人寒窗苦读数十载,为的不就是金殿传胪,跨马游街吗? 正所谓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郑澿归隐实是无奈之举,越是如此便越需要获得他人的认同。 刘文广正是看出了他的这个心理,这才会以诗谄媚,给郑澿戴高帽。 而且这厮十分会把握人的心理,若他称颂的是郑澿别的方面,郑前辈或许不会领刘文广的情。但偏偏刘文广称颂的是郑澿的气节,以竹林七贤的嵇康作比,端是让郑澿爽了一把。 在如此舒爽的情况下,郑澿会不会飘飘欲仙宁修可心里没底。 人非圣贤,不可能做到绝对的公允无私心。 只要两人作的诗词水准相差不是太多,郑澿很可能会偏向刘文广。 这就需要宁修必须作出高出刘文广一档甚至两档的诗作来。 在绝对的实力碾压面前,想必那郑老前辈也不会睁着眼睛说瞎话,替刘文广帮腔了。 刘文广被一番吹捧也有些膨胀,他轻蔑的扫了宁修一眼,轻佻道:“宁朋友,该你了。” 虽然诗会上所有人都能够作诗切磋,但大伙儿都心知肚明,这实际上是刘文广和宁修之间的对决。 故而众人都默契的沉声不语,静静看着二人斗法。 现在刘文广已经率先作出诗作,压力自然就来到了宁修这一边。 众士子齐齐朝宁修望去,眼神中的意味不一而足。 宁修知道这些武昌府的士子等着看他的笑话却也不恼,淡淡笑道:“既如此,宁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罢他也站起身来,踱步沉吟。 踱了七步,宁修朗声吟道:“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这诗作罢,宁修径直返回席间坐定,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眼神中满是自信。 刘文广直接傻了。 这,这宁修不是妖孽吧?为何七步之内就能作出如此佳作? 虽然他不愿承认,但宁修作的这首诗绝对比他那首要强。无论是词语的选用,还是整体结构立意都要高出不少。 一众方才叫嚣的武昌府士子也都沉默了。 大家都是读书人,基本的品评能力还是有的。 如果说方才刘文广作的那首诗算作佳作的话,宁修的这首诗便可以算的上神作了。 当然,站在他们的立场上是绝不会捧宁修的。 但让他们昧着良心去踩宁修,他们也做不到。 现在就得郑澿郑前辈出面了,唯有他老人家才有评断诗作高下的权力。 柳如是则是兴奋不已。他虽然作诗水平不行,但品诗的水准却不差。 方才那些武昌府士子在那里聒噪,替刘文广造势,他早就不忿。现在他正好替宁修造造势,把气势夺回来。 “宁朋友这首诗简直绝了。竹生石中,立根破岩......任尔东西南北风!吾辈当以竹为榜样,用心做事本分做人,遵循本心,不轻言放弃。” 他这话明显是冲着刘文广说的。刘文广的诗本身水准不差,但因为有了攀附谄媚郑澿的成分在,经由柳如是这么一点反倒显得落于下乘。 刘文广面颊上登时染了绯红,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这黑胖子的皮肉。 郑澿则幽幽捋着胡子默然不语。 若单独拿来看,两人作的诗都很好。但摆在一起有了比较就看出差距来了。 刘文广的诗过于追求用典,以至于整首诗的结构性不是太好,有拼凑的感觉。 而宁修的诗更像是个整体,相比较于前两句,郑澿更欣赏的是后半部分。‘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这真是豪气干云呐。 年轻人就应该如此,以竹为榜样,坚韧不拔遵循本心。 郑澿觉得血液都沸腾了,他攥紧拳头评判道:“就这两首诗而言,宁小友的诗作更胜一筹。” 此话一出,在座众士子立时炸了锅。 刘文广面色青紫不堪,喉结上下耸动,双手攥拳似是随时准备暴起干架。 便在这时宁修笑吟吟道:“刘兄可还要来?” 这一句神补刀直是把刘文广气炸了。 若不是被身边的同窗及时拉住,他怕是真要在这一袖居内上演全武行。 他自问无法作出匹敌宁修的诗作,却不甘心咽下这口气,便环视了一周身边的人,希望他们中有人可以站出来。 谁料这些人一个个都垂下头去,无人敢应战。 刘文广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背过气去。 “刘公子作不出诗来,小女子却可以。” 尺素适时的发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哦?那便有请尺素姑娘吟诵一首了。” 宁修配合的说道。 说罢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继而嘴唇微微张合用唇语冲尺素念起了诗。 原来那日宁修答应帮助尺素的条件便是叫她放弃那个枪手,而让宁修亲自来为她做枪。这是因为宁修不放心枪手的实力,毕竟题目是现出的,万一作的不好可就无法挽回了。 宁修叫尺素叫来那个枪手,教会了他唇语,便跟尺素商量好在诗会上随机应变。 宁修帮尺素也是在帮自己,毕竟让一个歌妓击败心高气傲的刘文广可以彻底摧毁他的信心。 尺素本就站在宁修身前,大部分的武昌府士子看不到宁修的唇语动作。即便看到了,想必他们也不会深想。 很快尺素便读完了唇语,稍稍顿了顿,柔声吟诵道:“新竹高于旧竹枝,全凭老干为扶持。下年再有新生者,十丈龙孙绕凤池。” ...... ...... 第二百一十五章 忘年交(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在座的大多数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待尺素吟诵完了诗句,宁修率先拊掌赞叹。 “好,好啊。尺素姑娘这首诗作的立意深远,宁某佩服。” 这首诗本就是宁修作后通过唇语说与尺素的,尺素被这么一番夸耀面颊登时染了两朵红晕。 “新竹高于旧竹枝,全凭老干为扶持。”宁修吟赞道:“这两句既说明了新竹强于旧竹,也说明新竹强于旧竹是因为旧竹的扶持。后两句‘下年再有新生者,十丈龙孙绕凤池’则表明新生者越来越强,越发繁荣昌盛。尺素姑娘这是在以竹比人呐。” 宁修作了一番阐释,众人皆是频频点头。 柳如是连忙接道:“宁朋友说的不错。正是因为有郑老前辈这样的领路人,吾辈后生才能够领会作文,做人的精髓,才能够‘新竹高于旧竹枝’啊。” 一众河东诗社的成员亦纷纷称赞了起来。 这倒不是宁修刻意的安排,而是这诗作确实很出挑。 不远处的刘文广脸都要憋绿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一个歌妓竟然能做出这么优秀的诗作。何况,这歌妓还是在他被逼的选择性放弃之后作出的。 他简直颜面尽失! 刘文广下意识的朝郑澿望去,希望郑老前辈能够站出来替他说两句话。 只要郑老前辈将他作的那首诗和尺素作的诗列为一等,他就能挽回不少颜面。 郑澿沉吟了片刻,却是怅然道:“想不到尺素姑娘竟然能作出如此佳作。这首诗比之宁小友的那首都丝毫不落下风,老夫佩服。” 他这么说就意味着承认尺素作的诗比刘文广的好了。 刘文广听罢一时怒火攻心,眼前一黑竟然晕死了过去。 他身边的生员们见状发出了一阵惊呼。 “刘兄晕过去了,快来人呐。” 席间一时乱成了一锅粥,郑澿见状不悦的皱了皱眉头,挥手吩咐道:“不要乱,不要乱!” 他一甩衣袖道:“速速把他背去最近的医馆,请郎中诊治。” 突然昏厥这种事情在书生身上是时常发生的。书生体质本就弱,心理承受能力若是差些,遇到刺激昏过去再正常不过了。 郑澿当年就在乡试、会试的时候见过不少考生昏死过去。 刘文广现在虽然昏了过去,但是只要及时送到医馆救治,等他醒来再开几剂安神醒脑的药也就是了。 郑澿是诗会中年岁最长的,又是文坛领袖。他一发声众人纷纷表示认同。 只见一众武昌府的士子七手八脚的把刘文广架到一个身材魁梧的士子背上,由此人背着出了一袖居朝最近的医馆而去。 诗会之上突然出了此等变故自然是无法继续进行下去了。 事实上即便没有此变故,一众武昌府的士子也不打算继续争下去了。 荆州府河东诗社的文魁宁修且不说,光是一个歌妓就把他们遵奉为头牌的刘文广气晕了过去。这还有什么必要去拼? 技不如人,技不如人呐。 郑澿作为武昌籍人,自然得站出来说两句了。 他咳嗽一声,尴尬笑道:“让宁小友和诸位荆州府的小友看笑话了。依老夫之见,今日的诗会不如便到此为止吧?宁小友以为如何?” 郑老前辈站出来发话了,宁修也不好多说什么。 杀人不过头点地,刘文广已经为自己的跋扈、目中无人付出了代价。他也确实没有犯什么天大的罪过,宁修也没有必要揪住不放。 “恩,便到此为止吧。不过宁某还有一些学问上的事情想向郑老前辈讨教,还望郑老前辈不吝赐教。” 郑澿可是文坛前辈,又是公人的湖广第一人。 若论诗词宁修还可以靠着资源优势稍占上风,可若比起对于儒家经典的理解,以及写八股文,宁修就绝不是郑澿的对手了。 有这么好的请教机会,宁修当然不能放过。 郑澿轻点了点头,抚须笑道:“好,好啊。宁小友有什么想要探讨的地方,可以随时来找老夫。” 不知不觉间郑澿对宁修生出了许多好感。 在他看来这个年轻人不仅擅长作诗,还知进退,明得失。 如此成熟,如此沉稳,真不像一个十几岁的年轻人啊。 他却不知道宁修的实际心理年龄是三十岁,虽然比不了郑澿,但秒杀一众武昌府士子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也正是因为有刘文广这样的倒霉货作陪衬,才显出宁修的出挑来。 至于尺素,她的目的已经达到,那首为她量身定制的诗可以让她彻底在武昌府站稳脚跟,且获得才女的名号。这可是她一直梦寐以求的。 双方各取所需,确是一桩互惠互利的好买卖。 待那些武昌府的士子和河东诗社的社员走后,宁修随着郑澿一起去到老人家的府上。 像郑澿这种鸿儒大牛,每天不知道有多少后进晚辈想要前去拜谒讨教。 能够和他老人家探讨学术问题,宁修直是兴奋极了。 却说二人来到郑澿府上到书房小叙。二人越聊越是惺惺相惜,郑澿甚至认为宁修就是他的忘年交。 宁修也是感慨不已。 他一直以为大明文坛官场上都是一些心机城府极深的老油条。直到他遇到了郑澿,这一看法才有所改变。 郑澿是真真切切有自己坚守的东西的。就像海瑞海笔架,那种执着绝不是装出来的。 大明朝廷需要这样的人啊。 可惜郑老前辈年纪确实太大,即便进入官场也施展不了几年拳脚了。 那么,就让宁修代替郑老前辈来施展抱负吧! 这次武昌之行宁修不仅收获了好名声,更收获了郑老前辈这个忘年交,着实不亏。 即便从功利的角度看,宁修结交郑老前辈也是有极大隐性收益的。 湖广文坛第一人的忘年交,说出去还不是极有面子? 这面子看似没啥用,但在关键时刻却会左右成败。 大宗师执掌湖广布政司学政,他主持乡试时难道不会考虑到这些文坛大佬的意见? 从长远来看,宁修此次武昌之行着实是一步好棋 第二百一十六章 拜访小伯爷(第三更,月票1500票加更,求订阅!) 宁修与郑老前辈一番畅谈后并没有返回暂住的客栈而是去了武昌伯府。 话说上次小伯爷常封因为被楚汪伦设计陷害,被老爹武昌伯关了禁闭,长达半年时间不能踏出伯爵府一步。 现在禁闭时间已到,却不知小伯爷怎样了。 在这段时间内宁修常与小伯爷有书信往来。但书信毕竟是书信,虽可会意不可明神。 至交好友还是应该时不时的见见面增进感情。 宁修来到武昌伯府时恰巧武昌伯不在,他暗自庆幸这可免去了不少麻烦。不然按理他该对武昌伯怎么解释?我是您儿子在荆州结实的朋友? 这边小伯爷常封一听仆人禀报立刻兴奋的跳了起来。 最近他虽然被父亲解除了禁闭,可仍然不准出城,只能在城中闲逛。 常封本就是在武昌城中长大的,对城中的一切都熟悉的麻木。 这等于是把禁足的范围稍稍扩大了些,从伯爵府变成了武昌城,却让常封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 他好怀念在外面四处玩耍游嬉的日子啊。尤其是在荆州府的那一段时光,天天吃着炸鸡肉串披萨饼,简直神仙一般 也许再过几个月父亲的气就该消了吧?到了那时他一定要前去荆州府和宁修等人好好聚一聚 宁修被仆人领到小伯爷的书房外,轻叩了叩门道:“江陵宁修,求见小伯爷。” 常封听到宁修的声音还不敢相信,深吸了一口气才小跑着来到门前。 “哈哈,果然是你!” 常小伯爷打开门给了宁修一个熊抱,兴奋的把他迎了进去。 “真是许久未见,许久未见啊!” 宁修颇是有些尴尬,心道常小伯爷是不是表现得太过激动了? 虽说二人有段时间没见了,可一直有互通书信啊。 他却不知道常小伯爷都快被憋疯了。好不容易来个熟人,自然高兴的忘乎所以。 常小伯爷把宁修让到屋中二人分主客坐定,这便开始寒暄。 聊了许久常小伯爷才叹了口气道:“父亲还是不准我出城,怕是不能跟宁朋友一起去荆州府了。” 说这话时常小伯爷眼中满是落寞。 宁修咳嗽一声道:“这个,也不急于一时嘛。常小伯爷再等等,等获得了允准再来也不迟。” “也只好这样了,不然我爹非得动用家法,把我屁股打得开花不成。” 常小伯爷咧嘴苦笑,随即似是想到什么,讶然道:“对了,宁朋友这次突然来武昌做什么?” 他虽然纨绔一些,可却不傻,自然不会以为宁修是专程来武昌府看他的。 宁修也坦然道:“宁某这次来武昌是参加一个诗会。现在诗会已经结束便该回荆州了。临走之前宁某特地前来探望小伯爷一番。” 常封轻点了点头哦了一声,随即嬉笑道:“既然来了不若多待些日子。你上次来的急,我又被禁足不好招待你。现在我可以在城中随意行走,得好好招待你一番。” 宁修连忙摆手道:“非是宁某不愿意留下来陪小伯爷,实在是家中事宜诸多,放心不下啊。” 常封嗯了一声:“也是,你家大业大没人打理可不行。唉,就是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再吃上披萨饼了。” 宁修安慰他道:“相信很快就可以了。对了,宁某最近新推出了一种榴莲披萨,口味甚佳。小伯爷下次来可一定要尝尝。” “榴榴莲?” 常小伯爷结结巴巴的问道:“这又是什么东西?” 宁修心道连常小伯爷这种勋贵子弟都没有吃过榴莲,看来榴莲确实和土豆一样没有在大明推广种植啊。 不过这样也好,这个推广的任务就交给他和宁记酒楼吧。 “小伯爷,这榴莲是一种热带水果,味道嗯,很特别。” 宁修说这话时咽了一口唾沫,眼神中闪过点点光彩。 这世间有谁能不爱榴莲呢? 他本身就是一个十足的榴莲控,不管别人怎么看他就是觉得榴莲美味不已。 相比较于芝士和臭豆腐,榴莲的“臭味”更特别,只要细品绝对能沉浸其中。 见宁修表情如此精彩,常小伯爷也被勾起了馋虫,喉头耸动咽下一口吐沫。 “真这么好吃?” “当然!” “你没有骗我?” “怎么会,宁某从不骗人,何况是小伯爷。” 常封翻了一记白眼,一脚轻轻踢向宁修屁股,笑骂道:“你明知道我现在不能出城,为什么告诉我!” 呃 宁修无奈的揉了揉屁股,苦笑道:“小伯爷若想吃宁某可以派人送一些榴莲来。方才宁某忘记说了,这榴莲也可以生吃的” “你咋不早说呢。” 常小伯爷没好气的白了宁修一眼道:“馋的我直流口水。” 宁修脑补了一下这个场景,却是冷汗直流,简直太可怕了。 “不过榴莲不易保存,小伯爷最好快些吃完,不然会放坏的。” 宁修好心提醒道:“实在不行可以做成榴莲糖。” “榴莲糖?” 常小伯爷眼睛眯成一条缝,似乎很好奇这个榴莲糖怎么制作。 宁修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找补道:“榴莲汤,宁某说的是榴莲汤。” 至于榴莲汤怎么制作宁修就真的不知道了。如果常小伯爷有兴趣大可以充分的发挥想象力,做出一道暗黑料理来。 那味道,那酸爽,啧啧 常小伯爷笑过后神情又变得落寞。 他叹息一声道:“仔细想想我其实活的还不如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呢。” 宁修大为惊讶:“小伯爷何出此言?” 这厮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普通人家的孩子哪能锦衣玉食,鲜衣怒马? “宁朋友没看到吗?我们这样人家的孩子这不能做那不能做。我这才被禁足不到半年就已经憋闷的快死了。将来若是继承了爵位” 他话虽然没有说完但宁修却是都明白了。 大明的勋爵其实并没有什么权力,自土木堡之变后更是沦为花瓶摆设。 非但如此,为了避免君王忌惮他们常常困居一地,连城都很少出。如此勋贵与囚徒何异? 第二百一十七章 大好时光,赶快去浪(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宁修安慰他道:“小伯爷这不是还没继承爵位呢嘛。大好时光,赶快去浪啊。” “赶快去浪?” 小伯爷常封瞪圆双眼难以置信的问道:“这又是宁朋友发明出来的词语?” 他与宁修相处的时间不似孙悟范多,但却也习惯了宁修的说话习惯。 但这个词他是无论如何理解不了的。 ‘浪’,究竟是怎么个意思? “咳咳,小伯爷可以这么理解,这浪就是享受的意思。” 虽然宁修觉得这个解释还不能够完全概括浪这个字的精髓,可对常小伯爷这样一个大明土著能够解释到这一步已经不容易了。 “哦,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 小伯爷哈哈笑道:“你是劝我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吧?” 宁修连忙冲常小伯爷竖起一根大拇指道:“小伯爷高才!” “去你的。”常封戏谑的笑道:“若论文采,整个湖广的同龄人中怕是找不出一个能够和你宁修媲美的。我有几斤几两我自己清楚,你少揶揄我。” 宁修心中暗暗啧谈,人贵有自知之明。 常小伯爷虽然文采不咋地,但能够认清自己的位置,这就是一个不错的好小伙嘛。 “不过细细一想你说的也有道理。也许在旁人眼中,我已经是幸运的无以复加了。我若再整日愁眉苦脸,为了十几年几十年后的事情心忧,恐怕得把人鄙视死。” 宁修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移开了话题:“小伯爷,宁某最近做出了一种新式花瓶,哦材质是琉璃的一种,极为透亮精美。小伯爷若是感兴趣,我叫人送几个到武昌来。” “琉璃花瓶?” “恩,准确的说是玻璃花瓶。宁某给它取了个新名字。” “哦?” 常小伯爷眉毛微微挑起,反复搓着手掌。 他毕竟是纨绔子弟,对这些新式物件极为感兴趣。 何况宁修的名声在外,他捣鼓出的水泥、肥皂哪个不是轰动一时? 这个玻玻璃肯定也不会差。用玻璃作出的花瓶该是什么样子? 常小伯爷迫不及待的想把这玻璃花瓶放在手上把玩了。 “宁朋友有心了。不过我也不能白拿你的东西啊。这样吧,你这花瓶卖多少钱,我出双倍价格!” 宁修差点喷了出来。 啥?还有人主动出双倍价格的?这又不是在竞拍 宁修此刻有些怀疑常小伯爷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了。 “嘿,这花瓶值一半的价格,剩下的一半是你我的兄弟情谊。” “小伯爷” 宁修听得鼻头一酸,眼眶不争气的红了。 常小伯爷虽然为人纨绔了一些,却真是够义气。 细细想来他在荆州时情急之下借势常小伯爷等一干权贵回击卢家,常小伯爷被他当作枪使,不可能看不出来。 哪怕他当时看不出来,事后想一想也就明白了。 可常小伯爷并没有去找他的麻烦,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抱怨都没有,而是把一切责任抗在肩上,亲手阉了卢家恶少。 这种人,是真的把你当兄弟的,值得深交啊。 其实他主动对小伯爷提起玻璃花瓶的事情并非完全没有私心。 毕竟玻璃花瓶的定位就是高端奢侈品。 宁修掌握了制玻璃的技术,只要他想完全可以控制产量。 物以稀为贵,再配合上铺天盖地的宣传攻势,想要把玻璃花瓶捧红并非没有可能。 当然,要想打入高端市场仅仅靠宣传是不够的,你得有人啊。 县衙府衙这种地方自然可以打点,不过仅仅如此却也不够。像常小伯爷这样的勋贵子弟才是消费玻璃花瓶的主力军啊。 但在小伯爷说出方才那一番话后宁修陷入了沉默。 自打穿越以来他一直精于算计,因为出身贫寒的缘故,他不得不四处借势。也正是靠着这些举动他改善了宁家的家境。 他曾以为这个时代和他曾经生活过的那个时代一样冷漠,人情薄如纸。 但是他错了,在与身边人的朝夕相处中他发现这个世界是温暖的,身边的朋友是值得信赖的。 张懋修如此,孙悟范如此,柳如是如此,常小伯爷亦如此。 “小伯爷,那些玻璃花瓶我会叫人送到伯爵府上。你要是给钱就是看不起我宁修。” “呃” 常小伯爷直是被噎住了。他虽然一贯强势,但面对宁修的决绝也不好多说什么。 “好吧,那我就领受宁朋友一番好意了。” “不过,若是常小伯爷心中过意不去的话,也可以把这玻璃花瓶介绍给其他朋友。哦,不用太过刻意,平常聚在一起吟弄风月的时候提起效果最好。” “” 常小伯爷一脸黑线的盯着宁修,良久才是长长吐出一口气来:“宁朋友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他就知道宁修‘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番话还真是他的风格。 “好,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把玻璃花瓶捧红。” 常小伯爷说的这么直白让宁修好不尴尬。 他挠了挠头道:“等到常小伯爷可以出城游历,到荆州来,宁某给常小伯爷看看玻璃是怎么做出来的。” “那可说定了。” 常封其实对这些新奇的事情都很好奇,只不过一直被圈养很少有机会接触到罢了。 宁修既然已经允诺于他,他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 “我觉得宁朋友入错行了。” 常封兴奋的拍了拍宁修的肩膀,贴到宁修耳边道:“宁朋友若是去做匠人一定能够像鲁班一样名留青史。” 宁修翻了一记白眼道:“常小伯爷这话我可不敢苟同。宁某是读书人,自然要致力于举业,将来进士登科,才好报效朝廷啊。” 这一番片汤话可骗不过常封,常小伯爷眯着眼睛笑道:“得了吧,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你的性子根本就不像那些酸腐文人。你这种人去做八股文章太过可惜了。” 宁修被看穿,无奈的耸了耸肩:“小伯爷应该知道在大明读书人的地位是最高的。即便宁某想要做出更多的新奇玩意,也得有功名在身才是。宁某读书考进士不光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保护这些创造出来的东西,让其可以为大明的繁荣昌盛添砖加瓦,发光发热啊。” 第二百一十八章 设立织造局(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却说宁修与常小伯爷作别后,与柳如是等一干河东诗社的成员返回江陵。 甫一进城他便直奔家中。 这次远行还是很有意义的,不但再一次刷了声望,还收获了郑老前辈这个忘年交。宁修还抽空拜访了常小伯爷,打通了玻璃花瓶在权贵阶层的销路。 一切都是完美的,也该到和家人团聚的时候了。 宁修回家后先去拜见了爹娘,之后连喝口茶都顾不上径直奔去作坊。 水泥、玻璃、肥皂同时生产让原本阔畅的院子变得有些促狭,宁修在考虑是不是再购置一套宅子专门改成作坊。毕竟以后要生产的东西会越来越多,规模会越来越大,仅靠现有的地方肯定是不够的。 当然这件事不用太着急,慢慢去做就是了。 “三哥哥,我听说朝廷准备在江陵设立织造局,往江陵派驻提督织造太监呢。” 十郎无意间的一句话让宁修不禁身子一震。 “你方才说什么?朝廷要在江陵设立织造局?” 宁修紧紧攥住拳头,十分期待的问道。 这个消息可算是劲爆了。虽然十郎的信息渠道不见得多么靠谱,但宁修坚信不会空穴来风,既然消息已经散布了出来,就一定有它存在的道理。 大明先后在金陵、杭州、苏州等地设置织造局,为皇明宗室织造丝绸。 朝廷每年赏赐给官员的绸缎官服就需要万匹原料,庞大需求也养活了不少织工。金陵、苏州、杭州等地的织工大多数都是为官家织造,月钱虽然不算多但却极为稳定可谓旱涝保收。 除去苏杭,湖州、嘉兴等地也有不少织造作坊,有些时候苏杭的官商完不成朝廷交办的任务便会把一部分的任务外包出去,让这些地方的织工来赶制。 反正江南地区织工的手艺都很高超,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区别。 做皇商嘛走的是量,十匹绸子里有一匹质量稍差些的也无伤大雅。 官办织造局属于监督机构,本身并不生产丝绸,都是与他们合作的大商人办作坊来织造。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是一种官私合办的模式。 当然织造局一般由提督织造太监主管。太监是天子家奴,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们去办天子也放心啊。毕竟生产出的丝绸是要用船运到京师的,有的甚至还要用来制作龙袍,丝毫马虎不得。 江陵本来并不设织造局,也没有提督织造太监。这突然间冒出的消息还真是有些劲爆。 宁修深吸了一口气道:“你这消息是从哪里听来的?” 十郎撇了撇嘴道:“还不是那个死胖子说的。他说话虽然一副欠打的架势,但不得不承认还是蛮靠谱的。以前他放出的消息最后不都证明是真的了吗?” 孙悟范? 宁修愣了一愣显然没有想到消息是孙悟范放出来的。 如果是他说的话,那么极可能是真的了。 这厮的老爹是湖广巡抚,湖广辖制内有什么风吹草动他肯定第一个知道。 何况孙家不仅有官家背景,还是荆楚之地的豪商,设立织造局对孙家来说也是一个攫取财富的大好机会。 宁修相信以孙悟范的敏锐嗅觉一定不会判断错,他一定是想要让孙家接到单子成为皇商! “十郎,速速去把孙兄请来。” “三哥哥请他干嘛?那死胖子来咱家又得白吃白喝。” 十郎愤愤不平的抱怨了起来,腮帮子一鼓一鼓却是十分可爱。 “咳咳,你只管去请人,具体的事情很复杂,以后有机会我会给你解释的。” “唔。”虽然心有不甘,十郎还是转身去了。 在他心目中,三哥哥就是神,三哥哥一个人改变了宁家整个家族的命运,他说的话必须要听! 在等待孙悟范的时候宁修也在思忖措辞和策略。 孙悟范当然是他的好朋友,但却未必肯答应让他入局。这可和承揽王府修缮工程不一样,织造出的丝绸是要送入宫中的。万一中间出了差池,层层追究下来一个都跑不了。 所以宁修要想出一个充分的理由说服孙悟范,让他接纳自己。 宁修之所以对丝绸织造这么感兴趣是因为他清楚官营丝绸织造的暴利。 要想在短时间内积累巨大的财富,就必须有一个稳定销售渠道,和织造局合作,成为皇商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开办织布作坊纺织土布虽然也不错,但却只能散卖。在没有稳定销路的前提下是赚不到什么大钱的。 但只要成为皇商,就再也不用担心销路的问题了。 光是想想就让人激动啊! 过了不久孙悟范便跟着十郎急匆匆的赶来。 宁修和柳如是去武昌府的时候孙悟范并没有同行,而是留在荆州打理玻璃花瓶的生意。 以孙悟范的能力,也没有把所有花瓶卖出去,可见上层社会对于这一新奇物件的接受程度还没到痴迷的程度。 宁修笑着道:“孙兄你这次不去武昌府可是吃了大亏了。你可知我们是在一袖居办的诗会,里面可有当红的姑娘作陪哦。” 他故意把声调拖长,挠的孙悟范心神发痒。 孙胖子连连摆手道:“得了得了,宁贤弟就不要挤兑我了。我不去还不是为了帮你跑销路嘛。现在啊销路可跑的八九不离十了,你得请我吃大餐。” 宁修拍了拍孙悟范的肩膀笑道:“那没问题。我这次去武昌还见了一趟小伯爷,小伯爷答应替我们把玻璃花瓶捧火,以后这销路是不愁咯。” 听到这里孙悟范猛的一拍脑袋道:“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还是宁贤弟的脑袋灵光。” 宁修笑骂道:“孙兄也别拍马屁了,咱们说正事吧。” “什么正事?” “我听十郎说孙兄得到消息,朝廷要在江陵设立织造局?” 宁修刚一说完孙悟范便面色慌张的压低声音道:“这件事宁贤弟可不要随便对外人讲啊。那日我酒后胡言乱语” 这话是孙悟范酒后说出来的?那就更没跑了! 酒后吐真言嘛。 “孙兄放心,宁某一定守口如瓶。” 宁修嘴角微微上扬,拍着胸脯作保道 第二百一十九章 背靠大树好乘凉(第三更,求订阅,求月票!) 孙悟范犹豫了良久,这才长叹一声道:“非是我有意瞒着宁贤弟,实在是兹事重大,关系到我孙家阖家全族的兴衰荣辱,实在不容有失啊。” 看他一改平日嬉皮笑脸油嘴滑舌的样子,一本正经的讲起大道理,宁修还颇是有些不适应。 他咧嘴笑道:“我明白孙兄的难处。” 孙悟范感激的连连点头道:“宁贤弟真是孙某人的知己啊。这样吧,既然宁贤弟已经知道这事了,我也没有必要遮遮掩掩的了。” 孙悟范挥手示意宁修凑近一些:“事情还得从年前的一件事情说起。当时朝廷要求的一批贡绸按理说应该运抵京师,可到了截止日期那天还没有动静。这批绸子是苏州织造局负责的,陛下盛怒,勒令苏州提督织造太监给出解释。那提督织造太监苗吏却支支吾吾,陛下当时就恼了,直接命锦衣卫缇骑拿了苗吏进京治罪” 孙悟范说的绘声绘色,吐沫横飞。宁修暗暗啧叹,心道这厮真是生的一副伶牙俐齿,又懂得加料抖包袱,不去做说书的实在太可惜了啊。 “孙兄,捡重点说” 宁修善意的提醒道。 好嘛,看这厮的架势一开话闸就收不住,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啊。 这厮不但能做说书的,若是生在后世还能做网文写手,水起来简直势不可挡 “哦,之后你猜怎么着?在锦衣卫的逼问下那苗太监承认克扣了织工的工钱,织工们罢工不干了。这才导致贡绸未能如期运抵京师啊。” 宁修蹙眉道:“这苗太监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他是负责织造事宜的,出了问题肯定找他。他竟然敢克扣织工的工钱。” 孙悟范撇了撇嘴道:“宁贤弟也太少见多怪了,太监哪有不贪的。像苗太监这种执掌织造局事务的权力又大的惊人。他们这种人若不盘剥织工就不正常了。只不过他这一次盘剥克扣的太狠,又是临近年关,织工们气不过便罢工了。若是他慢刀子割肉还真不一定会闹出事来。” “那他就没有想补救措施吗?临时从别地召集织工赶工啊。” “宁贤弟以为他不想招吗?若在平日肯定能召一些来。但那时年关将近,外地织工都不愿意跑远路去苏州,他自然没法子了。” 原来如此! 这个苗太监真是不作不死的典范啊。 以苗太监爱财如命的性子肯定不会花几倍的重金雇佣外地织工,不然重金之下必有勇夫至少能够把事情糊弄过去。 现在好了,他被押解回京关在诏狱,享受着锦衣卫的十八般武艺,确是筋骨舒爽了。 “所以,陛下就起了在别处设立织造局的心思?” 宁修顺势问道。 “不错!”孙悟范点了点头道:“陛下不仅在江陵还在湖州设立了织造局,这种分散设置的方法也是为了降低风险吧。” 宁修却想说没了苗太监还会有李太监,张太监。一个太监倒下去,千万个太监站起来 只要镇守太监的权力得不到制衡,这一问题就不会消失,只不过会有轻重之分罢了。 “嗯,所以孙兄打算帮家族拿到皇商资格吗?” “知我者宁贤弟也。” 孙悟范啧道:“江陵城中豪商巨贾无数,我孙家根基又在武昌,照理说本来是没有太大机会的。不过事情有变。辽王倒台,是张家的功劳。想必陛下和朝廷也不会忘记。” 宁修讪讪一笑:“孙兄该不是打算让张家的人来撑台面吧。” “正是如此啊。” 孙悟范肥胖的腮帮子一鼓一鼓,兴奋的说道:“一开始我就在想跟谁合作可以接到这单子,左思右想还是张家的人最合适。” 孙悟范咽了一口吐沫继续道:“本来我还有些犹豫要不要和宁贤弟说,但既然宁贤弟把我叫来询问,我自然也没有瞒着的道理。” 孙悟范摊开双手示意自己说完了。 “” 宁修一脸黑线的盯着死胖子,良久才点头道:“我明白了。” “所以宁贤弟要想参与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不能站在台面上了。” “正合我意。”宁修心道你让我去站台我还不站呢。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张家这样的参天大树也许还可以挺住,他这样的小树苗大风一刮还不就折断了? 皇商太过招摇耀眼,很容易招人嫉恨,以宁修现在的实力还是背靠大树乘凉的好。 “只要能够参与其中,宁某便知足了。” “这个好办,即便是张家揽下这活肯定也是分包出去,到时候算宁贤弟一份就是。” 孙悟范大包大揽了起来:“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去与张家的人说。” 宁修这便放下心来。若论与张家的交情,宁修是拍马不及孙悟范的。 孙家与张家是世交,孙悟范不但和张懋修关系好,和一众其他公子关系也很好。 由孙悟范出面是再合适不过了。 “不过” “不过什么?” “张家可愿意做这个出头鸟?” “嘿,宁贤弟又糊涂了不是?这么一件好事张家的人怎么会拒绝?” 宁修苦笑道:“那倒也是,换做是我我也不会拒绝。” 他差点忘了现在张居正如日中天,在朝中无人可敌。这种情况下张家的人高调一些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还是实力决定一切啊。 宁修必须谨小慎微,张家的人却可以无所顾忌。 “这件事宁贤弟切不可对外人提起。如果我没有料错的话,最快四月就有眉目了。” 宁修点了点头道:“这个我明白。” “对了,辽王畏罪自缢的事情你知道了不?陛下已经勒令对辽王府抄家了,辽藩彻底除了!” 孙悟范突然想起什么,猛的一拍脑袋说道。 啊! 宁修也是一惊。 辽王死了? 这还真的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人死灯灭,辽王既然已死,其封国被除那么对宁修也就没了威胁。 至于那些辽王的后代虽然无辜,但在封建社会其下场却是注定的。要怪他们就怪生在了宗室家吧 第二百二十章 提督织造太监(第四更,求订阅,求月票!) 孙悟范的消息确实很靠谱。 四月中旬,朝廷派往江陵的提督织造太监便到任了。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已经足够孙悟范疏通关系,上下打点,张家也成功的站台成为了和织造局合作的唯一家族。 至于织造局的外包事宜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宁修坚信有孙悟范在,他可以分得一杯羹。 朝廷此次下旨在江陵和湖州两地增设织造局十分突然,江陵县和荆州府的主官看到邸报后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荆州知府李瑞还好,接替陈县令的姚琛接到朝廷调令千里迢迢从南直隶赶到江陵上任,屁股还没坐热就得知了这个消息,简直如五雷轰顶一般。 他原本在金陵城中做县令,和镇守太监、提督织造太监都有过接触,知道这些阉人性情古怪极难打交道。太监是天子家奴不能有任何冲撞得罪,必须陪着笑脸侍候着,简直比侍奉双亲还累。 接到调令之时他暗自庆幸终于可以不用再忍受阉人的鸟气了,谁知道跑到千里之外的江陵还得和阉人打交道。 若不是李知府好言安慰,姚县令没准真得找块豆腐撞死了去。 李瑞倒是对这位提督织造太监很感兴趣。此前他在京师时从未有过与太监打交道的经历。荆州不设镇守太监,故而到江陵赴任后他也没有与太监共事过。 此番却是可以让他有零的突破了。 这位镇守太监姓高名震,三十有一。 和他霸气的名字不同,高太监是标准的宦官身材,水蛇腰,俏脸蛋,面白无须,走起路来一扭三捏。 高太监抵达江陵后暂时住在了之前给巡按御史准备的察院里。没办法,天子下旨太突然,等到李知府收到邸报时肯定来不及替高太监修建府邸了。 虽然有一个现成的辽王府,但现在已经被查封,一众辽王亲眷尽数被发配。 话说回来,即便辽王府没有被查封,高太监也不敢住进去啊。 他毕竟是天子家奴,这种踩到君父脸上的事可不能做。 好在察院的环境也还不错,高太监住进去并没有抱怨什么,反而夸赞了李、姚二人。 高太监来江陵是建立织造局的,自然不能光享受不干活。 那苏州提督织造太监的下场就在眼前,高太监每每想起都感到不寒而栗。 说老实话,在江陵设置织造局并不是一个太好的选择。江陵虽然纺织业也很发达,但大多是棉纺,丝织业的水准比起苏杭、金陵相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天子估计也是顾念到老师张居正张元辅,这才把一个名额给了江陵。 既然天子已经下了旨,那就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一定要把织造局建起来,还要搞好。 虽然江陵在这一方面底子薄,但换个角度看潜力也大啊。 只要扶持到位,想要快速发展追赶苏杭并不是没有可能。 有朝廷的扶持织机方面没有大问题,最麻烦的地方是织工。 江陵丝绸织造之所以不如苏杭,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缺乏优秀织工。 这些织工大多不愿意背井离乡,到千里之外的江陵去。 高太监想到的办法是花高价去挖,给这些织工一大笔安家费,并允诺丰厚的月钱。 他相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谁又会和钱过不去呢? 但是他错了。 派去江南的人嘴巴都要说干了,但那些织工就是不愿意前来。 高太监简直不敢相信,这些人究竟是怎么想的,放着数倍的高薪不赚,非要窝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里,有甚的出息? 无奈之下,高太监只得向李、姚二人求助。 李知府与姚县令被请到了察院中落座,高太监无奈苦笑道:“两位也看到了,咱家初来乍到出了不少昏招,如今竟连织工都招不到。” 李瑞连忙道:“高公言重了。这时间尚早,下官相信耐心一些总会招到人的。” 高太监却是连连摇头:“话不能这么说啊。虽然朝廷要求上缴丝绸的时间是年关前,但十一月就得制成成绸吧?剥茧、煮茧、缫丝就极为耗时,制成丝后还要进行织造。那一匹丝绸不知道要用多少根丝啊,咱家现在心里真的是没底,还是越早开始越好。” 姚琛经常和这些阉人打交道,早已总结出了一套应对法子,立刻顺着高太监的话头道:“高公所言甚是,这种事情赶早不赶晚。早些把朝廷规定的份额完成,也好交差不是?” “咱家就是这个意思!” 高太监朝姚琛投去赞许的目光,心道这江陵县令倒是比荆州知府会说话的多。 “只是不知道朝廷需要江陵织出多少匹绸子呢?” “这个嘛。” 高太监沉吟了片刻,觉得这种事情也没有必要瞒着二人,便拖长声音道:“一千匹。” “一千匹?” 饶是织造事宜和姚琛没有太大关系,他还是惊呼出声。 “这未免,未免有些难吧?江陵丝织底子薄,要慢慢来啊,第一年五百匹还差不多,一下子要求一千匹确实有些难了。” “哎,咱家又何尝不知呢。可陛下金口玉言,既然已经定了这个份额,咱们便是硬着头皮也得扛下来。” 高太监哭丧着脸道:“两位也帮忙想想,有什么好的法子?” 李瑞沉吟了片刻道:“高公不若找张家的人来问问,或许他们有法子呢?” “是啊,府尊说的不错,张家的人一定有办法的。” 高太监死马当活马医,无奈的点了点头道:“那便叫人去唤张家的人来商议商议吧。” 却说高太监找张府管事商议招募织工的事宜,之后消息传到了孙悟范那里,又通过孙悟范传到了宁修耳中。 “宁贤弟,你也想想,有什么好的法子没有?” 啧啧,织一千匹绸子就把这个高太监急成这样了,也太夸张了吧。 他心道这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但细细一想高震确实是太监,也确实该着急,不禁笑出了声。 “法子当然有,不过我总不能就这么说出来吧?” 第二百二十一章 姿态还是要摆的(第五更,求订阅,求月票!) 孙悟范挠了挠头道:“宁贤弟的意思是?” 宁修狡黠一笑道:“孙兄听说过刘玄德三顾草庐的故事吧?” 《三国演义》创作于元末明初,而现在已经是万历年间,其早已风靡大明。 孙悟范自然是看过《三国演义》的,只见他讶然道:“宁贤弟该不会是学卧龙先生吧。问题是高太监不是刘玄德啊。” 宁修咳嗽一声道:“高太监不是刘玄德不要紧,只要有人是就行了。” 孙悟范摊开双手道:“我的好贤弟,你就别在这打哑谜了。你说说看准备让谁做刘玄德?” “我看张家的人就蛮合适的。” 宁修一语点醒梦中人。孙悟范拍了拍脑袋道:“哎呦,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这个主意好。” 宁修和高太监完全没有联系,高太监即便听到一些宁修的事迹也不会想着去拉拢,最多只是把他看成一个丝绸织造的外包商人罢了。 而张家则完全不一样。有宁修和张懋修的关系在,不论现在张家主事的人是谁,一定会对宁修很信服。 这种情况下,他虽然和宁修没见过面却可能登门拜访,留下一段“刘玄德三顾草庐”的佳话。这样宁修也极有面子。 “不过为兄有一句话说在前面。这位主管织造的可不如懋修好说话。” 宁修耸耸肩不以为意的说道:“无妨。咱们是要合作,只要合作的来就行。” “那好吧,我去安排。宁贤弟就等着好消息吧。” 孙悟范咬了咬嘴唇沉声道。 “嗯。” 宁修应了一声目送着孙悟范走远,这才回到书房开始温书。 既然要当卧龙就要有几分卧龙的样子。智谋自不必说,书卷气也是要有的。 却说当日午后,张家确实来了一位贵人。 这位贵人不是别人,就是张懋修的妹夫谢筠。 谢张两家是世交,张居正早早就把小女儿许配给了谢筠。 宁修虽然不知道谢筠的老爹官居何职,但想必不一般,思忖着拿捏一番身段就顺水推舟的应下吧,没必要把他晾在那里真来个什么三顾。 一顾,一顾就够了。 却说谢姑爷与孙悟范一齐来到宁府,被仆人请到花厅喝茶。 谢筠一边品茶一边向孙悟范打听消息:“这位宁公子当真如懋修说的那般神通广大?” 原来张懋修已经把宁修描绘的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彻底神话了。 故而当孙悟范提起宁修的名字时谢姑爷毫不犹豫的一拍脑袋拔腿就来。 “神通不敢说,但解决当前困局却是没啥问题。” 孙悟范装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气定神闲的说道。 “嘿,能解决当前困局的人肯定是有神通啊。真要是解决了此事,高公公那里肯定很高兴的。” 谢筠虽然算半个张家人,但毕竟没有张家人强势。若负责此事的是任何一个张家公子,绝不会如此在意高太监的看法。 但谢筠不行,他急需要通过此事证明自己在张家的重要性,所以高太监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他呷了一口茶闭上眼睛思忖着该怎么对宁修开口。 是以张懋修妹夫的身份套近乎?还是按照孙悟范说的摆出一副求贤若渴的架势? 他正自思忖着,听到一阵脚步声响起。 孙悟范连忙戳他右肋,谢筠被戳的哎呦一声却是闪了腰。 孙悟范挠了挠头,冲谢筠尴尬道:“宁修来了” 虽然已经听说过这位张家女婿的大名,但亲眼见到感受却是完全不同的。 只见这谢筠年岁在二十上下,面如冠玉,五官端正,皮肤更是白皙的如同羊脂玉一般。 光看外貌这人绝对可以归为上等。至于品性想必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张家的世交家风一定很严。 宁修淡淡笑道:“方才宁某正自小憩,不好意思,让谢公子久等了。” 谢筠连忙拱手道:“不碍事,不碍事的。是谢某叨扰宁朋友了。” “我们坐下聊吧。” 宁修毕竟心理年龄有三十岁,待人接物气场都不差,自然主导了这番对话。 谢筠完全被宁修牵着鼻子走,之前准备好的话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不知谢公子今日来有何要事?” 落座后宁修微呷了一口茶淡淡问道。 “这个,这个嘛” 也许是因为过于紧张,谢筠竟然结巴了起来,急得面色通红。 宁修也不催促,淡然的凝视着谢筠。 终于谢筠长长吐出一口气来:“我来是想请教宁朋友如何快速招募织工。呃,方才谢某太紧张让宁朋友见笑了。” “哦?招募织工?” 孙悟范还没有和谢筠提起宁修想要介入官营织造的事情,故而宁修装作完全不知情的样子,脸上写满了惊讶。 “哦,怪谢某没有说清楚,事情是这样的。” 谢筠咽了一口唾沫,竹筒倒豆子一般把朝廷决定在江陵设立织造局的事情说了一遍。 宁修心道这个谢筠倒真是个老实人,没有丝毫的保留。 “原来如此。”宁修微微颌首,却是不再多说什么。 “宁朋友可有办法?” 谢筠想起平日里张懋修对他夸耀宁修时眉开眼笑的样子忽的升起期待感来。 “办法确实有,不过需要一点时间。” 宁修沉吟道:“却不知谢公子能不能等的了。” “这” 谢筠做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还是觉得应该先听听宁修的办法,便肃然道:“宁朋友且说来听听。” 宁修却拂然起身背过身去:“谢公子请回吧。” 谢筠骇了一跳,大惑不解道:“谢某可说错话了吗?” “谢公子既然不相信宁某,宁某又何必多费唇舌呢?” 谢筠恍然大悟,连忙往回找补道:“方才是谢某一时情急口不择言,还请宁朋友莫要见怪。” 见宁修仍然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谢筠咬了咬牙道:“谢某等的了。” “既然如此,我便把法子说与谢公子听听。” 宁修转过身来重新坐下,不疾不徐的说道:“谢公子忧心的是雇佣不到江南的织工,那为何不换一个思路呢?” 第二百二十二章 高太监的酒宴(第六更,求订阅,求月票!) “换个思路?”谢筠愣了一愣,眼眸中闪烁着疑惑。 良久他冲宁修拱手道:“还请宁朋友明示。” 宁修点了点头,心道这个谢筠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不明白就问嘛没人会笑话的。 “我们可以请织工来江陵教授织造技术啊。” 宁修笑吟吟的说道:“织工们不想来江陵是因为织造必须得在织造局,外包的那种也必须是本府,最不济也是本布政司。朝廷给的时间紧,他们一年都不一定能够回去一趟,一些恋乡情结重的自然不愿意来了。但如果我们只是雇佣他们来荆州教授丝织技术,并许以丰厚酬金,想必他们不会拒绝。毕竟教授技术最多一两个月,算上路上的时间也就三个月上下。” 宁修觉得他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接下来就要谢筠自己消化一番了。 谢筠听罢陷入了沉思,良久他才满脸忧愁的问道:“这样真的可以吗?织工真的愿意把织造技术讲授给同行?” 宁修还以为他担心的是什么,听了后不禁笑出声来。 “当然,织造技术并不是什么独门绝技,在江南织工的数量数以万计,能够保证每个人都不说出去吗?如果索求织造技术的是江南人,或许他们还会略有顾忌,但现在是千里之外的江陵织造局雇佣他们教授织造技术,他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宁修的这番分析不无道理。 荆州和苏杭相隔千里,基本不存在竞争关系。 何况织造出丝绸的大头还是供给朝廷。说白了是朝廷来定每处织造局的额度。 苏杭绸,冠天下。 天子脑袋只要没被驴踢就不会改变苏杭作为主要丝绸织造地的局面。 天子之所以在江陵、湖州再开两处织造局,是为了给苏杭、金陵等地的提督织造局太监警示压力,让他们心有忌惮不敢胡乱作为。 说白了,这就是一种帝王心术,制衡而已。 杭州和苏州织造局的地位是无可撼动的,这一点织工们心里很清楚。 “宁朋友这么说我心里就有点底气了。不过” 宁修暗暗蹙眉,心道这个谢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啊。 “谢公子还有何担心的?” “织工雇来了教授谁呢?” 织造丝绸可是一个技术活,绝不是随便从大街上拉一个人来就能学的。 一般在江南丝绸织造技术的传授都是以家族为单位,父传子兄传弟。现在要在江陵设立织造局,他们如何选人呢? “这个更简单了,直接从织布作坊里挑人就是了。技艺高超,吃苦耐劳的都可以招到织造局作为学徒备选。” 湖广虽然丝织不如江南,但织布却丝毫不落下风。 湖广织造的土布和松江布比起来也是伯仲之间。 宁修继续道:“这些织布作坊的织工本就有织造基础,虽然丝织和织布有不同之处,但只要细细讲解领会,悟出门道还是不难的。” “宁朋友大才啊!” 谢筠直是激动不已:“我这便去找高公公!” “且慢!” 宁修连忙咳嗽了一声,叫住了谢筠。 我擦,这个谢筠是个木头人吗?情商是零? 他这么卖力的讲授破局之法,谢筠就连句谢谢都不说? 宁修冲一旁看戏的孙悟范挤了挤眼,孙胖子立刻站了出来拍着谢筠的肩膀道:“其实,宁贤弟对丝绸织造也是很感兴趣的” 孙悟范说的如此直白,谢筠无论如何也能够听出来了。 他讪讪一笑道:“这个好办,我去安排。宁朋友只要与高公公见面吃顿酒席就成了。” 织造局雇佣的织工属于编制内,在织造局内做工由织造局发月钱。除此之外织造局还会外包一些任务给大的作坊主,到了规定时间直接收购成绸。当然,这些外包织造作坊的织工是由作坊主负责,工钱也是作坊主发,不算编制。 饶是如此,亦有极大的利润可图。故而能够成为皇商接到外包单子成了无数作坊主的追求。 原来宁修是想做一个作坊主啊! “有劳了。” 宁修既要表达谢意又不能坏了“卧龙”高人的形象气质,只得淡淡一句带过 四月十六,江陵提督织造太监高震在暂住的察院内设下一场酒宴,宴请的对象有荆州知府李瑞、江陵县令姚琛,张家女婿谢筠,当然还有宁修。 事实上高太监之所以大摆宴席就是为了表达对宁修的感谢,同时在酒宴上给予宁修外包丝绸织造的权力。 国人喜欢在酒宴上谈事情,这一点高太监也不例外。 这是一场典型的官宦酒宴,极为奢侈。 热菜冷拼,珍馐美味应有尽有。 坐席排位也是很讲究的,高太监作为酒宴的举办者,自然坐在上首。而知府李瑞与县令姚琛分别坐在高太监的左右。 明朝尊左,这意思就是李知府身份地位更高一些。 至于谢筠和宁修则坐在稍稍下首的位置。 因为二人都没有做官又是晚辈,排在末尾是理所应当的。 但其实酒宴一共只有五人,所以看上去没有太明显的差别。若是几十人的践行宴、接风宴那就能看出许多东西了。 “咱家今日请诸位来是为了织造局的事情。” 高太监端起酒杯遥举了一圈,最终在对着宁修的方向定住嘿嘿笑道:“宁小友出了奇策,咱家和李知府、姚县令作了一番商议,觉得可行。” 宁修长长松了一口气,起身举起酒杯。他对自己的计划很有信心,但必须得要高太监同意。高太监若是不同意一切都是白搭。 “高公英明,小子佩服。小子敬高公一杯。” 对于太监这个群体宁修倒是不怎么反感。 比起明末那些嘴炮东林党,太监至少还有底线和操守。 如果硬让宁修二选一挑一个合作伙伴的话,宁修肯定会选择太监。 高震心里那个舒坦啊。 他毕竟是江陵提督织造太监,身份卓然。宁修虽然帮他想出了破局之法,却也不能坏了礼数。 他把酒杯定在宁修的方向就是在暗示。 宁修很有眼力见的起身敬酒,他再顺着应下便是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坐怀不乱非人也(第七更,求订阅,求月票!) 高太监微笑着受了宁修这一礼,心道孺子可教也。 这宁修年纪轻轻就如此懂礼守礼,知进退明得失,看来可以对他重点培养一番啊。 “宁小友不愧是人杰,这谈吐做派别说是同龄人,便是与那些翰林学士比起来也丝毫不差啊。” 高太监倒也不是放嘴炮,他曾在宫中内书堂读书,常和那些翰林院的学士打交道,教授他学问的便是当时的掌院学士。 在他看来,宁修真的浑身透着一副与他年龄不相符的成熟。 “高公谬赞了,小生承受不起。” 别管高太监是真情还是假意,既然他夸了自己,场面上的话自然还是要说的。宁修现在毕竟只是个秀才,绝不能给人孤傲的感觉。 “恩,咱家已经派人前往苏州府了,不日就能请回一批织工,向荆州本地的织工讲授丝织技术。” 宁修直是惊讶不已,心道这高太监还真是雷厉风行的性子。 “宁贤生啊,高公采纳你的建议,以苏杭织工教授荆州织工,你怕是得在这上面出点力气了。” 知府李瑞颇合时宜的点了一句,也算是对宁修暗示了。 宁修感激的冲李知府致意,随即冲高太监拱手礼道:“高公、府尊且放心,但凡有需要小生的地方,小生一定会尽力而为。” “不是尽力,是竭力啊。” 姚知县幽幽说道。 宁修心中一凛,心道虽然只是一字之差,但意思完全不同。尽力只是表示会努力,而竭力是效死力啊。 这姚知县到底是在金陵混过的,说话的水准就是不一般。 “县尊所言极是。” 宁修只觉得额头冒出了汗珠,连忙应道。 “恩,咱家到时有活儿交给你,宁小友可不要叫咱家失望啊。” 高太监食指蜷起在光秃秃的下颌蹭了蹭,慢条斯理的说道。 宁修心中大喜。 他知道高太监这么说就是同意他分包丝绸织造了。 虽然朝廷给江陵织造局限定的额度是一千匹,但并不是说超过一千匹朝廷就不收了。 之所以朝廷设下一个相对较低的数字,是因为考虑到江陵织造局是第一年设立,给出一个缓冲的空间。 事实上每年各织造局往京师送去的丝绸根本不够用,要不万历皇帝也不会大发雷霆,命锦衣卫将渎职的苏州提督织造太监押解进京打入诏狱了。 所以,高太监肯定是希望外包的量越多越好。分包的量越多,最终他可以给朝廷交的绸子便越多,也方便开口邀功啊。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承揽的人足够可靠。 如果因为贪图丝绸的织造量而盲目扩张,最后在质量上出了问题那却是得不偿失的。 故而高太监肯定是要用信得过的人的。 这宁修是张家姑爷谢琛介绍来的,又有荆州知府李瑞做担保,想必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何况他在京师的时候也常听人提起过,张阁老似乎对这个宁修很看好。 那么即便为了讨好张阁老,他也没有理由不用宁修啊。 酒宴上的气氛恰到好处。 美酒入喉宁修只觉得嗓子微微发痒,整个人似乎都有些飘起来了。 四月中旬的江陵气候十分宜人,暖风一吹发丝微微散乱。 宁修已经开始憧憬美好新生活了。 拿下丝绸织造的单子成为了皇商一切都是像在梦中。 跟皇家做生意讲究的是糊涂二字,绝不能太‘精明’。只要识相懂规矩,该你赚的钱一文也不会少。 之后宁修又陪着高太监、李知府、姚县令东拉西扯聊了一阵。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皆是有些微醉。 高太监起了兴致,拍了拍手掌笑声道:“来啊,都进来吧。” 话音刚落,便有两列身着薄衫罩着半臂的妙龄女子鱼贯而入。 她们穿的暗红色石榴马面裙拖在地上,发出飒飒的声响,直是挠人心肝。 宁修咽了一口吐沫心道这些想必是荆州城教坊司的官妓了吧?高太监还真是会玩。 李知府和姚县令的注意力也都被吸引,色眯眯的盯着这些歌妓丰腴雪白的胸脯。 宁修细细观察了一番,歌妓一共有六人,年岁大约都在双十上下。 当先的两人走到高太监面前,一个靠在高太监怀里,一个干脆坐在高太监腿上。两人风情万种的卖弄着,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勾的高太监魂魄出窍。 高太监虽然是被去势的阉人,却不是柳下惠,双手极不老实的环住了一个歌妓。 他也不顾仪态,鼻子贴在歌妓雪白的脖颈上嗅了起来 另外两名身材稍显瘦削的歌妓则分别侍候在李知府身边,李瑞左拥右抱好不美哉。 至于姚县令和宁修待遇就要差一些了,只有一名歌妓侍候。 宁修身边的那名歌妓显然是欢场中的老手,每个动作都撩拨的恰到好处。宁修只觉得浑身血液朝头顶涌去,心跳急剧加速 见宁修面色涨的通红一脸窘迫的样子高太监哈哈笑出了声:“宁小友啊你这是第一次,咳咳第一次跟女人接触吧?放开些,不必那么拘束。这里发生的事情她们不会说出去一个字的。尽情享受吧,坐怀不乱非人也!” 宁修连忙冲高太监拱手道:“多谢高公提点” 高太监说这话确实是有底气的。 要知道大明的妓人分为两大类,其一是官妓,另一是民妓。 所谓官妓指的是在教坊司名录上可查的妓人。而民妓一般在教坊司名录上查不到,属于相对自由的一类人。 换一个角度来理解,官妓多是犯官妻女,是不能被赎身的。而民妓是自由从业者,是可以被赎身的。 那些历史小说中被赎身的歌妓应该都是民妓,毕竟除非有惊天之能,不然没有人敢冒着巨大风险帮一个官妓削民除籍。 看这高太监驾轻就熟的样子,平日里一定没少练习。 宁修听说太监在宫中都会有一个相好的宫女,称作对食。 二人除了不能有夫妻之实,其他的行为和正常夫妻完全一样。想必这个高太监在宫中也有相好的对食吧? 现在他来到江陵任职织造提督太监,正好可以把在宫中练习的技艺发挥出来 第二百二十四章 霸气侧漏的谢筠(第八更,求订阅,求月票!) 宁修不知道他是怎么回家的。 一进屋他倒头就睡,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醉酒的后果开始显现,宁修只觉得头痛欲裂,好不容易摸着床沿站起来漱了漱口,便听到屋外一阵吵闹声。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你们快把东西拿走,我三哥要是看到了会生气的!” 是七郎的声音! 宁修心中一沉,披上外衫便走了出去。 只见院子里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指挥着家仆把几只大箱子放在槐树旁,与七郎争论着什么。 “这是我家姑爷是一点心意,宁相公会明白的。告辞!” 说完带着一干仆人扭头便走。 宁修欲言又止,终是没有发声。七郎背冲着宁修,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自家三哥就在他身后。 宁修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吓得七郎哇的一声喊出来一蹦三尺高。 七郎捂着胸口一喘一喘的道:“三哥,你走路怎么没声的啊。” 宁修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我走路声音这么大,是你跟那人理论太投入了没注意到罢了。” “哦呀,那三哥刚刚在场?怎么不拦住他?” 宁修咳嗽一声道:“若是旁人送来礼我们自然不能收。可是张家姑爷的面子是要给的。” 七郎年纪还小,世态人情的东西根本不懂。 宁修之所以能有今天,张阁老或者说张家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或许不是直接作用,但间接作用肯定是有的。 所以谢筠的礼、张家的礼他必须得收。 这世界本来就不是非黑即白的,坚守原则固然很重要但懂得变通也是必须具备的素质。 “好吧,只是我觉得他们突然送来这么多东西太奇怪了。” 七郎撇了撇嘴不再争辩。三哥那可是舌灿莲花,跟他争辩不是自找苦吃吗? 宁修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快步走到一口箱子边,轻轻启开只见箱子里堆满了书籍。 宁修哑然失笑,挥手示意七郎过来看。 七郎凑近一瞧也是惊讶不已。 “这怎么会是这样啊。” 七郎挠了挠头道:“我还以为他们是送的金银来呢。” 宁修背负双手在院子里踱了几步,还是没明白谢筠送这些书来是什么意思。 他随意取来一本展开看,却是《诗经》的注解。 宁修恍然大悟。这个谢筠年岁也不大,莫不是也在准备举业! 这没什么可稀奇的,张居正的女婿怎么也不能是白身,谢筠要想在张家获得地位,努力奋斗考取功名是最好的办法。 当然以他张家女婿的身份,想要考中个举人进士比一般人可要容易的多了。 只要他作文章的水准不是太差,考中功名是一定的。 这么说来这几口大箱子里装的都是谢筠的读书笔记了? 谢筠把这些注解笔记给宁修,自己读什么? 宁修百思不得其解,冲七郎道:“你先把这些箱子放在院子里。我这便去一趟张府问个究竟。” 却说宁修去到张府说明来意后,被门官引入府中穿堂过院来到一处院子中。 那门官退去后宁修定睛去瞧,只见池塘旁的一处水榭中有一位身着青衣绸衫的男子正在吹箫。 这人自然是谢筠了。 箫声凄婉,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宁修立在那里听完了整首曲子仍然觉得意犹未尽。 “好,谢朋友吹的好啊!” 宁修抚掌称赞了一番,这才引得谢筠扭头瞧来。 “呀,宁朋友怎么来了?” 谢筠面上一红,连忙把箫藏在背后上前几步道:“让宁朋友见笑了。” 宁修摇了摇头道:“谢朋友太谦虚了。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啊。这是宁某听过最动听的箫声了。” 谢筠被夸的尴尬道:“都说宁朋友舌灿莲花,今日谢某算是见识到了。” 他引着宁修走到水榭中,抓起一把饼屑投入池塘。 原本静静游曳的近百尾锦鲤纷纷争抢着朝饼屑游去,一时间却是现出百鲤争食的景状。 “宁朋友此来可是为了那几箱书?” 宁修还未发声谢筠便率先开口,倒是有几分料事如神的意思。 “正是。” 宁修微微颔首,和声应道。 “这些都是谢某读书的一些心得,宁朋友应该用的上。” “谢朋友难道不需要看这些笔记心得吗?” 谢筠不疾不徐的说道:“暂时是用不上了。我已经考中了进士了。” “” 过了好一阵宁修才平复了心情。 他确实低估了谢筠啊。张居正看上的女婿才学差的了吗? 这谢筠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可以说是人中龙凤了。 那些读书笔记心得对志在科举的人来说就是红宝书,可对于已经登科的人来说就是鸡肋了。 怪不得谢筠派人把几箱子书注笔记全抬到宁修府上。 这也算物尽其用吧。 咦,不对啊。 这谢筠既已经进士登科,按照流程应该马上去观政继而选官才是,怎么还跟个浪荡公子似的在江陵闲逛? “咳咳,宁某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宁朋友但说无妨。” “谢朋友既已登科,为何朝廷不授官呢?” “这个说来话长了。家父两年前病逝,恰巧那一年谢某进士登科。” 谢筠叹息一声,语调里满是落寞。 呃 “对不起,宁某” “宁朋友无需自责。” 谢筠摇了摇头道:“既为人子我自然当为亡父守孝三年。这三年内肯定是不能授官的。” 宁修心道这谢筠真是够悲催的,金榜题名本是人生最畅快得意的事情,偏偏赶上老父亡故,冲淡了一切喜悦,连官都得缓上三年等守孝期满才能当了。 等等,这厮也就二十岁,两年前才十八岁,父母丧期肯定不能婚娶,也就是说他与张家小姐成婚肯定是在此之前。 我靠,这厮不到十八就迎娶了张家小姐? 嘶,宁修直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也太顺风顺水了吧? 少年风华意气风发,迎娶白富美,走向人生巅峰 若不是谢筠两年前老父亡故坏了势不可挡的气运,宁修真要怀疑此人是不是王霸之气侧漏的穿越者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倒插门?不存在的!(第九更,求订阅,求月票!) 宁修咳嗽一声道:“谢兄......谢朋友年长宁某几岁,宁某喊一句谢兄没问题吧?” 宁修有意岔开话题,拱了拱手道。 “呃,宁朋友太客气了。既然如此,我们便以兄弟相称罢。宁贤弟,愚兄派府中下人去给你送了几箱书,都是愚兄当年自己批注过的。你看一看,应该对准备乡试有好处。” 宁修心道我就是为了此事来的,陪着你兜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差点绕晕了去。 “谢兄,你也太客气了。一次性送这么多书来,我也读不完啊。” 宁修怅然一叹道:“不过小弟还是要感谢你。” 一提起读书,谢筠立刻来了精神,只见他一甩衣袖眉开眼笑道:“不碍事的。现在距离乡试统共也就是三个来月,你肯定是看不完的,挑紧要的看,能看多少是多少。” 宁修暗翻白眼,心道这谢筠不愧是题海战术培养出的学霸,光看那几箱书籍就足够骇人的了。 “宁贤弟不要怪愚兄多嘴,这乡试非同小可。宁贤弟虽然有大才,但毕竟此前只是在县试、府试、院试这样的小考中崭露头角,切莫因为织造局的事情分心耽误了备考啊。” 宁修心中一沉。 谢筠若不提起他差点都忘了。 他能够搭上高太监这根线全仰赖谢筠,谢筠担心他突然成为皇商兴奋之余把举业的事情抛诸脑后,也不是没有道理。 “受教了。” 通过这些天的相处,宁修觉得和这个谢筠很处得来。到底是张家挑出的姑爷,修养气质绝不是吹得。 “从明天起宁某便闭关温书,乡试前绝不再分神了。” 谢筠连连摆手道:“哎,为兄也不是叫你闭关嘛。宁贤弟此举岂不是因噎废食了。” 他顿了顿道:“若是宁贤弟不弃,可以来愚兄这里温书。两个人在一起探讨总比一个人闷头读书效果要好。” 宁修暗暗苦笑。 想不到这个谢筠还真是个古道热肠的人,这是要上赶子给自己补习啊。 他不由得想到当初张懋修给他补习时的场景,直是一个激灵。 “咳咳,谢兄的好意宁某心领了。不过宁某不太习惯温书的时候有旁人在身边,还请谢兄莫要怪罪。” “哦,那愚兄就不勉强了。” 谢筠微微有些失望,不过还是和善的点了点头。 宁修既已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自然没必要再留在这里和谢筠东拉西扯,他拱了拱手主动告辞。 离开张家宁修脑中猛然闪过一个念头。 张家女儿既然已经嫁给了谢筠,不是应该住在谢府吗?怎么看样子反倒是像谢筠寄住在张家? 虽然谢筠的老父已经亡故,但谢筠肯定是可以继承宅邸的啊,怎么也不会沦落到寄住在张家的地步啊。 莫非......莫非这个谢筠是个上门女婿? 嘶!宁修直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在大明朝,倒插门的女婿可是没有任何地位可言的啊,不但要管女方父母叫爹喊娘,生出来的孩子都得跟女方的姓。 这在思想开放的后世都被视为一种耻辱,何况是看重宗法礼仪的大明朝。 听谢筠的意思,他家和张家还是世交,张居正也不会这么羞辱谢家吧?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宁修十分好奇,但又不好折回去当面问谢筠,便径直走到孙悟范在江陵暂住的宅院,准备问个究竟。 碰巧孙悟范正要出宅子办事,被宁修撞了个正着。 “孙兄这火急火燎的,是要到哪里去?” “嘿嘿,宁贤弟没听说吗,魏国公家的小公爷要去武昌府游玩,要路过咱荆州。府尊要准备一应接待事宜,愚兄也得出番力啊。” “等等......” 宁修只觉得有些发蒙,疑惑道:“魏国公家的小公爷要去武昌,途经荆州。可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孙悟范冲宁修挤了挤眼道:“怎么没关系。宁贤弟难道忘了家父是湖广巡抚吗?” 噢! 宁修恍然大悟。 他竟然忘了孙悟饭的老爹就是湖广地界上最大的封疆大吏! 小公爷要去武昌府游玩,孙巡抚自然不可能置身事外,一路上的安防招待工作必须要做好。 别说小公爷有个三长两短,就是少了一根汗毛他都跟魏国公不好交代。 按理说大明朝的国公侯爷多如牛毛,在文官崛起的这个年代勋贵又势微,孙巡抚不应该把姿态放的这么低。但魏国公一脉是个例外,这可是大明朝开国元勋中山郡王徐达的后代,被历代君王信任,世代镇守南京。 勋贵能享受到这般恩宠,足以证明徐家在大明朝的地位尊贵,饶是封疆大吏如孙巡抚,也不敢稍有得罪。 既然徐小公爷要经过荆州,孙悟范又恰巧在荆州,孙巡抚势必会有吩咐。 宁修猜想没准孙巡抚已经差人送来了家书,叫孙悟范好好准备,迎候小公爷的大驾。 站在孙家的立场上看,这件突然冒出的事情确实是优先级最高的。与之相比任何事情都得往后靠。 怪不得孙悟范一脸焦急! “孙兄莫急,小公爷到荆州还得一段时间吧?你和府尊有充足的时间商议布置。” “话是这么说,可不提前把事情安排好了,我心里没底啊。万一把事情办砸了,我爹那儿可不好交待。” 看的出来孙悟范十分怕这个做巡抚的爹,这大概是经年累月养成的习惯,不会轻易的被改变。 “恩,提前准备好是应该的。对了我向孙兄打听个事情,你可千万别往外说是我问的。” 宁修突然话锋一转,压低声音道。 孙悟范急的摆手道:“宁贤弟快说罢。” “这个谢筠,不是倒插门女婿吧?” “......” 孙悟范差点背过气去。 “宁贤弟是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 稍顿了顿,孙悟范道:“谢家祖上也是显赫一时,谢筠要是做出倒插门的事情,岂不辱没家门?” “那他为啥住在张家啊?” 宁修不解的问道。 “住在张家就是上门女婿了?那是因为张家小妹思念兄长亲人,央求谢筠回家小住一段时间,谢筠心疼媳妇这才答应了下来啊。” ...... ...... 第二百二十六章 天生丽质柚柠雪(第十更,求订阅,求月票!) 呃,原来是这样 这么说来,这个谢筠该是个疼媳妇的好男人了。 照理说,女方一旦出嫁除了回门省亲,基本是不能回家的。虽然张家小姐身份特殊,但只要谢筠不同意,她便是摆出张居正女儿的架子也无济于事。 在这个时代,疼媳妇可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也得亏谢家就在江陵,如果在外府或者别处布政司,一趟出行的时间成本就得个把月,想必张家小姐也得思量一番。 再就是谢筠仍在守孝期间,出远门也是不太可能的。不然容易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骂不孝。 “好了,我得去府衙了,有什么事啊等我回来再说。” 孙悟范哭笑不得的摆了摆手,从宁修身边跨步走开 “表妹,你看看这江岸两侧的美景,真是让人心醉啊。” 官船阔畅的船舱之中坐着一男一女两人,年岁都在十五六上下。 男人身穿一袭月白色苏绸长衫,头戴书生网巾,脚蹬羊皮小靴。 他虽然身材瘦削撑不起这身行头,但浑身透出的贵气却是逼人。 再看那女子,梳着双螺髻,一身唐式宫装襦裙把身体包裹的严严实实,唯有脖颈胸口那抹雪白惹的人气血上涌。 只见那男人斟了一杯酒送到嘴边浅浅酌了一口,畅快道:“表妹你也尝尝,味道真不错。” 那女子白了他一眼,不屑道:“喝喝喝,表哥就知道喝。除了喝酒表哥就不能有点别的想法?” 呃 那男人神情一滞一时语塞,眼珠转了一圈这才赔笑道:“表妹,好表妹,我知错了还不成?你说,叫表哥怎么赔偿?这水里游的,天上飞的,只要你想要,表哥就把它送到你手边!” 他急于献好,索性一闭眼拍着胸脯作起保来,也不管能否实现。 “哼,表哥就会哄人家开心。” 那女子扭过头去,负气似的哼唧道:“当初真是信了邪才被表哥骗出来,这一路坐船坐的都快闷死了。” “好表妹,好雪儿,你可不能生气哟。这出来玩呢最重要的就是开心,你要是生气,岂不是给自己找罪受?” 见表妹又要发飙,他连忙摆手道:“都是表哥的错成不?等到了荆州,咱们就下船好好歇一歇,玩一玩。” 一听到这里,女子脸上终于显现出了笑意:“这还差不多。” 便在这时,一个身材魁梧腰佩单刀的精壮男子走入船舱,冲二人行了礼:“小公爷,前面不远就是荆州府了,咱们要不要先派人去送信?” 原来这身着月白色锦袍的男子不是旁人,正是魏国公徐邦瑞的第五子徐怀远,而他称之为表妹的则是柚家小姐柚柠雪。 这次出行着实是临时起意。徐小公爷整日闷在金陵觉得无聊,便起了外出游玩的心思。 一番比对计较之后,他最终在江南和湖广之间选择了后者。 这倒不是因为别的,江南他已经去了三次实在是腻了。而湖广他从未去过,好奇心作祟下选择去游玩也就不难理解了。 他一向和表妹柚柠雪玩的来此番出游自然也不会忘记表妹。 一番软磨硬泡之下,舅舅便也答应了,只叫他一路上一定要照顾好柚柠雪。 徐小公爷在金陵时有魏国公压制,尚不敢太过放浪形骸。等到一行人出了金陵,乘官船朔长江而上,却是完全没了顾忌,怎么舒爽怎么来了。 他们走一路玩一路,竟是走了一个多月才快到江陵。 “哦,传话就不必了,没必要搞得兴师动众,免得那帮闲的蛋疼的御史又上疏弹劾我爹。” 徐怀远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那家将模样的精壮男子便抱拳退下了。 “表哥,我们要在江陵待多久?” 柚柠雪不过是个小萝莉,又从来没有出过远门,这下只能倚靠表哥徐怀远。 只见她两只手臂托着脑袋,眼睛一眨一眨的盯着徐怀远,确是可爱极了。 徐怀远哈哈大笑道:“我们这次出来是玩的,既然是玩自然要玩的开心。你说吧,你想在江陵待多久咱们就待多久。我可听说江陵城外的凤凰山风景极为秀美,咱们别的地方不去这里可一定得去瞧瞧。” “好啊好啊。”柚柠雪却是少女心性,闻言兴奋的攥紧拳头,眼眸中闪出光彩来。 徐怀远揉了揉额角道:“对了,江陵的胭脂水粉也很不错,好妹妹你也可以买上一些来。不过” 柚柠雪正自听得兴起,见徐怀远突然不说话了,柳眉一挑催问了起来。 “不过什么?” “不过好妹妹你天生丽质,肤如凝脂,根本不需要使用这些胭脂水粉啊。” 徐怀远狡黠笑道,却是激的小萝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顿粉拳砸向徐怀远的胸口:“坏蛋,坏蛋!表哥就是个大坏蛋,就会取笑人家。” “哎呦,哎呦。” 徐怀远装作招架不住,连连告饶:“我哪敢取笑好妹妹呦,表哥说的都是实情。若论容貌,在金陵女子中,好妹妹若说第二有谁敢说第一?” “表哥真是油嘴滑舌!” 柚柠雪翻了一记白眼,起身走出船舱,往船头去了。 徐怀远放心不下,便也起身跟了出去。 他们此番是乘船逆流而上,船速自然受到了影响,远远不如顺流而下的快。 但也正因如此,可以细细欣赏两岸景色,不至于因为船行的速度太快而未能看清美景。 “真没有想过长江还能是这个样子啊。” 柚柠雪虽然从小长在金陵城,长江就在边上,可因为就那么一段,给她的印象总是平平淡淡波澜不惊的。 这番远行,坐着官船朔长江而上,才真真切切体会到长江的瑰丽壮美。 每一段每一处都不尽相同,越往中上游走风景越是秀美,行到江陵流域两岸的旖旎景色已经美得让人窒息,柚柠雪甚至在想此番便不回去了,在江岸边盖上一栋竹楼生活下去。 但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她且不说,表哥可是魏国公府的小公爷,怎么可能为了她一个人跑到山林里归隐过小日呢? 第二百二十七章 码头迎接(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来了,来了,徐小公爷的船马上就到了!” 一个衙役气喘吁吁的跑来,却不慎被石头绊倒摔了一个狗啃泥。 “哎呦。” 他痛呼过后顾不得疼痛挣扎着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冲面前一众的官老爷们拱手作揖道:“估摸着最多再有一炷香的工夫官船就到了。” 原来李知府算准了时间,领着荆州府、江陵县的一众官员等候在江陵城外的杏花渡码头,恭迎徐小公爷的大驾。 照理说,一个勋贵不应该叫这么多的文官‘折腰’。但徐小公爷有些特殊,他是当今魏国公的徐邦瑞的儿子,虽不是嫡长子却仍贵不可言。 如果说大明勋贵中还有谁让文官们低头的话,那非魏国公莫属了。 徐达的后人不但世代袭爵,永不衰降,还掌兵权镇守金陵。 这份荣耀,足以看出徐家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文官们都是极善于把握人心的,皇帝的态度他们如何看不出? 既然天子都对徐家礼善三分,他们自然也应该表示一番。 徐小公爷虽然并没有提前叫下人送信,但李知府却派出了不少衙役沿着江岸前行,几十人分段守候。一旦看到徐小公爷乘坐的官船立刻传递消息,故而虽然现在小公爷的船还在几里外,消息却已经提前传到了杏花渡码头。 “恩,退下吧。” 知府李瑞摆了摆手,那衙役忙不迭的退下了。 李知府清了清嗓子,冲周围侍立的众人道:“诸位同僚已经在码头等候良久,着实辛苦了。现在小公爷的官船马上就要到了,还请诸位打起精神来,切莫要让小公爷以为我荆州官员轻视慢待于他。” “府尊所言极是!” 一众官员纷纷拱手应道。 李知府捋了捋下颌胡须,满意的点了点头。 除了荆州府、江陵县的官员,迎候队伍中还有本地的缙绅名儒,以及一些后进晚辈。 这其中便有孙悟范、宁修和一些县学、府学的生员。 这些人在一帮官老爷面前自然没有什么存在感,站的位置又靠后,怕是一会徐小公爷上岸后,连说个话的机会都没有。 孙悟范正自闭着眼睛打盹,忽然觉得有人在戳他的腰眼,猛然睁开眼睛下意识的跳出一步去。 待看清戳他的人是宁修,孙悟范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宁贤弟闲的慌吗,好端端的戳我作甚?” 宁修哭笑不得朝李知府的方向指了指:“孙兄方才不会真的睡着了吧?府尊的话你没有听到?” “啊,啊?府尊刚才说什么了?我就是小憩一会” 孙悟范挠了挠头,鼻子一抽一抽,竟然忍不住狮口大开打了个喷嚏。 他连忙抽出手帕将脸上擦干净,尴尬的笑了笑:“一到春天我就这样,真是见了鬼。” 宁修咦了一声,心道这死胖子不会是花粉过敏吧? “刚才有衙役来报,徐小公爷的船马上就要抵达码头了。府尊在向大家训话,叫大伙儿都打起精神来,切莫要让小公爷以为荆州府的官员慢待于他。” “哦,徐小公爷的船要到了?还真是快啊。” 孙悟范凑到宁修身前压低声音道:“一会儿宁贤弟可千万不要强出头。这种场合还是得府尊出面才是。” 宁修当然晓得其中的门道。官场的规矩就是绝对不能越级,该谁出风头就谁出风头。抢了李知府的风头,还能有好果子吃吗? “知道了,孙兄放心好了。倒是孙兄你,免不了要跟徐小公爷说几句话,可得想好了,别磕磕巴巴的给令尊丢人。” 宁修心情显然不错,还不忘揶揄死胖子一下,气的孙悟范差点背过气去。 “这个就不劳宁贤弟费心了。” 他负气似的扭过身去,梗着脖子望着江面。 江陵是长江中游的重要中转,不少货船都会在码头停靠补给,往来商船无数。 但在此时,为了迎候徐小公爷的大驾,李知府已经下令封锁码头,上下游的船只皆不准停靠。 码头不能停靠,往来船只自然只能减慢速度亦或是暂时停在江岸边,等徐小公爷的船停靠在码头后再扬帆起航。 此刻江面上竟然无一艘船只,倒也是奇了。 孙悟范眼睛一直盯着江面,不知不觉间竟然有些酸楚,下意识的用手去揉。 便在这时,听得李知府喜声道:“来了!” 孙悟范连忙睁开眼睛瞧去,只见一艘漆黑色的官船正朝杏花渡码头行来。 “总算来了,总算来了。” 他攥紧拳头,激动的心情难以用言语表达。 父亲大人亲自写信吩咐他一定要接待好小公爷,绝不能有任何招待不周的地方。他跟府尊商议了许久才定下了这个迎接的方案。 原本李知府是想领着官员、缙绅、儒生出城沿着江岸前行十几里迎候的。 但孙悟范觉得这样太过高调,也会让徐小公爷觉得不自在。 但如果在城门口迎接,又会显得太过随意,容易让徐小公爷误会,以为他们有意慢待。 所以,孙悟范提出在城外码头迎接。 这个距离不远不近,不亲不疏,不胶不离恰到好处。 李知府听了孙悟范的一番分析后也觉得有道理,这便将迎接的地点定在了杏花渡码头。 终于,在众人的注视下漆黑色船身的官船在码头停了下来。 李知府深吸了一口气,整了整衣衫,当仁不让的阔步朝前走去。 船靠稳后,先是魏国公府的几名家将跳了下来,随即一个身着月白色苏绸长衫的男子施施然的走下船来,在他身后跟着一个穿着唐式襦裙的妙龄女子。 宁修的目光自然也聚焦在这两人身上。 他暗暗啧叹,这位身着月白色袍衫的男子就是徐怀远徐小公爷了吧? 早就听说徐小公爷生的丰神俊朗貌似潘安,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只是他的容貌比起自己来还是稍稍差了几分。恩,这世间能够比过他宁修容貌的人怕是还没出生呢吧? 咦,徐小公爷身边的那女人又是谁?莫不是徐小公爷宠幸的侍妾、歌妓? 第二百二十八章 接风宴(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宁修心道看不出来这徐小公爷还是个萝莉控啊。那女子看起来也就是十四五岁的样子,他竟然下得去手。 禽兽啊! 被宁修定义为禽兽的徐小公爷在一众家将的簇拥下走向码头上迎候的官员。 这种场面他已经见惯了,不管是去苏杭还是这次来湖广沿途的官员大多会热情的迎接。 他当然明白这些官员摆出浩大阵仗是因为他的身份,因为他是魏国公府小公爷。 若是以前他可能还会感到一些兴奋,但现在却不会了。这些官员喜欢逢迎就让他们逢迎好了,大不了他多说几句场面话就是。 “徐小公爷一路辛苦了。下官率荆州府、江陵县众官吏以及一众缙绅名儒、后进晚生在此迎接徐小公爷。” 知府李瑞冲徐怀远拱了拱手,态度极为恭敬。 照理说徐怀远虽然是魏国公的儿子却不是继承人,将来要承袭魏国公爵位的是徐邦瑞的长子徐维志。 若是魏国公本人或者徐维志到了江陵,李知府如此谦卑倒也说得过去。可徐怀远毕竟不如这二人尊贵,李瑞口称下官是不是恭敬过头了? 当然,李知府怎么表现不是宁修能够决定的了的。他能做的就是双手束立,静静的看着发生的一切。 “李知府太客气了。小可只不过路过江陵,想陪舍妹游览一番,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啊。” 徐怀远毕竟是勋贵子弟,谈吐极为得体,只一句话就把事情点明了——我是来湖广游玩的,路过荆州府想要休憩一番,可没有叫你们如此兴师动众的迎接。你们自己愿意我也没办法,别被别人抓住把柄做文章就好。 “应该的,应该的。” 李瑞和颜悦色的赔笑道:“下官已经在城中望仙楼备下酒席,还请小公爷移步赴宴。” 徐怀远虽然十分不喜参加这种接风宴,但李知府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若是拒绝就太不近人情了。 “那小可便多谢李知府的美意了。” 李瑞闻言大喜,连忙右臂前伸做了个请的动作。 徐怀远也不谦让,拔步走在前面。柚柠雪紧紧跟在徐怀远身后,生怕跟丢了似的。 一众官员众星捧月的把这兄妹二人围在正中,浩浩汤汤朝江陵城而去。 ...... ...... 江陵城,望仙楼。 十几桌酒席业已备好,掌柜的李惟方直是望眼欲穿。 李知府决定在望仙楼备下酒宴,为远道而来的徐小公爷接风洗尘。这对望仙楼来说是一次绝好的机会。 如果能够抓住机会,博得大人物官老爷们的好感,望仙楼便等于得了一块金字招牌。 望仙楼是徐小公爷、李知府、姚县令一起把酒言欢吃过饭的酒楼,谁若是也来此走一遭用顿便饭岂不是极有面子? 那些豪商巨贾最好面子,肯定会争相前来,真真是金山银山往面前堆送啊。 “快,快再去看看,看看李知府他们进城没有。” 李惟方冲身旁的小伙计摆了摆手,那小厮立刻拔腿去探了。 他刚走出酒楼没多远就看到了浩浩汤汤的人群朝酒楼走来,眼看着已经到了坊门。 前面有衙役鸣锣开道,不消说他也知道这定是官老爷来了。 眼下城中的官老爷们都去了杏花渡码头迎候徐小公爷,这么说是官老爷们已经把徐小公爷迎入城中了? 他不敢耽搁连忙转身一路小跑上了酒楼二层,气喘吁吁的冲掌柜的禀报:“他们......他们已经到了。” “你说什么,谁到了?” 李惟方瞪了小伙计一眼,直是屏住了呼吸。 “各位大人......小公爷......” 李惟方长出了一口气,一把推开了这小伙计,提着袍衫下摆蹬蹬蹬的跑下楼去。 紧赶慢赶他终于在一众显贵人物抵达酒楼大门前迎了出去。 只见一位面皮白皙俊俏的少年郎君被捧在正中间,想必就是拿魏国公府的小公爷了吧? 这种场合李惟方自然是不能多说话的,他恭敬的闪到一边,目送着一众权贵走入酒楼。 虽然整个酒楼都被李知府包了下来,但实际上一层大堂是不会使用的,一行人径直朝二楼走去。 权贵嘛办酒宴自然得在二层雅间。虽然现在酒楼中除了他们没有别的食客,但规矩还是不能变的。 参加酒宴的人有很多,根据身份地位的不同分别在不同的酒桌入席坐定。 席间最尊贵的当属徐小公爷了,围着徐小公爷坐的都是荆州的地方官。李知府、姚县令自不必说,还有一些同知、县丞的佐贰官。当然这一桌还破例坐进来了徐小公爷的表妹柚柠雪。 以这桌为轴心向外辐射,其余几桌分别坐的是本地的缙绅鸿儒。最外侧则是府学、县学的生员以及一些本地的‘后进翘楚’。 宁修和孙悟范两人单独坐在一处靠窗的小桌前,倒是十分安静。 宁修对这样的安排倒是没什么意见。毕竟他的身份地位资历都不如那些大佬,平白无故挤进去反而会引人反感。 而且坐在外围确实自在了不少啊,还能靠窗看看风景,岂不美哉? 倒是孙悟范一脸不爽,嘴里一直忿忿不平的嘀咕着。 这倒也可以理解,毕竟在城外杏花渡码头迎接徐小公爷的主意是他出的,李知府采纳了这个建议却没有给孙悟范任何优待,仍然让他坐在最外围,孙悟范自然感到不爽了。 “孙兄怎么不吃啊,快尝尝这豌豆糕,味道确实不错呢。” 宁修夹起一块豌豆糕送入口中,缓缓咀嚼着。 “嘿,宁贤弟真是好胃口呢。” 孙悟范撇了撇嘴,十分不情愿的夹起筷子取了一片炙鹿肉送入口中,气鼓鼓的咬了下去。 宁修酌了一口美酒,笑吟吟的盯着孙悟范道:“孙兄,做人就要开心一点。你心情不好也于事无补嘛,反倒是气坏了身子,何苦来哉呢?” 孙悟范一脸委屈的压低声音道:“我心里不是滋味啊。” 宁修险些喷出酒来。 “难不成你还想和徐小公爷坐在一起?” “有何不可?算起来我和他还是老熟人呢。” 孙悟范嘟着嘴说道。 “等等,你说什么?你和徐小公爷是老熟人?” ...... ...... 第二百二十九章 唯有贱者留其名(第三更,月票2000票加更,求月票!) 孙悟范砸吧砸吧嘴,喉头微微耸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有所顾忌,终是打了个哆嗦把到嘴边的话生生给咽了下去。 见他这副表情,宁修直是想笑,压低声音打趣道:“怎么,孙兄可是有难言之隐?莫不是你和这徐小公爷一起逛过窑子吧?” “啊!” 孙悟范闻言直是一个激灵,吓得冷汗直流,连连摆手道:“宁贤弟小点声。” 宁修神情一滞,不禁有些愕然。不是吧,他就是随口一说,看孙悟范这表情,莫不是真的被他说中了? 啧啧,跟徐小公爷一起逛过窑子,这关系确实不一般,倒真的可以称得上老熟人了。 宁修现在越发想听死胖子讲一讲他和徐小公爷的过往,这里面有故事啊。 孙悟范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就这么反反复复忸怩了良久才跟要出嫁的新媳妇一样揭开了红盖头。 “哎,不瞒宁贤弟,我确实和徐小公爷一起去过青楼听曲,但却是秦淮河里最红的馆子,不是什么黑窑子啊。” 孙悟范生怕宁修误会,忙不迭的解释道:“徐小公爷在金陵城可是一霸,什么地方没去过?但他好歹也是与国同休的公侯勋贵子弟,不会自堕身份到这般地步的。若是让魏国公知道他逛青楼,最多也就是责斥几句。可若是魏国公得知他逛黑窑子,恐怕徐小公爷的一双腿都得生生被打断呢。” “呃” 孙悟范说的好生直接,宁修却是尴尬不已。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为啥话从孙悟范的口中说出来,就感觉变味了呢? 等等 秦淮河,这不是金陵城中著名的烟花柳巷吗? 这么说来,死胖子曾经去过金陵? “方才孙兄说是在金陵的秦淮河和徐小公爷共赏春色?” “对啊。” “孙兄经常去江南吗?” “嘿,这算什么。前几年往江南去的次数没有十次也有八次,只不过这两年把精力放在开拓湖广本地市场上,往江南去的少了。” 听孙悟范这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老人家是经商多年的行家老手呢。实际上他也就是个稍有天赋的后进晚辈罢了。 “偏了,孙兄跑偏了。” 孙悟范愕然:“跑偏什么了?” “话题跑偏了啊。孙兄且继续说说看,你和徐小公爷是怎么结识的呢?” 宁修连忙纠正道。 “这个,说来话长了啊。” 孙悟范叹了口气,摇头晃脑道:“一切还得从三年前的那个夜晚说起” “” 宁修不禁汗毛竖了起来,尼玛,怎么突然有一种听鬼故事的感觉? 他咽了一口吐沫,强自定了定神听孙悟范开始装逼。 “却说那是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死胖子倒是真有几分讲故事的天赋,开始绘声绘色的讲述那个夜晚发生的事:“愚兄我谨遵父命率商队去金陵城走货,在城中一家客栈落下脚来,便和同商队的几个年轻人去闲逛。那时候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啊,一番打听下却是直奔了秦淮河” 宁修听得直翻白眼,心道您‘老人家’比我也没大几岁啊,怎么整的跟四五十岁的老前辈一样? 罢了罢了,他还等着听故事,就不跟死胖子在这些细节上计较了。 “孙兄,然后呢?” 宁修就跟一个八卦婆子似的在一旁催问。 孙悟范也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可还是继续说道:“然后,我们便依着客栈掌柜的建议去了一家名为春月楼的青楼啊。” 孙悟范嘿嘿笑道:“还别说,秦淮河的青楼都很有格调,即便做的是那卖笑的生意,却极有内涵。比起来荆湖之地的烟柳巷就要差了不少了。” 他稍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一行人进了春月楼,便有老鸨凑上来热情的招待。他们见我们面生,又是一口荆湖口音便明白我们是外地人了。然后,你懂的” 孙悟范神色一黯,无奈的叹了口气。 宁修心有戚戚然。看来孙悟范是被这春月楼的老鸨坑的不轻啊。这倒也可以理解,孙悟范一行人年轻又是外地人,初来乍到一头扎进了烟柳巷秦淮河中,不坑他们坑谁? “孙兄被那老鸨坑了?” “岂是是被坑,简直就是受辱,奇耻大辱!” 孙悟范一甩衣袖,愤愤不平的说道。 只是他的动作太大,引得邻桌的人纷纷侧目,这才缩了缩脖子,无奈的压低声音道:“那老鸨把我们当肥羊宰,而且是坐地起价。当时愚兄我就炸了,便要走人。” 宁修心道这死胖子倒是有几分胆气,不错不错。 “之后呢?” “之后?之后便看见徐小公爷在一众家丁的簇拥下进了春月楼啊。哦,当时我还不认识他,只以为是一个富家子弟。” 孙悟范摸了摸鼻子,讪讪笑道。 “徐小公爷是那春月楼的常客了,又是金陵城中一等一的显贵公子,那老鸨一看他进来了立刻满面春风的迎上前去。我们自然就被撂到一边了。” 宁修咦了一声:“这不是正合孙兄心意吗?你们不应该趁机离开吗?” 宁修对孙悟范的性格十分了解,死胖子最是抠门,指望他被当做凯子宰是不可能的。 孙悟范翻了一记白眼道:“宁贤弟说什么呢。就那么灰头土脸的走了,岂不是太丢人了?愚兄当时就冲上前去跟那老鸨理论。” “呃” 不用孙悟范说宁修都能猜到他理论的内容是什么,无非是老鸨狗眼看人低,一见到权贵公子就把他们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本来我就在理,又这么一闹,那老鸨自然面上挂不住了。可徐小公爷又在旁边,她又不能发作,脸色直是憋得青紫。最精彩的还在后面。嘿嘿,你猜怎么着,徐小公爷看不过去了,竟然数落了那老鸨几句。那老鸨哪里敢得罪徐小公爷,连忙冲我赔罪。啧啧,那感觉真是太爽了。” “之后呢?” “之后?徐小公爷热情的叫我们留下一起玩啊,他请客。” 孙悟范得意的说道。 宁修翻了一记白眼,心道死胖子的际遇真应了一句话‘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贱者留其名’啊! 第二百三十章 故人相见(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这么说来孙悟范和徐小公爷的关系确实不错了。 既如此,宁修倒有些同情孙悟范了。 只是不知道这徐小公爷是有意装作不认识孙悟范还是真的没有看见。 宁修觉得可以试上一试。 他凑到死胖子耳边压低声音道:“孙兄,你吟诵一下这首诗” 孙悟范闻言面色大变,连连摇头道:“这,这恐怕不好吧?” “孙兄不是心中郁郁难平吗?不如此行事如何能探得徐小公爷的心意。” 孙悟范纠结极了,他皱着眉头思忖了良久这才一拍大腿道:“罢了,便依宁贤弟所言试上一试。” 说罢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趁着酒意“赋诗”道:“文君放诞想流风,脸际眉间讶许同。枉自梦刀思燕婉,还将抟土问鸿濛。沾花丈室何曾染?折柳章台也自雄。但似王昌消息好,履箱擎了便相从。悲哉,悲哉!” 他声音极大,不仅邻桌的人能听到,就连徐小公爷也听到了。 徐怀远正自和李知府闲聊,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不由得神色一滞。 “这首诗作得好啊。” 徐怀远冲身边陪笑的李知府道:“敢问这诗是何人所作?” 知府李瑞也是文人,对于诗词也是很有研究的。当初宁修在诗会上作出这首浓情满满的诗后名噪一时,李瑞听到后也是赞赏不已,当即道:“小公爷,这首诗是本县县学生员宁修所作。” 不过李瑞心道这诗虽然是宁修所作但吟诵诗的人却明显不是宁修。 “宁修?” 徐怀远连连摇头:“我却不曾听过这名字。只是这声音十分耳熟,听着像是我的一个故友。” 李知府闻言大感惊奇,千里之外的江陵竟然有徐小公爷的故友? “既如此何不把这位故友寻出来?” 徐怀远连连点头。 “好,我也正有此意。” 李知府心道在酒楼中的都是参加接风宴的人,不会有例外。那么只要顺着声音寻过去就一定能够找到。 思定后他唤来一位随从去寻来那吟诗之人。 李瑞则又斟了一杯酒,轻轻抿了一口。 片刻工夫那随从便把孙悟范领了过来。 李瑞瞧见是宁修身边那个孙胖子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个孙胖子怎么乱吟他人诗作呢。 徐小公爷见是孙悟范吟诵的诗面上不禁露出喜色,刚想喊一句孙朋友许久不见,但一想起孙悟范方才吟诵的那几句诗不由得面色通红了起来。 枉自梦刀思燕婉,还将抟土问鸿濛。但似王昌消息好,履箱擎了便相从。 这诗虽然明显是表达爱慕情意的,但在此场合一经吟诵却明显有了另一丝味道。 莫不是孙悟范埋怨他忘记故友? 李瑞看出徐小公爷的尴尬,连忙冲孙悟范招手道:“孙小友,你和徐小公爷认识吧?既如此快坐下来吧。” 孙悟范冲李知府拱了拱手,一撩袍衫下摆就那么在酒席间的空座坐了下来。 “孙朋友,金陵一别却是数年,想不到能在荆州再见到你。” 徐小公爷只觉得尴尬不已连忙举起酒杯朝孙悟范敬去。 孙悟范一直在盯着徐怀远看,经过他的观察徐怀远似乎不是装作看不见他,而是真的没有注意到他。 这倒也不难理解,参加接风宴的人有那么多,徐怀远又没有脑后长眼怎么可能注意到每个人呢? 这么看来倒是自己错过他了。 孙悟范长松了一口气,亦举起酒杯道:“是啊,这几年小公爷过的可好?” 说罢将酒一饮而尽,捏着酒杯转了一圈放在桌上。 “唉,有什么好不好的还不是老样子?像我这样的人,从一出生命运就是注定好的。” 徐怀远神色有些黯淡,苦笑连连:“有时真羡慕孙朋友,走南闯北各个地方都能转一转。” 孙悟范咳嗽道:“小公爷言重了,小公爷乃是与国同休的贵人,孙某应当羡慕小公爷才是。” 一旁的李知府眼睛都瞪直了,看不出来这个孙悟范和小公爷还真的认识啊。两人不但认识似乎关系还很好的样子。 二人刚刚相见便说了这么多,仿佛要把几年的话一股脑倒出来似的,倒弄得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跟个陪酒的侍从似的,这太尴尬了。 “咳咳,原来孙小友是徐小公爷的故友啊。哈哈,这真是太巧了。” 李知府捋着胡须突然插了这么一句,非但没有让气氛变得柔和反而尴尬了不少。 徐小公爷拂然起身,冲李知府点头笑道:“我和孙朋友随便走走,李知府请自便。” “啊!好,好” 李瑞却是尴尬极了,好端端的主角被抢走,成了一个配戏的,他招谁惹谁了? 却说孙悟范引着徐小公爷走到宁修这边来,笑着介绍道:“徐小公爷,这位便是我的好友宁修。” “在下宁修拜见徐小公爷。” 宁修起身冲徐怀远作了一揖,笑声道:“徐小公爷果然气度不凡,孙兄常在我跟前提起小公爷。今日一见,宁某算是服了。” 只短短一句话,宁修便替徐怀远化解了尴尬,还拉近了二人的距离,着实高明。 宁修这么一搭话,孙悟范也来了劲头嘻嘻笑道:“这宁修可是大才子一枚呐,方才的诗便是他作的。” 宁修听的直欲吐血,这是典型的猪队友吗? “咳咳,徐小公爷此来荆州要待多久?荆州乃古楚之地,风景名胜无数,多待些时日好好游览一番才是啊。” 他岔开话题引到游玩上却是歪打正着正好合了徐怀远的心意。 徐小公爷面上带喜乐呵呵道:“啊,我确实想在荆州多待一段时间的。听说荆州城外的凤凰山风景极为秀美,这时节应是绿意葱葱,怎可不去瞧一瞧?” 宁修心道这徐小公爷确实很有眼光啊,凤凰山景色之秀美不亚于三山五岳,山势却是平坦的多,爬起来不会太累,最适合这种娇滴滴的勋贵子弟去爬。 “是啊,虽说四时之景各异,但春夏之交却是凤凰山最美的时节。徐小公爷此次要大饱眼福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小冤家(4000字二合一大章,月票2500票加更!) 徐怀远眉毛挑了挑道:“咦,那我一定要去瞧瞧看。” 不知为何,宁修觉得这个徐怀远徐小公爷身上有股奇怪的气质,却又说不出来究竟怪在哪里。 孙悟范这下开心了。他上前一步道:“小公爷这次竟然携美同游,妙哉妙哉。” “妙个屁!” 徐怀远笑骂一句,一脚踹在孙悟范的屁股上。 “那是我表妹。”说罢压低声音道:“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叫我打表妹的主意?” “啊!” 孙悟范惊呼出声,之后连忙捂着嘴道:“失敬,失敬。原来那女子是小公爷的表妹啊。真是看不出啊。” 宁修暗暗皱眉,这徐小公爷怎么一身的纨绔气,孙胖子跟他搅在一起似乎不是什么好事啊。 三人谈笑间,知府李瑞却是尴尬极了。 他本是接风宴陪酒的第一人,拥有绝对的话语权,却被平白跳出来的一个屁大小子抢了风头。 若不是念在此人和宁修、徐小公爷关系匪浅他真打算翻脸了。 饶是这般,李知府的面色仍是阴沉不定,怕是孙悟范说错一个字他就要下逐客令了。 毕竟此接风宴的举办者名义上就是李瑞,李瑞当然也可以随时叫赴宴的人滚蛋。 好在聊了几句徐小公爷便回到席间坐定,知府李瑞陪着笑脸道:“徐小公爷似乎与那宁贤生很聊得来。” 他有意吹捧宁修,只因为想要压过孙悟范的风头,也顾不得其他了。 “哦,这人确实不错。” 徐怀远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继而微微转动杯身,玩味的笑道:“怎么,李知府想要为我表妹说一桩婚事吗?” “啊!” 李瑞大惊不已。徐怀远可以开玩笑,他却不能开啊。 徐家乃是大明第一勋贵之家,表亲也不是常人可以触及的。宁修虽然被张阁老看好,有意重点培养,但毕竟没有中进士,甚至连举人都还没有中。双方的身份地位差距那不是一星半点啊。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他李瑞想要牵线搭桥也没有多少成功的可能。 “小公爷会错意了,下官并非这个意思。只是此子极善诗词,若是小公爷想要切磋不妨与此子唱和一二。” 虽然李瑞及时找补,可一旁的柚柠雪还是羞得红了脸。 只见她垂下头去,用微若蚊蝇的声音呢喃道:“表兄” 徐怀远尴尬笑了两声:“我这表妹就是这样,面皮薄经不起开玩笑。让李知府见笑了。” 李瑞连连赔笑:“哪里,哪里。” 心脏却是咚咚直跳,心道差点祸从口出啊。 接风宴上本来是可以叫一些歌妓来陪酒的,但因为顾忌徐小公爷的表妹,李知府并没有这么做。 除了一些祝酒令便是几句诗词歌颂,清汤寡水确实没啥亮点。 很快,这场为魏国公府小公爷设下的接风宴便宣告结束。知府李瑞亲自把徐怀远送出酒楼,看着小公爷和柚柠雪一起上了马车这才松了一口气。 哎,他只希望这徐小公爷在荆州玩腻了早些离去。不然这位爷只要在江陵城一天,他的心就得时刻悬着跟着担惊受怕啊 却说徐小公爷和表妹柚柠雪被安排住进了一套三进的宅子里。 这是李知府的一套别业,刚刚买下还没来得及住,就碰上徐小公爷来湖广游赏,正好派上了用场。 要不然李知府还真是发愁该把徐小公爷安置在哪里。 一般的官舍太过寒酸,配不上徐小公爷这样的贵人。 供都察院巡按御史暂住的察院环境确实是好,可那是朝廷命官才能住的。徐小公爷毕竟没有承袭爵位,还不能算官,真要是住进了察院也是一件麻烦事。 要是被哪个不开眼的巡按御史参上一本,确实头疼。 至于这李知府的私人宅邸嘛却是不必担心有人风言风语了。 徐怀远带来的家将、仆从、小厮、长随都被安置在了外院,偌大的内院只有他和表妹二人。 两人一人住进一间正房,倒是各自相安。 睡了一觉起来,徐怀远只觉得神清气爽。他伸了个懒腰用清水洗了把脸,便迈开步子推门而出。 一出屋子他就见柚柠雪坐在石凳上吹箫,不由得停下脚步静静的听。 一曲终了他才拊掌笑道:“表妹这吹箫的技艺越发炉火纯青了。” “啊!” 柚柠雪不料身后有人,猛然转过身去捂着胸口道:“表哥真坏,吓到人家了。你走路怎么不作声的?” 徐怀远苦笑道:“呃,这院子里只有你我二人,外面又把守森严难不成还能飞进来一人?” 柚柠雪脖子一梗道:“那可说不准。” “唔。” 徐怀远尴尬笑了笑道:“那便是表哥错了,表哥给你赔礼行不?” 柚柠雪眨了眨眼睛道:“这还差不多,这次便原谅你了,下次走路一定得作声。” 徐怀远哭笑不得的点了点头,一甩衣袖背负双手道:“方才在酒宴上光顾着喝酒了,连饭都没吃饱,要不要一起出去吃点江陵当地的特色小吃?” 柚柠雪一听当即来了兴致。她倒不是没吃饱,只是纯粹对小吃感兴趣。 何况除了吃还能逛嘛。到了街上随便找家铺子进去看看手工小玩意不比窝在这大宅子里有趣的多? 要说大宅子,她在金陵住的宅子可比这套大多了。 在她看来大宅子都是一个样子,即便修建的再富丽堂皇,再是雕梁画栋也是没有烟火气的死物,远不如市坊街道上的人与物来的温暖。 “好啊,我们这便去吧?” “恩,既然是随便走走就不必备马车了。” 徐怀远嘴角勾了勾,朗声道:“我便当一个表妹身边的小厮,表妹看上了什么我只管付钱便是。” 柚柠雪白了他一眼道:“讨厌,表兄就会占我便宜。等回到了金陵,我一定要向姨夫告状。” 徐怀远作出一副惊恐状,连连挥手道;“呀,表妹高抬贵手啊,这要是让父亲知道了还不得动用家法打的我屁股开花?表妹忍心看我趴在床上养伤吗?” “噗!” 柚柠雪忍不住笑出了声:“表兄真是个油嘴滑舌的小冤家!” 徐怀远和柚柠雪结伴出了宅邸,沿着阔畅的街道闲逛。 在他们身后几十步,跟着十几名家将。这些都是魏国公府护卫中的精锐,被徐老国公派来保护徐怀远的安全。 他们不敢大意,时刻警惕的四下张望生怕突然从路边摊位间冲出几个暴徒伤了少主。 不过徐怀远却丝毫不担心。 在他看来大明现在是太平盛世,虽然做不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但也绝不会处处有刁民暴徒。 这里是荆州府江陵城,是张阁老张太岳的老家,巡检的力度应该是很大的吧。 柚柠雪毕竟是少女心性走一路看一路。前脚看到一个糖人想要买下,后脚瞅见一个面具摊又嚷着要戴上个新奇样式的。 徐怀远哭笑不得的冲跟在身后的随从使了个眼色,那随从自然毫不犹豫的取出银钱递给商户,换来柚家小姐莞尔一笑。 徐怀远对于钱是没有什么概念的。他徐家在大明勋贵中的地位若是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 如此高贵超然的地位带来的自然是数不清的特权。光是自家名下的土地徐怀远就不知道有多少。也许光靠着把这些土地出租给佃农,就足够诺大魏国公府的开销了。 还不用说各种把产业挂靠在魏国公府的商贾送上的孝敬银钱。单独拿出来看每一笔钱都不算多,可累加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总之,徐怀远根本不必为钱发愁。只要能够博得表妹一笑,便是让他买下个戏班子为雪儿搭台唱戏又有何不可? 柚柠雪戴上了一面关公的面具,咿咿呀呀的哼唧了几下,见表哥只是尴尬的笑了笑遂一把扯下了面具,冷哼一声道:“怎么,表兄觉得我扮的不像关公?” 徐怀远连连摆手道:“像,真是像极了。我就没见过这么像关公的人哩。” “骗子,表兄是个骗子!” 柚柠雪吐了吐舌头,扭头过去负气似的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只是她毕竟是个女儿家,步子再大又能有多大? 徐怀远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自是好说歹说赔礼道歉。 “好妹妹,都是表哥的错,表哥给你道歉还不成吗?你说罢想要什么?表哥一定答应你。” 柚柠雪这才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柔声道:“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徐怀远笑声道。 “那好,我要让表兄带我去吃这江陵城最好吃的小吃,一样一样吃过去,吃的我满意为止。” 徐怀远哭笑不得的点了点头,心道咱家妹妹还真是对吃情有独钟呢。 徐怀远叫来随从,叫他去四下打听一番看看江陵城中有名的小吃摊有哪些,好带着馋虫表妹去大饱口福。 随从去打听的工夫徐怀远便跟柚柠雪在街边一处茶摊坐了下来,要了两碗茶。 这还是二人第一次喝大碗茶只觉得新奇不已。 徐怀远端起瓷碗却是无从下口,最终还是斯斯文文的抿了一口。 柚柠雪也差不太多,二人喝的慢条斯理,就跟喝雨前龙井一般。 过了盏茶的工夫那随从终于跑回来禀报。 “启禀小公爷,小的问了好几人他们都说这江陵城中的名吃都在宁记酒楼。” “哦?” 徐怀远放下茶碗,饶有兴致的问道:“这个宁记酒楼究竟是什么来头,竟然囊括了江陵城的名吃?” “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 随从尴尬道。 “罢了,我们便去宁记酒楼瞧一瞧。” 徐怀远大手一挥便要起身离开,忽然想起来什么,咳嗽一声道:“唔,你把钱结了吧,一共是三个铜子。” 宁记酒楼。 孙悟范正在大吃特吃,似乎接风宴上的一众珍馐都没有填饱他的肚子。 宁修看的眼皮直跳,心中作痛。 “孙兄慢些吃,又没人跟你抢。” 孙悟范扯下一块披萨送入口中,有滋有味的咀嚼着。 “接风宴?那里的菜肴算什么?跟这披萨饼比起来差远了。” 死胖子腮帮子一鼓一鼓,微微眯着眼睛,倒是真与波斯猫有几分神似。 宁修无奈道:“这个嘛只能说菜品样式口味各有千秋,孙兄不能一棍子打死啊。” 孙悟范眉毛一挑道:“好就是好差就是差。他们菜做的差还不能说不成?只不过酒宴之上我不好发作而已。现在还不能让我说道两句?” 宁修摇了摇头,亦扯下一块比萨饼送入口中。 他又倒了一杯葡萄酒,呷了一口慢慢品着。等到葡萄成熟,便可以收下一大批开始量产葡萄酒了。 葡萄酒只有宁修一人会酿制,完全不用担心市场饱和的问题。产量是多少还不是他说了算。 这东西陈酿期越长口感越好,反正做的多了放在酒窖里不怕坏,存着便是。 宁修正在对葡萄酒的销售前景进行展望便听到一阵脚步声响起。 他扭头看去直是惊了个呆。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接风宴的绝对主角徐怀远徐小公爷。 徐小公爷走进店也是惊诧不已:“孙朋友,宁朋友你们也在啊?” “咳咳,咳” 宁修放下酒杯尴尬解释道:“小公爷有所不知,这酒楼是宁某的产业。” “啊,原来如此。”徐怀远点了点头:“那便更好了。我和表妹听说江陵名吃汇聚于此,便想来尝一尝。今日宁朋友便请客做东吧。” 宁修、孙悟范:“” “表兄,你走的好快也不等等我!” 二人正自尴尬,柚柠雪便踏着莲步进了酒楼。 “哇,这两个人也在啊。表兄,这也太巧了吧。” 柚柠雪跟个兔子似的跳到徐怀远身边惊讶道。 “这酒楼是宁朋友的产业。” 徐怀远笑着解释道。 “两位快请坐。” 既然徐怀远兄妹二人来了,宁修无论如何总得尽一番地主之谊。 他招呼着二人坐下,笑声道:“我这店里确实有几样特色菜,要不一样给小公爷来一份?” 徐怀远点头称赞道:“这个好,便一样来一份吧。” 他来就是为了尝个新鲜哄表妹高兴,至于吃多少并不重要。 孙悟范把整张披萨饼吃完打了个饱嗝,讪讪一笑:“让徐小公爷看笑话了。不过这披萨饼确实美味无比啊。” 第二百三十二章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4000字二合一大章!) “披披萨?” 徐小公爷做出了一个正常大明人该有的反应。 孙悟范笑嘻嘻的道:“对啊,这可是只能在江陵,哦不,是在宁记酒楼吃到的东西。徐小公爷在金陵没听说过吧?” 徐怀远连连摇头。 孙悟范得意道:“这便是了。要我说宁记酒楼特色菜不少但要排个子丑寅卯出来,披萨一定是魁首。” 徐怀远本就是美食爱好者,被孙悟范这么一撺掇更是馋虫上脑。 “宁朋友,便先上几份披萨饼吧。” “呃,敢问小公爷喜欢什么口味的。” 徐怀远顿了顿道:“一样来一份吧。” 宁修听的直欲吐血,可又不好反驳什么,只得吩咐后厨一样披萨烤一张,大不了吃剩下的叫孙悟范解决。 宁修相信以孙悟范的食量,只要稍稍歇一歇就能再吃数张饼子。 披萨饼底是现成的,也就是烤制需要些时间。 柚柠雪却是等的不耐烦,还好宁修叫人上了些蔬菜沙拉,小家伙吃的不亦乐乎。 “徐小公爷这次来湖广肯定是要去武昌的吧?” 孙悟范已经擦净了手,热情的和徐怀远交谈了起来。 “就是出来走走,不过武昌府乃是湖广布政司辖地,总该是会去走一遭的。” 徐怀远虽然也很想尝尝这蔬菜沙拉,可孙悟范一直在跟他搭话,出于礼貌他也只能应着。 看着表妹一直大快朵颐,他却不能开吃这感觉实在是太酸爽了。 “唔,是啊。武昌是值得一去的。不过荆州也是名胜美景无数,小公爷有福气啦。” 宁修主动搭话道。 虽然他觉得自己和徐怀远不会有太多的交集,但面上工作还是得做的。 毕竟对方是魏国公府的少主,以他现在的身份无论如何得罪不起。 “宁朋友,小可本以为你是个文魁,不料也被这等世间俗物羁绊呐。” 徐怀远眉毛一挑,颇为轻佻的说道。 宁修心中不悦。他心道您是含着金汤匙出身的贵胄子弟,怎么会明白我们这些寒门子的不容易? 宁修回想起刚刚来到大明时家境的窘迫仍然会没来由的打个冷颤。 若他不去努力赚钱,不被“银子”这等世间俗物羁绊,恐怕现在还得和老爹老娘一起饥一顿饱一顿吧? “这两者又没有什么联系。再说人食五谷杂粮,宁某开酒楼不过是讨一口饭吃罢了。” 宁修对这个徐怀远当真没啥好感,要不是看在他身份尊贵早就赶人了。 倒是孙悟范热情的招呼道:“适才在接风宴上人多且杂有些话不好与徐小公爷多说。等小公爷安顿好了想去哪里游玩只需要知会一声,孙某定当作陪。” 对孙悟范的态度宁修也说不上反感。毕竟孙悟范的背后是孙家,他代表的不光是自己还是一个庞大的家族。 所以很多时候孙悟范做事不能只从自己的角度出发,而需要顾全大局。 或许这就是他和孙悟范最大的区别吧。 宁修取来葡萄酒为徐怀远和柚柠雪各倒了一杯,和声道:“这是宁某自己酿制的葡萄酒,两位尝尝。” “葡萄酒啊?这有啥稀奇的。这种酒味道太淡了,比米酒还要淡。” 徐怀远不屑的说道。 宁修心道这位同学一定以为他酿制的葡萄酒跟初唐时期的葡萄酒是一回事,便解释道:“此葡萄酒非彼葡萄酒也。小公爷放心,酒味绝对纯正。” “哦?” 徐怀远略微被勾起了兴致,端起酒杯转了转。 “咦,你这酒杯也很特别嘛,竟然是透明的。” “这是琉璃的一种,宁某给它取名叫玻璃。” 宁修不打算给徐怀远解释太多,点到即止。 徐怀远将酒杯送到嘴边,微微呷了一口,却是出人意料的点了点头。 “这味道确实和一般的葡萄酒不同。” 宁修心道我这葡萄酒的酿制方法乃是现代工艺,比只能算作果味饮料的初唐葡萄酒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柚姑娘也尝尝吧?” 小姑娘却是连连摇头:“我不喝酒的。” 聊着聊着伙计便把披萨饼端了上来。 按照宁修的吩咐,每种口味的都上了一张,并且加了双倍芝士,绝对挑动食客的味蕾。 宁修介绍道:“这个是水果披萨,这个是培根披萨,这个是蔬菜披萨,这个是榴莲披萨” 徐怀远第一次见到披萨,只觉得十分稀奇,随便夹起筷子取了一份榴莲披萨就要送入口中。 “且慢!” 宁修及时提醒道:“徐小公爷,这榴莲披萨的口味比较独特,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 “无妨。”徐怀远摆了摆手道:“就是因为口味独特我才要尝试的嘛。” 说罢把一块披萨饼送入口中,缓缓咀嚼。 这味道 徐怀远只觉得一股浓郁的臭香在口腔中弥漫扩散,整个人都跟着飘了起来。 柚柠雪也夹了一块尝了,跟徐怀远的表情却是大同小异。 “啧啧,这味道果真特别。” 徐怀远不愧是饕餮食客,只须臾的工夫便适应了榴莲的味道,甚至隐隐爱上了这口味。 “表妹,你觉得呢?” 柚柠雪就有些受不住了。她连连摇头道:“这味道太怪异了。” 宁修笑道:“不妨尝尝这水果披萨。” 柚柠雪点了点头,又夹了一块水果披萨,深吸了一口气咬了下去。 “唔。”小姑娘腮帮子一鼓一鼓,眼睛眨了又眨,良久才将饼子咽下。 “这个的味道就比方才的好多了。” 宁修笑道:“每个人的口味不同,故而我们才会做出这么多种口味来。即便是再挑剔的食客也总会找到一种喜欢的。” 柚柠雪嘻嘻笑道:“看不出你还挺厉害的嘛,比我表哥厉害多了。” 正自吃着榴莲披萨的徐怀远徐小公爷听到这句话差点噎住,连忙喝了一大口葡萄酒把卡在嗓子眼的饼子冲送了下去。 “小可这个表妹一向口无遮拦,让宁朋友见笑了。” 徐怀远刚想找回面子,柚柠雪便拆台道:“表哥就是不如这宁公子厉害嘛。我不过说了实情,怎么成了我口无遮拦了?表哥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徐怀远气的面色发紫,若是换做旁人敢这般拂他的面子早就被叉出去一通打了。偏偏顶撞他的是表妹柚柠雪,他是打不得骂不得,只能甘甘的忍下来。 “不吃了。” 一肚子火气不能发作,徐怀远只觉得郁闷不已,遂拂然起身甩袖而去。 正自吃着披萨的柚柠雪一脸懵比。 表哥这火气也太大了吧?好端端的竟然就动了怒。 她也没说什么啊。难道一句‘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就触到表哥的禁忌了? 她也顾不得思忖,连忙起身追了出去。 见到此情此景,宁修直是有些哭笑不得。 “宁贤弟,这波不亏啊。徐小公爷尝过你这披萨饼,若是回到金陵一番宣传,可就名扬天下了。” 宁修咳嗽一声道:“披萨饼名扬天下与否倒无所谓,只希望这徐小公爷赶快离开荆州,这样我也好悉心备考。” 孙悟范吐了吐舌头道:“人家遇到徐小公爷这样的贵人,都紧着往跟前凑。怎么到了宁贤弟这里,就跟送瘟神一般。” “他是贵人不假,可与我却没什么关系。勋贵与文人注定是两条不同线上的人。我若是攀附徐家,岂不是要被整个文官集团看轻了?” 宁修云淡风轻的说道。 “呀,我咋就没想到这一层呢。看不出来,宁贤弟还挺有远见的。” “嘿嘿,孙兄请自便,宁某要回家温书了。” “真空家乡,无生父母。” 城隍庙外一条僻静的小巷子里,一个身材高挑,瘦如竹竿的男子双手合十,恭敬的冲一个胖子念唱道。 那胖子背对着他沉默了良久,这才叹息一声道:“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属下已经准备妥当,定将那徐家小贱种毒杀。请护法放心。” 精瘦男子恭敬回应道。 “非是本护法信不过你,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这瓶无生老母赐下的丹药你且带在身上吧。” 他反手托出一只瓷瓶,声音中满是威严。 那精瘦男子犹豫了片刻,还是伸出手探向瓷瓶。 “谢护法。” 短短三个字念过,精瘦男子便要转身离开,却被胖子喝止。 “等等!” “护法还有何吩咐?” “你的母亲、妻儿我已经接到城外去了。你可以放心行事了。” 精瘦男子眼眸中闪过一丝犹豫,紧紧咬着嘴唇道:“是!” “表哥,表哥。你不要不理人家嘛。我就开了一句玩笑,至于吗?” 柚柠雪站在徐怀远暂住的屋子外连着敲了数下门,见表哥还没有开门的意思,不由得急道:“我知错了还不行吗?表哥别把自己闷在屋中啊。这么好的天气,到院子里散散步多好啊。” “不必了,明日一早我就叫人把你送回金陵。” 终于屋内传来了徐怀远的声音,只是这声音十分冰冷,冰冷的让柚柠雪感到陌生。 “表哥这是什么意思?” 她声音里隐隐带着哭腔:“表哥这是要赶我走?” 她紧紧抿着嘴唇,哭的梨花带雨跟个泪人似的。 “好,好。我现在就走!不用你派人送!” 柚柠雪也是来了脾气,索性扭头就走。 “雪儿!” 徐怀远本是想甩个脸子给柚柠雪看,只要她承认错误便顺势原谅她。谁料表妹这么有气性,竟然当即表示要回金陵。 这可是在徐怀远的意料之外啊。 他顾不得面子,立刻从屋中冲了出来。 柚柠雪毕竟是女儿家,如何能够跑过徐怀远,没走出几步便被徐小公爷追上。 徐怀远一把抱住柚柠雪,微微用力把她扭了过来。 “雪儿,你胡闹什么!” “胡闹?表哥说我胡闹?” 柚柠雪的眼眶早已红润,此刻泪珠啪嗒啪嗒的掉下来,却是十分惹人怜爱。 徐怀远最怕她哭,柚柠雪只要一哭徐怀远绝对败下阵来。 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我都是表哥不好,表哥不该凶你。”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我不听,我不听” 徐怀远拍了拍柚柠雪的后背,安慰道:“这样好不好,表哥让你弹三下脑门给你出气。” 此言一出柚柠雪终于破涕为笑止住了哭声。 “当真?” “当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那你还等什么?” “唔” 徐怀远连忙松开表妹,身子微微蹲下方便表妹‘施以辣手’。 柚柠雪也不客气,深吸了一口气施展了独门绝技,在徐怀远的额头上连弹了三下。 “哎呦。” 她气愤不已却是用了十足的气力,疼的徐怀远喊出了声,下意识的蹦出了几步去。 “雪儿啊,你还真的下得去手。” “哼,有什么下不去手的。这是让表哥长个记性。” 柚柠雪将小胸脯傲娇的一挺,霸气说道。 徐怀远一边揉着额头一边抱怨道:“你这样的性子,将来哪个敢娶你啊。” 柚柠雪双手叉腰道:“呸呸呸,谁说我要嫁人了?再说,就是我真的要嫁人,也只嫁给表哥这样的。” 徐怀远心中没来由的一阵荡漾,试探着道:“当真?” “当然是真的了,我什么时候骗过表哥?咦,表哥诓我!” 柚柠雪反应过来一阵粉拳便砸向徐怀远的胸口。 徐怀远却是不躲,满满受了这一顿拳雨。 一直以来他都难以面对和表妹的感情。 这种感情介于兄妹之情和男女之情之间,很模糊。徐怀远也说不出清楚究竟算是哪一种。 故而当柚柠雪说出‘要嫁只嫁表哥’的话时,徐怀远彻底懵了。 “表哥,你怎么傻兮兮的也不躲啊?” 柚柠雪打了一阵见徐怀远跟个木头人似的站在那,遂开口问道。 “没,没啥表哥开心,表哥开心呐。对了,你不是想去凤凰山游赏吗?咱们明日一早就去。” “啊?真的吗?是不是还得叫上那个姓孙的胖子?” 柚柠雪歪着脑袋问道。 “不,就我们兄妹二人。” 徐怀远咧嘴笑道:“就我们二人,像小时候一样。你还记得吗,那时候我们总是一早偷偷溜出城去爬紫金山。你不想走路,表哥总背着你咧。” 第二百三十三章 青山深处有酒家(4000字二合一大章!) 第二日一早,小公爷徐怀远叫人备了马车和表妹柚柠雪一起出城游览凤凰山。 虽然他本想与表妹过一番二人世界,但家将护卫抵死不从。 无奈之下徐怀远只得带上了这些“累赘”。 春夏之交的凤凰山极为秀美,放眼望去一片青翠,马车缓缓而行越往山上走景色便越瑰丽。 徐怀远只觉得入眼皆是美景,就连呼吸的空气都是香的。 至于柚柠雪更是兴奋极了。 他掀开马车的帘子探出身子东瞅瞅西瞧瞧,生怕错漏了一丝一毫的美景。 “表哥,这凤凰山的景色真不错啊。” 徐怀远点了点头啧啧称赞道:“确实很不错。相比起来紫金山都有些相形见绌了。” 徐怀远能够给出凤凰山这么高的评价殊为不易。 要知道紫金山可是江南四大名山之一,若论名气肯定是在这荆州凤凰山之上的。 若轮感情,紫金山就在金陵城外,徐怀远和表妹小时候经常偷偷溜出城去爬山。情感上紫金山本就占了先天优势。 故而兄妹二人一齐盛赞凤凰山,足以说明其景色之秀美已经到了远超紫金山的地步。 “表哥,我们在山里搭一个竹楼,就这么住下来好不好?” 柚柠雪又想起美好的愿望,索性躺在徐怀远怀里撒娇卖萌起来。 表妹靠在自己身上时徐怀远只觉得浑身气血上涌,身子变得燥热不堪,就连心跳都明显加速了。 这是怎么回事? 他不会真的爱上表妹了吧? 小时候表妹可是总这样靠在他身上撒娇的啊。 难道是因为表妹年纪大了,碍于礼教大防他才会有如此反应? 正自迷茫时柚柠雪刮了徐怀远鼻子一下,咯咯笑道:“表哥在想什么呢?怎么也不理我耶。” 此番二人四目对视,徐怀远眼睛瞪得浑圆。 明眸皓齿,柳眉樱嘴,肤如凝脂。 自家表妹简直就是一个绝世大美女啊。什么昭君貂蝉,西施贵妃,加在一起也不及表妹的万一! “表哥,你怎么表情怪怪的啊。” 柚柠雪脖子一僵身子像只猫咪一样蜷缩起来。 “额,咳咳你方才说什么?表哥在想心事,没有听清楚。” 徐怀远连忙咳嗽一声,尴尬笑着掩饰。 柚柠雪哼了一声道:“死表哥,坏表哥。表哥又没有认真听人家说话啊。” “表哥错了,表哥错了还不成。表哥认罚,你说怎么罚?” 柚柠雪托着脑袋想了片刻,嘻嘻笑道:“那就老规矩,弹脑门好了。” 徐怀远直是哭笑不得。 想他魏国公府堂堂小公爷竟然正襟危坐等着被弹脑门,也就是表妹做的出来。 柚柠雪却不管这些。 在她看来做错了事情就该罚,而表哥方才不理他显然是做错了。那么弹脑门又有何不可? 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表哥就是个小公爷,怎么就不能罚了? 她呼的吹出一口气蓄好气力,右手连着在徐怀远脑门上弹了三下,这才咯咯笑道:“哈哈,表哥脑门都红了。” 徐怀远苦笑着揉了揉额头:“还不是拜你所赐。现在可以说了吧,你刚才问我什么?” 柚柠雪笑了好一阵才停了下来,冲徐怀远扮了个鬼脸道:“方才我问表哥,我们在这山里搭个竹楼隐居下来如何。你耕田来我织布,简直是神仙一般的日子啊。” “这个嘛恐怕不行。”徐怀远叹了一声:“我爹要知道会打断我的腿的。” 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但听表哥亲口说出来柚柠雪还是很失落。 她懊丧的捶了几下马车车厢,抱怨道:“姨夫怎么就这么倔脾气呢。明明有大表哥承袭爵位了,还不肯放五表哥跟我隐居过日子啦。” 徐怀远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表哥虽然宠你,可你也不能得寸进尺随意编排我爹啊。再说了,我们在南京城里一样可以随时玩耍啊,就像小时候一样。” 柚柠雪吐了吐舌头:“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你啊!”徐怀远宠溺的在柚柠雪眉心一点,柔声道:“为何我们一定要归隐山林呢?在金陵城中魏国公府中不一样可以好好过日子吗?表哥会疼你一辈子的。” 柚柠雪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过日子?像姨姨,姨夫那样?”柚柠雪歪着脑袋想了片刻继而连连摇头道:“不要才不要呢。姨姨姨夫整日窝在府里,最多就是在金陵城里逛一逛,也太憋闷了。这样的日子我绝不能忍受。” 徐怀远暗暗慨叹表妹的性子最好动,让她困居在金陵城中确实是种折磨。 还有,表妹虽然已经十四五岁,却对男女之事懵懵懂懂。她该是还不知自己对她动了情意吧? 可这种事情徐怀远又不好开口。他就怕一开口吓到了表妹,他们就连兄妹也不能做了。 正自懊恼间马车停了下来。 徐怀远掀开车帘去看只见外面有一家酒肆,不由得大为惊喜。 “启禀小公爷,终于找到一家酒肆,就是有些残破。您看?” 一名家将抱拳禀报道。 “快,快去要几壶好酒。” 原来徐怀远出来的急竟然连酒都忘了带。他又是嗜酒如命的,外出游山玩水没有酒怎么行? 他便吩咐家将多注意一些,遇到山里有酒肆的就停下来休息休息。 谁知这凤凰山虽然景色极为秀美,山间却并没有酒肆茶馆,一路驾车行来徐怀远的屁股都快颠磨出泡来了,连个茅草房的影子都没看到。 现下好不容易看到一个酒肆徐怀远自是大喜过望。至于酒肆有些残破简陋,完全不是问题。 “雪儿,咱们也坐了许久马车了下去休息休息吧。” 柚柠雪努着嘴道:“明明就是表哥贪酒喝,偏偏说什么休息。” “哈哈,知我者雪儿也。” 徐怀远大笑一声拉起柚柠雪的手就探着身子下了马车。 十几名家将亦翻身下马,将马匹拴好。 徐怀远和柚柠雪找了一张相对干净的桌子,搬了两张长条凳坐下。 那些家将则侍立在外侧,十分机警的四下张望 徐怀远却是一脸的不满。 在他看来,自己难得出一趟远门,自该游山玩水怎么舒服怎么来。 可这帮家将却如影随形跟在他屁股后面,还有什么趣味可言? 赏景赏的是个心情嘛。 若说在长江乘船时警惕些还情有可原,毕竟江上时常有船匪出没劫人钱财谋人性命。可到了荆州还这么警惕就有些过分了吧? 荆湖自古富庶,虽然不比江南繁华却也是一等一的好地方。 俗话说的好,穷山恶水出刁民。老百姓们吃不饱饭才会动歪脑筋,做起无本买卖,落草为寇。若是家有良田,老婆孩子热炕头谁会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做劫匪? “你们别站在那儿碍眼,躲远一点!” 徐怀远越想越烦,摆了摆手把护佑在身边的护卫往外赶。 一众护卫面面相觑,直是进退两难。 离开金陵前,魏国公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保护好小公爷。若是少主有什么闪失,他们可怎么跟魏国公他老人家交待? 他们不是一般的护卫,是魏国公的亲兵,类似于文人之清客,早已把自身荣辱和魏国公府绑在一起。 如果小公爷真有什么不测,他们是绝没有脸面再活在这个世上的。 但小公爷明显对他们护卫在身边感到厌烦,公然违抗少主的命令也不应该是家将所为吧? 见这帮人跟个木桩一样杵在那儿,徐怀远怒火上涌直是一脚踢向领班护卫徐奂的屁股,叱骂道:“没听见我说的话吗,一帮厌物!” 见少主真的动了气,一众护卫纷纷跪倒在地。 “滚开,都滚远点。” 徐怀远甩袖一挥,背过身大步朝酒肆踱去。 至于柚柠雪虽然有些心疼这些护卫,但她毕竟不是魏国公府的人,无权干涉徐怀远的命令。再说,她一向是听徐怀远的,尤其是在这种公众场合。 兄妹二人刚找了一个相对干净的位置坐下,酒肆的女掌柜便陪着笑脸凑了过来。 “哎呦,来了两位贵人呢。两位是从江陵城来的吧?那里面可繁华的很呐,不像这山沟沟里要啥没啥。” 徐怀远定睛瞧去,只见这酒肆女掌柜穿了一身粗布袄子,腰宽体胖,胸挺臀翘,身材比例很符合乡下人说的好生养。 不过这种女人肯定不符合徐怀远的评价标准,他中意的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身材嘛要瘦削,这样才容易生出怜惜感。 “咳咳,你这说的就不对了。城中固然繁华,可跟个牢笼一般让人憋闷的很,哪里有青山绿水来的让人赏心悦目?” 酒肆女掌柜捂着嘴咯咯笑道:“哎呦,这位公子可真会开玩笑呐。青山绿水?青山绿水能当饭吃吗?您这是贵人不知百姓苦,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要不是开了这么一家小酒肆,靠卖点酒换米吃,我们全家都得饿死了去。” 徐怀远被她说的面色涨红,讪笑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们也不像你想象中活的滋润嘛。对了,你这儿有什么好酒尽管拿出来,有什么下酒菜亦端来。” 酒肆女掌柜哎呦了一声,连忙道:“这位公子,你可真是来对地方了。要说我们吴家酒肆自酿的米酒那真是甘醇无比啊。一杯下肚保准你飘飘欲仙。” 徐怀远哈哈笑道:“那便赶快拿两壶来,若是味道好自有赏钱。” “哎,这便去,这便去。” 酒肆女掌柜一听说有赏钱顿时两眼放光,扭身朝酒肆里去了。 “哈哈,乡野村妇,乡野村妇。” 徐怀远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柚柠雪小粉拳顿时砸了过来:“表兄说什么呢,人家说的明明在理嘛。表哥能生在这样大富大贵的人家,不知道修了几辈子的福分呢。” 徐怀远翻了记白眼道:“雪儿,你怎么帮外人说话呢。” 柚柠雪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道:“我这是帮理不帮亲!” 徐怀远佯装愠怒,板着脸道;“帮理不帮亲?我叫你帮理不帮亲。” 说着便施展辣手摧花的绝技,开始咯吱柚柠雪。 柚柠雪是打小和徐怀远玩大的,有什么弱点徐怀远自然最清楚。 她的命门就在腰间,徐怀远这么一咯吱却是触动了柚柠雪的痒痒肉,小丫头咯咯的笑了起来。 “哎呀,表兄好讨厌,就会欺负人家。” 柚柠雪左躲右闪,徐怀远却是不依不饶,闹得动静越来越大,差点把酒桌上的碗筷都打掉了。 “哎呀,两位客官,这光天化日之下如此嬉闹恐怕不妥吧。” 一个瘦如竹竿的男子冲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冲二人摆手。 徐怀远敛了笑意,心中一沉。 “这年头混口饭吃不容易,某家全靠这个酒肆过活呢。两位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柚柠雪的面颊顿时涨的通红,将头埋了下去。呀,这个人该不会以为她和表哥是一对相互恩好的小夫妻吧? 徐怀远则是好奇的打量着这个瘦如竹竿的男子。 听他的口气,应该就是这酒肆的掌柜了,那么方才的那人应该是他的妻子? 怪不得,怪不得 看那女子虎背熊腰,胸挺臀翘的样子一定床上功夫了得,这男子瘦成这样多半就是被这个媳妇给榨干的。 徐怀远深吸了一口气,看向竹竿男子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怜悯。 “掌柜的,酒菜还没端上来吗?” 徐怀远中气十足的问道。 “来了,来了。” 那女掌柜端着一只木质托盘,一步三扭的朝二人走来。 走到近前她还不忘瞪了竹竿男一眼,吓得他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徐怀远强自忍着才没有笑出声。这酒肆掌柜可真够倒霉的,居然娶了个母夜叉。 “公子,这是我家自酿的米酒,这是几样小菜,您尝尝。” 女掌柜殷勤的把酒菜摆上桌,邀功似的媚笑道。 “恩。” 徐怀远轻应了一声,端起酒杯就要饮。便在这时耳畔突然想起清脆的声音。 “且慢!” 柚柠雪一把从徐怀远手中抢过酒杯,笑吟吟道:“这杯酒表哥不能喝。” 第二百三十四章 搏杀(4000字二合一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这是为何?” 徐怀远惊讶道。 “哼,我说不行就不行。那日在接风宴上你抹不开面子也就算了,现在又没有人逼你喝。表哥你气虚盗汗,郎中说要多静养,忌酒才是。你怎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呢。” 柚柠雪将酒壶往外一推,冲那竹竿掌柜道:“拿下去吧,换一壶热茶来。” “这......” 竹竿掌柜面露难色讪讪笑道:“这位公子方才明明点了我家的米酒,这酒都已经端上来了,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呢?这未免也太过儿戏了吧?” 他那身材丰满的媳妇也帮腔道:“是啊,这酒我们已经拿出来了。公子和小姐如果不要的话就糟践了。” 柚柠雪撇了撇嘴道:“这样子啊?你们这壶米酒多少钱?我们翻倍来付。不过我表哥身子不好,不能喝太多酒,这酒还是请你们拿下去吧。” 竹竿掌柜差点背过气去。 还有这种操作? “怎么,你不相信我说的话?来人呐,取银子来。” 柚柠雪一声吩咐,立刻便有一名随从跟上前来双手抱拳道:“小姐有何吩咐?” “取一锭银子来先付给他们,不然人家还以为我们付不起钱呢。” 那随从未作犹豫便从褡裢里取出一锭五两的银子,递给了竹竿掌柜。 “这......” “怎么,你不会嫌少吧?你这几样小菜加上一壶酒最多也就值几十文一百文钱,这可是五两银子。若不是本小姐心情好,怎么会便宜了你们。” “不少,不少。” 竹竿掌柜叹了一声还是接过了银子,冲自家婆娘使了个眼色。 那女掌柜便端起酒壶十分不情愿的与自家男人回铺子里了。 徐怀远哭笑不得的看着表妹,便连吃菜的心情都没了。 “雪儿啊,你方才那样子,真是。” “真是什么?” 柚柠雪的拳头却已经攥了起来,若表哥说了不合她心意的话,便要挥拳相向。 “真像那悍妇呢。” “你!讨打!” 柚柠雪被徐怀远一番取笑如何能忍,便一阵拳雨袭来,徐怀远连声求饶笑了好一阵柚柠雪才停了下来。 “你啊,就是不爱惜自己的身子,若是这事让姨夫知道准得动用家法打你屁股!” “咳咳,无酒无味啊。” 徐怀远刚想发表一番感慨,见柚柠雪又要挥拳而来,连忙改口道:“不过这次表哥答应你,不喝酒,改饮茶。” “这还差不多!” 柚柠雪这才收了拳头,笑嘻嘻道:“听说这凤凰山上有一处桃花潭,潭水十分清澈。一会表哥一定要陪我去看看。” 徐怀远微微颌首道:“好,你说去看什么咱们就去看什么。” 片刻的工夫,那酒肆女掌柜折而复返,手中的酒壶却是已经换成了茶壶。 “公子、小姐,您们要的热茶。” 她将茶壶放在桌上却是并不急着离开,而是赔笑道:“您们看还需要什么?” 徐怀远摆了摆手道:“暂时不需要了,你先下去吧。有事情我会喊你的。” 他虽然身份尊贵,平日里服侍的下人无数,但却并不喜欢那种前呼后拥的感觉。 尤其是在吃饭的时候,他喜欢一个人静静的享受。 “好,好......” 女掌柜扭动着肥硕的屁股刚走出几步,徐怀远便端起茶杯将其送至嘴边。 “呀,这不是徐小公爷吗,这也太巧了吧。” 徐怀远愣了一愣,抬头去瞧,见宁修与孙悟范正朝自己走来。 呃...... 他连忙挥手示意二人坐下,笑声道:“哈哈,择日不如撞日。小可怕麻烦二位,便索性带着舍妹来凤凰山逛逛。” 孙悟范微微有些不悦。 他都已经与徐怀远明说了,要去哪里玩提前与他知会一声,他也好略尽一番地主之谊。 可徐怀远呢?一拍脑门子就自己出来玩了,这不是摆明了没把他说的话放在心上吗? 宁修就无所谓了。反正他和这个徐小公爷没有太多的交情,要不是因为孙悟范他们根本不会有任何的交集。 此人就是一个过客,在荆州玩个几日最多十几日便要离去的。 “凤凰山景色秀美瑰丽,可玩的地方着实不少。既然徐小公爷有意游览,孙某自当奉陪。” 虽然孙悟范对徐怀远有了些许的看法,但毕竟父亲写信嘱咐他务必招待好徐怀远,他还是得遵命照做的。 “恩,有孙朋友引着,想必小可与舍妹一定能够大饱眼福.......对了,孙朋友快坐下一起喝两杯茶。” 孙悟范点了点头便要撩起袍衫下摆坐下去,宁修却抢先一步道;“徐小公爷若是要吃些酒菜,宁某来时马车里带了不少,何必在此耽误光景?桃花潭旁饮酒赋诗才是正途啊。” 柚柠雪听到酒菜二字先是皱眉,但听到桃花潭后皱紧的眉头却是舒展开来,笑声道:“好啊,桃花潭一定很漂亮吧。表哥,我们快点去吧。” 对徐怀远来说,一桌子茶菜根本不算什么。反正表妹已经付了五两银子,还怕那酒肆的掌柜不乐意吗? 说着便要起身朝马车走去。 便在这时,那本已经走出数步的女掌柜忽然转过身,一脸怨毒的冲徐怀远狂奔而来。 宁修有些愕然,心道这徐小公爷不会是没付钱打算拍拍屁股走人吧? 不然那悍妇为何如此愤怒? 徐怀远背对着女掌柜,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可宁修却看得清楚。 不对,这悍妇怎么手中突然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刀子? “徐小公爷小心!” 眼看着那悍妇抽刀往徐怀远后心戳去,宁修不待多想便直冲上去一把撞开了徐怀远。 徐怀远被宁修这么一撞直是跌倒在地,在地上滚了三滚。宁修也是踉踉跄跄,勉强站稳。 那悍妇一击失手,却是咬牙切齿扭头道:“死鬼,在等什么?还不帮忙!” 那瘦如竹竿的男子闻声亦冲了出来,只是手上多了一柄十分奇怪的兵器。 这兵器状如长枪,只是两头皆接有镔铁弯钩,挥舞起来虎虎生风。 宁修心道这不会是个黑店吧,怎么夫妻档都是行家里手练家子? 好在徐怀远带了不少护卫,宁修连忙冲那些护卫呼救道:“速来迎敌!” ...... ...... 魏国公府的这些家将都是身手了得的猛士。见少主遇袭,他们皆是怒火中烧毫不犹豫的朝这双“夫妻”冲来。 他们虽然并没有华丽的行头,但动作极为迅猛敏捷,手中的狭缝单刀舞的虎虎生风。 在领班护卫徐唤的带领下他们又结成阵列一步步推进,压迫那双“夫妻”的空间。 宁修心中暗暗啧叹,不愧是魏国公府出来的家将,身手就是了得。再看他们的阵法配合,俨然是老行伍啊。 俗话说的好行家一出生就知有没有。宁修看到众人这般犀利,悬着的一颗心也就能放下了。 “徐小公爷,你没事吧!” 只见一个肉球连滚带爬的来到跟前,徐怀远定睛一瞧这人不是孙悟范却是谁! 他整了整散乱的发髻苦笑道:“方才若不是宁朋友舍命相助,恐怕徐某人就命丧于此了。此二人颇有来头啊,不知徐某人到底得罪了哪方神圣,竟有人想要置徐某人于死地!” 徐怀远这话绝不是危言耸听。那“夫妻”二人显然是有备而来,目的就是取徐怀远的性命。二人一人使刀一人使钩配合默契,绝不可能是一般黑店临时起意谋财害命。 “那还等什么,我们快上马车回城去吧!” 孙悟范吓得抖若筛糠,面色惨白如纸。 徐怀远是魏国公的儿子,假如在荆州地界上出了什么闪失,魏老国公和朝廷追究起来,他们一个都跑不了,弄不好他老爹那个湖广巡抚的职位都得被撸了去。 “那怎么行。这二人想要徐某人的命,我便这么放他们走?” 徐怀远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紧紧攥住双拳。 孙悟范深吸了一口气道:“徐小公爷的意思是?” “我要抓活的,亲自撬开他们的嘴巴,看看是谁要置我于死地!” 徐怀远一字一顿的说道。 孙悟范都快哭出来了。 徐小公爷不走他哪里敢走啊,只能在这儿陪着。现在他无比希望魏国公府的这些护卫身手干净利索些,速速解决战斗,不要让他这颗悬着的心再受刺激了。 徐唤曾在卫所中任职,亲自上阵杀过倭寇,故而对于阵法配合都极为熟悉。可那“夫妻”二人使出的招数却极为诡异,一招一式看似随意却都直奔命门,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那使刀的婆娘还好些,那使钩的招数却完全猜不透。 徐唤不得不保持距离,且用单刀护住要害,留有后手以防偷袭。 但这样他的攻击力便被限制了大半,其余家将大概也是如此。 故而耗了一炷香的工夫他们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一直在看戏的徐怀远有些急了,他冲徐唤大喊道:“速速把他们拿下!” 徐唤心中一沉,少主既已发令他必须冒险一试了。他冲身旁的家将们微微点了点头,那些人立刻挥刀冲了上去。 他们的作用是与那对“夫妻”缠斗,最关键的一击则由他徐唤来完成吧! 竹竿掌柜见一众魏国公府护卫搏命出击,狞笑道:“臭婆娘他们交给我了,你找机会去取了那臭小子的性命。哈哈,越来越有意思啦。” “嘿嘿死鬼你小心点,等我取了那厮首级咱们便抽身离开!” “那还啰嗦什么,快去!” 竹竿掌柜眼神变得阴鸷起来,右腿朝后撤了半步深吸了一口气。 一众家将挥刀杀来,隐隐把这竹竿掌柜围在正中却是想要瓮中捉鳖。 眼看着退路尽数被封死那竹竿掌柜情绪丝毫没有波动。 只见他爆喝一声右脚发力蹬地而起,如饿虎扑食一般朝徐唤而去。 不好! 众人心中皆是一沉。 若论战场格斗掩杀他们是一等一的,但像这种江湖功夫却不是他们的强项。 眼看着竹竿掌柜一个鹞子翻身从他们头顶越过却阻拦不得,实在是太糟糕了。 竹竿掌柜的目的很明确,他看出徐唤是这只护卫队的领班人便想要擒贼先擒王,先搞定徐唤。 等到徐唤毙命,这些护卫便群龙无首,这时不论是回头一一将其击杀还是转而配合那“臭婆娘”都是极好的选择。 竹竿掌柜跳落在地轻巧的一个翻滚将那长如矛枪,两头接有弯钩的诡异兵刃生生折成了两段! 嘶!饶是徐唤见多识广此刻亦不免惊呆了。 天底下竟然还有如此可怕的兵器。 可他已经无暇多想,因为那竹竿掌柜已经杀到了面前。 一寸短一寸险,近距离格斗搏杀短兵刃能够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起初徐唤还很有自信,因为狭缝单刀相比较于枪矛较短,可谁知顷刻间那竹竿掌柜便化长为短,把兵刃拆为两半。 相比较而言,那半截的钩枪就明显比单刀更适合近距离搏杀。何况单刀只有一柄,钩枪却有两把! 那竹竿掌柜借力而来却是杀意十足。 徐唤连忙挥刀去迎,却被一只枪钩勾住了刀身丝毫动弹不得。 眼瞅着另一只枪钩就朝自己前心袭来,徐唤大惊失色只得身子向后仰去一记铁板桥将将躲了过去。 饶是这般那枪钩仍然擦破了他的衣裳,且带出一个不大不小的血口子。 嘶! 徐唤倒抽了一口凉气,一个挺身扳直了身子疾步朝后退去。 竹竿掌柜一击失手却是大怒,迈开大步追杀而来。 徐唤心中暗暗叫苦,他方才实在是轻敌了。 这些人使用的招数极为鬼魅,看来应该是隐藏在民间的高手了。 此刻他的单刀已经被枪钩勾落,徐唤却是手无寸铁只能避其锋芒。 徐唤一直退,竹竿掌柜一直追,一众护卫跟着二人屁股后面一路追赶煞是狼狈。 饶是宁修不通武艺战法也看明白了。 魏国公府的众护卫明显落于下风了啊。 一群人被一个人追着跑,这人的武艺得高超到什么地步?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替徐小公爷家的护卫担心,便听孙悟范喊道:“呀,那恶鬼婆娘又杀过来了。” 宁修抬头去瞧,迎面而来之人不是那凶恶婆娘却是谁? “徐小公爷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宁修顾不得许多一头朝徐怀远腰间撞去! ...... ......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一块石头的威力(4000字二合一大章!) “哎呦!” 徐怀远痛呼一声,身子又在地上翻了三滚。 “宁朋友怎么又撞我腰啊!” 徐怀远只觉得被撞得七荤八素,胃里翻江倒海一般。 他好不容易直起腰来,只见宁修正冲他怒吼:“快跑,跑到护卫那边去!” “啊!” 徐怀远马上明白了过来,原来是那母夜叉又杀了过来。 他犹豫了片刻,拔腿便朝徐唤方向跑去。 虽然那边有竹竿掌柜,但至少有他的家将在,他不至于束手待毙。留在这里他是能指望孙悟范还是宁修? 在杀手面前一个商人和秀才显得太过渺小了。 至于柚柠雪早已躲到了一旁的草丛中。她不敢出声,匍匐在地上暗中观察着。 起先她还很得意,那对凶残“夫妇”陷入围困,但怎知那凶恶妇人竟然借着掩护杀将出去,直取表哥命门。 还好那个叫宁修的秀才反应快一头撞倒了表哥,不然那一刀若是戳实在了,还不得戳出个血窟窿? 表哥,跑,快跑啊! 她攥紧拳头屏住呼吸,暗暗许愿道:求佛祖保佑表哥安然无恙,求菩萨保佑表哥逢凶化吉...... 此时她也顾不上求得是哪家神仙,只要能念出名的一概求了一遍。只希望广撒网下能够有一两个灵验的。 徐怀远不知是不是受到了神仙保佑,脚下步频明显快了许多,一时间那女婆娘却是追不上他。 眼瞅着徐怀远就要跑到护卫中间,精心的筹划就要前功尽弃,那女婆娘大怒,从袖子里抽出一只竹制吹管,丢掉单刀将吹管送到嘴边。 不好! 宁修心道这毒辣婆娘该是要用暗器了啊。 这种吹管中藏了银针,银针上都煨了毒药,只要被吹中必死无疑。 可现在徐怀远已经跑出了几十步,宁修即便高声呼喊徐怀远也不一定能够听见。 情急之下宁修拾起地上的一块石头狠狠朝那凶恶婆娘砸去。 这一击他使出了浑身气力,只见石头划过一个美妙的弧线,将将砸在了那凶恶婆娘的后脑勺上。 “呃......” 只见那母夜叉闷哼了一声,便像面条一样软倒在地。 卧槽! 宁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绝对是小宇宙爆发的结果啊。 宁修前世当然没有练过,臂力也只属于正常水准。 至于宁秀才就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了。 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奋力那么一挥石头就精准砸在了母夜叉的后脑勺上,只能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了。 徐怀远一口气跑出一百多步,下意识的扭头去看,见原本紧紧跟随他的母夜叉突然没了踪迹却是紧张极了。 这个母夜叉不会有飞天遁地的本事吧! 他不敢多想拔腿便跑,须臾的工夫便跑到了徐唤这边来。 却说这边一众家将早已赶了过来,在徐唤的带领下将竹竿掌柜围在正中。 那竹竿掌柜虽然不能将徐唤击杀,但只道自己拖住了一干徐府家将,为师妹赢得了时间便狞笑一声道:“哈哈,你家少主恐怕已经被我表妹击杀了吧,你还不去收敛尸体吗?” 他本以为这番挑衅可以激怒徐唤,从而抓住机会逃走。可徐唤却冷笑一声道:“那你可得失望了。我家小公爷如今毫发无损呢。” 怎么可能! 竹竿掌柜心中一惊,难道师妹那里出了什么差池? 不会啊,他已经引开拖住了所有护卫,师妹要做的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结果了徐怀远的性命,这有什么难度? 这一定是徐唤在扯谎,妄图乱了他的心神。 思定之后他狞笑一声蹬地而起便想逃出重围。 徐唤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接过一把手弩。 但听噗的一声,弩箭破空射出径直射到了竹竿掌柜的后心。 他身子在空中失去平衡迅速下坠,虽然已经作出保护动作用手撑地还是摔的不浅。 待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时,数柄钢刀已经架到了脖子上。 “手弩,你竟然用手弩!” 竹竿掌柜瞪圆了双眼,不甘的冲徐唤怒吼道。 “手弩怎么了,你们能用暗器伤人,我就不能用手弩还击?” 徐唤轻蔑的说道。 “我师妹呢,我师妹呢,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那个母夜叉?” 宁修从一干护卫中挤出身子笑吟吟道:“被我一块石头砸在后脑勺上晕死过去了。” “啊!” 竹竿掌柜几乎已经崩溃,他闭上眼睛浑身颤抖起来。 宁修倒是很好奇这个竹竿掌柜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小宇宙爆发吗? 但其接下来的举动着实惊了所有人一跳--他咬舌自尽了! 竹竿掌柜瘫坐在地上双腿岔开,血水顺着嘴角淌下来煞是可怖。 “该死!” 宁修心道千算万算没算到此人悍不畏死,竟然咬舌自尽。 若在城中把他及时送到医馆诊治或许还有的救,可现在是在凤凰山上,即便返回城中也得耽搁半个时辰那时此人早就死透了。 当真是该死! “对了速速派人绑住那母夜叉,别让她跑了!” 宁修猛然想起那个母夜叉只是被他用石头砸晕,不由得惊出一阵冷汗来。 “嗯,你们快去把那母夜叉绑了。对了,在她嘴里塞上破布,免得她咬舌自尽!” 徐唤冲左右一番悉心吩咐,显然还对方才的景象心有余悸。 宁修摇头苦笑道:“看这二人的身手绝对不简单,这男贼已经自尽,可那母夜叉却还在。只要严加审讯一定可以问出些东西来。” 徐唤冲宁修抱拳感激道:“方才多谢宁公子仗义出手救了我家少主。徐某人在此谢过了。” 宁修笑着点了点头。 他能够看出徐唤是真的很感激他。只不过因为徐唤是武人,故而情感表达不够细腻。 这时柚柠雪和孙悟范也赶了过来,见徐怀远毫发无损这才放下心来。 徐府的家将反应倒也迅速,已经将那母夜叉五花大绑送到了徐怀远面前。 “表哥,快把她扭送到官府问罪吧。这个女贼想要你性命呢。” 徐怀远惊魂甫定总算可以长出一口气,他点了点头吩咐道:“把她抬上马车送到江陵县衙交官**************************陵县令姚琛这几日心情很不错。 江陵县衙的人事他已基本熟悉,又有几个心腹幕僚在背后出谋划策,指派起具体事务来自然得心应手。 事实上他需要做的只是掌控大局,具体的事情自然有六房吏员去做。但知人善用也是一门学问啊。 若是不能人尽其用惹了众怒被架空,那可不美了。 姚琛喜欢花草,故而后衙之中种植了许多。此刻他正在院子里修剪摆弄着几株绿植,一个衙役跌跌撞撞的跑进来,结结巴巴道:“大老......大老爷,不好了。” 姚琛蹙眉责斥道:“慌慌张张的做什么?本官与你说了多少次了,遇到事情要沉稳些,切莫要让人看了笑话。” “是,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那衙役头冒冷汗,连忙应声道。 “行了,说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姚琛索性放下了花剪,背负双手严肃问道。 “徐小公爷他们一行人来到县衙,说要报官呐。” 嗯? 姚琛以为自己听错了,斥责道:“你胡说些什么,徐小公爷来报官?他刚刚来到江陵,能遇到什么事?是被人偷了还是被人抢了?” 这后半句明显是气话,不过衙役可听不出来,他连忙解释道:“好像徐小公爷的护卫们绑着一个婆娘。小的无意间听了一耳朵,似乎徐小公爷遇刺了。” “什么!” 姚琛心中一惊,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几步。 “徐小公爷遇刺了?现在他人怎么样了,可曾受伤?” “这个小的就不清楚了,不过远远看上去徐小公爷的袍衫虽然脏乱了些却并没有血污。” 衙役哭丧着脸答道。 姚琛在院子里踱了数步,心中暗骂晦气。 他刚以为能过几日安稳日子,谁知道就出了这档子事情。 徐小公爷那可是真真的大明顶级勋贵子弟,别说缺胳膊少腿了,便是面皮上破了相染了红那都无异于一道晴天霹雳。 魏国公只要上一道奏疏,在陛下面前哭诉一番,这件事就绝对不会善了。 那可是领受皇恩,世代镇守南都的徐达后人啊,天子即便是念在其先祖的功劳上也绝对不会对徐怀远遇刺的事情敷衍处理。 那么,一番追查下来,徐怀远是在江陵县辖制内遇刺的,他这个江陵县令脱得了干系吗? 我滴个乖乖啊,这真是太他娘的倒霉了。 江陵县令真是个烫手的山芋啊。怪不得前任县令没做多久就被革职查办,押解京师了。 姚琛咽了一口吐沫,闭上眼睛思忖良久还是决定得先升堂。 这种事情拖不是办法,拖的时间越久徐小公爷那里便越愤怒,那么结果便越糟糕。 “传我的命令,升堂!” 姚琛无奈的叹了一声,径自踱步去换官袍了。 大老爷升堂,衙役们自然提前来到堂中分两边站好。 姚琛考虑到此案涉及徐小公爷,特地把审理地点放在了二堂,而不选择更靠近街道的大堂。 这样即便堂审上发生了什么突发情况,也有个回旋的余地,不至于一发不可收拾。 当然,最重要的是要考虑到徐小公爷的面子。 徐家是武勋世家,被刺这种丑事自然不希望宣扬。 姚琛在官场浸淫多年,这种事情自然是最清楚。在他看来为别人考虑就是为自己考虑。 姚琛在堂中坐定,一拍惊堂木道:“升堂!” 衙役们自是戳起水火棍喊着‘威武’为县尊壮威。 走完了仪式姚琛立马陪着笑脸道:“快给徐小公爷看座。” 便有一个衙役搬了把圈椅放在堂下,谄媚般冲着徐怀远道:“徐小公爷请。” 徐怀远哼了一声撩起袍衫下摆便坐了下去。 宁修心中暗暗慨叹,果然身份地位决定一切啊。 普通平民见官必须跪拜叩头,惹得县尊知府稍有不快便得被打板子。 有功名的读书人见官可以享受不跪的优待,但也只能站着回话。 而到了徐怀远这样的顶级勋贵官二代这里,直是可以坐着了。 堂上除了宁修还有孙悟范、徐唤和那母夜叉。 孙悟范虽然没有功名但却是巡抚的公子,徐唤虽然是个丘八,却是徐府的家将,此二人自然也不可能下跪。 至于那个想要刺杀徐怀远的母夜叉早已被五花大绑,绑缚的跟个肉粽子似的,跪与不跪没什么两样。 “徐小公爷,下官听说您遇到歹人行刺,可否将情况与下官说明一番?” 姚琛身子微微向前探去,声音恭敬的就像跟自家老子讲话。 徐怀远却没好气的摆一挥手道:“徐某与表妹坐着马车出城去凤凰山游览,看到一间酒肆便下车点了些酒菜。谁知这酒肆的男女掌柜都是假扮的悍匪,想要杀害徐某。若不是一干家将护卫拼死相搏,还有这位宁朋友仗义出手,徐某恐怕就不能坐在这里和百里侯对答了。” 呃...... 姚琛听得直是稀里糊涂。 徐小公爷去凤凰山游玩?这么大的事情他竟然不知道。要是知道的话无论如何他也得跟上去陪着游赏啊。 再说那酒肆男女掌柜是一双悍匪扮的,等在那里刺杀徐小公爷,也太离奇了吧。 姚琛做官这么些年可从未听过类似的事情。 徐府护卫保护徐小公爷倒是合情合理,可宁修有什么武艺,为何徐小公爷刚刚说多亏了宁修仗义出手? 他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若书生嘛,能有什么本事与悍匪缠斗? 这里面的疑团实在太多了。 “敢问徐小公爷,那一双悍匪可抓住了?” 徐怀远叹息一声道:“那男的自知逃出无望遂咬舌自尽,倒是那女的被捉住绑来了。” 姚琛心中了悟,原来那个被绑的跟个肉粽子似的就是其中一名刺客啊。 既然留有活口,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大胆!竟然敢行刺徐小公爷。还不速速将事情从实招来,免得大刑伺候受皮肉之苦!” 姚县令猛地一拍惊堂木端是把堂上众人吓了一跳,惟独那母夜叉不为所动,眼神轻蔑的看着姚县令。 ...... ...... 第二百三十六章 好一朵白莲花(4000字二合一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姚琛只觉得权威受到了挑衅不由得大怒,便要掷下红签子叫衙役拖翻那女悍匪打板子。 “县尊且慢!” 宁修急忙劝道。 “哦?宁贤生为何阻止本官断案?” 姚琛捏着红签的手在空中僵住了,眉头不由得蹙起。 虽然他对宁修很欣赏,但其此举显然有些过份了吧? “县尊,此女是行刺徐小伯爷的刺客,又是唯一的活口。万一大刑之下一命呜呼断了线索,可该如何是好?” “宁贤生,你以为这种悍匪会主动把幕后主使之人供出来吗?若不大刑伺候,她是一句实话都不会说的。” 姚琛摆出一副断案多年大老爷的架势,略带不屑的说道。 宁修也是不恼,笑吟吟道:“她开不开口不要紧” “你说什么?” 姚琛很不喜欢说一半留一半,遂追问道。 宁修顿了一顿,朗声说道:“如果学生没有猜错的话,这二人应该是白莲余孽!” 什么! 不但姚琛一惊,就连徐怀远、徐唤、孙悟范都惊得不浅。 白莲教? 白莲教在历朝历代都存在,常常聚集香众图谋造反,为历代君王所不容。 到了大明朝,白莲教亦十分猖獗。 便说永乐朝时白莲教教首唐赛儿,便曾聚集信众举事造反,弄得朝廷焦头烂额。 起初白莲教信奉的是弥勒佛,之后由于杜撰出了‘无生老母’这方神仙,一众教徒便改信无生老母。 让所有信徒信奉一个神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毕竟白莲教分布极广,大明各地都有分坛分舵,基本上互不统属。他们只不过打着白莲教的旗号聚集信徒,实际上都是各怀心思。 但‘无生老母’做到了。 姚琛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揉了揉额头道:“你说这双刺客是白莲教的人,可有证据?” 若真如宁修所说,这双刺客是白莲余孽那问题可就大了。 “启禀县尊,这名刺客是先被弩箭射中后心才咬舌自尽的。学生查看他后心的伤口时无意间发现了一朵刺上的白莲花。” 宁修不疾不徐的说道:“现在这刺客的尸体已经被抬到了县衙中,若是县尊不信,可以命仵作查验。” “嗯。” 姚琛轻应了一声,显然在衡量宁修所说的话。 良久他冲一名衙役吩咐道:“去唤仵作来查验尸体。” 宁修注意到一直轻蔑盯着姚县令的母夜叉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心中更是笃定了看法。 这双‘夫妻’多半是白莲教的人了。 如果宁修没猜错的话,这个母夜叉身上应该也有类似的图案。这是白莲教表明身份的一种方式,只要教中人士看到立刻明白是自己人。 又因为这图案一般是刺在前胸、后背等隐私部位,不除去衣物根本看不见,故而外人是很难看到的,所以相对来说很安全。 “县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看看这女悍匪身上有没有白莲花。” 一直不作声的孙悟范突然说话了,一发声就语出惊人差点把姚县令气死。 “胡闹!” 现在还不肯定二人就是白莲余孽,怎么可以直接扒掉那女匪的衣裳呢? 即便要扒那也是在牢中,公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下此命令,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孙悟范一缩脖子索性不再说了。 其实姚县令何尝不想剥下那女匪的衣裳看个分明呢? 看那被绳子勒的一撮一撮的肉儿就知道此人定是个丰满的主,一想到那白花花的身子姚县令便咽起了口水。 可是授人以柄的事情他可不能做。一旦堂上有人把事情捅出去,对他的官声会有很大的影响。 文人最为爱惜羽毛,姚县令还想继续往上爬呢,可不会让羽毛受了污损。 很快那衙役便折回二堂冲姚县令禀报道:“回禀大老爷,仵作已经作过查验,那名男匪后背上确实有一朵白莲花!” 嘶! 姚琛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相信没有人会闲着无聊在后背上刺上一朵白莲花的吧?看来此人和白莲教是脱不了干系了。 那么他的同伙身上多半也有相似的图案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姚琛,衙役们的眼眸中更是充满渴望,那是野兽看到猎物垂涎欲滴的眼神。 他们恨不得县尊大老爷立刻下令扒光了那女匪让他们看个爽快。 反正是借着断案审案的名头,没有任何的不妥。 姚琛当然也想,他是个男人,男人就没有不好色的,尤其是面对身材如此丰满的尤物时。 可是他同时还是个官员,理智终于战胜了欲望。 只见姚县令大手一挥道:“叫个稳婆来,把她带下去去衣细细查验,若发现了类似的莲花图案,速速报于本官。” 众衙役闻言眼中的光彩立刻消失了,心中都暗骂县尊大老爷就是个十足的伪君子,只敢想不敢做。 他们虽然心中骂姚县令人面兽心,却不敢表露出分毫。 立刻有两名精壮的衙役提起那母夜叉,将其带下堂去。 宁修倒是觉得无所谓。这么一个肥婆娘有什么好看的? 等待的工夫颇是无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宁修便闭着眼睛把最近温习的四书内容过了一遍。 距离乡试不过三个月了,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珍贵的。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工夫,一名衙役前来禀报说经过稳婆查验,发现在女匪后臀上刺有一朵白莲花。 嘶! 此言一出堂上立刻就要炸了。 那些衙役都用幽怨的眼神看着姚县令,仿佛在埋怨大老爷为何不体恤体恤他们这些下属。 像他们这样的皂隶,有多少机会一饱眼福看遍女人的身体,还是光明正大的? 那白莲花可是在后臀上啊,真是可惜了 姚县令被看的发毛一拍惊堂木道:“如此看来事情确凿无误了,此二人就是白莲余孽。本官会奏请朝廷,将这女匪勾决处斩。” 姚县令断案倒是爽利,须臾间便要结案。 徐怀远却不干了。他冷笑一声道:“百里侯此举恐怕不妥吧?把事情往白莲教身上一推就完事了?” 姚琛一时愕然。 听徐小公爷的口气,这件事还不算完? 他强挤出一抹笑容,态度近乎谦恭道:“敢问徐小公爷打算如何处置?” 徐怀远冷哼一声道:“照理说百里侯断案徐某人是不该多说什么的。但是” 徐怀远刻意拉长音调顿了一顿,姚琛的心立时悬到了嗓子眼。 “但是此事涉及白莲教,隐匿在背后的东西恐怕不简单。百里侯就这么结案也太过仓促了。” 姚县令顿时冷汗直流,浸湿了后背。 他咽了口吐沫恭敬道:“小公爷说的是,那便把人犯压下收监,请府尊提审。您看?” “这便是了。” 徐怀远面色稍稍和缓一些:“不过百里侯首审此案,即便将案子移给府衙也当旁听才是。”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 姚琛忙不迭的应道。 “好了,徐某便不打搅姚县令处理公务了。告辞!” 徐怀远拂然起身,拔腿离去。 姚琛身子一软仰靠在椅子上,若不是顾及仪态官威早就软作一团烂泥了。 他只觉得嗓口似有一团烈火燃烧似的,撩的人十分难受。 过了片刻姚琛才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道:“退堂,退堂!” 宁修和孙悟范结伴出了县衙,刚走出没几步远徐唤便追了出来。 “两位公子请留步。” “哦?” 宁修扭过头来微微一笑:“可有事?” “我家少主说了,请二位堂审过后过府一叙。” 徐唤说话的语气虽然很平和,却隐隐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也许在他的潜意识里仍然认为徐小公爷是大明顶级勋贵,说的话除了皇帝太子诸位亲王没人敢不听吧。 宁修却是摇了摇头。 “不必了。” “这是为何?我家少主是想诚心感谢宁公子与孙公子。” 徐唤有些急了,又向前迈了一步。 “宁贤弟,不如我们便去一趟吧,不然徐小公爷面上挂不住啊。” 孙悟范见状也劝起了宁修,还不住给宁修使眼色。 宁修直想翻白眼。这个死胖子怎么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呢? 此次刺杀徐小公爷的是白莲教的人,牵扯的越深越不容易抽身。 在凤凰山是恰巧碰到了不得不置身事中,可现在还要闷头往漩涡里冲那不是傻是什么? 若是白莲教的人知道是他们救得徐怀远从而找上门来可该如何是好? 宁修可不指望每次都能歪打正着靠一块石头把这些悍匪砸晕。 孙悟范见宁修仍然不为所动,不由得急了。 “宁贤弟你倒是说句话啊。” 孙悟范气的直跺脚:“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孙兄若是想去便去吧。宁某还要回去温书,失陪了。” 说罢便拔步离去。 “宁贤弟” 孙悟范摇了摇头,懊丧的长叹一声 宁修回到家先泡了个热水桶浴,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今天的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突然到他根本没有时间思忖分析。 现在静下来细细分析,徐小公爷说的很有道理。事情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也许白莲教只是一个幌子,背后另有其人? 也许此案的背后站着一个比徐小公爷还要有权有势的人? 宁修不敢想,也不愿去想。 “三哥哥,三哥哥。” 听到十郎在喊自己宁修遂睁开眼睛站起身去开门。 一打开门十郎便焦急的说道:“三哥哥,那个死胖子又来了,还拉着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非说要见你,我给拦住了。” “哦?” 宁修当然明白这名锦衣华服的男子是谁。没想到徐小公爷竟然亲自登门拜访,不知他该感到高兴还是无奈。 “三哥哥你不想见他们对不,那我找个由头把他们劝回去。额,就说你不在。” 十郎攥紧小拳头说道。 宁修摇了摇头道:“我这会虽然不想见他们,却不能不见。” 十郎大惑不解:“这是为什么,不想见就不见啊。” 唉,十郎还是太小,很多事情不懂啊。 宁修于徐怀远有救命之恩,却并不是说可以随意拂徐小公爷的面子。 他可以找个托词不去徐小公爷暂住的府邸叙话,但徐小公爷找上门来他若再不见就太过分了。 任何事情都有个度,在这个限度内怎么都好说。可一旦超过越过了这个限度,事情便变了味,很难再和善的处理了。 泥人尚有三分气性,何况血气方刚的徐怀远? 宁修觉得这位小公爷这辈子可能就没怎么求过人。此番屈尊驾临他的“寒舍”,若是他再不见,没准徐怀远一怒之下能把他的屋顶掀了。 “唉,我去见见他们吧。” 宁修叹了一声,径自朝屋外走去。 还好十郎没有把徐怀远和孙悟范堵在大门外,而是把他们请到了花厅之中。 宁修一进花厅便冲徐怀远拱手道:“小公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呐。” 徐怀远笑道:“说来宁朋友还是小可的恩公呢,不必如此客气。” 一旁的孙悟范暗暗称奇,徐小公爷可是大明顶级勋贵,从小在蜜罐里泡大的,从来不会给地位比他低的人好脸色。可他对宁修却是十分和善,就像同窗好友那般谈笑。 宁修走到近前坐下,示意十郎叫人再去上一壶热茶。 “徐小公爷此来可是要与宁某诗文唱和?素闻徐小公爷作得一手好诗词,今日当要讨教讨教。” 宁修有意要把话题引到诗文唱和上,可徐怀远如何看不出来。 只见他轻吹了吹茶水,抿了一口道:“诗文唱和的事情可以缓一缓。小可这次来是向宁朋友请教一番,那些刺杀小可的人真的是白莲教的人吗?” 宁修心中一沉不禁想要苦笑。该来的还是要来吗? “徐小公爷何出此言?县尊已经命人查验过那女悍匪的身体,其臀上确实刺有一朵白莲花。铁证如山,定是白莲教所为啊。” 在宁修看来这件事和白莲教是脱不了干系的,至于背后是不是有人在布局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就算那双白莲教的“夫妇”是这位隐藏大佬雇佣的杀手,那他们也是行凶人啊 第二百三十七章 另有隐情(4000字二合一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这个小可也说不好。” 徐怀远叹了一声:“也许是也许不是吧。小可总觉得这件事和表妹有关。” 表妹?就是那个得了傲娇公主病的缠人精柚柠雪? 她与此事有何关系? “徐小公爷把宁某说糊涂了。令妹与此事有何关系?” 徐怀远犹豫了良久还是咬牙道:“怪我没有与宁朋友说清楚,事情还得从一年前说起。” 稍顿了顿,徐怀远继而说道:“我那表妹被家里娇纵惯了,不在家里做女红不说,还经常上街闲逛。一日她与贴身婢女去秦淮河赏景,遇到了一个孟浪子调戏。当时表妹又惊又吓便拔腿跑了。” 宁修心中暗暗啧叹,敢调戏魏国公的内侄女这人得有多大的胆子啊。 “后来表妹把事情告诉了小可,小可自然十分愤怒,命阖府上下追查此事,终于查出了那日在秦淮河边调戏表妹的人是谁。” “是谁?” 孙悟范咽了口吐沫,脸上写满了期待。 “南京镇守太监高洋的儿子高升。” “什么?太监也能有儿子?” 孙悟范瞪圆了眼睛道。 “咳咳,这个高升不是高太监的亲生子,而是认下的干儿子。” 孙悟范直想翻白眼,心道您说话能不能一次说完别大喘气啊。 宁修则是暗暗称奇,这怎么跟网络似的一环扣一环,险象环生高潮迭起反转无数啊,真是太带劲了。 徐怀远不知宁修心中的想法,径自说道:“我便叫人盯着这个高升,瞅准机会在他去青楼寻欢的时候把他拖了出来在街上痛揍了一顿。” “这就完了?” 孙悟范显然很失望,摇了摇头道:“徐小公爷应该直接命人把他阉了嘛,这种人留着那东西也是个祸害。他不是喜欢认太监做干爹吗?那就满足他的心愿把他也变成太监吧!” “咳咳,小可当时确实存了这样的心思,不过细细一想还是不能做的太过。” 孙悟范咦了一声:“这世间还有徐小公爷怕的事情?” “小可不是怕他,是怕他干爹啊。他干爹高洋是南京镇守太监,手中权柄不可谓不大。最重要的是他是内监,要是上奏疏弹劾我魏国公府一番还是蛮棘手的。” 孙悟范挠了挠头道:“魏国公府世镇南京,怎会怕一个太监。” “就怕他无中生有搬弄是非啊。” 徐怀远沉声道:“毕竟内监比勋贵更容易得陛下信任,万一高太监铁了心与我魏国公府作对,定会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宁修倒是很认同徐怀远说的话。南京镇守太监的地位绝对不可小视,虽然比不了京师司礼监那些太监却也是可以将奏疏直达天听的。 高太监只要想参魏国公,奏疏可以直接递送到宫中而不需要经过通政司分拣,这样就连一个缓冲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而武将勋贵相较于太监,本身就被猜忌。 任何一个君王都不会选择相信武勋的话而不相信家奴。 徐怀远的举止确实恰到好处,极有分寸。 “徐小公爷是怀疑此人怀恨在心肆意报复?” 宁修试探着问道。 “小可也只是猜测。因为除了此人外小可实在想不出还得罪谁了。” 徐怀远神情有些落寞:“小可想,宁朋友一定会帮小可追查的吧!” 额怎么绕了一大圈最后又绕回来了? “宁某不过是一介书生,即便想要帮徐小公爷查案也无从下手啊。不过我一定给予徐小公爷精神支持。” “精神支持?什么意思?” 徐怀远好奇道。 “精神支持的意思就是宁某会为徐小公爷祈祷,祈祷您早日捉到真凶。” 徐怀远:“” “唉,虽然案子已经移交给府衙处理,不过我觉得最后还是会不了了之。” 徐怀远攥紧了拳头,十分不甘的说道:“毕竟这件事闹得越大对荆州官员的影响便越大,不论是知府还是县令肯定希望速速结案。” “不如徐小公爷修书一封叫人送去南京交给魏国公,看看魏国公有没有办法。” 宁修献出一策道。 “这个小可也想过,不过还是不要了吧。” “徐小公爷是怕魏国公知道此事后叫你速速回南京吧!” 孙悟范笑吟吟道:“那就叫送信的人慢一点,这样可以多玩几天。” 宁修瞪了孙悟范一眼,胖子才不再说话。 “小可哪里是为了自己,小可是为了表妹啊。表妹一直希望到荆湖来玩,难得出来一趟想不到竟然遇到这种事。唉!” 看不出来,这徐怀远这么看重这个表妹啊。 宁修觉得徐怀远和柚柠雪似乎并不是简单的兄妹之情。隐约间似乎能感受到二人间有男女情愫。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宁某相信若真是那高升想要加害徐小公爷,迟早会受到大明律法的制裁。” 既然徐怀远下不了狠心,宁修也只好这么安慰他。 “不,这件事绝不能这么算了。”徐怀远摇了摇头道:“我希望宁朋友能配合我演一出戏。” “演戏?” 宁修讶然道:“徐小公爷不妨说说看。” “宁朋友且附耳过来。” 宁修犹豫了片刻还是主动把身子凑了过去。 徐怀远与宁修贴耳低语了一番,拱手道:“拜托了。” “好吧,宁某尽力而为。”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县衙大牢内几名狱卒有说有笑的吃酒划拳,好不快哉。 过日子嘛就是混,能混一天是一天,开心就好。 “吴哥咱可不能都喝醉了啊,至少得留个清醒的,不然” “不然什么,这牢门锁的严严实实的,钥匙在咱身上你还怕他们能跑出去不成。别扫兴了,快喝!” “唉,好我喝。” 几名狱卒喝了个昏天黑地,那牢头冲身旁的杜七踢了一脚笑骂道:“老七,你还是再去看一圈。没啥问题哥几个喝个一醉方休。” “好,我这便去,顺带着放放水撒泡尿。” 他撑着桌子站起身手持火把一摇三晃的走着。 前几间牢房里都没有啥问题,犯人抱作一团缩在墙角睡觉。但走到关押那白莲教女犯的牢房时他却发现了异常。 妈呀,那女犯人嘴角怎么溢出了这么多鲜血啊! 杜七吓得一屁股跌倒在地,牙齿都在打颤。 过了良久他才颤抖着站起身来扶着狱墙往外走去。 短短几十步他不知道走了多久,昏暗的烛光映在他的脸上,可以隐隐看到苍白面色下的血管。 吴牢头瞅见杜七这副模样着实被吓了一跳,挥手责斥道:“你小子怎么去了那么长的时间?瞅瞅你这幅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刚从鬼门关回来呢?” 杜七结结巴巴道:“啊,她死了,死了” 吴牢头大为不悦道:“什么死了?你在胡说些什么?” 县衙大牢不似锦衣卫诏狱,并不会频繁的严刑逼供,故而犯人受不住酷刑一命呜呼的情况很少发生。而县衙里关押的犯人很少是死囚,所以寻死自尽的事情也不常见。 所以吴牢头才会感到奇怪。好端端的怎么就有人死了呢。 不对 吴牢头心中一紧,眉间的愁云迅速聚起。 还有一人,还有一人是定会被依律处死的,说不准还要千刀万剐以儆效尤呢。 那人就是白莲教的女悍匪! “你该不会说是那白莲教女匪死了吧!” 吴牢头一把拽住杜七的衣领,近乎咆哮的问道。 杜七哭丧着脸道:“是她,是她啊。我方才去巡视牢房,走到最里间一看那白莲教女悍匪已经七窍流血死透了啊。那景状真是太可怖了。” “他妈的!” 吴牢头一把甩开杜七,破口大骂道。 他啐出一口浓痰,跺脚道:“这下麻烦可大了。” 他思忖了良久,阴沉着脸道:“老七,你赶快去求见大老爷,把女悍匪暴毙的事情禀报于他。” “啊?” 杜七瞪圆了双眼,一脸的惊讶。 “吴,吴头儿,为啥叫我去啊。” 见杜七一脸的不情愿,吴牢头更是怒火上涌。他一脚踹向杜七:“废他娘的话。这倒霉事情是你发现的,你不去谁去?难道让老子去?” 杜七心中暗暗腹诽,平日里一遇到好事都让你抢了。遇到这种恶心事糟心事倒想起我们了。 他委屈道:“吴头儿,可这会三更半夜的大老爷正在睡觉吧。我这要是去了惹恼了他老人家” 吴牢头阴笑一声,指节攥的吱吱作响。 “你现在去顶多是受县尊大老爷一番责骂。要是明日再去,估计就要吃板子了。” “这是为何?” “知情不报罪加一等!” “可,可这件事只有我们知道。你不说我不说” “问题是老子已经知道了!而且现在那白莲教女悍匪已经死透了,等到明天势必身上会出现尸斑。你认为县衙里的仵作一番查验后会看不出那臭娘们是啥时候死的吗?到时候你顶着一个瞒报的罪名,看大老爷怎么处置你!” 杜七被吓得一个激灵,浑身瑟瑟发抖。 “好,我去,我这就去。” 他嘴上虽然说着脚下却不听使唤,过了良久才挪出几步。 吴牢头看的心烦一脚踹在杜七的屁股上,弄得杜七差点摔了个狗啃泥。 这下杜七才如梦方醒,忙不迭的小跑着去找大老爷禀报了。 “大老爷,大老爷有狱卒求见!” 迷迷糊糊间,姚琛只觉得有人在喊他。 睁开眼坐起身醒了会神他才扭头问道:“你说什么?” 侍候他的老仆恭敬的又说了一遍:“是县衙的狱卒,他要求见大老爷。” 姚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娘的真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能在他身上发生了。 这深更半夜的一个狱卒跑来后衙作甚? “你没有跟他说本官睡了吗!” 话语中已经明显有着责斥的意味。 老仆将头垂的更低了。 “启禀大老爷,他说有要事向大老爷禀报,丝毫耽搁不得。” 姚琛冷哼一声,鼻孔扩张了一圈怒道:“叫他等着,等本官换好衣裳再见他!” “是。” 老仆恭敬的退了出去。 姚琛摇了摇头暗骂这帮家伙真是太不懂规矩了。 还好他今晚疲惫没有找小妾行房。 不然万一正自欢好时被人打搅,岂不是太扫兴了。 他罩上一件便袍束上腰带,踩了靴子这才走到桌案前拿起铜镜照了照。 确保仪容没有任何问题姚琛才咳嗽一声道:“叫他进来吧。” 老仆得到姚琛的命令这才把杜七放了进来。 杜七就是一个普通狱卒,哪里见过姚县令这样的贵人,当即被吓得说不出话,就僵立在那儿。 姚琛见此人呆头呆脑的更是不悦。 他娘的大半夜你把我叫醒就快点说,还跟个木头人似的。 “你说求见本官有要事禀奏?” 无奈之下姚琛只得主动发问。 “啊,是,是啊。大老爷,小的方才照例在牢中巡视,发现那白莲教女悍匪七窍流血死了!” 杜七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跌的向姚县令奏禀。 姚琛愣了一愣道:“你说什么,那白莲教女悍匪死了?” “是啊,七窍流血,死的不能再死了。” 姚琛只觉得气血上涌,胸口就像堵着一块石头似的憋闷不已。 原本翌日一早他就打算叫人把这白莲教女匪送到知府衙门的。 如此一来审理此案就成了李知府的任务,他便可以解脱了。 可谁知这女匪竟然突然暴毙了,还是七窍流血,这不是毒发身亡是什么? “你们这帮废物,酒囊饭袋!” 姚琛气的嘴唇发抖,严厉的责斥道:“那白莲教女匪被关进牢中时可好好的,怎么到了晚上就暴毙了?你们给她吃的是什么东西!” 杜七被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头如捣蒜道:“大老爷明鉴啊,小的们都是本本分分做事的。给犯人们吃的东西都是统一做的,那女匪也是一样啊。别的犯人都好好的,就她突然毙命,真的不干小的们的事啊。” 他心道果然来禀报大老爷不是好事,大老爷愤怒之际肯定把火气撒在通禀消息的人身上啊。这个吴牢头真不是个东西! 姚琛只觉得心烦意乱:“来人呐去叫仵作到牢房查验。本官倒要看看这白莲教女悍匪到底是吃了什么东西突然毒发身亡!” 第二百三十八章 徐怀远染病(4000字二合一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很快仵作就来到了牢房中。 前任仵作因病已经回家休养,现在的这个仵作是从邻县借调来的,姓赵,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 赵仵作来到牢房后便被杜七引到了关押白莲教女悍匪的牢房。 发现这女匪毙命后众狱卒并没有挪动她,故而死者还是保持着刚死时的姿态。 赵仵作叫狱卒打开牢门,他踱步走入牢中蹲下身来。 作为一名入行多年的老仵作,他的经验十分丰富。只看到尸体便知道此女子是中了剧毒毒发身亡的。 那么接下来就是要判断她是中了什么毒,因什么而中毒。 这两个问题才是考验一个仵作道行深浅的关键。 赵仵作努力去掰女匪的嘴,此时虽然尸体已经有了尸僵但程度还不厉害,用力之下嘴巴还是被他掰开了。 紧接着他从随身小包中取出一个小勺子送入女匪舌苔底下。 此时一众狱卒皆背过身去,不愿意看如此恶心的场面。 但对于赵仵作来说这些都是日常工作,早已经习以为常。 他握紧勺子用力那么一刮,紧接着便把勺子抽了出来。 只见勺子上布满了食物残垢,且泛着一抹血腥的臭味。 赵仵作却不顾这些把鼻子凑到跟前嗅了一嗅。之后他取了银针插入食物残垢,并没有变黑。 “她死之前都吃了些什么?” 吴牢头叹声道:“就是寻常给犯人吃的那些东西啊,别人也没见有什么问题。” “还有剩饭吗?带我去看看。” “好!”吴牢头急于洗脱干系,自然十分乐意赵仵作前去查看剩饭。 “您看看剩的饭都在这里了。” 吴牢头把赵仵作领着来到一个隔间,掀开锅盖只见锅里有着半锅黏糊糊的东西。说它是米饭太软,说它是米粥又太稠。 赵仵作不由得皱眉。这东西看起来实在不怎么卫生。即便里面没有掺杂毒药,犯人吃了多半也得跑肚拉稀。 这些狱卒应当是把银子贪了买酒喝,弄出这些玩意应付糊弄吧? 他伸手在锅里那么一刮,仔细端详这黏稠的东西良久。 “毒药不在这里面。如果毒药在食物里肯定会惨留在舌苔下的食物残垢中。但我刚刚用银针试了,无毒。” 当赵仵作说出这句话时吴牢头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了。 “那她是怎么被毒死的呢?”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是她事先就服了毒药,现在恰巧毒发身亡罢了。” 赵仵作取了干净的白布将手擦净云淡风轻的说道。 “啊,她之前就服下了毒药?可为什么毒药过了这么久才发作?” 赵仵作眉毛一挑道:“这有什么稀奇的?你可知道世上的毒药分很多种。有的是吃下立即毙命。有的是过几日才会发作。这人应该是事先吃下了毒药,结果被擒获扭送至县衙,丧失服送解药的机会这才毒发身亡的。” 吴牢头瞪圆了眼睛道:“还有解药?” “当然!有毒药自然有解药。这女匪应该动手前做了两手准备。若是事成成功脱身自然可以服下解药化解药毒。但如果失手被擒,那就任由毒药发作也好一了百了。” 吴牢头心道,想不到这女匪还挺义气的。 “嘿嘿这下好了。既然是这女匪自己事先服药毒发身亡,那就与我们无关了。” “嗯。” 赵仵作应了一声,便扭头朝外走去。 “我这便去向大老爷禀报。” “有劳赵仵作了。改日兄弟们请你喝酒!” “不必了!” 赵仵作摇了摇头,拔步离去 姚琛听了赵仵作的奏禀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 这倒不是因为他信任赵仵作,而是因为这样对他最有利益。 本来他还在发愁徐小公爷揪住此事不放,现在女匪一死百了线索断了,就不怕徐小公爷死追乱打了。 而如果采纳赵仵作的一番说辞,就可以证明女匪的死和县衙没有任何关系,最是妥当。 姚琛心中稍定便派人去到徐小公爷暂住的宅子,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可当送信人回禀姚琛时却带回一个坏消息。徐小公爷病了且是大病一场,一病不起。 姚琛只觉得后脊背发冷,浑身都不自在。 好端端的徐小公爷怎么突然病倒了?该不会是因为遇刺被气病的吧? 别管徐小公爷是怎么病的,他确是在荆州府江陵县病倒的。那么他这个江陵县令就逃不了干系。 万一魏国公一怒之下把火气撒向他,姚琛可遭不住啊。 真是太他娘的倒霉了。 不行,此事他一定不能坐视不管。 姚琛当即命衙役请来城中有名郎中去给徐小公爷诊病。 可姚琛的“好意”却并没有带来好的效果,乌央乌央一大帮人来会诊却被徐府家将拦在门外。 无奈之下衙役只好带着这些郎中又返回了县衙。 姚琛得知这个消息简直气晕了。他气恼之余又十分惧怕。徐小公爷这个意思明显是对他这个江陵县令不满啊。说不准徐小公爷现在已经写好了一封家书叫人送到南京去了。 一想到等待他的很可能是魏国公的怒火,姚琛便感到不寒而栗。 魏国公护犊子是出了名的。要是让他知道宝贝儿子在江陵县受了委屈大闹一场说不准他这顶乌纱帽都不保。 “这可如何是好啊!” 正当姚琛一筹莫展之时,师爷岑方献策道:“东主不妨请生员宁修代为说项。” 宁修? 姚琛面色稍稍和缓。 他虽然到任时间不算长,但对这个宁修还是有些印象的。 在他印象中此人八面玲珑,据说还得到张阁老的赏识,可谓是前途无量。 最重要的是此人救了徐小公爷一命,救命恩人说话徐小公爷总会听一听吧? “快,快去把这个宁修给本官请来。” 姚县令就像落水后抓住一根稻草般兴奋的说道。 “东主莫急,想必这宁修会十分感激东主的。” 对啊!他是七品县令,堂堂朝廷命官。而宁修不过是一个秀才。即便这个秀才很得大人物的赏识那也是个秀才。 现在他虽然有求于宁修,但凭着师长父母官的身份想必宁修一定会答应。 若是他以礼相待,说不准宁修还会对他感激涕零吧? 姚琛心下稍定,命人将宁修请到县衙叙话。 宁修倒是很给父母官面子,随叫随到没有一丝一毫的耽搁。 姚县令与宁修在后衙花厅叙话,自有仆从奉上热茶点心。 宁修自始至终只微微笑着,静候姚县令发问。 他知道姚县令一定会憋不住先发问的。 果然姚琛咳嗽了一声道:“贤生啊本官听说徐小公爷害了重病,本官十分关心便派人去请来郎中想要给徐小公爷诊治。谁知这些郎中到了之后却被拦在大门之外。想来是徐小公爷埋怨本官,这之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本官希望宁贤生能够代为说项一二,化解误会啊。” 宁修作出一脸惊讶的表情:“县尊这是说的哪里话,徐小公爷从没埋怨过您啊!” 姚琛面色阴沉不定,最终还是叹声道:“宁贤生啊,本官在你面前便不说场面话了。咱们有什么说什么。那日公堂审案时你也在场,难道没看出来徐小公爷对本官断案的结果不甚满意吗?” 宁修连忙摆手道:“误会,县尊误会了。徐小公爷是想要查出背后主使之人,既然那女悍匪已经毒发身亡,自然是不可能追查了。徐小公爷并非不愿意让那些郎中诊治,实在是他害得病十分凶险啊。” 姚琛面色稍稍和缓,淡淡道:“是什么病?” 宁修压低声音道:“是痨病。” “啊!” 饶是姚琛一向沉稳仍是被吓了一跳。 痨病那可是绝症啊。染上了痨病十个人里九个半都得一命呜呼去见阎王爷。剩下的那半个多半也会变成废人,整日咳嗽不止。 “唉,想不到徐小公爷竟然染上了痨病” 姚琛由衷的同情起徐怀远来。原本这么一个顶级勋贵是要钱有钱要地位有地位,坐享金山银山,美女环绕,人生无憾矣。 可一旦染上了痨病就等于走向了死亡,真是可惜了一具好皮囊。 “所以县尊不必忧心。徐小公爷不是在责怪您呐。” 姚琛嗯了一声猛然间又觉得哪里不对。 这个宁修既知道徐怀远染了痨病,又对他的想法知道的那么清楚,肯定近期和徐小公爷频繁接触,长时间相处啊。 痨病可是会传染的,宁修不会也被传染了吧? 一想到这里姚琛看向宁修的眼神便发生了变化。眼眸中隐隐透着畏惧,身子也下意识的往后靠去。 宁修简直要乐炸了。 这个姚县令定力也不怎么样嘛。 “县尊不必忧心,我也是和徐小公爷书信交流,他发病时我并不在场。” 听到这句话姚琛面上才有了几分人色,长吐出一口气来。 “这便好,这便好。不知徐小公爷打算何时启程返回南京?江陵城中没有什么名医,若耽搁了徐小公爷看病就麻烦了。” 宁修心道你这是怕徐小公爷病死在江陵,魏国公来找你麻烦吧? 他也不说破,只摇了摇头道:“痨病很难医治,即便徐小公爷回到南京也很难医治好。故而徐小公爷准备去求访名医。” 姚琛大为惊讶道:“不知徐小公爷打算去何处求访?” 在他看来除了京师就是南京名医多,徐小公爷难道认识什么绝世高人吗? “此人便是李时珍李神医呐。若是在几月前李神医就在江陵城中坐诊,倒是好办。可李神医现在已经去了武昌,徐小公爷要想让李神医瞧诊就得去武昌府。还好学生和李神医有些交情,李神医走时才与学生说了一句。不然现在都没人知道李神医去哪儿了。” 李时珍? 姚琛愣了一愣。他来江陵赴任时李时珍就已经离开了,故而二人并未打过照面。不过李时珍的大名他却是听过的。此人确实当的起神医二字。若说天下人中有谁能治好痨病,那一定是李时珍了。 “好,好呐。徐小公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逢凶化吉的。不过为何不叫人把李神医请回来呢?” “县尊有所不知,李神医有个规矩,病人若想让他诊治必须亲自登门。任何人都不能例外。” 宁修咽了口吐沫说道。 “何况武昌是布政司辖地,许多珍稀药材也能够寻到,徐小公爷直接去武昌也免去了不少的麻烦。对了这次学生也要同行前往武昌。” 姚琛直是大喜。宁修说徐小公爷要去武昌求李时珍诊病,这正合他意。 他现在巴不得徐怀远赶快离开江陵。只要徐怀远离开了江陵那么是死是活都与他没有太大关系。 哪怕徐怀远死在了武昌,那老国公也只会责斥武昌府的官员吧? “如此,便有劳贤生了。” 姚琛呷了一口茶,淡淡道:“不过贤生也要多加注意才是。毕竟痨病是会传染的。” “多谢县尊叮嘱。” 宁修拱了拱手道:“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学生便先告辞了。” 姚琛翻了翻茶杯盖子算是默许。 却说宁修离开了县衙直奔徐怀远暂住的府邸。 一进院子徐唤便凑了过来道:“怎么样,那姚县令可信了?” 宁修点头道:“演的这么像他如何能不信?徐小公爷呢?” “哦,我家少主在后院呢,且随我来。” 徐唤把宁修领到后院,只见徐怀远正在院子里舞剑,却是虎虎生风哪里像得了痨病的样子? 徐怀远舞完一套剑法,见宁修来了便上前几步道:“宁朋友,咱们这出戏演的如何?” “现在姚县令已经深信不疑巴不得徐小公爷赶快离开荆州呢。不过这还不够。我们需要再加一把火。” 宁修淡淡说道。 “哦?再加一把火,怎么加?” 徐怀远十分好奇的问道。 “那一双白莲教悍匪皆已毙命照理说其背后主使之人已经安全。但若是其听到徐小公爷将要离开江陵前往武昌的消息后,肯定会动心。所以我们需要把消息放出去,然后在路上等他。我相信他一定会出现的。” “嗯。” 徐怀远点了点头。 原本他是想从那个女匪身上做文章的,无奈其突然暴毙只能随机应变诱骗背后主使之人现身了。 为此徐怀远不惜假托染了痨病亲自作饵! 第二百三十九章 断树阻行(4000字二合一大章,月票3000票加更!) “不过,万一那人不现身怎么办?” 徐怀远不无担心的问道。 宁修嘴角勾了勾道:“这么好的机会他若是错过了再想下手就难了,所以我猜他一定会出手。何况退一万步讲,即便他没有现身与我们而言也没有损失。” 徐怀远点了点头笑道:“这倒是。” “不过唯一需要担心的是我们在明,那人在暗。如果他真的决定出手势必有备而来,徐小公爷还是小心为上。” “嗯,我有一干家将护卫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对此徐怀远还是很有自信的。 “对了,李神医真的在武昌坐诊吗?” 徐怀远突然这么一问宁修只好咳嗽道:“咳咳,这个嘛我就是随口一说。李神医云游不定,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我和他只是有些浅交,还没到至交好友的地步啊。” 徐怀远哈哈笑了起来:“宁朋友,真有你的,县尊都被你骗了去。” 宁修无奈笑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也只有李神医有这个面子可以让徐小公爷亲自前去求诊了。不这么说县尊可是会怀疑的。” 其实宁修肯帮徐怀远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好奇。 他很想知道到底是不是高升在买凶杀人。 柚柠雪这丫头虽然娇气些却是十分惹人怜爱,这么一个小磨人精被一个太监义子欺侮,是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 按照常理分析,高升在与徐小公爷冲突后发狠买凶杀人的可能性很大。 毕竟此人跋扈惯了,肯定忍不下这口气。但他又不能在南京城里对徐怀远动手,只能等到徐怀远兄妹出城远游的时候再下手。 白莲教的身份是最好的掩护,即便事发一般情况下审案的官员也不会往别的地方想,会快速结案。这就是高升选择雇佣白莲教徒动手的原因吧。 只是高升需要一个中间人代为联络,充当他和白莲教徒间的纽带。 这个中间人才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宁修觉得这个人就要现身了。 官道上疾驰着一驾黑色棚顶的马车。在马车前后有几十骑护卫。众骑卷起黄尘滚滚,声势十分浩大。 马车之中徐怀远紧紧咬着嘴唇,神情颇为紧张。 宁修只觉得好笑。之前徐怀远拍着胸脯说一切尽在掌握,临了还是有些紧张嘛。 “徐小公爷,我们只需静静等着就好,那人总会现身的。” 徐怀远点了点头道:“希望吧。” 由于是以身作饵,引蛇出洞故而细节上必须做到极致。 徐怀远勒令马车车夫加鞭全速前行,完全一副急于到武昌诊病的架势。 但这样也有一个问题,那就是速度太快对眼前发生的事情未必能够迅速的作出反应。 好在马车外的护卫不少,若真是有什么异动他们也能够第一时间发现。 人在紧张的时候额头会冒出虚汗。宁修仔细观察发现徐怀远还是很紧张的。 看来徐怀远也认为此行十分冒险,这才会把表妹柚柠雪留在江陵城中。 宁修掀开车帘一角朝外瞥去,只见阔畅的官道上鲜少有车马行过,倒显得有些冷清。 出来吧,快出来吧! 如果真如徐怀远分析的那样,现在那人应该已经准备出手了吧? “吁!” 马车车夫突然挽紧马缰勒停了马车,宁修皱眉去问得到的回应却是一颗大树横倒在路中,阻碍了去路。 真他娘的晦气啊! 荆湖地区夏日多雷雨,时常会遇到打雷劈断树木的情况。 “徐小公爷,前面是道路被一棵大树阻拦住了。现在恐怕得先把大树挪开才能继续前行。” 由于徐怀远此刻“得了重病”,自然不宜抛头露面。 宁修跳下马车查看了一番后回到马车与徐怀远说道。 被雷劈倒的树很粗,即便几十人一起上手卖力也不是片刻须臾的工夫能够挪开的。 这还真是出师不利。 徐怀远却没有太过沮丧。 “嗯那就叫他们搬开那断树吧。” 现在他们急着去武昌“诊病”,可不能因为一根断木阻拦就打了退堂鼓。 既然要演戏,就要演的像。 宁修点了点头复又掀开车帘跳下马车向众徐府家将传达了徐怀远的命令。 一众家将自然对徐怀远唯命是从,二话不说纷纷翻身下马卷起袖子开干。 只是这断木树干实在太粗,一个人环抱都抱不过来,众人奋力去抬却只抬起一尺就无奈卸力松手。 “宁公子,这根断木太沉了,恐怕一时半会挪不开啊。” 宁修皱起眉头,心中暗暗思量。 这是个突发情况,必须及时解决,不能在这上面浪费太多的时间。 “扶徐小公爷下马车吧,我们直接跨过去!” 宁修迅速做出了决定。 徐唤一时愕然。 “可,可少主现在身染重病” “事急从权,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站在一个染了痨病急于前往武昌求诊的病人角度,是不会因为要骑马就放弃求诊的。虽然徐怀远现在“身子虚弱”,但一样可以骑马啊,大不了宁修和他二人共骑一马。 咳咳,他吃点亏就吃点亏吧。 可怜徐怀远这个“病号”连马车都坐不了了,只能被宁修搀扶着推上了马车。 即便骑马要想越过这么粗的一根断木也得有足够的距离让马匹奔跑起来。 众人遂拨转马头行出几十步再折回来了个全力冲刺。 魏国公府的马匹都是绝世好马爆发力极强,越过这断木轻而易举。 即便是驮了宁修、徐怀远两人的那匹亦轻松跃过。 舍掉了马车这个累赘,行进的速度便快了不少。 只是期盼中的行刺之人一直没有出现让徐怀远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宁朋友,莫非我们散布的消息没有传到那人口中?” 宁修摇了摇头道:“不应该啊。我们散布消息的力度不可谓不大,如果那人真的有心是一定可以知道的。肯定是他比较谨慎在暗处隐藏着等待最好的机会出手。” “嗯,敌在暗我在明,急不得。” 徐怀远沉声道:“不过他迟早会出手的。” 江陵城,朱雀街。 柚柠雪一个人在街市上闲逛。东瞅瞅,西瞧瞧似乎对任何小玩意都满是兴趣。 他是趁表哥留在江陵的家将疏忽溜出来的。哼,表哥也太不够意思了,抛下她去武昌府玩。 难道表哥认为她是个累赘想要甩掉? 唉,真是让人猜不透啊。 走到一处捏糖人的摊铺前,柚柠雪不由得停下了步子。 这老伯捏的糖人简直是栩栩如生啊。 见她看的入神,那捏糖人的老汉嘿嘿笑道:“这位小姐买个糖人吧?看上哪个了?” “唔,我没有带钱啊。要不你先把糖人卖我,我回去取?” 得知这穿着华丽的富家小姐没钱,那老汉脸色立刻就拉下来了。 “哼,小老儿这是小本生意,概不赊账的!” 说着便摆手把柚柠雪往边上赶。 “让一让,让一让啊。别耽误小老儿做生意。” 柚柠雪在南京时有父母呵护,过的是锦衣玉食的生活,何曾受过这等委屈,当即把脸色拉了下来。 “有什么了不起的啊!” 她几步走开还有些不甘心,便扭头道:“待本小姐取了钱来你会后悔的!” 唉,没钱真的是寸步难行啊。怪不得那么多人都希望发财赚大钱,原来有了钱就可以为所欲为,不看别人的脸色。 柚柠雪决定还是得返回去拿些钱出来。 不然身无分文在街上瞎逛也没有什么意思。 思定之后柚柠雪便转过身来朝暂住的宅邸而去。 她拐到一小巷中没走几步,一只有力的手便捂住了她的嘴巴。 紧接着一把锋利的匕首便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别乱动乱喊,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呜呜呜” 柚柠雪发出小狗一般的呜咽,试图发声呼救。 “敢不老实!” 匕首又用力压了几分,柚柠雪的脖颈上隐隐出现了一条白印子。 这下柚柠雪真的不敢乱动乱喊了。她知道劫持她的人是真的可能一刀划破她的喉咙的。 “走!” 柚柠雪只听到一个冰冷的声音,心中十分绝望。 她浑浑噩噩的的挪动着步子,头脑一片空白。 短短一段小巷子她花了好长时间才走完。一出巷子她便被丢到了一架马车上。 马车的车窗是封死的,她完全看不到外面的景象。 紧接着那个男人便上了马车,手上依然攥着那柄匕首。 只见他面上蒙着黑巾,柚柠雪看不到他的真容,只觉得此人眼眸中透着一股凶光让人不寒而栗。 “你最好老实点少耍花样。要是让我发现你企图逃跑,我便在你后背上捅个大窟窿。” 面对如此恐吓,柚柠雪直是被吓哭了。 她虽然性格外向却从没有处理过这种事情。表哥呢,她现在好想表哥啊。 若是表哥在定能把这个恶棍打趴下。 “你,你劫持我是为了钱吧?只要你能够把我送回去,想要多少钱都可以满足你。” 柚柠雪尽量把声音压低,试探着问道。 “哼,钱?大爷我不要钱,我只要人!” 啊! 柚柠雪心中一惊,心道这人不会是人贩子吧? 她听表哥说过有些人贩子会专门盯着她这样的少女下手,然后把她们倒卖到扬州做瘦马。 所谓瘦马就是妓人的一种。只不过这种妓人身材十分娇小玲珑,年龄也在二十岁以下。 据说江南的盐商们十分喜欢这种妓人,唤之曰瘦马。大概是骑在身上发泄的时候和骑马的感觉类似吧。 有了需求自然有了市场,当地青楼便大力培养瘦马。可是年纪小的良家女子没有几个愿意去做妓的,故而才会催发了这种人贩子,代为偷抢良家少女再转卖到江南的青楼中。 对方口中说不要钱只要人,看来真的是人贩子啊。 “你觉得我值多少钱?我给你双倍的价钱。求你不要把我卖掉。” 柚柠雪近乎央求道。 那蒙面男子先是一愣随即大笑道:“你不会以为我是人贩子吧?” 这下轮到柚柠雪发愣了。这人不是人贩子那还能是什么? “你给多少钱我都不会放你走的。把你交到那人手上,我有享用不完的好处。” 他狞笑一声便抽出一根牛皮绳索迅疾的把柚柠雪的双手、双脚捆了起来。 紧接着他取了一块破布塞到了柚柠雪的嘴巴里,阴恻恻的说道:“接下来的路途有些长,你最好忍着点,不然” 柚柠雪再次发出呜呜呜的声响。 熟悉?他为什么要这么说?这个人要把他带到哪里去? 表哥,表哥快来救我啊! 整整大半天过去了仍然没有出现刺客,这让徐怀远困惑不已。 宁修也是十分不解。假使那两名白莲教徒身后真有主使之人,那么他想要置徐怀远于死地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啊,怎么这人到现在都不露面?这也太谨慎了吧? 再这么下去眼瞅着就到了武昌府辖制内,那刺客更不会出现了。 “宁朋友,我觉得这件事有些不用寻常啊。” 徐怀远蹙眉道:“会不会刺客看出了我是在装病?” 呃 宁修无语了。 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但却是很低。 毕竟他连姚县令都瞒了过去,那人又不是千里眼顺风耳,怎么可能事事皆知。 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或许真的如此。 他沉默了片刻道:“要不我们折回去吧?此事再从长计议。” 刺客迟迟不现身,宁修和徐怀远去武昌府也没有任何意义。 “嗯,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 虽然十分不情愿,徐怀远最终还是接受了现实。他们这招引蛇出洞的计划看来是失败了。 徐小公爷一声令下众人纷纷拨转马头疾驰起来。 他们一路纵骑行出几十里,终于赶在日落城闭前赶到了江陵城外。 一众人跑了一天早已经困倦不已,经巡检司差役军卒查验进城后便直奔府邸。 宁修也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和徐怀远同行。毕竟接下来还要商议计划,引诱刺客出手。 到了府邸前徐怀远一踢马镫轻巧的翻身下来,迈开步子便往府中走去。 便在这时却见留守在府中的一名家将大哭道:“小姐小姐不见了!” 第二百四十章 失踪(4000字二合一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你说什么!” 徐怀远上前一步揪住那家将的衣领道:“你再说一遍!” “少主,小姐不见了啊。我就睡了一会,起来一看小姐已经不见了。” 家将哭丧着脸道。 “废物,真是废物。要你何用!” 徐怀远一脚踹在家将的屁股上斥骂道:“给我去找。找不到小姐你便自刎谢罪吧!” 见到徐怀远发狂的样子宁修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看来这个柚柠雪在徐小公爷心目中的地位确实不一般啊。 他凑前几步冲徐怀远低语道:“徐小公爷,借一步说话。” 徐怀远见是宁修遂把心头的怒火压下来一些。 他随宁修走出几步叹声道:“小可叫宁朋友看笑话了。” “徐小公爷真的以为这是个意外吗?” “宁朋友的意思是?” “我们前脚刚刚出城,后脚令妹便失踪了,这也太巧了吧。” 呃徐怀远细细一想觉得宁修说的很有道理,便急声问道:“该不会是那歹人出手把表妹劫持了吧!” 宁修点了点头道:“现在看来这种可能性很大。那刺客不仅警惕还很会利用形势。他定是看出来圈套,见无法对徐小公爷下手,便将魔爪伸向了令妹。” 徐怀远愤恨的挥了一记空拳:“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他竟然敢对我表妹下手!” 徐怀远现在更坚信此事是高升那个恶棍干的了。他一直觊觎表妹,见无法报复自己便想要劫掠表妹!真不敢想象表妹落到他手上会是怎样的下场。 “若是让我抓到这厮劫持表妹的证据,我一定要亲自将其剥皮抽筋!” 徐怀远攥紧拳头,眼眸中闪过一抹厉色。 宁修暗暗啧叹,徐小公爷到底是徐达的后人,还是有几分血性的! “徐小公爷稍安勿躁,现在需要调集足够的人手追查,仅仅靠徐小公爷带来的这些家将显然是不够的。” “嗯,宁朋友说的是。” 徐怀远强自压下心中的怒火,冲宁修拱手道:“还请宁朋友助小可一臂之力。” “这样吧,事情紧急容不得耽搁。我们便兵分两路如何?我去找县尊府尊,徐小公爷去荆州指挥使司。” 刺客劫掠了柚柠雪有两个选择。其一是留在城中,其二是立刻逃走。 第一种是打心理战,利用灯下黑的心理。 第二种就比较符合正常逻辑了。 如果刺客选了第一种那还好办。只要人还在城中迟早可以搜出来。 若是第二种就有些糟糕了。如果不及时堵住他,让其离开了荆州再想追就麻烦了。 所以宁修才会那么急的让徐怀远去找卫所指挥使。唯有如此才能够尽可能的控制每一处水陆要冲,封锁刺客的去向。 至于官府的告示自然也不能少。衙役也能辅助军卒做一些搜寻的工作。 但是毫无疑问的这次搜寻的主力是军卒。 所以需要徐怀远去指挥使衙门一趟,以他魏国公之子的身份,便是正三品指挥使也得卖他个面子。 徐怀远连连点头:“好,我这便去!” 却说二人分头行动。宁修先去县衙告知姚县令。 得知宁修折而复返姚琛大为惊讶:“贤生啊,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宁修稍稍将细节做了些修改道:“回禀县尊,马车在官道上行了几十里,突然遇到一根被雷劈中倒在路中的参天巨树。那巨树实在太大,几十人亦抬不起来。若是一般时候我们便弃掉马车改骑马了。可徐小公爷染了痨病身子极为虚弱,不坐马车肯定是不行的。无奈之下我们只得返回城中。” 姚琛心中暗暗发苦,心道这尊大神在这里一天他就得提心吊胆一天啊。 “哦,那需要本官派出衙役前去把那巨树锯掉吗?” 姚琛现在一心只想把徐怀远送走,自然对这个“拦路虎”怀恨在心。 宁修却是推了推手道:“这个暂且不必了。学生来求见县尊是为了另一件事。” “哦?” 姚琛这下更惊奇了,捋着胡须道:“贤生说来听听。” “学生和徐小公爷回城后得知小公爷的表妹突然失踪了。徐小公爷十分焦急便叫学生来县衙求救,希望县尊可以派出些衙役搜寻。” 啊! 姚琛只觉得脑子嗡的一炸,险些昏倒过去。 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 他就怕徐怀远和他表妹出意外。现在倒好,徐怀远得了痨病,他妹妹更是直接失踪。怎么什么倒霉事都让他赶上了?这个父母官当的威风没逞过几回,委屈倒是没少受,真是太憋屈了! 宁修见姚县令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只得安慰道:“现在派出人搜寻找到徐小公爷表妹的可能性很大。到时县尊可是有大功劳的啊。” 姚琛苦笑道:“本官哪里还敢想什么功劳,只希望能够寻到徐小公爷的表妹吧。贤生放心,本官这就把三班衙役都派去寻人。” “多谢县尊!” 宁修冲姚县令拱了拱手便告辞离开。 从县衙出来后宁修便直奔府衙。 两处官衙毗邻,进进出出倒也方便。 比起姚县令来,宁修对知府李瑞显然更加熟悉。 只不过李知府没有太多接待过徐小公爷,故而宁修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向姚县令求助。 不过这不妨碍宁修去向李知府求援。 知府毕竟比县令的品级大,能够调动的资源也更多,多一个人找寻便多一分希望。 宁修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与李知府说了一遍,李瑞虽然有些迷糊但也明白了个大概。 他心中暗暗感慨还好当初徐小公爷抵达荆州后他只是出席了下接风宴,随即便把接待事宜都安排布置给了姚县令。 不然出了眼下这档子事,该着急上火的就是他李瑞了。 “宁贤生且放心,本府这便传令下去,命府衙内的皂隶衙役尽数去寻人,相信一定可以找到人的。” 李瑞捋了捋胡须,中气十足的说道。 尽管他与此事没有直接干系,但毕竟人是在荆州府辖境内失踪的,姿态还是要摆一摆的。不然万一魏国公真的气恼了连带着他也参了一本,那可就不划算了 府衙、县衙、巡检司、卫所军队同时动用力量搜寻一个人,这在荆州的地界上还是头一次。 荆州府的百姓可算是开了眼。什么叫做贵人,徐小公爷这样的才是贵人呐。 只要他一句话,别管是文官还是武将都得点头哈腰的凑过来赔笑。做人做到这个份上,值! 但徐怀远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表妹柚柠雪的突然失踪打乱了他的全部计划。他和宁修本是想借装病引诱那人出来,却被其看透直击软肋 若是表妹有个什么闪失,徐怀远无法向柚家交待不说,他也无法原谅自己。 当然他相信劫持表妹的歹人并没有走远,至少不会走出荆州府的地界。只要他们还没出荆州府,一切就有转圜的余地。 荆州乃是水陆要冲,西通巴蜀,东指吴越,那歹人有多条路可选。 徐怀远断定那人会往江南方向走,因为他笃定就是高升那厮在背后捣鬼。 故而往西这条路基本不用考虑。 但即便只考虑往江南去这一种可能性,想要赌赢那歹人具体从哪条路走也很不容易。 且徐怀远根本不敢赌,因为一旦赌输表妹就要面临名声受到污损的代价。 所以他‘调兵遣将’,处处设卡,将所有由荆州往江南去的道路全部封死。 在宁修看来封死了道路,歹人被困在荆州,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瓮中捉鳖了。 各级官府已经将柚柠雪画像,且贴出告示命各里长配合搜查。 大明朝的官府力量固然强大,但要做到掘地三尺去找一个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要是有了里长的配合,做起这件事来就容易了许多。 所谓里长,并不是一个官职,而是民间的一个负责人,起到沟通官府与乡民的桥梁作用。里长不但要负责催缴粮税,还要督促农业生产,在乡村地方有很大的威望。 所谓皇权不下县,指的就是如此。自古以来,政令到了县这一级就很难传达下去了,再往下靠的就是里长、族长、地主代以维系。 当然,这些里长也是很有油水可捞的,是以他们才会尽心竭力的帮助协助官府管理好基层乡村。 这日有好消息传来,一名里长发现有携带女眷的马车在双叶村出现,那女眷看容貌与画像上的柚柠雪却是有七分相似。 虽然宁修不太信任这个时代的画像准确性,但既然有了线索还是要追查下去的。 不然万一出现在双叶村的人真的是劫持柚柠雪的歹人那可如何是好? 小公爷徐怀远更是大喜,连忙带了县府衙役、以及借调的五百名卫所官兵浩浩汤汤的杀向双叶村。 姚县令、李知府、宁修和孙悟范自然也在其列,只是他觉得既然事情已经闹大,还不如把地方锦衣卫也拉来些,这样气势上更足嘛。 却说一行人来到双叶村,里长侯二狗陪着笑脸凑过来道:“这位贵人,小老儿亲眼见到那伙人在鄙村歇脚,那女眷和画像中的人是一模一样啊,绝不可能有错!” 徐怀远眉毛挑了挑道:“你最好不要看错,不然我挖了你的眼睛。” 侯二狗先是一愣,随即咽了口吐沫讪讪笑道:“公子爷放心,小老儿是无论如何不敢欺瞒公子爷的。” 徐怀远冷哼一声道:“他们现在人在何处?” 侯二狗翻了翻眼皮道:“往北面去了。” 徐怀远差点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你说什么?他们现在不在这里?” 候二狗连连点头道:“是啊,小老儿只是在双叶村看到了他们,可并没有说他们就在这里啊。” 徐怀远一脚踹向候二狗的屁股,叱骂道:“那你瞎咋呼什么?莫不是想骗官府的赏钱?” 原来各级官府为了在最快的时间内找到柚柠雪,允诺给提供线索的人赏钱。根据线索重要性的不同,提供线索的人能够收到不同份额的赏钱。帮助官府直接找到柚柠雪的人更是能够获得一笔丰厚的赏赐。 徐怀远怀疑候二狗为了骗赏钱才‘编出’这个线索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候二狗就那么一说,徐怀远带人顺着找过去能不能寻到人可就两说了。 侯二狗一脸委屈道:“公子爷好端端的怎么踹人呢。小老儿说的都是实情,若是说了半句假话,便叫老天爷劈死我!” 他梗着脖子一脸执拗还真是有几分强项令的味道,只不过这厮是不知道他面前的就是魏国公府的小公爷,不然怕是得当场吓得尿裤子。 宁修上前一步劝道:“小公爷不必动怒,我看候里长不像在说假话,不如我们便顺着他说的方向去寻吧。” 知府李瑞也帮腔道:“是啊,小公爷。令妹现在的安危是最重要的,哪怕只有一线机会我们也不能放弃啊。” 这句话算是说到徐怀远的心坎里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挥手道;“好,我们便去北面找。” 继而他转向候二狗,语调冰冷的说道:“若是我找不到表妹,你一个谎报线索,骗取官府赏银的罪名是跑不了的!” 说罢拂袖而去。 李知府、姚县令等一众大佬亦扭身跟去。宁修苦笑着摇了摇头冲身边的胖子道:“孙兄,这个候里长真惨呐。” 孙悟范翻了记白眼道:“只能说这厮脑子不好使。徐小公爷的竹杠是那么好敲的吗?我看啊,他这次多半要搭在这里了。” 宁修笑骂道:“孙兄也不往好处想。难不成你真希望那歹人把柚家小姐掳到江南去?” “我可没这么说。” 孙悟范摊了摊手,悻悻的迈步跟去。 双叶村是个小渔村,从这里往北自然得走水路坐船。 按照侯二狗里长的话,那伙人在双叶村暂作逗留后也确实是乘船往北面去的。 徐怀远徐小公爷在这一刻发挥了纨绔本色,征调了双叶村所有的渔船,一行几百人乘坐几十艘小船组成了一只船队,在狭窄的水道上沿北划去。 荆湖一代水系纵横,像这样的水道有很多。很快船队便驶出了这一片水域,进入浩瀚长江 第二百四十一章 遭遇(4000字二合一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走水道沿长江顺流而下,确实比走陆路要快很多。 且走水路受到盘查的可能性也要小。 要冲枢纽虽然也会设置钞关,但遇到打着官船灯笼的,盘查的官员多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这正是徐怀远所担心的。 他可以通过对各级官府施压,让他们加强盘查。可真遇到了官船盘查的人也就是走个过场。 他已经认定了绑劫柚柠雪是高洋干儿子高升的主意。那么以高升的能量要想安排一艘官船接应简直是易如反掌。 甚至他都不需要真的安排一艘官船,只需要借用一位有官衔在身的官员,让其乘船同行,就可以起到一样的效果。 江上清风徐徐刮过,宁修只觉得一阵清爽。 “杨慎吟‘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我当时还不以为然。亲自乘船行于江中才能够体会到其中几分意味。” 宁修背负双手站于船头如是感慨道。 孙悟范撇了撇嘴道:“宁贤弟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骚客啊,咱们不是一类人。” 宁修眉毛一挑道:“骚客也好,商贾也罢,本质并没有什么不同。一个求名,一个逐利都是寻求认同感。孙兄说是也不是?” 孙悟范眼眸一转,砸吧嘴道:“你这么一说还似乎真是有那么点道理。” “所以我说孙兄应该去读书的。你那么活泛的脑子绝对可以出人头地。” 孙悟范翻了记白眼道:“宁贤弟啊你就别夸我了。我有几斤几两我自己心里清楚。我要真是读书的料你认为我爹会让我去经商?他恨不得把路铺到我脚边呐。读书这东西真的不适合我。” 稍顿了顿,他猛然拍了一下脑袋道:“我差点忘了,我爹特意嘱咐我,说叫你尽快准备些玻璃花瓶送到武昌府去,他好以地方官员的身份把其当作贡品送到京师去。这条路要是走通了,你便可以烧御窑了!” 宁修不禁眼前一亮。 “此话当真?” “嘿,瞧宁贤弟说的。哥哥我啥时候骗过你?” 孙悟范拍着胸脯作保道:“大明各地的王爷可以给天子进贡,地方大员也一样嘛。你那玻璃花瓶着实是个新奇玩意,我想皇帝陛下也一定会很感兴趣的。” 宁修确实很兴奋。他确实没想到湖广巡抚有进贡稀奇物件给皇帝的权力。既如此,搭上这条线确实有助于玻璃器皿的推广。 历史上无数物件之所以出名就是因为和皇家扯上了关系,玻璃器皿能成为贡品,绝对是利大于弊的。 近来宁修已经通过江陵镇守太监和张家的关系分了织造局的一杯羹,成为了皇商。现在若再能通过孙巡抚的关系搞一个御窑的名头,今后经商的道路真的会平坦不少。 “快看!” 宁修正自畅想间,便听得小公爷徐怀远在疾呼。他连忙去瞧,只见隐隐约约有一艘平底沙船在一百多米外。 江上正巧起了雾,那艘船又距离很远,故而只能看到个模糊的轮廓,但船上打的红色灯笼却是分外显眼。 是官船! 宁修眼睛眯作一条缝,拳头紧紧攥起。 虽然说官船并不能说明什么,但至少让人心头升起了一丝希望。 “徐小公爷,我们快把那艘船拦下来吧。” 知府李瑞献策道。 “恩。” 徐怀远现在一心只想营救表妹,是可谓宁可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个。若前面那艘船上没有表妹大不了他与那艘船的主人赔礼便是。但若是表妹就在那艘船上 “速速追上去,将前船拦下!” 顺流而下船的行进速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水流速度而不是行船本身的速度。徐怀远乘坐的这艘也是大船,即便船夫们用尽气力划船也只是缩短了一小部分距离。 徐怀远看在眼里急在心中。 “取我的弓来!” “遵命!” 徐唤是魏国公府的护卫,自然对少主唯命是从,当即取来徐怀远的佩弓,并奉上一只雕花羽箭。 “徐小公爷,您这是” 知府李瑞面色惨白,声音里都近乎带着哭腔。 “他们不停下来,我们追到何时才能追上?” 徐怀远眉毛一挑道:“我便一箭射到船上,叫他们停船靠岸!” 说罢他又叫人取来纸笔写明自己的身份,将纸条缠在雕花羽箭上。 徐怀元深吸了一口气,弯弓搭箭瞄准迷雾之中的平底沙船。 但听嗖的一声,箭矢离弦而去顷刻间便射向前船。 宁修暗暗叫好,心道徐怀远不愧是将门之后,且不说这射箭的精准度,单说这架势就绝不是臭鱼烂虾能够匹敌的。 徐怀远射出一箭后,前船迅速作出了回应,只不过它没有停靠在岸边而是继续朝前驶去,且隐隐有加力甩开后船的意思。 徐怀远大怒,接过一只羽箭再射,他一连射了三箭前船都熟视无睹。 这下就连老好人荆州知府李瑞都看不下去了。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若非做贼心虚,那船上的人为何不敢停靠下岸接受搜查?” 徐怀远冷笑一声道:“看来八成便是这伙人劫持徐某表妹的了,还请诸位加把力气追上去。” 他这话说来容易真要做起来却不简单。这艘船比之前船更大,载的人更多,故而也更沉。 同样顺流而下,要想追上前船,必须要划轻舟才是。 故而宁修建议道:“徐小公爷不妨让兵卒乘小船去追,这样追上的可能性要大不少。” 徐怀远犹豫道:“小船?可小船拦不下来他们啊。” 宁修真要气晕过去了。这徐怀远真是一个死脑筋啊,他该不会是想要用这艘巨船生生把前船拦停吧? “徐小公爷,我们不一定要把它生拦下来。我们可以利用小船的速度优势先到关卡通知巡检官员放下水门阻拦其去路啊。” 宁修一语点醒梦中人。徐怀远恍然大悟道:“宁朋友说的在理,小可刚刚真是昏了头。” 稍顿了顿,他冲知府李瑞道:“还请李知府给个凭证交与兵卒,命其先行赶至关卡通知巡检官兵放下水门阻拦前船去路!” 柚柠雪是无意间看到绑劫她的匪人真容的。 那时她刚刚被抬下马车正要转送到船上,江上风大吹掉了那匪人面上的黑巾却是让柚柠雪看了个分明。 这人生着一副国字脸,面容白皙十分的富态。仅仅从体型柚柠雪就能判断出此人是个胖子,现在结合相貌更是确定了当初的判断。 只不过这个人看着怎么那么面善?似乎在哪里见过 可她一时又想不出具体是在哪里见过这胖子,直是气恼急了。 那胖子面上黑巾掉了只是一愣,随即冷笑连连。 这倒也是,现在他只怕是认为万无一失了吧?即便真人露了相,柚柠雪还能飞出这艘打着官船灯笼的平底沙船? 柚柠雪被两个大汉直接粗暴的丢到了底层船舱之中,就像对待一个货物一般。 柚柠雪自然十分不满,但她也明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道理。要想逃出这地方,就得忍下来。 船舱是密闭的,除了一扇通往二层的木门别无通道。 柚柠雪此刻已经被松绑,她在船舱中环绕了一圈发现底舱装了不少绸布。 她就此判断这艘船是一艘贩运绸布的商船。至于商船为何打着官船灯笼,这也不难理解。 大明朝的商税虽低,但各种陋规常例却名目繁多。 这些陋规常例随便拉出一个都可以比拟三十税一的商税,更不用说一起加上了。 商贾们为了免掉这些陋规常例,便会打着官船的旗号。当然,这虎皮也不是随便扯的,你的船上得真正有官员在,不然若是一旦被沿途关卡的巡检官吏查到,可是要吃大官司的。 这么说来这船上竟然有一个官员了?他与绑劫自己的人有何关系?他们是同谋否? 一个个问题从脑海闪过,柚柠雪只觉得一阵眩晕 “吃饭了,吃饭了。” 便在这时木门忽然被打开,从二层走下一个瘦似骷髅的妇人。 这妇人手中端着一只托盘,里面有三两样凉菜,还有一碗白米饭。 米饭是凉的,凉菜甚至有点馊。若是放在平时,柚柠雪连抬眼瞧一眼都不会。 可现在她已经饿了一天的肚子,不得不暂且收起自己大小姐的脾气,向现实妥协。 自打上了船柚柠雪便没有再吃过东西。这倒不是她与那胖子置气绝食,而是胖子并没有派人来给她送饭。 这让柚柠雪百思不得其解。 照理说胖子劫持了她不就是为了获得某种利益吗? 虽然柚柠雪不知道胖子究竟要做什么,但这种利益肯定要求她是个活人吧? 万一她真的饿死了,那胖子也无法交代,这厮真的冒得起这个险呐。 “我” 柚柠雪咬了咬嘴唇,十指攥紧道:“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那瘦似骷髅的妇人一时愕然。 “你方才说什么?” “大姐,我想求你一件事。” “哈哈,哈哈哈”妇人柳眉一挑,声色俱厉道:“你还真以为老娘是来伺候你的?这些饭赶快吃完,老娘过半个时辰再来收。若是不吃嘿嘿,那你就饿着肚子吧!” 说罢便要转身离去。 “等等” 妇人抓过头来冷哼道:“你又聒噪什么,小心惹恼了老娘把你这些饭菜端走。” “能不能,能不能求你帮我取个夜壶来” 柚柠雪一脸潮红,反绞着双手低声说道。 呃 妇人一时手足无措了起来。 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她也是女人,自然明白女人在船上的难处。 大老爷们解开裤带站在船头就解决了,可姑娘家的就不能那么随意了。这点便是再泼辣的女人也否认不了。 沉默了片刻她轻点了点头:“好吧,我这便去取一个来。” 柚柠雪也是长松了一口气。 她就怕被那歹妇看出了破绽,不过目前看来她还不需要担心这方面的问题。 她管那妇人索要夜壶当然不仅仅是为了‘方便’,更多是想要通过妇人进出的机会尽可能的观察这艘船。 只有妇人开门进入底舱的那一刻,她才能观察到二层船舱的景状。故而她才会想尽办法叫妇人来底舱。 别的需求那歹妇肯定不会答应,但这‘方便’乃是人之常情,柚柠雪决定赌上一赌。 她坚信表哥一定正在努力营救她,但她也不能就呆呆的坐在这里等着表哥来救,哪怕是只有一丝一毫的机会她也不愿意放弃。 等待的工夫柚柠雪端起了那碗白米饭,夹了几刀小菜就着米饭吞了下去。 这米是很糙的粳米,远不如南京的米好吃,可柚柠雪此刻已经顾不得这许多,她实在是太饿了。之前一直忍着倒也罢了,现在开了嚼头五脏庙便冒了烟,由不得她了。 柚柠雪以风卷残云的速度将三叠小菜,一碗白米饭全部吃完,端是连一颗米粒都没有剩下。 她满意的打了个饱嗝儿,仰面躺在干草垛上闭上了眼睛。 这种感觉很舒服,她暂时忘记自己是个‘囚徒’,幻想正睡在雕花大床上。 只是这美梦没有做多久,她便在木门吱呀的声响中‘醒’来了。 瘦若骷髅的妇人手中提着一只夜壶,一进底舱便瞅见托盘里整齐摆着的空碗空碟。 她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良久不发一言。 这个小姑娘也吃的太快了吧?她这一去一回才多少时间,这小姑娘竟然能把饭菜都吃完 最后还是柚柠雪先发声:“唔,这夜壶就放在这里吧。大姐姐,谢谢你啊。” 柚柠雪的声音温暖的就像一汪春水,那一声‘大姐姐’直是把妇人叫酥化了。 “这碗筷盘子我先拿走了有什么需要你再喊我。” 不想让柚柠雪看到自己柔弱的一面,妇人连忙端起托盘背身离去。 但听砰地一声,木门复又合上了。 虽然木门打开的时间很短,柚柠雪还是有了很重要的发现。 二层船舱中坐着几十人,其中便有绑劫他的歹人胖子。除了那个胖子外,剩下的人大多是五大三粗的彪形大汉,除了那个一袭青衫的中年男子 这些人的身份究竟是什么?他们怎么会走到一起? 第二百四十二章 吾乃两浙巡盐御史(4000字二合一大章!) 甲板上的风很大。 贾无垠迎立在船头,一身的酒气被吹散了大半。 虽然那两名白莲教徒刺杀徐怀远事败,但他却利用这个机会绑了柚柠雪,着实赚了。 高公子要是知道他把柚柠雪带回了南京,该是喜出望外吧? 一想到回到南京等待他的是满箱的金银赏赐,贾无垠就幸福的快要晕了过去。 “贾三爷,后面那艘船被我们甩掉了。” 面如骷髅的妇人冲贾无垠抱了抱拳,恭敬的禀告道。 “恩。”贾无垠轻应了一声,淡淡道:“那个小丫头可吃饭了?” “回三爷的话,属下给她送去的吃食她都吃了。” 贾无垠转过身来向前踏了两步,一只手捏住妇人的下巴嘿然笑道:“很好,只要我们顺利的把她带回南京,便有数不尽的金银赏赐。” 妇人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 她强自挤出一抹笑容,身子顺势往贾无垠肩上靠去。 “三爷,您可是给属下保证过的,等到了南京便娶我。” 贾无垠两颊肥肉夹了一夹,颇为玩味的哦了一声。 紧接着他身子往前一倾压住了妇人,肆无忌惮的狂吻了起来。 “呜呜......” 妇人一时有些迷乱,只觉得身子骨软的像棉花一样,丝毫不听使唤。 贾无垠吻了一遍还觉得不够过瘾,索性将妇人拦腰抱起快步走向二层船舱。 “三......三爷,属下......” “你什么都不用管,今晚就让某家好好的伺候你!” 贾无垠淫笑一声,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船舱中的木床前。 船舱中的汉子都识趣的走了出去,到甲板上吹风。是以现在船舱之中只有贾无垠和妇人两个人。 “七娘,我说过的。我说过一定会娶你的。你我注定是夫妻,又何必在乎那些繁文缛节?今夜你便把身子给我吧?” 说话间贾无垠已经将外袍脱下,伸手去扯妇人身上的外衫。 眼看着自己就要被贾无垠剥了个精光,妇人大骇,连忙道:“三爷,今天不行,今天真的不行......” 她双手死命护在胸前,贾无垠无论如何脱不掉她的亵衣了。 “哼,不行?我贾三爷认定的事情还有不行的?胡七娘,你别给脸不要脸。真要是惹毛了老子,把你丢到江里喂鱼!” 胡七娘身子下意识一颤,脸色变得惨白如纸。 她知道这话贾无垠绝不是随便说说。别看他面相和善,就跟个富家员外一般,但在白莲教诸堂主中其却是心肠最为狠厉的。 “三爷,属下真不是有意寻三爷开心。属下今日来了月事......” 说到最后胡七娘的声音已经微若童嘤,下意识的将头垂了下去。 那一刻她外表的冷酷尽数敛去,余下的只有小女人的娇痴。 “哼,真是晦气!” 一听胡七娘来了月事,贾无垠顿时没了兴致,他一甩衣袖转过身去,随手从桌上拎起一壶酒灌了起来。 “三爷,别喝了,您今天喝了那么多,再喝伤身子啊。” 胡七娘连忙起身去劝却被贾无垠一把推开:“少他娘的管老子!老子等到了南京便去秦淮河包上一条画舫,玩他娘个三天三夜。” 胡七娘愕然,紧紧咬着嘴唇不知该说些什么。 便在这时一个赤着身子的精壮汉子跌跌撞撞的跑进船舱,冲贾无垠抱拳道:“三爷,不好了。前面关卡的官员死活不开水门,叫咱们靠岸下船呢。” 贾无垠闻言挑眉道:“他们瞎了眼了吗,巡盐御史的船驾也敢拦?” “三爷,这个属下也说不好啊。但他们关着水门,咱们肯定是过不去的。” 贾无垠不由得大怒:“我看他们是存心跟我贾某人过不去。罢了,我便去会他们一会。” 说罢贾无垠在胡七娘的侍候下换了官袍,阔步走到甲板上去。 此时船已经靠岸停了下来。 贾无垠站在船头却不下岸,一众巡检官兵便站在岸边,场面极为紧张。 便在这时一个五短身材的官员走到岸边,冲贾无垠拱手道:“敢问这位大人怎么称呼?” 看他官袍上的补子,贾无垠就知道此人不过是个九品巡检,心中忌惮顿时消散了。 他刻意把语调提了提,极为倨傲的说道:“本官乃是新任两浙巡盐御史严林,接受朝廷调令要前往浙省赴任。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阻拦本御史的船驾!” 那九品巡检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胖子,他在和贾无垠对话时眼睛一直滴溜溜的转着,见贾无垠责斥,脖子立时一缩道:“下官无意冒犯严御史的虎威,只是下官职责所在要对沿江而过的船只进行搜查。且最近江匪出没频繁,还请严御史见谅则个。” 贾无垠心中却是又气又怕。 原来这艘船是一艘贩运绸布的商船,船主为了免掉一路的常例陋规主动叫御史严林搭乘,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商船在双叶村附近停靠补给时贾无垠一行人看准机会弃掉马车改为搭乘江船。 船主见贾无垠出手阔绰便欣然应允了他们搭船的请求,却不知是引狼入室。 贾无垠一行人登船后当晚就实行了夺船计划,将船上所有人全部捆住手脚丢入江中,那位倒霉的巡盐御史严林自然也不例外。 如今严林已经被丢入江中葬身鱼腹,他的一应随从也都去见了阎王,只剩下一些官袍印信文牒。他们若真要下船让这些巡检官兵搜查,肯定会被发现破绽。 一个小小的九品巡检竟然敢拦都察院巡盐御史的船驾,这也太不寻常了吧? 莫不是他们已经发现了什么,这才会放下水门阻拦自己的去路? 贾无垠这般想着就更不敢下船了,他一挥衣袖不悦道:“本官身上有吏部的批文,限期本官在六月底抵达杭州。若是误了期限你承担的了责任吗?” 巡检官也不恼,陪着笑脸道:“上官放心,我们也只是例行搜查,不会用多少时间的。再说上官是沿江顺流而下,用不了几日便能抵达南京。等到了南京再换船去杭州,还是来得及的嘛。” 贾无垠心中暗暗叫苦,可水门已经放下他们的船又不可能闯出去,只能先下船再做计较了。 也许这些人真的只是例行检查一番呢? ...... ...... 不过,那个小丫头是个麻烦...... 贾无垠冲胡七娘使了一个眼色,她立刻扭身去了船舱。 “严御史,您看......” 巡检官声调谦卑的说道:“只需要您贵人挪挪步,片刻就好。” “好吧,既然你也是例行公事,本官便不为难你了。来啊,伺候本官下船!” 贾无垠话音刚落,两个汉子便把艞板搭好。贾无垠背负双手迈着官步,四平八稳的踩着艞板走到岸上。 巡检官在一旁将身子弓的更弯了。他心中啧啧称叹,心道这严御史满满的官架子,一身的官威怎么可能是冒牌货,府尊大人也太小心了吧。 不过既然李知府托人送来书信叫他封闭水门截下这船人,他照做就是。 反正即便严御史暴怒怪罪下来,也有李知府顶着。神仙打架,就由他们去吧。 他哪里知道这个官威十足的御史真的是个冒牌货,真正的严御史已经沉于江底,葬身鱼腹了。 短短的一段艞板,贾无垠却也是走的一身冷汗。 他在高太监义子高升身边混的久了,对官员们走路的姿态十分熟稔,故而模仿起来惟妙惟肖。可再怎么说他也并不是官,生怕被巡检官看出破绽。 好在就目前看来,他的表现十分完美,没有任何纰漏。 船上的人陆陆续续踏过艞板跳到岸上来,走在最后的是胡七娘。 她一身纱衣在江风的吹拂下飘荡起来,撩的巡检官春心荡漾。 他心道这位该是严御史的红粉吧?这丽人面容姣好,身材更是丰腴,玩起来那手感...... 啧啧,严御史真的会享受啊。 从江陵到南京,一路上乘船顺江而下,日日畅饮,夜夜笙歌,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他的一双眼睛盯着胡七娘的胸脯,却没注意到胡七娘冲“严御史”递了个眼色。 正是这个细微的动作让贾无垠如释重负。 “下官这便命人例行搜查,请严御史稍候片刻。” 说罢他冲兵卒们挥了挥手,一众官兵便踏过艞板跳上船去,麻利的朝船舱走去。 像这种平底沙船是长江之上最常见的货船,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 巡检官也知道,一些有关系的船主会主动捎带一名官员,这样可以免去常例陋规。 他对此看破不说破,嘴角微微扬起,保持着职业微笑。 贾无垠背负双手静静等着。胡七娘办事他还是放心的。 这些呆头笨脑的家伙能查出些什么? 果然不出他所料,过了一炷香的工夫,这些官兵纷纷回到了甲板上冲巡检官禀奏说并没有发现异样。 巡检官立刻转过身来冲贾无垠赔笑道:“让您久等了。下官这便开水门放行!” 贾无垠点了点头,便要踩着艞板上船。 便在此时,一阵咚咚咚的声响传来。 这声响十分低沉,若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 巡检官咦了一声道:“船舱里可还有人吗?” 贾无垠心中一沉,生怕巡检官看出破绽。 “哼,方才他们不是已经搜查过了吗?” “这个......” 巡检官有些犹豫道:“也许他们没有搜查仔细呢?要不,您再等等......” 啪! 贾无垠一巴掌扇在巡检官的脸上,厉声叱骂道:“给脸不要脸的东西,本官一定要参你一本!” 巡检官只觉得面颊之上火辣辣的疼,心想着被此般羞辱今后在下属面前很难有威望可言,更是对贾无垠十分嫉恨。 他梗着脖子道:“下官只是遵照李府尊的命令,严御史若是觉得下官做的不妥,大可以等李府尊来了讨个说法。” “你!” 贾无垠见巡检官搬出了李知府,知道此事不能善了,便冲胡七娘使了个眼色。 电光火石之间,一众‘随从’纷纷拔出单刀冲跳上船去。 那些官兵还没有反应过来,贾无垠的人便挥刀抹过了他们的脖子。 这些巡检官兵就像一根根软面条似的倒在地上,连一声闷哼都未曾发出。 巡检官直接惊呆了,他嘴巴张的大如鹅蛋,眼神中透出无限惊恐。 胡七娘的剑已经贴在了他的脖子上,只要贾无垠一声令下,就能让他血溅当场。 “把开启水门的钥匙交出来,我可以饶你一命。” 贾无垠双眼眯作一条缝,阴冷的说道。 “活命还是去死,你自己决定好了。” 巡检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头如捣蒜道:“严大人,下官真的无意冒犯啊。您何苦出手杀人呢。这,这要是被朝廷知道了......” 贾无垠一愣,随即差点笑出声。 这个巡检官到现在还认为他就是两浙巡盐御史?这么个糊涂蛋,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啊。 “把钥匙交出来,我可以饶你一命。否则,他们就是你的下场。” 贾无垠冲胡七娘使了个眼色,胡七娘点了点头宝剑在巡检官脖子上轻轻一压。 这刺骨的寒意让巡检官一个激灵,差点瘫倒在地。 “钥匙在下官腰间挂着,严大人尽管拿去。” 他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双腿抖若筛糠。 贾无垠冷笑一声,伸出右手向巡检官腰间探去。 他摸到钥匙粗暴的一拽,险些把巡检官的腰带都扯了下来。 “你最好别耍我,否则......”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贾无垠立刻命几人拿了钥匙前去开水门。 但他们毕竟未曾使用过,折腾了好一会还没有将水门打开。 贾无垠有些急了。方才从巡检官口中他也得知是荆州知府下的命令让巡检官放下水门进行搜查,那么荆州府的人马一定就在追赶的路上。 若是等到这些人追上来,他们恐怕就走不了。 “你,亲自去打开水门!” 贾无垠抽出一柄匕首抵在巡检官的胸口,恶声道:“若是你敢耍我,我就把你的心挖出来切了做下酒菜吃!” “啊!” 一听要被剖胸挖心,巡检官哇的一声嚎啕大哭,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贾无垠只觉得厌恶,手上便用了几分力,匕首登时在巡检官胸口划了一个血口子。 巡检官感受到胸上一阵疼痛低头去瞧,见到一道血口子后竟是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 ...... 第二百四十三章 弃船(4000字二合一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他娘的!” 贾无垠简直要气炸了。关键时刻这厮竟然晕了过去! 他愠怒之下连踹巡检官几脚,可这厮就像一滩烂泥似的完全没有反应! “三爷,现在怎么办?” 胡七娘柳眉蹙起,急切的问道。 “哼,走不了水路我们走陆路便是。你速速把那丫头弄下船,我们抄小路走。” “可是我们没有马车,这样走不远的啊。” 胡七娘不无担心的说道。 “谁说我们一直靠走的?等到了下一个小镇我们便买下一架马车,十几匹马就是了。” 贾无垠冷笑一声道:“这样也好,不然沿江而下要经过处处关卡,任凭在哪一处出了问题都是大麻烦。” 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胡七娘不好再说什么,轻点了点头轻巧的跳上船往底舱去了。 很快胡七娘便把捆住双手的柚柠雪带了出来,贾无垠冲她冷笑道:“你倒是挺聪明,知道弄出声响来。” 柚柠雪看到一船的官兵尸体早已吓得面无人色。 “你把他们都杀了?” “挡我者死!” 贾无垠狞笑道:“你若是乖乖的跟某家走,某家不会对你怎样。不然,他们就是你的下场!” 柚柠雪却是摇了摇头道:“你不敢杀我。” “你错了,你确实对我有价值,但若威胁到我,我一样杀你!” 贾无垠狠狠瞪了柚柠雪一眼,扭头冲胡七娘吩咐道:“带她走!” “宁贤弟你快看,那有艘船!” 孙悟范眼睛尖,老远就看到有一艘船停靠在岸边,兴奋的高呼道。 宁修顺着死胖子所指方向看去,果然有一艘船。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艘船应该就是他们在江上时看到的那艘。 这么说来,李知府派去送信的人应该是将话带到了,关卡巡查的官兵已经将船拦了下来! 他便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小公爷徐怀远和知府李瑞,众人皆是心中一喜。 很快他们乘坐的官船也靠岸停了下来。 自有下人搭好艞板,一众贵人踩着艞板接连跳下船,朝前船方向走去。 徐怀远最是焦急,自然走在了前面。 待他看到前船上的景象时差点没有吓得昏倒。 “这,这” 宁修和孙悟范发现徐怀远神情有异,也快步跟了过去。 “这些官兵都被杀了!” 徐怀远发出一声怪叫,与迎面而来的宁修、孙悟范道:“定然是那伙匪人干的!只是不知道小可的表妹现在怎么样了!” 李知府等一干地方官员虽然走得慢些,现在也跟了上来。 他们看到此种景象也是骇了一跳。 “这,我们还是晚来了一步啊!” 李瑞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恶心,如是感慨道。 “救命,救命啊!” 突然一双手抱住知府李瑞的右腿,吓得李知府哇的一声喊了出来。 天哪,死人怎么还会说话? 待他定睛瞧去,那死人不但会说话,还借力站了起来。 “大人就是荆州知府吧?下官乃是巡检官窦翰,拜见李大人。” 李瑞吓得嘴唇发抖,指着窦翰道:“你没死?” “呃” 窦翰连忙整了整散乱的发丝,又擦了擦满是血污的面颊。 “下官装作昏了过去,这才躲过一劫。那些悍匪已经跑了!” 宁修听得直翻白眼,心道这些悍匪也太不讲究了,就不知道在这巡检官身上补一刀以绝后患吗? 窦翰见到李知府就跟见到亲娘老子一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自己受的委屈。 李瑞还有心思听他哭诉,徐怀远却是没有这个心情。 他不耐的摆了摆手道:“别说这些废话,快说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这位是” 窦翰见徐怀远衣着华贵,气质卓然心里便赔了十分小心,语气也谦恭了不少。 “这是魏国公府的徐小公爷,那伙匪人劫持了徐小公爷的表妹,又夺船沿江而下,是以本官才会命人通知你关下水门阻截他们。” 李瑞将前因后果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遍,窦翰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呢,怪不得下官看那伙人十分奇怪,原来他们是夺船的悍匪啊。” 他感慨一番道:“下官假装昏倒的时候听他们说要弃船改走陆路,现在应该已经往浔祥镇方向去了。” 宁修沉声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去浔祥镇?” “他们既然要改走陆路肯定要买下马匹、马车。距离此处码头最近的小镇就是浔祥镇了。若是去县城买马匹、马车当然也可以。但我想他们身份特殊,应该不敢太招摇吧?” 宁修点了点头,这个巡检官分析的倒是有几分道理。 “不过我们却不能只把赌注压在浔祥镇上,临近的县镇都要派人去搜查。” 宁修顿了顿道:“重点搜查的地方包括骡马市、车行。他们要想走远就一定会去买马车、马匹。故而我们这要掐住这些地方,就能找到他们的踪迹。” 李瑞沉吟了片刻,朗声道:“既如此,本官便传令下去让各县官员加紧盘查,尤其关注车行、骡马市等地。” 徐怀远却是摇了摇头。 “光是这样恐怕还不够。” “徐小公爷请讲。” 李瑞连忙探过身子来。 “万一他们杀一个回马枪怎么办?” 嘶! 众人皆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徐怀远给出了一种很有可能的假设。在众人皆判断劫匪们可能购置马车、马匹继续疾驰跑路的情况下,若是杀一个回马枪藏起来却是能够完美的错开追击。 等到徐怀远一行人追的远了,他们便可以大摇大摆的走出来。到了那时不管是坐船走水路还是坐马车骑马走陆路都没有任何问题。 “徐小公爷所言极是。只是若要防备他们杀一个回马枪,就得在各处加强巡查,人手上恐怕捉襟见肘啊。” 宁修刚一说完徐怀远便摆手道:“人手的事情不需要担心,我已经与当地卫所打过招呼了,大不了由他们分拨些人出来协助地方官府。想必李知府这里也不会有意见的吧?” 李瑞连声称是。他现在只盼着赶快把这伙儿劫匪抓获绳之以法,卫所官军若是能够出手相助他当然求之不得 追击缉拿这种事情不是宁修的强项,自有府县级的衙役捕快、巡检官兵负责。他最多给出一些个人的建议,至于采纳与否就看徐怀远和知府李瑞的了。 对此宁修倒也没有觉得受到了轻视。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他的强项在于化工方面,又可以间或拽两句诗文,在大明朝已经算是妖孽级别的了。 若是再精通追击缉拿,不知道得有多少人嫉妒的吐血。 事实证明大明这个国家机器之所以能够正常运转,便是因为有一系列的专业人才各司其职。 衙役捕快、巡检官兵和一众里长布下了一道天罗地网,只要这张网上任何一处发生异动他们都能及时的发现。 最终线索指向一家车行。 由于带着柚柠雪这个包袱,那伙劫匪是肯定要购置马车的。 如果说买马匹的人不在少数,但买马车的却是屈指可数了。 一辆马车的价格不菲,故而小地方的车行一个月也卖不出去十几辆。 安和昌车行的崔掌柜向巡检官兵报告,近来有一伙面生的外地人到他的车行买马车,听口音是南京那边的。 巡检官兵将这个消息层层上报,最终传到了小公爷徐怀远这里。 徐怀远闻言直是大喜。 南京口音,南京口音! 他早已认定是南京镇守太监高洋干儿子高升做的恶事,那么高升能够接触到的人多半是在南京或者南直隶一代活动的。 这些地方的人大多说的是标准的凤阳官话,那安和昌车行的崔掌柜说那伙外地人是南京口音,不正和他的推断吻合吗? 徐怀远在和李知府简单商议一番后便调集了人手,按照崔掌柜所指方向追去。 虽然这个方向只是一个大概,但徐怀远却信心倍增。因为他知道这伙劫匪最终要往南京去,那么别管他们怎么绕都逃不出徐怀远布下的罗网。 眼下水路已断,劫匪能够选择的陆路又很有限,徐怀远相信用不了多久这伙劫匪就会现行。 不过宁修倒是有些担心。大明朝有着很严格的路引制度,普通人外出办事超过一百里便得有路引才行。 所谓路引便是一种身份证明,其上写明你从哪里来,往哪里去。路引上会盖有官府的印信,故而极难作假。 可极难作假并不是说不能作,宁修就曾经通过孙悟范的关系买到过假的路引,并凭借这份假路引扮作一个贩布的行脚商人,把楚汪伦卖到了开封府去。 只要和官府有关系,做一份假路引并不是什么难事。 那伙劫匪既然和白莲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定然神通广大,要想做出一批假路引可谓手到擒来。 有了路引便相当于有了一个假的身份,再行追查起来难度就会大上不少。 宁修甚至怀疑这些劫匪会准备几份不同类型的路引,针对不同的情况、不同的逃跑线路随时替换。 他也将自己的担心说与徐怀远听,可徐小公爷却哈哈笑了笑,表示假路引也无法帮助劫匪遁形。因为通往南京的各处要道关卡已经贴满了柚柠雪的画像,只要官兵衙役们一发现与画像上相仿的人就会立刻扣下来。 徐怀远的这招‘宁可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个’自然狠辣,宁修也不好多说什么,就坡下驴的搭了几句。 不过几天下来追查毫无头绪,那伙劫匪就像断了线的纸鸢似的难觅踪迹。 徐怀远这下坐不住了,冲一众官员大发雷霆,就连李知府都被骂了个狗血喷头。 偏偏这些荆州府的地方官还丝毫发作不得。毕竟人是在荆州地界失踪的,他们难辞其咎。 知府李瑞向徐怀远建议写信给魏国公,让魏国公利用中军都督府大都督的身份调集南直隶卫所官兵协助荆州府的士兵进行搜查。 徐怀远思忖了片刻断然拒绝了这个建议。 原因有二,其一他不想让父亲知道表妹遇险的事情。其二,若是父亲真的调动了南直隶的卫所军队协助搜查,即便最终找到了表妹也会惹得一身骚。 那帮都察院的御史言官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早就看武将勋贵之首的魏国公不顺眼,只是因为魏国公府上下循规蹈矩他们抓不到把柄,这才一直相安无事。 若是让他们知道魏国公因为私事调集官兵,弹劾的奏疏还不得如雪片一般飞到宫中去? 徐怀远虽然不是魏国公爵位的继承人,将来注定无法承袭爵位,但他却不能不为家族着想。 何况他也是依附在这棵参天大树下的小树苗,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故而说什么他也不能让置魏国公府于险境的事情发生。 徐怀远虽然拒绝了李知府的提议,却也给出了另一种解决方案。他表示可以跟锦衣卫衙门交涉,通过锦衣卫的关系追查此事。 当然,此事不能由魏国公府出面,而要由知府李瑞牵头。 李瑞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的官油子,只一下就听出了徐怀远的意思。 徐怀远是不想授人以柄,所以他不会给李瑞任何信物。但李瑞却可以借着魏国公府的势去跟锦衣卫交涉。这样不管锦衣卫方面同不同意帮忙,魏国公府和徐怀远都不会落下把柄被人拿捏。 至于锦衣卫的能量,自然不容小觑。 虽然地方上的锦衣卫手段不如京师的多,却也不是寻常衙役捕快、巡检官兵可比的。 对锦衣卫来说,追查缉拿劫匪只需要动用一下关系网,就是顺水推舟的事情。 现在就看锦衣卫愿不愿意卖魏国公府这个面子了。 如果地方锦衣卫的人真的愿意出手,那么李瑞相信距离找到柚柠雪又近了一步。 李瑞当即表示会尽全力把这件事办好,领了一众亲随前去与锦衣卫方面交涉了。 当然,李瑞能够交涉的也只是荆州辖制内的锦衣卫。一旦劫匪出了荆州,他们却是鞭长莫及。 为了以防万一,徐怀远又请孙悟范修书一封,请孙巡抚出面与湖广其余诸府辖境内的锦衣卫衙门关照一二 第二百四十四章 剑指双牛山(4000字二合一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官场衙门那些事,只可意会不可明说。 却说孙巡抚收到信后当即写了几封手书,叫亲信分别送到湖广布政司辖制内的几处千户所。 除了两京,锦衣卫在各布政司也都设有千户所、百户所。通常情况下布政司衙门所在地肯定会有锦衣卫衙门,一些重要州府、水陆要冲也会设置。 锦衣卫是天子亲军贵不可言,一般的地方官他们都不会正眼瞧一眼。 可孙巡抚乃是一省方面大员,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别说是一个百户、千户,便是京师锦衣卫总署的那位风度翩翩的指挥使刘守有刘大人,见了孙巡抚也不会拿捏架子。 事情涉及到魏国公府的小公爷,锦衣卫方面也不敢大意。若是办的稍有差池魏国公怪罪下来,刘守有刘指挥使那里也不好做。 故而各千户所、百户所都派出了最为精锐的缇骑配合州府衙门、巡检官兵进行追查。 对此宁修直是大喜,锦衣卫毕竟是专业人才,让他们去做这事是再合适不过了。 锦衣卫也确实发挥出了很大的作用,只用了不到两日的时间就发现了线索。 他们虽然名义上要配合州府衙门,但实际上拥有很大的自主权,完全不必担心被掣肘。 最先发现劫匪踪迹的是一个叫做凌一刀的总旗。 这厮看出此番是升官发财的大好机会,故而使出了浑身解数,最终发现劫匪出没在距离弃船地点一百里的双牛山上。 凌一刀身边只带有七八人,自然不可能实施营救。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派出一人前去向知府李瑞报信,剩下的人则留在双牛山盯住这伙劫匪。 消息传到李知府这里,李瑞直是喜出望外。 锦衣卫的高人就是不一般啊,一出手就带来了好消息。 他立刻把劫匪躲藏在双牛山的消息禀报给了徐怀远,徐小公爷当即调集人手气势汹汹的杀向双牛山。 据知府李瑞说,这双牛山是荆州辖制内第一高山,山上盘踞着几百名山贼,常常下山劫掠做那无本买卖。 李知府虽然有心剿匪,但无奈手下衙役有限,又无权从卫所调兵,只得一忍再忍。 这下好了,有锦衣卫出面,辅以衙役、巡检官兵却是无惧于几百蟊贼。 一百里路并不算远,众人骑马前行在日落前来到双牛山山脚下。 宁修与孙悟范也在同行之列,众人围在一起商议攻山之策。 “府尊,眼下不知道这些劫匪是暂时在双牛山上躲避几日,还是依附在山寨之中。若是前者还好些,若是后者怕是免不了一场血战了。” 宁修一边分析一边感慨:“这货劫匪确实很狡猾,他们知道官府会倾全力搜捕,这才以静待动,躲藏在深山之中。怪不得我们搜寻不到这些劫匪啊!” 李瑞微微颌首,宁修这话隐隐有为他开脱的意思。不过事情究竟如何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劫匪躲藏在深山之中固然难寻,可为啥锦衣卫就能找到? 不过眼下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只要能够营救出小公爷的表妹,过也变成功了。 “是啊,宁贤生说的不错,眼下首先要搞清楚劫匪是不是躲在山寨之中。” 李瑞附和道。 徐怀远却是冷笑一声道:“不管劫匪是不是躲藏在山寨之中,这些占山为王的蟊贼都没必要留了吧?李知府不是一直苦于没有足够的兵力剿匪吗?何不趁此机会将这山寨拔了?” “这......” 李瑞显然有些犹豫。 剿匪确实是一桩不小的功劳,但和营救徐怀远的表妹比起来却又不算什么了。 何况李瑞担心这些劫匪不在山寨中,而他们因为进山剿贼打草惊蛇,让这些劫匪趁乱逃走。 若是这般反倒是不美了。 “徐小公爷,剿匪固然重要,可营救令妹才是当务之急。下官担心这伙儿劫匪只是暂时躲藏在山中。若是我们大张旗鼓的攻向山寨,他们再趁乱逃走可就糟了。” 徐怀远不由得皱起眉来。 李知府的话并非没有道理,可怎么才能确定这些劫匪在不在山寨中呢? 徐怀远将目光投向总旗凌一刀。 是他最先发现劫匪躲藏在双牛山的,那么侦查的事情肯定他最在行了。 “凌总旗,这件事你能办到吗?” 见徐小公爷眼眸之中满是期盼之意,凌一刀当然想说能。可理智却告诉他贪多嚼不烂,没有把握的事情切莫要答应下来。 “徐小公爷,下官也不是生的三头六臂,这种事情实在无能为力。” 凌一刀苦声笑道。 “这样啊。” 徐怀远微微有些失望。连锦衣卫都办不到的事情,看来确实很有些难度。 “不过,下官有个建议,可以逼得劫匪现行。” “哦?凌总旗快说来听听?” 徐怀远脸上愁云尽数散去,又浮现出了一抹喜色。 “放火烧山!” 凌一刀咬牙一字一顿道。 包括徐怀远在内众人皆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宁修心中暗暗啧叹,果然能够当锦衣卫的都是心狠手辣之辈。一句放火烧山在凌一刀口中说出来竟然这么简单,简直和杀鸡无二。 不过细细想来凌一刀这么说也是有一定道理的,毕竟放火烧山会形成很大的浓烟,烟雾会把山顶的人全部往山下赶,到时他们只需要守株待兔就好。 可如此一来会伤及无辜,且焚毁山林,绝不是宁修的价值观能够接受的。 “万万不可啊!” 知府李瑞赶忙道:“这双牛山虽然是山贼开寨的地方,但难保没有一些药农、猎户居住山间。若是放火烧山,伤及无辜可如何是好?最重要的是,徐小公爷的表妹就在劫匪手中,万一有了闪失,本官可担待不起。” 凌一刀冷笑道:“那么李知府可有更好的办法?” 徐怀远只觉得十分烦闷:“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们说要怎样才能把我表妹救出来?依我看,凌总旗的计划是可行的。我表妹是他们求生的希望,不到万不得已他们是不会伤害我表妹的。” 稍顿了顿,徐怀远沉声道:“依我看,就放火烧山吧。” ...... ...... 放火烧山! 徐小公爷的性子属于唯我独尊的类型,他认定的事情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宁修知道自己说再多也是徒劳的,便清了清嗓子道:“放火烧山倒也无不可,只是徐小公爷准备从什么地方开始烧呢?” “这......” 徐怀远有些懵了。 从哪里烧?这个问题他还真的是没有想过。 徐怀远朝知府李瑞投去了问询的目光,李知府却是摇了摇头道:“下官掌管一府文政,对纵火烧山可不精通。” 说着冲凌一刀一瞥:“还是请这位出主意的凌总旗说说吧。” 徐怀远点了点头。李知府说的不错,主意是凌一刀出的,自然应该由他来分析了。 “凌总旗,你给句话吧。” “依下官之见,便从山脚开始烧好了。” 凌一刀中气十足的说道。 “万万不可。” 宁修沉声说道。 凌一刀不悦的皱起眉来:“有何不可?” “从山脚开始烧,凌总旗不是有意纵敌吗!” “你,你什么意思!” 凌一刀勃然大怒,右手已经按住绣春刀的刀柄,随时准备拔刀。 徐怀远连忙上前一步,拦在二人中间道:“凌总旗莫要置气嘛,宁朋友也是为了大计着想。你且先听他说说看。” 宁修嘴角微微扬起,背负双手踱了几步道:“这双牛山并不算矮,凌总旗从山脚下放一把火,烧到山顶需要多久?” “这......” 凌一刀面色有些难看,却仍自争辩道:“个把时辰总该可以了吧?” 宁修狡黠一笑道:“个把时辰?想必这是凌总旗拍脑袋想出来的吧?” 他稍顿了顿,继续道:“方才凌总旗也说了,这双牛山是一伙山贼的落草点。那么敢问凌总旗,山寨建在哪里?” “自然是在山顶。” “那么,山贼看到火势会作何反应!” 宁修目光变得凌厉,冷声道:“宁某方才说凌总旗从山脚开始烧是有意纵敌难道说错了吗?” “你!” 凌一刀简直要气炸了,偏偏宁修还捏住了他的七寸,说的句句有理,他丝毫辩解不得。 沉默了片刻,凌一刀眉梢忽然添了喜色。 “姓宁的,方才某家差点让你绕进去了。这山寨确实在山顶不假,可劫持小公爷表妹的劫匪却未必一直在山寨中躲藏。如果我们从半山腰亦或者再靠上开始烧,万一正好错过了那些劫匪的躲藏点,你担的起这个责任吗?” 宁修冷笑一声,心道好嘛这个凌一刀还懂得借势压人了。 这厮知道现在徐怀远徐小公爷救妹心切,故而才会紧着这一层来说。 但实际上劫匪既然躲藏在双牛山,那么藏在山寨的可能性极大。硬要说他们藏在某个山坳、山洞里,这种可能性自然也有,但却是微乎其微的。 既然非得纵火烧山不可,宁修自然希望开始烧的位置越高越好。这样纵然一场山火过后,双牛山受到的影响也会尽可能小,毕竟一些居于山间的猎户、药农不太可能住在山顶,那里是山贼们的地盘。 “那么,凌总旗一把火烧下去,若是伤及老幼无辜,你当得起这个责任吗?” 宁修可不是被吓怕的,见这凌一刀咄咄逼人,立刻予以回击。 原本凌一刀就是希望这句话能够激的救妹心切的徐怀远拍脑袋做决定,只要徐小公爷做了决定,区区一个宁修还能翻了天吗? 可宁修的这句反击又让准备拍脑袋的徐怀远清醒了不少。 他当然想要尽快救出表妹,为此他不惜利用孙巡抚的关系借调了锦衣卫。 可问题是他也不能把个人的感情凌驾在家族的利益之上。要不然,他直接写一封家书请父亲大人调动南直隶卫所官兵来湖广搜查阻截不就行了? 他放火烧山,烧死的若是山贼那么便是一件功劳。可若是烧死的是无辜的药农猎户,那就是大罪过了。 毕竟山火无情,一把火下去端是寸草不生,山火又岂能分辨出良善奸恶? 这双牛山上怎么也得有百十来户药农、猎户、庄稼汉吧?真要是一把火烧下去,烧死烧伤十几个事情是肯定压不住的。 那些每日闲的没事做的御史言官巴不得魏国公府出事,徐怀远能够想象他们会做出怎样的事情。 何况徐怀远本身心地还算良善,绝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即便御史言官们不会就此事弹劾他和父亲,他的良心也会过意不去。 思考了再三,徐怀远长叹一声道:“二位说的都有道理,依我看若要纵火烧山,还是稳妥一些吧,至少得通知到那些居住在此的药农、猎户、庄稼汉,不能伤及无辜。” 凌一刀气的肺都要炸了。他心道你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等到你把这些人都通知到了,山贼们也早就得到风声,再烧山还有个屁用! “徐小公爷三思啊。烧山的好处是出其不意,是以将山贼、劫匪一并逼出。若是挨家挨户的去告知,效果将大减。” “哎......” 徐怀远摇了摇头道:“那要怎么办呢。” 宁修笑道:“小公爷不必担心,山人自有妙计。” “宁朋友有办法了?” “恩。” 宁修轻点了点头,转向凌一刀道:“敢问这双牛山有几处下山的路?” 凌一刀冷哼一声道:“一共三处。” “这不就结了。劫持小公爷表妹的劫匪有很大可能就躲藏在山寨,我们只需要在山顶放一把火把山寨中的人逼出来就是。凌总旗带人守在山寨外,那些蟊贼岂能过凌总旗这关?” “那当然,不过若那伙劫匪不在山寨中呢?” “是以宁某才会问凌总旗双牛山有几处下山的路。若那伙劫匪不在山寨中,看到山寨着火慌乱之际亦会选择下山,我们只需要分拨一些人手守住三条下山的路,等着他们送上门即可。” 凌一刀发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直是懊丧不已。但他却不甘心就此认输,强自争辩道:“方才我说的只是三条大路,万一他们抄小路下山呢?” ...... ...... 第二百四十五章 徐怀远的选择(4000字二合一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宁修冷笑一声,心道这个凌一刀还真是个滚刀肉。 只是他这纯粹属于胡搅蛮缠了。徐怀远又不傻,如何听不出来? 只见徐小公爷咳嗽一声,拍了拍凌一刀的肩膀,笑吟吟道:“凌总旗啊,你说的那种可能性实在是太低。这些劫匪跟我们一样都是刚来双牛山不久,怎么可能知道什么劳什子的小路?依我看,他们即便躲在某个山洞里,见到我们焚烧山寨第一反应也是尽可能快的沿大路下山。若他们打算抄小路,那只有一种解释,他们就在山寨之中,有熟悉地形的本地山贼引领。可这样一来他们仓皇之际逃出山寨如何能是凌总旗的对手?这剿灭山贼,营救小可表妹的功劳不就是凌总旗的了吗?” 宁修听在耳中,暗暗赞叹徐怀远的机智。 到底是大明朝的顶级勋贵,从小跟着父辈耳濡目染,养就了一身御下手段。 方才徐怀远这番话大体是两个意思。其一他认可采纳了宁修的建议,对凌一刀的无理取闹进行了驳斥。其二他也表示剿匪平寇的功劳很可能落在凌一刀的身上,这对凌一刀是很有诱惑的。 打一巴掌再给一个甜枣,权贵阶层最基本的御下手段,徐小公爷可以的。 若不是碍于此时形势紧张,宁修真想冲徐怀远竖一个大拇指。 凌一刀面色青紫不定,右手紧紧攥起,小臂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为什么,他不明白为什么徐小公爷会听一个小秀才的话。那厮生的弱不禁风,除了会吟诵几句诗文还会什么? 而他凌一刀呢,可是世袭的锦衣卫总旗官。寻常地方卫所的总旗可能不起眼,可放在了锦衣卫,那就全然不同了。 凌一刀一直对自己的身份引以为傲,可现在却被一个小秀才比了下去,如何能不气。 可气有什么用呢? 徐小公爷已经明确的表示支持宁修了,这种时候他再强自坚持,不是打徐小公爷的脸吗? 做锦衣卫的察言观色的本事都是一流,审时度势更是必备的生存技能。 最终凌一刀的理智还是战胜了情感,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冲徐怀远抱拳道:“卑职愿听候徐小公爷差遣。” 徐怀远大喜。 他话说到那个份上了,就看凌一刀怎么做了。只要凌一刀点头,整个问题就迎刃而解。 “好,好啊。那纵火焚烧山寨,并阻击逃窜山贼劫匪的重任便交给凌总旗了。徐某和李知府、姚县令分别带些人手把住下山道路。这样那些劫匪便是插翅也难逃出这双牛山了。” “下官领命!” 李知府和姚县令齐齐应道。 他二人都是文官,让他们带兵把住下山道路还好说,真要让他们带兵阻截山贼劫匪,那他们非得吓得腿肚子发软不可。 “宁朋友,孙朋友,你们便和徐某一起吧。” 宁修与孙悟范点了点头,朗声道:“敢不从命。” 一应事宜布置完毕众人便开始分头行动。 其实,本次行动的重中之重便是带领众多锦衣卫校尉的总旗凌一刀能否成功逼出山贼劫匪并予以阻截。徐怀远、姚县令、李知府基本都是打酱油的。真要让他们发挥了重大作用,那证明凌一刀那里有大麻烦了。 “宁贤弟,你真觉得那个姓凌的靠谱吗?你没看见他看你的眼神,恨不得把你生吞了。” 孙悟范撇了撇嘴,十分不悦的说道。 宁修白了他一眼道:“孙兄啊。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吗?那个姓凌的觉得被我抢了风头,故而看我不顺眼,这很正常嘛。你不能因为他跋扈了一些,就全面否定他的实力。这些锦衣卫可都是专业复合型人才,绝对是我们这些人中带兵最靠谱的。” “专,专业复合型人才?” 孙悟范嘴巴张的犹如鹅蛋般大,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宁修。 “咳咳......” 宁修赶忙咳嗽两声掩饰尴尬:“这个专业复合型人才是一种对人身份的界定。简单来说,就是一个人什么都懂,什么都行。”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人家都说仓颉造字,我看宁贤弟造词的本事比之仓颉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孙悟范虽然跟宁修相处的时间长了,早已习惯他嘴巴里时不时的蹦出一两个新词。可他还是会借着机会揶揄挖苦一番宁修,借以满足自己的恶趣味。 “孙兄可别乱说,这要是让有心人听到了,可会给宁某扣帽子的。” 宁修伸了伸懒腰道:“要我说,咱们就等着凌总旗的好消息就行了。你我现在都非官身,抢功劳也没有什么用。” 孙悟范点了点头:“这倒也是。我现在就盼着早些把徐小公爷的表妹救出来,至于是谁的功劳倒是无所谓了。” 自从徐怀远兄妹二人来到荆州后,端是把孙悟范的生活搅了个天翻地覆。旁人又何尝不是呢?李知府、姚知县,乃至宁修都得围着徐怀远兄妹转。所以众人是打心眼里希望早些把这双兄妹送走的。 宁修白了他一眼道:“你小点声,若是让徐小公爷听到了,孙兄可吃不了兜着走。” 孙悟范嘻嘻笑道:“徐小公爷离着远的呢,若能听到岂不是成仙了?” ...... ...... 话分两头,却说这边凌一刀领着几百名锦衣校尉匍匐着潜行到了山寨外围。 宁修的那句话说的没错,锦衣卫都是专业复合型人才。若是京师的锦衣卫可能还有花架子,但地方上的锦衣卫哪个不是有身真功夫的?哪怕是世袭的校尉,那也是有家传绝活的。 千户、百户们要坐镇衙门不可能带兵前来,故而凌一刀这个总旗就成了所有锦衣卫中职位最高的。 他肚子里憋了一团火,便要全部发泄在这些山贼劫匪身上,向徐小公爷证明宁修就是个花架子,而他才是值得信任的人。 “凌头儿,现在怎么办?” 说话的是一个叫赵无垢的年轻小旗,他也是凌一刀的心腹。 这些锦衣卫力士、校尉来自于不同千户、百户所,只是因为凌一刀职位最高才由其统领,难免有不服气的,这时候亲信嫡系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 ...... 凌一刀压低声音冲赵无垢吩咐道:“等天黑再动手,现在动手很可能被放哨的发现。” “标下遵命!” 赵无垢中气十足的抱拳回应道。 他这是有意而为,目的就是替凌一刀壮势。毕竟他与凌一刀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只有凌一刀飞黄腾达了,他才可能跟着升官发财。 “等到天黑了就往寨子外围泼桐油,纵火烧他娘的!不过你们小心一点,我们的目的是用烟把他们逼出来,不是要把他们烧死。不然误伤了贵人,你我都担待不起。只烧外围,寨门不要泼桐油!” 凌一刀一番嘱咐后,一众锦衣卫纷纷抱拳唱喏。 锦衣卫信奉强者,至少从目前来看凌一刀是个强者,故而他们也会唯凌一刀马首是瞻。 转眼天便黑了下来,一轮明月挂在漆色天幕上。匍匐在山寨外不远处灌木丛中的锦衣卫校尉、力士们一个个都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只要凌一刀一声令下,他们就会飞奔出去完成任务。 见凌一刀还没有下令的意思,赵无垢冲他递了个眼色,轻声道:“凌头儿,时候差不多了吧?” 凌一刀扭过头来狠狠瞪了他一眼:“这里你说了算我说了算?闭嘴!” 赵无垢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讪讪笑道:“属下多嘴了。” 他心道自己真是自讨没趣,这番冲撞了总旗大人的虎威只被责斥了几句,便长个记性吧。 凌一刀眼睛眯作一条缝,紧紧盯着不远处的寨门。 他在等,在等那两个哨塔上的小兵篓子喝酒。 山贼们没有卫所官兵的纪律性,常常在放哨时候喝酒,醉的如一滩烂泥。 事实上即便是卫所官兵也不可能保证在军营之中滴酒不沾。 这是人的天性,人不可能逆天性而为。 待他们酒醉之后便是动手之时! 果然凌一刀没有猜错。过了不到半个时辰,那两个放哨的小兵篓子就耐不住寂寞打开了牛皮酒袋子,咕隆咕隆的灌了下去。 苦酒入喉心作痛。两个山寨中最底层的小山贼饮酒之后就开始抱怨大当家多么黑心,只知道笼络上层首领,对底下的兄弟如何苛刻。 若只是这样他们也忍了,偏偏前不久来了一伙外地口音的同行,大当家的把他们奉若上宾,好吃好喝的招待着。这些吃食从哪里来?还不是从他们嘴边抠出来的! 一想到这里,两个小山贼就气不打一处来,端是问候了大当家的十八代女性祖宗。 一帮外人都能压在他们头上,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在平时他们即便心中有怨恨也不敢表现出来,可放哨之时饮酒之后却是没了顾忌,可以放肆一把宣泄一番。 他们饮的本就是烈酒,又喝的急没过多久便觉得天旋地转,浑浑噩噩起来。 二人又骂骂咧咧了一阵,便相继软倒在哨塔中,打起鼾来。 一直在朝这个方向观察的凌一刀直是大喜。 他挥了挥手,沉声下令道:“动手!” 那些蛰伏的“猛虎”早就不耐,纷纷跳出灌木丛,两两一组搬着装满桐油的木桶朝山寨奔去。 因为凌一刀下了严令不准烧着寨门,故而他们只在山寨外围泼了桐油。山寨主体是木质的,又有桐油助燃只要一点着就是熊熊大火。 众人完成了准备工作皆朝赵无垢投去了目光。 凌一刀在灌木丛中坐镇,眼下指挥之人自然就是赵无垢。 赵无垢很少被几百号人这么注视着,只觉得浑身气血上涌兴奋不已。 他咽了口吐沫,厉声道:“点他娘的!” 一众锦衣校尉纷纷抱拳,启开火折子引燃树枝用力丢向山寨外围的鹿柴。 桐油遇火腾地一下燃了起来,火舌瞬间没过鹿柴,滚滚浓烟升腾而起。 一众锦衣校尉皆是兴奋的攥紧拳头。 他们虽然是锦衣卫,平日里可以收些陋规常例,欺压欺压商贾,但杀人放火的事情却是不怎么做的。 这一夜他们不光可以放火,多半还能杀人,端是可以过一把土匪山贼的瘾。 人都是有暴力倾向的,只不过身份会暂时的禁锢遮掩它。一旦有机会施暴,不管是谁都会漏出丑陋的面目和尖利的獠牙。 由于鹿柴上泼了很多桐油,火势起的很大,并有向寨内蔓延的趋势。 一些还没睡熟的山贼隐约听见噼噼啪啪的声响,一骨碌坐起身来出屋去瞧。 这一瞧不要紧,端是把他们吓得目瞪口呆。 “着火了,着火了!快去禀告大当家!” 这些山贼虽然十分慌乱,但还知道出事找大当家,派了一名腿脚麻利的小喽啰前去报信了。 山寨是依着山势而建,最高处上风上水自然是留给大当家住。 小喽啰去报信要爬很长一段的坡,迈几百上千级台阶。 可他一刻也不敢耽搁,纵然已经气喘吁吁,仍然飞快的迈着步子。 双牛山山寨的大当家姓陈,单字一个桥,今年四十有三。他年轻的时候原本是荆州府码头的一个力棒,因为卸货的时候失手砸死了一个督工仓皇之下逃到了双牛山来。 因为其身手不俗又敢打敢拼,很快便得到了老寨主的赏识,引以为左膀右臂。 老寨主虽然很得人心但膝下无子,只有一女。 按照山寨的规矩,女人肯定是不能接任寨主的。但老寨主又不甘心自己一手打下的山头稀里糊涂落到别人手里,便起了招陈桥为女婿的心思。 只要陈桥娶了他的女儿,将来把寨主位置传给陈桥,不就等于传给女儿了吗? 当老寨主向陈桥表达这个意思后,陈桥立刻意识到这是个绝好的机会,立刻欣然应允,并靠着老寨主女婿的身份飞黄腾达,成为了二当家。 老寨主死后陈桥顺利接任寨主,却过河拆桥休了结发之妻,只因为她生的貌丑肤黄。 休了发妻后陈桥并未再娶而是命山贼们劫掠民女供其淫乐。 今日他就准备玩弄一个猎户之女。 按照他的要求小喽啰们已经把这个女人剥光衣裳绑在大床上,陈桥也脱得一丝不挂,正准备持枪上马肆意驰骋,却听得屋外响起一阵喊声。 ...... ...... 第二百四十六章 狭路相逢勇者胜(4000字二合一大章!) “他娘的!” 陈桥啐骂一声,拽过裤子套上,蹬了羊皮靴前去开门。 “你他娘的吼什么吼,坏了老子的好事!” 陈桥长期养成的上位者气势使得他不怒自威,那小喽啰一缩脖子,吓得口吃道:“大,大当家......” 陈桥见他这副窝囊样,更是感到愤怒,一巴掌扇在小喽啰的脸上。 “啊!” 小喽啰被扇的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在地。他惊恐的望着陈桥,连忙解释到:“大当家,着火,寨子着火了啊。” 陈桥眉毛一挑道:“你说什么?寨子着火了?要是让老子发现你在扯谎,一定把你阉了!” 小喽啰连称不敢。 陈桥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番心情道:“带我去瞧瞧!” 他心中暗骂晦气,这么个尤物剥光了却不能“吃掉”,真是急煞人也。 陈桥罩了一件外衫,也顾不得仪容不整,便在小喽啰的引领下往山寨聚义厅而去。 此时山寨的大小头目都已经来到了聚义厅,正鸡一嘴鸭一嘴的嚷嚷着。 众人见陈桥来了,纷纷扭过头来。 “见过大当家!” 陈桥一甩手,走到寨主宝座前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 “听说山寨着火了,怎么回事?老二,你说说。” 陈桥口中的老二便是山寨的二当家卢照恩。此人原先是山寨的三当家,陈桥接任寨主后递补为二当家,也算是陈桥的嫡系。 卢照恩冲陈桥抱了抱拳道:“回禀大当家,山寨外确实燃起了大火,事情紧急,我便差人去打水救火了,还请大当家的莫要责怪。” 陈桥嗯了一声,摆手道:“你做的对,我怎么会怪罪于你?只是这好端端的怎么会失火,真是太他娘的奇怪了。” 陈桥裤子都脱了却不能爽快,早已憋得一肚子火。在他看来这要么是有人玩忽职守,要么是寨中有人反对于他,有意挑事。 无论是哪一种他都绝不能容忍,若让他发现真有人借机搞事情,绝对要严厉惩处。 陈桥刚想开始训话,便有一个小喽啰跌跌撞撞的跑进了聚义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大当家,火势太大,弟兄们扑不灭啊。” 陈桥眉头蹙成一团咒骂道:“他娘的,真他娘的倒霉啊。这是有人存心跟老子过不去啊。” 虽然他恨不得现在就开始捉内鬼,但理智告诉他最重要的还是救火。 “召集全部人手,全部打水给老子去救火。我就不信了,这一把火还能把山寨烧成灰烬?” 众人纷纷抱拳领命。他们知道大当家是说一不二的性格,哪个敢在陈桥气头上违抗命令? 故而极为可笑的一幕出现了,双牛山山寨的众山贼一个个捧着装满水的脸盆朝寨门失火处狂奔而去。 这些人中有最底层的小喽啰,也有中高层的头目,甚至山寨几位当家也都是赤膊上阵,倒真是毫无架子。 只不过这些人中惟独没有前些时日刚刚抵达山寨借宿的贾无垠一行。 当山寨失火的消息传来后,贾无垠就觉得很不寻常,当机立断决定趁乱离开山寨。 故而当双牛山的众多山贼正冲到寨门外救火时,贾无垠一行人绑了柚柠雪从山寨偏门离开,一路朝山下奔去。 大当家陈桥带了一众山贼冲到寨门时直是被眼前景象惊呆了。 整个山寨的外围全部被火海吞没,用为路障的鹿柴已经烧成黑炭,惟独寨门处没有被火舌吞没,不过看样子似乎随时都有沦陷的可能。 陈桥不敢大意,连忙率领一众小喽啰冲出了寨门。 他娘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人只要活着一切就都有戏。 他们刚刚冲出去,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就见不远处的灌木丛中杀出一帮衣着艳丽手持钢刀的官兵。 陈桥成为双牛山山寨大当家以来,先后面临过两次官兵的围剿,故而对官兵并不感到陌生。 可眼前的这些人衣着佩刀都和普通卫所官兵很不一样,直是让陈桥惊讶不已。 他当然不知道眼前的这些人就是堂堂的天子亲军——锦衣卫。 不然便是借给他雄心豹子胆也不敢和锦衣亲军正面交锋呐,早就撒开丫子跑路了。 陈桥只把这些锦衣卫当成了普通的卫所官兵,便挥着砍刀冲在了最前面,打算借着这次机会更好的树立威望。 一众小喽啰紧紧跟在陈桥身后,口中污言秽语叫嚷助威。 凌一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帮不自量力的山贼,竟然敢和锦衣卫对攻! 好啊,这些山贼也有几百之众,一人一颗首级也是不小的功劳。加上营救徐小公爷表妹,他怎么也能够官升数级吧? 一想到自己很可能直接补为百户甚至是试千户,凌一刀便觉得十分亢奋。 这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像他这样没有什么背景的低级别军官,要想升官必须善于把握机会,机会来了绝不能轻易浪费! 是以他爆喝一声,抽出绣春刀命令道:“一众山贼格杀勿论!” 他虽然不知道哪些是双牛山的本地山贼,哪些是劫持徐小公爷表妹的劫匪,却也没有什么关系。 把这些恶人都杀干净了,徐小公爷的表妹不就自然得救了吗? 在他看来,徐小公爷的表妹此刻一定被关押在山寨之中。 他放的这把火恰到好处,火势虽大,一时半会却也不会将整个山寨吞没。 他有足够的时间全歼这些山贼,再带人冲进山寨将徐小公爷的表妹营救出来。 一众锦衣卫纷纷抽出绣春刀,步伐稳健的冲向那些乌合之众。 在他们看来这些山贼的人头就是自己升官发财的保证。凌总旗的功劳自然最大,可他们也能捞得些汤喝。 五十步,三十步,十步...... 很快众锦衣卫便冲进了山贼群中。 狭路相逢勇者胜,训练有素的锦衣卫显然更占上风。 他们一与山贼交手便利用凌厉的刀势和完美的阵型取得了对山贼的压制,相较之下山贼们便是一片散沙各自为战。 虽然大当家陈桥一再嘶喊,企图将山贼们聚集在他的周围,但却收效甚微。几百名山贼被锦衣卫们分割成数段,仿若砧板上的鱼肉! ...... ...... 甫一交手,陈桥便察觉出来不对。 他娘的,这些官兵怎么那么凶猛?一招一式都力道十足,一看就是练家子。 而在他的印象中,寻常的卫所官兵除了衣裳、佩刀和普通的农夫也没有啥区别。怎么今夜来的这批官兵那么厉害? 陈桥的本能告诉他逃跑是最好的选择,可现在他们已经被官兵围困阻截,哪里还跑得了。 既然跑不了,那就只有硬着头皮死战了。死战还有一线生机,而束手就擒则只有死路一条。 “他娘的,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杀了这些官兵,大伙儿回去喝酒!” 陈桥扯着嗓子狂吼,借以给小喽啰们壮胆。 众山贼见大当家的豪气干云,也都消了惧意,叫嚷着挥刀跟锦衣卫们拼杀了起来。 只是光凭着一股狠劲是不足以取得优势的。 训练有素的锦衣卫很快就化解了山贼们最凶猛的一波攻势,在凌一刀、赵无垢等人的带领下继续分割山贼的策略。 山贼们平日里很少演练阵法,故而面对锦衣卫的分割一筹莫展,很快就发现自己陷入了对方的围攻。 事实上一众山贼加起来,数量并不比锦衣卫少,甚至还要稍多一些。 但就是因为阵型被完爆,处处以少对多,尴尬不已。 凌一刀见锦衣卫们将山贼们分割的差不多了,便吼道:“格杀勿论!” 锦衣卫校尉们等的就是凌一刀这句话,他们迫不及待的开始挥刀收割人头,这些人头都是他们升官发财的保证!。 单兵作战山贼都不是锦衣卫的对手,何况以少打多乎? 很快便有山贼招架不住倒了下去,绣春刀就是一柄柄索命利器,轻轻一挥便能在山贼脊背、大腿上开一道血口子,在其心窝捅一个血窟窿。 山贼们发出一声声惨呼,一个个的跌倒在地。 有些还没死透的企图爬走,却立即就被补了一刀,死的不能再死了。 陈桥只觉得脊背发凉,这些哪里是官兵啊,就是一群嗜血的野兽。从这些人的眼眸里他看到了只有野兽才有的凶光。 不,这些人比野兽还要凶残! 与之相比,他们这些山贼倒反而显得温驯如羔羊了。 自知无法取胜,陈桥便想着开溜了。 “老二,你率人顶上去!” 二当家卢照恩啊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屁股上便被陈桥踢了一脚,踉踉跄跄的冲几名锦衣卫扑去。 还好他及时收力,这才没有撞到绣春刀刀口上。 卢照恩余光瞥见陈桥在往后撤,这才明白大当家是想要利用他殿后,自己跑路,不由得怒火中烧。 可一众官兵就在眼前,他只能应付眼前,却是无法和陈桥计较。 “二当家,小心!” 一个小喽啰从背后冲出一把推开了卢照恩,自己则被绣春刀捅了个透心凉。 看着血沫子从小喽啰胸口喷出,卢照恩直是一阵后怕。 他连滚带爬站了起来,拾起一柄刀咿咿呀呀的冲迎面一人砍杀而去。 只是他实在不走运,他遇到的不是旁人,正是有着冷面阎王之称的凌一刀凌总旗。 凌一刀早看出卢照恩是山寨的一个头目,有心要擒贼擒王,便毫不留情的冲卢照恩砍杀起来。 卢照恩身为双牛山的二当家,自然身上是有功夫的,他迎刀去搏却是与凌一刀杀的有来有回。 凌一刀最擅长的兵器是长枪,可今日剿匪却没有带在身上,只能依靠手中的这柄绣春刀。 而绣春刀除了比大明军队的制式单刀锋利一些以外,并没有其他的优势。故而在与同样练家子的卢照恩搏斗时凌一刀并不能占到什么便宜,原本以为快速解决的战斗竟然陷入了缠斗。 凌一刀不由得大怒,冲不远处的赵无垢吼道:“还等什么,快来帮忙!” 赵无垢连连点头,抽刀来助。 他的身手虽然在凌一刀之下,却也非普通锦衣卫校尉可比。 何况现在有凌一刀缠住卢照恩,他只需要找准机会攻击卢照恩的软肋即可。 卢照恩又非生的三头六臂,面对一个凌一刀已经是吃力,突然加进来一个赵无垢自然是力有不逮。 很快他的小臂、小腿、大腿就多处被绣春刀划伤,鲜血从伤口渗出来,滴滴答答流了一地。 卢照恩忍着剧痛边战边退,心中直把陈桥的女性祖宗问候了个遍。 他自知很难逃走,便想着多杀一个是一个,后退之时却也借机杀了两名锦衣卫校尉。 凌一刀不由得勃然大怒,将手中绣春刀挥舞的更为凌厉,而动作频率已经下降的卢照恩自然招架不住,很快就露出命门。 赵无垢大喜,连忙挥刀攻去。 这下卢照恩已经精疲力竭无力阻挡,眼睁睁的看着绣春刀穿过他的胸膛。 但听噗的一声,绣春入肉,在卢照恩的前胸开了一个血窟窿。 凌一刀也是毫不犹豫,当即挥刀朝卢照恩的脖颈砍去。 卢照恩嘴角微微勾起,放肆的大笑一声,随即头颅便飞起,鲜血喷涌而出。 无头尸体踉踉跄跄向前踏了两步这才砰地一声跌倒在地。 而旋转飞起的首级则重重跌落在赵无垢面前。 “凌头儿,您真是好刀法啊,标下佩服!” 赵无垢还不忘拍一拍凌一刀的马屁,凌一刀却是皱眉道:“那个山贼头子想跑!” “啊?” 赵无垢愣了一愣,随即才明白凌一刀的意思。 原来这个刀法凌厉的山贼只是用来拖住他们的。 赵无垢与凌一刀一起抬头去看,只见陈桥已经搏杀到了锦衣卫阵型的最外围。 仅仅靠着几个锦衣卫力士显然无法阻挡这穷凶极恶的山贼头子。 凌一刀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取弩来。” 赵无垢点了点头,立即取来手弩递到凌一刀的手边。 手弩这种兵器即便在锦衣卫中也不是普遍配备,只有小旗以上的军官才有权使用。 凌一刀接过手弩,瞄准了几十步开外的陈桥。 哼,还想跑,凌某人今夜注定要取你的首级! 凌一刀咄的喝了一声,手指扣动扳机,一只弩箭破空而出径直朝陈桥的后心射去! ...... ...... 第二百四十七章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4000字二合一大章!) 陈桥急于逃命,又没有背后长眼,如何能料到凌一刀扣动了手弩的扳机。 这一箭射出确是奔着夺命去的。 但听噗的一声,箭矢钻入肉中。 这箭头虽然没有毒,可却十分锐利,寻常人等中了一箭即使不死也得虚脱软倒在地。 可陈桥身子骨极为结识精壮,中箭后只栽了下来却没有昏迷,他借着势头一个翻滚卸了大半的力道,拔腿朝灌木丛跑去。 凌一刀深吸了一口气,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 这个山贼头子身手倒真是矫健。 不过在他看来此人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准备放箭!” 凌一刀一声令下,一众锦衣卫纷纷弯弓搭箭瞄准了陈桥。 手弩虽然做不到人手一部,可弓箭却是绝对可以保证配备的。 锦衣卫虽然不会上战场,可使用弓弩的本领还是有的。 “射!” 凌一刀爆喝一声,随即百箭齐射,编织成一道网陈桥撒去。 饶是陈桥身手了得,也不可能逃脱这道天罗地网。 但听一声惨呼,霎时间陈桥便被穿成了刺猬。 凌一刀摇了摇头,苦笑道:“本来想留你一个活口的,恁的自己找死。” 赵无垢三步并作两步跳过来,冲凌一刀抱拳道:“总旗大人,现在该怎么办?” 凌一刀自然明白赵无垢的意思。 眼下山贼头子已经伏诛,剩下的山贼必然没有什么战斗**。摆在他面前的有两个选择,其一是俘虏这些山贼交给当地官府。其二是把这些山贼全部诛杀,用人头换取军功。 凌一刀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 “杀无赦!” 冰冷的声音透着一股嗜血的味道,却让一众锦衣卫校尉们热血沸腾。 赵无垢兴奋的抱拳道:“标下遵命!” 说罢便扭过头来抽出绣春刀冲向这些已经丢弃兵器,束手就擒的山贼。 哪怕这些山贼已经投降,他们的绣春刀也不会收回刀鞘。 “不要,不要,啊!” 一个山贼见赵无垢提刀气势汹汹的冲来,连连祈声告饶。 可赵无垢哪里会理会这些,手起刀落便剁掉一颗好大的头颅。 那些锦衣卫校尉见状也纷纷暴露出了恶性,对这些毫无还手之力跪地求饶的山贼展开了屠杀。 不知这场屠杀持续了多久,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直是让人作呕。 自始至终凌一刀没有说一句话,冷酷的就像一具石像。 站在他的角度这么选择确实没有多大的问题,即便他能舍弃这些功劳,底下的校尉、力士也不会舍弃。 何况这些功劳本就是他应得的,他凭什么要舍弃? 这些山贼要怪就怪当初不该落草为寇。 官贼不两立,遇到他凌一刀只能说这些山贼倒霉。 求饶? 如果求饶管用的话,那么还要大明律作甚? “动作快些,别耽误正事!” 见手下收割人头的速度太慢,凌一刀不耐的催促了一句。 在这一点上,锦衣卫的效率确实不如边军。边军长期和鞑子交战,战场上割首级的本事绝对是一流,相比之下锦衣校尉们便显得有些笨拙了。 “标下遵命!” 众校尉纷纷回应道。 如果说之前他们中的某些人还对凌一刀有些不屑的话,现在却是都对凌一刀佩服的五体投地。原因无二,这个头儿能给他们争功劳啊。 哪怕是做锦衣卫的,有哪个不想升官发财? 光凭这一点,凌一刀便赢得了他们的尊重。 过了半柱香的工夫,所有锦衣卫都割下了山贼的首级,用麻袋装好系挂在腰间。 凌一刀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冷声道:“进寨子搜查,找到女眷速速带出来。” 凌一刀手上虽然有柚柠雪的画像,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带回所有女眷让徐小公爷一一辨认的好。 毕竟画像这个东西做不得准,有时候和真人比起来偏差太大。 凌一刀背负双手静静的等着。在他看来,立了如此大功后锦绣前程就在向他招手。他等了这么些年终于等来一个机会,他要牢牢把这个机会攥在手中! 不知过了多久,前去搜查山寨的锦衣卫纷纷回来,带了七八名女眷。 只是这些女眷年纪大多在双十以上,还有的衣衫不整,只裹着一件外衫。 凌一刀不由得蹙起眉来。他都不需要对着画像比对,这些人中怎么可能有徐小公爷的表妹? “你们都找遍了?就这些?” 凌一刀极为失望的说道。 “凌头儿,弟兄们都找遍了啊,就这些娘们了。” 赵无垢还不忘在一名女眷胸口抹上一把,啧啧,这润滑的感觉真爽呐。 “够了!” 凌一刀脸色立时阴了下来,一声爆喝吓得赵无垢一个激灵。 他缩了缩脖子,下意识的垂下头去。 在他印象中,凌总旗从来没有这么暴怒过,今儿个是怎么了? 即便没有找到徐小公爷的表妹,剿灭了这么多山贼也是大功劳一件啊。 凌一刀闭上眼睛,双拳紧紧攥起。 他不明白,他不明白为什么徐小公爷的表妹不在寨中。这么说来那些劫匪已经提前得到风声跑路了? 不可能! 他们隐蔽的这么好,直到天完全黑下来才动的手,那些劫匪怎么可能事先知道? 可徐小公爷的表妹确实不见了,这么说他们应该刚刚离开山寨不久。 想到这里凌一刀稍稍松了一口气。下山的三条路已经全部被封死,这些劫匪只要选择下山就会自投罗网。 他们不是本地人,对山间地形不算熟悉,不可能摸小路下山。 只是这样一来他的功劳确实少了一份。 “凌头儿,我们现在怎么办?” 赵无垢一脸无奈的冲凌一刀笑了笑,简直比哭还要难看。 凌一刀白了他一眼,冷哼道:“下山!”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贾无垠一众人绑了柚柠雪后匆匆下山。 下山的道路主要有三条,前山两条,后山一条。 贾无垠与胡七娘商议一番后决定从后山下。因为后山相对僻静,遇到官兵的可能性较小。 他们十几人一路疾行,身上衣裳被树枝刮的多处破烂,好不容易穿出灌木丛,却发现一众手持钢刀的官兵正站在他们的面前 他娘的 贾无垠啐出一口浓痰,手中钢刀已然出鞘。 虽然他面前的官兵人数足有近百,贾无垠却并不打算束手就擒。 “贾三爷” 胡七娘面色变得更加苍白,显得那犹如骷髅的面颊甚是恐怖。 “杀光他们,无生老母会保佑我们的。” 贾无垠语调冰冷,已经做好最后一搏的准备。 可胡七娘却有些犹豫:“我们为何要拼命?那丫头在我们手里” 贾无垠冷笑道:“你认为他们会心甘情愿的放我们走?即使他们放走我们,也会在后面偷偷跟着。要想永绝后患,便把他们都杀光!” 贾无垠之所以如此嚣张,自然是因为他有真功夫。作为白莲教护法,他的身手足可以排进教内前十,若不是被逼的退无可退,他是不会轻易出手的。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那丫头攥在他们手中,故而在搏杀的时候这些官兵就会投鼠忌器 “七娘,你看住这丫头,别让她跑了!” 说罢贾无垠便抽刀冲向官兵,一众白莲教悍匪亦紧随其后。胡七娘索性用绳索把柚柠雪的手臂和自己绑在一起,这样柚柠雪绝不可能逃走。 徐怀远见状便吩咐官兵们摆好阵型准备迎敌。凌一刀给他留下了两名锦衣卫小旗,此时自然充为指挥。 宁修与孙悟范对视一眼,皆是感到十分兴奋。 好啊,这些白莲教匪竟然真的逃下山来。下山的路有三条,他们偏偏选中了这一条,不是缘分是什么 对于这些白莲教匪宁修是不怎么担心的,己方的人数足是对方的数倍,简直不知道怎么输。 徐怀远毕竟是将门之后,虽然没有多少实战的经验,但基本的阵法还是懂的。 他见一众白莲教匪呈锥状冲来,知道他们要强攻了,便沉声命令道:“紧紧站在一起,莫要被他们冲散了!” 长锥阵的优势就在于冲击力强,往往第一波攻势十分锐利。 徐怀远麾下的这些官兵大多是巡检司的土兵,平日里欺负欺负小商贾庄稼汉还差不多,真要叫他们和凶残的白莲教匪一对一,绝对是想多了。 虽然还有两名武艺高强的锦衣卫小旗压阵,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真要打起来能够自保就不错了,很难占到便宜。 徐怀远能够依赖的只有人数的优势。故而他才会命令众人紧紧站在一起,切莫露出破绽来。 长锥阵冲锋时很犀利,但弱点也同样很明显,那就是后劲不足。 一旦第一次冲锋或者前三次冲锋不能占得便宜,其疲态就会很快显现出来。 还有一点亦很致命,就是此阵的防御性很差。尤其是这种仅仅靠十几人结成的长锥阵,漏洞十分之多。 冲锋猛烈时还可以靠着一股气势遮掩,一旦攻势弱下来,简直就是把自己的软肋摆在敌人面前。 这些白莲教匪就是一杆矛,徐怀远麾下这些官兵就是一面盾。矛虽然占了先机,但同时也把命门露了出来。 徐怀远只需要拖下去,拖得时间越长他们的优势便越大。 长锥阵的锥头贾无垠率先冲入官兵阵中,他就像一只下山的猛虎肆意屠杀着眼前的绵羊,但凡在他三尺之内的官兵都被他用锋利的钢刀结果了性命。 嘶!正自观战的孙悟范倒抽了一口凉气,悻悻道:“为啥同样是胖子,这厮这么灵活” 宁修翻了记白眼:“人家可是灵活的死胖子。” 孙悟范讶然道:“那该如何对付这个灵活的死胖子?” 宁修真的是要吐血了。 他心道自己既非武学宗师,又非沙场名将,怎么知道如何找出贾无垠的破绽? 虽然他很万能,却也不是无所不能的啊。 眼看着贾无垠这个魔头一连杀了十几个官兵,锦衣卫小旗娄云忍耐不住抽刀迎去。 绣春出鞘,与那柄贾无垠手中的钢刀交手几个回合,竟然被砍出了豁口。 娄云心道好快的一口刀,不敢再强攻而是借着袍泽的掩护观察贾无垠的弱点。 他哪里知道跟他交手的就是白莲教护法之一的弥勒再生贾无垠贾三爷。 贾无垠手中的那柄钢刀可谓是削铁如泥,别说是绣春刀了,便是倭刀与其对拼亦得败下阵来。 贾无垠口中念念有词,大概是白莲教中的教语。那些白莲教匪们听到贾护法唱诵教语,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杀向官兵。 那些官兵本就不是白莲教匪的对手,依靠着阵型和人数优势苦苦支撑,现在却是感到力有不逮,快要崩溃。 宁修心中暗道不妙,果然在小规模战斗中个人的战斗力才是最关键的。 如果放到几万人对决的战场上,阵型或许可以发挥出决定性的作用,可在这种几十上百人的战斗中,武力却是第一位的。 而这些由巡检官兵组成的杂牌队伍显然不是白莲教匪的对手。哪怕人数是对方的数倍,真正搏杀起来也处于下风。 另一名小旗房俊见状亦拔刀冲了上去,他已经看出这个胖子是白莲教匪的首领,只有压制住了此人,白莲教匪的攻势才会有所减缓,众官兵才会有喘息之机。 娄云与他对视一眼,二人很有默契的一齐朝贾无垠冲去。 他们二人不仅是袍泽还是至交好友,论默契湖广锦衣卫诸百户所中没有人能超越他二人。 两柄绣春刀挥舞起来虎虎生风,不仅能够压制贾无垠的霸道刀法,还能很好的保护自己。 “好!” 徐怀远见状兴奋的挥舞起了拳头。 方才官兵一直被压制,他连口气都喘不上来。 现在好了,娄、房两名小旗联手反把贾无垠的气势压了下去。 胡七娘看的暗暗皱眉。 方才贾三爷叫她看好那丫头,意思就是搏杀的任务都由他们来,叫她莫要出手。 可现在看来贾三爷貌似遇到了麻烦 胡七娘余光瞥了一眼绑在她身上的柚柠雪,心中十分烦闷。 她虽然十分想去帮忙,却也知道看紧柚柠雪更为重要。一旦贾无垠失手,柚柠雪便成了他们的唯一凭恃,这个后手还是要留的. 第二百四十八章 致命一击(4000字二合一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娄云和房俊将贾无垠暂且逼退,官兵一方士气大振。 他们虽然无法乘胜追击,却也可以保证不被击溃。拖下去,只要拖下去他们一定可以笑到最后。 娄、房二人与贾无垠一交手就觉得此人武艺深不可测,故而即便联手也只能做到打个平手,难以完成对贾无垠的绞杀。 眼看着贾无垠一再退去,二人总算可以稍稍松一口气。 徐怀远见表妹就在一众白莲教匪中间,直是急的跺脚。 “取我的弓来!” 焦急之下徐怀远冲一名家将吼道。 很快家将便把长弓奉上,徐怀远弯弓搭箭瞄准了一百步外的那名若骷髅一般的女子。 就是此人挟持着表妹,只要射杀了她,表妹就会少了一道威胁,或许趁乱之际跑出来也有可能。 徐怀远所有的怒意都汇聚在这张弓上,他使出了浑身的气力将长弓拉成了满月状。 “咄!” 徐怀远喝了一声,箭矢破空射出径直朝胡七娘而去。 客观来说徐小公爷的箭法还是很准的,虽然不能说百步穿杨,但也是八九不离十。 只是胡七娘恰好扭了一下头,箭矢将将从她的面庞划过,只擦破了一点皮。 胡七娘勃然大怒,冲贾无垠吼道:“贾三爷,他们放黑箭。” 贾无垠皱眉问道:“哪一个?” “便是那个身着锦袍的银样镴枪头!” 胡七娘啐骂道。 贾无垠冷笑一声道:“看我取他性命!” 胡七娘本就是贾无垠的姘头,此番她差点命丧徐怀远手中,贾无垠如何能不恼? 再加上他受人之托,本就是要取徐怀远的性命,只不过出了些变故这才退而求其次选择引开徐怀远而劫持柚柠雪。 现在这个不识好歹的勋贵竟然追了来,那好啊,便送他去见阎王! 贾无垠既已下了狠心,自然搏命而去。只见他纵身一跃便往徐怀远方向而去。 娄云、房俊二人暗叫不好,连忙去追。可是他们身手毕竟比不上贾无垠,直是被甩出去一个多身位。 贾无垠冷笑一声,钢刀在空中飒飒作响,兜头就朝徐怀远劈去。 他这一刀用了全力,若是砍实了徐怀远必成两半。 娄云、房俊二人虽然奋力回追可还是慢了一步,只得眼睁睁的看着贾无垠发狠一击。 贾无垠此击确实极为凶狠,他端是把自己整个身子甩出去,借着这股气力完成必杀一击。 徐怀远虽然十分惊骇,却是扔把腰间佩剑抽了出来。 他虽然是将门之后,但多少代下来早已没有了乃祖徐达的锐气,腰间佩剑也只是为了附庸风雅。 徐怀远怎么也没有想到这附庸风雅的佩剑在关键时刻竟然救了他的命。 长剑与钢刀相碰的那一刻发出了点点火光,贾无垠那柄削铁如泥的钢刀竟然没有将徐怀远的佩剑砍断! 贾无垠一脸难以置信的盯着宝剑,身子由于惯性直接甩到了地上。 他这一击不中端是丧失了最好的机会,身子在地上滚了数圈才重新站了起来。 待他站定,娄云、房俊两名小旗却是已经赶了过来,护在了徐怀远身前。 二人皆是感到十分兴奋。 如果仅仅是斩杀了这么白莲教匪,他们的功劳最多也就是连升三级。 可若是救了徐小公爷的性命,魏国公府那边肯定也有一笔赏赐。 “大胆白莲教余孽,竟然敢行刺徐小公爷!” “还不束手就擒,免得被戳的浑身血窟窿!” 二人一唱一和,霎是默契。 “哈哈哈,就凭你们?” 贾无垠呸了一声,双足猛地一蹬身子便又跃起。 这一次他却是冲着娄、房二人来的。 他早已看出官兵中此二人的功夫最高,既然已经陷入了缠斗,如果不解决这二人是不可能杀掉徐怀远的。 那么,便一个个来吧。今日他便要大开杀戒,也好叫这些官兵黄泉路上不孤单! 娄、房二人明显感受到了贾无垠的杀意。 此前他们联手之所以可以稍稍占据上风,一来是贾无垠在试探观察,二来是他们的刀法还没有被贾无垠摸透。 再加上贾无垠现在已经被徐怀远充分激发出了怒意,俨然一副不可阻挡的架势。 娄、房二人渐感不支,且战且退。 贾无垠把二人逼出十步,便借着机会闪出身位朝徐怀远砍去。 “我日你先人!” 便在这等千钧一发之际宁修鬼魅的来到贾无垠的身后狠狠的将手中石块砸向贾无垠的后脑。 “三爷小心!” 远处的胡七娘连忙高呼提醒,可是这已经太晚了,宁修手中的石块已经结结实实的砸在了贾无垠的脑袋上。 宛若杀神一般的贾三爷连一记闷哼都没来得及发出,整个身子便似面条似的软了下去。 “嘿嘿,身手了得又如何?难道你不知道大道至简的道理吗?” 宁修拍掉手掌上的尘土,一个跳步来到徐怀远的身旁。 惊魂甫定的徐小公爷咽了一口吐沫,冲宁修致谢道:“多谢宁朋友仗义出手。” 宁修笑了笑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孙悟范匆匆赶来,一拍脑袋道:“哎呦,真想不到宁贤弟这扔石头的本事是一绝啊,之前砸死一个白莲教悍匪,现在又如法炮制。” 宁修白了他一眼道:“孙兄还是莫要高兴的太早,现在可还没有结束呢。” 孙悟范撇了撇嘴道:“没有结束?不见得吧?此人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这个匪首死掉了,其他的人根本不需要担心。不过徐小公爷的表妹” 孙悟范猛然间想到柚柠雪还在那恶毒白莲教匪的手中,声音却是变了调。 众人齐齐朝胡七娘望去,只见这个如骷髅一般的女子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狂吼,紧接着便从袖中掏出匕首狠狠朝柚柠雪胸口刺去。 就在匕首即将刺进柚柠雪胸腔之际,它突然停住了。紧接着胡七娘身子朝前重重的栽了下去,溅起一抔黄尘。 柚柠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路小跑着来到了表哥徐怀远的身边,一头扎进他怀里 “雪儿,没事了,没事了” 徐怀远宠溺的拍着表妹的后背,安慰道:“都过去了,雪儿。” 柚柠雪却是泣不成声,抽泣道:“我差点以为再也看不到表哥了。” 宁修颇是感到有些尴尬。这种场合,他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 恩? “他们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徐怀远犹豫了片刻,还是压低声音问道。 柚柠雪连连摇头道:“没有,一开始他们把我绑上了一驾马车,然后转而换船,最后又来到了这双牛山躲藏。对了,表哥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这个嘛说来话长了。是锦衣卫的凌总旗找到线索的。” 徐怀远稍顿了顿道:“对了,方才那女匪怎么突然倒在地上了?” “我也不知道,我只听到噗的一声响她便倒下了。” “是凌总旗,凌总旗他们回来了!” 宁修指着不远处的土坡,凌一刀已经率众狂奔了过来。 虽然宁修不怎么喜欢凌一刀这个人,但不得不承认此人关键时刻赶到救了柚柠雪一命。 若不是凌一刀使用手弩射出一箭贯穿了胡七娘的胸膛,柚柠雪早已经一命呜呼了。 这么说来山寨那里锦衣卫已经料理完了,这个凌总旗还真是够高效。 两名教首相继毙命,再加上几百名锦衣卫赶来,那十几名白莲教匪彻底崩溃,纷纷丢掉兵刃跪倒在地求饶。 徐怀远命锦衣卫把这些白莲教匪五花大绑押回荆州府交由李知府处理。 对此凌一刀自然不会有任何的意见。 此战他们收割的山贼首级已经足够邀功,也不差这十几人。何况抓了活的白莲教匪要比死的值钱多了。 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是救了徐小公爷的表妹。如此一来他不但可以领功官升数级,还可以从南京魏国公府收到一笔不菲的赏赐。 宁修注意到这些锦衣卫腰间都系了一个麻布袋子,殷红色的血液透过麻布袋子滴在地上。不消说他也知道这袋子里装的是什么了。 老实讲这不是宁修第一次接触死人,可他还是觉得一阵反胃。也许这就是现代人和古人的最大差异吧。 “徐小公爷,我们还是快些和李知府、姚县令他们汇合吧。” 凌一刀心情大好,冲徐怀远抱拳道。 徐怀远点了点头轻应了一声好。 “等等!” 宁修突然蹲下身去,拾起白莲教匪首贾无垠随身的褡裢。 他解开包袱发现里面有很多路引和信件。 “徐小公爷,快来看看这些东西!” 徐怀远几步上前看到这满满一包袱的信件也是吃了一惊。 路引好解释,他们需要隐藏身份,又因为逃跑路线不定,事先肯定准备了多份路引,根据实际逃跑的路线选用不同的路引。 但信件怎么解释? 徐怀远随便拆开一封信,只见却是高太监养子高升写的。 他冷笑一声,心道果然没有猜错。 他又拆开了其他信来看,无一例外的这些信全部都是高升写的。 好嘛,他本来还在惋惜这名白莲教匪首被宁修用石头砸死,从而断了线索。现在看来他的担心却是多余了。 这些信足以证明高升和白莲教匪相勾结,又有那些被抓获的白莲教匪作人证,高升的罪名是不可能洗脱了。 “多谢宁朋友,若不是宁朋友小可怕是要错过如此重要的证据了。” 徐怀远冲宁修拱了拱手由衷的表达了谢意。 在他看来宁修真的是他的福星。他和表妹几次三番被白莲教匪盯上,都是宁修关键时刻出手化解了危机。 呃,虽然他化解危机的方法有些简单粗暴 “徐小公爷莫要说这些见外的话,宁某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宁修十分拉风的装了一个逼,只觉得切爽不已。 “谢谢你啊。” 柚柠雪红着脸冲宁修福了一福,倒是弄得宁修不知该作何回应。 他最怕和女孩子打交道,戚灵儿便是例子 却说徐怀远一行人与李知府、姚县令汇合后径直往江陵城而去。 众人和凌一刀等锦衣卫在江陵城外分手,锦衣卫们剿匪营救柚柠雪结束,自然要回到各自的千户、百户所,徐怀远对凌一刀为首的锦衣卫们表达了感谢,并表示魏国公府一定会准备一份厚礼感谢锦衣卫方面的仗义出手。 至于向朝廷呈递的请功奏疏,就不劳徐怀远费心了。 地方千户、百户所中的文吏自然会捉刀代笔,将文章写得花团锦簇。 就连荆州府衙、江陵县衙上下也是一片欢腾。 衙役、巡检司官兵虽然并没有出多少力,却跟着沾了不少的光。 一直困扰荆州府上下的双牛山匪患被一举荡平,地方官府自然也是有功劳的。李知府与姚县令已经各自命师爷写了一封请功的奏疏,准备命人送到京师通政使司衙门。 至于那些白莲教匪,已经被关押到了府衙大牢中,经过审讯他们对绑架徐小公爷表妹的事实供认不讳,并承认曾经有教众刺杀徐小公爷。 虽然他们并不知道南京镇守太监高洋养子高升是幕后主使的事情,但这份供词已经足够精彩了。辅以高升与贾无垠写的那些书信,足以证明高升的罪行。 只不过徐怀远决定将两件事分开来办。那些书信他准备随身带到南京去,由父亲出面直接质询镇守太监高洋。他要亲眼看着高升惊慌失措跪在他脚下磕头。 是以知府李瑞只获得了一套誊抄版本的书信,但这丝毫不妨碍他给这些白莲教匪定罪。 白莲教是朝廷严厉打击的,这些白莲教匪定是死罪无疑。只需要李知府把请斩白莲教匪的奏疏递送到京师,由刑部送至天子面前勾决,便可以等秋后处决了。 徐怀远急于回南京找高太监父子问罪,便没有在江陵城多待,三日后便与表妹、一众家将一起启程了。 至此李知府、姚县令乃至宁修、孙悟范总算可以长松一口气了。 他们每个人都从中收获了不小的利益,但其带来的惊险却是不想让人再经历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备考(4000字二合一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徐怀远兄妹一离开江陵,宁修便全身心的投入到温书备考之中。距离乡试已经不足两个月,宁修必须保证全身心投入才可以。 经验告诉宁修,考前的这段时间效率是最高的,若能利用好这段时间考试中超水平发挥也不是不可能。 他前世本就是学霸,自然明白怎么利用好考前的宝贵时间。 加之有张懋修留下的宝贵时文资料,宁修复习起来更是感到得心应手。 这个阶段不需要题海战术了,每天只需要写一篇时文保持手感和热度即可。 宁修每日早起用过早饭,耍一遍五禽戏之后就开始对着四书集注温习经典。 一上午都是在温书中进行的。之后宁修会和家人一起用午饭,利用午饭的时间了解一下水泥、肥皂、玻璃作坊的情况以及酒楼的生意。 在宁修备考的这段时间,家人确实给了他不少帮助,也能够让他放下心来全身心投入到温习中。 七郎和十郎已经逐渐成长了起来,原本稚嫩的肩膀有已经能抗的起担子了。至于酒楼的生意宁修就更放心了,有老爹在酒楼的生意绝不会差。 与家人交流一番感情后宁修会小憩一会。 这也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 不少学子为了争分夺秒在考前会利用一切零碎的时间,至于睡眠时间更是一再压榨。事实上这是一种相当不可取的方式。看似靠这种方式挤出了一些时间,但整个人处于困倦状态效率大打折扣反倒不美。 而且这会让人的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得不到放松,长此以往很影响精神状态,考试时能否正常发挥都是一个问题。 宁修也可谓“百经沙场”的老将了,在细节的处理上绝不会出现问题。因为他坚信细节决定成败。 期间孙悟范倒是来找过宁修两次,一是在浙江布政司寄售的玻璃花瓶第一批银钱已经结算返回来了,按照二人之前的约定进行分账,宁修得到了五千八百两。 这个数量虽然不算太多却也是开了一个好头。 宁修还是十分看好玻璃花瓶在高端市场上的表现的。 有孙悟范在,他就可以放心的把销售这一块放出去。这厮简直就是一个天生的商人,与他合作绝对是宁修作出的最正确的选择。 再就是孙悟范告诉宁修徐小公爷邀请他乡试之后来南京一趟,他要亲自宴请宁修表达感谢。 对此宁修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看来徐小公爷的心情不错嘛,那个高太监的养子高升已经被拿下法办了? 对于这些细节宁修并不太关注,不过既然徐小公爷送出邀约,宁修却也是不好拒绝的。 孙悟范来到宁家自然不会空手回去,赖着蹭了一顿晚饭又捎了一只烧鸡这才心满意足的拍拍屁股走人,气的十郎直翻白眼。 备考这段时间宁修的体力消耗极大,尽管他已经很合理的安排了膳食起居,仍然会感觉到力有不逮。故而宁修会在夜里叫家仆下一碗荷包蛋面来做夜宵。这也是宁修最喜欢的吃食,只要吃上一碗立刻回血。 转眼间就来到了乡试前夕。 乡试是在八月开考,八月初九、十二、十五分别考三场。宁修八月初一便赶到了武昌府,与之同行的还有县学的一应同窗。 与宁修最交好的就要属刘惟宁了。这厮拿了科试头名,正是意气风发之时自然将乡试中榜定为目标。 宁修与刘惟宁等一众荆州府士子同住在贡院外的鹏举客栈。 这客栈名字取得好,极为吉利。诸多士子考生便是为了讨个彩头这才在这家客栈入住的。 宁修与刘惟宁各要了一间天字第一号房,也是鹏举客栈中条件档次最好的房间。 二人的房间都在二层,紧邻着。故而宁修也时常和刘惟宁探讨些学术问题。 在科举这方面刘惟宁是绝对的大拿,宁修自然不会因为好面子而摆高姿态。再说刘惟宁和他的关系也极好,好兄弟之间在乎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作甚。 刘惟宁经过科试后整个人精神极好,不论读书作文都透着一股锐气。宁修不由得暗暗慨叹自信心真是极为重要的,同样一个人有自信和没自信那发挥真的是天壤之别。 眼看着就要开考了,不少荆州府的士子便钻研些旁门左道。他们听说有人在贡院里做事,可以帮他们提前把书本文章埋在贡院号舍下,并在考试前把他们分到那个号舍,便动了心思打算花重金买下这项服务。 对此宁修自然是嗤之以鼻的。 科举舞弊自古有之,但落得好下场的几乎没有。若被抓到舞弊革除功名是小,没准连小命都得丢了。 何况宁修坚信自己凭借实力一定可以中举,至于名次高低又有什么关系? 这只是乡试又不是殿试,如果不能考中解元其余名次都是大同小异的。 真正名次有用的是殿试,一甲二甲进士拥有授官翰林或授予庶吉士的资格,而若排到三甲则只能落得个同进士的身份,最多外放州县官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宁修现在要做的就是稳稳的中举,之后的事情反正来年呢着什么急? 至于考前去拜见大宗师仇英的行为就更不可取了。大宗师又不是傻子,为了避嫌肯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时候考生去拜见他,大宗师肯定不会见。 非但不会见,这些去拜见的考生还会惹得大宗师一脸嫌弃。若是大宗师心眼小些,没准还会拿个小本子把这些人的名字记下来,那么这些人也就被排除出乡试榜了。 要知道乡试和会试不同,提学官拥有极大的个人权力,虽然有朝廷临时外派来的官员充为主考官,但强龙不压地头蛇,他多少要给提学官些面子。 何况那京师来的主考官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也就是坐在那里象征一番,一应事宜还多是提学官来主持。 当然最后定名次时京师来的主考官是有很大话语权的,不过论在乡试中的综合影响力,显然提学官更胜一筹 考前什么最重要?低调! 想那唐伯虎一身文采,会试前放言我必中状元!结果呢,卷入了科举舞弊案,连功名都被除去了。 所以啊做人一定要低调,尤其是在大考前这个节骨眼上。 从某种程度讲乡试的上榜难度甚至大于会试。 因为会试、殿试后可以录取三百人左右,而乡试只录取一百人左右,残酷性远甚于前者。 像湖广这样的大省能够录取一百几十人,竞争压力相对小一些,但也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竞争如此激烈,自然有人会生出嫉妒心。 同行是冤家,既然僧多肉少,肯定各种盘外招都使出来了。 毕竟一个萝卜一个坑,把你扯下去就能上位,这种事谁会不干? 读书人真狠起来,是连亲娘老子都不认啊。 故而乡试前夕宁修和刘惟宁一直留在鹏举客栈之中温书,只在开考前两天才前去贡院踩了踩点。 其实也没有什么可看的,毕竟贡院不能进入,只能在外围望上一望。 对宁修来说考试实在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前世他读到博士,不知道考过多少试可谓身经百战。故而在面对即将到来的乡试时能够较为坦然的应对。 相较而下刘惟宁就要紧张很多了。他虽然远比宁修年长,是个老秀才。但因为一直被县学教谕打压一直不能通过科试选拔,也就是说这是刘惟宁第一次参加乡试。 同样是第一次参加乡试,但刘惟宁参加考试的总数量远少于学霸宁修,故而比宁修更紧张也就可以理解了。 为此宁修还给刘惟宁开导了一番,这种考前综合征若是不解决是很影响发挥的。 要不为啥有的人平时成绩很优异,一到大考就抓瞎了呢? 心理素质也是硬实力的一部分呐。 当然,刘惟宁的调整能力还是可以的,很快便恢复到一个心态相对平和的状态。 转眼便到了八月初九,宁修一早便和刘惟宁提了考篮来到贡院外候考。 虽然天刚刚蒙蒙亮,但是贡院前的秀水街已经满是考生,乌央乌央的人头攒动。 宁修看到如此蔚为壮观的景象心中自然感慨不已。 这么多考生都是各州府县的尖子生,但最终能够中举的只有一百余人。 要么怎么说乡试是科举的一道分水岭呢。能够中举的都是有硬实力真功夫,气运也还不错的。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宁修现在是明白范进中举后为何会疯癫了,真是太不容易了 这么多人挤在一起又默不作声,气氛实在是有些压抑。 宁修只觉得有一种上刑场的感觉。 他娘的,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那还怕个卵子。 就在宁修腹诽的时候,贡院的大门突然开了,一个书办走了出来冲那把守的官兵低语了一番,那官兵点了点头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现在诸考生准备接受检查进入贡院,将外袍都脱下,考篮挎在右手小臂上!一字排开,莫要拥挤!” 众考生闻言皆是炸了。 什么?竟然要让他们除去外衫接受检查,这简直是岂有此理! 想他们都是孔圣门生,竟然要被丘八这样羞辱,真真是气煞人也。 可他们却都是敢怒不敢言。 没办法考试要紧,得罪了这些丘八不能按时参考那损失可就大了。 这些考生在心中将贡院大门前值守官兵的女性亲戚问候了个遍,却是无奈的宽衣解带。 上千人同时脱掉外衫这个场面实在是太壮观了。 宁修看到如此场面直是有些哭笑不得。 大明朝廷果然对科举很重视啊,就连乡试前的例行搜查都那么严格。 他与刘惟宁对视一眼便开始解腰带。没办法,既然是规矩自然要遵守,还好不是全脱 宁修与刘惟宁脱掉儒衫后学着其他考生把它搭在左臂,跟着向前挪动。 检查进行的很仔细,故而速度很慢。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工夫才轮到宁修接受检查。 那官兵见宁修来了眼皮也不抬一下,呵斥道:“把头伸过来。” 宁修知道他是要检查发髻里有没有夹带,强压下怒气将身子探去脑袋微微垂下。 那官兵粗暴的扯掉宁修束发的网巾,手中拿着一根木棍一样的东西在宁修发髻间乱捅了一番,这才肯罢手。 经他这么一番检查宁修的发髻是彻底乱了。可他却是无可奈何,没办法县官不如现管,谁叫人家把守着贡院大门呢。 之后官兵又让宁修在他身前转了一圈,一双满是茧子的大手在宁修全身上下摸索,嗯,还有些发痒 确认宁修身上没有夹带后官兵又照例检查了考篮,一应工作做完后这才不耐的摆了摆头示意宁修进去。 宁修也不与他置气,迈步跨过门槛走入贡院内。 他还顾不得穿上外衫,便有一个书办催促他往前跟去莫要耽搁。 宁修无奈只得趋步上前。 走了没多久他便看到有一个书办在分发木牌。木牌上写着考生应考的号舍,宁修分到的是第一列戊未号,位置差不多在正中间。进入贡院内人流相对就分散了,宁修很快走到自己的号舍前。 他抬头瞧了瞧,确认这就是自己的号舍便要迈步进去。 可他一迈腿直接傻了。 外面看起来还不错的号舍里面却是泥泞不堪。 这几日雨水不断,贡院自然变成了一个大泥坑,外面的道路还会打扫打扫,可号舍里却是不会有人管了。 宁修直是想要跳脚骂娘,尼玛这和网络中描述的完全不一样好嘛! 为啥网络中的号舍都十分宽敞明亮?为啥他面前的这个那么狭窄矮小,一地烂泥? 犹豫了片刻宁修还是一闭眼迈步跨了进去。 已经走到这步了他还能半途而废不成,条件差些就差些吧。 但一想到要在这么艰苦的环境中考三场,宁修便直欲呕血。 号舍里空间确实十分促狭,除了一张桌子,一张长凳外根本摆不下什么东西。 宁修只得将考篮放在桌上,再小心翼翼的把腿移到桌子底下。还好他现在没有成年,腿不算太长,不然岂不是得半窝着? 第二百五十章 乡试(一)(4000字二合一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第一场考的是四书和五经,也是乡试三场中最重要的一场。 只要考好了第一场,剩下的两场考试便基本是走个过场。但凡文章不是差到人神共愤的地步,都能顺利中举。 宁修闭上眼睛慢慢使自己平静下来。 考试时的状态是很重要的,宁修一直十分注重调解情绪,以让自己达到一个冲淡平和的状态。 过了不知多久书吏开始分发试卷,及至宁修的号舍前见少年如老僧入定一般直是忍不住的咳嗽了一声。 “嘿嘿,某家真是长见识了,临考前都这般放松,小心一会睡着了哦。” 宁修对书吏的挖苦揶揄不置可否,微笑着从他手中接过试卷。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这书吏眼界如此,也难怪一辈子只能做个供人驱使呼来唤去的小吏了。 书吏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宁修却是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他平静的将卷子展开,定睛朝题目看去。 题目一共有七道,其中四书义三道,经义四道,需要在一天内答完。 题量乍一看来并不算太大,但实际考试强度很高,因为构思文章需要大量的时间。 宁修没有跳题作答的习惯,他从第一道四书义开始来看。 题目是“以一服八”。 宁修只一看题,就知道这是出自。 原文是“曰:可得闻与?曰:邹人与楚人战,则王以为孰胜?曰:楚人胜。曰:然则小固不可以敌大,寡固不可以敌众,弱固不可以敌强。海内之地,方千里者九,齐集有其一,以一服八,何以异于以邹敌楚哉?” 当然,这段原文是宁修自己脑补的,试卷上只有题目‘以一服八’四个字。 这也是考生需要具备的最基本素质,即从题目映射到原文的能力。 若是连这个能力都没有,那还是不要把精力放在科举上了,早些回家种地吧。 宁修并没有立刻提笔作文,而是思考文章的切入点。 八股文的行文是有着严格的规范的,在这方面他不可能有丝毫的逾越,故而就必须在文章的立意上下功夫。 这一段文章的大概意思是,弱的国家、小的国家与强国、大国抗衡相当于是以卵击石,是不可能战胜的。 意思很浅显易懂,那么如何能把文章写得精彩呢 经过长时间的作文训练,宁修提炼立意的水准已经有了很大提升,很快他便有了思路,提笔蘸墨写开来。 “齐王有服天下之心,亦不自知其难矣。 夫齐地而止一,已非必胜之势也,而乃欲服八,抑何小视海内耶? 今夫形势之说,似不足以量王者,顾未有不自量而轻量天下也;乃有治未治乎王者,而几欲挟其区区之地,谓斯世可自我而定,其亦未审乎天下之势,而狡焉思逞者也” 稍顿了顿,宁修思忖了一番措辞,继而写道:“噫八其果服于一耶,一其可服八耶?欲远交以服之,既苦币赋之不支;欲近攻以服之,又恐军威之或顿;欲一举而服之,彼或合从以相抗;欲徐图而分之,彼且兵以相迎,较诸以邹敌楚将勿同乎?” 一篇文章洋洋洒洒的写完,宁修又通读了一遍,确认满意后这才稍稍活动了番手指。 接下来还有两道四书义的题目,与第一道类似都是很方正的题目。 宁修最反感答截搭题,无论是大截搭还是小截搭。 因为这种题目实际上是从两段原文中抽出两句话,硬生生拼凑起来的,考生很容易就理解错答偏了。 好在这次三道四书义题目都不是截搭题,故而宁修答的十分顺手,很快便把三篇文章写好。 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两个时辰。宁修只觉得十分疲惫。他摸了摸咕咕直叫的肚皮,苦笑着摇了摇头从考篮中取出了食盒。 乡试考三场,每场考试都会考一整天,其间考生不得离开贡院。故而考生的午饭都是在贡院号舍里解决的。 宁修为了防止发生腹泻,只带了一些干饼子,虽然味道差了一些却最是顶饱。 吃惯了美食,偶尔吃一番这干饼子宁修竟然觉得有些难以下咽。 他咬了两口饼子就着清水咽下去,觉得十分不是滋味。 哎,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呐。 多年以后宁修回忆起当初在贡院中吃干饼子的场景,如是教育儿子。 不过这是后话了,暂且不表。 却说宁修吃了几张干饼子祭了五脏庙,便擦干净手准备继续答题。 虽然时间还充足,但提早答完题就可以安心了。 宁修不是那种卡时间答题的人,习惯给自己留出余量。 接下来要作的是经义四道。宁修选择的本经是,题目自然也是从中出。 是考生选择最多的本经,研究其的论述集子很多。宁修看过不少,对于其中的内容分析早已滚瓜烂熟。 选择热门本经的好处就是题目不会出的太晦涩,但坏处就是考生都能作出一篇四平八稳的文章,很难拉开差距。 对此宁修倒是不觉得有什么。选择本经也是一种策略,宁修对自己的四书义很有自信,故而会选择较为大众的作为本经应试。而那些对自己四书义没有信心的,多会选择一个诸如的冷门本经来搏一搏。 宁修展开题目来看,果然四道题目都很稀疏平常,没有太多可发挥的地方,宁修思忖了一番便开始提笔来写。 四篇文章他足足写了近两个半时辰,写完时已经眼冒金星,手腕酸痛。 尼玛,这乡试的考试强度简直不是一般的大啊。 宁修一想到还有两场考试等着他,手指都在颤抖。 还好制定乡试参考规则的人考虑到了这点,很人性的把每场考试错开了三天,也就是说下一场考试在八月十二、最后一场定在了八月十五。 要是三场连考,宁修相信一定会有身子羸弱的考生当场昏厥过去的。 他虽然已经将七道题目全部作完,却不能提前交卷。 乡试的规矩如此,丝毫逾越不得 宁修只能闭目养神,安静的等待考试结束书吏来收卷。 好在此时距离考试结束已经不足半个时辰,宁修神游太虚一番时间便也到了。 交完卷后宁修赶忙离开了号舍,直是一刻也不想在里面多待。 这地方空间实在是太促狭了,连腿都伸不开更不用提什么优质考试环境体验了。 一出号舍宁修便伸了一个懒腰,十分畅快的打了个哈欠。 他对第一场的考试很满意,虽然不能说十拿九稳却也是心中有底了。 接下来的两场考试只要稳扎稳打正常发挥,宁修相信桂榜提名并不是什么难事。 各列号舍出来的考生渐渐汇聚在一起,又变得摩肩接踵起来。 宁修皱了皱眉头,他十分不喜的就是所有考生集中在一处贡院考试。这么多人一起考,乱哄哄的,考试体验能好就见鬼了。 但是没办法,科举最重要的是公平,明代又没有摄像头,把所有考生集中在一起考试便是唯一的选择。 贡院本就占地很大,宁修号舍的位置又在腹地,排队走出贡院颇是花了些时间。 待他迈出贡院大门的那一刻,却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只觉得空气都是香甜的。 他并没有立刻返回客栈,而是走到距离贡院不远的一处茶馆坐了下来,要了一壶清茶等刘惟宁。 从这个角度宁修恰好可以观察到从贡院走出贡生的表情。 只见有的人满面春风,眉梢间都藏着喜色。有的人却是眉头紧锁,一脸的阴郁。 却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人生百态尽显于此。 宁修呷了一口清茶,思忖着刚才作的文章,似乎有一两处词语还可以斟酌推敲一下。不过这些都是细节了,并不会影响大局。 他饮了足足三杯茶仍不见刘惟宁从贡院中走出来,不由得大为惊奇。 这厮可是极为擅长写八股文的,论实力甚至在宁修之上,今日是怎么了,难道出了什么意外? 宁修不由得为刘惟宁担心了起来。 要知道这厮的心理素质着实不怎么好,若是面对考试时的压力崩溃了也不好说。 见从贡院中出来的考生越来越少宁修的心直是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他喝干最后一杯茶时见那抹熟悉的湖蓝色袍衫映入眼帘,这才长松了一口气。 宁修冲刘惟宁招了招手,他微微一怔,旋即拔腿朝宁修这里快步走来。 刘惟宁走到桌旁一撩袍衫下摆坐定这才长叹一声道:“愚兄这次怕是要马失前蹄了。” 宁修咦了一声道:“这怎么会,刘兄文采卓然,在荆州府也是一等一的。若连你都担心,我们可怎么办?” 刘惟宁摇头苦笑道:“宁贤弟莫要安慰我了,我作得文章我自己心里有数。若不是必须得交卷,我真想把那几页废纸扯了去,真真是满纸荒唐言。” 宁修张了张嘴巴,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刘惟宁既然这么说,那证明考试时的状态确实不算太好。尽管宁修已经尽力帮他做考前心理疏导,可刘惟宁的心理素质实在是太差了,大考时估计连真实水准的一半都发挥不出来。 既如此,他的乡试前景真是有些堪忧。 唉,考试心态真的很重要啊,宁修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寄希望于刘惟宁接下来的两场能够调整好心态,发挥出实力吧。 毕竟乡试三年一考,若是不中就得再等三年,人生又有几个三年? 便在这时一杯热茶下肚的刘惟宁突然嚎啕大哭了起来,直是没有任何征兆。 宁修愣在那里不知该做些什么。良久他拍了拍刘惟宁的后背道:“刘兄莫要泄气,还有两场没考呢。凡事未尘埃落定,便都有机会。” 刘惟宁知道宁修是在安慰他,便哽咽道:“宁朋友不明白的,刘某人盼了这么些年才盼得一次乡试的机会,想不到竟然亲手把它搞砸了。我真是没用啊!” 宁修默然。其实他是能够理解刘惟宁此刻心情的。 对读书人来说,这辈子最大的梦想恐怕就是进士登科,琼林宴饮。 而刘惟宁又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自然会对前程有很高的期望。 偏偏这样一个自视甚高的人,因为教谕的打压一直不能参加乡试。 别人是三年一试,他却等了近十年。十年的等待换来的不是春风得意,而是梦想的破灭,这种刺激绝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宁修甚至在想刘惟宁的失常发挥会不会和长期受到教谕打压不能参加乡试有关? 毕竟心理问题不是一天造成的,有果必有因,反推回去教谕的锅是甩不了的。 但刘惟宁自己的心理素质确实也太差了些,竟然毫无征兆直接崩了。 刘惟宁攥紧拳头小臂青筋爆起,眼泪顺着面颊淌下来滴在桌子上。 他明知道第一场最重要的四书经试考砸了,却还得硬着头皮去考接下来的两场,内心无疑是煎熬的。 这就好比足球比赛明知道不能出线,还得配合对手把余下的比赛踢完一样。 刘惟宁捶胸顿足了好一阵,气也撒了火也泄了这才跟个泄了气的羊皮筏子一样瘫倒在凳子上。 便在这时一帮考生走到宁修身边站定,为首一人惊讶道:“呀,这不是湖广第一才子宁朋友吗?这第一场四书经试考的可还好?咦,你这同乡怎么哭的跟个泪人似的?难道是知道自己作的文章实在太烂,只有丢人现眼的份?啧啧,荆州府的生员真废物啊!” 围在他身边的一众考生便大笑起来。 宁修抬头去瞧,此人不是诗会上几番与他斗狠比诗的武昌府士子刘文广却是谁? 这倒也正常,刘文广也要参加本次乡试,只不过是以武昌籍生员的身份应考,说来也是主场作战了。 只是这厮怎么一副小人嘴脸,看见刘惟宁沮丧悲愤,不安慰也就罢了还在那说些刻薄风凉话。 宁修深深的鄙视他。 至于哄笑的那一众士子,多半是那些诗会上被荆州府士子完爆的武昌生员了。 一帮寡廉鲜耻的伪君子! 宁修冷笑一声道:“宁某还当是谁呢,原来是一群狗在这里狂吠,吵死人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乡试(二)(4000字二合一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刘文广的脸色顿时就拉了下来。只见他冷哼一声道:“呦呵,没想到脾气还挺大。宁修你也不称称自己几斤几两,别到时候来个名落孙山,丢人现眼!” 刘文广说这话时鼻孔却是朝天,一众狐朋狗友纷纷附和。 刘惟宁本来心里就不好受,被刘文广一众人讽刺一番,情绪近乎崩溃。 宁修皱了皱眉,看刘惟宁现在这个样子怕是连接下来都两场考试都考不了了。若是如此岂不是被武昌府的一众士子看了笑话? 不行,人活一口气。既然刘惟宁不打算争这口气,宁修便来替他争! 说罢宁修大笑道:“听你的口气,是对此次秋闱胸有成竹了?” 刘文广眉毛一挑十分臭屁的说道:“那是当然,我把话放在这里,这次桂榜放榜时我必在榜上!” 沉寂,直是死一般的沉寂。 一众武昌府士子都跟看傻子一样看着刘文广,宁修嘴角则浮起一抹微笑。 他的目的达到了,刘文广被他一激说了绝不应该说的话。 好嘛就连元辅少师张居正的儿子张懋修张三公子都不敢说乡试一定高中的话,这个刘文广何来自信? 难道他与主考官,同考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其实说出这种话的人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十分自傲。唐伯虎唐寅便属于这一种。 但这刘文广显然不可能和唐大才子相比。宁修虽然没有见过刘文广作得文章,但诗词却是领教过的,实在是平庸不堪。 这种水准的人拍着胸脯说自己一定能高中举人,实在值得玩味。 此时此刻宁修想到一句十分著名的话--脑残死于话多。 刘文广显然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想要找补,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哪里那么容易圆? 刘文广一双眼睛瞪得犹如牛眼,却是吭吭哧哧说不出一个字来。 宁修顺势沉吟道:“听你的口气,似乎举人身份已经是囊中之物了。刘朋友该是得了贵人的允诺,这才会如此气定神闲吧?” “你!” 刘文广被宁修这么一激,却是气得跳脚。 “好,好啊,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泼才。我劝你最好考量清楚了,不然若是说错了话没人救得了你!” 刘文广这番话中满满的威胁味道,宁修却也不是被吓大的,咦了一声道:“刘朋友这么说我就不明白了,明明失言的是刘朋友,怎么反倒弄得像宁某说错话了呢?” 刘文广一甩袖子,鼻孔中喷出两道冷气道:“姓宁的,你作诗词的本事确实还算入流,可乡试考的是儒家经典,时文经义,你那些跳梁小丑的本事是拿不上台面来的。而我是武昌府乃至整个湖广公认的时文高手,稳稳压过你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宁修倒也听说过刘文广善于作八股文,不过他前面挖的坑太大,现在想靠一句话就填回来简直是可笑。此时此刻,刘文广的辩解显得苍白无力,他嘴上虽然逞强可后背已经冒了不少冷汗。 宁修见气势上已经压过了刘文广,也无心与他再纠缠,冲浑浑噩噩的刘惟宁轻声道:“我们回客栈吧。” 刘惟宁点了点头,被宁修扶起,二人一齐离开店铺往客栈方向去了。 见二人就这么走了,刘文广彻底发飙了。 “好,好你个宁修,今日之耻刘某人必定让你加倍奉还!” 却说宁修与刘惟宁回到客栈,稍稍歇息了一番。约莫一个时辰后宁修主动敲了刘惟宁屋子的门。 刘惟宁前去开门,见宁修手中捏着几本书籍疑惑道:“宁贤弟,你这是做什么?” 宁修笑了笑道:“刘兄先把我让进去说吧。” 刘惟宁微微颌首,让开身子把宁修让进屋中。 二人分别撩起袍衫下摆坐定,宁修这才解释到:“刘兄,下一场考试是在三日后,刘兄不妨再看看书,说不准能够起到奇效。” 俗话说的好,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刘惟宁的底子不差,现在只不过心态崩了。如果能够调整好心态,再看一遍书,接下来的两场考试也还是有机会翻盘的。 虽然乡试的第一场尤为重要,但却也不是一考定乾坤的。 宁修相信以刘惟宁的水准,即便考砸了,也不是普通庸碌之辈可比的。 这种例子他见得实在太多了,前世每逢大考后总有一些学霸会慨叹考砸了,但最后成绩一下来,并不算差。 如果排除装逼的因素外,那么很大可能是这些人对于自己的要求和期望太高,故而哪怕只是一个细节出了问题也会觉得考砸了。 宁修觉得刘惟宁多半就属于这种。 刘惟宁却是摇了摇头,叹声道:“宁朋友的心意刘某明白,只是我作的文章我自己心里清楚。” 宁修见刘惟宁仍然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也有些急了。 “既然乡试要考三场,那么刘兄就应该坚持到最后一场结束。有些话宁某本不该说的,但实在不忍见刘兄这样自暴自弃。刘兄曾经说过,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获得乡试的参试资格,现在这个愿望实现了,刘兄难道不应该珍惜吗?” “我” 刘惟宁面色一红,将头垂然低下。 宁修继续说道:“吾辈读书人寒窗苦读数十载,为的就是能够金榜题名,将一身本领卖予帝王家。往小了说我们是为了自己,为了家族。往大了说,我们是为了天下苍生。刘兄难道就因为一点小小的挫折而放弃了金榜题名的机会?” 这下刘惟宁将头垂的更低了。 宁修知道自己方才的话已经起到了作用,再接再厉道:“不到最后一刻,刘兄千万不能放弃。宁某带来了一些我自己的笔记,愿意与刘兄一起分享备考。再怎么说,咱们也不能让武昌府的士子看了笑话。” 这些笔记有一部分是张懋修作的,有一部分是宁修添的,合在一起却也是一份详实的备考资料。 宁修肯把自己的笔记拿出来与刘惟宁分享,这让刘秀才十分感动。 “宁贤弟一语点醒梦中人,你放心,愚兄一定竭尽全力考好接下来的两场。” 却说三日转瞬即至。 八月十二,是乡试第二场开考的日子。 这一场考的是内容是试论,判语,以及诏、诰、表。 其中试论考一道,必答。判语五条,也是必答。至于诏、诰、表三选其一。 宁修和刘惟宁早早来到贡院候考,等到贡院大门一开,他们便接受检查进入了贡院。 与第一场开考前的紧张气氛不同,这一场考试前考生们的心态都平和了不少。考的好的自然胸有成竹,考得差的亦放下包袱。 就连贡院大门口负责检查的官兵都敷衍了不少,只草草检查一番便把人放了进去。 进入贡院后宁修便与刘惟宁分别向号舍走去,经过两三天的调整刘惟宁的心态已经平和了下来,相信一定能够发挥出真实实力。 至于宁修更不必担心什么,这一场考的内容都是他的强项,只要正常发挥,成绩足以名列前茅。 进入号舍后宁修照例把考篮放在桌案右上角,依例取出笔墨、食盒。 接下来他闭上眼睛养神,等着发卷书吏的到来。 很快他便听到一阵脚步声,睁眼去瞧果然是发卷的书吏到了。 宁修接过卷子展开来看,不由得喜笑颜开。 这些题目简直就是送分的嘛。 相较于四书经试,这些题目的难度降低了不知道多少,最重要的是这是宁修最擅长的题目类型。 少年当即提笔蘸墨写开来。 很快他就将试论和判语写完,接下来便是要从诏、诰、表三道题目中选择一到作答了。 宁修略作思考,选择了表来作答。 这种文体相对而言出差错的概率较小,对于求稳的科举考试来说是再合适不过了。 宁修本就擅长作表,加之题目正合他的心意,作起文章来自然是文思泉涌,信手拈来。 很快这篇表也作完了。 至此宁修才用了不到两个时辰。 这就有些尴尬了,再过不到半个时辰便是晌午,距离考试结束还有整整三个时辰,宁修却不能提前交卷,得跟其余考生一起耗到考试结束,这也太监熬了。 但无奈,规矩就是规矩,任何人都不可能逾越。宁修也只能选择遵循。 他从食篮中取出带的饼子,咬了一口。 饼子有些发酸,又早已凉透自然没有什么口感可言。 好在其饱腹感很强,用以充饥果腹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吃完饼子后宁修用手帕擦了擦手,便小憩了一会。 醒来后他又把作过的题目一一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这才继续补觉。 其他号舍的考生大体也是这么一个状态,就这一场而言,考试的时间确实太长,不少人都能够提前答完。 或许允许考生答完题目后提前离开贡院才是正确的选择。 但在当下,这显然是不现实的。 众人皆是等到书吏们来收卷才得以逃出升天。 关在这逼仄狭窄的小小号舍中,连腿脚都得蜷缩着实在是太难受了。 考生们一出号舍,就纷纷舒展筋骨,活动腿脚,似是用这种方式宣泄对考试环境的不满。 宁修提着考篮一路走到贡院大门,见一众士子聚在一起议论纷纷,好奇之下便凑步上前听了一听。 “三场之试已考两场,雁卿兄怕已是十拿九稳了吧?这一次若拿了解元,也算给咱们岳麓书院争一口气。” “是啊,以雁卿贤弟之才夺得解元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可惜如今朝廷禁毁书院,即便雁卿兄夺魁,这功劳也得落到长沙府学头上,真是叫人气愤。” “筹和兄,旭言贤弟,此不是说话的地方,小心祸从口出啊。我们还是先回客栈再说吧。” 听这三人的口音,应该是长沙府那边的。 “敢问三位朋友可是长沙府学的赴考生员?” 宁修拱手问道。 那被唤为雁卿的是个二十上下的秀美男子,一身淡青色儒衫紧紧包裹着身子,发髻用一只桃木穿过显得十分清雅。 再看他的五官,这男人生的一张典型的国字脸,星眉剑目气度不凡。鼻梁高挺,一双大耳隐隐有福相。 “吾三人便是长沙府的士子,敢问这位朋友有何贵干?” 宁修愣了一愣,尼玛,声音要不要也那么好听啊。 “咳咳,在下听到方才几位朋友在议论岳麓书院的事情,似乎朝廷有意下令禁毁书院?” 那三人面上立刻警惕了起来,为首那雁卿冲宁修拱了拱手道:“朝廷大政岂是吾等能置喙的,方才这位朋友听错了。” 那二人也连忙道:“是啊,这位朋友一定听错了。” 宁修心道看这三人的表现,他一定没有猜错。 张居正于万历七年下令禁毁天下书院,其中一个很大的原因便是因为张居正反感私人讲学。 因为私人讲学,往往会对朝廷的大政方针予以置评,引起不好的舆论影响。 于是乎这位元辅少师张相国下令禁毁天下书院,不少知名的书院都被迫关停,不再公开讲学。 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宁修也知道有不少书院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保留了下来,却不知道著名的岳麓书院究竟是怎样一个状态。 听那三人方才的口气,似乎是对张居正禁毁书院的举动很不满呐。 咦,他似乎略过了一个细节。 方才他问的是‘三位朋友可是长沙府学的赴考生员’。 而那玉面书生答的却是‘吾三人便是长沙府的士子’。 虽然‘长沙府学’和‘长沙府’只差了一个字,意义却差远了。 前者证明他们是长沙府学的在读生员,后者只能说明他们是长沙籍的读书人,却不一定就读于当地府学。 为何那玉面书生要咬文嚼字呢? “三位朋友误会了,小可也对张相国禁毁书院一事十分关注,听闻三位畅谈便想要论道一二。” 宁修连忙解释到。 “这” 那被唤为雁卿的玉面书生显得十分犹豫。 良久他才长叹一声点了点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还是回客栈说罢。” 宁修直是大喜,连忙拱手道:“正合吾意。” 第二百五十二章 乡试(三)(4000字二合一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说来也是巧了,这玉面书生住的客栈也是鹏举客栈。 细细想来倒也不算稀奇。毕竟鹏举客栈能住几百人,近期入住的又都是赴武昌府赶考乡试的生员,宁修自然不会对三个陌生人有什么印象。 那玉面书生姓崔,名樊和。其余二人一个叫赵渊,一个叫钱盏。 三人都是湖广长沙府的士子。 宁修叫了些酒菜与三名长沙士子、刘惟宁一起在房中进食,边吃边聊了起来。 “说来吾等也算是长沙府学的生员。只是宁朋友也知道,如今官学废弛,讲授的东西实在没多大用处,无奈之下我们只能以游学的名义前去岳麓书院听讲。” 崔樊和酌了一口酒,无奈的说道。 宁修心中了悟。 晚明官学废弛,不少县学、府学近乎处于半荒废的状态。很多生员索性外出游学,等到科试临近再返回官学备考。 崔樊和等人以游学的名义请长假自然不会引起官学学官的怀疑。 只是他们却没有真的去游学,而是到长沙城外的岳麓山上,拜入岳麓书院求学,倒真是有些让人出乎意料。 “是啊,起初我们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毕竟此前我们从没有在私人书院进学过。” 赵渊如是感慨道。 “但只听了两场讲,我们便被震撼到了。无论是对于儒家经典的阐释,还是阳明心学的理解,岳麓书院的讲师都远比官学学官要好。” 钱盏声音有些哽咽道:“这才是真正做学问的啊。” 宁修与刘惟宁对视了一眼,眼眸中皆是露出了倾慕之意。 他二人都从未在书院听过讲,宁修也只是有过一次路过嵩阳书院的经历,真想试试在书院长期读书是什么感觉。 “呃,那这朝廷颁下禁毁书院的命令,恐怕岳麓书院也难幸免了吧?” 刘惟宁摇头叹道。 “是也不是。” 崔樊和苦笑道:“张相国虽然下令禁毁书院,却也不是一定要斩尽杀绝的。岳麓书院只是暂时关停,将来如有机会也还是会重新开门讲学的。” 宁修自是长出了一口气。 如果说张居正柄政期间有哪些事做的欠考虑,那一定就是下令禁毁书院了。 虽然这个决定在大的时代背景下具有必然性,可却毫无疑问的间接造成了学术损失。 像岳麓书院这么著名的书院却不得已暂时关停,直是让一众士子扼腕叹息。 “这便好,宁某坚信终有一日朝廷会允准书院讲学的。” 崔樊和又呷了一口酒,淡淡道:“希望如此吧。对了,宁朋友若是有机会来长沙府,一定告知于我,为兄也好提前安排。若论风景秀丽,长沙可不比荆州差。到时你我泛舟于橘子洲,登临岳麓山吟诗作赋岂不美哉?” “是啊,若宁朋友不说我们还不知道,原来你就是那个作出‘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的宁修呢。宁朋友大才,这次乡试桂榜定然榜上有名,若是夺魁钱某人也丝毫不感到惊讶。” 钱盏打趣道:“能作出这种诗的一百年也出不了一个,起初我以为雁卿兄才是湖广第一才子,自此诗问世后,我倒觉得雁卿兄有对手了。” 刘惟宁大笑道:“看吧,宁贤弟你的对手来了,不如便看看这次乡试谁的名次更靠前一些。” 宁修见刘惟宁心情不错,知道他已经把状体调整了过来,由衷的为他感到高兴。 接下来还有一场策论,若刘惟宁能够发挥出色,未必没有机会扭转乾坤。 “不敢当,宁某实是不敢当啊。乡试乃是湖广布政司一次盛考,各地士子皆会聚于此,宁某何德何能敢妄称魁首?” 低调,做人一定得低调啊。 何况是在乡试这么敏感的节骨眼上,绝对不能出差池。 “宁朋友太过自谦了,也就是科举不考诗词,不然以宁朋友之才,我们都不用考了。” 赵渊夸耀了一番宁修,兀自感慨道:“人和人真的差的好远啊。想那武昌府的一众士子一个个眼高于顶,极是目中无人。在他们眼中,乡试上榜竟然如探囊取物,难道主考官是他们大爷吗。” 额 看来崔樊和他们也没少被刘文广这一种武昌府士子恶心啊。 也是,这些人一个个高调跳脚,生怕旁人不知道他们考得好似的。武昌府一共就这么大,赴考士子活动的区域更是小之又小,崔樊和他们要想不知道也是件难事呢。 之前刘惟宁被刘文广一番讽刺,这回自然要借着机会出一口气。 他冷笑一声道:“说不准这主考官还真的和那刘文广沾亲带故呢,不然他为啥拍着胸脯说自己一定中举?崔朋友且看吧,待放榜之时这刘文广说不准还是解元呢。” 崔樊和轻咳了一声道:“这种事情谁又说的好呢?在崔某看来没有确凿的证据前还是不要乱说的好。” “崔朋友说的是,方才是刘某莽撞了。” 刘惟宁神色一黯,拱了拱手道。 科举之事,本就是置讳莫深的,若有十足的证据还好,没有证据只会被人抓住凶猛的攻讦。 “不说这些了,今日有幸结识崔兄、赵兄、钱兄,当浮一大白!” 宁修举起酒杯放声笑道。 “来,满饮此杯!” “今日当大醉!” 乡试最后一场考的是策论。 所谓策论便是考官根据时政出一道题目,考生自由发挥作文。 相较于四书经义,策论的开放性极大,最容易体现考生的思想性。 像殿试就是只考策论,由天子亲自出题,考生在大殿丹陛下作答。 但在乡试中,策论却是最后一场考的,显得有些无关轻重。 在此之前,同考官们便开始了阅卷工作,重点自然放在了四书经试上。 四书还好说,都是必答题。经试是要根据考生选取本经而分别批阅的。 同考官们会将卷子先阅览一遍,给出批荐,再把卷子呈递给主考官,由主考官复批。 通常而言主考官都会尊重同考官的意见,但有时也会重新写下批语 此时,提学官仇英便和本次乡试的主考官赵明和一起讨论一篇文章。 作为朝廷委派的湖广乡试主考官,赵明和是绝对够格的。 首先赵明和是庶吉士出身,散馆后又留任翰林院,苦熬资历熬到了侍讲学士。 别看这只是个从五品的官职,但在翰林院已经是仅次于翰林学士的存在,与侍读学士平起平坐。 再说,翰林院的官职是不可以用寻常衙门来比较的。 翰林院中任职的都是清流,都是简在帝心的储备官员,将来是有机会改任东宫讲官或者直接入阁参与机务从而平步青云的。赵明和外放到湖广充任乡试主考官从某种意义上讲便是熬资历,为将来升迁做好准备。 而身为湖广学政官的仇英只是副主考,无论是官职还是前景都不如这位京师来的贵人,自然要陪着万分小心,小心侍奉着。 “赵侍讲且看看这篇文章,下官以为其文中正,言之有物,是本科乡试中为数不多的佳文。” 赵明和接过文章,轻嗯了一声。 他对仇英的态度很满意。仇英没有称呼他主考官,而是以翰林院的官衔相称,明显是懂规矩的。 莫说这区区乡试主考官,便是六部郎官都比不了翰林院的一个侍讲学士。 赵明和展开来看,只看到第一句便吃了一惊。 “齐王有服天下之心,亦不自知其难矣。夫齐地而止一,已非必胜之势也,而乃欲服八,抑何小视海内耶?” 这开篇就很惊艳嘛。 赵明和一边捋着下颌短髯,一边点评道:“此子倒是十分懂得抓题眼,这个开篇可谓犀利。” 赵明和是庶吉士出身,文章功底自然是没的说的,能得他如此夸耀证明这文章确实有过人之处。 仇英淡淡笑道:“赵侍讲不妨接着看下去。” 赵明和微微颌首,便继续读来:“今夫形势之说,似不足以量王者,顾未有不自量而轻量天下也;乃有治未治乎王者,而几欲挟其区区之地,谓斯世可自我而定,其亦未审乎天下之势,而狡焉思逞者也” 他沉默良久,喜上眉梢道:“妙哉,妙哉!这展开也十分之自然,让人丝毫挑不出毛病来。本朝能作出如此文章的不出十个。” 说罢他又觉得似乎有欠妥当,便改称道:“不超百个。” 其实他心中却已认定,这篇文章绝对可以跻身本朝前十了。 “要下官说,这篇文章的精髓还在最后。” 仇英不动声色的说道。 赵明和却也不急,按照顺序读了下去。只不过读到结尾的时候他更用了几分心思。 “噫八其果服于一耶,一其可服八耶?欲远交以服之,既苦币赋之不支;欲近攻以服之,又恐军威之或顿;欲一举而服之,彼或合从以相抗;欲徐图而分之,彼且兵以相迎,较诸以邹敌楚将勿同乎?” 科举文章讲究八股,每一行每一字都是有严格要求的。在如此严格的制式要求下,还能够做到言之有物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 赵明和本人是非常反感空有华丽辞藻却空洞无物的文章的,在他看来这根本就不是文章。 偏偏此次乡试他已经见识到了太多这样的文章。 照理说,湖广是仅次于南直隶、浙江、江西的第四科举大省,生员的素质竟然如此之差,着实让人惊讶。 偶有几篇不错的文章,也是矮子里面拔将军,跟赵明和的期望相去甚远。 心想着要点选作出这样水准文章的人为魁首赵明和便一阵郁闷。要知道这些文章考试后都是会公布的,名次靠前的还会被印成时文选集。 到时看到选集文章的士子会作何感想?怕是会心生中举文章不过尔尔的想法吧? 好在让他发现了这篇文章。莫说是湖广乡试,便是把这篇文章拿到明年的会试都是可以作为扛鼎之作的。 赵明和暗暗感到庆幸,有这篇文章在,就不会有人质疑他评断文章的水准了。 “可惜策论还未考完,不然赵某真想直接点选此人为解元了。” 赵明和发表了一通感慨,仇英立刻心领神会的接道:“反正策论已经开考了,届时叫同考官们加紧些批阅,最迟明日便能将试卷呈递到赵侍讲面前。” 赵明和捋须幽幽说道:“看此人的行文风格极为老辣,想必是三四十岁的壮年子,这般人才中了进士正好为朝廷所用,岂不美哉?” 仇英连声称是,顺带拍了番赵明和的马屁。 赵侍讲虽然是清流词臣,可清流也是食人间烟火的。 他被拍的飘飘欲仙,沉声吟道:“那便劳烦仇提学多盯着些了,一旦房官批阅完毕,便差人送来,本官要亲自复批。”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策论场开考,众人皆提笔挥毫开始最后一搏。 对于那些前场次考的好的,自然希望能够再接再厉巩固优势。而对于那些考的不好的,当然是希望抓住最后的机会完成翻盘逆袭。 虽然他们也知道单单靠着一场策论翻盘难度很大,但人还是要给自己一点希望的。 看到题目的那一刻宁修笑了。 题目是用人论。 这明显是为了迎合张居所推行吏制改革而出的一道题目。 这位主考官看来也不是一个榆木疙瘩啊。 却说张居正新政的很重要一条便是在全国范围内进行吏制改革,推行考成法。不管是京官还是地方官都需要在年初的时候制定一整年的工作计划。 计划涵盖了政治、经济、文化等多个方面,十分的详细。 年终的时候吏部会专门派人对着这个计划进行考察,没有完成的或完成度不高的官员会受到降职的处罚,若来年又未完成则继续贬谪,直到贬为白身为止。 这么严格的考成法自然让作威作福惯了的官老爷们叫苦不迭,但碍于张居正的威势他们又不得不遵照执行。 这位主考官出了一道‘用人论’的题目,明显是想借着机会拍张居正的马屁。毕竟要是出了一两篇优秀的文章,这位主考官大人也是面上有光的啊 第二百五十三章 乡试(四)(4000字二合一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对于用人宁修自有一番自己的见解,加之他对张居正的考成法有很深入的分析,作起策论来自是得心应手。 这分明就是一道为宁修而生的题目嘛。 很快他就将策论作好,又通读了一遍,心情畅快不已。 宁修甚至很想知道张居正本人看到这篇文章会作何感想,会不会对其吏制改革产生某种影响? 策论试结束后,宁修照例离开号舍,和一众考生一起出了贡院。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了,宁修将和刘惟宁一起等到乡试放榜。 虽说乡试未放榜就不能彻底放松,但宁修对自己的发挥很满意,便也与三五好友相聚一起到武昌府最著名的酒楼双凤楼吃酒。 其中大多是荆州府的士子,除此之外还有宁修刚刚结识的长沙府的三名士子。 说来也巧,以刘文广为首的一众武昌府士子也在酒楼之中。他们分坐在几间包房之中,每个人身边都有一到两名歌妓陪酒,有的甚至干脆坐在这些士子大腿上,全然不顾影响。 这些武昌士子喝的酩酊大醉,完全没有意识到宁修等人来了。 宁修冷哼一声也不多说什么,与店家要了两间雅间往三楼去了。 众人刚一进到雅间入座,便有小二殷勤的凑过来赔笑道:“诸位公子想要吃点什么?咱家有武昌府最著名的盐水鸡,还有全湖广独一份的红焖羊肉,保准诸位满意。” 宁修淡淡道:“捡拿手的菜肴上,再来两壶酒,动作麻利些。” 说罢宁修将一锭银子拍在桌上,闭上了眼睛。 那小二见宁修出手阔绰,谈吐不凡心道一定是哪家的贵戚公子,更是赔了十分小心。 “哎,哎,公子爷您等好吧,小的这便去传菜。” 说罢拿起银子拔腿就跑。 小二离开后刘惟宁连翻白眼道:“这小二也太市侩了吧,不过就是一锭银子,瞧把他乐呵的。” 宁修笑了笑道:“也不能这么说,人家是开门做生意的,见了银子自然喜笑颜开。再说,那锭银子足有十两,着实不少了。” 刘惟宁尴尬笑了笑道:“那倒也是。” “方才我在二楼看见刘文广一众人,真想上前数落一番。乡试刚刚结束他们就狎妓取乐,丑态百出,真是给吾辈读书人丢脸!” 崔樊和却对方才见到的情形耿耿于怀,咬牙切齿的说道。 “是啊,做人最重要的就是修身养性。他们这样,即便中举也是斯文败类!” 钱盏附和道。 赵渊一甩衣袖道:“就这样的人,还看不起我们长沙籍的士子,真是岂有此理。” 宁修暗暗蹙眉,好端端的气氛要是被刘文广这老鼠屎坏了就太不值得了。 “哈哈,今日乡试已毕,吾辈自当开怀畅饮,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作甚?” “宁朋友说的是,为这些人坏了心情实在不值!” 说话的工夫小二便把酒菜端了上来,既有他们双凤楼最拿手的招牌菜,也有时令小菜冷拼,当然也少不了两坛上好的陈酿黄酒。 酒菜已至,宁修又赏赐了小二些碎银子,便打发他下去了。 适奉八月十五中秋佳节,窗外一轮明月高悬,让人顿生感慨。 宁修斟了一杯酒,慨叹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吾辈能一起赏月也是一桩缘分,只希望秋闱放榜之时,我们都能榜上有名。” 刘惟宁点了点头道:“宁贤弟说的好,来来来,让我们一起满饮此杯!” 说罢亦是举起了酒杯。 众人纷纷斟酒举杯,满饮杯中酒。 一杯佳酿下肚,崔樊和起了兴致,就着策论试的题目发表起了感慨。 “今日策论题目是‘用人论’,不知诸位朋友有何见解?” 宁修微眯着眼睛,缓缓转动手中酒杯,心道好嘛到底是文人骚客,总是有一颗指点江山骚动的心。 不过现在乡试已经结束,就乡试题目探讨一二也无伤大雅,只要别越界说的太过火就行。 见众人皆没有先说的意思,崔樊和砰地将酒杯放在桌上朗声道:“既如此,崔某便抛砖引玉了。” 他稍顿了顿,继而接道:“说起这道题目,崔某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张相国推出的考成法。推出考成法的目的是改吏制。为何要改吏制?归根到底是用人的法子出了问题。国朝定鼎两百载,世风早已变得奢靡,一起变得奢靡的还有官风。官员们只知道敛财比富,对待政务却是不怎么上心,完全一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态。长此以往,我大明官场焉能不腐朽?故而要想根治此疾,必须大刀阔斧的改革,绝不是割肉补疮能够治愈的。” 崔樊和慷慨激昂的说了一通,众人皆是附和。 宁修笑了笑道:“那么依崔兄之见,张相国这个考成法是不是推行的恰到好处呢?” 崔樊和一昂头,中气十足的说道:“那是自然。不过依崔某之见,还有几处瑕疵,若能修正那么对于整饬吏制是大有裨益的。” “崔兄不妨说来听听。” “其一在于地区的区分不明。我大明幅员辽阔,北至九边,南至两广,东起辽东,西至巴蜀,凡总州县不计其数。像福建、浙江、山东、南直隶等沿海州县,税收自然要多。而像陕西等深居内里的布政司,百姓本就贫穷自然也就收不到太多税。如果对这些州县制定相同的考成方法自然是不公允的。” 崔樊和咽了一口吐沫,继续说道:“所以我觉得朝廷唯有根据各州县的实际情况制定考成细则才能服人。” 宁修心中暗暗慨叹,这个崔樊和真的不一般呐。说实在的这个年纪的士子满脑子装的都是儒家文章,即便对于时政有些考虑也多是浮于表面,附和权贵之言。像崔樊和这样有自己见解的实属不易。 他连连拊掌道:“崔兄所言甚是。在宁某看来,这也是张相公考成法最大的弊端。” 众人不仅哗然。 在他们眼中张居正张相国就是神,而现在宁修和崔樊和竟然公然质疑这尊神! 大明毕竟是一个封建王朝,权贵的地位是无可撼动不容置疑的。 天子是大明皇朝的第一人,张居正称之为第二人是不为过的。 别管私底下大伙儿对张居正的新政有何看法,至少不会这么说出来。 偏偏宁修和崔樊和这么做了,这让众士子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见众人面面相觑的样子宁修直是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宁朋友说说看,张相公的考成法还有何弊端?” 崔樊和听闻宁修和他意见一致,顿时也是来了兴致兴奋的问道。 宁修清了清嗓子道:“考成法的另一大弊端就是对于时间的划分不够清晰。譬如前任留下了巨额亏空,虽然不需要现任来填,但难免会影响到税收。因为当地百姓已经被苛捐杂税陋规火耗逼得家徒四壁了,又哪里交得起税呢?” 众人纷纷点头。宁修说的很有道理,府库县库出现巨额亏空,说明地方官主政搞得一团糟。在这种情况下寄希望于继任者能够立刻收拾好烂摊子拨乱反正显然是不现实的。 “所以,在宁某看来朝廷需要给出这些州府官员时间,时间长短具体要看亏空的多少。” 崔樊和激动的挥舞着拳头道:“宁朋友所说的也是崔某所想的,宁朋友真是崔某的知己啊。” 宁修那个瀑布汗啊,不会真的这么巧吧? 他和崔樊和竟然心有灵犀到这种地步了? “咳咳,那还真是巧了。” “我已将这两条写入策论之中,希望张相国有机会看到,对考成法的修改起到作用!” 崔樊和继续说道。 “” 宁修这下真的没话说了。他方才还觉得崔樊和考虑问题周到细致,有一股远超同龄人的成熟气质,可现在看来却是他想多了啊。 这玩意说说是一回事,写到策论里却是另外一回事了啊。宁修也只是在文章中隐晦提及一二,并没有明说考成法啊。 饶是宁修曾当面指出过张居正的不是,那也是装作不认识他的前提下。崔樊和此举不但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也是让主考官、副主考、同考官都跟着他坐蜡啊。 看的出来崔樊和是很有才华很有天赋的,如果正常写一篇策论,哪怕有些中庸都不会影响他桂榜提名。可现在一来,还真的有些不好说了。 这种事情已经不是同考官能决定的了,最终要看主考官的意思。 要是主考官有些魄力便会让崔樊和中举。若是那主考官是个唯唯诺诺的胆小鬼,怕是崔樊和这个举人就悬了。 哎,这厮还是太年轻啊。若是因为这个原因丢掉了举人,真是太可惜了。 众人又聊了一阵便听得外面一阵吵闹声,间或还夹杂着女人的尖叫。 宁修不由得皱起眉来,这双凤楼中除了武昌府士子所在那几间雅间中有陪酒的歌妓,再无女人了。那么这声音来源自然不言自明。 见宁修隐隐有要起身之意,刘惟宁咳嗽了一声道:“宁贤弟,我们还是不要管这事了吧。” 对于刘惟宁的态度宁修自然是不满意的。对付恶人绝不能忍让,不然对方只会蹬鼻子上脸骑到你的头上来。 何况现在的情况已经不仅仅是武昌府和荆州府士子之间的矛盾,若是闹出了人命官司,可是要官府介入的。 以刘文广的德性做出酒后乱性的事情,宁修丝毫不感到稀奇。他不在场便也罢了,若就在当场是怎么也不可能熟视无睹的。 “我且去看看。” 说罢拂然起身,踱步出门而去。 崔樊和、钱盏、赵渊亦毫不犹豫的跟上前去。 刘文广犹豫了片刻,终是一跺脚追了上去。 众人来到二楼,见靠窗的几间雅间里鸡飞狗跳,歌妓们一个个衣衫不整被武昌府士子占便宜,顿是感到气愤不已。 宁修冷笑一声,上前一步厉声道:“想不到堂堂武昌府生员,竟然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情。” 刘文广酒意正浓,又搂着一个歌妓,双手在其胸前揉搓,听到宁修的声音酒意顿时消散了几分。 他抬头一瞧,见果然是煞星对头站在雅间外,一时也是来了争强好胜之心。 他一把将身边的美人推开,站起身来一步三跌的朝宁修走去。 “姓宁的,你又在聒噪些什么?你管天管地管得了老子喝酒狎妓?” 崔樊和、赵渊、钱盏包括刘惟宁皆是一愣。 刘文广说的对啊,他花自己的银钱喝酒狎妓,外人似乎确实说不上话。 宁修却是并没有被刘文广的话噎住,他冷冷回应道:“若是一般的喝酒狎妓宁某自然管不了。可刘朋友此举是不是太过火了?” 刘文广鼻孔喷出两道冷气道:“过火?老子哪里过火了?” “敢问刘文广狎妓狎的是什么妓?” 未待刘文广回话,其中一个歌妓便泣声道:“我们都是方悦楼的清倌人,刘公子说好只叫我们陪酒唱曲的,谁曾想到了双凤楼后,刘公子他们却对我们姐妹动手动脚。起初我们还咬牙忍着,可刘公子他们竟然提出要在这酒楼疏拢我们,这是奴家抵死不能接受的啊。还请这位公子替我们做主!” 宁修心中直是大喜,心道好嘛,刘文广你这是自己作死,怨不得别人。 他双手向下压了压,示意那些歌妓稍安勿躁,继而冲刘文广厉声道:“方才刘朋友还没回答宁某呢,你们狎妓狎的是什么妓?” 刘文广本就喝的醉醺醺的,自然无暇多想,当即回道:“歌妓,老子狎的是歌妓。怎么你也想来尝尝滋味?等老子玩剩下了,给你试试!” 宁修不屑他满嘴的污言秽语,冷笑道:“这么说来刘朋友和一众武昌府生员明知道这些是清倌人,却对其动手动脚,请问你们视我大明律为何物?即便不论律法,汝辈也是衣冠禽兽,斯文败类。宁某既为读书人,自然有义务替孔圣人清理门户,你说这事我管得管不得!” 第二百五十四章 乡试(五)(4000字二合一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刘文广本就和宁修不大对付,现在酒壮怂人胆,顿时起了争强好胜之心。 他破口大骂道:“老子做什么事情要你这个小杂碎管?一个荆州佬在武昌府充什么大尾巴狼?也不撒泡尿把自己照照,看看自己什么德行!” 见刘文广满嘴污言秽语,崔樊和等长沙府士子以及刘惟宁都感到愤愤不平,要上前与刘文广理论。 宁修却伸出手去把他们拦住。 “宁贤弟,你不要拦着我,这种衣冠禽兽就是讨骂!” 刘惟宁气的胸脯起起伏伏,脸色发绿眼看着就要背过气去。 宁修心道这刘惟宁定性真是太差了些,这样是成不了大事的呀。 他压低声音冲刘惟宁交代了一番,刘秀才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浮现出笑意。 紧接着刘秀才便迈开诡异的步伐离开了双凤楼。 以刘文广为首的一众武昌府士子将注意力都放在了宁修身上,自然没有注意到刘惟宁的离开。 而宁修为了掩护刘惟宁,也十分“配合”的与武昌府士子展开了骂战。 “哈哈哈,宁某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做读书人!” 刘文广是真的喝醉了,打了个酒嗝嬉笑道:“读书人,什么是他娘的读书人?你以为老子为什么读书?为的不就是倚红偎翠,富贵一生。别他娘的给老子提什么圣人狗屁理想,那都是骗三岁孩子的,你以为老子会信?咦,宁修你该不会信了吧?哈哈哈哈哈” 宁修继续陪他开骂,一众武昌府士子和三名长沙府生员都成了看客直是尴尬不已。 过了一会儿刘文广只觉得口干舌燥,扯过一个歌姬便叫她给自己送“皮杯”。 所谓皮杯指的就是嘴对嘴的送酒。 那歌妓本不想做这等屈辱事情,但被刘文广逼迫实是无可奈何只得照做。 只见她含了一口酒,身子若拂柳一般飘到刘文广身边。 双唇相贴,刘文广熟练的用舌头撬开伊人贝齿,一汪酒柱便从歌妓口中注泄而出灌入刘文广口中。 众人皆是看的目瞪口呆,竟然还有这种操作? 乖乖,这刘文广也太会玩了吧? 此刻刘文广的神智介于清醒和迷醉之间,右手从歌妓衣领伸了进去一阵揉搓,闭上眼睛鼻子贴着歌妓香颈一阵猛嗅,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这场景不知持续了多久,便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 众人扭头去看,只见武昌知府吴道桉正站在他们面前。 吴知府身后是一众衙役,手中持着铁锁链子,凶神恶煞的盯着一众武昌府士子。 吴知府面色那个难看啊,他怎么也没想到刘惟宁说的竟然是真的,竟然真有生员在乡试结束后狎妓,作出有伤风化的事情。 “本府且问你们,是谁叫你们来的!” 刘文广还没有反应过来,吴知府便率先发问。 方才被迫给刘文广送皮杯的歌妓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头如捣蒜,泣不成声道:“青天大老爷啊,您可得替奴家做主啊。奴家姐妹本是方悦楼的清倌人,应这位刘公子的要求来双凤楼陪酒助兴。谁知奴家姐妹们来了后,刘公子和一众朋友却对奴家们动手动脚,甚至要疏拢我们。天可怜见,我们是卖艺不卖身的啊!” 听到这里吴知府简直要气炸了。 好嘛还真让那个报案的秀才说中了,他们真的是在奸**子啊。虽然这些女子卖身为妓,但却是卖艺不卖身。既然如此这些士子便没有理由强迫她们,而看这些女子衣衫不整的样子就知道刚刚发生了些什么,真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若是此事发生在平时也就罢了,偏偏发生在乡试刚刚结束的节骨眼上,这是怎么也压不下去了。 无论如何人是要全部拿走了,等到一一审问过后再做定夺。 “来人呐,把这些狎妓的生员全部锁了,连带着这些歌妓一并带回府衙!” 自打吴知府进入酒楼刘文广的酒意便消散了大半,现在更是连最后一丝酒意都消散了。 他吓得两个小腿肚子直发软,想要辩解可却说不出话来。 转眼间衙役们便上前将铁链子套在了他的脖子上,推搡着把他朝外赶去。其余武昌府的士子基本也是这个待遇,昔日风度翩翩的佳公子们被铁链锁住,浑浑噩噩一步三跌的挪着步子。 那些歌妓待遇就要好很多了。只不过为了配合吴知府审案她们还得往府衙走一遭。 衙役敦促她们赶快穿好衣裳,一齐往府衙方向去了。 作为报案人,刘惟宁也跟着众人同行,吴知府还有一些细节需要问询与他。 至于宁修则长松了一口气,他方才开骂就是为了拖住刘文广,给刘惟宁去知府衙门报案赢得时间。 为此他不惜和刘文广唇枪舌战,生怕这厮看出破绽赶走歌妓,要是那样可就太可惜了。 却说翌日一早武昌城坊间便传开了,本次应考乡试的一众武昌府生员,乡试结束后借着召妓陪酒的名义在著名酒楼双凤楼奸淫歌妓十余名。吴知府大发雷霆立即开堂审理,最终审明情况属实,将一众武昌府士子暂且收押牢中。 吴知府之所以没有立刻判罚还是心有顾忌的。 其一是刘文广等人都是秀才,有功名在身。 按照大明律,秀才见官可享不跪且不受责罚的特权。 且刘文广他们刚刚考了乡试,如果中举那就更不能直接惩处了。 当然这并不是说刘秀才一众人就可以逍遥法外了,出了这种丑事即便官府不追究府学那里也不会坐视不管。 吴知府只需要把事情与提学官方面知会一声即可。吴知府相信,提学官一定会把事情与主考官说明,首先将一众涉事武昌府生员排除出中举名单,进而再革除他们的秀才功名。 只要提学官仇英做到了这些,刘文广一众人便成了没有功名庇护的白身,吴知府自然就可以毫无顾忌的按照大明律惩处这些奸**女的衣冠禽兽了 转眼间便到了放榜的日子。 贡院大门外早早贴好了桂榜,一众士子翘首以盼,端是将贡院前的秀水街挤得水泄不通。 放眼望去处处皆是人头,不踮起脚尖根本看不到什么。 宁修也与刘惟宁早早来到贡院外,可发现实在难以挤到最前面去。早知道就应该雇个人来看榜,倒免了遭这份罪。 不过如此一来看榜的喜悦就要被冲淡不少。毕竟由别人告知和自己亲眼见到那完全是两种感觉。 虽然对自己本次乡试作的文章很有信心,宁修心中难免还是有些忐忑。 “宁贤弟,你说为兄这次能中举吗。” 刘惟宁紧紧攥着拳头,牙齿咬着嘴唇,一副要出嫁小媳妇的样子。 见刘惟宁比自己还要紧张,宁修直是被逗乐了。 “刘兄,你后两场不是考的还不错吗,我觉得应该可以上榜吧?咱湖广乡试又不如江西、浙江竞争激烈,只求个举人应该不难吧?” 刘惟宁被逗乐了,哈哈笑道:“宁贤弟啊,若论文教咱湖广虽然不如浙省,江西却也是一等一的科举强省。宁贤弟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 宁修听的直翻白眼,心道好嘛我有意帮你宽心,你倒抓住我这句话不放了,当即声音一沉道:“我改口成不,刘兄怕是中举无望了。” 刘惟宁笑骂道:“宁贤弟还不如不改口呢,这也太不吉利了。若我真中不了举,可得赖上宁贤弟了。唔,用你的话说,这是玄学。” “” 玄学 尼玛,要不要学的这么溜啊。 “刘兄啊,你看人这么多,我们要不要挤过去?” 宁修一想到面前的人山人海便觉得头大,这要是强行穿过去怎么也得掉层皮啊。 刘惟宁却是将脖子一梗道:“挤,当然要挤过去。既然来了,岂有不亲眼看榜的道理!” 宁修点了点头:“好吧,那我们尽量快些,长痛不如短痛” 宁、刘二人这便硬着头皮跳入茫茫人海,拼命朝人缝中钻去。 事实证明,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 宁修还想着尽快挤过去,这哪里快的起来啊。 二人走了一炷香的工夫,距离贡院大门还有几十步,那种绝望的感觉真的难以用语言来描述。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增益其虽不能” 宁修自我安慰了一番,继续硬着头皮向前挪步。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经过了千难万难之后他们终于越过了茫茫人海,来到了贡院大门前。 只见三张大红纸张上写满了蝇头小楷的名字,足足有一百四十人。 天哪,今科湖广乡试竟然录取了一百四十人,创纪录啊。 要知道湖广虽然是科举大省,最多一次也就是录取了一百三十人,今科竟然录了一百四十人,足足多了十人,着实让人惊讶。 “宁贤弟,我不敢看,不敢去看啊。你帮我看看吧。” 刘惟宁临了却是闭上了眼睛,瑟瑟发抖的说道。 宁修暗骂刘惟宁没出息,就差最后一哆嗦了,有甚可怕的? 这桂榜又不吃人,看一眼能掉块肉不成? 但他知道刘惟宁是个倔脾气,认定的事情八头驴也拉不回来,只得顺带帮刘惟宁一起看榜。 因为要照顾刘惟宁,宁修索性从榜尾去看。 第一百四十名长沙府生员赵渊,第一百三十九名荆州府生员郑建忠宁修一连看了十数人都没有看到刘惟宁的名字不由得有些担心了。 刘惟宁的实力没得说,正常发挥的话便是考到前三十名宁修都不会感到丝毫的惊讶。可这位仁兄心理素质不够好,第一场最重要的四书经试考砸了,即便后面两场超常发挥也就是最多勉强上榜。可现在看了十数人都没有他的名字,该不会真的落榜了吧? 宁修与刘惟宁的交情很不错,自然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但是他也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他和刘惟宁能够掌控的了的。他们能做的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 见刘惟宁仍然紧紧闭着眼睛,宁修暗叹一声继续往前看去。 一百零八,一百零七,一百零六 随着名次往前推进,刘惟宁中举的可能性也一降再降。 宁修也基本对他中举不抱希望了,只是不到最后一刻他仍然不能放弃。 再说他还要为自己看榜啊,今科湖广乡试可是录取一百四十人呢,怎么说他也能中举吧? 宁修一边思量,目光一边飞速扫过桂榜,终于在九十八名的位置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荆州府生员,刘惟宁! 尼玛,刘惟宁竟然考了第九十八名啊,竟然考了第九十八名! 这就是他说的第一场四书经试考砸了!这就是他说的后面两场不想考了! 宁修真想活活把刘惟宁掐死啊,这简直就是前世装逼学霸转世有木有啊! “刘兄,你中了,中举了!” 宁修兴奋的摇晃着刘惟宁,刘秀才却摇了摇头:“宁贤弟莫要骗我了。你看了这么久都没有叫我,为兄还怎么可能中举?” 宁修笑骂道:“我骗刘兄作甚,刘兄若不信便算了。” 刘惟宁到底是忍不住缓缓睁开眼来,茫然的望着桂榜。 “为兄的名字在哪里?” “第九十八名,刘兄的名次是第九十八名!” 刘惟宁赶忙按照名次去找位置,很快便真的在榜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直到此时他还是不敢相信,他第一场考的那么糟糕竟然也能中举? 刘惟宁捂着嘴巴泣不成声,最后一头倒向宁修怀里。 咳咳 刘惟宁放声大哭了好一阵,自是吸引了无数生员士子侧目。 宁修被看的好不尴尬,咳嗽一声道:“刘,刘兄。那个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很激动。不过呢,咱差不多就得了。这么多人看着呢,影响不好” 刘惟宁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一个激灵起身,赔罪道:“为兄实在是太过激动了,不好意思啊。” 宁修直想翻白眼,心道这身新衣裳沾上刘惟宁一汪眼泪看来是得弃了。这可是用的上好苏绸面料,着实可惜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乡试放榜(4000字二合一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还好刘惟宁控制住了激动的情绪,清了清嗓子道:“愚兄真的没有想到。本来我都以为没希望了。多亏了宁贤弟一直给我鼓劲,我才坚持考完了剩下的两场,不然岂不是与举人功名擦肩而过?” 宁修笑声道:“怎么,看刘兄的意思是想要请我吃一顿?” 刘惟宁立刻拍着胸脯作保:“没问题。别说一顿,便是十顿,一百顿只要宁贤弟愿意愚兄都请的起。” 宁修笑骂道:“别介,我又不是吃货,搞得跟我有意坑刘兄似的。一顿便饭,意思意思就行。” 刘惟宁连声称是。 “对了,方才光顾着给刘兄报喜,我自己都忘了看榜了。” 宁修一拍脑袋,赶忙从第九十八名的位置往前看。 宁修对自己的考试状态还是很满意的,预估成绩不会太差。他觉得自己的名次应该在前五十名,至于具体的名次则要看主考官的心情了。 毕竟科举文章这种东西主观性太强,主考官的个人偏好有时候占据决定性因素。 八十名,七十名,宁修很淡定。 六十名,五十名,宁修依然神情淡然。 可从五十名开始他的面容变得严肃起来。 钱盏的名字都已经出现,他的应该也快了吧。 一个个名字扫过自是发现了不少熟悉的名字,其中大半是荆州府的士子。看来本次乡试荆州府士子的发挥很不错啊。 到了第三十名,宁修仍然没有看到自己的名字,他确实有些急了。 不过若是主考官好他那口文风,把他名次定在前三十也是有可能的。 宁修呼出一口气继续看了下去。 二十六二十三十八十五 及至第十一名都没有出现宁修的名字。 见宁修的面色冷若寒冰,刘惟宁拍了拍宁修的肩膀安慰道:“宁贤弟肯定可以位列前十的。” 宁修点了点头,淡淡一笑。 是啊,再怎么说他也是大好穿越者一枚,主角光环还是有的,不可能连个举人都考不上吧。前十又怎样?该有的气势一定要拿出来啊! 宁修深吸了一口气,继续朝上看去。 第九,第八,第七 这些都是外府的陌生名字。 第六,第五,第四 怎么还没有出现啊。 第三名,终于出现一个熟悉的名字。 长沙府学生员崔樊和! 尼玛,小崔不愧是在岳麓书院进修过的高材生啊,真的是不一般。此番竟然考到了乡试第三名,真的是让人羡慕嫉妒恨啊。 谁说私学比不了官学的! 宁修这下真的有些绝望了。 接下来榜单上只剩下两人,仅仅两个名额,能有他的一席之地吗? 宁修虽然很自信,可却没自负到认为自己可以位列乡试前二的地步啊。 他真的不敢继续看了 这下体现出有个好兄弟的重要性了。 刘惟宁鼓起勇气朝榜单最高处看去。 “中了,中了!宁贤弟高中解元啊!” 我靠!这刘惟宁不会是疯了吧。解元?这玩意跟自己完全不沾边啊。 宁修幽怨的瞥了刘惟宁一眼,刘惟宁哭笑不得的拍了拍宁修肩膀:“宁贤弟不信可以自己看。” 尼玛,看就看,又不会变出花来。难不成还能真的从天上掉下一个解元来。 宁修脖子一挺朝桂榜最高处望去这下真的傻了。 尼玛,第一名的位置真的写着他的名字啊。 荆州府江陵县学生员,宁修! 如假包换,童叟无欺的解元郎啊! 我真的中了?不但中了举,还得了解元? 宁修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似要晕倒,还好刘惟宁眼疾手快及时扶了一把这才避免了新科解元幸福晕倒的窘状。 老子是解元了啊! 宁修真想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他真的也像网络主角那样气运加身了吗? 在大明朝,举人就是一个很值钱的资本,进士更是无数人艳羡的对象。 而解元是连进士都得羡慕三分的。 大明历朝中了解元不中进士的屈指可数,宁修印象中也只有那位大名鼎鼎的唐伯虎了。 而中了进士的,二十个人里面大概才有一个是解元出身。 所以说解元远比进士值钱的多。此番得中解元宁修真的是做梦都可以笑醒了 照例,高中的解元郎要和其余举人一起前去拜谢主、副考官以及一众同考官,这是有规定流程的,省不掉。 不过在此之前,却也留给新科解元和举人们充足的时间享受中式的喜悦。 毕竟大家都是过来人,考官们也明白寒窗苦读的不易,此刻的幸福便是对多年奋斗的最好奖赏。 刘惟宁此刻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 “我早就说过,宁贤弟定非池中之物。” 宁修心情久久不能平复。金银他现在有了,才名也添了,如今功名也得了。从刚刚来到大明的那个穷秀才走到今天这步,靠的是他一步步的艰苦奋斗,其间冷暖酸苦唯有他自己知道。 不过如今这一切困苦都过去了,用一句很俗很拉风的话说,那就是‘美好明天就在眼前’。 用文雅的诗词形容,便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他与刘惟宁紧紧相拥,尽情享受这来之不易的荣光 新科一百四十名举人拜见座师的仪式安排在了第二日一早。 换了崭新儒衫的举人们由官差引领,从贡院前集结,穿过秀水街,踏过银汴桥一路朝本次乡试主考官赵明和的暂住宅邸而去。 之所以走这条线路,是因为这是武昌城内最繁华的一段,新科举人们理当受到街道两侧百姓的欢呼。 走在队首的自然是解元郎宁修了,经过一夜他的心情已经平和了不少。经过他的观察,新科举人中并没有刘文广为首的那一众武昌府士子。看来武昌知府吴道桉的话还是起到了效果,提学官仇英和主考官赵明和最终将这些奸淫清倌人的斯文败类排除出了桂榜之外。 这些衣冠禽兽乡试落榜,秀才功名多半也保不住。等待他们的将是被贬为白身,依照大明律严惩。 想到这里,宁修嘴角浮起了一抹笑意 本次湖广乡试的主考官,翰林院侍讲学士赵明和此刻正和湖广学政仇英端坐堂中,等待着一众新科举人的到来。 与他们一齐坐着等待的还有本次秋闱的同考官,也就是各房的房师。 讲道理的话,他们才是真正批阅考生卷子的人,理应受到更多的感谢。 但官场是个不讲道理的地方,谁的官位大谁就有话语权。 那么,新科举人们的坐师理应是主考官赵明和与副主考仇英。 如果只许一个的话,那便是赵明和。 很快官差们便引着新科举人们来到了院中。 为首的宁修当仁不让的率先走向主考官赵明和,深深躬身一礼道:“学生宁修拜见恩师。” 他认得大宗师仇英,那么这个坐在大宗师身边集万千瞩目于一身的人自然就是本科乡试的主考官赵明和了。 宁修毫不犹豫的拜了下去,执弟子礼。 赵明和气态端和的坐在那里受了这一礼,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 “宁解元,你的文章本官可是十分欣赏呐。湖广出了你这样的人才,本官替朝廷,替陛下感到欣慰啊。” 说着虚扶了宁修一记。 宁修心道好嘛到底是京师翰林院来的官,嘴皮上的工夫着实不一般。 别看赵明和方才只是寥寥数语一席场面话,却是表达了一个十分明确的意思--你的解元是本官我点选的,你能够飞黄腾达是拜本官所赐。 自此之后宁修的身上便被打上了赵明和的标签。 要知道师生关系在大明官场是最重要的一种关系。 这不仅仅是一种私人情谊,更是一种政治联系。 身居高位的官员总会想着提拔自己的门生,这样一来便渐渐形成了派别派系。 大明后期的党争从某种程度上便是因为这种师生关系而起。 古之师者重如父,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之说。 但师和师也是不一样的。大明有业师,也有座师。所谓业师,指的就是传道受业解惑的老师。 这种人一般是给学生开蒙的蒙师,亦或者是族学的族师,私塾的教书先生,县府州学的训导学官。 这些人当然是教授学生知识最多的,可他们的地位却远不如座师。 这是地位决定的。 大明是一个极为讲究论资排辈的朝代。 业师业务能力再出色,最多就是地方官学的学官,能够对学生的前程有多大帮助? 而座师则不然。乡试座师最少也是大宗师提学官级别的,有的甚至是由京师派来的大员。至于会试那就更了不得了,会试的主考官通常会由内阁成员,礼部侍郎担任。 所以会试座师地位要高于乡试座师,乡试座师地位远高于业师就很好理解了。 毫无疑问宁修能够被点为解元是这位赵大人的意思。 同考官可以推举中举之人,却不可以决定名次,就连大宗师仇英也只是具有建议的权力。所以宁修得了解元当真得好好感谢赵明和。 只是宁修十分不喜欢这种你予我恩惠,我便与你绑在一起的感觉,有种卖促销肉的感觉啊 “多谢恩师抬爱,学生一定不会辜负恩师期望!” 宁修拱了拱手,说了一些片汤场面话便恭敬的闪到了一边去。 不是他不想出风头,而是这拜谢座师是有一套严格流程的,不是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他作为新科解元已经拜谢过座师了,那么接下来就轮到其他举人了。 若是宁修不知进退一个人把风头出尽了,估计这些同科举人恨不得把宁修生撕了。 当然其余举人的待遇就远不如宁修了,他们躬身拜见后赵明和只是微微颌首,连嘴皮子都懒得扯一下。 等到一百四十人全部拜见完座师也用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宁修定睛瞧去,只见赵明和赵大人仍然不定如松的坐在那里,不由得心生钦佩。 别管这个赵大人人品官品咋样,至少人家坐功了得啊。看来要想在大明官场混,最重要的一条素质便是耐性,定性得好。 俗话说的好,耐得住寂寞才不会成为传说啊。 再看坐在一旁的大宗师仇英就显得有些可怜了。只能说他命苦,通常情况下朝廷派来主持乡试的主考官都是临时决定,官位不会很高。这样一来,地方的提学官就有了很大的话语权,虽然名义上是副主考,但也相当于半个座师。 可这次朝廷往湖广派来的主考官却是位翰林词臣。 翰林院那是什么地方?那是清贵无比的上流衙门,“产出”的都是前途无量的“储备干部”。 赵明和此番担任湖广乡试主考官,明显是历练的成分多一些,相当于镀金。 仇英浸淫官场多年这点道理如何不懂? 故而他一直表现的谦让,但凡出现和赵明和意见不一致,他都是紧着赵明和的意思来。 没办法,不该出的风头一定不能出。要是抢了赵某人的风头不定怎么被穿小鞋呢。 之后诸举人又拜谢了副主考以及各自房官,最后由赵明和赵大人训话。 赵明和是个翰林词臣,别的本事没有讲话的本事却是一绝。 宁修不由得感慨,国人自古以来“优点”都是一脉相承的啊。领导讲起话来,那真是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其实赵明和讲的无非也就是些劝学,以及忠君体国的场面话。 之所以有劝学,是因为考完举人还不算完,接下来还有进士呢,还得再接再厉。 之所以有忠君体国,是因为考中举人就相当于一只脚迈入了官场。虽然举人只是拥有候补做官的资格,并不会直接授官,但基本的官场常识还是要有的。 在封建王朝忠君思想自然是最重要的。 赵大人训完话后诸举人在解元郎宁修的带领下冲其深施一礼,表示恩师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吾辈一定谨遵教诲云云。 赵明和呢,自然十分满意的捋起下颌短髯,不时轻点点头。 到这里这个拜谢恩师的活动便差不多结束了,但要以为至此乡试便彻底结束那可错了。因为接下来便是重头戏,鹿鸣宴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鹿鸣宴(一)(4000字二合一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鹿鸣宴的举办地是榴园,在武昌城北,城隍庙旁。 此园是湖广巡抚孙振仿造苏州拙政园建造的苏式园林,风景可谓独好。 平日里孙巡抚公务繁忙自然是住在巡抚衙门里的,但偶尔也会前来这榴园小住一两日休憩一番。 间或有好友前来武昌府游赏,孙巡抚也会在榴园设宴接待。 当然,大多数时候,此园是不怎么住人的,只留有一些下人照料打理。 像这种私人园林肯定是不可能对平头百姓开放的。即便是读书人想要一览其“真容”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以新科举人们能够到榴园参加鹿鸣宴也算是一件幸事。 参加鹿鸣宴的除了刚刚中举的考生,尽数都是达官显贵。 巡抚孙振,翰林侍讲学士赵明和,武昌知府吴道桉,提学官仇英 这阵容可谓空前豪华。 鹿鸣宴是在众举人拜谢恩师当日晚上举行的。这样安排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以充分利用赵明和赵大人的时间。 毕竟赵大人的本职工作是在翰林苑做词臣,此番主持完乡试还要急着赶回京师,多耽搁一天都是损失。 对此其余官员自然没有什么意见,他们巴不得早些送走这尊大神,落得个清静自在。 孙巡抚作为榴园的所有者,早就命仆人将园子布置妥当,就连散落在路边的树叶都被事先拾起。故而当众举人进入到园中时,无不慨叹园子的精致秀美。 榴园占据了大半个易和坊,故而涌入百余人也丝毫感不到拥挤。 一进入园子首先是一面照壁,用以阻隔视线。 绕过照壁便是映入眼帘的盛景--假山池塘,水榭楼台应有尽有。 宁修作为解元自然走在众举人之前。 他轻轻挪着步子,仔细欣赏着这榴园美景。 确实和拙政园太像了!可惜这榴园没有留存下来,不然也是一个名园啊。 整座园子被水系包覆,中心区域则是掘湖挖泥堆成的假山,山上建有亭阁可以登高望远,主人闲来无事踏至山顶俯瞰武昌城全景倒也是一桩美事。 不过本次鹿鸣宴的举办地并不在山顶而是在莫愁湖旁。 这个莫愁湖自然不是南京的莫愁湖,而是巡抚孙振下令在园子中开凿出的人工湖。 榴园中水系纵横,但要说水域面积最大的自然要属靠近后园的莫愁湖。 整个莫愁湖占据了大半个后园,围绕着莫愁湖建造了不少建筑。 当宁修绕过月门看到莫愁湖时简直惊讶的不能言语。 尼玛,这才是宅子,这才是享受啊。 他本以为自己买下的那套宅子已是精美至极,跟孙巡抚这套宅子比起来简直就是草庐寒舍啊! 怪不得人人都想骑红马做大官,做了大官简直富得流油啊。 宁修估摸着光是这榴园就得值万两银子,那么孙巡抚得富到什么程度? 他现在越发庆幸和孙家达成合作了。有这么一个实力雄厚的合作伙伴在,他的生意将会好做许多! 此时孙巡抚,赵学士,吴知府,仇提学皆坐在莫愁湖旁言笑晏晏,宁修不敢让贵人久等,拔步朝宴席方向走去。 行至近前,宁修依次冲众位大佬拱手行礼:“学生拜见抚台,侍讲,府尊,提学大人!” 本次鹿鸣宴是巡抚孙振主持的,又是借用他的榴园,自然要由他来发话。 孙巡抚轻捋了捋胡须,和声道:“贤生有礼了,入席罢。” 却是说的平淡无奇,仿佛真的和宁修从未打过交道一般。 宁修心道好嘛果然当官的都是演员,官做的越大演技越好。他都已经为老孙家赚了金山银山了,孙巡抚却装作从未打过交道,演技值得表扬! 宁修咽了口吐沫恭敬道:“学生遵命。” 说罢振了振袍衫阔步朝席案走去。 撩起袍衫下摆坐定,宁修总算长出了一口气。 尼玛,果然出头鸟不是好做的,走在最前面无数双眼睛盯着你,哪怕犯了一个小错误都会被无限放大,唯有谨小慎微才能平安啊。 方才孙巡抚对宁修说“入席罢”其实也是对所有人说的。 众举子见宁修已经坐定也就不再犹豫,纷纷撩袍坐下。 说来这鹿鸣宴历史悠久,及至大明朝许多细节都有了变化,却唯有两样得以保留。 其一便是唱鹿鸣诗,其二便是跳魁星舞。 在孙巡抚宣布鹿鸣宴正式开始后,早已准备好的乐手便奏起乐声。 随后孙巡抚冲宁修递了个眼色,宁修紧张的清了清嗓子唱了起来。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 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宁修先唱了一遍,一众举子便赶忙接上继续唱了起来。 《鹿鸣》这首诗就不用说了,出自《诗经》,在座的都是新科举人自是背的滚瓜烂熟。至于曲子也是古曲,先前又有人教过唱起来朗朗上口。 宁修发现好像他突然变成了领唱,还真是有些尴尬 百余名举子合唱《鹿鸣》的场景还是很壮观的,又因为是情真意切浓情流露,不少举子竟然唱哭了。 看着这等场面,巡抚孙振感慨道:“目睹此景,老夫端是想起二十年前的场景了。” 赵明和端起酒杯道:“孙抚台当年也是乡试五魁,二甲进士及第,风光无两。下官久仰孙抚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传言不虚。” 见赵明和主动给自己敬酒,孙振面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哈哈,别人说这话还行。熙鄢你可是隆庆二年的探花郎,立授的翰林编修,现在已经做到了侍讲学士,说这话岂不是叫本官无地自容了?” 说罢大笑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赵明和亦举起酒杯灌了下去。 别管是巡抚还是翰林学士都不是此次鹿鸣宴的主角,真正的主角是这些刚刚中举的年轻人。 今夜注定是属于他们的 鹿鸣宴的举办地是榴园,在武昌城北,城隍庙旁。 此园是湖广巡抚孙振仿造苏州拙政园建造的苏式园林,风景可谓独好。 平日里孙巡抚公务繁忙自然是住在巡抚衙门里的,但偶尔也会前来这榴园小住一两日休憩一番。 间或有好友前来武昌府游赏,孙巡抚也会在榴园设宴接待。 当然,大多数时候,此园是不怎么住人的,只留有一些下人照料打理。 像这种私人园林肯定是不可能对平头百姓开放的。即便是读书人想要一览其“真容”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以新科举人们能够到榴园参加鹿鸣宴也算是一件幸事。 参加鹿鸣宴的除了刚刚中举的考生,尽数都是达官显贵。 巡抚孙振,翰林侍讲学士赵明和,武昌知府吴道桉,提学官仇英 这阵容可谓空前豪华。 鹿鸣宴是在众举人拜谢恩师当日晚上举行的。这样安排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以充分利用赵明和赵大人的时间。 毕竟赵大人的本职工作是在翰林苑做词臣,此番主持完乡试还要急着赶回京师,多耽搁一天都是损失。 对此其余官员自然没有什么意见,他们巴不得早些送走这尊大神,落得个清静自在。 孙巡抚作为榴园的所有者,早就命仆人将园子布置妥当,就连散落在路边的树叶都被事先拾起。故而当众举人进入到园中时,无不慨叹园子的精致秀美。 榴园占据了大半个易和坊,故而涌入百余人也丝毫感不到拥挤。 一进入园子首先是一面照壁,用以阻隔视线。 绕过照壁便是映入眼帘的盛景--假山池塘,水榭楼台应有尽有。 宁修作为解元自然走在众举人之前。 他轻轻挪着步子,仔细欣赏着这榴园美景。 确实和拙政园太像了!可惜这榴园没有留存下来,不然也是一个名园啊。 整座园子被水系包覆,中心区域则是掘湖挖泥堆成的假山,山上建有亭阁可以登高望远,主人闲来无事踏至山顶俯瞰武昌城全景倒也是一桩美事。 不过本次鹿鸣宴的举办地并不在山顶而是在莫愁湖旁。 这个莫愁湖自然不是南京的莫愁湖,而是巡抚孙振下令在园子中开凿出的人工湖。 榴园中水系纵横,但要说水域面积最大的自然要属靠近后园的莫愁湖。 整个莫愁湖占据了大半个后园,围绕着莫愁湖建造了不少建筑。 当宁修绕过月门看到莫愁湖时简直惊讶的不能言语。 尼玛,这才是宅子,这才是享受啊。 他本以为自己买下的那套宅子已是精美至极,跟孙巡抚这套宅子比起来简直就是草庐寒舍啊! 怪不得人人都想骑红马做大官,做了大官简直富得流油啊。 宁修估摸着光是这榴园就得值万两银子,那么孙巡抚得富到什么程度? 他现在越发庆幸和孙家达成合作了。有这么一个实力雄厚的合作伙伴在,他的生意将会好做许多! 此时孙巡抚,赵学士,吴知府,仇提学皆坐在莫愁湖旁言笑晏晏,宁修不敢让贵人久等,拔步朝宴席方向走去。 行至近前,宁修依次冲众位大佬拱手行礼:“学生拜见抚台,侍讲,府尊,提学大人!” 本次鹿鸣宴是巡抚孙振主持的,又是借用他的榴园,自然要由他来发话。 孙巡抚轻捋了捋胡须,和声道:“贤生有礼了,入席罢。” 却是说的平淡无奇,仿佛真的和宁修从未打过交道一般。 宁修心道好嘛果然当官的都是演员,官做的越大演技越好。他都已经为老孙家赚了金山银山了,孙巡抚却装作从未打过交道,演技值得表扬! 宁修咽了口吐沫恭敬道:“学生遵命。” 说罢振了振袍衫阔步朝席案走去。 撩起袍衫下摆坐定,宁修总算长出了一口气。 尼玛,果然出头鸟不是好做的,走在最前面无数双眼睛盯着你,哪怕犯了一个小错误都会被无限放大,唯有谨小慎微才能平安啊。 方才孙巡抚对宁修说“入席罢”其实也是对所有人说的。 众举子见宁修已经坐定也就不再犹豫,纷纷撩袍坐下。 说来这鹿鸣宴历史悠久,及至大明朝许多细节都有了变化,却唯有两样得以保留。 其一便是唱鹿鸣诗,其二便是跳魁星舞。 在孙巡抚宣布鹿鸣宴正式开始后,早已准备好的乐手便奏起乐声。 随后孙巡抚冲宁修递了个眼色,宁修紧张的清了清嗓子唱了起来。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 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宁修先唱了一遍,一众举子便赶忙接上继续唱了起来。 《鹿鸣》这首诗就不用说了,出自《诗经》,在座的都是新科举人自是背的滚瓜烂熟。至于曲子也是古曲,先前又有人教过唱起来朗朗上口。 宁修发现好像他突然变成了领唱,还真是有些尴尬 百余名举子合唱《鹿鸣》的场景还是很壮观的,又因为是情真意切浓情流露,不少举子竟然唱哭了。 看着这等场面,巡抚孙振感慨道:“目睹此景,老夫端是想起二十年前的场景了。” 赵明和端起酒杯道:“孙抚台当年也是乡试五魁,二甲进士及第,风光无两。下官久仰孙抚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传言不虚。” 见赵明和主动给自己敬酒,孙振面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哈哈,别人说这话还行。熙鄢你可是隆庆二年的探花郎,立授的翰林编修,现在已经做到了侍讲学士,说这话岂不是叫本官无地自容了?” 说罢大笑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赵明和亦举起酒杯灌了下去。 别管是巡抚还是翰林学士都不是此次鹿鸣宴的主角,真正的主角是这些刚刚中举的年轻人。 今夜注定是属于他们的 第二百五十七章 鹿鸣宴(二)(4000字二合一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多年以后,当参加那次湖广乡试鹿鸣宴的举人们回忆起当时情景时,无不慨叹宁解元之卓卓风采。 不过这是后话了,暂且不表。 此时宁修被众人夸得飘飘欲仙,一手捏着酒杯,一手背负身后。 一阵清风吹过,吹起了他的儒衫袍摆,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 宁修心道,尼玛,怪不得拍影视剧都喜欢用鼓风机呢,这种拉风的感觉确实很爽啊。 “多谢抚台夸耀,学生愧不敢当!” 谦虚是美德,该谦虚的时候一定不能犹豫! 宁修冲孙巡抚遥遥举杯,微微欠了欠身子道:“朝廷大政方针岂是学生可置喙的,方才那首诗是学生即兴所作,还望抚台莫要怪罪。” 这句话就很艺术了,首先等于承认了孙巡抚对于诗作的解读,进而又表明态度,自己对朝廷制定的取士名额、方案没有任何不满的地方。 巡抚孙振赞许的点了点头,缓缓捋着下颌胡须。 恩,这个宁修确实很不错。 起初儿子给他推荐宁修时,孙振还有些犹豫。但经过这段时间的合作,尤其是今日近距离的接触,孙振觉得此子日后必成大器。 “宁解元,如果本官没料错的话,你还没有取表字呢吧?” 巡抚孙振拖长音调,意味深长的说道。 宁修愣了一愣,心道这孙巡抚不是明知故问吗。 他今年只有十五岁,即便算虚岁也才刚刚十六。 除了大富大贵之家,是不会这么早取字的。 “回禀抚台,小生确实还未取字。” “恩。” 孙振继续捋着那绺胡子,沉吟了片刻道:“赵学士是本次乡试的主考官,也是你的座师,由他为你赐个表字,你意下如何?” 啥? 这不是开玩笑呢吧? 宁修着实有些懵了。 不过细细回想一下,一般表字确实都是恩师长辈取得。 虽然赵明和只能算宁修名义上的老师,那也是老师。若是赵明和真的给宁修赐字,传将出去反倒是一桩美谈。 宁修思量了一番便答道:“尊者有命,敢不从耳?” 这话他是对巡抚孙振说的,也是对翰林院侍讲学士赵明和说的。 “哈哈,好,好啊!” 孙巡抚立刻喜笑颜开,继而转向赵明和道:“熙鄢,你意下如何?” 孙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赵明和如何能拒绝?当即就着话头说道:“好吧,那我便替宁解元取一个表字。” 说罢他闭上眼睛,似是在脑海中检索适合的字。 赵明和别的本事一般,但绝对是饱读诗书之人。 能够在读书人中杀出重围考得探花,没有两把刷子怎么行? 故而宁修是不担心赵明和给他取的字太水的。 只是这种表字由别人决定的感觉实在不怎么爽。 再一想到人一出生,名字就是父母给的,还真是有些可悲啊。 也许这一生唯一能够自己决定的就是号了,怪不得那么多大佬喜欢给自己取一些特别拉风的号,还不停的换,实在是被压抑的时间太久了啊。 赵明和思忖了良久,猛然睁开眼睛喜声道:“有了!” 孙巡抚身子一震,连忙道:“是什么?” 赵明和十分得意的半眯着眼睛,摇头晃脑道:“宁解元名修,下官给他取得表字为治性。” 尼玛,治性? 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宁修差点骂出声啊。 什么狗屁的表字啊,这个赵学士到底靠不靠谱啊? 孙巡抚沉吟道:“可有出处?” 赵明和继续摇头晃动道:“《说文解字》讲,修者,治也。治性之道,必审己之所有余而强其所不足下官取这个字也是为了告诫宁解元要学会明优劣,修身性。” 尼玛,还头头是道的啊。 宁修真的要气吐血了。 你修身就修身,养性就养性,能不能别扯到一起啊。 还尼玛治性,还特么以为老子有某种病呢 宁修真的是欲哭无泪啊。 偏偏赵明和一番解释后巡抚孙振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 “宁修,宁治性。妙哉,妙哉!” 他抚须笑道:“宁贤生你意下如何?” 宁修一脸黑线的盯着孙巡抚,心道咱不带这么玩人的啊。您都把我逼到这个份上了,我还能说一个不字吗? 哎,这时候要是拒绝赵明和为他取得字,那就是赤裸裸的打赵大人的脸啊。 宁修才刚刚拜了座师,这种事情是绝对不能容许的。 “学生谢恩师赐字!” 宁修不得不挤出一脸笑容,十分恭敬的冲赵明和深施了一礼。 “嗯。”赵明和微微颌首道:“治性,望你时刻记着为师对你的殷切期盼,莫要让为师失望啊。” 尼玛,这改口改的还真快,还一脸得意的表情,是不是真的以为施予我大恩惠啊。 宁修真的快崩溃了。 不过这确实也不能怪赵明和。 性这个词在古义里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一般作本性,性情解释。 赵明和为宁修取了治性这个表字,确实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而且,别人喊起来也不会有那方面的意思。 可问题是宁修是个穿越者啊,他明白还有另外的一层意思啊。 自己心理这一关着实有些难过 一想到以后旁人喊自己时,一口一个‘治性兄’,宁修就顿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个表字,太衰了 不行,一定得早些中进士做官,做官之后总归可以自己起号了吧? 既然字的衰味无法甩掉了,那号一定要取一个拉风的,怎么也得是半山野老之类唬得住人的啊。 “学生谨遵恩师教诲!” 宁修一副乖宝宝模样,十分讨人喜欢。 座师赐字解元郎把鹿鸣宴的气氛推向了最高潮,众举子纷纷向宁修表达了祝贺。 一夜得了表字,变身为‘宁治性’的解元郎还得一一回谢。 他面上虽然笑着,心里却在滴血啊。 他只得在心里安慰自己,见面相称又不一定用表字,熟人长辈可以直呼其名,同僚之间可以称官职甚至是籍贯,实在不行还可以弄出个号来顶一顶啊。 宁治性,治你个大头鬼啊 鹿鸣宴结束后宁修已经不记得是怎么回到客栈的了。 待他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日晌午。 宿醉的恶果开始显现,宁修只觉得头痛欲裂,双耳嗡嗡作响。 一坐起身还伴有阵阵的恶心。 此时宁修才发现他连外袍都没有脱下。 无奈的摇了摇头,宁修扶着床沿站起来,前去打水洗脸。 一番洗漱后他换下满是酒味的儒衫,穿了件湖蓝色的直裰踏步出了屋子。 “刘兄” 宁修叩了叩刘惟宁的屋门。 虽然他记不太清楚了,但多半是刘惟宁把他送回来的吧?毕竟他们两人都住在鹏举客栈,且屋子毗邻着,倒也是方便。 没有人回应。 宁修又喊了两声,屋内依然沉寂。 确认刘惟宁确实不在屋里宁修这才扭身朝楼下走去。 奇怪,刘惟宁这个时间会去哪儿呢? 鹏举客栈外的街道上此刻已经十分热闹,宁修迈步出了客栈,先去一家路边摊填饱了肚子,这便朝巡抚衙门而去。 昨日他虽然和孙巡抚在鹿鸣宴上有过不少的接触,可却没有单独去拜见过。 若孙巡抚与他没啥交情倒也罢了,偏偏孙振是他重要的商业合作伙伴。既如此,宁修就不能不再去上门拜见一次了。 巡抚衙门离宁修住的鹏举客栈不远也就隔着三四条街道。 宁修走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也到了。 只见四名腰佩钢刀的官兵分列大门两侧,趾高气扬的望着前方,看神态倒是与朱门外的两只石狮子十分般配。 宁修嘴角勾了勾,拔步走向前去。 “站住!巡抚衙门前闲人不得靠近!” 一名官兵迈出一步厉声斥责道。 “劳烦通禀一声,就说湖广乡试新科解元宁修求见抚台大人。” 说着宁修掏出一枚碎银子,塞到官兵手中。 “这”官兵犹豫了片刻还是收下了银子。 这人自称是解元,应该不会有假吧? 罢了,看在银子的份上便为他通禀一声。 “好吧,你且在这里等着。” 即便宁修是解元,巡抚衙门当差的门兵也没必要多忌惮。解元再厉害也只是一个名头,连官都不是。来巡抚衙门的官哪个不是夹着尾巴的? 官兵前去禀报的时候宁修便闭上眼睛养神。 传言果然不虚,巡抚衙门不是好进的啊。 等了约摸盏茶的工夫那官兵去而复返,面上神态好了许多。 他冲宁修笑了笑道:“抚台大人有请。” 这便把宁修引入大门。 他带着宁修穿过外衙,走到一处垂花门前这便停了下来。 只见一个身材微胖个子不高的国字脸中年男子站在门前。 那官兵冲中年男子抱了抱拳道:“孙管事,这便是那个求见抚台大人的宁解元。” “嗯,你下去吧。” 那孙管家轻摆了摆手,官兵便转身离去。 宁修知道巡抚衙门分为前衙和后衙。前衙是巡抚办公的地方,后衙则是巡抚生活起居的地方,属于不同的功能区,大概就是以这道垂花门为分界线吧。 那官兵最多只能在前衙行走,方才估计也是托这孙管家传的话。 宁修主动冲孙管家拱了拱手道:“有劳了。” 这孙管家倒是很和善,他微微欠了欠身子笑道:“我家老爷今日一早还念叨宁解元的名字呢,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到。宁解元,快随我来吧。” 宁修点了点头,跟着孙管家穿过了垂花门。 一过垂花门建筑风格立刻有了明显的变化。 相较于前衙的肃杀风格,后衙的建筑在细节的处理上更具有亲和力,一砖一瓦都很带着柔意。 至于长廊假山池塘亭阁自是应有尽有,移步换景也是做到了极致。 只是巡抚衙门占地毕竟有限,不可能挖湖堆山,饶是这般也是极华美的一个园子了。 孙管家将宁修领到了一处亭子前,只见孙巡抚正在亭中赏景。 亭前一汪池塘养有不少锦鲤,孙振一撒饼屑便引得百鲤争食。 宁修振了振袍衫,上前一步长揖礼道:“学生宁修拜见抚台。” 孙巡抚转过身来朝石凳点了点道:“坐吧。” 宁修连称不敢。 “这里又没有外人,何况是本官叫你坐的,治性何必计较这些繁文缛节?” 我靠!要不要学的这么快,昨天赵明和刚给自己起了个表字这就直接用上了! 宁修真是欲哭无泪啊。 可他能怎么办呢?对方可是堂堂一省巡抚,方面大员啊。 见宁修面色有些古怪,孙振关切的问道:“怎么,治性可是觉得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本官找个郎中来给你看看?” 宁修嘴角扯了扯道:“多谢抚台关心。学生只是宿醉,有些头痛罢了。” 他心道您老人家只要别再提那个坑爹的表字就什么都好说。 孙巡抚捋着胡须轻点了点头,一副老夫都懂的表情。 “嗯,年轻人嘛,也难怪。酒是好东西,但切忌贪杯啊。不然,那宿醉的滋味你也尝过了” 孙振清了清嗓子,话锋陡然一转道:“治性啊,你现在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可得谨言慎行,莫要让小人抓了把柄构陷诬害啊。” 宁修身子一颤连忙道:“抚台何出此言?可是学生言行有不妥的地方?” 孙振沉吟了片刻道:“那些武昌府士子在双凤楼狎妓奸淫,是你见到后叫刘惟宁去知府衙门报官的吧?” 宁修点了点头道:“是学生的主意。” “这件事你做的对,但你可知道如此一来不少武昌府的士子对你恨之入骨了。” 宁修身子一正道:“学生一直认为应该先做人,再做事。那些武昌府士子寡廉鲜耻,对清倌人肆意奸淫,学生绝不可能坐视不管。至于招人嫉恨他们若嫉恨,便由他们去吧。” 君子必有君子的坚守。 对这样的人,哪怕是再有一万次机会他还是会选择去怼。 “嗯,本官只是叫你小心一些,须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官场之上勾心斗角的事情太多了。” 孙振捋须说道。 宁修知道孙巡抚是真心为他好,心中一暖朗声道:“多谢抚台教诲。” 第二百五十八章 简在帝心(4000字二合一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宁修稍顿了顿继续说道:“学生这次来便是向抚台告辞的。” 孙巡抚微微有些诧异:“怎么这么急,不在武昌多待些日子吗?” 宁修解释道:“此番学生来武昌前前后后加一起也有个把月了。如今乡试已毕,自该早日回江陵向双亲报喜讯,此乃为人子的本分。” 见宁修这么说,孙巡抚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做的对。大明以孝治天下,孝道是最重要的。解元三年才出一个,治性此番回乡定是风光无两了。 “多谢抚台夸奖。” 宁修淡淡接了一句,端是滴水不漏。 之后场面有些沉寂,良久孙巡抚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来:“我儿要是有治性的一半,老夫也就不必这么忧愁了。” 宁修知道孙巡抚说的是孙悟范,心中不免一沉。 孙悟范确实没有什么科举的天赋,但却是一个经商的奇才啊。 如此一块璞玉,只需要稍加雕琢便能够给家族带来巨大的财富,不也是一件极值得欣慰的事情吗? 孙巡抚又不是只有孙悟范一个儿子,孙悟范不能考科举别的儿子总归可以吧,他不至于因此而闷闷不乐啊。 宁修恭敬道:“术业有专攻,孙兄专长不在于读书,于经商方面却很有造诣,想必抚台也是知道的。” 孙巡抚摇了摇头道:“这孩子打小便不喜欢读书,老夫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是拗不过他。罢了,随他去了。” 孙巡抚叹息过后却是话锋一转道:“治性啊,老夫想和你说一件事。” 宁修连忙拱手道:“抚台请吩咐。” “你那玻璃花瓶在江南卖的很好。老夫寻思着如此好的物件是不是应该进贡呢?” 孙巡抚轻捻胡须道。 我靠!宁修着实吃了一惊。 进贡?孙巡抚的意思是把玻璃花瓶当做贡品送入宫中? “抚台” 孙巡抚推了推手,示意宁修稍安勿躁。 “治性,你且听老夫说。如今你的名声越来越大,但根基却不稳,这于你将来的发展是很不利的。” 宁修感到有些懵逼。刚刚他们不是还在聊进贡玻璃花瓶的事情吗?怎么聊着聊着就聊到个人发展前景上了?这孙巡抚思维跳跃性也太大了吧? 孙巡抚仿佛看出宁修心中所想哈哈一笑道:“你先别急嘛,这两件事是很有些关系的。” 宁修连忙垂下头来,一副学生恭敬聆听老师训导的样子。 孙巡抚继续道:“在大明朝要想把官做好做踏实了什么最重要?能力?德行?都不是!你只需要明白一点,那你的官运便能亨通。” 孙巡抚微微眯着眼睛,一字一顿道:“那就是简在帝心!” 宁修脑子嗡的一声,心道孙巡抚怎么突然向他传授做官经验了? 他们虽然是某种意义上的生意合作伙伴,可也没熟到这种地步吧? 难道孙巡抚看上了自己这只潜力股,想要从低点入手持有,等待增值? 宁修只得耐下性子继续听下去。 “而要做到简在帝心,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做的好了,那就是平步青云。做的差了,便会跌入深渊万劫不复。” 孙巡抚沉声道:“治性你天资聪颖,如今又考得解元,前途可谓远大。这种时候如果能够得到圣天子的赏识,那真真是一跃龙门了。” 宁修连忙拱手道:“抚台说的是。” “那么如何让陛下知道你这个人呢?你是新科解元不假,可大明每三年就有十五个解元,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了,陛下是不可能把每个人的名字都记住的。” 宁修心道这是当然,皇帝又不是神,怎么可能把每科每省解元的名字都记下来,能够记下状元的名字就不错了。 “所以仅仅靠这点是不够的。” 孙巡抚眼眸微微转动,两颊肌肉紧紧收缩。 “那么便需要一个陛下记住学生的理由,进贡玻璃花瓶便是最好的选择?” “聪明!” 孙巡抚微微颌首。 他果然没有看错宁修,此子一点就透,着实是个混官场的好苗子。 “圣天子在位,如今大明河清海晏,朗朗乾坤。陛下对奇珍异宝一直很感兴趣,越是稀奇的物件越能引得陛下的注意。” 对于孙巡抚这番话宁修还是表示认同的。 史学界对于万历皇帝有一个一致的观点,那就是贪财。 皇帝贪财的不少,但贪财到万历这个份上的着实不多。 照理说皇帝富有四海,不该与民争利。可万历皇帝不这么想。历史上张居正去世后,万历皇帝性情大变,命宦官四处敛财,将奇珍异宝金银字画充入内库,恨不得抱着这些宝贝睡觉。 这样一个人君弱点实在有些明显,善于钻营的投其所好自然会收益颇丰。 看来孙巡抚是动了这方面的心思。 “如果玻璃花瓶能够被定为贡瓶,治性便可谓简在帝心了。” 孙巡抚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就是等着宁修表态了。 宁修心道这件事也确实只能由孙振来对他说。 一来他和孙振有就玻璃花瓶展开过合作,孙巡抚对他知根知底,才敢如此的提。 二来,把玻璃花瓶进贡给天子只能由孙巡抚来做。 天底下的奇珍异宝那么多,大多数还不是遗珠?因为进贡有着一套极为复杂的流程,不是想进贡就能进贡的。 符合条件的也就是督抚大员,镇守太监,藩王之类的。 后面两种是不用指望了,前者可不就是孙振吗? 宁修定下心来想了想,这件事对他和孙巡抚乃至万历皇帝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首先对他而言,玻璃花瓶如果能够得到万历皇帝的喜爱,对于他的仕途前景是很有帮助的。如果能获得一个御窑称号,经济层面也会大赚,毕竟御用采买体量很大,这一点看织造局每年往京师解送的绸布数量就可以知道。 而对孙巡抚而言,万历皇帝在夸奖宁修的同时也不会忘记他这个忠心耿耿的湖广巡抚。 至于万历皇帝就更不用说了,谁不喜欢别人送礼呢,何况送的这礼他还从未见过 宁修冲孙振深躬一礼道:“抚台一席话如醍醐灌顶,让学生茅塞顿开。” 这是同意了! 孙振不由的大喜。 只要同意就好啊。 “嗯,那贤生差人送一批质地最好的花瓶来,老夫来准备进贡事宜。” “有劳抚台了!若无旁的事情,学生便不叨扰抚台了。” 宁修再度拱手告退。 “且慢!” 孙振再度挥手叫住宁修。 尼玛,又怎么了? “抚台还有何吩咐?” 孙振捋着胡须笑道:“哈哈,老夫这次是为女儿问治性一句,可已许了婚配?” 宁修心中咯噔一声,心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从他一进院子就感觉到哪里不对劲,可他又说不出来怪异在哪里。现在他终于明白了,那就是孙巡抚对他太热情了! 若是世叔世侄之间倒也罢了,偏偏宁修和孙巡抚的关系没好到这个份上,这就有些诡异了。 现在孙巡抚终于把话挑明了,他看上了宁修,想要把他挑作东床快婿啊! 宁修都要崩溃了,难道孙巡抚不知道他和戚灵儿已经定了终身? 而且这个孙巡抚做派实在有些市侩啊。 他有意选宁修为女婿,无非是看重宁修刚刚中了解元。如果宁修只是一个臭商人,孙巡抚是不会正眼瞧他一眼的。 犹豫了片刻,宁修冲孙巡抚拱了拱手道:“抚台厚爱,学生不胜惶恐。只是学生已许婚配。” “哦?是哪家的姑娘,这么有福分?” 孙巡抚眼眸中闪过一丝失望,但还是保持着职业微笑。 “却是戚总兵家的千金。” 嘶,听到戚总兵三个字,孙振直是深吸了一口凉气。 戚这个字本就不常见,在万历初年提起戚姓正常人都会首先想到蓟镇总兵戚继光。 此人是抗倭名将,又深得首辅张居正的信任,故而能够统领重兵坐镇蓟镇,叫鞑靼人不敢犯边。 戚总兵竟然想要将女儿嫁给宁修? 孙振虽然不明白戚总兵为何会突然看上江陵城内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秀才,却觉得多半和首辅有关系。 毕竟首辅之子张懋修前一段时间一直在江陵老家,而且据说张懋修和宁修的私交很好。 这么说来,竟然是张阁老为宁修和戚家女儿牵的线吗? 他哪里知道宁修和戚家小姐之间还有那么一段惊心动魄的经历,只道是张首辅眼光毒辣,心中佩服不已。 也许这就是为何张太岳能够做到首辅而他最多只能做个巡抚的原因吧。 眼光才是一个官员最重要的素质。有多长远的眼光直接决定了能够在官场坐到多高的位置。 张居正和戚继光一文一武,一内一外把大明打理的井井有条,一扫嘉靖、隆庆朝的靡靡气象。 对此,孙振是十分钦佩的。 有这两位辅弼良臣看好,宁修的前程可谓繁花似锦。 念及此,孙振立刻断了招宁修为婿的念头。 开玩笑,宁修这么优秀的苗子岂是他能抢到手的? 争?他拿什么去和简在帝心的戚总兵争?何况戚总兵背后还站着张太岳啊! “哈哈,治性真是好福气啊。” 说罢拍了拍宁修的肩膀。 看这意思,孙巡抚是不打算坚持了? 就一下也不坚持? 宁修心道这厮态度可变得真快啊,不愧是政治投机客。 不过至少证明了一点,宁修未来老泰山的名头还是挺响亮的,只一提便让孙巡抚“知难而退”。 离开巡抚衙门后宁修便径直返回了鹏举客栈。 刘惟宁已经在收拾包袱了,看他那样子确是一刻都不想在武昌多待。 “咳咳,方才宁某睡醒时不见刘兄,不知刘兄去哪里快活了?” 刘惟宁抬头夹了宁修一眼道:“我去买些武昌府的特产罢了,宁贤弟想到哪里去了。” “唔,原来是这样。” 刘惟宁的心情宁修是可以理解的。他这是多年媳妇熬成婆,心里憋久了,好不容易中了举自然想要回家乡和亲人分享喜悦。 “好吧,我们今日便出发。” 他倒也没有什么可收拾的,只需要把文房,衣物那么一卷便可以启程了。 刘惟宁点点头道:“马车我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启程。” 宁修翻了记白眼:“看这样子,即便我不回来,刘兄也要走了啊。” 刘惟宁狡黠一笑:“宁贤弟这不是赶回来了吗。咦,你方才去哪里了?” “唔,前去拜会一下巡抚大人,与他告辞。” “原来宁贤弟与巡抚大人早就认识,如此道辞是应该的。” 便在此时忽然有人敲门。 宁修便转身去开门。 见崔樊和三人在门外站着,宁修颇是有些惊讶。 “崔朋友找宁某有事?” “我们三人便要返回长沙了,特来向宁朋友与刘朋友告辞。” 崔樊和冲宁修拱了拱手和声说道。 钱盏也道:“是啊,崔大哥是迫不及待赶回岳麓书院闭门读书呢。” 赵渊也打趣道:“这回崔大哥的解元被宁朋友夺走心有不甘,看来是想发奋苦读来年大比再战呢。” 崔樊和冲二人白了一眼没好气道:“不说话没人把你们当哑巴。” 宁修哈哈笑道:“不碍事的。崔兄实力实在宁某之上,会试一定能够一鸣惊人。” 其实乡试第三名的成绩也已经很不错了,崔樊和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丢人。 只是被宁修这么一说,他面颊上登时浮了两朵红晕,咳嗽一声掩饰尴尬道:“宁贤弟便别取笑我了。现在湖广谁人不知宁贤弟宁解元文采无双。明年大比,你可要给咱湖广争气啊。” 说罢他瞥见刘惟宁也在收拾包袱,咦了一声道:“怎么,刘朋友也准备动身了吗?” 刘惟宁笑道:“是啊,他要是再不回来我便打算自己走了。” 崔樊和沉吟了片刻拱手道:“今日与宁朋友、刘朋友一别,再见便得是来年二月了,二位多保重。” 宁修亦拱手还礼道:“崔朋友,赵朋友,钱朋友也多保重。你我能同科中举实乃缘分。希望明年大比我们也能一齐登科,金榜题名。” “哈哈,那便借宁朋友吉言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归家(4000字二合一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宁修与刘惟宁是在八月二十五回到江陵的。 为了给家人一个惊喜宁修并没有派人提前送信,可当他一进门发现老爹、老娘、七郎、十郎全部站在外院老槐树下,显然已经等候多时。 “爹,娘,你们” “哈哈,臭小子,考中了解元也不知道提前叫个人回来报喜讯。要不是乡试报喜的吏员前来送信,你爹我还被你蒙在鼓里呢!你爹我估摸着你就是这两日回来,便叫个长随在城门口一直等着,见你回来了就立刻回来报信。” 老爹宁良上前一步,拍了拍宁修的肩膀笑道:“臭小子你还真的有两下子啊,你爹我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你小子能中解元啊。咱老宁家的祖坟真的是冒青烟啦。” 宁修听得直想翻白眼,死鬼老爹就对他这么没自信吗?再怎么说,他也是能和首辅少师张居正谈笑风生的人啊。 “爹,儿子我是想给您和娘一个惊喜。” 见老爹满面春风,宁修心情自然也很不错。 “瞧你们爷俩,光顾着说话了,饭菜都该凉了,快到屋里,边吃边聊。” 宁刘氏上前替儿子拢了拢鬓角散开的发丝,柔声说道。 “娘,那送信的吏员可已经走了?” 宁修却是突然发问道。 宁刘氏愣了一愣道:“是啊,前日便走了。” “娘你可给他赠了程仪?” “那怎能少,五十两的银子,一文钱也不少。” 宁修听到这里,终于稍稍放下心来。他就怕老爹老娘穷日子过惯了,这突然一富起来还不习惯,仍然用以前扣扣索索的方式生活。 自家人怎么都无所谓,若是慢待了送信的吏员可是不美。 这些人虽然地位低微,但一张嘴能说会道。若是得罪了他们,稍稍添油加醋一番,把新科湖广乡试解元说成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宁修不得哭死? “这就好。爹、娘、七郎、十郎,我们去吃饭吧。” 一家人有说有笑的走到屋子里围着坐了下来,看到满满一桌丰盛的饭菜宁修直是感慨不已。 遥想一年前,他们家的米缸都常常是见底的,其间发生的变化简直可以说是天翻地覆了。 从这次老爹对他的态度宁修也能感受出来,老爹是真的认可他了。 这也难怪,宁家的崛起完全是因为宁修,若不是宁修先后做出了手抓饼、肥皂、水泥、玻璃,又结识了一帮贵人,宁家恐怕还在为升米发愁呢。 现在宁修又中了解元,老宁家一时荣光无限,宁良自然对宁修的态度好了不少。 要知道晚明时秀才多如牛毛,实在不值钱。但举人就完全不一样了,能够中举的都是读书人中的翘楚,将来即便不能中进士也可以做个地方缙绅富贵一辈子了。 何况宁修中的还是举人中的魁首解元,这可就厉害大发了。举人一科有一百余人,解元可只有一人,说出去是倍有面子。 便在宁修出神之际,宁良夹了一个鸡腿放到宁修碗里,清了清嗓子道:“臭小子,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 宁修愣了一愣,随即眼眶一红,眼泪就要不争气的溢出来。 尼玛,这真的是头一次啊。老爹竟然对他做出这么关切的举动,真的让宁修很不适应! 在宁修的印象中,老爹简直就是凶神恶煞一般啊,只要稍不如意,就举起木棍追来,要用家法树立父威啊。怎么现在变得这么温情 宁修不确定这是因为家境变好还是他中了解元,总之老爹真的开始关心他了,仅这一点便值得好好庆祝一番啊。 “三哥,你快和我们说说,武昌府好不好玩?听说有上万人一起考试呢,那得多大一个房子才能装下啊。” 七郎一脸期待的看着宁修,显然对外面的世界十分好奇。 宁修笑了笑道:“武昌府和咱荆州比起来也没有啥太大的区别,无非是布政司辖地,衙门更多了一些。” 七郎大感惊奇:“我还以为武昌府处处雕梁画栋呢。若只是衙门多了一些,倒也没什么。” 宁修翻了记白眼道:“你说的这是京师或者南京。别的地方,便是江南也不可能做到处处雕梁画栋啊。” “至于参加乡试的考生也没有一万人那么多,那是以讹传讹了。大概是三千人左右吧。” 七郎瞪圆了眼睛道:“我的个乖乖,三千人也不少了啊。” 宁修解释道:“我们参加考试的地方叫做贡院,是一个占地很大的建筑,里面建有许多号舍,每个考生在一个单独的号舍里作答。” “这样子啊。” 七郎轻点了点头:“三哥哥真厉害,三千多人的考试都能考第一名。” “咳咳,我这也是运气好。” 宁修顿时面颊一红。 对于儿子的谦虚,宁良一脸的不以为意。 “咋,运气好?那为啥别人运气不好,只有你运气好?你小子别的地方都好,就是太谦虚。你爹我可告诉你,从今以后在人前可不能太谦虚了,该争的时候得争,该出头的时候一定要出头。我可听说了,官场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一个个阴招损招多着呢。你若是不能强硬一些,迟早被他们踩在脚下。” 对于老爹的教训,宁修早已经习惯。何况他这次说的多少有些道理,大明官场上的职位总共就那么多,可谓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没有人致仕或者迁谪就不会有人补上。宁修可不想一辈子都做个七品县令,抬头都是上司的感觉实在太不爽了。 “爹说的是,儿子记下了。” 十郎对于武昌府也很感兴趣,只见他双手托着下巴,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紧紧盯着宁修,咽了口吐沫道:“三哥哥,你下次有时间了可不可以带我去一趟武昌府?” 宁修点了点头道:“这算什么难事,等下次去武昌我捎带上你便是。不过你得保证听话。” 他与孙家有生意往来,以后去武昌府的机会有的是,带上十郎不过举手之劳。 十郎闻言欣喜的扑向宁修怀里道:“三哥哥对我最好了!” 宁修笑了笑道:“都是自家兄弟,三哥不对你好对谁好?” 说罢顿了一顿问道:“对了,我不在家的这些日子,生意可好?” 十郎点了点头道:“酒楼那边有二叔照料肯定差不了,至于水泥、肥皂、玻璃七哥哥也很用心,生意自然也不差的。” 宁修见他把功劳都推了出去,打趣道:“咦,那我家十郎做了些什么呢?” 十郎面颊上立刻浮起两朵红晕,将头垂了下去。 “我都是帮七哥哥打下手的。” 宁修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三哥跟你开玩笑呢。” 一家人又有说有笑的聊了许久这才用完午饭。 宁修因为舟车劳顿便回屋休息了。 等到他一觉睡醒已经是黄昏时分,他从床上坐起身来刚想出门走走,就听到院子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宁修赶忙推门去看,这一看不要紧却是径直笑出了声。 只见孙悟范和柳如是二人一齐穿过月亮门走来,彼此间还似在争吵着什么。 “孙兄,柳兄。” 宁修上前迎了两步,孙悟范率先发声道:“呀,宁贤弟你真的中解元了?” 柳如是斜睨了他一眼道:“我可是听刘朋友说的,他与宁贤弟同赴武昌府参加乡试,这消息岂能有错?怎么听你的意思,是不希望宁贤弟考中解元呢?” 孙悟范立刻反唇相讥道:“黑胖子,你不要血口喷人啊。你哪一只耳朵听到我不希望宁贤弟中解元了?只是湖广乃文教昌盛之地,中举已经殊为不易,中解元更是难如登天。我是想问问宁贤弟是怎么做到的。” 柳如是卷起袖子就要和孙悟范干架,宁修连忙冲过去挡在二人中间。 “好端端的两位吵什么?不怪孙兄惊讶,我也没有想到能够得中解元啊。” 柳如是撅着嘴委屈道:“宁贤弟恁的帮他说话。” 宁修无奈笑道:“我这是说的实话啊。其实这次乡试我考的还算不错,但确实没有想到能中解元的。” 得了宁修帮腔,孙悟范得意的瞥了柳如是一眼,然后气定神闲的说道:“我早就说过宁贤弟生的福相,这样的人是迟早会有大出息的。” 宁修却知道孙悟范所谓望气的本事根本不靠谱,却也不拆穿他,站在那里笑而不语。 良久没人接他的话茬却是孙悟范觉得有些尴尬了。 “咳咳”孙悟范清了清嗓子道:“不管怎么说宁贤弟现在是湖广乡试新科解元,那简直是当红小生啊。近来免不了有同窗、同年前来拜会。我便勉为其难帮你安排一番吧,不过先说好,送来的礼金我得要两成。” 宁修顿感疑惑道:“孙兄说有同窗、同年会来拜会我,这个我明白。可礼金是什么意思?” 大明官场有盘根错节的关系,什么师生,同乡,同窗,同年。 靠着这些关系,一个新人才可能在官场混下去。 其中同窗和同年是最容易投机钻营的。 所谓同窗指的是一起读书的,这个可以是县、府、州学等官学,也可以是岳麓书院这种私学。别管是哪种,只要一起读过书就可以算同窗了。 至于同年,则更简单了。乡试、会试同榜登科皆可谓同年。 现在湖广乡试刚刚结束,主考官赵明和取了一百四十名举人,这一百四十人便都是同年了。 这些人见宁修中了解元前途无量,想要拜会结交,增进‘友谊’也在情理之中。可礼金是什么鬼? 孙悟范上前摸了摸宁修的脑门,咦了一声道:“宁贤弟也没发烧啊,怎么说起糊涂话来了?” 宁修翻翻白眼道:“孙兄就别卖关子了,我都快急死了。” 孙悟范这才慢吞吞的解释道:“看来宁贤弟是真的不知道。罢了,我便与你明说了吧。这些同窗、同年来拜会解元郎自然不可能空着手来啊,按照惯例是一定要赠送礼金的。” 宁修恍然大悟。 他之前只听说过官员升迁后,同僚前来拜会会送礼的,却不曾想中了解元前来拜会的同窗、同年也会送礼。 这真是开了眼! 原来孙悟范是想给他当经纪人啊! 一想到此宁修就觉得好笑。后世只有娱乐明星有经纪人,而在大明朝,似乎解元郎也可以有啊。 “恩,我这些日子倒是肯定在江陵。只是前来拜会的同窗、同年多了,档期可能安排不开。孙兄若是有意帮宁某安排,宁某自然乐得如此。至于礼金分成,便依着孙兄的意思办吧。” 一想到可以多收数笔不菲的银子宁修便感到心情十分舒畅。 他现在又不是官身,便是收了同窗、同年的礼金也无不可。看不出来这个孙悟范还真是有商业头脑,竟然连这种商机都不错过。 孙悟范闻言大喜。 他拍着胸脯向宁修保证道:“嘿嘿,宁贤弟不愧是考中解元郎的奇才,眼光就是不一般。既如此你就放心好了,只需要待在府中随便干些什么,剩下的事情便包在我身上。我一定把那些同年、同窗的拜会时间安排的妥妥当当。” 宁修点了点头道:“那便多谢了。” 这种好事有多少来多少啊,既可以收礼金,还可以增加影响力起到间接宣传的效果,何乐而不为? 一直插不上话的柳如是有些急了。 他跺了跺脚道:“死胖子说的那些我也能做。宁贤弟可别忘了,我是河东诗社的社长,那些县学同窗大半都加入了河东诗社,我说话可比那死胖子有分量。” 宁修这下差点乐出声。 好嘛,这柳如是也不甘示弱,开始抢生意了? 孙悟范夹了柳如是一眼,双双叉腰没好气道:“喂,黑胖子你能不能有点德行,明不明白什么叫先来后到?” 柳如是哪里会向孙悟范服软,上前一步脖子一仰道:“我只知道强者为尊。你既然没有我的资源好,就该退出,让宁朋友选我来打理一应事宜。” 宁修见两个胖子争得面红耳赤,他再不出面得打起来,便清了清嗓子道:“二位且听宁某一言。” 第二百六十章 提督织造太监有请(4000字二合一大章!) 孙悟范与柳如是闻言皆定定的看着宁修。 宁修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柳兄与孙兄各有所长,故而可以加以合作,共同安排宁某与诸位同年、同窗的会面。” “合作?”柳如是与孙悟范异口同声的喊道。 “别开玩笑了,我和那死胖子没法合作!” 柳如是愤愤不平的说道。 孙悟范也不甘示弱,脖子一梗鼻孔喷出两道闷气:“谁要和那个黑胖子合作,宁贤弟别说笑了。” 宁修叹了一声道:“两位且听我说完嘛。” 稍顿了顿他继续说道:“柳兄是县学生员,又是河东诗社的社长,在人脉方面柳兄是有优势的。” 见孙悟范的脸色立刻就黑了下来,宁修连忙补充道:“至于孙兄,长处在于经商,头脑很灵活。我觉得你们二人可以一个主内,一个主外。” “一个主内,一个主外?” 二人再次异口同声的问道。 “对,柳兄主内,负责联系想要拜会我的同年,同窗。孙兄主外,负责具体的拜会事宜。这样二位都能够发挥自己的强项,岂不美哉?” 宁修这么一说二人便细细思量起来。 他们越想越觉得宁修说的有道理,之前的不快也近乎消散。 宁修见状直是大喜,连忙补上一句:“二位各抽礼金的一成如何?” 既然是合作,最怕一碗水端不平。宁修索性给二人允诺各一成提成,这样不偏不倚也算公允了。 柳如是点了点头道:“我没有意见。” 孙悟范亦咬牙道:“就这么定了!” 宁修正巧要出门,便朗声道:“不若我们一起出去吃一顿,二位意下如何?” “正合我意!” 孙悟范兴奋的说道。 柳如是咽了一口吐沫,亦赞道:“大善。” 三人这便出府而去,坐了马车直奔宁记酒楼。 宁修刚一下马车,还没来得及进酒楼,便有一个昔日县学同窗陪着笑脸凑过来。 “呀,这不是宁解元吗?小弟我是周子惟啊。” 宁修对这人并没有太多的印象,只是觉得看着脸熟。这也难怪,县学那么多生员,宁修交好的也就那几个,怎么可能对每一个人都印象深刻? 这个周子惟想必也是如此。若不是宁修这科乡试中了解元,他怕是也记不起来有这么一个县学同窗吧? 对此,宁修倒是没有太多的意见。 所谓的同窗同年本就是互相利用的一种关系,所谓无利不起早,没有利益的联系,这种关系就脆弱到随时破裂的地步。 “原来是周朋友,许久不见周朋友还是那么儒雅。” 周子惟却是个厚脸皮的,他打了个哈哈笑道:“宁解元过誉了,我这也多是因为皮肤白皙才显得儒雅嘛。其实我这皮肤白皙也是有原因的,我每天都用一种自制的药膏涂在脸上,这样面上皮肤就显得很白皙了。宁解元要不要试一试?” 他不说宁修还没注意,这厮真的是面白如雪,活脱脱一个粉面小生啊! “呃,这个就不必了。宁某虽然不似周朋友面白如雪,却也不黑吧?” “哈哈,那是,那是” 周子惟眼珠一番打转,和声道:“看宁解元这是要去酒楼吃饭吧,正巧我也要去,不若同行?” 宁修心道看来是推不掉了,便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四人一齐走进酒楼找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点了些炸鸡披萨的菜品,孙悟范和柳如是便大吃特吃了起来。 “哈哈,几位朋友吃的尽兴哈,这顿饭我请了。” 此刻的宁修才明白解元郎的好处啊,连吃饭都有人请。 别看只是一顿饭,但摊上孙悟范和柳如是两个吃货天知道能吃掉多少去。 嗯,这个头开的不错。虽然第一单没有收到礼金,但免了一顿酒菜钱也还不错。 宁修觉得自己可以在这方面深度开发一下,诸如推出一个与解元郎单独会面半个时辰的活动,期间可以吟诗作赋畅谈人生,估计会很火爆吧。 这厮既然想充凯子,宁修便遂了他的愿。 起初周子惟面上还带着笑意,可没过多久脸上就冒出了黑线。 尼玛,那两个胖子怎么那么能吃啊。 照这么吃下去,他钱袋被掏空不说,说不准都不一定能够这顿饭钱。若是这样那岂不是丢人丢大了? 周子惟的心直是悬到了嗓子眼,好在孙悟范和柳如是在吃掉五六张披萨,四对鸡翅鸡腿后终于拍拍肚子打了饱嗝。 酒足饭饱,便该轮到周子惟结账了。 好在掏出钱袋里的银子勉强包住了这顿酒菜钱,周子惟结了账便狼狈不堪的跑掉了。 吃过酒菜宁修与柳如是、孙悟范便暂且作别。 刚一回到家中,管家便恭敬禀报说江陵织造局方面找他前去议事。 宁修颇为诧异。高太监这时候找他作甚?莫不是朝廷就织造事宜有什么新的想法? 他不敢耽搁,当即坐马车往织造局去了。 高太监此刻正在织造局中,同在的还有知府李瑞,以及张居正的女婿谢筠。 宁修上前拱了拱手,微微欠身道:“高公,府尊,谢兄。” 高震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道:“听说宁公子中了解元,真是大喜事啊。咱家早就觉得宁公子是文曲星下凡,这不应验了吗?” 宁修微微笑道:“小子侥幸得中解元,经不住高公如此夸赞。” 李知府捋须赞道:“宁贤生得中解元,正是春风得意。本府希望你能再接再厉,明年大比若能接连夺魁得个大三元的名头,传出去也是一番佳话啊。” 听到这里宁修心中直是一阵苦笑。 大三元?这李知府还真是看好他啊。 所谓大三元指的是乡试,会试,殿试都考得头名。 有明一代能够取得如此荣誉的也没有几人,可见其难度之大。 别说大三元,就是这次乡试得中解元宁修都没有想到。 “学生一定竭尽全力。” 谢筠则感慨道:“宁贤弟天资聪颖,且极善言谈,是个做官的好料子。” 宁修连忙道:“谢兄谬赞了,宁某愧不敢当。” 一番寒暄之后,便到了商议正事的时候了。 高太监清了清嗓子笑声道:“这次咱家请宁解元来是想要商议一件要事。” 宁修连忙冲高震拱手道:“高公请讲。” 高太监将声音压低,慢条斯理的说道:“武清伯对棉纺织布很感兴趣,无奈北人不善织造,便嘱托咱家在南边看看有没有机会。” 官场之上说话多半是只说一半剩下的要你自己来猜。 能够猜透那就是有天赋做官的,官位也会越升越高。若是猜不透,那么注定庸庸碌碌一辈子,难有大的成就。 宁修见高太监提到武清伯、棉纺织布等字眼心中已经明白了大半,便沉声说道:“敢问高公,可是武清伯想要在江陵开办织布作坊?” 高震满意的轻点了点头。 宁修心中了悟。 织造局是大明朝廷设立来为皇家督造丝织品的机构,提督织造太监便是这一机构的负责人。 顾名思义,织造局产出的都是丝绸。 武清伯想要打棉纺织布的主意,照理说不应该想到高太监。 但天知道高太监背后与武清伯有什么肮脏交易,毕竟一个内监和一个外戚还是很可能尿到一壶里的。 高太监掌管着江陵织造局,利用职务之便帮武清伯开个织布作坊并非什么难事。 只是宁修不明白,堂堂天家外戚怎么会想到开织布作坊?这玩意不如丝绸赚钱吧? 高太监大喜,连声道:“正是啊。咱家受人之托,自然要忠人之事。咱家知道宁解元主意多,便想看看宁解元有没有什么好的想法。” 宁修显得有些为难。 对于武清伯这个人,他实在不怎么喜欢。 此人名叫李伟,顺天府通州人。他的女儿便是先帝隆庆帝的妃子李氏,也就是当今天子万历帝的母后李太后。 李伟有着外戚的通病--贪财。 若仅仅是贪财也就罢了。偏偏此人还仗着国戚身份欺压百姓,侵吞田亩。 为此李太后没少派中官到武清伯府数落他。 可是这位伯爷真真是个厚脸皮,被数落过后就跟个没事人似的,依旧我行我素。 此人最大的黑点还是棉袍事件。 当时三边总督王崇古向朝廷请求制作二十万套棉袄以备守关将士过冬。 朝廷体恤将士便准了,并将这个工作交给武清伯李伟去做。 武清伯直是大喜,他接下朝廷拨下的二十万两银子并没有立刻采购棉袄,而是嘱咐心腹,叫他偷工减料把钱抠出来。 结果这个心腹完美的完成了武清伯交办的任务,二十万两银子只花了五万两,剩下的银子都进了武清伯李伟的腰包。 但偷工减料至此,棉袄的质量可想而知。 棉袄交付边军时尚没有露馅,可一入冬守在蓟州驻守长城的戚继光部将士却冻死了十几人。 戚继光盛怒之下上奏弹劾武清伯,李伟也因此被罚俸半年。 这么一个人品低劣的人,宁修是无论如何不想和他合作的。 可看高太监的意思,是吃定了他。 这可该如何是好? “这个嘛” 宁修无奈之下只得祭出拖字诀。 此法屡试不爽,实乃居家旅行之必备 “宁某恐怕有心无力啊。” 高太监面露不悦道:“这是为何?” 宁修慨叹道:“因为宁某答应了魏国公府的小公爷,等乡试后前往南京一趟。” 嘶! 听到这里高太监神情一震,心道这个宁修怎么这般神通广大,竟然跟魏国公府的小公爷玩到一起去了。 其实是他忙着敛财孤陋寡闻了,宁修于徐怀远兄妹是有大恩的,若不是宁修仗义出手,徐怀远怕是要在荆州遭遇飞来横祸。 经由知府李瑞一番提醒,高太监才明白了此中缘故,苦笑连连道:“那可真是太不赶巧了。” 开玩笑啊,魏国公那可是大明朝的顶级勋臣,是与国同休的贵戚,便是高太监和武清伯加在一起也比不上魏国公的一根脚趾头。 高太监虽然有意讨好武清伯,可也没有必要因此而得罪坐勋臣头把交椅的魏国公。 何况凡事有个先来后到,既然宁修答应去南京陪小公爷游玩在先,那么武清伯就得靠边站。 高太监是何等的人精,如何看不出宁修是在推脱。既然宁修搬出了魏国公这座靠山,就表明了不想趟武清伯这迟浑水。 宁修说要去南京一趟,这时间可长可短。短则月余,长则数月要想避开这件事还不是很轻松? “既如此,咱家便不勉强宁解元了。” “哦,实在不好意思。只希望不会耽误武清伯的大事。” 宁修淡淡一笑,致以歉意。 知府李瑞连忙站出来打圆场:“哈哈,这个贤生便不必担心了。在这荆州有无数人想要向武清伯表忠心呢。” 高太监眉毛一挑道:“但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宁解元这般出色。” “哈哈,那是,那是。” 高太监叫宁修来本就是为了武清伯开织布作坊的事情,被宁修婉拒后也就有些意兴阑珊,双方又说了些无关痛痒的事情,宁修便找了个借口告辞了。 出了织造局,宁修才是长松了一口气。 尼玛刚刚真的是好险啊。 那个高太监真的是一个笑面虎一样的人物啊,看起来和善近人,实则是要把人往沟里面带。 自古以来和外戚扯上关系的有几个有好下场的?即便不身陷囹圄,也会有损名声。 如果宁修仅仅是个商贾倒也罢了。偏偏他现在是炙手可热的解元郎,如果名字跟武清伯扯到一起对前途绝对是有害无利。 再者武清伯可是被宁修未来老泰山戚继光戚老将军弹劾过的。他若是跟这么一个贪财枉法的国戚混到一起,老泰山还不得发飙?要是因此影响了他和戚灵儿的婚事那就太糟糕了。 最重要的是宁修有自己的道德底线。他不像清流文官宣扬的那么高尚,却也不可能容忍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仅此一条,他就绝不可能和武清伯合作。 什么?武清伯要找人合作开办织布作坊?那就另请高明吧! 第二百六十一章 制作望远镜(一)(4000字二合一大章!) 从织造局回来后宁修便把自己锁在屋里,连婢女都不让进。 他屋中的桌案上摆着一张极为宽厚的纸张,宁修正用炭笔聚精会神的勾勒着什么。 只见他神情肃然,时而嘴角微微一勾,时而眉头蹙起。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宁修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放下笔来。 他捧着纸张看了良久,面上浮出了笑意。 “七郎,快来看看!” 宁修推门而出,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自己的堂弟。 七郎被宁修叫到屋中对着图纸看了良久这才眨了眨眼睛,虚声问道:“三哥,这是啥?” “七郎啊,三哥我把它叫做望远镜。” 宁修十分得意的说道。 “望远镜?” 七郎满是疑惑的问道。 “对,透过望远镜可以清晰的看到远处的物体,有放大望远的效果。” 七郎的眼睛瞪得大如牛铃,显然觉得不可思议。 “三哥,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宁修知道以七郎的认知不看到实物是不可能相信望远镜有这种功能的,便咳嗽一声道:“现在当然没有,不过三哥我做出来就有了。” 这下七郎不敢多说什么了。 在他的印象中三哥就是无所不能的存在。 便说那肥皂、玻璃、水泥有哪个不是稀奇古怪的玩意,三哥不照样捣鼓出来了吗? 眼下的这个什么,什么望远镜未必就没有可能。 一想到这里七郎咽了口吐沫,笑吟吟的望着宁修道:“三哥,那你便快些做出来给我开开眼嘛。” 宁修笑骂一声道:“三哥我也不是神,即便要做也不可能一下做成啊。我这不是先画出了望远镜的图纸,准备叫匠人制作嘛。” 七郎挠了挠头道:“这样子啊。” 宁修嘴角上扬,和声道:“你去把江陵城里最好的木匠请来,我要让他按照图纸的样子打造出望远镜来。” 七郎连声称是,拔步去了。 七郎走后宁修复又坐在案前端详着这幅望远镜的图纸,不时在上面添上几笔。 他是一个完美主义者,做出来的东西必须没有一点瑕疵。 望远镜最早是1608年由荷兰人汉斯利伯发明的,现在却是万历七年,即便在同时空的欧洲也没有出现。 事实上,望远镜的镜筒很好制作,真正的技术核心是玻璃透镜。 故而宁修才会放心叫七郎唤木匠来按照图纸打造镜筒。 镜筒本身并没有任何技术含量,只要能够按照宁修的要求安装上透镜即可。 望远镜在天文、军事上都有极大的用处,故而宁修很早就想要发明望远镜。 无奈那时最大的问题便是没有玻璃,故而要想制作望远镜就必须先做出玻璃。 现在宁修已经做出了玻璃,且可以按照自己的需求的将玻璃压制成任何形状,这就为制作望远镜提供了可能。 饶是这般,要想制造出一个望远镜也不容易,最大的困难就在于透镜的制作。 简单而言是要把处于特定温度,粘滞状态的玻璃放入模具进行压制。等到玻璃成型后退火。 之后便是打磨抛光了。 以大明现在的工艺水平制作双筒望远镜还有些难度,但制作单筒望远镜却并不困难,宁修还是很有信心制作出的。 他之所以要制作望远镜,当然不单单是为了私利。 现在宁修虽然不算是富可敌国,却也是家财万贯。在这种情况下他当然想利用自己的专业优势为大明做些什么。 如果望远镜能够应用在军事上,给大明边军普遍配备,那将是一件十分有价值的举措。 宁修知道在明史界有一个说法叫做明之亡亡于万历。 每每看到这句话宁修便会觉得浑身难受。 现在他成为了历史的亲历者,那么为何不竭尽所能的做些什么呢? 小小蝴蝶扇动翅膀,或许真的可以造成一系列的连带反应? 想到这里宁修便觉得一阵热血沸腾。 他立刻出了屋子去到玻璃作坊。 一应雇工见少爷来了,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冲少爷见礼。 宁修也和善的冲大伙儿笑了笑,示意大家继续工作。 雇工们这才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宁修要做的透镜工艺难度不小,故而得挑选手艺最好的雇工。 他找到了烧玻璃最在行的刘老实,对他说明了自己的要求并询问了制作透镜的可能性。 刘老实是个老实巴交的雇工,自打进了宁家玻璃作坊便一直本本分分的烧玻璃。 别看他人看起来呆呆笨笨的,但烧起玻璃却很有想法。许多不同款式的玻璃花瓶便是在他的力主下烧制出的。 故而宁修第一时间想到让刘老实来烧透镜。 听了宁修的一番描述,刘老实嘴角微微一翘,思忖了片刻后嘿嘿笑道:“少爷啊,您说的这种表面有弧度的玻璃片子我还真没有烧出来过。不过我可以试试。” 宁修略微有些失望。 连刘老实这样烧玻璃的好手都不能保证烧出来透镜,看来理想和现实之间果然是有差距的啊。 不过看刘老实的口气似乎并不排斥烧制透镜,那便先做着看吧。 “不打紧,即使一时做不出来也没关系,但你若是做出了这透镜,我便奖赏你五十两银子。” 听到这里刘老实直接傻了。 啥?五十两银子?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啊。 在大明万历朝,官员贵戚住的豪宅可能几百上千甚至几千两。但普通百姓住的四合院也就是几十两一套,五十两银子可以在江陵城里买一套顶好的四合院了,刘老实如何能不惊讶? “少爷?这是真的吗?” 宁修笑声道:“当然是真的。我是有功必赏的,你在我宁家玻璃作坊做了这么久,这点应该知道的吧?” “哎,哎!少爷说的是!” 刘老实的声音都有些打颤,为了得到这五十两银子他拼了命也要烧出这透镜啊。 见刘老实这幅样子宁修是真的放心了。 果然激励制度是必要的,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要刘老实能够烧出透镜,区区五十两银子又算的了什么呢? “好好干,我宁家不会亏待有功之人。” 与刘老实交代完制作透镜的事宜宁修便直接回内宅了。 恰巧七郎此时已经把木匠请了回来,宁修便把木匠唤到了自己的书房。 这名木匠姓章名汉叔,是一名在籍的匠户。 大明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以极其理想化的模式将子民臣民分成不同的户籍,不同籍贯的人从事不同的劳作,父死子继不得更替。 其中便有匠籍。 入了匠籍的称为匠户,需要为官府朝廷做手艺活。 但到了晚明,对于匠户的限制不如明代中前期了。 匠户们只要给官府交一笔银子,便可以私下接活,这样一来收入便也上去了。 七郎找到的这名章汉叔便是这样的一个匠户。 除了必须完成的官府交办的手艺活,剩下的时间他可以自由支配。诸如替某位举人老爷做把椅子,替某个员外做张书桌。 这种手艺活对章汉叔来说是信手拈来,故而他的收入也算可观。 当七郎找到章汉叔的时候他十分惊讶。现在江陵城中谁人不知道宁修的名字?这可是新科解元啊。 而且这位宁解元很有经商的头脑,家里不仅开酒楼还办作坊。什么肥皂,水泥,玻璃都是他家的产业。 虽然章汉叔不知道这些作坊究竟可以给宁家带来多么丰厚的利润,但一定少不了! 这让章汉叔对于这次与宁修的见面十分期待,他很想看看这位文曲星解元老爷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宁修把章汉叔让进书房后,这位木匠才得以近距离的观察新科解元。 只见这位解元郎年岁在十五六上下,生的皮肤白皙眉清目秀,真真是个美男子。 章汉叔不由得暗生感慨,到底是文曲星下凡,这容貌就不是凡人呐。 念及此他对宁修更生出几分敬畏之情,头垂的更低了。 宁修看出他有些拘束,便笑声道:“这里又不是衙门,章师傅放松一些。” 章汉叔听宁修喊他师傅,先是一愣旋即鼻头一酸眼泪忍不住就要溢出来。 妈呀,他给官府的老爷们做了半辈子的手艺活,也没见他们喊一句章师傅啊。 而这位堂堂的解元郎竟然喊他章师傅,这怎能不让他感动? 章汉叔突然想起来读书人似乎有句什么话来着,对了,士为知己者死! 此时此刻章汉叔真真生出了为宁修赴汤蹈火的念头。 “章师傅且来这边。” 宁修把章汉叔引到桌案旁,冲桌上的图纸点了点:“章师傅且看看这图纸上的物件能够做出来不。” 章汉叔应了一声便佝偻着腰去看图了。 他身材本就高大,这么弯腰看图自然十分难受。 宁修看的于心不忍,便清了清嗓子道:“章师傅坐下看吧。” 章汉叔大惊,连忙摆手道:“这怎么使得,这是解元老爷坐的” 宁修笑道:“我说使得便使得,还有别喊我老爷,显老。就喊公子吧。” “是。” 章汉叔只得改口,犹豫了片刻还是遵照宁修的意思朝椅子坐了下去。 不过他只将小半边臀部坐在了椅子上,身子微微前躬,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 宁修见状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在这个时代阶级的鸿沟是难以逾越的。章汉叔是匠户,宁修是解元,两者的身份差距实在太过明显。 宁修让章汉叔坐下已经把这个老实匠人吓得不浅,若是再提醒他宽坐没准章木匠得吓的昏死过去。 章木匠还是很具有工匠精神的。 他一看到图纸便聚精会神的看了起来。出于职业本能,他会对着图纸比比划划,不时用炭笔在细节上勾了一勾。 过了约摸盏茶的工夫,章汉叔才站起身来冲宁修拱手道:“宁公子,这东西小老儿能够做。不过一些细节方面小老儿稍稍改了改也是为了方便制作。” 宁修心中大喜。 他本来也就是勾出一个单筒望远镜筒身的轮廓,具体的细节肯定还要木匠自己来摸索。 这个章汉叔能够把细节补充好,却是省了很多的麻烦。 “既如此,这木筒子便交给章师傅来做了。不知多久能够做好?” 宁修笑吟吟道。 章汉叔拍着胸脯保证道:“这玩意简单的很,三天足矣。” 宁修点了点头:“宁某也不会亏待章师傅,这木筒子做好后宁某会给章师傅十两银子的酬劳。不过宁某希望章师傅不要对外人提起这事。” 虽然望远镜镜筒本身并没有什么技术性可言,但宁修还是希望更少的人知道。毕竟这东西他是想要献给朝廷的。 “哎,小老儿明白。” 章木匠连声保证,一定守口如瓶不会坏事。 宁修这才放下心来,对章汉叔说了几句勉励的话,便叫他离开了。 至于望远镜镜筒的图纸自然是不会让章汉叔带走的。一来章木匠早已把筒身结构印在脑中没有这个必要,二来也是为了保险起见。 章木匠离开后七郎便凑了过来道:“怎么样三哥,这章木匠还可以吧?” 宁修点了点头道:“他很不错,以后估计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宁修脑海中有无数点子,都会给这个时代带来很大的改变。诸如改造织布机,就需要章木匠这样的老手。所以宁修是想笼络章木匠与其长期合作的。 “对了,过些时日我可能要出一趟远门。” 宁修突然话锋一转,七郎显然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愣才道:“啥,三哥要出远门?” 三哥不是刚从武昌府回来吗?怎么又要出远门? 宁修便解释道要应邀去南京找徐怀远小公爷。 其实本来他不必赶得那么急的。徐怀远虽然邀请过他却也没有规定具体的时间,只是对宁修示好罢了。 偏偏宁修为了搪塞提督织造高太监拿这个由头顶了一番,近日便不得不前去南京一趟了。 不然那不是让高太监面上无光吗? 太监尤其是家门口的太监还是能不得罪就不得罪的好,天知道这些身体不健全的阉人会不会在背后阴你一次,即便不痛不痒也恶心的很呐。 第二百六十二章 制作望远镜(二)(4000字二合一大章!) 乡试过后宁修暂时不用紧绷着神经温书了,倒也是清闲。 故而他的精力都放在了督促工匠赶制望远镜上。 不论是刘老实还是章汉叔都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使得他们不得不鼓起干劲,卖力的工作。 章汉叔那边还好一些,刘老实的透镜制作却遇到了不小的麻烦,做出的透镜弧面总也达不到宁修的要求。 为此宁修也感到十分头疼。刘老实没有物理学基础,故而向他解释透镜的原理十分不容易。 他只能用尽量平实的语言向刘老实描述把镜面做成弧形的好处。 刘老实虽然听的云山雾罩,但好在十分听话,立刻按照宁修的要求重新烧制玻璃透镜。 这一次宁修索性待在作坊全程观看刘老实烧制透镜。 虽然在一些具体操作上他给不了刘老实太多的帮助,但基本的流程还是可以指点一番的。 见宁修就在身边,刘老实也觉得底气足了起来,干起活来更得劲了。 这一次运气站在了刘老实这一边。甫一烧出玻璃透镜他便拿给宁修去看,经过宁修的确认这个玻璃透镜已经达到了他的要求,可以作为望远镜的镜片使用。 他不由得心生感慨,大明的工匠实力实在是太强了,只给他们说一个大概的流程,他们就能自己摸索出整套的制作方法来。像刘老实这种顶级工匠才是宁记作坊宝贵的财富啊。这种人才一定要好好留住! 何况刘老实已经接触到了玻璃透镜的制作技术,宁修是无论如何不会让他离开宁记作坊的。 “太好了,你便按照这次的方法再做出五十片透镜来,尽快!” 宁修难掩心中的喜悦,冲刘老实吩咐道。 刘老实自然应声遵命,宁修满意的点了点头,拿着刚刚做出的透镜回到内宅。 此时章汉叔已经按照宁修的要求把望远镜的筒身做好,此刻就放在宁修的书房之中。 宁修急不可耐的回到书房,将镜片卡入筒身内部的凹槽之中,透过预留的孔隙去看远处的槐树。 经过透镜的放大作用,平日里只能看个大概轮廓的槐树此刻竟然连树干上的纹理都清晰可见。 宁修心中直是大喜。 望远镜的效果远超他的想象,如果把这东西献给朝廷,投入到边军之中,对于大明哨骑侦查工作的开展将是大有益处的。 当然宁修也不会白献,不然朝廷面子上也不好看。 怎么献如何献还需要细细考究。 宁修出了书房寻来七郎和十郎,和他们分享望远镜问世的喜悦。 七郎和十郎自然从未见到过望远镜,他们按照宁修的要求将眼睛贴在孔隙后去看,发现几十步乃至一百步外的花草都变得清晰了不少,不由的大为惊奇。 十郎更是一脸惊诧道:“三哥哥,这个望远镜也太厉害了吧?要是哪家小子买上一个站在自家阁楼上看邻家小媳妇洗澡,岂不是看的分分明明?” 噗嗤! 宁修直是笑出了声。 这个鬼小子真是闷骚啊,竟然还能给望远镜想到这种用处! “想什么呢!” 宁修笑骂了一声道:“若人人都存着你这般想法,这望远镜岂不是成祸害了?” 十郎挠了挠头道:“三哥哥,我就是那么一说” “好了,这东西千万不能对旁人提起,知道了吗?” 宁修还有些不放心,又对两位堂弟嘱咐了一番。 见二人拍着胸脯保证他才点了点头。 “好了,我要出门一趟,若有人找我先请到花厅看茶。” 说罢宁修便拿着望远镜出门而去。 他去的不是别处,正是孙悟范在江陵的别业。 这宅子虽然不大,但足够孙悟范住了。小园子布置的很精致,虽然没有池塘,但假山亭阁应有尽有。 宁修很少来这宅子,每每来了总会感慨一番,死胖子真会享受啊。 此刻孙悟范刚刚沐浴完,趴在床上叫一个婢女给他揉肩推背,听门官来报说宁解元来了立刻一个激灵翻过身来,把婢女吓了一跳。 “快伺候我穿衣!” 孙悟范坐起身来下腹的赘肉便都聚在了一起,下巴的肥肉也随之颤动。 宁修主动来别业找他可是很少见的,势必有要事,他一定要以一个很好的形象见宁修啊。 在婢女的伺候下套了一件湖蓝色蜀锦直身,束了腰带踩了布鞋,孙悟范这才一摇三摆的朝屋外走去。 见了宁修,孙悟范立即笑道:“呀什么风把宁贤弟吹来了?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宁修笑骂道:“得了,孙兄就会揶揄我。我来你这儿和你去我那儿有什么分别?” 孙悟范吐了吐舌头道:“那可不一样,人家受宠若惊呢。” 他无意间瞥到宁修手中的望远镜,咦了一声:“宁贤弟,平日里没见你吹箫啊,怎么竟有如此喜好?” 宁修以为他在调侃自己,狠狠白了他一眼道:“孙兄别胡说,什么吹箫!” 孙悟范一摊手道:“你都箫不离手了。” 宁修这才知道会错了意,苦笑着解释道:“我手里这东西可不是箫。” “那是什么?” 孙悟范追问道。 他盯着望远镜看了良久这才点头道:“看起来确实比一般的箫粗一些。这要是箫那吹起来确实是太吃力了。” 宁修咳嗽一声道:“这是望远镜,我新捣鼓出的物件。” 望远镜? 孙悟范眼前不由得一亮。虽然他不明白这三个字的意思,但觉得很厉害的样子。 “宁贤弟快且说说,这望远镜是干啥用的?” “顾名思义,望远镜是用来看远处物体的。孙兄可以试试,透过望远镜的镜孔看物体,都会放大不少,仿佛就在你的眼前。” 孙悟范顿时来了兴致,连连点头道:“好,我便看看邻院的小娘子洗澡。” 宁修:“” 怎么十郎和孙悟范想到一起去了! 宁修连忙道:“这就不必了吧,看看远处的花草就行了。” 孙悟范笑吟吟道:“我就那么一说,宁贤弟竟然当真了,怕不是宁贤弟想看邻家小娘子洗澡吧?” 宁修白了他一眼笑骂道:“孙兄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孙悟范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也不气恼,只嘿嘿一笑道:“其实宁贤弟也没必要那么忌讳。食色性也,这可是圣人说的。” “孙兄可不要曲解圣人之言。” 宁修顿了顿道:“不说这些了,我这次来找孙兄确是为了这望远镜。” 孙悟范这才稍稍有了正形,沉声道:“宁贤弟是想把这望远镜推广成火爆商品吧?那你可找对人了。” 宁修却是摇了摇头,苦笑道:“恰恰相反,我不想把望远镜投入到民间售卖。” 孙悟范大感惊奇道:“这是为何?” 在他看来望远镜是极有前途的商品,只要宣传工作做好了想要销售火爆并非什么难事。 宁修为何要和钱过不去? “我想把此物献给朝廷。” 宁修淡淡道。 嘶!孙悟范倒抽了一口凉气,上前一步摸了摸宁修的额头。 “这也没发烧啊,宁贤弟怎么说胡话呢。” 宁修知道大明虽然是封建王朝,但对于个人私产的保护却十分注重。 虽然现在没有知识产权的概念,但谁发明的东西就是谁的,这种观念还是十分深入人心的。 “我这是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孙兄不妨想想如果这望远镜投入到九边重镇中能够发挥多大的作用?” 孙悟范并不笨,听宁修这么说知道他是有意向朝廷示好。 官场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对了,简在帝心! 宁修是要靠这望远镜做简在帝心的臣子啊。 要这么看倒也不算亏。毕竟宁修已经考中了解元,将来是注定要混官场的。做到简在帝心那就再也不用担心升官的问题。升了官还怕发不了财吗? 想到这里孙悟范嘴角勾了勾,狡黠一笑道:“我明白了,不过宁贤弟来找为兄干什么?我可是区区一白身,在朝廷面前完全说不上话啊。” 宁修心道你虽然是白身,你爹可是巡抚啊。不过他确实不是想让孙巡抚出面,若如此他直接把望远镜献给张居正就是,何必多此一举? 他是想听听孙悟范有什么好点子。 “孙兄觉得我用什么办法把这望远镜献给朝廷最好?” “这个嘛,让我想想。” 孙悟范挠了挠头,陷入了沉思。 过了约摸半柱香的工夫他才张了张嘴唇道:“既然要献便要搞出动静来。如果不搞出动静那么就没有意义。” 宁修赞许的点了点头。他十分认同孙悟范的这个观点。 虽然他很想让望远镜军事上给大明边军以帮助,但他却也也不是圣诞老人,不是免费送礼的。在合理范围内给自己争得权益是很正常的想法。 这个权益可以是利也可以是名。 利现在不太可能了,那么就一定要扬名,让天子记住他。 “不如试试进贡?” 孙悟范试探性的说道 宁修摇了摇头:“太过刻意了些,怕是难以令陛下满意。何况大明各地给陛下献的珍奇异宝无数,陛下未必会对区区一望远镜感兴趣。” 孙悟范听的皱了皱眉道:“进贡是最好的法子了。别的方法名不正言不顺的,恐怕惹人非议。不过宁贤弟说的也有道理。和那么些奇珍异宝稀奇物件混在一起,这望远镜未必就能够脱颖而出。” 他思量了一番道:“要么等到明年大比,宁贤弟再把这望远镜拿出来。反正到时殿试宁贤弟能够见到陛下的。” 宁修翻了翻白眼道:“你就笃定我一定能考到殿试?再说了殿试只是由天子出题,我们也是在殿前丹陛下考试,最多远远一睹天颜,想要借机献宝无异于痴人说梦。” 孙悟范眼珠子转了转道:“这样的话宁贤弟得加把劲了,考他个一甲前三。据说考中了状元榜眼探花可以单独被天子接见呢。再说这三位授予的是翰林院的官,见到天子的机会有的是。” 宁修直是一阵无奈。 他来找孙悟范询问真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这太不靠谱了。” “这个也不行那也不行,我是没法子了。” 孙悟范也有些泄气,耸了耸肩道。 罢了求人不如求己,自助者天助之。 宁修索性自己来想。 望远镜最大的价值是投入九边,那么就一定要把它和这个功用尽可能的联系起来。 万历皇帝现在还是有明君风范的,不可能对于九边不重视。 只要让万历意识到望远镜的重要性,宁修的献宝便成功了。 那么这个献宝的人就很关键,宁修不行,孙巡抚不行,甚至张居正都不合适。 这个人一定是要有边军背景的,唯有如此说话才容易让人信服。 等等这个人不就是戚继光吗! 宁修猛然间想到自己未来老泰山就是蓟镇总兵。 那可是万历皇帝心目中的国之栋梁啊。 戚继光要是说望远镜适合在边军推广使用,那么万历肯定会认同。 所以现在宁修要做的便是让他未来老泰山戚继光戚总兵相信望远镜是于边军侦查有大利的。 “有了,我这便写一封信叫人和望远镜一起带到京师去。” 孙悟范见宁修这般兴奋,有些好奇的问道:“宁贤弟想到办法了?” 宁修点了点头道:“是啊,这件事恐怕得麻烦我未来老泰山了。” 戚总兵? 孙悟范首先想到的不是戚继光英武的形象,而是戚灵儿冲他拳脚相向的场景,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孙兄,你没事吧?” 见孙悟范面色惨白,宁修关心的问道。 “没,没事。” 孙悟范强挤出一抹笑容,咳嗽一声道:“戚少保出面,自然马到成功。” 宁修笑着点了点头。 他之所以决定让人把信先拿到京师,就是为了先让戚灵儿看到。 一来他和戚继光毕竟没有打过照面,虽然是准女婿却生分的紧。唯有通过戚灵儿这个中间人才能缓解这种尴尬。 二来他与戚灵儿许久未见,自然甚是想念。与未婚妻在信中写些情话自然也无不可。 当然这些宁修是不会对孙悟范说的 第二百六十三章 前往金陵(4000字二合一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宁修回到府中与戚灵儿写好信,将信与单筒望远镜一并交给一个信得过的家仆,让他立刻前去京师把东西亲手送到戚少保府上。 这件事安排妥当,宁修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便是要准备去南京的事宜了。 既然要去拜会徐小公爷,总也不能空着手去。宁修索性带了些香皂、葡萄酒,相信魏国公府的贵人们一定会喜欢。 与父母、七郎、十郎辞别后宁修便来到了码头。 与之同行的还有刘惟宁和孙悟范。 前者刚刚中举意气风发,自然不想窝在江陵一地,听闻宁修要去南京立刻巴巴的凑了过来。 至于孙悟范就更不必说了,他与徐小公爷本就交情不浅,徐小公爷请宁修去南京时也顺带加上了他。 现在宁修要去南京,他焉有不去之理? 八月流火,天气转凉。宁修等人换了稍厚的袍衫,清点了行囊便登船出发。 为了方便他们包下了一艘平底小沙船。 这是在长江上航行的最平常的船只,一般可以容纳三五十人。 现在连带上船夫也不过十人,却是十分宽敞。 宁修与孙刘二人来到内舱,围着桌几坐了下来。 船家早已备好了酒菜,三人只需要大快朵颐,开怀畅饮即可。 这便是包船的好处了。 若是拼船,人多杂乱不说,酒菜吃食也分不到多少。最重要的是船只沿途停靠太多,上船下船的人无数,太影响心情。 包船就免去了这些烦恼,船家一趟只拉他们这三名船客,但相应的坐船的成本也提高了不少。 不过这点银子对于已经腰缠万贯的宁修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哈哈哈,说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去南京呢。想那金陵乃六朝古都,金粉汇聚之地。秦淮河畔更是繁华无比,这次刘某一定要去体验一把!” 听到刘惟宁这番话,宁修嘴里的酒差点喷了出来。 “咳咳,刘兄,这秦淮河有什么好去的?不若去夫子庙,燕子矶看看,再不济爬爬紫金山也好啊。” 宁修可不想一去金陵就和刘惟宁逛青楼。 这要是传出去,新科解元和同年举人一起逛窑子,也太不雅了。 孙悟范倒是挤了挤眼道:“嘿嘿,我看刘朋友是有眼光的。秦淮河那可是整个金陵最繁盛的地方,便是夫子庙,乌衣巷也比不了啊啊。宁贤弟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吗,不到秦淮非好汉” 宁修满是狐疑的盯着孙悟范:“倘真有这句话?” “有,有的。” 孙悟范咽了一口唾沫,侃侃而谈道:“宁贤弟你是不知道啊,那秦淮河的姑娘个个貌若天仙,也她们比起来,江陵城的花魁都是村姑啦。” 宁修见这死胖子一脸淫笑,便踹了他一脚笑骂道:“孙兄差不多得了,你这哈喇子都流下来了。” 孙悟范连忙去擦嘴角的垂涎,尴尬的笑了笑。 “哈哈,到时候我领着宁贤弟和刘朋友好了,南京我熟啊。” 这点宁修倒是认同的。 因为经商的缘故,孙悟范肯定没少往南京跑,对于南京肯定是十分熟悉的。 宁修前世虽也去过南京,但时隔几百年,许多东西都不一样,那些记忆自然也就没有多大用处了。 “到时就得孙兄劳累一番了。” 刘惟宁接过话茬道。 “想那金陵珍馐美味无数,这次也可大饱口福了。” 对此,孙悟范撇了撇嘴道:“以前我也像刘朋友这样想,但自从尝过宁记酒楼的菜肴后,别家的菜便再也入不了口了。” 说罢他咽了口吐沫,闭上眼睛开始幻想美食。 “唉,若是宁贤弟能在金陵开一家分店该多好啊,也让那帮土包子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珍馐美味!” 甫一睁开眼,孙悟范便开始撺掇宁修,还拍着胸脯作保道:“我保证,只要宁贤弟在金陵开分店,一定会赚的盆满钵满,赔了算我的!” 宁修见孙悟范把金陵的人说成了土包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恐怕在金陵人眼中,我们才是土包子吧。” 孙悟范翻了翻白眼道:“我不是气不过嘛。再说,宁贤弟你做的菜肴他们从未尝过,绝对可以引起轰动。” “这个嘛。”宁修稍顿了顿,淡淡笑道:“倒是不急。” 他在江陵开酒楼之所以能够成功,还是有一定运气成分的。除了运气,最重要的是他和张家有良好的关系。再加上办了卢家杀鸡儆猴,再没有人敢打宁记酒楼的主意。 可在南京就完全不同了。 南京是大明两京之一,城中官宦勋贵无数,随便拉出来一个都不是宁修得罪的起的。 再说宁修又不是南京本地人,在南京是毫无根基。他这样一个外来户突然来到南京开酒楼不受到地头蛇的打压就见鬼了。 宁修并非是对宁记酒楼的菜肴没有信心。相反,他正是太有信心了,才不愿把宁记酒楼推到漩涡之中。 同行是冤家,食客老主顾们被吸引走,那些原本生意火爆的南京酒楼势必不会善罢甘休,背地里下绊子使坏来那么一下虽然不太可能叫宁家伤筋动骨,但确实能被恶心死。 开分店绝不是有钱就行的,还得立得住脚。 宁修决定还是先缓一缓,即便真的要开,也得先和徐小公爷打声招呼,叫他关照一二。有了徐小公爷的关照,那么便是什么酒鬼蛇神都不敢冒头了。 便是南京镇守太监高洋得罪了魏国公府不也是一样灰头土脸吗,宁修听说高太监的养子高升已经坐实了勾结白莲教的罪名,被南京刑部下狱等待秋后问斩了。 高洋虽然因为“不知情”,未受到过多的牵连,但徐小公爷的这记敲山震虎也让他不敢再有什么想法。 说到底南京镇守太监也是太监,不过天子的家奴。家奴怎么可能和世代公卿,与国同休的大明勋贵魏国公一脉相抗衡呢? 故而宁修若真是想把酒楼分店开在南京,魏国公府那边是一定要打好招呼的。 不过这些还得等他去到南京魏国公府后再论。 在船舱之中用了些酒菜,三人都觉得有些无聊,便结伴出舱来到甲板上。 宁修等人乘坐的这艘平底小沙船甲板的面积还是很大的,宁修觉得便是在上面摆十几张桌子开个酒宴也可以做到。不过一想到江风飒飒,这个念头便消了。 “孙兄,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江风呼面而来,宁修顿生豪情万丈。 苏东坡唱诵“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时大概也是怀着这样一种豪情吧。 宁修又想到了明代大才子状元郎杨慎的那句“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与苏东坡的词句相比,杨慎的词豪气之余还带着抹悲情。 这是英雄迟暮的悲情! 自古英雄迟暮,美人白头都是最叫人痛苦的事情了。 “嘿嘿,能有什么感觉,这长江就是这个样子,弯弯绕绕的。” 孙悟范却是并没有响应宁修的豪情,让宁修气的牙痒痒。 不过细细一想孙悟范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他经商在外乘船走长江的次数势必不少,什么东西见的次数多了便没了初见时惊艳的感觉。 长江自然也是如此。 何况,长江的豪情更多是文人骚客们赋予的,孙悟范不过是个商贾,没有这种豪情自然可以理解。 倒是一旁的刘惟宁感慨道:“非也,非也,一条长江不知养育了多少生灵,说来我们荆州也是得了长江绕城而过的便利呐。” 见他生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情怀,宁修打趣道:“看这样子若是刘兄将来授个河道水利官,那便好了。” “咳咳。”刘惟宁苦连连:“这就不必了吧。为兄也是就那么一说,可是对河运水利一窍不通啊。” 宁修笑吟吟道:“做官的不需要事事都懂,自有下面的小吏当差办事,他们自然都懂。” 大明的官治更多是一种统治者表达权威,宣告合法性的方式,其本身既非专业技术人才,又不具备发展成专业技术人才的可能性。换句话说他们只是官僚,只是政客。 但也从没见哪一府,哪一州,哪一县政令民生运转不灵陷入瘫痪的。 这就多亏了大明的吏员体系。 吏分两种,一种是在编的吏,一种是不在编的临时工。 吏才是具备专业技术,专业知识的复合型人才,官老爷们只要点点头,自然有小吏帮你跑断腿。 所以方才宁修笑称刘惟宁根本不需要懂河运水利,是有道理的。 刘惟宁面色涨得通红,一挥手道:“那也不成,这不是为官正途啊。” 宁修噗嗤笑出了声。 “刘兄还是承认了啊,是想要走外放争政绩的路子。” 被宁修一下点破心思,刘惟宁索性放开了。 “唉,寒窗苦读这些年,为兄当然是想走外放的路子。外放个几年攒够了资历,我便有机会调任回京,若能在六部谋得个主事的差事,便也知足了。” 别看主事官品不高,却是很有实权,刘惟宁把目标定为六部主事,野心不小啊! “其实刘兄未必没有机会直接留在京师的。” “直接留京?不存在的。” 刘惟宁闻言连连摇头。 “宁贤弟可知京师乃是寸土寸金之地,六部衙门,都察院,九寺更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老萝卜若不拔掉,新萝卜怎么可能栽上?” “事在人为。” 宁修淡然吐出四个字。 “现在会试、殿试还没考说这些有点早,不过刘兄若是能考得二甲以上,观政时会很有优势。” 宁修说这话倒不是安慰刘惟宁,而是事实如此。 大明官制,新科进士在登科后要到京师衙门去观政,也就是实习。 观政之后才能授官也就是分配工作。 一般年纪轻轻登科的自然很有前途,但除非考中了一甲前三名也就是俗称的状元、榜眼、探花,可以立即授予翰林修撰、翰林编修等职位,其余的大多要苦熬资历。 便是被视作储备干部的庶吉士也要在翰林院进修三年,三年散馆之后才能授官。 其他直接授官的小年轻,也多是外放个县令,慢慢熬去吧。 但像刘惟宁这样三十来岁的中生代人才,却是可能被尤其看重,直接出任京官的。 原因主要有两个,其一是年纪稍长些的阅历足,办事情不会毛手毛脚,出任京官较为合适。 其二是年纪长的再外放磨砺就没啥仕途前景了,从京官做起还有往上爬的希望。 吏部文选司在这方面也会有所考量。当然一切都前提是你提的起来,若是考了个什么三甲同进士,也不用麻烦别人了,赶快灰溜溜的准备外放吧。 在大明京官贵地方官贱是共识,谁要是有机会调为京官,哪怕是平级调动甚至是略微降级,也会激动的哭的稀里哗啦。 刘惟宁若真有机会直接留任京官,那起点就高了不少,将来未必没有出任六部堂官的可能。 “借宁贤弟吉言了。” 刘惟宁拱了拱手道。 便在这时,船老大凑了过来陪笑道:“宁公子,前面码头恐怕得停一下。” 宁修皱了皱眉道:“这是为何?” 他包下这艘船就是怕船只停停靠靠耽误时间,这船老大既然收了包船的银子便理当直航南京,恁的又要停靠码头。 不会是想要再接船客吧? 船老大仿佛看出宁修所想,连忙解释道:“是穿上的食物淡水快用完了,出发的时候走得急没来得及补。” “” 宁修直是一脸黑线。 尼玛,他上的是什么船啊。这船老大估计听说有人包船一激动就启航了,结果沙船驶出荆州码头才发现补给不多了,但又不可能掉头回去,便想着到前面最近的码头停靠。 罢了,既然已经上了“贼船”,现在也下不去了,便答应他的请求好了。 “那你速度快些,我还想早日到南京呢。” 宁修不悦的说道。 “一定,一定!” 船老大连忙陪笑。 “孙兄,刘兄看来我们得上岸一趟了。” “上岸好啊,总在船上待着人都要晕了。” 孙悟范嘻嘻笑道。 第二百六十四章 漕运与海运(4000字二合一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这船老大姓韩,名水生。 他常在长江上载客航行,故而对于一线水道上的码头十分熟悉。 小沙船才一靠岸,孙悟范便急不可耐的来到甲板上。 其实像这种小码头,最多是用来补给水米,哪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莫说金陵那种奢靡之地,便是江陵其也绝对比不了的。 故而一下船孙悟范便有些后悔,嚷嚷着要赶快回到船上去。 宁修与刘惟宁倒是无所谓,正好借着机会活动一番筋骨。 人在船上的时间待久了,腿脚真的容易麻木。 在码头活动的时候宁修听到有几名船夫在攀谈什么。 他有些好奇,便侧耳听了听。 “我说吴老哥,你这消息到底靠不靠谱,朝廷真的打算弃河运,走海运?” “嘿嘿,我有个妹夫,他在京中一老爷家做事,消息绝对错不了!” “要是这般大运河岂不是就废了!” “废不废又不关我们的事。我们是靠长江吃饭的哩,又不是靠大运河!” “唉,我倒是有不少朋友是临清的纤夫,这样一来他们都没饭吃了啊。” “怕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大不了叫他们来长江上拉纤。” “那可不成,那岂不是抢我们饭碗了吗!” 宁修听了这一番话不禁暗暗皱眉。 他肯定不会觉得这两名船夫说的就是朝廷定下的国策,但凡事不可能是空穴来风。 既然有消息传了出来便证明朝廷或多或少有了这样的想法。 这可是一件大事啊! 自打隋唐以来京杭大运河逐渐成为了联通南北的枢纽。 到了本朝,京杭大运河的作用更是无可替代。 江南的米粮、丝绸无不是通过沙船走大运河运送至京师,宁修甚至难以想象没有了大运河会是怎样一种情形。 但是当政者已经在想了! 这个想法肯定不可能是出自万历皇帝,那么最大的可能便是来自于张居正或者他的智囊团了。 宁修心中不由得暗暗慨叹,张江陵真是为了大明殚精竭虑啊。 此条若是真的能够施行,无异于一条重要变革。 首先海运比漕运快,其次海运还比漕运速度快。 无论从哪一条来看,走海运都优于漕运。 那么,朝廷为何不用海运代替漕运?朝中就真的没有人看出这一点吗? 不,能够在朝中做官的哪个不是人精,怎么可能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都看不出。 正是因为他们看的明白,才选择不发声装糊涂! 这里面牵扯的利益关系太复杂了啊! 一条大运河养活了多少人,光是整条运河上的纤夫、码头的力棒的数量就是一个难以想象的数字。 最为可怕的是,这些人都归漕帮管,而漕帮是朝廷不会轻易得罪的。 如果朝廷贸然用海运代替漕运,首先要解决的就是船的问题。这些船大多还是在漕帮手中,只要漕帮不点头答应提供船只,朝廷仍然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那么,朝廷现在突然放出风声,难道是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吗? 自打隆庆开海以来,朝廷已经开了海禁。 虽然只有月港一个码头,却也迈出了最艰难的第一步。 至少现在没有人抱着“祖训”二字阻挠开海禁了。 其实所谓海禁之争说到底还是两个利益集团之间的争斗。 朝廷希望开海禁从而收税充盈国库。而地方浙商、闽商则不想开海禁,因为他们走私不用交税,开了海禁麻烦不说还得把白花花的银子送给朝廷。 而因为浙商、闽商在朝中都有能说的上话的人,他们自然为了自己的利益力争。所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朝廷虽然很想开海,却不能成行。 如今同样的问题摆在朝廷的面前。 究竟是继续漕运还是以海运代替漕运? 继续漕运是最为稳妥的选择,不会有任何的乱子。 但因为漕帮已经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利益集团,依靠着大运河吸血,若不解决这一问题,迟早会出大事。 如果用海运代替漕运,矛盾将会提前爆发。那么朝廷将面临数十万漕运纤夫、力棒失业的问题,同样很棘手。 是选择长痛还是短痛?这当然是一个艰难的决定。 宁修有些同情这位元辅少师张先生了。 在旁人眼中他是贵不可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阁魁,但他实际上却有诸多掣肘的地方,有来自勋臣的,有来自文官集团内部的,有来自商人的,甚至有来自于皇帝的。 眼下万历皇帝虽然对自己的老师面上仍然很恭敬,但实际上已经开始出现了反感的情绪。 张居正处于这一漩涡的正中心,其压力可想而知。恐怕张居正自己也明白这一点,故而他每一步走的都很小心,可谓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宁修甚至在想如果把他放在张居正那个位置上,会做出怎样的决定,就一定比张居正处理的更好吗? “宁公子,可以上船啦!” 宁修正自出神,船老大韩水生便小跑着来到宁修身边,陪着笑脸道。 宁修哦了一声,便和孙悟范、刘惟宁上了小沙船。 伴着船老大韩水生一声高喝,小沙船离开码头重新扬帆起航。 宁修的心情却没有刚离开荆州时那么轻松,面容十分严肃。 孙悟范见状有些好奇道:“咦,宁贤弟怎么了。不会方才江山风大吹晕了吧。” 宁修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有那么文弱吗?我是方才在码头上听到那些船夫的对话,为朝廷为张阁老忧心啊。” “啊,你说那些船夫说的啊,他们也就是那么一说,八字没一撇的。” 宁修却摇了摇头。 这件事绝不是空穴来风,他觉得是朝廷故意放出风声来看看民间尤其是漕帮是什么反应。 毕竟漕运到了晚明已经是尾大不掉的一大顽疾,这和晋商、矿商、盐商一样是朝廷解决不了的一个问题。 这些问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背后都有一个巨大利益集团。 若能把这些问题都解决收上足额的税,明朝至少还可以再续命一百年吧? 却说小沙船在码头进行了一番补给后,沿长江顺流而下一路上倒也顺畅。 九月中旬,沙船抵达了南京城外。 宁修与那船老大韩水生付足船资,便和好友孙悟范、刘惟宁下船往南京城中去了。 南京古称金陵,乃是六朝古都。 太祖皇帝朱元璋定鼎之后把都城定在了南京,要不是燕王朱棣恼不过削藩一气之下靖难夺了侄儿建文帝的皇位,恐怕有明一朝都会把都城定在南京,绝不会有迁都之举。 南京的繁盛是不言而喻的。即便在遍地繁华的江南,仅凭贵气其也可以盖过苏杭、扬州。 孙悟范对南京十分熟络,便引着刘惟宁、宁修进了城,寻了一间上好的客栈住了下来。 距离宵禁还有些时辰,孙悟范便提议去秦淮河逛逛。 刘惟宁早就听闻秦淮河乃脂粉汇聚之地,这番来了自然不肯错过。 至于宁修,多少也有些好奇。 虽然他不屑做那等嫖妓的俗事,但看一看繁华的秦淮河景还是可以的。 一行三人这便拔步往秦淮河方向去了。 他们住的客栈距离秦淮河不远,穿过一个坊便也到了。 与印象中的十里秦淮很不一样,展现在宁修眼前的秦淮更为宁静,仿佛一个不谙世事的处子。 “孙兄,这秦淮河一直是这般宁静的吗?” 宁修终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清了清嗓子问道。 “嘿嘿,当然不是了。宁贤弟不会不知道这秦淮河是什么地方吧?这里是青楼楚馆汇聚之地,白日里自然显得清静了些,可一入夜,嘿嘿” 见死胖子笑的这么猥琐,宁修不禁暗暗皱眉。 这个死胖子,就不能君子一些吗? 见宁修面色凝重,孙悟范打趣道:“既然来了,不如便呆一夜” 大明实行宵禁制度,一旦宵禁闲杂人等一概不许上街,若是被巡更的衙役发现,免不了要吃一顿板子。 不过宵禁只是对公共区域而言,你在自己家里如何逍遥官府自然不会管。 故而像秦淮河这种青楼楚馆汇聚之地,简直就是王孙公子消磨夜生活的绝佳地。 一入夜,秦淮河两岸便张灯结彩,就连画舫都打起了灯笼,站在近河楼中朝外探身望去,绝对会被这绝美的夜景所震撼。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说,孙悟范口中的‘不到秦淮非好汉’并非完全没有道理。 “是啊,宁贤弟,既然来了不如就去看看吧。我们找一家楚馆,叫个善弹唱的歌妓弹上两曲也可以啊。” 刘惟宁也十分赞同孙悟范的提议,附声道。 “这” 见二人异口同声,宁修也无可奈何,总不能他一个人回客栈睡大觉,让刘惟宁和孙悟范去青楼找姑娘听曲吧? 那也太禽兽不如了! “好吧。” 宁修笑骂道:“怕是孙兄提议来秦淮河时就已经想好了吧?” 孙悟范连连摆手:“那怎么会,我是那样的人吗?” “少装正人君子了,谁是正人君子孙兄也不会是。” 宁修翻了翻白眼道。 孙悟范一脸委屈的道:“我在宁贤弟的心目中,就是这样的形象?” 宁修打趣道:“不不不,孙兄在我心中形象是极其伟岸的。” 孙悟范一脸悲愤道:“罢了,罢了,心痛!” 刘惟宁咳嗽了一声,凑到孙悟范耳边低语道:“差不多就行了,用力过猛可是不好。” 孙悟范这才稍稍收了‘力度’,吧唧吧唧嘴道:“我知道了。” 别的方面宁修不知道,但在这沾花惹草方面,孙悟范却绝对是个中好手。 很快,孙悟范便带着宁修、刘惟宁来到了秦淮河核心区域的一座青楼天香楼。 别看这天香楼名字俗气,却是秦淮河十分有名的一座青楼。不仅金陵城中的王孙公子趋之若鹜,更有江南各州府的贵公子慕名前来。 前些时日天香楼举办中秋诗会,那真是一座难求。 只是那时宁修与刘惟宁正在武昌府贡院参加乡试,无法一睹盛况。 过了一个多月,天气逐渐转凉,来秦淮河寻欢的公子哥也少了很多。 饶是如此,天香楼也是不愁生意的。 故而当孙悟范领着宁、刘二人来到天香楼前时,那门前的小厮只无精打采的来了句:“几位公子里面请。” 这让宁修很不舒服。 再怎么说你也是个服务行业,娱乐场所啊,怎么一点服务精神都没有? 这不是店大欺客是什么? 见宁修面露不悦就要发作,孙悟范连忙抢先一步走到小厮面前,从袖中抽出一块木牌,幽幽说道:“我是你们天香楼的老主顾了,快带我去见吴妈妈。” 那小厮一见木牌,面上的不屑立刻一扫而空,换了一副谄媚的嘴脸道:“哎呦,原来是孙公子啊。这两位是您的朋友吧?快里面请!” 我靠! 宁修看到这番场面,直是惊了个呆。 这厮变脸简直比老天爷变天还快啊。 宁修便凑近去瞧,只见那黄杨木牌上写着一个孙字,并没有什么太过特别的地方。 待小厮把他们领到堂中坐定,上了茶水点心扭身前去通报老鸨时,宁修才抓住机会问道:“孙兄,你方才拿出的那块木牌究竟是什么?为何他一见木牌态度变化这么大?” 孙悟范十分得意的说道:“宁贤弟啊,别看这只是一块木牌,可是价值一千两银子呢。” 宁修深吸了一口气道:“别开玩笑了,一块木牌怎么可能值一千两银子。” 孙悟范嘿嘿笑道:“这块木牌可不简单,有这块木牌出入天香楼畅通无阻,且一应花费可以打个对半。” 我靠,还有这种操作? 这不就是后世酒店会所的vip会员卡吗?大明的青楼行业竟然眼光这么毒辣,连vip会员卡都搞出来了? 细细一想,这种vip会员制度不具备推广的可能。 也就是天香楼这样的顶级青楼能够推出这种会员卡。毕竟普通青楼给一个当红的姑娘赎身也不过几百两银子,若是没有顶级消费能力的顾客群,搞这种吸引眼球的事情就是找死 第二百六十五章 陈萍儿(4000字二合一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过了约莫盏茶的工夫,孙悟范口中的吴妈妈便扭着丰腴的腰肢来了。 这位吴妈妈名叫吴安芷,人称吴三娘,是这天香楼的老鸨。 常来天香楼寻欢的都知道,要想满足这吴三娘的胃口可不容易。 而如果不能满足吴安芷,想要在天香楼玩的开心痛快是不可能的。 不过,这吴三娘显然对孙悟范的印象不错,还未走至近前便掩嘴笑道:“哎呦,这不是孙公子吗?稀客,稀客啊。” 吴三娘虽然是这天香楼的老鸨,但也不过刚刚三十岁,身材保持的极好,正是前凸后翘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 “若是奴家没记错的话,孙公子怕是有大半年没来了吧?奴家还以为孙公子把奴家忘了呢。” 吴三娘一脸幽怨的望着孙悟范,身子就像扶柳一样向孙悟范倒去。 孙悟范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咽了一口吐沫道:“哎呀这不是最近忙嘛,吴妈妈可不要怪罪。” 吴三娘见孙悟范躲着她却也不恼,只是淡淡一笑打趣道:“呦呵,孙公子是嫌弃奴家人老珠黄了吗?也罢,奴家便给孙公子找几个年轻貌美的姑娘。” 孙悟范苦笑一声道:“吴妈妈言重了,这两位都是我的朋友,我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们带来,吴妈妈可要念着我的好。” 宁修听得头皮发麻,我擦,这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 “原来这两位公子是孙公子的朋友,既如此便也是我们天香楼的贵客了。” 吴三娘浅笑一声,随即拍了拍手,便有十来名身着薄衫纱衣的妙龄女子从楼外鱼贯而入。 这些女子虽然容貌不同,身材各异,服饰也不尽相同,但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走起路来一步三摇,透着一股风尘女特有的骚劲。 老实说,这种见惯了风月的女人是对男人最有吸引力的。 孙悟范和刘惟宁眼睛皆是看直了,便是宁修也不免心头微微荡漾。 这一切吴三娘都看在眼里,她媚笑一声,给三人一一介绍了起来。 “这个是我们家最红的姑娘陈萍儿,她的琴弹得最好,嗓子也是一等一的” “这个呢是婉儿姑娘,她的舞跳的一绝,最擅长惊鸿舞” “这个是莲儿姑娘,她的皮肤宛如凝脂,轻轻一掐啊就能出水” 老鸨吴三娘热情的把十余名姑娘轮番介绍了一遍,继而掩嘴媚笑道:“几位公子可有中意的?” 对一般的嫖客他可不会这么热情,但谁让孙悟范是魏国公府徐小公爷的朋友呢? 在南京混的,便是不认识谁也不能不认识魏国公府的勋贵,这可是动动手指头就能叫天香楼关门的贵人。 事实上,就连孙悟范手中的那块黄杨木腰牌都是徐小公爷出资给他买下的。不然孙悟范可不会花一千两银子买一块木牌。 孙悟范早就按捺不住,清了清嗓子道:“便叫莲儿姑娘侍奉吧。” 我靠!看不出这死胖子还挺有品味的,这皮肤好的女人气质不会差。 刘惟宁则挑了婉儿,口称想要见识一番惊鸿舞。 宁修则点了陈萍儿,一来是因为她最红,二来是她琴弹得好。宁修正好想要听听曲。 其余姑娘倒也没有多失望。反正天香楼的生意很好,她们不愁找不到客人服侍。 再说,方才那三位公子点的姑娘,本就是天香楼中最当红的,有甚可恼的? 天香楼的主体建筑是一栋三层高的小楼,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跨院。这些跨院只有红姑娘能够使用,算是一种变相的福利。 当然,还有刚刚进楼的雏儿会被安排在跨院,安排专人调教,以免不懂规矩冲撞了客人。 来天香楼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物,吴三娘可不想闹出麻烦来。 宁修等人挑的姑娘都是天香楼的红姑娘,自然也都住单独的跨院。 宁修跟着陈萍儿穿过两道月门,这便来到了陈萍儿的闺房。 单看这小院,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十分的精致。 虽然院子里没有池塘,却有一方假山。假山是用太湖石堆积而成,里面辟有小径,可以让人穿山而过一探幽静。 更为取巧的是有一条小径直通假山山顶,山顶处建有一个八角凉亭,想来这陈萍儿闲来无事也会在夜里爬到山顶饮茶赏月吧。 典型的江南园林建筑! 宁修不由得在心中暗暗慨叹,这天香楼的规格档次果然不一般,放在后世那也是高端会所级别的,绝不是什么人都能来消费的。 陈萍儿见宁修一直不说话,便试探着问道:“敢问公子怎么称呼?” “我姓宁。” 宁修淡淡道。 “原来是宁公子,不知宁公子想听奴家弹首什么曲子?” 陈萍儿的绝活就是弹琴,说起琴艺别说这天香楼,便是整个秦淮河都难找出一个与她匹敌的。 她见宁修毫不犹豫的点选了她,自然觉得宁修是冲着这点来的。 宁修微微颌首,嘴角一勾道:“便弹‘阳关三叠’吧。” 陈萍儿愣了一愣,显然不明白宁修为何会让她弹这首曲子。 来天香楼的都是寻欢买醉的贵公子,喜欢听的都是靡靡之音,这阳关三叠难道不会太凄凉冷肃了吗? 宁修微微蹙眉道:“怎么,萍儿姑娘不会弹这曲子吗?要不换一首” 陈萍儿连忙道:“奴家自然是会这曲子的,宁公子且稍等,奴家这便去叫人取琴来。” 说罢冲婢女海棠吩咐了几句。 海棠去取琴的工夫,陈萍儿便引着宁修往假山走去。 以她的话说,假山上的风景最好。入夜后在假山上的凉亭中听琴赏月却也是一桩乐事。 对于佳人的提议宁修自然没有拒绝。今日他本就是来听曲的,自然要把心情放轻松些。 却说宁修和陈萍儿拾阶而上,很快便爬到了假山山顶。 陈萍儿将宁修让进了凉亭,这才轻移莲步跟了进去。 “听宁公子的口音,似乎不是南京本地人。” 陈萍儿柔声说道。 宁修心中暗道厉害,他虽然有些湖广口音,却也不明显,这陈萍儿竟然能够一下分辨出他不是本地人。 “是啊,我从荆州来。” 宁修倒是没有对陈萍儿隐瞒身份,因为在他看来这根本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 “荆州?” 陈萍儿神情一滞,喃喃道:“好远呐。” “我来南京是受人之邀,总归是要来的。” 说话间的工夫海棠和另一个婢女抬着古琴来到山上,将琴放在了亭中石桌上,之后便恭敬的侍立在一侧。 “奴家这便给宁公子弹曲。” 说罢陈萍儿便在石凳上坐下,调整了一番姿势开始拨动琴弦。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宁修前世便对琴艺有过一些研究,这一世也看过不少古琴谱。 阳关三叠的古曲有很多版本,陈萍儿弹得这一曲应该是宋代乐师改编的,却是十分凄美。 这样一首古肃风格的曲子在月夜弹来确实很有感觉,陈萍儿的琴艺又很高超,轻拢慢捻抹复挑,宁修听得如痴如醉。 古人说古筝是弹给别人听得,古琴是弹给自己和知己听的,真是诚不我欺。 一曲弹毕,宁修仍觉得余音袅袅,感慨道:“萍儿姑娘的琴艺果然了得,这阳关三叠的曲子少有人能够弹出这种感觉。” 陈萍儿莞尔一笑。 “其实琴弹得好坏也看感悟了,悟的多了琴自然弹得好。” 别人说这话或许有装逼的嫌疑,但陈萍儿不会。她是风尘女子,整日强颜欢笑与人陪侍,一年的经历抵别人十年,说是把人生看透了都不为过。 宁修顿生一股怜悯之情,可他也知道这世上像陈萍儿一样的女子还有很多,这都是命呐。 宁修又叫她弹了几首曲子,其间陈萍儿也小唱了几首,气氛倒是融融。 “其实像我们这样的女子,就该认命的。飒飒妹妹这般挺着,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宁修如遭电击一般僵住,嘴角微微勾起问道:“飒飒?你说的这人也住在天香楼吗?” 陈萍儿点了点头道:“是啊,她刚来楼里不久,吴妈妈让她学着接客,可她抵死不从,每日少不了一顿毒打。哎,这是何苦呢,即便逃得了一时,能够逃得了一世吗,来了这里就得认命。” 宁修心道不会这么巧吧,他在浔安镇遇到了一双窃贼,其中一人便有个妹妹叫飒飒,是个很可爱的小女孩。 难道是重名? 宁修顿了顿道:“萍儿姑娘可知这飒飒姑娘现在住在何处?” 陈萍儿虽然对宁修问这个问题感到很疑惑,还是和声道:“便在紧邻我的那院子里,不过宁公子想要见她恐怕不容易。吴妈妈说了,在把她调教服帖以前,绝不能叫她接触到客人。” 虽然宁修不愿意往最坏的方向想,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宁修唯有亲眼所见才能放下心来。 “还请萍儿姑娘想想办法,安排宁某和这位飒飒姑娘见一面。” “这” 陈萍儿紧紧咬着嘴唇,显然有些为难。 以她的身份安排宁修与飒飒见一面倒也不是不可能,可这么做有什么意义?这只会激起飒飒更大的恨意吧? “这位飒飒姑娘宁某可能见过。” 宁修一字一顿道:“若她真是宁某所识之人,我绝不能容许她流落于此。” 这句话终于让陈萍儿下定了决心。虽然她的命运已经无法改变,但飒飒的人生却刚刚开始。 假使这位宁公子真的见过飒飒,或许能把她从这火坑中救出呢? “好吧,奴家来安排。” 说罢陈萍儿便转向海棠,冲她低声吩咐了一番。 “宁公子,你且跟这婢子去吧,那地方奴家不方面去的。” 宁修冲陈萍儿抱了抱拳道:“多谢了。” 他与海棠先后下了假山,被引着穿过两道月门,来到一扇有些破旧的小院子前。 海棠上前敲了敲门,便有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婆子来开门。 海棠径直将一些碎银子塞到老婆子手里。 “我家小姐说了,请这位公子见一面飒飒姑娘,还请通融则个。” 老婆子四下张望了一番见没有人,便一咬牙道:“罢了,谁叫这是萍儿小姐的吩咐呢,老身便答应了。” 宁修大喜,心道陈萍儿在这天香楼中说话果然还是有些分量的。 他与海棠被老婆子让进院中,沿着青石板路一直疾行,在一处厢房外停了下来。 “公子,只许看一盏茶的工夫,看完就得走。不然若是叫那些恶汉打手看到了,反倒是害了飒飒姑娘。” 海棠冲宁修提醒道。 “知道了。” 宁修屏住了呼吸,静静的看着老婆子开锁。 老婆子一番捣鼓,门上的锁终于被启开。 宁修一振袍衫,跨步迈了进去。 屋内很黑,并没有点灯燃烛。 宁修借着微弱的月光,小心翼翼的迈着步子,生怕碰到异物被绊倒。 这么摸到了窗边,借着月光才看清一个小姑娘蜷缩在床头。 他赶忙点燃蜡烛,凑近去瞧,眼前之人不是他在浔安遇到的幼女飒飒却是谁! 宁修直是深吸了一口气。 飒飒显然睡着了,宁修一连喊了她三遍名字她都没醒。 宁修无奈只得摇了摇她的手臂,飒飒却是条件反射般的惊醒了过来。 “不要过来!” 飒飒将身子往后缩了缩,十分惊恐的说道。 宁修连忙挥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飒飒,你别害怕,我不是恶人。你还记得吗,我和你在浔安见过。” 飒飒却是显然不记得宁修了。 她眼神里透出的是呆滞和茫然,还有无尽的恐惧。 宁修心中一酸,心道这小女孩该是遭到了怎样非人的折磨啊。 “不要害怕,我会救你出去的。不过你且说说,你是怎么来这里的?你的哥哥凌果儿呢?” 一听到哥哥二字,飒飒却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哥哥他被人打死了,虎子哥也被人打死了。我被人掳走,一路上不知换了多少马车,最后又换船来到了这里。他们说这里是江南,是南京” 飒飒说到最后已经是泣不成声。 宁修却已经听明白了七八分,飒飒多半是被人贩子掳走卖到金陵做瘦马。 明代的士大夫癖好十分变态,他们喜欢身材瘦弱的幼女,这样在行房的时候会有一种畅快的征服感。 而瘦马需要从小培养调教,飒飒这么大年纪的正合适! 第二百六十六章 敲竹杠(4000字二合一大章!) 宁修已经出离的愤怒,他一甩袍袖踱步出了屋子。 陈萍儿的侍女海棠见状感到十分惊讶。 “呀,宁公子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可是那飒飒姑娘冲撞了宁公子?奴婢早就说过她是新人,不懂规矩” 海棠还在解释,宁修却是道:“她便是我的一位故人,今天这人我是一定要带走的。” 海棠直是怔住了。在她印象中,进了天香楼的姑娘极少有出去的。除非是那种顶级王孙公子看上的红姑娘,花费重金脱籍赎身,否则断无从良的可能啊。 莫非这位宁公子想要替飒飒姑娘赎身? 她刚一生出这个念头便摇了摇头。 这位宁公子虽然出手阔绰谈吐不凡,但怎么看都不像南京本地人。即便他身份显贵,但强龙不压地头蛇,还能翻了天去? 想到这里,海棠便好言相劝道:“宁公子,您若想带走飒飒姑娘恐怕不太容易,毕竟从名义上讲她已经是天香楼的人了。” 宁修皱了皱眉,冲海棠嘱咐道:“还请海棠姑娘帮我看着飒飒,莫要让她受了委屈。” 海棠茫然的点了点头,看着宁修转身向前院走去 天香楼大堂之中,老鸨吴三娘正在对着一面铜镜描眉。 不少嫖客都被她搔首弄姿的样子撩的心火上涌,恨不得欺身压来把这老货办了。 吴三娘仿佛也看出了这些嫖客的心思,故意扭着腰肢发出一声声娇嗔。 她毕竟是风月场中的老手,最是知道这些嫖客的心思。只要她把这些人的兴致调动起来了,还怕他们不往外掏银子吗? 至于她当然不会接客的,自有底下的姑娘抢着争客。 吴三娘心中正自得意,忽然看到一个黑影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抬首去瞧,立在她眼前的人儿不是那宁修宁公子却是谁。 “呀,宁公子这么快就好了?难道是我们家萍儿服侍的不周道吗?” 她又拿出了撩拨其他嫖客的本事,主动将身子往宁修身上靠去。 宁修此刻恨不得扒了吴三娘的皮,如何会让她得逞? 他一把将吴三娘推开,冷声笑道:“我要给飒飒赎身。” 吴三娘愣了一愣,旋即明白了过来。原来这位宁公子好这口啊。这也是奇怪了,好端端的萍儿不选,选一个未经人事的雏儿。啧啧,这些公子哥的口味真是叫人捉摸不透啊。 吴三娘却也不恼,掩嘴咯咯的笑了两声。 “我说宁公子啊,有话可得好好说,你喜欢飒飒是吧?那得拿出点诚意啊。” 她是个生意人,并非不肯让飒飒赎身,关键看价码。 她花了五十两银子买了这么个雏儿,准备调教培养成瘦马,若是要卖,自然得以十倍、百倍的价格。 宁修却是冷冷道:“你花的多少钱买的她,我便拿出多少钱给你。一分一厘银子也不会多给。” 吴三娘面色登时就不好了。 她怎么说也是这天香楼的老鸨,而这天香楼是裴侍郎家的产业,这个愣小子说话这么冲,一点情面余地都不留,当真是不给裴侍郎面子吗? 宁修冷冷注视着吴三娘,见她良久没有反应,便深吸了一口气道:“怎么,你还想敲竹杠吗?” 吴三娘皮笑肉不笑道:“瞧宁公子说的,怎么那么难听呢?什么叫敲竹杠?实不相瞒,鄙店买来飒飒姑娘确实没有花费太多的银钱,可这培养起来花的银钱可着实不少呢。光是请人叫她弹琴、唱曲、学舞就耗费甚巨,这还不包括饮食起居,哪样少得了钱?宁公子若是想带走飒飒,至少也得拿出一千两银子吧?” 宁修见状知道不能善了,便冲身旁的孙悟范递了个眼色。孙胖子立刻心领神会的朝天香楼大门走去。 吴三娘忙着和宁修唇枪舌战,自然没有在意孙悟范的举动,加之宁修有意引开吴三娘的注意,孙胖子得以成功离开天香楼。 一出天香楼,孙悟范拔腿便跑。他要去的不是别处,正是南京城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魏国公府。 魏国公府与莫愁湖毗邻,换句话说,莫愁湖就是魏国公府的后花园。 当初太祖皇帝朱元璋问鼎,大封开国功臣。大将徐达被他封为中山王,封地就在这莫愁湖。 故而,莫愁湖就是徐家的私产,旁人未经允准是不得游览的。 话说回来,一般百姓也不会主动往这里凑,最多远远望上一眼,然后摇头离开。 孙悟范绕着偌大的莫愁湖走了半圈,这才来到魏国公宅邸外。 他喘着粗气走到大门前,冲门官拱了拱手道:“还请通禀一声,就说湖广孙悟范求见二公子。” 说罢把名帖主动送上。 那门官用余光夹了孙悟范一眼,这才不情愿的接过名帖。 “知道了,你且在门外等着吧。” 孙悟范不由得窜出一股怒火,这门官真是狗眼看人低。再怎么说,也把他请到门房里坐着啊,这像什么话! 但他也知道此刻不是发作的时候,便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怒火。 那门官拿着名帖一路穿堂过院,来到二公子的跨院外,隔着垂花门将名帖交给了二公子徐怀远的贴身小厮。 徐家乃是顶级公勋之家,对于礼数自然十分看重,逾越礼制的事情是绝不能出现的。 内外有别,故而门官最多只能走到跨院外,再往里便不是他能够出入的了。 徐怀远此刻正在书房里练字。这当然不是他的本意,无奈父亲和大哥一再督促,他也只好免为其难的做做样子。 他只写了几百字便觉得困倦不已,打了个哈欠便要小憩一会。 这时小厮在门外恭敬道:“二少爷,前院来人说有个叫孙悟范的湖广人要来拜访您,您看是见还不见?” 听到孙悟范的名字,徐怀远直是一个激灵坐起身来,困意全无。 “你说什么?孙悟范来了?” 他连忙起身,几步走到屋门处推开门道:“他现在人在何处?” “应该是在府门外等着呢吧?” 小厮恭敬回应道 徐怀远一双眼睛瞪得犹如牛铃,斥责道:“你说什么,竟然把孙朋友晾在府门外。如此慢待贵客,我平日里就是这么教你们的吗?” 那小厮一脸委屈,心道这又不关我的事啊,您要吼也该吼那不开眼的门官才是。 “二少爷,那现在小的就去告诉门官,把那孙公子请进府来?” “不必了!” 徐怀远大手一挥道:“我亲自去!” 说罢一甩袍袖,踱着方步朝府门去了。 却说这边孙悟范等得心焦却也无可奈何。 像魏国公府这么显赫的门第,门官们耍点睥气你也只有受着。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想来魏国公府的门官也差不多,孙悟范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他正感到心烦意乱,便听得吱呀一声,魏国公府的大门竟然开了! 孙悟范连忙抬头去瞧,却见一个身着月白色苏绸直身的公子哥踱步走出。 这人不是魏国公府的小公爷徐怀远却是谁! 孙悟范大喜,连忙上前几步迎去。 他和徐怀远颇有几分交情,却没想到徐怀远会为了他亲自到府门外迎接。 这多少让孙悟范感到有些受宠若惊。 “徐小公爷” “孙朋友远道而来辛苦了,下人们不懂规矩,小可这里给你赔不是了。” 徐怀远抢在孙悟范之前发声,倒是叫孙悟范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原本他窝着一肚子的火气,想要趁机向徐怀远控斥一番门官,谁料徐怀远主动致歉。 伸手不打笑脸人,孙悟范只得把到嘴边的抱怨话语生生咽了下去。 “快,快里面请!” 徐怀远自知理亏,便想要找补,伸手延臂热情的把孙悟范往府宅里请。 孙悟范却是清了清嗓子,苦笑道:“实不相瞒,孙某来求见小公爷是为了一件急事。” “哦?” 徐怀远颇为好奇的问道:“是什么事?” “咳咳,宁贤弟这次与我一起来的金陵,我们在天香楼遇到了点麻烦” “什么?宁贤弟也来了!” 徐怀远不由得大为兴奋,随即戏谑道:“你们也真是,一来南京不想着先来我这里坐坐,倒是跑去天香楼了。不过你们眼光确实不错,这天香楼在秦淮河一众青楼楚馆中可是排的上号的。” 孙悟范心道我的小公爷呐,这都火烧眉毛了,可没工夫跟您在这里闲聊扯淡啊。 “咳咳,到时我叫宁贤弟给您赔罪,不过眼下还得劳烦尊驾,前去解燃眉之急啊。” “恩。” 徐怀远轻应了一声,自然十分的得意。 要说在这南京城中,还真没有他办不到的事情。 莫说是他这个魏国公嫡子亲自出面,便是随便一个魏国公府的采买管事,只要打着魏国公的这面大旗,有谁敢不给几分面子? 原先还真有一人,那就是南京守备太监高洋的干儿子高升,不过这厮已经被锦衣卫解拿进京,下了诏狱了,如无意外逃不过断头一刀。高升敢如此跋扈,如此不给魏国公府面子,自然是因为有他干爹撑腰。如今杀鸡儆猴之下,高太监也不敢捋魏国公的胡须了。 说来徐怀远对宁修和孙悟范前来南京还真的感到有些惊讶。他当初虽然叫宁修乡试之后一定要来一趟南京,可却也不知道宁修来南京的具体时间。 再说,他就是那么一说,若是宁修不给面子没来,他也无可奈何。 他又不是皇帝,总不能因为宁修没来就叫府中家将把宁修绑来吧? 从这个角度看,他对宁修‘如约而至’还是感到窃喜的。 “要带多少人?” 徐怀远这句话一出,孙悟范差点笑喷了。 他心道我的徐小公爷呐,这又不是去打群架,带那么多家丁家将作甚? 只要把魏国公府小公爷的身份抖出去,那可是能抵得上几千兵卒啊。 “咳咳,人就不必多带了。徐小公爷您只要本人到了天香楼,一切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拍马屁也是一个技术活,孙悟范就拍的徐怀远很舒服。 徐怀远被拍的飘飘欲仙,大手一挥道:“备马,去天香楼!” 却说这边天香楼中的气氛紧张到了冰点。 无论是老鸨吴三娘还是宁修都寸步不让,吴三娘甚至叫出了楼内护院,想靠这气势逼退宁修。 但宁修心中早有计较,今日不带飒飒走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怎会被区区几个护院吓退? 只是他也不发作,就这么静静的耗着,只要耗到了徐小公爷赶来,事情就简单多了。 只是徐小公爷怎么还没有来?细算了算,距离孙悟范离开天香楼也近半个时辰了啊。 莫非路上发生了什么意外? 便在宁修心中忐忑之时,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他朝楼外望去,只见几骑在天香楼外停下,当首走来一个身着月白色苏绸直身的翩翩公子,却正是徐怀远! 宁修大喜!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啊。 只要徐怀远往这天香楼中这么一坐,什么妖魔鬼怪都得退下。 吴三娘?就是扈三娘也没用! 不过他却没有将这份喜悦表现出来,要做大事的人一定要有城府,要学会养气。 在这方面,有着现代灵魂的宁修做的并不太好,故而还要多多学习。 片刻的工夫,徐怀远便在几名亲随的簇拥下进了天香楼。 孙悟范走的稍稍靠后,这倒不是因为他不着急,实在是因为骑马骑的不好。 在南京城混的,尤其是开青楼的,哪个没有眼力? 虽然徐小公爷不常来天香楼,可吴三娘一眼就认出了徐怀远。 “哎呦,徐小公爷今儿个怎么有空来奴奴这里了,当真是稀客啊。” 吴三娘一步三扭的朝徐怀远凑去,准备靠自己的风情迷住这位小公爷的双眼,叫他乖乖的掏银子。 像这种顶级勋臣,对银子的数量是没有任何概念的,把他们服侍舒坦了,他们是真做得出一掷千金的事情的。 徐怀远却对吴三娘的示好没有任何表示,径直朝宁修走去。 “宁朋友,荆州一别,我们有好些日子没见了。” 徐怀远率先拱手作礼,宁修连忙还礼,一旁的吴三娘直接傻了。 这个宁修和徐小公爷认识? 第二百六十七章 赎身(4000字二合一大章!) 吴三娘脸色瞬时变得惨白。 她方才只以为这位宁公子是个外来户,态度可着实不怎么好,现在可该如何是好? 倒是宁修率先发声了:“是啊,宁某与徐小公爷许久未见,恰巧乡试结束,便和两位好友来南京拜会徐小公爷。孙朋友建议来秦淮河转转,谁曾想碰到了这样的事情。” “哦?宁朋友可是遇到难处了?不知小可能否帮上忙?” 宁修摇了摇头道:“这事恐怕徐小公爷帮不上忙啊。宁某无意间在这天香楼中遇到了一位故人,想要替她赎身,无奈这老鸨狮子大开口,竟然索要一千两银子赎身费,看来是吃定宁某了。” 徐怀远不由得大怒,这老鸨子也太没有眼力见了吧,竟然连宁修也敢得罪,这可是新科解元啊。 不过话说回来,宁修毕竟是湖广的乡试解元,南京秦淮河的青楼老鸨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 念及此,徐怀远便生出了替二人和解的念头。 “咳咳,看来这是一场误会嘛,小可从未听说过一个歌妓能够值得千两银子的。” 说罢转向吴三娘道:“你说是不是啊?” 吴三娘哪里敢说一个不字,连连点头称是。 其实,别说一千两了,这秦淮河的名妓身价万两也是有的。 但青楼楚馆也是讲究论资排辈的,花魁可以卖到那个价格,但一般的新人也就是几十两银子身价,一百两顶天了。 故而徐怀远虽然有以势压人的意思,却也不算完全冤枉了吴三娘。 吴三娘吃了瘪却不敢发作,陪着笑脸对宁修道:“大水冲了龙王庙,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奴奴在这里给宁公子赔不是了。为表歉意,这飒飒姑娘的赎身银子奴奴便不收了。” 宁修嘴角一勾道:“那可不行,怎能让你吃亏?五十两银子,我绝不少你一分一厘。” 说罢从褡裢里取出五十两银子递给了吴三娘。 吴三娘虽然恨得牙根发痒,却得装出一副十分感激的样子。 “哎呦,宁公子真是太客气了。” “这五十两银子是替飒飒姑娘赎身的,剩下的这五十两是我们三人今日在这天香楼的吃酒钱。” 说罢宁修又取出来五十两银子递给了吴三娘。 宁修这番举动弄得吴三娘尴尬不已,这银子她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最终还是勉为其难的收下了。 无论如何她是不敢得罪徐怀远的,不然徐小公爷发起飙来,命家将们把这天香楼拆了都是小意思。 “哈哈,小可就说嘛,这一定是一场误会。宁朋友,快去把你的那位红颜接走吧。” 徐怀远见吴三娘如此识趣,心情不由得大好,开怀大笑道。 宁修点了点头道:“徐小公爷且稍等,宁某把那位故人安顿好了便去拜会徐小公爷。” 说罢便转身去了内院。 飒飒到底是认识宁修的,虽然印象十分模糊,但终归是想起来了。 与其继续待在这魔窟一般的天香楼,倒不如和宁修一起离开。 一番计较后,飒飒终于答应宁修替她赎身。 眼下她的兄长不在身边,能够依靠的也只有宁修了。 她怯怯的跟着宁修来到天香楼大堂,躲在宁修身后警惕的看着不远处的老鸨吴三娘。 宁修知道她在这里遭到了非人的折磨,不想让她再受刺激,便带着飒飒离开了天香楼。 孙悟范早已叫好了马车,宁修先让飒飒上了马车,再与徐小公爷暂且告别,然后与刘惟宁、孙悟范先后上了马车。 小姑娘显然还处在惊魂甫定的阶段,看到身旁有三个男人,一直保持着警惕。 若不是还有宁修这个‘熟人’,怕是真会吓哭过去。 约莫一炷香的工夫,马车便停在了客栈前。 四人依次下了马车向客栈走去。 宁修原本想再要一个房间,无奈客栈已经房满了。 无奈之下,宁修只得搬出来和孙悟范挤一间,给小萝莉腾出一间来。 将小萝莉安顿好了,宁修才得以稍稍松一口气,好好想想下一步要怎么办。 当他得知飒飒被卖到天香楼时第一反应是无论如何要把她救出去。但真正救出飒飒后,他才发现他并没有想好要怎么安置这个小萝莉。 如果按照飒飒说的,他的兄长和虎子哥恐怕都已经凶多吉少,她又没有其他亲人,即使宁修把她送回浔安镇也没有任何意义。 那么把她留在身边吗? 这倒也是一个办法,只是这样一来身边便多了一个女人,虽然只是个小萝莉,但总归是多有不便吧...... 宁修正有些心烦意乱,便听得一阵雷鸣般的打鼾声。 宁修扭头去看,只见孙悟范已经宽衣解带躺倒在床上梦交周公了。 只是这厮睡相着实不怎么雅观,两条腿将薄被子那么一剪,囫囵个的缠在了腰间。 再加上这雷鸣般的鼾声,与之共处一室简直就是梦魇一般。 宁修咽了口吐沫,终究还是决定换个室友。 他轻巧的推门而出,来到与之相邻的刘惟宁的房间。 相较之下,新科举人刘惟宁睡相就要雅观许多了。宁修这才放下心来,除去了外袍走到床边。 折腾了一整天,他却也是累了,索性倒头睡了。 而在另一间房间内,一灯如豆。 小萝莉飒飒蜷缩在床铺一角,怔怔的呆坐着。 对她而言,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从被歹人掳走后她的命运便不由自己掌控了。 她就像急流中的一只浮萍,随着水流飘啊,荡啊,终于遇到了一只浮木这才能够稍稍喘息片刻。 而宁修,正是她遇到的那只浮木...... 飒飒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回浔安吗?可是哥哥已经不在了,她再回浔安又有什么意义呢? 可是若不回浔安,她又能去哪里呢? 忽然间她的脑中闪过了一个念头,随即双颊便升起了两朵红晕。 不可以,不可以的...... 她和宁修虽然在浔安见过,宁修又与她有恩,将她从魔窟中救出,可毕竟她和宁修不算熟啊。 就这么跟着宁修,他不会恼吗? 这个口不能开啊。 ...... ...... 翌日一早,宁修便起身洗漱,用过早点后即前往魏国公府拜见老国公。 他本是想拉着孙悟范一起去的,可这死胖子睡得太死,完全没有起床的意思,宁修便不勉强了。 要说这魏国公一脉,在大明朝绝对是显赫至极。即便是皇帝本人对这些中山王的后代都极为礼遇。 本朝的魏国公名叫徐邦瑞,官拜南京中军都督府佥书。虽然及至晚明,卫所制度名存实亡,五军都督府也只剩个花架子,但徐邦瑞仍然是执掌南京兵权的守备官。仅这一点,就叫人艳羡不已了。 故而魏国公府也成了不少怀才不遇的士子们寄望翻身的场所,虽然魏国公府的幕僚比不得朝廷官职,但也绝不是白身可比的。 宁修来到魏国公府大门时,见不少士子捧着写就的诗词拼命的往门前凑,直是哭笑不得。 这些穷书生大多是没多少银子的,即便真有才学,若不能打点了门官,想要将诗词送到魏国公他老人家面前是绝对不可能的。 果然,任凭那些士子拼命叩门,门官丝毫不予理睬。 宁修不由得感慨,人生真是现实啊。 他振了振袍服,迈步朝大门口走去。 那些穷书生以为宁修也是来魏国公府投帖拜谒的‘同行’,纷纷投来了敌视的目光。 宁修却不屑与他们争辩,径自上前叩了叩门。 “湖广乡试新科解元宁修,求见二公子。” 此话一出,那些穷书生纷纷傻了眼。 他们没听错吧?湖广乡试新科解元? 很快大门便被启开,一个三十来岁的门子踱步而出,打量了宁修一番。 “公子便是宁解元吧?我家二公子吩咐了,若是宁解元前来便直接请到花厅看茶。” 这下那些穷书生更是眼红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了。 他们挤破头就为了自己的诗词可以送到魏国公案前。而这个宁修啥都没做,就被徐小公爷引为座上宾,同样是读书人,差距咋就那么大呢? 宁修笑了笑道:“如此,便有劳了。” 说罢一甩袍袖随着门子走进魏国公府。 魏国公府占地极大,大体分为两个部分。其一是花园,其二便是内宅。 花园部分大概占了整个魏国公府的四分之三,多是供女眷游览。 虽然莫愁湖也是徐家的封地,可毕竟不可能整日泛舟游于湖上,多数时间里还是需要一个典型的江南式园林游赏以消磨时间的。 魏国公府一共有三个花园,宁修要去的这个花厅便在其中一个名为函逸园的园子中。 那门官得了徐怀远的嘱咐,自然对宁修态度恭敬,把宁修请到花厅后,叫人上了好茶好点心伺候着,便扭身前去通报了。 宁修只酌了几口茶,并没有怎么动点心瓜果。毕竟他是来拜会魏国公的,仪态上可不能出问题。 约莫过了盏茶的工夫,宁修听到一阵脚步声响起。 他抬头去瞧,只见一众仆人簇拥着两个身着锦服的男子走来。 宁修连忙起身去迎,却感到有些奇怪。 其中一人是徐怀远,而另一人看年纪不过是三十上下,该不会是魏国公他老人家吧? 徐怀远仿佛看出了宁修的疑惑,抢先一步说道:“哎,我来为你们引荐一番。这位是我的大哥徐维志,这位是我的好友宁修。” 原来如此! 宁修心中了悟。 怪不得这人如此年轻,原来是当今魏国公徐邦瑞的长子徐维志! 在宁修的印象中,正是此人承袭了徐邦瑞的爵位,成为了新一代的魏国公。 “在下宁修,拜见小公爷。” 宁修冲徐维志拱了拱手,和声道。 徐维志微微颌首,笑声道:“早就听二弟提起宁朋友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对了,听说宁朋友高中今科湖广乡试解元,小可恭喜了。” “多谢小公爷夸奖,宁某愧不敢当。” 这徐维志年岁虽然只在三十上下,但极为老成持重,养气的本领绝对一流,不愧是被当做魏国公接班人培养的。 宁修知道像这种显贵之家,接班人和其他子嗣的培养模式是完全不同的。徐维志从出生的那日起就肩负着整个魏国公府的责任,而徐怀远却可以毫无顾忌的吃喝玩乐,一切都会有这个大哥帮他扛着。 很难说孰优孰劣,但若让宁修选择的话,恐怕他还是会选择徐怀远这种生活方式吧。 三人分宾主落座,宁修表明了来意,徐维志捋着下颌短髯幽幽说道:“宁朋友来的时间有些不巧,恰巧父亲有些中军都督府的公务要处理,出府去了。” “哈哈,宁朋友啊,既然来了南京就得好好玩玩。在荆州的时候多亏你的照拂,这下轮到我尽一番地主之谊了。” 说罢,徐怀远便凑到宁修身边,给他讲起南京城的名胜来。 徐维志见弟弟这般没有定力,着实有些无奈。 可在人前他总归要给弟弟些面子,便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对宁修来说,此番来魏国公府是表明一个态度的,至于能不能见到魏国公本人却不是他关心的。 没准魏国公根本就没有去中军都督府,只是单纯的不想出面见他呢。 毕竟他和魏国公身份相差太过悬殊,魏国公屈尊见他是情分,不见他是本分。 徐维志是魏国公的嫡长子,有他出面便也算代表魏国公了。 徐维志到底与宁修不熟,又寒暄了几句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偌大的花厅中,除了侍候的仆人,便只有宁修和徐怀远了。 徐怀远这才彻底的放松下来,酌了一口清茶感慨道:“宁朋友,这些日子我真是憋闷死了,被大哥盯着整日在书房里练字,真是太无聊了。” 他将茶杯放在一边,冲宁修挤了挤眼道:“你说像我们这样的人家读书练字有个什么用?偏偏大哥还总用大道理压我。这下好了,你来了南京,我总有理由出府去了。” 宁修听得直想翻白眼,敢情徐怀远这么高兴,是因为可以把他从‘牢笼’中解救出去啊。 ...... ...... 第二百六十八章 靠山(4000字二合一大章!) 对于这个话题宁修自然不太好发表意见。 一来他又不是勋臣贵戚,二来这个话题确实有些犯忌讳。 徐怀远见宁修默然不语,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讪讪一笑岔开话题道:“宁朋友这次来要在南京待多久?” “还没有定,不过既然来了总归会待上十数日吧。” 宁修确实没有想好要在金陵待多久。他当初毫不犹豫的来南京,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要避开高太监,避免上了武清伯这艘贼船。 但就像他说的,既然来了自然要好好玩几天。 再怎么说南京也是大明帝国的陪都,其繁盛远非荆州、武昌可比。 “嘿嘿,那宁朋友的行程便由小可来安排好了。” 徐怀远十分得意的说道:“紫金山是一定要去的,等我调几百骑咱们一起打猎去。” 宁修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这个徐小公爷还真是妥妥的纨绔做派啊。 不过人家确实有这个资本。魏国公徐邦瑞如今掌着中军都督府事,调动区区几百个卫所官兵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 虽然说如今卫所制度名存实亡,兵卒逃籍严重,但凑出几百个摇旗呐喊的还是不难的。 宁修知道徐怀远是想趁着机会疯玩一回却也不说破,微微颔首道:“那宁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徐怀远见宁修如此上道直是大喜:“游罢紫金山,咱们就去莫愁湖瞧瞧。这里方便的很,就在我家府宅外面。” 说这话时徐怀远神情极为得意,眉毛都要飞起来了。 “一切听徐小公爷安排。” 宁修前世曾经来过南京,但这一世却是未曾到过,真想瞧瞧古今金陵有何不同。 “呀,小可倒忘了问,宁朋友现在住在何处?” 宁修将客栈名字说与徐怀远听,徐怀远却是连连摇头道:“住在客栈怎么行,恰巧我这儿还有一处院子空着,这便叫仆人收拾出来,宁朋友暂且住着。” 宁修知道像魏国公这种顶级勋贵,名下别业宅子无数,随便拿出来一套都是奢美无比的。 他犹豫了片刻,终归点头道:“多谢徐小公爷美意。” 他倒不是贪图享乐,实在是客栈住的不舒服,尤其是在救下小萝莉飒飒后,三男一女挤在客栈里实在太不方便了。 “一会我便与管家知会一声,最快晚上宁朋友就可以住进去了。” 宁修大吃一惊:“这么快?” 徐怀远不以为意道:“这算什么。那宅子平日里也是留人看着的,只不过没有每日打扫罢了。” 宁修心中暗暗啧叹,权贵到底是权贵,真是仆从成群,随意呼来喝去。 “对了,上次孙朋友写信给小可,说宁朋友打算开办织布作坊,不知小可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宁修心中一沉,心道孙悟范真是一个嘴巴把不住门的。 他就跟孙悟范提了一句,这厮竟然就写信给徐小公爷。 宁修确实萌生过开办织布作坊的念头,这还是在高太监找他,让他帮武清伯李伟办织布作坊之前。 现在这个念头基本已经被掐死。因为宁修刚刚婉拒高太监,现在开办织布作坊不等于打高太监和武清伯的脸吗? 宁修苦笑道:“徐小公爷有所不知,此事宁某只是一时起意,欠考虑了。” “宁朋友有何难言之隐?” 徐怀远挑眉问道。 在徐怀远的一再追问下,宁修终是叹了口气,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与徐怀远听。 徐小公爷听罢一拍大腿道:“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就这?” 宁修尴尬的点了点头,一时竟然无言以对。 “这事简单,以我魏国公府的名义在南京开办织布作坊,他高太监的手再长还能管到南京来?” 徐怀远轻松的给出了解决方案,宁修一番思量下倒觉得确实可行。 确实没有必要一定把作坊开在荆州,只要能赚钱开在哪里都行嘛。 再说了南京比江陵繁盛百倍,在南京开办作坊,织出的布可以直销江南还省下了运费。 唯一需要考虑的是合作方式的问题。 “不知徐小公爷打算如何合作?” “这个嘛,我还没有想好,不若宁朋友拟一个办法出来。” 徐怀远一心想着报恩,对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自然无暇顾及。 宁修顿了顿道:“不若徐小公爷入股五成,然后我们五五分成可好?” 以宁修的财力现在单独办一个织布作坊自然没有任何的问题。他之所以要让徐怀远入股,是为了让魏国公府成为他真正的靠山。 不然只挂一个魏国公府的名,真要是出了事情徐家可不一定会拼力去保。 宁修之所以想要涉足织布业,自然是想要改造织布机了。 现在江南地区流行的织布机织布效率十分低下,他若能对织机进行改造,将会对织造行业完成一次革新。 徐怀远对钱的事情没有什么概念,宁修既然提出合作他便大手一挥应下了。 “便依宁朋友说的办,需要多少银钱我便叫人取多少。至于织布作坊选址的事情便交给小可好了。我徐家有现成的铺子作坊,稍稍改造一番即可。” 宁修心道好嘛这真是一条龙式服务啊。 都道背靠大树好乘凉,他今日算是明白了。 “这件事便这么说定了,宁朋友且回去唤上孙朋友一起,咱出城登紫金山去吧!” 徐怀远却是风风火火的性子,已经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主动提议道。 宁修自然不会扫了他的兴致,淡淡道:“敢不从命。” 却说他折返回客栈,将一应事宜说与孙、刘二人听。 孙悟范得知可以住进魏国公别业,直是欣喜若狂。 刘惟宁就要淡定许多了,不过能够换个大宅子住总归是好的。 至于和魏国公府合作开办织布作坊的事宁修打算过一阵子再和孙悟范说。不然以这死胖子的大嘴,保准没多久就得把消息散布出去。 由于魏国公别业那边还没有收拾好,宁修便没有退房,打算从紫金山游玩回来再离开客栈。 三人并着飒飒只着轻装往魏国公府方向去也 飒飒虽然有些拘谨,但到底是答应与宁修等人同去紫金山了。 事实上自宁修把她从天香楼那魔窟救出来她便暗暗发誓,宁修叫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这辈子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宁修的恩情。 哪怕是宁修要她的身子,她也不会拒绝。 与之相比,一同游山玩水又算的了什么? 其实宁修拉上飒飒一同前往紫金山,只是单纯的想要她放松心情。 毕竟飒飒在天香楼遭遇了许多非人的折磨,与大自然接触一番自然有益于身心。 四人到了魏国公府前,皆是一惊。 只见府门前的空地上已经集结了几百骑,个个鲜衣怒马好不威风。 为首一人自然是徐怀远徐小公爷了。 只见他一身大红色曳撒,头戴高毡帽,脚蹬小羊皮靴,腰佩宝剑,背负牛角弓,俨然一副外出狩猎的架势。 再看他周遭的那些亲随亦是这般打扮,只是衣着没有徐小公爷这么绚丽罢了。 更有举旗的,牵马的,不由得让人感慨有权真好。 宁修早就料到徐怀远提议游赏紫金山的目的“不单纯”,现在看来果然被他猜中了。 徐小公爷是想打着游赏紫金山的名头行狩猎之实啊。 当然,具体的狩猎地点可能不是紫金山,反正有快马代步,去哪儿还不是一挥鞭子的事儿? 对此宁修倒是不怎么在意。他知道像徐怀远这样的勋贵,唯一发泄的方式便是狩猎了,若是把这点爱好也给他们掐了,还不得活活憋死? 既然是出游自然要骑马,宁修等人却没有马。 不过这点事自然难不倒徐小公爷。 只见徐怀远大手一挥,随从们立刻牵来三匹高头大马和一匹蒙古矮种马。 高头大马是给宁修、孙悟范、刘惟宁骑的,蒙古矮种马则是给飒飒骑的。 宁修见徐怀远安排的如此妥当,不由得又对他暗暗增添了几分好感。 只是飒飒毕竟没有骑过马,望着小矮马良久仍然不敢翻身上去。 宁修皱了皱眉道:“要不,我与你共乘一马吧。” 飒飒面上立刻红的跟石榴似的。 她低垂下头轻咬着嘴唇,良久才吐出一个字。 “嗯。” 宁修这便笑着翻身上马,然后把飒飒接上来放在身前。 他笑着对小萝莉说:“其实骑马很简单的,我来教你吧?” 小萝莉欲言又止,宁修便单手挽着缰绳,另一只手一挥马鞭,马儿便跑了起来。 大队人马出城,那阵势真是浩浩汤汤。 不过南京城的百姓却并没有被这阵势吓到。事实上他们早就司空见惯了。 魏国公府的小公爷隔三差五就要带着卫所官兵去狩猎,初看时还有些稀奇,看的多了便也麻木了。 宁修驭马的技术虽然不能说纯熟却也足够了。 加之他骑得这匹枣红色骏马被骟过,十分温顺,跑起来步子很稳。 小萝莉也发觉骑马和在平地上行走没有太大的差别,一颗悬着的心也便渐渐放下了。 一众人等出了城直奔紫金山。到了山脚下大部分兵卒都待在了山脚下,徐怀远只带了十几骑随从和宁修等人上山。 毕竟这么多人一起上山阵势太大,再说也影响游赏的心情。 紫金山声名在外,此番游赏宁修自然抱着很大的兴趣。 只见沿途翠木葱葱,又有小溪蜿蜒而过,甚为幽美。 虽然此时已经入秋,天气转凉,但这紫金山上竟然感受不到一丝萧萧秋意。 小萝莉在马上坐了半个时辰,胆子渐渐大了,竟然从宁修手中“夺过”缰绳,有模有样的挽僵控马。 宁修知道这匹马十分温顺,不会受惊跑马,便由着小萝莉折腾。 孙悟范是来过紫金山的,刘惟宁却是第一次来,感慨之余便作起诗词来。 徐怀远微微蹙眉,他最讨厌这些酸腐文人唱和诗词了,只是看在宁修的面子上才没有发作。 一行人行到半山腰便纷纷下马。 徐怀远笑声道:“来来来,我们在这里吃些炙肉。” 宁修知道徐怀远说的就是烧烤,打趣道:“宁某知道一种吃法,比之寻常的炙烤味道更好,不知徐小公爷想不想试试?” 徐怀远本就是个吃货,闻言立刻眼前一亮,催促道:“那当然要试试。” 宁修便吩咐随行仆从将原本打算整烤的肉块切成碎丁,再用竹签子串在一起,撒上盐巴香料放在一旁备烤。 之后他做了一个简易的烤架,虽然样子不甚美观,但用来烤肉却是绰绰有余的。 徐怀远十分好奇的打量着这个新做出的烤架道:“宁朋友,这是什么啊?” 宁修笑道:“这是烤肉架,待会把肉串放在上面烤着吃。” 孙悟范早已流起口水:“宁贤弟啊,那还等什么,快点烤肉吃啊。” “这么多肉串我一个人可烤不过来,不若便让这些国公府的随从来吧。” 徐怀远立刻允准:“你们听到了吗,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生火烤肉!” 徐小公爷一声令下,十几名随从立刻行动开来,搬木柴的搬木柴,捻肉串的捻肉串,真是干劲十足。 宁修又嘱咐他们烤肉的时候一定要不时转动竹签让肉串受热均匀,并不时加些佐料进去。 烤肉串可是个十足的技术活,看起来简单真想烤好难度很大。 宁修便站在一旁指点,及时纠正随从们的错误。 一旁的徐小公爷看的兴起,便卷起袖子凑过来道:“宁朋友,我也来烤一串。” 宁修便把烤制方法又与徐怀远说了一遍,徐怀远便急不可耐的烤了起来。 只是徐小公爷的运气着实不怎么好,他才刚一上手风向就变了,直把徐怀远呛的咳嗽连连。 “不来了,不来了,真是太呛人了。” 见徐怀远被熏了个大黑脸,宁修强忍住笑意道:“烤肉可是个辛苦活儿,徐小公爷还是在一旁等着吧,马上就烤好。” “嗯。”徐怀远应了一声,一屁股坐在大石头上,无奈的盯着烤肉架。 此时一些肉串已经被烤的劈啪作响,滚滚肉香扑鼻而来 第二百六十九章 望远镜抵京(4000字二合一大章!) 徐怀远咽了口吐沫,将身子凑的近了些。 “这烤肉的味道闻起来确实不错。” 宁修心中暗暗得意,心道你平日吃的砧板炙肉怎么可能跟烤肉串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嘛。 他取来一根烤好的肉串递给徐怀远道:“徐小公爷尝尝。” 徐怀远顾及仪态不能大口去吃,只用牙撕了一小块轻轻咀嚼。 这时一股奇异的味道充盈了他的口腔,徐怀远双目闪出灼灼光彩。 “这味道,真是曼妙啊。” 徐怀远赞了一赞道:“香料的味道似乎浸在了肉中,轻轻一咬油脂便淌了出来。” 听到这里孙悟范早已按捺不住了,他取来一根肉串吃了起来,片刻的工夫便只剩下了一只空竹签。 宁修又把烤好的肉串分给刘惟宁和飒飒,自己最后才吃。 见众人皆是一脸陶醉状,宁修自然十分得意。 很快,一烤架的肉串便被分食完毕,竹签子上端是连肉星都不见。 徐怀远吃的最多,如今也顾不得仪态了,不停的揉着肚子。 “大家都吃饱了吧?咱们去荷花潭看看。” 徐怀远口中的这荷花潭便在紫金山的山顶,因为有许多睡莲故而得名。 当然现在已经入秋,荷花早已残败,想要赏荷怕是不可能了。 不过这并不妨碍众人赏山踏水。 寄情于山水之间,确实可以叫人暂且忘却烦恼。 一众人等这便收拾了烤架往荷花潭而去。 看徐小公爷撑的这个样子,恐怕短时间内是不会有狩猎的心思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这边宁府家丁已经抵达京师,将书信和望远镜一并送到了戚继光的京邸。 戚继光奉君命镇守蓟镇,此刻自然不在京中。 这封书信和望远镜便落在了戚灵儿手上。 自打回到京师后戚灵儿便被戚继光下令禁足,严禁出府门一步。 对于父亲的处罚戚灵儿并没有抱怨什么。毕竟她不辞而别,为了看一眼未婚夫,远走千里。 虽然困居府中,戚灵儿却与宁修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 只不过这次的来信有些特别,除了那些甜的发腻的情话,宁修还嘱咐她把望远镜送到戚总兵那里。 对望远镜,宁修也在信中作了一个简单的介绍。他害怕戚灵儿看不懂,还特地画了一副示意图,并着示意图做了注解。 戚灵儿本就冰雪聪明,看了示意图立刻明白了望远镜的功用。 她迫不及待的拿起望远镜朝远处看去,果不其然,那些远处的草木变大了数倍,直是清晰可见! 她立刻明白宁修为何要把望远镜献给爹爹了。 若是这望远镜能够在边军配备,对刺探情报将会大有助力啊! 她恨不得立刻备马驰去蓟镇,可是她被爹爹下了禁足令,别说去蓟镇了就是迈出府门一步都不可能。 戚灵儿无奈,只得前去求母亲王月娇,希望她可以允准自己前去蓟镇。 只不过这次王月娇似乎也是铁了心,任凭戚灵儿软磨硬泡,她就是不松口。 不过王月娇也答应,会派人将望远镜送去蓟镇,亲手交到丈夫手中。 王月娇是雷厉风行的性子,自然说办就办。 她另写了一封书信说明了前因后果,并说明了望远镜的使用方法,差遣心腹家将乘快马将望远镜送到了蓟镇。 戚继光得到望远镜和书信后先启开书信来看,得知这望远镜是准女婿宁修制作的直是惊讶不已。 他这个准女婿究竟是何方神圣啊,为何文能科场中解元,商能赚得百万银? 现在又加了一条制作稀奇物件的本事,当真是叫人感慨。 当然,换做是谁有了这么一个优秀的准女婿都会感到庆幸得意。 念及此,戚继光对女儿不辞而别,远赴千里去荆州看宁修的怒气便消散了不少。 戚继光依着书信上望远镜的使用方法试了试,果然远处的堡垒放大了不少,就连旗子上的图案都清晰可见。 戚继光是一个职业军人,他当即意识到了望远镜的军事价值。若能把望远镜在九边配备,那大明军队的斥候体系将会有一个显著的提升。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如果能够洞悉对手敌军的一切动向,那么仗打起来就容易多了。 戚继光背负双手在屋内踱了数步,终是唤来私人幕僚以他的名义写了一封奏疏,将这望远镜的好处说与朝廷,希望圣天子能够降下圣旨命匠户大量制作望远镜,并尽可能在九边重镇悉数配备。 幕僚写好了奏疏,戚继光展开来看了几遍,确认就是他的意思这才叫人把信封好,再派一亲兵乘快马驰往京师。 望远镜在京师与蓟镇之间折腾了一个来回,复又回到了京师。 当万历皇帝看到摆在龙案前的望远镜时心情却有些复杂。 戚继光将这望远镜吹的天花乱坠,说通过它可以清晰的看到百步外的物体。 对此万历皇帝是不大信的。他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各地每年送来的贡品无数,也没见过这等可使百步外物体清晰可见的东西,怎么突然之间就冒了出来? 可说戚继光骗他,万历皇帝也是不信的。 戚老将军可是历经嘉靖、隆庆的两朝元老,是御敌于国门之外的边关大将,怎么会做出欺君罔上的事情呢? 俗话说的好百闻不如一见。既然这望远镜就摆在面前,为何不试上一试呢? 万历皇帝再难按捺心中的好奇,拿起望远镜对准镜孔看了起来。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几百步外的一处宫室变大数倍,万历皇帝甚至可以清晰看到高悬匾额上的字样。 善,大善! 年轻的天子兴奋的挥舞着拳头,难以掩饰自己心中的喜悦。 这个望远镜的实际使用效果比之戚继光奏疏上说的还要好,若能在九边重镇悉数配备,则边关宁矣。 他当即决定宣召兵部尚书陛见,但转念一想还是微微一叹,改变了决定。 “宣内阁首辅元辅少师张先生陛见。” 少年天子的声调里透出一丝无奈,朝政巨细他始终无法绕开这个恩师啊 却说这边宁修等人在紫金山玩的十分尽兴。 就连徐小公爷都暂消了狩猎的心思。 及至日暮时分,众人打马扬鞭回城去也。 此时魏国公府的别业已经收拾了出来,宁修便去客栈退了房,和刘惟宁、孙悟范、飒飒一起搬到了别业暂住。 这座别业是座三进的宅子,十分的阔畅,便是住上几十人也不会觉得拥挤。 现在只是四人住进来却是绰绰有余了。 别业有一个管事以及四个家丁,两个丫鬟。 此刻一众家仆都在管事的带领下在大门口迎接宁修等人。 这管事姓徐名贵,三十来岁五短身材。 他冲宁修见了一礼道:“我家二公子都已吩咐过了,宁公子快请进,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 宁修微微颔首,踱步迈了进去,其余三人也趋步跟上。 和大部分三进宅子一样,一进大门的院子是外院,充作会客之用并不住人。宁修等人跟着徐贵一路穿庭过院来到内院,由徐贵分配了房间,这便前去休息。 徐贵特地给宁修安排了个小丫鬟服侍。 这丫鬟名叫石榴,看年纪估摸在十三四上下。 宁修一进屋石榴便将打好的洗脚水端到了面前,恭敬道:“奴婢伺候公子洗脚。” 宁修不由得一阵心疼。像石榴这样十三四岁的女孩,在后世多半在父母怀里撒娇,可在大明却是权贵府宅里的粗使丫鬟,真是让人看的心疼啊。 宁修摆了摆手道:“我自己来,你下去吧。” 石榴愣了一愣,随即冲宁修行了一礼恭敬的退了下去。 宁修脱去鞋袜,将脚伸进升起腾腾热气的脚盆,只觉得一阵神清气爽。 爬山爬了一天,确实十分困乏,热水这么泡一泡脚,浑身的困乏竟然去了大半。 原本宁修是不打算在南京待太久的,不过既然徐小公爷有意在开设织布作坊一事上合作,倒是可以留下来好好商议一番。 宁修看出这是一个拥有巨大潜力的行业,越早介入便能越早占据市场。 泡了一会脚宁修便擦干水渍,吹灭灯烛上床歇息了。 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一米阳光透过酸纸窗撒进屋内。 宁修微微张开眼睛,感受这秋日清晨的美好。 他这一觉睡得很足,精力恢复了大半。 宁修半坐起身伸了个懒腰,正想起身倒杯水,却听得屋外传来一阵呵斥声以及婢女的哭泣声。 宁修皱了皱眉,连忙套上外袍踩了靴子出门去瞧。 他一推开门,只见婢女石榴跪在青石板上,管家徐贵正拿着一根荆木条抽打她的脊背。 宁修立刻厉声喝止:“你做什么,快住手!” 徐贵骇了一跳,抬头去瞧见是宁修,苦笑着解释道:“宁公子起的真早,小的在教训不懂规矩的下人,打扰了宁公子休息,还请恕罪。” 宁修可没给他好脸色看,脸色一沉道:“她犯了什么大错,竟然要如此严厉责罚?” 徐贵解释道:“昨日小的安排这婢子服侍宁公子,可她却退了出来,如此不遵命令的婢子,自然要好好惩戒。” 服侍? 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宁修直是头皮发麻。 他当然知道服侍不单单指照顾饮食起居,更有暖床之意。 事实上,像这些权贵府中豢养的婢女,实是与奴隶无异,不但可以随意赠人,也可以被主人指派去给做客的客人暖床。 可她还是个孩子啊!徐贵竟然做的出这种事情! 宁修腾地升起一股怒气:“是我叫她出去的,不干她的事!” 他上前几步,一把从徐贵手中夺过荆条,厉声责斥道。 这下徐贵彻底傻了眼,他明明是在为这位宁公子好,怎的宁公子不但不领情还责斥起他来了? 怎么看,都是那婢子的不是啊。 “你退下吧!” 宁修不耐的一甩袍袖道。 徐贵虽然心中委屈,却也明白这种时候不能顶撞,行了一礼恭敬退下了。 徐贵走后,宁修连忙把石榴扶了起来,掏出一面帕子替她擦干眼泪。 “是我欠考虑,让你受委屈了。” 石榴连连摇头:“不关公子的事,都是婢子不好。” 宁修心中不由得苦叹。像这样的婢女从小就被灌输主家大于一切的思想,就像大明朝的百姓从一出生就被灌输君父大于一切一样。 正所谓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大明也正是靠着这套伦理纲常来维系统治的。 宁修知道这种观念根深蒂固,他也无力改变,只能尽其所能的做好自己。 “实在不行你便每晚在屋里侍候吧,你便睡在外间,放心好了我不会碰你的。” 谁知石榴竟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头如捣蒜道:“宁公子,奴婢知错了,此举万万不可啊。” 宁修有些发懵。这好端端的她为什么如此激动。 宁修还是没有真正成为一个古人,他不知道像石榴这样的“家生子”(奴仆之间生的孩子)从小就活在主人的淫威之下,完全不可能有独立意识。 在他们的人生中主人就是一切,而他们跟主人之间有着一道鸿沟绝对不能逾越。 故而当宁修提议让石榴睡在外室时,她会做出如此反应。 他叹了一声道:“我这也是为你好,不然你免不了要受到那管家的打骂。” 宁修说的也是实情,他能护得了石榴一时却不可能次次都护着她,唯一的办法是让石榴按照管家徐贵的话“服侍”自己。宁修又不愿意碰石榴,让她睡在外室便是最好的选择了。 “可是” 石榴咬着嘴唇,欲言又止。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对旁人提起的。我要出去一趟,我回来前把床铺收拾好。” 说罢宁修一振袍衫,踱步而出。 出了别业他便往魏国公府而去。 这一次他自然是要和徐怀远洽谈合作开设织布作坊的事宜。虽然双方都有意合作,但一些细节还需要敲定。 那门官见宁修来了,陪着笑脸凑过去道:“宁公子且随我来,我家二公子说了宁公子来不需要通禀,直接请去花厅。” 第二百七十章 炸糕姑娘(4000字二合一大章!) 这次徐小公爷来的速度明显快了不少。宁修才坐下酌了几口茶,徐怀远便意气风发的踱步而来。 徐小公爷今日穿了一件大红色蜀锦长袍,愈发趁显出贵气。 他见到宁修当即哈哈笑道:“宁朋友昨晚睡得可舒服?” 这原本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问题,但因为出了石榴那件事,弄得宁修疑神疑鬼,甚至怀疑徐贵安排婢女侍候自己是徐怀远的意思。 当然,这种话题是不能明着讨论的,宁修淡淡笑道:“昨日回到宅子已经困得睁不开眼,倒头便也睡了。待宁某再睁开眼,已经日照当头了。” 徐怀远并没有多说什么,又跟宁修东拉西扯了好一阵。 宁修好不容易逮到徐怀远喝茶的机会,抢先说道:“不知合作开办织布作坊的事情徐小公爷考虑的如何了?” 徐怀远咽下一口茶道:“还有什么可考虑的,交给下人全权去办就是。” 宁修心中苦笑,暗道这个徐小公爷倒真是一个甩手掌柜啊。 只是徐怀远能够做甩手掌柜,宁修却不成。 他沉声道:“既然要开作坊,那么选址便是最重要的。这方面宁某不太熟悉,不知徐小公爷有何计较?” 说罢宁修呷了一口茶。 徐怀远挠了挠头道:“选址嘛,自然得在繁华的地段。不若便在秦淮河旁吧。” 正自饮茶的宁修差点没喷出来。 秦淮河?在秦淮河旁开织布作坊?亏徐怀远想的出来! “这便不必了吧?开办作坊并不一定要在繁华地段,我们又不是开布店。” 徐怀远却道:“那怎么行,这是要挂我徐家牌子的,不在繁华地段开不是叫别人看了笑话吗?” 宁修愣了一愣直是无言以对。 徐怀远考虑问题的角度真的和常人不一样啊。 不过细细想来却也不是全无道理。 毕竟魏国公一家在南京城里是顶天的权贵,名下产业无数,皆是在繁华地段。 若开办个织布作坊却开在了冷僻之地,面上确实会挂不住。 “这事便不劳烦宁贤弟费心了,反正购置铺子的银钱由我徐家来出。” 徐怀远拍着胸脯大包大揽,端是财大气粗。 宁修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略过这一层。 “至于织工,不知徐小公爷打算如何招募?” 徐怀元闻言眉毛一挑道:“这个简单,南京城里多的是织工。织绸的还难找些,织布的遍地都是。我叫府里的人去招,一个月二两银子,绝对有人抢破头来应召。” 宁修点了点头,接下来便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了。 “徐小公爷先别急着让他们开工,待宁某对织布机稍加改造,再让他们开始织造。” 徐怀远不由得眼前一亮。 他早就听说宁修擅长捯饬物件,什么水泥玻璃肥皂都是他弄出来的,现在他说要改造织布机,肯定也能够做成。 “好,那我便等宁朋友改装好织布机。不过现有织布机已经很好用了,改进空间怕是不大吧。” 宁修心道等我做出来你就不会这么说了。新式织布机的效率可是比土法织布高出数倍啊。 当然他现在即便这么跟徐怀远说徐怀远也不会相信,只有让徐怀远亲眼看到新式织布机的高效他才会由衷的称赞。 “徐小公爷且放心,等我改造好了织布机便给徐小公爷演示。” 徐怀远早已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聊,点头应允道:“好好好,到时宁朋友记得提醒我。对了,今日天气不错,不若我们去夫子庙逛逛。” 额,宁修嘴角一阵抽搐,心道这徐小公爷究竟是有多爱玩啊。 不过徐怀远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也不好拒绝,便应声道:“那宁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好在夫子庙便在南京城中,不用出城。 徐怀远叫人备好马匹,带着十几名亲随与宁修一起打马往夫子庙去了。 夫子庙即为孔庙,本是儒家至圣之地,但南京城中的这夫子庙却是仅次于秦淮河的一繁盛所在。 无数小商贩汇聚于此,更有顶级的酒楼食铺林立,真是好不热闹。 徐怀远与宁修打马来到坊门前便不得不下马了。里面的人实在太多,必须得步行。 “宁朋友恐怕不知道,夫子庙这条街里有个卖炸糕铺子其炸糕的味道十分好,宁朋友既然来了自然得尝尝。” 宁修见徐怀远如数家珍的模样直是想笑,心道徐小公爷一定没少来夫子庙吃炸糕,这厮还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吃货。 宁修打趣道:“徐小公爷做东,宁某自然当吃个顶饱。” 二人相视一笑,一齐朝巷子里走去。 越往里走便越拥挤,徐怀远倒是没有一丝一毫权贵子弟的架子,嘻嘻哈哈的跟着宁修一起往前挤。 好不容易挤到了卖炸糕的那家小店前,只见一个容貌清秀的女子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打量着徐怀远。 “徐公子又来了?这次要多少炸糕?” 徐怀远咳嗽一声,柔声道:“便来两份吧,给我这位朋友尝尝。” 那卖炸糕的姑娘莞尔一笑道:“好,徐公子且稍等。” 说罢便扭身进店做炸糕了。 宁修见徐怀远呼吸急促,面容通红,暗道这徐小公爷不会看上这炸糕姑娘了吧。 联系之前徐怀远说起这炸糕店时的欣喜表情,以及炸糕姑娘对徐怀远的热忱,宁修更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啧啧,这徐小公爷来吃炸糕的动机不纯呐。 徐怀远余光瞥见宁修在盯着他看,下意识的闪出一步道:“小可脸上又没有花,宁朋友一直盯着看作甚。” “哈哈,没什么,没什么。” 宁修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让徐怀远好不尴尬。 很快炸糕便做好了,那炸糕姑娘将两份做好的炸糕端出分别送到了两人手边。 徐怀远接过炸糕便吃了起来,只是宁修发现他一直在用余光看那炸糕姑娘。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若这徐怀远真的喜欢上了炸糕姑娘,在南京权贵圈绝对会引起轰动。 其实细细想来也不难理解,吃惯了大鱼大肉偶尔也想尝尝清淡的菜肴嘛。 宁修可不想当电灯泡,刻意和徐怀远保持了一些距离,让徐小公爷能够借吃炸糕的机会和那姑娘多聊几句。 闪到一旁的宁修也尝了尝,嗯,这炸糕的味道确实不错 最后还是徐怀远意识到了宁修刻意闪开,恋恋不舍的与那炸糕姑娘道了别,走到宁修面前尴尬解释道:“宁朋友,我们走吧。” 宁修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嘴角微微一勾道:“好。” 之后二人又转了些南京城中的名胜,却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快日落时宁修与徐怀远道了别回到别业去。 他现在的任务就是把新式织布机的样子画出来,再交给工匠去打制。 至于作坊选址,招募织工的一应事宜便都交给徐怀远了。 相信以魏国公府的巨大号召力,完成这一切易如反掌。 宁修的本专业是化工,对于织布机自然没有过多的研究。 不过他曾在网上看到过珍妮机的复原模型。虽然对于其结构宁修只能记一个大概,但仍然把轮廓画了出来。 宁修画完之后又做了一些注解,确保工匠看到后能够一目了然。 画好之后宁修便又离开了别业前往魏国公府。 此时徐怀远正在沐浴,宁修便在花厅等了一刻。 待徐怀远“姗姗来迟”,宁修立刻向他展示了织布机图纸。 徐怀远虽然看不太懂但觉得很厉害的样子,当即命管家找来南京城中最好的制作织布机的木匠,让他们听命于宁修。 这些木匠都是长期从事织布机制作的,对于织布机的结构十分了解。 饶是如此,当他们看到宁修画好的图纸时亦感到十分惊讶。 “敢问这位公子,为何加入了这个东西。” 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小心翼翼的问道。 “这是飞梭。” 宁修和声解释道。 “我在织布机的两端加装了飞梭箱,也就是一个盒子,这盒子我用一个长木板连接,每一个梭盒中都内置一个锭子,其与皮结相连。” 宁修稍顿了顿,做了一个手势:“皮结可以随着锭子滑动,就像这样。” “我还会在皮结上系着一根细绳,所有绳子用一根木棍连至织机中央” 那老木匠眼中闪出灼灼光彩来,继续问道:“那要如何操作呢?” 宁修笑道:“具体操作方法很简单,通过操作木棍可以使皮结滑动,这样飞梭就能在木板上来回穿梭,东西向纱就能以较快速度穿过南北向纱。 宁修本想说经纱纬纱,但一想到这些木匠学识较浅,倒不如用通俗易懂的语言。 另一个年纪稍年轻些的木匠却道:“公子设计的这梭子确实很新奇,可实际使用起来不会太繁琐吗?” 宁修摇头道:“非但不会繁琐,还会大大简化织布的工序。以往织布机需要多人配合织造,改用这新式织布机后只需要一人就可以操控。” “一人就可以操控?” 那老木匠惊的目瞪口呆,口齿打颤。 “对,一个人就能操作织布机。” 宁修重复道。 那些木匠面面相觑,显然都不大愿意相信宁修说的话。 对此宁修自然是在心中冷笑。 他知道这些木匠们做了一辈子的传统织布机,单纯靠说是不可能改变他们的固有观念的,只有等新式织布机做出来用事实说话了。 “你们便按照我的图纸制作新式织布机,等做好后我叫人给你们来演示。” 对于飞梭织布机,宁修十分的自信,这可是划时代的改良产品啊。 真要是做出了飞梭织布机,整个江南织布业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而掌握这一技术的宁修也会赚的盆满钵满,甚至比他做皇商,涉足丝绸织造赚的还要多! 这些木匠虽然不太信宁修说的话,但既然人家肯出钱他们也没有不做活的道理,纷纷点头表示会照做。 “大概多久能做出来?” 时间才是宁修最关心的。 毕竟他不可能在南京待太长的时间,十天半个月可以,再长就得好好考虑了。 那须发花白的老木匠犹豫了片刻答道:“给小老儿五日的时间也许就能做出小样来。” 他在众木匠中显然比较有权威,此言一出其他人纷纷附和。 “是啊,五天差不多了。” 宁修心中大喜。 他原本的心理底线是十天,这老木匠说十天就能够做出飞梭织布机,简直是大善! “好,老师傅若做好了飞梭织布机,一定快快告诉我,若是这织布机真的能够按照我要求的方式使用,赏银一千两!” 此言一出众木匠借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一千两银子?这不是开玩笑吧? 他们平日里制作织布机,制作一架也就是几两银子的工钱,这宁公子只是对织布机稍稍进行了一番改造,做出来就赏赐一千两? 宁修知道他们不信,便朗声道:“我宁某从来说话算话,正好徐小公爷也在这里,便替你我做个见证。” 徐怀远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立刻摆手道:“好,我便给你们做个见证。” 这下那些工匠们都放心了。 他们信不过宁修难道还信不过徐怀远吗? 人家可是魏国公的二公子,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人啊。别说一千两银子了,便是一万两银子人家也不眨一下眼啊。 “好,小老儿一定尽快把织布机做出来!” 那老木匠胡须发颤道。 “对,宁公子便等好吧。” 众人亦响应道。 “好了,都下去吧。” 徐怀远见宁修吩咐的差不多了,又觉得这些匠人聒噪,便不耐的甩了甩袖子道。 那些匠人哪里敢违抗徐小公爷的命令,纷纷恭敬退下了。 待这些匠人全部离开,徐怀远才问道:“宁朋友,这什么飞梭织布机真的像你说的这么厉害,能够一人完成操控吗?” 宁修点了点头道:“是啊,真有了飞梭织布机,织布的效率可以提升数倍。” “哈哈,真要是那样可太好了。虽然小可不缺钱花,但自己赚钱的快感却未曾体验过,看来这飞梭织布机要让小可大赚一笔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 签订契约(4000字二合一大章!) 事实上,飞梭织布机的制作进程比宁修想象的还要快。 不到三日那些木匠便把改良好的织布机拿到了魏国公府。 徐怀远自然第一时间派人请来了宁修。 宁修看到眼前这个崭新的织布机时也是有些难以置信。 大明的传统匠人不但技艺精湛,还富有工匠精神啊。短短三日内能够将织布机做出,恐怕要夜以继日吧? 宁修当即叫人唤来一名织工,并与她说明飞梭织布机的使用方法,让她给众人现场演示。 这女子做了大半辈子织工,适应能力还是很强的,很快就上了手。 饶是徐怀远这样不通门道的外行都能看出,使用飞梭织布机后织布的效率提升了不少。 以前可是要好几人配合织布的啊,现在仅仅需要一名织工就能够操作织布机。 “哈哈,小可果然没有看错人,宁朋友鬼才矣。” 宁修淡淡一笑:“徐小公爷谬赞了。” 他继而转过身,冲一班木匠道:“你们既然做出了这飞梭织布机,我便当按照约定奖赏你们一千两银子。” 此话一处木匠们皆是面露喜悦。 那为首的一名老木匠冲宁修拱了拱手道:“多谢公子。” 宁修继续说道:“这只是第一台,我还要制作很多这样的织布机,刨除原料所需银钱,每做出一部奖赏五两银子,你们可愿意做?” “愿意,当然愿意,不知公子要做多少?” 宁修嘴角一勾道:“至少要一千部。” 嘶! 众人皆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乖乖,一千部!宁公子竟然要订做一千部织布机。那岂不是说他们今年的活计都不用愁了吗? “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宁修话锋一转,语调变得有些冰冷。 “公子请讲。” 老木匠恭敬道。 “我要求你们都签订一份五年长约,五年之内只能给魏国公府做工,不得接其他活计。” “这” 老木匠显然有些犹豫。 宁修给出的待遇虽高,但一千部织布机最多半年就做完了。之后呢? 要被白白绑上五年,五年之内只能够给魏国公府做工,真的划算吗? “公子且容小老儿和他们商议一二。” 宁修微微点头算是允准。 那些木匠便聚拢在一起开始讨论。 老木匠显然是比较有威望的。在他的组织下众人很快得出了意见。 “公子,我们考虑好了,我们愿意签这五年的契约。” 好嘛,虽然五年时间有些长,但给魏国公府做事再怎么也差不了吧?与其在外面打零活儿,倒不如在魏国公府吃大锅饭。 宁修大喜。 “好,一千部织布机只是第一批,今后我可能还会追加几千部。” 宁修对飞梭织布机自然是十分看好的,他之所以没有一次性订购几千部一是产能有限,即便他订购了恐怕全做完也得一两年。二是现在作坊处于尚未建立的阶段,做出那么多织布机也不一定能够招募到足够的织工,倒不如稳扎稳打,先把织布作坊做起来,再慢慢扩产。 宁修看了一眼徐怀远,见徐怀远微笑着冲他点头便更坚定了信心。有这个金主在,多大的资金需求都不用操心了。 那些木匠们激动的连声感谢,也为自己方才的决定感到庆幸。 好嘛,抱上了魏国公和宁公子的粗腿,今后他们还少的了赚头? “徐小公爷,等这些工匠和贵府签订了契约便让他们住进府中吧,这样管理起来也容易些。” 徐怀远微微颌首:“这是自然。” 宁修之所以要让这些木匠和魏国公府签订五年契约,自然是为了绑住他们。 毕竟像飞梭织布机这种东西,是很容易仿制的。 若是有人觊觎,花重金叫这些木匠给他们制作,宁修相信他们也不会拒绝。 五年的时间足够宁修占据市场,打造品牌了。 等到五年之后市场上已经难觅敌手,即便出现仿制的织布机,也最多是隔靴搔痒,不可能撼动宁修的霸主地位。 “好了,你们且在这里等着。” 徐怀远冲管家吩咐道:“叫人拟写几十份契书来,让他们在上面分别签字。” “老仆遵命。” 管家恭敬应下,转身吩咐去了。 很快便有魏国公府的下人将拟写好的契书送来,分别送到那些木匠手中。 那些木匠几乎不假思索的提笔蘸墨,在契书上签下了大名。 管家又命人把这些契书放在一个专门的匣子里存放好,之后命人给这些木匠准备屋子住。 魏国公府的下人们除了管家管事一类大多只能睡大通铺,这些木匠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他们并不在乎,只要能够赚到钱便是睡地铺又如何? 待那些木匠随着管家悉数离开,徐怀远兴奋道:“宁朋友,作坊我已经买下来了,织工也基本招够了,你要不要去瞧瞧?” 宁修正有此意,欣然点头道:“善。” 却说徐怀远叫人备好马匹,与宁修骑马前往秦淮河。 提起金陵人们总会提起秦淮河,概因这里是红粉佳人汇聚之地。 但实际上,明代的秦淮河并不只有青楼楚馆,许多高档宅邸也在此处修建。 道理嘛自然很简单,这里地段好啊。 后世有海景房,金陵也有河景房嘛。 打开自家窗户看着画舫穿河而过绝对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 有了豪宅自然得有酒楼茶铺,以及一应配套的米粮店、绸布店等。 事实上秦淮河区域是一个复合型商业区,并不单单是阔绰公子的销金窟。 徐怀远买下的还真是一个织布作坊。 原先的作坊东主急于回老家,以一个相对低于市价的价格把作坊卖掉套现,徐怀远便趁机接了下来。 这样有一个好处,作坊的布局并不需要做大的更改,只需要将改良的飞梭织布机替换原有织布机即可。甚至连织工都可以沿用原先作坊的,只需要对他们稍加培训即可。 宁修建议徐怀远把这些织工叫来训话,徐小公爷欣然应允。 很快,作坊里全部的织工便来到院子里见过新东家 这些织工大多十分紧张,一个个连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 不是有一句老话嘛,一朝天子一朝臣。 这话放在经商上也是一样的。 老东家卖掉了作坊,新接手的东家未必愿意继续用他们。在这南京城中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织工可遍地都是。 徐怀远清了清嗓子道:“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我将这织布作坊买了下来。不过你们不用担心,我不会更换新的织工。只要你们想留下来,就可以继续在这作坊做工!” 徐怀远言简意赅的一段话算是让众织工们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这年头做工不易啊。要是他们被扫地出门,还真不一定能够找到合适的工作。 这一行竞争太激烈了。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徐怀远话锋一转,凌厉的目光扫过众人。 众织工皆是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喘。 乖乖,这新东家不会是想降月钱吧? 唉,只要降得不多,便也认了吧。 “你们必须跟作坊签订五年契约。” 徐怀远一字一顿道:“相应的你们可以得到较高的月钱,第一年每月三两五,每织出一匹布再赏半钱银子。” 徐怀远说完织工们都傻了眼。 啥?这新东家不但不降他们的月钱,反而给他们加了不少?甚至每织出一匹布都有半钱银子的赏钱。 而这一切只需要他们签下一份五年的契约。 这简直太赚了! “好了,我已经说完了。愿意留下的可以来签契约。想要走的我也不会勉强。” 这些织工们巴不得留下来,怎么会有人想走? 众人纷纷高呼:“我们愿意留下为东家做工。” 他们大抵还不知道徐怀远的身份,只道是一个出手阔绰的东主。 徐怀远十分得意的一扬脑袋吩咐道:“给他们分发契书。” 说罢转向宁修低语道:“宁朋友,我方才说的怎么样?” 宁修笑道:“徐小公爷做的很好,这下便不担心他们会被人挖走了。” 在宁修看来,这些织工和木匠一样重要。 木匠可以保证做出飞梭织布机。这些织工却可以保证熟练的使用。 要想用飞梭织布机织出布来,这两者缺一不可。 只要把控住这两处,飞梭织布机的技术就不会被偷学了去。 “现在只要等着飞梭织布机全部配备好即。” 以那几十个木匠的速度,第一批一千部飞梭织布机投入使用怎么也得半年后,在此之前这些织工当然也不会闲着,而是会先用原有织布机织造。 这相当于是让织工们占了个便宜,但宁修觉得即便是为了收买人心,这笔钱也花的值。 他辞别徐怀远后即返回别业。 他当然没有必要等到全部飞梭织布机做出,事实上他在金陵已经逗留了相当长的时间,是时候返回江陵了。 宁修与徐怀远道别之后,和孙悟范、刘惟宁以及飒飒坐上了包船,从码头出发朔长江而上,返回江陵。 飒飒并不是第一次坐船了,只是上一次她是被人掳走,留下的全是苦难回忆。 而这一次,她知道要去的地方不会有危险。只要跟着宁修,就不会有坏人伤害她。 逆流而上和顺流而下的速度显然不一样。在某些地方甚至还要拉纤。 好在一路上还算顺利,一个月后宁修包下的沙船便抵达了荆州城外的桃花渡码头。 宁修回城后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回家了。 双亲自不必说,七郎和十郎也一定很想他。 这是这次回家身边多了一个姑娘,难免要被一番问询。 宁修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亲人们真的问起来,发觉还是有些招架不住 “爹,这是我在金陵买下的一个女娃,便留在我身边做个婢女吧。” 宁修当然隐去了天香楼的部分。不然要是让老爹知道他为一个歌妓赎身,还把她留在身边听用,还不得气的一阵“追杀”? “这种事情你看着办就好,你也岁数大了,该是有个贴身服侍的人了。” 宁良知道大户人家贴身婢女都兼或有着替主人暖床的责任,以为宁修买来这女娃是想要在婚前初尝一番人事。本着为老宁家香火计,他自然欣然应允。 老娘宁刘氏就更不用说了。 她用一种爱怜的眼光看着宁修,心道儿子真是长大了,知道找女人服侍了。 七郎和十郎也问了不少,飒飒一双脸颊红的跟熟透的石榴似的,娇羞的把头垂了下去。 宁修见状连忙找了个由头把飒飒带回自己房去。 “飒飒,你以后就睡在这院子里的耳房吧。” 虽然耳房的条件不如正房好,但为了飒飒的名声考虑宁修还是不敢让飒飒和他住在一起。 不然即使飒飒住在外间,别人也会默认她被自己收了房。 人言可畏,宁修可不能拿小萝莉的名誉开玩笑。 小萝莉贝齿轻咬嘴唇,乖巧的点了点头。 “少爷有何吩咐随时喊我就是。” 小萝莉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宁府的婢女,自然也就改了口。 对她而言能够逃离天香楼那等魔窟已经是十分值得庆幸的事情。 如今又能够到宁府做婢女,有了遮风挡雨的地方,还有什么可奢求的呢? 何况在这宅子里有少爷护着她,也没有人敢欺负自己吧? 想到这里,小萝莉便觉得美滋滋的。 小萝莉走后宁修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还别说跟这个小家伙共处一室真叫人紧张,他生怕自己说错了话引得小萝莉误会。 这一路舟车劳顿宁修只觉得疲惫不已,便倒在床上小憩一会。 谁料他睡得很沉,再醒来时已经是翌日清晨。 宁修一睁眼发现小萝莉飒飒正端着一盆洗脸水站在自己面前,着实吓了一跳。 “啊,你来了多久?” “回禀少爷,奴婢刚刚进来。” 宁修苦笑一声道:“你把面盆放在撑子上吧,我自己来。” 小萝莉哦了一声,乖巧的闪到一边。 宁修心中暗叹,有这么个磨人的小妖精在旁边,还真是挠的人心痒痒,浴火喷生啊 第二百七十二章 少爷你流鼻血了(4000字二合一大章!) 小萝莉却撅起小嘴道:“那可不行,怎么能叫少爷自己动手呢。” 宁修听得心中一酥,心道万恶的封建主义千万不要腐化我啊。 刚刚来到大明的时候我是一个多么昂扬向上充满斗志的年轻人啊,这才一年多的工夫怎么就“退化”成了腐朽的富家少爷了呢? 但是小萝莉的好意可不能无视啊。 宁修身子微微向前倾去,笑声道:“那你说怎么办?” “奴婢来伺候少爷洗脸。” “” 宁修只听说过洗脚可以让人伺候,洗脸也行? 还有这种操作? 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柔声道:“我准备好了,你来吧。” 小萝莉嗯了一声,将锦帕在盆中蘸湿,然后小心翼翼的走到宁修身边,用帕子开始为宁修擦脸。 小萝莉的动作很轻,沾了水的帕子更是柔滑无比。 宁修只觉得有一只泥鳅在脸上滑过,带起微微痒意。 尼玛,受不了啊。 宁修只觉得浑身气血上涌,咳嗽了一声从小萝莉手中夺过帕子道:“还是我自己来吧。” 小萝莉一脸委屈的说道:“可是奴婢伺候的不好,惹了少爷生气?” 宁修摇了摇头苦笑道:“不,你很好不过少爷我还是习惯自己洗脸。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小萝莉半歪着脑袋念了一遍宁修即兴发明的“名言”,觉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宁修三下五除二擦干净了脸把帕子交给飒飒,和声道:“怎么样少爷我自己擦的也不错吧?” 小萝莉仔细打量了一番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少爷,你流鼻血了。” 啊! 宁修连忙伸手探向口鼻,只那么一沾果然带起一抹红腥。 尼玛,真的流鼻血了啊,他竟然会在一个小萝莉面前流鼻血,太没面子了! “少爷,给!” 小萝莉调笑完了宁修,很合时宜的递来一面干净的帕子。 “哦,谢谢” 宁修尴尬的接过帕子把口鼻处的血渍擦干净。 好在这次流鼻血流的不多,只一会便止住了,不然宁修还得扯些碎布头放在鼻孔里止血,那样玉树临风形象可就全毁了。 事实上宁修想多了。 自打他流鼻血的那刻起,他在小萝莉心中的伟岸形象便已经崩塌了。 “唔,早点准备好了吗?” 好不容易恢复镇静,宁修故作轻松的问道。 “都已经准备好了,奴婢给少爷端进来。” 说罢小萝莉便一蹦一跳的出去了。 片刻的工夫后小萝莉端着托盘进了屋,将几样小菜和一碗抄手放在小几上。 “少爷,快吃吧。” 宁修冲她招手道:“你也来吃啊。” 小萝莉却是连连摇头:“奴婢吃过了,少爷快吃吧。” 她心道管家再三告诫她要知尊卑,不能因为少爷宠她就目无主上,不遵礼法。 她觉得很有道理,故而在宁修面前一直表现得很温顺。 宁修吃了几口饭菜,觉得味道和自己之前吃的很不一样便问道:“近来府里换了新厨子了吗?” 小萝莉摇了摇头:“没有啊,这些饭菜是奴婢亲手做的。” “你还会做菜?” 宁修惊讶道。 “做菜有什么难的,原先我经常给哥哥和虎子哥做的” 说到这儿小萝莉的声音微弱蚊蝇。宁修见她神色黯淡,知道她是想起了哥哥,便岔开话题道:“你这菜做的真不错,以后天天做给我吃好不?” “少爷觉得奴婢做的菜好吃?那奴婢天天做给少爷吃。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天天都吃一样的,少爷不会腻吗?” “傻丫头,你做的菜少爷我永远不会觉得腻。” 小萝莉心头登时升起一股暖意,少爷叫她傻丫头呢。 在村子里只有很亲很亲的人才能叫女娃傻丫头呢。 这么说,少爷已经把她当做亲人了吗? 短短时间内,小萝莉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我吃好了,今天要出门一趟,午饭的时候再回来。要是老爷问起你便这么回。” 宁修用帕子擦干净嘴角,又洗了遍手沉声嘱咐道。 “少爷,带我一起去吧!” 小萝莉突然的发声让宁修有些手足无措。 带她一起去? 他今日要去绸缎铺买些布样,好研究一下明代百姓喜欢什么样式的布,为大举进入织布业做好准备。倒是可以带着小萝莉一起,正好给她扯一匹布做件新衣裳。 一番计较后宁修点头道:“好吧,不过你要保证得听话。” 小萝莉立刻点头道:“奴婢一定听少爷的话。” “你啊!”宁修刮了刮小萝莉的鼻头,爱怜道。 于是乎一主一仆二人出了府宅,往江陵最大的绸布店惠昌堂去了。 此时宁修高中解元的消息早就传遍了江陵城。 惠昌堂的掌柜见宁解元来了,立刻满脸堆笑的迎了过来。 “哎呀,宁解元驾临小店,真是令小店蓬荜生辉啊。不知宁解元是来买布还是做成衣?” 其实他也就是一问,在他看来宁修肯定是来做成衣的。 以宁家现在的地位,买布肯定是交办给下人们的。做成衣就不一样了,虽然也可以提前量好尺寸交给下人去定制,但在绸布铺子贴身量的尺寸肯定和自己量的不一样。 别看这只是细微的差异,但到了衣裳上肯定会放大。 宁修却和声道:“我是来买布的。” “啊!” 惠昌堂的老掌柜直是惊的目瞪口呆。 “宁解元亲自来买布?” “怎么,不行吗?” 宁修蹙眉不悦道。 “啊,啊,当然不是。” 老掌柜连忙摆手:“不知宁解元准备买什么布?” 只要宁修来到惠昌堂,就是对惠昌堂最好的宣传。将来说起来解元郎都来咱家,证明咱家的东西好啊。 至于宁修是来买布的还是定制成衣的,却是不甚重要了。 “我要买的是布样,你这里主流的棉布各给我拿些来。” 老掌柜直是傻了眼。他坐堂这么些年还没见过只买布样的。 不过宁修既然说了他也不能拒绝,连连应道:“小老儿这便叫人去取。” 说罢沉声冲身旁小伙计吩咐了几句 很快那布店的伙计就把时下最为流行的布样取来,摆在柜上。 宁修定睛瞧去,一共是十七种。有的浓艳有的清丽,不一而足。 老掌柜见宁修身边跟着一位“丽人”,便谄媚道:“宁解元这位红粉最适合穿颜色清丽的,这样愈发能衬显出冰肌玉肤。” 宁修夹了他一眼道:“与这位姑娘我会另定制一套成衣,其余布样却不是为她而买。” 宁修的语调有些冰冷,老掌柜直是尴尬不已,连声称是。 宁修也不与他计较,将十七种布样悉数买下,又替飒飒扯布定制了一套衣裳,这才和小萝莉一起出了铺子朝家走去。 “少爷,你买那么多布样做什么啊,莫非少爷也想开布店?” 一出绸布店,飒飒便冲宁修娇声道。 宁修稍稍放缓了步子笑声道:“你猜对了一半,少爷我是要开织布作坊啊。” 在南京时,飒飒一直被安置在魏国公别业,自然对宁修与徐小公爷合计开办织布作坊的事情不知情。至于宁修发明飞梭织布机的事情,小萝莉自然就更是蒙在鼓里了。 这些事说与她听倒也没什么,宁修便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小萝莉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道:“少爷做的那飞梭织布机倘真有这么厉害,只需要一人就能织布?” 宁修微微颔首:“当然,不然为何徐小公爷抢着和我合作呢?” 徐怀远虽然贵为勋臣,家财万贯,可谁也不会嫌赚的钱多。 有这么一个优质资源摆在面前,徐怀远若是不想吸纳,那才真的见鬼了。 “少爷真厉害!” 小萝莉往宁修身上一靠,由衷的赞叹道。 宁修满是爱怜的**了下小萝莉的脑袋,二人结伴往自家府宅走去。 回到家后宁修和家人一起用了午饭,之后便回到自己房间小憩。 一觉醒来,宁修便在屋中研究布样。 据那老掌柜说,卖的最好的是松江的三梭布。 正所谓蜀锦苏绸松江布,这都是大明最顶尖的东西。蜀锦苏绸就不用说了,松江棉布能够和这两样东西并列,足以见得其品质之高。 除了松江布之外,其余棉布销量都差不多,无非是因为纹理图案不同而稍有差异罢了。 宁修不由得蹙眉凝思。 他确实把问题想的太简单了些。 纹理图案固然重要,但于棉布而言品质才是最重要的。 松江三梭布为何能够大卖?就是因为它的品质高出其他地方产的土布一个档次。 所以即便他有了飞梭织布机,要想彻底占据布匹市场,还得在品质上下功夫。 宁修决定写一封书信,叫人送到南京魏国公府。 他铺纸研墨,略一思忖后挥毫疾书。 很快一封信便写好了。信的大意是叫徐小公爷多从松江雇佣些织布的织工来,一定是有织造松江布经验的。并叫徐小公爷与他们签订长约,然后让他们熟悉飞梭织布机的使用方法,慢慢上手且把松江三梭布的织造要领告诉其余南京本地织工。 说白了,宁修要模仿松江三梭布! 扩张市场最好的方式便是模仿。宁修有了飞梭织布机,生产效率上高出同行不少,若是与他们生产同样优质的布匹,焉有不一骑绝尘之理? 写好信后宁修将信纸送入信封,又用蜡油封了口这才唤来亲随,叫他立马去一趟南京,务必亲手把信件送到徐小公爷手中。 宁修刚想合上屋门,小萝莉便来到屋前,手中捧着一只木质托盘。 “少爷,这是奴婢刚刚做的莲子羹,您快趁热尝尝。” 宁修连忙把小萝莉让进屋中,撩起袍衫下摆坐定,用勺子在碗里搅了搅,又吹了几口气,这才尝了一小口。 “嗯,味道确实不错。” 宁修其实不太习惯被人照顾,可不知怎的被小萝莉照顾他却不觉得有什么腻歪的感觉 “少爷,你听说了嘛,皇帝陛下给张相爷赐了一块匾呢。” “哦?” 飒飒口中的张相爷便是张居正了。 明代自胡惟庸后不设宰相,自然也就没有什么相爷。 但皇帝老子发现自己一个人干活太累还干不完,便设立了内阁加以辅助。 久而久之内阁成为了大明政体中极为重要的一部分,辅臣尤其是首辅拥有极大的权力。 民间通常习惯把首辅称之为相爷,但实际上即便是强势如张居正这样的首辅也不可能比丞相的权力大。 如果硬要类比的话,首辅加司礼监掌印太监才勉强等于丞相。 不过宁修不会计较这些细节,他淡淡笑道:“陛下赐给张阁老的御匾上写的什么?” “公忠体国,辅弼栋梁。” 小萝莉有模有样的说道。 宁修哦了一声,并未过多发表意见。 皇帝陛下赐给张江陵这个御匾,在外界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自打登极以来,皇帝陛下一直把朝政交给恩师张居正处理,只要是恩师票拟过的奏疏,皇帝陛下一概允准照办。 甚至在万历六年张居正回老家葬父的时候,一些重要奏疏还要由专骑送到江陵,让张居正票拟。只有一些无关痛痒的奏疏,由小张阁老张四维票拟。 恩宠到了如斯地步,张居正真的是位极人臣了。 与之相比,区区一块御赐的匾额又算的了什么呢? 宁修却不以为然。 熟悉历史的他知道万历皇帝与张居正的蜜月期基本就是在刚刚登极的那几年。 一来那时候皇帝还小,不明白权力的滋味,便对张居正听之任之。 二来那时候张居正还得到了后宫李太后的支持,皇帝自然不敢违背。 可是好景不长,随着天子年岁渐长,对于权力的渴望与日俱增,而张居正仍然事必躬亲的处理每一件政事,这让万历皇帝觉的十分不快。 加之武清伯棉衣事件是戚继光捅出来的,戚继光又是张居正的心腹,李太后自然而然对张居正有所不满。 虽然她嘴上不说,但心里已经生了芥蒂。 皇帝和太后都与张居正有了隔阂,只不过矛盾是在张居正死后才集中爆发的 第二百七十三章 *******(4000字二合一大章!) 刘惟宁回到荆州后的日子好不快哉。 昔日的县学同窗总会隔三差五的摆下宴席,延请他前去赴宴。 酒是好酒,菜是好菜,又有美人在一旁弹唱助兴,简直是神仙一般。 加之刘惟宁多年未能中举,积压的情绪一朝宣泄自然放浪形骸了起来。 他一把搂住陪酒歌妓,柔声道:“雪儿姑娘再唱一首雨霖铃吧。” 那雪儿姑娘被刘惟宁满嘴酒气熏得直皱眉,可又不好违背,只得勉强挤出一抹笑容道:“奴奴遵命。” 她清了清嗓子便唱了起来。 雨霖铃是古曲,经过宋元两朝到了皇明已经衍生出许多版本。 她唱的这一版便是正德年间由苏州名妓改编的。 这一版本在大明各府县流传甚广,故而提起雨霖铃大多数人都能哼上几句。 这雪儿的嗓子是极好的,便是唱这种百转千回的曲子都没有丝毫的破声。 刘惟宁朦胧微醉之际频频抚掌称赞,那雪儿也是唱的愈发兴起。 不知不觉间,刘惟宁只觉得一个人影闪至他的面前,定睛瞧去,不是宁修却是谁。 “宁贤弟” 刘惟宁只觉得酒意消散了大半,讪讪一笑道:“你也来了。” 宁修摇了摇手中折扇,笑声道:“就许刘兄赴宴饮酒,不准宁某享那清平之乐吗?” 原来宁修听说刘惟宁这些时日一直被人请去参加各种酒宴,有些担心便前来一看。 这一看不要紧,刘惟宁糜烂的状态直是让宁修感到痛心。 原本刘惟宁是多么优秀的一个士子啊,中举后竟然发生如此大的变化,腐化成这般 刘惟宁面色顿时一红,苦笑道:“宁贤弟说笑了,快入座。” 宁修推了推手道:“刘兄喜欢听曲?那宁某便为刘兄唱一首。” 众人听闻宁解元要唱曲,纷纷凑了过来。 解元郎作诗作文的水准肯定一流,但唱曲如何他们还真不知道,这次正好听上一听。 宁修清了清嗓子高声唱道:“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不错,他唱的正是一曲满江红。 宁修的声音极为高亢,加之情真意切,虽无鼓声伴奏亦让人热血沸腾。仿佛千军万马奔驰而过,旌旗呼啸 一曲唱罢,自是无尽的掌声。这掌声不是宥于礼数而是众人自发的。 刘惟宁这下酒意彻底消散了。 他不敢再抬头去看宁修,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让宁修失望了。 “如今大明与鞑靼人互市才没几年,荡平东南倭寇也仅仅数载,诸位便把当年的屈辱都忘记了吗?吾辈虽是读书人不必持三尺青锋上阵杀敌,但也不能自甘堕落迷醉在美人怀中吧?朝廷取士取的是什么?是有识之士,是报效国家之士,不是醉生梦死之士!吾辈即为读书人,当以致君尧舜上为目标,焉能贪图享乐?宁某送诸君一句话,*******,*******!” 在座众人皆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听了宁修这番话纷纷高声响应。 宁修这番话虽然平凡,但平凡透着一股对国家的热忱。 尤其是最后那两句,*******,*******。 说出这样话的人一定是怀着赤忱之心的。 宁修说出这番话后也长长松了一口气。 他在酒宴之上慷慨激昂的陈言当然不仅仅是因为对刘惟宁的“怒其不争”,更是对大明未来的忧虑。 万历新政虽然一度使得国库充盈,但宁修知道这一切在张居正死后立刻土崩瓦解。 万历末年,文恬武嬉,党争愈演愈烈,国家也被掏空。 加之东北建州女真横空出世,内地又流寇四起,大明最终走向了覆灭。 宁修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但以他现在的能量还不足以影响到那些庙堂决策。 即便他与张居正献言,张居正又能听进去多少呢? 毕竟听你讲和按照你说的去做可是天壤之别。 他只能从身边小事做起,尽可能的影响每一个身边的人。 故而当他看到一众荆州士子醉生梦死才会如此气愤,才会说出方才那一番话。 文恬武嬉,武人他现在无法影响的到,可文恬的苗头可千万不能有啊。 “宁解元所言,吾辈受教了。” 众人齐齐冲宁修拱手,面色中颇有几分悔改之意。 宁修怅然道:“大明立国两百年矣,有许多弊病的地方,正需要我们这些年轻人卖力用命,切不可堕落萎靡。”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酒宴自然是不会继续举办下去了。 众人皆散席去。 刘惟宁十分尴尬的冲宁修拱了拱手道:“宁贤弟,愚兄知错了。” 宁修神色稍稍和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刘兄是做大事的人,焉能被这些琐事俗事羁绊?” 稍顿了顿,宁修继续说道:“明年二月便是大比,现在已经十月末,不若我们过些时日便启程前往京师备考。不知刘兄意下如何?” 刘惟宁知道宁修这么说是不放心他在江陵待着,从而沉迷于酒色,便叹了一声道:“愚兄也正有此意。” 其实年后再启程前往京师也不是不可以。 湖广距离京师虽然路途遥远,但顺利的话一个多月怎么也到了。 可万一发生意外呢? 所以很多考生往往会留出余量在年前就动身。 这样还有一个好处,到了京师后可以有充足的时间选择客栈居住,这时候客栈房间宽松,价格也不高。 等到临考前一个月那真是价格飞涨且一房难求。 即便是同乡会馆也不是无限制接纳的,你去的晚了会馆房间满了,肯定是不可能住下的。 科举是终身大事,大比更是重中之重,宁修可不希望在这方面出现任何的意外。 唯一的遗憾是不能和家人一起过年了。不过这也得适应,选官之后若是外放,那一年跟亲人在一起的时间也不会超过一个月。 “好,那我们便约定,后日我们正式启程前往京师!” 十月中旬,宁修与刘惟宁启程前往京师备考大比。 他们的行进路线是从荆州码头乘船沿长江顺流而下抵达南京,再从南京换船渡江去扬州。到了扬州再换船沿着京杭大运河一路北上。 之所以选择这样一条路线,是因为这一路都是水路,乘船舒服一些。 走陆路也不是不能走,也未必就比走水路慢多少,可沿途车马劳顿,绝对要比走水路累的多。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劳累,宁修自然选择走水路了。 一路上倒也算顺利。从荆州到南京这一段极为顺畅,南京到扬州自不必说。倒是从扬州到京师的路上发生了些小变故。 据说是有朝廷大员的官船经过,河道管控。 宁修倒是并不怎么在意。等一等便等一等吧,反正他们出来的时间早,到了京师时间还绰绰有余。 等他们到了京师已经是十一月,好在赶在了年前。 不然再过些时日河水就得结冰,运河便走不通了。 到达张家湾码头的时候,却有不少士子聚集。 宁修上前一问,便知道他们分居天南海北,都是为了备考会试提前数月来的京师。 他心中不由得暗暗慨叹,对读书人来说,科举大于天。 宁修与这些书生一起进了北京城,本想和刘惟宁租住一个顶好的客栈,谁料刘惟宁主动提议去住会馆。 宁修略作思忖便答应了。 所谓会馆便是修建来给同乡暂住的招待所,大部分在此居住的都是同乡,当然也有例外。 这些会馆当然也不是免费的,只不过比一般客栈价格稍低一些。 开办会馆的都是本省有名望的前辈,故而环境什么的是不用担心的。 宁修与刘惟宁寻到湖广会馆的时候已经是日暮时分。 那湖广会馆的门子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见宁修与刘惟宁来了也不知道迎上一迎。 宁修自然十分不悦。 他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道:“鄙人湖广荆州府江陵县宁修与同县刘惟宁,特来会馆投宿。” 说罢便把两人的路引一起递给了门子。 晚明虽然各项制度逐渐废弛,但路引制度却是一直坚持的。 路引制度真正废掉是在明末,那时距离明朝灭亡已经不足二三十年,现在显然还没有到那个时候。 路引便是二人的身份证明,有了路引足以证明二人就是湖广籍人。 那门子哼了一声,态度倨傲道:“咱这儿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住的。懂不?” “你!”见他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刘惟宁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上前一步便要与那门子理论。 宁修却一把拦住了他。 “我们是读书人。” 宁修淡淡道。 “可有凭证?” 那门子也不知道吃了什么,依旧是话里带火星,鼻孔朝天! “这个算不算?” 宁修拿出一张裁剪的十分整齐的纸张。 那门子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可就是这一眼让他直接吓得魂飞魄散。 “您,您就是湖广乡试新科解元宁老爷?” 宁修知道在明代对秀才尊称相公,对举人尊称老爷。 这门子还是有些识相的。 只是他方才给宁修的观感太差了,即便此刻拼命找补也于事无补。 “是啊,某便是宁修,这位便是某的同年,举人刘惟宁。” 那门子直是后悔莫已。 他方才听到宁修的名字时只觉得有些熟悉,根本没往新科解元郎那里想。 毕竟这世上重名重姓的人有很多,又不可能每个叫宁修的都是解元郎吧? 可他的运气实在太不好了,他碰到的这个宁修就是如假包换的新科解元郎。 方才他对宁修的态度如此之差,宁修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啊,两位老爷快里面请。方才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两位老爷,还请两位老爷大人大量饶了小的吧。” 刘惟宁却是一甩头,哼了一声。 他这一声冷哼却是吓得门子冷汗直流,都快尿裤子了!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情急之下,那门子竟然狠狠抽起自己嘴巴来。 只见他左右开弓,毫不惜力的朝自己两颊抽去。 只听得啪啪作响,犹如炮仗点燃一般。 那门子确实有一股狠劲,不一会他的两颊便被扇的通红肿起,如猪头一般。 宁修叹了一声道:“罢了,带我们去房间吧。” 那门子这才敢停下来,带着哭腔道:“小的这便带二位老爷去。” 也难怪他如此害怕。在他面前的是两位举人老爷,其中一人更是解元郎。他活了这么些年还没听说过解元中不了进士呢。 那岂不是说他得罪了准进士,准官爷? 他不过是个草民,靠着湖广会馆讨口饭吃,怎么敢得罪这种贵人。故而当时他便下定决心,即便是抽的自己口吐鲜血也不能停下来。网 那门子心中发虚,便给宁修和刘惟宁挑了两间最好的房间。 这两间房间在一处院子里,既可以赏园景,也可以看到远处街景,位置极佳。 宁修发现这个院子里已经住了一人,那人住在北向正房,他与刘惟宁只得去住东厢房与西厢房。 门子把宁修与刘惟宁领进了院子仍然巴巴的站在那里。 宁修挥手示意他退下,他才失魂落魄的走了,仿佛随时可能被东家解雇一般。 宁修和刘惟宁把行李放下,结伴到会馆内的酒楼点了些酒菜果腹。 虽然坊市中有些更好的酒楼,但此时天色不早,再出去折腾实在没有必要了。 这会馆内的小酒楼虽然不算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宁修点了些家乡风味的菜肴,又要了一壶黄酒,便与刘惟宁攀谈起来。 “方才那门子是有些前倨后恭,不过他也吃到苦头了,刘兄没必要得理不饶人嘛。” 刘惟宁摇了摇头道:“非也非也。对付这种人一定不能心慈手软,不然他们就会得寸进尺。” 刘惟宁仿佛很有与这种人斗争的经验,侃侃而谈道。 “不说这些了,今日我们早些休息,明日一早我还得去一趟老泰山的京邸。” 第二百七十四章 拜访老泰水(4000字二合一大章!) 宁修来到自己的房间,脱去外袍除去靴子正要休息,看到屋内摆着一桶热气腾腾的热水。 他不禁大喜,这一路舟车劳顿确实十分疲乏。 虽然乘船的时间多免去了不少颠簸,但毕竟行程太紧,疲惫也是难免的。 宁修毫不犹豫的脱去外衫跳进木桶中。热水的温度很足,宁修觉得至少有六七十度。 这个温度最适合泡澡。太凉了没有感觉,太热了对皮肤的刺激感又过于强烈。 要说起来这湖广会馆的住宿条件确实很不错,比一般都客栈是强多了,宁修很庆幸自己听了刘惟宁的意见。 宁修泡了半个时辰的热汤桶浴,觉得周身疲乏去了不少,这便擦干净身子唤人来把洗澡水倒了。 他有轻微的洁癖,屋子里摆着这么一桶洗澡水,哪怕是自己用过的,也会很不舒服。 待人把那桶洗澡水搬走,宁修才关了门熄了灯上床就寝了。 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宁修便早早起床。 他早已养成早睡早起的好习惯,故而天刚一蒙蒙亮他便条件反射般的起来了。 其实要做到早睡真的不难。这个时代娱乐资源实在匮乏,基本天一黑除了看书没有别的选择。 宁修洗漱过后,又去会馆食堂用了些早点,这便离开会馆往城北而去。 按照行政划分,京师分为宛平、大兴两县。但通常情况下京师的百姓更习惯于用地理区域来划分。 北城、南城、东城、西城。 故而有一句话,北贵南贱东富西贫。 具体来说,北面因为有紫禁城,不少达官显贵便将宅邸选在了北城。 这倒不是因为这些达官显贵想要沾一沾天子的贵气。实际上在他们心中,天子和他们并没有什么两样,不过血肉之躯的凡人俗人罢了。也只有那些没啥见识的平头百姓会信封什么皇帝是老天爷儿子的鬼话。 他们之所以将宅邸选在北城,是因为这样上朝的时候路途会近点。 殊不知早朝时间很反人类,即便有轿子代步也让人抓狂不已。故而将宅邸选择在靠近紫禁城的位置,可以为自己赢得宝贵的睡眠时间。 至于那些王府国公府侯爵府则更不必说,为了彰显与国同休,他们理所当然的把宅子选择在了城北。 与之对应的,大部分普通百姓的宅邸在城南。 甚至曾经有一个段子,说一个御史买不起京师北城的宅子,便在城南买了一套,后来被同僚发现几经讽刺挖苦,竟然活生生的气死了。 至于东富西贫也是有道理的。 京杭大运河一直延伸到张家湾码头,而张家湾码头是靠近东城的。 那些豪商巨贾为了方便就把宅子置在了东城,这样南面来的货船一到他们就可以前去码头督干。 商人不比官员,将银钱看的极重,是一分一厘都不愿损失的。 西面则是穷人多,不过相比较于南城,还要稍好一些。 戚继光的京邸自然是在北城。 戚灵儿离开荆州的时候便把宅邸的具体位置告诉了宁修,故而宁修可以很轻松的找到未来老泰山的京邸。 来到宅邸前宁修却是有些紧张了。 虽然未来老泰山不在,但未来老泰水可在呐。 别人不知道这位戚王氏,宁修可是十分清楚。通过各种野史笔记,宁修知道这位戚继光的发妻王月娇是个十足的母夜叉。 戚继光虽然在外是威风八面的戚将军,但惧内到了一定程度,面对王月娇是连大气也不敢喘呐。 宁修心中十分忐忑,生怕给未来老泰水留下不好的印象。 他整了整衣冠,振了振袍服,这才深吸一口气阔步朝府门走去。 待他走到大门前,自有门官小步上前道:“挡驾了,敢问这位公子是?” 这门官见宁修衣着华贵,存了几分小心。 毕竟京师达官显贵无数,谁知道眼前之人是哪家的贵胄公子? 宁修冲门官抱了抱拳道:“在下江陵宁修,求见戚少保。” 宁修刚一报出名字,那门官面上便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公子便是宁修?” 宁修微微颔首,觉得好不奇怪。 这个名字有这么出名吗? 照说他刚刚得了湖广解元不假,可不会名气大到京师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吧? 他愣神的工夫,那门官已经启开大门,把宁修往里面迎了。 “小的真是眼拙,没看出是姑爷来了,还请恕罪。” 宁修这才恍然大悟。 想不到这桩婚事已经公之于众,就连府中门官也已知晓。 “劳驾了。” 宁修淡淡礼道。 照理说,一般客人来拜访,会暂且让到耳房看茶,待门官通报之后再领入内宅。 但宁修可不一般,那是戚继光亲点的女婿啊。 那门官便是再没有眼力见,也不会把新姑爷晾着。 他不假思索的把宁修让进宅中,领到偏厅休息,这才急忙前去通报。 如今老爷不在京中,此事自当禀报夫人。 门官一路小跑着来到王月娇的屋前,一番通禀后王月娇只轻轻说了句“知道了。” 过了约摸盏茶的工夫,王月娇才施施然走出。 只见她穿了一件大红色大氅,衬显得雍容华贵,十分不凡。 “他现在何处?” “禀夫人,小的把姑爷让到偏厅去了。” 王月娇哦了一声,便挪步往偏厅去了。 门官本想提醒夫人一句,这件事是不是应该告诉小姐。但看夫人毫无提起的意思,到嘴边的话便又生生咽下了。 却说这边宁修待在花厅,虽有婢女倒茶续杯,却没有什么心情品茗。就像所有即将见丈母家的新人一样,宁修心里发虚。 何况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位丈母家是个母老虎,但凡说错了半句话,还不得被生生撕了去? 他在心中反复默念着准备好的说辞,并尽可能的去想可能发生的变故。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宁修从各种野史杂记里了解到王月娇不少细节,兴许派的上用场呢。 正在宁修默念之时,王月娇却是已经来到了偏厅前。 宁修抬头的一瞬间正好和丈母娘一双丹凤眼相对 宁修赶忙起身去迎。 他冲王月娇深施一礼,恭声道:“小婿拜见老泰水。” 此前他已经想过称呼的问题。照理说他与戚灵儿只是订婚,并未完婚,称呼王月娇为老泰水似乎有所不妥。 但他又想不出更好的称呼,与其弄得不爽快,还不如厚脸皮一些。 只是这样一来难免气氛有些尴尬,王月娇虽然是女汉子,可这么突然的被喊了一句老泰水,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愣了好一阵工夫,王月娇这才咳嗽一声道:“贤婿快起来吧。” 她虚扶了宁修一把,尽量让声音显得温柔。 “贤婿此来京师可是为了应考?” 既然宁修率先喊了句老泰水,王月娇自然就没有什么心理压力了,贤婿喊起来朗朗上口。 反正灵儿与宁修的婚事已经定了,完婚是迟早的事情。 老话讲的好,丈母娘看女婿,怎么看怎么顺眼。 加之宁修本就生的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放在后世那也是小鲜肉级别的,王月娇更是心中欢喜。 她心道怪不得灵儿去了一趟江陵就对这宁修爱的死去活来。面对这么一个貌似潘安的俊哥儿,这世上能够抵挡的也没有几人。 王月娇和宁修分别落座,心情却是十分不同。 王月娇是丈母娘是强势的一方,自然十分淡定。 宁修却是准女婿,是弱势的一方,心情十分忐忑。就连屁股都只坐了小半边,生怕丈母娘突然发难。 王月娇稍稍抿了一口茶,气定神闲的吐了口气。 “启禀老泰水,小婿正是为备考会试赴京。因担心路上耽搁误了大比,这才提前些时日启程。” 宁修回答的滴水不漏,心中也渐渐定神。 “贤婿现住在何处?” 宁修连忙回道:“小婿暂住在湖广会馆。” 王月娇与宁修这么一问一答,对答了好一阵王月娇才笑道:“既然来了,便留下来一起用午饭吧。” 宁修心中暗暗叫苦,这丈母娘完全不提灵儿,怕不是有意不想让她与自己相见吧? 宁修知道明代的达官显贵很注重礼教大防,待字闺中的女儿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直到成婚当日前都未见过夫君一面。 但戚家显然不属于这种类型啊。戚家是将门,戚灵儿更是虎女,甚至离家千里就为了见自己一面。如今他来到戚家拜访,于情于理丈母家都没必要拦着他见媳妇啊。 事实却是他想多了。王月娇本身就是大大咧咧的性子,更不会因为什么礼教大防拦着宁修见灵儿。只是她希望多和宁修相处一会,好好近距离考察一番这个女婿。 经过一番考察,王月娇对宁修自是十分满意。 在她看来,首辅张太岳对此人的评价实是非虚。此人真乃人中龙凤,一有机遇便能腾云直上。 戚家的午饭相较于其他豪门简单的多,只有四菜一汤。 不过宁修却不会有丝毫的介意,老泰水赐饭,那是天大的恩赏,便是咸菜萝卜干那也得夸成珍馐美味啊。 用过粗茶淡饭,王月娇终于大手一挥,表示宁修可以去见见灵儿了。 宁修直是大喜。 他如蒙大赦的冲王月娇拱手一礼,这便跟着管家往内院去了。 人道伴君如伴虎,这伴丈母娘也差不多啊。 宁修的后背已经湿透,衣裳就这么黏在背上,别提有多难受了。 戚继光虽然是武将,但却是一个儒将,对于古典文化的涉猎亦很到位。便说这宅子,其中园林布局便很精妙,丝毫不比南面的那些宅邸差。 宁修跟着管家一路穿庭过院来到一处跨院前。 那管家便冲宁修笑道:“姑爷且稍等,某这便去通报小姐。” 宁修心中暗道这丈母娘真是沉得住气啊,看样子到现在灵儿还不知道自己来了! 他嘴角一勾微微颔首道:“有劳了。” 趁那管家通报的机会,宁修整了整网巾,又振了振袍服,力求让灵儿看到一个完美的形象。 很快那管家便去而复返,示意宁修可以进去了。 宁修深吸了一口气,阔步朝正屋踱步而去。 门是虚掩着的,宁修轻轻一推便也开了。 他踱步而入,沉声道:“灵儿。” 并没有人回应。 宁修眉头一皱,继续向里走去。 绕过屏风,便是内间了,宁修四下环视仍然没有看到戚灵儿。 他不由得心中大惑,自己没有走错啊。 “哈哈,猜猜我是谁!” 突然间一双手从背后蒙住了宁修的眼睛,听那声音不是戚灵儿却是谁! 宁修苦笑道:“姑奶奶快收了神通吧,小生知错了。” 戚灵儿哼了一声,这才松开手。 “你千里迢迢跑来,还连个玩笑都开不起了?” 宁修知道灵儿与自己许久未见,心中甚是想念,故而才会一出现就腻歪着一起,便打趣道:“是啊,我实在想念姑奶奶,这便星夜兼程赶来了。” 戚灵儿瞪了他一眼,嗔怒道:“油嘴滑舌,真是我的小冤家。” “你中解元的事我娘已经知道了,她当着我面夸了你好久呢。” 戚灵儿在交椅上坐定,柔声道:“另外,你托我送给我爹的那劳什子望远镜我也差人送去了。我本来是想自己去一趟蓟镇的,但奈何爹爹不允。” 宁修笑道:“这是为何,这世上还有能难得住姑奶奶你的?” 戚灵儿心道看来这呆子还不知道我被爹爹禁足的事,便戏谑道:“我被爹爹禁了足,非他允准连迈出府门一步都不可能。” 宁修大惊:“这是为何?什么时候的事?” 戚灵儿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还不是因为你?我为了见你一面不惜离家出走,去了千里迢迢外的江陵,等回到京中自然要被爹爹责怪了。” 原来是这般缘故! 宁修连忙道:“这样也好,姑奶奶可以歇歇脚了。” “你!” 戚灵儿被宁修挤兑的无言以对,便索性一阵粉拳朝宁修胸前砸来。 宁修佯装胸口作痛,身子佝偻了下去。 “哎呀,你怎么了?” 戚灵儿却信以为真,急忙去察看 第二百七十五章 郎情妾意(4000字二合一大章!) 待戚灵儿探身去瞧时,却见宁修在冲她偷笑。 她这才知道宁修方才在使计骗她不由得大恼。 “哎呀,你这个呆子还学会骗人了!” 又是一阵粉拳朝宁修胸口砸去。 “哎呦,这回是真痛。” 宁修没想到戚灵儿的手劲这么大,咧嘴道:“姑奶奶呦,小生知错了。” “哼,这还差不多!” 戚灵儿拍了拍手掌,笑吟吟道:“相公若是不乖,奴奴可是随时愿意伺候呢。” 宁修听得头皮发麻,连忙道:“我可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大明好夫君,娘子有话好好说,可千万不要胡来啊。” 戚灵儿白了宁修一眼道:“谁是你的娘子。” “很快就是了。” 宁修却是借势一把环住戚灵儿,深情的吻了上去。 “唔” 戚灵儿只觉得一双温润的唇贴在自己嘴上,脸颊登时变得滚烫。 “臭相公,坏相公!” 这种情形持续了不到十秒,戚灵儿便一把推开了宁修,嗔怒道。 宁修咳嗽一声道:“娘子便不要口是心非了。” 他与戚灵儿近一年未见,自然十分想念,方才之举虽然略有不妥却也在情理之中。 “哼,这次便饶了你。” 戚灵儿被点破心思,只得心虚的收拳,背过身去。 “娘子,为夫这次来京师参加大比,若能中式咱们便把婚事办了吧。” 宁修虽然对自己很自信,但这种事情却是夜长梦多,只有把生米煮成熟饭才能真正安心。 “你说甚么。” 戚灵儿眉毛一挑,胸脯微微向前一挺。 宁修借势身子往前一倾,吃了妻子一块豆腐。 嗯,吃自己妻子豆腐不算啥。 宁修心中暗暗道。 戚灵儿却登时炸了。她心道老娘不发飙,你当我是病猫啊,立刻开始对宁修实施灭绝人性的“追杀。” 宁修如何肯轻易就范,他身手轻盈的左躲右闪,避开未婚妻的辣手,还不时调戏一下。 二人从屋内追到了屋外,从院子内追到了花园。 戚灵儿对于地形的熟悉渐渐显现出来,终于宁修在一处假山被戚灵儿俘获。 “哎呀,娘子真是好身手。” 宁修虽大口喘着粗气,但眼神里却满是戏谑。 戚灵儿见他这般不老实,原本打算原谅他的念头登时一扫而空。 宁修还没来得及调戏爱妻,便觉得耳根一痛。 “哎呀,娘子这是在做什么,快快松开。” 他的右耳已经被戚灵儿揪住,直是痛的倒吸凉气。他用余光去看,好在这花园里没有人。不然若是被人看见这场面,可就太尴尬了。 再怎么说他也是堂堂是解元郎啊,被妻子当众揪耳朵以后夫纲何振? 宁修万般无奈的求饶并没有收到效果,相反戚灵儿的手劲用的更狠了。 见宁修被揪的龇牙咧嘴,戚灵儿心情大好。 “哼,看你还敢调戏我不。死呆子!”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宁修无奈之下只得议和。 “娘子,方才都是为夫的错,你先松开成不?” 戚灵儿显然缺少和“黑恶势力”斗争的经验,竟然信以为真。 她松手的那一刻宁修当即似脱缰野马一般跑出十数步,并冲未婚妻扮了个鬼脸。 戚灵儿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恨得牙根痒痒。 二人便又开始一番追闹,过了好一阵才停了下来。 宁修靠着凉亭柱子,望着池塘里的锦鲤出神。 而戚灵儿就躺在宁修的怀间,静静享受着这难得的时光。 多少次,她多少次在梦中梦到这个场景。但真正一觉醒来却是完全另一番景象,黑区区的屋子里只有她一人。 “呆子,你这次来京师无论如何不要走了呀。” “嗯?” 宁修显然没意识到戚灵儿话中的深意,淡淡应声道:“是啊,大比前我都不会离京了。” “呆子,真是呆子!我是说叫你一直留在我身边!” 戚灵儿连翻白眼道。 “这个恐怕不是我能决定的吧。” 宁修面露苦色。 假使他没有中进士,那肯定是要返回江陵的。假使他中了进士,那么也分为两种情况。 其一是经过观政环节,吏部授官授了京官。那么他自然可以名正言顺的留在京师。 但若是吏部授官时授予了外省州县地方官,却是有些难办了。 大明的地方官是不能带家眷前往任地赴任的。故而若是宁修外放了州县官,是肯定要和戚灵儿分别的。 见宁修面露苦色,戚灵儿一股怒火上涌,粉拳便又向宁修胸口砸去。 “死宁修,死呆子!” “哎呦!” 宁修被戚灵儿砸的眼冒金星,连连告饶:“非是我不想,实在是这种事情由不得我做主啊。若是京官还好说,地方官可是不能携带家眷的。” 戚灵儿柳眉一挑道:“哼,那有什么。我自有办法。” 宁修直是目瞪口呆。大明朝廷明令禁止官员赴任携带家眷,戚灵儿便再厉害,还能破了例不成? “真是呆子!” 戚灵儿嗔怪了一句,却也不继续说,而是默默的躺靠在宁修怀里。 宁修心中五味杂陈。 以他的性格确实不适合与那些小鸟依人的女子成婚,但戚灵儿又走了另一个极端。如此将门虎女怕不是他能制服的了的。 夫纲不振,夫纲不振啊! “呆子,你在想什么呢?” 戚灵儿的声音又变得温柔起来,弄得宁修有些捉摸不透。 “我在想咱们成婚的那天要请多少宾客。” 虽然明代和后世办婚宴的形式有所不同,但有一点是一定的,那就是大操大办。 尤其是戚家这样的显赫人家。戚继光虽然武职只是总兵,却也是加了太子少保头衔的,爱女大婚自然不能寒酸。 再说宁修也是解元郎的身份,若无意外将来也会中进士,宴请的宾客肯定是有头有脸的。 一想到这里宁修脸上便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哼,这种事情自然是爹爹来定,你想了也是白想。” 戚灵儿一句话就把宁修打回现实。 是啊,这种事情肯定是戚继光来拍板的。请什么人,请多少人绝不是他这个女婿能插得上嘴的 与灵儿耳根厮磨了大半日,宁修便离开了未来老泰山的京邸。 此时距离会试开考还有好一些时日,宁修便想借着机会好好游览一番京师。 后世他当然也去过京师游玩,但相隔数百年,许多风物已经有很大变化。便说帝京景物略上的许多东西,后世便已没有了。 他先返回湖广会馆,叫上刘惟宁二人一起寻圣仿古,折腾到日暮时分这才返回会馆。 用晚饭时刘惟宁感慨道:“帝京果然不负盛名,那份俾睨天下的气势是别的城池怎么也没有的。” 宁修笑道:“怎么,刘兄要即兴赋诗一首?” 刘惟宁立刻苦笑连连:“那就算了吧,在你宁大才子面前,我怎么敢班门弄斧。” 他呷了一口黄酒,朗朗道:“眼瞅着年关到了,我们也该买些年货准备一番。” 宁修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他们为了参加大比,提前数月来到京师,不能在家乡过年。 但这个年还是得好好过的,即便在异乡也是如此。 事实上会馆这种地方虽然不比自己家里,却也是颇有过年氛围的。届时一样会燃放烟花炮竹,整个会馆的同乡聚在一起气氛绝不会差。 便在这时,突然听到屋外一阵吵闹声,宁修和刘惟宁分别扭去瞧,这见几个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校尉似乎在捆绑一名身着墨蓝色儒袍的儒生。 那儒生破口大骂,并拼命反抗。只是他如何是一帮壮汉的对手,片刻的工夫便被捆绑的似个粽子似的。 宁修有些好奇,便挪步出去看看,刘惟宁虽然有些担心,却也趋步前往。 那书生破口大骂道:“你们锁的了我的人,锁不了我的心。奸臣当道蒙蔽君上。奸臣当道蒙蔽君上啊。” 一名锦衣卫校尉嗤笑道:“我劝你省些力气吧,等进了诏狱有你受的时候。” “放开我,你们这帮为虎作伥的鹰犬!” 那儒生朝一名锦衣卫脸上吐了一口吐沫,高声咒骂道。 那被吐了吐沫的锦衣卫不由得大怒,狠狠一脚踹向那儒生的下腹。 很快,那名书生便被锦衣卫押解走了。 经此一事后湖广会馆立时便炸开了锅,众人皆是议论纷纷,有感慨锦衣卫跋扈的,有佩服那儒生人格的。 宁修凑上前去询问道:“敢问一句,那位朋友因何故被锦衣卫缉拿?” “呀,原来是宁解元,失敬失敬。”一名身着浅绿色蜀锦直裰的书生冲宁修拱了拱道:“方才那朋友名叫韩正,他写了一首诗讽刺晋商和次辅张四维,自然惹来大祸了。” 宁修微微皱眉。 晋商和张四维他当然知道,事实上张四维就是晋商在朝中的代表。 要说晋商的崛起还多亏了大明的国策。 当时大明刚刚建国,为了抵御逃到草原的蒙元残余势力,设置九边重镇。 但当时大明国库空虚,承担不了长途运输粮食的花费,便将这一任务委派给了商人。 商人是无利不起早的,你不允诺他们利益他们是不会甘心为朝廷卖命的。 故而朱元璋首创了开中法。 所谓开中法,是指由商人运输粮食到九边,再领取盐引到指定的地方贩卖。 根据运输粮食的多少,授予盐引的数量也会有不同。 盐在明代可是极为重要的物资,商人们得了允诺自然愿意卖命。其中一帮山西商人--晋商便依靠着这一机遇迅速崛起。 可以说晋商的崛起要感谢鞑靼人。若不是鞑靼人时而侵犯边关,大明朝廷也不会在九边囤积重兵,自然不会需要那么多运往边关的粮食了。 后人之所以骂晋商是因为晋商发国难财。 此时晋商尚且与鞑靼人互市,只是没有养出一头猛兽罢了。 宁修却知道,大明真正的威胁不是来于北方,而是辽东。 此时努尔哈赤虽然刚刚二十岁,还在女真部落里打酱油,但宁修知道在他二十五岁那年也就是万历十二年,便会统一女真各部,继而野心讯速膨胀有问鼎中原之意。 明之亡一是亡于内忧,二是亡于外患。 所谓外患指的便是后金政权。 便说当时后金刚刚建国,国库极为空虚。 努尔哈赤虽然野心勃勃,但碍于国库空虚只得采取借款的办法。 借款对象便是晋商! 商人是无节操的,也是唯利是图的。 努尔哈赤允诺给晋商高额利息,晋商便欣然借给后金政权巨款。 为了表示诚意,努尔哈赤甚至还在借据上盖了印玺,称之为龙票。 若没有晋商的“资助”,后金是不会那么快崛起的。 晋商不光借钱给女真人,还往关外运送货物,卖给女真人。 其中不乏盐铁这样的战略物资。 当时大明朝廷是明令禁止与女真人交易互市的,晋商却对这一政令熟视无睹,非但与女真人买卖,还将一些消息情报带给后金政权,实在可恨。 当然,眼下这一切还未发生,也只有宁修知道。 不过晋商的丑恶早已显现,不然也不会有那书生作诗痛斥晋商的情形了。 对于张四维宁修也没有什么好感。 此人工于心计,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在张居正死后遭到清算一事中推波助澜。 若不是他落井下石,万历皇帝未必会对昔日恩师抄家。 单说他是晋商的代言人便值得痛斥一番了。 “韩朋友高义,宁某佩服!” 他这话刚一说完,那身着蜀锦的书生便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宁解元请慎言!” 他苦笑一声道:“锦衣卫耳目众多,若是让他们听到恐对宁解元不利啊。” 原来他是担心这个! 宁修心中有了计较,不以为意的挥了挥手道:“这倒也不必担心,宁某坚信邪不压正。” 宁修这么说当然是因为他的背后是戚继光和张居正。 张四维便是再跋扈,也不敢直接挑战二人吧?何况张居正在内廷还有冯保这样的盟友,张四维便是得了失心疯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出手坑害宁修。 倒是那作诗讽刺张四维和晋商的湖广儒生韩正有些可惜了。以张四维睚眦必报的性子,他若无够硬的关系,必定会惨死在诏狱中 第二百七十六章 晋商之祸(4000字二合一大章) 想那韩正敢于直斥弊政,痛骂晋商,让宁修佩服不已。 他当然不能见死不救,眼睁睁看韩正烂在诏狱中。 只是该如何帮他呢? 宁修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要说这件事是天子的授意宁修觉得不太可能。 一来此时天子尚未亲政,仍然是一个乖宝宝的形象。 二来这种小事不太可能传到天子耳朵里。 既然不是皇帝下的圣旨,那么便只有一种可能了,是次辅张四维的意思! 张四维这人表面上看是翩翩君子,有名仕之风。 但此人实则是个睚眦必报的伪君子。 只要是得罪了他的人,一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很大可能是张四维听到那首骂他和晋商的诗气不过,便勒令锦衣卫锁拿韩正。 以次辅之尊勒令锦衣卫行事并非没有可能。虽然严格来讲锦衣卫是天子亲军,只对天子负责。 这么说来这件事就十分值得玩味了。 如果天子对此事完全不知晓,而是张四维一人策划,那么完全可以把事情闹大。 只要把事情闹大了,张四维便会慌张,届时只要稍稍给些推力就不难把韩正营救出来。 那么眼下首先要确定的就是天子对此事知情与否。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宁修虽然是穿越人士,却也不会读心术,更不可能了解到紫禁城中的那位圣天子的想法。这件事必须要假借他人之手了。 宁修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张居正。 以张阁老的地位,是最可能了解内幕的人。 当然也有一些其他的渠道,但是通过这些渠道最多只能旁敲侧击,效果远不如通过张居正。 思定之后,宁修便深吸了一口气朗声道:“诸位且莫要着急,宁某先探一探消息。在此之前还望诸位留在会馆,稍安勿躁。” 宁修生怕这些同乡情急之下做出什么傻事来,真要是这样那就无法挽回了。 宁修好歹也是解元郎,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 他这番话后众人皆是安定了下来,纷纷表示静候宁解元佳音。 宁修又与刘惟宁嘱咐了几句,这便一甩袍袖出了会馆。 这一次,他要去的是张居正的京邸! 说来也巧,这几日张居正因为偶感风寒没有去内阁办公,而是留在府中静养。 不然宁修前来京邸拜见却也只能扑个空。 相较于戚继光的京邸,张居正的京邸显然更为豪奢,这倒也符合他万历首辅的身份。 宁修来到大门前,将名帖递与门官便耐心等候。 约摸一炷香的工夫,那门官去而复返,表示自家老爷有请。 宁修便跟着那门官进了宅子,七拐八绕来到一处相对僻静的跨院内。 “老爷便在书房,宁解元且随某来。” 宁修微微颔首,跟着门官缓步走到书房前。 门是虚掩着的,宁修轻叩了叩门,只听“进来吧”三个字。 他深吸了一口气,正了正网巾,一振袍服推门而入。 屋内焚着香,宁修细细一品却是檀香。 他绕过屏风向前走了几步,只见张居正端坐在书案前,正捧着一份奏疏看着。 宁修扫了一眼,桌案上还摆着厚厚一摞奏疏。 宁修不由得心生感慨。世人都言张太岳勤勉,宁修却没想到他勤勉到这个地步。 纵然在家中休憩也忘不了政务,这厚厚的一摞奏疏怕是都要票拟的吧? 宁修上前一步躬身一礼道:“晚生宁修拜见元辅。” 张居正这便放下手中奏疏,淡淡笑道:“贤生来了啊。” 他朝旁边的交椅点了点示意宁修坐下。 宁修连称不敢,在张居正的一再坚持下他才坐了下来,只不过仍然只坐了小半边屁股。 张居正见他如此拘谨大手一挥道:“贤生不必如此见外,在江陵时你不是与老夫侃侃而谈的吗?” 宁修不禁面色一红。 他心道当时他不过是一个穷秀才,为了博出位自然要怎么大胆怎么来。 若他当时畏张居正如虎,没有利用好那次“偶遇”,怕是人生轨迹也早就大为不同了吧? 他稍稍顿了顿,冲张居正拱了拱手恭敬道:“元辅教训的是。” “你中解元的事情老夫已经听说了。” 张居正微微捋着胡须,笑吟吟道:“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人,贤生确有经天纬地之能。” 我去能不能不要夸的这么狠啊,我会不好意思的! “湖广英才无数,晚生能够得中解元实是侥幸。” 张居正推了推手掌道:“贤生什么都好就是为人太过谦虚了。殊不知在朝为官最忌讳的就是谦虚。该争的时候你一定要争!” 宁修不由得把身子坐的更正了,张居正显然在像教导晚辈一样教导他。这些话可是在书本上学不到的,那是一个政客的毕生经验啊。 宁修要想在官场上混的开,多学点这些是很有用处的。 “晚生受教了。” “你这次来京师是备考大比的吧?” 张居正神态极为祥和,就像一个寻常富态长辈一般。 宁修觉得张居正不知不觉间和他拉近了不少距离。 “是啊,晚生此来就是备考大比的。” 宁修定了定心神道:“若能侥幸中士,也算了却一桩心愿。” 张居正却厉声道:“这是什么话,中进士只是开始,官途漫漫,贤生还得多勉力才是。” 宁修连声称是。 过了良久,张居正察觉出宁修似乎来意并非拜访他那么简单,便捋着胡须道:“贤生此来还有何事?” 宁修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他神色一正道:“实不相瞒,晚生此来实是有一事相请。晚生的一名同乡今日被锦衣卫校尉解拿进诏狱,理由是擅议朝政。但据晚生了解,实乃污蔑。这位同乡不过是做了一首诗讽刺了次辅和晋商。若是因此都能被下狱,岂不是成了因言获罪,之后朝堂上下还有谁敢发声?” 宁修慷慨激昂的说完,见张居正默然不语心头不由得打鼓。 他心道这才是顶级的政客啊,喜怒不形于色,让你永远猜不到他内心在想什么。 过了良久张居正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来,叹声道:“子维这件事做的太过分了。” 一直以来,张居正对张四维是有看法的,只是他不说而已。 可他没想到张四维这次竟然做的这么过分,堂堂内阁次辅,竟然和一个儒生置气,还动用了锦衣卫的力量把这书生投入了诏狱。 以张居正的性格,这种事情肯定是要管的。只是如何开口确实是一门学问。 他总不能直接找到张四维,叫他给锦衣卫打招呼放人吧? 见张居正眉头紧锁,宁修心里也有些打鼓。 看张阁老这样子,似乎在犹豫? 为了让张居正下定决心,宁修决定再加一把火。 “依晚生看,韩朋友之所以会被打入诏狱,不单单是因为触了次辅的虎须,还是因为惹了晋党啊。” 党争是明代的一大特征,且有愈演愈烈的架势。后期的东林党和阉党之争直接把大明引向覆灭。至于南明的藩镇实际就是党争的一种延续。 万历朝早期有楚党、晋党。楚党的代表自然是张居正,而晋党的代表则是张四维、王崇古。 明面上楚党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实则不然。晋党的背后是晋商。有了晋商的支持,晋党便有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政客最需要的是什么?自然是银子。有了银子才能收买人心,毕竟光靠人格魅力是根本不可能获得支持的。 张居正对于晋党一直予以提防,听宁修提到晋党自然变得警惕了起来。 “你继续说下去。” 宁修得到鼓励直是大喜,他调整了番思绪继续说道:“晋商富可敌国,这点想必元辅也清楚。但晋商的钱是怎么来的?还不是我大明朝廷施恩,允准他们靠运送粮食换取盐引?国朝商税极低,乃三十税一,这绝对是不合理的。故而太岳公打算开收盐税,以弥补这一块的空白。” 稍顿了顿,宁修继续道:“韩朋友此举,实际上是投石问路。谁曾想晋商晋党已经尾大不掉到了这般地步,竟然连一点不同的声音都容不下!” 宁修这番话当然是精心推敲过的,每一个字都很精髓。 首先他将晋商晋党绑在一起,再把张居正的商税改革引出来,最后将韩正抨击晋商与张四维的做法说成是替张居正商税改革投石问路。如此一来,张居正帮韩正实际就是帮自己,送上门来的棋子不用,实在不符合张居正的性格。 虽然有些赤裸直接,但政治有时候就是如此。 “好,贤生说的好!” 张居正的眼中闪过灼灼光彩,宁修心中一喜,知道这事成了。 别管张居正打算以何种方式处理此事,韩正是有救了。 “这件事老夫会去过问的,至于征收盐税一事,贤生有何看法?” 张居正肯主动征询宁修关于盐税的意见,当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在江陵时,宁修就曾经就一条鞭法给过他很中肯的意见。 仅就火耗归公一项便可以消除一条鞭法很大一部分弊端,而这正是张居正没有想到的。 与一条鞭法相比,加收盐税本身需要思考的部分自然更少。宁修能够将一条鞭法优化,自然也可以在加收盐税上提出自己的见解。 宁修却没想到张居正真的想听他的意见。 他先是冲张居正拱了拱手,表示不胜惶恐,继而侃侃而谈道:“盐之暴利,远非其他物什可比。只按照三十税一的商税征收肯定是不行的。但如果单纯的定一个税额,又不算公允。晚生有一个想法,可以根据盐商获利多少分阶梯收税,低于一定银额的只征收三十税一的商税,超过这一银额的加收阶梯税,获利越多,所需要交纳的盐税自然越多。” 宁修方一说完,张居正便陷入了沉思。 这个法子倒真是新奇。他此前从未听说过 细细想来,这阶梯税十分合理,赚的多的多交税,赚的少的相对少交税,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只是,那些盐商真的肯吗? 宁修仿佛看出张居正的担忧,沉声道:“阁老不妨借此事做做文章,不怕那些盐商不服帖。” 他指的当然就是韩正痛斥晋商这事了。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关键看当权者想要怎么处理。 以张居正的权势,要想此事发酵,只需要给都察院的言官知会一声,自然会有人为他摇旗呐喊。 而晋商为群商之首。晋商只要服帖了,其余那些盐商也不会太跳。 张居正仍然面沉如水,可眉宇间已经带了一丝喜色。 宁修继续说道:“除了收盐税,阁老还可以加收矿税,也用阶梯计税。当然,需要明确一点,矿产都为我大明朝廷所有,只是包给那些矿商而已。” 张居正倒是没想到收矿税,经由宁修这么一点才是回过神来。 至于矿产归大明朝廷所有,则更重要了。这可以保证朝廷对于这些商人绝对的控制。 “其余的呢?” 张居正尝到了甜头,便催促宁修继续说。 宁修却是苦笑道:“阁老,最赚钱的便属贩盐和挖矿了。先紧着这两处征收吧。” 宁修这么说倒不是他认为其余商税没有改变征收模式的必要,而是他认为凡事过犹不及。何况大明商税两百年来都是一个模式,改变也需要有一个过程。 先从最赚钱的开刀,无疑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不然若是激起商贾的反抗,却是不美了。等到盐税和矿税征收平稳,再改征其他税便水到渠成了。 “你说的很对,老夫会考虑的。” 张居正复又恢复了气定神闲的姿态,右手悠然的捋着胡须。 “你这些时日当悉心备考,会试切莫大意了。” 宁修不由得心中一暖,此刻张居正是以一个长者的身份告诫他啊。 “阁老教诲,晚生铭记于心。” “恩,既然来了,便留下来一起用顿便饭吧。” 张居正有心留宁修一起用便饭,宁修不好拒绝便应下了。 距离开饭还有段时间,宁修便索性去到内院找张懋修叙话。二人江陵一别,却也有些时候没见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 博弈与妥协(4000字二合一大章!) 与张懋修一番畅谈宁修才知道,张家两兄弟包揽了顺天府乡试前二。宁修不由得感慨生在宰辅之家就是好啊,整条路都给你铺好了,就直接上去踩好了。 他也庆幸这两位爷没有在原籍湖广参加乡试,要不然他这个解元岂不是要白白丢了? 在大明功名就是最重要的资源,尤其是像解元这样的顶级功名。 张氏兄弟的强势在外人看来当然是因为他们有个当首辅的老爹,和他们本身的实力没有多少关系。实则不然,两兄弟都是有学问的,文章功底也很好,尤其是张懋修,单单凭实力也能中举。至于名次本就是偶然性主观性很大的,文无第一,谁敢说解元的文章就一定比所有人的好? 但朝中不会有人这么公允评判此事。 就连那大才子杨慎中了状元,不一样有人在背后嚼舌很子,说杨慎能得状元是因为杨廷和的关系吗? 张懋修倒是不在乎那些风言风语。他或是已经习惯了被推到风口浪尖上,早已举重若轻,不会被外界影响自己的情绪。 与张懋修畅谈过后,又在张家吃了顿便饭,宁修这才告辞返回湖广会馆。 一进会馆大门,一众湖广籍的士子便凑上前来,殷切的问道:“宁解元可有办法了?” 宁修在湖广文坛极负盛名,又是解元,众人理所当然的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若是连宁修都没办法救出韩正,那这事可就真的麻烦了。 宁修将双手向下压了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继而沉下声来。 “这件事我已经有了计较,诸位切莫着急。” 听宁修已经胸有成竹,这些士子才松了一口气。 “韩兄如今被关押入诏狱,朝不保夕矣,宁解元若能解救他,实乃无上功德。” 众人齐齐冲宁修施了一礼。 “使不得,使不得,快快请起。” 宁修连忙上前虚扶了记。 “便是为了同乡之谊,宁某也会竭尽全力。” 宁修又说了好一阵,人群这才散去。 回到自己的小院,宁修不由得感慨:“同乡确实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啊。” 刘惟宁没有听出宁修的言外之意,附和道:“宁贤弟说的是。” “太岳公怎么说?” “太岳公将事情应下了,那韩朋友应该不日就可出狱。” 对刘惟宁,宁修自然没有什么好保留的,一切都照实说了。 “太好了!” 刘惟宁兴奋的挥舞着拳头,神情极为得意。 “这个张次辅做事也太不地道了。明明贵为阁臣,心眼却比针鼻还小。” 宁修淡淡道:“所谓阁臣不过也是凡夫俗子罢了,既然是凡人就肯定有私心。张次辅是晋人,自然要为晋商争取利益了。韩朋友责斥晋商,他不可能不动。” 刘惟宁深吸了一口气道:“宁贤弟的意思是,如果韩朋友只是骂了张次辅一人,他很可能不会翻脸?” 宁修点了点头。 再怎么说张四维也是内阁次辅,堂堂的大学士。 能够做到这个位置的,肯定是城府很深的。骂过张四维的人不计其数,他总不能把所有人都下狱吧? 归根到底,是韩正触碰到了张四维的底线--晋商。 晋商晋党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也是宁修能想到的最大一块肥肉。 吃下这块肥肉,朝廷则至少三五十年无忧。若能再将徽商、苏商、浙商、闽商一并收下,则大明可延续百年国祚矣。 但这些宁修不会和刘惟宁说,即便说了他也很难明白。有时候眼界决定了一切,宁修能够掌握这些还得多亏了后世丰富的资源。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就这么等着?” “嗯,最好的办法就是等着。” 宁修嘴角动了动道:“这种时候盲动才是最要不得的。” “那好我这便去与他们说,大伙儿本来准备写联名请愿书,上呈天子呢!”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这边都察院和六科言官对次辅张四维以及晋党、晋商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河南道监察御史何之间上疏弹劾张四维结党营私。户科给事中杜瑥更是直言张四维以公谋私,为晋商站台。 起初张四维还不以为意,只以为是一寻常的弹劾罢了。可弹劾的奏疏越来越多,言辞越来越犀利,他渐渐坐不住了,向天子告病了几日躲在家里想要避过这一风头。 这也是明代官员们惯用的伎俩了,也屡试不爽。谁没点病呢?遇到难以解决的事情,不如生上一场大病,等到风头过了病也就好了。 只是这一次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虽然他称病在家,可弹劾他的奏疏却越来越多,甚至不少部院的副官都上疏附和。 张四维这下真的怕了。能够调动这么多人同时弹劾自己,朝中除了张江陵还有谁? 张四维又惊又惧。他想不明白,自己那么夹着尾巴做人,为何张居正还是容不下他? 他也没做得罪张居正的事情啊。 若要硬扯,便只能说张居正怀疑他的背景了。他是地地道道的晋人,自然代表了晋商晋党的利益。而张居正则是楚党的代表。 莫非张居正担心晋党势大,威胁到了他楚党的安全? 想到这里,张四维不禁后背冒出虚汗来。 这确实说的过去。 毕竟晋党在朝中势力仅次于楚党,而张四维本人又是次辅,仅仅排在首辅张居正之后。 任何一个政客都会对自己身后的人心生警惕。 张四维思前想后,发现他确实是最能威胁到张居正政治地位的人,这点便是他如何掩饰都改变不了。 那可该如何是好? 这场疾风骤雨来的如此迅猛且没有任何征兆,怕是张居正不会善罢甘休吧? 主动辞去次辅职位?这当然不行。 张四维不是不能做出让步,但政治地位是不能轻易让出的。否则整个晋党将树倒猢狲散。 那么便只能在晋商上动动刀子了。 虽然张四维十分不忍,但这确实是眼下唯一可行的方式。 聪明的人总能在事情恶化之前找到最优的解决方法,张四维认为自己找到了 张四维让步了。 这无疑是近来最让张居正高兴的一件事。 他此前一直担心针对晋商加收盐税会引起张四维的强烈抵制,但通过一番试探他发现张四维根本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硬气。 事实上,张四维在自己饱遭弹劾的时候果断选择了丢车保帅。 他丢的车便是晋商。 张四维主动提议对晋商加收专门的盐税,并对张居正的收税方案表示全盘支持。 至于申时行,自然没有什么主见,首辅和次辅都同意的事他怎么可能反对。 内阁三人全票通过,天子便降下圣旨交付六科。 六科自然也不会捋天子的龙须,圣旨正式降下,晋商一片哗然。 身为晋党魁首的张四维竟然支持这个对晋商盘剥至极的税收方案,在晋商眼中张四维就是个叛徒! 不少给张四维送过冰敬炭敬银子的都开始对其破口大骂,恨不得在背后戳断这厮的脊梁骨。 如此强烈的反应似乎有些不可想象,但细细想来却不难理解。 商贾有奶便是娘。 他们之前之所以毫不犹豫的支持张四维,只是因为张四维是晋人,可以给他们利益。 但现在张四维竟然跳反,磨刀霍霍指向父老乡亲,如此之人难道不值得唾弃吗? 别管张四维有多么多的难言之隐,有多么多的苦衷,在晋商看来他就是个叛徒。 不过晋商毕竟不可能影响张四维的政治生涯,最多是名声受损一些罢了。 在张四维主动示好后,张居正也做出了表示。 此前如疾风骤雨般弹劾张四维的奏疏终于停了。之前送至内阁的奏疏也尽数被压下,已经送至御前的奏疏则留中不发。 这些当然就是张居正的一句话。 至于那个痛骂张四维和晋商的韩正,则受到了英雄般的礼遇。 明代士子大多数都有着一种铁骨铮铮的情结。他们敢于直言谏上,敢于冒犯天子。凡是被天子责斥廷杖的都似英雄一般。 责斥痛骂次辅虽然不比骂天子轰动,但也绝不是常人可做出的。 这下韩正的名字在湖广士林圈子是真的火了。 至于宁修自然也是英雄。 众人都知道韩正之所以可以从诏狱出来,全是因为宁修前去求见了首辅张居正,由张居正出面斡旋。 若非如此,堂堂次辅怎么可能轻易的向一些举子低头。 至于个中细节知道的人就不多了。 不过这并不要紧,英雄就是英雄。 韩正也对宁修表示了感谢。说来他比宁修早一科,上次会试落榜,这次再来京师赴考。因为痛恨晋商晋党所为,便痛骂了张四维和晋商。 比起救出韩正,宁修更高兴的是朝廷终于对晋商动刀子了。 这是一个很好的信号。 殊不知这些商贾个个都有群体抱团。 如晋商,徽商,苏商,浙商,闽商 以往他们都是铁板一块,外面的油根本泼不进去。 如今打开了一个口子,只要顺着这个口子继续挖下去,绝对会有大的收获。 大明立国两百余年,商税已经到了不得不改的地步。 与其长痛不如短痛,早些下手早些受益。 宁修更感兴趣的是接下来张居正会怎么做,是乘胜追击将矿税也分阶梯征收,还是先缓上一缓。 不论是哪种宁修都是很有信心的。他已经在张居正的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这颗种子迟早会生根发芽。到了那时,大明的商税改革将会愈发完善。 “宁贤弟,你觉得太岳公和戚少保哪个最好相与?” 刘惟宁冷不丁的问一句宁修颇是有些惊讶。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啊。 一个是他的恩师,一个是他的未来老泰山,似乎得罪哪一方都不好。 “咳咳,太岳公和戚少保都是很好相与的啊。” 宁修淡淡笑道:“刘兄为何有此问?” 刘惟宁摆了摆手道:“没啥,就是随口一问。” “眼看着就要到年关了,也不知会馆会不会有些特殊的布置。” 他话锋陡然一转,又扯到了过年上。 “客随主便,咱们又不是在家便别计较那么多了。” “对了,这些时日我白天可能要去首辅京邸与张三公子一起读书,晚上才回来。” 宁修想起张懋修的相邀,如是对刘惟宁说道。 原来张懋修怀念与宁修在江陵时一起魔鬼训练的时光,想利用大比前的时间再训练一波。 宁修自然欣然应允。 以张懋修的身份自然是不宜前来湖广会馆的,那么也只有宁修多跑一跑了。 好在张懋修答应派轿夫每日到会馆大门接宁修,这样也少了不少劳累。 刘惟宁却是大为惊讶。 他知道宁修和张家三公子关系好,却没料到二人关系好到这般地步。 与首辅公子一起读书,啧啧,真是令人羡慕呐 戚灵儿近来总是夙夜难寐。 那呆子不来还好,来了一趟后却是彻底勾起了戚灵儿的情意。 她十分想和那呆子日日厮混在一起,可那呆子什么都不懂,自那日离开后竟然再也不来了。 偏偏戚灵儿被爹爹下了禁足令,不得迈出府门一步。纵然她知道宁修住在湖广会馆,也不可能前去探视。 “桃春” 戚灵儿抿着嘴唇唤来小婢女。 “小姐?有何吩咐?” 桃春知道最近小姐心里发闷,故而说话极为小心,生怕惹了小姐不快。 “你替我去一趟湖广会馆,看看那呆子在做什么。” 桃春露出愤愤不平的表情道:“奴婢不去,姑爷也太不知道疼人了。奴婢替小姐感到不值!” 戚灵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个死妮子是怕他吧?好了好了,我就叫你远远看一眼,不用去见他。” 桃春有些懵道:“不去见他,那去会馆有什么意义?这样他也不知道要来找小姐啊。” “哪个要他来找!” 戚灵儿兀自嘴硬道:“我就是想看看他是在会馆里安心读书,还是去外面鬼混!” 女人总是敏感的,尤其是快成婚前的女人,戚灵儿自然也不例外。 她总觉得缺乏安全感,而这一切当然是宁修造成的 第二百七十八章 “负心汉”(4000字二合一大章!) 虽然千般不愿,但小姐有命,桃春如何敢不从? 不过湖广会馆毕竟不是一般的酒楼茶馆,女儿身多有不变。桃春便索性取了一套小厮的衣裳,女扮男装了起来。 这对于桃春来说没有任何的难度,自从她跟着小姐女扮男装前往江陵,着男装便已轻车熟路。 换好衣裳后桃春又对着铜镜看了看,十分得意勾了勾嘴角。 桃春在京师待了多年,却并不熟悉各地会馆的位置。 她费了好大的工夫才找到了湖广会馆。 此时已是正午,不少士子从会馆走出,去邻近酒楼就食。大概是觉得会馆里的饭堂食物做的太难吃,想要下馆子打打牙祭。 桃春犹豫了片刻,还是踱步朝大门走去。 可她刚一走到大门口,便有个门子将她拦住。 “等等,这里是湖广会馆,你来做什么?” 那门子见桃春一身小厮打扮,肯定不是来入住的,便挑了挑眉毛,言语之中满是不屑。 “我”桃春一时语噎,犹豫了片刻才道:“我叫陶春,是陶府的家丁。我家公子和宁公子是好友。听说宁公子来京师备考会试,入住在湖广会馆,便叫我来请宁公子过府一叙。” 她这话说的半真半假,那门子便信了。 “你说的宁公子可是解元郎宁修?” 门子的态度好了几分。 “正是!” 桃春激动道。 “宁解元确实住在这里,你进去吧。” 门子摆了摆手,示意桃春可以进去了。 桃春大喜,连忙拔步往里走去。 湖广会馆很大,又分为很多小跨院。桃春刚一进去便觉得天旋地转,绕了好半天还没有找到宁修的院子。 最后还是厚着脸皮堵了一个会馆小厮,打赏了他些碎银子,这才经着引领来到了宁修的院子。 院门是半掩着的,桃春索性推门而入。 深秋初冬时节,草木凋零,院子里也是光秃秃的一片萧瑟。 桃春东瞅瞅西望望,显然不知道宁修到底住在哪个房间。 “这位朋友找人吗?” 突然一个雄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她骇了一跳。 待他转过身去看到的是一个容貌俊秀的男子。 这男子显然比宁修年纪稍长,一张国字脸上棱角分明。 “我找宁修宁公子。” 桃春鼓起勇气道。 刘惟宁淡淡道:“真不巧,宁公子出去了。” “啊,他什么时候回来?” “最早也得黄昏后了。” “那我明天再来!” 桃春抿着嘴唇道。 “他这一段时间都是昼出夜归,你若想见他恐怕得晚上来。” 刘惟宁好心提醒道。 “什么,他每天都出去?他不用温书的吗?” 刘惟宁本来还想解释,但一想到和一个小厮没有必要说那么多,到嘴边的话便又咽下去了。 “好了,我要回去禀告我家少爷。多谢公子相告。” 桃春冲刘惟宁拱了拱手算是见礼,随即扭身匆匆离去。 她一路用跑,不到半个时辰便也回到戚府。 戚灵儿见桃春回来了,一脸期待的凑了过去。 “怎么样,他可在用心温书?” “小姐,姑爷他,姑爷他” 桃春说着说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可把戚灵儿吓得不浅。她连忙问道:“怎么,姑爷可是有什么意外?” 小丫鬟擦了擦眼泪,委屈道:“姑爷怕是负了小姐啊。” 戚灵儿面色登时变得惨白。 “何出此言?” “小姐你是不知道。奴婢到了湖广会馆几番打听好不容易才找到姑爷住的院子。” “然后呢?” “姑爷并不在院子里!” “那又如何?” 戚灵儿隐隐觉得有些不妙,蹙起眉来。 “一个和姑爷同住的公子对奴婢说,姑爷这些日子都是早出晚归,要想见他却得是天黑之后再来!” 桃春叹声道:“小姐,您看看姑爷这不是变心了是什么。要不他为什么再也不来找小姐了?要不为何他要骗小姐说自己要用心温书?” 戚灵儿听罢只觉得一阵心烦意乱,甩了甩手道:“不要再说了。” 桃春却做出一副忠心直谏的架势,劝说道:“小姐要是不死心,不妨派出些家将跟着姑爷,看看姑爷究竟是在和哪家狐狸精鬼混,也好捉奸捉双啊!” 啪! 气愤之下戚灵儿随手将一只紫砂茶壶丢去。 那茶壶瞬间摔得粉碎,桃春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戚灵儿却是双手捂面呜咽了起来。 “不可能,不可能的。那呆子怎么可能会负我。” 桃春紧紧咬着嘴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也不想这是真的,可事实证明姑爷确实行动不轨啊。 待戚灵儿哭干了眼泪,桃春这才上前一步道:“小姐要不要奴婢去跟着?这样即便姑爷真的负了小姐,也不会传将出去。” 家将毕竟是男丁,看到这些十分不雅的事情会对戚灵儿声誉有损。 但桃春就不一样了,她是戚灵儿的贴身婢女,即便看到了也不会怎样。何况她会把看到的一切都烂在肚子里,带进棺材去。 戚灵儿紧紧抿着嘴唇,神情极为痛苦犹豫。 过了良久她才叹息一声道:“便依你说的去办吧,切莫让人看见。” 桃春大喜,连忙应道:“小姐你就放心好了,奴婢办事什么时候让您操心过?” “好了,你去吧。需要多少银子直接去我那里取。” 戚灵儿只觉得疲惫不堪,无奈的摆了摆手。 桃春哦了一声,便恭敬的退了下去。 她心中暗暗发誓,为了小姐一定要找到姑爷与狐狸精厮混的证据! 翌日一早,换了小厮装扮的桃春便早早侯在了湖广会馆外面。 她要等宁修出来,然后不动声色的跟上去,看看他准备去哪家青楼楚馆鬼混,好把他和那狐狸精抓个现行,让他们无话可说! 她甚至在心里演练过无数次说辞,要让宁修羞愧的垂下头去。 正当她心中默念说辞时宁修踱步而出,上了一顶四人抬的轿子。 桃春差点喊出了声。看这轿子可不一般呐,难不成宁修去的是京师总红的那几家青楼? 她不敢错过,连忙快步跟了上去 好在轿夫抬轿的速度不算太快,桃春不至于跟丢。 她跟着轿子七绕八拐,终于来到一处豪奢的宅子前。 她抬头一瞧直是傻了眼。 张首辅的宅邸? 这姑爷怎么会跑到张首辅的宅邸来? 桃春一脸的困惑。 她见宁修走下轿子,阔步朝大门迈去,不由得心生焦意。 哎呀,该不会是姑爷去张府私会张家小姐吧? 桃春越想越觉得有可能。首辅张居正育有数子,却唯独只有一个女儿。 这个女儿叫张芷雯,是张居正的掌上明珠。 平日里这位张家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也是陪着小姐去张府作客的时候才见到一面。 该不会是姑爷变心了,想要勾搭那张家小姐吧? 桃春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若真是如此,可比去青楼嫖还可恶! 桃春不敢耽搁,连忙转身回府去也。 等她回到府中,立即将所见所闻说与戚灵儿听。 戚灵儿听罢后原本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噗嗤笑出了声。 “那呆子真去了张府?” “千真万确,那可是奴婢亲眼所见!” 桃春以为自家小姐不相信,下意识的把胸脯挺了挺。 “那你瞎猜个什么劲。他都没见过张家姐姐,怎么会专程去看她。” 戚灵儿气定神闲的说道:“难道你忘了,张家姐姐是连府门都不肯迈出一步的吗?” 听到这里桃春挠了挠头道:“话虽然是这么说,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姑爷好端端的总往张家跑,还能是什么原因?” “呆子可是和张家三郎关系很好的,或者他们是去切磋诗文的呢?” 此时戚灵儿已经彻底放下心来,淡淡笑道:“我是不操这个心了,你若担心便去盯着吧。” “可是小姐” 桃春紧紧咬着嘴唇,憋了一阵才嘟囔道:“万一奴婢被认出来了,姑爷会不会多想?” 经戚灵儿这么一番分析,桃春也怕是自己想多了。 若姑爷真的只是去和张家三公子切磋诗文的,却发现桃春一直在暗中观察他,难免会往戚灵儿身上想。 这样的话本来没事都要闹出事来了。 “所以啊,你就不要去添乱了。” 戚灵儿一摊双手道:“我对那呆子还是有信心的。再说我又不比张姐姐差,那呆子凭什么为了张家姐姐抛弃我?” “这个可说不准,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 桃春继续小声嘟囔着。 “你个死妮子!” 戚灵儿笑骂道:“别人可以喜新厌旧他却不会。他若真的敢抛弃我,我便打断他的两条腿,再阉了他!” “小姐威武!” 桃春终于笑出了声。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这边宁修与张懋修二人在书房读了一天书,间或做了两篇文章互相品评。 张懋修有意留宁修在府中用晚饭,宁修却婉拒了。 偶尔在张太岳府上用一顿便饭没什么,一直蹭饭像什么话? 再说他已经答应刘惟宁,今夜和几个湖广士子一起吃顿酒宴,总不好爽约。 张懋修派轿夫抬着轿子把宁修送到湖广会馆前。 一落轿,宁修便拔步进了会馆,往自己的跨院走去。 此时刘惟宁正在院子里练剑,宁修便驻足观看。文人墨客总是习惯在腰间佩上一柄宝剑,大多是装饰用的,实际使用的概率很低。 但刘惟宁却不同。 他虽然出自书香门第,但自幼习武,舞的一手好剑法。 这点宁修也是知道的。 待刘惟宁舞完一套剑法,已是大汗淋漓。宁修抚掌赞道:“刘兄真是本朝剑圣,这剑法看的人如痴如醉。” 刘惟宁见宁修来了,便也收剑入鞘,趋步走来。 “宁贤弟谬赞了,愚兄这点花拳绣腿上不得台面,也就是强身健体。” “咦,宁贤弟今日怎么早回来了半个时辰?” 刘惟宁抬头看了看天色,惊讶道。 “不是刘兄说要与几个湖广士子共进酒宴吗?我便提前回来了。” “哦,对了,今日早些时候有一个陶府的小厮来到会馆找你,说他家公子请你过府一叙。” 刘惟宁一拍脑袋,猛然想起今早小书童陶春来到跨院时东张西望的场景。 “陶春?” 宁修听到这个名字直是僵住了。 别人兴许不知道这个名字,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当初戚灵儿和桃春女扮男装从京师南下荆州,一路上用的就是化名陶凌和陶春。 宁修在京师的朋友又不算多,肯定不可能出现重名的情况。那么若不出意外这个陶春肯定就是戚灵儿的贴身侍女桃春了。 桃春突然来会馆找自己做什么?宁修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此事肯定和灵儿有关。 宁修不由得警惕了起来。若是一般的婢女便也罢了。偏偏这个桃春十分有主意,往往会让人防不胜防。 这点初次相遇的时候宁修便领教过了。他可不希望因为这个小婢女让灵儿曲解了自己的意思。 “我要去一趟戚少保的京邸。” “现在就去?” “嗯,早些弄清楚,也免得生出误会来。” “那酒宴怎么办?” “反正还有半个时辰,我去去便回。” 却说这边宁修叫会馆备了马,朝戚继光京邸疾驰而去。 他虽然骑马的技术不算顶尖,但在众多书生中也算不错的了。 没办法,谁叫他找了戚继光的宝贝女儿做未婚妻呢。 将来成了婚,别人说起来戚少保的东床快婿不会骑马,那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要知道戚少保可是剿灭东南倭寇的战神啊。 转眼的工夫他便来到戚府前。 那门子早已认识了宁修。宁修也不多说什么,一个翻身跳下马背,将马匹交给门子栓好,自己则由另一个门官引领进府而去。 门官见到未来的姑爷自然百般奉承讨好。 可惜宁修现在有心事,他的这些示好举动并没有引起宁修多大的注意。 门子热脸贴了个冷屁股,便悻悻然的不再攀扯,只例行公事的把宁修带到了自家小姐居住的跨院。 宁修来到院中清了清嗓子道:“灵儿,我来了。” 回应他的却是一片沉默 第二百七十九章 老泰山抵京(4000字二合一大章!) “猜猜我是谁!” 宁修突然被蒙住了双眼,但光听声音就知道是戚灵儿了。 开玩笑,要是连自己未婚妻的声音都听不出来,活该打一辈子光棍。 “咳咳,除了陶凌陶公子还能有谁?” 宁修故意噎了戚灵儿一下,弄得戚灵儿好不尴尬。 她松开手掌,轻咳了一声:“你在说什么?” 宁修见她还在装,便笑吟吟道:“陶公子不是派书童陶春去会馆找宁某吗?怎么忘了?” 桃春在一旁冲戚灵儿连连挤眼,戚灵儿这才反应过来。 “呆子,我那是关心你,叫桃春去看看。你是不是去张阁老府上了?” 宁修心道好嘛,这都派人盯上我了。 “是啊,你知不知道我是去干嘛的?” 他刻意将声调提了提。 “和张三公子吟诗作赋?” “你猜对了一半。” 宁修狡黠笑道:“我们确实吟诵了不少诗词,不过却不止我和张三公子。” “还有谁?” 戚灵儿果然上钩了。 “张家小姐。” 嘶! 听到这里,戚灵儿直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呆子真的和张妹妹走到一起了? 虽然她知道这可能只是一次偶然机会下的相遇,但女人的本能告诉她这绝不是什么好事。 这个呆子也真是的,偏偏把这种事情说出来气她! 见未婚妻信以为真,宁修清了清嗓子,继续加料道:“张家小姐屡次夸赞我的诗词有诗仙的风韵呢。” 这下戚灵儿真的忍不了了,她一跺脚道:“那你去找你的张家小姐啊,来找我作甚!” 啧啧,女人吃起醋来那真是了不得。 这当然是桃春最想看到的局面,她一直觉得姑爷在欺负小姐,此番自然要抓住机会好好数落宁修一番。 只见她胸脯向前一挺,摆出一副忠心护主的架势。 宁修被两女围攻,眼瞅着就要力有不逮败下阵来,便在这时一名门子跌跌撞撞的跑来,冲戚灵儿行礼道:“小姐,老爷回来了!” 戚灵儿直是一愣,猛然转过身道:“你说什么,爹爹回来了?” 宁修也是有些发懵,戚继光回京了? 不过稍稍一想他便也明白了。 像戚继光这种总兵级别的顶级武将,每年年关前是会回京师述职陛见的。 其一是向朝廷表达忠心,其二也是趁着机会与家人团聚,好好过一个年。 只是看戚灵儿惊讶的样子,戚继光肯定之前没有写信告知,不然不会连自己的女儿都蒙在鼓里。 我擦,之前宁修可从没有和戚继光见过面。 一想到马上就要和未来老泰山见面,宁修还觉得有些小紧张,小刺激。 常言道,丈母娘看女婿怎么看怎么顺眼,老丈人看女婿怎么看怎么别扭。 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毕竟女儿是父亲的小情人,眼看着自己养大的女儿要跟另一个陌生的男人一起生活,谁的心里都会不舒服。 不过,戚继光应该会略有不同吧? 再怎么说,他老人家也是一代抗倭名将啊,心胸不可能如此狭隘吧 虽然心中忐忑,但丑媳妇总得见公婆,女婿也得见老丈人。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倒不如表现的淡定一些。 他单手背负身后,十分拉风的说了句:“灵儿,我陪你去迎接老泰山!” 戚灵儿却是白了他一眼,径自向前走去。 宁修苦笑着摇了摇头,心道果然女人心海底针。 说话的工夫,戚继光已经来到了仪门。 作为大明武将中少有加封太子少保头衔的总兵,戚继光的派头可着实不小。 宁修定睛瞧去,发现戚继光身后跟着几名身材魁梧的汉子,这些人并没有身着边军制式大红胖袄,而是一身皮甲,皮甲外又罩着一层锁子甲,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宁修心道这些应该就是戚继光的心腹亲兵了。 当初戚继光荡平东南倭患后被调往长城驻守,以防范鞑靼人。 随他同去的还有不少戚家军的官兵,这其中大部分底层士兵与蓟镇官兵混编,但大部分的亲兵仍然留在戚继光身边听命。 宁修知道所谓戚家军是完全从义乌矿工中招募组建的,战斗力十分惊人。 一来是这些军士悍不畏死,二来是戚继光治军严格,赏罚分明,很得人心。 别的不说,光看这精气神就不是一般卫所官兵能比的。 总兵回京述职,是不能带大队人马的,一般带五百以下亲兵入城。 宁修粗略数了一下,戚继光带的亲兵数量差不多也就是几百人。 蓟镇距离京师虽然不算太远,但也要打马几天才能到。 戚继光此次入京显然有些赶时间,一路风尘仆仆,面上略有倦色。 宁修抢在戚灵儿前上前一步,冲戚继光深深一拜恭敬行礼道:“小婿宁修拜见老泰山。” 戚继光此前从未与宁修见过,突然被宁修这么一拜还有些惊讶。 不过他毕竟是统率过千军万马的名将,大场面见得多了,只轻轻抚须便调整了过来。 “贤婿无需过于拘束,在老夫这里没有那么多的规矩。” 戚继光抬了抬手,虚扶了宁修一记。 恩?似乎自己给老泰山留下的第一印象还不错? 宁修心中暗暗得意,嘴角都要咧开花了。 既然如此,便要将温润公子的形象保持到底了。 宁修恭敬站定在一旁,随时准备听候老泰山的差遣。 “爹爹,您回来也不提前派人说一声,女儿都没来及给您准备好吃的。” “哦?我家灵儿又学会哪道菜了?这次我可要吃个够。” 宁修听到这里,嘴角不禁一阵抽搐。 尼玛,戚灵儿做的暗黑料理他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可听戚继光的意思,却是全然不惧? 到底是做老子的,果然是父爱如山 “你娘亲呢?” 戚继光扫视了一番,发现来到仪门前迎接他的人中并没有妻子王月娇,便随口问道。 “娘亲去潭柘寺上香许愿了,估计要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走吧,我们也别在这里站着了,去屋里聊。” 戚继光微微颔首道 戚继光大马金刀的坐在上首,坐在他身边的是发妻王月娇。 下首坐着的是戚继光的一应子女以及准女婿宁修。 可以说能够坐在这里的都是戚家核心圈子的。突然被纳入到这一圈子让宁修还有些紧张。 戚继光先是问了王月娇一些府中的琐碎事,突然话锋一转冲宁修道:“贤婿啊,你发明的那个望远镜,老夫已经呈递御前了。陛下对这望远镜十分欣赏,着令立即配备京营,并尽快在九边配备。” 宁修先是一喜,继而微微有些担忧。 他喜得是戚继光真的很有排面,只上了一封奏疏,万历皇帝便下令将望远镜量产以配备京营。他忧的是万历皇帝第一想到的是配备京营而不是九边。 到了晚明,卫所弛废,京营更是名存实亡。 这些兵老爷们勉强还可以充一充仪仗,但叫他们上战场打仗却是绝无可能的。 这种情况下给京营配备望远镜是一种极大的资源浪费,偏偏万历皇帝没有意识到这点,还降下圣旨,给京营优先配备,自然令宁修痛心。 不过细细想来万历皇帝这么做也是说的通的。 毕竟人都是自私的,都会紧着把好东西给自己用。 京营是拱卫京师,拱卫皇帝的,任何一个皇帝自然都想把京营武装到牙齿。 问题的关键是万历皇帝没有意识到如今的京营已经烂到了根子,根本提不起来了。 见宁修面色发苦,戚继光咳嗽一声道:“怎么,贤婿认为有何不妥?” “小婿不敢。” 宁修顿了顿道:“小婿只是觉得望远镜利于侦查,更适合在九边配备。” 戚继光轻捋胡须,微微笑道:“很快九边就会配备的。” 在这件事上戚继光确实不好多说什么。 毕竟他是臣议君,说的稍有不妥就会被人扣上一顶大不敬的帽子。 “听说贤婿还发明了一种叫作玻璃的物什?” 戚继光有心把话题引开,宁修自然也就顺着话头聊了起来。 “回禀老泰山,小婿确实做出了玻璃,这玻璃晶莹剔透用处极广。眼下小婿用它做花瓶” 宁修本来想说望远镜的镜片便用到了玻璃,但这样一来话题不又绕回去了吗? “哦?” 戚继光显然也对玻璃花瓶十分感兴趣,轻轻捋着胡须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老泰山,小婿此来京师路途遥远,没有带太多的东西,不过却是带了两只花瓶的,前几日已经送到了老泰水手中。” 戚继光便朝王月娇望去。 王月娇立刻心有灵犀的点了点头。 “是啊,贤婿前些时日来府里,带来了两只花瓶,妾身十分喜欢呢。” 别管王月娇母老虎的称号传的多么玄乎,至少在人前她还是很给戚继光面子的。 尤其是在未来女婿面前,王月娇不可能和戚继光对着来,那不是叫女婿看了笑话吗? “哦?快叫人取来看看。” 戚继光一声吩咐自然有府中仆人前去取花瓶,一直以犀利形象示人的戚灵儿此刻却靠在戚继光肩膀上,尽情的撒着娇。 很快玻璃花瓶便取来了,一共两只正好凑成一对。 远远看来玻璃花瓶与一般的瓷瓶并没有太大区别,但凑近一瞧却是完全不一样了。 瓷瓶的颜色便是再纯,也不可能晶莹剔透。而玻璃花瓶却是可以从这边直接望到那边。 戚继光接过一只花瓶把玩了良久,这才感慨道:“贤旭真是奇才,不但善于匠制,书也读的极好。你高中湖广乡试解元的消息老夫已经知晓了。” 宁修连忙道:“小婿侥幸得中解元,当不得老泰山如此夸耀。” 戚继光推了推手道:“年轻人谦虚一些是好的,但谦虚过头了却也不好。你的才华老夫看在眼里,太岳公看在眼里,陛下也看在眼里,将来天下人也会看在眼里。” 宁修被吹的面色通红,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 “爹,哪有你这么夸人的,你看那呆子都脸红了。” 戚灵儿却不会给宁修面子,咯咯笑出了声。 戚继光直是尴尬不已,轻捋着胡须不作声。 还是老泰水王月娇体贴,当即表示可以开始家宴了。一应仆人这便端着热菜冷拼上来布菜。 宁修长出了一口气,这可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啊。 与张家家宴相比,戚府的家宴菜肴品式更偏向北方一些。 这也可以理解,毕竟戚继光是山东人,口味自然要比湖广的张居正重一些。 菜肴全部布完后,戚继光又说了一通,这便宣布可以用饭了。 宁修倒是不怎么饿,但陪老泰山、老泰水,诸位舅哥一起吃顿便饭也是应该的。 宁修夹了一片炙鹿肉送入口中咀嚼。可刚一入口便觉得味道非常怪异。 酸,好酸! 这炙鹿肉怎么会这么酸? 宁修皱着眉头,强自把那片肉咽了下去却是再也不想尝第二片了。 “噗嗤,真是个呆子!” 戚灵儿笑的前仰后合,毫无仪态可言。 宁修这下明白了,一定是戚灵儿捣的鬼。 戚灵儿仿佛害怕宁修参悟不透,特意凑过身来在宁修耳边说道:“我方才往那片鹿肉上倒了些米醋。” 宁修直是有些哭笑不得。摊上这么一个媳妇,到底是福是祸? 戚继光常年镇守边关,很少和家人相聚,此番回来自然要好好叙叙话。 趁老泰山和几个儿子聊天的工夫,宁修便低声对戚灵儿道:“娘子想不想尝尝为夫的拿手菜?” 戚灵儿早知道宁修做的菜好吃,自然点头应道:“那你还藏着掖着干什么还不快点做来给我吃?” 宁修推了推手道:“这个不急,首先得保证原料充足才行。” “这个你放心好了。别管是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只要你能叫上名字的我都能给你弄来!” 戚灵儿倒也不吹牛,他戚家在大明也算是顶级阶层了,弄些珍贵食材还是不在话下的。 “我要做的这道菜其实很简单,只需要两样食材。其一是豆腐,其二是米醋。” 第二百八十章 当水泥投入九边(上) 第一更 “豆腐加米醋?” 戚灵儿显然没明白这两样普通的食材能做出什么珍馐美味来,半歪着脑袋思忖了良久。 宁修见她这般入神,笑着打趣道:“娘子不是好酸口吗?这白醋豆腐正合适呐。” 戚灵儿这才听出宁修是在嘲讽她“发酸”,登时怒火上涌。 好啊,这个死宁修竟然敢拿她打趣! 戚灵儿立刻使出了看家绝技--告状。 只见她摇了摇戚继光的手臂,撒娇道:“爹,您看看您看看,他就会欺负我!” 戚继光正在酌酒,一口酒还没来得及咽下去这厢差点喷了出来。 咳嗽了好一阵,戚继光这才定下神色恢复了一家之主的威严。 “灵儿啊休要胡闹了。” 戚灵儿见爹爹竟然帮宁修说话,只觉得十分委屈,她哼了一声道:“爹你胳膊肘往外拐,女儿不理你了!” 说罢又转向王月娇求救道:“娘,爹都不疼我了,您得替女儿做主啊。” 王月娇见戚灵儿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直是乐的开了花。 她拍了拍戚灵儿的素手,笑声道:“都多大个人了,还跟爹娘撒娇。” 戚继光见王月娇没有发飙的意思这才长松了一口气。 饶是这细微的变化,宁修也看在眼中。 这天底下谁人不知王月娇是戚继光的克星,一方面是戚继光惧内怕老婆,另一方面也是王月娇太过彪悍了。 不过这老泰水十分懂得拿捏分寸,至少在人前还是给戚继光面子的。 大舅哥戚报国见气氛有些尴尬,便说了个行伍中流行的段子,想要缓和一下气氛。 无奈宁修不是军士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戚继光一家子都快憋出内伤了,宁修竟然毫无感觉。 这就有些尴尬了。 偏偏戚报国又不能对宁修详细解释,直是愁苦不已。 这尴尬的氛围持续了不知有多久,还是老泰山戚继光率先打破了僵局。 “咳咳,贤婿啊,老夫听说你想要将水泥推广,供边军使用?” 戚继光一边捋着胡须一边幽幽说道,颇有长者之风。 宁修却是心中一惊。 尼玛,怎么扯到水泥上了? 戚继光知道他发明制作水泥,这没什么可稀奇的。 毕竟这事几乎整个江陵城的百姓都知道。张居正与戚继光闲话的时候顺带提及是再正常不过了。可问题是老泰山怎么知道他想要把水泥在军中推广的? 这个念头他只是在心里生出,却是连任何人都没有提起过啊。 莫不是戚继光会读心术,直接从他心里读出了这个想法? 宁修直是有些无奈。 老泰山发问他自然不能搪塞,便如实道:“回禀老泰山,小婿确有此意。不过此事事关重大,不是小婿一人一言能够办到的。” 他这么说也是向戚继光传递一个信号。这事不是我不想做,实在是上面阻力太大,如果您老人家有办法把这一切都摆平,那么我乐意献出水泥和朝廷合作。 水泥的功用是粘合建筑,放到边军上便是粘合堡塞。 别看这听起来有些浮夸,实际效果却一定不会差。 大明目前的主要敌人是鞑靼人,可宁修却知道大明真正的威胁来自于建州女真。 几十年后一个叫努尔哈赤的部落首领会统一女真各部,正式称汗与大明对立。 而在辽东这等苦寒之地,水泥是能够发挥最大效果的。 毕竟水泥不惧严寒,即便是零下几十度仍然可以使用。 水泥最怕的是潮湿,故而只要做好了防潮,就不怕什么了。 戚继光是何等聪慧之人,他在官场浸淫多年,早已熟悉了这种说话说一半的调调。 见宁修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戚继光便索性站出来发声道:“这点贤婿自可放心,若贤婿有意将这水泥推广军中,老夫可以代为陈书。” 宁修却是大喜。 戚继光这么说了,他若再云山雾罩的就太不像话了。 宁修咬了咬牙当即道:“多谢老泰山。既然如此,便请老泰山写一封奏疏,向朝廷言明此事。这水泥不仅可以用于加强城防工事,还可以修筑大小碉堡,于边军使用是十分合适的。” 戚继光听到这里也来了兴致,当即催问道:“贤婿说这水泥还可以用于碉堡修筑?” 宁修点了点头道:“不错,边军使用粘合碉堡的多是石灰砂浆。这东西不能说不好,但一是造价贵,二是粘合时间太长,不符合边军的需求。” 宁修这么说自然是有道理的。 大明的九边哪个不是险要之地,这种地方最讲究效率。而水泥正是可以在这方面大大提升效率的。 对于宁修来说,和朝廷合作绝对不会亏。 眼下国库充盈,朝廷向他买水泥肯定不会在付银子方面太忸怩。 唯一的问题就是价格可能比市价稍低一些。 不过这在宁修看来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 跟朝廷做生意走的是量,单价稍稍低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总量上去了还怕赚不到钱吗? 这点从替织造局办事的织造商人身上便可以看的清楚。 他们哪个不是赚的盆满钵满,富得流油? 何况宁修知道万历皇帝会在执政期间发动三大征,届时水泥可是不可或缺的。 朝廷便是咬着牙也会叫宁修持续供货。 最重要的是宁修有一种责任感。他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大明走向覆灭。那么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多做一些事情就显得尤为重要。 为此他可以少赚一点,全当为子孙后代谋福祉。 戚报国不由得眼前一亮。 “照这么说,以后边军修筑堡垒再不需要等待数日了。” 他虽然不在边军任职,只是个挂名的锦衣卫军官,可骨子里可是流着戚继光的血,戚家人的血性一点也不少。 戚灵儿却眨了眨眼睛道:“这个什么水泥倘真有你们说的那么厉害?” 宁修嘴角上扬微微一笑道:“必须的。” “好!”戚继光猛然一拍大腿,眼中闪烁着灼灼光彩。 “老夫便也不陈书上奏了,明日入宫陛见,老夫要亲自向陛下陈奏此事!” 第二百八十一章 当水泥投入九边(下)第二更 大明朝的历代帝王对召见群臣都有自己的偏好。 有的习惯在建极殿,有的喜欢在文华殿,有的喜欢在平台,而万历皇帝则通常在乾清宫。 原因无二,这位皇帝陛下比较宅。 其实翻一翻万历皇帝的履历就知道,这位圣天子不怎么喜欢上朝。 不过这位皇帝不上朝的原因却和其祖父嘉靖帝大为不同。 嘉靖帝不上朝是为了修玄,是主观原因。 万历帝不上朝是因为腿脚不利索,是客观原因。 为此万历皇帝还曾经不厌其烦的向群臣们解释,说他不上朝不是因为怠政,而是腿脚不便。 不过别管是主观原因还是客观原因,在廷臣眼中都是一样的。只要皇帝不上朝,那一定是昏君。 所以万历皇帝非但没有得到群臣的理解,反而被骂了个狗血喷头。 自此之后,万历皇帝也有些心灰意冷,也不再解释了,在内宫我行我素的过着小日子,只偶尔召见一下重臣。 万历帝近三十年不上朝却能将朝政掌握的游刃有余,自然是有过人之处的。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会在他认为重要的时间点召见重要的人。 譬如六部堂官、都察院都御史,大理寺卿,锦衣卫指挥使大多到乾清宫觐见过圣天子。 当然这个时间段的小天子还没有玩弄权术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此刻他召见朝臣只是单纯的履行皇帝的义务,很少过问具体的事务。 原因也很简单,具体事务交办给元辅少师张先生就好。 当然接受总兵陛见这种事情是张居正代替不了的,这是天子的责任和义务。 万历皇帝自然是在乾清宫召见的戚继光。 戚继光一早换了朝服前去紫禁城朝房侯着。待内监宣召,便一路跟着来到乾清宫。 乾清宫属于内宫,从外朝一路穿过去颇要费些工夫。 不过像一些重臣,可以享受乘肩舆的特权。 譬如张居正,就可以在紫禁城中乘坐肩舆。 当然戚继光没有这个特权,这并不是说他的功劳不够大,实在是文贵武贱所致。 举个例子,以戚继光的功劳完全可以出任督抚大员,但这是文官的位置,武官出身的人是不可能染指的。 故而戚继光只做到了蓟镇总兵,虽然也很显赫,但比起总督还是差了一些。所以万历皇帝才给戚继光加了太子少保的头衔,借以安抚。 以武将之身加太子少保头衔已经是无上荣宠了,戚继光确实没啥可抱怨的。 陛见是有一整套流程的,十分繁琐。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一定不能君前失仪。这种错误一般刚刚授官的年轻人会犯。他们得知自己可以目睹天颜,一时过于激动,举止失措也可以理解。 不过戚继光这种老臣可绝不会犯。 从步入紫禁城的那刻起他就把自己调整到最好的状态。及至乾清宫前,戚继光已经气定神闲了。 经内监宣召,太子少保蓟镇总兵官戚继光陛见天子! 作为两朝老臣,戚继光在万历朝的地位毋庸置疑。 天子朱翊钧端坐在乾清宫东暖阁的龙椅上,身着一身明黄色的团龙常服,腰系玉带,头戴翼善冠,神情肃然。 戚继光被内监引入东暖阁后立即推金山倒玉柱纳头便拜。 “臣蓟镇总兵官戚继光拜见吾皇陛下。” 朱翊钧嘴唇翕张,淡淡道:“爱卿平身。” 戚继光这才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恭敬的侍立在旁。 朱翊钧冲身旁近侍吩咐,给戚少保赐座。 那内侍立刻搬了个锦墩来,放到戚继光身后。 戚继光惶恐的坐了小半个屁股,腰杆子却是直挺挺的不敢打弯。 万历皇帝又问了些关于蓟镇防务的程式化问题,戚继光都一一恭敬作答。 之后朱翊钧便不知道该问什么了。他已经履行完天子接见臣子的义务,正打算叫戚继光退下,这时戚继光却朗声道:“陛下,臣有一事奏请。” 朱翊钧稍稍感到有些意外,不过他还是欣然道:“讲。” 戚继光立刻将自己准备好的说辞侃侃说出。 “陛下,臣听闻湖广解元宁修做出了一种名为水泥的东西,其相当于石灰砂浆可以起黏连之用。臣恳请陛下降旨,将水泥引入军中使用。” 水泥,宁修。 这是万历皇帝最感兴趣的两个词。 前者他曾听张先生提起过,至于后者他更是听到过无数次。 这个宁修似乎是个无所不能的神人呐。 “既然已有石灰砂浆,为何还要用水泥代替?” 朱翊钧不疾不徐的说道,声调中却有天子不容质疑的威严。 戚继光解释道:“石灰砂浆价格昂贵,且粘合所需时间较长。水泥不但价格便宜,粘合所需时间也很短。故而臣奏请陛下将水泥引入军中,代替石灰砂浆。” 朱翊钧沉思了片刻,一挥手道:“准了,朕会下旨命工部和兵部的人去办。” 军国大事必须首辅过问,但这种小事还不是皇帝一句话的事情? 戚继光见天子允准自是心中大喜,连连叩首谢恩。 “臣叩谢陛下天恩。” “戚少保公忠体国,朕心甚慰。” 朱翊钧又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却是君臣俱欢。 戚继光搞定要事后自然主动告退,万历皇帝朱翊钧也没有留下戚继光赐膳的意思,直接恩准了。 戚继光从乾清宫出来直是长松了一口气,这次陛见和一年前的感受完全不同。 他明显感觉到天子更加成熟了,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一股帝位的霸气。 这种气质他在先帝嘉靖的身上也看到过,只不过嘉靖帝的气质更阴鸷一些,而今上则更阳朗。 他一路疾行出了紫禁城,上轿回府。 轿子刚在轿厅落下,戚继光还顾不得喝水便吩咐仆从前去湖广会馆叫宁修来。他要亲口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宁修。 宁修得知未来老泰山要见他不敢耽搁,立刻跟着那戚府仆从来了。 待宁修来到戚继光的书房,戚继光立刻喜笑颜开的上前道:“贤婿啊,陛下允准老夫的奏请了。水泥不日便可用于军中!” 第二百八十二章 国子监之行(上)第三更 宁修直是心中大喜。 朝廷要大量购置水泥用于边军,这于公于私都是好事情。 于公,大明边军有了高效速效粘合剂,修筑碉堡等防御工事时可以更加便捷。 于私,这水泥制造技术只有宁修掌握。朝廷既然要购置水泥,自然只能向他来买,这可是一比发财的大好机会。 宁修虽然已经家财万贯,但也不会嫌钱多。 何况他即将成婚,多赚些老婆本也是应该的。 按下这些且不提,却说宁修返回湖广会馆后刘惟宁主动提议去一趟国子监。 宁修只道他是要去探访亲友,便道:“这种事情刘兄自己去便是,宁某去了反而尴尬。” 国子监相当于大明的最高等学府,在国子监里学习的称之为监生。 按照后世的思维,能够就读于国子监的一定都是天之骄子,被世人所艳羡。 实则不然。 在明代基本上做官有三种途径,即科举、做监生、小吏候补。 唯有科举是正途。 后两者虽然也能做官,但因为出身不正,很难做到高品级的官员,且受到同僚排挤,白眼是绝对不会少挨的。 故而但凡对自己有点信心的都不会去做监生。 还有一种监生是朝廷要员的子嗣,他们大多是纨绔子弟,考科举基本是没戏的,便想着混个监生出来做个小官。 无论是哪一种,都没啥前途可言。 而宁修和刘惟宁是刚刚中举的举人,马上要去参加大比。 这个时候和一帮监生混在一起,不是自降身份吗? 倒不是宁修古板,实则是一行有一行的规矩。 在读书人的圈子里,是很反感排斥监生群体的。 刘惟宁知道宁修会错了意,连连摆手道:“宁贤弟多虑了,刘某去国子监并非是探访亲友。” “哦?” 宁修不由得有些感兴趣了。 “最近申阁老在国子监讲学,我想去听听。” 申时行? 宁修不由得疑惑起来。 在他的记忆中,申时行是个十分老成持重的人,这才刚刚入阁不久,怎么会急着做这种讲学刷名望的事? 这种事情看似没什么,可放在政敌眼中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毕竟师生关系在大明官场中是极为重要的一股势力。 会试、乡试的主考官是为座师,最为尊贵。其次便是业师。 以申时行阁臣之尊,自然不好直接去给某个书院做讲师。但给国子监的学生偶尔讲讲学却没有什么问题。 毕竟国子监是官学,是大明朝廷官方承认的最高等学府。 “宁贤弟?” 见宁修面色凝重,刘惟宁狐疑的问道。 “啊,原来是这般,那我们便去听听吧。” 宁修确实有些想看看这位申阁老长的什么样子。毕竟他此前对于申时行的了解全部限于史书,缺乏一个立体的概念。 “不过,我们能进入国子监吗?” “这个不难。” 刘惟宁得意道:“宁贤弟莫不是忘了刘某在国子监有人。” 宁修点了点头,他们本就是举人,有刘惟宁这层关系在他们进入国子监旁听确实不难。 “好吧,我们何时动身?” “越快越好。” 刘惟宁淡淡笑道。 二人用过便饭这就离开会馆前往国子监。 据刘惟宁得到的可靠消息,内阁大学士申时行申阁老将会在午后于国子监讲学一场。 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一定不能错过。 二人来到国子监大门前自然遇到了盘问,不过刘惟宁报出身份轻松化解。 宁修不由得感慨朝中有人好办事,古人诚不欺我。 进到国子监里迎面便是一面照壁。绕过照壁后是一个很空阔的小场,估计是举行活动的地方。 越往里走建筑越密集,光看规模确实十分宏大,远非府学县学可比。 不愧是大明官学的门面! 此时正是休息的时间,宁修看到不少监生三三两两的谈笑着,有的甚至在谈论时政。 进入了国子监这种公立大学就相当于买了一份保险,生活上肯定是优渥的。 对那些胸无大志只想混日子的人来说,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地方。 “宁贤弟,我们去那边找个人问问。” 刘惟宁也是第一次来国子监,和宁修一样两眼一抹黑,自然得勤问一些了。 “好。” 二人一齐朝那些高谈阔论的监生走去。 “敢问几位朋友,听说申阁老今日午后要在国子监讲学,不知具体是在哪处馆阁?” “呵,你们是新来的吧?连明伦堂都不知道?申阁老来咱们国子监肯定是去明伦堂讲学的。你们要想去可得早些占位子,去的晚了肯定没位子了。” “几位朋友不去听吗?” 刘惟宁不禁疑惑道。 “去听那老货聒噪作甚。” 一个监生嗤笑道:“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他便是巧舌如簧又能如何?还能说出花来?” “对呀,有那个工夫倒不如聊聊风花雪月,岂不美哉?” “多谢了。” 刘惟宁冲几人拱了拱手,便和宁修往明伦堂方向去了。 “唉,无怪进士们都瞧不起监生,他们自己也太不争气了些。” 走出稍远一些,刘惟宁如是感慨道。 宁修则淡淡一笑:“每个人有自己的选择,倒也不能说他们的选择就是错的。” 刘惟宁嘴巴张得犹如鹅蛋:“宁贤弟认同他们说的?” 宁修摇了摇头:“自然不是。不过我们有我们的道,他们有他们的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就行了,没必要非争出个对错来。” 刘惟宁不禁哑然。 但细细一品,宁修说的确实很有道理。 他们来到明伦堂前时堂前已经聚集了不少监生,看样子都是准备抢位子听申时行讲学的。 宁修冲刘惟宁递了个眼色,意思是:看嘛,还是好学上进的人多的。 刘惟宁砸吧砸吧嘴,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咽下了。 二人混到国子监监生之中,听得他们议论道:“申阁老此番来国子监讲学,便是我们的业师,将来说起来我们也是阁老门生了。” “是啊,若是能够吟诵一两篇诗文让申阁老记住那就再好不过了。” ...... ...... 第二百八十三章 国子监之行(下)第四更 这些国子监监生完全没有意识到“混入”了两名新人。 事实上,国子监太大了,其内监生无数,绝不可能人人都认识,不相识的还是大多数的。 宁修与刘惟宁来的还算赶巧,明伦堂中还有位置。他们赶忙到堂中坐定,等着申时行临堂讲学。 明代阁臣基本学问都很好。这也不难理解,毕竟有明一代有非庶吉士不得入阁的潜规则。 虽然这一潜规则在明末崩坏,但在万历朝还是一直奉行的。 申时行的学问并不差,甚至在某些经义的理解上很有见地。 宁修一直对申时行无感,这是因为这位阁老是个典型的老好人,谁也不得罪。 在张居正与张四维身后申时行理所当然出任首辅,可他凡是遇事只知道和稀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会做官不会做事。 但宁修却不得不承认申时行的学问很好,若安心搞学术没准会成为一代大家。 可惜他终究是个仕官。 宁修有些好奇申时行究竟是什么学派。明代因为出了个王阳明,故而心学极为盛行。到了万历朝,心学早已有了诸多分支。 申时行是苏州人,照理是应该了解心学的。 不过宁修觉得申时行多半不会讲心学。原因无二,张居正不喜欢。 张居正不但不喜欢心学,他还不喜欢一切书院学说。 为此他不惜下令禁毁天下书院。 虽然这个命令在实际的执行过程中并没有彻底的贯彻,但确实禁毁了一部分书院。 申时行此时刚刚入阁不久,自然是唯张居正马首是瞻。张居正不喜欢的事情他一定不会去做。 正自思考的工夫,便听得一名监生高呼:“阁老来了!” 众人闻言皆是深吸一口气,把身子坐定,一副恬和平静的模样。 宁修看的直想发笑,心道这帮学生真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啊,跟后世那些在老师面前争着做好学生的孩子没啥区别。 过了须臾的工夫,申时行踱着四方步施施然走进堂中。 宁修定睛瞧去,只见这位申阁老身高约七尺,仪态雍容,身有贵气。一身大红色蟒袍让无数监生流口水。 这是阁辅级别的官员才能享受的礼遇,他们这种监生出身的怕是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 宁修发现申时行比他想象中的要年轻一些。也许因为保养得当的缘故,申时行并没有显现出丝毫的老态,面容白皙,皮肤紧致。 最引人注意的要数他的下颌美髯了。 申时行蓄的须不短不长,不浓不疏却是恰到好处。 他甫一走到案几前,众监生纷纷冲他拱手行礼。 申时行嘴唇翕张,拱了拱手淡淡道:“为师亦还礼。” 看这架势确是以业师自居了。 “今日,为师讲的是君恩。” 听到这儿几乎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明代士大夫喜欢辩经,常常与人一辩一夜。即便申时行不讲心学,也可以聊聊儒家经典嘛,好端端的讲什么君恩? 换句话说君恩可怎么讲呐。 以臣议君,可是大忌。 好在申时行论的是君恩,还少些忌讳。 即便如此若是被有些人利用亦会十分狼狈。 “诸位都是国子监的监生,是大明着力培养的人才。” 申时行开篇的一句话就石破天惊。 那些监生纷纷都涨红了脸,恨不得将头埋下去。 这句话他们自己都不信。 若真是朝廷着力培养的国之栋梁,那么为何不能做到五品以上的高官,为何要低那些进士出身的官员一头? 申时行却不管这些,自顾自的说道:“诸位自该潜心求学,争取早日报效君恩。” 申时行稍顿了顿,继续说道:“眼下朝廷打算编修史料文集,翰林院人手不够,打算征幕一批书办帮忙,诸位若是有意大可踊跃报名。” 尼玛,众人听到这里才是如梦方醒。 原来申阁老根本不是来讲学的,是来替翰林院招人的! 编修史料文集,这个名头听起来高大上,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卵用。 因为功劳都是翰林院那些修撰、编修老爷的,底下的书办基本捞不到什么好处。 等于他们累死累活忙里忙外,最终看着别人累功升迁,这样的傻事有谁会去做? 更何况书办可是吏啊。 他们便是再不济,一旦业满也能分个小官当当,总比当吏强吧。 现在当了吏将来会不会影响当官?这显然是国子监监生们最为关注的事情。 申时行见监生们面露异状,便扫了众人一眼。 稍稍压下监生们的情绪,他继续陈言。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诸监生面面相觑。他们纵然心中有怨气又如何敢表露出来? 再怎么说申时行也是内阁大学士,捏死他们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学生愿意前往。” 刘惟宁出人意料的发声。 宁修直是骇了一跳,这厮在出什么幺蛾子? 去翰林院做书办,当个临时工? 申时行半眯着眼睛朝这边望来。 “贤生有意去做书办?” “正是!” 刘惟宁毅然道。 “好,好啊!” 申时行显然十分激动。 其实一开始他也不愿意做这等得罪人的事情。 但首辅把这个活儿派给了他,他怎么好拒绝?便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他本以为国子监监生中没人会主动响应,想不到竟然有这种有识之士。 只要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申时行此刻只想早些把翰林院需要的书办招募完毕,交差了事。 那些国子监监生也纷纷朝刘惟宁望来,只觉得此人是得了失心疯。 不过也有一部分监生态度出现了松动,心里想着莫不是这活儿有什么猫腻好处?要不然怎么会有人争抢着去应募? 很快真的有人响应号召表示愿意应募,渐渐的便也凑了十数人。 申时行好不容易凑齐了人数却是长松了一口气。 他的不悦一扫而空,又笑着说了几句劝勉的话,便叫报名的监生把名字写下。 他还特意叫来了刘惟宁。第一个发声的人总会给人留下较深的印象,至少申时行记住刘惟宁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年夜饭(上)第五更 申时行满意的离开了国子监。 一众监生则是纷纷感慨,他们到底是后娘养的,没人疼没人爱。好不容易盼来个阁老,以为他老人家是来讲学的,谁知人家只是给翰林院的“老爷们”招书办。 宁修更是疑惑不解的冲刘惟宁道:“刘兄这是何意啊。” 刘惟宁微微眯着眼睛,嘴唇翕张道:“宁贤弟莫要以为这翰林院的书办轻贱,若能得进翰林院对大比可是大有助力的。” 宁修隐约明白了什么,催问道:“刘兄的意思是借翰林院的藏书理通经义?” 刘惟宁却是摇了摇头。 “翰林院的修撰,编修们可都是天榜出身。” 宁修不由得神情一振。 所谓的天榜指的就是科举中的一甲前三,也就是通常意义上的状元、榜眼、探花。 状元、榜眼、探花会立即授官,供职翰林院。其中状元授予修撰,榜眼、探花授予编修。 刘惟宁的意思莫不是想要向这些人请教文章? 若是一般的书办,这些翰林老爷们自然不会正眼瞧。可刘惟宁的身份却不一般,他是堂堂举人出身! “刘兄高见,这些翰林官都是刚刚入仕不久,文章还不显得暮气。拿来做参照自然再合适不过了。” 刘惟宁微微颔首:“再者,方才申阁老言明这书办只是临时差遣,大比前便能结束,并不影响赴试。我去不过是抄誊一些文书,十分轻松,其余时间自然可以温书作文。能够在翰林院这种地方读书备考,也算是福气了。” 宁修细细想来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在湖广会馆温书也是温书,在翰林院温书也是温书。那么为何不选择在文气更盛的翰林院呢? 再说,翰林院的这些大佬也是人脉啊。 与他们结交一番,自可留下一段善缘,将来没准还有用处。 毕竟刘惟宁没有宁修的资源,不可能和张家三公子谈笑风生。 “刘兄好眼光。” 宁修拱了拱手道。 “哈哈,宁贤弟快别说了。愚兄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愚兄可是羡煞你啊。” 二人相视一笑,结伴离开明伦堂,出了国子监 接下来的一个月过的很快,宁修整日在张居正京邸和张懋修温习儒家经典,并互相出题应答。 这种方式显然要比一个人闷头读书效率高,宁修觉得自己对某些经义的理解又提升了一个等级。 眼瞅着就是年关,宁修和张懋修难得的放松了下来,准备新年。 宁修虽然身在异乡,好歹还有未来老泰山家可以蹭饭,便不多叨扰张三公子了。 只是戚灵儿因此有了充足的时间缠着宁修,弄得宁修好不尴尬。 男欢女爱本就是不能用世俗情理衡量的,宁修也只好尽量满足未婚妻的愿望,与她在一起多待些时间。 除夕当夜,戚府上下张灯结彩,确是热闹非凡。 宁修这个“准女婿”自然是戚家人的座上宾,根本不用动手帮忙,只需要坐在那里享受喜悦即可。 戚继光和王月娇则坐在上首看着儿女们忙活,脸上浮现出笑意。 与寻常人家长辈并没有什么两样! 戚报国一边指挥家仆准备爆竹,一边命他们张挂彩灯。 他见小妹戴着个面具凑到近前便打趣道:“咋的,妹妹你不陪着心上人,来凑啥热闹。” 戚灵儿声音微变:“屋里憋闷的很,出来透透气。” 说罢一把摘下面具,笑吟吟道:“这个面具如何,唔,想好了再说!” 戚报国搓了搓手掌,似笑非笑道:“未免太丑了些。” 戚灵儿一翻白眼,立时粉拳砸来。 “就知道欺负人,这是我亲手做的!” “哎呀,小妹你不要再打了,我这骨头都要被砸烂了。” 戚报国嬉笑道。 戚灵儿捶打了好一阵只觉得无聊,便索性坐在屋前的石阶上,望着漆色天幕上的月亮发呆。 “不知怎的,总觉得这个年和以往相比很不一样。” “那当然了,小妹你有心上人了嘛。” 戚灵儿一时怔住了,她紧紧咬着嘴唇不知该说些什么。 便在这时,听得屋里王月娇唤道:“报国,灵儿,快来吃饺子了。” 戚报国便搓了搓手掌,冲戚灵儿道:“傻妹子,别坐在这儿瞎寻思了,我们进去吃饺子。” 戚灵儿唔了一声,便由着戚报国拉起,往屋里走去。 一进屋只见一家人围坐一桌,年夜饭早已布好。 戚报国和戚灵儿连忙入席坐定。 众人齐齐把目光朝戚继光望去。 作为一家之主,戚继光理所当然的要在除夕夜说些什么。 戚继光清了清嗓子,沉声道:“今天是除夕,多的话老夫便不多说了,只希望这个家能够和和睦睦的。家和万事兴。” 很简单的一番话,却符合戚继光的性情。 稍顿了顿,戚继光继续道:“不过与往年相比今年也有所不同,那便是我戚家有了新成员,相信你们也看到了,就是宁修。” 我靠!宁修听到这里不由得暗暗腹诽,这老泰山说话也太霸道了吧。 他可没有入赘,怎么就成了戚家的人了? “你们今后要像待自家人一样待他。” 戚继光说完这番话,几位大舅哥都纷纷表示一定会多多照顾准妹夫,戚灵儿和宁修听得直是涨红了脸。 再之后便是小辈们向二老敬酒了,先是戚继光的儿子们,接着是戚灵儿,最后轮到了宁修。 礼不可废,走完这一套流程才可以吃年夜饭。 依然是长辈先动筷子。 戚继光和王月娇开动之后,小辈们才可以开吃。 王月娇心疼女婿和女儿,给二人各夹了一个饺子。 宁修虽然不喜这举动,却也千恩万谢的应下了。 他将饺子送入口中用力一咬,却觉得牙根一阵酸痛。 呀,这饺子怎的如此硬? 他也顾不得仪态,连忙将饺子吐出来。待他定睛一瞧,不由得乐了。原来这只饺子里藏了一枚铜钱。 宁修前世过年回老家时老人们便习惯在几个饺子里包上硬币,吃到这几个饺子的被认为会新年行大运,想不到明朝的人也有这个习俗! 第二百八十五章 年夜饭(下)第一更 见宁修吃到了包有铜钱的饺子,戚家一家人都乐了。 戚继光咳嗽了一声,捋须笑道:“贤婿真是好福气啊。” 宁修尴尬的无言以对。 见状,戚灵儿打趣道:“真是个呆子,傻人有傻福,我想吃还吃不到呢。” 宁修心道哪个想吃,连牙都要被咯掉了啊。 好在这一尴尬持续了没多久,戚报国也吃到了一个包有铜钱的饺子。众人的注意力便从宁修身上转到了戚报国身上。宁修总算可以长出一口气。 年夜饭吃的是个氛围。即便没有山珍海味,只是粗茶淡饭也会很幸福。 宁修记得自己前世的时候经常因为买不到车票回不了老家。那时候他最希望的就是能够和一家人围坐一桌一起吃一顿年夜饭。 想到前世的亲人,宁修不禁眼眶微红。 “呆子你怎么了?” 戚灵儿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宁修的变化,关切的问道。 “没,没什么。” 宁修当即收敛情绪,挤出一抹笑容。 戚灵儿狐疑的打量着宁修,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她认识宁修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从没有见宁修这么反常失态过。可她又说不清楚到底问题出在了哪儿,只得悻悻然的鼓着腮帮子盯着宁修看。 家宴吃的差不多了,王月娇招呼大家出去放烟花。 戚家仆人早已备好了各式烟花炮仗,见主家来了,纷纷恭敬的侍候在一旁。 “呆子,你在江陵过年的时候放烟花吗?” 戚灵儿靠在宁修的肩头道。 宁修愣了一下,旋即道:“放啊,不过我们放的烟花没有这么多种类啊。” 宁修这么说倒不是恭维戚家。江陵也算是繁盛之地了,可能够买到烟花炮仗种类实在很少。 相比较下,京师能够买到的烟花炮仗种类繁多,戚家更是恨不得把卖烟花炮仗店铺中的存货悉数搬到自己家中。 戚报国指挥仆人们点燃烟花,只见夜空中燃起绚丽的火花,将漆色天幕照的通明。 “呆子你喜欢这样的生活吗?” “嗯?” 宁修并没有立即回应。 这样的生活是他想要的吗? 宁修曾经向往过这样平静的生活,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且不说戚家累世为将,不可能要一个平头百姓做女婿。 便是宁修自己也不能容忍这般不上进。 不去做官怎么保护自己心爱的人,怎么保护灵儿?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值得他守护的东西。 “喜欢,不过我更喜欢挑战性的东西。” “挑战性?” “就是不断给你制造困难,让你去解决。” 宁修笑着解释道。 “真是个呆子,哪有自己希望有困难的。” 戚灵儿翻了记白眼,显然对宁修的这个回答不甚满意。 “你若真是喜欢困难,我便给你出个,如何?” 忽然戚灵儿似是想到了什么,十分得意道。 “好啊。” 宁修毫无戒备之心。 “去帮我把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摘下来吧。” 戚灵儿狡黠一笑。 宁修一时语噎。 这个还真是够困难的!网 “哪有提这种要求的。” “怎么你不是喜欢迎难而上吗?” 戚灵儿却似抓到了宁修的把柄,丝毫不与相让。 宁修本着老婆大人一切都对的原则,尤其是这个老婆还是准老婆,表示那他就真的试一试。 戚灵儿好奇道:“你真有办法把星星摘下来?” 宁修嘴角一勾道:“尽我所能。” 戚灵儿彻底被勾起了兴趣,催促道:“那你还等什么,快些啊。” 宁修却道:“不急,你先把眼睛闭上。” 戚灵儿蹙眉,心道闭上眼睛不就看不到了。 不过她急于让宁修去摘星星也顾不得这么许多,便真的闭上了眼睛。 宁修见她闭上了眼睛,这便笑道:“我便要开始摘星星了,摘好就送给你。” 戚灵儿刚催促了一句,便觉得一双温润的唇紧紧的吻上了自己。 她不由得睁开眼睛,目瞪口呆的看着宁修与她热吻。 “唔!” 此时她哪里还能说话,情不自禁的配合着宁修。 二人不知吻了多久这才松开。 戚灵儿大口喘着粗气,无奈道:“你个呆子,不是说好替我摘星星呢吗?怎么就会占人家的便宜。” 宁修淡淡笑道:“我确实替你把星星摘下来了啊。” 戚灵儿大感好奇:“在哪里?” “我便是你夜空中最闪亮的星啊,方才我不是把自己送给你了吗?” 听到这里,戚灵儿才知道自己被宁修骗了。偏偏她被骗得十分甜蜜,十分心悦,直想再被骗一次。 可是这种事情女孩子家怎么好先开口? “呆子!” 戚灵儿一下子背过身去,不再“理会”宁修。 宁修却是丝毫不急。他知道女人最是口是心非,明明心里想要却偏偏嘴犟。 加之他对戚灵儿十分了解,更是坚持这一判断。 “怎么,你不想要这颗星?那我把它送回去了啊?” 宁修戏谑道。 “你!” 戚灵儿气的快背过气去,登时转过身来双手叉腰。 果然中计了! 宁修十分得意的笑道:“我这颗星任君采撷,就看你想不想要了。” 这般甜蜜的景象落在戚继光和王月娇眼中,自然引得两位老人家感慨万千。 “怎么样,老夫挑的这个女婿还不错吧?” 戚继光一边捋着胡须一边悠然说道。 可他没得意多久便觉得耳根一痛,忍不住哎呦了出来。 原来王月娇已经揪住了他的耳朵,开始教训。 “呵,啥时候成了你挑的女婿?若不是老娘我一再坚持,你能让灵儿嫁给他吗?” “娘子,有话好好说,不要动粗啊。” 戚继光此刻哪里还有半分大明总兵的威严,就像一个惧内的普通百姓连声告饶。 王月娇这才冷哼一声松开手。 戚继光揉了揉被捏的发红的耳朵,讪讪一笑道:“娘子的手劲又渐长了。” “哼,少在这里花言巧语。” “娘子可得讲道理啊。当初若不是为夫提起宁修,夫人也不知道有此人啊。”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那明明是张阁老说的媒!” 第二百八十六章 会试(上)第二更 平静的生活总是美好的,美好的就像一场梦,教人不想醒来。 可是梦终有醒来的时候,平静的生活总会回归忙碌。 过了正月十五元宵节,宁修便返回湖广会馆,开始备考会试。 毕竟他还没有迎娶灵儿,总住在戚府也不是个事情。 会试也分三场,分别在二月初九,二月十二,二月十五举行。 距离考试日期邻近,宁修不好再做大规模的复习,便紧着自己对四书经义做的摘要进行查漏补缺。 这个法子证明是有效的。许多宁修平日里忽视的细节得到了再审视。 如若这些知识点在考场之上呈现,那一定是会出问题的。 最终,宁修以一个饱满的姿态迎接会试。 京师归顺天府管辖,但会试考场的管理工作顺天府却并不怎么插得上手,最多派出些皂隶打打下手。 一应考务都由礼部承担,本次会试的主考官更是有着小张阁老之称的张四维。 并不是说张居正不想担任会试主考官,而是有定制规矩在。 有明一代,会试主考官通常情况下都是由内阁次辅担任,以张居正首辅之尊自然是不好和张四维抢这个风头的。 再者,张居正有一堆军国大事要处理决断,也确实抽不开身。 对此宁修倒是不无不可。唯一有些遗憾的是张四维会成为他名义上的座师。 到了二月初九这一天,所有人聚集在京师贡院外等候开考。 二月初的京师十分寒冷,朔风一吹,就像刀片一样刮的脸生疼。 此时虽然不是明末小冰河时期,却也十分严寒,远非后世的二月(阳历三月)可比。 宁修穿了一件厚厚的胖袄,整个身子显得臃肿不堪。 虽然穿的身似企鹅,却也没有办法。会试要考三场,故而保暖工作一定得做好,千万不能生病,不然后面两场怎么办? 与乡试一样,会试的第一场也是考四书和经义,是三场中的重中之重。 宁修与刘惟宁翘首以盼,希望那负责会试考场杂务的礼部官员可以早些命兵卒打开大门,放大伙进去。 这么冷的天站在街上,迟早得冻出毛病啊。 不知是不是他们的祈盼起到了作用,那名神情严肃如雕塑一般的礼部官员嘴角轻轻一勾,宣布考生入场。 由于参考会试的都是举人老爷,算是半官,负责搜查的官兵不敢过于放肆,手上动作柔和了不少。宁修回想起乡试时被勒令脱去外袍打散发髻的情景,直是感慨不已。 相对而言,京师的贡院要比湖广的条件更好,毕竟是天子脚下。但这只是相对的。 作为一个能够容纳几千人同时考试的超大处所,内部的瑕疵肯定是不可避免的。 对此宁修早有心理准备,故而真正走入号舍时心绪并没有太大的波动。 考试考的就是一个心态。心态只要保持平和,是不难发挥甚至超水平发挥出实力的。 宁修已经适应了明代科举的流程模式,进入号舍中后取出食盒、笔墨砚台备考。 随着小吏的唱颂,会试第一场正式开考。 本场考得是四书与经义,依例是先考四书再考本经。 宁修看到四书试题目的那刻,心绪稍稍有些波动,不过随即恢复了平静。 有道题目他不是太熟悉,不过也没什么。 考试嘛,总会遇到复习不到的知识死角。 遇到这种情况一定不能慌张,而要尽可能的回忆知识点,寻找破题方向。 以宁修现在的实力,即便一篇文章稍稍有些瑕疵也无伤大雅。 考试的时间是足够的,宁修尽量让自己有充分的时间构思,等到有了腹稿再去动笔。 这样做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文章写的一气呵成,不会出现卡壳的情况。 当然,会试中出现水准下降的情况是不可避免的。 看看那些进士文集不难发现,他们乡试作的文章往往优于会试,会试作的文章优于殿试。 大概也是因为压力逐渐增长的缘故吧。都说举重若轻,真正能够做到的有几人? 宁修作完四书题目后,忽然想到张懋修也在贡院进行本场考试,不知张三公子会不会像原本历史中的那样在本次大比大放异彩? 亦或是因为宁修来到大明,小小蝴蝶震动翅膀引发一系列的反应? 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眼下需要想的。 宁修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稳扎稳打做好自己。 很快他便动笔,继续写本经的文章。 宁修进入了忘我的境地,文章作得自然极快。 虽然他极力的压节奏,但真正作完文章后发现还是领先了其余考生不少时间。 宁修无奈,只得一遍又一遍的检查。 会试这种大考一定要低调低调再低调,提前交卷这种蠢事是万万做不得的。 好在过了半个时辰负责本次会试考务的礼部官员便宣布考试时间到,命令一应吏员开始收卷。 宁修平静的坐在位置上,等着吏员收卷。 本场考试他还是满意的,虽然不能称之为完美,却也是发挥出了他的最好状态。 交完卷后宁修和其他考生一样开始退场。 下场考试时间是二月十二,也就是三天之后。 在次之前贡院会被封闭,任何人不得靠近。 离开贡院后宁修直接返回湖广会馆。 随便用了些酒菜后刘惟宁姗姗来迟。 看刘惟宁的气色宁修就知道这厮考得不错。 当初乡试第一场结束后刘惟宁可是一脸猪肝色,失魂落魄的模样。 若不是宁修一再劝说打气,怕是他就要放弃乡试了。 “刘兄看来考得不错啊。” 宁修淡淡笑道。 “彼此彼此。” 刘惟宁摊开双手道:“这次会试的题目真的方正的很,小张阁老果然是求稳啊。” 宁修微微颔首表示认同。 科举是一个主观性很强的考试,考试题目具有极强的倾向性。 主考官的喜好会极大影响考试题目。 本次会试的主考官是次辅张四维。而此人的性格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题目出的自然十分平和。这正是刘惟宁希望看到的 第二百八十七章 会试(下)第三更 与乡试相比,会试淘汰人数更少录取比率更高。 而一旦会试上榜成为贡士,就相当于稳稳拿到一个进士名额。 因为有明一代殿试只排名次,不刷人。 当然会试淘汰率低只是相对于乡试而言的,就其本身而言竞争亦十分残酷。 不管怎么说考完了最关键的第一场,是可以稍稍松口气了。 宁修与刘惟宁开怀畅饮了一席,接下来的两日亦好好休整。 接下来的两场考试也都波澜不惊,宁修按部就班的答完题,心态极其平和。 “宁贤弟,这下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刘惟宁却显然不是宁修这样的大场面考生,待考完第三场出了贡院才真正松了气。 “是啊,距离放榜还有半个月,确实可以好好逛逛。” 宁修前世曾经读过帝京景物略,对于明代名胜有一定的了解,但这毕竟只是从书本上了解的,若能亲眼所见自然是最好的。 刘惟宁连连称赞道:“那我们便去潭柘寺吧。” “潭柘寺?” 宁修略微感到有些惊讶。这城中名胜就不少了,为何还要出城去? “去许个愿,求个签,据说潭柘寺的签最灵了。” 刘惟宁仿佛看出宁修所想,径直说道。 “哦?刘兄想许什么愿?” 宁修嘴唇翕张,淡淡问道。 “这个嘛”刘惟宁的表情颇为尴尬,搓了搓手掌道:“就先不说了吧,不然该不灵了。” 宁修咳咳干笑两声,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潭柘寺他并不陌生,甚至十分熟悉。 前世的时候他便曾去过潭柘寺,不过当时是以一个旅游者的身份。 潭柘寺的历史极为悠久,作为著名的京西古刹享誉天下。 民间有“先有潭柘寺,后有幽州城”的说法,足以见得其历史悠久。 经刘惟宁这么一说宁修还真的有些好奇,想去潭柘寺瞧一瞧。 “好吧,咱们什么时候去?” 刘惟宁哈哈笑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潭柘寺香火鼎盛,前来许愿求签者众多。 宁修与刘惟宁乘坐的马车才刚一入山门便走不动了。 无奈之下二人只得下了马车改作步行。 好在这段路不算太长,一炷香的工夫二人便来到寺门前。 宁修仔细定睛瞧去,发现眼前的潭柘寺和自己印象中的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一些细节上略有差异。 本来他是一个无神论者,各种宗教都不信。 但自从穿越后这一观点就变了,至少他不会断言一些超自然现象不存在。不然他是怎么穿越,来到大明的? 刘惟宁见宁修面色凝重,咳嗽一声道:“看宁贤弟的样子是第一次来寺庙吧?别紧张,一会儿跟着我就行。” 宁修愣了一愣,失声笑道:“好。” 二人结伴向前走去。 潭柘寺确实很大,除了中轴线上的大殿外,两侧的偏殿别院也很多。 至于前来许愿求签的信众更是把主道塞的满满的。 宁修与刘惟宁费了好大的工夫才挤到大雄宝殿前。 刘惟宁深吸了一口气,拔步走入殿中。 宁修亦跟了上去。 佛门是清净之地。 这并不是说寺院都绝对安静,而是指人心很静。 到了寺院尤其是古刹中,再浮躁的人都会暂时把心静下来,更不必说那些本就信仰坚定的信徒了。 要说佛门的地位实在是高。 除了帝王家能够用殿字的也就是佛门和道家了。 其余的,若是用了殿字,那就是大不敬,要以谋逆论处。 至于佛门和道家孰高孰低,则是见仁见智的问题了。历朝历代都有佛道之争,至于谁能胜出独占风头则看当朝统治者的信仰。 遇到嘉靖皇帝这样的道君天子,那一定是道家腾云而起。若是信佛的皇帝执政,那佛门一定会力压道家一头。 当今天子是万历,其却没有明显的偏好,故而佛门与道家也是呈分庭抗礼之势。 仅此一点,宁修就觉得华夏很了不起。 想那整个欧罗巴大陆上的权贵,都得跪服在教廷的淫威之下。 便是一国之君国王都得让教皇加冕才有合法性,实在是太憋屈了。 而他们所宣扬的君权神授,那个神其实就是指的主。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西方的国王实在有些可怜,远不是华夏大一统王朝君王可比的。 按下这些闲话且不提,却说宁修与刘惟宁进入大雄宝殿后买来香跪倒在蒲团前许起愿来。 许愿嘛自然要默默的许,说出来就不灵了。 宁修也是默默的许愿,他的愿望很简单就是能够和灵儿幸福的过一辈子。 经历了这么多他算是看明白了,没有什么比家庭幸福更重要了。 家和万事兴,古人诚不欺我。 刘惟宁也许了愿,不仅许了愿还要求签。 对此宁修却是不怎么感兴趣。 解签这种东西是典型的“替佛祖说话”,还不是僧人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若是诚心求佛祖庇佑许个愿便行了,没必要再求什么签。 但刘惟宁却是非求签不可的。 只见他神态庄重的坐在一个圆凳上,对面的僧人叫他抽出一根签来,接过看后煞有其事的闭上眼睛口中默念着什么。 之后他猛然睁开了眼睛,以一种极为雄浑的声音开始解签。 他说了很多,刘惟宁听的聚精会神,直是一句都不想漏掉。 这个签是中签,可以是福也可以是祸。 至于最后到底是福还是祸就得看刘惟宁的表现了。 经过僧人的分析,可以通过破财免灾,去祸迎福。 刘惟宁对此自然是深信不疑,拿出一锭十两银子算是捐了香火钱。 宁修对于这种“买平安”的做法并不认同,但他也没有多说什么。 因为他知道他是无法说服刘惟宁的。与其弄得双方都不愉快,还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人嘛没必要活的太“明白”,有些事情还是糊涂一些好。 刘惟宁求过签后,心情大好。 他和宁修结伴走出大雄宝殿,往寺门方向走去。 便在这时宁修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嘶,她怎么来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放榜(上)第四更 灵儿怎么在这里? 这也太巧了吧? 宁修不由得感叹世界真小。 戚灵儿显然也注意到了宁修,先是一愣旋即面上露出喜色快步迎上前去。 “灵儿。” 宁修率先发声。 戚灵儿见宁修身边还有朋友,不好过于娇嗔,便微微笑道:“郎君。” 这一声郎君却是把宁修的骨头都叫的酥了。 尼玛要不要这么肉麻? 其实是戚灵儿实在想不出来用什么称呼好了。 用夫君?可她们却并没有完婚呐。 用呆子,死鬼?她倒是想用,但是在人前总该给他些面子吧? 想来想去也只有用郎君了。 虽然郎君在明代并不是对男子的正式称呼。 这一称呼多见于唐代,是对年轻男子的称谓。 在明代,称呼年轻男子也有用郎的,但往往要加上一个行辈。 譬如三郎五郎七郎。 而郎君是真的不常用的。 果然,刘惟宁面上露出了狐疑,只是顾忌仪态才没有当面问出来。 这两个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嗯? 刘惟宁若真是八卦起来,端是连他自己都怕啊。 “郎君怎么想起来潭柘寺了?” 戚灵儿继续柔声细语的问着,弄得宁修好不尴尬。 要不要这么温柔,真的不适应啊。 “咳咳,今日陪刘朋友来潭柘寺求签许愿。” 宁修嘴角一勾淡淡道。 “这么巧,我也是来许愿的。” 见灵儿笑吟吟的盯着自己宁修便觉得一阵头皮发麻。 “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同窗、同年刘惟宁刘兄。” 刘惟宁冲戚灵儿拱了拱手算是致意。 看他脸上笑容自是十分得意。这也难怪,和解元郎既是同窗又是同年,可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 “这位是我的娘子,戚灵儿。” “原来尊下就是戚少保的千金,失敬失敬。” 刘惟宁深吸了一口气,神情立刻变得肃然。 戚灵儿狠狠瞪了宁修一眼,连忙冲刘惟宁解释道:“别听他瞎说,我们只是订婚还没完婚呢。” 她心道好啊宁修,姑奶奶我给你面子你不要那就休怪姑奶奶我翻脸无情了。 宁修显然也感受到了来自于戚灵儿的杀气,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呆子,你说是不是啊!” 面对戚灵儿的质问,宁修哪里敢说什么,讪讪一笑:“你说的都对。” 刘惟宁直是尴尬死了。他只听说戚少保惧内,不曾想戚少保的女婿也染上了这毛病。 照理说男人怕老婆也不算啥,可因此夫纲不振惹人背后闲话那就不美了。 刘惟宁有心劝宁修几句,可当着戚灵儿的面又不好说,只得暂且压下等事后再提点一二。 “灵儿”宁修顿了一顿,有意岔开话题道:“你还没许愿求签呢吧,要不要我陪你进去?” 戚灵儿哪里还会给宁修好脸色看,直是扭过身子甩了甩手:“不必了。” 刘惟宁直是尴尬死了,他咳嗽一声道:“宁贤弟还不上前哄一哄。” “不必了。”宁修摇了摇头道:“她的性子我最清楚,这时候过去是找不自在啊。刘兄,我们走吧。” “小姐,姑爷也真是的,只会惹小姐生气!” 大雄宝殿前,桃春气鼓鼓的说道。 “姑爷都是要成婚的人了,还那么没正形,说那么轻浮的话。” 戚灵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在桃春眉心点了点道:“死妮子,那也是你能说的?再说他说了什么轻浮的话了?不就是喊了一声娘子?我迟早还是要嫁给他的啊,这不算什么。” “可小姐” 桃春紧紧咬着嘴唇,一脸委屈。 “怎么,觉得我说的不对?” 戚灵儿苦笑道:“有些话我能说你不能说啊。再说等他将来娶了我你是要做陪嫁丫鬟的,得罪了他你就不怕吃挂落?” 桃春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好了,随我进殿上香吧。” 戚灵儿率先迈入大雄宝殿中,桃春紧紧跟了上去。 桃春将早已准备好的香递到自家小姐手中,戚灵儿十分虔诚的将香焚好插在香炉里,然后正对着佛像在跪垫前跪好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她口中默念道:“求佛祖保佑,保佑我夫君本次会试金榜题名,殿试连捷,高中进士。” 她倒也不贪心,知道贪多嚼不烂的道理,只为宁修许了个进士功名。 大概是因为父亲说了,等宁修中了进士便为二人操办婚礼。也就是说这是一个先决条件。 故而戚灵儿便希望宁修此榜高中进士,她可不希望再等三年啊。 许完愿后,桃春把戚灵儿扶起来。一主一仆朝偏殿走去。 这里有一位坐堂的高僧慧空,在潭柘寺中极有威望。 故而戚灵儿打算向他求签。 “大师。” 戚灵儿冲高僧慧空行了一礼,柔声道:“小女子诚心求签。” 那慧空认得戚灵儿,知道这位是戚少保的千金,不敢有丝毫的得罪,连忙把签盒取出叫戚灵儿随便抽了一根。 戚灵儿抽出签后看到签上密密麻麻的小字直是有些愕然。 “还请大师为我解签。” 慧空法师微微颔首,闭上眼睛口中默念着什么,时而停顿,似在思索。 “恭喜施主,这是上上签啊。” 慧空法师和声道。 “何以见得?” 戚灵儿却是大喜,连忙问道。 “据贫僧所解,小姐今年必定遇到一位贵人,可行周公之礼。” 戚灵儿更是欢喜,觉得潭柘寺的签就是灵验。 不然这僧人又不知道她和宁修订了婚,怎么会言之凿凿的说什么她今年会遇到贵人行周公之礼? 联想到父亲说的宁修中了进士就替二人办婚事。岂不是说宁修此次大比冥冥之中必定中式? “多谢大师!” 戚灵儿咬了咬嘴唇,连忙冲桃春吩咐道:“还不快取五十两银子出来,便算是我捐给贵寺的香火钱。” 桃春自然照办,取出五十两银子放在桌上。 “善哉善哉,女施主有善心,必结善缘。” 慧空法师双手合十,笑声道。 “多谢法师,若是真如此签所说,小女子定会来贵寺还原。” 戚灵儿亦双手合十还礼道。 第二百八十九章 放榜(下)第五更 等待会试放榜的时间是煎熬的。 宁修与刘惟宁整日待在湖广会馆中闲的无聊,便下棋度日。 下的自然是围棋。 宁修前世也玩过围棋,且算个业余高手。但对上了刘惟宁却似完全使不出力气来。 刘惟宁的风格太克制他了。 或许这就是古今棋手的区别吧。 宁修在心中如是感慨道。 古人下棋注重的是大局观,往往不计较一子一地的得失。 而现代棋手则是精于算计,精于打劫,殊不知这本身就落于下乘了。 宁修被刘惟宁吃了大龙无力回天,只得叹息一声弃子投降。 刘惟宁连赢三盘心情大好,哈哈笑道:“宁贤弟,你这棋艺不够精湛啊。须知下棋就像经营,这棋盘就像是天下。金角银边草肚皮,占据四角得天下。你让为兄占据三角还如何能赢?” 宁修听的直翻白眼。 他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 只是刘惟宁下棋十分狡猾,不到五步内根本看不出他的用意。宁修属于被卖了还给人数钱呢! 也难怪刘惟宁如此兴奋。 比诗他当然不是宁修的对手,比功名就更比不过了。 他只是个区区举人,宁修可是解元郎。 好不容易有一处比宁修厉害,刘惟宁没有大肆宣扬已经够有君子之风了。 “刘兄乃是棋坛圣手,有大国手之姿,宁某佩服,佩服!” 宁修冲刘惟宁拱了拱手,由衷道。 便在二人谈笑风生之时,一个会馆小厮急忙跑到院中,冲屋中二人道:“喜报,喜报啊,二位老爷会榜中式了!” 宁修与刘惟宁皆是一惊,由刘惟宁前去启开门,把他小厮放进来。 原来诸省会馆都有一项服务那就是看榜。 他们往往会在放榜日派出小厮前去贡院外看榜。 这样一来可以免去举人老爷们亲自挤过人群看榜的囧况,二来也可以有个心理缓冲。 那小厮眉开眼笑道:“宁老爷考中会榜第十一名,刘老爷也名列第七十三名呢。恭喜二位老爷,贺喜二位老爷。祝二位老爷殿试连捷,琼林宴饮!” 那小厮显然做惯了报喜的事情,嘴巴是极甜。 他站在那里一步也不肯动,宁修心道这肯定是要讨赏钱了。 宁修便回屋取了五十两银子咳嗽一声道:“你也辛苦了,这是五十两银子,便拿去买些酒喝吧。” 算是给那小厮的打赏。 那小厮双手接过银子,立刻揣进怀里,生怕宁修反悔再把银子收回去。 “二位老爷是文曲星下凡呢,殿试一定技压群雄!” 那小厮得了赏钱自然嘴巴更甜了,但他却不知文曲星只有一个,他那么说直叫宁修与刘惟宁尴尬不已。 “好了,下去吧。” 宁修摆了摆手示意小厮退下,那小厮忙不迭的一边点头哈腰一边倒着退了出去。 待那小厮退出垂花门,原本气定神闲的刘惟宁立时狂喜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仰天狂笑了一阵,直是把腰都笑弯了。 宁修尴尬的咳嗽了一声道:“刘兄不必如此兴奋吧?” “哈哈,怎能不兴奋,怎能不兴奋呢。这次中式的可是会榜,可是会榜啊!” 刘惟宁攥着拳头,脸上直是乐开了花。 “会榜中式,殿试便是考得再差也有一个同进士出身,可以授官州县官,出仕啦!” 他将出仕二字咬的极重,显然认为这是极其光宗耀祖的事情。 宁修却与他泼了一盆冷水。 “多少还是有些区别的。同进士出身被同年瞧不起被排挤,很难做到六部堂官,宰辅阁臣。” 刘惟宁讪讪一笑:“宁贤弟真是胸有大志啊。不过愚兄却着重眼下。能够出仕做官,愚兄已经十分心满意足了。” 这个倒也确实。心境不同,期望值自然也不一样。 宁修顶着一个解元郎的名头,同进士的身份自然是不怎么瞧得上的。 而刘惟宁乡试成绩并不算太好,属于勉强捞了一个举人身份。在这种情况下能够乘胜追击拿到进士功名,别管带不带那个刺眼的同字都足够心满意足了。 “哈哈,这终归是一喜事。宁某的意思是我们不妨在湖广会馆中举办一同乡宴,让会试中式的同乡一起乐呵乐呵。” 宁修这个提议一经提出立刻得到了刘惟宁的赞许和支持。 大明官场有着错综复杂的各种关系。其中最为重要的是同乡,同年。 同时沾了这两样,那就是绝对的自己人,是要报团取暖的。 湖广也是科举大省,本次会试自然不可能只有宁修与刘惟宁上榜,把中式才子聚在一起乐呵乐呵倒也无不可。 “好,我这便去安排!” 刘惟宁心情大好,自然抢着揽活,何况这也不是什么太累的活儿。 宁修轻点了点头,面颊上满是暖意。 稍晚些的时候,结果统计出来了。 本次会试中式的湖广籍士子共有二十三人,十分可喜。 这之中却并没有张氏兄弟。 他们二人祖籍虽然也在湖广江陵,但乡试却是在顺天府参加的,故而会试报名时籍贯写得便是顺天府。 这虽然不太合规矩,但二人的爹是大明首辅张居正,谁又敢说什么。 由刘惟宁安排,几桌子酒席便在湖广会馆的酒楼中摆好了。 二十三名中式的才子纷纷峨冠博带,施施然走入酒楼,三三两两攀谈起来。 “东楼兄,恭喜恭喜,听说你考中了会榜第三十七名,真是叫人羡慕啊。” “哈哈,慎之兄的名次也不差嘛,仅仅比为兄低了两名。” “要说还是宁解元考的最好,他考了会榜第十一呢。” “是啊,宁解元天纵之才为咱湖广争了一口气。只希望他再接再厉,殿试的时候能够冲进一甲!” 湖广文教虽盛,但毕竟比不了江西、浙江、南直隶这些超级科举强省,已经很久没有出过一甲进士了。 便是当今内阁首辅张江陵当初的名次也很一般。 所以这被称为东楼的湖广同乡才把希望寄托在宁修身上,希望他能一振湖广声威。 第二百九十章 换防辽东(上)第一更 至于张家兄弟,自然是本次会试的最大赢家。 张居正的长子张敬修考中第三名,而张懋修更是考中会元。 对此,宁修自然没啥好说的。 在原本的历史中,张家两兄弟就是在万历八年的大比中双双中式,张懋修更是高中状元。 如今看来,也确实是在往那个方向发展。 宁修这个小小蝴蝶煽动翅膀,所带来的蝴蝶效应不足以影响大比走向,更无法撼动张家兄弟在会试、殿试中的统治地位。 大明真是一个拼爹的时代啊。 只要张居正不倒,张家这几兄弟就会受到百般照拂。区区一个进士功名,一个状元名头还不是这些官老爷们勾勾手指的事情。 再说会试主考官是张四维。 这位小张阁老一直被认为是前首辅高拱的人,对他张居正是很有疑心的。 张四维现在也一定感受到了来自于张居正的杀意,在这个时候不示好张居正,点选首辅大人的儿子为会元,那张居正恐怕就真的要动杀心了。 至于殿试排名,说来也就是天子一句话的事情。 而圣天子万历,可是元辅少师的弟子,给先生个面子也是可以理解的。 所以宁修根本不想去争,也知道不可能争得过。只要最后进士及第,授一个实官便足矣。 当然,湖广同乡举办的酒宴氛围还是很热烈的,虽然没有歌妓祝酒,但一众同乡对诗吟词,亦很美哉。 刘惟宁喝的有些多,醉醺醺的开始胡言乱语,最后竟然痛哭流涕了起来。 见此情景宁修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知道刘惟宁是被压抑的太久了,借着这个机会发泄一番也是应该的。 这个夜晚注定是个不眠夜,一众士子直到快天明才纷纷回到房间歇息,日上三竿才爬了起来。 宁修起床后已经是午时二刻,他揉了揉偏痛的额头,走到铜镜前洗漱。 便在这时桃春推门而入,把宁修吓了一跳。 “姑爷,小姐叫你过去一趟。” 宁修压下心头的不快,咳嗽一声道:“灵儿现在就叫我去吗?” “对啊,姑爷,你收拾收拾快些去吧。” 宁修无奈只得匆匆洗漱,换了一件便袍,跟着灵儿往戚邸去了。 他这些时日来常来老泰山家,门官早就与他熟了。 见未来姑爷来了,那门官立刻陪着笑脸上前道:“哎呦,姑爷来了。桃春姑娘也在啊,快请,快请。” 那门官对外人趾高气扬,对桃春却不敢有丝毫的不敬,那可是小姐的贴身丫鬟,远不是他这样的门子能比的。 “哼,老五,算你识相。” 二人进了宅子,一路穿堂过院来到戚灵儿的跨院中。 只远远的,宁修便看见灵儿坐在石凳上望着假山发呆。 他对桃春作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踮着脚步走到戚灵儿身后。 宁修猛然用双手蒙住戚灵儿的眼睛,柔声道:“猜猜我是谁?” 戚灵儿冷哼一声,却是扭身一个擒拿手把宁修的手臂扭了过来,疼的宁修直咧嘴。 “哎呦,娘子你轻一点,为夫的手臂都要断了。” 戚灵儿笑吟吟道:“怎么,方才不是还不老实吗?看来你是吃硬不吃软啊。” 宁修连连告饶道:“为夫知错了,娘子便饶了我吧。” 他心中暗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就且让你占些便宜,等我缓过劲来,看怎么收拾你! 戚灵儿这才冷哼一声,松开了宁修。 宁修连忙活动了一番手臂,龇牙咧嘴道:“娘子,你专门叫桃春去湖广会馆请我来,是什么事啊?” 谁知戚灵儿却将脸一板,冷冷道:“真是个呆子,我才没有叫你来,是爹爹!” 宁修直是一愣,老泰山? 戚继光突然叫他来是作甚的? 照理说老泰山过完年就要返回蓟镇驻守,可因为突然染了一场重病便向天子上书,请求可以晚些再启程。 对此万历皇帝当然不会拒绝,故而这两个月来戚继光一直都在府中养病。 听戚灵儿说,这些日子戚继光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可宁修还是不明白老泰山突然要见他是什么意思? “灵儿,可否透露一二” 谁知戚灵儿白了他一眼道:“我也不知道,你去了不就知道了吗,真是的。” 宁修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便索性点了点头,跟着灵儿去了。 到了戚继光住的院子前,宁修整了整衣衫,振了振袍服,跨步当先走去。 戚灵儿反倒跟在了后面。 门是虚掩着的,宁修叩了叩门见无人响应,望了戚灵儿一眼。 戚灵儿冲宁修递了个眼色,示意他直接进去。 宁修深吸了一口气,迈开步子向里走去。 绕过屏风走到里间,只见戚继光斜靠在软榻之上,显然是睡着了。 虽然已经是二月中旬(阳历三月),可屋子里还是燃着火盆,暖洋洋的。 宁修不忍叫醒老泰山便一直站在那里等着。 约莫过了一刻的工夫,戚继光才醒来。 “贤婿来了啊。” 戚继光微微笑道,挥手示意宁修坐下。 宁修便小心翼翼的坐在了戚继光的旁边,恭敬道:“老泰山的身体如何了?” 戚继光欣慰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稍顿了顿,他继续道:“老夫叫你来是有一件事与你商议。” 宁修心道您老人家跟我商议事情?这也太夸张了吧。 嘴上却道:“老泰山尽管吩咐。” 戚继光一边捋着胡须一边道:“朝廷有意将老夫调离蓟镇,改派别处。不过却也没有圣旨降下,是张元辅提前与我通气的,想要问问我的意见。” 宁修知道戚继光和张居正是政治盟友,这种事情张居正肯定会事先跟戚继光说,故而并不感到惊讶。 他咽了一口吐沫道:“不知朝廷有意把老泰山改调往何处?” 在历史上戚继光一直驻守蓟镇,直到张居正过世才被边缘化最终罢官去职。难道因为他的到来,便要提前有变化了吗? 戚继光淡淡道:“大概是辽东、广东二选其一。贤婿以为老夫该如何决断?” 第二百九十一章 换防辽东(下)第二更 嘶! 宁修却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辽东,广东二选一? 这是什么套路? 从他个人认知上讲,是希望戚继光去辽东的。因为在几十年后,一个叫女真人的部落就会崛起,在努尔哈赤和皇太极的带领下称霸辽东。 看历史就知道,李成梁是靠不住的。 别管他主观上是不是和女真人眉来眼去有所勾结,养寇自重这一点是跑不了的。 若不是李成梁一味的包庇纵容,女真人怎么可能迅速崛起,挑战大明这么庞大的一个帝国? 从个人战斗欲望上来讲,李成梁显然是不足的。他将辽东视若私物,缺乏一个将领该有的进取心。 这一点在后来的辽东守将祖大寿、吴襄吴三桂父子身上也可以看到。 而戚继光显然不是这样的一个人。 若是能够把戚继光调往辽东换掉总兵李成梁,或许整个历史都会改写 一想到这里,宁修便觉得热血沸腾起来。 想不到他竟然能够成为改变历史的亲历者,这真的是太让人兴奋了。 “老泰山,以小婿浅见,去往辽东似乎更适合一些。” “哦?” 戚继光捋了捋胡须,意味深长的看着宁修。 “且说说看。” 他知道自己这个女婿考虑问题极其周详,看问题也比一般人看的远,便想好好听听他的想法。 “老泰山,辽东之重要不亚于宣大、蓟镇,乃是我大明遏制鞑靼、女真的关键。若要保京师,则必保辽东。相较之下,广东的重要性就差了许多。” 宁修沉声说道。 “你说鞑靼老夫可以理解,可女真?他们真的能够掀起大风浪吗?” 戚继光摇了摇头,不以为意道:“汝契(李成梁的表字)在万历元年修建宽甸六堡,扼守住了女真人西进的出口。万历二年更是督率大军进伐古勒寨,斩首一千余级。区区女真人真的不足为虑。” 宁修心中郁闷,但他也知道此时的女真人确实不足以引起明朝的重视。 不论是王杲(喜塔喇·阿古)还是他的儿子阿台,都没有对明朝造成太大的威胁。而极有意思的是,在万历二年古勒寨大战中,李成梁甚至俘获了努尔哈赤和舒尔哈齐。 只是当时这两人的地位都很低,十分的不起眼,故而李成梁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只是把其留在身边充当奴仆。 可谁能想到几十年后,就是努尔哈赤这个年轻人整合统一了女真各部,成为大明的心腹大患。 每每想到这一段历史,宁修便感到十分心痛。 如今有机会可以在源头改变历史,把努尔哈赤和他入主中原的梦想扼杀在摇篮里,那么何乐而不为呢? 宁修深吸了一口气道:“引城公(李成梁的号)固然勇猛,但大明边将多换防,其在辽东待得时间也有十几年了,也该换个地方了吧。” 宁修说的确是实情。明中期以后卫所制度崩坏,世袭的指挥使、千户、百户沦为摆设。真正起到统兵作用的是总兵、副将(副总兵)。 而李成梁生于辽东铁岭,自幼便跟在父辈身边耳濡目染。在隆庆元年的时候便晋升为副总兵,算一算其在辽东统兵确实已经有十几年了。 这显然是不符合大明换防边将的原则的。 历史上,李成梁几次起复,都是充任辽东总兵,就是因为大明朝廷对其产生了依赖。 现在虽然李成梁已经将辽东经营的有声有色,有了不少嫡系,却也没有成为他的私产,镇军内部并不是铁板一块。 这个时候朝廷想要调换李成梁,不过是兵部一纸文书的事情。真到了万历末年,那辽镇却是真的变成武将的私产了。 宁修不知道朝廷一直不调任李成梁是出于什么目的,但他知道如果任由历史发展,那么女真人的崛起将不可避免。 戚继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汝契在辽东干的时间确实长了些,但朝廷不下调令,自然是有朝廷的考虑。不过你说的老夫都记下了,会与元辅商议一番的。” 宁修心中直是大喜。 他看的出来,戚继光是真的听进去他说的话了。 只有武将才能读懂武将,以戚继光的精明如何看不出李成梁是以各种理由留守辽东,想要把辽东经营成自己的私产家业的? 只是以他的身份地位又不便明说,不然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却是可以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但宁修说就完全不同了。 莫说宁修现在还不是官身,便是他现在已经授官,但以文官议论品评武官,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宁修现在把话点到了,再由戚继光“转述”给张居正,任谁也挑不出错来。 宁修甚至觉得戚继光是有意叫他来,让他说出这番话的。 若真是这般,自己老泰山的城府真是深得可怕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能够在大明官场混到这个地步的,有哪个是傻子? 或许从一开始,戚继光就完全不想去广东。 再者,辽东比之广东离京师更近,戚继光显然也更愿意去辽东。 “对了,老夫听说贤婿会试考得第十一名,真是大喜事啊。” 聊完公事,戚继光话锋陡然一转,又聊到了宁修身上。 宁修心道老泰山的消息还真是灵通,昨日会试才放榜,他今日便知道了。 他冲戚继光拱了拱手道:“回老泰山的话,小婿侥幸会试中式,却是托了老泰山的福气。” 戚继光却是推了推手道:“哎,这明明是佛祖庇佑嘛。那日灵儿专门去了潭柘寺向佛祖许愿,保你会试中式,殿试登科,看来是显应了。” 哦原来那日灵儿去潭柘寺上香许愿是为了此事 宁修只觉得心中一暖。 虽然此事是经由老泰山之口间接说出,宁修还是感到十分兴奋。 “灵儿她” “恩,你们的婚事便定在五月吧,到时观政差不多结束了,你也有时间。” 会试上榜的士子铁定会在殿试登科,满足了之前戚继光关于宁修与戚灵儿订婚的条件,故而戚继光可以提前定下婚期 第二百九十二章 殿试(上)第三更 虽然知道自己与灵儿的婚事是迟早的事,但真正从老泰山嘴里听到具体婚期,宁修身子还是有些发颤。 这可是第一次啊,两世为人的第一次! 俗话说的好,人生四大乐事,乃是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若是能够在金榜题名后洞房花烛,那简直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了。 宁修从老泰山家里出来时脸上都洋溢着喜悦。 这份笑容甚至持续到了他返回湖广会馆时,乃至于刘惟宁一脸狐疑的打量着宁修,就差问他兄弟你是不是去青楼快活了。 当然,宁修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距离殿试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还是要准备一番的。 虽然殿试的结果不会影响他和灵儿的婚事,但名次考的好些总归会对观政选官有好处。 大明的官场可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要想进到那些肥水衙门,可是十分费劲的。 打铁还需自身硬,有背景固然重要,但如果名次太靠后,别人便是说话都不好说的。 殿试的考试时间一般是在二月末或者三月中,最迟不会超过三月中旬。 与乡试、会试考期确定不同,殿试的考期往往是临时确定的。 一来会试考罢得批阅试卷,什么时候批好什么时候才能确定殿试时间。 二来殿试的主考官是天子,殿试时间自然得紧着天子的意思来。 天子可是天下共主,公务繁忙,凑时间并不容易。 但再怎么说,殿试的时间段就是二月末到三月中,如无意外不会有大的变动。 至于殿试的考试内容和场次则更为清晰明了。 殿试只考一天一场,只考策论。 这简直是一众考生的福音啊。 毕竟乡试会试都是要考三场,对于体力的消耗是巨大的。 殿试只考一场,充分体量了考生的辛苦。 对于宁修来说,接下里只要稳扎稳打,等到殿试来临即可 转眼间便到了三月十五,殿试开考的日子。 这一日天刚蒙蒙亮,新科贡士们便汇聚在紫禁城外等待礼部官员引领,进入宫中参加殿试。 他们中有不少人是出自书香门第,对于这种大场面并不惧怕。但也有不少人出身寒门,临近入宫面色都变得惨白如纸。 宁修和刘惟宁站在队伍正中,面色淡然。 对于他们来说,目的早已达成,余下的便是履行完仪式罢了。 三月的北京已经不那么寒冷,但清晨仍然带着丝丝凉意。 众贡士都觉得有些许不适,盼望着可以早些入宫,这样走动起来也就不那么凉了。 终于,礼部官员宣布众贡士入宫赴殿试。 皇门大开,一众士子随着礼部官员鱼贯而入。 他们脸上或多或少洋溢着喜悦,紫禁城对于他们大多数人来说都太陌生了。突然间看到如此金碧辉煌的处所自然让人心潮澎湃。 那朱红色的宫墙,金黄色的琉璃瓦,斗拱飞檐都让他们血脉喷张。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 这是他们的梦想。 进了皇宫,道路两侧都立着内监。 一些贡士好奇之下难免朝这些阉人望去。他们本以为阉人与他们有很大不同。 但仔细看下来,发现阉人除了面白无须外与他们并没有太大的分别,不由有些失望。 明代的紫禁城很大,也分为外朝和内宫。 外朝是皇帝临朝和处理政事的地方,内宫则是供天子起居生活的。 当然这只是名义上,具体实行起来全看天子的意思。 譬如世庙老爷嘉靖帝在时,索性搬出了紫禁城住进了西苑炼丹求仙。 又譬如武庙老爷正德帝,在西华门外建了一个豹房,毫不犹豫的住了进去。 本朝皇帝万历陛下比起那两位算是好的了,虽然后期宅了一些但也是宅在内宫,在内宫召见一些重要阁臣询问政事而已。 当然眼下的万历皇帝俨然一副圣天子的架势,十分的勤政。一应大典朝会都会准时参加。 这其中固然有张居正张首辅督促的作用,也和小天子年轻分不开。 后期万历之所以不上朝,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染了腿疾。 像举行殿试这种大事,万历皇帝自然要亲临。 按照首辅张先生的话说,这是履行天子取士的义务。 有明一代举行殿试便在奉天殿。 后来嘉靖帝把紫禁城的主要殿宇改了遍名,奉天殿成了皇极殿,但殿还是那个殿,殿试自然是在皇极殿考了。 贡士们沿着墙根排列前行,直是连头也不敢抬,生怕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冲撞了天家威严。 皇极殿是天子举行大朝会的地方,也是举行隆重典礼的地方,是外朝的象征。 比起内宫诸殿,到皇极殿的距离要短多了。 饶是如此,一众贡士也走的腿酸脚乏,两眼发昏。 他们早上多半没有吃东西,大概是怕吃的多了想要出恭。 紫禁城可不比贡院,突然想要出恭往哪里去? 他们只盼着可以早些陛见,然后答完题目出宫吃饭补觉。 终于礼部官员停下了脚步,众贡士下意识的抬头去瞧。 只见恢宏无比的皇极殿出现在他们眼前,金碧辉煌的让人窒息。 此时大殿丹陛下已经摆好了考桌考椅。一些礼部官员在进行最后的检查工作。 最让士子们兴奋的是,他们看到了皇帝陛下! 圣天子万历帝身穿一件明黄色衮龙常服,头戴翼善冠,正站在平台上冲他们点头。 这让众贡士激动的攥紧了拳头。 虽然这不能算真正意义上的陛见,只是远远一窥天颜,但对他们来说已经足够了。 在平台之上的还有一众朝廷要员。 宁修细细数了数,一共是十七人。他心中暗道这应该就是本次殿试的读卷官了。 因为皇帝是主考官,所以臣子只能任读卷官。 这读卷官的人选也很有讲究,一般是内阁大学士和六部堂官,都察院总宪,以及诸寺中的实权官。 所以这十七人乃是大明权力核心中的核心,一齐汇聚这这儿,天子立在正中,颇有几分众星捧月的味道 第二百九十三章 殿试(下)第四更 宁修觉得十分的兴奋,但他暂且压下了情绪,等待开考。 考试最忌讳的就是情绪化,这会很大程度上影响发挥。 很快礼部官员便把众士子引到各自位置坐下,宁修的位置排在正中却还不错。 与会试需要自备考试用笔不同,殿试时礼部早已给考生准备好了一应用具。 这也是为了彰显皇恩浩荡,体现皇明的关怀。 很快礼部官员便开始分发试卷。 宁修做了几次深呼吸,让自己进入一个平静的心态。 题目发下后宁修淡然启开来看。 只见卷纸上密密麻麻写了几百字。 “朕闻治本于道,道本于德,古今论治者必折衷于孔子。孔子告鲁君,为政在九经,而归本于三达德。至宋臣司马光言,人君大德有三,曰仁曰明曰武。果与孔子合欤?光历事三朝,三以其言献,自谓至精至要矣!然朕观古记可异焉!曰其仁如天,其智如神,曰明物察伦,由仁义行。曰其仁可亲,其言可信,皆未及武也。独自商以下有天赐勇名执竞维烈之称,岂至后王始尚武欤?近世伟略隆基之主,或宽仁爱人,知人善任,或明明朝谟,赳赳雄断,或迹比汤武,治几成康,或仁孝友爱,聪明豁达,则洵美矣!而三德未纯,然亦足以肇造洪绪,何也?其守成缵业者,似又弗如。或以仁称如汉文帝、宋仁宗,以明称如汉明帝、唐明皇,以武称汉武帝、唐武宗,独具一德而又增光宗佑,何也?彼所谓兼三者,则治阙一则衰,二则危,毋亦责人太备欤?又有疏六戒者,曰戒太察,戒无断。陈九弊者,曰眩聪明,励威强。上六事者,曰不喜兵刑,不用智数。其于三德,果有当否欤?朕乘乾御极十有一年,于兹夕惕晨兴,永怀至理。然纪纲飭而吏滋玩,田野垦而民滋困,学校肃而士滋偷,边鄙宁而兵滋哗,督捕严而盗滋起,厥咎安在?岂朕仁未溥欤,明或弊欤,当机而少断欤?夫一切绳天下以三尺则害仁,然专务尚德缓刑,恐非仁而流于姑息。一切纳污藏疾则害明,然专务发奸擿伏,恐非明而伤于烦苛。一切宽柔因任则害武,然专务用威克爱,恐非武而病于亢暴。是用诏所司,进多士,详延于廷,诹以此道。诸生得不勉思而茂明之?其为朕阐典谟之旨,推帝王之宪,稽当世之务,悉陈勿讳。朕眷兹洽闻,将裁览而采行焉!” 既然是策论,考的就是时政见解,题目不可能用一言两语概括。 但像本次殿试洋洋洒洒数百字的考题却也不多见。 宁修微微感到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就恢复了镇静。 单看这题目,倒是十分犀利。 万历皇帝以圣天子的口吻质问为何他想要励精图治,但却事与愿违,吏治腐化,法令崩坏。 是因为他缺乏施仁政之心还是优柔寡断? 太犀利了! 饶是宁修这种见惯了大场面的都不免心中一惊。 一般来说殿试的策论题目都是先由礼部拟好,然后呈送御前钦定。 但这个题目绝不可能是礼部呈上的。 谁敢说天子缺乏施仁政之心?谁又敢说天子优柔寡断?这不是不想活了吗? 大明的皇帝虽然不愿意公然杀人,但廷杖起来可是不手软。只要廷杖的锦衣卫在用刑的时候稍稍动些手脚,一样可以让受刑者一命呜呼。 这个题目毫无疑问是天子亲自拟定的。为何天子要拟一个这样的题目? 不论怎么说,这个题目体现出了天子想要治理好这个帝国的决心,但也显示出了些许无奈。 朝臣们都称颂万历新政如何的好,张相公的考成法如何的妙。可万历皇帝却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仅此一点便可以看出圣天子不是一个人云亦云的人,而是一个十分聪慧十分有见地的皇帝,这是十分难得的。 对于本朝读书人来说,要想破题十分之难,因为他们缺乏对于明代矛盾的整体认知。 但对于宁修来说这是再容易不过了。 且不说他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拥有很多这个时代人不可能拥有的犀利观点。便说他拥有的信息量就不是这些死读书的士子能比的。 他的优势正是策论,而殿试可以把他的优势发挥到极致。 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开始构思。 宁修习惯于在动笔之前打好腹稿。这样真正动笔后就不需要再停下来想,整篇文章一气呵成,连贯性也更好。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宁修已经有了思路,又过了一刻他才开始动笔。 殿试虽然只考一场,但一样是考一整天。从早上开考到黄昏交卷,只要在此期间答完题就行。 所以宁修开始动笔的时候绝大部分考生都还在构思,他答卷已经算早的了。 宁修曾经在江陵馒头铺外与张居正有过一番对答,对答的核心便是新政。 在他看来这两者之间实际上是相通的,只需要把他对张居正说过的话提炼一番,往题目上靠就行。 这又是宁修比其他士子的一大优势! 毕竟他和万历新政的亲自制定者张居正对答过啊,对于其施政核心的理解自然更为透彻。 宁修写的十分畅快,不一会便将文章写了一小半。 无奈之下他只得放慢了速度,尽量让自己和其余考生同步。 殿试可是绝不能提前交卷的。想出风头也不能在这种时候出,不然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饶是这般等到他答完卷子时间还有很多。他看了看天色还未到正午时分。 其余士子也多是还在答卷,只有一小部分已经答完。 宁修嘴角勾起,只得开始从头到尾的默读起文章来。 事实上现在再检查已经没有多少用了,毕竟不可能在试卷上作涂改,最多是消磨时间罢了。 过了不知有多久,宁修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 听到礼部官员一声收卷,他这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长长吐出一口气。 终于结束了! 漫漫科举路,终于走到了头啊! 第二百九十四章 缉拿钦犯(上)第五更 宫中不是久留之地。 结束殿试后,宁修和一众贡士在礼部官员的引领下离开了紫禁城。 殿试是第二天读卷,第三天放榜,故而只需要最多两天宁修就可以知道自己的名次。 回到湖广会馆后,宁修与刘惟宁小酌了一番,畅谈间生出颇多感慨。 他的科举之路已经算相当顺利了,乡试、会试、殿试一路走过,刚刚十七就考中进士。 刘惟宁前期虽然惨淡了一些,但好在后期发力,也算是个圆满结局。 二人也算老相识了,在县学就已结识,能够一并中举,中进士确实是缘分。 二人越聊越兴奋,越饮越醉,最后竟然瘫倒在酒桌上不省人事。 翌日正午,二人才相继醒来。刘惟宁只觉得昏昏沉沉,宁修更是头痛欲裂。 毫无疑问,宿醉的滋味不好受。 他们匆匆泡了一壶醒酒茶灌了下去这才好了一些。 刘惟宁苦笑道:“宁贤弟,咱们俩酒量都不行啊,这样子琼林宴的时候还不得被死命欺负。” 宁修不以为意的浅笑道:“怕什么,鹿鸣宴的时候刘兄不也是很担心吗?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再看吧。” “宁贤弟倒是宽心。” 刘惟宁又酌了一口花茶,这才施施然起身朝外踱去。 “快,把这里都封锁起来。” 他身子不由得一僵,面孔发出恐惧的表情。 “刘兄,怎么了?” 见刘惟宁面色有异,宁修快步而出。 “锦...锦衣卫。” 念出锦衣卫三个字时刘惟宁简直犹如五雷轰顶,面无人色。 宁修不由得蹙起眉来。 锦衣卫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湖广会馆?莫不是有什么钦案要办? 可这湖广会馆里都是读书人,怎么可能会有大奸大恶之辈? 正当宁修百思不得其解时,一众锦衣卫校尉在一名总旗的带领下气势汹汹的冲进宁修居住的别院。 “去把刘惟宁抓出来,缉拿诏狱!” 此言一出,那些校尉们纷纷抱拳领命,迈着方步各自搜寻去了。 刘惟宁早已吓得面色惨白,直是一动都不敢动。 “刘兄...” 得知锦衣卫来抓的人就是刘惟宁,宁修直是惊诧不已。 在他印象中刘惟宁一向行事低调,怎么可能触犯天子逆鳞? 难道是... 他还来不及想明白,几名锦衣卫校尉已经冲进了屋。 “你们哪个是刘惟宁?” 一名身材魁梧,浑身腱子肉的校尉道。 “在...在下便是。” 刘惟宁身子颤巍巍的摇晃,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 “嘿嘿,你真是条汉子呐,跟我们走一趟吧!” 说罢便掏出铁链不由分说的朝刘惟宁身上锁去。 “且慢!” 宁修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些虎狼把刘惟宁锁走。他清了清嗓子,神色自若道:“敢问宁某这位朋友犯了什么事,竟然劳烦天子亲军大架?” “嘿嘿,爷们劝你少管闲事。这厮不想活了,爷们奉命拿他进诏狱。” “奉的什么命?” “自然是皇命。” “可有驾帖?” “这你也要管?” “当然,没有驾帖锦衣卫无权拿人。” 宁修据理力争道。 “哈哈,好,你等着!” 说罢那锦衣卫校尉便转身出了屋子,不一会的工夫他便回来手中还捏着一份文书。 他将文书展开来给宁修看:“你可看清楚了,这上边有着刑部大印!” 宁修不禁陷入了沉默。 他知道按照大明定制,锦衣卫拿人是需要驾帖的,驾帖上必须加盖刑部大印才有效力,不然锦衣卫是无权拿人的。 现如今那校尉真的拿出了驾帖,证明他们确实奉了皇命。 可宁修还是想不明白,老实人刘惟宁是怎么得罪皇帝陛下的。 “走吧!” 那锦衣卫校尉将铁链在刘惟宁身上绕了几圈拽起就走,刘惟宁这才带着哭腔道:“宁贤弟救我!” 宁修神色凝重,叹声道:“刘兄放心,我一定救你出来。” 可他也知道,进了诏狱的都是钦犯,要想救出谈何容易。 但无论如何他会尽力去救,因为朋友二字他很珍视。 宁修首先去的地方是戚府。 毕竟是自家人,最是靠得住。 何况老泰山现在抱病正在京中,不好好利用一下资源实在太可惜了。 待宁修禀明来意,戚继光却只沉默不语。 过了良久,戚继光才叹息道:“贤婿啊,这位刘姓后生与你是什么关系?” “同窗,同乡,同年,挚友。” 宁修一字一顿道。 戚继光摇了摇头道:“他多半是犯了陛下忌讳,这种事老夫劝你不要掺和。” 宁修嘴角一扬道:“刘兄不过是一读书人,能犯什么忌讳?” “老夫看多半是此次殿试啊。” 戚继光毕竟是官场老油条,只一句话便点到了点子上。 “照理说你们都是白身,能够接触到陛下的机会基本没有。唯一的机会便是殿试了。” 戚继光一语点醒梦中人。 宁修之前急于营救刘惟宁,竟然没有往这方面想。 现在细细一想确实很有可能。 当然,宁修不认为刘惟宁会做出什么君前失仪的事情。唯一的可能是刘惟宁作得文章出了问题。 “莫不是刘兄作得殿试文章犯了天家忌讳?” 宁修试探着问道。 “依老夫看,多半是如此。” 戚继光对宁修能够悟出此道还是颇感到欣慰的。 他叹了一声道:“年轻士子最容易犯的毛病就是诽君卖直以邀声名。若真是这般,恐怕没人能救的了他。” 戚继光这么说自然不是信口开河。 作为嘉靖、隆庆、万历三朝老臣,他见识了太多这种例子。 尤其是嘉靖朝。 便说著名的海瑞海刚峰,就因为写了一封痛骂嘉靖帝的奏疏被天子下令投入诏狱。 嘉靖皇帝几次动了杀心,但一想到这样便成全了海润,使得其成为“直臣”,便压下了杀意。 但饶是这般嘉靖帝也没有放出海瑞,直到他驾崩,海润才得以从黑牢之中放出。 世人都赞颂海润的忠直,却没有想过他确实是在求一个直臣谏臣的名声。 这是大明读书人的通病,估计刘惟宁也是犯了这个毛病。 ...... ...... 第二百九十五章 缉拿钦犯(下)第一更 这可该如何是好? 如果刘惟宁真的在殿试策论中将万历皇帝骂的狗血喷头,甚至骂了天子的祖宗十八代,那可是纯粹的找死啊。 海瑞骂嘉靖骂的再狠那也是上奏疏骂。刘惟宁倒好,直接在殿试策论中骂 实在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不过要讲道理的话,刘惟宁作的策论倒是切合题意。 戚继光见宁修沉默不语,上前拍了拍宁修的肩膀,用一种长者的口吻安慰道:“贤婿即将入仕,这种时候一定不能走错路啊。” 戚继光是官场过来人,对于大明王朝的为官之道自然参悟的彻底。 真的按照戚继光说的做个冷眼旁观的局外人,显然是最符合宁修利益的。 但宁修却摇了摇头道:“老泰山恕罪,小婿已经决定全力营救刘兄。” 戚继光微微一怔,显然不敢相信宁修会选择营救刘惟宁。 “你打算怎么做?” 戚继光十分不解的问道。 “无外乎内外声援。” 宁修淡淡道:“于内,可以集合本科考生联名上疏,请求天子宽恕刘兄。” 戚继光不以为然,心道你以为世间都是和你一样的傻子吗? 在这即将放榜的时候上疏声援刘惟宁,不是等于在打天子的脸? 而打了天子的脸,还想在官场好好的混下去?怕是被赶到南京养老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对那些政治斗争失意的老家伙来说去南京尚且难以接受,何况乎这些即将踏入官场的新人? 无论如何,他们是不会站在天子的对立面的。 宁修继续说道:“于外,则是发动整个舆论的力量,靠百姓替刘兄声援。” 戚继光蹙起眉来,质问道:“靠科场同年尚且说的过去。靠什么百姓舆论简直是荒唐。贤婿切莫做那等裹挟民意,以臣议君的事。” 这番话他说的极重,等于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宁修极为失望。 他本以为自己老泰山能够站出来替他运作一二。即便不能亲自出面,表示一下支持鼓励两句总归是可以的吧? 谁知戚继光却是这番态度。 联想起历史中戚继光个人品德方面确实不如一些直臣,宁修还是有些遗憾的。 不过却也没关系。 只能说人各有志,宁修也不能用自己的思想要求别人。 “如此便不劳老泰山费心了。” 宁修冲戚继光抱了抱拳,毅然离去。 他离开戚府便直奔张居正京邸。 若是能够说服张居正,那刘惟宁就一定有救。 宁修将来意说明,门官却出人意料的说张居正不在府中。 宁修思前想后却是恍然大悟。 今日是殿试读卷的日子,张居正当然不在府中了。 这可该如何是好? 刘惟宁在诏狱中多待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那些杀千刀的锦衣卫校尉个个都是恶鬼,天知道他们会对刘惟宁做什么。 不行,不能就这么等着。 以宁修现在的实力只有先靠联名上疏引起朝廷的重视了。 以万历皇帝早期勤政的现象看,少年天子未必不会因此更改旨意将刘惟宁从诏狱放出来,从而捞得一个明君纳谏的好名声。 思定之后宁修径直返回湖广会馆。 因为他是解元的缘故,在一众同乡之中极有声望,稍稍一番召集,众人便聚在花厅听候宁修吩咐。 宁修将前因后果种种与众人说明,自然引起了一番热议。 这也在宁修的意料之中。 遇事自保者肯定会有,他不会勉强。 但他相信湖广的士子肯定不都是只扫门前雪的庸人。 果然一小部分士子表态,愿意追随宁修上联名奏疏,声援刘惟宁。 宁修大喜。 他粗略算了下,愿意追随他的有十几人,虽然不算多,但总比他一个人好太多。 他立刻取来纸笔在案上铺好,信笔挥毫洋洋洒洒写开来。 写完之后他署上了自己的名字,那些愿意追随他的士子也纷纷将名字附在了宁修后面。 他们这样做虽然也有风险,但比宁修的风险却要低过太多了。 毕竟奏疏是宁修写好的,他们只是署名附议罢了。 从主从关系来讲,宁修才是主导。 但他们获得的收益却不会少。若是陛下真的赦免刘惟宁的罪过,他们便成了仁人之士。 “宁朋友,这请愿的奏疏是写好了,可如何送至御前呢?” 这一个问题也是一众湖广士子想要问的。 他们虽然都已经板上钉钉的拿到了进士功名,但毕竟还没有宣布。即便宣布了,在授官之前他们也不是官,没有上疏天子的渠道。 宁修这封联名奏疏想要呈递至天子面前,走通政司的路子是肯定不行的。 “这个韩兄不必担心,宁某自有办法。” 宁修信誓旦旦的说道。 众人见宁修胸有成竹的样子,便纷纷放下心来。 翌日金榜的结果下来了,果然没有刘惟宁。 状元是张三公子张懋修,张家大公子位列榜眼,毫无悬念。 宁修位列二甲第二十名,相当好的成绩。 不过宁修却没有太过高兴。他的好朋友现在还在诏狱中受苦,他如何高兴的起来? 他再次去了张府! 昨日张居正在和一众大佬批阅殿试试卷,自然不在府中。即便回到家里为了避嫌也不会见宁修。 但今天金榜结果已出名次已定,可谓尘埃落定,张居正自然可以见宁修了。 宁修被门官领到张居正的书房中,见过礼后遵从张居正的命令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 “贤生考得二甲二十名,真是大喜事啊。” 张居正一边捋着自己下颌美髯一边说道。 “多谢首辅夸奖。” 宁修冲张居正拱了拱手以示感谢。 “但宁某的一名同乡好友却不在榜中,学生斗胆问首辅一句,他可是被革除了功名?” 张居正面色一沉道:“你说的这人可是叫刘惟宁?” 宁修毅然答道:“正是。” 张居正大手一挥道:“他虽未被革除功名,但已被陛下打入诏狱,榜单之上自然没有他的名字。” 宁修慨叹道:“刘兄不过文章言语稍有不妥,何至于如此惩处。晚生写了一封奏疏,联名湖广诸士子,恳请首辅呈递至御前。” 第二百九十六章 诏狱(上)第二更 张居正捋着胡须定定的看着宁修,并没有说答应亦或者不答应。 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令宁修紧张极了。 良久张居正才缓缓说道:“贤生此举高义,老夫愿意帮你这个忙。不过” 宁修本是大喜,但听到不过二字时却是忽的心中一沉。 终归是有条件的吗? “阁老请讲!” 宁修作出一副晚生恭敬聆听长辈训示的姿态,这令张居正十分的满意。 “老夫会去与陛下和刘指挥使说。不过贤生这里也需要做些事情。首先嘛便是集合更多的人。” 张居正的这番论调宁修早已想到。舆论从来都是左右人心的关键工具。即便是统治者,有时也不得不在舆论面前低头。这就是为何宁修集合一众湖广士子联名上书。可要想集合更多的人却并不容易。 毕竟这个时代君权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能够有十几名士子站出来就已经不错了,指望所有人像他们那样“高义”不太现实。 “还请阁老赐教,如何能够集合更多的人?” “琼林宴” 张居正不疾不徐的从口中吐出了三个字。 琼林宴? 宁修先是一愣,旋即恍然大悟。 “多谢阁老赐教!” 琼林宴虽然只是一众士子进士登科后欢聚的晚宴,并不具有任何的政治指向性,但因为集合了全部新科进士,往往是这些官场准新人相互认识了解的一个平台。宁修如果能够在琼林宴上联合尽可能多的士子,其影响力绝不是区区十几名湖广士子可比的。 一想到这里宁修心中稍定。 不过这样一来就得等到琼林宴开始了,不知刘惟宁在诏狱中会不会受委屈。 此刻宁修只盼着琼林宴快些到来,好让他有机会在琼林宴上说服同年们,与他一起联名上书赦免刘惟宁 诏狱之中很阴冷,越往里走越是如此。 虽然不比刑部大牢规模大,诏狱却是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地方。 因为这里关押的都是政治犯也就是钦犯。 刘惟宁被关押在靠里的一间牢房内,单间。 这让他感到很意外。 这个单间环境虽然不能称得上好,但至少有一堆干草垛可以休息睡觉,勉强也算干净。 更让他感到惊讶的是自从被提进诏狱,他一直没有被审问。 这种不确定感更让他感到茫然,自己的命运究竟会如何? 他当然知道是因为什么进来的。那日在皇极殿参加殿试时,他意气风发。当看到题目后却是心中一动。 按照实力来说他最多混个三甲同进士出身,要外放做个州县官。 可他希望留京任职,这就需要有更好的成绩。 实力不够,投机来凑。 刘惟宁当时便生出一计来。 那就是骂皇帝。 这也是明代士大夫和官员获取声名的一条终南捷径。 别管其本人是个什么货色,只要骂了皇帝便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且可以获得一众同僚的支持。 海瑞把嘉靖帝骂的那么惨不也没啥事吗? 刘惟宁选择骂皇帝,就是剑走偏锋。 当然,读书人骂人是不吐脏字的,他也不敢吐。 要是在文章中出现两句诸如“贼你娘”、“日你先人”的话,那他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得。 刘惟宁的文章中甚至连一些诸如“暴虐”的词汇都不曾有。 这符合读书人骂人的一贯宗旨。 但这份文章显然让万历皇帝看了不舒服。 故而万历皇帝一纸圣旨将刘惟宁投入了诏狱。 这是刘惟宁始料未及的。 他怎么也没想到天子会把他这个准进士投入黑牢! 这下玩大了啊。刘惟宁心中暗道。 若是因此丢了功名甚至性命,那就太亏了。 可是事已至此,刘惟宁能够做的也只有苦苦等待。 他祈盼天子能够放他一马。他也希望同乡同年中能够有人站出来替他仗义执言。 会有人吗? 刘惟宁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种事情怕是没人敢出头吧? 他的这次沽名卖直算是彻底失败了。 便在他哀婉叹息之际,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 几个锦衣卫校尉朝自己所在的牢房走来。 终于要审问了吗? 刘惟宁咽下一口吐沫,强自压下紧张的心情,努力让自己表现的镇静一些。 “出来吧,刘指挥使要亲自提审你!” 一个锦衣卫校尉厉声道。 刘指挥使? 刘惟宁对大明官场还算有一点了解,知道如今执掌锦衣卫权柄的便是刘守有刘大人。 他区区一个准进士竟然要让刘守有刘老亲自审问? 刘惟宁直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他缓步走出牢房随着两名锦衣卫校尉迈步走去。 走到一处相对宽敞的小堂内,两名锦衣卫校尉停了下来。 刘惟宁抬头去瞧,却见一个身着大红蟒袍的中年男子正坐在官帽椅上打量着他。 他心中暗道此人一定就是刘守有了。 不过他也没有立刻跪倒。该摆的姿态是一定要摆的,他是以冲撞冒犯皇帝的罪名进来的,骨头不能太软。 “坐吧。” 刘守有冲刘惟宁旁边的椅子点了点,淡淡道。 刘惟宁直是有些发懵,原本准备好的说辞瞬间全部忘了。 直到刘守有再次提醒,他才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只不过仅有小半个屁股沾在椅子上,不敢坐实在了。 “多的话本官也不与你多问了。本官只问你一句话,为何要诋毁天子?” 嘶,好大的一顶帽子啊! 刘惟宁心道这老匹夫果然毒辣,看似和善一出口就如此诛心! 难怪这老匹夫能够简在帝心做到锦衣卫指挥使,原来是个城府极深的笑面虎啊! 诋毁天子,便是杀他十次都不过分。 可问题是刘惟宁说的是事实不是诋毁,这是一个原则性的问题,也是一个是非问题。 “指挥使大人此言差矣。”刘惟宁冲刘守有拱了拱手,接道:“学生并未有诋毁君父的行为。” “哦?” 刘守有冷笑一声:“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落泪啊。来人呐,把他殿试文章的抄本取来!” 刘惟宁心中咯噔一声,心道这厮真是有备而来啊! 第二百九十七章 诏狱(下)第三更 刘守有从校尉手中接过一张纸,在空中抖了一抖,寒声道:“需要本官给你读一遍吗?” 刘惟宁将脖子梗了一梗道:“陛下出这个题目便是要我们针砭时弊,刘某所写文章也在紧扣这一旨意,有何过错?” 刘守有心道你是装糊涂还是真糊涂?皇帝那是做给天下人看的,你还真的端不起自己几斤几两? 他将文章念了一遍,就其中几处质问了刘惟宁一番。 刘惟宁却是一直默然不语不与作答。 “怎么不说了,方才不是挺能说的吗?” 刘守有戏谑的打量着刘惟宁。 至于怎么处理刘惟宁,刘守有确实没有想好。 天子只是下令锦衣卫逮捕刘惟宁,却并没有说接下来要怎么做。 当然,通常被投入诏狱的人都是皇帝恨得牙痒的人,用用酷刑是没啥问题的。 可这次的事情有些特殊,因为犯事的不是官而是个读书人。 这就有些不同了。 照理说如果不是官身,应该由顺天府审理。即便顺天府不与审理,也应该让刑部大理寺会审。 锦衣卫介入确实有些夸张了。 但这是天子亲旨,刘守有只能遵照执行。 但遵照执行不代表他不注重自己的名声。 虽然锦衣卫的名声素来不怎么好,但刘守有个人名声却还不错。 如果在诏狱中对刘惟宁用了刑,难免会遭到一些读书人的唾沫。虽然不痛不痒但终归恶心。 何况刘守有听说刘惟宁的一名同乡已经集合了不少人在写什么联名书,请求天子赦免刘惟宁。 这个时候站出来背黑锅也太傻了。 对刘守有来说,现在最好的办法是在不用大刑的情况下叫刘惟宁低头认罪。 只要刘惟宁认罪了一切就都好办了。 一来天子有了台阶,不必再揪着此事不放。二来那些读书人也就被堵住了嘴巴不敢再叫嚣了。 所以一切的关键就是叫刘惟宁认罪。 可是这个读书人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要想让他低头认罪似乎并不容易啊。 对此,刘守有不惜使用一些手段。 “来人呐,把他抬到刑床上绑起来,帮他松松皮子。” 刘守有一声吩咐,那分立两侧的锦衣卫校尉立刻上前一步架起刘惟宁就往铁床走去。 刘惟宁像个小鸡似的被两个壮汉架起,只觉得腿肚子发软,几乎是被拖走的。 见此景象,刘守有更是胸有成竹了。 又是一个外强中干的样子货。这还没“用刑”呢,就怂成了这样。 等到一会“用刑”,他还不乖乖的认罪? 一想到这里刘守有便觉得心情大好,背负双手朝前走去。 很快刘惟宁便被带到了一间相对封闭的房间。 房间里光线并不算暗,但总给人一种阴岑岑的感觉。 刘惟宁环视一周发现这就是一间刑室。刑室内摆着各式各样的刑床、刑架。至于墙上则挂着皮鞭,以及许多他说不上名字的钩子、爪子。 那两名锦衣卫校尉不由分说的把刘惟宁剥了个精光。 刘惟宁一丝不挂的立在那里直是羞愧难当,索性闭上了眼睛。 他还没得及懊悔便觉得膝盖一软直是跪倒在刑床上。 两名锦衣卫校尉冲上前去,三两下便把刘惟宁严严实实的捆在了刑床上。 “刘惟宁,本官再给你一个机会,若是此刻俯首认罪还可免去皮肉之苦。” 刘惟宁此刻一丝不挂的俯趴在铁床上,手脚更是被捆了个严实,早已是瑟瑟发抖。 可他兀自嘴硬道:“学生无罪可认。” 刘守有心中冷笑一声道:你还玩的过我? 说罢冲一名校尉使了个眼色。 那校尉走到刘守有近前,刘守有冲他耳语一番。吩咐过后,那名校尉便大笑一声道:“刘相公怕是第一次来咱诏狱吧,这刮皮子的刑罚以前没受过吧?这番让某家好好伺候伺候你。” 刘惟宁不过是一个书生,如何知道锦衣卫中的酷刑。 只是他也听说过诏狱的可怖,一想到自己就要受刑,眼泪便汪汪的淌了出来。 哗啦! 一盆凉水浇在了刘惟宁的背上。 刘惟宁一个激灵,肌肉下意识的痉挛了起来。 可他被绑的严实,是无论如何不可能挣脱束缚的。 “这刮皮子是咱锦衣卫内部的独门绝学,刘相公此番可是有福气啦。” 那锦衣卫校尉手持一根铁器走到刘惟宁面前笑道:“先往犯人背上泼上水让皮子松掉,然后再用这铁刷子在背上刷下去。啧啧,这脊背上的皮子便轻松刷下来啦。” 刘惟宁虽然只抬头看了一眼,却将那铁刷子看的分明。 这和一般的刷子很不一样,上面有着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小钩子,若是刮在皮子上定然可以哗啦一片血口子。 刘惟宁直是面色惨白,紧紧咬着嘴唇。 “刘相公,你想从哪里开始?” 那锦衣卫见刘惟宁默然不语,干笑两声复又走到刘惟宁的身后。 要开始了吗? 刘惟宁此刻后悔万分。 他当初为何鬼使神差的写了那篇讽刺天子的文章? 本来进士功名唾手可得,现在倒好非但进士功名丢了,连性命都要葬送在这黑牢中。 若是给个痛快倒也罢了,偏偏还要受到如此折磨凌辱,生不如死啊! 他又想到自己被剥个精光,赤条条绑缚在这里,更是觉得斯文扫地甚至一度想要咬舌自尽。 但求生的本能还是让他放弃了这一想法。 刘守有又冲那校尉递了个眼色,那校尉点了点头,从同僚手中接过一只铁刮子在刘惟宁的腰眼点了点。 刘惟宁一个激灵差点昏死过去。 那校尉狞笑一声道:“刘相公,某家可要开始了。” 他运足气力开始在刘惟宁的脊背上刮来。 只是他手中不过是个刮痧用的铁刮子,边角都是钝的,便是运足气力又能如何? 刘惟宁的脊背上只是多出一片红印,除此之外再无任何的变化。 如果刘惟宁稍有见识的话,就该知道锦衣卫刮皮时往背上泼的是热水。可他如何有这等见识? 且之前刘惟宁已经被给了足够的心理暗示,加之铁刮子和铁刷子形状相仿,极具恐惧下刘惟宁情绪崩溃,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第二百九十八章 赦免刘惟宁(上)第四更 “慢着!” 听得一声高宏的声音,那锦衣卫校尉神色一滞,手中的动作自然也停了下来。 “思云!还好还好,若老夫慢来一步,怕是就酿成大错了。” 刘守有这才听出原来是张居正来了,连忙起身踱步迎了出来。 “哎呀,太岳公大驾光临,刘某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无妨。” 张居正轻捋胡须淡淡笑道。 原来宁修对他说过那番话后他便入内宫求见天子,把自己的意见说与了圣天子听。 此时万历皇帝虽然已经对自己恩师有所不满,但总归不敢表现出来,当即表示应该学习唐太宗直言纳谏,赦免刘惟宁的罪过。 张居正得了万历皇帝的旨意自然十分满意。他本以为还需要让宁修集合众士子做做样子,这样皇帝有面子也好就坡下驴。谁曾想万历皇帝竟然直接答应放人了。他出宫之后便前去刘守有的官邸,准备与刘守有说明,将刘惟宁从诏狱之中放出来。 可谁知他去了刘守有府上后门官禀报说自家老爷去锦衣卫诏狱了。 张居正心中大惊。 这刘守有是要亲自提审刘惟宁吗? 锦衣卫的酷刑逼供张居正自然是知道的,为了避免刘惟宁多受皮肉之苦他只得立刻动身前去诏狱。 没想到他刚刚来到诏狱就看到了这等景象,刘惟宁一丝不挂的被绑缚在铁床上,几名锦衣卫校尉正准备用刑。 张居正咳嗽了一声道:“思云啊,老夫刚刚从宫中出来,陛下已经赦免此人冒犯之罪了。” 刘守有心道陛下真是胸怀四海啊,那贡士把陛下骂了个狗血喷头,竟然还能安然无恙。 就连刘守有自己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额,太岳公此言当真?” “陛下金口玉言自然当真。” 张居正神情肃然道。 刘守有冲背面拱了拱手,算是对圣天子行了礼。 “陛下仁德爱民,乃我大明之福啊。” 说罢他冲两个锦衣卫校尉摆了摆手:“还不快放了他。” 那两名锦衣卫校尉立刻抱拳领命:“标下遵命!” 刘惟宁这才被放了下来,随便裹了个袍子遮羞。 他虽然并没有被怎么动刑,但毕竟被剥了个精光,斯文扫地。 当他得知站在自己眼前的就是江陵张太岳公时羞愧的别过头去。 张居正从锦衣卫手中救下了刘惟宁自然不愿意再在诏狱中逗留。 这黑牢里面阴气过重,让人一刻也不愿意多逗留。 张居正派人将刘惟宁送回了湖广会馆,自己则在随从的侍奉下坐上轿子回府去也。 黄昏十分,宁修正准备去吃晚饭,看见两个青衣小厮将刘惟宁送了回来直是大感惊讶。 “刘兄!” “宁贤弟!” 二人隔着几十步就互相叫了出来。 “宁贤弟,多亏了你啊。” 刘惟宁一脸热泪溢出,端是哭了个梨花带雨。 “刘兄这么说就见外了,咱们既是同窗也是同乡同年,任是谁出了事情都不会袖手旁观的。” “是啊,是啊。” 刘惟宁连声应道,直是唏嘘感慨不已。 “对了,刘兄是怎么从锦衣卫诏狱中出来的?” “宁贤弟不知道吗?张阁老亲来诏狱,说是陛下降下御旨免了为兄的罪过啊。” 此时刘惟宁已经极为后悔,当初他也是脑子一时发热才写了那篇策论,本以为可以留名千古,谁曾想却是被下了黑牢。 也算是另一种方式的留名千古了! “刘兄,你这身装扮” 宁修见刘惟宁身上随便裹了个袍子,尴尬笑道:“刘兄还是先沐浴,再换件衣裳吧。” 刘惟宁感激道:“自该如此。” 那两名小厮将刘惟宁送回湖广会馆便要告辞。 宁修连忙送了几十两银子给他们。 那两名小厮千恩万谢的收下了,实在没想到不过是跑跑腿就能有如此收获。 刘惟宁等到湖广会馆仆人打好热水便急不可耐的跳进木桶,恨不得将周身每一寸肌肤都洗的干干净净。 明代读书人都是有洁癖的,几天不洗澡便会觉得浑身瘙痒。 以前他都会每天洗澡,即便条件不允许也要三天一洗。现在更是要好好洗一洗去去晦气。 他洗了足足半个时辰,这才觉得满意,跳出木桶用方巾擦干净了身子。 刘惟宁换上了一件十分宽松的松江布材质的直裰,又熏了一会香这才踱步出了屋子。 宁修已经在屋外等他了。 二人一齐出了湖广会馆往邻近一家酒楼荟萃轩去了。 进到二楼一间雅间坐定,自有堂倌热情的凑上前来。 “两位客官想要吃点什么?” “来一盘东坡肉,一盘清炒笋尖,再来几盘小菜,一壶女儿红。” 宁修随便点了些菜肴,又拍下一枚碎银子算是给小堂倌的赏钱。 那小厮得了赏钱千恩万谢的退下了。 刘惟宁这才叹声道:“愚兄后悔死了。” “刘兄做的确实有些欠妥当了。” 宁修苦笑道:“陛下毕竟是天子,有些话不是人臣该说的。” “这次愚兄算是得了教训。虽然幸免于难,却也被剥夺了功名。” 刘惟宁一想到次便觉得痛心疾首,眉毛都绞到了一起。 “那倒也未必。” 宁修笑道:“原本张阁老是打算让我在琼林宴上集合众进士联名上书造势的。这样一来即便皇帝陛下真的放了刘兄,那木已成舟功名自然是没了。” 宁修稍顿了顿,话锋陡然一转道:“可现在刘兄直接被放出了诏狱,赶在了琼林宴之前。如此便有了转圜的余地。” 宁修话刚一说完刘惟宁的眼神中便闪出灼灼光彩。 “照这么说,愚兄的进士功名很可能被恢复了?” “以宁某之见,确实很可能。圣天子既然已经放了刘兄,就说明他想做尧舜一样的明君,想要效仿唐太宗。那么刘兄便是魏征了。” 刘惟宁听到这里直是面色一红,连连摆手道:“愚兄当不得如此夸耀,怎么比得了魏公。” “那也是个海刚峰一样的人物。” 宁修笑着打趣道。 “哈哈,海刚峰也算是青史留名了。” 刘惟宁苦笑一声 第二百九十九章 赦免刘惟宁(下)第五更 万历八年的琼林宴比往年来的晚了一些。 至于说法众说纷纭,有说是礼部准备工作做的不充分的,也有说是因为刘惟宁钦案而耽搁的。 事实证明后者较为说得通。 毕竟在进士名单刚出来时没有刘惟宁的名字,而最后琼林宴饮时这个一度被关进诏狱黑牢,剥夺功名的贡士竟然出现在了琼林宴上。 世人们纷纷慨叹圣天子真是仁德。 只是这样一来,刘惟宁在琼林宴上难免有些尴尬。不断有人旁敲侧击的问他写的策论内容。 虽然他们不知道策论的具体内容,但从圣天子之前暴怒将刘惟宁打入诏狱来看,态度一定不怎么恭敬。 还好宁修与张家兄弟有意把话题往琼林宴本身上引。 如此一来,即便是那些好事的人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琼林宴上的主角当然是张家兄弟。 作为张居正的儿子,其身份本身就能吸引无数艳羡的目光。何况他们还是新科状元郎和榜眼郎。 万历八年几乎来到了张居正权力的巅峰,即便是再眼拙的人也不会看不出来。 张敬修与张懋修理所当然的享受同年们投来的艳羡目光,不时举杯说些场面话应和一二。 除此之外他们也不多说什么。 乃父告诫他们少说多做,此乃家训,自然不可能违背。 宁修这里关注的目光倒也不少。众人都知道刘惟宁之所以可以从锦衣卫诏狱中放出来,宁修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对于这么一个德才兼修的年轻人,有眼力的都开始试探着结交。 这生意是稳赚不赔啊。 与鹿鸣宴相比,琼林宴的政治意味更浓重。 一来琼林宴的参加者都是有了进士功名的官场准新人,只等观政后便可选官。 二来会试主考官,副考官都会出现在宴席上,这可是个攀附的好机会。 具体来说,参加本次琼林宴的大佬有次辅张四维以及第三大学士申时行。 至于首辅张居正,则并没有出现在本次琼林宴上。 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以首辅之尊按制不会出任会试主副考官,自然也没有理由代天子出现在琼林宴,与众进士同乐。 何况首辅公务繁忙,内阁之中还有堆积如小山般的奏疏等着他票拟,抽不开身也可以理解。 宁修得以近距离观察两位阁臣,自然用了几分心。 可以说这两名阁臣都是典型的儒生相,高额宽面,国字脸。 这也是国朝开科选士的标准。 对于张四维,宁修自然没什么好感。 这位次辅也许才学能力算得上等,但个人品行实在不咋滴。 便说他态度反复,高来侍高,张来侍张,就可看出他是个十足的政客。 这倒也罢了,偏偏他是晋商在朝中的利益代言人。 而晋商在晚明乃至明末中扮演的角色宁修当然不可能不知道。 明亡于天灾人祸。 天灾自不必说,小冰河时期外加旱灾蝗灾,饿死的百姓无数。 至于人祸,外有东虏,内有流贼,弄得崇祯帝焦头烂额。 东虏原本只是通古斯野人,南迁之后枉自称为金人后裔,曰之建州女真。 其是渔猎民族,物资之匮乏比漠北的鞑靼人更甚。 那么他们为何可以在短时间内迅速崛起呢? 难道真的因为他们是天选之人?当然不是! 是因为大明内部出现了松动,有人向他们贩卖物资乃至提供重要信息。 这个群体不是别人就是晋商! 此时晋商并没有像清末时那么强大,但也是仅次于徽商的一支重要力量。 正是靠着向东虏输送物资,晋商赚的盆满钵满。 这等行为自然是卖国,只是当政者没有察觉,这才让东虏和晋商捡了便宜。 别的不说,东虏入主中原后把晋商八大家封为皇商,足以见得其中龌龊交易勾当没少做。 宁修便觉得大明真想延续国祚,晋商这样的害虫是一定要除去的。 若是将来有机会,他一定要把这个观点灌输给张居正。 倒是申时行让宁修很有好感。 这位身材微胖的阁老在后世史籍学书上是以一个老好人形象出来的。 凡事都和稀泥,充作和事老,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这样的人自然不可能成为中兴名臣,但相应的也不会有大的过失。 而在见过申时行本人后,宁修甚至觉得透过那双小眼睛散发出的精明为世人所罕有。 想一想也是,能够做到内阁辅臣位置的普天之下能有几人?申时行能做到,证明他一定不是废物饭桶,肯定是有过人之处的。 觥筹交错间士子们尽情发泄着情绪。 他们读了十数年的书,如今终于不用为求功名再读书了。 今后便是再读书,那也一定是“红袖添香,夜来闲读。” 宁修已经不记得酒宴是什么时候结束的了。 他只知道与刘惟宁一齐上了马车返回湖广会馆时已经满是醉意。 他回到屋中后径直倒在床上和衣而睡。 翌日正午他才从昏睡中醒来。 宿醉的滋味自然不好受,宁修洗漱过后又喝了醒酒茶,这才稍稍好了一些。 他还没有休息多久,戚家便来了人,叫他过府一叙。 宁修自然不好推辞,当即换了一件月白色儒衫随那人去了。 来到戚府后宁修被径直带到戚继光的书房。 老泰山叫宁修坐下后开门见山的说道:“贤婿啊,陛下已经降下旨意改派老夫去往辽东任职辽东总兵了。” 戚继光微微眯着眼睛,捋须说道。 宁修虽然因为之前营救刘惟宁时,戚继光采取消极态度而不满,但却也并没有太过影响翁婿关系。 他冲戚继光拱了拱手道:“恭喜老泰山了。” “老夫叫你来一是与你说明此事,二来也是想尽快把你和灵儿的婚事办了。这样老夫也可以放心离京了。” 戚继光之前之所以一直留京一是因为生了一场大病需要将养,二就是朝廷有改派他去辽东之意。 眼下改派旨意已经下了,戚继光自然没有理由多做逗留。 “老泰山所言甚是,小婿但凭老泰山做主。” ...... ...... 第三百章 我好委屈(上)第一更 戚继光满意的点了点头。 在他看来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宁修的父母如今不在京中,一应事宜自然该由他这个老泰山做主。 “老夫叫人看了黄道吉日,日子便定在这月二十七吧。” 宁修心道老泰山还真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不愧是创立戚家军的一代名将。 “小婿遵命!” 戚继光哈哈大笑道:“贤婿真是对老夫的胃口。罢了,灵儿也想你了,你便去看看她吧。” 宁修也正有此意,应了一声便离开书房往戚灵儿的院子去了。 得亏戚家是将门,不注重礼教大防这种东西。 但凡换个读儒家文章长大的文官,一定不能允准女婿婚前动不动就往自家跑。 按下这些且不提,却说宁修来到戚灵儿院中时见她径自一人坐在院子中发呆,便蹑手蹑脚的凑过去一把将其环住。 “娘子,为夫来看你了。” 戚灵儿被吓了一跳,连忙扭头去瞧,见是宁修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你这呆子差点吓死我了。” 戚灵儿捂着胸口,没好气的白了宁修一眼。 “嘿嘿,为夫给娘子赔罪。” 宁修把戚灵儿扭转过来,右手探向妻子胸前用力的按揉了起来。 “啊!” 戚灵儿大叫一声,一下跳出去数步显然不敢相信宁修会做出这等动作。 “你,你” “娘子这是做什么?你不是吓得胸口痛吗,为夫帮你揉揉啊。” “哪个要你揉!” 戚灵儿气恨的一跺脚,恨不得现在就冲宁修挥起粉拳。 “好了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 见爱妻就要发飙,信奉实用主义精神的宁修赶忙改口道:“我这次来是老泰山的意思。” “爹爹?” 戚灵儿狐疑的问道,显然不太相信宁修。 “是啊,今日老泰山唤我来府中便是商议我和你完婚日期的。” “啊,可有结果了?” “当然,本月二十七。” “你怎么也不与我说一声?” 戚灵儿眉毛都快绞到一起,恨不得把宁修生吞了去。 “这种事情我哪里插得上话。” 宁修双手一摊道:“老泰山一言既出,我这个做女婿的只有应着,难不成还能反对?” 戚灵儿细细一想宁修说的也有些道理,便也不再追究了。 “只是怎么定的如此急,还有不到十日了啊。” “娘子担心这个作甚,老泰山既然定了日子想必一应事宜都安排好了。娘子只需要等着就好。” 宁修又安稳了灵儿几句,话锋一转道:“娘子想不想去京郊玩玩?此为阳春三月,正是踏青好时节啊。” 说罢闭上眼睛吟诵了一首踏春诗。 戚灵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看你个没正形的,都要成婚的人了,还咋咋呼呼的。这种时候出去玩也只有你想的出了。” “哈,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琼林宴结束后到观政前的这段时间宁修是完全自由的,不过若是一直闲着也够蛋疼的。故而宁修才想着陪灵儿出去踏青散心。 不过天大地大妻子最大,既然灵儿不想他也不会再做坚持。 “那这些日子娘子便中家中好生歇着,结婚可是个体力活。” 虽然已经习惯从宁修嘴里蹦出些稀奇古怪的词语,但戚灵儿还是被逗乐了。 “结婚为啥是个体力活?” 宁修笑道:“你想啊,结婚当日光是拜堂就得耗费不少气力。之后婚宴就更不必说了。仅敬酒一项便要了老命了。” 宁修前世虽然是只单身狗,并没有结婚,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他参加的同学朋友婚礼无数,自然见过新人们的囧状。 在他看来新人们最痛恨的一定是敬酒了。 来的都是客,自然不能有所慢待。加之国人很重礼,敬酒自然是必不可少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谁知戚灵儿竟然捂着肚子笑了起来,就像听到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情似的。 “要敬酒也是你敬,我敬个什么?我到时候只需要待在洞房等你就好。” 宁修知道大明朝礼俗与后世有很大不同,却忽略了这点。这下被戚灵儿怼的有点惨,面上自然有些挂不住了。 “咳咳,你就眼睁睁看着为夫敬酒?这一圈下来怎么也醉了,咱们还怎么洞房?” “去你的!” 戚灵儿听到洞房二字面色一红,一阵粉拳朝宁修砸来。 “就想着那种事情。” 宁修笑道:“哪种事情?娘子,你不要害羞嘛。周公定七礼,敦伦之礼也在其中。新人夫妇们只有行了周公之礼才算是结为夫妻,这七礼一样都不能少。你倒是说说看,哪有不洞房的夫妻?” 宁修说的超级理直气壮,戚灵儿却是哑口无言。 是啊,哪有不洞房的夫妻,那样又算是哪门子的夫妻。 “可是” “没有可是。” 宁修大手一挥道:“为夫会好好疼你的。” 戚灵儿这下彻底无言以对,支支吾吾的完全说不出话来。 宁修趁机把灵儿搂入怀中,低声道:“你就是我的小甜心。” 戚灵儿哪里听过这么腻的情话,登时抿着嘴唇一头躺在宁修怀中。 这种场面不知持续了多久,还是宁修率先熬不住了。 “咳咳,听说老泰山被朝廷改派到辽东出任总兵,这事你知道了吧?” 宁修本以为戚灵儿早就知晓,谁料戚灵儿先是一愣,旋即大惊道:“爹爹要去辽东了?你听谁说的?” “额,你不知道?” 宁修也是大惑不解。 照理说女儿可比女婿亲啊,哪有女婿知道了女儿还蒙在鼓里的道理? 可他细细一想却也明白了,戚继光这是不想让女儿担心呐。 蓟镇毕竟离京师近,戚灵儿要是想爹了打马几日便也到了,总归可以见上几面。 可辽东距离京师就太远了。 戚灵儿要是想见爹,就得盼着过年戚继光回京的那几日。 骨肉分离终归是让人唏嘘心酸的事情。 宁修一把将灵儿搂入怀中,拍了拍她的背道:“好了好了,你这不是也知道了吗?” “爹爹宁肯跟你说都不跟我说,我好委屈。” 第三百零一章 我好委屈(下)第二更 宁修宠溺的刮了灵儿一下鼻子道:“真傻,哪有爹不疼女儿的?难不成你是捡来的?” 戚灵儿负气道:“我看多半如此。” “好了,我先回会馆了,有什么需要随时来喊我。虽然你还没过门,但我已把你当自家媳妇了。” 戚灵儿听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哪个要你可怜。” 宁修离开戚府后便回到会馆,叫上刘惟宁一起往本坊最大的牙行惠盛堂去了。 既然要成婚,那一定得有房子,这可是古今通理。 虽然戚家在京师有大宅,但那毕竟是老泰山家的,总住在老丈人家会惹人闲话,弄不好别人还以为宁修是入赘戚家的。 所以宁修是无论如何要购置一套京邸的。 哪怕他观政选官之后外派到别的布政司任职,自己不怎么住,也好让灵儿有个住的地方。 只是宁修显然没有料到京师的房价处于一个什么水平。 他本以为几百贯就能在京师买一套三进大宅,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京师米贵,居大不易。 一套三进的宅子要价三千两不还价。两进的宅子也要一千八百两。 最便宜的一进宅子也作价一千一百两,简直是溢价数倍! 当然,这些都是官宦人家住的宅子,普通的宅子肯定不是这个价。 但宁修肯定也不可能让灵儿跟着自己住寒舍啊。 以他现在的财力买一套作价三千两的三进宅子还是不成问题的。只是他感慨房价这么贵,怪不得很多京官都选择租房子住。 宁修在册簿上点了点,朗声道:“便带我去看看这三进的宅子吧。” 那牙子连忙陪笑道:“公子爷真是好眼光呢。这宅子平日里五千两主家都不肯卖,还是因为突遭变故才忍痛贱卖。” 宁修对此却并不怎么相信。 贱卖?三千两的贱卖? 牙子可以漫天要价,他也可以就地还钱。只是现在还不到还价的时候。 却说宁修与刘惟宁跟着牙子出了牙行,穿过几条街来到了这套待售的宅子前。 宅子的主角姓韩,据说以前是做瓷器生意的,因为资金链出了问题,这才急于出售京邸,回老家绍兴去。 宁修由着牙子引进了韩府,被韩府家丁带到了花厅之中。 令宁修感到惊讶的是,竟然没有人给他奉茶。看那些家丁的表情个个是无精打采,仿佛宁修欠他们几吊钱似的。 询问了缘由才知道这些家丁都不会被韩家老爷带回绍兴,而是要解除契约。 这样一来这些家丁就得再谋出路,说不准已经开始向牙行投递书子,当然对韩家没啥情感了,连带着宁修都受了冷落。 “嘿嘿,公子爷别在意。这些人都是混日子的,谁给他饭吃他就冲谁摇尾巴。” 牙子举了个十分不恰当的例子,殊不知他本身就是扮演冲人摇尾巴的角色。 不一会的工夫,韩家老爷韩养廉就出来了。 宁修定睛瞧去,只见这韩员外五十来岁,五短身材,一件员外服把他包裹的严严实实。 这厮的眼睛一直在转,仿佛在打量宁修这个潜在的购房对象到底具备不具备实力。 宁修被看的很不舒服,上前拱了拱手道:“这位是韩员外吧?在下宁修,想要来看看房子。” 韩养廉微微颔首,捋着下颌鼠须道:“敢问宁公子是做什么生意的?” 宁修心中暗道这厮戒备心真的是强,不过卖个房子竟然想要把买家的身份背景调查个透! 不过这些也无妨,他想要听宁修告诉他便是。 “在下不做生意,刚刚考中了进士,等待朝廷授官。” 宁修不疾不徐的说道。 他当然也做生意。但在这个时代,读书人是不能和铜臭沾染的,不然就是有损声名。宁家的产业只能算到宁修的便宜爹身上。是以宁修方才那么说也没有任何的问题。 “啊,原来是宁老爷!小老儿多有冲撞,多有冲撞。” 那韩员外听得宁修是个进士老爷,立刻改变了态度,一副谄媚的嘴脸往前凑。 宁修笑了笑道:“无妨。” 韩员外咽了口吐沫道:“小老儿这宅子地段很好,要不是急于回老家,也不会贱卖。本来小老儿给它定价三千两,既然遇到了宁老爷,便两千五百两结个善缘吧。” 宁修心道好嘛你这是吃定我会买你的宅子了? “先不急,还是先看看宅子再说。” 宁修滴水不漏的说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韩员外连声应道。 他心中苦笑,这进士老爷并不傻啊,万一他一会借题发挥趁机压价可该如何是好? 宁修却不知道这些,在韩员外和牙子的陪同下他开始参观韩府。 讲道理的话,韩府还是修建的很气派的。 不论是会客的外宅,还是供主人起居的内宅都十分的精致。 甚至还有太湖石堆积成的假山,光这一项就得耗费颇多银两。 更让宁修高兴的是后花园还有一个池塘,虽然不算大但在京师这等北方已经十分难得。 要知道北方园林与南方园林有很大不同,其中很大一项便是在对水的运用上。 南方水系纵横,故而园林多有池塘甚至人工湖,这样园子就多了几分活力。 而北方一是水系不丰,二是气候干冷,故而不怎么喜欢在园子里引入池塘。 这韩宅能有这么一方池塘实属难得,大概也是因为主家是绍兴人的缘故。 当然宁修没有把情绪表露出分毫,仍旧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怎么样,宁老爷可满意否?” 韩养廉心中暗暗有些后悔,后悔不该直接把2500两银子的价格提出来。 现在倒好,宁修并不急着表态把他吊在那里,真的是太被动了。 万一他就地还价怎么办? 果然,宁修顿了顿道:“这宅子固然是极好的,不过” 韩员外在听到不过二字后笑容立刻僵住了,咽了口吐沫尴尬道:“宁老爷有何顾忌?” “别的倒没什么,只是这里的位置距离京师各衙门公署太远,所以我希望价格上能够便宜一些。” 第三百零二章 购宅成婚(上)第三更 这也算理由? 韩员外心头登时升起一股怒火,但他却不得不陪笑道:“这个靠衙门公署近的宅子也不是这个价啊。” 他说的倒是在理。那些靠近衙门公署的宅子都在五千两以上,有的豪宅甚至作价一万两。 而且通常主家也不会卖,因为那些宅子的主人多半也是京官。 宁修这么说其实是一种心理战。他当然不一定会留在京师任职,但却要给韩员外一个心理暗示。 这样一来,韩员外潜意识里认为宁修会留京任职,气势上就弱了不少。 “宁某这里只能出价一千五百两,怎么样,韩员外意下如何?” 宁修却是不管那许多,直接给出了自己的期望价格。 韩养廉却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好家伙,直接拦腰砍呐! 都说商贾锱铢必较,读书人狠起来那是远胜商贾啊。 韩养廉有些后悔碰到宁修这个买家了。 最重要的是,此人是新科进士,铁定授官的,得罪了他肯定没好处。 “宁老爷,一千五百两也太低了,小老儿不能卖。” 韩养廉虽然有顾忌但心中的底线还是不会被轻易突破的。两千两,说什么都不能低于两千两。 宁修见他态度如此坚决,知道自己给的价格低了,便淡淡道:“那韩员外以为多少价格合适?” “两千两,说什么也得两千两!” 韩养廉刚一说完便后悔了,他从宁修的眼神中看出宁修是诈他的,而他竟然被诈出来了! “好,那就两千两!我会叫人把银子送到韩员外府上,请韩员外把房契准备好!” 宁修却是立刻抓住机会说道,不给韩员外反悔的机会。 韩养廉心中苦笑,打了一辈子的雁到头来却被雁啄了眼。 罢了,两千两就两千两吧。 “好,小老儿会准备好房契,宁老爷拿来银子咱们便做交割。” 从韩府出来,宁修又去了牙行。 那牙子对宁修直是赞不绝口,三千两的宅子被宁修三两句话径直砍到了两千两,这本事可真是绝了。 “公子爷,哦不,宁老爷真是文曲星下凡呐,这口才也没谁了。” 宁修只觉得好笑,文曲星和口才有什么关系? 不过他也不想计较这些,顿了顿道:“宅子买了,不过婢女仆人还得请一些,还得劳烦小哥了。” 那牙子笑的合不拢嘴:“好说好说,不知宁老爷有没有什么特别要求?譬如签卖身契的。” 宁修惊讶道:“还能签卖身契吗?” 牙子咽了口吐沫:“明面上是不可以的,但私下里可以签。宁老爷若是想让仆人们签,小的可以代为运作。” 宁修摇了摇头:“既如此便不必了。还是按照两年一签,或者三年一签吧。” “不知宁老爷准备用多少婢子,仆人?” 宁修略作思忖道:“便先来两名婢子,四名长随,四名粗使仆人吧。” 牙子也不多话,立刻拍着胸脯保证道:“好嘞,您就请好吧,一应事宜包在咱身上,保证让您住进新宅子当日就能使唤上仆人!” 这种事情宁修当然不能全信牙子,最终还是要由他来筛选的。 家仆遴选这种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宁修多少得花费些工夫,也好免去后顾之忧。要不然万一后院起火那可真够他受的。 宁修离开牙行并没有直接回会馆而是去了张宅。 一来是感谢张阁老营救刘惟宁的大恩,二来也是将自己和灵儿即将成婚的喜讯告诉张居正和张懋修。 以张戚两家的关系,宁修与灵儿婚宴当日张居正多半是要参加的,能够有张居正这样真正的大佬坐镇,宁修也是够有面子了。 谁料到了张邸他才得知张阁老不在府中,便先把消息告诉了张懋修。 “哈哈,应该的应该的。宁贤弟也到了成婚的年纪了。” 张懋修乐不可支,比他得知自己高中状元时还要开心。 宁修无奈道:“懋修兄届时可否赏脸一去?” “那是必须的。” 张懋修收敛了笑容,极为严肃道:“你我兄弟一场,我若连你婚宴都不参加,也太不像话了。” 张懋修虽然出身官宦之家却并没有沾染那些纨绔的气息,他定了定神道:“到时我亲自给你做伴郎如何?” 宁修却是被吓了一跳。 “此话当真?”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自然作准。” 宁修心中大喜。 好嘛,状元郎给自己做伴郎,到时再让内阁首辅做证婚人,这个婚结的值了! “对了,宁贤弟有没有想过在京师谋个差事?” 见张懋修主动提起选官的事情,宁修淡淡道:“顺其自然吧。” “可是宁贤弟即将与灵儿完婚,届时若是外放了,岂不是要两地分离,受那相思之苦?” 张懋修蹙眉道。 “这个” 宁修叹了一声道:“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若是真的外放,也是命呐。何况相比于京职,我更想要任个州县官历练历练。” 这下张懋修目瞪口呆道:“呀,宁贤弟还真是与众不同呢。旁人都是挤破脑袋想要挤到京师来,你竟然想要外放。” “清流词臣的路子不是谁都能走的。”宁修顿了一顿道:“大明也更需要实干家,若不外放历练哪里有可能做些务实的事呢?” “好吧,既然你如此说了我也不勉强了。本想着与父亲大人说一声,叫吏部文选司关照一二呢。” 宁修知道以张居正的身份,只要一句话吏部文选司绝对照办。可他并不想这样走后门。 这倒不是他有道德洁癖,而是就像他说的,想要通过外放州县官历练一二。 “愚兄这些日子在翰林院都呆的闷死了。” 张懋修苦笑一声开始抱怨:“都说翰林院是好地方,可愚兄去了不过数日便觉得如牢笼一般。但家父有命,愚兄只能勉为其难了。真是羡慕宁贤弟啊。” 宁修听到这番话直想翻白眼,心道我的公子哥啊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在这个拼爹的时代有这么个好爹是多么幸运的事啊 第三百零三章 购宅成婚(下)第四更 转眼便到了二十七日,黄道吉日,宜嫁娶。 宁修原本是不怎么信这些的,但自从穿越后多少信了,不然怎么解释穿越这种事情? 婚宴是在戚府举行的,这倒也没什么。 毕竟宁修刚刚购置了宅子,勉强能够住人,但要操持一场隆重的婚宴却是有些勉强。 戚继光在朝中的人缘很好,故而这次婚宴是高朋满座。 宁修放眼望去,前来赴宴的宾客都是五品以上的京官,这派头还真是大。 作为婚宴的绝对主角,宁修自然不会让人抢了风头,不时上前冲宾客拱手作礼。 早些时候他已经在戚继光和王月娇的见证下和灵儿拜了天地正式成为夫妻,如今只是履行剩下的程序罢了。 戚继光显然心情大好。比起那些儿子,他最疼爱的便是这个小女儿。女儿的婚事也就成了他最牵挂的事。 如今女儿嫁给宁修这么一个少年英才,他也可以放下心了。 只是老父嫁女,心中多少有些失落。戚继光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虽然面上仍然带笑,却有些不是滋味。 “老泰山在上,小婿敬您一杯!” 宁修不知何时走到戚继光面前,举着酒杯微微笑道。 戚继光微微颔首,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首辅大学士,张阁老到!” 随着门官一声唱诵,众人的目光皆朝垂花门方向望去。 朝中无人不知戚继光和张居正是政治盟友。 故而戚继光女儿婚宴当日,张居正是无论如何都会来的。无非是来的早一些晚一些罢了。 事实证明张居正来的不早不晚。 来的若太早,则不符合他当朝首辅的身份。 若他来的太晚,也是对戚继光的不尊重。 宁修也微微眯着眼睛,紧紧盯着垂花门。 一眨眼的工夫,只见一个身着大红色蟒袍的中年男子阔步走了进来。在他身旁侍候着一个身着月白色儒衫的年轻人。 这中年男子自然就是张居正了,那年轻人便是张居正的第三子张懋修。 众人纷纷起身相迎,面上满是恭敬。 别管他们在心中对这位强势首辅有何看法,面上的恭敬总该是有的。 “元敬,老夫来迟啦!” 张居正来到戚继光面前,捋着下颌美髯笑道。 “哈哈,叔大你能来就是给我面子了,快里面请。” 戚继光心中十分得意。大明武将地位远低于文官,他却能够获得太子少保的加衔,这不单单是因为他立下了平定东南倭患的不世功勋,还因为他跟对了人。 这个人就是张居正。 朝中有人好做官,对武将来说更是如此。 有了张居正这个盟友,戚继光便可不怕那些言官诋毁,可以放开手脚干了。 “晚生见过阁老。” 宁修亦冲张居正躬身行了一礼。 “说来老夫还做了回月老呢。” 一说到这儿张居正不免得意起来。 当初是他将宁修推荐给戚继光做女婿人选的。若不是他提了一提,宁修怎么会与戚家结此姻缘? “叔大啊,我可得好好感谢你一番,这个女婿好啊!” 戚继光也不掩饰喜悦的心情,大笑道。 “快入席吧。” 戚继光命人把张居正引到上首,这个位置一直空着就是给张居正留的。众人对此心知肚明,如今看张居正坐下这才松了一口气纷纷坐了下来。 “等办完这场婚宴,我就要去辽东了。” 戚继光忽生感慨。 张居正笑道:“辽东广袤,杂胡众多,不比蓟镇好治理,元敬是有的忙咯。” 他这话虽然是半开玩笑说的,却不无道理。 蓟镇虽然是九边重镇,但主要防御的就是鞑靼人。 如今鞑靼人犯边的次数越来越少,蓟镇面临的压力也就少了许多。 但辽东则不同,自古这里便是杂胡混居之地,形势复杂的多。 便是李成梁这个生在辽东长在辽东的名将也只能做到维持平衡。 戚继光虽然是不世出的名将,但毕竟不如李成梁对辽东熟悉。 此番调任辽东,自然是任重道远。 宁修很想给老泰山提醒一下,叫他关注一下女真人,尤其是建州女真。 这个渔猎部落几十年后便将强势崛起,威胁大明的统治。 但他怎么开口呢? 还是得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啊。婚宴显然不是一个合适的场合。 “叔大,去了辽东咱们聚的机会可就少了。” 戚继光不免有些落寞。 世人都以为他只是张居正门下的走狗,却哪里知道他和张居正是惺惺相惜的兄弟。 这种亦兄亦友的关系是常人所理解不了的。 张居正饮了一杯酒,却不说话了。 过了好一阵张居正才重新发声,说了些劝勉新人的话。宁修也恭敬的冲张居正敬酒。 张懋修一直眉头紧蹙,显然是觉得父亲今天酒喝多了。 郎中曾经嘱咐过,父亲一定要少喝酒,喝的多了很伤身子。 他很想劝一劝父亲,让他少喝一些。 可在这种场合,话怎么说的出口呢? 那不是打父亲的脸吗?那是忤逆啊,万万做不得。 无奈之下,张懋修只得希望父亲自己少喝一些,还不时给宁修递眼色,叫他不要再敬酒了。 宁修自然心领神会,冲张懋修歉意的笑了笑。 再怎么说这婚宴的主角却是宁修,敬了张居正几杯酒便也是了。接下来宁修便在戚继光的带领下向来宾纷纷致意敬酒。 这些人中的大部分宁修都没见过,只听着老泰山一一介绍,然后道一句久仰,继而敬酒。 此时此刻他才体会到有一个太子少保做岳父的好处。 寻常人家怎么可能接触到这么多官员?这种人脉关系是有些人一辈子都结不来的啊。 而他宁修,因为是戚继光的东床快婿,在婚宴当天就结下这么多善缘,虽然不一定在今后仕途中发挥多大作用,但总归是多了条路子。 官场拼到最后拼的不就是人脉和路子吗? 谁的人脉广,路子多谁就能够笑到最后,官居要职。 便是想要入阁,除了那不靠谱的中旨,还不是得靠廷推? 说到底还是靠的人脉 第三百零四章 洞房花烛夜(上)第五更 婚宴结束之后,便是洞房了...... 宁修不是上门女婿,自然不可能住在戚家。 戚灵儿早已被接到了宁修新买的宅子中,待宁修回到屋时戚灵儿紧紧咬着嘴唇,心情十分忐忑。 新婚之夜该做什么自有人与她说过,虽然是夫妻敦伦之礼可她还是觉得有些害羞。 咦,好浓重的酒气啊,看来夫君今日没有少喝! 戚灵儿不由暗暗蹙眉,万一因为酒醉夫君不能与自己圆房那可该如何是好? 她却不知宁修虽然喝了很多酒却并没有醉。前世他的酒量就不小,喝的还是高度酒,来到大明后喝低度酒和米酒自然不在话下。 何况喝酒也是有技巧的,尤其是在婚宴上。 宁修每次敬酒都是喝半杯,这样也不会喝的太满。 戚灵儿听到宁修推开门时心直是提到了嗓子眼,连忙把红盖头蒙在头上。 宁修绕过花鸟屏风,看到妻子端端坐在床上,头上蒙了红巾直是感慨万千。 “娘子。” “夫君...” 宁修取来挑子将红盖头挑掉,施施然坐在爱妻身边。 “夫君今日怎么喝的那么多,这可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啊。” 戚灵儿有些不悦道。 宁修却是笑道:“不碍事的,为夫喝的并不多,就凭这些人想灌倒我是不可能的。” “嗯。”戚灵儿今日难得没有顶嘴,轻轻应了一声。 “接下来该做什么了?” 宁修这么突然一问倒是把戚灵儿逗乐了。 “夫君还是进士呢,连这都不知道?” 宁修嬉笑道:“娘子说说看。” “自然是喝合卺酒了。” 戚灵儿低声道。 “对了,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宁修猛然拍了拍脑袋。 合卺酒也就是交杯酒,即便后世的许多地方结婚的时候也会喝。 宁修对此自然不陌生。 他四下环视了一遍,发现距离自己不远的桌几上摆放着两只酒杯、一只酒壶便起身去取。 他给二人各倒了一杯酒,缓步走到床前,将其中一杯递给了灵儿。 “娘子,我们开始吧。” 宁修笑道。 戚灵儿点了点头,配合宁修将手臂交绕,把酒水送入口中。 “好酒!” 宁修称赞一声道:“若能日日喝此酒却是一桩幸事。” 戚灵儿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这可是合卺酒,夫君日日都想喝,难道是想日日做新郎吗?” 还好宁修已经把酒咽了下去,若还在口中非得喷将出来不可。 “娘子,合卺酒喝完了该做啥啊?” 宁修明知故问道。 戚灵儿登时涨红了脸。这种事情她一个女儿家如何好开口? “周公之礼又称人伦大礼,最后一步便是敦伦之礼。” 见妻子害羞了宁修也不再调戏,径自说道。 “我们还差最后一步,便能结为正式夫妻了。” “嗯。” 戚灵儿的声音已经微弱蚊嘤。 宁修除去外袍,正要脱去小衣时戚灵儿却道:“慢着,快把蜡烛熄了先。” 宁修笑道:“怎么,咱们可是夫妻,娘子还害羞不成?” 戚灵儿眉毛一挑道:“我就是害羞,你不熄了蜡烛,我便不依你。” 宁修无奈只得上前吹灭了蜡烛。 其后之事妙不可言,自不必多说...... 一夜无话,翌日一早宁修便早早起身洗漱。 他发现垫在妻子身下的白帕子已经染了红,自然十分高兴。 经此一夜后,灵儿便从一个少女变成女人了,他宁修的女人。 “姑爷,洗脸水已经准备好了。” 桃春将面盆在盆架上放好,又将面巾搭上,这才试探着问道:“小姐怎的还没起?” 宁修一边洗脸一边道:“让她多睡一会吧。” 他心道昨晚折腾了那么一宿,灵儿一定累坏了,今天不日上三竿怕是爬不起来。 不过倒也无所谓,反正归宁(回门)是在婚后第三日,即便按照湖广的风俗也是第二日,这婚后第一天却是绝对留给新人的。 桃春小心翼翼道:“姑爷早点已经给您准备好了,要不要端进来?” 宁修点了点头算是允准。 小丫鬟便推门出去了。 宁修发现桃春还是有不小的变化的。 以前桃春处处刁难与他,现在却恭敬了不少。 宁修知道这是因为身份地位变化的缘故。 以往宁修只是个准姑爷,桃春自然可以不必太过恭敬,甚至可以把这个准姑爷挡在小姐视线之外。 但现在木已成舟,宁修已经娶了灵儿,桃春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这种时候再对宁修不敬那就犯了大忌讳了。 何况按照规矩,陪嫁丫鬟也就是通房丫鬟,将来很可能是要被宁修收房的。 得罪了宁修对她有何好处? 很快桃春便取来早点放在八仙桌上伺候着宁修坐下。 宁修心中直是畅爽不已。 叫这个与自己一直“作对”的小丫头低头,真是一件爽快不已的事情啊。 回想起初见桃春时的种种,宁修嘴角上扬。 “一会我要出门一趟。灵儿若是起来了你告诉她一声。” 宁修一边吃着蒸饼一边说道。 “呀,姑爷这是要去哪儿?回门也该带着小姐啊,何况明日才是回门的日子。” “不是回门。”宁修顿了顿道:“是去见个朋友。” “哦。”桃春不敢多问,轻应了一声便垂下头去。 宁修还想再嘱咐两句,但见桃春这般模样想想还是算了。 他用过早点洗净了手便换了件月白色直裰,罩了网巾去到轿厅坐上轿子出门而去。 过了一炷香的工夫,轿子便在湖广会馆大门前停了下来。 宁修掀开轿帘,起身走了出来。 那湖广会馆的门子见宁修来了立刻陪着笑脸道:“宁老爷来了啊,快快请进。” 宁修现在还没有正式授官,故而那门子喊一句老爷倒是合情合理。 “孙兄住在哪里?” “就在西边三生堂,独门独院,清静。” 门子赶快回道。 宁修点了点头道:“带路吧。” 二人一路穿庭过院,终于来到了门子口中的三生堂。 这三生堂在湖广会馆的最西边,确实清静的很。 宁修心道孙悟范还挺会挑地方的,这么一个幽静院子最是适合闲住。 ...... ...... 第三百零五章 洞房花烛夜(下)第一更 孙悟范是昨夜刚刚抵达京师的,到了后才知道宁修白天已经办了婚宴,自然极为后悔错过了一顿大餐。他当夜便叫了个会馆小厮去给宁修送信,说明自己已经抵达京师。 他睡了一夜仍然觉得困乏不堪,显然旅途的劳顿仍未消退。 正自洗漱间便听到会馆门子的声音。 “孙爷,宁老爷来了。” 孙悟范噗嗤一声,差点把漱口水喷了出来。 宁老爷? 这个称谓倒真是有意思。 “来了来了,宁贤弟,为兄可想死你了。” 孙悟范推门而出,也不顾仪容不整,径直朝宁修而来。 待他与宁修来了个熊抱,这才心满意足的道:“嘿嘿,听说宁贤弟中了进士,又娶了戚家小姐,真是春风得意啊。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人生四大乐事宁贤弟直接占了两件,着实令人羡慕。” 宁修笑道:“啥时候孙兄这么能说会道了。” 孙悟范翻了记白眼,摸摸鼻子道:“我一直都这样啊。” 那门子笑道:“二位爷且聊着,小的先退下了。” 宁修与他些碎银子做打赏,那门子立刻千恩万谢的接过银子退下了。 此时院子里只剩下宁修和孙悟范,孙胖子立刻凑步上前道:“说真的,宁贤弟,昨晚爽快不爽快?” 宁修瞪了他一眼道:“孙兄恁的如此没羞没臊的,这种事情也问?” 孙悟范讪讪一笑:“当我没说。” “这次孙兄来可是为了谈在京师建玻璃厂的事?” 宁修有意岔开话题道。 孙悟范眯着眼睛道:“什么都瞒不过宁贤弟啊。玻璃这等好东西在南面销量总归有限,神京的市场若能打开,那利润可就大了。” 宁修知道他的想法,他是想打京师权贵,皇亲国戚的主意啊。 这些人往往家财万贯,且钱都是底下孝敬来的,花了不心疼。叫他们花高价买些玻璃制品充充门面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孙兄看来已经有想法了。”宁修顿了顿道:“门路你准备走哪里的?” 这是个十分具体的问题,却很关键。 如果不能把这个问题考虑清楚了,即便建了玻璃厂销路也会很成问题。 “这个嘛,倒也简单。家父好歹也是一省巡抚,挂着副都御使的头衔,与朝中故交知会一声便可以了。” 宁修见他说的云淡风轻总算长出了口气。 他就怕孙悟范想要让自己动用张居正的关系。 这也不是不可以,但不到万不得已宁修却是不想动用这层关系的。 毕竟张居正是内阁首辅,为了区区玻璃制品销路就叫他出面,也太杀鸡用牛刀了。 “利润分成嘛还是老样子,你六我四。” 孙悟范倒也不贪心,摊了摊手道。 宁修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选址的事情你有考虑了吗?” 孙悟范连连摇头:“这可没有。我昨晚才刚刚到了京师,一头扎进了这湖广会馆睡觉,哪里有工夫管这些。” “孙兄以前就没有来过神京吗?” 宁修好奇道。 “我倒是去过南京,神京却没有过。” 孙悟范咽了口吐沫道:“故而此番前来还有点兴奋。” 宁修心道看来孙家的生意都集中在南面,北面却是没有多少。 “我看易安坊倒是有个不错的宅子,还带着两间门市,可以买下来。” 宁修却是对在京师开设玻璃工厂早有计划,连选址都选好了。 当然以后若是要开其他工厂也可以在附近选择宅子并购。 “那我们快去看看!” 孙悟范是个火急火燎的性子,说着便要动身前去。 “倒不急这两日。” 宁修笑道:“孙兄此番来了自该好好玩玩。” “我哪里有那富贵命。实不相瞒,愚兄此番前来神京不光是为了开设玻璃工厂之事。” 孙悟范摇头苦笑道。 “哦?”宁修颇感好奇道:“不知是何事?” “我爹叫我来走通关系,做边军生意。” 宁修心中一沉。 边军生意? 他知道在大明有募兵和卫所军户之分。 如今是晚明,卫所军户基本等同于破产农民,真正有战斗力的却是边军,这些人都是募兵。 孙悟范说的跟边军做生意,却不知道要做哪方面的? “孙兄是想做粮食生意?” 孙悟范连连摇头。 “以前商人们抢着往九边运粮食,是因为朝廷有开中法,贩运了粮食可以获得等额的盐引。商人们拿着盐引再去指定的盐场兑盐。” 孙悟范咽了口吐沫道:“如今开中法废止,盐引都攥在皇亲国戚手里,运输粮食本身又是个赔钱买卖,我家怎么会去做。” 宁修疑惑道:“不是贩粮食,难不成去卖布吗?” 孙悟范哈哈笑道:“都不是,我家要做的可是铁器生意。” “铁器!” 宁修直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任何对历史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铁对于古代有多么重要。 在冷兵器时代,铁可以直接锻造打造兵刃,而大明处于冷热兵器交界时期,钢铁不但可以做刀叉剑戟,还可以铸佛郎机、造火铳。 可在宁修的认知中,这些不都是匠户来做的吗?孙家怎么可能掺乎进去? “孙兄认识匠户吗?” “我不认识,但银子认识。” 孙悟范摸了摸鼻子笑道:“老实说,匠户们日子也过的不好,现在给边军做活不赚钱,他们大多靠接私单维持生计。若是我能给他们足够的银钱,他们肯定愿意为我做活。” “只是朝廷会允准吗?” “打点到位还是可能的。” 宁修整理了一番思绪总算明白孙悟范想要做什么了。 除了军匠,一般匠户可以接私单,然后孙悟范通过走关系获得打造冷兵器以及火器的许可,这样就可以让那些接私活的匠户为他做活。等到活儿做好了,孙悟范再通过关系运作,把这些冷兵器和火器卖给边军,这样可以狠狠赚一笔。 细细一想这算不算挖大明墙角的行为呢? “这件事宁贤弟可千万别往外说。” 孙悟范叮嘱道:“能不能走成路子还是两说,即便成了也是低调一点好。” 第三百零六章 很远很远的地方(上)第二更 翌日宁修按照湖广风俗,陪灵儿归宁(回门)。 虽然与家人只分隔了两日,灵儿仍然觉得有些不适应。 好在宁邸和戚府相距不远,今后灵儿想回去也方便的很。 见女儿女婿来了,戚继光和王月娇相继来到花厅,问了些只有自家人可说的事情。 得知女儿与女婿已经圆房,戚继光捋着胡须连说了三个好字,弄得戚灵儿脸色通红,垂下头去。 至于王月娇更是丈母娘看女婿,怎么看怎么顺眼。 宁修也表现得十分得体,不管老泰山老泰水问什么问题,总是十分耐心的回答。 之后一家人在府里用了午饭,席间戚继光提到明日就要离开京师前往辽东了。 宁修心中一沉,心道看来老泰山是有意等到他们回门后再走啊。 心中更是增添了几分感动。 宁修有心嘱咐戚继光几句,但想了想这些话由他这个女婿来说不太合适,便找了个机会把灵儿叫了出去与她说了。 “我就这么说?” 戚灵儿一脸狐疑的盯着宁修。 “嗯” 多的话宁修也不想说,不然反而会引起质疑。 “好吧,只是你为何会对女真人那么忌惮,他们比起鞑靼人来说简直不值一提啊。” 戚灵儿却是满不在乎的态度。 宁修心中苦笑。 他的认知是站在全知全觉的视角上的,处于万历初年的人们自然不会有像他一样的认知。 毕竟从现在来看,女真人就是个渔猎部落罢了,远不可能和鞑靼人相提并论。 “你不要管那么多,与老泰山说了便是。” 宁修这种时候只能充分发挥大男子主义,叫灵儿先把事情做了。 戚灵儿狠狠瞪了宁修一眼便扭头去了。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戚灵儿又出了厅堂,见宁修还站在那里,摊了摊手道:“我都与爹爹说了。” “老泰山怎么说?” “知道了!” 宁修直是要背过气去,这算是个什么回答?看来老泰山还是对女真人没有充分的重视啊。 这也可以理解。毕竟戚继光是不世出的名将。 一直困扰大明的东南倭患便是他平定的。这位杰出将领还训练出一支战斗力极强的军队--戚家军,并且写出了《纪效新书》这样的传世之作。也许在他看来,大明如今唯一的敌人就是北面的鞑靼人。只要防备住了鞑靼人,大明的江山社稷就无忧矣。 可是 宁修摇了摇头,心中满是对大明前景的担忧。 “走吧。” 戚灵儿扯了扯宁修的衣角,示意他赶快回到厅中准备道别,宁修轻点了点头,迈步朝厅中走去 吏部的文书来到宁府后当即被管家请到了偏厅看茶。他一直陪笑,称自家老爷有事出去了,如今不在府中,请稍候片刻。 那文书倒也不着急,轻点了点头,悠哉悠哉的喝起了茶。 啧,这可是上好的西湖龙井呐,这年头肯舍得用西湖龙井招待客人的主家可是不多了。 文书闭上眼睛呷了一口细细品来,只觉得茶的芳香灌入口鼻,让人心旷神怡。 便在他觉得腾云驾雾间,管家欣喜道:“我家老爷回来了。” 那文书连忙睁开眼睛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振了振袍服,踱步相迎。 “宁大人,恭喜恭喜!” 宁修知道府中来了客人,便先叫灵儿回屋歇息,自己朝花厅这边来了。 他刚一进花厅,便见一个穿着藏青色直裰的青年男子冲他拱手,并连声道喜。 从此人的装束宁修可以判断出这人不是官身。 不然这种时候正该当值,即便临时有事告了假出来,也是来不及将官服换下的。 礼多人不怪,宁修也冲那人拱了拱手道:“在下宁修,不知这位公子是?” 那文书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在下不过是吏部的一个书子,此来是将授官结果告知宁大人的。” 宁修哦了一声,嘴角勾了一勾。 宁修知道朝廷六部编员有定制,这些官都是有品级的。但除此之外,六部中还有一些书子,这些书子一般都是官员自己出钱聘用的,真正做活的都是他们。 这些人虽然无品无级却十分重要,那些侍郎尚书离开他们却是做不好的。 “恭喜宁大人,获授广东承宣布政司广州府香山县令。” 那书子十分欣喜的说道。 广东? 宁修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直是难以置信。自己被外放去广东了? 虽然他有想过会被外放,但没想到过会外放到广东啊。 这有点太远了吧? 在大明朝如此交通不便的时代,出趟远门就是遭罪,何况是从京师到广东的超级远门。 不过广东的位置确实不错,从唐朝开始就有开海,在明代也是十分繁华之所在,南洋的贸易基本就走广东福建二地,可以说是大明与周边互动最频繁的布政司。 “同喜同喜。” 宁修冲管家递了个眼色,那管家立刻取来一只十两的银锭。 宁修接过银锭递到书子面前和声道:“且拿去买些酒喝吧。” “多谢宁老爷打赏!” 那书子也不推脱,将银锭径直纳入怀中。 他之所以愿意做这跑腿的工作,就是因为这工作讨喜。 被告知人得知被授官的好消息,心情一好自然也不会吝啬打赏。 只是这也不是绝对的,万一人家觉得被授予的官职不理想或许便不会打赏了。 但这总归是少数,通常情况下他还是能够有所收获的。 “小的只是前来告知宁老爷消息的。还请宁老爷早些去吏部办理诰身。” “多谢小哥提醒。” 宁修举起茶杯往嘴边那么一送,那书子就知道宁修是要送客了。 反正他也已经拿了赏钱,便不想在宁府多待,冲宁修拱了拱手道:“如此小的便不打搅宁大人了,告退!” 宁修轻点了点头,目送着书子离开。 那书子刚刚离去不久,戚灵儿便神不知鬼不觉的摸了过来。 “夫君,听说你已经授官了?” “是啊,广东布政司广州府香山县令。” “那里远吗?” “很远。” “有多远?” “很远很远” 第三百零七章 很远很远的地方(下)第三更 宁修还有一个顾虑,那就是地方官任上不能携带家眷。 这样一来他去广东赴任后就将和灵儿两地分居,这可不是啥好事啊。 存不存在变通之法? 宁修当即想到了张居正,若是内阁首辅说一句话或许可以通融。 但他随即摒弃了这种想法。 要是张居正为他开了此口,估计自己会成为众矢之的,引来无数言官弹劾。在大明朝言官是最惹不起的存在。 那么只能从制度上入手,看看有没有漏洞可钻。 可宁修对大明官制以及规定不甚了解,还是需要一个帮手谋划一番的。 他当即决定去找张懋修,这种咨询方面的事情自然不必劳烦阁老亲自指教。 张懋修此刻已经是翰林修撰了,正在翰林院供职。 宁修先去吏部领了告身文书,之后折去了翰林院找张懋修。 修撰这个职位就是编纂史书、典籍,大多数时候是十分清闲的。 如今张懋修就端坐在衙署内,悠哉悠哉的喝着茶水。 “张大人,衙署外有一位宁大人想要见您,您看” 一名小吏走到张懋修身边,态度恭敬的说道。 “宁大人?” 张懋修刚刚跻身官场,认识的朋友不多,姓宁的就更少了。他思前想后觉得此人一定就是宁修,轻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这便去。” 他将茶杯放下,缓缓起身振了振袍服,施施然朝官署外走去。 在翰林院做清流官,多多少少会沾上一点仙气,连走路的姿势都与常人有所不同。 “呀,宁贤弟果然是你!” 他一出官署便见宁修在院子里踱步,连忙热情的迎了上去。 “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 “毕竟我不是翰林官,你若是不在我进去多尴尬。” 宁修淡淡笑道。 “何况有些话官署之内也不便说。” 张懋修点了点头赞叹道:“还是宁贤弟考虑的周全,既如此我们便去后园走走吧。” “好。” 二人一前一后绕过衙署,沿着青石小径行了几百步,来到了翰林院的后园。 这园子虽然不算很豪奢,但布置的极为精巧,不仅有假山亭阁,还挖有一个面积不小的人工湖。 湖中有一沙土堆积而成的小岛,有湖堤沿向小岛。 张懋修往小岛的方向指了指,宁修立刻心领神会与他一齐走去。 二人经过湖堤来到岛中,找了一个亭子在石凳坐下,张懋修便道:“宁贤弟,这湖中小岛很少有人来,你要说什么现在便可以说了。” 宁修心道这张懋修的政治素养果然很高,深得乃父真传。 他顿了顿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小弟刚刚得知被朝廷授予广东布政司广州府香山县令,恐怕不多久便要去上任了。” “这是好事啊!” 张懋修由衷的为宁修感到高兴。 “不过确实有些远。宁贤弟该不是为这件事心忧吧?” 宁修笑道:“怎么会,广东也是繁华所在,未必就比留任神京好。只是我担心自此赴任后便要与灵儿两地分居了。” “这倒是个问题。” 张懋修也不禁蹙眉。 “小弟此来便是想要请教懋修兄,可有办法带上家眷赴任?” 张懋修背负双手,在亭子里踱起步来。 良久他忽然停了下来,眉宇间闪过喜色。 “有了!” 他咽了一口唾沫道:“照理说,官员赴任是不能带亲眷的。但也有例外。宁贤弟可以让弟妹去邻近布政司小住,这样一来也不算犯了忌讳。” 宁修心道这也算是个办法。 只要没有携带家眷到任上便不算违制。只是这样一来就得给家眷再置办一处宅子,许多官员懒得折腾,便索性在任地再娶一房小妾暖床。 宁修自然是不可能这么做的,他要是真的背着灵儿在任地娶了一房小妾,一旦被灵儿知道,她一定会千里迢迢跑来广东阉了宁修。 为了下半身和后半生的幸福,宁修绝不会铤而走险。 “但是以什么名义呢?” “什么都可以,经商,游玩。” 张懋修道:“届时你们想半个月见一次,一个月见一次都可以。神京距离广东数千里,见上几面根本不会有人知道。” 宁修心中叹道看来这是能够想到的最好办法了。 大明的一些制度还没有充分人性化啊。 “如此,我便这么办。” “对了,宁贤弟,你去广东有没有想过整饬海务。” 整饬海务? 宁修愣了一愣。 “懋修兄指的是?” “广东不比内地,许多州县沿海。那里多是亦商亦匪的海盗,若不治理,恐怕对宁贤弟考绩有影响啊。” 宁修大为吃惊。 海盗?海盗不是已经被自己老泰山荡平了吗? “广东现在还有海盗?戚少保不是已经把他们杀干净了吗?” “戚少保杀的是倭寇。” 张懋修解释道:“倭寇和海盗可不一样。倭寇不管是真倭还是假倭多半和倭国有关系的,一般的海盗则基本是当地人组成的,和倭国人沾不上边。” 宁修这才明白过来,倭寇虽然已经杀得差不多了,但本地海盗却有很多。这些海盗对当地地形极为熟悉,杀人越货无所不做。 当然他们还有一个身份就是海商,不管是往小琉球还是南洋做生意,一趟都能赚的不菲。 “那我该怎么做?” “这个宁贤弟该去问戚少保啊。” 张懋修笑道:“或许宁贤弟打出戚少保东床快婿的名头,那些海盗便望风而降了呢。” 宁修白了他一眼道:“招降吗?不可能的。自从汪直那事后,海盗便不可能信朝廷了。” “是啊。”张懋修摇了摇头:“汪直那事确实不地道,不过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当时胡宗宪招降了汪直,汪直也准备接受招安替朝廷卖命。谁知胡宗宪却被一群垃圾言官弹劾,要求他处死汪直这个倭寇头子。 胡宗宪最终顶不住压力只得食言处死了汪直 一时东南倭寇没人压制,开始了对沿海更加肆无忌惮的抢掠。要不是大明出了个戚继光,东南还不一定糜烂成什么样子呢。 第三百零八章 赴任(上)第四更 十日后,宁修便准备启程前往广东了。 在后世,从神京到岭南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可在大明却要走上一个多月。 出一趟远门成本实在是大,别管是人力还是物力。 好在宁修现在不差钱,出行的规格保障自然按照最高的来。 倒是戚灵儿那里有些气闷。她本想着夫君能够得授个京官,一家人美美的在一起过好日子。 谁曾想不开眼的吏部官却把夫君派去了岭南。 虽说如今两广也算繁华所在,可毕竟离得太远。这千里之遥看不见摸不到的,终归叫人心塞。好在宁修说找个由头把她接去与广东邻近的福建。这样一来二人想要见面小聚也方便的多。 戚灵儿担心夫君的安全,特地从戚家军老兵里挑选了十几名精明能干的,担任夫君的护卫,保卫他一路上的安全。 对此宁修自然不会拒绝。 他对大明朝的治安水平可没有什么信心,这一路上要是出现强盗,没有几个信得过的护卫确实心里没底。 虽然戚灵儿十分不愿与夫君分别,可她也知道朝廷的命令是不容置疑的。爹爹和娘亲不也是聚少离多吗? “夫君,你何时接我去福建啊。” 临行之前,戚灵儿含情脉脉的看着宁修。 “很快,等我到广州安顿好之后,便派人去福建打探,买好宅子就去京师接你。” “好,我等你。” 戚灵儿柔声说道,声音中满是浓情蜜意 “老爷,已经打探清楚了,这新来的县令姓宁名修,是个新科进士。” 广东布政司广州府香山县县衙内,一个身着青袍的绍兴师爷正恭敬的冲自家东主禀报。 香山县县丞黄似道打了个哈欠,鼻孔喷出两道冷气。 “他今年多大?” “据说不过十七岁。” “哈,原来是个黄口小儿,不足为虑啊。” 黄似道一时心情大好。 “到时本官使些手段,叫何主簿,崔典史配合一下,他能有何办法?” 说到这儿,黄似道捋着下颌鼠须,心情十分畅快。 “恭喜东主!” 这绍兴师爷姓孙,名辉祖,自打三年前就一直跟着黄似道,不管是公务还是私事黄似道都放心交给孙辉祖去做,是黄县丞的心腹。 最让黄似道满意的是,孙辉祖很会捞钱赚钱,且办事很稳妥不会留下丝毫的把柄。 只是这次毕竟有新知县上任,面上的工作还是要做好的,不然出了纰漏大伙儿都麻烦。 “好了,你退下吧,本官要小憩一会。” 黄似道摆了摆手那孙辉祖便应声退下了。 他估摸着新知县还有二十几日才能到任,这之前他有足够的时间安排。 他先是去了县衙大堂外的六书房,与那六房管事的书子说明了县丞的吩咐,叫他们一定小心行事,切莫多说什么。 之后他又去先后拜见了何主簿、崔典史,与他们口风达成一致。 至此孙辉祖彻底放下心来。 虽说县令才是一县之内说一不二的正官,但若是没有县丞、典史、主簿这样的佐贰官协助,一样是做不好事情的。 非但做不好事情,甚至连最基本的政令都传达不出。通常情况下县令想要有所作为都要与这些佐贰官妥协,不然难逃被架空的命运。 方才黄似道的意思便是预先知会何主簿,崔典史一声,叫他们有所准备。 若是这新到任的县令识趣,那便好说,无非多出一份份子。 若是那新县令不识趣,嘿嘿,那他们也不介意动些手脚,叫这新县令着急上火。 一县父母官最重要的工作便是收税,若是春粮秋税收不上来,按照张阁老的考成法这厮不到一年就得卷铺盖滚蛋。 再说香山县的那些缙绅也不会坐视不管,若是新县令触碰了他们的利益,第一个站出来发声的便是他们。 香山县真正的统治者从来都不是朝廷派遣来的官员而是这些土生土长的缙绅地主,县令若想获得个上等考绩,离去时拿把万民伞,那就一定要处好与缙绅地主的关系。 不过孙辉祖却不会提醒新县令这些。 他的东家是黄县丞,自然只会替黄县丞做事。至于那县令嘛,便自求多福吧。 处理完了黄似道交办的事情,孙辉祖便离开了县衙,只身一人前往城中万芳楼。 万芳楼是香山县内最大的青楼,里面的姐儿虽然不如府城的标致,去也是极有韵味,挠人心肝啊。 孙辉祖在万芳楼中有一个相好便叫芸娘,平日里每三五天总归要去一趟的。 这些日子公务繁忙竟然快十天没去了,孙辉祖早就说饥渴难耐,这便拔步往万芳楼而去 六月的岭南酷热难耐。 宁修坐在马车里都能感受到那酷热的暑气。 他拿起帕子擦了擦额角渗出的汗珠,又取了一瓶冰镇饮子喝了一大口这才稍稍恢复了些气力。 他前世就是北方人,去南方时总是难以适应。想不到来到大明后还被朝廷外放到广州府做官,真是造化弄人啊。 “戚文,我们快到了吧?” 宁修掀开轿帘,冲在一旁骑马的戚文问道。 戚文是戚继光的亲兵之一,被戚灵儿和十来名袍泽一样派来做宁修的护卫。 这一路相处下来却也是熟了。 那戚文单手勒着马缰笑道:“禀大人,前面还有五里就是香山县城了,今天日落前肯定能够进城。” 宁修满意的点了点头。 “进城时低调低调一些,不可惊扰到百姓。” “遵命!” 戚文抱拳应道。 “东主,东主,县尊到了!” 黄似道正自小憩,突然听到孙辉祖的声音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什么,你刚刚说的什么?” 孙辉祖无奈只得把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你是说那新县令到了?” “是,东主。” “到哪里了?” “已经到北城门了。” “那好,便请何主簿,崔典史与本官一道去迎迎这位县令大人吧。” 黄似道眼睛微微眯起,似笑非笑。 他等了一个多月这宁县令才来,却不知这宁县令是不是真如传言中的那般少年英俊呢? 第三百零九章 赴任(下)第五更 按照戚文说的,他们真的是在日落之前抵达香山县的。 作为帝国最南布政司的下辖县,香山县的地理位置极为重要。 若单独拿出来看似乎其并不显眼,毕竟其只是广州府下一县耳。 但其却是在佛郎机人在大明的租借地--maau也就是澳门的附近。 在嘉靖三十二年也就是西历1553年佛郎机人(葡萄牙人)就央求明朝,获得了在澳门的居住权。其后在嘉靖三十六年,也就是西历1557年,佛郎机人正式租借澳门。 但租借并不等于殖民地,有明一代朝廷是对澳门享有绝对主权的。澳门真正沦为殖民地是在清末。 宁修看到香山县地图时还隐隐有些高兴。 作为最早和大明通商的欧罗巴人,葡萄牙人显然十分适合作为合作伙伴。与之相比另外的几个海上霸主,诸如荷兰人、西班牙人都更倾向于武力掠夺而不是合作。 当然,宁修还没有想好具体怎么跟澳门的佛郎机人合作,但终归绕不过火器这些。 马车来到北城门时宁修注意到有几名身着文官补子服的官员站在城门前。 只听得正中一人冲马车躬身行礼,声音洪亮道:“下官香山县丞黄似道拜见县尊。” 另外两人也礼道:“下官香山县主簿何贤(香山县典史崔燕)拜见县尊。” 原来是香山县的领导班子! 宁修心中暗道一声,定了定心神便掀开车帘走下马车来。 戚文想要搀扶宁修下车,被宁修拒绝了。 他虽然不是武力值很高的人,却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岂能下车都叫人搀扶? 再说戚文等人是灵儿派来保护他安全的,又不是伺候人的老妈子! “本官便是新任香山县县令,诸位同僚有礼了。” 宁修刚一下马车,黄县丞、何主簿、崔典史便面面相觑了起来。 他们都听说新任县令十分年轻,却没有想到这么年轻。 这县令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吧?瞧瞧人家十七八便做了朝廷的七品官,而他们都四五十了,却还是个佐贰官。人比人气死人呐。 当然,这三人都不敢在面色上表露出丝毫的不愉,他们都是官场上的老油条了,纷纷做出一副恭顺状,随时准备聆听县尊大人的教诲。 当然宁修却不准备说太多。 他初到香山县对全县的情况并不了解。若是贸然发问反而会显得没有张驰。 待他对阖县情况有所了解后,再与这些下属做交流才是好的。 “咳咳,下官在城中备下了酒宴为县尊接风洗尘,还请县尊移步前去。” 宁修点了点头:“好。” 进了县城后宁修一行人径直往县衙而去。 这并不难找,一般县衙都在城中正北。 何况有黄县丞等人引路。 县衙的布局也是大同小异,前衙是办公的地方,后衙是县令休息的居所。 至于县丞、主簿、典史等官也有官署,但他们大多只在县衙办公,很少在县衙过夜。这是一种官场潜规则,县衙后堂是留给正印官县令休息的。 不过此时宁修却还不能休息,他要参加黄县丞等人给他准备的接风宴。 将行李放下稍作安顿后宁修便换了件湖蓝色蜀锦便袍,在下属的簇拥下离开了县衙。 酒宴不在后堂而在香山县最大的酒楼醉春居中。 黄似道早与那酒楼掌柜打过招呼,那掌柜见县丞大人来了,立刻陪着笑脸道:“诸位大人们请。” 何主簿和崔典史他也是认识的,唯独不认识的是一个年轻郎君。 但见几位大人众星捧月似的把他簇拥在中间,足以看出此人就是那新到任的县令了。 几位大人也不与他说什么,只是微微点头,然后昂首走入酒楼。 酒楼的一层是大堂,供散客们进食,二层三层都是雅间。 但因为县衙的大人们已经包下了酒楼,故而整个酒楼中并没有另外的食客。 掌柜的把一众大人们引到三层最大的雅间内,招呼了一番便退了出去。 他接待的官宴多了自然懂的规矩。不该问的东西不问,不该看的东西不看。 宁修作为香山县县令自然被请到了上首。 之后按照官位顺序,黄县丞、何主簿、崔典史纷纷入座。 别看这只是小小的一张桌子,却将官场生态表现的淋漓尽致。 宁修坐定之后也在观察下属们的表情。 几个佐贰官虽然都面上堆笑,但细细看来还是能够看出区别的。 县丞黄似道一看就是香山县的真正主事人。而且因为原县令突然病故,黄似道还做了近一年的代理县令。看他的神色似乎对自己赴任并不怎么意外。 至于何主簿,则有些神色慌张。虽然这慌张神色一闪而过,还是被宁修捕捉到了。 宁修知道主簿一般都是县中主抓民政的领导。而民政是最容易出油水的,莫不是这何主簿有过贪污,故而做贼心虚? 崔典史则是一副武人做派,大马金刀的坐在那里,符合其典史身份。 见宁修默不作声,黄县丞心中暗暗叫苦。 他心道这小子一看就是个不好相与的,其养气的工夫着实一流。 “县尊大人到香山县赴任,下官们备下薄宴为大人接风洗尘。来,下官先敬大人一杯!” 黄县丞给自己斟满了酒高高举了起来,面上满是笑容。 何主簿和崔典史也反应了过来,纷纷举起酒杯。 宁修心道这些官员还是很懂事的嘛,知道敬酒要一起敬。不然一人一杯,宁修岂不是得喝三杯? 宁修也把酒杯举了一举:“今后吾辈在一起共事,还望能够齐心协力把香山县的政务处理好。” 众人连称一定一定。 宁修把酒饮尽了,举起酒杯笑了笑,众人这便坐下开始吃饭。 黄县丞原本是打算请几个歌妓来陪酒的,可是因为摸不清宁修的脾性保险起见便没有叫她们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黄县丞试探着问道:“大人可要找人唱个曲子解解闷?” 宁修推了推手道:“不必了,本官一路舟车劳顿,吃完这酒宴便回去歇息。” 第三百一十章 排衙(上)第一更 宁修下了命令,其余官员自然不敢阻挠,这顿饭也便算吃到了头。 却说宁修返回县衙后便命令戚文等人把守住县衙各处要冲,这才放心的在房中歇下了。 他刚刚来到香山县,人生地不熟的,可对这里的人没啥信心。 有戚家军这十几名家将在,宁修至少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他确实太累了,从京师到广东走了快两个月,整个人都要散架了。 宁修不由得感慨在大明出远门的成本实在是高,怪不得官员们都想在京师任职。 方才酒宴之上他都是强撑着,现在没了压力倒头便睡。 这一觉他睡得很香很沉,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来。 好在这一觉补足了气力,宁修起来后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劲。 简单洗漱过后宁修在后院用了些饭菜。 县衙里也是有厨子的,做的一手拿手粤菜。 宁修虽然并不太喜欢吃粤菜,但对这厨子厨艺的评价还是蛮高的,嗯,这人可以保留。 用过一顿饭菜后宁修便换了官袍来到二堂,又叫人唤来六书房书办排衙。 这也是京官们最羡慕地方官的地方。 地方衙门的排衙模仿的是朝廷的朝会。 吏、户、礼、兵、刑、工六房书办都集中在了二堂分成两列站好,准备接受新任县令的训话。 其实排衙不过是摆摆排场,多是流于形式。 这些老吏也见得多了并不觉得这次会有何不同。 何况从面相上看,这新任县令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简直就是个娃娃,能有啥手段? 他们只要面上陪上几分恭敬把这厮哄开心了,便可以想干嘛干嘛。 宁修却不会让他们如意。 他早看出这些书办都是积年老吏,油滑的很。 通常情况下新到任的县官都会处好和这些书办的关系,因为县衙的具体事务都是他们来做,县令本人是并不做实际性事务的。 若是得罪了这些书办,他们面上不会表露出丝毫的不悦,却会出工不出力。 一旦收不上春税秋粮,地方官的考评肯定会很差,那么距离卷铺盖滚蛋也就不远了。 “户房书办何在?” 一县之内,财税情况是重中之重。宁修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故而他第一个问的便是户房书办。 一个三十来岁,身材干瘦的男子出列冲宁修拱了拱手道:“小的赵吉拜见大老爷。” 宁修细细打量起这个赵户书。 只见此人生的一副麻杆身材,下颌蓄着一小撮山羊胡子,眼珠子滴溜溜的直转,一看就是油滑之辈。 “赵书办,本官且问你,户房册簿何在?” “这” 那赵吉面露难色道:“户房的册簿还在清点之中,待清点完毕小人一定呈交到大老爷处。” 他以为这个回答滴水不漏,谁料宁修冷笑一声道:“没有户房书册如何交接?你莫不是欺负本官不懂民政吧?” 那赵吉吓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冲宁修连连叩头道:“大老爷恕罪,大老爷恕罪。非是小人有意刁难,实在是户房文书众多,要想理出个头绪绝非易事。” 宁修冷哼一声道:“那是你的事,本官不管。本官限你两日之内将户书册簿尽数呈递,逾期便是蔑视本官,本官定会狠狠责罚。” “小的遵命!” 赵吉知道这新县令不是好糊弄的,连忙应声道。 “下去吧。” 宁修挥了挥手,示意赵吉退下。 “吏房书办何在?” 宁修清了清嗓子道。 此言一出,立刻有一名五短身材的书吏班身而出。 “小人刘周拜见大老爷。” “嗯,你就是吏房书办?” “禀大人,小人就是。” “本官且问你,本县共有书办多少人,衙役多少人?” “回禀大人,本县共有书办三十七人,衙役一百零六人。” 这么多? 这是宁修的第一反应。 书办的人数倒是正常,衙役竟然有百余人,该不是把巡检司的也算上了吧? “这些衙役可都是三班皂隶?” “禀大人,还包括帮闲。” 嘶,原来还包括临时工。 原来衙役有时候业务工作忙不过来,便会叫临时工--帮闲帮他们做。 这些人不在县衙编制内,自然不领俸禄,大多靠搜刮三瓜两枣混口饭吃,故而人数多些也没啥。 “正式皂隶有多少人?” “禀大人,共有五十三人。” 嗯,这个数字就正常多了。 宁修对这个刘周的观感不错,比那个油头滑脑的赵吉好多了。 这刘周对答如流,业务能力肯定没问题。人又很老实,一看就是做实事的。 宁修心中已经把刘周归为可以倚重的一类。 “你且把正式名册拿与本官看。” “小人遵命。” 刘周恭敬退下。 “礼房书办何在?” 宁修又清了清嗓子道。 立时便有一个书生模样的书办走出一步慌张的冲宁修行了礼。 宁修不免觉得有些奇怪,好端端的这人那么慌张作甚? “你便是礼房书办?” 宁修沉声问道。 “小,小人便是” 那人情急之下却是结结巴巴,额头上都渗出了汗水。 宁修大为不悦,这厮怎么跟挤牙膏似的,问一句答一句,上官问话竟然连名字都不说。 他正想呵斥,那书办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大人恕罪,小的不知吃坏了什么东西,肚子痛的紧,想要出恭呐。” 宁修直是目瞪口呆。还有这种操作? 他清了清嗓子,摆手道:“快去吧。” 人有三急,宁修也不能让这厮憋着作答啊,只是此人连自己的私事都处理不好,看来也不是可以倚重之人。 宁修又一一问过刑房与工房,这礼房书办终于回来了。 见他佝偻着身子一脸痛苦,宁修便随便问了些本县共有生员几人的问题,就打发他下去了。 这次排衙的结果还算不错,至少宁修了解了香山县的基本情况。 接下来要做的便是根据这些情况照方抓药了。 一县政务好坏无非是看四个方面。 其一是赋税,春税秋粮若是征收不齐对县令的考评影响是很大的。 其二便是民政工程,比如修个堤坝啦,修个桥啦。 第三百一十一章 排衙(下)第二更 其三是当地治安,狱讼情况。 最后便是文教了。 做好了这四点,吏部考评时一定可以获得一个上等 排衙结束之后宁修从二堂走出,迈着官步准备去香山县几位佐贰官那里坐坐。 这些佐贰官虽然品级比他低,却也不能完全当作下属呼来喝去。 稍有职场经验的都知道,副职是正职的天敌。 因为从利益学的角度看正职栽了跟头,他们的获利是最大的。 便说这前任香山县令病故后,县令职务便暂时由县丞黄似道代理。这一代理便是一年有余。 直到朝廷委派新任县令宁修到香山县来,黄县丞才十分不舍的做了交割。 当然也不能带着有色眼镜看这些同僚。宁修要做的便是不放过一个坏人,不冤枉一个好人。 县丞是一县的二把手,主簿是三把手,典史是四把手。 宁修这个一把手自然得先去县丞那里。 黄似道此刻正和往常一样坐在官帽椅上悠哉悠哉的喝着茶。 书案上摆着一份朝廷邸报,他却是没有什么兴趣看。 如今新县令到任,他这个代理县令就得乖乖交权,回到县丞的身份中去。 与主簿、典史等有实际职责的官员不同,县丞其实就是县令的备选。 一旦县令生病或者出现意外不能处理政务,县丞就会及时顶上代他处理政务,确保不会出现阖县一日无主的情况。 说一句大不敬的话,这有点像皇帝和太子的关系。 若是天子龙体不适,不是也有太子监国的吗? 当然一县是无法和一国相提并论的,但至少意思差不多。 “黄县丞,你这里布置的蛮精致的嘛。” 黄似道听得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猛然睁开眼睛,见宁修踱着官步而来连忙起身相迎。 “下官见过县尊,不知县尊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宁修摆了摆手笑道:“黄县丞太客气了,坐吧。” 黄似道连称不敢,先把宁修延请坐下,这才小心翼翼的在椅子上坐定,屁股却只坐实了小半边,腰杆笔挺着,一副小学生接受老师检查的样子。 宁修直是被逗乐了:“黄县丞,你不必那么拘谨,本官来你这只是随便聊聊。” 黄似道口中应着,心里却是不以为然。 随便坐坐?这话鬼才信。 “本县初至香山县,对阖县情况不甚了解,一应事宜还得仰仗黄县丞。” 宁修说了番客套话,黄似道却不敢接。 “县尊乃是文曲星下凡,必定将香山县治理的井井有条。下官资质愚钝,但也愿为县尊效犬马之劳。县尊如有需要尽管吩咐,下官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黄县丞慷慨激昂的说了一通,就差对天发誓了。 宁修很是满意,这个黄似道把自己的位置摆的很正嘛。 人贵有自知之明。像黄似道这样的佐贰官,按理说是不可能和正牌县令一争的。 因为正牌县令都是进士出身,在重视出身的大明朝,仅仅这出身一项就把佐贰官压得死死的了。 但有的人就是喜欢妄想,最终落得个凄惨下场。 从现在看来,黄似道此人虽然有些油滑,但身份位置摆的正,倒也没必要刻意打压他。 “眼瞅着就要收秋税了,本官有意叫黄县丞负责此事,不知黄县丞以为如何?” 宁修不疾不徐的说了一句,黄似道却是吓了一跳。 县尊大人这是闹哪样? 大明收春秋两税,原本是粮食和银子混收,自张相公新政后统一改为征收银两。 税收之事可是一县政务重中之重,是最出政绩的,新县令到任理当把这功劳攥在手心,恁的还往外推? 黄似道心里忐忑极了,上峰有时候找你商量事情是真的商量,这时候一定要竭尽所能的发表自己的意见,为上峰分忧。但有的时候,上峰只是那么一提走走过场,根本就没有商量的意思。 故而说话前一定要弄明白上峰究竟是什么意思。要是会错了意思,那可就尴尬死了。 黄似道试探着问道:“县尊,这征收赋税一事理当由县尊主抓,下官何德何能能够承担此重任?” 宁修哈哈笑了一声:“无妨的,这事是本官叫你去做的,有谁敢嚼舌根子?” 黄似道心中暗暗叫苦,心道您老人家是真不明白还是在这里揣着明白装糊涂? “禀县尊,这吏部每年考绩之时最注重的便是赋税征收之事。下官怕资质愚钝,不能做好赋税征收之事影响了县尊考绩啊。” 官场之上很少有把话说的这么明白的。一般都是点到为止,最后那层窗户纸要由你自己来点。 但黄似道被逼的没法了,只得把话挑明了。 他可怜巴巴的看着宁修,希望县尊大人可以收回成命。 “黄县丞是为这事担忧?那大可不必。” 宁修推了推手,和声道:“张相公重考绩,考绩中又最重赋税征收,这本官自然是知道的。本官委派黄县丞去主抓此事也是信任黄县丞,相信以黄县丞的能力一定可以把赋税征收的工作安排妥当。至于这考绩嘛” 宁修顿了一顿,继而嘴角一勾道:“黄县丞把事情做好了,本官的考绩会差吗?” 黄似道先是一愣,旋即恍然大悟。 是啊,负责考绩的吏部官员只会去看结果,又不会深究主抓工作的到底是不是县令。 说白了,下属做的工作,功劳还不都是上官的? 一想到这里黄似道就要吐血。 好嘛,看不出来这厮年纪轻轻,脸皮却是和那些老家伙一样的厚。 那些老家伙好歹是让下属把功劳拿一些出来分润给上司,这宁县令倒好直接把功劳兜给自己了。 “县尊” 黄似道刚欲开口却被宁修推手阻拦。 “这件事便这么定了吧。本官还要去何主簿和崔典史那里,便不叨扰黄县丞了。” 说罢竟然径自起身出了公署。 黄似道此时已经汗流浃背,短短一会工夫他却是被这宁县令耍的团团转,这厮驭下的本事着实一流啊 第三百一十二章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上)第三更 相比较于黄似道,何贤显然更上道。 县尊大人亲自驾临指导工作,何主簿陪着一万分小心,有问必答。 如此合作的态度自然令宁修感到满意。 税收的工作宁修既已让黄似道主抓便把文教的工作交给了何贤。 何贤唯唯诺诺的应下了。宁修安抚几句,便去了崔燕那里。 崔典史是香山县中的老人了,比黄似道跟何贤的资历都要老。 像他这样的人最会见风使舵。 宁修来香山县前黄似道曾专门找过他一次,意思是结盟合作。 崔燕当时算是应下了。毕竟黄似道也颇有些手段,新县令初到香山县人生地不熟的,未必斗得过这只老狐狸。 可宁修抵达香山县短短一两日,就给崔燕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崔燕看来,此人年纪虽轻但极有城府,做事井井有条让人挑不出错来。 这样的人是极为可怕的。 崔燕又听说宁县令是戚少保的东床快婿。虽然并不确定,但多少心中有了顾忌。 在宁修今日来找他之前,其实崔燕就已经偏向宁修了。 宁修到了崔燕的公署后先是寒暄了几句,随即话锋一转,聊到了工作上。 典史主抓一县治安狱讼,这没啥可说的。宁修却认为典史的工作不仅仅限于此。 他觉得有必要在香山县设卡收税,收税的对象便是澳门商人。 澳门与香山县只隔着一条珠江,可谓毗邻。 自从佛郎机人租借澳门后,往来于两地的商人很多。宁修曾问过户房书办,县衙从未对这些商人收过税,因为从无先例。 宁修自然不这么觉得。 大明王朝本身的税收政策就定的有问题。归结成一句那就是只重农税不重商税,都到了万历朝商税还是太祖朱元璋定的三十税一,而且很多情况下都收不到。 这也是为何崇祯皇帝在征收辽饷前大明一年税收只有两三百万两。 澳门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更有佛郎机人这样一只善于经营的欧罗巴人,商机可谓丰沛。 宁修觉得有必要进行一下尝试。 事实上县府一级的行政机构征收的税银也并不是全部上缴国家的,有一部分会截留下来供衙门运转,相当于地税。 宁修打算把对澳门商人征收的这一部分税银单独拿出来充为此用。 崔典史那个瀑布汗呢。 县尊大人真是想常人所不敢想啊。管佛郎机商人收税,我滴个乖乖。 “县尊,您有所不知,这佛郎机人是租借在此处的。” “这个本官自然知道,可本官是在香山县境内征收商税,有何不可?再说佛郎机人只是租借,主权还是我大明的。” “主,主权?” 崔典史瞪圆了眼睛显然不明白主权二字是何含义。 “简单的说就是行政、财赋、军事、文化等支配权。” 宁修顿了一顿道:“你尽管设卡收税,要是有不服的你尽管叫他们来找本官。” 好嘛,县尊大人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崔典史自然不好再说什么,满口应下了。 宁修也长松了口气,背负双手施施然走出了公署 这个宁县令确实很不一般呐。 赵广宁如是感慨道。 据一连几拨商人来报,他们一进入香山县就被要求交税,只有交税才能通行。 赵广宁是澳门最大的买办商人,和佛郎机总督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常常在澳门和广州府之间走货,再把南货转送到北面去卖。 此间利润可谓丰厚。 他早已习惯了此等暴利,突然被人抽出一些去自然不很舒服。 何况宁县令收的税不低,十税一! 赵广宁微微眯着眼睛,思忖着该如何是好。 终于他下定决心亲自去会一会这位年轻的县令。 从澳门到香山县不过穿过一条香江,很快赵广宁便带着两名仆从来到了香山县县衙前。 衙役们自然认得这个在澳门手眼通天的买办商人,立刻到后衙通报了。 很快宁县令便传达了命令,带赵广宁到后衙花厅看茶。 赵广宁便跟着衙役一路穿庭过院来到了后衙。 他甫一坐定茶还没来得及喝上两口,宁修便踱步走了进来。 赵广宁连忙起身冲宁修拱了拱手。 “小人赵广宁拜见县尊。” 宁修摆了摆手示意赵广宁坐下。 “赵员外,本官听说你是澳门最大的座商。” 宁修也不与他寒暄,开门见山的问道。 赵广宁直是尴尬极了,不过宁修这么问了他也只好答道:“大人谬赞了,小人不过是与佛郎机总督府走的近些赚些薄利混口饭吃。” 他看似自谦,实则利用这个机会向宁修展示实力--我是佛郎机总督府的人。 宁修如何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 他呷了一口茶,淡淡道:“本官听说赵员外做的是南洋货?” 赵广宁点了点头。 “广东本就在大明南端,地理位置得天独厚。若说做南洋生意,恐怕没有比广东和福建更合适的了。” “走一单的利润很丰厚吧?” “咳咳,不多不多。” 赵广宁一副商人市侩嘴脸,生怕宁修问他索要孝敬。 “本县代天子牧守一方,赋税之事自然不可儿戏。故而本官在香山县设卡,对往来行商征税。” 赵广宁咽了一口唾沫,心道好嘛终于聊到正题上了。 “大人,小人见识浅薄,可似乎大明从没有对澳门商人征收商税啊。” 宁修心道这厮真是狡猾。佛郎机人租借澳门后,每年会给朝廷一笔银钱也就是租借费,除此之外确实没有另外征收商税。可以前没有并不代表以后不能有。 以前没有是不合理,现在要往合理化的方向走啊。 “赵员外可有表字?” 宁修忽然话锋一转道。 赵广宁愣了愣,显然不明白县尊大人为何会突然问起他的表字。 “小人表字润田。” “润田,好字啊。” 宁修笑道:“那润田可知道你我脚下踩得这片土地属于谁?” “自然属于大明朝廷,属于吾皇万岁” 赵广宁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ps:五个龙套赵广宁,张笛,张义,海逸,王元出场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下)第四更 “既然如此”宁修音调陡然升高:“那本县在香山县境内设卡收税不是很正常吗?从澳门来香山县的要收,从香山县去澳门的也要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赵广宁的面色不由得变得惨白。 这句话他当然听过,只是宁县令用在这里听起来却似别有一番味道。 宁县令这是在敲打他,澳门的座商也是大明子民,自然也应征税纳税吗? 赵广宁来香山县前信心满满,现在心气却泄了大半。 他总觉得宁县令那双眸子里有一股令人难以拒绝的东西。 赵广宁咽了一口吐沫,讪讪笑道:“宁县令说的好啊,小人佩服,小人愿意支持大人此举。” 宁修嘴角微微上扬:“本官还有一句话送你。” “大人请讲。” 赵广宁扳直了身子,一副恭敬聆听训导的样子。 “*******,*******!” 宁修一字一顿的说道。 赵广宁听得一怔,口中默默念着:“*******,*******!*******,*******!” 赵广宁深吸了一口气,感慨道:“大人字字珠玑,小人受教了。” 宁修满受了赵广宁的恭维,和声道:“润田,你是商贾不假,但商贾亦是陛下的赤子。” 宁修借用了一下崇祯皇帝的名言“贼亦朕赤子”并加以改编。当然,现在崇祯皇帝还没投胎呢,他的祖父万历皇帝才是个半大小子。 宁修当然不会认为赵广宁真的服气。但他不需要赵广宁完全服气。 赵广宁服从他的命令即可。只要赵广宁这个澳门最大座商服软,其余行商坐贾必定不会再与香山县衙呈对抗姿态。 宁修举起茶杯抿了一口茶,用茶盖刮了刮茶沫。 只这一个小小动作,赵广宁便知道宁县令是要送客了。 这是官场潜规则,根本不需要明说。 “小人会与澳门商会之中的商贾言明此事,必不会因为此事再叨扰大人。小人告辞!” 赵广宁冲宁修拱了拱手,躬身离去。 赵广宁走后宁修唤来了戚文嘱咐道:“派个人盯着那个商人,我对他不放心。” 戚文抱拳领命而去。 宁修突然有兴趣到香山县学去看看,便打了知县仪仗出了县衙直奔县学而去。 香山县学和其他县学大同小异,都是学庙合一的。 所谓学即指县学,所谓庙即指孔庙。 大明尊孔,孔圣的地位比亚圣孟子不知高出多少。 香山县地处广州府,文教与南直隶、江西、浙江那边自然没法比。这边的子弟大多受到父辈耳濡目染从小就开始经商,胆子小点走走陆商,胆子大的则做起海商。 陆商相对安全,尤其在这万历年间,天下太平河清海晏,只要肯吃苦总能赚到银子。 海商的风险就大多了,不但有可能遭遇到海上风暴,还有可能遇到海贼海盗,这些都是穷凶极恶之辈,杀人越货无所不做。南洋哪里是那么好下的,一趟下来总会有些人员折损。 当然,读书人在这个时代毕竟身份卓然,还是有不少人愿意读书的。 广东文教虽然不比最出挑的那几个布政司,但仍是中上水准,比之北面诸省更是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县尊突然驾临,香山县的学官都惊慌失措起来。 在教谕孔方的带领下,一众训导、生员都来到县学大门前迎候县尊大人。 他们都听说这新任县令年纪很轻,可当他们看到宁修时仍然骇了一跳。这县令竟然如此年轻啊! 看模样也就是十七八岁,甚至比不少香山县的生员都年轻。 “下官香山县学教谕孔方拜见县尊大人。” 孔方冲宁修躬身一礼,神态极为恭敬。 宁修连忙把他虚扶起来,说了些场面话。 教谕主一县学政,地位十分清高,便是县令也得给他几分面子。 “孔教谕,本县共有生员多少人?” “禀县尊。” 孔方渐渐恢复了镇静,慢条斯理的说道:“本县共有廪生十人,增广生员二十人,附学生员五十人。” 一共八十人,倒也不算多! 按照明初定制,一县生员大概是二三十人。但那是明初,明中期以后增加了附学生员,这一部分基本属于捐钱就可以当的。 明末连官都能捐买了,别说区区一个生员了。 “廪生之中,又以张笛,海逸,王元,张义成绩最为优良。” 教谕孔方接着说道。 “学生张笛(海逸、王元、张义)拜见县尊。” 众人齐齐施礼。 宁修微微颔首还礼。 孔方捋着胡须笑道:“县尊,这张笛字伯彦,是本地望族香山张家的长房长孙,学问是极好的。” 他稍顿了顿,继续道:“张义字云天,是张笛的族第,学问亦极好。” “海逸字灏明,王元字伯约,文章皆写的极佳。” 介绍到后两人时孔方绝口不提他们的身世,看来此二人大概是寒门出身。 宁修对此倒是不觉得有何不妥。毕竟大明是一个看门第的地方,要想别人看的起你,除了靠亲娘老子以外只能靠自己。 “儒学之盛乃国之昌盛之兆,汝辈既为生员,当刻苦研读圣人之书,有朝一日好报效朝廷。” 宁修见孔教谕说的差不多了,便开始训话。 他是香山县县令,当之无愧的一把手,由他来说这些自然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学生受教了。” 众人齐声应道。 “汝辈不仅需要读圣贤书,更要以圣贤的标准要求自己。” 宁修扫了众人一眼道:“人之为人,就是因为明廉耻知道义。在本官看来人有三个境界,分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其中修身是第一个层级。只有做到了这一点才能称之为人。齐家是修身的进阶,正所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宁修稍顿了顿,给这些生员们时间消化,继而道:“之后便是治国,平天下了。文为治国,武为平天下。吾辈读书人当谊治国为目标,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 第三百一十四章 海寇(上)第五更 从县学回来后戚文即来报,说他调查了赵广宁的身份背景。 这厮是广州府人,家族一直做南洋生意,在黑白两道都颇有些关系。赵广宁后来不知通过什么关系和佛郎机人搭上了线,自此成为佛郎机人的代言人,全权负责澳门与广东布政司的贸易。 宁修点了点头,从戚文搜集到的信息来看倒是与赵广宁自己说的基本吻合,这个赵广宁还是可以一信的。 对于这个赵广宁,宁修自然有意拉拢,这不仅仅因为其在澳门商界有着举足轻重的位置,还因为佛郎机总督的特殊关系。 靠着这层关系,赵广宁可以接触到许多佛郎机雇佣军,他们中的一些人会铸火炮,也就是明人口中的佛郎机炮。 相比于大明自行改造的红夷炮,佛郎机炮拥有轻便灵活的特点,若是能够装备边军,将会极大的增强明军的战斗力。 赵广宁也估计对和宁修合作有想法。香山县是澳门进入大明的必经之地,赵广宁想要往大明腹地走货就必须经过香山县,这会逼着他和宁修合作,除非他想放弃这么大一块肥肉。 当然,现在还不是贸然提出合作的时候,等到时机成熟,宁修却会主动提出合作。 “县尊大事不好了!” 宁修正自沉思,突然见县丞黄似道面色苍白的走进来,失魂落魄一般。 宁修沉声道:“发生什么了?黄县丞慢些说。” 黄似道哭丧着脸道:“那海寇头子传话来说,叫阖县准备一万两银子,限月底上交,若是逾期便杀上岸来,把全县屠个鸡犬不留。” 宁修听得直是蒙圈了。 海寇? 在他印象中,广东的倭寇不是已经被戚继光平定了吗?怎么突然之间又冒出一股来,对方竟然还胆大包天,敢威胁官府? “这伙人是什么来头?” “听说是跟红夷有些关系。” 宁修愣了一愣道:“红夷?” 他知道这个词在大明并不专指一族,虽然有的明人习惯称呼荷兰人为红夷,但往往佛郎机人、西班牙人也被这么称呼。 宁修略略想了一下,觉得佛郎机人的可能性不大。 他们好不容易在澳门租借,有了一席之地,怎么可能去挑衅大明? 再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佛郎机人不会蠢到这个地步。 那么这个红夷就只可能是西班牙人或者荷兰人了。 这个海寇究竟是哪方背景宁修并不关心,不过他倒是想看看对方遭到拒绝后究竟会作何反应。 “戚文,你速速跑一趟澳门,把赵广宁先生请过来。” 戚文抱拳领命而去。 他听闻有海寇出没亦是心情激动。 戚家军对倭寇所向披靡,更不必说什么劳什子的海寇了,定是乌合之众 县衙二堂之内众人面色皆凝重。 良久,还是赵广宁率先破冰发声道:“此前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股海寇,据说是从南面来的。” 他口中的南面自然指的是南洋。 宁修微微颔首表示认同。 “赵员外说的不错。本官也认为他们是南洋来的海寇,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何会盯上香山县。” “县尊,海寇本就靠着劫掠为生,香山县虽然并不临海,也算沿海,在他们的劫掠范围内。” “据说这伙海寇头子叫什么李旦,杀人越货无恶不作。” 黄似道咽了口吐沫,寒声说道。 李旦? 宁修双目中不禁透出一抹精光。 这个名字好熟悉啊。 他当然知道李旦是谁,此人是明末著名的海盗头子,纵横大明、日本之间,在小琉球也有根基。 他的另一个身份更为著名,那就是郑芝龙的义父。而郑芝龙则是大名鼎鼎郑成功的父亲。 宁修知道李旦出生时间不详,但其活跃期却是在十七世纪初,也就是跟日本幕府搭上线后。 有传言德川家康的崛起就是受到了李旦的资助。故而德川家康掌权后也投桃报李,给了李旦许多好处。 李丹能够掌控日本往来大明、小琉球的贸易和日本幕府的支持是分不开的。 只是此时李旦显然还没有声名鹊起。 宁修知道李旦最早是在南洋菲律宾做海贸生意,后来和西班牙统治者产生矛盾才转而去的日本。 现在李旦估摸着也就二十来岁,处于创业初期,看来还是在菲律宾发展。 这么一想这股海盗的红夷背景应该指的就是西班牙人了。 “赵员外听说过此人吗?” 赵广宁摇了摇头:“在下孤陋寡闻,并未听过此人。不过想来这些海寇大概是从南洋来,贩运些香料、珍珠、珊瑚来大明卖。东西脱手后再兼或敲诈一笔,不曾想他们胆子如此大,竟然敲诈到官府头上。” 宁修笑道:“海寇海商身份都是随便变化的,寇亦是商,商亦是寇。只是本县却不能受他的威胁。” 赵广宁连声称是。 “若是这海寇真敢来犯,赵员外可否与佛郎机总督言说一二,叫他派些雇佣军来帮我们布防?” 赵广宁略略思忖便应了下来:“这个简单,小人会请总督大人派些炮手来,顺带带来些佛郎机炮。那些海寇若敢上岸必定有去无回!” 戚文等戚家军老兵闻言也双眼放光。 他们已经有十好几年没有与海寇厮杀了,确实有些手痒。 那些海寇说是倭寇,其实大部分都是闽粤浙商,只有少量真倭。 而戚家军对付海寇的办法便是完整的团队,加上先进装备。 戚家军对火器的配备达到了五成,火铳火炮兵卒们都很熟悉,一点也不会有畏惧感。 “好!” 宁修也有些兴奋。 想不到他刚刚一来广东就会遇到李旦这个海寇头子。 虽然此时李旦还没什么名气,但若能剿灭他也算是功劳一件,更何况是为子孙后世谋福祉。 他还可以借着这次机会拉近与佛郎机总督的关系,为二人的深度合作做好铺垫。 毕竟佛郎机人那里拥有最先进的铸炮造铳技术,若是能够直接从那里学习一下,可以让大明少走不少弯路 第三百一十五章 海寇(下)第一更 甲板上的风很大,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眯着眼睛,望着不远处的海岸出神。 这是他第三次来到澳门附近沿海了。 前两次来都颇有斩获,也渐渐把他的胃口养了起来。 与和西班牙人斡旋贸易不同,他更喜欢这种直来直去的方式。 觉得不爽了就他娘的抢上一票,反正这大海之上没有官府管辖。 天高皇帝远,海阔任鱼跃。 “大当家的,咱们给香山县发出书子已经两日了,怎么还没有收到回复?” 一个脸上有刀疤的凶狠男子愤愤不平的说道。 “且等等吧,这些官老爷们可不像我们做事爽利。” “哼,大哥,我就说不应该提前告知官府。他们是官,我们是寇,自古官寇不两立。远的不说,便说当年净海王威风一世,何等风光。结果听信胡宗宪的狗屁招安,连命都丢了。” 一个五大三粗,皮肤黝黑,浑身腱子肉的汉子冷冷道。 那年轻男子微微颔首。 “黑子,你说的是。” 那黑子口中的净海王便是汪直,当年在东南沿海叱咤一时的人物。 不管是往南洋去的贸易还是去往东瀛,都在他的势力范围之内。 可后来这厮向往大明的花花世界,竟然不顾兄弟们的劝阻一心招安,最终死在了岸上。 人固有一死,但死的这般窝囊,真是把他净海王的威名糟蹋干净了。 这年轻男子呵叹了一声道:“若再等不到消息我们便上岸吧。” 那些海盗们一听到上岸,立刻露出兴奋的表情。 在他们看来,澳门沿线的州县都极为富有,随便劫掠一番都够他们吃好几年。 便在这时一艘小舟朝他们所在的小号福船驶来。 “大当家,来了,来了!” 刀疤脸吼了一声,众人皆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 那前去探听消息的小兄弟已经回来了。 众人急不可耐的把他接上船,也顾不得让他喝口水,便问道:“官府那边怎么说?” “官,官府” 那小海贼一口气喘不上来,脸色憋的通红。 年轻男子双手向下压了压,把自己随身的牛皮水囊递给小海贼,淡淡道:“喝口水再说。” 那小海贼感激的接过牛皮水囊,咕咚咕咚的灌了下去。 他喝的太急一时竟然呛到了,接连咳嗽个不停。 年轻男子便上前一步亲自替小海贼拍起背来。 终于那小海贼不再咳嗽了。 他感激的望了大当家一眼,连忙道:“官府给了回信,拒绝给我们一粒米。” 此言一出船上立刻炸了锅。 他们都是海寇,做惯了无本买卖,只有他们欺负别人,哪有受别人白眼的时候? 如今官府是摆明了不给他们面子啊。 那好他们就去抢,倒要看看官府的那些吃干饭的虾兵蟹将能否抗的住。 “大当家干他娘的吧,咱老子已经仁至义尽了。这些狗官太不是个东西,跟他们没得道理可讲。” 刀疤脸气愤之下竟然把刀都抽了出来,其余海寇都定定的看着他,他却浑然不觉。 “疤脸,你先把刀收起来。” 年轻男子背负双手,淡淡说了一句。 刀疤脸这便收刀入鞘,可脸上仍然满是不屑。 “抢是肯定要抢的,不过我很好奇这香山县的县令底气为何会如此足。” “嘿嘿,这还不简单。这些狗官以为他们能挡得住咱老子呢。” 刀疤脸不阴不阳的说道。 “黑子,你说说看。” 年轻男子并未理会刀疤脸,而是直接问起了黑子。 黑子略作思忖道:“莫不是他们和佛郎机人达成了共识?” 年轻男子点了点头。 “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对大明十分了解,知道以官衙和巡检司那些虾兵蟹将不可能有胆量挑衅海寇,唯一的可能就是这狗官和红毛们达成了一致。 这也可以理解,毕竟佛郎机人在澳门租借,寄人屋檐下总归要拿些姿态的。 “佛郎机人?怕他娘的鸟啊。” 刀疤脸满不在乎的一摆手道:“咱老子又不是没跟佛郎机人打过。那些红毛鬼中就数佛郎机人最不能打。别说比西班牙人了,就是比荷兰人都不如。” 他摆弄着一只鸟铳,露出一排大黄牙。 刀疤脸一说完有附和的,有反驳他的。 年轻男子双手向下压了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 “我觉得不能掉以轻心。佛郎机人的火器可是很厉害的。” 年轻男子深吸了一口气道:“在这一点上便是西班牙人和荷兰人都不如他们。别忘了我们这次是要上岸的,是仰攻,面对火炮火铳很吃亏。” “大当家的,那不如我们绕开佛郎机人?” “我也正是此意。” 年轻男子微微颔首,双眼眯成一条缝。 “澳门易守难攻,如果我们想要在澳门登录,进而过江攻打香山县,那么就不可避免的要与佛郎机人发生冲突。” 他从随身褡裢里取出一张有些泛黄的地图,伸出手指在其上一处点了点。 “而如果我们从这里上岸,佛郎机人是鞭长莫及的。” 年轻男子这么说是因为他明白佛郎机人在大明只租借了澳门一地,其他地方他们是无权踏及的,更不必说派出武力协助防守了。 这种犯忌讳的事情佛郎机总督绝不会去做,要是因此触怒了大明皇帝而被逐出澳门,他们就太得不偿失了。 “依我看我们就从这里上岸,一路抢过去。” 这海贼头子语调冰冷的说道,镇静的一点不符合他的年龄。 “大当家威武!大当家威武!” 不知是谁先说了一句,一众海寇便纷纷附和。 年轻男子满意的点了点头。 海盗们只认强者,在这茫茫大海上能够生存下来的也都是强者。 他之所以选择劫掠香山县,就是为了打响名气,成为这一代最知名的海盗。唯有如此,才会吸引更多的海盗来投。 只有人数上去了他们才能做更大规模的生意。 海盗也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没有足够的力量自保,很快就会被别的海盗吞没。 而他要通过这一票让所有人知道他李旦的大名! 第三百一十六章 雇佣兵家丁(上)第二更 赵广宁在澳门的影响力果然很大,其与佛郎机总督一番商议后,佛郎机总督席尔瓦先生答应派出十五名雇佣军前往香山县,协助县衙戍守。 因为是雇佣军的缘故,这些人踏上明国的土地是不会引起忌讳的。 对宁修来说,佛郎机总督表达出的善意自然是极好的。 虽然这只是后手,正常情况下李旦要想攻掠香山县,必须得越过佛郎机人盘踞的澳门。 香山县辖制内就有佛郎机炮,只是缺乏炮手而一直闲置,甚至落了灰。 宁修一度担心这些佛郎机炮已经不能正常使用。但这些雇佣军很快证明县尊大人的担忧是不必要的。 经过他们的一番悉心保养后,佛郎机炮除了一门外其余九门都可以正常使用。 这也再次证明了专业人才的重要性。 明代不缺乏工匠人才,像红夷炮、佛郎机炮流入后很快就有了仿制品。 但大明缺乏使用、维护保养火炮的人才。 以至于年限一长,会出现哑炮的情况。 火铳的情况就更普遍了,炸膛已经成了家常便饭,一般鸟铳炸膛率已经高达五成。以至于士兵们闻铳色变,抗拒使用火铳。 宁修觉得有必要培养一只专门的维保人员,由他们负责火铳火炮的日常维护。 不然便是装备再先进的火器,迟早也得变成一堆废铜烂铁。 这一切当然得从这十五名雇佣军上开始。 既然是雇佣军自然没有什么信仰。如果非要找出一个的话那就是钱。 谁给的钱多便替谁干活,有奶便是娘。 宁修打算对这十五名雇佣兵许以厚利,把他们买断,让他们成为自己的家丁。 晚明官员蓄养家丁成风,不论是文官还是武将大多会蓄养一些家丁。甚至有人以家丁数量多少来衡量实力大小。 以宁修现在的实力别说蓄养十五名家丁了,便是蓄养一百五十名也没有什么问题。 不过宁修却不打算一口吃成个胖子。 一来不需要这么多人,二来步子大了容易扯到蛋。 再说身边多了这么多家丁,难免会惹人闲话,万一有个不开眼的御史参劾他一本,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戚文,那些佛郎机雇佣兵你都见过了吧?” 宁修笑着对这名忠诚的护卫说道。 戚文双手抱拳毅然道:“回姑爷,小人觉得他们颇有几分实力。” 宁修点了点头:“我打算把他们收作家丁,你怎么看?” 戚文先是一愣,随即道:“这恐怕有些不妥。” 宁修摆了摆手道:“说说看。” “小人以为家丁最重要的是忠诚。”他稍顿了顿道:“而这些雇佣兵显然缺乏忠诚。” 宁修淡淡道:“他们忠于银子,我便给他们银子。也不需要他们像其他家丁那样住在我府上,只要用他们时候能站出来即可。” 戚文神色一滞,心道这算哪门子的家丁?家丁可是主家的附庸啊。 “我这么做当然是有我的考虑。你可知大明每年花在火器维护上的费用有多少?” “这个小人不知。” 戚文倒是实诚,如实说道。 “我也不知,但我知道大明大部分的官军畏惧火器。你可知道为何?” 宁修循循善诱道。 “因为火器容易炸膛。” 戚文是戚继光家将,对火器自然不陌生。 即便是戚家军中的火器也会出现炸膛的情况,不过比普通官军的火器质量要好过太多了。 “火器质量一看制造质量,二看维护。如果偷工减料粗制滥造自然不必多说。但如果是精心打制的火器因为疏于养护而炸膛岂不是太可惜了吗?” 宁修说到这里,戚文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良久他才叹了一声道:“姑爷说的有道理。戚帅虽然对火器的制造很关注,却也没有派人专门养护,怪不得偶尔也会有炸膛情况发生。” 宁修倒不觉得戚继光是想省养护这点钱,而是他没有养护的概念。 这也是明后期火器越发上不了台面的原因。 宁修既然走了这么一遭自然不能白走,而要帮助大明治愈这一顽疾。 “当然他们的作用不仅仅是养护火器。” 宁修笑道:“我有一些不错的点子可以叫他们试试。” 戚文不由得眼前一亮。 他早就听说眼前这个姑爷心思十分活泛,他这两年来发明的东西不知有多少,每一样都是大赚特赚。 但他似乎还从未将目光投射在火器上,难道现在姑爷有了想法了? “姑爷,你是说你想弄些火器出来?是仿造火铳还是火炮?” 宁修摇了摇头道:“都不是,我要弄得东西叫做燧发枪。” 宁修当然不会与戚文解释什么是燧发枪,只与他说明这是一种新式火铳。 他在戚文的陪伴下来到了这些雇佣兵暂住的院子,与那领头之人道:“把大家都集合起来,本官有话要说。” 那雇佣兵头子立刻进屋把同伴都唤了出来,十五个人站成一排十分整齐。 宁修心中暗暗赞叹,这组织纪律性着实不一般。别看只是雇佣军,比一般大明卫所官兵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若是大明官军都能有这种组织纪律性,何愁区区东虏? “本官叫你们来是想告诉你们一事,那就是本官要造一种新式火铳,本官把他叫燧发枪。” 宁修把燧发枪的结构与他们简要说了一遍,当然不会很详细,毕竟宁修又没有开金手指,具体结构还需要他们自己去琢磨。 这些雇佣兵便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过了片刻其中一名雇佣军站出半步朗声道:“报告大人,小人听说过这种燧发枪。” 宁修大为惊讶。他记不起燧发枪发明的具体年代了,但十六世纪末就有雏形了吗? “哦?你听说过的这种燧发枪可难做?” “并不难做,只是需要能工巧匠与小人一起来实验。” 宁修点了点头大手一挥道:“好,本官便拨给你几名工匠,有什么需求尽管和他们说。他们要是问起来就说是本官说的。” “小人遵命!” 那雇佣兵抱拳道 第三百一十七章 雇佣兵家丁(下)第一更 新宁县县令韩兆这几日心情不错。 他新纳了一房小妾,人长得俊俏不说,吹拉弹唱样样精通。 至于其床底上的工夫更是一绝,伺候的韩兆飘飘欲仙。 这男人一上了年纪床第事难免会力不从心。 韩兆如今四十有三,也不得不服用一些药物来助兴。 他回想起昨夜服用药丸后与爱妾的缠绵,只觉得心生荡漾。 韩县令正自回味间,前衙突然来人禀报。 韩兆虽然不耐烦,还是召见了这名衙役。 谁知这衙役带来的却是一个令韩兆目瞪口呆的消息。 新宁县遭贼了。 这股贼不是一般的毛贼,而是杀人越货无恶不作的海贼。 照理说海寇不会打官府的主意,在沿岸劫掠一番便会自行离去。 但这伙海寇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然堂而皇之的朝新宁县县城方向杀来。 像新宁县这种小县,城周不过两三里,只有一些乡勇驻防,根本不具备什么防御能力。 若是海寇强行攻城,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而一旦县城被攻破,韩兆便坐实了丢地丧权的罪名,丢官是小丢命是大。 朝廷对于丢地丧权的处罚是很严酷的,很可能前脚消息传到京师,后脚前来逮捕的锦衣卫缇骑就已经在路上了。 而他一旦被锦衣卫逮捕回京,多半难逃西市斩首的命运。 韩县令官才没当几年,自然不想稀里糊涂丢了性命,当即唤来师爷询问对策。 师爷吃的是韩县令的粮,自然要替主家分忧。 他思忖了片刻,出了一个主意,那就是向毗邻的新会县求援 新会县的实力相对来说较强,若是两县联手,未必怕区区一股海寇。 韩县令大喜,他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连忙命衙役去新会县求援。 另一面他也组织本县的乡勇到城头驻防,行两手准备。 韩县令在县衙坐立不安,最终还是决定到城头视察。 他换上一件十分不合身的甲衣,在几名亲随的簇拥下上了城头。 站在城头他可以清楚的看到这些海寇行进的方向。 他们确实是冲着县城方向来的! 韩县令面色苍白,若不是有亲随扶着怕是就要跌倒在地了。 看着海寇越来越近,韩兆心情愈发紧张,竟然连话都说不出来。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见知县老爷这般怂样,乡勇们面面相觑。 据说那些海寇都是杀人如麻的恶鬼,绝不能让他们攻进城来。 不然非但他们的性命不保,妻儿老小恐怕也难逃一劫。 在自己切身利益受到威胁时他们根本无需动员。 “县尊大人,您快看,那伙儿海寇绕城而过!” 一名乡勇眼尖,看到前排的海寇行到城门一百步的地方停了下来,往新会县的方向去了。 韩县令啊了一声,顺着乡勇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这些穷凶极恶的海寇果然改变了方向,不再向新宁县城推进,而是绕向了新会县。 韩兆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 这就好,这就好啊。 只要这些海寇不来新宁县,去祸害哪里都好啊 “什么!李旦他们从虎跳门登陆了?” 宁修接到来报后十分惊讶。 他原本以为李旦可能会从香山澳或者零丁洋登陆澳门,再跨过香江来香山县。 谁知李旦虚晃一枪,绕远到虎跳门登陆。 要说这虎跳门海域还颇有几分知名度。 因为离这里不远便是崖山,那个南宋朝廷灭亡的地方。 想不到李旦竟然避开了防御完备的澳门,而选择相对防御薄弱的崖山登陆。 在崖山登陆后此寇先后绕过新宁、新会县,直奔香山县而来。 看来此贼是下定决心和宁修鱼死网破了。 宁修冷笑一声,却并不慌张。 还好他留了一手,从佛郎机总督那里借调来十五名雇佣军。 香山县内不缺火炮火铳,有这些雇佣兵在他真不怕李旦来犯。 只是此前他毕竟从未指挥过类似的战斗,猛然应对还是小心为上。 宁修立即叫来了戚文等戚家军老兵,在他们的陪伴下集合了县衙中的衙役、巡检司巡检官兵、乡勇以及十五名雇佣兵,与他们说明了海寇绕道来犯的消息。 对此这些人表现出了不同的态度。 佛郎机雇佣兵们神态自若,显然并不惧怕这些海寇。 县衙衙役、巡检司官兵则面面相觑。他们当然不希望和海寇拼命,但若海寇真的来犯他们又不可能逃的掉,故而一个个面色凝重。 至于乡勇则一脸茫然。 他们平常只是进行简单的操练,根本没有实战经验。 眼下听县尊的意思有一场恶战在眼前,可该如何是好? 对于众人的表现宁修并不感到意外。 但他却并不害怕海寇来犯,因为他有几门佛郎机炮作为倚仗。 自古攻城战都是守城方占优。只要城内粮草充足,攻城方便很难占到便宜,往往得投入十倍于守城方的兵力才能够打下城池。 据探子来报,李旦率领的这股海贼大概在两百人左右。 而宁修手上有十五名佛郎机雇佣兵以及十几名戚家军老兵。这些都是精锐士兵,战斗力强于这些海寇。何况他们还有火铳火炮,基本可以以一当五了。 至于巡检司官兵,县衙衙役虽然战斗力不能和这些老兵比,但也是可堪一用的。 乡勇们基本没有作战经验,但守城时搬一些滚木擂石,烧些开水还是可以做到的。 有这些后备力量在,宁修就不惧怕和李旦打消耗战。 他背靠的是一座坚城,李旦有什么? 当然为了稳妥起见宁修还是派出一名衙役前往佛郎机总督府求援,援兵虽然不可能立即赶到但总归会到,到了那时这些海寇便插翅难飞了。 县丞黄似道面色惨白的站在宁修身后,显然不明白这些海寇为何真的敢来。 何主簿和崔典史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 宁修扫了他们一眼心中满是不屑。他也没有指望这些同僚,到时真的打了起来他倚仗的也唯有戚文等老兵以及佛郎机雇佣兵 第三百一十八章 海寇来袭(上)第二更 打仗打的是消耗,在这一点上宁修有天然的优势。 李旦他们虽然是海寇做的是无本买卖,但能劫掠的资源毕竟有限。 只要十数日围城不下,自己就会退去。 当然宁修不想这么轻易的放过李旦。 这个叱咤明末的海上巨寇垄断了海贸,于朝廷并不是一件好事。 若是能够在他发迹之前将其斩杀,却是一件好事。 说曹操曹操到。 宁修刚刚给众人分配完工作,便有探子来报说李旦等一众海贼已经杀来,距离县城不过三里。 宁修忙令众人上城戍守,严阵以待。 待李旦等人杀来宁修不由得皱起眉头。 看对方这气势汹汹的样子,人数应该在五六百上下,怎么比探子来报的两百人多了那么多? 宁修不禁朝探子望去。 那探子见状也是暗叫糟糕,见县尊投来责怪的目光心中更是忐忑。 “县尊,恐怕这其中有大部分都是海寇裹挟的青皮、地痞无赖。” 探子咽了口吐沫道。 宁修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解释。 此时李旦确实没有发迹,难以掌控五六百人的队伍,再说真要有五六百人探子不可能探查不到。 估计是他们在崖山登陆之后临时裹挟了青皮、地痞这才显得人多势众。 事实证明单纯的人多没有任何用处。 因为战斗力才是最重要的。故而一支千人精兵可以战胜一只几万人的乌合之众。 宁修清了清嗓子开始了战前动员。 “你们也看到了,在你们眼前的都是杀人如麻无恶不作的海寇。若是放他们进来了你们的妻儿老小都得被他们杀死,你们的财富都得被他们占据。若想不被贼寇弄得家破人亡,就随本官一起守城杀贼!” 宁修说的慷慨激昂极富感召力,众人纷纷挥舞着拳头高喊杀贼。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并没有杀过人,但大多受到过海贼海寇的骚扰。 现在有机会出一口恶气,他们怎能不卖命? 善良的人有时也会被激发出潜能,宁修要做的正是此事。 而在另一边李旦骑着一匹黑马缓缓朝县城方向骑来。 在他身后跟着的是一群咿呀乱叫的海寇。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没有骑马,只有十几名头目有坐骑。 这些头目骑在前面,狂奔之下带起滚滚黄尘,后面的那些步贼只能吃土,呛得连声咳嗽,自然骂骂咧咧十分不快。 李旦自然不可能对此一无所知。 他皱着眉头,单手控缰眼睛眯成一条缝。 若是不裹挟这些青皮地痞,队伍的纪律性会好很多,但声势就会小了不少。 李旦要做的当然不仅仅是劫掠,他要把广州府的这些州县打服了打怕了。唯有如此他才能在这一带拥有独一无二的地位。 李旦早就看西班牙人不顺眼,想要脱离其殖民地到大明沿海发展。 广东和福建是他看上的两个地方。 这里距离南洋近,他原先的势力关系还可以用的上,若是能够洗白做海商赚的不比海寇少。 但海商也不是那么好做的,没有声望和实力只会被其他海商吞并。 这一行从来都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 李旦若是能够借攻打香山县挥舞了拳头,树立了凶狠的形象,那么在广东沿海就没人敢得罪他。 退一万步讲,哪怕李旦真的想要招安,那也是需要实力的。 没有实力的招安就是笑话,只会被朝廷随意摆布。 “大当家,咱们马上就到香山县城下了。” 刀疤脸兴奋的说道。 对于他们这些常年在海上飘着的海寇来说,陆地上的花花世界是极具吸引力的。 寻常他们只是劫掠一些沿海的民户,今日想不到竟然要攻打县城。 一想到县城里的俊俏娘子,他就直流口水。 “待咱老子杀进城去,把那些缙绅员外全部砍了,轮番睡了他们的娘子女儿。” 嘿嘿,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老爷们,从来不把他们这些海寇放在眼里,他一定要好好的折磨他们。 对此李旦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他本人是反对烧杀奸淫的,但兄弟们跟着他干就是图的这个。要是把兄弟们的这个念想给断了,人心也就散了,队伍很快就会土崩瓦解。 “冲进城去,数不尽的银子女人等着你们。” 刀疤脸发出一声狂呼。紧接着一众海寇纷纷呼和响应,如群魔乱舞一般。 他们手中扛着临时赶制的简易木梯,以最快的速度朝县城奔去。 在他们看来这种寻常县城基本不具备什么守城能力,城墙都是摆设,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攀登而上。 一百五十步,一百步... 在进入一百步后,突然有一阵箭雨射来。冲在前排的十几名海寇当即被射死,尸体颓然的倒在地上。 李旦也险些被射到,还好他及时闪开身位这才避过一劫。 李旦深吸了一口气,定定的朝城头望去。 他实在没想到这香山县城内还有这么多弓箭手。 “大当家,他敢射咱们,咱干他娘的!” 刀疤脸十分愤怒,挥舞着手中砍刀吼道。 李旦将手向下压了压示意刀疤脸稍安勿躁,又转过身去对黑子道:“举盾前行。” 黑子当即传令下去,海寇们纷纷举起不久前赶制好的简易木盾护住要害。 这些木盾很薄,虽然防不住近距离直射,但防备远距离抛射还是不成问题的。 城头的箭雨仍然不断,但对海寇们造成的杀伤已经降低了不少。 李旦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心道这香山县令不过尔耳。 正在此时,他听到一声巨响,一个黑色的火球朝他砸来。 久经海战的李旦自然明白这是什么,脸色霎时变得惨白。 他顾不及仪态立刻跳下马背朝一旁滚去。 只听到轰隆一声,他原先的位置立刻被炸的尘土飞扬,马匹被炸的四分五裂血肉横飞,也有几名海寇来不及避闪被当场炸死,肠子都流了一地。 “他奶奶个熊,这帮丘八竟然有火炮。” 刀疤脸恨恨道。 “是佛郎机炮。” 李旦爬起身来,冷冷说道。 ...... ...... 第三百一十九章 海寇来袭(下)第一更 李旦常年走海贸,对于佛郎机人自然不陌生。 相比较于西班牙人与荷兰人,佛郎机人似乎更温和一些。但是他们的火炮却并不温和,佛郎机炮之出名在欧洲也是一等一的。 “大当家咋办啊。” 黑子一时慌了神,六神无主的问道。 李旦咬了咬牙道:“继续攻城,不要停下!” 黑子直是愣住了。 “啥,这还攻城啊。” 他本以为香山县和新宁、新会两县一样都是软柿子,谁知却一脚踢到了块石头上。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办法?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李旦深吸了一口气,冷冷注视着城头。 “叫裹挟来的青皮地痞冲在前面,后退者立斩不赦!” “好!” 黑子还是十分忠心的,李旦既然说了他自然照做。 只是可怜那些被裹挟来的青皮地痞,冲在前面充当炮灰。 这些人见识了佛郎机炮的恐怖早就吓跑了胆,不少掉头就跑,被黑子等几名海寇砍杀了几个,这才稳了下来。 这些青皮地痞身上也带着一股狠劲,既然后退必死前进还有一线生机,那么他们自然要冲向前去。 那火炮再厉害也不可能打中他们每一个人吧?只要冲到了城下佛郎机炮就没了用武之地,到了那是他们便可以攀着梯子登上城头,打开城门疯狂抢掠。 一想到有着数不清的财富和貌美的女人等着他们,这些地痞青皮便口水直流。 “冲过去,明军根本没有多少守城的,杀到城头把他们都剁了!” 刀疤脸露出穷凶极恶的面目,呵斥着这些青皮地痞冲锋。 可回应他的是轰隆的炮声。 城头之上几门佛郎机炮不停嘶吼着发出黑色的火球,将任何血肉之躯撕碎。 “嘶” 饶是见多了血腥的场面,刀疤脸还是牙齿打颤倒吸了一口凉气。 但他们现在已经没有了退路,只能硬着头皮顶上去。 “有卵子的都给老子听好了,冲到五十步内他们的火炮便打不到你们了。要想活命就步子快点冲过去!” 刀疤脸一边说着一边狂奔。 炮火可不长眼,不到安全距离他们这些海寇也一样有危险。 城头之上宁修静静观察着局势。 佛郎机炮的威力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这些裹挟了青皮地痞的海寇对此毫无招架之力,只能硬生生的冲向城头。 宁修当然不会以为几门佛郎机炮就能把所有贼寇轰成渣子,只要贼寇冲到了五十步内,佛郎机炮就不可能打的到人。 在这个范围,宁修准备用火铳招呼“远道而来的客人。” 大明军队配备火器由来已久。京师三大营有神机营这样的专门火器军队,边军之中也是如此。 但像香山县这样的县所,却没有太多的火铳。好在有十几名戚家军老兵在,他们都随身带着鸟铳。至于那十五名佛郎机雇佣兵自然也带着自己的家伙事。 这一来宁修便有三十名火铳手可以倚仗。 这个数量虽然不能算多,但对付海寇却勉强够了。 很快海寇便冲到了距离城墙五十步的“安全距离”。 刀疤脸哈哈大笑道:“弟兄们,咱们安全了。杀到城头斩了那狗官呐。” 一时间群匪发出声声嚎叫,兴奋的挥舞着手中棍棒。 只是他们还没有高兴多久,便被一阵铳响吓破了胆。 几名青皮被射中腹部,痛苦的倒在了地上。 他们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发出声声鬼叫。 刀疤脸暗道要遭。这些人没有立刻死去,反倒是容易让其他人心有余悸。 若是被佛郎机炮轰成了渣子倒也没啥可怕的了 “若想不吃铳,就快点到城墙下。” 刀疤脸一边指挥一边举起木盾护住周身要害。 天知道这玩意能不能挡住近距离的火铳射击,但眼下刀疤脸身边能防护的东西也只有它了。 不时有青皮、地痞被射中倒下。他们手中没有任何防护用具属于人肉靶子。 也就是这个时代的鸟铳准头有限,不然他们全部都得交代在这儿。 至于那些海寇海贼稍好一些。他们手中拿着木盾多少能抵挡一些伤害。可还是有的木盾被射穿,那些海贼自然挂彩负伤。 眼瞅着杀到了城下,李旦总算长出了一口气。 佛郎机炮和鸟铳造成的杀伤太大了,那些青皮地痞且不算,他的这一班弟兄损失也在三成左右。 此战必须速战速决,不然若是援军赶至,他们恐怕都得交代在这儿。 “搭梯子登城!” 李旦声调冰冷的命令道。 一时间群魔乱舞,纷纷把梯子搭在城墙上,开始了蚁附登城。 所谓蚁附登城指的是攀登时候一个接着一个就像蚂蚁一般。 这种攻城方式靠的是人多。没有十倍于守军的人数采用这种方式就是作死,会亏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故而攻城一般会结合撞车、撞木。有时候还会挖地道,甚至引水灌城。 当然最狠的还要属在城中安插内应打开城门。这种损失最小,属于奇谋之列。 当然这些条件眼下海寇们都不具备,只能选择蚁附登城。 好在香山县城墙并不算高,也远不能称之为坚城。 李旦相信只要投入足够的人力还是能够攻下此城的。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他惊掉了下巴。 众贼才开始攻城,就从城头砸下了不少滚木擂石。 这种大城才有的防御物事这香山县竟然也有。 那些贼寇被滚木擂石砸到发出一声痛呼就跌了下来,有的当场毙命。 这还不算,官军甚至浇下了成锅的滚油热水。 海寇们被烫的开了毛,直接熟了。隔得远远的就能够闻到一股烧焦了的毛发味道。 李旦皱着眉头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有些后悔了。 看的出来香山县令是胸有成竹,这才会拒绝李旦的要求。 他设下了套子等着李旦去踩,而李旦竟然真的踩上了。 可事已至此已然没了退路,如果不把此城拿下,那些死去弟兄的命就白丢了。 “他们就这三板斧,已经无计可施了。冲上去杀了狗官给弟兄们报仇!” 第三百二十章 短兵相接(上)第二更 海寇们受到鼓舞,又向城头发起一轮猛攻。 滚木擂石的数量毕竟有限,滚油热水也不是源源不断的。 利用守城方片刻的停歇,不少身手敏捷的海寇已经来到了接近城头的位置。 “放夜叉拍!” 宁修冷冷命令道。 所谓夜叉拍其实就是钉拍,其上布满钉子是守城利器。 不过这却不是任何城池都能拥有的。 得知香山县也有夜叉拍时宁修也很惊讶。 不过这玩意确实是大杀器,兵卒们用绳子把夜叉拍托起再重重的拍下去,不少临近城头的海贼便被拍成了肉泥。 一些海寇没有立即死掉发出声声哀嚎,他们身上千疮百孔,十分可怖。 守城的士兵却没有丝毫的怜悯。 在他们看来这些海寇都是无恶不作的恶魔,根本不值得怜悯。 他们将夜叉拍勾起,拍下,机械的重复着动作。 “他奶奶个熊,这钉拍还真厉害。” 见一个个弟兄倒了下来,刀疤脸啐骂道。 “黑子,叫人往城墙上射箭,掩护下弟兄们。” 李旦还算镇静,做出了一个无奈的决定。 射箭分为平射,抛射,仰射。 其中平射是近距离射击使用的,抛射是远距离射击专用方式。 仰射顾名思义是对付城头堡垒上的敌军。 三种射击方式中平射的杀伤力最大,可以破甲。其次是抛射,虽然破不了甲,但对于无甲人士的杀伤威胁还是有的。 仰射的威胁是最小的。且不说没有多少箭矢能够射到城头。 便是那些射到城头的箭矢也是强弩之末,没有多少力道。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有总归比没有好,至少可以形成一种威慑,叫敌军不敢肆无忌惮的行动。 “护盾,举起护盾!” 宁修见有乱箭射上城头连忙吩咐道。 一众军卒纷纷举起盾来。 只听到砰砰砰的一阵声响,却是箭矢射到盾牌上的声音。 戚文等老兵亦举起盾牌护住宁修。 在他们看来香山县的安危固然重要,可宁修的安全更加重要。 而他们被老爷和小姐派来就是保护宁修的,自然不能让姑爷受到哪怕毫发之损。 宁修表现的十分镇静。他知道这些海寇不可能持续射箭对城头施压。一来他们没有那么多箭矢,二来他们承受的压力比守军大的多。 果然,在经历了最初的一轮猛烈射击后,海寇们的攻势立刻弱了下来。 宁修抓住机会,令士兵们向下射箭。 近距离的直射让海寇们损失惨重,许多人直接从梯子上跌下摔死。 当然也有少数凶悍的海贼攀到了城头,企图和守军们肉搏。 但他们的人数处于绝对的劣势,虽然处于亢奋状态,亦不可能以一敌十。 在戚文等戚家军老兵的带领下,守军们手持横刀与海寇们展开了白刃战,很快就把这些最先冲上来的海寇砍了下去。 “他奶奶个熊,大当家咱又被杀下来了。” 看着城头局势,刀疤脸怒目圆睁。 李旦面色有些苍白。 他喉结微微耸动,还是一言不发。 “嘿!” 见大当家不发话,刀疤脸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鼓励弟兄们继续攻城。 可这香山县城也太难打了,弟兄们先后折了一半在里面,竟然只摸到了墙垛。 一个海寇半个身子刚刚越过墙垛,就觉得脖子一凉。 戚文冷冷的挥过横刀,一颗好大的头颅飞起。 血柱喷涌而出,溅到了戚文脸上。 戚文却擦也没擦,继续对付其余海寇。 一具无头尸体突然落下,砸在一名青皮的头上,那青皮哎呦一声,也跟着掉落下去。 他落地的时候胸部着地,只听得咔嚓一声,该是折断了肋骨。 那青皮随即觉得胸前一阵剧痛,眼前直冒金星。 “给老子滚起来!” 刀疤脸狠狠踹了青皮一脚,那青皮也是恼怒不已,张嘴就朝刀疤脸小腿咬去。 此时刀疤脸并没有绑腿,只穿了一件薄裤,被青皮这么狠狠一咬竟然见了血。 他恼怒不已挥刀朝青皮脖子砍去,那青皮躲闪不及脑袋生生被斩了下来。 “去你娘的杂碎,敢咬老子!” 刀疤脸想要把头颅从小腿上拽下,可那青皮的牙齿仍然紧紧咬着。 刀疤脸大怒,但也只能挂着这具头颅指挥战斗。 不时有海寇从城头跌落,守城方也渐渐有了伤亡,大多是被流矢射中。 不过从伤亡比来看,宁修觉得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若是在城外野战,这些乡勇为主的官军自然不是凶残海寇的对手,可现在是在守城,宁修利用了能够利用的一切资源,现在看来效果非常好。 “他奶奶个熊,大当家不能再打了。” 刀疤脸实在忍不住了,冲李旦道:“再打下去咱这剩下的几十个弟兄都得折在这儿。” 李旦面色凝重,显然在衡量得失。 良久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来,无奈道:“撤吧。” 此言一处众海寇皆是长松了一口气。 他们也顾不得通知仍自攀登搏杀的其他人,径自翻身上马夺路而逃。 宁修自然也发现了这点,他命令火铳手进行射击。 但骑兵的移速很快,除了射中几骑其余海寇都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 剩下的海寇则完全沦为砧板上的鱼肉任由官军宰割。 他们中的大部分被当场斩杀,也有几人抱头痛哭表示投降。 宁修命人把他们捆了带进城中拷问,并未派出骑兵前去追击李旦。 他虽然没有领过兵,但穷寇莫追的道理还是知道的。 天知道这个李旦是不是在城外设下埋伏,等着宁修一头撞上去。 这城中有战斗力的也就是十五名佛郎机雇佣兵以及十几名戚家军老兵。 这些佛郎机雇佣兵只会使用火器,在马战中基本没啥用。等于宁修若是派出骑兵追击,靠谱的只有十几人,这绝对不行。 确认李旦已经率部逃走后,宁修命人打开城门清点战果。这一战斩获还是颇丰的。 一共斩杀海贼一百三十七人,青皮地痞三百六十八人。 海贼的首级比较值钱,青皮地痞的则只能归为土匪。 不过蚊子再小也是肉,这些首级还是能够换个几千两银子的。 ...... ...... 第三百二十一章 短兵相接(下)第一更 “县尊运筹帷幄,斩杀海寇数百人,实乃我朝未有之事,下官佩服!” 县衙二堂之中,县丞黄似道满脸堆笑的奉承道。 当海寇攻城时他和何主簿、崔典史一样吓得面无人色,一句话都说不出。如今海寇溃败,他又恢复到那个意气风发,唾沫横飞的状态。 宁修微笑着点了点头,对黄似道的马屁照单全收。 老实讲他没想到李旦这么不经打,也许此时的李旦实力也就是如此吧。 给朝廷报功的文书早已经送出,相信一个多月之后就会出现在紫禁城御案之上。 对于封赏宁修倒是不太在乎。但若是能够借此机会加强皇帝对他的印象却是极好的。 简在帝心这四个字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黄县丞,这清点首级之事可得加紧一些了。清点完毕之后硝好就派人送去京师,由兵部核对点验。” 虽然这些人头不值钱,但毕竟也能换些银子。何况这些是宁修功劳的明证,是肯定要拿出来给朝廷看的。 “是,下官这便去办。” “崔典史。” “啊!” 见县尊转向自己,崔典史心情十分忐忑。 “守城之战崔典史调度得当,本官也在向朝廷报功的奏疏中替你美言了。” “多谢县尊,多谢县尊!” 崔典史忙不迭的冲宁修行礼示好。 他着实没想到上官会在报功的奏疏中把功劳分一些出来给他。这宁修确实让人刮目相看。 其实守城之时崔典史哪里有什么作用,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最多没添乱罢了。 “何主簿和黄县丞,你们也是有功的。” 宁修继续笑道:“本官都在上表中替你们言说了。” 二人立即感激涕零的望向宁修,激动的连话都说不出。 “不但你们有功,守城的每一个将士都有功。不但朝廷要封赏,本官也要赏赐。” 这话一出一众官员都傻了。 文贵武贱,晚明时文官轻视武将已经是常态,更不必说那些丘八了。 宁县令不仅替这些丘八报功,还要以私人的名义赏赐他们,这是怎样的高尚啊。 “县尊高义,下官佩服。” 黄县令眼珠转了一转,当即送上马屁。 宁修将手向下压了压,和声道:“还望诸位同僚今后能与本官齐心协力把香山县治理好。” 众人连连拍着胸脯保证,一定紧紧围绕在宁县令身边,唯宁县令马首是瞻。 这些县衙官退下后宁修特地去看了戚家军老兵和佛郎机雇佣兵。 他们都在这一战中表现出了极强的战斗力。别人或许不知道,但宁修知道,此战若是没有这些人,恐怕海寇早就攻下香山县了。 戚文这些人是戚继光的家丁,自然十分忠诚。至于那些佛郎机雇佣兵,其表现也对得起雇佣他们花的每一两银子。 宁修有意收服这些雇佣军,便对他们勉励了一番,又赏赐他们每人五十两银子,戚家军也是同样数目的赏赐。 这些雇佣军一年的佣金也不过五十两,得到这赏赐后自然对宁修十分感激,虽然没有明确表示会誓死追随宁修但也差不离了。 宁修心中暗暗得意。有了这十五名佛郎机雇佣军,他的燧发枪计划便可以很快提上日程了。只要他提出一个蓝图,这些雇佣军便可以和工匠一起参详,迟早可以把燧发枪弄出来。 任何时代专业技术人才都是珍贵的。宁修自然会好好珍视他们。 搞定了这一切后宁修便可以静下心来处理香山县的政务了。 一般县令赴任后都不能很快上手,很大原因在于对于人事不熟。 宁修却不存在这个问题。他上任伊始便借助排衙的机会向六房书办展现了姿态,相信这些人只要不傻就明白怎么做。 具体的事务宁修都已经安排给了黄县丞、何主簿、崔典史,他只需要抓总。 总体来说香山县还算个比较富庶的县,前任也没有给宁修留下个黑窟窿... 但宁修眼下还是有两样棘手的事情需要做。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征收本年的秋税。 大明收春秋两税,自张居正一条鞭法改革后只征收银两。明代尤其是明末土地兼并严重,隐田隐户数不胜数。 那些豪绅地主官员们不敢惹,大部分税额都摊派到了平头百姓身上。 是以百姓的日子越过越苦,最终不堪重负揭竿而起。 这也是明末遍地造反的成因。 张居正这样的天才政客自然不可能看不到这一点。 他提出在全国范围内重新丈量土地,打算把那些隐田划归到无主地之列,但具体执行起来却是问题多多,究其原因是大明对地方的控制力太低了。 大明朝廷看似强势,却是外强中干。 常有人嘲讽天子圣旨不出紫禁城,内阁的命令稍好一些,但也是出不了顺天府的。 可以说张居正的改革是大明最后的续命机会,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那真的是慢性死亡了。 宁修既然走了这么一遭,自然不会甘于做个看客。如今他便要亲自抓一抓这田税一事。 思定之后宁修带了几个小吏,在戚文等人的护卫下出城而去。 他并没有打知县仪仗,故而走的速度很快,不多时的工夫便来到了香山县最大的村子桃源村。 桃源村共有户五百,两千七百人,可谓超级大村了。 其历来是香山县纳税大村,缴纳田税占到香山县总税额的三成。 是以宁修会选择先来这里视察。 一名小吏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说道:“县尊请看,前面就是村口了。一般若是有什么大事村长都会在这里召集村民。” 宁修点了点头。 明末朝廷对于地方的控制力十分薄弱,基本地方行政事务都放权给了族长村长。 所谓皇权不下县,说的就是如此。 宁修背负双手朝前踱步,戚文等人紧紧跟着。 这桃源村不仅够大还很富庶。 宁修放眼望去只见一排排的砖瓦房整齐排列。 这是十分难得的事情,要知道这个时代大部分村落民居都是草屋。 ...... ...... 第三百二十二章 走私海贸 第二更 宁修并没有叫人前去开路,而是屏退左右独自一人朝村中迈步。 那些随从只得跟在稍稍靠后的位置,却也不敢离得太远。 不然万一突然蹦出两个不开眼的刁民,那岂不是会冲撞了宁县令的官威? 由于宁修此来桃源村是临时起意,并没有事先告知村民,故而他所看到的是一个最真实的场景。 如今农忙已经结束,不少百姓聚集在田间地头闲聊着,一些汉子一边翻着土一边哼着山歌。 还有一些总角之年的孩童在追逐玩耍。 宁修随便走到一个五十来岁的老汉身旁,和声问道:“老人家,今年的收成可还好?” 那老伯见宁修气度不凡,自然陪了十分小心。 “回老爷的话,今年收成是不错。可是换成银子未必有多少。” 宁修点了点头。 一条鞭法实行之后,农税改为统一征收银两。 这个做法有一个弊端,那就是农民手中不会有大量的存银,银子都在地主商贾的地窖里,尤其是东南沿海的商贾,因为接触到海贸,会吸纳大量的白银。 农民为了凑齐银子不得不去把粮食卖给这些商贾。 无商不奸,这些商贾占据主动自然会趁机压价。 往往越是丰收的年份粮价被压得越低,农民的血汗就这么被奸商侵蚀了。 张相公的这个改革初衷是好的,但在实际执行过程中却被底下的人利用了漏洞大肆敛财。 宁修觉得有必要就这事和张相公好好聊聊。以他现在戚家女婿的地位,张相公还是会听一听的。 “老伯,今年的秋税都凑齐了吗?” “凑齐了。今年孩子们出海两趟,赚的钱够了。” 宁修嘴角微微抽动。 农税和出海有什么关系?敢情这老伯的意思是他们用出海赚的钱来填补农税的缺额? “咳咳,你们出一趟海能赚多少钱?” “一次最少几百两吧。” “一年的收成换些银子有多少?” “最多几十两。” 嘶! 宁修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出海赚的是种田的十倍还多,还有哪个会愿意种田? “老伯,咱这村子里如今出海的年轻人多不多?” “怎么不多?基本上村子里的年轻人都出去啦。在这村子里的除了我这样的老骨头,就是妇孺,都是出不去的。” 宁修神色一黯,想不到在大明朝也有留守老人儿童。 “这样的话,农忙的时候你们忙得过来吗?” “忙不过来也得忙啊,有时候把孩儿们叫回来帮忙。若是他们实在回不来,便乡亲们互相帮衬一二。” 宁修摇了摇头不再多说什么,扭身朝村口走去。 那些随行的县衙官吏见县尊又折了回来直是大吃一惊。 “县尊,不往村子里走了吗?” 一个小吏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了。” 宁修摆了摆手道:“回县衙吧。” 他想要见到的东西都已经见到了,继续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却说宁修回到县衙之后,立刻就把县丞黄似道叫到了身边。 黄县丞直是有些发懵,当得知县尊叫他是为了收秋税之事,更是头痛不已。 “黄县丞,本县方才出城去了一趟桃源村,你猜看到了什么?” 宁修淡淡问道。 “下官不知。” 黄县丞眼珠子转了一圈,给出一个最为稳妥的答案。 “本县看到的是村子里只有老人和妇孺。青壮们都出海了。” “这”黄似道顿了一顿,解释道:“县尊有所不知,咱香山县位置特殊,出海十分方便,大多是去南洋的。这出一趟海赚的颇多,故而青壮们都愿意出海。” 宁修皱了皱眉,他当然知道这些青壮出海是为了获得经济利益,这不需要黄似道解释。 “本县的意思是,这种情形官府以前知情否?难道就没有制定一些措施吗?” 黄县丞苦笑一声道:“官府自然是知道的,可能怎么办?总不能禁止这些青壮出海吧?” 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可宁修既然来了,自然不能坐视这种情形不管。 他咳嗽一声道:“隆庆开海之后,大明允许民间走海,可也仅仅限于月港一地。香山县什么时候成了开埠地了?” “这” 黄县丞立时懵了。 他当然知道大明开海只有月港一地,可各地私港无数,走私海贸的船队数不胜数,怎么可能禁绝? 再说,这些商队走私海贸,也会奉上一笔十分丰厚的孝敬银子给官府,黄县丞这样的一单能拿几百两,可比一年的俸禄还要多,何乐而不为? 黄县丞以为宁修不知道其中的道道,耐心的解释道:“县尊,各家走海贸的海商都会按规矩给县衙送来孝敬,您这里也有一份” 他以为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宁修便会上道,然后成为自己人,靠着走私海贸大赚一笔。以前的数任县令都是这样的。 谁知宁修怫然大怒,一拍桌几吼道:“黄似道,你把本官当成什么人了?” 黄县丞吓得一个激灵,差点就滚到了地上。 他结结巴巴道:“县尊息怒,息怒。” 他本以为宁修是个和和气气的性子,谁曾想有如此大的官威。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以不变应万变,等待宁修继续说。 可宁修却不说了。 他定定的盯着黄似道,良久才吐出一口气来:“这种风气绝不能开。以往的事情本官不再追究了,但从今往后,休要让本官再看到你们拿人银钱。” 说罢他摆了摆手,那黄似道如蒙大赦般的逃走了。 哎,看来香山县的情形还是比他想象中的糟糕的多啊。 宁修还是太理想化了。仅仅这走私海贸一事就不是轻易能处理好的。 其中的利益实在太大,那些海商哪怕分出一块利润来送给当地官府官员,余下的仍是大头,比走月港交税划算的多。 可若人人都如此想,如此做,朝廷市舶司收不到税,又哪里有钱养边军? 最后难免会变成国穷民穷商富官富的局面,大明也会无可避免的走向灭亡 第三百二十三章 勾结 第一更 “你说什么?宁县令要彻查走私海贸一事?” 刘家大院内,刘氏族长刘海迁惊讶的问道。 “回禀老爷,这是黄县丞派人告知的,准错不了。” 刘海迁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背负双手在院子里踱起步来。 良久他突然止步,又问道:“黄县丞还说什么了。” “黄县丞还托人说,叫老爷最近先不要走货了,如今宁县令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等到他这股劲头过去了,老爷再走货不迟。” “这都是黄县丞的意思?” “是,小人不敢欺瞒老爷。” 刘海迁冷笑一声道:“这个宁县令看来还是不懂本地形势啊。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咱这香山县就在大海边上,不走海贸难道还种地不成。” 他摆了摆手道:“这件事你莫要与旁人提及,那个送信的衙门公人照例打赏十两银子吧。” “遵命。” 那家丁正要离去,刘海迁突然喊道:“慢着!” “老爷还有何吩咐?” “去给我备轿,我要去壕境。”(注:壕境,即明代对澳门的称谓) 香山澳海域出现一支三艘海船组成的船队。 这些海船都是大福船,每艘船上都有几百名海员。 船上打的旗帜是佛郎机总督府的黑底金纹旗,故而行近黑湾港时并没有遭到阻拦。 “都他娘的给老子打起精神来,一会见了总督大人,老老实实的见礼。” 一个浑身腱子肉的汉子训斥着海员,那些邋邋遢遢的海员见了他就像耗子见了猫一样,纷纷一个激灵爬滚起来,再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韩先生,咱们这一票赚的着实不小,您的那一份绝对少不了。” 浑身腱子肉的汉子一改凶恶的嘴脸,冲一个身着道袍的男子恭敬行礼。 “大当家你且放心,鄙人知道该怎么对东家说的。” 那大当家嘿嘿一笑,露出一排大黄牙。 “有劳韩先生了。” 此时三艘福船皆已收帆,相继驶进港口。 那些炮台之上的佛郎机雇佣兵都露出兴奋的面容,冲着三艘福船指指点点。 “总督大人,刘家的船回来了。” 一名佛郎机雇佣兵前去总督宅邸禀报,佛郎机驻壕境总督席尔瓦呷了一口清茶,不疾不徐的说道:“还按照以前的规矩,我们拿三成。” 那雇佣兵点了点头,转身去了。 三艘福船已经停靠在了黑湾港码头,海员们将长条跳板铺好,大当家第一个跳了下来,之后是韩先生,其余海员也相继跳下船去,来到码头长栈上。 “哈哈哈,冯大当家,韩先生,你们终于回来了。” 说话的是一个红胡子佛郎机人,他的汉话说的很不错,听来竟然和明国本国人没有什么区别。 “桑切斯先生许久不见啊。” 虽然隔着老远,刘大当家便开始热情的和这名佛郎机人打招呼,就像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样。 那红胡子佛郎机人转了转眼珠,嘿然笑道:“冯大当家,你们这趟走海可还顺利?” 冯大当家小跑着穿过长栈,与桑切斯来了个热情的熊抱。 “嘿嘿幸不辱命,算是把刘家和总督大人的任务完成了。这一票我们赚了白银五万两。还带回了不少香料、宝石。” 桑切斯眯着眼睛,就像一只精明的老鼠。 “只赚了五万两?不可能吧?冯大当家拉去南洋卖的可都是上等的丝绸、瓷器、漆器,赚个十万两还是不在话下的。” 冯大当家面露难色道:“桑切斯先生说的那是理想情况下的,咱这次可是遇到海寇了。” 那桑切斯面色大变,皱起眉头道:“海寇?你可打起佛郎机总督府的官旗?” “当然,我当时就命小的们打起总督府的旗帜了。本以为这些海寇会自行离去,谁曾想他们看到升起的黑底金纹旗反倒像吃了猛药一般,朝我们扑了过来” 冯大当家描述的绘声绘色,桑切斯不禁也紧张了起来。 “后来呢?” “后来自然是一场恶战,好在我们的人多,占了上风。但银子去掉进海里不少,本来是有十几万两的,最后只剩下了五万两。” 冯大当家不无可惜的说道。 桑切斯嘴角一阵抽搐,显然不相信这个故事。可他却也不能公然否认故事的真实性,只能强自挤出一抹笑容。 好在韩先生及时赶了过来,主动搭话道:“桑切斯先生的那份银子我们早已准备好了,等到把货物银子运上岸,就差人送到桑切斯先生房中。” 桑切斯打了个哈哈,连连摆手道:“不急,不急。” 一行人便在桑切斯的引领下朝总督府走去。 此时总督府大厅内已经摆好了宴席,总督席尔瓦着盛装坐在上首,他旁边坐着的是刘家家主刘海迁。 见桑切斯和冯大当家、韩先生来了,席尔瓦便站起身,热情的迎了出来。 刘海迁犹豫了片刻,亦跟了出来。 “冯南封,你终于回来了。韩琦,你也回来了!” 席尔瓦上前在冯大当家和韩先生肩膀上各拍了两下,哈哈笑道:“酒宴已经备好了,快入席吧。” 冯大当家只是耸了耸肩,韩先生却是皱起眉头。他很反感席尔瓦总督直呼他名字的做法,但席尔瓦总督似乎并不认为这个举动有何不妥。 出于礼貌,他并没有拒绝席尔瓦的邀请,但却不自觉的和席尔瓦站开了些距离。 待众人皆入席,席尔瓦拍了拍手,立时便有两列美人鱼贯而入,她们身上都穿着薄纱,曼妙曲线隐隐可见。 冯大当家直是瞪圆了双眼,眼睛盯在这些美人的胸脯和臀上,一刻也不想挪开。 席尔瓦又拍了拍手,一时鼓乐大作,宴会的氛围立刻就被烘托了起来。 “冯大当家,你们此次走海赚的可丰厚?” 刘海迁举起酒杯,笑眯眯的打量着冯南封。 “嘿嘿,刘东家,这次走海不走运遇到了海寇,近十万两银子在海战的时候掉进海里,这次运回来的只有五万两银子。不过还有不少宝石、香料,估价也在十万两上下。” 第三百二十四章 分赃 第二更 刘海迁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 海寇? 骗鬼呢? 与佛郎机总督席尔瓦不同,刘海迁是海贸的真正东主。 除了船是冯南封的,船上的一应货物都由刘海迁采买。 贸易所得刘海迁得五成,冯南封和韩琦得两成,给他们提供港口停泊并允准他们打出佛郎机总督府旗帜的席尔瓦得三成。 本来这个分配制度还算合理,偏偏冯南封这厮动起了歪脑筋。 他想靠一句谎话便把大半所得独吞,真以为刘海迁是三岁小儿吗? “既然冯大当今遇到了海寇,必定免不了一场殊死搏杀。不知此次冯大当家折损了多少海员?” 刘海迁心中冷笑,冯南封自己就是海寇自然明白海寇间搏杀的凶残。任何一方都是抱着置对方于死地的心态。 既然下定杀心,必然没有任意一方会心慈手软,那么冯南封即便侥幸胜出也一定损失惨重。 如若不然,便证明冯南封在说谎。 冯南封见刘海迁逼问却也不急,嘿嘿干笑两声道:“咱老子这趟出海算是赔了本了,一共五百多弟兄出去,回来的只有三百多人,其中一百来人还挂了彩。刘东家要不要瞧瞧?” 见二人火药味十足,就要干起架来,席尔瓦哈哈笑着打起圆场。 “两位不要动气嘛,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二人却都不买账。他们心道你不过是提供个港口,外加提供个海旗,就能坐收三成利润,反正是白拿的钱自然无所谓了。 他们却一个出钱一个出力,自然要竭力一争。 “诸位且听韩某一言。” 一直默不作声的韩琦突然发声,众人皆朝他投去目光。 韩琦本人虽然无官无爵,却是香山县丞黄似道的人。是以不论是佛郎机总督府这边还是刘海迁这里都卖他几分面子。 便是桀骜不驯的海寇头子冯南封也称他一声韩先生。 “此次遇到海寇确实凶险万分。若不是冯大当家勇猛御敌,吾辈能否回来都是两说。” 他刻意顿了顿,和善的望向刘海迁:“当然,刘东家的心情韩某是可以理解的。好在本次海贸虽然银两损失惨重,但货物大部分还是带回来了。那些珊瑚香料宝石都是上等货,刘东家只要一转手就能卖上几倍的价,一来一回保本是肯定的,或许还能小赚。” 刘海迁听到这里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好嘛,这个韩琦看来是要站在冯南封这边了。 瞧瞧他说的是什么话? 刘家十几万两银子的本钱投进去了,就为了保本小赚? 真以为刘家砸钱听个响啊! 若不是顾忌韩琦背后的背景,刘海迁真想掀桌怒骂。 饶是他极力克制,看向韩琦的目光仍满是敌意。 看来他有必要提醒黄县丞一番这个韩琦不可靠。既然韩琦打算吞掉他的那份钱,也就未必会如实报给黄县丞。 只是刘海迁不确定黄县丞会不会相信他的话。毕竟韩琦一直是黄似道的心腹,他这个外人插话总归没有什么说服力。 “喝酒,喝酒!” 桑切斯见气氛有些尴尬,打着哈哈和稀泥。 韩琦微微一笑举起酒杯,冯南封更是得意的摇头晃脑。 席尔瓦虽然心中略有不快,但这钱他是白拿的,拿多拿少有个赚头就成。 唯独刘海迁是本次分赃的最大受害者,一时气恨难平拂然起身。 “刘某身子不太舒服,告辞了!” 说罢也不顾众人惊讶的眼神,径自离去。 刘海迁走后席尔瓦才反应过来。 他怒而拍了酒桌一掌道:“这个刘海迁真是岂有此理。好好的一桌酒宴让他毁了。” 桑切斯摇了摇头道:“刘东家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 席尔瓦冷笑道:“他真以为本总督离开他刘家便赚不到钱了?他不想干了有一票人排着队请求和本总督合作呢。” 韩琦闻听此言皱眉道:“总督大人,方才刘东家虽然出言不逊,但并没有坏的心思。大家合作这么久了,都已经习惯了。没必要换东家吧?” 席尔瓦也就是那么一说,真要换人很多事情需要处理,绝不是一句话那么简单。 他摆了摆手道:“既然韩先生这么说了,本总督便宽恕那刘海迁妄言之罪。只不过韩先生那里受委屈了。” 韩琦连忙表示无碍。 众人便又开始吃起酒宴。酒宴正酣时席尔瓦便叫歌妓来陪酒。 海寇们一人叫来一个歌妓拉在身边,一边淫笑一边在这些歌妓身上乱摸。 席尔瓦哈哈大笑,心情十分畅快。 这么胡闹了不知有多久,酒宴才结束。 冯南封等海寇和韩琦就暂住在总督府。 翌日一早他们便开始张罗人手卸货。 这些货佛郎机人是不要的,都会拉到香山县刘家。 至于银子,却会按照之前的约定分给席尔瓦三成。 虽然明面上的银子只有五万多两,三成也就是一万五千两,可这是白捡的银子,席尔瓦自然不会拒绝。 他拿了银子,十分满意的放行。一众海寇则稀稀拉拉的离开壕境,往香山县去也。 至于那三艘大福船自然停靠在黑湾港内,待下次出海时再使用。 一离开佛郎机人监视范围,大当家冯南封立刻收敛了困意,嘿嘿笑道:“那十万两银子咱已经叫小五派人从双岛用船运去潮州府了,虽然要费一番周折,但总归好过叫这些人喝血。” 韩琦捋着下颌胡须道:“大当家布置妥当,韩某佩服。” 冯南封挠了挠头道:“韩先生就别夸咱了。咱有几斤几两自己心里清楚。若不是韩先生想出此妙计,咱还不是得受那刘海迁的气?韩先生您放心好了,咱虽然是个粗人,却也知恩必报,您得那份会送去您潮州府家中的。” 韩琦闻言微微颔首。 “既如此咱们便在这里分别吧。一会韩某还要进城向黄大人复命,便不和大当家一起了。” 冯南封知道韩琦是怕他们走在一起惹人闲话,遂拱手道:“既如此,韩先生保重,下次出海咱们再一起好好快活赚他娘的!” 第三百二十五章 家贼 第一更 “冯南封这个小娘养的贱种,老子要杀了他!” 刘海迁一回到自家宅邸便暴跳如雷,书房中的瓷器已经不知道砸了多少。 下人们都大气不敢出,生怕自己这时候犯了错遭到老爷数落。 作为广州府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刘家如此被一伙儿海寇欺侮,刘海迁自然咽不下这口恶气。 “来人呐!” 刘海迁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才有一个小厮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哭丧着一张脸。 刘海迁本来心情就不好,看见他这张死鱼脸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狠狠一脚朝那小厮踹去。 “你老爷我还没死呢,哭丧着脸作甚!” 那小厮狠狠挨了一脚却不敢抱怨,连哼唧都没有,连忙挤出一脸笑容道:“老爷有何吩咐?” “备轿!” “啊?老爷您不是刚回来?不多歇一会?” “废什么话,老爷我叫你备轿便备轿!” 刘海迁狠狠瞪了那小厮一眼,吓得那小厮一缩脖子,连声道:“哎,小的这便去。” 刘海迁深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吐出来,借着吐纳的机会已经恢复了平静。 他一振袍服,阔步朝轿厅走去。 此时小厮已经备好轿子,刘海迁毫不犹豫的坐上轿子,沉声吩咐道:“去黄县丞在忠信坊的别院。” “起轿!” 小厮卖力的喊道,生怕再惹得自家老爷不快。 刘宅距离忠信坊并不算远,过了一炷香的工夫便也到了。 轿子落下时刘海迁已经彻底换了一副嘴脸,嘴角微微勾起带着商贾特有的职业微笑。 “压轿,快压轿!” 小厮一边扯着嗓子吩咐,一边殷勤的掀开轿帘。 刘海迁气定神闲的走下轿来,朝别院大门踱步而去。 那门官早已与刘海迁相熟,陪着笑脸迎了上来。 “哎哎呀,刘员外来了啊。我家大人说了,刘员外来了直接迎到花厅去,不用通报。” 刘海迁打了个哈哈,随手将一块碎银子拍在了门官的手中。 那门官见了银子双眼放光,更是陪着殷勤把刘海迁迎了进去,一路送到花厅,好茶好水的伺候着,这才前去通报黄似道。 黄似道虽然在县衙也有值房,却并不怎么在县衙住。这也是官场潜规则,县衙是县令的半个私地,黄似道也不想去触碰这个霉头。 黄似道正自和小妾缠绵,听到门官禀报,说刘员外拜访,自然极为不悦。 但刘家在香山县的地位很高,黄似道不敢怠慢,只得一脚踢开小妾,囫囵穿上衣裳。 他没有穿官袍,只穿了一件藏青色蜀锦长衫,绕后戴了东坡巾,踏着鹿皮靴朝花厅快步走去。 一进花厅,黄似道便哈哈大笑,冲刘海迁连连拱手:“哈哈,刘员外许久不见啊。” 他在刘海迁身边坐下,清了清嗓子道:“刘员外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这次来寒舍怕是冯南封和韩琦回来了吧?” “黄大人英明。” 刘海迁皮笑肉不笑道:“这不是给黄大人报喜来了嘛。” 黄似道是人精中的人精,如何听不出刘海迁的弦外之音? 他皱了皱眉道:“刘员外有话不妨直说。” “哈哈,既然如此刘某便直说了。” 刘海迁神情肃然道:“黄大人恐怕出了家贼了。” 此言一出黄似道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 “何出此言?” “这韩琦恐怕和黄大人不是一条心。” “韩琦?” 黄似道似乎感到十分惊讶。 “不错,此人首鼠两端,做出了有负黄大人的举动。” 黄似道微微眯着眼睛,细细品着刘海迁方才那句话。 韩琦是他一名幕僚,跟了他多年了,可谓十分精明。正因为此,黄似道才把韩琦派去出海,实际上就是监视冯南封。 对冯南封这海寇他自然人不相信,但又不能明面上指出来,毕竟合作方还有佛郎机总督席尔瓦大人,只能派出个自己人加以监视。 刘海迁的意思是,这韩琦已经被冯南封收买,和他穿一条裤子了吗? “刘员外可有证据?” “自然。”刘海迁底气十足的说道:“此次冯南封出海去南洋走货,本来赚的十余万两,却声称在返途中遇到了海寇,一番拼杀下有许多银子掉到了大海中。” 黄似道听得直皱眉。 虽然这些货都是刘员外的,他并没有什么本钱在里面,可这银子掉进海里,他能分成的就少了,是以他还是有些心疼。 “这也不能说韩琦就投靠了冯南封了吧?” “可偏偏他们贩回的货没有损失!” 刘海迁冷笑一声道:“既然有激烈搏斗,为何只有银子跌入海中,而宝石、珊瑚、香料毫发无损?” 黄似道面色变得阴沉下来,他不停的捋着下颌胡须,良久他猛然的一排桌子道:“哈哈,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刘员外,那厮可帮着冯南封说话了?” 刘海迁点了点头。 “在佛郎机总督府时,那厮就一直帮着冯南封说话,却忘了若没有黄大人,他早就饿死街头了,又哪里有如今的风光。此人忘恩负义,猪狗不如。” 黄似道目光冰冷:“席尔瓦总督就没有说什么?” “说什么?他不过是提供了个停靠的港口,白赚的钱他还能不要?” 黄似道想了想确实如此。 其实他也是没出什么本钱,若韩琦不是他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没必要像刘海迁那样气愤。偏偏韩琦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这种被人背叛的感觉让黄丝道心如刀割。 若此事就这么算了,那么他以后如何压服其余幕僚?他的威望往哪里放? “怪不得这厮到现在都没有来找我,肯定是忙着把脏银藏起来吧?” 黄似道的目光已经可以杀人。 刘海迁目的达成,心情大好。 “刘某已经叫人盯着他们的福船了,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就能得知。” “好!” 黄似道眼中射出一道精光。 “那帮海寇要把脏银洗白肯定不能在壕境,不然席尔瓦那张脸没地放。他们的船势必会离开伶仃洋!” 第三百二十六章 报复 第二更 对宁修来说,眼下最头疼的问题就是本地青壮频繁出海走海了。 青壮出海后只剩下老弱妇孺,这些人当然不一定能够应付农忙,很多时候会延误农时,耕种上更显力不从心。 是以交不上夏税秋粮或者延期交税的情况屡见不鲜。 至于商税,因为此处走海大多是从私港,更不可能收到。再说香山县并不临海,离得最近的是澳门(壕境)。 这些青壮从澳门出海,宁修总不能派人去澳门抓人吧? 那样子佛郎机总督还不得跟宁修翻脸? 所以他这些天一直在想办法,并询问了一些同僚的意见。 出人意料的是,这些同僚给出的意见惊人的一致,那就是奉劝宁修对此事就装作没看到,税收之事多多加派就是。 这自然引起了宁修的怀疑。 若是一人两人这么说倒也罢了,偏偏所有人都这么说。 宁修早就听说地方官府铁板一块,强龙不压地头蛇。现在看来这番话倒真的有些道理。 他觉得官府在这件事中扮演的角色肯定不一般,甚至在其中有利益。 宁修为了查清此事又不打草惊蛇,不得不放弃使用县衙人手调查。 毕竟这些老吏和副官们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说是这些副官的私人也不为过。 宁修便命戚文等人追查此事。戚文等人中有些本就是军中斥候,对于侦查探听十分熟悉,很快就寻到了蛛丝马迹。并将整理到的线索交与宁修。 宁修看到这些材料时直是哭笑不得。 若这些都是真的,那官商勾结便可坐实了。 他的眼神在这份名单上不住游移,最终落在了刘海迁三个字上 “老爷,咱的人回报说冯南封的船停靠在了潮州府青石湾,从船上卸下大包小包的东西。” 刘家书房内,刘海迁听着下人的奏报面色阴沉。 好啊,还真让他猜到了。 韩琦果然和冯南封沆瀣一气转移脏银。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些运下的东西就是银子,不然货银在壕境已经全部卸下,冯南封为何会偷偷摸摸跑到潮州府卸货? “想占老子的便宜,老子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刘海迁冷笑一声道:“去把香山县的青皮全都叫来,把韩家给我围了。” 韩宅。 韩琦自打回家后便颇为享受的休息了起来。他直接向黄似道告了假,一个月内都不用去议事。 潮州府那边他的人已经拿到了银子,一共一万五千两。 这银子可着实不少了,足够他购宅置地,乃至养老。 一想到给黄似道出谋划策做牛做马,一年也才能赚到几百两,他便长叹一声。 要么说人人想要做官呢。 做了官有了权,哪怕是再小的权力,也会有人有求于你。 只要有求,必然会送上好处。 便说这商人出海不给官府打点怎么可能。 黄县丞这样的,什么都不用干一票就有几万两银子拿,简直比神仙还叫人羡慕呐。 不过他现在也不羡慕黄似道了。因为他拿去了黄似道大半的份子,也享受到了日入斗金的快感。 而且那种把佛郎机总督,香山刘家,县丞黄似道耍的团团转的感觉真他娘的爽。 “嗯,轻点。” 韩琦闭着眼睛一边哼唧着,一边享受着婢子捶腿。 这婢子是他刚刚买来的,才十两银子。 与他获得的一万五千两银子相比,这就是个屁! 看来以后还要和冯南封多多出海才是,这一票赚的比他娘的干一百年都多。 “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一个老仆面色慌张的跑进来,带着哭腔道。 韩琦睁开眼睛不悦的问道:“发生什么了?怎么如此慌张?” “老爷,一帮青皮把咱府上围了,眼瞅着就要冲进来了。” 韩琦皱眉道:“青皮?他们不想活了?你没跟他们说老爷我是黄县丞的人?” “说了,小的都说了。可那头子说冤有头债有主,他们找的就是您。” 韩琦闻听此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不知什么时候招惹上了这些泼才,对方竟然无法无天的扰上门来。 “随我去看看!” 韩琦一个挺身弹坐起来,穿上靴子朝大门走去。 走到大门口时韩琦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几十个青皮把大门团团围住,他们手中拿着木棍、耙子、粪叉,个个凶神恶煞的盯着自己。 韩琦毕竟是个书生,见到这景象只觉得膝盖打弯,小腿发软,若不是身边还有个仆人搀扶着,说不准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了。 他还是想不明白怎么惹上这些青皮的。 难道是这些青皮得知他有钱了来打秋风? 不可能啊,他走海又不是这一次,以前也没有人来找麻烦啊。何况这次他和冯南封分赃是在潮州府,做的很隐蔽,香山县本地的青皮怎么可能知道? 见韩琦面色苍白,那青皮头子更是得意。 他向前一步,一边用木棒拍击着手掌一边道:“姓韩的,你也该明白你得罪了人。咱们拿了人家的钱自然要替人办事。得罪了!” 说罢他使了个眼神,那一众青皮纷纷冲进府去。 韩琦看的直是目瞪口呆。 “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之中,你们,你们竟然私闯民宅。还有没有王法!” 韩琦用手指指着青皮头子怒斥道。 “这才哪儿跟哪儿啊,弟兄们,给我砸!” 青皮头子一声令下,地痞无赖们纷纷发出一声怪叫,抄着手中棍棒见东西就砸。 随即传来瓷器被砸碎的声响。 韩琦知道这次事情闹大了,脑子直是一懵,再不复足智多谋的形象,扑通一声坐倒在地上。 那些地痞无赖倒也不去打他,只自顾自的砸起东西。 很快韩家就被搅了个鸡飞狗跳。 韩琦嘴唇翕动,却说不出话来。 那老仆却是哭道:“老爷,要不我们报官吧。” 韩琦似乎明白过来什么,摇了摇头道:“叫他们砸吧。” 那些青皮地痞又砸了好一阵,确认韩家没有一个完好的瓷器桌椅,这才退了出来站在院子里。 “嘿嘿,雇咱的人说了这才刚开始呢,韩爷,好戏还在后面!” 第三百二十七章 击鼓鸣冤 第一更 韩琦身子颤了一颤,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质问道:“你们还想干什么?” “韩爷,听说令千金生的花容月貌,小的正好缺个暖床的,不如韩爷便把令千金许配给小的如何?” 青皮头子狞笑一声,便招呼手下往内宅冲去。 韩琦只觉得脑子嗡的一炸,险些晕倒。 “你,你怎敢如此放肆!” 那青皮却不与他废话,放声一笑,随着手下穿过垂花门,来到后院。 韩琦连忙去追,却被两个留守在垂花门前的青皮拦住。 他急的直跺脚,却是无济于事,口中喃喃道:“作孽,作孽啊!” 过了不一会,内院便传来一阵尖叫声。韩琦怒目圆瞪,就要与那些青皮拼命,谁料一根木棒狠狠朝他脑袋砸来。 韩琦闷哼一声,便像一根面条似得软倒在地。 老仆尖叫一声,连忙跪倒在地去摇韩琦。可韩琦已经昏死过去,如何会被他摇醒。 那青皮头子大摇大摆的从内院走出,身后跟着一众青皮。老仆见小姐被那些地痞无赖绑缚着,就要上前怒斥,却被青皮头子一脚踢飞,痛的蜷缩成一团,捂着肚子哼唧。 “哼,我们走!” 青皮啐出一口浓痰,射在韩琦身旁,随即心满意足的朝大门口走去。 那些地痞自然心情也不错,他们此来不但占了韩家小姐的便宜,还劫掠了韩家不少财物,加上刘家给的好处,怕是够好几个月花天酒地了。 ...... ...... 韩琦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醒来的。他颓然的坐在官帽椅上,喉咙发干,咽下一口吐沫,嗓子火辣辣的痛。 短短的时间内发生了这一切,让他难以置信。 老仆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屋子里一片狼藉。 最重要的是,他的女儿被那些无耻恶棍掠走了。 一想到这里,韩琦就感到心口一阵绞痛。 “老爷,老仆无用啊,生生看着小姐被那些地痞掠走,请老爷责罚!” 韩琦无力的摆了摆手:“这事不怪你。” 他叹了一声道:“只怪我跟错了人呐。” 事到如今,韩琦已经看得分明,这事多半和刘海迁、黄似道有关。 看来他们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啊。 只是祸不及家人,他们针对自己即可,何必对他的女儿动手? 一想到这里,韩琦便怒火中烧。 他们真以为可以在这香山县只手遮天了吗? 韩琦冷笑一声道:“你想鱼死网破,我便奉陪。” ...... ...... “咚咚咚咚咚......” 县衙外的鸣冤鼓响起,只见韩琦手持鼓槌,奋力的敲打着。 几个衙役见状连忙进到县衙禀报县尊。 宁修得知有人击鸣冤鼓也是一惊。打他上任以来还没有出现这种情况。 即便有人要鸣冤也多是走正常程序,递送状纸。像这样直接敲鸣冤鼓的,肯定是有天大的冤情啊。 宁修不敢怠慢,匆匆换了官袍来到二堂,并叫衙役把那敲击鸣冤鼓的苦主带到二堂来。 明代县令审案一般都在二堂,只有一些必须公开审理的会在大堂。 原因就是大堂外就是街道。百姓们可以聚在县衙外旁听,审理过程完全公开。 这样县令做了一些决断后就没有后悔药可吃,不然岂不是自己打脸,官威荡然无存? 在二堂审理就不会存在这样的情况,因为百姓们根本不可能进到二堂。 有些官员甚至喜欢在三堂审案,因为这样更加隐蔽。 宁修坐定后一拍惊堂木,两排衙役戳着说火棍喊着威武。 韩琦见此景象却是丝毫没有被吓到,恭恭敬敬的跪倒在地冲宁修行了礼。 “堂下何人,你有何冤屈要诉?” 宁修清了清嗓子,中气十足的问道。 那韩琦冲宁修拱了拱手,不卑不亢的道:“禀奏老父母,小人要检举县丞黄似道、商贾刘海迁官商勾结,走私海贸!” 此言一出,堂上却是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那些衙役都傻了眼,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韩琦。 这厮不要命了,竟然检举二老爷? 要说起来,在他们心中县丞黄似道的积威更盛,毕竟宁修初来乍到,还压不过黄似道这条地头蛇。 “你说什么?你要检举黄县丞?你可知以民告官,若是诬告会加倍严惩?” 宁修淡淡问道。 “小人知道,小人敢保证检举之事属实。” 韩琦不卑不亢道。 宁修沉吟了片刻道:“你且把事情原委悉数道来,不可有丝毫藏捏。” 韩琦点了点头道:“事情还得从七年前说起。那时候小人刚刚追随黄似道,成了他的一个幕僚。经过半年的磨合,黄似道渐渐放手给小人一些重要事务处理。直到有一天,黄似道把小人单独唤去,屏退左右后说了一件大事。” 他稍顿了顿,继而道:“黄似道和香山刘家想要合作走私海贸。” 宁修皱眉道:“香山县并不临海,没有港口,怎么可能在出海?” 虽然香山县毗邻县所大多临海,但若是从这些地方出港,刘家就没必要扯上黄县丞了吧。这也是宁修最为疑惑的地方。 “事情是这样的......” 韩琦叹了一叹道:“原来那刘海迁早有计较,他们打算从壕境出海。” 宁修闻听此言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壕境便是澳门,若他们从澳门出海确实十分方便。只是佛郎机总督会卖他们面子吗? 仿佛看出宁修心中所想,韩琦继续道:“大人有所不知,这走一趟海贸利润颇丰,少则十几万两,多则几十万两。船上所有货物皆为刘海迁置办,所得利润他分五成。佛郎机总督席尔瓦拿三成,剩下的两成则进了县丞黄似道的腰包。” 韩琦摇了摇头道:“黄似道显然不放心那些海商,故而叫小人跟船,实际就是监视。时间久了小人和那船主大当家也混的熟了,便动了私心,隐藏了些获得银两的数目。谁曾想这刘海迁和黄似道看出了端倪,命泼皮地痞冲到小人家中一阵砸抢,还掠走了小女。小人气恨不过,便前来县衙击鼓鸣冤,检举二人!” ...... ...... 第三百二十八章 检举 第二更 宁修本就在追查本县民众走私海贸一事,不曾想竟有人主动检举,检举的还是黄似道这条大鱼。 宁修不由得大喜。 他早就觉得黄似道在走私海贸一事上态度暧昧,几番试探后更是坚定了这个想法。 现如今,黄似道自己的幕僚前来检举,看来是八九不离十了。 当然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宁修不能仅仅凭借韩琦一面之词就将黄似道逮拿下狱,他还需要足够的证据。 他沉吟了片刻,肃然道:“韩琦,你可有证据?” 韩琦此次前来县衙乃是破釜沉舟,自然不会给自己留一丝一毫的退路。 他毅然道:“小人手中有黄似道走私海贸的账本,大部分是与刘家的,还有些零碎的单子。” 宁修喉结微微耸动,强压下心中的兴奋道:“既如此,还不快快把账本呈上来?” 韩琦点了点头,从袖口中抽出一叠账簿,高高举在头顶。 宁修冲捕头萧贵递了个眼色,萧贵立刻迈步到韩琦跟前接过了账本。 “大人!” 将账本恭敬放在宁修的公案前,崔贵便返回了自己的位置站好。 宁修随便翻开了一份账簿,却被里面记录的数额惊呆了。 一趟走海所获数十万两,黄似道什么都不做就能分到数万两。 因为韩琦跟随走海的缘故,走货利润应该是真实可信的。 宁修知道走私海贸利润丰厚,却不曾想会这么丰厚。 怪不得黄似道隐隐的向自己表达看法,不应去管走私海贸。原来他就是海贸走私最大受益者之一。 宁修熟悉明史,他知道在隆庆开海之前,大明官方是禁止民间出海贸易的。 但民间的海贸活动却并没有因为这项禁令而受到太大影响。沿海的豪商望族大多自己出资养了一支船队,又买通官府官商勾结,扫清障碍。 一趟走私十几万两,乃至几十万两的利润绝对是财富积累最快捷的方式。难怪朝廷一度想要开海,会遭到那么多的阻力。 一旦朝廷开海,允许民间进行海贸,势必会收取关税。 而按照惯例,除了官方定下的关税外,各种常例抽耗孝敬也不会少。 这样商人们出一趟海赚的钱恐怕一多半都要拿出来送给别人。 而如果是走私,他们最多只需要打点当地官员,而不必出朝廷定下的关税。 两权相害取其轻,这些豪商巨贾当然会反对朝廷开海了。 那些官员拿人钱财自然替人说话,反应在朝中便是满朝公卿众口一词的反对开海禁。而他们的理由更是冠冕堂皇——祖制。 大明的皇帝大多十分听话孝顺,一听说这是太祖皇帝定下的制度也就不吭声了。 朱元璋要是知道自己被拿来当做挡箭牌,说不准得气的从坟墓里跳出来。 大明幅员辽阔,海岸线更是漫长。 如果要进行划分的话可以山东为界。山东及山东以北的沿海,大部分海贸是与日本。而浙江、福建、广东等布政司,因为地理位置的缘故,基本上往南洋去的多。 尤其是福建、广东,基本上走海都是往南洋去。 从韩琦的账簿上也能看出来,刘家船队全部走的是南洋。他们将大明的丝绸、瓷器、漆器装船运到南洋,卖掉之后再把当地的香料、珍珠、珊瑚运回大明。这一来一回赚的银钱可令人咋舌。 另外,按照韩琦的记录,这些海商在茫茫大海上多半也会摇身一变成为海寇。遇到肥肉他们会像饿狼一样毫不犹豫的扑上去,将对方吞噬干净。 这一部分的所获自然不菲,但却不是每次出海都能碰的到的。 “来人,下牌票,去刘家拿人,务必在一炷香的时间内把刘海迁提到县衙!” 宁修冷冷的丢下一根签子道。 他之所以选择先拿刘海迁,便是要让刘海迁先开口。 毕竟黄似道是朝廷命官,没有充足的证据就缉拿他说不过去。 而一旦刘海迁承认走私海贸,并咬出黄似道,那么宁修便可以名正言顺的提审黄似道。 捕头萧贵却面露难色道:“大人,这,这不太好吧。刘家可是咱香山县第一望族。” 宁修一拍惊堂木道:“大胆,本官的命令你也敢不听吗?你把本官置于何地?” 萧贵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拼命的扇起自己嘴巴来。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小的这便带弟兄们去刘家拿人。” 其实萧贵也是好心提醒,毕竟刘家在本地势力惊人,若是就这么撕破脸皮,对宁修也不是好事。 但他却低估了宁修的决心。再说要比背景的话宁修怕谁? 他的老泰山是太子少保,辽东总兵戚继光。他的恩师是内阁首辅张居正。 那刘家再手眼通天,也不会比这二位势大吧? “还不快去!” 宁修心道还好这萧贵反应够快,不然他岂不是下不来台了。 “哎,哎” 萧贵连忙爬起身来,招呼了十几名捕快,急急忙忙的离开了。 见韩琦还跪在地上,宁修清了清嗓子道:“韩琦,你且站起来回话吧。” “多谢大人。” 韩琦站起身来,又冲宁修拱了拱手道:“大人,小女如今被刘家掠走,还请大人为小人做主救出小女啊。” 宁修点了点头道:“此事本官自会为你做主。待一会刘海迁提到县衙,一并垂询。” “谢大人!” 韩琦激动的说道。 在来县衙之前他内心还是有犹豫的。毕竟黄似道是香山县县丞,刘家也在本地手眼通天。加之他对新任县令并不了解,其实内心是十分忐忑的。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来了他便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好在县尊大人一心为公,并没有与黄似道同流合污,官官相护。 这大明的官场竟然也有清明的地方啊! 至于他自己的罪责,韩琦也想清楚了,任由县尊大人发落。只要能够救出女儿,便是把他家产罚没,充军流放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当然,运送到潮州府的那批银子他是不会说的,万一他真的不幸身陷囹圄,那笔钱是留给女儿做嫁妆的 第三百二十九章 拒捕 第一更 过了不到一炷香的工夫,捕头萧贵带着一众衙役垂头丧气的回来了。 宁修见他们并没有锁拿刘海迁,脸色立时便拉了下来。 “人呢?” “大老爷恕罪啊,小的无能,提不来刘员外呐。” 萧贵的声调里已经隐隐有了哭腔。 宁修暗暗皱眉。 这刘家在香山县颇有势力他是知道的,却不曾想竟然手眼通天到这般地步。 他再定睛瞧去,只见萧贵等人个个鼻青脸肿,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们怎么搞的?怎么脸上...” “大老爷为我们做主啊。小的们到了刘家拿出牌票想要拿人,可那刘海迁拒不前来,还命府中下人把小的们一通暴打,小的们挨些打倒是没什么,可大老爷的威风都被扫光了。” 宁修面色铁青,紧紧攥起了拳头。 好嘛,这刘海迁是公然拘捕了? “来人呐,点起人手随本县亲自前去刘府!” 刘家家宅内,一应妾侍围在刘海迁身边,哭哭啼啼个不停。 “老爷这可怎么办啊。那些官差手里拿着牌票,咱们把衙门的人打了,不是等于打县尊老爷的脸吗?” “是啊老爷,这可该如何是好啊。” “都别哭了!” 刘海迁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老爷我还没死呢!” 他这么一说妾室们都不敢出声了,一个个大眼瞪小眼,面色古怪极了。 “老爷,不好了,宁县令带着衙役来到咱府门外了。” 门官面色惊慌的来到刘海迁面前禀报。 “哎呀,妾身说什么来着,这宁县令果然不肯善罢甘休啊。这是来兴师问罪了啊。” “对啊老爷,这可该如何是好啊。” “老爷,要不你出去认个错吧?再不行给那宁县令包个红包,或许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妇人之见!” 刘海迁一甩衣袖道:“那宁修叫衙役来拿我,你们以为是何事?他盯上我刘家这块肥肉岂会轻易松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刘某人还怕他个娃娃不成。” “可老爷,如今宁县令就在府们外,您看?” “不见!” “啊?” 门官直是惊了个呆,老爷是霸气了,可给他出了个难题,人家宁县令可是百里侯,代天子牧守一方,这么打脸不太好吧。 “就说我染了恶疾。不便拜见县尊。” “这...唉好吧,我这便去禀报。” 门官走后刘海迁索性坐在了椅子上闭上眼睛养神。 以不变应万变,就是他当下奉行的策略了。 却说这边宁修得到刘海迁染病不便拜见的说法后心中冷笑。 你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这时候病了,也太嘲讽了吧。 而且染的还是恶疾。 宁修清了清嗓子道:“既然刘员外染了恶疾,本县便不进去了。” 那些衙役闻听此言皆是松了一口气。若是县尊真的下令让他们冲进府里逮人他们也得照做。可那刘府内家丁无数,真的打起来他们未必能够占到便宜。 可宁修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们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你们须把刘府围住,不许任何人出府。也不许任何人进去。什么时候刘员外的恶疾好了,才准放开管制!” “啊!” 那门官彻底傻了。 这不许出入,刘家岂不是变成一个死地? “大老爷开恩呐。” 那门官眼珠子转了一圈道:“我家老爷染了恶疾,若不叫郎中去诊治可该如何是好?” 宁修冷笑道:“既然是恶疾自然会传染。本县禁止刘府人员出入,也是为全县父老的安危着想。不然万一疫病传染开来,谁能负得起这个责任!” 那门官张了张嘴巴,却觉得宁县令说的很有道理,完全找不到辩驳的理由。 便在这时县丞黄似道姗姗来迟。 宁修心道好嘛这厮还是坐不住了。 自己前脚刚刚来刘府拿人,黄似道后脚便跟来,消息够灵通的嘛。 这也说明县衙之中有黄似道的心腹。 这也正常,毕竟黄似道在香山县经营多年,有几个心腹合乎情理。 “黄县丞你怎么来了?” 宁修面上带笑和声道。 “哎呀,县尊,卑职听说县尊带人来刘家拿人,心道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故而赶紧前来看看究竟。” 宁修吐了一口气道:“误会是没有的。只不过刘家家主刘海迁染了恶疾。本县为了防止疫病扩散,已经下令把刘家封锁,任何人不得出入。” 黄似道显然不知道宁修的这个临时发挥,一时也有些懵了。 可他毕竟随机应变的本事一流,很快就有了应对之策。 “咳咳,县尊可否借一步说话?” 宁修却是一摆手道:“黄县丞有什么话这里说即可。” 黄似道见宁修态度强势,一点都不给他留面子,直是气的牙根发痒。 他面上却装出一副恭顺的样子,笑声道:“县尊是这样的,刘员外染的是风寒,不会传染的。他估计是被官府的人吓到了,这才不敢出来见县尊。要不县尊让卑职进去劝劝他?” 宁修心道你当我傻啊,让你进去和刘海迁串供? “这便不必了吧。再说万一黄县丞也染上了恶疾可还如何是好?本县不能没有黄县丞的佐助啊。” 黄似道见宁修油盐不进心中暗暗焦急。 看样子这宁修是真的打算把刘海迁困死在府中啊。 可真做出了这种事情对他有什么好处?以刘家的势力便是把官司打到京城也不见得会输啊。 “这样吧,本县再给刘员外一个机会。若是立即出府来,本县便取消对刘府的禁令。” 这话却是与那门官说的。良久他才反应过来,连忙跑进了府中。 过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刘家家主刘海迁便在家仆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只见他面色饥黄,气息虚弱,仿佛真的得了一场大病。 宁修见状差点笑了出来。看不出这刘海迁还是个演技派啊。这么出众的演技不得个影帝实在说不过去啊。 “草民刘海迁拜见县尊。” 刘海迁冲宁修拜了一拜,宁修只微微抬了抬手。 “刘员外有恙在身,本官本不应该叨扰。不过刘员外涉及一桩要案,还需到县衙接受质询。” ...... ...... 第三百三十章 证人 第二更 “听说刘员外染了恶疾?” 宁修颇是玩味的说道。 “老朽,老朽,咳咳” 刘海迁咳嗽了两声,面容显得更加枯槁。 “既然刘员外身子不好就不要多说了,由本县来说吧。” 宁修清了清嗓子道:“今日有一名叫韩琦的苦主来县衙鸣冤,并检举刘员外和黄县丞。故而本县会叫衙役来请刘员外往衙门走一趟。” 说这话时他刻意用余光瞥了黄似道一眼。 黄似道身子微微一颤,随即恢复了正常。 他虽然早就知道了黄琦来县衙告状,但从宁修口中听到却是完全另一种感觉。 但以他的身份又确实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尴尬的站在那儿。 “既然如此,老朽便陪县尊走一遭。” 刘海迁仍旧装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时不时的咳嗽一两声。 他起初确实没把宁修放在眼里,毕竟此人年纪不到二十,毛都没长齐。 而他刘海迁活了半辈子,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对付一个毛头小子还是不在话下的。 可之后宁修的举动让他惊讶不已。 这厮竟然要以他染有恶疾为由,下令把刘府上下团团围住,不让任何人出入。 其手段之狠辣实在罕见。 刘海迁不敢再轻视宁修,只得硬着头皮出来一见。 “好!本县也坚信刘员外是清白的。” 说罢径自转身上了轿子。 “起轿!” 萧贵得意的瞥了刘海迁一眼高声唱诵道。 等一应人等到了县衙,宁修便宣布升堂断案。 本案的主要涉案人黄似道、韩琪、刘海迁悉数到场。 黄县丞因为是朝廷命官,坐在椅子上。至于韩琪和刘海迁则跪在地上。 二人并非官身,自然不能享受官员的待遇。 “韩琦,你且把事情原委再说一遍。” 宁修淡淡说道。 韩琦狠狠瞪了刘海迁一眼,毫不犹豫的说道:“禀大人,小人要检举县丞黄似道和商贾刘海迁官商勾结,走私海贸。” 虽然二人心理早有准备,身子仍不免一颤。 宁修清了清嗓子道:“黄县丞,你有什么想说的?” “县尊,此乃污蔑啊。下官恳请县尊彻查此事,还下官一个清白啊。” “刘员外呢?” “此乃子虚乌有之事,恳请老父母彻查!” 二人出奇的一致,打死也不认。 “这是韩琦带来的账簿,二位且看看吧。” 宁修将一份账簿点了点,微微笑道。 二人面色立时变得煞白。 他们都不知道韩琦手中有这样一份账簿,怪不得这厮这么有恃无恐,原来手中有底啊。 黄似道心中一叹摇了摇头,心道确实是他大意了。 可现在他也只能抵死不认了。 宁修命人把账簿拿到二人面前,先由黄似道看,进而转给刘海迁阅览。 待他们看完,宁修淡淡道:“二位可有辩解的?” “这账簿一定是伪造的!” 黄似道咬牙道:“下官确实雇了韩琦做幕僚,可从未让他去管什么海贸之事。至于下官与刘员外只是有一二浅交,何谈官商勾结。” 黄似道说的义正言辞,仿佛事情就是这个样子。 “刘员外,你有什么要说的?” “下官不认识这个韩琦,更没有走过海。” 好嘛,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来人呐,提人证赵广宁。” 宁修一声令下,左右衙役喊着威武手里杵着水火棍。 在这浩大的声势中便见一个容貌俊秀的男子上了二堂。 他走到刘海迁和韩琦中间推金山倒玉柱拜倒在地。 “草民赵广宁拜见县尊大人。” 宁修微微颔首道:“赵广宁,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吧。” “草民遵命。” 赵广宁清了清嗓子道:“小人检举刘海迁和黄似道勾结走私,从壕境出海。” 刘海迁和黄似道此前都没有见过赵广宁,不知他是从哪里蹦出来的,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草民这里有佛郎机总督席尔瓦大人的手书一封,还请县尊大人过目。” 说罢赵广宁从袖口中抽出一封信来高高举在头顶。 宁修冲一名衙役递了个眼色,那人立刻接过信送到宁修案上。 宁修不疾不徐的拆开信来,朗朗读了起来。 信是席尔瓦写的,内容便是检举商人刘海迁走私海贸,帮凶便是黄似道。 按照席尔瓦的说法,此二人买通了一名佛郎机官员,得以从壕境出海。而英明神武的席尔瓦总督对此事全然不知,也是事后才知道的。 得知此事后席尔瓦总督深感震惊,立刻写了此信检举,便派赵广宁把信送到宁县令面前。 至此黄似道和刘海迁面上终于挂不住了。 黄似道和刘海迁都不算什么,可佛郎机总督席尔瓦却是他们无论如何也得罪不起的。 此人手中攥有他们太多的把柄。此人一反水他们说再多也会显得苍白无力。 从现在的情况看,席尔瓦是下定决心出卖他们了。 最为可恨的是此人偏偏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找了一头替罪羊顶缸,真是气煞人也。 “这封信” “这封信是席尔瓦总督亲手交给鄙人的,上面还盖有总督府的火漆,黄大人该不会是怀疑这信是假的吧?” 赵广宁抢在黄似道之前说道。 黄似道颓然的软在椅子上,眼神中再没有之前的精明。 刘海迁虽然还强撑着,却也没有辩解什么。 宁修见状知道情况差不多了,便清了清嗓子道:“二位若是没有辩解的,本县便要先把二位收押了。” 宁修这翻脸比翻书都快,黄似道直接傻了。 “啊,县尊,下官冤枉啊。” “黄县丞有何冤屈不妨直说。” 宁修淡淡笑道。 “下官,下官” 黄似道喉咙一卡却是说不出话来。 “既然黄县丞没什么说的,不妨到牢里好好想想,等想清楚了再和本官说。” “来人呐,带黄县丞到牢里,给个单间。” “大人,县尊,大人” 黄似道发出一声惊呼,已有左右衙役扯住他往外拉。 刘海迁见状闭上了眼睛,露出了兔死狐悲的姿态。 宁修却是没有给刘海迁多少思考的时间,沉声道:“刘员外可有要说的。” 第三百三十一章 原则,底线 (第一更) 刘海迁嘴唇翕动,可最终却颓然的垂下头去。 宁修摆了摆手道:“带走!” 立时便有两名衙役上前把刘海迁押解走了。 见此景象韩琦咚咚咚的冲宁修叩了几个响头,哽咽道:“县尊真是青天大老爷啊,还望县尊能够将小女从魔窟之中解救出来。” 宁修对韩琦的奉承照单全收,单手抬了抬道:“本官自有计较。”随后清了清嗓子道:“退堂!” 宁修施施然离开二堂,刚走到三堂,赵广宁便跟了过来。 “县尊且留步。” 宁修转过身来见是赵广宁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赵员外有何事?” “县尊,检举刘海迁、黄似道一事上席尔瓦总督可是很有诚意的。” 原来就在衙役奉命前去刘府拿人时,赵广宁来到县衙,带来了席尔瓦总督的那封检举信。 宁修看到检举信自然大喜。 韩琦虽然是走私海贸的直接参与者,但毕竟人微言轻,仅仅凭借他的供词便给刘海迁、黄似道定罪显得有些勉强。 可有了席尔瓦的这封信宁修就可以放开手脚审案了。 刘海迁和黄似道显然也明白这点,故而连辩解的心情都没有了。 至于赵广宁来的时机嘛确实是恰到好处。 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宁修审案断案的节骨眼上来,若说是巧合也太巧了吧? 宁修相信这是表明了一个态度,席尔瓦总督的态度。 果不其然,宁修刚刚退堂赵广宁就跟了过来。 这是要邀功请赏啊! 由此也可以看出这赵广宁在席尔瓦总督心中的地位。此人也不一般呐! “席尔瓦总督大公无私,不包庇下属,本县是佩服的。” 宁修打了个哈哈,准备看看赵广宁的反应。 赵广宁闻听此言有些急了。 他咬牙道:“县尊,可否借一步说话?” 宁修点了点头率先朝前走去。 赵广宁便跟在后面,保持在宁修身后一个身位,不至于冒犯了宁县令的虎威。 二人一前一后过了垂花门来到后院,宁修这才发声道:“有什么话赵员外可以讲了,这里没有外人。” 赵广宁左右环视了一番,这才小心翼翼的说道:“县尊,席尔瓦总督的意思是,海贸的事情可以和县尊合作。” 宁修也不是迂腐之辈,席尔瓦的用意他本就猜了个七七八八,只不过现在经由赵广宁之口直接说出来还是略有不同的。 宁修沉吟了片刻道:“朝廷只开设月港一处港口,本县身为朝廷命官怎可走私海贸?” “大人此言差矣。” 赵广宁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冲宁修拱了拱手道:“大明确实只开设了月港一处港口,但壕境不在其列。壕境是佛郎机国在大明的租界,自然可以走海经商。若真的要合作,走海便是席尔瓦总督的名义,大人不需要站台。” 赵广宁把话说的如此明白,宁修想要含糊是不可能了。 事实上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黄似道、刘海迁与席尔瓦的合作实际上也是如此。只不过因为出了一个韩琦,打破了这种微妙的平衡。 另外,席尔瓦总督似乎对这两个合伙人不太满意啊。 “席尔瓦总督毫不犹豫的检举了黄县丞,本县怎么知道到时席尔瓦总督会不会检举本县?” 明人不说暗话,宁修也索性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哈哈,这点县尊大可不必担心。因为县尊你和黄似道不同。” “哦?”宁修颇有兴致的问道:“本县和黄县丞有何不同?” “县尊的老泰山是戚少保,仅此一点县尊就比黄县丞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赵广宁幽幽说道:“只要席尔瓦总督还想在大明混,就不可能得罪戚少保,故而县尊大可放心。” 没有永远的盟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赵广宁这么说宁修反而更为相信了。 戚继光确实在有明一代鹤立鸡群,不管是生前还是身后名气都是响当当的。 有这么一个老泰山在,席尔瓦确实不敢欺侮宁修。 “席尔瓦总督想要怎么合作?” 宁修确实想要经略南洋,但却不光光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大明。 大明禁海多年,导致官方层面接触到的西洋技术太少,大部分都是传教士带来的,这当然是有问题的。 一个国家如果不能吸纳别国之长,迟早要被拉在身后。 这也是宁修为何想要向佛郎机人学习火器使用方法,为何要买断那十五名佛郎机雇佣兵。 当然仅仅这些是不够的。 宁修需要一个系统的方式让大明吸纳别国之长。 与佛郎机人合作显然是最好的方式。 “五五分成。” 赵广宁淡淡道。 “货源双方各占一半,所得双方均分。公平公正。” 宁修暗暗皱眉,心道这个提法倒是直接。 其实席尔瓦完全可以自己走海贸,但这样一来贩运来的货物想要进入大明销售就会有问题。 最重要的,席尔瓦是想借这个机会搭上自己这根线。 他很看好自己嘛。 “另外,席尔瓦总督可以派出雇佣兵教授大明匠人一些火器铸造打制工艺。” 见宁修有些犹豫,赵广宁连忙又加上了一句。 相比前者,这句话显然更能打动宁修。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既如此,本县便答应了。不过,本县也有一个条件。” “县尊请讲!” 赵广宁见宁修终于点头直是大喜,激动的说道。 “席尔瓦总督绝不能走私鸦片至大明,若让本县知道,合作即刻作废。” 宁修斩钉截铁的说道。 鸦片这种东西对人的意志力消减是显著的。看看满清就知道了,诺大一个国家上到王公权贵,下到黎民百姓皆迷上了这种东西,国家还有何精气神? 宁修绝不准许鸦片进入大明,这是他的原则和底线。 “赵某知道了,一定如实转达给席尔瓦总督。” 赵广宁冲宁修拱了拱手道:“赵某还要向席尔瓦总督回话,便不叨扰县尊了。告辞!” 看着赵广宁远去的背影,宁修口中念念有词。 “海贸,这真是一个国家的命脉啊。” 第三百三十二章 展示实力(第二更) 对刘海迁和黄似道的审理进程进行的很快,宁修与他们摆明了态度,表示只要他们俯首认罪,并将走私赃款尽数交待会从轻发落。 得到允诺后二人未做挣扎便招认了,甚至连大刑都没去用。 至于韩琦的女儿自然也被营救出。刘海迁拿人本就是为了制衡韩琦,对其女自然没有过分的举动。 此番在刘海迁家中抄没藏银一百万两,在黄似道家中抄没藏银二十万两,所得银两尽数充公。 当然,宁修把其中一部分银钱定为火器发展基金,用于雇佣兵招募、匠人雇佣以及火器打制。 宁修还想要成立火器所,专门对西洋火器进行仿制。 原本做这些宁修都得花费自己的银子,有了这笔巨款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他不用再为银钱发愁了。 至于黄似道和刘海迁的惩处,宁修也重中从轻,只把二人充军,并没有连累其家室。 经由赵广宁牵线,席尔瓦总督那边也表明了态度,同意宁修提出的条件,双方之间的合作正式开启。 经由此事后,宁修重新认识了赵广宁,对其蕴藏的惊人能量表示惊讶。 对这样的能人他自然是要拉拢的,赵广宁也很乐意结交宁修这样的新兴权贵,双方一拍即合。 往南洋海贸一次净利润在十数万两白银,可谓暴利。 宁修只需要将丝绸、茶叶、瓷器、漆器准备好,再经赵广宁之手运到壕境,通过佛郎机船队运抵南洋。 在这方面宁修坚决反对和海寇合作。 一来这需要多一次分成,二来也和他心中的道德准绳相违背。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还是要有底线的。 像李旦那样的海寇,杀人越货无所不做,宁修是绝不会合作的。 这日宁修受到邀请前往佛郎机总督府。 他换了一件便袍,在赵广宁的引领下来到了总督府。 定睛瞧去,宁修发现除了他和赵广宁,在场众人皆是夷人。 席尔瓦总督是一个身材高大,眼窝极深的汉子。 他备下丰厚的酒宴迎接宁修,见宁修来了,立刻热情的迎了上来。 “哈哈,尊贵的宁大人,欢迎来到壕境,快快请坐。” 席尔瓦把宁修让到上首,宁修一番谦让之后便也受了。 “宁大人,您采买的货物已经装船,后日便要出海,不如宴后一起去看看?” 宁修微微颔首:“如此宁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罢呷了一口酒。 席尔瓦拍了拍手掌,立刻便有歌女前来助兴。 这些歌女跳着跳着就跳到了这些大人们的身边。宁修身侧也凑来了两个。 宁修却是并没有什么兴趣,自顾自的饮酒吃菜。 一番推杯换盏后酒宴接近了尾声,众人皆有些微醺,不过丝毫不妨碍大好的兴致。 席尔瓦拉着宁修出了总督府往码头而去,一应佛郎机官员跟随在后。 佛郎机人在壕境内一共有三处大港,此次席尔瓦带宁修来的这处港口叫黑湾港,也是最大的一处。 宁修其实并没有喝醉,毕竟这个时代的酒度数很低,哪怕宁修这个酒量一般的人也觉得小意思。 他放眼望去,只见港口之中停满了船只。 有几艘是商船,其余全是战船。 宁修知道佛郎机人和荷兰人、西班牙人都有血海深仇,尤其是西班牙人,经常和佛郎机人在海上爆发冲突。 故而席尔瓦组建了这么一只船队用以和这些海上霸主抗衡。 看到这么一只强大的船队,宁修感到十分艳羡,不禁吞了吞口水。 曾几何时大明有着这个世界上最为强大的船队。 三宝太监郑和下西洋时,船队浩浩荡荡,旌旗蔽日。 但近百年来朝廷封关禁海,导致民间海贸多以走私为主,官方层面的远洋更是几乎绝迹。 朝廷已经很难再组建一只强大的水师了。 而没有水师显然不符合时代发展的规律。 远的不说,便说在欧罗巴诸国中并不太起眼的佛郎机,也有这么一只强大的船队。 宁修不敢想象英吉利人、西班牙人、荷兰人的船队有多么强大。 宁修觉得有必要在合适的时机向张居正和皇帝进言,请朝廷开办水师,地点嘛设在广东最好。 此处距离澳门近,最容易学习到佛郎机人的经验。 当然,这不是一拍脑袋就能做的,需要合适的时机,宁修也得慢慢等。 在此之前宁修只能在海贸经商上做做文章,若是能拉出一只属于自己的海贸船队也是不错的。 见宁修双眼发痴,席尔瓦哈哈笑道:“怎么样,宁大人,我的船队还不错吧?” “此船队比之荷兰人、西班牙人的如何?” 宁修却是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席尔瓦一句。 席尔瓦面色立时有些阴沉,他干咳两声道:“若论规模西班牙人与荷兰人的船队当然更大,可我们却不怕他们。” 宁修笑道:“不管是西班牙人还是荷兰人都无法在大明合法经商,总督可知为何?” “还请宁大人解惑。” “就是因为他们对我大明缺乏尊重。我大明是礼仪之邦,有好客的传统。故而像贵国这样的客人我们是欢迎的。不过” 宁修话锋陡然一转道:“若是像西班牙人、荷兰人那样傲慢自大,一味的炫耀武力,我大明也不会惧怕,只会把他们拦在国门之外。” 宁修这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做法显然收到了效果。 席尔瓦咽了口吐沫道:“那是自然。” 他本是想靠挥舞拳头展示实力吓住宁修,以在之后的合作中占据主动。 谁曾想宁修却搬出了西班牙人与荷兰人,并以他们为了例说明大明绝不惧怕强敌。 佛郎机人绝对实力不如这两国,但却能够在壕境租借,就是因为对大明的尊重。 席尔瓦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他刚刚没有把话说的太过,不然若是得罪了这位宁县令,让他通过朝中关系闹到大明皇帝那里,要强的明国人很可能把他们驱逐出境。 佛郎机人不像荷兰人、西班牙人在这一地区还有据点,他们只有壕境一处地方,故而绝不能失去它 第三百三十三章 闻琴音知雅意(第一更) “小姐,咱们就快到漳州府了。” 桃春掀开马车车帘,望着若隐若现的城池欣喜道。 她们从京师出来后一路车马劳顿,行了两个多月才到了福建。本来宁修是想让她们直接去泉州府的,但后来考虑漳州府距离广东布政司更近一些,便叫她们去漳州。 桃春除了那次陪小姐去湖广,再没出过远门,此番自然十分兴奋。 戚灵儿在桃春眉心点了点道;“你个死妮子,漳州又没有老爷,有甚么可高兴的?” 桃春吐了吐舌头道:“漳州都到了,老爷还会远吗?听说福建和广东可是挨着的。” 和万千普通百姓一样,她对于大明行政划分的概念十分模糊,只知道福建和广东挨着,至于广州府和漳州府的具体位置就完全不知道了。 戚灵儿拿出一份地图来,用手指仔细的点了点道:“看,老爷是在广州府香山县,旁边是惠州府,再旁边是潮州府。潮州府才是与福建布政司接壤的,与之接壤的正是漳州府” 她手中捧着的这份地图恰恰是宁修亲手画的。与市面上可买到的简易地图相比,宁修所画的这份地图不但比例精确,线条也十分细致。 戚灵儿这一路上最喜欢对着地图比对,到了哪里一目了然。 “小姐,老爷说他在漳州府已经置办了一套宅子,叫我们直接去义和坊二贤街。” 桃春又开始畅想美好新生活,戚灵儿在她眉心点了点道:“你啊!” 很快马车便行驶到漳州府府城城门下,戚灵儿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掀开帘子来看。 与京师相比,漳州府自然小了很多,但却散发出一股京师所不具备的气质。 这种气质很难形容,但归结为自信与包容肯定没错。 戚灵儿心中暗暗想道,这大概是因为漳州辖境内有大明官方允许的唯一港口——月港吧。 自打隆庆开海之后,月港便成为官方允准的唯一港口,商人们可以由此处出海,商船也可以在此处停泊,只需要缴纳相关税赋。 当然漳州府的繁盛与包容不仅仅是因为月港这一官方港口。事实上,早在隆庆开海前,福建民间的走私海贸便很昌盛。月港只是给了海贸一个合法化的理由罢了。 漳州府城并不临海,倚附郭县龙溪。 “其东有岐山,西有天宝山,北有华封岭。东南滨海,海中有丹霞等屿。又东北有九龙江,亦名北溪,其上源出长汀及沙县,流入县界,历龙头岭下,谓之峡中,至县东出峡,为柳营江,又南有南溪流入焉。又东南为镇门港,入於海。有柳营江巡检司。又南有九龙岭巡检司” 戚灵儿与桃春进入城中时已经接近黄昏,故而没有在城中游玩,而是直接去了义和坊二贤街。 按照宁修留下的地址,她们很快找到了自家院子。 这是一座敞亮精致的三进院子,位置位于坊正中,去哪儿都很方便。桃春和戚灵儿都很欢喜。 更难能可贵的是,宁修连仆人婢女甚至管家都提前备好了,二人一进入宅子就享受到了家主般的畅爽快感。 桃春分了一间单独的跨院,紧邻戚灵儿的正院。 按照戚灵儿的话说,她是陪嫁丫头,迟早要被宁修收房的,自然要住的好一些。 大多数时候,宁修还是住在戚灵儿那里,故而桃春还要伺候二人起居,住的近些才对。 桃春忙着捯饬自己的小院子,戚灵儿也没闲着,她立刻命人取来笔墨纸砚开始写信。 她心中有着千言万语想要对宁修说,可一提笔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戚灵儿紧紧咬着嘴唇,犹豫了片刻这才写道:“夫君,妾身已经到了漳州府家中,望早日前来相会。” 她将信纸装好,又点了蜡油,这才交给一名从京师护送她前来福建的家丁,嘱咐道:“速速把这封信送到广州府香山县,亲手交到老爷手中。” 那家丁收好家信,抱了抱拳退下了 十日后,宁修收到了来信。 那家丁快马加鞭仍行了十日,这让宁修有些意外。 漳州已经是距离广东最近的外省府治了,难不成要把灵儿接到惠州来? 这其实就是打政策的擦边球,有些冒险了。 毕竟朝廷明文规定不许地方官上任携带家眷,二人还是最好不要在一个布政司,不然惹得御史弹劾就不好了。 毕竟宁修现在背后是戚继光和张居正,弹劾他还是很有现实收益的,御史要的不就是一个虚名吗? 宁修一边写着回信,一边思忖着何时和灵儿相聚。 别看他是香山县的一把手,却不能事事都按照自己的意思办。再说这一来一回至少要一个月,时间确实太长了。 便在这时赵广宁突然来拜访,得知宁修在为这事发愁,哈哈大笑道:“县尊何不把令正接来壕境?这样也不算逾制了吧?” 宁修心道对啊,他怎么把澳门这茬给忘了。 澳门相当于佛郎机人在大明的租界,把戚灵儿藏在这里,御史们总不可能知道吧。 以他现在和佛郎机总督席尔瓦的关系,对于这个小小要求,想必席尔瓦不会拒绝。 “如此甚好,只不过就得劳烦席尔瓦总督和赵员外了。” “能为县尊分忧是赵某的荣幸。” 赵广宁微微眯着眼睛道。 “对了,赵员外此来所谓何事?” “哦,是为了剿匪一事。”赵广宁顿了顿道:“近来有一股海寇抢了席尔瓦总督的船队,席尔瓦总督大怒,下令剿灭这股海寇,他派赵某来是想问问县尊有没有兴趣派兵剿匪。” 宁修不由得眼前一亮。 他闻琴音知雅意,以席尔瓦的实力,单独剿匪没有任何问题。那么他为什么要拉上自己呢? 之前宁修曾经向席尔瓦表达过组建船队的愿望,也想要招募大量的佛郎机雇佣兵。但宁修是个文官,做这些缺乏理由。现在不是乱世,拥兵自重的帽子可不是乱戴的。 但如果为了剿匪呢?做这些岂不是名正言顺了? 第三百三十四章 兵指乌猪山岛(第二更) 宁修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便回道:“保境安民乃是本官的职责所在。这些海寇无恶不作,前段时间便有一股海寇劫掠广州府新宁、新会等县,更驱驰流民攻击香山县,被本县击退。” 他稍顿了顿道:“想不到席尔瓦总督的船队也遭到了劫掠,看来有必要好好教训他们一番。” 赵广宁连连点头道:“县尊说的不错,这些海寇搅扰百姓,必须严惩。只是听说这海寇头子颇有些来头。” “哦?这海寇头子叫什么?” “李旦。” 赵广宁徐徐吐出两个字来。 “” 宁修听到这儿直是一脸黑线,险些一口老血喷将出来。 尼玛,他跟李旦就这么有缘吗? 想当初李旦率部攻城被他挫败狼狈逃走,想不到没过多久转过头来劫了席尔瓦的船队。 不过细细一想也不是没有道理。 海寇虽说做的是无本买卖,也需要有基地。 毕竟劫掠来的货物需要中转,一些小岛礁是不二之选。 相信这个李旦也有类似的根据地吧。 “怎么,县尊也听说过这个李旦?” 赵广宁面露惊讶道。 虽然这个李旦小有名气,但不至于连宁修也知道吧。 宁修咳嗽一声解释道:“上次来袭扰香山县的便是这股海寇。” “额” 赵广宁心道这还真是赶了巧! “既如此,县尊更是应该出兵好好教训他们一番!” 赵广宁绝口不提宁修出兵多少,因为他知道宁修这个文官手中根本不可能有多少兵卒,最多就是一些巡检司的土兵,再就是一些家丁,加在一起能有一百人就不错了。 至于船只,宁修更是没有,广东虽然沿海良港众多,可却没有官方开设港口。那些卫所为了防备海寇倒是有些水师,可问题是那隶属于军队系统,和文官系统完全不搭界。 赵广宁现在只希望宁修和席尔瓦总督通过此次合兵剿寇,关系更进一步,这样他能够从中攫取的利益就更多了。 “咳咳,草民先回去向席尔瓦总督复命了。” 赵广宁冲宁修拱了拱手,退了出去。 宁修这才重新招来那个送信的家丁,与他吩咐说即刻返回漳州府,叫夫人乘坐海船,走海路到壕境住下,那里他会提前关照。 这家丁自然不敢质疑宁修的决定,恭敬退下了。 宁修感慨道,于公于私,这澳门都是必须要经营的了 一听说县尊大人要出兵剿寇,巡检司的官兵们都炸了锅。 这全县上下能够调动的兵卒屈指可数,那些衙役是绝指望不上的,那么除了他们巡检司的弟兄们还能有谁? 巡检司的兵虽然也叫兵,战斗力却低的可怕,也就比普通卫所兵好一点,跟边军是完全没得比的。 叫他们抄起家伙去打凶残的海寇,这不是要了亲命吗? “哎呀,我说吴头儿,您倒是拿个主意啊。县尊犯糊涂,您不能跟着犯糊涂不是。” 刘四哭丧着一张脸,摊开双手抱怨道。 “屁话,你以为老子愿意去?可县尊下了命令,叫老子点齐巡检司的全部官兵,立即前往县衙前集合,你叫老子怎么办?” “这,这” 刘四急的说不出话来,恨恨的跺脚道:“这县尊真是打仗打上瘾了啊,出海能和守城一样吗?上次咱之所以打退了海寇是因为凭借着坚城,真到了海上岂不是到了人家的地盘,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啊。” “你他娘的还会拽文了好在有红毛兵同行,据说我们也是坐他们的船。” “啥?红毛兵?” “就是佛郎机人。据说他们总督的船队被抢了,这才和咱家大人商议合兵剿匪。” 听到这里,刘四总算长松了口气。他算是明白了,感情这次县尊是要抱大腿啊。怪不得县尊这么的淡定,有佛郎机人在他们还怕个毛啊。 佛郎机人虽说打仗不如荷兰人、西班牙人,却也十分凶猛,对付些海寇肯定不在话下。 “听说他们的船上都配有火炮,直接轰他娘的!” “对,轰他娘的!” 刘四兴奋的挥舞着拳头。 “说不准咱这次还能捞点军功,得些赏赐。” 乌猪山岛。 这处小岛位于上川山以南,与广海卫隔海相望。 如今,它被一伙儿海寇占据。 这伙儿海寇的领头人不是别人,正是李旦。 前些日子他率部从虎跳门海域登陆,接连劫掠新宁、新会两县,本以为香山县也会像个剥光衣裳的姐儿等着他上,谁曾想那守城的县令却甚是知兵,把他们打的屁滚尿流。 李旦带着残部一路逃窜,坐上船便急不可耐的逃回了乌猪山岛。可他们逃得太急连抢来的东西都没来得及带,又损失了这么多弟兄,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 经历了这么一场惨败李旦心情自然不会好。做海寇说起来是无本买卖,实际上也是看实力的。没有实力的小海寇便会被大海寇吃掉,沦为附庸。 李旦是个极有野心的人,他之所以离开南洋便是不想给西班牙人当附庸,来到广东海域后便占据了这个乌猪山岛,靠抢劫沿途海船为生。既然上岸抢不过,那他自然要干起老本行,抢劫往来海船。眼下士气低迷,唯有干一票大的才能让他的威望重新竖立起来。 所以当有一支船队经过过乌猪山岛时李旦便决定要把这只船队全部吃下。 他在香山之战中折损了不少部众,但乌猪山岛仍然留有不少悍匪,加在一起也有五六百人,所以李旦在一处峡湾设下埋伏,待那船队经过便命令炮手对着猛轰。 之后便是一场血腥的交战,李旦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好在是赢了。所获的丰厚收入让李旦享受到皇帝般的拥戴。 可好景不长,很快他便发现这只船队有佛郎机总督府的背景。果不其然,被抢了货的席尔瓦总督大怒,宣布要率领手下讨伐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海寇。 李旦即将面临的是一只武装到牙齿的佛郎机舰队 第三百三十五章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第一更) “大当家,要我说咱们不如逃吧!” 黑子一脸沮丧,叹了口气道。 也难怪他看衰此战。此前他们并非没有与官军作战,但都是些乌合之众。像佛郎机舰队这种整编军队是绝没有打过的。 海寇看似凶残,但都是些欺软怕硬之辈,遇到真正的硬骨头都缩起卵子做人。 “逃?逃去哪儿?” 李旦冷冷注视着黑子,脸上满是怒容。 黑子算是跟他最早的兄弟了,竟然也说出逃命的话,其他的弟兄会怎么想? “逃去哪儿都行啊,附近像乌猪山岛一样的小岛有很多,咱们再占一个就是。” 黑子显然也感觉出大当家看向他的面容不善,咽了口吐沫心虚的说道。 “这样的小岛自然多,但咱们费了多少工夫才把这岛经营成现在这样子。再说了,位置如此好的岛屈指可数!” 李旦狠狠瞪了黑子一眼,怒其不争。 他这番话倒是不错,众海寇确实是把乌猪山岛当作自己的家在经营,真要是换一个岛没有三五年很难发展到乌猪山岛的规模。 而且乌猪山岛地理位置极佳,想要下南洋就要从此经过。这也是他们能够屡屡截获商船的原因。 “刀疤,你说说看。” 李旦又把目光投向了刀疤脸。 虽然他一向不怎么喜欢这个老部下。此人桀骜不驯,又做事冲动。但眼下显然刀疤脸更适合站出来给大伙儿鼓劲。 果然刀疤脸嘿嘿冷笑道:“大当家,咱们在这里以逸待劳,难道还怕了这些佛郎机人不成?” “好!” 李旦闻听此言直是大喜,上前拍了拍刀疤脸的肩膀道:“我就知道刀疤兄弟是个有胆识的。咱们全岛能干仗的有五六百号人,守着各处据点,佛郎机人不可能打上来。何况我们还有红夷炮。” 这红夷炮最早是他从一艘西班牙海船上截获的,共有四门,后来被李旦命人全部卸下装在了乌猪山岛上。 这些火炮攻击力极强,但因为笨重一般难以野战,可守城极为好使。 “是啊大当家,再说此处暗礁众多,除了咱的人有谁知道?那些佛郎机人对这里不熟悉,触礁的可能很大。到时,嘿嘿” 刀疤脸干笑两声,露出一排大黄牙。 “嗯,既如此某也就把话说在前面,敢有言逃者立斩不赦!” 众寇闻听此言皆是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 李旦在乌猪山岛就是皇帝一般的存在,他的话就是圣旨。 “大当家,你就说吧,需要弟兄们做什么!” 刀疤脸拍着胸脯主动请缨。 李旦点了点头,捋着胡须道:“刀疤兄弟你最为悍勇,便扼守黑石角好了,带一百五十人可够?” 刀疤点了点头:“够了,黑石角还有一门红夷炮,老子直接轰死他娘的。” 众海寇爆发出一阵大笑。 李旦双手向下压了压,示意众人安静。 “黑石角是北岛要津,不容有失。这样吧,我再拨给你五十人,你带二百人守黑石角。” 说罢李旦又把目光朝向黑子。 “黑子,西边就给你守了,你领一百人守住红螺湾。” 黑子还在为方才主张逃跑的事情羞愧,红着脸应了一声。 “至于东面,某亲自来守。” 李旦双目眯起,射出一道精光。 这一战事关乌猪山岛全岛人的生死,必须言胜! 佛郎机旗舰的甲板上,一个身着苏绸长衫的年轻人拿着一杆单筒望远镜出神的看着。 良久他放下望远镜,微微笑道:“席尔瓦总督,这个乌猪山岛怕是不太好攻啊。” 席尔瓦点了点头道:“宁县令所言极是,这乌猪山岛地形险峻,北岛高,南岛低,且南面都是暗礁不易停靠。要想攻只能从北、西、东三面。” 他吸了口气顿了顿道:“北面地势最高,设有黑石角,是一处依山势而建的堡垒。此处还有一门大将军炮。” 席尔瓦用了明人对于火炮的称谓,这样宁修更容易理解。 宁修笑了笑道:“其实我们也管它叫红夷炮。” 席尔瓦面色一变,尴尬道:“还是叫大将军炮吧。” 他继续说道:“西面是红螺湾,一样设有堡垒,有大将军炮一门,相对来说好攻,不过此处是浅滩大船不能停靠,若是小船用兵去攻,战损会很大。” “至于东边,是全岛堡垒最多的,有大将军炮两门,这群海寇的寨子便在此处。” 席尔瓦一口气说完,宁修直是佩服不已。 这席尔瓦简直天生就是个用兵的人,怪不得能当上总督。 虽然只是剿灭一股海寇,他却提前命人打探到这么详细的信息。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看来佛郎机人也深谙此理啊。 “那么,总督以为我们要从何处进攻?” 宁修微微一笑。 “北面。” 席尔瓦几乎不假思索就说道。 “东面是海寇寨子所在,势必有重兵把守,加上此处有两门火炮,易守难攻。” “西面虽然地势平坦,可却是浅滩,小船运兵不切实际。唯有从北面进攻。” “可方才总督也说了,北面地势最高。” “我的人探查到北面山崖上有一处山洞,若是能把人派到那里,攀缘而上即可给予海寇致命一击。” 宁修一愣,这席尔瓦的侦察兵竟然连这种细节都能探查到,也太厉害了吧。 “黑石角地势高,他们只能打到远处,而不可能打到近处。我们只需要趁着夜色派出小船接近黑石角下礁石,顺着爬到山洞,就成了。” “不过这些海寇想必也知道这黑石角下有一处山洞,不可能全无把守吧?” 宁修不无担心的说道。 “他们人手有限,不可能在一个山洞派出重兵把守。” 席尔瓦信誓旦旦的说道:“如果他们真的在一个山洞派出上百人那才真是愚蠢。” 席尔瓦又朝乌猪山岛的方向指了指:“而且到时我会派出疑兵佯攻西面和东面,分散海寇的注意力,让他们不知所措。” “那本县去攻何处?” “不如宁县令在东面督战如何?” “善!” 第三百三十六章 黑石崖(第二更) “他娘娘个腿的,这些红毛鬼真是派出了不少人啊。” 刀疤脸啐出一口浓痰,骂骂咧咧道。 他奉李旦之命镇守黑石角,站在黑石角上的堡垒可以清晰的看到周围海域的情况。 眼前几十艘佛郎机船从正北面驶来,看架势都是装了红衣袍的。 刀疤脸知道自己岛上的十几艘船是绝不可能在海战中打赢佛郎机人的。不过若是坚守岛屿,佛郎机人未必就能轻松的攻上来。 “头儿,要我说这黑石角坚若磐石,又有您老坐镇那些红毛鬼怎么可能攻上来。倒是西边和东边需要留意些。” 一名海寇奉承道。 刀疤脸满意的嗯了一声,把马屁照单全收。 “虽说如此你们也要仔细巡查,若有异象立刻报于我。大当家把这么重的担子交到咱手上,咱可不能让他失望!” “是是是!” 那海寇一边应着一边倒了杯酒送到刀疤脸身边。 刀疤脸接过酒杯笑骂道:“滚吧,贱骨头。” 那海寇笑吟吟的退下了,石屋子里只剩下了刀疤脸一人。 这是他在黑石角石堡里的房间,从这里可以俯瞰乌猪山岛全景。 他看着海面上的佛郎机船只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这些红毛究竟打算怎么开战呢? 若真刀真枪的拼,显然红毛们会吃亏。 若是红毛打算围而不攻,他们显然也耗不起。 刀疤脸算了算,岛上的粮食足够吃半年,佛郎机人船上能有多少吃食? 他们又不可能去明军卫所补给,最后还不是灰溜溜的滚回去。 刀疤脸虽然不懂什么兵法谋略,却也知道利益二字。 尤其是这些佛郎机人,他们绝不会做赔本买卖。 且再看看吧。 他叹了一声,摇了摇头 傍晚,一艘小船停靠在了黑石崖下。借着夜色的掩护,如此小的船很难被发现。 从船上跳下几名佛郎机雇佣兵以及几名戚家军老兵。 他们口上都衔了木枚,就是为了防止喊叫出声,引得岛上海寇注意。 此前佛郎机总督席尔瓦已经派出哨探侦查,得知黑石崖上有一山洞,距离崖顶不过十几米。 若是能把兵员输送到这里,进攻黑石角堡垒将十分便捷,配合海面上的船队,很容易攻下黑石角。 一旦黑石角攻下,他们便能居高临下很快攻下全岛,彻底肃清这股海寇。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他们能够在那悬崖上的山洞站稳脚跟。 他们此来也正是为了验证可行性,若是可行会有更多的兵员输送至此。 此次领头的人叫桑切斯,虽然也是雇佣兵,但因为在军中的时间长了,其余人都服他。 至于戚家军老兵,因为宁修之前提前嘱咐过也都对这名佛郎机士兵表示服从。 桑切斯使了个眼色,众雇佣兵纷纷从背囊中取出绳索。 这绳索是用几股粗麻绳拧在一起十分坚韧。它的头部接有铁钩,可以稳稳的挂住石缝。 当然这并不是说攀登悬崖的过程万无一失,若是石块滑落,缺乏其他保护的士兵很可能直接摔下来。 但他们没有选择,这是席尔瓦总督的命令,他们必须服从。 桑切斯整理好绳索,奋力的向上一丢,钩子挂在一块石块上,桑切斯用力拉了拉,确定这石块可以承重,便又从包裹里取出一把小刀别在腰间。 这小刀在攀登悬崖的关键阶段可以用来做助力,自然要带上。 桑切斯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攀登前的最后准备工作。 他将绳索的另一端缠在腰上并打了个死结,之后口中默念了什么便开始攀登。 其余兵卒见状也纷纷抛勾攀爬。 那些戚家军老兵负责在底下放哨,虽然他们也很想尝试攀爬,可这并不是他们的专长,而且是必须留下退路的,一旦他们的行踪被发现,必须立刻离开。所以放哨的人不可或缺。 桑切斯爬了几米后发现这比想象中的容易很多。 他原本担心峭壁石质疏松会受力滑落。不过现在看来这种担心是全无必要的。 很快他就攀爬到了钩子挂靠的地方,他一只手攀着一块石块,另一只手把钩子取出再用力向上甩去。 这次钩子挂在了一根树枝上。 桑切斯皱了皱眉,这树枝虽然够粗但并不如石头稳固。 他用力扯了扯发现稍稍有些晃动。 可现在再取下钩子是不可能的,他只能闭着眼睛上了。 桑切斯口中默念了一句祷词便奋力朝上攀去。 突然他脚下踩空,几块石头滑下悬崖,若不是他腰间绑着绳索恐怕也得滑下去。 桑切斯吓得一身冷汗。 他朝下望去只见漆黑一片,完全看不到底。 什么时候他已经攀登了这么高了?还是天黑的缘故? 桑切斯不敢多想,只咬紧牙关尽快朝上攀去。 其余士兵也尽是如此。开弓没有回头箭,早些爬到山洞他们也能早些喘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桑切斯终于看到了洞口。 当他终于把脚踏上平地时,整个人都软了下去。 他躺倒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胸口起起伏伏背心已经凉透。 慢慢的那些佛郎机雇佣兵都爬了上来,他们都像桑切斯一样瘫倒在地,闭上了眼睛。 过了约摸一刻,他们才缓过劲来。 桑切斯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缓缓站起身来。 他探出半个身子朝上望去,从洞口往上到崖顶最多只有十几米,比他们攀登上来的高度低了不少,桑切斯判断短时间内可以输送上百人到崖顶。 海寇们肯定会在通往黑石角堡垒的小道上部下重兵,因为他们一定以为这是唯一的通道。 桑切斯心中窃喜,他要赶快把这个消息告诉席尔瓦总督。 他稍作休整便朝下攀去。 至于其余雇佣兵则留在山洞内,反正报信一个人就行,也免得他们再爬一次。 自上而下比自下而上难得多,桑切斯根本不敢看下面,每次踩到石块也都要更用些力气确认,生怕踩空。 这样一来速度自然慢了不少,等到他终于落地时,已经精疲力尽。 几个戚家军老兵立刻上前把桑切斯扶起,上了小船 第三百三十七章 仰攻不佯攻(第一更) 佛郎机旗舰上,总督席尔瓦眉宇间带着喜色。 根据哨兵的回报,他们确实在黑石崖上发现了一处山洞,这座山洞足够大可以容纳上百人。如果他们提前投放人员到山洞中,便可以给海寇们致命一击。他们一定想不到会被人从脊背上狠狠刺入一刀。 “宁县令,您看这个计划是否可行?” 席尔瓦眼神中透露着热切,他当然不希望从宁修口中听到反对的意见。 “这个方案倒是可行,不过本官有一些建议。” 宁修淡淡说道。 “宁大人请讲。” “我们必须在通往黑石角堡垒的小道上投入相当大的兵力,唯有如此才能牵制海寇的主力。” 席尔瓦点了点头。 宁修的分析不是没有道理。 这些海寇生性多疑绝不是好欺骗的。 若是不派出足够的兵力,他们是不会相信的。 山洞里只能容纳一百来人,说到头来也只能充作一只疑兵。 疑兵可以左右战局,却不能成为决定战局的力量。 但席尔瓦也有自己为难的地方。 投入足够多的兵力牵制海寇主力就意味着不能仅仅佯攻。而实攻就必定会有折损。 此来剿匪的主力是他的雇佣兵,宁修带来的总共也就几十人。 真在小道上冲击海寇的关卡,损失绝不会小,席尔瓦还是有些心疼的。 毕竟这些虽是雇佣兵,却是经过一轮轮严格训练的。 能够成为战兵的不说千里挑一、百里挑一,十里挑一总是肯定的。 席尔瓦精于算计,他曾经计算过,训练一个合格战兵要花费至少三十两银子。 壕境虽然可以借助商贸收税,却也不是开金矿银矿的,他当然不愿意花费的银钱浪费。所以他想尽可能合理的使用士兵。 “那么,以宁大人之见,通往黑石角的通道上投入多少兵力为好?” 宁修思忖了片刻道:“最少也要三百人。” 嘶! 席尔瓦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嘛,真的不是自己的兵不心疼啊。 三百人,真要是冲击损失肯定上百。 见席尔瓦有些犹豫,宁修连忙道:“三百人是起码的,我估计囤积在此的海寇都得有两三百人。总督若不拿出三百人来他们怎么可能相信你要从这里主攻?” “这”席尔瓦面上肌肉跳了跳,终于还是松了口。 “好吧,我就投三百人到上面。” 商定之后席尔瓦又道:“宁大人既然在东面督战,人数太少显然是不行的,本督便补给你五十人,一艘战船。” 宁修心中暗暗腹诽,心道才五十个人,一艘船,也太抠了吧。 不过好在不需要他实攻,人数少点便少点吧 黑石角前的浅滩上满是军容整齐的佛郎机雇佣兵。 他们在一名军官的带领下朝黑石角前山进发。 于此同时,一百名最精锐的雇佣兵被多艘小船运往后崖黑石崖。 前山后崖同时进攻是席尔瓦总督下达的命令,虽然这些士兵有些不情愿,但还是选择服从。 黑石角前山并不算高,但却很险峻,在通往山顶堡垒的崎岖小道上海寇设下了两道关卡。 只有越过了这两道关卡才能来到堡垒下。 第一处关卡有海寇三十人,领头的匪首叫射塌天,是个悍匪。 海寇们在小道上修筑了一面一丈高的土墙,又开有垛口,可以从中射箭。 射塌天昨日在女人肚皮上爽快了一夜,浑身软绵绵的,此刻正躺在地上睡回笼觉,突然听到一声惊呼。 “红毛兵来了!” 射塌天闻言立刻睁开了眼睛,身子下意识的弹跳了起来。 “你说什么,红毛兵来了?有多少人?” 那小海寇哭丧着脸道:“约有两三百人。” 射塌天一屁股瘫坐在地。 这他娘的,红毛兵真是不怕死啊,竟然派出几百人来强攻黑石角。 黑石角是全岛最难被攻陷的地方,佛郎机人虽然派出了三百人却未必能攻下黑石角。 但黑石角下的三道关卡却并不坚固,别说三百人了,一百来人没准就拿下了。 射塌天手下只有三十人,要防御三百人的进攻,压力可想而知。 他想到了逃跑,只要逃回黑石堡就不怕了。 可这样一来刀疤脸势必大怒,难保不会斩了射塌天。 一想到这里射塌天便觉得不寒而栗。 在这股海寇之中,刀疤脸的凶残是出了名的,大当家又全权授权刀疤脸统领黑石角兵力,射塌天可不打算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 他咬了咬牙道:“准备鸟铳弓箭,他们来了好好伺候着。” 众寇纷纷响应。 两百步,一百五十步,一百步。 近了,近了 射塌天的呼吸变得急促,心跳极速加快。 “射箭,射他娘的!” “射箭,射箭!” 海寇们纷纷张弓搭箭,透过垛口将箭射了出去。 他们射出的箭没啥准头,但因为地形的缘故是从上而下,总归可以压制佛郎机军。 而佛郎机雇佣军虽然拿出了木盾做格挡,却也有几个倒霉蛋被射到了。 一声声惨叫传来,佛郎机军官皱了皱眉厉声道:“向前,向前不许后退!” 眼瞅着佛郎机人逼近,射塌天咒骂一声道:“换铳,换鸟铳打他娘的。” 众寇慌乱的丢下弓箭拿起火铳,又装填弹丸,引燃火绳。 这一通忙乎下来,总算是射出几枪。 可他们的鸟铳数量太少,只能零星射击,效果大打折扣。 但伤亡是不可避免的。 铅弹射入一名佛郎机雇佣兵的腹部,在腹腔内旋入,那雇佣兵立刻痛的摔倒在地,发出声声疾呼。 可没有同伴停下来帮他。 那士兵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流了下来。 那火铳没有伤到他的心脏,他要好一会才会死,这种痛苦的折磨直叫人发狂。 眼瞅着佛郎机人越来越近,土墙后的射塌天心情紧张。 “长枪,把长枪架起来!” 射塌天口中的长枪实际只是长矛。 主体是一根木棍,顶上安了铁制矛头。 这玩意架放在土墙上的垛口,待那些佛郎机人来了便狠狠刺出去。 居高临下,这玩意很好使 第三百三十八章 恐怖的战斗力(第二更) “嘿嘿,叫你他娘的攻,叫你他娘的攻!” 射塌天兴奋的挥舞着拳头,面颊泛红,难以掩饰心头的喜悦。 长矛矛头可以轻易的刺穿佛郎机雇佣军的皮甲,然后刺入他们的肌肉,脏腑,把血肉搅个稀巴烂。 这条小道并不算宽,佛郎机雇佣兵的人数优势无法发挥,加上面对一面一丈高的土墙,颇有些被动挨打的意味。 但射塌天的兴奋没有持续多久,面色就阴沉了下来。 那为首的佛郎机军官调来了一门火炮,正对着那面土墙。 “火炮,火炮!” “这是啥子炮?看的不像红衣大炮啊。” “妈的,这一炮下去咱们还不得被轰的稀巴烂?” 佛郎机人还没有发难,几十名海寇便躁动了起来。他们虽然生性暴虐,但却十分怕死。当死亡如此近距离的来临时,每个人都吓得面如土色。 射塌天喉咙口就像堵了一口痰,想要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还不待他发布命令,那佛郎机军官便率先下令道:“放!” 但听轰的一声,火炮巨鸣,一个火球飞速朝土墙而去。 分瞬间的工夫,这道被海寇引以为屏障的土墙便被炸开。尘土飞扬,屑石横飞,更有海寇的尖叫、惨叫声。 一名海寇被炸断了胳膊,痛的在地上打滚。鲜血晕透了他的衣衫,浑身的肌肉都因为痉挛而扭曲。 射塌天也被这一炮轰的飞出去好远。他还来不及爬起,佛郎机人便发动了冲锋。 他们每一个人眼中都写满了愤怒,不少同伴都在方才被这些海寇射死、射伤,他们要替死去的同伴报仇。 “杀,杀,杀光他们!” 不知是谁用佛郎机语说了一句,这些训练有素的雇佣军便以最快的速度迈过土墙残坯,将躲在后面的海寇全部杀死。 他们的兵器是清一色的长枪,与海寇使用的长矛不同,他们的枪杆也是镔铁打制,这狠狠刺出更是力道十足。 海寇们惊恐的张大嘴巴,眼睁睁的看着枪头刺入他们的腹腔、胸腔,鲜血如决堤之水般喷涌而出,而后他们就像一坨软掉的面条瘫倒在地。 这完全变成了一场屠杀,愤怒的佛郎机人将此处变成了修罗场。 射塌天想要装死躲过一劫,却不料被一名佛郎机士兵补刀,刺透了心脏。 直到他断气的那刻他还不敢相信,一切就这么结束了 黑石角,后崖。 桑切斯带来的一百名精兵缓缓的攀在石崖之上。 按照席尔瓦总督的计划,此时主力部队已经在前山发动了猛攻,借以吸引海寇们的注意力。 而他们这只偏师要做的便是利用空当攀上石崖上的山洞。 到了那里他们可以稍稍休息一段时间,等到天黑之时再攀上崖顶,对黑石角石堡发动致命一击。 攀登需要耗费极大的体力,故而被选入这只偏师的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不仅爆发力惊人,耐力也非常人可比。 很快,一百人都攀上了悬崖,进入了山洞之中。 桑切斯不知道正面战场打的如何了,但他必须严格遵从席尔瓦总督的命令,天一黑便发动奇袭。 他焦急的看着天色逐渐变黑,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头儿,天黑了!” 一名雇佣兵提醒到。 “再等等,等天完全黑掉我们再行动!” 既然是奇袭,那么一定不能有闪失,他们的机会只有一次。 为了避免同伴们的大面积伤亡,他们此次奇袭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终于天完全黑了下来,桑切斯深吸了一口气吩咐道:“行动!” 很快,正面攻山的佛郎机军队便攻克了第二道关卡。 这道关卡有悍匪五十人,但在势如破竹的佛郎机军队面前显得十分无力。 打出血性的佛郎机人就像残暴的野兽,将关卡后的海寇尽数撕碎。 如此情形让第三道关卡内的海寇人人自危。他们只有二十多人,如果连前两道关卡都守不住,那么第三道关卡也肯定守不住。 在生与死之间,他们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苟且偷生。 这些人一窝蜂的往黑石角石堡跑去,将关卡留给了佛郎机人。 刀疤脸听到这个消息后直是气的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他本想把这二十余名逃跑的废物斩杀,但在下属的劝解下还是决定留他们狗命一条,叫他们戴罪立功。 没办法,眼下佛郎机人攻到了石堡下,每一个有生力量都是珍贵的。 他已经在前两道关卡损失了八十人,眼下石堡中满打满算只有不到一百五十人,这每一个人都要珍惜。 佛郎机人来势凶猛,攻击力更是惊人。这让刀疤脸收起了最先的轻视,开始认真的审视这个对手。 一方面他积极布置防务,另一方面他派人去东面大寨求援,告诉李旦,佛郎机人已经在北岛登陆,并对黑石角发动了猛攻。 虽然刀疤脸的心情很沉重,但他却并不认为佛郎机人短时间内能够攻下石堡。 与半山腰的那三道关卡不同,黑石角的石堡完全依着山势而建,几乎没有破绽。 唯一的缺陷在于石堡在后山开有一处小门。可后山即是悬崖,刀疤脸绝不相信佛郎机人能够从这道绝壁上翻过来,除非他们胳膊上长了翅膀。 让刀疤脸感到奇怪的是,岛的西边和东边也同时燃起了烟火,这是示警的标志。难道佛郎机人也从西面和东面展开攻势了? 他不知道此来乌猪山岛的佛郎机人一共有多少,要同时从三面进攻,最少也要上千人吧? 即便是刚刚领兵的雏儿也该知道分兵是兵家大忌,这名佛郎机总督不会如此愚蠢吧? 当然,刀疤脸没有太多时间思考这个问题,因为攻打黑石角的佛郎机部队对石堡发动了一轮轮的猛攻。虽然红毛兵每一次凶猛的攻势都被压下去了,可刀疤脸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些家伙的战斗力实在太强了,若是野战刀疤脸自问没有赢得机会。好在此刻有坚堡据守。 刀疤脸抬了抬头,终于长松了一口气,天黑了! 第三百三十九章 夜袭(第一更) 天黑在刀疤脸看来绝对算是一个好消息。 毕竟他占据了地利,而在夜晚攻城是很难做到的。 他总算可以喘一口气了! 佛郎机人虽然没有攻下黑石堡,但其表现出的恐怖战斗力仍然让刀疤脸心有余悸。 “他娘的,这帮红毛鬼真的能打!” 刀疤脸怒的拍了一下桌子,鼻孔中喷出两道白气。 “谁说不是呢,这帮龟孙!” 一名海寇闻声附和。他一度以为黑石堡就要沦陷了,那佛郎机人火炮一阵比一阵猛,便是铁打的人也扛不住几轮猛攻啊。 “头儿,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守着吧先,我已经送信给大当家,叫他增援。” 刀疤脸叹了一声,无奈的说道。 “可听说红毛子在岛的西面和东面同时猛攻,大当家未必有兵力分出来救咱。” 一个身材微胖的海寇咕哝道。 “姓陈的,你少在这里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那些红毛鬼能有多少人?要是没有一千人,他们凭什么兵分三路?依我看,黑石角这里的已经是他们全部的兵力。” 那胖子吓得缩了缩脖子,不再言语了。 刀疤脸虽然喝住了胖子,可自己心里却是没底。 红毛鬼这次来势汹涌,怕是铁了心要拿下乌猪山岛。 刀疤脸心中隐隐有些后悔。当初抢劫商船时大伙儿都很高兴,谁能曾想竟然引出了这许多的祸端。 不过现在后悔已经没有任何用了,要是不想被红毛鬼屠戮,就要死守下去,一旦黑石角失守,乌猪山岛也不可能守的住。 “叫大伙儿谨慎一些,晚上城头必须有人值守,遇到夜袭立刻报我!” 刀疤脸只觉得疲惫不堪,恹恹的一挥手,径自离去了 “大当家,这是刀疤兄弟送来的信。” 一名海寇把刀疤脸写的书子呈到李旦面前。李旦展开看来后面色立刻阴沉了下来。 “黑石堡那边有大股红毛。” 李旦深吸了一口气,自顾自说道。 这让他感到疑惑不解。 东边攻击的红毛数量并不少,还有几十名明国士兵。虽然他能感受到这些人的进攻欲望并不怎么强烈,却没料到佛郎机人会在黑石角猛攻。 难道东边的这些佛郎机人只是吸引分散他们注意力的? 李旦摇了摇头,默然的闭上了眼睛。 人到用时方恨少。 乌猪山岛上可战之人不足七百,黑石角已经派驻了两百,西边和东边有四百多,其中主寨有三百。 眼下主寨外也有两百名佛郎机人虎视眈眈,若是李旦派出大部去援刀疤脸,主寨就将面临极大的压力。 一旦让佛郎机人看到主寨兵力空虚,这些红毛鬼就会像饿狼一样扑上来。 “我只能派出五十人去救援黑石堡。” 李旦睁开眼睛,咬牙切齿的说道。 “其余的便只能刀疤兄弟自己想办法了。” 那海寇听到这里直是一愣。 他原本以为大当家至少会派出一百人的援兵,谁知只有五十人。 五十人也太少了,真的到了黑石角也不可能起到什么决定性的作用。 可眼下不是抱怨的时候,而且抱怨也不会有任何的作用。 这位大当家做事情十分独断,他认定的事情别人说再多都是无济于事的。 “遵命!” 那海寇应了一声,便要退下。 “慢着。” 李旦嘴唇翕动,嘱咐道:“等到东边的红毛退了,老子会亲率弟兄们去黑石角解围。” 黑石崖。 一百名身着黑衣的佛郎机人都攀上了石崖,等待桑切斯的下一个命令。 桑切斯却并不着急,他眼睛眯成一条缝,静静的观察着不远处前山的景象。 如他所料,前山寂静无声。 这是为了麻痹海寇,让他们以为不会有夜袭。 经过白天一天的激战,海寇们已是精疲力尽。在这个时候他们当然希望可以饱饱的睡一觉。 而桑切斯要做的就是在这个时候狠狠的往海寇的心口上插上一只匕首。 “行动!” 桑切斯一声令下,众士兵纷纷迈步前行。他们的鞋上都绑了厚厚的一层布,故而走起路来没有任何的声响。 桑切斯现在十分的兴奋,在他看来海寇们已经是强弩之末,更不会料到会有一只奇兵出现在他们的背心。 是主在保佑着我们啊! 如果能够拿下黑石角,进而帮助总督大人拿下乌猪山岛,那么他就将是本次行动的头号功臣。 得到总督大人的赏识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因为自此之后便可以在壕境受到一众兵卒的尊重。 近了,近了 石堡在自己眼前越来越清晰,桑切斯心跳也加速起来。 石堡后面开有一处小门,几乎没有什么防御力,只有两名哨兵驻守。 桑切斯冲身旁的两名士兵使了个眼色,那两名士兵点了点头,从后背取下弓箭,又从箭筒中抽出了两只箭来。 他们并不是佛郎机人,而是明人。 香山县令宁修宁大人得知此次奇袭计划后表示夜间行动一定不能惊动海寇,而火铳射击的声音太大,所以他把自己的两名士兵拨给了桑切斯,交给桑切斯指挥。 这两名士兵都是神箭手,射箭百发百中,据说是戚家军老兵。 对于戚家军,佛郎机人都是很佩服的,故而一路上对这两名明国士兵都很照顾。 桑切斯殷殷期盼的看着二人弯弓搭箭,呼吸都近乎停止了。 但听嗖嗖的两声,羽箭破空射出,然后便是箭矢入肉的钝响。 两声闷哼之后,两名哨兵纷纷软了下去。 桑切斯大喜,冲两名戚家军老兵竖起了大拇指。 之后他一挥手,示意众人快速从后山门冲进去。 众人等的便是这一刻,纷纷加快脚步,朝那后山石堡小门冲去。 除了那两名哨兵此处再无人驻守,佛郎机夜袭队的士兵如无无人之境,轻松的攻入石堡之内。 不少的海寇还在熟睡,根本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不少人在睡梦中被杀死,还有一些被火光和喊叫声惊醒,连裤子都顾不得穿就拿起刀剑想要抵抗。 可他们仓皇之下哪里是有备而来的佛郎机人的对手,黑石堡内正开始一场屠杀 第三百四十章 逃跑(第二更) 营房之内传来阵阵哀嚎声。 有些海寇还在睡梦之中就被杀死,更多的则是在逃跑中被火铳射中,痛苦的倒在地上打滚。 相比较于使用刀剑,佛郎机人还是更习惯于使用火铳。 在二三十步内,即便披甲之人也难以抵挡火铳的强大威力,何况这些不着寸缕的海寇。 “救命啊!” “饶命” 看着四窜求饶的海寇,桑切斯毫无怜悯。他冷冷的下达命令,堡内海寇格杀勿论。 刀疤脸是在睡梦中惊醒的。 他听到喊杀声起初以为是做梦,并没有太在意。直到一名小寇猛的摇他的身子他才意识到情况不对。 “天杀的佛郎机人,他们怎么可能攻进来!” 刀疤脸恨得牙根发痒,却无可奈何。 如今木已成舟,再多的抱怨都无济于事,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逃出去。 虽然丢掉黑石角后,他很可能被李旦惩处,但总好过直接丢掉性命吧? 以他在海寇中的地位,刀疤脸相信李旦不敢杀他。 “都他娘的别跑了,跟着老子杀出去!” 刀疤脸囫囵罩了件外衫,厉声嘶吼着。 在他的狂吼下,不少海寇反应了过来纷纷朝他身边狂奔而来。 见此景象刀疤脸稍稍松了口气。只要能够把大伙儿集合起来就有突围的机会。 虽然场面很混乱他难以估摸出对方的人数,但约摸在一百人左右。实力相当的情况下,肉搏战他们并不吃亏,毕竟小范围格斗佛郎机人引以为傲的火铳难以发挥威力。 最重要的是海寇们都是为了活命而战。而人在死亡面前会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本能,在这种本能驱动下佛郎机人根本挡不住他们。 当然,这只是刀疤脸的一厢情愿罢了。 他刚率众杀出一条血路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一排佛郎机炮立在他们面前,白日和他们拉锯的佛郎机人已经趁着混乱登上了堡垒墙头。 天哪,这回真完了。 “啊!” 刀疤脸狂吼了一声,开始最后的疯狂,他挥舞着长刀向前冲去,一众海寇面面相觑,竟然没有一个跟上。 “放炮!” 一名佛郎机军官厉声下令,士兵们便照做。 佛郎机炮被引燃,但听轰的一声,铅弹便把刀疤脸轰的血肉横飞,尸骨无存。 海寇们吓得纷纷软倒在地,佛郎机军官一挥手,士兵们就上前把他们全部捆了。 桑切斯这时候率领部下赶来,见到这景象哈哈笑道:“如此劣寇,不堪一击!” “大当家,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一名海寇抱着李旦的大腿,泣声劝道。 李旦则阴沉着脸不发一言。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黑石角是如何被佛郎机人攻克的。 刀疤那个杀千刀的泼才,竟然让佛郎机人轻而易举的攻下了黑石角。 虽然东面主寨还没有被攻克,但佛郎机人可以从北面源源不断的输送兵员南下。届时两面夹击之下,主寨被攻克也只是时间问题。 “趁着现在佛郎机人还没从北边来,大当家我们逃命吧。” 李旦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在乌猪山岛这几年他是真的把这座岛当作自己大本营在经营,谁曾想却为他人做了嫁衣。 他不甘心,他不甘心呐! 但不甘心是没用的,输了就是输了。继续待在这里只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李旦深吸了一口气吩咐道:“传我的命令,所有人从小湾坐船出海。” 那海寇闻言大喜,连忙去传令了。 这小湾是临近主寨的一处海湾,十分隐蔽。这地方只有李旦和几名心腹知道,便是刀疤等人也不知晓。 李旦原本是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防止海寇内部火拼丢掉性命。谁曾想却在佛郎机人围攻海岛的时候派上了用场。 一帮海寇在李旦的带领下出了主寨,在泥土小道上狂奔,不一会的工夫便来到了小湾。 这里停靠着一艘大号福船,足以容纳下他们这三百人。 对于海寇来说,只要有船有人就有希望。至于钱财地盘可以再抢再占。 故而他们对于离开乌猪山岛都没有什么心理障碍,只有李旦依依不舍的回忘了一眼主寨。 但也只是一眼而已。 他们迅速的登船起锚,展现出了老海盗的素质。 在福船驶出港湾后,海寇们发出一声声大笑。 这些愚蠢的佛郎机人恐怕还不知道他们已经离开了吧? 等到佛郎机人发现,他们早已经走远,那时即便这些红毛鬼想追也不可能追的上了。 可他们没高兴多久,脸色就变得惨白,因为一只十艘船组成的船队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大当家,咱们怎么办啊。” 海寇们都把目光投向了李旦,眼中满是绝望。 十对一,海战他们没有任何胜算。 可现在想要下船已经不可能了,难道要跳海? 李旦摇了摇头道:“为今之计唯有甩掉他们。传我命令满帆往南。” “满帆往南!” “满帆往南!” 海寇们纷纷喊道。 海寇们的执行力很强,很快帆布就被挂满,借着风速福船快速朝南驶去。 而佛郎机船队在福船的东面,虽然第一时间注意到了海寇们的动作,却不可能立即堵住他们。 不过他们当然不会叫这船海寇就这么逃走,很快他们就变换队形,开始对海寇围堵追赶。 “大当家,他们要追上来了!” 李旦见状脸色阴沉。 这些佛郎机人的船比福船小、轻,追上来是很正常的。 “把船上辎重粮食都扔到海里!” 海寇们直接惊呆了。 把辎重粮食都扔到海里,那他们用什么吃什么? “不想被佛郎机人追上砍了脑袋,就照老子说的做。谁要是反对老子现在就把他丢到海里喂鱼!” 李旦厉声道。 在他看来粮草辎重固然重要,却没有命重要。 粮食没有了可以再去抢,命没了就只能去投胎了。 李旦还不急着投胎,所以他要抛弃船上所有粮食辎重,孤注一掷。 海寇们不敢顶撞,纷纷将船上辎重粮食扔进海里。 这么做果然有了效果,福船的船速有了很大提升,本来快要追上的佛郎机人又被甩开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 斩杀海寇(第一更) 至此,李旦悬着的一口气总算松了下来。 望着不远处的乌猪山岛,他的眼中露出复杂的情感。 虽然对此岛被攻克感到十分不快,但俗话说的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能逃出去便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大当家,您快看!” 一名海寇惊恐的喊道。 李旦暗暗皱眉,顺着那名海寇所指方向望去,只见一艘佛郎机船出现在了他们的侧前方。 李旦顿时恼羞成怒,有一种小媳妇被人剥光了戏耍的感觉。 “大当家,咱们现在咋办啊?” 海寇们的声音中已经有了哭腔。 原本他们以为上了船出了海就可以逃出生天。谁曾想佛郎机人竟然早有准备,要将他们斩尽杀绝! 李旦紧紧咬着嘴唇,审视着当前的形势。 如果只有眼前这一艘船的话,李旦是有信心和他们接舷海战的。可他生怕突然从哪里又冒出两艘来,对他形成合围之势。真要是那般,他就是插翅也难飞了。 海寇是最讲究利益的,权衡之后李旦还是决定逃。 他大手一挥示意将船改向,往东南驶去。 那些海寇自然遵命照做,升帆的升帆,转舵的转舵,却是十分卖力。 李旦神情凝重的盯着那艘佛郎机船,关注对方的反应。 按照他的判断,对方的船速没有他的快,只要一段时间后自己就可以甩掉这些佛郎机人。 突然海上升起了大雾,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起来。 李旦直是大喜,心道天不亡我啊。 这大雾一起,对方再难知道他的具体方位,想要逃便容易多了。 众海寇显然也明白这点,个个脸上露出欣喜之色,一些甚至发出了狂笑。 李旦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他吩咐众人把帆打足,以最快的速度行船。 宁修、佛郎机人,你们等着,咱老子还会回来的! 此时,乌猪山岛上的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除了一些零星的海寇躲到密林里负隅顽抗外,大部分海寇已经被杀死或是俘获。 宁修与佛郎机总督席尔瓦端坐在大寨之中,寨中站满了一应军官。 戚文则按着刀柄站在宁修身旁,警惕的观察着周遭的情形。 他总觉得这些佛郎机人不可轻信,但既然宁大人选择信任他们,他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席尔瓦哈哈笑道:“宁大人,没想到这些海寇如此不堪一击,我还没发力他们就溃逃了。” 宁修淡淡笑道:“总督用兵如神,宁某佩服。” “也多亏了宁大人派出的那两名弓箭手,不然我部损失还会大一些。” 宁修点了点头算是表示认同。 训练一个合格弓箭手远比训练一个火铳手要难的多。 一个火铳手要上阵杀敌需要一个月的训练周期,最多不过三个月。而一个弓箭手则需要一到三年的时间。戚继光当年训练戚家军,也做不到大量配备弓箭手,故而才会用火铳手代替。 宁修身边这些戚家军老兵,都是戚继光亲兵一级的,不但擅长火器使用,射箭也十分了得。是以宁修把其中二人借给了席尔瓦,想不到在攻岛战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这些俘虏怎么处理?” 席尔瓦看向宁修。 此次共俘虏海寇七十三人,大部分都是在西边和北边俘获的。东边主寨的海寇大部分被李旦带着出了海。 虽然席尔瓦早有布置,派出一艘船拦截,但因为海上突然起了大雾,却叫李旦给跑了。 宁修毫不犹豫的说道:“全部杀掉。” 席尔瓦直是一惊。这么多俘虏全部杀掉,这个宁修好狠啊。 对他来说这些海寇没有任何价值,杀也就杀了,他看重的是这些海寇劫掠来的财富。 席尔瓦决定卖宁修一个面子,便点头道:“这些海寇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确实应该处死。来人呐,把那些俘虏全部压到大寨前。” 桑切斯领命而去。 那些海寇被押到大寨前还不明所以,席尔瓦和宁修走了出来坐在椅子上静静看着。 “你们这些海寇烧杀抢掠为恶一方,今日本总督决定将你们全部处死。来人呐,行刑!” 虽然席尔瓦的汉话说的不很标准,可那些海寇们还是听明白了。 他们纷纷大惊,挣扎着就想逃跑。 可他们被五花大绑着如何能跑快,被恼怒的佛郎机士兵狠狠砸在腿弯处就软了下来。 十名海寇被压到前面并排跪倒,戚家军老兵们则担任了刽子手的角色。 他们手持长刀站在这些瑟瑟发抖的海寇身后,宁修一声令下便挥舞长刀朝这些海寇颈背砍去。 但听噗的一声响,这些海寇的脑袋就被砍了下来,血柱喷涌而出溅的很远。 那些佛郎机士兵在一旁看的出神,他们以往处决人犯时都用的火铳枪毙,很少斩首,想不到斩首这么有趣。 剩下的那些海寇见此景象都吓得面无人色,有的发出阵阵嚎叫。 “带下一批!” 又有十名海寇被带上前来,戚家军老兵毫不犹豫的挥刀将其斩首,很快七十三名海寇俘虏全部被斩首,效率可谓惊人。 席尔瓦在一旁笑道:“宁大人的这些护卫都是勇士,个个以一当十。” 宁修笑着点了点头:“总督的麾下也都是强兵悍将。” 宁修之所以要将这些海寇俘虏全部处死,一是因为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是替天行道。 二是斩杀海寇算是一件功劳。 大明斩杀鞑子赏赐最高,其次是倭寇,像这种一般的海寇能排在第三,至于土匪则排在最末等。 除了跟着李旦逃走的那两三百人,在乌猪山岛上的四百余人被杀死,这可是一件不小的功劳。 席尔瓦当然知道这些,故而他静静看着宁修带来的这些士兵、衙役收割首级。 那些巡检司士兵、县衙衙役不敢打仗,可收割起首级来却是一点都不含糊,短短的一会儿工夫已经从尸体上割下了一百余级首级。 宁修一边看着他们收割首级一边冲席尔瓦道:“总督大人,这次奇袭您当居首功,所获金银自该归总督所有,宁某只要首级,另外希望在此岛经营。” 第三百四十二章 经略海岛(第二更) 席尔瓦双眼眯成一条缝,良久没有说话。 首级嘛他当然可以让给宁修,反正他留着也没有用。但这乌猪山岛嘛他也想要! 想当初他们漂洋过海不远万里来到东方,只在壕境获准租借,虽然有了落脚之地,但却没有自己真正意义上的地盘。 毕竟壕境是租借,还是归大明所有的。 如今借着攻克海寇的机会拿下了乌猪山岛,席尔瓦自然希望把其作为基地发展。 可宁修却提出了希望经略此岛的想法 席尔瓦当然明白宁修想的是什么,此人是想把此处作为走海南洋的中转地啊。 或者说,私港! 往南洋走一趟至少能赚十万两,可谓收益颇丰。 但如果没有自己的港口,处处受制于人,盘剥下来便也没多少利润了。 虽然席尔瓦很想卖宁修个面子,可到嘴边的肥肉他又不愿意就这么吐出来,面露难色道:“宁大人,攻克此岛本总督是出了大力气的,宁大人就这么接管此岛怕是有些不合适吧?” 他这是在暗示宁修不要忘了是谁打下的这个岛。没有他的这只船队,宁修怕是连乌猪山岛都踏不上! 宁修却是笑了笑道:“总督大人此言差矣。宁某只知道乌猪山岛是我大明岛屿,是我大明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任何外族都不可能未经允许占据它。” 嘶!席尔瓦直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宁修说的大义凛然,偏偏他还无法反驳。 是啊,这乌猪山岛当然是大明的岛屿,便是他们租借的壕境也是大明的。 宁修这么说是在警告他,佛郎机人今天获得的一切都仰赖于大明! 从道义上讲,宁修确实占据了优势。但从实力上讲,席尔瓦又是占优的一方。 眼下双方都有意乌猪山岛,都不想让步 “或许存在合作的可能?” 席尔瓦顿声道:“宁大人和某各让一步。” 宁修摇了摇头道:“看来总督大人还是没有明白本官的意思,本官是想单独经营此岛。” 席尔瓦就如同被扇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 他强忍着怒意道:“宁大人这么做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宁修笑道:“过分?这乌猪山岛被海寇窃居如今收回,自该由大明官员治理。” 席尔瓦直是被噎的说不出话来,你和他讲道理他和你摆实力。你和他摆实力,他又和你讲道理 “可宁大人即便经营此岛也没有足够的兵力守住!” 席尔瓦使出了杀手锏,一针见血的点出了宁修的软肋。 别说大股海寇了,便是李旦逃走的那些残部,只要杀一个回马枪来,宁修都肯定守不住,还得把乌猪山岛拱手让出。 席尔瓦当然知道那十几名戚家军老兵很优秀,远胜于他的雇佣兵。可剩下的那些巡检司官兵、县衙衙役就差的太远了。 打仗打的是短板! 席尔瓦认为宁修最后还会和他谈合作。只要能合作便好说,他也没想着把这利润独吞。 出乎席尔瓦意料的是,宁修嘴角上扬道:“这个就不劳总督费心了。” 席尔瓦气的脸都涨绿了,可他不能直接和宁修翻脸。毕竟宁修是香山县的县令,而壕境本身就是香山县境内的,得罪了宁修,壕境往大明腹部输送海贸商品就会有问题。 再说他这次剿寇还是收获颇丰的,据他初步统计至少有几十万两。这些都是李旦这几年劫掠积攒下来的,宁修分文不要,全部给了席尔瓦。 但毕竟损失了一个进钱渠道和地盘,席尔瓦还是很不爽的。 他现在就想看宁修的笑话,想看到海寇来袭后他狼狈的景象。 席尔瓦一甩袖子,转身离去,前去督办剿灭残寇的事宜了。 他倒不是替宁修着想,而是要从这些人口中撬出埋财宝的位置。狡兔三窟,席尔瓦可不信李旦会把钱财全部藏在主寨中,肯定有相当一部分埋在地下。 既然他不能经营此岛,那么银钱自然也不可能留给宁修。席尔瓦已经打定主意,便是掘地三尺也一定要把所有财宝全部挖出来。 宁修自然也乐得如此,毕竟岛上留着几个残寇是个威胁。 用了半天,剩下的十几名残寇都被抓到了,一番审问后并没有得到埋藏财宝的信息,席尔瓦一怒之下下令把他们全部处死,随后坐船回壕境。 宁修等人自然也坐船返程。 回到壕境之后他并未多做停留,直接返回香山县衙。 进到县衙后衙书房后,宁修单独把戚文唤到身边道:“吩咐你的事情办的如何了?” 戚文抱拳道:“回禀大人,属下已经办妥!” “好!” 宁修直是大喜。 原来他在十几日前就命戚文招募人手编练新军。当然他是地方文官不能掌军,新军得换个名义,便叫团练乡兵。 这就合乎规矩了,县令也是可以招募编练乡兵的,毕竟要防寇防匪。 实际上宁修打算按照戚家军的标准训练他们。 最初生出这个想法宁修只是为了防范海寇袭扰,现在却有了把新军派到乌猪山岛上的想法。 一来乌猪山岛距离香山县不算远,适合输送人员。二来他确实迫切需要一个自己的港口。不然总从壕境借道是受制于人的。 宁修准备等乌猪山岛发展起来的便慢慢淡化壕境的作用。 至于出海嘛可以从珠江口。此处虽然不能作为港口供大船长期停靠使用,但用小船出海行船,短暂停靠还是可以的。 宁修可以将大船停放在乌猪山岛,卸货装货都在此岛。之后把货物用小船运输到岸上。整个流程紧凑一些的话,并不会被发现。 即便被发现也不要紧,万一朝廷问起来,可以说是去视察海况,防范海寇。 毕竟剿寇的捷报报上去,乌猪山岛的名字肯定要出现的。 小船出海是以防范海寇的名义,这样宁修便不必担心御史的弹劾,可以光明正大的去南洋经商了。 “兵卒共招募有一千五百人,皆是本地矿工、力棒,无妻儿老小。船只买到了三艘,两艘是大号福船,一艘是小福船!” 第三百四十三章 小别胜新婚(第一更) “好!” 宁修面露喜色,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这差事办的很不错,只是船只还需要再买一些,先紧着小船买。” 戚文知道内中原由,抱拳应道:“遵命。” 稍顿了顿,戚文接道:“听说小姐已经到了壕境,大人您看” 宁修愣了一愣,灵儿已经到壕境了? “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属下也是刚刚知道的。” 戚文面露愧色。 “罢了,随我去一趟壕境吧。” 天大地大不如老婆大人大,宁修得知戚灵儿来了,便把手头的工作都放下,往壕境去了。 经过乌猪山岛剿匪一事,宁修与席尔瓦之间虽然不能说貌合神离,但有了芥蒂是肯定的。 宁修自然不放心把灵儿放在壕境。 眼下他已经有了新的办法,便是把灵儿安排在新安县。 经过他这段时间研究,发现在晚明对地方官上任不得携带家眷的要求已经不像明初那么严格。只要家眷不在任所,问题就不是太大。哪怕是有言官弹劾,也不会伤筋动骨。 灵儿与宁修在壕境相见后自是一番唏嘘。 戚灵儿轻抚着宁修的面颊,娇嗔道:“夫君,你变瘦了。” 宁修干咳两声道:“是吗?我都没觉察出啊。” 桃春替灵儿帮腔道:“小姐说是就是,老爷自个都不知道疼自己。” 宁修心道这个妮子还是跟以前一般伶牙俐齿啊。不过她现在随着灵儿嫁入宁家,自然不能任由她像以前那样没有礼数。 宁修决定一有机会便办了她,一旦她成为自己的枕边人肯定不会再像原来那样说话了。 戚灵儿当然不知宁修存了这般心思,倚靠在宁修肩上柔声道:“夫君,妾身这次来了便不走了,听夫君说要把妾身安置在壕境?” 他也听说壕境是佛郎机人的聚集地,还别说,在这种地方住下来,她还有些小担心呢。 宁修摇了摇头道:“本来为夫是想把你安置在壕境的,不过现在改主意了。” 戚灵儿惊讶道:“那妾身住在哪里好?” 宁修笑道:“你别急嘛,我打算把你安置在新安县?” “新安?那岂不是就在香山县旁边?这新安不比壕境,要是被御史知道了,妾身岂不是拖累了夫君?” 完婚之后戚灵儿的性格有了很大的变化,处理事情更加稳重,也能更加设身处地的为宁修着想。 宁修宠溺的刮了刮灵儿的鼻子道:“为夫都研究过了,不会有问题的。” “那就好。” 戚灵儿满心的欢喜。 她这次既然来了就再也不要离开,便是宁修将来调任她也要一直跟着。宁修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 香山县到新安县并不远,宁修立即带着灵儿一行人到了新安,买下一套三进的宅院,又去牙行买了仆人婢女,这才算安下心来。 晚上宁修便打算在新安县过了,明日一早再回香山县去。 反正县衙的公务都处理的差不多了,也不急这一两天。 小别胜新婚,何况宁修与灵儿已经数月未见。 夜已深,人却未静。 屋内烛火燃起,更是把氛围烘托到了极致。 宁修给二人各倒了一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了灵儿,笑道:“娘子,陪为夫喝一杯交杯酒吧。” 灵儿面颊登时染了两朵红晕,羞道:“夫君,你这说的。交杯酒可是只能在新婚之夜喝的啊。” 宁修摇了摇头道:“小别胜新婚,这你没听说过吗?” “嗯。”灵儿内心却是欢喜的。这证明宁修是在乎她的啊,不然为何要提出和她喝交杯酒呢?听人说男人一般结婚后都会另觅新欢的。 灵儿接过酒杯,然后与宁修双臂交弯,把酒杯送入口中,就像新婚夜那样。 然后宁修把酒杯放在桌上,一把将灵儿搂入怀中。 “夫君,你给我讲红楼梦的故事吧。” “好。” 宁修轻声应道:“却说那元妃省亲” 不知过了有多久,灵儿娇嗔道:“夫君,妾身想服侍夫君就寝了。” 宁修一愣,笑道:“这就迫不及待了?也好。” 灵儿顿时羞红了脸,垂下头去。 却说宁修吹灭了蜡烛,二人尽除衣衫行了那敦伦之礼。 这夜灵儿的欲望格外的强烈,要了宁修不知几次,巫山云雨直到天明。 宁修醒来时已经是晌午后。 被灵儿折腾了一宿只觉得浑身腰疼。 他不由得感慨怪不得皇帝大都短命,后宫佳丽三千人,一人一晚都得累死。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古人诚不欺我。 早上灵儿还想再要,被宁修拒绝了。 要是再这么下去,他非得吸干了不可。 灵儿依依不舍的替宁修洗漱,穿戴好衣物柔声道:“夫君以后可得多陪陪妾身。” 宁修连忙道:“一定一定。” 却说宁修离开新安县后便直奔香山县。 一路上戚文见宁修一直揉腰,笑声道:“大人,要不要卑职给您买一些补阳养气的大补之药?” “去你的!”宁修笑骂一声道:“连老爷我都敢编排了,信不信我与戚帅说一声,叫他把你收回去。” “卑职不是那个意思。”戚文直是尴尬死了,连忙解释。 “好了,等会你把一千多新招募的士兵聚集在县衙外,本县要训话。” 戚文忙抱拳领命。 把一千多人集结起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况这些还是刚刚募集来还没有经过任何训练的新兵蛋子。 不少人听说县尊大人编练乡兵,都好奇的赶来县衙前围观。 当他们看到眼前景象时不由得大失所望。 这些乡兵和普通人也没啥大区别嘛,指望这些人保卫香山县恐怕不太现实。 戚文等戚家军老兵费了好大的工夫才让一千来号人安静下来,只是队列是肯定站不出了。这些人歪歪扭扭的挤在一起,聆听县尊宁大人训话。 宁修与他们说了些勉励的话,无非忠君爱国保境安民之类的套话。之后他便下令解散,让众人回到临时搭设的营房暂住。 他这番高调举动当然是做给朝廷看的,意思是自己并无异心,招募的这一千名团练乡兵只是为了防范海寇袭扰 第三百四十四章 队列训练(第二更) “嘿,听说了吗,宁大人编练乡兵是为了防范海寇!” 黑牛一口咬下一块白面饼子,得意的说道。 在他身旁一个身材瘦削,像猴子一样的少年挠了挠头道:“黑牛哥你是说咱要打海寇?听说那些海寇都是穷凶极恶之辈,咱真的打得过吗?” 黑牛白了他一眼道:“你既然报名从军,吃了这军粮,自然应该替宁大人卖命。至于打不打得过海寇不是你需要操心的。” “呜呜呜~呜呜~” 号角声突然响起,黑牛一个激灵从床上翻起,扯着那“小猴子”道:“快换衣服,咱必须在号角声结束前到校场集合,迟了要被打军棍。” 小猴子啊了一声,连忙换起衣裳来。 他们换的便是刚刚发下的鸳鸯战袄,只是为了和大明正式军中制式战袄的大红色区分,他们穿的是蓝色的袄子。 黑牛和小猴子以最快的速度穿好战袄,快速跑出营房。只见校场之上已经站好了好几百人,还不时有人从营房中冲出,场面一时十分混乱。 黑牛和小猴子小心翼翼的找到自己的伍长,在队列后站好,然后四下张望。 在他们身旁站的全是身穿蓝色战袄的兵,个个站的歪七扭八,有的还在和一旁的人聊天。 片刻之后号角声停止,团练乡兵营营官戚文虎虎生风的走了出来,站在校场前。 陆续又有十几个新兵蛋子从营房中跑出,被戚营官抓了个现行,勒令他们站在一边去不得入列。 这些士兵都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站在那儿,眼神中满是懊悔之色。他们都知道戚营官立下的规矩,集合迟到的要打军棍,这下是要倒霉了。 戚文冷冷扫视了众人一眼,见这些新兵蛋子一点规矩都没有,心中更是恼怒。 他一挥手道:“把那些集结迟到的压下去打五十军棍!” 十几名戚家军老兵便上前拿人。 那些迟到的新兵吓得面无人色又不敢反抗,生生的被戚家军老兵拖拽着按到了地上。 之后戚家军老兵们把这些新兵蛋子的裤子扯下,一时间十几个白花花的屁股暴露在空气中,场面十分壮观。 “行刑!” 戚文一声令下,戚家军老兵便开始打。他们手中的军棍其实就是县衙的水火棍,打起人来自然力道十足。加之戚家军老兵没有放水,直是运足力气棍棍入肉。 开始那些新兵蛋子还能忍着,没过多久就开始哭爹喊娘,告饶哭嚎起来。 但戚家军老兵却没有分毫减轻力道的意思,继续狠狠挥棍朝新兵蛋子的臀腿打去。 等到五十棍打完,新兵们原本白花花的屁股早已经血肉模糊,没有一块好皮,围观的士兵面面相觑直是大气都不敢出。 戚文冷冷道:“某今日念在你们初犯,只打你们五十棍,下次有再犯者打一百棍!” 新兵们都倒抽了口凉气。五十棍子都打的皮开肉绽,一百棍还不得要了性命? 戚文却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当兵的职责就是服从,军营是最不讲道理的地方。 戚帅当年训练戚家军时一样是严格训练,惩罚比他定的还要狠。 毕竟迟到等于无视军规军纪,在战场上甚至可能害死袍泽,是对自己和他人不负责任。 之后戚文清了清嗓子:“把他们抬下去,上些金疮药。” 便有一些衙役上前,把那些屁股开花的倒霉蛋抬了下去。 这时众人注意到一个身着文官官服的人施施然走到校场前,看样貌极为年轻应该就是宁大人了。 果然那人开口道:“本官便是香山县令宁修,本地的父母官。你们应该都知道了,本官编练团练乡兵是为了防卫海寇袭扰。香山县前不久遭到一股海寇的袭扰,县内百姓人身安全遭到了极大的威胁。本县不可能坐视不管,便要编练乡兵保境安民。” 他刻意顿了顿,继而接道:“既然你们当了兵自然要守规矩,犯了军规便要受到责罚。本官已经命人将军规印好,届时会叫人送到你们营房中,可以叫训导官给你们念。” 宁修将这一千五百人划为十司,每司一百五十人,由一名戚家军老兵充当训导官。 这些戚家军老兵都识字,由他们来念军规再合适不过。 宁修又朝戚文看了一眼。 “便先从队列训练开始吧!” 戚文双手抱拳道:“标下遵命。” 这队列训练是宁修提出的。在他看来这是让新兵熟悉军纪的最好方法。战场之上纪律性是最重要的,军纪严明的军队战斗力绝不会差。 而这些新兵蛋子毫无军纪可言,甚至连站都站不好。宁修不由得感慨练兵之难。要想练出一只强军更是难中之难。当年戚继光是怎么练出戚家军的? 为了解决这个疑问宁修这些天一直在向戚文询问,最终决定按照戚继光的方法训练这只军队,只不过还要加入队列训练。 只见训导官站在自己司前开始做演示。 “稍息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 一连做了一串动作,新兵们却一连茫然,戚文直是尴尬死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放慢动作一个个来做。 这下效果好了点,做过几次后他叫新兵们跟着学,一些聪明的已经能够模仿个七七八八。 戚文不厌其烦的亲自纠正新兵们的动作,一个细节也不放过。 “很好,齐步走!一二一,一二一。” 经过短暂的训练,戚文决定将静态队列训练引到动态。 只是一走起来,这些新兵蛋子便现了原型,歪歪扭扭不成样子。 戚文的脸立刻拉了下来。他不但是这一司的训导官,还是整个团练乡兵营的营官。若是他这一司的新兵练不好,其他司的训导官会怎么看他,宁大人会怎么看他? 戚文是一个对自己要求很严格的人,他绝不能准许自己练出的兵是这个样子! “都给老子站好走好了,走错步子的回屋自己领军棍。” 不知是不是这话起到了作用,新兵们走的整齐了些,但和宁修的要求仍有差距。戚文不由得皱眉,这可该如何是好? 第三百四十五章 水煮鱼(第一更) 宁修更是心中感慨,练兵非一日之功! 连最基本的队列训练他们都不能很好的掌握,更不必提接下来的训练了。 “大人” 戚文面露难色,朝宁修望来。 宁修点了点头,示意戚文稍安勿躁。 “本县决定于你们之中评选队列标兵,站队列最好之人可以当选。” 队列标兵? 宁修抛出这个概念后一众士兵皆是目瞪口呆。 这是啥意思? 戚文也瞪圆了眼睛,心道自家大人又想出什么妙计了? 宁修微微一笑道:“队列标兵可以一次性获得三十两银子的奖赏,还可以获得二十亩本地田地。” 嘶! 这话引起了乡兵们的兴趣,众人纷纷窃窃私语了起来。 乖乖,三十两银子奖赏,相当于他们一年的兵银。更不必说那二十亩田地的诱惑。 这个时代田亩观念之深入人心实在是后人难以想象的。 这些编入乡兵的又都是矿工、力棒等苦力,获得属于自己的土地简直就是梦想。 万历时期的地价比弘治年间有所回落,但总归是比嘉靖年间高的。 广东香山县一亩地价在十五两左右,二十亩就是三百两,对于这些苦哈哈来说就是天文数字。也难怪他们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宁修见他们都盯着自己,知道方才抛出的概念起到了效果,心下已经稍定。 果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古今皆是如此。 “标兵每个月评选一次,每次获得的是不同的人,你们都有机会。” 宁修这句话更是给了新兵们无限憧憬,众人眼中都放出光来。 宁修见大饼画的差不多了,便清了清嗓子道:“如果有偷奸耍滑的本官也不会轻饶,重责二十军棍后立即逐出军营。” 众人皆是傻了眼,人道当官的变脸比翻书都快,这下他们算是长见识了。 方才县尊还是一副菩萨心肠,怎的转而就变得冷若寒冰了? 他们之前都是矿工和力棒,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自然不想再回到原先那种生存状态。 还好县尊没有说每月一定会淘汰人,只要他们表现优异是可以都留下来的。 宁修满意的扫视了众人一眼,心道看来他们都已经被自己驯服了。 宁修需要的是士兵们绝对的效忠和服从。军队是最不讲道理的地方,和士兵们讲道理便是和自己过不去。 历代善于掌兵者都有着对军队极强的掌控力,治军更是严苛。 远的不说,便说本朝军神戚继光戚少保,宁修的老泰山,便是治军严苛的典范。 戚家军都是从义乌矿工中挑选出的,本身具有吃苦耐劳的素质。 戚继光正是利用这点对他们严格训练,最终练出一只所向披靡的强军。 众人往往只看到戚家军之强,却不曾看到戚继光治军的严格。 戚继光光是制定军规便花费了无数心血,其中关于违规当斩的条例就有数十条之多。 慈不掌兵。 宁修对这些士兵已经算很仁慈了。 宁修把具体工作交给戚文去做,自己则离开军营去往新安县。 海船、新兵都在筹备之中,乌猪山岛那边也得赶快收拾出来。 宁修离开时留下了一些衙役和巡检司的土兵,也不知道他们把工作做到哪一步了 新安县别院。 “夫君” 戚灵儿不知何时从后面摸了过来,一双玉臂紧紧环住宁修脖子,柔声道:“夫君辛苦了,妾身为夫君做了一碗燕窝,夫君快尝尝吧。” 宁修在灵儿的手掌上亲了一口,笑道:“哦?多谢娘子了啊,为夫一定要一口喝光。” 戚灵儿却是啊了一声涨红了脸。 宁修心中只觉得好笑,都老夫老妻了亲一口都害羞。 “娘子,为夫也给你做道菜吧。” 灵儿直是一愣,她知道宁修擅长做菜,可从没有央求过他。一来是君子远庖厨的观念深入人心,宁修已经是一县父母官,自然不应该下厨做饭。 二来,做菜本身就是女人的事啊。这要是传出去她非得落个不贤的名声。 “你不必在意他人的眼光。” 知妻莫若夫,对妻子的顾忌宁修自然了如指掌。 “啊。” 戚灵儿还是有些不放心,嘤声道:“若是让人知道了,妾身真的没脸见人了。” 宁修无奈。 灵儿还是受制于时代的眼光啊。 “也罢,为夫不说出去便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这样子啊。” 戚灵儿歪着脑袋考虑了半天这才点了点头。 “好吧,不过夫君要给妾身做什么菜啊?” 灵儿的眼中满是期待。 “嗯,为夫给你做的这道菜叫做水煮鱼。” “水煮鱼?” 戚灵儿眼中写满了疑惑,鱼的做法他听说过很多,却从没有听说过有一种水煮鱼的。 这水煮鱼是咋做?直接把鱼扔到水里煮? “哈哈,娘子你就等好吧。剩下的就交给我。” 说罢宁修直接卷起袖子,大踏步朝东厨走去。 做水煮鱼,辅料汤料最重要。熬汤汁是宁修的专长,很快他就把水煮鱼需要的汤汁调备完毕开始煮治。 水煮鱼的味道全在汤汁,需要用文火慢煮。 宁修闲来无事便开始做几道冷拼配菜。 菜是最家常的拍黄瓜,芸豆,不过配着水煮鱼吃却很清爽。 戚灵儿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看着眼前景象啧啧称奇。 真想不到夫君还会做一手拿手好菜。 “夫君,妾身来给你打下手吧。” 戚灵儿半倚在宁修身上,柔声道。 一缕温存的气息呼在了宁修的耳边,他只觉得一股温热涌了上来。可惜手里还拿着菜刀,不然宁修真想顺势把爱妻搂入怀中。 “好啊,帮我把黄瓜切了。” “嗯。” 戚灵儿轻应了一声,从宁修手中接过菜刀开始切起了黄瓜。 落得清闲的宁修则在一旁饶有兴致的看着。 还别说看灵儿切黄瓜的样子还真的有两下子。 宁修原本以为像灵儿这样的将门虎女根本不会做菜,谁曾想她的技艺炉火纯青,虽然比不了宁修,但也算中上水准了。 “娘子,为夫给你继续讲红楼梦的故事吧。” 第三百四十六章 我最懂你(第二更) “这黛玉妹妹是何苦来哉!” 戚灵儿抹了抹眼泪,嘤声道:“真是太惨了!” 宁修那个后悔啊,早知道爱妻会哭的跟个泪人似的,就不应该把黛玉葬花这回讲给她听。 女人终归是感性动物,感情一动起来,完全就不受控制了。 “额” 对于安慰人宁修还是很擅长的。 他清了清嗓子,柔声道:“不如我们讲讲另一个故事吧。” 戚灵儿眼眶还有些发红,啜泣道:“讲什么?” “灰姑娘的故事。” 宁修嘴角上扬,十分拉风的讲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叫灰姑娘的女孩,和继母以及两个姐姐生活在一起。” 听到继母二字,灵儿微微皱了皱眉。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会是这个故事的关键人物。 “这个继母对灰姑娘很严苛,所有脏活累活都交给她做。” 果然!这个继母是个狠毒的人呐。 灵儿暗暗想道。 “她的两个姐姐也经常欺负她,不给她好脸色看。” 宁修继续讲道。 “灰姑娘真可怜啊,比黛玉还可怜。” 灵儿声音里已经带了颤意。 “她的继母叫灰姑娘住在阁楼里,那阁楼有些残破,还透风。灰姑娘睡觉的时候还能听到飒飒风声。灰姑娘却一直乐观生活,没有因为受到区别对待而埋怨。” 宁修顿了一顿,继而道:“直到有一天灰姑娘在外遇到了狩猎的王子” 宁修把这场偶遇描绘的轻描淡写,但戚灵儿眼中已经放出光来。 “夫君,快讲啊。之后怎么样了?” “之后传来了国王为王子选妃的消息。” “啊,那灰姑娘一定是王妃的最合适人选。” 戚灵儿攥紧了拳头道:“毕竟她和王子一见钟情啊。” 宁修笑道:“没有那么简单,参加选妃晚宴的都是达官显贵的女儿,灰姑娘无权无势怎么可能进入城堡参加晚宴。” “啊!” 戚灵儿惊呼出声。 “那可怎么办?她和王子之间不可能了吗?” “不会,有个小仙女给她变出了一身行头。这样灰姑娘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前往宫堡晚宴了。” “太好了!” 戚灵儿兴奋道。 “王子和灰姑娘在晚宴上相遇,二人一起起舞,享受着参宴众人的艳羡。后来后来灰姑娘突然离开,王子下令禁卫军追赶,却没有找到她。” “啊!” 戚灵儿刚刚放下的心又悬到了嗓子眼。 “你别担心,王子没有放弃寻找灰姑娘,为此他不惜拒绝国王的命令,迎娶他国公主。最后王子终于找到了灰姑娘,并迎娶了她。二人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宁修讲完之后戚灵儿的眼睛还是直的。她痴痴道:“真好,比红楼梦的故事好多了。灰姑娘也比黛玉幸运的多。” 宁修心道那是自然,欧洲童话故事一般都是幸福美满的大团圆结局,如果出现悲剧结局那一定不能算童话。 “嗯嗯,再给我讲一个类似的故事吧。” “” 看着妻子一脸欲求不满的样子,宁修清了清嗓子道:“今天不行,明天再给你讲。” “可夫君明天一早就要回香山县了啊。” 宁修与灵儿达成共识,每隔一日来新安县陪她,第二天再返回香山县,这样既可以保证香山县的政务不会耽搁,又可以保证灵儿不会太思念自己,恰是两全其美。 “啊,这都被你看出来了,还是你懂我。” “哼,就知道夫君是在敷衍我。” 戚灵儿傲娇的撅起了小嘴,索性往宁修怀里一倒:“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夫君给我讲故事。” “水煮鱼好了!” 宁修忽然灵机一动,灵儿闻言亦神色一亮。 “娘子,我们先吃鱼吧。” 戚灵儿本就是个吃货,对于水煮鱼自然不会拒绝。 她点了点头就要伸手去端锅。宁修却把她拦住,自己上手去端。 在他看来疼媳妇是一个男人的责任。正所谓糟糠之妻不下堂,这是他必须做到的。 “夫君你对我真好。” 灵儿脸颊通红,说话都带着一股蜜意。 恰在此时,桃春突然冲了出来,大笑道:“小姐原来你也会说这么肉麻的话啊。” 戚灵儿这才意识到桃春一直在外面偷听,嗔怒道:“你个死妮子,真是翻了天了。看来真应该叫老爷早些把你收了房,调教一番。” 桃春吐了吐舌头道:“小姐才不会呢。小姐舍不得和奴婢分享老爷!” “你!”被桃春说破了心思,戚灵儿作势欲打,桃春连忙灵巧的闪开,扮了个鬼脸:“小姐好坏!” “咳咳。” 作为一个男人在这种时候自然应该采取和稀泥的方式。 宁修嘴角上扬,笑声道:“你们名为主仆,却情同姐妹,怎么调笑我不管,但别把我拉上。” 二女同时冲宁修丢了个白眼。 宁修直欲吐血,心中感慨女人心,海底针。 过了片刻灵儿才道:“算了,不拿夫君打趣了。昨日爹爹送来一封书信,还问起你来着。” “哦?老泰山有何见教?” “还能是啥,还不是催着夫君和妾身要孩子。爹爹想抱外孙了。” 宁修那个尴尬啊。 看来古往今来长辈们对下一代的祈盼都是相同的。 既然老泰山主动提了,那么这事自然得提上日程。 今晚宁修决定再好好陪陪灵儿。 至于桃春,反正迟早是自己的人,嗯先不急。 饭要一口一口吃,不然会噎着。 “哎呀,奴婢突然想到还有件事没办,这便告辞了。” 桃春捂嘴笑了一声,便一步三颠的跑了。 “这个死妮子!” 戚灵儿摇了摇头。 “娘子,现在就剩下我们两人了。” 宁修突然把戚灵儿抱了起来,吓了她一跳。 “夫君你要做什么?” “和你行敦伦之礼啊。老泰山不是都催你了嘛。” “啊,可这是白日宣淫啊。不行,白天不行的。” 虽然心中十分想要,可戚灵儿还得顾忌他人的想法,连连摇头。 “什么白日宣淫,娘子你不必理会那些邪说。” 宁修嘿然一笑道:“娘子,我今日一定叫你满意。” 第三百四十七章 海贸之利(第一更) 这一夜不知梅开了几度。 老泰山过问房事之后宁修正式把造人工作提上日程。 但这种事情终归不是你想要就有的,宁修也只能多多耕耘,尽人事,听天命。 翌日一早宁修便返回了香山县。 衙门事务倒是没有什么要紧的,宁修便把更多精力放在乡兵训练上。 他当然不可能把没经过系统训练的乡兵派到乌猪山岛上驻防。这样的士兵和军户老农民没有任何的分别,除了做炮灰没有任何用处。 训练过程是枯燥的,在戚文等训导官的指挥下,新兵们重复着简单的动作。 宁修完全按照戚家军的方式训练他们,注重实用性和配合,那些花哨的东西一概摒弃。 其实他想配备更多的长枪兵和火枪手。 毕竟面对骑兵的大规模冲锋,长枪兵配合火器排队枪毙是不错的选择。 没有人比宁修更清楚在辽东,一个叫建州女真的渔猎部落正在崛起,三十年后就会成为大明的心腹大患。 现在虽然是太平盛世,但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但眼下火铳的配备是个问题。尽管赵广宁找来相当多的佛郎机人指导火铳打制,但因为原材料的限制,火铳的产量一直上不去。 火铳打制需要相当多的钢,而大明的钢产量一直不高。 广东本身打制钢铁的技术很高,可一样产量有限。 这让宁修头疼不已。 大明仍然采用灌钢法制钢,这种方法当然没办法保证钢的产量。宁修虽然是化工博士,但在炼钢上却懂的不多,对于技术升级一筹莫展。 是以宁修只能等到火铳配备的差不多了再整编火铳队。 他的预计是保证整只部队百分之五十的火器配备。这样在面对骑兵时就不会处于下风。 当然,绝对不能让火铳队直接面对骑兵,必须要用长枪兵掩护。 这些长枪兵充当的是肉盾的角色,没有坚实的盾,矛就无法发挥出威力。 练兵不是一天的事情,宁修还是要保持充足的耐心。 他的设想是用半年到一年,把这只军队训练成一只令行禁止,战斗力强悍的强军。 戚文等人很热衷于练兵,宁修也乐得如此做起了甩手掌柜,具体的训练事宜都交给了戚文等人去办。经过一个月的基础训练后便可以把这些人派驻到乌猪山岛驻防,为下一步的走海经商做准备。 宁修现在有两艘大福船,一艘小福船,数量上稍有些少,但勉强也是够了。 他找来赵广宁,咨询海贸相关的事宜。 赵广宁长期和佛郎机人混在一起,对南洋贸易了然于胸。他自己在南洋也有多处产业。 宁修主要询问了走海的线路、风险、收益等等。赵广宁十分耐心的一一做了解答。 有了赵广宁这个南洋通,宁修心里渐渐有了底。原本他对于这一块是两眼一抹黑的,现在就像有了指路的明灯,底气足了很多。 是以宁修决定收服赵广宁,让其为我所用。 这一日宁修把赵广宁叫来县衙,一番寒暄之后直入正题。 “润田,你快来说说,本官若是想要走海,做些什么贸易最好?” 赵广宁听宁修喊起他的字直是激动不已。 县尊大人这是把他当作自己人了啊。 赵广宁稍稍定了心神,清了清嗓子道:“启禀县尊,以某之见,往南洋贸易,以丝绸、漆器最宜,茶叶次之。” 宁修点了点头道:“那瓷器呢。” 大明的瓷器享誉天下,欧洲人以拥有一套大明瓷器茶具为荣,瓷器在欧洲更是奢侈品。 如果把瓷器输出到南洋,估计也能大赚一笔吧? 谁知赵广宁摇了摇头道:“县尊有所不知,这瓷器虽好但不易运输,何况是长途海运。十件瓷器运到南洋售卖能存下两三件完好的就不错了,平摊下来利润并不如漆器高。” “哦?漆器的利润如此之高?” “那当然,我大明的漆器,天下第一!” 赵广宁满是豪情的说道。 宁修不由得升起一股豪情来。 后世人们都以拥有一套东瀛漆器为荣,概因东瀛漆器精良无比。殊不知东瀛漆器之崛起便是满清入关之后。在此之前,大明的漆器才是天下第一。 至于丝绸就更不用说了,苏绸一匹在南洋可以卖出天价,即便是次一点的鲁绸其价格也是难以想象的。 按照赵广宁的估计,如果按照三艘福船都装丝绸和漆器来计算,一次走海的净利润在二十万两左右。 这个数字直是让宁修惊讶。 要知道他其他产业的利润加在一起也就是一年二十万两出头,一次出海所获竟然与其相抵。 如果宁修能够有一只三十艘福船的船队,那走海一趟利润就是两百万两。 两百万两!这可是大明一年的税收总额啊! 都说海商富可敌国,宁修算是明白了! 最可怕的是,这些银钱海商们会用来发展船队,扩张的速度会更快。 像明末声名显赫的海寇郑芝龙,就是靠走私起家,其在福建、小琉球往南洋的线路几乎垄断。 一想到这儿宁修便觉得心痛。 明代中前期还能收到全国税额十之三四,后期却连十之一二都收不到了。 这一方面是因为里甲制度崩坏所致,另一方面更深层次的原因却是因为科举。 科举制度的核心是读书取士,而取的士又会摇身一变成为大地主。 大明的官绅是不分的,这些官员名下土地自然免税,还会引得亲朋族人争相投献。如此一来,基层的一大部分土地都成了免税的。剩下的交税的都是自耕农。 而自耕农能承担多少税额? 官员们为了政绩只能和当地士绅沆瀣一气,把缺额的份子摊派到这些自耕农的身上。最后自耕农的压力越来越大,不堪重负最终破产。 这个问题在万历后期乃至明末尤其明显。加收辽饷后自耕农的压力到了顶峰,许多人不堪欺压最终揭竿而起,变成贼寇。 这是大明末年贼寇四起的根本原因。天灾只是一部分原因,人祸却是最重要的。 ...... ...... 第三百四十八章 南洋方略(第二更) “县尊,您只需要备货就好,南洋那边我会打点好的。” 在见证了宁修的实力和决心后,赵广宁已经决定和宁修合作了。 在他看来佛郎机人虽然可以合作却不能倚靠。毕竟他们不是明国人,在许多问题上处于十分尴尬的位置。 而宁修则不同了,他是香山县县令,又占据了乌猪山岛,真要是用心发展海贸,那么起势便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而赵广宁要做的就是这个引水的人。 “润田有心了。” 宁修微微颔首,笑道:“本官自然也不会让润田吃亏,所得利润分你一成。” 赵广宁闻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头道:“多谢县尊。” 这实在是意外之喜。他原本没想到宁修会分钱给他,毕竟对方是官他是商,地位天壤之别。 但宁修既然给了他便收着。虽然只有一成,一趟也有几万两了。 后期宁修海贸规模起来,他分成的银子也会跟着见涨。 “润田快快请起。” 宁修把赵广宁扶了起来,感慨道:“这海贸一事本县全得倚仗润田了啊。” “县尊还有一事不可不考虑。” 赵广宁有些激动的说道:“往南洋贸易虽然所获丰厚但也十分凶险。” 他刻意顿了顿,借机观察宁修的反应。 见宁修并没有多说什么,赵广宁便继续说道:“县尊还是应该把船队武装起来,多配些佛郎机炮。” 宁修点了点头。 海贸利润如此丰厚,海盗们自然会盯着这些肥羊,所以不管是海盗还是海商,船队大多武装到了牙齿。 没有火炮的船只简直就是自寻死路,估计还没到南洋就得被海盗们分食了干净。 在这方面宁修是有优势的,因为他紧靠壕境可以从佛郎机人那里购买到相当多的火炮。 虽然他和席尔瓦在乌猪山岛之战后关系不如从前那么好了,但宁修相信席尔瓦是不敢和他撕破脸的。 毕竟壕境想往大明输送商品必须经过香山县,席尔瓦若是与宁修这个百里侯交恶那不是自断财路吗? 席尔瓦这种人是十分讲究利益的,绝不会意气用事。 “火炮方面还得润田多费些心思。” 既然他要用赵广宁,自然会放心去用。 火炮合作上便是第一步。相比较于火铳,火炮的价格更为昂贵。像装备船只的佛郎机炮,一门的价格就要数千两,若是准备十几门价格就要近十万两。 但宁修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知道赵广宁会在售卖佛郎机炮的中间环节赚上一笔,但他愿意让赵广宁赚这笔钱,因为只有大家都有利益合作才能继续。 当然前提是赵广宁的胃口在他的限度之内。宁修也相信像赵广宁这样的聪明人不会犯贪得无厌的毛病。 “县尊大人请放心,某一定会把事情办好。” 宁修点了点头道:“以润田之见,采购佛郎机火炮需要多少时间?” 赵广宁略作思忖道:“估摸着要十日左右。不过某会盯着些,估计可以缩减到七日。” 宁修大喜。 他原本以为采购十几门佛郎机炮要至少半个月,毕竟这么大规模,壕境那边有没有现货都不一定。 没想到赵广宁的能量如此之大,竟然能在七日之内购置到佛郎机炮。 宁修试探着问道:“船只方面,润田可有路子?” 赵广宁心中一凛,连忙道:“不知县尊想买些什么船?” “既然是去南洋,自然是福船为好。” 宁修顿了一顿,继而道:“最好是大号福船。” “如果县尊要买大号福船的话恐怕有些难度。最近很难买到。” 赵广宁皱了皱眉道:“如果是小号福船的话倒是能买到三五艘。” 宁修心中暗叹这船只如此难买,哪怕在海贸走私昌盛的广东都是如此。 看来戚文能买到三艘福船真的是尽了心意了。 “那就先把市面上的小号福船全部买下来。” 宁修当然想要大号福船,但既然大号没有了,那小号也能凑合着用。 “开浪船和平底沙船县尊就不要了吧?” 赵广宁轻声道。 宁修微微颔首。 “开浪船这种小船最多往来于乌猪山岛和香山县,不能远洋,以后有需要再买便是。至于平底沙船,多半只能在内河内江之中使用吧?” 赵广宁称赞道:“县尊所言极是,这沙船多半只能在内河使用。不过现在也有一种尖底沙船,可以走海。” “可有人试过?” “听说吴家、韩家的船队买了几艘,和福船相比区别不太大。” 宁修凝神片刻道:“那就先买一艘试试看。” 对于这种新式船只宁修是没有太多信心的。 但赵广宁既然提到了他总不能直接拒绝,便买一艘算是卖赵广宁一个面子吧。 若这尖底沙船真的好用,将来再补买一批便是。 “至于船员” 一想到这个问题宁修便皱起眉来。 船员是出海的关键。在这个航海技术并不完善的时代,船员的素质便显得尤为关键。 “县尊,某认识一个朋友,应该能招募到几百船员。” 宁修大喜。 这赵广宁真的是人脉广博啊。 他若真解决了船员的问题,那往南洋出海的时间点又可以往前提一提了。 “好,那这事也一并拜托润田了。” 赵广宁心中十分得意。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展现了自己的价值,让宁修觉得离不开他了。 “还有一件事本官想托付给润田。” “大人请讲!” 赵广宁激动道。 “本官需要一副详细的南洋地图。” “地图?” 赵广宁皱了皱眉。 南洋范围太广,一些主要岛屿的地图他确实有,但要说整个南洋的地图他怎么也编不出来啊。 “大人恕某无能,实在没有南洋全图啊。” “这样子啊。” 宁修感慨道:“看来得慢慢来了。” 他原本以为海商手中有南洋全图,这样他可以更好的选择基地在南洋发展。但现在看来,海商们手中只有一些零星的地图,即便拼凑起来也不齐全。 至于大明官方宁修更不指望了,连奴儿干都司那边的详细情况都绘制不清,更不必指望南洋详略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 赵广宁的能量(第一更) 离开香山县县衙后赵广宁直是满头大汗。 宁修给他的允诺虽然诱人,却不是那么轻易能拿到的。 看的出来这位百里侯的野心很大,南洋这块他还得多花些心思。 就目前掌握的资源来看,往南洋贸易无非是寻些珊瑚、香料、珍珠回大明售卖,但县尊的想法显然不仅仅如此。他似乎对泰西人的火炮火铳更感兴趣。 这样的话,西班牙人那里 想到这里赵广宁不禁打了个寒颤。 现在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虽然成立了联合王国,但彼此之间的血海深仇不是那么轻易能化解的。 赵广宁在壕境为葡萄牙人服务多年,早已被打上了葡人的标签。现在如果和西班牙人打的火热,肯定会得罪葡萄牙人,属于两边不讨好啊。 赵广宁虽然眼红南洋的暴利,可也不想得罪席尔瓦总督。这种两难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赵广宁摇了摇头,径自朝城东惠贤坊走去。 济盛米行里,掌柜周末一边看着账簿一边哼着小曲。 昨夜她的小妾使出了十八般武艺,把他服侍的舒舒服服,让人销魂不已。 现在想起小妾那水蛇腰和翘臀周末还直吞口水。 “他娘的,真是个勾人的骚货啊。” 周末发出一阵淫笑。若不是还得看着柜上,他真想马上回去把那小妾再办一次。 “掌柜的,赵先生来啦!” 小伙计刘猴子喊了一句,周末的淫笑戛然而止,脸上立刻愁云密布。 他娘的,怎么这尊大神来了。 虽然感到十分不爽,可周末还得赶紧起身迎出去。不然若是让这尊大神觉得受了慢待,可有他受的。 “哎呀,什么风把赵先生吹来了。” 迎到堂前时周掌柜已经换上一副职业笑容,直是叫人如沐春风。 “周掌柜别来无恙啊。” 赵广宁皮笑肉不笑,弄得周末十分尴尬。 “嘿嘿,托赵先生的福,鄙人还能混口饭吃。” 周掌柜伸出右臂做了个延请的动作,赵广宁也不客气迈步就朝内间走去。 坐定之后,周掌柜忙招呼刘猴子给赵广宁看茶,赵广宁则推了推手道:“不必了,赵某来是为了一件事,交代清楚了就走。” “嘿嘿您说,赵先生交办的事情我一定办好。” “我要招募能下南洋的海员,越多越好。” 周掌柜笑道:“海员?这个好说。不过赵先生那里的海员足够多了啊,这次是帮朋友的忙吧?” 赵广宁狠狠瞪了他一眼。 “哎呀,您瞧我这张嘴,该打,该打!” 周掌柜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赔起了不是。 赵广宁不悦的挥了挥手:“罢了,这件事要快,十日,赵某给你十日的时间。” 周掌柜一愣道:“十天?这也太短了吧?” 赵广宁冷哼一声道:“就十天,多了赵某就不等了。怎么,周掌柜这里有难处?” “没,当然没有。” 周末连忙道:“赵先生是有多少要多少吗?” 赵广宁点了点头。 “知道了,我一定尽快去办。” “另外我要订一艘尖底沙船,如果有福船我也要。” 赵广宁的这句话彻底勾起了周掌柜的兴致。 他的双眼中透出野兽才有的光芒,吞了吞口水道:“赵先生还真是问对人了,沙船有,福船也有,给赵先生的价格嘛,还是老样子。” “我先付一成定金,验货之后付清全款。” 赵广宁十分强势的说了付款方式,周末砸吧砸吧嘴也没有说什么。 一直以来他和赵广宁之间的合作方式就是如此,从来也没有出过问题,他还是可以放心的。 “赵先生,那货物要给您准备不?丝绸、茶叶、漆器” 还没等周掌柜说完,赵广宁便推手道:“不必了。我就是替朋友跑个淌子,朋友要卖什么赵某一概不知,也不会过问。” 周掌柜连连点头称是。 “好了,事情我都交代完了,就不打搅周掌柜发财了。告辞!” 赵广宁冲周掌柜拱了拱手便起身离去。 周掌柜也连忙起身陪着笑脸把赵广宁送出铺子。 “这个赵先生,真是个怪人呐。” 周掌柜如是感慨道。 不过只要能帮他赚钱,怪人不怪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赵广宁对周掌柜招募来的这批海员很满意。一共有六百多人,个个都是经常走海的老海员,经验十分丰富。 至于沙船他订了一艘,福船则是两艘。这是意外之喜,原本不在计划之中。 赵广宁转手把船只和船员交给了宁修,并做了结款,又把银子转给了周掌柜。二人各赚了些,都十分满意。 “看来这赵广宁确实有些本事。” 宁修喃喃道。 他没想到赵广宁用了不到十日就把这件事办妥了,更是买来两艘大号福船。加上那艘新买的尖底沙船,宁修现在共有六艘海船,勉强也算个船队了。 只是他不打算让这六艘船全部出海下南洋。 第一次嘛,就是摸个线路出来。 他准备派出三艘福船出海,剩下的就停靠在乌猪山岛那边好了。 这一变化也引发了连锁反应。 宁修决定提前把大部分乡兵派驻到乌猪山岛上。一来是为了防御岛屿,二来是为了让他们看护好剩下的船只。 这些乡兵训练了不到一个月,战斗力自然不高,但要凭岛据守还是可以做到的。 毕竟李旦部损失惨重,逃出生天的不过几十人。即便他想要报仇,也不会那么快。 再说在岛上也可以对这些乡兵进行训练嘛,而且可操作空间更大。 毕竟香山县内闲杂人等众多,万一有人想趁机黑宁修,还是容易抓到把柄的。 而在乌猪山岛就不同了。 这处地方除了个别海寇根本没人知道,岛上更是只有宁修的人,十分安全。 在这里练兵是最好的选择。 宁修不是武将,练兵只能以乡兵的名义,故而还是小心谨慎为好。 “大人,香山县留下多少人?” 戚文有些犹豫的问道。 “留下三百人装装样子就好,剩下的全部派到乌猪山岛!” 第三百五十章 长枪兵(第二更) “这贼老天,还他娘的不下雨。咱老子都要被热死了。” 吴二狗啐出一口浓痰,厉声咒骂道。 自从来了岛上他便被分到了青龙营,每天跟着新兵们一起训练。 虽然能吃上饱饭还有银子拿,可吴二狗却并不怎么高兴。 他本以为凭借自己早年的经历可以当上个军官,谁知却是个大头兵。 这和他的设想相去甚远,不免有些失望。 “二狗哥,你真的去过南洋?” 一个十六七岁愣头愣脑的小子满是钦佩的问道。 “那是当然。” 吴二狗挑了挑眉,十分得意的说道:“那是当然。咱老子当年走海的时候,你还在撒尿和稀泥呢。” 愣小子撇了撇嘴道:“那你咋不去应募海员,却要来当兵啊。” “我” 吴二狗差点没被噎死,狠狠瞪了那愣小子一眼,却是丝毫不可辩驳。 是啊,县尊大人同时招募海员和兵员。海员的待遇比兵员高的多,正常情况下肯定更愿意出海的多。 何况吴二狗这样早年有出海经历的。 但吴二狗有自己的苦衷和难言之隐。 他确实出过海,但十分不适应海上的生活。终日漂浮在海上的感觉让人觉得十分不适。吴二狗还是更喜欢脚踏实地的感觉,脚踩在黄土地的上面时心里就有底啊。 所以吴二狗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当兵吃粮,至于做海员,去他妈的吧。 “哼!” 吴二狗冷哼一声,扭身就要走。 愣小子连忙上前一把扯住。 “二狗哥,你干嘛去?” “撒尿!” 吴二狗骂了一声:“这你也要跟着?” 愣小子自讨没趣,悻悻然的闪了。 吴二狗走到一个木板搭起的棚子里,解了裤带对着一个土坑方便起来。 说起来这棚子岛上有几十个,叫叫做卫生间,是县尊大人起的名字。 不过吴二狗还是更喜欢叫它茅厕。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这卫生间比一般的茅厕干净许多。 嗯,一般的茅厕里堆满了黄白之物,蝇蛆更是数不胜数。 而这卫生间的土坑里洒满了石灰,竟然一点味道都没有。 吴二狗方便之后系上了裤带,一摇三摆的出了棚子,又用瓢子在木桶里打了一瓢水洗了洗手。 这洗手的规矩也是县尊大人定下的。 县尊大人说不管是谁,如厕之后都必须洗手,这样可以预防疾病的发生。 虽然大伙儿听不太懂,但觉得很厉害的样子。 “吴二狗,你他娘的上个卫生间都那么长时间,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 火长崔贵实见吴二狗慢悠悠的朝校场走来,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吴二狗嘿嘿笑道:“火长大人,这人有三急,见谅则个。” “你个驴球子,明明是个大老粗,拽什么文啊。” 崔贵实一脚踢在吴二狗的屁股上,痛的吴二狗哎呀一声喊了出来。 “快他娘的给老子站好!一会要开始队列训练了。” 吴二狗撇了撇嘴,小声嘀咕着:“又是队列训练,整天站着有个啥意思。” 不曾想却被听到了,崔贵实又是一脚踹在吴二狗的屁股上。 “你他娘的说啥呢?” 吴二狗吓的面色惨白,连忙道:“没啥,没啥。” “快给老子站好了!” “唉!” 吴二狗揉着屁股走到队列中站好,哭丧着一张脸。 他的个子很高,在本火中只比一个傻大个低,故而站在倒数第二的位置。 他刚刚入列,崔贵实便吼道:“稍息,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 一套指令完毕,崔贵实十分满意。 最近这队列训练不知练了多少次,总算让这些驴球子练的有点样子了。 “向左转!” 崔贵实清了清嗓子道:“今天要开始给你们加练一项。” 众人听到要加练,非但没有气恼反而都兴奋起来。 这也难怪,每天都是队列训练确实太枯燥了。能变个花样练也很不错。 “今天要让你们练的是长枪!” 嘶! 长枪! 众人皆是一惊。在他们印象中那可是正规军的配备啊,他们这些团练乡兵也能用? “来啊,每人上前领一杆长枪,今后它们就是你们的命,人在枪在!” 众人纷纷上前,有序的领走长枪。 这玩意是白蜡杆子的枪身,钢铁枪头,造价很是便宜。 据说县尊大人原本想给大伙配备纯铁长枪,但考虑到成本还是放弃了。 “拿枪便要有个拿枪的姿势。学着点老子,右手在下,左手在上紧紧攥着,这样好发力。” 众人便有样学样,照葫芦画瓢。 “你的手太松了,你的肩再展开一些。你的肚子收起来” “很好,刘澈,你来给大家示范” 崔贵实找到一个端枪端的有模有样的,自然十分兴奋。 那刘澈却有些害羞,十分腼腆的往外挪着步子。 待刘澈走到前面,崔贵实总算可以亲自去调教士兵们的动作了。 检查了一番他在吴二狗的身边停了下来。 “你他娘的这是攥枪吗?这可不是你家的锄头粪叉。” “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都别笑了!” 崔贵实冷冷扫视一番众人,骂道:“咱老子开始教你们用枪。” 说罢他攥着长枪猛然向前刺去,口中暴喝道:“刺!” “好!” “威武!” 新兵们哪里见过这阵势,纷纷叫好称赞。 “咱乡兵们练枪一共就两个动作。一个是刺,一个是收。这刺就是用力把长枪往前推。” 崔贵实又做了一番分解动作。 “想象着你们面前是穷凶极恶的土匪海寇,亦或者是鞑子。” 崔贵实咽了口吐沫:“不把他们杀死死的就是你们。不想死的就狠狠刺!” 那些新兵蛋子面面相觑。原来他们真的要上阵打仗啊。 “你的枪再端高一点,你的枪头别他娘的这么高!” 崔贵实转了一圈,总算把众人的动作纠正好了。 “这第二个动作就是收。” 崔贵实把长枪复位,后快速的将枪头收回。 “刺中之后不要犹豫,立刻把长枪收回。这是咱保命的家伙事,绝不能卡在龟孙的肚皮子里!” 第三百五十一章 规矩(第一更) 崔贵实一刺一收后便示意众人试试看。 一众新兵面面相觑,一个胆子大的挠了挠头道:“火长,咱就这么两下子?” 崔贵实狠狠瞪了他一眼道:“咋的,嫌少?贪多嚼不烂知道不?” 他稍顿了顿继而道:“这动作是县尊大人和总训导戚将军一起定下的,要是有什么不满你和他们说去。” 那新兵耷拉着脑袋不敢说话了。 “都给老子听好了,这一刺一收是长枪使用的精髓,谁要是练好了就可以在搏命时占据主动。不想稀里糊涂的丢了小命就给老子好好的练。战场上能救你们的只有你们自己!” 这番话崔贵实说的极为高昂,一些新兵也被激的热血沸腾。 战场之上能救你们的只有你们自己! 吴二狗虽然有些不屑,但大伙儿都操练起来他也不好例外,只得有样学样的端起了枪杆猛的向前刺去。 “杀!” 一来一回就这么两个动作,练起来自然枯燥极了。 在午饭前新兵们都重复着刺、收,胳膊酸痛浑身难受。 好不容易挨到吃饭,他们总算可以歇一口气了。 “二狗哥,你说咱真要上阵杀贼吗?” “吃你的饭,这些事瞎打听作甚。” 吴二狗咬了一口白面馍馍,狠狠瞪了不安分的小猴子一眼。 “我就问问嘛。” “当兵吃粮打仗,理所应当。” 吴二狗又吸溜了一口菜汤,慢吞吞的道:“真要是上阵杀贼也没啥可抱怨的。只希望咱老子运气好些,不要做了填窝的。” “二狗哥,啥叫填窝?” 吴二狗一双眼睛瞪的犹如牛铃,呸了一声:“少问,不吉利!” 新兵们的伙食很不错,不但有白面馍馍,菜汤,还有肉菜。这让这些苦哈哈出身的新兵们喜不自胜。 以前他们都是矿工、力棒能吃饱饭就不错了,可自从当了兵顿顿能吃到肉,只让他们觉得在做梦。 每隔一天还会换个花样,顿顿不重样。 至于一天一人一个鸡蛋则是定式,据说这是县尊大人的特别要求,说是要保证营养。 每个新兵都狼吞虎咽的吃完了饭,一个个打着饱嗝,脸上写满了满足。 “都给老子去睡觉,睡醒了接着训练!” 崔贵实的声音一响起,众人便赶忙收拾了碗筷,放到食堂最前面的木台子上,据说有专门的火兵来收拾。 吴二狗不紧不慢的走着,崔贵实上来就冲他屁股踢了一脚。 “你他娘的干嘛呢?走那么慢!” 吴二狗委屈的嘟囔了一句:“走那么快作甚,投胎吗。” “你说啥?” 崔贵实的眼睛几欲杀人。 “没啥,没啥。” 吴二狗连忙跳出两步,保持和崔贵实之间有个安全的距离。 很快吴二狗就走到了营房前。 像他这样的新兵,二十个人一间营房,睡得是大通铺。 大伙儿以前都是卖力气的苦哈哈,没有那么多的讲究,睡大通铺也不觉得有啥委屈。 唯独有一点让他们觉得十分不适应。 那就是县尊大人定下的规矩,查寝。 不管是午休还是晚上睡觉,都会有专人来查寝。发现有人不睡觉聊天的便要军法处置。 具体来说就是拉出去打二十军棍。食不言寝不语,这是县尊定下的规矩,但新兵们却很难遵照执行。至少目前来看是这样。 这不,吴二狗一来到营房便脱了鞋蹦跶到大通铺上和一个年纪稍大的新兵聊了起来。 “听说岛上新成立了一个文艺队,里面招的都是女兵,个个能歌善舞人又长得标致。嘿嘿” 吴二狗发出一阵淫笑,一副你懂的表情。 “文艺队?”陈麻子撇了撇嘴:“你小子还真敢想。” “咋了,老哥你就没点想法?” 吴二狗砸吧砸吧嘴道:“咱当兵的也不该打一辈子光棍不是。这岛上除了文艺队可没别的女人了。” “话是说的没错,可文艺队的都是演员啊。” 陈麻子说到演员这两个字时还有些别扭。这也是县尊大人发明出来的词儿,据说是戏子的意思。 “那咋了,难道她们天生高人一等不是?县尊大人叫她们表演给咱们,不就是为了叫咱们舒坦嘛。把她们娶回家不更是舒坦了。” 吴二狗搓了搓手掌道:“我觉得文艺队里的春香不错,胸大屁股圆,一看就是好生养的。” 陈麻子笑骂道:“人家看得上你?” 吴二狗翻了翻眼皮道:“有啥子瞧得上瞧不上的。我跟你说啊老哥,这些女人最是现实,等老哥我立了功准把她娶回家。” 县尊大人并不禁止当兵的婚娶,家眷也可以安置在乌猪山岛上。这也是吴二狗当初选择投军的主要原因。 他也眼瞅着就要三十了,再不找媳妇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了。 至于那个陈麻子以前倒是有个媳妇,可惜染了肺痨见了阎王,也没能给他留下个一男半女的。 不过陈麻子好歹尝过女人的味道,没有吴二狗那么猴急。 “好啊,不过你还是先立了功再说,不然那春香准瞧不起你。艹,你他娘的又没洗脚,真是熏死老子了。滚远点!” 陈麻子突然觉得一股臭味萦绕在他身旁,狠狠瞪了吴二狗一眼。 “查寝,查寝了!” 小猴子小跑着来到大通铺旁,脱掉鞋就跳了上来。也不管啥就钻进被窝里。 众人皆是吸了一口凉气,纷纷卧倒盖上被子。 他们可不希望被训导官捉出去打军棍。 这次查寝的是两人,一个是本火长崔贵实,另一个就是训导官戚叶。 两人在营房外就听到一阵喧闹声,本想进来抓个现行,谁曾想一进来发现静悄悄的,新兵们都躺在大通铺上,个个都跟睡着了似的。 戚叶冲崔贵实递了个眼色,崔贵实点了点头,二人先后出了营房。 听到脚步声渐远,陈麻子总算松了口气。 他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嘿嘿笑道:“这帮天杀的总算走了,二狗你接着讲。” “谁说本训导走了!” 陈麻子脸上的笑容凝固,他扭头去瞧,只见训导官戚叶和崔贵实又出现在了营房中 第三百五十二章 打军棍(第二更) 回马枪! 这个戚训导官和崔火长竟然杀了个回马枪! 陈麻子面色苍白的僵在当场,喉咙好似卡着一根鱼骨似的说不出话来。 “怎么哑巴了?方才不是挺能说的吗?” 崔贵实这句话成了压死陈麻子的最后一根稻草。 陈麻子咬了咬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标下知错了。” “你何错之有啊?” “标下不该违背军规,在午休时间聒噪。” “还有呢?” “标下不该背后议论长官。” “还有呢?” “标下不该背后议论文艺队女兵。” 戚叶脸色稍稍好了些,朗声道:“很好,敢做敢认。不过替人受过的滋味不好受吧?你当真要把罪过全部背下来?” 陈麻子咬了咬牙。 “都是标下一人做的,不干别人的事。” “好,好,好!” 戚叶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挥了挥手道:“来人呐,三罪并罚,把陈麻子拖下去重责五十军棍!” 众人皆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乖乖,五十军棍,这要是打实了可是能把人直接打残的。 陈麻子也感到有些绝望。若真的是这样,那他估计好几个月下不了床。 “大人开恩啊。” 吴二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都是标下嘴贱,若不是标下撺掇,陈兄弟也不会说犯忌讳的话。” “哦?” 戚叶微微有些惊诧。 崔贵实点了点头。想不到这厮平日里看着油头滑脑的,大是大非上还挺有原则。 “训导官大人,不如便把二人一起惩处吧。” “嗯,既如此便把二人各打二十五军棍。诸位莫要再求情!来人呐,带走!” “多谢大人!” 陈麻子和吴二狗齐声道。 立刻有四个虎背熊腰的老兵上前把陈麻子和吴二狗架起往外走去。 戚叶又清了清嗓子:“尔等速速到校场集合观刑。” 众人都被吓傻了眼,哪里敢不从,纷纷跑到校场按照队列训练时的样子站好。 只见陈麻子和吴二狗都趴倒在地上,在他们左右各站着两个老兵 这些老兵手中都有一根漆了红头的黑色木棍,目光森然。 “行刑!” 戚叶大手一挥,老兵们立刻上前拔掉了陈麻子、吴二狗的裤子,露出了两个白花花的腚片子。 他们毫不留情的挥动军棍,狠狠朝二人腚上砸去。 开始的几棍二人还能咬紧牙关忍着不出声,从十棍开始却是痛的哭爹喊娘,连连求饶。 崔贵实面色铁青,恨不得亲自上前挥动军棍打这两个不争气的东西。 二十五军棍打完,二人屁股上早就血肉模糊。 戚叶吩咐老兵帮他们提上裤子,把他们架走送到军医那里涂抹金疮药。 按照县尊大人的说法,打军棍的目的是惩戒,惩戒过后自然还得为士兵的健康负责。 如果不及时医治伤口很可能发炎感染,发烧甚至丢掉性命都有可能。 这当然是县尊大人不愿意看到的,故而他老人家严令受刑士兵必须得到立即医治。 吴二狗和陈麻子被架起,一瘸一拐的朝军医所在走去。 戚叶长长吐出一口气,今日之后这些新兵对军纪该有敬畏之心了吧? “大人,如今新兵的训练已经开始。除去队列训练,长枪兵的训练也在进行。” 戚文作为新兵总训导官,负责新兵一应训练事宜。 他也对宁修直接负责,每三日对宁修汇报一次。 宁修呷了一口龙井,淡淡道:“士兵们的反应如何?” 戚文不由得暗暗皱眉。 宁修观察到了这个细节,摆手道:“不要有顾忌,照实说。” 戚文遂抱拳道:“启禀大人,新兵们大多心生埋怨,认为训练太枯燥了。” 果然如此啊! 宁修就知道新兵们会觉得训练枯燥,毕竟一共动作就刺和收两种。 “你有没有叫人告诉他们,这是最实用的两个动作。战场之上越简单的动作越好。” 宁修微微有些不悦。这些士兵们实在是太多事了。 难道是他立威不够,导致这些士兵对自己定下的规矩私下议论? 古人说慈不掌兵,真是诚不欺我。 “传我的命令下去,今后有擅自议论训练内容的打二十军棍。” 宁修顿了一顿,继而接道:“不过可以让他们向训导官倾诉。训导官也不能有任何的不满,必须耐心的倾听士兵们的意见。” “属下明白!” 戚文抱拳道。 “火铳射击训练也可以尽快开始了。” 和自己的老泰山一样,宁修对于火器一样很重视。 他致力于在自己的军队中组建专业的火器营,火器覆盖率要达到至少五成。这也是戚家军中火器覆盖率。 作为戚继光一手带出来的老兵,戚文自然明白火器的威力。 不过他却也有为难之处。 “大人,眼下我军只有一百五十杆鸟铳,两百杆三眼铳。恐怕还做不到让全部士兵使用火铳训练。” 宁修点了点头。 他知道火铳是有使用寿命的。尤其是鸟铳。 粗制滥造的鸟铳一般使用个四五次就会炸膛。以至于士兵们畏惧火铳,宁愿使用弓弩也不愿意碰火铳。 即便质量优良的火铳使用寿命也不过几十次,可谓用一次少一次。 若真是让每个士兵用火铳训练,等把他们训练出来,那一批火铳也就废了。 而一杆质量合格的鸟铳成本在十几两,一千杆鸟铳就是一万两银子。 “鸟铳铳身太长,打制一杆需要很长时间,造价也贵。不如用三眼铳,多造些三眼铳也可以让士兵们训练。” 宁修摇了摇头。 三眼铳虽然便宜,但相应的准星也差,并且射程太近。 三眼铳的有效射程在五十步。精准射程基本在三十步。 而鸟铳的有效射程有一百步,精准射程也有五十步。 宁修打算组建一只专业化的火器军队,是为了对抗骑兵的。而五十步的有效射程是他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骑兵冲锋速度极快,即便采用三段射击,也需要至少一分半钟,五十步是不可能的,至少一百步的缓冲距离才能做到。而这正是鸟铳的有效射程 第三百五十三章 方阵推进(第一更) “不行,三眼铳的射程太短,不符合我的要求。” 宁修顿了一顿道:“最好还是装备鸟铳。这样吧,你去告诉赵广宁,用他的关系帮我多雇佣一些佛郎机工匠,价钱嘛好商量。” 在宁修那个时代想要迅速介入一个行业的方法很简单,那就是兼并。 放在大明也是同理。大明属于冷热兵器交替的时期,要想让士兵们打心里接受火器宁修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不得不承认,佛郎机人在火器制造使用上是领先大明一步的。在这一点上确实是外来的和尚会念经。 既然有捷径,为何要舍近求远呢? “属下遵命!” 戚文抱拳应道。 “另外,我打算造一批鲁密铳,你可以帮我打听打听。看看香山县附近有没有会打制的匠人。” 鲁密铳的射程比鸟铳更远,杀伤力更强,可谓是火铳中的大杀器。 但它也有个缺点,那就是铳管太长。 鸟铳的铳管已经很长了,鲁密铳的铳管比鸟铳更长。 由于这个时代的火器都是前膛枪,需要从前面装填火药,铳管太长装填起来会很困难。 所以士兵们肯定不会太愿意使用这种鲁密铳。 不过这些在宁修看来都不是问题。 他要训练的不是大明那些旧式军队,而是新军。 士兵们必须熟悉使用各种火铳、火炮,绝对不能有任何畏惧情绪。 当然,宁修也会竭尽所能的保证火器的质量,绝不允许炸膛的情况发生,危害士兵的生命。 “属下知道了,属下会叫人去打听。” “队列训练差不多了就可以加入阵列训练了。” 宁修拿出一张画好的图纸,指给戚文看。 “先从圆阵和方阵开始练起。这两种阵法最简单。” 戚文看到宁修画的图纸不由得眼前一亮。 戚帅当初练兵就强调阵法和火器,宁大人也是如此,不愧是戚帅的女婿。 “大人,属下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戚文小心翼翼的说道。 宁修挥了挥手道:“你说说看。” 宁修本身对兵法阵法并不精通,自然要多听专业人士的意见。再说他也不想搞什么一言堂。 “大人,卑职以为这两种阵都是守阵,为何不加入攻击阵型一起训练?” 宁修笑了笑道:“非也非也,这方阵既可以是攻阵也可以是守阵。” 戚文疑惑道:“可戚帅当时确实是把方阵定义为守阵的啊。”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宁修掉了句书袋道:“我的这个方阵和别人的不太一样。我准备把方阵内的士兵全部配备成长枪兵。” “嘶!”戚文闻言直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全部是长枪兵,这也太夸张了吧。 “大人,这恐怕有些...” “你看。”宁修拿起笔来在图纸上勾画了起来。 “长枪阵的优势在于阵列推进。”宁修画了个箭头向前指去。 “假设这前面是一只骑兵。他们正朝我军冲来。如果是一般的步兵阵早就溃散了。” 戚文点了点头。步兵对骑兵基本没有任何胜算。历朝历代也只有大唐的陌刀阵能够克制骑兵。那也是在有两翼骑兵策应的前提下的。 “但长枪阵不会。战马冲击过来面临的是一面长枪组成的铁墙。我们把长枪四十五度指向前...” 戚文的军事天赋并不差,立刻就明白了宁修的意思,眼中闪烁着灼灼光彩。 “大人的设想确实不错。马是畜生,畜生有本能...” 如果战马产生了畏惧,马失前蹄的情况就会发生,那么骑兵阵本身就会产生慌乱。 两军交战就是看谁犯得错误少。谁犯得错误少谁就能取得胜利。 步兵的机动性肯定不如骑兵,这就决定了它是被动的一方。 在旷野中作战即便步兵战胜了骑兵也很难追击。 所以宁修的这个长枪阵也是有作战条件的。那就是配合壕沟、土墙、铁丝网作战。 有了这些辅助,骑兵的机动性将大大降低,长枪阵只要对骑兵进行有效杀伤,骑兵阵就会发生多米诺效应,大面积溃败。 而一旦骑兵溃败比步兵溃败还要可怕,惊马会将落马的同伴踩成肉泥,场面会彻底失控。 “不过这要求长枪阵的士兵们有坚毅的决心,且步调动作必须一致。” 宁修补充道:“所以我才会让他们练习长枪时只练刺和收两个动作。刺的时候决绝的刺,收的时候毅然的收。” 其实长枪还有许多其他的动作诸如格挡。但宁修并不希望士兵们学习这些技巧。 因为他的长枪阵是承担特殊使命的,士兵们只能前进不能后退。只要他们萌生了退意,长枪阵便垮了。 换言之这是一种搏命的阵法,两军相遇勇者胜,比的就是一个胆气。 “你觉得要把士兵练出这种气势来需要多久?” 戚文沉默了。 按理说戚家军的老兵们能够做到这点,但那是训练了数年的结果。 这些新兵且不说资质比之戚家军老兵如何,光是训练时间都是不能比的。 “属下以为,最少也要一年。” 戚文终于开口。 宁修点了点头。 “我也认为至少要一年。” 其实刺收的基本动作一个月基本就能熟练掌握。但宁修认为长枪阵若要成型,最重要的却是培养士兵们之间的信任。 毕竟战场上是需要把自己的性命交给袍泽的。 这么看来一年是最起码的。 “一年的时间我等得起。” 宁修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若他现在在明末,肯定是没有那么多时间的。 但现在是万历初年,距离三大征尚有一段时间,距离萨尔浒之战更是有近四十年。别说一年了十年的练兵时间宁修也等得起。 “长枪阵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宁修上前拍了拍戚文的肩膀,感动的戚文激动不已。 “另外适当的时候也得让这些新兵见见血。” 一味的训练是不能让新兵成长为老兵的。 让他们成长为老兵的最好办法就是杀人见血。 宁修决定在半年后来一次剿匪灭寇行动,先拿小股海寇土匪开刀。 毕竟他名义上组建的是团练乡兵,剿匪灭寇保境安民也是职责所在。 ...... ...... 第三百五十四章 治军当严(第二更) 吴二狗用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陈麻子,见对方也是一副手忙脚乱的样子,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了。 不管咋说,法不责众。既然新兵们的表现都是手足无措,便也没啥了。训导官便是再严苛,也不可能把大伙儿都拉下去打军棍吧? 要说这训导官还真是会折腾人,队列训练完了又整出了阵列训练。与队列训练相比,阵列训练人数更多也更复杂。除了一开始摆出的满月阵外,还需要根据训导官的口令迅速变换成其他的阵型。 虽然他不明白为啥要练这种没有任何意义的阵列,但训导官说了,谁要是阵列摆不好,当天就没晚饭吃。 当兵吃粮,天经地义。 若是连饭都吃不饱,那当兵还有啥意思? 吴二狗尽量把枪杆端平,收腹挺胸,跟着袍泽的步子一起往前移去。 “转牛角阵!” 训导官一声令下,众人连忙变换起阵型来。 满月阵是防守阵型,而牛角阵却是纯粹的进攻阵型。 阵列的两翼向后退去,而中军则向前一挺,虽然看起来不那么齐整,但牛角阵的样子算是摆出来了。 崔贵实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众人的操练结果。一旁的戚文却眉头紧锁。 “变换阵型的时候太乱了。不是说过了吗,叫他们看旗语!” “总训导请息怒。” 崔贵实赔上了一万分小心,在他看来,这位总训导比与他们日常打交道的训导官还难相处。 那位爷虽然要求也很严苛,但该松弛的时候还是会松的。可这位总训导大人,仿佛上天派来惩罚他们的,有些要求他们真的难以做到。 “这还是他们第二次演练阵型变换,出点纰漏也是难免的。” “崔火长,话可不能这么说。” 戚文眉毛一挑道:“如果你一直以这种标准要求下属的话,他们是不可能有进步的。你知道九成效应吗?” “九成效应?” 崔贵实张大了嘴巴。 “这是县尊说与我的,我便也说给你听听吧。” 戚文清了清嗓子道:“从前苏州有个秀才,因为屡屡不能中举,为生计所迫前去给一家布店做账房先生。” 他稍稍顿了顿,换了一口气道:“起初布店的掌柜十分欣赏信任这秀才,将全店的账本都交给了秀才打理。这秀才也许觉得自己是读书人,比别人高一等,故而十分的骄傲,每次算账都十分敷衍。结果一个月之后,这个秀才被辞退了。理由就是他记得账和实际支出收入差距甚大。县尊大人说了,如果你每一次都只能做到九成,多次积累下来可能连一半都达不到。这就是九成效应!” 崔贵实听的目瞪口呆。 按照他的理解,一件事情能够做到九成就已经十分不错了,毕竟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不可能每件事都做到尽善尽美啊。 但如果每件事情都做到九成,积累起来竟然连一半都达不到。看来还是得力求完美啊。 “训导官大人博学多识,小人佩服。” 崔贵实送上一记马屁。 “这都是县尊大人讲给我的,本训导也只是借花献佛。只是以后一定要对他们严格操练,你现在对他们要求松懈,就是对他们生命的不负责任。要知道战场之上情况瞬息万变,一个动作的失误便可能酿成大祸。” 戚文说完一通后便一甩袍袖,继续向前走去。他还有其他阵列需要视察,崔贵实这一块只是一小部分。 ...... ...... “哎呦,累死老子了。这阵列训练比他娘的队列训练还要累。一天下来腰酸腿痛,这么下去老子非得成个废人不成。” 当崔贵实吹响牛角号时,吴二狗一屁股坐到地上,骂骂咧咧道。 陈麻子也盘腿坐下,呼出一口浊气道:“谁说不是呢。本以为苦日子熬到了头,谁曾想这才刚刚开始。早知道当兵这么苦,咱老子当初就不应募报名了。” 吴二狗哭丧着脸道:“要怪就怪那个招募士兵的小校。他说招的是团练乡兵,邻县的乡兵咱也见过,根本就是混饭的,咱一想待遇那么好,傻子才不去呢。谁曾想是这个样子。” “现在是上了贼船了,想要下船是不可能了。” 陈麻子嚎了一声,随即便觉得脸上一热,扭头去看,却是崔贵实狠狠的瞪着他。 “哎呦,崔火长,好端端的你干嘛打人呢。打人也就算了,你别打脸啊。” 陈麻子见不是训导官,心下稍稍松了口气。别人怕这个崔贵实,他可不怕。二人是一个村的,原先小的时候都是一起撒尿玩泥巴的。 “哼,你小子要是管不好这张嘴巴,迟早得栽在上面。” 崔贵实又瞥了一眼吴二狗,见吴二狗把头别了过去,便又数落起陈麻子来。 “马上就开晚饭了,你们两个到底是去吃还是不吃?不吃的话,我可跟伙房的人说了,不给你们开门!” 崔贵实使出了杀手锏,陈麻子可急了。 这操练了一天,早就是饿的前胸贴后背。若到头来连晚饭都吃不上,真是要撞墙了。 “哎呦,崔火长,瞧您说的。咱不是累的不行想坐地上歇一会嘛。现在我们也歇够了,马上就去排队打饭。” 说罢他踢了吴二狗一脚。 吴二狗十分不情愿的挤出一抹笑容:“是陈哥哥说的这个理儿。” 说罢当先站了起来,陈麻子也跟着站了起来,二人一齐朝食堂走去。 见二人走远,崔贵实摇了摇头,呸的一声道:“烂泥扶不上墙!” ...... ...... “你说啥子,今晚只有稀粥和馒头?” 吴二狗难以置信的对打饭的食堂火兵问道。 “是,今天阵列训练的效果不好,总训导说了,只有稀饭和馒头。” 那火兵却是并没有被吴二狗夸张的表情吓到,淡淡答道。 “他娘的!” 吴二狗当即炸了:“皇帝还不差饿兵呢。既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这个姓戚的还把咱老子当人吗?” 陈麻子连忙拉了拉吴二狗,小声道:“二狗兄弟,慎言呐。” ...... ...... 第三百五十五章 扬帆起航(第一更) 不曾想他们二人的对话被路过的崔贵实听见了。 崔贵实皱了皱眉,冷冷道:“纪律,纪律懂不懂。” 吴二狗和陈麻子先是一愣,旋即双双问道:“纪律是个啥?” 心道该不会又是县尊大人捣鼓出来的新词吧。 他们现在也算明白了,县尊大人总能时不时的捣鼓一些新词出来。这些词他们从未听过,当然也就不能理解了。 “纪律就是命令,就是军令!” 崔贵实翻了一记白眼,不耐烦的解释道:“你们阵列训练的效果不好,训导官大人当然有权力按照纪律处罚你们,在伙食上惩罚已经是最轻的了。难不成你们还想被打军棍?” 听到打军棍三个字,二人的脖子皆是一缩。他们都被打过军棍,那滋味真不是好受的。 听说大明的皇帝陛下也喜欢打大臣的屁股,美其名曰廷杖。别管是六部尚书,还是御史言官,但凡拂逆了龙鳞惹恼了皇帝,都被被锦衣卫拖出午门廷杖。 大明朝甚至创下过两百名臣子同时受廷杖的记录,吴二狗一想到两百多个白花花的屁股排成一排被廷杖,就觉得不寒而栗。 “崔头儿,瞧您说的,我不过就是多了几句嘴,您就把我当个屁放了吧。那个什么纪律,咱遵守不就成了?” 吴二狗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弄得崔贵实也不知道说啥了。 他砸吧砸吧嘴,冷哼一声道:“老子信你?等着吧,咱们香山军的纪律条例马上就要颁布了,到时候人手一本,都得给老子背下来。谁要是背不下来,那就军棍伺候!” 吴二狗这下傻了眼了。他原本以为崔贵实就是说说玩玩,谁曾想他是认真的。而且竟然还会有个纪律条例的册装本推出,每个人都得背下来啊。 “怎么,你怕了?咱老子也要背。咱老子背的下来你背不下来?” 崔贵实夹了吴二狗一眼,吓得他连声道:“背的下来,绝对背的下来。” “快给老子滚回去,少在这儿丢人现眼!” 崔贵实一甩衣袖,扬长而去 在赵广宁的一手督办下,宁修的船队终于可以启程了。 船只已经事先得到补给,并从乌猪山岛出发,朝吕宋岛的方向而去。 此次船队共有三艘大福船,两艘小福船,近乎是宁修手中所有的船只。 而赵广宁更是作为本次南洋之行的旗舰船长,全权决断南洋之行的一切事宜。 宁修甚至把一半的戚家军老兵抽调给了赵广宁。在他看来这是他走海南洋的第一步,无论如何一定要走好。 赵广宁更是心情感慨。 他站在甲板上,望着蔚蓝色的大海心情怅然。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多少年没去过南洋了。 虽然他是个南洋通,但自从和佛郎机人打的火热,获得了在壕境的特权后,他就再没有亲自出海后。 直到宁修出任香山县令 不知为何赵广宁非常看好宁修。从与他第一次见面起,赵广宁便被这个年轻的县令折服,认为他一定会有大的成就。 之后宁修的一系列举动更是让赵广宁坚定了这一想法。 荡海寇,夺海岛,清除异己 这哪里像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的手段,分明就是一个混迹官场多年的狠角色嘛。 那时摆在赵广宁面前有两个选择。其一是继续抱佛郎机人的大腿,做个土财主。其二就是投效宁修,一心为宁修做事。 赵广宁几乎没有犹豫就选择了后者。现在看来,这绝对是一个非常正确的选择。 “船长,前面有一艘西班牙王国的船,打着马尼拉总督的官旗。” 一名佛郎机水手提醒道。 虽然现在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成立了联合王国。大明的统治者也习惯性的把他们统称为佛郎机人,但葡萄牙人自己还是会做出区分的。 在他们看来,这种联合王国实际是一种屈辱,是在不平等条件下组成的。 故而提起西班牙人他们会说‘他们西班牙人’,而自称则会说‘我们葡萄牙人。” 赵广宁常年和葡萄牙人打交道,早习惯了他们的叫法,也无意纠正。 “看他们的航向,也是朝吕宋岛去的。” 赵广宁用单筒望远镜看了看,和声道。 “船长,我们要不要打出总督府的旗帜?” 赵广宁摇了摇头。 “既然我现在是替县尊大人做事,自然没理由再打壕境那面的旗帜。” 其实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原因他没有说,那就是他认为打出壕境的旗帜不但不会有用,还会起到反效果。 现今的马尼拉总督桑切斯十分反感葡萄牙人,甚至在马尼拉城中驱逐葡萄牙人。对方的船只可是打着马尼拉的旗帜的,也就是说是桑切斯的嫡系。赵广宁可不想没来由的爆发一场海战。 在隆庆五年,也就是1571年征服者雷加斯比抵达吕宋岛,并修筑马尼拉城后,西班牙人就牢牢控制住了这个城池,并以这个城池为轴心进行辐射,控制了整个吕宋岛。 吕宋岛有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要去爪哇国等地必须经过吕宋。故而西班牙总督对过路船只大肆征收商税,赚的盆满钵满。 天主教也借着这个机会在吕宋传播,如今即便是当地的百姓也基本都信仰天主教。 赵广宁十分清楚宗教的作用。原本西班牙人对吕宋的统治并不稳固。但经过十几年的传教,当地人已经接受了和他们肤色头发完全不同的西班牙人统治。因为在他们的潜意识里已经认定这些人和他们都是信奉天主的信徒。 不过这些对于赵广宁来说却是无关紧要的。 他此行的目的就是确保航线畅通,并和马尼拉的商贩建立联系,好为今后的南洋远航打下基础。只要做到了这些,他就可以给宁修交差了。 “打出大明商船的旗帜,跟前面那艘西班牙船保持一段距离。” 赵广宁也知道宁修走海见不得光,故而不得万不得已他是不会亮出这只船队的官面背景的 第三百五十六章 马尼拉(第二更) 吕宋岛,马尼拉城。 马尼拉大主教爱德华多正在教堂虔诚的做着礼拜。 总督桑切斯带着一行人匆匆而来,在主教做完礼拜后立刻上前道:“亲爱的爱德华多,我这里收到一封从马德里来的陛下手书。” 爱德华多心中一惊:“总督大人,你说什么?陛下的手书?” 桑切斯点了点头道:“是的,是加盖了陛下印章的手书,绝不会有假。” “信上说了什么?” 桑切斯索性展开了信纸给爱德华多看。 “陛下叫我们对明国进行调查,分析对其作战的可能性。” “主啊,这不是真的!” 爱德华多露出一副惶恐的表情。 “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桑切斯见爱德华多的反应如此激烈,面色不由得阴沉了下来。 爱德华多摇了摇头道:“据传教士的描述,明国的军事、经济都十分强大。且其幅员辽阔,我们在吕宋的士兵不过几千人,怎么可能发动对明国的战争!这不可能,这一定是有奸人在蛊惑陛下!” 对于国王菲利普二世爱德华多当然不敢抱怨,他只好把这一切归咎给陛下身边的小人。 “算上友邦盟军,我们可以调动的士兵人数超过了一万两千人。” 桑切斯对爱德华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行为十分不满。他‘据理力争’道:“我们还可以征集毕萨牙人(菲律宾土著),必要的话还可以雇佣东瀛浪人。囚犯和奴隶也可以充作炮灰” “总督大人的意思不会是连葡萄牙人也要联合作战吧?” 爱德华多的语气中已经带着讥诮了。 桑切斯却没听出爱德华多话语中的讽刺,点了点头道:“这也未尝不可。不过需要我们拿出一个完整的作战计划,让陛下首肯才行。” “你不要忘了,葡萄牙人与我们有血海深仇!” 爱德华多咬牙切齿道。 “如果能够打下明国,我不介意分他们一杯羹。面对利益,你认为那些葡萄牙人会无动于衷?” 桑切斯耸了耸肩道:“再说了,现在西班牙和葡萄牙是联合王国,他们没有理由拒绝我的命令。” “可葡萄牙人完全没必要趟浑水啊。他们在壕境已经获得了居留权。” 桑切斯道:“我们只需要佛拉加达级战船十二艘。就可以从壕境登陆。我们的火炮可以封锁壕境的海岸线。” “战费呢?战费你有没有考虑过?远渡重洋,需要花费多少钱?” “我和议会的议员们已经讨论过了,二十万比索足矣。” 桑切斯冷声笑道:“爱德华多主教,你只需要同意我们的计划,并在那份作战计划书上签上你的名字即可。” 桑切斯的态度彻底惹怒了爱德华多。 “原来我才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个计划的人。总督大人,你未免太自负了吧!” 桑切斯不以为然道:“我是马尼拉总督,这个计划当然也应该由我提出。至于议会议员,讨论提案是他们的职责。” “那我呢,你把我放在什么位置!” “或许爱德华多主教可以用主的名义保佑我的士兵们。” 桑切斯双手一摊道。 “你!你欺人太甚,我绝不会在这种作战计划上签名,我绝不会看着西班牙战士去明国送死!这个计划没有任何的可行性!” 爱德华多向前一步,毅然道:“我不同意,只要我不同意你的这份计划书就不具备提交陛下亲裁的可能!” “那或许马尼拉就该换个主教了。” 桑切斯的语调变得十分冰冷。 “总督大人,你这是在威胁我?”爱德华多哈哈笑道:“那我恐怕要提醒一下总督大人了,我是总主教亲自任命的马尼拉主教,你无权干涉教务。要想换掉我,只有总主教大人或者教皇陛下亲自下令!” 桑切斯嘴角一勾道:“通常情况下是如此,不过” 他的声调陡然升高,向前一步道:“若是教职人员贪污渎职,本总督有权将其缉拿审讯!来人呐,把爱德华多拿下!” 他一声令下,立刻有两名士兵上前将爱德华多扭绑起来。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了,爱德华多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反绑住双手。 他惊恐的咒骂道:“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是在亵渎主的仆人,主不会饶过你的。” “我只知道主不会饶恕贪污渎职之辈。” 桑切斯冷冷笑道:“爱德华多主教,你放心,本总督接到有人举报,你借赎罪券贪污五万比索。本总督会组织人手对你进行审判。如果最终审判结果是你无罪,本总督会立刻释放你,还会给你赔礼道歉。” 爱德华多当然明白他不会得到公正的审判。他刚刚拒绝了桑切斯,以这厮睚眦必报的性格一定会把审判变成一场游戏。 “我要控告你,我要控告你这个独夫!” “你还是省点力气到审判大会上说吧。带走!” 桑切斯一摆手,爱德华多立刻被两名健壮的士兵押走了。 “总督大人英明,爱德华多主教贪污渎职,实在不适宜再出任马尼拉主教之职了。” 牧师席尔瓦向前一步,在心口画了个十字道:“愿主宽恕他的罪行。” 桑切斯眼睛眯成一条缝,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精瘦的牧师。 他其实来教堂前没想到爱德华多会毫不犹豫的拒绝他。故而他还没想好接替爱德华多的人选。想不到竟然有人主动跳出来 席尔瓦被桑切斯一直盯着看,直是紧张极了。他咽下一口吐沫,强自使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总督大人,我可以检举爱德华多主教的罪行。” 这算是投名状了吧。 席尔瓦心中如是想道。 “好!” 桑切斯一番考量后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 “只要你能够证明爱德华多主教贪污渎职的罪名成立,那么本总督可以保举你成为马尼拉代理主教。” 正如爱德华多所说,桑切斯无权直接任命主教。但只要他保举,并修书一封给马德里总主教说明原因,他相信对方也不会拒绝送他个顺水人情 第三百五十七章 屯田练兵(第一更) 宁修这几日一直在视察火器的生产情况。 他专门在乌猪山岛上设置了火器局,负责火器的生产。 在他看来火器的生产分为两个层面。其一是仿制佛郎机人等泰西人的火铳、火炮。其二是研制自己的新式火器。 虽然宁修也眼馋燧发枪等火器,但这种事情是急不来的。他已经将燧发枪的基本原理告知了匠人。至于什么时候能够研制出,就看他们的悟性了。 毕竟宁修又不是百科全书,不可能什么事情都做了。 即便是火器的仿制,也不是一帆风顺的。 宁修原本以为可以轻易的仿制出佛郎机人的十八磅炮,谁曾想即便有了买来的现货,照着仿制仍然捣鼓不出来。 他雇佣的匠人们挠破了头皮也才勉强做出了三磅炮,连六磅炮都遥遥无期。 宁修不由得感慨火炮的发展不是那么容易的啊。 好在东边不晴西边晴。 虽然燧发枪遥遥无期,但鲁密铳的研制有了重大突破。 一名广东军匠研制出了仿鲁密铳。 虽然比起朝廷的正牌货稍差一些,却也差的不多了。 以宁修现在的身份是不可能从工部搞到大量鲁密铳,唯有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一条路了。 宁修给了这名军匠五百两银子的奖励。在他看来这个重大突破是值得重赏的。 他还当着众人宣布,研制出燧发枪的奖赏一千两白银。 宁修相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科学一定会因金钱爆发出生命力。 宁修询问了这名工匠鲁密铳的制作周期,当得知他一人五天才能打制一杆铳时十分失望。 即便他雇佣一百名匠人,要想给打制一千杆铳也需要五十天。 看来眼下还是得先让士兵们用鸟铳练习射击了啊。 不过宁修已经下定决心给士兵们全员配备鲁密铳。 这种铳不论是射程还是威力都远非鸟铳可比,可以把军队的战斗力提升一个量级。 宁修为了激发工匠们的积极性,规定了每制作出一杆合格的鲁密铳,奖励白银五两。同时为了防止工匠藏私,他又制定了学徒制度。 要知道大明的匠人们基本是父子相传,手艺活基本不示于外人。 每个熟练掌握制铳工艺的匠人都可以带徒弟。他的徒弟一旦出师,他可以获得十两银子的奖励。同时,他可以获得徒弟未来制作火铳三成的分成。 也就是说那个徒弟五两银子中有一两五要给师父。 这无疑激发了老师傅们传授技术的欲望。他们不必再担心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除此之外,宁修还建立了严格的质量筛查措施。 大明的火铳之所以经常炸膛,就是因为对于质量的把控不够严格。具体来说就是铳管的质量不过关。有的铳管太细,有的铳管管壁薄厚不均。凡此种种都会引起火铳的炸膛,严重危害士兵们的安全。 宁修规定每一个匠人必须把名字刻在铳上,这样便有了追溯机制。将来哪杆铳出了问题,宁修只需要按照名字对照就可以找到制作铳的工匠。 出现一杆炸膛的劣铳罚银十两,比造一杆铳的赏钱还多。 这样可以使得工匠们小心翼翼对待自己打制的每一杆铳。毕竟一个不慎就得赔上十两银子,相当于他们打制两杆铳的赏钱了。 没有人会和自己的钱袋子过不去。金钱手段永远是效果最好的。 当然,宁修也不会把所有责任推给工匠。他一样会严格把控钢铁质量。如果是因为钢铁原因导致火铳质量不过关,则会追责提供钢铁的人。总而言之,宁修要将生产过程的每个环节监控到,绝对不留死角。 身为上位者的好处渐渐体现了出来。宁修只需要说出一个设想,并勾一勾手指,底下的人就会照着去做。 至于具体的实施过程就不是宁修需要操心的了。 既然来了乌猪山岛,宁修自然没理由不去看看新兵的训练。 戚文带着宁修来到兵营视察,那些新兵们却不知情,自顾自的训练着。 戚文训练他们的方法与戚继光训练戚家军的方法如出一辙,都是强调大训练量、重复训练。 这样训练可以保证士兵的基本素质过关,不会有拖后腿的士兵出现。 但这只是第一步。要想让这些士兵变成真正的强兵,必须要让他们见一见血。 宁修嘴角微微扬起。看来训练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好一些啊。照着这么练下去,最多需要三个月便可以让他们试着去剿匪了。 土匪的战斗力很一般,就是让他们见血的。只要新兵们剿匪见了血,便可以算老兵了。 “大人,按照您的要求,在晚上会有先生教他们识字。” 戚文双手抱拳禀奏道。 虽然不明白宁修为何要这么做,但戚文还是照做了。 在他看来士兵们都是大老粗,天职更是打仗,和读书认字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宁修笑道:“这就好,将来若有家书要写他们也不至于还得请人润笔了。” 这当然是句玩笑话。 宁修让士兵们读书认字的初衷是叫他们熟知军规军律。 毕竟军规最终是写在纸上的,宁修又要求他们背下来,总不能每次都叫人读给他们听吧。 当然宁修不会叫士兵们去学什么八股文。给他们讲的都是基本的三字经,千字文,只要能够认识基本的字就行。 “屯田的事情怎么样了?” 原先乌猪山岛上也有不少肥沃土地,可都没人开垦。 毕竟原先占据此岛的是一伙海寇,而海寇是靠着抢掠为生的,没钱花了没粮吃了去抢就是,何必自己动手种地呢? 但宁修可不一样。 在他看来,既然把乌猪山岛作为了大本营发展,就要充分利用这里的每一寸土地。 忙时种田,闲时练兵的方案十分可行。唯一需要注意的是不要把士兵练成了军户。 宁修的设想是按照隋唐时的府兵制训练士兵。这样可以保证士兵的向上通道,从而让士兵们保持积极性。 而如果是大明的军户制,向上通道被锁死,自然不会有人卖命了。 ...... ...... 第三百五十八章 铜山(第二更) “启禀大人,屯田的工作进展的很不顺利。” 戚文面色一红,显然十分愧疚。 “哦?说说看。” 宁修并未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愤怒,而是淡淡说道。 “大人,这帮兔崽子以为大人是要搞军户那一套,都十分抗拒,出工不吃力。现如今已经用了十天,连全岛土地都没丈量完。” “你可与他们解释过本县的奖励机制?” “属下都与他们说了。包括生产标兵那些。” 戚文摇了摇头道:“可他们估计是不信,都不愿意卖力气勘测开垦。” 宁修听的直皱眉。看来和他设想的情况不太一样啊。 他招募这些士兵的时候,这些人一定以为是戚家军一样吃粮的营兵。一开始也确实是这样的。 但宁修显然更希望这些士兵们能够开垦土地,屯垦结合。 毕竟要他养几千名脱产的士兵压力还是有些大的。 最重要的原因是宁修要把乌猪山岛变成自己的基地,这就要求必须有大量屯垦土地支持。 “我亲自与他们去说吧。” 说完宁修一甩衣袖,往军营走去。 他先去的是玄武营。 玄武营的训导官、管队官甚至火长一级的军官都匆忙赶到军营外迎接。 宁修点了点头,示意他们把士兵们都集结起来。 军官们连忙吹起了号角,很快士兵们便集结完毕。 “大人,请训话!” 宁修清了清嗓子道:“诸位辛苦了。本官前来乌猪山岛便是想看看你们训练的如何了。诸位应该知道本官编练此乡兵是为了防备海寇,剿灭土匪。而要做到这些,非一日之功。时间一久没有粮食供应怎么行?我们需要有自己的屯田啊!这乌猪山岛就是我们的家,我们当然应该开垦田地,种植庄稼。本官现在宣布,此岛上的土地,你们开垦多少,那些土地就都属于你们!” 那些土地就属于你们! 这句话在士兵们听来直是有些振聋发聩。 他们都有些晕乎,那些土地属于他们? 即便是军户,也只是租种土地啊,土地都属于大明朝! 到了万历朝,军户制度崩的不能再崩,军户们更是变成了军官的佃农,毫无自由可言。 在这种大背景下,乌猪山岛上的士兵自然不希望自己变成军户第二。对宁县尊提出的屯田之策态度冷淡敷衍也就不难理解了。 可当宁修慷慨激昂的说出那番话后他们发现自己错了,彻彻底底的错了! 宁大人哪里是要他们做佃农啊,宁大人是要给他们分土地啊!属于他们自己的土地! 吴二狗咽了一口唾沫,壮着胆子问道:“大人,您的意思是我们不用改成军籍?” 此次宁修新募的士兵大多都是民籍,他们自然不愿意把户籍改成低贱的军籍。 “当然。” 宁修信誓旦旦的说道:“你们都可以保留原籍,每月的军饷一样可以拿,还能获得属于自己的土地。” 嘶!众人皆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天底下竟然还有这种好事! “大人,您真是我们的再生父母啊!” 吴二狗心思活泛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起头来。 “大人英明!大人是我们的再生父母啊!” 众人有样学样,纷纷跪下来磕头。 宁修将手抬了抬道:“都起来吧。本县为一县父母官。若连疼惜百姓都做不到,还有何面目穿戴这身官服。” 一旁的戚文目瞪口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乖乖,大人到底是做官的,这说话的水平就是不一般。 为啥同样的事情他说一番士兵们都是抵触情绪,而大人一说士兵们纳头便拜呢? 或许这就是大人口中的人格魅力吧。 宁修离开了军营,戚文立刻凑上来道:“县尊不但是文曲星下凡,还是武曲星下凡呐。如此文武双全之人,除了戚帅唯有大人了。” 宁修对戚文的一通马屁照单全收,笑道:“你现在也变得油嘴滑舌了啊。” 戚文一梗脖子道:“属下都是肺腑之言。” “好了,这开场我是开的不错,接下来还得你盯着。毕竟开垦田地是个辛苦活。我怕时间一长士兵们会有懈怠情绪。” 戚文立刻拍着胸脯道:“大人放心好了,剩下的事情都包在属下身上。属下保证按期完成屯田计划。” 宁修点了点头道:“我听说这乌猪山岛上有一处铜山,你派人去看看能不能开采。” “大人,这应该不会有假。听抓到的一名海寇说这岛上确实有一座铜山。不过海寇们一直没有开采。” 宁修直是大喜。他心道海寇就是海寇,不事农耕生产也就罢了。连身边有座铜山都不开采。 虽然铜山比不了金山银山,但也是无尽的财富啊。 尤其是现在还是大明朝,铜钱是合法流通货币,而铜钱的主要原料就是铜。 宁修心中立刻有了计较。 他现在靠走海和屯田勉强能够养活着一千多士兵。但将来扩军之后肯定不够。 除了节流还得开源。有什么比造假钱赚的快呢? 大明万历年间的铜钱规定是铜八铅二。但实际情况是很难达到,有铜六铅四就不错了。 有的甚至是铜四铅六的劣钱。市面上大规模流通着这种劣钱,百姓们虽然抗拒却也不得不使用。 如果宁修能够做到铜七铅三,哪怕铜六铅四,那么就可以成功打入市场被百姓们接受。 最重要的是这基本是个无本买卖。 铜矿是现成的,开采就是。 宁修最多花费些人工,连工钱都不用发,因为已经包含在给新兵的月钱里了。 唯一的问题是如何把银钱安全的输入市场。 “我打算开采铜矿铸造钱币。” 戚文也算是宁修的心腹了,宁修遂直接与他说明。 “大人,万万不可啊!” 谁知戚文却露出一副惊恐的表情,随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大人绝不能做这等抄家灭族的事啊。大人便是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夫人和戚帅想想啊。” 宁修皱了皱眉,他实在没想到戚文反应会如此强烈。看来他和古人的思想还是有很大差异啊 第三百五十九章 有朋自远方来(第一更) “赵爷,咱终于到吕宋了!” 赵广宁的心腹钱渊兴奋的挥舞着拳头,脸上洋溢着喜悦。 赵广宁微微颔首,捋着下颌短须笑道:“是啊,十几年没来了,还真是有些想念。” “现如今马尼拉已经成了南洋最大的城市,许多商船都在此停靠补给。和咱们当初来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啊。” 钱渊感慨道:“雷加丝比总督刚刚建城的时候马尼拉不过是一个小小渔村。谁能想到短短几十年后它能成为吕宋第一大港!” 赵广宁眼睛微微眯起,仿佛在回忆过往。良久才喟然一叹道:“时运,在某看来一切都是时运。” 正如赵广宁所说,马尼拉能发展起来确实是时运。 南洋良港无数,便是吕宋都有许多,偏偏马尼拉发展起来了,不用时运如何解释? 这次南洋之行是赵广宁一手策划的,他几乎没有考虑其他地方,而是直奔马尼拉而来。在他看来只要打通了这条线路,宁大人走海的计划便可以得到实行。 “咱的五艘船都可以停靠在马尼拉港,一艘船要缴纳五百比索的税金。” 钱渊事先打听到了马尼拉的税金,小心翼翼的说道。 “五百比索?这个桑切斯总督是穷疯了吧。” 赵广宁皱了皱眉。据他的估计,马尼拉港能容纳上百艘大船在港,按照每艘船停靠十天计算,桑切斯一天就能赚一万比索。一年下来就是三百多万比索。 其中的六成要交给西班牙王室,四成桑切斯可以留下来,那也有一百多万比索。 当然这一百多万比索不是都进了桑切斯的腰包,他要负责港口的建设,市政花销以及教会的大部分支持。 赵广宁估计最终桑切斯能够吞掉二十万比索。饶是这般也不是一个小数字了。 在这方面桑切斯这个马尼拉总督比壕境的那位席尔瓦总督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不就是两千五百比索嘛,给他们就是了。” 赵广宁说完这句话又吩咐道:“再准备一份礼金,我要亲自前往总督府献给桑切斯总督。” 不论是在大明还是吕宋,是在壕境还是马尼拉,与当政者处好关系都是最重要的。 赵广宁显然深谙此道,故而才出发前就备下了一份丰厚的礼金。 钱渊点了点头:“赵爷放心吧,咱一定照办。” “咱们带来的绸子、漆器、茶叶也尽快销了货。另外采买些当地的珊瑚、珍珠、香料装船。” “都交给我好了。” 赵广宁朝钱渊投来赞许的目光,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办事我放心。” 很快五艘船都停靠在港口,水手们铺好了跳板,赵广宁当先踏着跳板上了栈桥。 这也是他多年来走海的习惯,一定要第一个登船,第一个下船。 一众水手也都纷纷来到甲板,在老水手的指挥下排好队准备下船。 在海上飘了这么些日子他们早就腿肚子发软,再次看到陆地自然心情畅快。 那种脚踩实了的感觉是最舒坦的。 “冯哥,咱听说马尼拉新开了家妓院,里面有不少色目人,金发碧眼特带劲。你要不要试试?” 孙攸嬉皮笑脸的凑到冯保的身边,半开玩笑的说道。 这位冯保也是老水手了,早年跟赵广宁一起走过海,是赵广宁的心腹嫡系。因为他的名字和宫中大太监冯保重名,故而时常遭到其他水手的调笑。 冯保本人却并不怎么在乎。 “好啊,咱老子在船上憋的难受,终于可以发泄一下了。色目人应该很不一样吧。” “据说这色目人身上有股味道。” 孙攸神秘道:“故而她们必须每天往身上喷洒些香水遮掩。” “为啥?”冯保愣了愣道:“难道她们生来就带着异味?” “哈哈,据说是因为她们不喜欢洗澡,一年下来都不见得洗一次,故而身上带着骚味。” 冯保这下算是明白了。他笑骂道:“好啊,你个孙猴子,这是在拿我寻开心啊。叫老子去玩个骚货。” 这孙攸由于长得尖嘴猴腮,故而船上的人都管他叫孙猴子。 二人笑骂嬉闹起来,弄得队列有些散乱。 钱渊上前训斥了两句道:“等下了船你们想怎么闹怎么耍老子都不管。但只要还在船上就得守老子的规矩,不然老子先废了你们一条腿。” 钱渊在船上的权威仅次于赵广宁,这点孙攸和冯保都是知道的。 他们见钱渊发飙,不敢再癫狂,赶忙点头哈腰的赔了不是,乖乖排队了。 钱渊摇了摇头,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 马尼拉港虽大,但其实多半是商贾聚集区,真正的生活区也就是大明一般府治那么大。 总督府便在城中央,在总督府旁是马尼拉唯一的教堂。 赵广宁刚刚上岸就在钱渊的陪伴下匆匆赶来总督府。 他打定主意要给马尼拉总督桑切斯阁下一个好印象,故而连打点门口卫兵时都出手阔绰,一人打赏了两百比索。 这些卫兵自然心花怒放,连忙通报总督。 赵广宁和钱渊在等了半盏茶的工夫后就被卫兵带进了总督府中。 这马尼拉总督府是典型的泰西建筑,花园远远大于屋宅面积。 与其说它是一座府邸倒不如说是一个花园。 在卫兵的引领下二人一路穿行,来到一处磨坊前,马尼拉总督桑切斯正在磨坊前靠坐着抽烟。 赵广宁定了定心神,上前一步施礼道:“明国商人赵广宁拜见总督阁下。” 他连称谓都换成了泰西人常用的,就是为了博得对方的好感。 而钱渊则恭敬的站在原地,一句话也不说。 桑切斯吐出一个烟圈,笑声道:“哈哈哈,原来是明国来的客人,本总督代表马尼拉人欢迎你。” 赵广宁与桑切斯用泰西人的方式行了抱礼,之后陪着桑切斯在花园中转了起来。 “阁下以为本总督的这个花园如何?” 桑切斯虽然不知道为何会突然有一大波明国商人来到马尼拉,但却乐得如此。眼下他正要制定对明国的作战计划,从明国商人口中打听些消息总归是好的 第三百六十章 各怀心事(第二更) “总督阁下的花园真是,真是精美绝伦!” 赵广宁不知道桑切斯为何会突然问这样一个无关痛痒的问题,匆忙之下只能如是回应。 “比起你们明国的花园如何?” 桑切斯微微眯着眼睛道。 “各有千秋。”赵广宁吞了吞口水,心道这真是个难回答的问题。 “在我们明国,更习惯把花园称为园林。” 他顿了顿道:“据某所知,西班牙乃至欧罗巴的花园更强调画面感。要求一眼望去尽收眼底。而明国的园林恰恰相反。我们尽可能的利用移步换景增加园林的层次感,达成一种曲径通幽的感觉。” 在园林设计上赵广宁颇有心得。 他自己的府邸就是亲自设计的,其中假山池塘自不必多提,还有一方靠挖出泥沙堆积而成的土山。其上遍植松柏,还建有凉亭,真真的江南园林。 “哦?这么说来明国花园更会利用空间了?” “额,确实是这样。” 赵广宁虽然很想把泰西人建的花园夸耀一番。但他们在空间的利用上确实差了大明不少。这是赵广宁说瞎话也圆不了的。 何况他也不想说这个瞎话。 大明有大明的骄傲,这园林便是其中之一。 “有趣,有趣!” 桑切斯大笑一声道:“走,我们吃饭去。” 说罢当先朝餐厅走去。 赵广宁长长吐出一口气来,这一关总算是过了。 总督府的餐厅在北面,是一间纯粹用花岗石堆叠成的建筑。 用总督阁下的话说,他是追求原生态,亲近自然。 只是赵广宁欣赏不来这种亲近自然的方式。 毕竟餐厅的布置太寒酸了。 桑切斯总督备下了一顿丰盛的大餐款待赵广宁。 可这大餐在赵广宁看来同样十分寒酸。 大明浙菜鲁菜粤菜各成一派,不论是哪一种都比这些只有熏鹅烤鸡炸鱼的泰西菜美味吧? 当然这些他不能当着桑切斯的面说出来。 他必须装出一副毕恭毕敬的表情,陪着桑切斯开怀畅饮。 当然,赵广宁承认泰西人的葡萄酒还是很美味的。 这一点大明无法匹敌。 虽然宁大人也做出了葡萄酒,但和原汁原味的泰西葡萄酒相比,味道差了不少。 “来来来,这是我从马德里带来的葡萄酒,味道如何?” “如甘露琼浆!” 赵广宁由衷赞叹道:“赵某有一个不情之请。能否赠送赵某一瓶葡萄酒,让赵某带回大明。” 桑切斯点了点头:“小事一桩,本总督便送给你一瓶。听说大明幅员辽阔,竟然没有葡萄酒吗?” “如此正宗的确实没有。” “那真是太可惜了。” “阁下,这次赵某前来马尼拉海贸,带给阁下一份薄礼。” 说罢将早已准备好的礼单拿了出来,双手呈送。 “哈哈,真是太客气了。” 桑切斯接过礼单,发现礼单上的文字已经用西班牙语翻译好,不由得心情大好。这个赵广宁准备的很充分嘛。 “这玉如意” 读到这儿的时候桑切斯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赵广宁赶紧解释道:“这玉如意在我们明国有吉祥如意的寓意,赵某送给总督阁下也是为了讨个彩头。” “嗯。” 桑切斯应了一声,随即道:“大明的军队应该十分强大吧?听说他们集中在北面,有九边重镇,打的鞑靼人不敢露头。” 桑切斯突然的话锋一转让赵广宁一愣。 总督阁下突然问起大明的军事是什么意思? 他虽然感到有些疑惑,却也没有多想,就当和桑切斯拉家常。 “是啊,我大明九边雄镇精兵百万,乃是国之屏藩。” 提起九边,赵广宁也是豪情万丈。这是每一个大明子民的骄傲。 当然精兵百万显然是夸张的。 如果要说兵额勉强能有,可大明立国两百年,军户制度早已崩坏,兵员缺额明显,吃空饷逃籍更是司空见惯。真正的九边军队,加上募兵有五十万就不错了。 “那么南面的军队会很少吧?” 桑切斯继续问道。 赵广宁心中咯噔一声,不由得升起了警惕。 “这些赵某一个商贾如何能得知?” 赵广宁打了个哈哈道:“总督阁下问错人了。” 桑切斯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遂举起酒杯道:“来,喝酒!” 这泰西人的葡萄酒还真是有意思,不管喝了多少杯,就是不醉! 离开总督府时赵广宁如是想道。 他身上还有一瓶桑切斯赠送的葡萄酒。赵广宁爱不释手,钱渊却打赌他返程路上肯定会喝了。 赵广宁只笑笑,并不多说什么。 这瓶葡萄酒他会带回去给宁大人,自然是不会喝的。 离开总督府后,二人便去了马尼拉唯一的一座教堂。 因为早年经常下南洋,赵广宁总和泰西人打交道。久而久之他就信了天主教。 在壕境时他就虔诚的做着礼拜,在海上时他也每日对着圣经祷告。 正是因为有了主的相伴,漫长的旅途才不显得寂寞。 每当在船舱中看到太阳从海面上缓缓升起,赵广宁都会默默背起圣经。 赵广宁将脖子上挂着的十字架掏了出来,亲吻了一记,大踏步的朝教堂走去。 钱渊却不是信徒,故而他只站在了教堂外等候。 赵广宁只身一人进入教堂中,望着教堂穹顶那面彩色玻璃,一时激动的哭了出来。 “主啊!” 赵广宁做完祷告,见一个瘦削的人影闪到他的面前。 这个人穿着主教特有的华贵衣裳,这让赵广宁十分惊讶。 在他印象中,马尼拉主教不是爱德华多吗? 十年前赵广宁还对他做过忏悔。难道主教换人了? “敢问阁下是?” “我便是马尼拉主教席尔瓦。” “啊!爱德华多主教呢?他回西班牙了吗?” 神职人员一般没有退休之说,故而要么是爱德华多回了西班牙,要么是病重或者病故。 赵广宁当然不会直接去问爱德华多主教有没有去世,便用这种方式委婉的问。 “爱德华多?他因为贪污渎职被总督阁下下狱了,很快他就会接受审讯。” 席尔瓦双手一摊,不屑的说道 第三百六十一章 宁修的野望 “这不可能!” 赵广宁面色大变。 在他印象中,爱德华多主教是个十分虔诚的信徒,是不可能犯下贪污渎职的罪行的。 “证据是什么?审判的过程可公正?” 正是因为爱德华多的劝说赵广宁才选择入教。如今听到爱德华多下狱的消息,赵广宁犹如五雷轰顶一般。 “证据?当然有,爱德华多主教私自贩卖赎罪券,并借此牟利” “放屁!” 席尔瓦还没说完,就被赵广宁粗暴的打断。 “爱德华多主教对主的虔诚无可置疑。他怎么可能做的出贩卖赎罪券牟利的事!” 席尔瓦面色阴沉冷笑一声道:“这是总督阁下亲自下的命令,难道你连总督阁下都怀疑?” 赵广宁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一定不是这样的。”说罢扭身离开了教堂。 钱渊坐在教堂外的一间茶铺喝茶,见赵广宁匆匆走出赶忙迎了上去。 “赵爷,这次祷告怎么这么快。” “唉,别提了,回去再说。” 见赵广宁面色沮丧,钱渊不敢再问跟着赵广宁一路朝落脚的旅店走去。 到了旅店,赵广宁把钱渊叫到了自己的房间。一关上门赵广宁便压低声音道:“你可知道,爱德华多主教被抓起来了。” “什么!”钱渊闻言也是不由得一惊。这也太耸人听闻了。堂堂主教竟然被抓起来了,谁那么大胆? “是桑切斯总督下的命令。” 赵广宁神色有些沮丧。这个打击对他太大了,一时间难以恢复。 “名义是爱德华多主教贩卖赎罪券牟利。这我是无论如何不信的。” “或许有些误会呢?” 钱渊安慰道。 “你派人去打听一下,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广宁到底是个念旧的人,他还是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叫桑切斯总督毫不犹豫的把爱德华多主教下狱。 “好,我这便差人去查。” “不过最好雇佣当地人去查。”赵广宁顿了顿道:“我们毕竟是客商,自己出面多有不便。” 钱渊点了点头道:“放心吧赵爷,我一定会假借他人之手,不会落下把柄的。” 他知道赵广宁担心的是什么。 马尼拉的佛郎机人近年来对明国商人的态度都不太好,若是让桑切斯总督抓到把柄,天知道会不会狠狠敲诈一笔。 “唉,看来事情比我想的还要复杂很多,我隐隐觉得马尼拉和我十几年前来时不一样了。” 赵广宁口中喃喃道:“只希望不要耽误县尊的海贸大计。” “县尊,就是这种火铳,可以打到两百步外!” 戚文兴奋的向宁修汇报道。自打宁修设立火器局研制火器,各式各样的火器便都冒了出来。 鲁密铳自不必说,现在就连射程两百步的火铳都被捣鼓了出来。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古人诚不欺我。 “嗯,也就是说它的射程能达到三百米。” 宁修更喜欢把明代的步数换成现代的米,这样更直观。 “有效射程呢?” “一百步内可破棉甲!” 戚文攥紧了拳头,十分兴奋的说道。 这是他以前绝对不敢想象的。他自诩跟着戚帅的时间久了,什么火器没见过。可自打跟着县尊来到了香山县,以前的固有想法彻底被打破了。 仅就火器这一层面来讲,他的认知还很浅薄,有许多他不知道的东西。 宁修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个时代披甲是件很奢侈的事情。 一般的海寇土匪都不会披甲,即便是大明边军也多是披棉甲。真正的铁甲不到游击以上的官职是很难穿的上的。 这种新式火铳能够在百步内射穿棉甲,已经相当恐怖了。 “所以说这新式火铳的有效杀伤距离是一百五十米。” 宁修嘴角上扬,欣慰的点了点头:“这种新式火铳装备军中可有难度?” 戚文思忖了片刻道:“匠人那边说打制没有太大问题,就是原料比较贵,打制一杆铳需要五十两。” 宁修听得直皱眉。这也太贵了。 戚家军一杆鸟铳是十五两,这成本相当于三倍鸟铳了。 若是配备一千杆新式火铳就需要五万两。 若是能长期使用也就罢了,偏偏这个时代的火铳使用寿命很有限。即便精心养护,一杆铳的寿命也就是几十发。 那种花费几两银子打制出的劣质鸟铳更是只能打几发。 五十发后宁修又得拨钱给匠人打制新铳,这个成本未免太高了。 “大人,或许可以先打制一百杆。” 戚文也知道宁修的担心,沉声建议道。 宁修点了点头道:“便先打制一百杆铳吧。铳在精不在多,一定要先保证质量。另外,匠人那边的奖金也要及时发放。” “属下晓得。” “对了,我提起的那种水车匠人们可研制出了?” 宁修有心搞水车,却只记得个大概样子,只好囫囵个说与匠人们。至于他们能不能捣鼓出来就全看他们自己了。 “他们有些想法,不过和大人的要求还有些差距。” “嗯,慢慢来不急。” 他沉吟了片刻道:“我准备在乌猪山岛设立水泥、玻璃分厂,这件事你也一并去办吧。” 乌猪山岛对宁修来说绝对是个宝贝。它不但给宁修提供了练兵的地方,也让他有了个大本营。在这里宁修可以放心的发展自己的科技树,而不必担心被外界打搅。 经过宁修的几轮搜寻,岛上的残余海寇都被揪出处决,现在岛上的都是他招募来的新兵。 这里四面环海,宁修也不用担心士兵跑走。 在练兵屯田的同时,若能发展工业化就再好不过了。 促成宁修这一想法的是在乌猪山岛上发现了铁矿和露天煤矿。 这是继铜矿之后的又两个大发现。 虽然轰动不如发现金矿、银矿,却也够宁修高兴一阵子的了。 有了煤矿、铁矿就意味着有了工业生产所需要的基本原料。 宁修便不需要担心原料的问题,只管放手去干。 自给自足不必看别人脸色绝对是最痛快的事了,宁修相信用不了十几年他就能把大明的工业体系发展到后世第一次工业革命的水准 第三百六十二章 新政 这几日赵广宁一直很焦虑。 自打去过教堂之后,赵广宁便派人多方打听,得知爱德华多主教确实被桑切斯总督下狱治罪后心情跌入了谷底。 不,这不可能。 赵广宁闭上了眼睛。 爱德华多主教是那么虔诚的信徒,他怎么可能犯下亵渎神的罪行啊。 可若是他没有这个罪行,好端端的桑切斯总督又为何要和一名主教翻脸呢?赵广宁百思不得其解! 正当他感到困惑难解之时,钱渊突然冲了进来。 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快,快赵爷咱们快走。” 赵广宁连忙端了一杯茶递给钱渊道:“先喝口水,慢慢说。” 钱渊接过茶杯一饮而尽,这才稍稍平静下来。 “我打听到一条消息,桑切斯总督想要发动对大明的侵略。” 赵广宁听完之后直接愣住了。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这种事情某怎么会开玩笑。” 钱渊叹了一声道:“现在马尼拉已经全城动员了。港口里全是西班牙的战船,随时可以扬帆出发。至于物资补给也都在往码头运输。” 赵广宁拳头攥紧又松开,心中暗道这西班牙人真是狂妄至极。 他们以为大明和吕宋一样是个任人欺凌的小角色吗。 西班牙虽然拥有号称无敌舰队的水师,但兵员数量等绝对实力是远远不如大明的。 据赵广宁估计,马尼拉能够动员的正规军数量不会超过一万,应该在五千人上下。即便加上雇佣军和盟军,也不过几万人。 想要靠几万人吞并大明,和蛇吞象有何区别? 不过这却是一个重要的信息,他需要及时传达给宁修。 回想起总督府内他和桑切斯谈笑风生的场景赵广宁便觉得一阵后怕。 这位桑切斯总督原来也是一个城府极深的人啊。 明明他已经作出侵略大明的计划,偏偏还对明国商人作出一副和蔼的态度,借以麻痹对方。 若不是钱渊借打听爱德华多主教下狱的事情阴差阳错探听到了消息,赵广宁怕是真的不知道桑切斯的这一计划。 “属下还打听到一个消息,爱德华多主教或许是因为反对桑切斯总督出兵大明从而被下狱问罪的。” “好吧,看来这个桑切斯是下定决心发动战争了。” 赵广宁倒吸了一口凉气道:“货物都销出去了吗?咱们要买的货都买了?” 钱渊点了点头:“都办妥了。” “好!”赵广宁攥紧了拳头,毅然道:“速速吩咐船员集合,我们准备返程。” 钱渊抱了抱拳道:“属下领命!” 与此同时香山县衙内宁修正在看着一份朝廷邸报。 万历天子在张居正张阁老的建议下,在广州、泉州等地建立市舶司,收取海贸商税。 这可以说是隆庆开海后朝廷又一次开海禁,自然引起了朝野上下的轰动和广泛讨论。 当然这个消息并没有让宁修感到惊讶。 作为穿越者最大的优势就是对历史的了解。 宁修知道在张居正去世万历亲政后就会彻底放开海禁,并按照船头收取商税,与之相比现在的开设市舶司只能说小巫见大巫。 万历皇帝敛财还是很有一套的。他不但打破祖宗定制开收海税,还派宫中太监到地方收矿税、瓷税。 甚至连绸缎这种明初为身份象征的东西,万历天子都大度的表示商贾可以购买。因为他可以收绸税。 这倒也罢了,这位圣天子还表示明黄色的衣裳百姓一样可以穿,只要给够了税钱。 这种与民争利的举动自然是百官们不能容忍的。 他们纷纷上疏,表示皇帝陛下富有四海,四海之内皆子民,不应该和子民争利。 万历皇帝却装作没听见,对这些奏疏留中不发。 一些朝臣为了引起万历皇帝的注意,不惜用十分凌厉的措辞,把万历皇帝描述成了一个无道昏君。在这种情况下万历皇帝竟然能够忍住不发怒,并表示这厮就是骗廷杖的,朕不会遂了他的意。 毕竟在明代士大夫群体是一个极为变态的群体。 他们的拿手好戏就是双重标准。 他们要求皇帝必须像远古圣君一样严于律己,必须起到道德模范作用。 而他们自己该狎妓的狎妓,该玩男宠的玩男宠,美其名曰士子风流。 到了明末,士大夫更是以男宠为禁脔,各地相公馆里都能见到这些官老爷的身影。其场面更是不堪入目。 万历皇帝就是因为看清了这些士大夫的嘴脸,索性一怒之下不上朝了。 宁修认为这一招真的是绝。毕竟那些朝臣便是再不要脸也不可能冲到后宫里对万历聒噪吧。 而且事实证明万历皇帝几十年不上朝并没有影响到他对于明朝的统治。反倒是崇祯这样事必躬亲的劳模把朝政搞得一团糟。 这并不是说宁修打算给万历皇帝洗地。作为一个皇帝,不上朝显然是不对的,一连几十年不上朝更是说不过去。 但宁修特别能理解万历皇帝的心情。毕竟和一帮衣冠禽兽整天互喷不是一件体面的事情。 最关键的是,皇帝还不能喷。哪怕臣子把吐沫星子喷到了皇帝的脸上,皇帝也不能流出一丝的不悦。必须把脸上的吐沫擦干,然后欣悦的接受臣子的谏言。 这在明朝已经成为了程式化的事情,不遵守就是昏庸,就是阻塞言路 当然宁修的到来已经产生了蝴蝶效应,让原本历史发生了改变。 张居正应该不会像原本历史上那样在万历十年重病身亡,毕竟现在他老人家还活蹦乱跳的。 张居正一日不死,万历就一日不会放开手脚敛财争利。 那么在泉州等地开设市舶司就可以看做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情。 不过这件事对宁修没有太大的影响。 香山县本身并没有良港,所有良港都在香山县南的壕境界内。 所以从南洋来的商船大多选择在壕境卸货。而宁修这里便是收商税,也收不到多少。 所以宁修的策略还是把乌猪山岛作为大本营,从这里出发航向南洋。与收税相比自己做海贸利润更高 第三百六十三章 利益与威胁 一个月后,一只五艘福船组成的船队朝乌猪山岛驶来。 黑石角上的哨兵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一信息并告知了乌猪山岛守备、总训导官戚文。 戚文也第一时间来到黑石角,拿出单筒望远镜察看。 当他看到船队打出的清一色朱雀旗时不由得大喜。 看来赵广宁他们从南洋回来了! 他立刻派人去香山县通知宁修,另一面率着一行亲兵前去码头。 乌猪山岛的良港不少,但能够同时容纳五艘福船停靠的只有西面和东面的两处港湾。 赵广宁一行正是按照旗语往东边的绿萝湾停靠。 船还没彻底停稳,赵广宁便急不可耐的走上甲板与戚文打起了招呼。等到跳板铺好他更是一马当先的跳上栈桥。 “哈哈,戚将军许久不见啊。看来你这督练新兵的工作做的不错啊。某虽然不懂兵,但看这些士兵的样子个个虎虎生风,该都是强悍的精兵啊!” 戚文原先对赵广宁的观感不算太好,认为这厮不过就是个招摇撞骗之辈。 但宁修一直说需要赵广宁这样的人才。故而戚文也就对赵广宁客气了几分。 从赵广宁自告奋勇替宁修买来数艘福船后,戚文开始改变了对赵广宁的看法。 毕竟他费尽气力只能买到两艘大福船,一艘小福船,而赵广宁一口气买下五六艘。这厮在海贸上的能量确实不一般。 后来县尊有意走海南洋,赵广宁更是毛遂自荐去趟线路,这让戚文大生好感。 原来商人不都是无利不起早的啊。 “赵先生可算回来了,这一趟南洋之行可还顺利?” 戚文冲赵广宁抱了抱拳,微微一笑。 “哈哈,说来话长啊。” 赵广宁感慨了一番,和戚文结伴并排沿着栈桥向前走去。 待走到守备府内,赵广宁清了清嗓子:“县尊可在岛上?” 赵广宁摇了摇头:“县尊现在隔三差五会来岛上看看练兵的情况,不过现在却不在岛上。” 他稍顿了顿,继而说道:“不过我已经差人去请了,赵先生不妨先休息一下。” 虽然戚文觉得由赵广宁亲自前去香山县拜见宁修更为妥当,但他也知道以宁修的性子是肯定会亲自来到乌猪山岛礼贤下士的。何况有一船的南洋货物,宁大人肯定想亲眼瞧瞧。 “赵某何德何能,竟劳烦县尊大人亲自前来!” 赵广宁喟然一叹道:“不过仰赖县尊大人的福威,赵某此次也算不辱使命。” 戚文哦了一声,却是不再多问。 一来他对海商了解不多,问了也是白问。 二来这种事情当然应该先由赵广宁汇报给宁修。 戚文与赵广宁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最后也觉得索然无趣便找了个由头告辞了。 落得清闲的赵广宁总算可以长松一口气了。 他一杯杯的品着茶水,然后十分享受的仰躺在椅子上。 去马尼拉路上他们就把带的茶叶喝完了,售卖的茶砖又不能喝便只能这么干忍着。 现在赵广宁总算可以痛痛快快的畅饮一番了。 过了两个时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已经小寐了一觉的赵广宁被戚文叫醒。 他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瞧却见宁修就站在他的面前。 “啊,赵某拜见县尊大人。” 赵广宁几乎本能的弹起身来就要去拜,却被宁修扶住。 “哈哈,润田此行辛苦了。你我之间便无需这么多礼了,坐。” “赵某遵命!” 赵广宁应了一声见宁修坐下后这便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 宁修拿起茶杯呷了一口道:“润田说说吧,此次南洋之行可还顺利。” “仰赖县尊福威,本次南洋之行很成功。带去的茶叶、丝绸、漆器都以十倍以上的价格出手。赵某还平价购买了当地盛产的珍珠、香料、珊瑚等。这些拿回大明出售也能是数倍的价格。” 宁修点了点头。 “所以此次南洋之行,大概能够赚多少?” “这个嘛” 赵广宁沉吟了片刻道:“据赵某的估算,利润大概在五十万两白银!” 五十万两! 宁修直是惊了个呆。 得亏他现在口中没有含着茶水,不然真得喷赵广宁一脸。 “这么说来五艘船一船的利润在十万两,南洋海贸利润真是可观呐。” “县尊所言极是!” 赵广宁奉上一记马屁,紧接着道:“赵某还只去了马尼拉一地,若再往南些估计利润还能高些。不过” 见赵广宁面色有些惆怅,宁修连忙道:“润田有话直说,不需要顾忌,这屋子里的都是自己人。” 赵广宁点了点头,感慨道:“以后恐怕不能往马尼拉走海了。” 宁修皱了皱眉,直是大惑不解。 他本来还想着扩建船队,弄一只十几艘福船的船队去马尼拉海贸,这样一趟下来利润超过一百万两,十分可观。 可现在赵广宁却说不能往马尼拉走海了。 “这是为何?” 赵广宁叹了一叹道:“赵某也是无意之间打听到的消息。现马尼拉总督桑切斯有意入侵大明。” 这句话的杀伤力十分之大,屋子里的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赵先生,你可不要乱讲啊。那马尼拉城里不过几千佛郎机人,就凭他们也敢入侵大明?” 戚文震惊道。 “戚将军且听我说完。” 赵广宁咽了一口唾沫道:“佛郎机人确实只有几千,不过他们可以征集当地土兵,还可以从东瀛人那里募集士兵。” “东瀛人?咱老子当年跟着戚帅把倭寇打的找不着北,他们来多少咱老子杀多少。至于土兵,更是一群乌合之众,丝毫不足为惧。” 宁修双手向下压了压,示意戚文稍安勿躁。 他前世曾经看到过一篇文章,讲的就是十六世纪马尼拉总督确实有入侵大明的计划,甚至有完备的方案,并且获得了当时西班牙国王的支持。只是最后这个计划不了了之,所以鲜为人知罢了。宁修也是因为对明代历史十分感兴趣,才对此事稍有了解。 不曾想在这个时空中,西班牙人野心依旧。 第三百六十四章 驭人术(第一更) “润田,依你看,西班牙人有侵略大明的实力吗?” 宁修还是想听一听赵广宁的想法。毕竟他刚刚去过马尼拉,对吕宋一线西班牙人的情况比较了解。 “大人,依赵某看,西班牙人船坚炮利,若真的来犯,仅仅依靠广东、福建现有水师恐无力招架。不过西班牙人毕竟人少,即便算上雇佣军和当地土兵也不会超过三万。这个人数是无法深入大明的,分兵更会露出百般破绽。” 赵广宁说的很委婉,但宁修算是听明白意思了。 大明水师的强势发展期正是万历时期,准确的说是张居正死后万历亲征时期。这一时期大明帝国彻底放开海禁,不但因此多征收了许多海税,还让水师挣脱了束缚,得以快速发展。 而现在大明水师真的很羸弱,不要说和西班牙人的无敌舰队比了,就是荷兰人也能欺负欺负闽、粤水师。 所以大明的策略只有靠人数去堆,西班牙人虽然火器犀利,但大明的火器也不差。 真的到了岸上,西班牙人的优势会弱化,明军即便用人命去填,也是划算的。 只是这样毕竟面子上不好看。如今的圣天子万历帝又是个极要面子的,若真叫西班牙人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恐怕闽、粤的文武官员都得受到严厉的责罚。 宁修略作思忖道:“以润田所见,我香山县新军能否与西班牙人一战?” 赵广宁一时愕然。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香山县新军? 他虽然知道县尊如今在训练新军,但却对其没有抱太大希望。 要练一只强军,岂是一朝一夕能够做到的? 没有个三五年,士兵之间没有默契,即便上了战场也会一触即溃的。 “县尊,赵某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润田但说无妨。” 宁修微微笑道。 “训练士兵重在时间,县尊的这上千兵丁训练不过几个月,是万万不可与西班牙人交战的。” “润田此言差矣。” 宁修清了清嗓子道:“兵不是练出来的,是打出来的。没有见过血的士兵永远不是真正的士兵。在本官看来,训练几个月已经具备了作战的条件,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训练士兵们的胆气。本官已经决定近期派兵前去剿匪,让他们杀杀人,见见血,这样他们就能迅速成长起来了。” 兵不是练出来的,是打出来的 赵广宁只觉得这个说法十分新奇。但细细一琢磨,似乎很有道理的样子。 “县尊,可这兵丁人数也无法与西班牙人相比啊。” 对此,宁修倒是不怎么在意。 “兵丁可以再招募,不过不急。西班牙人即便倾巢而出也就是两万人。这两万人还要分散到福建、广东各沿海府县。来香山县附近的也就是一两千人,我们是据守一方,以逸待劳反而是有优势的。” 赵广宁点了点头:“若仅仅是据守,应该问题不大。这乌猪山岛易守难攻,县尊可在此布下重兵,狙击西班牙人。” “船队水师的组建也刻不容缓。” 宁修吐出一口气来:“如今我手上的福船尚且不到十艘,希望润田多用些心,尽快把其补充到二十艘。” 赵广宁连忙抱拳道:“赵某定不负县尊之命。” 其实宁修心里也有些没底。即便战船的数量上来了,也不见得能在与西班牙人的海战中占据优势。但硬实力是必须补充的,只有把硬实力补充到位,才能继续训练软实力。 当然,这种情绪宁修绝对不能在人前表现出来。 作为一军统帅,一方长官,他要做的便是中气十足的坐在那里,给众人信心。 “西班牙人的事情本官自有计较,润田且放心。至于此次海贸的货品就由润田来销售吧。” 赵广宁闻言直是大喜。 这五船的货物全部销售,利润在三十万两以上,他即便贪掉其中一成也不会被发现。 而宁修当然也知道这点。但他还是会毫不犹豫的把这个权力授予赵广宁。 既让马儿跑,又叫马儿不吃草是不可能的。身为领导,最重要的能力便是叫下属替你毫无保留的卖命。 而宁修认为这其中的关键便是利益分配。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更何况赵广宁这样的海商。这些人最是无利不起早,他当时义无反顾的投靠宁修当然不是因为宁修王八之气四溢,而是因为他看好宁修,看好宁修能够给他带来更大的利益。 本次南洋之行更是赵广宁一手促成的。 假使宁修在这个时间点上不能给赵广宁以奖励,赵广宁的热情必定会有所衰减。这当然不是宁修希望看到的。 当然,宁修也有自己的底线。 如果赵广宁贪得太多,即便其能力再强,宁修也必须要清理门户了。 “如此,赵某便不叨扰县尊了,告退!” 赵广宁冲宁修拱了拱手,躬身退了下去。 待赵广宁走回,戚文压低声音道:“大人,此事要不要禀明戚帅?” 宁修知道他是想让戚继光对此事作出个判断,但这却不是宁修的想法。 “本官会写一封信给张阁老,相信张阁老会做出合适的决断的。” 以宁修现在的身份,是不具备向天子直陈奏疏的权力的。故而他如果写了奏疏,肯定还得经过通政司筛选,这么一套流程下来等到万历天子看到奏疏怎么也得三个月后了。更可怕的是,这么一封‘无关紧要’的奏疏很可能直接被内阁和司礼监筛掉了,根本不会出现在万历皇帝的御案前。 故而宁修决定变通一下,利用他和张居正的良好关系,由张居正亲自把这封奏疏递送到万历皇帝面前。 眼下万历皇帝虽然不似几年前尊敬张居正,但在人前还是摆出一副尊师重道的样子。张居正亲自拿奏疏给他看,想必万历天子一定会很重视。 西班牙若真的把吕宋军队全部调来攻打,以宁修一己之力肯定是难以招架的。这种时候绝对不能做打肿脸充胖子的事,该向朝廷求助一定不能犹豫 第三百六十五章 帝尊(第二更) 京师,内阁。 张居正反反复复的将面前的书信看了几遍,终是长叹一声。 见张居正叹息,张四维和申时行都凑了过来。 “太岳公,因何叹息乎?” 申时行一副忧其所忧的表情,恨不得亲自倒上一杯茶端到张居正的面前。 “汝默看看这封信吧。” 申时行遂从张居正手中接过信纸,小心翼翼的读了起来。 他越读越惊,读到最后直是冷汗都冒了出来。 “这,这宁修所说可是真的?” “应该不会有假。此子不是孟浪之辈。” 张居正又是叹息一声道:“想不到倭患刚刚平定,这些佛郎机人又跳了出来。大明的海疆何时才能彻底的安靖啊!” “子维,你也看看吧。” 虽然和张四维在政见上有许多不同,但毕竟张四维是内阁次辅,张居正还是想听听他的意见的。 张四维点了点头,恭敬的接过信纸。 这段时间他一直十分低调,在一些大事上尽量不发表意见,以免让张居正抓到把柄借题发挥。 但既然张居正亲口说了,他也不能拂张居正的面子。 “太岳公,若真如这宁修所说,恐怕广东、福建要遭祸了。” 张四维看过奏疏后亦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虽是山西人,但也知道广东、福建对于大明的重要性。 “恩。故而老夫决定面奏陛下,恭请圣裁。” 张居正稍顿了顿道:“以陛下的英明一定可以做出最合适的决断。” 张四维和申时行对视了一眼,都垂下头去眼观鼻,鼻观心了。 他们实在不明白张居正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圣裁?这些年来,有谁不知道皇帝陛下的旨意都出自于内阁,出自于他张江陵? “二位以为如何?” “自该如此,但凭太岳公做主。” 张四维与申时行齐声道。 “恩。” 张居正满意的点了点头,拿起书信转身出了内阁直房,往文华殿而去 此时文华殿正殿中,万历帝朱翊钧正襟危坐。在殿中,有一须发皆白的翰林院官员正意气风发的诵读着《左传》。 “夏,卫侯入,放公子黔牟于周,放宁跪于秦,杀左公子泄、右公子职,乃即位。君子以二公子之立黔牟为不度矣。夫能固位者,必度于本末而后立衷焉。不知其本,不谋。知本之不枝,弗强。《诗》云:本枝百世。 冬,齐人来归卫宝,文姜请之也。 楚文王伐申,过邓。邓祁侯曰:吾甥也。止而享之。骓甥、聃甥、养甥请杀楚子,邓侯弗许。三甥曰:亡邓国者,必此人也。若不早图,后君噬齐。其及图之乎?图之,此为时矣。邓侯曰:人将不食吾余。对曰:若不从三臣,抑社稷实不血食,而君焉取余?弗从。还年,楚子伐邓。十六年,楚复伐邓,灭之。” 也许昨夜没有睡好,万历皇帝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这一细微的动作却被这名翰林院讲读官发现。 他当即停止了诵读,面露不悦的劝谏道:“陛下,经筵大讲时怎可分神?臣方才所讲,陛下有何看法?” “朕朕” 万历皇帝面色涨的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这场面要是被京城百姓看到,一定都得惊掉了下巴。 堂堂大明帝国的皇帝,圣天子竟然被一个翰林院的官员逼得说不出话来,到底谁才是这个国家的主人? 偏偏万历皇帝还不能动怒。 祖宗定制,言官和翰林官员不可轻责。 即便是这些官员做的不对,皇帝也得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不然就会被扣上一顶无道昏君的帽子。 万历皇帝从小就被教育要尊师重道。经筵的讲官理论上讲也都是他的老师,他自然不能对老师发怒。 “朕方才没有听清,陈侍讲可否再读一遍?” 万历皇帝的底气显然不是很足,那陈侍讲更是不打算给皇帝陛下面子。 “陛下,老臣心痛啊。老臣有负张阁老之托” 说罢这陈侍讲竟然挤出了几滴眼泪,然后就用袖子去擦。 万历皇帝的脸色顿时就拉了下来。 张阁老,张阁老,又是张阁老。 这是他现在最烦最怕听到的几个字。 一直以来他都严格按照张居正教他的去做,认为这样就能成为一个尧舜一样的明君。 可他渐渐发现事情不像他想的那样简单。即便他再严格要求自己,一样会有官员贪污,一样会有边关战事,一样会有旱灾水灾。 那么他这么做的意义何在呢? 仅仅是为了给臣下们作出一个表率?可他的那些臣下们却没有争相效仿啊。 那陈侍讲却显然没有注意到万历帝的表情变化,仍然自顾自的说着。 “陛下为天子,当为万民表率。臣不能尽责规劝陛下,已无颜再立于朝中。恳请陛下准许臣辞官,回乡养老!” “朕准了!” 万历皇帝一字一顿道。 那名陈侍讲显然傻了。他怔怔的看着大明天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陛下,陛下竟然直接准了? 一般情况下臣子请求辞官,皇帝都会出面挽留一番。 然后臣子会再上表请求辞官,皇帝依然会挽留。 到了这一步,戏就算做足了。 如果那个臣子真的想要辞官,他还会上第三封奏疏。这时候皇帝一般就会顺势准许臣子的请求。 而如果那个臣子不想辞官,他就肯定不会上第三封奏疏。 当然,最终解释权在皇帝手中。如果皇帝真的不想放人,那么即便臣子上一百道奏疏,他也一样可以留中不发。 这种辞官挽留,再辞官再挽留的套路君臣双方均了然于心,谁曾想万历皇帝今天竟然不按照套路出牌,那陈侍讲真想找一块豆腐撞死了去。 最尴尬的是这一幕被前来的内阁首辅张居正看到了。 张首辅走到大殿时刚巧听到这一双君臣的对话,直到万历皇帝说出“朕准了”后,张居正才踱步走进殿中。 “老臣张居正拜见陛下。” 张居正冲万历皇帝拱了拱手算是行礼。原本面露怒容的万历帝立刻换上一副笑脸,亲自起身走到恩师身边,虚扶了一记道:“元辅不必多礼。” 第三百六十六章 督练水师 “陛下,老臣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居正不疾不徐的说道。 万历帝微微笑道:“元辅但说无妨。” “陛下可还记得香山县令宁修?” 万历帝点了点头道:“当然记得,怎么他又捣鼓出什么新东西了吗?” 张居正摇了摇头道:“他给老臣写了一封信,说盘踞在吕宋岛马尼拉的佛郎机人,企图攻打我大明沿海州县。” 其实宁修写给张居正的信中用的是入侵大明的字样。 只是张居正觉得这太玄乎了,便改为‘攻打沿海州县’。 毕竟当年倭寇最猖獗的时候,确实在大明东南沿海烧杀抢掠。 如果把吕宋岛的佛郎机人看做倭寇一般的海盗,还是说的过去的。 “哦?他是从何处得知?” “一些从马尼拉来的传教士、以及商人。” 张居正顿了顿道:“老臣觉得兹事重大,当即前来禀奏陛下,请陛下圣裁。” “这” 万历帝面露难色。 从他登基起,就习惯了张居正的事必躬亲。现在突然让他来乾纲独断,还真有些不适应。 “元辅,朕觉得若佛郎机人真有侵扰东南沿海之心,确是应该发兵征讨。不过还需要一个说法。” 张居正点了点头,赞同道:“师出无名自然是不行的。老臣以为不如便以佛郎机人抢劫我大明商船为由。” “恩。” 万历帝吐出一口气来:“不过打仗毕竟不是小事,元辅可计算过征讨马尼拉需要耗费多少金银?” 张居正虽然不是主户部、兵部事的官员,但执掌军国大事多年,对于军饷的估算甚至比户部尚书、兵部尚书还清楚。 他略略思忖一番,沉声道:“陛下,以老臣之见,征讨马尼拉至少会耗费白银三十万两。如果久战不下,恐怕还会更多。” “这么多” 万历帝听得直皱眉。 大明一年的税入在三百万两,与佛郎机人打一仗就要耗费掉一年税收的十分之一。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 他又联想起历史上那些穷兵黩武的皇帝,都没有太好的下场,不由得有些犹豫了。 张居正当然看出皇帝的想法,他清了清嗓子道:“陛下,听说这马尼拉有着无数银矿” 这当然也是宁修在信中写的。 作为穿越者,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吕宋并没有银矿。马尼拉的大量白银都是西班牙人从美洲、非洲运来的。换句话说,马尼拉只是白银的一个中转站。大明朝后期的白银涌入大部分都是来自于日本而不是马尼拉。 但这并不妨碍宁修在信中夸张一番。因为他知道,要想说服张居正,说服万历皇帝出兵,一定要有充足的理由。 这个理由无外乎利益二字。 以万历帝贪财的性格,和张居正的精明,不会看不到银矿的重要性。 只要让他们坚信马尼拉有银矿,那么他们一定会对盘踞在吕宋岛的西班牙人出兵。 至于打下马尼拉后发现并没有银矿,宁修也不会有什么损失。毕竟他也是从商贾和传教士那里听来的。 而在宁修看来,马尼拉的重要地理位置甚至比银矿还重要。 把持住了这里,就把持住了通往马六甲的通道,下南洋的路线便能牢牢攥在自己手中,这对大明发展海贸是极为有利的。 这个年代正是大航海的年代,欧洲人发现了美洲大陆,并对其进行了殖民输出,从美洲大陆获得了大量的金银,以及高产作物。 正是靠着这种近乎疯狂的掠夺,欧洲人完成了资本的原始积累。 也正是靠着这种资本积累,让他们得以在后续的工业革命中飞速发展。 而同时期的大明仍然活在自己的世界中。虽然大明没有像满清那样彻底的闭关锁国,但打心眼里还是瞧不起这些蛮夷的。 宁修要做的,就是改变这既定的历史。他决定一切从马尼拉开始 当然,这些张居正是不知道的。他只对马尼拉的银矿感兴趣。 万历帝同样对银矿十分感兴趣。 他背负双手踱起步来,心中则盘算着派兵讨伐的利弊。若真像宁修所说的,马尼拉有银矿,那么征讨吕宋也未尝不可。出征的军饷一定可以补回来,说不定还能大赚一笔。 只是吕宋岛距离大明实在是太远了。如果派兵驻守,消耗的粮食、银两势必不会少。 这种地方,是兵家必争之地。派的兵少了守不住,派的多了又会消耗大量银钱。 最重要的是,朝廷对这种孤悬海外的飞地没有什么掌控力,若是养出了一镇军阀岂不是得不偿失? 这是万历皇帝不得不考虑的事情。 “陛下,此事也不急于一时。不过老臣以为,即便不马上派兵征讨吕宋佛郎机人,也得大力发展水师,以备不时之需。” 张居正的建议正合万历皇帝的心意。 不管怎么说,一只强大的水师可以增强朝廷的影响力。 大明自郑和下西洋后在南洋地区获得了很高的声望。但此后几朝大明并没有贯彻这一行为,以至于让泰西人钻了空子,在南洋诸地建城统治。 万历皇帝是雄心勃勃的,他当然不会满足于大明现有的疆域。 北面,他要痛击鞑靼人,将帝国的疆域覆盖整个草原。西边,他要西出嘉峪关,收复西域,兵指葱岭。南面当然就是经略吕宋等地,控制重要海道。 这些都需要钱,要在几十年内完成绝非易事。 但自打行新政以来,朝廷的岁入年年见长,内库也充盈了。这让万历皇帝看到了希望。 列祖列宗都没有完成的功业真的能够在他身上完成吗? 若真的把他希冀的这些武功都做到,他岂不是可以比肩汉武唐宗这样的千古一帝? 一想到这里,年轻的皇帝便觉得十分激动。 “恩,元辅所言极是。朕有心整饬水师,便先从广东、福建两地开始吧。银钱由户部去拨,不够的话从内帑里划。” 万历皇帝大手一挥道:“至于宁修嘛,朕便让他负责广东水师的督练吧。” 第三百六十七章 圣旨到 当传旨的太监来到香山县时,宁修感到十分惊讶。 一来他没料到张居正如此高效。二来没料到皇帝会对他委以重任。 无论如何,宁修还是诚惶诚恐的在县衙迎接了天使,设香案跪接圣旨。 传旨的小太监年岁显然不大,据宁修的估计最多也就是十六七。 但他身上却散发着一种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感。 也许这就是宫里出来的天使吧。 宁修跪倒之后,小太监便开始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之类的话说完便是正题了。 “香山县令宁修剿匪有功,着命其督练水师,以防海寇袭扰。钦此。” “臣宁修领旨,叩谢吾皇万岁万万岁!” 宁修恭敬的冲北面叩了三叩,领旨谢恩。之后他才站起身来从小太监的手中接过了圣旨。 方才那小太监是替皇帝宣旨的,故而是一股森然气派。 但他一宣完旨,立刻变得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恭喜宁大人。陛下对宁大人殷殷期盼,望宁大人好生督练水师,勿负皇恩啊!” 宁修连忙陪着笑脸拱手道:“多谢天使提醒。天使远道而来辛苦了,宁某备下一桌酒席为天使接风洗尘。” 说罢把圣旨放在架子上供了起来,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那小太监笑道:“宁大人有心了。既如此咱家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宁修把那传旨的太监引到上首,自己则坐在了他的旁边。 他为小太监倒了一杯酒,笑道:“不知天使怎么称呼?” “咱家姓陈,单字一个安,在司礼监当差。” “原来是陈小公公,失敬失敬!” 宁修心道能够在司礼监当差的,都是人精中的人精。 因为司礼监需要配合内阁批红奏疏,所以其中太监大多识字。非但如此,有些太监的才学甚至比一般的进士都不予多让。 这是因为所有司礼监的太监都出自于宫中内书堂,这是相当于翰林院的机构。负责授课的人也都是翰林院的学士。 这名小太监看年龄肯定不是禀笔太监,甚至连随堂太监都不可能。宁修估计他最多也就是个跑腿的小太监。 但这并不妨碍宁修主动与其交好。 作为一个现代人,宁修对太监并不反感,甚至隐隐有些好奇。 常言道朝中有人好办事。若是宫中有人,自然更好办事了。 以宁修现在的身份地位,自然没法和冯保这样的大太监直接对话,结交陈安这种潜力股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即便宁修现在攀上了冯保的高枝,也不会给宁修的仕途发展带来多大帮助。 毕竟大明官场讲究个资历。资历没熬到,是很难简拔的。 等到宁修到了飞黄腾达的年纪,冯保即便没有作古也已经退居二线了。那么宁修的投资岂不是白费了。 所以宁修宁可投资陈太监这样的潜力股,即便投资失败也没啥可亏的。 宁修将一盘银子推送到陈安面前道:“这是宁某的一点心意,还请陈公公笑纳。” 他打定主意要把陈安变为自己人,故而出手也很阔绰。 这盘子里装的是五百两银子,对陈安这样的小太监可是极具诱惑力的。 果然陈安看到这么多银子眼睛都要直了。 他之所以争着抢着不远万里来广东宣旨,就是为了获得这个机会。 对那些大太监来说,几百两银子或许不算什么,可对他们这些小太监,几百两银子就是几十年的俸银啊。 他吞了吞口水,摆手道:“宁大人,正所谓无功不受禄,咱家” 宁修连忙道:“陈公公此言差矣。陈公公在宫中服侍陛下,功在社稷。宁某虽然不能亲自服侍天子,但略尽些心意还是应该的。” 好嘛,这个宁修真会来事! 陈安心中如是评价道。 到底是读书人,这话听起来怎么都觉得舒服。 “既如此,咱家便收下了。一切都是为了圣上!” 陈安遥冲北面拱了拱手,叫万历帝背了黑锅。 宁修心中只觉得好笑,也不知万历帝知道了个中细节会作何感想。 “陈公公,陛下此次命宁某督练水师,可有何要求?” 宁修试探着问道。 圣旨中并没有具体的要求,只说叫宁修总领督练水师的事宜。如此模糊的说法显然让宁修心里没底。他还是决定问一问这个陈安。 陈小公公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呵呵笑了笑道:“陛下说了,希望看到一只无敌水师,银钱的话尽管叫户部去拨,不够了内帑来填。” 好嘛,这万历帝还真挺大方的! 听到这里宁修总算是放心了。只要肯给钱就好,宁修生怕万历帝叫自己负担训练水师的费用。 以他老人家抠门的性格是真的有可能做出这样不靠谱的事的。 至于职务嘛宁修倒不是很在意。 一般来讲水师的负责人都是海防道官员。广东也有海防道,皇帝陛下却没有把这个职责授予海防道,而是直接给了宁修,足见对宁修的信任。 还有什么比天子的信任更重要的呢? 职位这些都是虚的,简在帝心才是王道啊。 而且宁修相信,用不了多久万历皇帝就会再下一道圣旨,给宁修升官。 毕竟办事讲究个名正言顺,宁修只挂着个香山县令的名头行督练水师之事还是有些不妥的。 眼下万历皇帝只是还没有想好要给宁修安个什么职位。 没关系,宁修不急,叫他慢慢想好了。 “陈公公既然来了,就在香山县多待几日。宁某也好略尽地主之谊,陪陈公公好好转转。” 宁修有心结交陈安,自然各方面都要做到极致。 太监不能人道,故而所有追求都放在享乐上。 除了捞钱,游玩自然也是一项。 宁修估计以陈安的年纪不太可能去过海边。那么带他去看看海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当然宁修不会带陈安去乌猪山岛,那是他绝对的禁地。 宁修决定带陈安去零丁洋看看。 一来这里名声响亮,算是名胜。二来此处海水确实很美,湛蓝的犹如蓝宝石 第三百六十八章 过零丁洋 果然,宁修所料非虚。 就在陈安陈公公来香山县传旨三天后,另一位王公公也紧跟着来传旨了。 看二人相隔的时间,估计也就是前后脚从京师出发。 宁修只觉得好笑,万历皇帝这还真是随性而为啊,想起一出是一出! 这位王公公年岁显然比陈太监大,宁修估摸着最少也得三十来岁。 不过二人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在宫中都不怎么得志。 这倒是好理解,毕竟得志的太监也不会抢着出来传旨。 只有那种不得志的边缘太监才会想着借着机会捞一笔外快。 当然,宁修依然好生热情的招待了这位王公公。 这是宁修对太监一贯的原则。 作为一个现代人,宁修深深明白太监对皇帝的意义,与太监交好可以间接让皇帝对自己的印象观感变好。 宁修不过是付出几百两银子而已,与他现在的盈利能力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王太监带来的圣旨意思也简单,就是授予宁修广东海防道按察使一职。 这可就出乎宁修的意料了。 在他的印象中,海防道按察使并不是一个常设的官职。似乎只有山东登州布有海防道。概因登州的地理位置极为特殊,三面环海,故而在此设海防道。 其他各省一般都设兵备道。 仅仅看名字就能看出差异。 海防海防,没有水师可怎么防? 故而设海防道一般都会紧随着训练水师。 万历皇帝此次在广东开设海防道,应该是认为训练水师刻不容缓了。 至于这个官职宁修也说不上来太多,只知道是升官了。 明代的按察使一般指的是提刑按察使,掌一省司法。 这个官职在明初期十分重要,与都指挥使,布政使共同执掌一省事务。 但这一切随着时间的推移发生了变化。随着巡抚总督的常设,三使司沦为摆设。 但再怎么摆设,这也是三品官员。一般是皇帝打发不喜欢的臣子离京的一个套路。 当然,海防道按察使和一般的按察使不一样,负责的主要事务是海防,和刑狱不沾边。 宁修觉得万历皇帝还是蛮慷慨的,估计张居正没少帮自己说话。 这样也好,有了这个海防道按察使的官职,宁修便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 由于这个官职是新增设的,吏部还在赶制官印,王公公叫宁修不要着急。 至于官署嘛英明的好领导万历帝都替宁修想好了,便在香山县里好了。万历帝的意思是宁修仍然兼着香山县令的职务,这样就可以继续在县衙里办公,不用耗费朝廷银钱重新盖一座官署。 宁修真是笑的肚子都要痛死了。都说万历皇帝抠门是出了名的,今天他算是见识到了。 不过他面上还是一副恭敬的样子,这让王公公很满意。 此先王公公和陈太监并不认识,但宁修打算带二人一起玩玩。对此二人都没有什么异议。 宁修带他们去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零丁洋。 三人在仆从的簇拥下登上福船,在零丁洋海域航行着。 宁修远眺海平面,慷慨吟诵道:“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陈公公和王公公对宁修突然发声吓了一跳。 “呀,好端端的宁大人怎么吟诵这首诗了啊。” 二人都是读书识字的,知道这是文天祥的诗。 宁修笑了笑道:“触景生情,触情生情罢了。让二位公公见笑了。” 陈安清了清嗓子,用尖细的声音道:“宁大人一片拳拳报国之心陛下自然是知道的。但宁大人可不要再说什么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话了,陛下还要倚仗宁大人整饬海防,编练水师呢。” 宁修连忙拱手:“陈公公所言极是。” 海上风大,不一会两个太监就被吹的睁不开眼,回到船舱休息了。 宁修则依旧站在甲板上望着茫茫大海出神。 几百年前,文天祥就是站在同样的地方发出的那番疾呼吧? 可惜文天祥的报国热忱最终败给了现实,大宋最终还是灭亡了。 宁修当然不希望历史重演。 既然皇帝陛下授予他海防道按察使之职,他就要对的起这个官位。 有国岂能无防,尤其是海防。 宁修决议要用三年的时间练出一只强大的水师来。 对于编练水师所需费用朝廷说的很模糊,只说叫吏部尽力配合,实在不行可以从内帑来拨。 对此宁修是不敢苟同的。 他深知大明行政效率的低下,对职责不明的情况,相互之间扯皮踢皮球的情况更是很常见。 尤其是涉及到钱的问题。 如果是由户部拨钱,毫无疑问会有截流的情况。 据宁修估计至少会有一半银钱被截流贪污。真正到宁修手头的甚至连一半都不会有。 如果是从内帑拨,情况会好很多。 因为内帑是皇帝是私库,文官们不会染指。 拨钱也是由太监来的。 太监虽然也贪财,但和文官不同,他们不敢丝毫违背皇帝陛下的意念。因为他们的一切都来自于皇帝的恩赐。惹恼了皇帝,下场便是被杖毙卷上草席子丢到乱坟岗。 所以宁修更希望这笔钱由内帑来拨。 乍一听起来似乎很不合理,但仔细想想还是有道理的。 毕竟京师三大营的费用都是从皇帝陛下的内帑中出。奖赏将士的银子也多是从内帑中划。 朱家向来是公私不分的。 当然还有一种情况是朝廷拨一部分,让地方筹措一部分。 这是宁修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 因为如果是这样,他还要和广东各府县的官员结怨。毕竟这些人会认为是宁修分了他们一杯羹。 如果不是宁修他们会贪的更多吃的更饱。而因为宁修,他们不得不拿出一部分用以整饬海防,编练水师。 而且相互之间扯皮的情况会更多,地方与朝廷扯皮,地方与地方扯皮,官员与皇帝的扯皮 想一想就让人觉得头疼。 第三百六十九章 宁氏军校 送走了两位太监,宁修总算可以稍稍松一口气了。 对他来说万历皇帝下的这两道圣旨无异于及时雨。 只要宁修一日在朝廷体制内混,就必须遵守规则。 虽然宁修有心创立水师,编练新军,却只能以练乡兵团练的名义。 因为他的官衔只是香山县令。越权练兵是大忌。 而有了广东海防道按察使这个官衔。宁修就可以正大光明的训练水师军队。他隐藏在乌猪山岛的士兵也都可以见光了。 甚至这些士兵都可以吃上军饷。 万历朝是大明由军户制向募兵制转变的关键时期。 自此后军户制名存实亡,到处都是吃军饷的营兵。 换句话说,当兵吃饷的观念也深入人心。 一般来说一个营兵一个月月银是一两五白银。那么一年就是十八两。一千个兵一年光军饷就需要一万八。 这当然是宁修可以负担的起的。但若是一万人呢?五万人呢? 随着时间的推移,士兵的数目必定会增加。 纵使宁修能够负担的起这么多士兵的军饷,也会肉疼的吧。 所以朝廷能够负担这笔费用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不过这样一来军队长官对士兵的掌控力便有所降低。 为了增强掌控力,明末军官们多采取培植家丁的做法。 少的几十人,多的几百人,甚至像辽镇的祖家军足足有九千人。 家丁们拿的军饷是普通士兵们的几倍,吃的穿的用的也远比普通士兵好。故而这些家丁对军官可谓忠心耿耿。若军官被兵部调任,家丁也可以一并带走。 正是因为有了家丁制度,明末才会出现武将势大,藩镇林立的情况。 也正是因此,普通士兵的战斗力越来越低。 很简单的一个道理,不患寡而患不均。 都是爹生娘养的,凭啥你吃香的喝辣的,老子就得饿肚皮? 凭啥老子饿着肚子还得干仗冲在最前面? 要知道在一支军队中家丁就是天然的军官。 作为精锐,他们自然不会亲自冲锋。不到最关键时刻,军官们也不会舍得把家丁们拿出来亲冒矢石。 毕竟这些训练有素的职业军人都是靠银子砸出来的啊! 死一个少一个,少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但那些普通士兵又不是傻子,拿钱多的都不肯卖命,指望他们这些饿肚皮的卖命? 玩蛋去吧! 故而明末的战斗都极具戏剧性。 不论是与李自成、张献忠作战还是和后金作战,明朝官军往往一触即溃。不管家丁们多么骁勇善战,也阻挠不了溃势。 因为他们人数太少了,军队一旦溃败,他们也只有被冲散、裹挟的份。 能打的越能打,不能打的越不能打。在宁修看来,募兵制发展到明末也已经畸形。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家丁制度。 所以宁修是打心眼里反对家丁制度的。 他无力改变别人,只有先从自己做起。 宁修决定在他训练的军队中,无论是骑兵还是水师,都不允许家丁的存在。 所有的士兵必须一视同仁,唯有如此才能激发出士兵们的作战欲望 “听说了吗,宁大人升了广东海防道按察使。” 吴二狗满满灌了一口黄酒,十分得意的说道。 “海防道按察使是个什么官?都管啥?” “听说整个广东的水师编练都归他管,防海靖海也都是他的活儿。咱估摸着肯定比香山县令要大。宁大人这是升官了啊。” 吴二狗微微眯着眼睛,砸吧砸吧嘴道。 “乖乖那可真是好事情啊。咱不就是水师吗?咱可是宁大人第一批练出的水师啊。那咱不就是嫡系?” “谁说不是呢。咱们爷们以后可以出门横着走了。” 吴二狗闭上眼睛,幻想着招摇过市的场景嘴角不由得勾起了一抹浅笑。 他这回押宝真是押对了。 想不到这个宁大人这么得圣宠,短短时间内竟然升官到了按察使,他们这些士兵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地位擢升了。 “你说咱会不会成宁大人的家丁?” “应该不会吧至少也不会那么多。” 吴二狗直皱起眉来。 “一个家丁养起来老贵了,宁大人养五百个家丁最多了,怎么可能养一千多个家丁。” “我可听说宁大人富可敌国呢。这点钱他不缺吧?” “嘘!你不会小点声吗?这种话也是乱说的?沈万三知道不?当年也是富可敌国,太祖爷一句话还不是家破人亡。知道什么叫低调吗?你可别给宁大人招祸患。” “知道了。咱不就是随口一提嘛,宁大人对咱有知遇之恩,咱也不可能砸宁大人饭碗不是。” “哼,这还差不多。” 吴二狗哼了一声,随即道:“岛上新建的军校你听说了没有,据说普通士兵也可以报名参加,白天训练晚上上课,也就是夜校。” “啥子意思?” “夜校!这也是宁大人发明的词!” “额上这个夜校有啥好处没有?” “当然有!夜校咳咳也就是军校的校长你知道是谁不?当然就是咱宁大人了。咱上了这军校,一旦毕业了就可以说是宁大人的学生。啧啧,这多风光啊。” “有啥实际好处不?” 吴二狗差点闷过气去,心道这些新兵蛋子真是一个个财迷眼啊。 “自然也有,军校培养的是军官,也就是说从军校毕业你就是军官了,不用再当大头兵!” “啊!这敢情好!” 军官的引诱力显然比宁修学生区区一个名号大的多,毕竟在军队这样一个等级制度森严的地方,成为军官就意味着可以少受些欺凌乃至可以欺凌别人。 虽然宁修已经竭力在军队中宣扬和善相处的观念,但要想真正做到是不可能的。 “但是军校每一期只招五十人,一期是半年。” 吴二狗道:“你得经过报名,初选,若是被选上了才能到军校读书。每个月还有考核,最终有大考,全部通过才能毕业,获得宁大人亲自颁发的毕业证。” “这么难?咱不识字咋办?” “怕啥!初选又不需要识字,等你真的进了军校,自然有先生教你识字,不要钱!” 第三百七十章 邙山匪 乌猪山岛宁氏军校报名处前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得知军校培养的是军官后,不少士兵都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士兵与军官还是有着本质区别的。如果可能的话,士兵们当然也希望自己能够出人头地,对别人发号施令,好好抖一抖威风。 用宁大人的话讲,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更何况这将军还是宁大人亲手培养出来的。毕竟宁大人是军校的校长,这么说来所有军校的学生都是宁大人的门生了。 “我说二狗哥,这军校培养的是军官,那一般的士兵想读书咋办?” 听到这话吴二狗险些背过气去。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一般的士兵识字有个啥用。能写自己的名字就行了。真正想当军官的才需要进入军校培养。” 吴二狗见快轮到自己了,也不与那后生闲扯了,快步上前冲那掌管登记的书吏道:“大人,某叫吴二狗,申请读军校。” 那书吏点了点头,把吴二狗的详细情况问了后登记造册,又对其嘱咐道:“记住,明日一早来这里考试。经过考试的便被录取了。” 吴二狗忙不迭的陪笑。 “下一个!” “大人,这是市面上能够买到的全部福船了。得知是朝廷购置船只,那些奸商都不敢再囤货居奇了。” 戚文抱拳禀奏道。 “好嘛,看来我的面子还是不如朝廷啊。” 宁修自嘲了一番,闭上眼睛道:“如此一来,便有三十多艘海船了。数量是足够了,唯独缺兵员。” 戚文也不由得皱起眉来。 “这个问题有些麻烦,既然是水师,那兵员肯定要有航海经验的,即便没去过南洋也得在近海捕过鱼。只是这样一来可供选择的人员就少了。上次大人招了那一千多兵,已经把香山县附近的可用之人尽数招募了。” 对此宁修也很无奈。 他如今执掌广东海防道,按理说整个广东的百姓他都可以招募。 可实际执行起来难度却很大。 明朝的百姓乡土观念是很强的。让他们离开故乡去别地当兵,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宁修自然也不能让步。 他既然要练兵,必须要用自己的方式。而乌猪山岛既然被作为训练基地,就不能轻易更改。 所有招募的新兵都必须送来这里接受系统的训练。 这就陷入了一个死局。 “要不,属下招募一些泰西人?” 宁修摇了摇头:“泰西雇佣兵固然作战勇猛,但毕竟不是我大明子民,岂可编入水师?” 对这些只认钱的雇佣兵宁修是无论如何不能放下心来的。 “还是从广东渔民中招募吧。既然是练水师,兵员一定要熟悉水性。每个人给十两银子安家费好了。” 宁修只得使出了杀手锏。他相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十两银子可是个不小的诱惑。即便是背井离乡也会有很多人来投军的。 “属下遵命大人,属下觉得应该尽早让第一批新兵见见血了。” 戚文话锋突然一转道:“他们训练了几个月,基本的作战技能都掌握的差不多了。现在缺的就是胆气。而要获得胆气,非得见血不行。” 对此宁修是表示赞同的。 戚文是新兵总训导。既然他说这批兵可以作战了,那就试一试。 “就拿土匪练练手好了。” 宁修走到悬挂在墙壁的巨型地图前,指着一处名为邙山的山峰道:“此处距离香山县五十里远,有一股山匪,在一千人上下。他们时常骚扰劫掠百姓,为地方一恶。我便要为百姓除去此恶!” “集合了,都集合了!” 各营的营官,管队官,火长一级级的传达命令,营中士兵们皆以最快的速度来到校场。 毕竟来的最慢的要被打军棍,谁都不想做那个倒霉蛋。 吴二狗正在如厕,听到命令连忙擦了屁股,一边系着裤带一边往外跑。等他到了校场才长松了一口气,还好,有几个人在他后面。 最后的那个倒霉鬼被拖到校场中央挨了二十军棍,怕是三天内都下不了床了。 “本训导官叫诸位集合是要宣布一件要事!” 戚文神情威严的扫过众人,清了清嗓子道:“我们要去剿灭邙山匪!” 一石激起千层浪,戚文的这句话自然在军中引起了不小的反应。 不少人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剿匪?真的要去剿匪吗? 那邙山匪听说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啊。 “肃静!” 戚文厉声一记将聒噪压下,紧接着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是宁大人的命令,你们可有异议?有意见的可以当面提出来!” 众兵卒面面相觑,却有哪个敢出言反对。 “很好!既然没有意见,那便遵照执行吧。邙山那边的百姓苦于这伙土匪鱼肉久矣,我们便要解救他们于水火!” “具体的时间我定下后会通知各营官,管队官,再由他们通知你们。这几天的训练依旧,不过可以每顿加个肉菜!” 戚文这番话让士兵们又欣喜起来。 看来作战前的福利真不少,这每顿加个肉菜可能吃美了。 “解散!各自回营休息吧!” 回到营房中,吴二狗躺在大通铺上辗转反侧,却怎么也睡不着。 “二狗哥你说,这邙山的土匪咱真的打的过吗?” 小猴子戳了戳吴二狗的腰眼压低声音问道。 吴二狗被戳的差点岔了气,转过身来没好气的揪住小猴子的耳朵道:“你个小龟孙,胆肥了啊,连老子都敢动。” “哎呀,二狗哥有话好好说嘛。动手干嘛啊。” “哼,你以后再敢戳老子腰眼,老子就把你的舌头拔下来做下酒菜!” 吴二狗松开手瞪着小猴子道:“剿匪这种事情不需要你操心,你只管跟着大伙儿打就是。” “可,可我听说那里的土匪有上千人,个个凶悍。” 吴二狗翻了记白眼:“土匪哪有不凶悍的,你以为是开粥棚赊粥的善人呢?一千人也不多嘛,咱们说不好比他们人还多呢。咋的了,你这小龟孙怕了?” 第三百七十一章 替天行道 小猴子立刻挺直了腰道:“谁怕了,不就是打土匪吗,我最喜欢打土匪了。” 吴二狗噗嗤一声笑道:“呦呵,说的你经常打土匪似的。不过你小子算是赶着了。有宁大人在,这剿匪就是手到擒来的事。” “二狗哥,你杀过人吗?” 小猴子突然发问,吴二狗直是一愣。 “当然没有,你咋问这个。” “没啥,训导官总说当兵的必须见过血才算兵。” 吴二狗翻了记白眼道:“但咱老子当初投军前可是良民。你见过哪个良民杀人的?不过土匪倒真的是杀人如麻。咱们这次要剿的邙山匪,手上就沾了无数鲜血。据说那邙山匪的大当家独眼龙看上宋家庄庄主的女儿,便派人去提亲。宋家庄庄主自然不可能把自家宝贝女儿往火坑里推,便断然拒绝了独眼龙” “后来呢?” 小猴子咽了一口唾沫追问道。 “这独眼龙听了小喽喽的回禀自然是勃然大怒。他下令众匪下山,将宋家庄杀个鸡犬不留。” 吴二狗刻意顿了顿,嘿嘿一笑:“可那宋家庄毕竟是有着上千人口的大庄,强攻并不好打,那独眼龙便打算用计。” 小猴子早已被吴二狗勾的入了神,催促道:“什么计?” “苦肉计!” 吴二狗放慢语速道:“他叫一部分手下扮成逃籍的军户,穿的衣衫褴褛,走到宋家庄前。那宋家庄庄主心地善良便收留了这些人。结果这些土匪在宋家庄的十几口水井投毒,毒死了大半庄民。剩下了两三百人,如何能抵挡上千悍匪。” 小猴子神色一黯道:“这宋家庄肯定被攻破了,剩下的庄民肯定难逃一死吧?” 吴二狗点了点头:“不错。独眼龙率领邙山匪攻破宋家庄后大肆烧杀屠戮,仅存的几十个女人都被掳上了山。至于宋家庄庄主的那个女儿,更是被群匪奸淫至死。” “这帮畜生!” 小猴子紧紧攥着拳头,厉声斥责道。 “所以这些土匪都是人渣。宁大人叫我们去攻打邙山匪,是替天行道!” “这倒是没错。可地方官府就不管吗?” “管?怎么管?官府又不能调动卫所官兵。再说了,便是他们能够调动卫所官兵,那些人也不定能打过邙山匪啊。” 吴二狗感慨道:“咱大明的军户说到底就是军官的佃农,而且还是签了卖身契的那种。军官们喝兵血,拼命压榨军户,军户们除了种地啥也不会了,指望他们打仗太痴心妄想了。” “怪不得。”小猴子喃喃道:“怪不得宁大人要编练新军,普通军户实在没有战斗力啊。” “咱们是营兵,不用像那些军户一样给军官种地。当然了,宁大人说以后会分给咱土地,都是乌猪山岛上的。但那是属于咱自己的地,咱想种就种,不想种就可以卖人。但也只能卖给袍泽。” 吴二狗一时聊的起了兴致,便东拉西扯到士兵的福利上。 “说真的,宁大人待咱们是真不错。读书人不是有句话吗,士为知己者死。咱们虽然不是什么士,但也明白人得知恩图报。嗯,咱老子这条命算是卖给宁大人了。宁大人叫咱去打谁咱就去打谁!” 小猴子只觉得热血沸腾,拼命的点了点头:“二狗哥,说的好!” 宁修决定出兵邙山剿匪后立刻把戚家军老兵叫来商议。 他们如今都是各营的训导官,可谓独当一面。宁修自然要听听他们的意见。 身为总训导官,戚文率先发声:“禀大人,属下觉得应该分兵进攻。邙山前山后山都有路上山。其中前山山势较为平缓,后山较为险峻。大部可以从前山上山,并可派出一只奇兵从后山插上。” 宁修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也正是他的想法。 看来他让戚文等人多读兵书还是起到效果了。 “不过我们对地形不熟,恐怕会吃亏。” “这个不难,我们可以去雇佣几个当地人做向导。那些普通百姓苦于邙山匪久矣,听说官兵来剿匪,一定会支持的。” “那就多雇几个向导,绝对不要掉以轻心。我们是去剿匪的,一定要控制战损比。” 众人皆是点了点头。 宁修早就把这些新奇的词汇说与他们,刚听到的时候还有些不适应,现在却是早已习惯。 “土匪一般分为老贼和新匪。老贼一般是他们的骨干,不会轻易投入到肉搏中。新匪则是他们的先锋,咱们的士兵主要也是与他们作战。” 宁修不疾不徐的说道:“所以单纯从作战技巧上来说,咱们的士兵并不比那些土匪差。” 一般来说老贼的数目不会超过山寨土匪数量的十分之一。 邙山匪有上千人,那么老贼的数量最多也就是一百来人。而宁修这只新军中,标兵就有上百人,这些人战斗力丝毫不弱于老贼。何况宁修还有十几名戚家军老兵,以及几十名佛郎机雇佣兵。这些都是他的杀手锏,关键时刻拿出来可以左右战局。 所以宁修一点都不担心作战的事情。唯一需要控制的就是战损比。 这些士兵都是几个月来辛辛苦苦训练出来的,绝不能轻易战死。 “大人请放心。属下带去的兵,属下一定都把他们带回来!” 宁修嘴角上扬笑道:“如此甚好。” 他之所以坚持去剿匪,除了让新兵们见见血增长胆气外,也是为了缴获这些土匪的脏银。 养一只军户耗费甚大,几个月来乌猪山岛海寇的脏银已经花的差不多了,宁修若是再不开源,就得动自己的银子了。 虽然这也没有什么不可,但若有其他办法宁修还是不想以私奉公的。 他又不是圣人,没必要以圣人标准要求自己。 朝廷的银子勉强够军饷,至于宁修允诺的福利还得再想办法。 眼下来看最直接的方法便是剿匪。 这些土匪积年攒下的家底肯定不少,只要宁修攻下山寨就可以把其中所得尽数收入囊中。那些地方官想来也不会阻挠,毕竟替他们剿灭了土匪,于他们来说也是保境安民的好事 第三百七十二章 前程 这鬼天气! 陈麻子啐出一口浓痰,抹去快要流入眼睛的汗水,无奈的跟着队伍向前走去。 好端端的突然要剿匪。剿匪也就罢了,偏偏要到五十里外的邙山。 现在正值七月,毒日头能把人晒得脱去一层皮去。再加上广东特有的瘴气,更是叫人苦不堪言。 他朝旁边的吴二狗瞥了一眼,却见他目光坚定,迈着稳健的步伐,眉宇间没有丝毫的怨色。 这让他大感惊讶。 要知道,吴二狗可是出了名的油头滑脑。谁要是想在他身上占到便宜,绝对是痴心妄想。 这一点,同一个村头出来的陈麻子可是一清二楚! 他咽了口吐沫,压低声音道:“二狗兄弟,你咋看着这么兴奋呢?” 宁大人规定,行军途中严禁交头接耳。故而陈麻子不敢把声音嚷大,生怕惹来军法官。 “兴奋?咱当然兴奋了。这可是咱新军组建以来第一次剿匪吧?陈兄弟,你以为宁大人凭啥提拔亲信?不就得靠实打实的军功吗?” “这倒也是,可” “你小子但凡有点进取心,就得抓住这次机会。宁大人可说过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你可得上点心。得了,咱也不多说了,免得把军法官和训导官惹过来。咱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 “好嘞,咱明白了。多谢二狗兄弟提点。” 听了吴二狗一番话,陈麻子心情显然好了不少,走起路来都眉宇间透着喜色。 “传戚将军的令,全军停止行进,就地扎营。” 突然一个传令官打马而来,带来总训导官戚文的将令。 宁修虽然是广东海防道按察使,但毕竟是文官,具体掌兵的事务都交给了戚文。他则负责运筹帷幄的事宜。 这也是他坚持的一大原则——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他虽然靠着阅读《纪效新书》、《练兵实纪》等书,熟悉了练兵的流程。但具体行军打仗的事情,却不是读一两本兵书能够做好的。 宁修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不希望成为纸上谈兵的赵括第二,那么适当的放权也是应该的。 令他感到欣慰的是,至少到目前为止,戚文表现出了一名优秀将领应有的所有素质。 大军扎营后,吴二狗被分到和陈麻子、小猴子、愣小子一组搭建营帐。 行军途中搭建的营帐一般可以住下四人,这是为了搭建便捷。毕竟军情似火,要是搭建一座容纳几十人的大帐,得耗费不少时间。 四个人七手八脚忙乎了半个时辰,总算把营帐搭建好了。 小猴子抬头看了看天色,嘿嘿笑道:“快开饭了,你们说今天是个啥菜?” “只要不是蒸饼就好。” 陈麻子缩了缩脖子,显然对蒸饼仍旧心有余悸。 “最好是肉汤面,配上点咸菜,吃起来最带劲。” 愣小子接着说道。 吴二狗却清了清嗓子道:“先别顾着吃了,你们就不想知道咱们这次剿的这邙山匪是个啥情况?” 三人皆是一愣,旋即齐声道:“你知道?” “当然!” 吴二狗十分得意的耸了耸肩,慢悠悠的说道:“要说这邙山匪啊,最初都是一些军户。后来不堪忍受军官的欺压,便都逃了籍。他们逃是逃走了,但总得糊口不是。他们又没有别的技能,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落草做了贼。” 三人闻言皆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此时毕竟不是崇祯末年,官军落草为寇还是很耸人听闻的。 何况这伙儿官军足足有上千人啊。 “二狗兄弟,这一千多土匪原先都是军户?” “当然不是,但最初到邙山的基本都是逃籍军户。” 吴二狗双手一摊,幽幽说道。 “土匪也有自己的规矩,那就是谁拳头硬谁是老大。邙山匪先后吞并了周围的几个山头,吸纳了不少土匪,故而实力大增,这才到了今天的规模。” “二狗哥,你懂得真多啊,你该不会以前也是土匪吧?” 小猴子突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吴二狗听到这里差点没背过气去。 “你想什么呢,咱老子以前可是海商,走海的!” 吴二狗狠狠瞪了小猴子一眼。 那一定就是海寇!小猴子在心中想道。 还好吴二狗不会读心术,不然非得朝小猴子屁股狠狠踢上几脚。 “二狗兄弟,你别理他,继续说。” 陈麻子显然听得起了兴致,他搓了搓手掌道:“那这么说,这些土匪应该有不少大明军中的兵器啊。” 虽说卫所兵远远不如营兵,但到底也是官兵,一般的刀枪剑戟还是有的。 “那当然了。所以这次咱们是全军出动,为的就是一举把这些土匪剿灭。” 虽然吴二狗说的云淡风轻,陈麻子却听出了不一样的意味。 乖乖,这么说来这些土匪可不简单啊,非但人数众多,还装备精良。要知道一般的土匪能有一柄单刀就不错了。 “咋了,你不会怕了吧?” 见陈麻子默然不语,吴二狗翻了翻眼皮道。 “没,当然不会。咱还想着多斩杀几个土匪,换军功呢。” 虽说土匪的首级不值钱,但到底能换几个赏钱。当兵剿匪天经地义,能顺带着获得些赏钱也是不错的。 至于累功升迁就不要想了。那得是斩杀倭寇、鞑子才能享受的。寻常的土匪还不够格。 “那不就得了。土匪兵器再好能有咱好?他们只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吴二狗盘腿坐在地上,捡起一根草杆转了转道:“咱老子已经迫不及待要和他们干仗了。那可都是实打实的军功啊。你们别瞅咱,咱说的是咱新军自己的军功,不是朝廷的军功!” 吴二狗显然不觉得这番话有何大逆不道,在他看来宁修这个给他们吃饱穿暖的海防道按察使要比看不见摸不着的朝廷更容易叫人效忠。 何况宁大人不也是朝廷的官吗?效忠宁大人就等于是效忠朝廷,说起来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咱们一定要让宁大人记住名字,这一仗便是最好的机会。只要宁大人记住了咱们的名字,还愁以后不能出人头地吗?” 第三百七十三章 天子之怒 “咚咚咚!” 诺大的乾清宫里回荡着万历帝歇斯底里的咆哮。 太监、宫女等宫人跪倒一地纷纷磕起头来。 生怕皇帝陛下一怒之下迁怒他们这些池鱼。 “够了,真是够了!他张居正管天管地,还管朕临幸哪个妃子不成!” 万历帝胸口急剧起伏,面容因为愤怒而变得有些扭曲。 所有宫人大气都不敢出。他们实在没见过万岁爷愤怒成这个样子。但有一样是肯定的,万岁爷发了怒,一定会有人倒霉。 只是这个人恐怕不是万岁爷口中的张居正张相爷而是一个倒霉的宫人。 天子毕竟是天子,虽然现在张居正大权独揽,天子不太能在朝政方面说上话,但要想杖毙一两个宫人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水,水呢,你们这帮蠢货想要渴死朕吗?” 万历帝发泄了一通只觉得口干舌燥,狠狠扫视了一遍跪倒的宫人。 他多么希望这跪倒之人中便有那位元辅先生。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张居正只要站在面前,他就得赔上笑脸口称先生。 一个宫女连忙去端茶壶,但她显然太过紧张,在给万历帝倒茶的时候不小心跌倒,滚烫的茶水就径直撒在了明黄色的衮龙袍上。 “放肆!” 万历帝勃然大怒。 他总算找到了发泄的由头,大手一挥道:“把这个不知深浅尊卑的贱婢拖出去斩了!” 宫中极少用斩这个字,最多就是杖毙。概因见血不吉利,而皇宫大内又是紫薇帝星寓居之地,是不能见血的。 万历帝要斩杀这名宫婢,足以见得他的愤怒。 乾清宫内直是死一般的宁静。 片刻之后,那名宫婢才反应过来,叩头如捣蒜,哭噎道:“万岁爷饶命,万岁爷饶命啊。” 万历帝见一众宫人都跪着不说话,更是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怎么,朕连你们一群奴婢都命令不了吗?朕还是大明的皇帝吗?这个皇帝不做也罢!哈哈哈哈哈哈...”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谁都不愿意这个时候做出头鸟惹恼皇帝。至于替那个宫女求情就更不会有了,怪只能怪她冒失,在这个节骨眼上惹恼了皇帝,死也是白死。 万历帝闭上眼睛,努力使自己平复下来。 他也知道仅仅因为那名宫女将茶水打翻浇在他身上就把其处死有些过了。可君无戏言,他已经说了的话怎么可能轻易的收回? 他现在只希望有几个太监宫女站出来求求情,这样他也好有个台阶下。 可这帮蠢货一个个把头埋在臂膀里,生怕说错话一般。 万历帝心道人都说皇帝是孤家寡人,现在他算是真切体会到了。 “罢了,便斩去她的头发,当做是斩首了吧!” 万历帝瘫软的坐倒在御座之上,无力的摆了摆手。 天子,他是大明的天子啊。 天子富有四海,四海之宝皆是其物,四海之民皆为其民,可为何他觉得整个人都被绳索束缚了住,快意之事做不得一件呢? 颓然,万历帝感到深深的颓然。 “谢万岁爷,谢万岁爷饶命!” 那名宫女死里逃生,连连冲万历皇帝叩头谢恩。可万历帝连正眼都懒得瞧她一眼。 连忙有两个小太监取了剪子来,七手八脚的把那宫女的头发剪了下来,这便算是“斩首”了。 “滚出去,都给朕滚出去!” 万历帝只觉得怒火攻心,索性一挥手把宫人都赶了出去。 一名小太监跟着众人出殿后并没有留在乾清宫前的平台听堪,而是一溜小跑去了慈宁宫。 ... ... 慈宁宫。 李太后正在诵读佛经,她的贴身宫女小声提醒道:“娘娘,乾清宫那边来人了。” 李太后这便睁开眼,轻轻吐了一个“哦”字。 “哀家知道了。” 她在宫女的搀扶下起了身,四平八稳的朝外殿走去。 到了外殿坐定之后,李太后召见了那名乾清宫来的小太监。 李太后呷了一口茶,满是威严的问道:“说罢,皇帝可是又有不堪的举动?” 原来这名小太监就是李太后安插在皇帝身边的线人。一旦皇帝有什么出格的举动,这名小太监就会立刻向李太后禀报。是以李太后总能对万历帝的言行举止了如指掌。 “禀太后,奴婢有要事禀奏。” 他便将方才乾清宫之中发生的事情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遍,连万历帝的细节表情都表现了出来。 李太后听罢面色立刻阴沉了下来。 她冷冷道:“你说的都是真的?皇帝真的要将那宫女斩首?” 小太监连忙道:“奴婢怎敢在娘娘面前搬弄是非。方才所言句句属实,娘娘若是不信...” “哀家都信!” 李太后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心口绞痛。 知子莫如母,自己的儿子是怎样的性子自己最清楚。 万历能做出这种荒唐的命令,她是一点不奇怪的。 只是她没有想到万历和他的顾命首辅张居正张先生之间的关系已经紧张到了这般地步。 “这件事你没有对别人提起吧?” “奴婢不敢。” 小太监惶恐道。 “好,现在你立刻出宫,请张先生进宫一趟,到哀家这里来商议要事。” “奴婢遵命!” 小太监心中欢喜极了。他隐约觉得此次完成了一项重要的使命。太后竟然叫他去宣懿旨,叫张先生入宫。 自此他算是入了太后娘娘的法眼了。 小太监退下后李太后苦笑道:“皇帝这是胡闹啊,看来哀家要敲打敲打他了。” 说罢她冲贴身宫女吩咐道:“去把先帝的牌位请出来。” 那宫女神色一变,但也不敢多话,连忙福了一福领命去了。 待她把先帝隆庆的牌位取来摆好,李太后已经换上了太后的朝服。 这衣裳只在某些隆重的大典时太后才会穿出来。今儿个是怎么了? 过了半个时辰,张居正也匆匆赶来。 他对李太后是十分尊敬的。 事实上,他能够稳坐首辅之位,一是因为李太后的信任,二是因为和司礼监掌印冯保是盟友。有了这二人的支持,便是皇帝不喜也不会影响到他的地位。 ... ... 第三百七十四章 废帝 张居正匆匆赶来,见到李太后便躬身行了臣礼。 李太后和颜悦色的命太监为张居正赐座。 张居正谢恩之后谨慎的坐在了锦墩之上。 “哀家这次召见张阁老来是要与阁老商议一件要事。” 李太后不疾不徐的说道,言语间透露着当朝皇太后的威严。 张居正连忙拱手道:“但请太后吩咐。” 对万历皇帝这个学生,张居正是一直很严苛的。但对李太后,他却是恭敬有加。 一来他知道自己能够权倾朝野都是因为李太后的支持。二来他确实很钦佩李太后。 正是因为李太后的严格要求,才培养出了万历皇帝这么一个勤勉的君王。 这是功在社稷啊。 “哀家准备废掉皇帝,改立潞王嗣位。” 李太后说的云淡风轻,仿佛废立皇帝和剥一个鸡蛋般容易。 张居正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道太后莫不是魔怔了? 过了良久,张居正才道:“太后何出此言?” 李太后叹了口气,这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与张居正说了一遍。 “皇帝如此狂悖,哀家十分痛心,是以决定祭告太庙,改立潞王。” 潞王朱翊镠是隆庆皇帝的第四子,生母也是李太后。 是以李太后说出改立潞王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潞王继位也是符合她的利益的。 “此事张阁老怎么看?” “臣惶恐!” 张居正感慨一声道:“陛下此举虽然不妥,但并未有大过。臣以为废帝之举万不可行。” 听到这儿李太后在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若是张居正真的附和她,还真是下不来台了。 “哦?那张阁老以为该当如何?” “自是对陛下好言规劝。” 张居正肃然道:“臣以为陛下身边必定有奸佞小人。应该将其一举剪除。” 李太后轻点了点头:“奸佞小人是一定要除去的。不过皇帝哀家也要敲打。来人呐去乾清宫请皇帝来。” 张居正心中一沉,心道李太后这是还要玩废帝的把戏啊。 “太后,臣便告退了吧?” “张阁老便待在宫中,哀家要好好教训教训皇帝。” 这意思就是叫张居正陪她唱双簧了。 张居正无奈只能继续坐在锦墩上。但他此刻只觉得浑身不舒服,如坐针毡一般。 过了约摸两盏茶的工夫,万历帝匆匆赶来。 他进殿后都没注意到张居正,对着李太后拜了一拜道:“儿臣拜见母后,母后万福金安。” 张居正连忙起身冲皇帝行礼:“臣拜见陛下。” 万历帝满脸狐疑道:“元辅先生也在?” 李太后却没有给万历帝好脸色看。她冷哼一声道:“皇帝现在是愈发威风了啊。” “母后何出此言?” “哼,哀家可是听说乾清宫的一名宫女因为洒了茶水在你身上,便被你下令斩首?” 噗通。 万历帝径直跪倒在地,急声道:“儿臣当时只是想教训一下那宫婢,事后只剪去她的头发,并没去处死她啊。” 李太后却摇了摇头:“身为君王,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哀家真替你感到羞耻!” 万历帝面色一红道:“儿臣知错了。” “晚了!” 李太后既然有意给万历一个教训,自然不会轻易作罢。她转过身来冲先帝牌位拜了一拜道:“哀家便要废了你这个不孝子,改立潞王为帝。” 闻听此言万历帝直接傻了。连忙膝行到李太后身前,抱着李太后大腿哭诉道:“儿臣知错了,儿臣再也不敢了。” 见李太后不说话,万历帝又转过身来对张居正道:“元辅先生帮朕替母后求求情啊。” 张居正连忙跪倒,却也不说话。 万历帝见此情景心里是凉透了。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因为这么一件小事,母后竟然想要废掉他的皇帝之位。 更可恨的是,他的师傅张居正竟然不替他求情。 万历帝不敢想象他若真的被废会是怎样的情景。历朝历代废帝可有一个好下场的? 即便是最好的情形,他也会被圈在高墙里过上一生。这绝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母后,儿臣真的知错了。儿臣愿意跪在慈宁宫,虔诚悔过。” 万历帝一咬牙索性使出了苦肉计。在他看来李太后还是疼爱他这个儿子的。只要他把姿态做出来,李太后一定会心软。 谁知这次李太后却似吃了秤砣铁了心,并没有对万历宽恕,而是冷冷道:“你若想跪便到殿外跪着去,不要扰了哀家休息。” 万历帝一愣,过了良久才站起身颤巍巍朝殿外走去。 走到殿外,万历帝一咬牙一闭眼直接跪了下来。 坚硬的汉白石让膝盖很不舒服。万历皇帝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跪在这么坚硬的地面上了。 往日即便是向母后请安,也是跪在绵软的地毯上啊。 可他现在不敢生出一丝一毫的抱怨之心,只希望自己能通过虔诚的举动让母后心生恻隐,改变废帝的想法。 他绝不能接受被废掉皇帝之位,绝不能! 便在此时天空忽然乌云密布,先是几道闪电划过,紧接着几声闷雷响起。 万历皇帝被雷声吓的脖子一缩,赶忙跪好。 在这个天人感应的时代,皇帝举止不妥被认为会引起老天爷的惩罚。 而老天爷的惩罚通常都是各种灾害。 眼下这大雨自然有了另一层意味。 倾盆大雨倾泻而下,雨珠打在万历帝的翼善冠上,再顺着面颊流下来,浸湿了龙袍。 贴身太监连忙取来伞盖来给万历打,却被万历呵斥道:“滚远一点。” 那太监犹豫了片刻还是闪开了。 夏天的雨水来得急,一般都是暴雨。 这次也不例外。 滂沱大雨浇灌在万历帝瘦弱的身躯上,万历帝却岿然不动犹如一尊佛像一般。 慈宁宫中李太后闭着眼睛捻着佛珠,口中念念有词。 张居正则提醒道:“太后,外面雨大,陛下怕是会被浇出病来。” 李太后叹了一叹道:“再且让他跪一会吧,这次必须要让他长长记性。” 张居正无奈,太后这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啊! 第三百七十五章 巡山 万历帝朱翊钧已经不记得自己跪了有多久了。 当他被贴身太监扶起来的时候膝盖已经酸痛不已,两条腿甚至不停颤抖。 李太后冷冷注视着他,良久吐出了不咸不淡的一句话。 “皇帝可知错了?” “儿臣,儿臣知错” 万历帝嘴唇翕张,声音里满是颤意。 “既如此,哀家便原谅你一次。” 李太后叹了一声,继而转向了张居正。 “首辅意下如何?” 张居正连忙道:“但凭太后做主。” 万历帝心里咯噔一声,牙齿紧紧咬在嘴唇上,呼吸也变得急促了不少。 张居正,张居正! 你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个臣子,怎么敢妄议废立君王! “从即日起,哀家罚你在乾清宫抄诵佛经,三个月内不准踏出乾清宫一步!” 李太后音调陡然升高,一甩衣袖满是一国之母的威严。 “儿臣领旨。” 万历帝满是恭敬的冲李太后行了礼,在太监的搀扶下颤巍巍的离开了慈宁宫 “大王叫我来巡山啊,巡完南山巡北山” 邙山后山腰,刘阡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往嘴里灌酒。 酒是最劣等的黄酒,但刘阡却喝的很有味。 因为前不久,大当家领着大伙儿劫了一个庄子,把庄子中的男人全部杀掉,把女人全部抢回了山寨。 刘阡足够幸运,也分到了一个小娘子。这小娘子虽然生的瘦弱,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但好歹也是个女的啊。 只要是女的就行。 刘阡活了二十多年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 自从分到了这个小娘子后他恨不得把二十多年的遗憾全部弥补,那小娘子为了活命也是对刘阡百般配合逢迎,什么姿势都肯摆。 刘阡现在每天就盼着天黑,好和那小娘子享那鱼水之欢。 他甚至盼着这小娘子早些怀上他的种,给他生下一个大胖小子来。 虽然他是土匪,但也盼着有个自己的种。这样等他老了,至少有个给他养老送终的人。 刘阡一屁股坐在一块向阳的大石头上,十分享受的躺在了上面。 他闭上了眼睛,幻想着胖小子叫他爹爹的场景,正自享受间却觉得喉咙一紧。 呜呜,呜呜 刘阡发现这不是梦,连忙睁开眼睛。 只见一个面容狠厉的男子正死死的掐住了他的脖子。 “呜呜,呜呜” 刘阡想要求救,想要告饶,可他说出的话都变成了一阵低沉的呜咽声。 “想要活命就给老子老实点,不准喊叫!否则老子立即掐断你的脖子。” 面对对方的威胁,刘阡唯一能做的就是点头。 “麻子兄弟,过来搭把手,帮我把他绑起来。” 吴二狗转向陈麻子,压低声音道。 “哎!” 陈麻子应了一声,便从随身的褡裢里取出一根绳子,把刘阡捆了起来。 吴二狗这才松开了手,冷冷道:“你便是这邙山的土匪?” “啊,这位好汉,你可算找对人了。我看你们两个身手不凡,可是想要入伙儿?兄弟咱也是在大当家身边说的上话的。只要我替你们两个说道说道,一定可以叫你们进入咱邙山寨哎呦。” 一声响亮的巴掌彻底把刘阡扇醒。他惊恐的看着吴二狗和陈麻子,恐惧道:“你们不是想入伙儿?” “入伙儿?睁大你的狗眼睛瞧好了,爷爷我是官军!” 吴二狗冷哼一声,吓得那刘阡直是抖若筛糠。 “官军?哎呀,咱真是眼拙啊。” “哼,现在知道了?你要是想活命就给老子老实点。若是不想活命,你可以尽管叫。” “小的不叫,小的不叫。” 刘阡连忙道:“敢问官爷来咱邙山做啥来了?” 啪! 吴二狗又赏了他一巴掌。 “是老子问你,还是你问老子?” “小的知错了,您尽管问,尽管问。” “你们这邙山一共有多少土匪?” 吴二狗也不与他废话,直接问到他最关心的问题。 他们这次来邙山剿匪可谓做足了准备工作。但为了万无一失,戚文将军还是派出了多股哨探。 据说这是戚家军的规矩,戚少保当年奉命平定东南倭患,他说过一句名言,那就是不打无准备之仗。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到了戚文将军这里,也是把哨探工作看的很重的。他派出了一共五组哨探,吴二狗和陈麻子便是一组。 此前二人并没有做哨探的经验,这是第一次正式行动,难免显得有些紧张。 想不到他们运气不错,竟然在上山没多久就碰到了一个巡哨的土匪。 而这土匪显然没有意识到危机的来临,直到被掐住了脖子才反应过来。 “咱,咱们一共有一千三百多人。” 刘阡根本不敢撒谎,如实道。 “其中有九百多男丁,有两百多女子。还有两百名苦役。” 吴二狗皱眉道:“男丁都是土匪?苦役是什么?” “苦役是打杂的,烧饭砍柴啥都做。” “那女人呢?” “女人是从邻近庄子里抢来的,大当家根据功劳赏给了弟兄们。” 啪啪啪! 吴二狗又连着扇了那刘阡三巴掌。 “奶奶个熊,土匪劫掠女人算个毛的功劳。”他深吸了一口气道:“这么说这山上总共才有九百多土匪?” 刘阡被扇的七荤八素,带着哭腔道:“官爷啊,咱能别扇巴掌了吗?” “别废话,老子问你啥答啥。” 吴二狗狠狠瞪了他一眼,继续问道:“你们平常使用的都是啥兵器?” “都是些刀枪,大当家那里听说有十几杆鸟铳,可我从来没见过。” “就这些?火炮啥的都没有?” “哎呦官爷,瞧您说的。咱又不是官军,哪能有火炮啊。就是拿十几杆鸟铳,都不一定能引着火绳!依我看,就是完完全全的样子货。” “恩。” 吴二狗哼了一声,冲一旁的陈麻子递了个眼色。陈麻子有些犹豫,反复搓着手掌。 吴二狗猛然从袖子里抽出一只匕首,从刘阡的脖颈间划过! 第三百七十六章 侦骑营 噗! 匕首划过刘阡的脖子,这个可怜虫顿时血如泉涌。 他双手被反绑着,却本能的想挣扎去堵伤口。 但这些显然都是徒劳的,他抽搐了不一会便瘫软在地,没了动静。 陈麻子早已吓得面无人色。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他?” 吴二狗冷笑一声道:“难道你还准备把他带回军营?我们该问的东西都问到了,带他回去也没有什么用。更何况万一被发现,死的就是我们。” 吴二狗用一块棉布擦了擦匕首,然后把它放回袖中。 “戚将军说过,做哨探的最忌讳心慈手软,你若还像今日这般,我劝你以后还是不要做哨探了。因为你迟早会因此丢了小命。” 吴二狗耸了耸肩,冲陈麻子点了点道:“别愣在那儿了,过来搭把手。” “干什么?” 陈麻子警惕的望着吴二狗。 “把他丢下山崖啊。难道你希望那帮土匪发现这厮的尸首?那不是告诉他们官军来了吗!” 吴二狗没好气的瞪了陈麻子一眼。 “好,好” 陈麻子虽然很恐惧,却没法拒绝吴二狗,只得深吸了一口气壮着胆子去搬尸体。 这可不是我的错,是吴二狗杀的人! 陈麻子在心中反复告诫自己。可他仍然不敢去瞧刘阡的尸体,一直侧过头去。 “嘿嘿,麻子兄弟一回生二回熟嘛,咱也是第一次杀人,下一次就更熟练了。咱是当兵的,便是刀口舔血过活的,没见过血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当兵的呢。” 你可一点不像是第一次杀人的! 陈麻子心中暗道。 吴二狗虽然和他是同村的,但性情大为不同。陈麻子虽然也不喜欢种地,但坑蒙拐骗的事情可从没做过。 罢了,既然已经穿上了这身大红胖袄,就得要求自己像个兵! 终于陈麻子鼓足勇气抬起刘阡的双腿,吴二狗则拽起刘阡的双臂,二人一齐用力把尸体朝山崖下扔去。 “兄弟,下辈子别做土匪了!” 陈麻子哀叹一声 行军大营内,戚文目光如炬的盯着眼前二人。 吴二狗和陈麻子则恭敬的跪在地上,有问必答。 “你们是说,这邙山上的土匪一共只有九百余人,且鲜有火器?” “回将军的话,这都是从一个巡山的土匪口中问来的,应该不会有假。” 吴二狗恭敬的回道。 “那个土匪呢?” “已经处理掉了。” “哦。” 戚文稍稍有些意外,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你们二人是第一次执行侦察任务吧?做的很好。” 戚文搓了搓手掌道:“你们想不想加入侦骑营?” 吴二狗闻言大喜。他早就不想当大头兵了,只是苦于没有路子只能一直忍着。这回来邙山剿匪,戚文将军有意从普通士兵中挑选几十人做哨探,他毫不犹豫的报名,就是为了抓住机会。 这下好了,戚文将军钦点他入侦骑营,这是认可了他的能力啊。这种时候只有傻子才会拒绝! “标下多谢戚将军,标下愿意加入侦骑营!” 吴二狗双手抱拳行了一个军礼。 “好,你呢?” 戚文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将目光投向了陈麻子。 “将军,我” 陈麻子显然还没有做好准备,下意识的把头垂了下去。 “没关系,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戚文大手一挥道。 “将军,我,我不想加入侦骑营。” 听到这话戚文咦了一声,吴二狗则差点昏过去。 这厮真是一个榆木疙瘩啊,这种好事都推到面前了,竟然还能拒绝。 可就在戚文将军面前,他又不能直接劝陈麻子,直是急死人了。 “哦,你为何不愿意加入侦骑营?要知道侦骑营的士兵,一个月的饷银是五两,是普通士兵的两倍。而且侦骑营的士兵还能分到额外的十五亩田。” 戚文倒是并没有显现出丝毫的不快,而是饶有兴致的问道。 “回将军的话,属下觉得侦骑营需要的都是二狗兄弟这样身手敏捷,决断果利的。像我这种愚钝的,若是入了侦骑营,反而成了他们的拖累。宁大人也说过,人贵有自知之明,咱想明白了,就老老实实的当个普通士兵。” “好,好啊!” 戚文大笑了两声,上前两步拍了拍陈麻子的肩膀道:“本将军要听的就是实话,你肯说实话,很好。起来吧!” 戚文直接把陈麻子扶了起来,这让吴二狗有些嫉妒。明明这次侦查行动他才是大功臣,为何戚文将军对陈麻子反而青睐有加。 陈麻子诚惶诚恐的站起身来,朝戚文投去感激的目光。 他实在没想到戚将军真的同意了他的请求。他更没有想到戚将军还会赞同他的选择,甚至亲自把他扶了起来。 “戚将军,咱还有个请求” “说罢。” 戚文心情正好,索性大手一挥道。 “咱希望能当火兵。” “哦?你为什么想当火兵?你不想入侦骑营本将军可以理解,毕竟普通士兵一个月也有二两五的银子拿,可火兵一个月只有一两五银子,且分不到田啊。” 在戚文看来,田亩对于士兵的吸引力比银子还要大。乌猪山岛的土地有限,肯定得优先分给战兵,至于火兵的利益肯定要牺牲了。 从另一个角度看,这也是为了保证军队的进取心。毕竟老话说的好,不患寡而患不均,若是战兵、侦骑兵、火兵的待遇都一样,大伙儿都吃大锅饭,那还会有谁愿意去上阵杀敌? “咱不要田,咱老家有田,咱觉得一个月一两五银子也够了,咱就想当个火兵。” 陈麻子鼓足了勇气一口气说道。 “恩,本将军准了。” 戚文倒是不觉得陈麻子的选择窝囊。毕竟每样工作都需要有人去做,火兵虽然不能上阵杀敌,但也肩负着给战兵做饭的重任。若是战兵们吃不好,又怎么可能有力气去上阵杀敌呢? 这也是宁修宁大人给他一直灌输的理念。身为上位者,要考虑的是能把每个人放在最适合他们的位置上。只有做到了人尽其用,团队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这个上位者也才能称之为称职 第三百七十七章 众匪相 邙山寨大当家贺金牛这几天一直很心烦。有哨探发现大股官军逼近,他派出更多的人去打探,得到的消息却是这支官军人数有上千人,不出自任何一只附近的卫所军队。 若来的是卫所军队,贺金牛是丝毫不会在意的。在他看来,卫所官军的战斗力远远不如他麾下的兄弟。他甚至想要借此机会将官军痛击立威,也好让这些家伙今后绝了剿匪的心思。 可据探子回报,来邙山的这只官军军容齐整,令行禁止,且装备精良,一看就是一只强军。 最可怕的是此前贺金牛从未听说过这只军队,对其了解为零。贸然交战,吃亏的肯定是邙山寨。 可对方都欺负到家门口了若是一仗不打也说不过去。那样寨中的弟兄们会怎么看他?他们一定会认为大当家是个畏惧官军如虎狼的懦夫。那样贺金牛的威望将会跌落谷底,这是他绝不能忍受的。 所以这一仗必须要打,便是硬着头皮,贺金牛也必须把这些官军击溃。 好在邙山寨十分坚固,又有地利,官军来攻也不是那么好攻的。 贺金牛坚信他只要凭寨坚守,一定可以让官军吃尽苦头。 “大当家,要我说咱就在鬼见愁布下重兵。那里地势极为险要,官军要想过去只能一个个排队。咱们一轮羽箭射下来,能把他们穿个透心凉。” 说话的是邙山寨中的三当家何疯子,因为作战时十分悍勇,深得贺金牛的器重。 贺金牛沉吟了片刻道:“老三说的在理。你觉得在鬼见愁应该布下多少人?” 何疯子几乎毫不犹豫的说道;“三百人,最少也要安排三百人。” “得了吧老三,鬼见愁要是安排三百人,咱们老寨还怎么守?别的隘口还怎么守?咱总共只有九百人,你不会想把那些杂役女人都派去守寨吧?” 一个满脸横肉,面相凶恶的土匪哈哈大笑,十分不屑的扫了何疯子一眼。 他便是邙山寨的二当家水里游。因为熟悉水性,他得了这么个外号。可此人一向桀骜不训,除了大当家谁都不服,往日里没少给何疯子脸色。 何疯子顾全大局便都忍了。不曾想近日官军来犯,寨子面临大敌,这厮仍然冷嘲热讽。 何疯子冷笑一声道:“怎么,二哥有更好的主意?那你说说看啊。若是说的在理,弟兄们肯定支持二哥。” 贺金牛见二人就要吵起来,连忙和稀泥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都少说两句,依我看,鬼见愁布下两百人足矣。老寨留下三百人。青石口、鹞子翻身各留下一百人,野狼谷留下两百人守住后山,是最稳妥的办法。” 贺金牛毕竟是邙山寨的大当家,威望是任何人都比不了的。他既然已经发话,不论是何疯子还是水里游都不好反驳,纷纷表示唯大当家命是从。 贺金牛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听说这些官军有不少火铳,咱们也得小心些。尽量不要和官军靠的太近。火铳在五十步外就射不准了,一百步外也就听个响,远不如咱的羽箭威力大。” 稍顿了顿,他又觉得方才有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便又补充道:“当然,若真要拼火铳,咱也不怕他们。老三,那几十杆火铳都拨给你了,你给咱好好用!” 何疯子闻言大喜。他一直眼馋贺金牛手中的那几十杆火铳,可贺金牛却视其为禁脔,从来不拨给自己用。 若非这次官军来犯,他自问是没有机会过手的。 “大当家放心好了,我一定好好招待这些杂鱼。” 贺金牛嗯了一声道:“既如此,咱今天就把分区定一下吧。老三你率人守鬼见愁。老四你守青石口,老五你盯着鹞子翻身。咱老子亲自领人坐镇老寨,居中调度。” 水里游见说了一圈都没有提起自己,不由得有些急了:“大哥,那咱呢?” 贺金牛咳嗽了一声,尴尬笑道:“瞧咱老子这记性,咋把老二你给忘了。这样吧,你领着弟兄们守住野狼谷。” 水里游只觉得胸口升起一股怒火,他紧紧攥住拳头,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这他娘的也太欺负人了! 凭啥别人都率部守着险要,自己却领着人在后山吃灰? 野狼谷位于后山,是从邙山后山下山的一条必经之路。 在水里游看来,官军根本不可能从后山来攻,因为这里虽然地势稍缓,但有一条湍急大河穿谷而过。 现在正是夏天,水流甚急,一来官军难以找到足够的船只渡河。 二来,官军即便真的找到了足够的船只,要想把一千多名士兵全部运到河对岸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需要大量的时间。 饶是水里游不怎么通兵法,也知道半渡而击的道理。 他只要派出一两百人在官军渡河的时候出击,一定可以把官军杀个丢盔弃甲。 以水里游对官军的了解,这些家伙是只能打顺风仗的。一旦情况不对,这些家伙就会掉头逃跑,完全没有一丝一毫列队拼命的意思。 那么官军的统帅便是再蠢也不会留下这么大一个破绽给自己。 所以,在水里游看来,官军根本不可能从后山进攻。 那么,等于他这次捞不到一丝一毫的功劳。 他娘的! 水里游在心中将大当家贺金牛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仍觉得难解心头之恨。 他早就觉得大当家有意疏远他,这从近来贺金牛和老三走的近就能看出来。这次,贺金牛竟然把守鬼见愁的重任交给了老三,甚至把寨子里所有的火铳都拨给了老三,其用意不言自明。 贺金牛是想借着这次与官军交战的机会削弱自己的威望,给老三造势啊。 土匪不比官军,谁的威望高谁的权力就大。老三何疯子虽然入寨的时间比他水里游晚,但近来已经隐隐有赶超的势头。 若真让他在阻击官军的战斗中立下大功,难保不会有人生出拥立何疯子为二当家的想法。真到了那时,他水里游可就十分被动了! 第三百七十八章 分兵 “大帅,末将以为应当分兵上山!” 白虎营管队官戚毅冲戚文抱了抱拳,朗声说道:“这邙山不止一条路可以上山,我们应该分兵,这样可以让邙山土匪首尾不能相顾。” 玄武营管队官戚成却摇了摇头道:“我军兵力相较于邙山土匪并没有绝对的优势,分兵是大忌。不如正面直取山寨,大帅,我愿意率三百人为先锋!” 戚文双手向下压了压,示意二人稍安勿躁。 “你们都且过来看看吧。” 戚文示意营帐内众将围拢过来,众人虽然疑惑却都遵令向前。 “这是宁大人叫匠人们做出来的沙盘,完全复刻了邙山周围的地形地势,只是对其进行了微缩。” 戚文刻意顿了一顿,好叫众人有时间消化。 “大帅,这玩意倒是新奇,比舆图直观多了。” 戚文点了点头道:“是啊,舆图只能看清大概的位置,却对地形地势没有太多的帮助。而这沙盘只需要看一眼,就能对其地势地形了如指掌。” 其实还有一点他没有说,那就是要做出一个沙盘,需要派人先期到当地反复勘测,唯有如此做出的沙盘才会准确。 但这些戚文觉得暂时没有必要和众人解释。他们只需要能够看懂沙盘就行了。 “本帅如今在这里。” 戚文捏起一只小旗插在了邙山山脚下的一块空地上。 “而邙山土匪的老巢在这里。” 他又捏起另一只小旗插在了山顶。 “我们要彻底剿灭这些土匪,毫无疑问要拿下山寨。如今就是线路选择的问题。方才二位说的都有些道理,不过本帅以为还是应该分兵的好。” “大帅英明!” 白虎营管队官戚毅冲戚文抱了抱拳,之后扭过头来得意的冲玄武营管队官戚成道:“你说是不是啊?” “虽然是分兵,却也是有所侧重的。” 戚文无意理会二人的纠缠,又拿起一只小旗插在了前山山道的一处小隘口处。 “此处为鬼见愁,最窄处只能容纳一人侧身经过,故而得名。在这里投入再多的兵力都是无用的,故而本帅决定此处只派出一百人牵制,不必强攻,必要时可以撤退。” 之后他又举起一只旗子插在了距离鬼见愁不远的一处隘口:“同理,这处青石口也派出一百人佯攻。” “最后是这里。” 戚文将一只旗子插在了鹞子翻身处,清了清嗓子道:“同样派出一百人佯攻。” 戚文搓了搓手掌,总结道:“所以前山上山的三条山道本帅都派了人去攻,但都是佯攻。目的就是为了吸引邙山土匪的注意力,让他们以为我们会从前山正面进攻。” “大帅的意思是我们从后山强攻?” 戚毅眼前一亮道。 “不错!” 戚文攥紧拳头,走到沙盘的另一面道:“诸位且来看,这邙山后山的山势相较于前山极为平缓,有利于我军展开阵列。唯一的问题是野狼谷里有一条拒马河,河水较为湍急,得想办法渡河才是。” 戚文之所以要从后山正面强攻,便是因为宁修在他们出发前一再强调要发挥新军阵列作战的优势。这也是这只新军在乌猪山岛进行训练时一再被强化训练的东西。 若论单体勇猛,这些士兵或许比不过邙山土匪。但真要摆好阵势列好队,那么乌合之众的土匪肯定不是新军的对手。 宁大人一再强调扬长避短,戚文自然不能无视。 “拒马河有多宽?” “据哨探回报,最宽处大约在一百步。” “这么宽啊,那没有船怕是过不去了。” “我们又不用从最宽的地方渡河,窄的地方也就是几十步吧?骑马趟过去就是了。” “那怎么行,你们营骑兵多,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们营可都是清一色的步兵,靠两条腿趟河吗?” 戚文任凭麾下将领争辩,这也是宁大人一再强调的,一军统帅要多听下属的意见,最好在战前充分考虑到各方的意见。 当然,最终还是要由统帅决断的。这点上宁修与戚文达成了共识。 “你们来看这里。” 戚文在拒马河东段点了一点道:“这处叫做黑泥湾,河宽只有三十步,即便是步兵也能趟过去。不过此处势必有土匪重点布防,我们要想冲过去损失不会小。” 戚文扫了众人一眼,见没有人发声,遂接着说道:“故而我们需要引开在拒马河东段的土匪。” “大帅的意思是在西段佯渡?” 戚毅眼前一亮道。 “不错,西段河流较宽,若是没有船只,只能靠骑兵或者搭建浮桥渡河。眼下即便砍伐树木造船、搭建浮桥也是来不及的,那么只能靠骑兵了。戚毅,这个任务本帅就交给你了!一定不能叫土匪看出破绽!” “属下遵命!” “白虎营在拒马河西段佯渡的同时,其他三营步兵便从黑泥湾渡河,只要能够有一百人在河北岸站稳脚跟便可以控制住局势,让全部弟兄渡过去。” 这也是戚文综合各种消息作出的判断。 邙山匪一共有九百多土匪,那么前山的布防,加上总寨的人手至少会有六百人左右。布防在野狼谷的土匪最多也就是三百人。 那么整个拒马河段能战之匪也就是一二百人,这是平摊到整个河段的,黑泥湾段能有几十人就不错了。 所以新军只要渡过一百人,就能形成局部以多打少的优势。饶是其余河段和野狼谷中的土匪反应过来派兵赶来增援,那也需要时间。 等他们赶来,新军的所有步兵营士兵怕是已经渡过拒马河了。 “大帅妙计!这分兵一定分的土匪找不到北。” 听完戚文的整个计划,戚毅直是兴奋极了。 “只要我们控制了野狼谷,便可以轻而易举的从后山登山,从而直奔土匪山寨。” 戚文说到这儿也生出几分感慨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单独领兵,领的还是刚刚操练不久的新军。 老实说出征前他也不知道这一仗会打成什么样,但现在他已信心满满。 他一定要不负宁大人期盼,将这股邙山匪贼剿个精光! 第三百七十九章 佯攻 何疯子带着三百悍匪到了鬼见愁后,当即下令全员进入石堡,进入戒严状态。 在他看来,凭恃着石堡据守,便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过鬼见愁。 当然,上山的路不光有鬼见愁一道,前山就有青石口和鹞子翻身。但那不是何疯子该操心的了。大当家是贺金牛,自然应该由大当家去操心。 何疯子从一名小喽啰那里接过一只牛皮酒囊,仰脖灌了起来。只灌了一口他就皱起眉来。 “呸,这是他娘的什么酒,忒的难喝!” “三当家息怒,咱寨子里的酒就剩下这些劣酒了,自打官军围了邙山,弟兄们已经快半个月没下山了。” 何疯子虽然感到有些不快,但细细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弟兄们若论搏杀个个都是好手,可酿酒炒茶却没一个在行的。 是以每隔几日他们就会下山,去邻近州县抢上一通,不光是为了金银和女子,还是为了这些生活必需品。 “罢了罢了,等把这些官军赶走,咱爷们也去县城里好好快活快活。” “三当家威武!” 群匪一听这话纷纷兴奋起来。听说县城新开了一家长春楼,里面的姑娘个顶个的水灵。若是能够和这些勾人心魂的娘们共度春宵,那该是一件无比畅快的事情吧? “行了,少他娘的拍老子的马屁。要想找小娘子快活玩耍,就给老子死命的打,不然小娘子玩不到,脑袋也得被官军割了拿去邀功。” 何疯子啐出一口浓痰道:“从今天起,每时每刻都得有人放哨,便是有一只猫叫也得报给老子。” 众匪口上应着,心中却道这一带哪还有猫,便是野猫也早被捉来做下酒菜了吧? 何疯子打发走了众匪,舒舒服服的躺在了床上准备眯上一觉。这就是上位者的好处了。 鬼见愁地势险峻,能够供石堡修建的空间极为有限。饶是如此,这石堡之中仍然单独开辟了一间房供领兵的大头目使用。 此次何疯子奉命前来驻防,理所当然的住进了这单间 要说这何疯子的经历也颇为传奇。 原先何疯子是个富商家的护院,因为和婢女苟且被抓了个现行,拿去见官。那富商买通了衙役想要把何疯子打个残废,却被何疯子意外听到。 他一怒之下打伤了衙役,又杀死富商,跑到邙山落草为寇。何疯子行事狠辣,又有一身的拳脚功夫,很快就得到了大当家贺金牛的赏识,一路做到了三当家。 然后,风水就轮流转了 在何疯子的建议下,邙山匪将那富商一家屠戮,那富商更是被何疯子挖心剖肝,做来下酒。富商家的女眷更为凄惨,全部被掳掠回山寨,沦为这些土匪发泄**的工具。 看着昔日高高在上的富家小姐在自己胯下跪匐,何疯子心里别提多畅快了。 他甚至感觉自己之前的二十几年加在一起都没有当了土匪后短短几个月快乐。 原来脱离了大明律法的管束是那么的爽快,那种为所欲为的感觉让人飘飘欲仙 “三当家,三当家,发现官军了!” 何疯子正在回忆往昔,突然一名小喽啰前来禀报。 何疯子立刻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严肃道:“有多少人?从什么方向来的。” “看旗号应该有上百人,或许更多。就是冲着鬼见愁来的!” 那小喽啰牙齿有些打颤道:“三当家,要不要派人去给大当家说一声。” “不用了!” 何疯子大手一挥道:“区区上百名官军就把你吓破胆了?要是事事都得劳烦大当家,大当家还不得累死了。” 说完他顿了一顿,背负双手踱了几步道:“你去跟大伙儿说,都给老子警惕点,见到官兵来了就放箭射他娘的。老子还不信了,那官兵难道都是生的一副钢筋铁骨不成,老子要把他们都射成刺猬!” “遵命!” 那小喽啰抱了抱拳,弓着腰退了出去 “将军,前面就是鬼见愁了。” 亲兵冲胡一关抱拳禀奏道。 胡一关深吸了一口气,心道这鬼见愁倒真是犹如其名。偏偏有一座石堡横在其间,要想过去必须得打下石堡。这种肉搏冲锋天知道会折损多少兵员。 戚帅给他的命令是率部佯攻,以作牵制。胡一关当然不会无视戚帅的命令,他要做的确实是牵制。 只不过 “传我的命令,把准备好的旗子全都打出来。” “遵命!” 亲兵双手抱拳,领命而去。 原来胡一关为了佯攻获得好的效果,特地叫士兵们做了不少旗子,这样作战的时候把这些旗子都打出来,也显得声势浩大一些。 这些土匪被官军围困在山中,心中势必是十分恐惧的。这种时候即便是旗子这种死物,也会让土匪心生忌惮,估量不清官军的真实兵力。 古人云草木皆兵,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产生的。 胡一关拿出一只单筒望远镜,开始细细观察石堡周围的情况。 这玩意据说是宁大人突发奇想做出来的,能够把数百米外的物体放大数倍,从而清晰的洞悉细节。 宁大人给军中每个百总都发了一个,就是希望他们能够在关键时刻借助望远镜改变战场局势。 一开始胡一关还不适应眯着一只眼睛,用独眼看东西。但试过一段时间后他已经完全适应了。 他微微眯着左眼,将右眼移到镜筒前然后缓缓移动镜身,叫镜头对准石堡。 他可以清晰的看到石堡前的一级级石阶,以及石阶上的青苔。他虽然没有细数,却也发现石阶至少有几百级。这就意味着如果强攻,士兵们要攀上这几百级台阶。 而这个时候,石堡里的土匪势必会趁机扔出滚木礌石阻击他们。 胡一关又将镜头向上推了推,发现石堡一共有三层,最底层开有一扇木制大门。最上面一层是类似烽燧一样的构造,大概囤积着不少守城器备。 呼! 胡一关长长吐出一口气来,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从石堡的构造来看,是完全契合当地地形。这种情况下要想攻下石堡唯一的办法就是轰开那扇木门 第三百八十章 变数 “传我的命令,向石堡进军!” 胡一关毅然命令道。 那掌旗小校愣了一愣,随即颤声道:“将军,咱们不是佯攻吗?” 胡一关狠狠瞪了他一眼,啐骂道:“废话,佯攻也得攻!你以为举个旗子晃几下就是佯攻了?那些土匪又不是傻子!” 那小校不敢再多话,抱了抱拳就要退下。 “慢着!” “将军还有何吩咐?” 掌旗小校吞了口吐沫道。 “叫弟兄们都打好盾牌,别叫羽箭伤着自己。实在不行就退回来。” 掌旗小校心中一暖,毅然道:“遵命!” “三当家,您快看,官军要进攻了!” 一名小喽啰小跑着来到何疯子的房间,声音里满是焦急。 “哦?他们竟然这么耐不住性子?老子原本以为他们要等天黑才会进攻的。” 何疯子狞笑一声道:“也好,既然他们这么急着送死,老子便成全他们!来啊,随老子上去看看!” 何疯子在几名亲随的簇拥下一路上到石堡三层,居高临下的望去,官军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看样子这些官军确实是有备而来,不过怎么看起来人不是很多的样子。 何疯子仔细观察了一会,觉得冲锋的官军最多也就是一百人。不过看他们打出的旗帜最少也有四五百人。 难道官军是想先派出四五百人进行试探?这也正常,毕竟鬼见愁地势险要,一股脑派出四五百人,也不可能展开。倒不如派出一百人试探,待摸清虚实再做计较。 不过 何疯子不会给官军探听虚实的机会。这些充作先锋的官军一定会被顷刻间砸成肉泥! 当然,这得在官军临到石堡下才行。在此之前,何疯子准备用羽箭招待他们。 “来呐,好好射他娘的。” 何疯子一声令下,群匪立刻张弓搭箭。 他们射箭没有什么章法,但力道十足。 顷刻间如蝗羽箭倾射而下,气势十足。 “举盾!” 官军们显然早有准备,他们纷纷将木盾举在身前,护住周身要害。 那些抛射而下的羽箭也许会对无甲之人造成大的创伤,但面对坚固的木盾却没有一点办法。 而在这个距离,土匪们又不能使用滚木礌石,那样非但不会对官军造成杀伤,还会浪费他们本就有限的守城器备。 何疯子当然不会做这种傻事。 事实上,在他看来该急的应该是官军。 只要官军不迫近石堡,他就不需要担心。 令何疯子感到惊讶的是,官军似乎真的一点都不急。 他们举着木盾缓步向前推进,但到了距离石堡三十步的位置却又停了下来。 这个距离同样不是滚木礌石的有效攻击距离,更不必说用热油浇了,那得真正兵临墙下才行。 该死的狗官军,究竟在想什么! 何疯子咒骂一句,眯着眼睛望着百步外密密麻麻的旗帜。 难道官军在故意激怒我们?让我们按捺不住率先露出破绽? 一定是这样! 何疯子仿佛顿悟一般,为自己的机智感到庆幸。 好嘛,老子就偏不让你如意。 你不是想耗嘛,老子就陪你耗着。反正老子石堡里有的是粮食,便是耗上一个月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倒是你们这些狗官军,带的粮食怕是不够吧? “大帅,前面就是拒马河了。” 戚文单手控着缰绳,另一只手将单筒望远镜放到眼前。蜿蜒回转的拒马河便映入眼帘。 和远远看到的不同,戚文透过镜孔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河中的鹅卵石和水草。 “恩,这黑泥湾果然和沙盘上的一模一样。” 戚文感慨了一番道:“也不知道戚毅那边怎么样了。” 为了尽可能的减少阻击,戚文命拥有全军最多骑兵的白虎营在拒马河西段佯渡,而他则率大部新军从东段渡河。 此处名为黑泥湾,两岸最近处只有三十步宽,即便是步兵只要结绳相伴,也能渡过河去。 省去寻找渡船,搭建浮桥的麻烦,这大大增加了渡河的效率,确实是一招妙计。 “传我将令,全军渡河!” 戚文虽然很想知道戚毅那边的战况,但他也知道渡河的时机稍纵即逝,绝不能有片刻的犹豫。 传令官立刻将戚文的命令传给全军。各营士兵也纷纷在各级将领的指挥下列队渡河。 他们一列三十人,手中都攥着一根麻绳。这样他们在渡河的时候前后都有所倚仗,不会出现被湍急河流卷走的情况。 虽然是夏日,河水还是很冰凉的。 士兵们都卷起了裤腿,希望河水不要浸湿衣裳。 但这显然是徒劳的。 因为随着士兵们趟到河中央,河水已经浸没了他们大部分人的胸膛。 该死! 戚文心中暗暗咒骂。早知道应该叫士兵们把衣裳都脱下来的。这样渡过河,身上也已经湿透。贴着一身湿漉漉的衣裳,士兵们肯定不会舒服,有的身子弱的甚至会因此染了风寒。 都是收集信息的士兵不用心,竟然没有将黑泥湾河中央水深探测清楚。 不过既然已经这样了,也只能强行渡河了。戚文安慰自己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再有类似情况一定提前把工作做到位。 很快,一百多名士兵已经到了对岸,戚文本人也已经骑马渡过河水。 便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戚文不由得心跳加速拿出单筒望远镜朝远处望去。 他多么希望这只骑兵是戚毅的白虎营。可现实让他失望了。 迎面而来的是一股马贼,看人数足足有两百骑。 嘶! 看来这些土匪看穿了他的计谋,拒马河西段的白虎营并没有完成吸引邙山匪主力的任务。 那么他率领的新军大部显然有麻烦了 不过戚文并没有惊慌,他毕竟是跟着戚继光平定东南倭患的老将,随机应变的本事极强,当即下令已经渡过河的士兵结成半圆阵迎敌,为还没有渡过河的袍泽赢取时间。同时他又责令剩下的士兵加快渡河速度。若这股马贼真的冲阵,他不确定这些新军士兵能够撑多久。 毕竟以步兵对骑兵,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第三百八十一章 半渡而击 半渡而击! 戚文眯起眼睛,心中冷笑道。 这帮不自量力的土匪,竟然想用这种战术在他身上占便宜。 要知道当年戚家军在东南平定倭患,可是把这个战术用到了化境。 不过眼下戚文麾下的将士多是没怎么见过血的新兵,面对突然杀出的土匪惊慌失措是肯定的。 这种时候训导官和军法官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 训导官会给新兵进行鼓励,军法官的存在则是对临阵逃脱的士兵进行严惩。 这种奖惩结合的模式相较于旧式军队中一味惩罚的方式显然更为合理,也更能够激发出士兵们的荣誉心。 在各级将官的喝令下,士兵们迅速摆出了半圆阵,将长枪挺出严阵以待。 他们要做的不只是为自己,更是为身后的袍泽赢取时间。只需要一炷香的时间甚至更短,袍泽们便能全部渡河。到了那时,新军的人数优势便得以体现,攻守之势异也。 “冲过去,现在是击溃官军的最好时机。他们大部都没有渡过河,把他们杀个丢盔弃甲!” 二当家水里游声嘶力竭的怒吼着。这些日子来他早就发现官军的行踪不正常。 后山一线实在太安静了。他毫不犹豫的派出大量哨探沿着拒马河进行侦查,果然让他发现了蛛丝马迹。 果然有一只官军隐藏在野狼谷外,看架势是想与前山的官军里应外合,在激战之时突然从背后杀出。 水里游索性将计就计,装作并不知情的样子。 实际上他已经在拒马河一线布下重兵,尤其是黑泥湾他更是安排了两百人,只等官军自己送上门来。 他现在迫切需要一场大胜来增强自己在山寨中的威望。那个姓何的不是想要踩着自己的肩膀上位吗?那要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 只要一场大胜,水里游就可以赢得弟兄们的信任和拥戴,那样即便大当家和老三合伙打压他,他也不用太过担心。 除此之外,官军的盔甲兵器也是令水里游垂涎三尺的。土匪劫掠,只需要孝敬所得三成给大当家,余地都可以留下自用。这也是邙山匪战斗力强大的原因之一。 虽说贺金牛是邙山寨的大当家,却也不能破坏这个规矩。 只要水里游率部击溃官军,抢来的甲胄兵器大部分就落入了他们手中。水里游大可以把这些装备给他的亲信。 邙山寨现在看似团结,实则暗流汹涌,各人都存着自己的小心思。大当家贺金牛和老三何疯子就不用说了,便是老四、老五、老六,难道就没有点小九九? 土匪信奉强者,信奉绝对的力量,信奉拳头。 谁的拳头硬谁便有话语权。只要水里游手中攥着一只强兵,便是贺金牛和何疯子想要联手搞他,他也不需要担心。 水里游率领的马匪刹那间已经冲到了官军的半圆阵前,戚文一声令下,长枪手纷纷将手中枪矛刺了出去。 他们平日里训练使用长枪只练刺这个动作,至于格挡之类的防御***一概不学,就是为了在战斗中以进为退,不给自己留后路。 这种搏命的打法或许有些激进,但攻击性是极强的。 那些马匪显然没有见过这种阵仗,非但没有收敛速度,还一股脑的冲进了长枪阵。 顷刻间前排的马贼便连人带马的被戳成了血葫芦。 他们的马刀还没来得及挥下便从马背上滚落,被身后的战马踏成了肉泥。 一寸长,一寸强。 长枪阵使得步兵对骑兵完克,那些马贼还没明白过来便稀里糊涂丢了性命。 几十名马贼毙命后水里游已经皱紧了眉头。 这官军的枪阵好生厉害,要是硬冲自己手里的这些弟兄们都得折在里面。 但若不趁着官军渡河的关头冲杀,等到官军大部全部渡河,再想搏斗那吃亏的可就是自己了。 水里游恨得牙痒痒却想不出太好的办法,这时候一名土匪在他身旁提醒道:“二当家,不如射箭破开他们的枪阵!” 水里游不由得眼前一亮。对啊,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用箭矢压制长枪阵,肯定是个好办法。只要官军中的那些长枪手分了神,自己的骑兵便可以轻松的把他们的阵列切割开来。 一旦官军阵型被冲散失了位各自为战,那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弯弓搭箭,射他娘的!” 这些马贼都是积年老匪,个个都射艺精湛。哪怕是在马背上他们也可以轻松的弯弓搭箭,瞄准几十步外的官军。 “射!” 水里游一声令下,第一轮羽箭便跟着射出。马弓的力道不如步弓,但顷刻间数百只箭矢射出,威力仍不可小觑。 戚文当即下令道:“举盾!” 盾牌手立刻手持木盾冲到了长枪手前,用齐人高的巨盾护住了自己和袍泽的周身要害。 叮叮叮,叮叮叮...... 箭矢射在木盾上发出一声声脆响,却并没有对其后的官军造成一丝一毫的影响。个别越过木盾的箭矢也因为弧度太高力道卸去大半,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 该死! 水里游咒骂一声,心道这些狗官军怎么总能提前预料到他的动向。 短短的工夫已经有近百名官军渡过拒马河,现在岸上的官军数量已经与水里游麾下土匪势均力敌了。 “风紧扯呼!” 水里游的决断力还是很强的,他知道即便再缠斗下去也很难给官军造成大的创伤,反而会把自己陷入泥潭之中。 若是等到官军全部渡河,那时他即便是想跑也跑不掉了。 倒不如趁着这个时机率部退回野狼谷据守。 虽说野狼谷不似前山的那些险要石堡好守,却也不是可以轻易冲破的。 那些土匪早就被官军的长枪阵吓得瑟瑟发抖。见箭矢也破不了官军的阵型,个个都存了跑路的心思。 眼下水里游亲自下令,他们纷纷长松了一口气,拨转马头朝野狼谷的方向退去。 戚文哈哈大笑一声道:“土匪就是土匪,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儿郎们啊,先立营稍作休整,待休整完毕随本帅冲将过去把他们杀个精光!” ...... ...... 第三百八十二章 破寨 戚文之所以没有命将士们立即追击乃是为了求稳。 兵法有云,穷寇莫追。 既然官军已经拿回了主动,那么便不必急着把土匪全部剿灭在拒马河。 即便他们逃回了野狼谷,授首也是迟早的事情。 这种时候最忌讳贪功冒进。毕竟官军刚刚渡过拒马河,兵员尚未休整。万一邙山匪是假装溃败诱敌深入,那官军岂不是正中了土匪的下怀? 戚文勒令士兵扎营休整后,又派出哨探进行侦查。 确定这伙儿土匪确实是吓破了胆后,戚文向全军下达了向野狼谷进军的命令。 野狼谷虽然是山谷,但开口极大,所以无险可守。 那些土匪闻听官军追杀而来,个个吓破了胆,哪怕水里游派人弹压,却个个四散逃命。 官军没有遭到什么有效的抵抗便顺利的接管了野狼谷。 拿下野狼谷就意味着官军掌控了邙山后山。 从这里到邙山大寨十分便捷,戚文即下令全军出击直捣黄龙。 却说水里游带着几十名亲信如丧家之犬一般逃回大寨,遭到了大当家贺金牛的严厉斥责。 贺金牛怎么也想不明白水里游会这么没用,直接让官军强渡拒马河,直取野狼谷。 但现在官军已经掌控了后山,即便将水里游千刀万剐也是无济于事。 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杀了水里游那几十名亲信势必也会一哄而散。 贺金牛不得不压下心头的怒火,让水里游戴罪立功。 他分令各个头目把守住后山通往大寨的要径,但此刻邙山寨内部已经人心惶惶。 众匪都知道官军势大,破寨是迟早的事情。 一些心思活泛的甚至已经准备跑路。 附近的青蛇山,黑风寨都是去处,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能够狠下心来落草为寇的都是铁石心肠之辈,绝不会被信义二字羁绊。 再说在他们看来贺金牛也不值得他们卖死命。 做土匪图的就是个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若是连这个都做不到谁还来做土匪? 说到底他们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而贺金牛只不过是众人推举出来的一个头目而已。 贺金牛当然不可能对底下人的心思一无所知。 他令亲信进行弹压后情形稍有好转。可好景不长,逃离山寨的土匪越来越多。 开始是一个两个,渐渐变成十几个,几十个。 这些土匪都对邙山的地形地势了如指掌,大可以从小路下山。 即便他们顾忌官军暂且不下山,也可以带着干粮钻到深山老林里。 等到官军一走他们再退出来便是。 如此一来贺金牛的实力大减。大敌临头,他只能勒令残余土匪进行抵抗。 没办法,别人能跑他这个邙山寨大当家却不能跑。 他若是跑了以后还怎么安身立命? 何况他也不认为自己跑得掉。毕竟官军绝不会容许邙山寨大当家逃出生天。 既然横竖是死,不如拼他娘个痛快。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即便是死了也能拉一个垫背的,不至于黄泉路上没人作伴! 而官军此刻不论是兵力还是士气都远胜于邙山匪。 戚文也不想与贺金牛玩猫住老鼠的游戏了,大手一挥全军出击。 贺金牛派出把守要径的头目纷纷逃回了大寨,气的贺金牛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顷刻间官军已经杀到寨下。 贺金牛虽然气恼,却也没有气昏了头。 他明白凭寨据守是最好的选择。 故而他下严令所有人一概在寨中防守。不管官军如何挑衅都不得出寨。 戚文却不觉得有何难办之处。 他叫人抬出随军运送的佛郎机炮,将炮头对准了邙山寨。 这些佛郎机炮都是六磅炮,虽然杀伤力不如那些大将军炮,但对付区区一土匪山寨是绰绰有余的。 戚文一声令下,十几门佛郎机六磅炮一齐开炮,邙山大寨立刻被轰出无数个大窟窿。 寨中土匪更是个个哭爹喊娘,抱头鼠窜,狼奔冢突。 他们何尝见过这种阵势,只想着赶快逃命。 贺金牛面色阴沉,恨得牙根发痒。 任何人都能跑唯独他跑不了。 官军既然决定剿匪,他这个大当家的人头便是最好的明证。 可贺金牛也不甘心如此引颈就戮。 他命令亲信进行弹压,在杀掉十几个逃窜的土匪后勉强控制住了局势。 现在他能够集合起来的土匪有三百余人,全部集中在寨门下,准备和官军肉搏血战。 此刻官军人数是土匪的两倍又士气高涨,戚文即下令进攻山寨。 有火炮、一窝蜂等火器开路,官军轻而易举的打开寨门。 长枪阵的威力在此刻发挥出来。 面对长枪阵,土匪的短刀根本近不了身。 那些土匪往往连官军的一根汗毛都摸不到就被捅了个透心凉。 即便有些悍匪冲到长枪手身边,也会有刀盾手对袍泽进行掩护。 贺金牛紧紧咬着嘴唇不发一言。 看着官军势如破竹的杀来,他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为什么,为什么同样是吃五谷杂粮的,官军就能这么悍勇? 为什么往日里嗜血如命的土匪现在却像一群绵羊一般任人宰割? 为什么?这都是为什么? 贺金牛怕是永远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了。 一只羽箭破空射来,径直射入贺金牛的右眼。 这位邙山寨大当家痛呼一声当即毙命。 那些土匪原本就没有多少战斗欲望,是被贺金牛逼着和官军作战。 眼下贺金牛已死,不知道谁喊了一句,这些土匪便都扔掉了手中兵刃,束手就缚。 官军们也不客气,纷纷把这些土匪绑了起来。 除了在冲寨时杀掉的土匪一共还有二百多名余匪,包括二当家水里游,三当家何疯子。 戚文见此景象满意的点了点头。 “戚帅,这些土匪怎么处理?” “全部处死!由辅兵来。” 宁大人说过剿匪就是为了让士兵们见血。没有见过血的士兵不能称之为真正的士兵。 这点戚文十分赞同。 眼下战兵们都已经在与土匪的搏杀之中见了血,胆气得到了提升。唯独辅兵还没有斩杀过人,戚文决定给他们个机会 第三百八十三章 凯旋 当得知自己的命运后,土匪们便开始鬼哭狼嚎。 他们本以为投降可以换一条活路,谁曾想这些官军如此狠辣,竟然要将他们全部斩首。 可现在他们被捆的跟个粽子似的,即便挣扎又能奈何? 两百多名土匪被全部压到山寨前,十人一组接受斩首。 大部分的土匪吓得瘫软在地,而对他们行刑的辅兵们也吓的不浅。 愿意做辅兵的都是不太愿意搏杀的,换句话说就是比较胆小。 而眼下戚文就是逼着他们锻炼胆色。 一个十七八岁模样的辅兵举起腰刀却迟迟砍不下去。 他的管队官狠狠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抢过腰刀骂道:“闪开。” 他啐出一口痰来,然后狠狠将刀往那土匪脖颈砍去。但听噗的一声,一颗好大人头滚落,鲜血如泉水般喷涌而出。 那人头恰好滚到年轻辅兵面前,吓的他“啊”的尖叫了出来。 “真他娘的是个窝囊废。别他娘的哭了,看到老子怎么干的没有,把刀拿起来砍个人头下来。” “将军,别让我杀人了,我不敢杀人啊。” 那年轻辅兵哭丧着一张脸,说什么也不肯接过腰刀行刑。 “废物,废物!” 那管队官气的直跺脚,斥骂道:“这是军令,军令懂不懂?你信不信你不斩了这土匪,老子便斩了你!” 那年轻辅兵被吓的哇的一声哭出来:“将军,那可是一条人命呐。” “他们都是土匪,是杀人如麻无恶不作的土匪。我们杀他们是为民除害!” “可” “可什么,你再不动手,我真的要军法从事了。” 年轻辅兵只觉得腿肚子发软。军规军法他都熟背于心,自然知道管队官不是在危言耸听,颤抖着从管队官手中接过还在滴血的腰刀。 砍下去,砍下去就完事了。 年轻辅兵如是安慰着自己。 就像砍冬瓜一样。砍下去就是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攥着腰刀狠狠朝一名土匪脖子砍去。 但听噗的一声,刀刃入肉,脑袋便轻而易举的滚落下来。 鲜血喷到了年轻辅兵的脸上,无头尸体噗的摔倒在地。 年轻辅兵再也难抑制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径直吐了出来。 杀人原来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 可为什么他会觉得恶心? 为什么他会有一种深深的罪恶感,哪怕这个人是个无恶不作的土匪? 那名管队官上前拍了拍那年轻辅兵的肩膀,赞许道:“好小子,够血性。第一次难免有些不适应以后就好了。” 天哪! 年轻辅兵在心中疾呼。 这难道只是个开始? 方才一次他就恶心的不行,这要是成为常态如何能够忍受啊。 可看管队官的意思,就是要让他习惯这种杀人的感觉,这真是太可怕了。 又有十个土匪被带了上来,换了十名新的辅兵来行刑。 他们都重复着那名年轻辅兵的动作,高高的举起钢刀再飞快的砍下,然后便是飞起一颗好大的头颅,一具无头尸体倒下。 剩下的那些土匪满是恐惧和绝望,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轮到自己,索性闭上眼睛不看。 事实证明官军的效率还是很高的,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便把两百多名土匪全部斩首,不管他们如何求饶一概不理。 之后官兵动手挖了坑将尸体填入以防爆发瘟疫。 至于首级则全部带回乌猪山岛用来报功。 虽然土匪的首级并不值钱,但聊胜于无,多少也能换点银子。 戚文命人接管了山寨后查抄了土匪抢来的金银财宝,一共有白银五万两,黄金一千两。这个数字还算可观,也可以弥补新军此次行动的损耗。 另一方面戚文命令士兵搜山。 许多土匪趁乱逃进了深山之中,戚文的命令是一定要把他们全部擒杀。除恶务尽,这句话总不会错。 可怜那些土匪自以为逃到山里就安全了,却不曾想官军十分狠辣竟然放火烧山。 求生的本能让这些土匪逃出林子,继而被守株待兔的官军绑缚押走行刑。 确认所有土匪都被处决后,戚文下令拔营。 在此之前他已经将土匪奴役的苦役、良家妇女放还。 这些可怜人直到重获自由的那刻仍然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待戚文率军返回,宁修在乌猪山岛设宴犒军。 戚文向宁修汇报了此次剿匪的过程,宁修则一直静静听着,时不时的道一声好。 “哈哈,此次剿匪所获颇丰,戚将军居功至伟啊。” 宁修倒是看不上那区区几万两银子,他看重的是士兵们获得的作战经验。 他一直信奉兵是打仗出来的,而不是操练练出来的。只有见了血这些士兵才能真正蜕变。 “宁大人过喻了。这都是宁大人运筹之功啊。” 戚文抱了抱拳道:“若不是宁大人给属下的沙盘,属下岂能想出从黑泥湾强渡拒马河偷袭邙山寨的奇策。” 宁修推了推手道:“戚将军过谦了。是你的功劳本官怎么会去抢?” “多谢大人!” “哈哈,不说这些了,喝酒!” 这些天宁修的心情十分好。这是因为朝廷在任命他为广东海防道按察使后终于给了实质性的支持--一次性拨付三十艘广船,以及三百门火炮。 这些广船比之福船更适合做战船,用来对付马尼拉的西班牙人再合适不过。 至于火炮就不必说了。基本全是大将军炮和二将军炮。 宁修现在自己虽然也能制炮,但做出的都是三磅炮、六磅炮等小玩意,像大将军炮、二将军炮这种大家伙是绝做不成的。朝廷这次真是慷慨啊。 看来朝廷也意识到了马尼拉的重要性,希望宁修能够将其打下来。 有了共同的目标,实现起来就容易多了。 宁修之前已经再行招募了两万名士兵。现在他手中已经有两万余名士兵,五十艘船。 按照一艘船搭载四百人计算,将将好能够运完所有士兵。 眼下他要做的便是让这两万名士兵都见见血,剿匪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有了剿灭邙山匪的经验,相信戚文能够更加得心应手 第三百八十四章 壕境之行 宁修在犒军宴结束之后即离开乌猪山岛前往壕境。 朝廷虽然一次性拨给了他几百门佛郎机炮,但还远远不够。 宁修决定向佛郎机壕境总督席尔瓦求购一批火炮。 虽然已是老相识,但双方的身份地位已经今非昔比。 席尔瓦在感慨这一切的同时不得不收起对宁修的敌视,以近乎谄媚的方式迎接他。 没办法,谁让宁修现在是广东海防道按察使呢。得罪这么一个执掌一省兵权的人物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把宁修延请入总督府后,席尔瓦便开门见山的问道:“宁大人此次前来有何要事?” 宁修笑了笑道:“实不相瞒,本官此次来是为了求购佛郎机炮。” “哦?” 席尔瓦一听有生意做心情自然大好。 “不知宁大人要买何种炮,要买几门?” “我要买两百门大将军炮,如果不够二将军炮也行。” 席尔瓦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见宁修面色如常这才苦笑道:“宁大人一次买这么多火炮是作何用?” “自然是为了靖海之用。” 宁修冲北面拱了拱手道:“圣上命本官出任广东海防道按察使,本官自该兢兢业业。” “宁大人所言极是。” 席尔瓦拍了一记马屁:“可如今某却一时拿不出那么多啊。” 宁修皱眉道:“总督能拿出多少。” “最多三十门。” “什么?三十门。总督不是拿本官寻开心吧?” 宁修面色登时拉了下来。 “据本官所知,壕境内的火炮就不止两百门吧?” 席尔瓦陪笑道:“宁大人所言非虚。不过这些火炮是壕境防御用的,某却也不能全部卖给您呐。” “或许席尔瓦总督是另存心思吧!” 宁修冷冷道:“我听说马尼拉总督桑切斯想要入侵大明,壕境也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 说这话时宁修一直注意着席尔瓦的表情,只见他急忙辩解称:“宁大人明鉴。我葡萄牙与西班牙现在虽然是联合帝国,但彼此之间血海深仇岂能是轻易化解的。莫说他要在壕境登陆,便是停靠都不可能。” 席尔瓦之所以表态表的这么坚决,就是因为他也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 马尼拉的那位西班牙总督真是蠢得可以,竟然萌生出侵略大明的想法。 且不说马尼拉弹丸之地,以此地养出的一两万士兵不够明军塞牙,便是把西班牙和葡萄牙联合帝国的所有士兵加上也不过大明一布政司兵力。这不是以卵击石吗? 桑切斯确实派人来找过席尔瓦,被席尔瓦直接拒绝了。 这无关二人之间的关系。完完全全是因为利益。 即便席尔瓦和桑切斯私交甚笃,葡萄牙和西班牙也没有那些仇怨,席尔瓦同样不会答应。 在他看来在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够与强大的大明相抗衡。 任何想要这么做的国家都是愚蠢的。 所以席尔瓦绝不会在此期间理会马尼拉西班牙人。但这并不意味着宁修会信任他。 宁修方才突然发声便把席尔瓦吓了一跳,使其连忙辩解。 但宁修显然想要借此让席尔瓦出血,岂会因为他一句表态就善罢甘休。 他冷冷道:“是吗?本官可听说席尔瓦总督接待过马尼拉来的信使呢。” 轰隆! 席尔瓦只觉得脑子一炸,登时懵了。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仿佛所有事情都在此人掌握之中? 难道他在自己身边安插了耳目? 不会啊,那日马尼拉来人,总督府里见过的不会超过三人,都是他的心腹。席尔瓦是无论如何不会相信这些人会背叛他的。 那么究竟是怎么回事? 深深的恐惧让席尔瓦语无伦次起来。 “尊敬的宁大人,我想这一定是一场误会。” 席尔瓦咽了一口吐沫道:“或许,我可以证明我对大明的友善” “席尔瓦总督要想证明对大明的友善,那很简单。” 宁修双手一摊道:“只要将两百门大将军、二将军炮卖给本官。” 见席尔瓦犹豫不决,宁修便又加了一句:“不然,本官有理由认为席尔瓦总督是想要资敌!” 这句话杀伤力惊人。席尔瓦只觉得自己是黄泥掉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这种时候再多的辩解都是无用的。 宁修已经开出了条件,除非席尔瓦答应,不然恐怕这顶资敌的帽子就会扣在他头上。 席尔瓦当然不愿意引起大明朝廷的讨伐。他也知道以马尼拉西班牙人的力量绝不可能打败大明。 那么他就绝不能得罪这个宁修。 席尔瓦很讨厌这种被人要挟的感觉,但他不得不低头,谁叫他在别人屋檐下呢。 大明既然可以给他们壕境,就可以轻易的把他们驱逐。 而这是葡萄牙人在此处唯一的海外落脚点。 “宁大人的要求我答应了。不过我也有一个要求。” “席尔瓦总督请讲。” “我要求宁大人为我作保。以后若西班牙与贵国真的开战,不要牵扯到壕境。” 席尔瓦这么说就是在自保了。 虽然西班牙与葡萄牙有血海深仇,但毕竟现在是名义上的联合帝国,总归不好兵戎相见。 但让席尔瓦派兵去打大明就更不可能了。所以席尔瓦希望寻求中立,这样两边都可以不得罪。 如此滑头的行为宁修当然看得出,不过他确愿意看到如此。 只要席尔瓦答应卖大将军炮给他,什么都好说。 “本官可以答应你,不过” 席尔瓦原本甚是欣喜,但听到不过后还是没来由的紧张了起来。 “不过本官只能给你口头承诺,不能给你任何书面保证。” 宁修耸了耸肩。 “这个当然。” 席尔瓦也明白事关重大,宁修不可能给他书面保证。 好在宁修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席尔瓦相信只要他答应了就绝不会食言。 他要的其实就是个态度,只要宁修支持他,便是西班牙人真的攻打大明也不会把野火烧到他的身上。 “既如此,看来我们都敲定了。” 宁修微微笑道:“合作愉快。” 第三百八十五章 口红 夜深了。 宁修缓缓抚摸着妻子的脸颊。 那么的温润。 许久没有这样过了。自从他编练新军以来似乎陪妻子的时间很少。今天他便要弥补遗憾,履行丈夫的责任。 “夫君,爹又写信来催了,说想早点抱外孙呢。” 正自想着,灵儿却主动发声,满是柔情。 宁修有些不适应的笑了笑道:“怎么,这是老泰山的原话?” “当然了,不然呢?呀,夫君该不会认为这些是我编的吧?” 宁修一把将灵儿搂入怀中,在她眉心轻轻一吻道:“嘘,别说话。” 灵儿点了点头将身子抬了抬,努力迎合着宁修。 良久,戚灵儿轻轻推开宁修。 “夫君,你这广东海防道按察使做的也太辛苦了。妾身寻思着要不要走动走动,换个清闲的差事?” “你觉得我辛苦?” 宁修颇是有些惊讶的问道。 “当然啊,夫君难道没发现你最近瘦了很多吗?” 宁修苦笑道:“这个真没发觉。不过我觉得现在的差事挺好,人嘛总得叫自己忙起来,不然整天就是眼前那点事,不得无聊死了。” 戚灵儿却还不放弃:“夫君,你就不想当京官?有你这外放的经历想调回京肯定不在话下,何况” 宁修摇了摇头道:“暂且没有那个打算。京官都是耍嘴皮子的,且个个老气横秋。我可不想和一帮老家伙共事。再说广东离得京师远,做什么都随性一些,不必事事都拘着礼数,担心御史弹劾。” “唉,这倒也是。” 戚灵儿叹了一叹,显然有些失望。 “对了!” 宁修似突然想起什么,自顾自的翻身而起。 “夫君你在干什么?” 宁修笑了笑道:“给你看一样东西,一会你就知道了。” 戚灵儿满怀期待的坐起身来,等着宁修给她惊喜。 屋里漆黑一片,宁修先点了灯,适应了光线后走到桌案前打开一个小匣子。 “我把这个叫做口红,你来试试。” “口红是什么?” “就是类似于你们用的唇脂。” “是胭脂啊。” 戚灵儿笑道:“那我可要好好看看。” 宁修旋转着将口红头推了出来道:“我把里面做成了螺纹状,这样用的时候只要这样旋转,头部便能推出来。” 宁修给戚灵儿演示了一番,继而道:“你来试试。” 戚灵儿饶有兴致的把口红接过,捯饬了好一阵,小心翼翼的把口红涂在了唇上。 “夫君,是这样吗?” “对,就是这样。在唇间轻轻一涂就好。” 不得不说女人在使用化妆品方面真的很有天赋。许多一点就通甚至无师自通。 “不用的时候再把它反方向旋转,就收起来了。再给它盖上帽子防潮。” “哇,这种使用方法真是新奇,妾身以前从未见过。” 其实古代就有类似口红的唇脂,主要材料就是胭脂。但一般都是装在器皿里,使用时候拿手涂抹均匀在脸上,唇上。 宁修做出的口红在使用方式上确实是颠覆性的。 “喜欢吗?拿去用吧。” 宁修十分享受在妻子面前显摆的感觉。 戚灵儿只觉得爱不释手,掰过来掰过去,忙乎个不停。 最终她又点了几盏灯,取来一面玻璃镜自己欣赏了起来。 “呀,确实比普通唇脂涂的均匀呢。夫君看看,妾身这唇妆漂亮不?” “你长得这么美,涂成什么样都好看。” 宁修这一句情话直是勾的灵儿心神荡漾,灵动的朝他扑来。 朱唇在宁修脸颊轻轻一点,便多出一道鲜艳的唇印,夹杂着一股清香让人迷醉。 “夫君,你真好。” “哦?那你今晚可得好好服侍为夫了。” 宁修被勾的小腹燥热,向前一扑便把妻子压在身下。 顿时传来灵儿的娇喘和呢喃声 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灵儿便起身梳洗。 与以往不同,今日她加了一项涂抹口红的步骤。 昨日虽然也涂抹了,但都在亲昵的时候粘在了宁修脸上,还得从新来过。 待宁修醒过来时见爱妻仍在化妆,轻轻的凑过去道:“怎么新鲜劲还没过啊。” “呀,夫君走路不出声的吗?” 她嗔怪了一句这才道:“当然不会厌,妾身准备把它推广到千万家中呢。” 宁修也正有此意,只是由他来做不太合适。毕竟他现在再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 灵儿主动请缨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你打算怎么推广口红,通过商会吗?” “当然不是。” 戚灵儿翻了翻白眼道:“我们给广东所有的胭脂铺供货,这样少了商会环节利润能多些。” “可这样一来推广的力度就会差了不少。” “才不会。” 戚灵儿据理力争道:“商会对大宗买卖的推广力度好。像丝绸茶叶之类的。可像胭脂水粉这种小玩意,哪家会去商会询问?这口红应该也算胭脂类吧,我想在胭脂铺供货一定会卖的火爆。” “这倒也是。” 宁修点了点头道:“可人家凭什么帮我们卖口红,这不相当于砸了自己的买卖吗?” 作为一个现代人宁修当然清楚口红的强大,若真的推广开来,明代妇女所用的唇脂怕是会退出历史舞台。 “不啊,我们可以给他们提成,这样大家都有的赚。最重要的是,他们意识到口红的不可替代性后会争抢着和我们合作。” 宁修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妻子提出的方案。唯一的问题是,会遇到疯狂的仿制。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大明没有版权专利一说。利益之下,商贾会做出任何事情。 但这都不是问题。 毕竟大明太大了,宁修也不可能垄断整个胭脂行业。 作为口红的创造者,他只要能借此大赚一笔就好了。 至于之后利润变薄是无可避免的,只能借助高质量使其保持在一个相对优势的位置。 “嗯,这件事为夫便交给你去做了。” “放心吧,夫君,不过妾身有一个要求。” “是什么?” “这口红的名字便叫戚氏口红。” “唔,都听你的。” 第三百八十六章 好日子 自打剿匪回来,吴二狗的心里便美滋滋的。 他作为哨探立下大功,被正式编入侦骑营。 这意味着他可以拿到一个月五两银子的月饷,还能分到五十亩永业田。 当然这五十亩永业田位于乌猪山岛,自然不会有官府加盖官印的地契。 但那又怎样呢?宁大人会给他一张土地所有证来证明地是他的,据说和地契具有同等效力。 至于这东西不是朝廷颁发的吴二狗根本就不在乎。 说一句大不敬的话在他的眼中,宁修宁大人在广东,在香山县那就是天。毕竟宁大人可是给他们饭吃的大恩人,比那看不见摸不着的朝廷要实在多了。 都说福无单至,祸不单行,吴二狗算是体会到了。 他被选入侦骑营后,来说媒的媒婆就络绎不绝。 今天王婆刚刚来了,明天李婆又追了来,总之啊他成为媒婆眼中的香饽饽,姑娘眼中的大红人。 吴二狗只觉得怅然不已。 曾几何时他觉得自己会打一辈子光棍,甚至觉得一个人挺好,至少不会为了填饱一家人的肚子发愁。 可现在他改变了想法。他想要娶上一个媳妇,最好是腰粗屁股大的,这样好生养。 既然来到这世上走了一遭,吴二狗自然希望留下一个种,将来也有人给他烧纸钱。 拜宁大人所赐,这一切就要实现了。 “我说二狗兄弟,那李家小娘子不就蛮不错的吗?做人啊不要太贪心,差不多就得了。你这样挑肥拣瘦的啥时候是个头?” 陈麻子冲吴二狗挤眉弄眼,尽情挖苦着。 “放屁!你以为娶媳妇和买菜一样啊?那是一生的大事。” 吴二狗狠狠瞪了陈麻子一眼道:“随便挑个歪瓜裂枣的,万一生个小子也长得寒碜咋办?不白瞎了我这一表人才。” 陈麻子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咋的,二狗兄弟,你这还是挑上瘾了?我看啊皇帝选妃子也没这么麻烦!” 吴二狗白了陈麻子一眼,心中暗暗腹诽,没见识的土人,活该一辈子做个大头兵。 “我呀其实没有太多要求,但嫁过来的女子必须跟我住在乌猪山岛。” 吴二狗撇了撇嘴道:“那李家小娘子哪里都好,就是不愿意来乌猪山岛,这样便没法谈了。” 陈麻子挠了挠头,讪讪一笑道:“这个嘛倒也不能怪人家李家小娘子。毕竟岛上不比县里,条件苦的多。” “要么怎么说女人都是一群头发长,见识短的家伙呢。” 吴二狗无奈的说道:“现在看乌猪山岛是条件苦了一些,可好日子在后头啊。宁大人是把乌猪山岛当自己家在建设的,岛上现在又是开矿又是屯垦的,三五年后还不得换了一番光景?” 他咽了一口吐沫,继续说道:“更不必说宁大人说的那什么招商引资。商人只要来了,这岛上也就热闹了。再说在岛上咱还能分到福利房。在香山县一套宅子至少得十几两银子,在乌猪山岛上最便宜的一套只要七两,还可以先付三两,其余分期支付。” 吴二狗越说越兴奋,宁大人的到来确实给他们带来许多希望。 “你能等的了,姑娘们可未必能等啊。” 陈麻子感慨道:“也许她们不信任宁大人的承诺呢?” “反正我的要求不会变,想嫁给我的必须嫁到乌猪山岛上来!” “不说这些了,咱们去文艺队瞧瞧吧,听说她们又排了一场新戏。” “啊,那可得去看看!” “夫君,妾身总算又见到你了!妾身还以为这辈子,这辈子” “娘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莺莺与陈生的抱头痛哭引来了一阵叫好声。 文艺队参与本次演出的演员也纷纷走到台前谢幕。 “二狗兄弟,这出戏叫啥名字来着?” “智取邙山匪!” 吴二狗没好气的白了陈麻子一眼道:“报幕的时候你没好好听?” 陈麻子只嘿嘿的傻笑了两声。 报幕的时候他一直盯着那文艺队女队员的胸脯看,哪有工夫注意什么剧名。 嘿嘿,那胸间真是波涛汹涌呀。 吴二狗显然不知道陈麻子的这些龌龊想法。他啧啧称赞道:“宁大人果然不一般,你有没有发现,看过这戏后,大伙儿都一致叫好?” “那是当然了,大伙儿感同身受嘛。”陈麻子虽然只是火兵,却也是为剿匪出了力的。 用宁大人的话说,劳动不分贵贱。 “所以说土匪就得剿,只有把土匪都剿了,才有更多陈生和莺莺一样的苦命人能够团聚。” 吴二狗已经沉浸在剧情之中,如是感慨道。 “各位弟兄,咱们文艺队的队长请大伙给提提意见,这戏怎么演更好。” 那报幕的男队员又带着和善的微笑说道。 吴二狗不得不承认这笑容让人很舒服。 “多演一些陈生和莺莺的感情戏啊,这样多抓人。” “对啊,还有前期不要那么拖节奏,剿匪缺乏气势” “不要打花枪,实打实的来真功夫。” “女队员能不能都选胸脯屁股大的啊。” 一开始那男队员还认真记录着,听到最后却面上一红,尴尬不已。 这些大头兵却满不在乎的哈哈大笑一通。 在他们看来,单调的军营生活把人都逼疯了,能看戏消遣消遣是再好不过得。这种时候他们可不会装的跟读书人一样正经。 吴二狗和陈麻子也跟着一通大笑,之后随大流去食堂吃饭。 今天的饭有东坡肉,这可是吴二狗的最爱。 说起来新军的伙食绝对没得挑,能够顿顿吃肉,难怪士兵们搏杀起来那么拼命。 吴二狗有滋有味的嚼着东坡肉,又呷了一口黄酒,十分畅快的闭上眼睛摇头晃脑。 “乖乖,都说有酒有肉神仙不求,咱老子算是体会到了。” “啊,还缺个暖床的媳妇。” 陈麻子显然还在怀念那女文艺队队员的胸脯,砸吧砸吧嘴道:“最好是个胸脯大的。” “你小子不会看上那女队员了吧?” 吴二狗嘿然一笑道:“若是看上了就去追,不过听说她的追求者可不少呢。” 第三百八十七章 传教士 万历九年八月初七。 这是传教士爱德华多·本杰明抵达壕境的第一天。 作为一名传教士他自然没有遭到过多的怀疑。毕竟大明的土地上已经有太多的传教士踏足。 他在壕境稍作停留后便进入了香山县。 爱德华多有写日记的习惯,他总喜欢将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记录下来。 在他看来这可以成为一笔宝贵的财富,留给子孙后代。 虽然爱德华多是一名西班牙人,但他却不是从西班牙来,而是马尼拉城。 自从马尼拉总督桑切斯制定了入侵大明的计划,他便派出大量传教士来到大明,打算通过传教士了解大明的方方面面,为入侵做足准备。 爱德华多便是这样一名传教士。 虽然他与前马尼拉主教有着同样的名字,但性格完全不同。 爱德华多·本杰明与其说是一个虔诚的信徒不如说是一个投机客。 当他看到机会的时候会毫不犹豫的抓住。这次也是一样。 与福建各地不同,广东虽然也有不少传教士,但天主教堂却不多,香山县内甚至一座也没有。 对此爱德华多倒是觉得没有什么不适应。 他迅速住进了一家客栈,安顿下来后便开始传教。 对于泰西人,香山县的百姓并不陌生。 尤其是壕境那些佛郎机人,与他们就隔着一条江。 在他们看来,爱德华多不过是又一个泰西佛郎机人罢了。 至于那个什么天主教,他们也有所耳闻。不过却并没有太多的人打算入教。 在他们看来这个陌生的宗教是给士大夫阶层信奉的,他们这些升斗小民更适合拜拜佛祖敬敬菩萨。 爱德华多也确实发展了几个信徒,无一例外的这些都是香山县的官绅。 其实细细一想也有道理。只有官绅吃饱不愁有精力去信教。 普通百姓天天为了生计发愁,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填饱肚子,又怎么可能有工夫去研究什么天主教历史呢。 爱德华多通过官绅之口得知香山县的县令宁修似乎组建了一只新军,这些士兵都是用着欧罗巴人的火器,进行阵列操练。 前不久,这只新军还剿灭了一股土匪,赢得了百姓的一致拥戴。 这让爱德华多好奇心大涨,想亲眼瞧瞧这只新军。 再说,桑切斯总督也一定很想知道大明的新军长什么样吧? 为此,爱德华多以传教的名义去县衙拜见宁修。但当他来到县衙的时候却得知如今宁修已经不在县衙办公了,而是到了新修建的广东海防道衙门。 虽然广东海防道衙门也在香山县,且与香山县衙只隔着一条街,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办事机构。 爱德华多不得不再转而去了海防道衙门。 自然他被守卫在衙门口前的宁修亲兵拦了下来,询问了一番后由其中一人前去禀报。 宁修正在研究南洋地理,得知有一名佛郎机传教士想要拜见便接见了他。 爱德华多没想到事情进展的这么顺利,欣喜之余定下心神,暗道一定不能露出破绽。 “尊敬的阁下,我是西班牙传教士爱德华多·本杰明,为了将主的福音传达到大明来到此地。” 爱德华多对宁修微微躬身,用蹩脚的汉话说道。 来之前他只学习了简单的汉话,故而听起来十分生硬。 但这却是他有意为之。毕竟他是一个第一次来大明的传教士。若是汉话说的太好反而会引起怀疑。像现在这样蹩脚,反而安全一些。 见爱德华多没有下跪,宁修也没有在意。欧洲人没有双膝下跪的习惯,即便对极为尊贵者,也最多单膝跪下。 再说宁修本来也不喜欢跪礼,在官场混不得已才使用。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自然也就没有理由要求别人了。 “哦,请坐吧。” 宁修朝旁边的椅子点了点微微一笑。 爱德华多愣了一愣,犹豫了片刻还是坐了下来。 这位宁大人似乎十分年轻,这么年轻就能做到海防道按察使吗? 爱德华多大概也打听了这个官的管辖范围。 大概就是广东的海防事宜。 “我想在香山县修建一座教堂,还请阁下允准。” 爱德华多在心中思忖片刻还是决定先从传教入手。毕竟他是一个传教士,这么做最是符合身份也不容易引人怀疑。 宁修呷了一口茶淡淡道:“这个嘛暂且不急。” 其实大明对于传教士是十分优待的。不但允许他们进行传教,还允准他们修建教堂。 大明的士大夫阶层更是对天主教很偏爱,不少有名望的官员都信奉了天主教。 官方的大行方便也使得天主教在大明迅速发展。 不过宁修却不这么看。 每个宗教只要无害于国家,便有存在的理由。但这是相对而言的,存在并不意味着扶持。 大明的士大夫阶层显然对天主教太过狂热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宁修打算给它降降温。 毕竟华夏历来都是上行下效。宁修做出了一个举动肯定会引得官绅百姓效仿。 “为什么?我听说大明包容万物,难道容不下一座教堂吗?” 爱德华多·本杰明大为惊讶,几乎失声道。 “你弄错我的意思了。” 宁修摇了摇头道:“我并没有说你不能在香山县修建教堂。但需要一段时间考察。” “考察?” 爱德华多·本杰明嘴巴张得犹如鹅蛋,一脸的不可置信。 “我大明有一句话叫做听其言观其行。” 宁修不疾不徐的说道:“你口中的天主教十分完美,但本官对其并不了解,治下百姓也不了解。在这种情况下本官怎么可能允准你立刻在香山县辖制内修建教堂进行传教呢?” “可...” “所以本官决定考察你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你可以进行传教,但不能修建教堂。考察期结束后如果你通过考察,那么本官会允许你修建教堂。” 宁修淡淡说道。 虽然心有不甘,可爱德华多·本杰明也知道现在不是讨价还价的时候,便点了点头道:“不知考察期是多久。” “并没有一个确定的期限,以本官认为足够了解你为止。” ... ... 第三百八十八章 归属感 “广东海防道按察使是个十分谨慎的人,在他确定一个人真实可靠之前,不会信任他,也不会让他接触重要的东西。他管这个叫做观察期,观察期内被考察人的人身自由受限” 爱德华多本杰明在日记中如是写到。 写完之后他小心翼翼的将牛皮日记本合上,长出了一口气。 他从十年前起就有写日记的习惯,在他看来日记是记录生活的最合适方式。 所以无论是在马德里还是马尼拉他都笔耕不辍,到了广东香山县自然也是如此。 这当然有着一定的风险,不过爱德华多本杰明认为只要他小心一些不会引来真的麻烦。 毕竟传教士还是受大明士大夫阶层欢迎的。 那个广东海防道按察使虽然并没有像其他大明士大夫那样对天主教拥有浓厚的兴趣,却也没有拒绝爱德华多入境。 当然,爱德华多暂时不能在香山县修建教堂。不过在他看来这都不是问题,只要他顺利的通过考察期,一切就可以按照他的计划进行。 爱德华多已经决定在香山县常住下去了。 马尼拉总督桑切斯对他有大恩,他一定不能有负总督大人的托付。 当然在此期间他不可能和马尼拉方面有太多的联络。这既是为了保护自己,也是为了保护马尼拉的西班牙军队。 闪电战是总督阁下的计划,必须在明军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发动战争胜算才会大。 爱德华多本杰明闭上了眼睛做起了祷告,希望西班牙的无敌舰队可以毕其功于一役,将大明这头猛兽打痛打垮,彻底降服 “大人,这便是我们新雇佣的三十名佛郎机炮手。” 乌猪山岛军校内,戚文在向宁修介绍佛郎机炮手。而这些炮手也一齐对宁修行了军礼。 新近雇佣这么多佛郎机人是宁修的主意,也是戚文等人的诉求。 毕竟最初宁修雇佣的十几名佛郎机士兵在一千人的军队中勉强够用。可扩军之后就显得杯水车薪了。 而高素质的炮手是组建炮兵营的必要条件。宁修早就准备在新军里设立专门的炮兵营。那么就必须雇佣高水准的炮手。佛郎机人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宁修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雇佣的佛郎机人必须是葡萄牙血统的,而不能是西班牙血统的。 五十名炮兵充当教官,足以支撑起一只五百人乃至一千人的炮兵营。 当然,宁修肯定会一步一个脚印的去训练那些新兵,不会寄希望于一口吃成个胖子。 “很好,本官设立军校就是为了给新军培养高素质的人才,其中炮兵便是重中之重。” 宁修稍顿了顿,继而说道:“诸位都是精通火炮原理的大才,本官希望你们能够毫无保留的把自己掌握的技艺教给军校的学生。本官可以承诺,炮兵营真正组建之后,你们都会成为炮兵营的军官。且你们在军校的教授职务可以得到保留,领两份钱。” 雇佣兵最看重的自然是利益。闻听可以领两分钱,他们都露出兴奋的表情。 “本官初步设想的是你们一人教十到二十人,小班教学,这样每个军校生都可以有时间亲自练习。” 军校的规模是有限的,培养能力更是有限,五百到一千名学生已经是极限。这还是宁修把其他兵员砍去后,只保留炮兵的结果。 眼下他确实太需要一个犀利的炮兵营了。 只要有了职业化的炮兵队伍,即便与西班牙人在海上相遇,宁修认为自己也不一定会输。 “大人的意思是要让他们每个人都熟悉掌握火炮发射的过程?” 一名雇佣兵用有些生涩的汉话说到。 “不错,一定要熟悉整套流程,而不能只是粗通一二。” 宁修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知道这需要时间,我可以给你们时间。只要你们能在三个月内把他们培训到这个程度,我便会给你们奖励。” 众佛郎机雇佣兵面面相觑。 三个月,这个时间未免太短了吧。 他们当年熟练掌握火炮使用也用了一年左右,何况这些对火炮原理完全不懂的明国人呢。 见他们都不说话,宁修清了清嗓子道:“本官不管你们当时是怎么样的,在本官这里会给你们所有合理的支持。本官只有一个要求,必须在三个月内把他们训练成一只可战之师。” “宁大人放心,我们可以做到。” 一名佛郎机人率先发声,接着陆续有人附和。 宁修提出这个要求并非是无理的。毕竟他手中有充足的火炮给这些军校生练习,这和佛郎机雇佣兵当年的情形肯定是不同的。 有了大量的练习,辅以理论指导,新兵是很容易掌握技术的。 何况这些军校生是完全脱产的,平日里甚至不需要进行基本的训练,学习炮兵技艺是他们唯一需要做的。 如果连这他们都做不好,那绝对是态度问题而不是能力问题。 “另外本官要求你们成立教研组,对教学内容进行探讨,虽然不要求做到完全一致,但大方向必须是一样的。” 宁修稍顿了顿,继续说道:“教研组每十天需要开一次例会,讨论教学中遇到的问题。共性问题必须解决,个性问题如果解决不了也必须及时告知戚将军。” 一些心思活泛的人已经明白了宁修的用意。宁大人是想像流水线那样“生产”炮兵啊。 这样的好处是培训出的炮兵都是一个路数,即便损失了一部分其他人也可以迅速补充上。 而如果是师傅带徒弟那一套,势必会有藏私。这样如果一些高水准的炮兵牺牲了,其余人能否顶上就是个未知数。 “属下明白!” 众人齐齐应声。 “好,很好。你们既然肯来乌猪山岛,本官也不会亏待你们,你们每人可以领一套宅子,就在军校后,便在这岛上常住下来吧。” 原来宁修为了培养士兵和将领们的归属感,在乌猪山岛修建了不少宅子,大的有三进五进,小的也有一进两进,根据士兵将领的功劳分别赏赐 第三百八十九章 灵儿有喜 练兵的进程比宁修想象的顺利。 相较于军官的培养,士兵们更强调战斗感。 而战斗感这个东西只有老兵有。 所幸最初招募的那一千多士兵如今已经有了剿匪的经验,由他们来带新兵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宁修之前就跟戚文等人强调过,练兵最重要的就是士气。这一点十分重要。 只要稍稍检阅,军队士气如何便可以直截了当的体现出来。 所以戚文等人按照宁修的要求在一般的队列、阵列训练之外加了负重跑等拉练项目。 乍一看这是在练体能,实则是在练士气。 毕竟这些士兵都是新招募来的,彼此之间缺乏了解。 让他们迅速了解,拧成一股绳最好的方式便是拉练。 一开始大部分的新兵都感到很难适应,毕竟此前他们从未有过如此大的运动量。 但十几天之后大部分的士兵都挺了过来。那些仍然感到身体不适的则证明底子太弱,被划归到火兵营。 宁修甚至命各营士兵编出口号,在拉练过程中喊出来。 这也被证明是行之有效的,士兵们在喊口号的过程中加深了彼此间的情感,即便是平日里很少说话的人也通过喊口号打开了心扉,融入了集体。 在这之后,宁修还命各营士兵加入力量训练。 事实证明这是很有必要的。 宁修早就觉得这些新兵力量不足,这体现在拉练之中便是总有人掉队,还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很多。 毕竟大明不是后世,普通百姓的营养很成问题。 进入军营之后伙食方面自然有极大的改善,虽然不说顿顿有肉,但吃饱吃好还是没有问题的。 在这种情况下进行力量训练可以让营养得到充分吸收,也不会引起士兵的反感。 宁修规定新兵们每天必须做一百个俯卧撑,举三十次石锁。 这些是考核指标,没有特殊原因必须完成。 本来宁修还担心士兵们会抱怨。但事实证明基本没有人反对。 毕竟军营自古以来就是个不讲道理的地方。 远的不说,就说大明的军营中,军官欺压士兵的现象数不胜数。 像乌猪山岛新军营中氛围良好的实在不多见。 旧式军营中的惩罚十分严苛,普通士兵动不动就会被斩首,甚至还有贯耳游营这样侮辱人的刑罚。 而宁修规定新军军中废除一切酷刑,只保留打军棍一项。 士兵们欢欣雀跃还来不及,又怎会心生怨恨。 当然,完不成体能训练的任务还是会被打军棍的,一般是十军棍。这是为了不影响士兵们第二天的训练任务,毕竟惩罚不是目的,只是手段,如果把士兵们打的屁股开花下不来床,耽误了训练那就得不偿失了。 还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刑罚由统一的军法部执行。这样可以保证刑罚尺度一致,不会出现打重打轻的情况。 人心毕竟难测,万一有人借机报复公报私仇那就和宁修的初衷背道而驰了。 除此之外,每隔几天新兵们便会被带到船上进行适应性训练。毕竟这些新兵最终是要对决西班牙人的,那可是在海上而不是陆上。 好在这些新兵大多是广东本地人,对大海都很熟悉,有的甚至本身就是渔民。 他们对大海和航船没有任何畏惧,能够在船上完成军官们要求的一切动作。 宁修不由得感慨,照这样下去,三个月练出一只强军并非不可能。 当然,宁修不可能把所有精力放在新军训练上。因为有一个好消息传来,灵儿有喜了。 宁修刚刚听到这个消息时直接懵了,直到灵儿低垂着头莺声细语的说起郎中的诊断结果,宁修才相信,妻子真的是有身孕了。 细算一算,应该是妻子刚刚搬到乌猪山岛的时候。 那时宁修整日和妻子腻在一起,晚上更是如胶似漆,常常被翻红浪直到天明。 应该就是那时候怀上的吧。 宁修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两世为人,这却是他第一次要做父亲了。这种感觉实在太过奇妙,宁修只觉得似是梦境一般。 灵儿也不像以前那样欢跳,而是稳重了不少,有了初为人母的担当和责任。 无论如何这对宁修都是一件大事。他决定在这段时间多陪陪灵儿。 虽然妻子的身孕不过两三个月,但宁修甚至已经开始给孩子取名字。 这可是个技术活,宁修翻遍了典籍,最终定下两个名字。 男孩就叫宁毅,女孩就叫宁芷。 对于宁修定下的名字,戚灵儿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在他看来这本就是男人的事情。 好消息从来都是瞒不住的。没过多久全军上下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宁修倒是无所谓,最多多收一些贺礼罢了。 至于老泰山那里自然是要报喜的。 要说戚继光还真是吉人。他写给灵儿的家信中才刚催过不久,灵儿便有喜了。 宁修相信这个消息绝对能够让戚继光高兴一阵。 虽然封建王朝重视男嗣,但女儿一向是父亲疼爱的对象。 何况戚继光已经有了不少儿子,女儿却唯独只有戚灵儿。他对灵儿疼爱有加也就不难理解了。 “灵儿,你说我们生几个孩子好?” 床榻上,宁修一边拢着妻子的发丝一边柔声说道。 “啊?这你就在想生几个了?” 灵儿狠狠瞪了宁修一眼道:“一个我还嫌累呢,得亏不是你怀孕是吧?” 宁修惺惺的耸了耸肩道:“这还叫我怎么说啊。娘子你怀孕我也很关心啊。” “先别急嘛,这种事情急不来的。” 戚灵儿靠在宁修怀间,闭上眼睛道:“若生的是个女儿,妾身总该再生一个男儿出来给夫君续香火。若是生的是个男孩,夫君便不会要求妾身再生了吧?” “啊?” 宁修倒是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来自后世,生男生女在他看来都是一样的。 不曾想灵儿把这件事看的这么重。 宁修看的出来灵儿是很想生一个女孩的。不过这样一来她就得接着生,直到生出男孩为止。 宁修笑着打趣道:“要不为夫娶上几个小妾,这样娘子你只生一个就成。” 第三百九十章 民富国强 爱德华多·本杰明这些天来一直在卖力传教。 因为与广东海防道按察使宁修有约在先,现在他还不能在香山县修建教堂。 只有等到过了考察期,他才能在这片东方大陆上修建属于自己的教堂,让主的福音散布在大明。 他传教的对象都是清一色的官绅。因为他认为这些人可以帮助他向宁修施加压力,从而使宁修下定决心。 但今天,爱德华多·本杰明却没有进行这项伟大的工作,而是受邀参观香山县第一玻璃厂。 邀请他的人便是宁修。 这让爱德华多·本杰明大感意外。他实在想不到明国人竟然还会制玻璃。 直到进入玻璃厂的那刻,爱德华多·本杰明仍然将信将疑。 “伟大的主啊,玻璃难道不是只有欧罗巴人才会制作的吗?” 看到工厂仓库里堆放的各式玻璃器皿,爱德华多·本杰明在心中疾呼道。 天哪,明国人是怎么做到的?难道有欧罗巴来的工匠教授他们? 爱德华多·本杰明思前想后觉得只有这种可能性。 毕竟虽然传教士也知道玻璃,却不懂工艺,更不可能指导明国人制作玻璃。 可欧罗巴的匠人为何要不远万里来到明国呢? 传教士为了传教可以牺牲个人利益,花上几年颠簸在海上,工匠们图的是什么? 爱德华多·本杰明百思不得其解。 “爱德华多先生,这香山县玻璃厂做出的玻璃和你们欧罗巴的玻璃相比哪个更好一些?” 宁修笑着问道。 爱德华多·本杰明没想到宁修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先是一愣,随即面露不愉道:“这是什么问题,按察使阁下,玻璃是我们欧罗巴人做出的,明国只是仿制。仿制品怎么可以和原创品比较呢?” 宁修却摇了摇头道:“这玻璃不是仿制的,乃是本官亲自令人做出。” 爱德华多·本杰明张了张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 什么,这玻璃竟然是宁修这个按察使命人做出的? 他一个土生土长的明国人,怎么可能会知晓玻璃的制作工艺! 不,这绝不可能! 爱德华多·本杰明认为这一定是宁修在撒谎。在他看来一定是宁修雇佣了一名欧罗巴的玻璃匠人,命他做出玻璃,然后把功劳占为己有。 “爱德华多先生可见过这种彩色玻璃。” 宁修见爱德华多不肯相信,便叫人拉来一面琉璃如意。 爱德华多·本杰明从未见过这玩意,好奇之下凑到近前细细把玩。 他哪里知道这其实是中华自古就有的琉璃,制作工艺与玻璃完全不同。 “竟然有如此绝美之物。主啊,这一定是你的功劳。” 爱德华多本杰明觉得这一切难以解释,只能把功劳往主的身上推。 “爱德华多先生若是喜欢,这如意便送给你了。请记住这是我大明特有之物,取吉祥如意之意。” 宁修一番话气场十足,爱德华多·本杰明已经彻底无法招架,灰溜溜的点了点头,接受了馈赠。 “不知爱德华多先生想不想去看一看香山县陶瓷厂。” 爱德华多·本杰明眼前一亮道。 “可以吗?” 宁修一挥手道:“当然可以。” 爱德华多·本杰明心中大喜。 他最喜欢的明国商品就是丝绸和瓷器了。 丝绸在欧罗巴价值不菲,只有贵族领主们才穿的起,即便是像他这样小有积蓄的神职人员也不敢打丝绸的主意。 至于瓷器就更不必说了。 往往只有皇室才能用的起瓷器,就连公爵、伯爵也以拥有一套完整的瓷制茶具为荣。 宁修与爱德华多·本杰明在仆从、护卫的簇拥下离开了玻璃厂,直奔陶瓷厂。 相较于玻璃厂这里的工匠更多。 毕竟制作玻璃可以流水线作业,而制作瓷器基本都是全靠一个人完成,要想制作尽可能多的瓷器就只能堆人数。 这是爱德华多·本杰明第一次近距离的观察制瓷。 从打坯,拉坯到烧制,整个过程他都看了一遍。 想不到光鲜亮丽的瓷器,最开始不过是一抔陶土。 最后宁修带爱德华多·本杰明参观了瓷器仓库。 看到货架上摆放的琳琅满目的瓷器,爱德华多·本杰明眼睛都直了。 “按察使阁下,这些瓷器都是要卖到欧罗巴的吧?” 宁修再度摇头。 “不,这些都是卖给大明百姓的。” “什么?卖给大明百姓。” 爱德华多·本杰明差点晕厥过去。 “这怎可能,瓷器价格高昂,普通百姓怎么可能买得起?” 宁修耸了耸肩道:“怎么不可能?我大明的百姓人人都能买的起瓷器。” 爱德华多·本杰明只觉得脑子翁的一炸,连站都站不稳了。 天哪,大明竟然如此富强,连百姓都如此富有。 在欧罗巴被王公贵族引为至宝的瓷器在明国竟然人人都用的起。 民间都如此,那皇室该多么富有? 与这么强大的国家作战是一件十分愚蠢的事啊。 不行,一定要写信告诉桑切斯总督,让他有一个心理准备。 “咳咳,按察使阁下,我突然想到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处理,失陪了。” 宁修点了点头道:“这份茶具便送给爱德华多先生了。来人呐,送爱德华多先生回住处。” 爱德华多离开后,戚文这便凑了过来。 “大人,为何不趁机把此人拿下?” 原来戚文之前已经命人查了爱德华多·本杰明的底细,发现此人实际是马尼拉派来的细作。 戚文建议直接将此人拿下,宁修却决定将计就计暂勿打草惊蛇。 “抓了他又能怎样?马尼拉还会派来其他人的。或者说他们派来的本就不止爱德华多一人。” “那大人又为何要带他参观玻璃厂和陶瓷厂,还赠送他礼品?” “如果你之前从未见过这些东西,看到后会作何感想,会怎么做?” 宁修却是反问道。 “这” “我要让爱德华多替我传话给桑切斯。让他告诉桑切斯大明极为富有。” “可这样一来他们更会入侵了啊。” “我就是希望他们入侵,我要把马尼拉的西班牙人全歼在海上,毕其功于一役!” 第三百九十一章 豫陕大旱 八月以来,河南、陕西大旱。紧接着便是蝗灾。 蝗虫一过将田间地头啃的干干净净,一片赤地千里的景象。 陕、豫官员纷纷上表请求朝廷援助,最好能够免除明年的赋税。因为从现在的情况看,蝗灾和旱灾足以导致明年两地颗粒无数。 奏疏上到通政司,经由分拣后便发往内阁票拟。 现在万历皇帝被李太后禁足,出不了乾清宫一步。很多时候都是司礼监捡重要的几本奏疏送到乾清宫由万历皇帝批阅,其余的则直接批红。 但这件事无论是内阁还是司礼监都无权做主。 毕竟涉及到河南、陕西两省赋税,而这两省都是大省,若是大手一挥直接免去赋税,明年的国库收入可有些紧张。 在张居正柄政后,新政推行的如火如荼,每年的国库岁入都在见涨。在这种情况下,张居正自然不希望万历十年出现下降的势头。可河南、陕西的情况摆在那里,且都是实际情况,视而不见显然太不近乎人情。 最终还得万历帝发话。 张居正思罢拿着内阁拟出的条陈去往乾清宫。 从内阁到乾清宫路途遥远,张居正获赐肩舆,可以在宫中搭乘。 但这次张居正没有选择乘坐肩舆,而是选择步行。因为他觉得乘坐肩舆走的太慢,而此事十分紧急,一刻也耽搁不得。 八月下旬的天气已经转凉,但毕竟还是夏天的尾巴。张居正走的又急,到乾清宫外时已经大汗淋漓,朝服湿透。 “阁老,您怎么来了?” 张居正抬头去瞧,见是冯保的干儿子冯衫,便轻轻点头道:“有要事禀奏陛下,陛下可在宫中?” “回阁老的话,万岁爷现在正在临帖呢,奴婢这就前去通禀,您老稍候。” 张居正心中叹道,这么一直把皇帝拘束在乾清宫也不是个办法,太后此举真的是过了啊。 他闭上眼睛,站在丹陛下养气,也思忖着一会该怎么给皇帝讲述豫、陕的灾情。 过了片刻的工夫,冯衫去而复返,陪着笑脸道:“阁老哟,陛下宣您觐见。” 张居正点了点头,甩开袖子登殿而入。 经此一事后张居正觉得他们君臣之间必有隔阂,但他毕竟是万历的老师,万历明面上还是要对他尊敬有加的。 进殿之后,张居正见万历皇帝果然坐在书桌前临帖,便拱了拱手行礼道:“臣张居正拜见陛下。” 万历皇帝见张居正来了连忙起身,绕过书桌迎上前来:“元辅先生,您快和母后求求情,免了朕的禁足令吧。朕天天被困在这乾清宫,哪儿都不能去,都快要憋出病来了。” 张居正没想到万历皇帝一见面就求情,先是一愣,随即咳嗽道:“陛下,这件事老臣自会去和太后说。老臣此次来是为了向陛下禀奏一件要事。” 万历皇帝见张居正把话头揶了过去,心中极为不悦。但他还是装出一副耐心聆听的样子道:“元辅先生请讲。” 张居正长叹一声道:“陕西、河南大旱,紧接着又是蝗灾,此刻两地已经是赤地千里,来年庄稼怕是颗粒无收啊。” 万历皇帝点了点头:“这事朕也听说了。” 张居正神色一变:“陛下是听谁说的?” 万历皇帝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不过是几个宫人随口提起,被朕听到了。朕想他们应该有陕西、河南的亲戚吧。” 他心中暗道好险好险,差点就说漏了嘴。要是被张居正知道他在内阁之中安插太监监视,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风波呢。 “哦。” 张居正似乎也无意深究,继续道:“陕西、河南的官员已经上表,请求免除两地明年赋税,老臣就是为这事来请示陛下。” 万历皇帝心道你这老家伙好生的虚伪,明明心里已经有了计较,还要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你们拟好的票拟,哪个朕不是直接用印批红,又何必多此一举,惺惺作态呢? 可这些话他又不能对张居正说,只得叹了一叹道:“朕觉得就免除两地来年赋税吧。” 张居正则跟道:“只是若如此一来,明年朝廷赋税吃紧,恐怕国库岁入会比今年还低。” 万历皇帝心中暗道你这老家伙果然虚伪,两地百姓都快吃不上饭了你还想着自己的政绩名声。 赋税渐长你倒是保全名声了,可却得朕来背这口黑锅。不行,绝对不行! “陕西、河南两地的百姓都是朕的赤子,朕不忍心看到两地的百姓挨饿啊。” 张居正以为万历皇帝真的是在心忧百姓,心道若朝廷不及时赈济,恐怕就不仅仅是挨饿的问题了。历朝历代旱灾蝗灾之后都会有许多易子而食的惨剧,不少人还会饿死,从而引发疫病。 如果这个问题处理不当,陕西、河南恐怕会死很多人,在有心人鼓动之下扯旗造反也不是没有可能。 “陛下,赈济之事事不宜迟,臣请陛下降旨,调湖广粮赈济两地。” 稍顿了顿,张居正用满是深沉的口吻接道:“至于尽数免除来年赋税一事臣以为万万不可。臣已和几位同僚拟出了个条陈,还请陛下御览。” 万历皇帝心中冷笑,好嘛还是已经都计划好了,朕就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你们把朕当作是什么了? “冯衫,读来给朕听听。” 冯衫连忙领命,从张居正手中接过条陈朗声读来。 他出自于宫中内书堂,识文断字没有任何问题,读起条陈更是琅琅,可万历皇帝却觉得心烦意燥,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臣以为当全免春税,夏税免去三成,所免三成为地方所留部分” 原来张居正计划只免掉陕西河南的春税。至于夏税还是得交,只不过打了个折扣,按照往年的七成即可。 乍一看十分有诚意,但仔细一想就是个文字游戏。 因为各地征收赋税一般会分为两块,一部分地方留存自用,一部分上缴国库。 张居正是把免去的三成摊到了地方那部分里,而朝廷的七成一分一文都不少! 第三百九十二章 海税 万历皇帝不是傻子,这种背黑锅的事情自然不愿意做。 可他又不能直接拒绝张居正,只得问道:“此事次辅他们怎么看?” “陛下,这是内阁一起拟出的章程,非臣一人之意。” 张居正也明白万历皇帝的意思,直接堵死了万历帝的话头。 “咳咳,兹事重大,让朕且在想想。” 万历皇帝咳嗽一声,岔开话题道:“朕听说那宁修任职广东海防道按察使以来,搞得有声有色,元辅举荐的人果然不凡。” 张居正不知万历皇帝为何会突然提起宁修,但既然皇帝提到了,他也只好顺着说道:“陛下,这宁修确实不错。但还是太年轻了些,需要在地方多历练历练。至于老臣不过是为国举贤,当不得陛下如此夸耀。” “宁修建议全面开海,元辅先生以为如何?” 万历帝有些兴奋的问道。 “这个” 张居正皱了皱眉。 其实他打心眼里是愿意看到放开海禁的。 当年隆庆开海时他也曾出过力。 只是要全面放开海禁,难度极大。 且不说沿海那些富商以及与他们勾结的官员会极力反对,便是朝廷自己也可能收不过来税。 毕竟大明海岸线之长举世罕见。辽东、天津、山东、浙江、广东、福建每一处都能下海,难道每一处都设立市舶司收税?即便真的在每一处设立市舶司,那么以怎样的方式收税? 是按船收税还是按照货物多少收税? “老臣是支持全面开海禁的,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张居正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老臣以为可以在一处先开试点。” 万历皇帝极为失望的道:“月港不是已经做过试点了吗?” “老臣的意思是以一省为试点。” 万历帝这才稍稍打起兴致,追问道:“元辅先生以为在何处试点?” “无非福建、广东、浙江三地择其一。” 对此张居正也是做过一番深入研究的。 在他看来,这三处各有优势,但共同点都是利于海贸。 尤其是广东、福建,下南洋十分便捷,最适合做开海试点。 “老臣觉得广东最合适。” “为何?” 万历帝一脸茫然。 “因为陛下在此设立了海防道啊。” 张居正解释道:“在别处开海禁试点,即便开始收税也缺乏人手。可广东不同,此处有海防道,宁修前不久就募兵数万人,足以完成收税之举。” “哦。那便在广东试点吧。全省之内放开海禁!” 万历皇帝大手一挥便定下了一件大事,仿佛他真是说一不二的千古一帝,而不是一个被皇太后禁足在乾清宫的傀儡皇帝。 “朕觉得便按照船头收税好了,这样直观便捷。” 万历皇帝甚至连收税方式都想好了,他背负双手踱起步来,过了良久点头道:“一艘船按照四十两来收,这样一年怎么也能赚个几十万两。陕西、河南的赋税不就有着落了吗?” 张居正直是惊了。 他不曾想皇帝陛下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最终还是绕回到这里。 “这个海税之事犹未可知,而且老臣觉得仅靠广东一地不一定能够收到这么多赋税啊。” 张居正可不打算冒险,万历皇帝闻言面色立刻拉了下来。 “元辅先生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陕西、河南的百姓饿肚子吗?难道要看着朕做个不疼惜子民的无道昏君吗!” 张居正有些愕然。他想不到万历皇帝会把话说的这么重。再怎么说他也是为了皇帝好啊。 “陛下,若陛下执意如此也不无不可,但前提是保证广东海税能填补上陕西河南夏税。” 张居正还是不肯松口。虽然他知道海贸利润丰厚,但对于能收多少税还是心里没底的。 要是他现在答应了皇帝,将来广东收的海税却不能填上窟窿,那朝廷可就得勒紧裤腰带了。 “朕朕答应元辅先生就是。” 万历皇帝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服了软。 “那即刻便颁旨吧,在广东开海禁!” 对于突然前来一名传旨的太监宁修是很惊讶的。 因为前不久才有一名太监来到香山县传旨。在那道圣旨中,宁修被授予广东海防道按察使的官衔,全权负责广东水师编练事宜。 那么在时隔不久后,皇帝陛下为何又下了一道圣旨?这道圣旨的内容究竟是什么? 宁修还来不及想这些,他急忙命人设香案接旨。 待他跪倒后,那太监便取出圣旨朗声念了起来。 宁修听的很仔细,圣旨的大概意思便是要在广东全省做试点开海禁,对下海船只收取赋税。 皇帝陛下的意思是一艘船收取白银四十两。 这当然不是一个多么好的选择。因为商贾们可以钻空子把船造的大一些。 可万历皇帝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个漏洞,作为臣子宁修又不能在圣旨刚刚降下后就提醒。 看样子只能等过些日子找个机会上疏向皇帝陛下提醒一下了,就说广东的商人把船只造的越来越大,按照船头收税容易被这些奸商钻空子。 宁修知道万历皇帝是出了名的贪财,不然历史上他也不会派出那么多太监去收矿税瓷税,更不会彻底放开全国海禁。 这么一个贪财的人自然不会允许商贾把他当傻子耍,不老实交税。 宁修只需要一段时间,让商贾们自己暴露,再让万历皇帝看到他们的丑态。 不过宁修记得万历皇帝开海禁是在亲政以后,也就是张居正去世后。 为何在这个时空万历皇帝会提前下旨开海禁呢? 难道是因为他这只小小蝴蝶扇动翅膀产生了蝴蝶效应?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对宁修来说是一件大好事。 收来的海税没有一百万两也有几十万两,即便七成交给国库,地方也能截留一部分使用。这可不是什么陋规,而是大明的分税比例。 当然海税是不是像普通赋税那样分税宁修还不知道。只能等明年户部的文书。 宁修知道这个时代是大航海时代。彻底放开海禁可以有效的帮助大明发展造船技术,又能解决财政问题,绝对是利大于弊的 第三百九十三章 春江水暖鸭先知 “听说了吗,圣上要在广东开海禁啦,这海税就交给咱宁大人收!” 乌猪山岛食堂内,吴二狗得意洋洋的向陈麻子和小猴子吹嘘道。 “嘘,二狗兄弟宁小点声说。这些八字都没一撇的事情可不能乱讲啊。” 陈麻子吓得连忙捂住了吴二狗的嘴,气的吴二狗一把拨开他的手,斥责道:“什么叫八字没一撇?你是说我说胡话传谣?” “倒也不是那个意思,军中多多少少也有传闻。” 陈麻子缩了缩脖子。方才吴二狗的样子实在是太可怕了,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那不就得了。依我看,宁大人就会在这两天宣布这事。到时候你我弟兄还不是跟着吃香的喝辣的。” 小猴子听的一脸向往。 他砸吧砸吧嘴道:“真要是那样,咱们这些最初的老人肯定是收税的主力啊。嘿嘿,这海税可是个好东西,咱爷们下半辈子就靠它吃饭了。” “去你的,真没出息。” 吴二狗笑骂一声,拍了拍小猴子的肩膀道:“年轻人,吃相还是要好看一些的。” “不过二狗兄弟,要真是收海税,广东这么大咱们弟兄是不是就要分开了?” “这算个啥?好男儿志在四方。再说了,咱们可都是新军出来的,将来还是会在一起的。” 吴二狗夹了一枚芸豆送入口中,有滋有味的嚼了起来。 “到时候咱在乌猪山岛一人买上几十上百亩地,娶上个好生养的媳妇,小日子美滋滋的。” “为啥一定要在乌猪山岛啊?” “你他娘的真傻还是假傻?你现在的一切不都是宁大人给的。离开了宁大人,你就是个屁!” “那倒也是。” 陈麻子挠了挠头道。 “都他娘的快点吃,再过半个时辰在校场集合。” 突然训导官崔贵实走到食堂里扯着嗓子喊道。 “这老不死的又在出什么幺蛾子。” 见到崔贵实那张死驴脸,吴二狗便觉得憋气。 “要是他又要让我们加量训练,老子就往他的饭里加上巴豆,叫他跑肚拉稀直不起腰!” “得了吧二狗兄弟,你要是被抓住准得打个屁股开花。那老崔就是这个性子,没必要为了他给自己找不痛快。” “你倒是看的开。” 吴二狗悻悻的说道。 半个时辰后众人在校场集合。 让所有人感到意外的是,戚文将军当众宣布广东将全面放开海禁。而宁大人作为海防道按察使则全权负责税收之事。 我了个天,还真让老子猜到了。 不过啥是分区划片管理? 戚文将军讲完话表示由各管队官、训导官分别讲话。 直到此时吴二狗才明白,宁大人准备命各营分别管一府。 吴二狗他们所在的玄武营管理的就是广州府海税征收。 这让其余诸营士兵羡慕不已。 要知道无论是香山县还是乌猪山岛都在广州府辖制内。 换句话说,玄武营的将士等于不用挪窝,在原地管理海税征收,这种好事情真是叫人羡慕不已啊。 吴二狗则有些失望。他原本希望借助收税搞一些灰色收入。谁曾想却分到了广州府。就在宁大人的眼皮子底下谁敢肆无忌惮的敛财? 陈麻子心情却不错。他是一个十分将就的人。只要不是迫不得已,他是不愿意挪窝的。 “至于这具体的收税方法,由各训导官讲解。” 玄武营管队官扯着嗓子喊了一通,又把球踢给了崔贵实。 这是吴二狗最不愿意看到的。 但这事他也做不了主,只得耐着性子和其他士兵围在一起,等着崔贵实讲解。 “具体来说,我们会对每一艘下海的商船收税。” 崔贵实环视一周,继续说道:“暂定是四十两一艘船。不过这是朝廷的价格,宁大人说用不了多久他便会写奏疏请求朝廷改进收税方案。” 吴二狗心道乖乖,一艘船收四十两,不加以区分,这朝廷是傻吧? 那些商贾们要是知道了这个收税方式得乐得合不拢嘴。 他们只需要把船造的大一些,就可以淡化税收影响。 吴二狗早年做过海员,知道走一次海贸一艘船能赚到几万两。 与之相比,四十两银子税收简直就是九牛一毛啊。 怪不得宁大人说过一阵子就会上疏朝廷,请求改进收税方案。 可见宁大人也认为朝廷的收税方式很不合理。 不过宁大人为何不现在就提出来呢? “咱们队则负责香山县的海税征收。” 崔贵实继续说道:“这就是说,我们要做到最好,因为宁大人就在这儿看着我们,我们必须给其他袍泽做出表率!” “你们都给老子争气点,要是让老子知道谁消极怠工,老子便废了你们。另外也消一消你们的小心思,这税是给朝廷征收的,每一两银子都烫手的很。你们若是不怕大可以伸手去拿。但到时候出了事,便是宁大人也保不住你们!” ... ... “大人,崔员外,何员外,刘员外,王员外在醉香楼摆下了一桌酒宴,想请您赴宴。” 戚文冲宁修抱拳禀奏道。 “哦?” 宁修不用想都知道这个时候这么多的商贾请他吃饭是为了什么。 春江水暖鸭先知啊,这些家伙消息倒真是灵通! 大人您是去还是不去?您若是不想去,末将一句话便回了他们。 “不要这么急嘛。戚将军,你说说看这些商贾突然请我是为何啊。” “肯定是为了海税征收之事。” 戚文毅然道。 “不错。”宁修点了点头道:“这些商贾都是香山县乃至广州府有头有脸的,开海禁之前他们就肯定走私无数。现在开了海禁他们想要洗白,但心里没底想探听一番虚实,便想要请我吃顿酒菜。哈哈,好算计!” “大人,那...” “这酒宴还是要去的。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若是连对方想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可能做出针对性的应对呢?” 宁修一摊手道:“这酒宴我去定了,你去回他们吧。不过本官有一个要求。” “大人请讲!” ... ... 第三百九十四章 无耻至极 八月二十七,夜。 醉仙楼。 整座酒楼都被包了下来,三层临街的最大雅间内齐聚了香山县有头有脸的豪商巨贾。他们围坐一桌,上首的位置却空了出来。 毫无疑问,他们在等一个人。 “懋才兄,你说宁大人会接受咱们的礼物吗?” “这个可不好说啊。弼之,你也知道宁大人年轻气盛,年轻人是最难琢磨的。” “唉,朝廷在广东率先开海禁,这本是好事情,可一艘船四十两的税收的实在是太重了。我们都是做的小本买卖,可承受不起这么重的税啊。” “谁说不是呐,想必宁大人也是讲道理的。我们把情况与他说明,相信他是愿意上疏替我们争取的吧?” “一切还得等宁大人表态啊。” 正自这时突然听到楼下传来一声响亮的唱诵。 “广东海防道按察使宁大人到!” 众人纷纷起身,一起迎到梯口。 只见宁修在一众亲卫的簇拥护卫下走上楼来。 他今日并没有穿官服,而是穿了一件湖蓝色直裰,头戴网巾。若是不说,旁人还以为他们看到的是一个儒生呢。 “草民拜见宁大人。” 诸商贾纷纷跪倒叩拜。 明末的风气虽然开放,商贾权力也得到了一定提升。但真正在大官面前他们还是不敢放肆的。 官就是官,民就是民,这个界限一定要分好,不然倒霉的只能是这些商贾。 宁修抬了抬手道:“诸位请起吧。” 这些商贾这才纷纷起身,却仍然双手垂下,态度十分恭敬。 “大人,请入席。” 宁修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四十上下,身材修长的商人正和善的冲他延请。 宁修点了点头,当仁不让的走到上首坐定。 “不知诸位请本官来所为何事?” “大人既为香山县老父母,又为广东海防道按察使,保境安民,辛苦不已。吾辈甚为感动,便想替全县百姓感谢大人恩德。” 说话的是王文秀,本地有名的大商人,也是群商推举的魁首。 宁修哈哈笑了笑道:“王员外,本官职责所在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情,当不得如此夸耀。” “大人太谦虚了。放眼大明,能做到大人这样文武兼得,政绩无双的不会超过三人。” 王文秀拍起马屁来那是毫不含糊,宁修现在终于明白这些商人为何要推举王文秀为魁首了。 “诸位请本官来不是为了拍马屁的吧?” 宁修呷了一口酒,云淡风轻的说道。 “大人慧眼如炬。” 王文秀顿了一顿道:“听说朝廷决定在广东全面开海禁,对经营海贸商人征收海税。” “确有此事。” 宁修对此事倒不打算隐瞒。毕竟迟早也要公布,也就是这两天了。 “不知朝廷怎么个征税法。” “每艘船征白银四十两。” 宁修知道这些商贾肯定已经提前打听到了,现在不过是做戏罢了。 那么自己便陪他们演演戏好了。 “啊!” 王文秀惊呼一声道。 “竟然这么多。” 之后他又连忙告罪,说自己是因为太激动了才举止有失。 “宁大人有所不知啊,我们都是做些小本买卖,靠着勤奋混口饭吃。这海贸本就利薄,若是一船再收四十两的税,我们真得赔本不可。” 王文秀按照计划大吐苦水,便是叫他现在抱着宁修的大腿哭诉估计他也不会犹豫。 宁修则心中冷笑。 好嘛,演技真是卓越啊。一艘船走一趟海至少赚个几万两,运气好了十几万两也不是不可能。这种情况下这些商人竟然会抱怨一艘船征四十两的海税太高,真是脸皮比城墙还厚啊。 “听王员外说的似乎对海贸很熟悉啊,难道之前也走过海?” “啊,没有,草民之前绝没有走过海啊。” 王文秀被宁修一句话惊出了冷汗,连忙解释道。 “哦?那王员外口中海贸获利微薄是从何得出?” 宁修嘴角微微上扬。 “啊,是草民的亲戚。草民的亲戚前些年在月港做生意。他告诉草民的。” 对于自己的机智王文秀很满意,这样总归过关了吧? “既然海贸利润如此微薄,王员外又何必做呢?” 宁修却话锋一转,直接把王文秀逼的哑口无言。 不过他还是认为宁修是在试探他们。 毕竟此前双方从未有过合作,既不知根也不知底,这种情况下谁也不可能把自己的老底亮给对方看。 这就需要有一方率先展现出诚意。 宁修是官,且是现管的官,商贾们有求于人只能率先坦诚了。 “宁大人啊,海贸虽然有些利润,可风险也大啊。” 他继续哭穷道:“这些风险都是我们担着的,要是海员在海上死了,我们还得给他们亲人丧葬银子。水米消耗同样惊人。至于海上飘没更是令人痛心啊。” 宁修心道这些家伙避重就轻的本事真是一绝。 就是把他们说的那些全部加上,一共能耗费多少银钱?和他们海贸所得相比,就是九牛一毛。 “那王员外是什么意思?” “大人请看,这是我们准备的一些心意。” 王文秀将早就准备好的礼单呈递给了宁修。 宁修展开来仔细的看,看罢哈哈笑道:“诸位很有诚意嘛。” 王文秀大喜。 他就怕宁修油盐不进。现在看来他也是个俗人嘛。 “大人劳苦功高,这些都是草民们该做的。只恳请大人看在我们赚份辛苦钱的份上,在收税时通融一二。” 话说的这么明白了,王文秀自以为事情已经成了个七七八八。 谁曾想宁修却勃然大怒。 “白银十万两,黄金一万两,苏绸一千匹,蜀锦五百匹,珍珠一百颗” 宁修将礼单上的东西念了一个遍。 众商贾皆垂下头去,眼观鼻鼻观心。 他们心道这个宁大人胃口真是大啊。这么多东西都不能使他满意。 “这些都是你们给本官的。你们可以给本官数以万计的金银财宝,却不肯给大明交纳一艘船四十两的海税,你们还口口声声说自己忠君爱国。无耻至极!” 第三百九十五章 酸儿辣女 宁修的突然发难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包括王文秀在内,没有人会料到宁大人如此忠于国事。 在他们的印象中官员们不应该都是中饱肥己,挖大明的墙角吗? 或者说做官不就是为了钱吗? 哪有把钱往外推的道理啊? 王文秀飞速思考着,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宁大人还是嫌弃钱少。只是他好面子,不可能直接说出来,这才发表了刚刚那一通义正言辞的话。 王文秀按照自己的设想带入一番,刚刚的事情就可以理解了。 他陪着笑脸道:“宁大人教训的是。” 宁修差点气的背过气去。 这帮商贾还真的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啊。 他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怎么这些人就一点羞愧之情都没有? 尤其是这个王文秀,竟然还笑的出来,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所以想在广东走海的,一艘船必须征收四十两的海税,这件事上没得商量。” 宁修给事情定了调,其他人就不敢再吐苦水了,至少不敢现在就吐。 晚宴也变得气氛尴尬起来。不论是宁修还是众商贾都没啥心情继续觥筹交错,最后不欢而散。 宁修返回府邸后便招来戚文,与他商议税收之事。 在朝廷改变主意之前,宁修只能按船头收税。但这样有一个好处,不会出现大的纰漏。 戚文做事宁修还是放心的,不过宁修还是提出了几点希望戚文能够注意。 “第一,不管是谁要一视同仁。即便是王文秀,你也不能关照。” “大人请放心,末将一定遵命!” “第二,收税之后要登记造册,随时备查。” “大人,是做一份账簿还是两份?” 戚文有些犹豫的问道。 “当然是一份,收到多少税就是多少!” 宁修狠狠瞪了戚文一眼,想不到他竟然存了做阴阳帐的想法。 不过戚文也是为了自己好,宁修不会过于怪罪他的。 只是宁修实在没有贪污的想法。一来他的贸易所得已经十分可观,没必要贪污。二来这收的税按理说也不会尽数上缴国库,有部分会留在地方备用。 地方备用的这部分自然是宁修来决定用途,宁修也会把其用在新军操练上,也没啥可亏的。 “末将知罪!” 戚文羞愧的将头垂了下去,直是红到了脖根。 “好了,这件事以后不准再提。本官现在叫你去做一件事。” 宁修叹了一口气,上前拍了拍戚文的肩膀。 “大人请吩咐!” “本官要你派人去查今日赴宴的商贾,每一个人都要查。” 宁修深吸了一口气道:“这些商贾的黑料绝不会少,本官要你把它们全都翻出来。” 戚文当即明白了宁修的意思,双手抱拳道:“末将遵命。” 宁修嘴角微微一扯,心中冷笑道,若是这些商贾照他说的老老实实交税也就罢了。若是他们想要耍花招,宁修就会恰到好处的把他们的黑料抖出来。到了那时,宁修相信这些商贾一定会灰头土脸吧? ... ... 乌猪山岛。 灵儿这几日来孕吐越来越严重,吃过的东西别管是什么,一准的吐出来。 这让桃春忧心不已。看着小姐消瘦的样子她的心犹如刀绞一般。 “小姐啊,您好歹再吃一点吧。这一点都不吃,身子哪受得了啊。” 面对桃春的忠心劝言,灵儿却是摇了摇头。 她单手抚摸着肚子,微微笑道:“我没有胃口。” “呀,老爷回来了!” “啊!” 戚灵儿也有些惊讶,口中喃喃道:“我现在这个样子...” 还没等她走到门前,宁修便进了屋。 他拉着灵儿的手道:“娘子,听说你最近胃口不好吃不进东西。这可不行啊,你便是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咱们孩子考虑啊。” 戚灵儿狠狠瞪了宁修一眼道:“前面听的我还挺感动,原来是为了那小的啊。” 宁修嘿嘿笑道:“我不这么说娘子肯定不会听嘛。” “好吧,我便再吃一点吧。” 说罢戚灵儿端起桃春带来的酸汤面,挑起几根送入口中。 宁修看的欢喜:“娘子最近是喜欢吃酸还是吃辣?” “酸的吃的多一些,怎么了?” 戚灵儿有些疑惑的问道。 “哈哈,太好了。酸儿辣女,酸儿辣女!” 宁修攥着拳头兴奋的跳了起来。 戚灵儿这才反应了过来,没好气道:“好啊,还说你对生男生女无所谓,要是我真生了女儿,你会不会把我赶出去啊?嗯?” “那怎么可能。” 宁修笑道:“我是跟娘子开玩笑呢。生男生女真是都一样。” 戚灵儿却全然不信,看来几千年来,国人重男轻女的思想都没有改变啊。 “说真的,娘子你可得保重身体啊,要是让这孩子折腾的你面黄肌瘦,我可心疼!” 宁修摸了摸妻子微微隆起的小腹心疼道。 “这还差不多。” 戚灵儿索性靠在宁修怀里,闭上眼睛撒娇道:“夫君多来看看我,我便不觉得苦了。” 宁修连忙答应:“好,为夫便答应你,以后每天都来看你。” 戚灵儿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那倒不必,妾身没有那么娇贵。夫君隔两天来看看妾身就好。” “对了夫君,妾身听说孙兄弟近日要来广东,可与你说了?” 戚灵儿突然想起什么,连忙说道。 宁修一脸疑惑:“孙兄弟,哪个孙兄弟?” “哎呀还能是哪个?孙悟范孙兄弟啊。夫君不会把他给忘了吧?” 孙悟范要来广东? 这个宁修还真的是不知道啊。 “娘子怎么知道的?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写信来的,应该就是最近吧。妾身还以为夫君知道呢。估计是孙兄弟想给夫君一个惊喜。” 宁修点了点头,心中不由得苦笑。 这个孙悟范,心中倒是真能装下事。来广东这么大一件事情,竟然都不和他提前说一声。 要不是灵儿偶然间提起一句,宁修直到现在还毫不知情。 “他来广东做什么?” “自然是做生意啊。湖广江南的生意他做的风生水起,怎能看着两广不动心?” ... ... 第三百九十六章 死胖子自远方来 大明万历九年九月初九,孙悟范抵达广州府香山县。 与他料想中的不同,香山县十分繁华,比之江南各地都不予多让。 这让他大为惊讶。在他的认定中,两广都是荒蛮之地,怎么会如此繁华? 他知道宁修升任广东海防道按察使的事情,一番打听之后直奔衙门官署。 衙门值守的官兵并不认识孙悟范,见一个死胖子大摇大摆的就要往里闯,厉声斥责道:“死胖子,这里是按察使衙门,你也敢往里闯。” “呀,我找的就是按察使衙门啊。你们宁大人可在衙门里?” “你找我们宁大人?” “是啊。我远道而来就是为了找你们宁大人啊。” 孙悟范笑嘻嘻的说道。 “大人公务繁忙,我得先去通禀,你且在这儿等着。” “鄙人孙悟范,宁大人的故友。” 孙悟范说完后便闭上眼睛站在衙门前养神。 那官兵进府通禀,过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便折返回来陪着笑脸道:“哎呀,原来是孙公子,久仰久仰。我家大人说了,先请您去偏厅等候,待他处理完公务便去见您。” 孙悟范哦了一声,便跟着官兵进了衙门大门。 二人一路穿行来到偏厅,那官兵陪笑道:“方才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孙公子宽恕。” 孙悟范依旧笑嘻嘻道:“放心好了,我没怪你。” 他走到偏厅中坐定,自有仆人上了茶水点心。 孙悟范随手将一枚糕点送入口中大嚼特嚼,完全没有一丝做客拜访者的矜持。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宁修踱步而入,身上还穿着官袍。 “草民孙悟范拜见宁大人!” 孙悟范笑嘻嘻的冲宁修拱了拱手。 宁修摇了摇头道:“快算了吧,就你这行礼敷衍的样子,我要真是计较就该叫人把你拿下去打板子。” 孙悟范灌了一口茶,嘿嘿笑道:“你可舍不得打我。” 宁修见他说的如此暧昧,没好气的剜了他一眼:“你看我敢不敢。” 明末士大夫好男风,要是被旁人听到孙悟范这话还不定会怎么联想呢。 “宁大人好大的官威啊。在大门口我便领教了。” 孙悟范耸了耸肩,依旧嬉皮笑脸。 “说吧,你这次来广东是干嘛来了?不是专门看我的吧?” “知我者,宁宁大人也。” 话到嘴边孙悟范还是改了口。 双方现在的身份地位毕竟差了太多,若还是像原来那样口无遮拦,即便宁修心里不计较,他身边的人也会计较。 孙悟范也不能让宁修在下属面前有损官威。 “我这次来是商量海贸的事情。” 孙悟范倒是不拐弯抹角,直接说出了来广东的目的。 宁修却是大为惊讶。 他想到孙悟范来广东是为了做生意。但他没想到孙悟范是奔着海贸来的。 要知道孙家虽然在商界颇有地位,却没有做过海商。眼下要开拓全新业务,恰恰赶在宁修主抓广东海税征收之时,若说这两者毫无关联,宁修是绝对不信的。 “你怎么突然想做海贸了?” 宁修皱眉道。 “还不是家父的意思。背靠大树好乘凉嘛。” “孙巡抚?” “家父现在已经回督察院了,现在是左佥都御史。” 孙悟范咳嗽一声道。 “那恭喜了。” 宁修心道左佥都御史毕竟是京官,湖广巡抚可是地方官,这么说来孙巡抚算是升职了。 “哪有宁大人升的快。一年前还是县令呢,现在都是按察使了。” “你还是管我叫宁贤弟吧。至少没人的时候不用那么拘束。” 孙悟范思忖了片刻点头道:“好吧,不过这可是宁贤弟你的要求。你放心好了,在人前我肯定称你为大人。” 孙悟范又将一枚糕点送入口中,嚼了良久才道:“说真的这么好的机会若是不抓住,对不起我自己啊。” “那我也有句话说在前面,我这里可不会给孙兄什么方便,一切都要按照规矩来。” “这个你放心。我家选择广东走海一来是因为大明就它放开全面海禁。二来有你罩着不会有人欺负。只要你保证别人不会欺负我们这个外来户就好了,我肯定不会仗势欺人给你添麻烦。” 孙悟范说完冲宁修挤了挤眼睛道:“怎么样,兄弟我够意思吧?” “这还差不多。” 宁修也放松下来:“那你以后是长留广东了?” “应该算是吧,至少我家在广东的生意稳定下来之前我肯定不会走。” 孙悟范耸了耸肩道:“怎么,怕我吃穷了你?” “那不会。”宁修心情也彻底放松,仿佛回到了几年前荆州时。 “你一个人肚皮再大能吃多少?我也不差你那一张嘴。” “哎呀,那宁贤弟恐怕要失望了。这次我带来的有两百多人,可不止一张嘴啊。” 宁修:“” 细细一想倒也有道理。 孙家既然要开拓海贸业务,自然要招募人手。船可以到了广东再买,货物和人手却得准备好了。两百人也就是一艘船海员的样子,也不算多。 宁修确实低估了孙悟范的“无耻”程度啊。 “放心好了这些我带来的人我会把他们喂饱的。” 见宁修面色尴尬,孙悟范连忙道。 “既然来了,咱们可得好好喝一杯。” 宁修连忙转移话题。 “好啊,去哪里?” “咱们这种关系再去酒楼反倒显得生分了。就在这里吧。” 宁修叫人取来一壶酒,给自己和孙悟范各倒了一杯。 “这一杯敬我们的过往。” 说完宁修一饮而尽。孙悟范也跟着满饮。 宁修又把酒杯续上,接着道:“这一杯敬美好的明天。” 这次二人一起举起酒杯,一切尽在不言中。 喝的兴起,宁修便问道:“你有懋修兄的消息吗?还是在翰林院?” 孙悟范打趣道:“这事不是应该宁贤弟清楚吗?” “得了吧,京师广东相隔万里,我便是清楚也是清楚的半年前。” “嘿嘿,懋修现在去督察院了。” 孙悟范搓了搓手道:“虽然不比翰林院清贵也是顶好的地方了。” 第三百九十七章 练兵诀窍 “督察院?” 宁修皱了皱眉,感到有些不可置信。 “懋修兄怎么会去督察院?” 孙悟范挠了挠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你得去问他啊。噫,督察院有什么不好的吗?” 宁修摇了摇头道:“倒不是不好。就是觉得以懋修兄的性情恐怕不适合那里。” 孙悟范挥了挥手道:“这个就不必担心了吧。反正他爹是当朝首辅,谁敢难为他?” 宁修苦笑一声:“这倒也是。” 孙悟范又将一块糕点塞到嘴里,灌下一口茶润了润。 “说真的,咱们三个里现在混的最好的便是你了。懋修现在也不过是个七品御史。” “我这好什么啊。”宁修无奈道:“圣上把编练水师的任务交给我,这压力可太大了。” “压力越大,动力越大嘛。这还是宁贤弟你说的。” 孙悟范顿了顿道:“说真的,你哪天带我去看看你的水师,也叫我开开眼。” “好啊,择日不如撞日,我看就今天吧。” 宁修笑声道。 “这么急?” 孙悟范瞪圆眼睛道。 “怎么,你还有别的事?” “这倒没有。得了,我便和你一起去看看。” 却说二人点齐人手,在码头乘船去了乌猪山岛。 如今大部分的广船、福船都被宁修放在了乌猪山岛,香山县已经没有大船了。 这让孙悟范大感惊讶。 他原本以为宁修的水师都在香山县,可却一艘都没看到。 宁修解释说香山县没有良港,最多只能停靠小船,是万万停不了大船的。 “原来是这样啊。这么说来我要走海也不能从香山县出发了?” “当然。不过以你我兄弟的关系,我可以让你把船停靠在乌猪山岛,在此补给装卸货。” “唔,我还是先去看看。” 孙悟范还是一副狡黠嘴脸,不见兔子不撒鹰。 渐渐的孙悟范在船上看到一个黑点,这个黑点越来越清晰,他兴奋道:“这就是乌猪山岛吗?” 宁修点了点头。 “是怎么到你手上的?” “剿匪。” “哈哈,不愧是宁贤弟,真有你的。” 船靠岸后,宁修一行人依次下船。 戚文等人纷纷迎来,见宁修和孙悟范谈笑风生,更是陪了十分小心。 孙悟范隐隐也觉得这乌猪山岛的气氛和别处很不一样,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出来。 宁修先是向孙悟范介绍了港中停靠的船队,这些都是他拼了老命积攒下的家底。 “唔,这些船看起来很威风嘛,应该不是商船吧?” 宁修嘴角上扬道:“也不能这么说。平日里无事也是可以走走海贸的。不过若真的有海贼来犯,本官也不会一味困守。” “哈哈,怪不得人都说宁大人威武无比,有这么一支水师想不威风都难啊。” 在人前孙悟范还是口呼宁修为大人,给足了宁修面子。 “这边来。” 宁修踏着长长的栈道往里走,孙悟范、戚文等人跟在身后。 “这乌猪山岛虽不算大,但也有香山县大小,用于屯兵练兵也是足够的。” 宁修指点着校场上操练的新兵。 “我计算过,此岛最多可以容纳四五万人,再多便装不下了。” “宁大人要练四五万兵?” “恐怕还不止。” 宁修叹了口气道:“朝廷是让我编练整个广东的水师,我现在却只招募到两万人。其中大部分还都是操练不超过三个月的新兵。一部分原因是许多儿郎觉得当兵苦,再就是我也供养不起这么多人啊。” “难道不是朝廷拨饷吗?” “当然是朝廷拨饷。可光靠朝廷拨饷绝不够啊。” 宁修感慨道:“我既然编的是新军,就不能像其他营兵那样暮气。要想让士兵们卖力训练自然要让他们吃好喝好。说老实话,本官的这些士兵吃的可不比你你家家丁差。想想几万人同时张嘴吃饭的场景吧?” 孙悟范听的缩了缩脖子。 现在直接听命于孙悟范的家丁不过十几人,便是这十几人的吃穿用度,都弄得孙悟范直发愁,更不必说几万人了。 皇帝陛下富有四海,几千万人都是他的子民,那皇帝陛下岂不是要为几千万人的吃饭问题发愁? 想想都叫人头皮发麻啊。 宁修继续往里走,当他来到校场时听到震天的喊杀声。 原来此刻士兵们正在进行实战操练,他们被分为两个阵营,真刀真枪的搏斗。 在这个过程中各训导官、营官、管队官甚至是火长都会随时指导,确保麾下士兵们掌握动作要领。 “见过宁大人!” 见宁修来了,所有士兵都停了下来向宁修见礼。 “你们继续。” 宁修摆了摆手,示意大家不要因为他停下来,该干嘛干嘛。 将士们这才重新操练起来。 “孙兄觉得我这只军队如何?” 宁修话语中满是得意。 “强军,真的是一只强军啊。” 孙悟范因为父亲的关系,也见过湖广巡抚的亲卫营兵,在他看来宁修训练的这只军队,比湖广巡抚的标营亲卫强多了,更不必说那些只会种地的卫所兵了。 “宁大人,你是如何把他们训练成这样的?” 孙悟范满是好奇的问道。 “给他们希望。”对孙悟范宁修也不需要顾忌,将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 “在本官看来大明的官军不论是营兵还是卫所兵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看不到希望。” 稍顿了顿宁修继续道:“营兵还好一些,毕竟出了戚家军这样的的典范,卫所兵就不用说了,被官军欺压的麻木,只要能糊口他们就满足了。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要求士兵有高涨的情绪?” 孙悟范虽然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些问题,但此番听宁修展开来讲,也觉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所以本官要做的便是让他们看到希望。儿郎们辛苦操练,不应该被轻视更不应该被压榨,成为军官们攫取利益的工具。” 宁修越说越激动道:“在我这只新军中有功必赏,哪怕只是斩杀一名土匪也会受到赏赐,不用担心被军官侵吞功劳。” ... ... 第三百九十八章 困难与希望 “怪不得宁大人这只新军如此之强。” 孙悟范口中喃喃道。 自古以来向上通道便是激发行动力的诀窍。向上通道如果通畅,那么不管是士兵还是读书人都会充满热情和干劲。 可悲的是大明在这一点上做的并不够好。读书人有个科举可以寄托。即便一次两次考不上,还可以祈盼下一次。而士兵则完全不同。卫所兵完全沦落为军官的奴隶,除了种地干杂活什么也不会。最可怕的是士兵们种地所得尽数被军官拿走,只给他们微薄的口粮保证他们不会被饿死。 在这种情况下士兵们自然态度消极,完全没有动力,只是麻木的活着。 等到他们实在活不下去了就会逃跑。这就是明末卫所崩坏,士兵逃籍严重的根本原因。 还有一点宁修认为也很关键,那就是一旦入了军籍想要脱籍比登天还难。 老子当了军奴,儿子也得当军奴。儿子当了军奴,孙子也得当。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宁修认为这种制度简直就是反人类的,真不知道当初朱元璋是怎么拍脑袋想出来的。 募兵制营兵在这一方面进行了改善,本来一切都走向正轨。可惜另一项制度把募兵制的大好形式毁于一旦。 明末各总兵、副将地位增加。为了笼络这些人朝廷想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家丁制度。 朝廷允许总兵、副将拥有一部分自己的家丁。后来发展到游击、参将也能拥有。 家丁不同于一般的营兵,他们可以跟随将领调动,且往往跟随家主的姓氏,被视为将领实力的体现。 像明末辽镇的祖大寿,就拥有九千名祖家军,以至于朝廷都不得不拨出巨额辽饷养着这群大爷。 家丁往往吃好穿好甲胄精良,可以说是武装到了牙齿。 这些家丁往往也是营兵中的主力,在作战时十分悍勇,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按理说这样的设置可以使军队更加强势,但只是理论上。 因为军队的资源是有限的。这些家丁吃穿的越好,那些普通士兵吃穿的就越差。 换句话说,家丁的一切都是将领们从普通士兵身上剥削来的。 也许这些普通营兵不懂剥削的概念,但他们肯定会觉得不爽。 反应在训练上那就是消极怠工,反应在战斗中那就是做做样子。 他们肯定会想,那些家们吃好喝好,自然应该做先锋主力。我们吃都吃不饱指望老子拼命,做梦! 所以不管家丁多么悍勇,都填不上普通士兵怯敌畏战的坑。 那些家丁或者可以做到悍不畏死,但有什么用呢?普通士兵才是军队中的主力啊。 所以明末战场上往往会出现极具可笑的一幕。 几千明军被几百乃至几十人追着跑。不是因为他们打不过而是根本就不想打。 不患寡而患不均。被区别对待最容易打击积极性。 宁修甚至认为家丁制度就是营兵之癌。只要家丁制度存在,营兵就不可能发挥出最大的战斗力。 “我只是做了我觉得应该做的。将士们为了大明流血流汗,不应该让他们觉得没有个盼头,不能让他们认为人生没有希望。” 宁修感慨一声道:“来吧,我带你去看看火器局。” 在戚文等人的陪伴下,宁修和孙悟范来到了乌猪山岛火器局。 这个局在全岛只有宁修以及戚文等少数将领知道,再就是在其中工作的匠人。 这些匠人都是宁修从各地征募的。 因为宁修开出的条件很好,这些匠人几乎没有犹豫就来到了乌猪山岛。 宁修对于火器的研制十分重视。不管是火铳还是火炮都命令匠人们仿制、研制。 佛郎机人的火器是最好的样品。除此之外宁修还把燧发枪的结构告诉了匠人。从现在的情况看,匠人们虽然没有做出燧发枪,但仿制出了鲁密铳。 而火炮方面三磅炮、六磅炮甚至十二磅炮都已经做了出来。 至于明军口中的大将军炮、二将军炮目前还无法做出,不过宁修相信在自己的激励制度的刺激下迟早能够仿制出。 这两种火炮都是海战之中的大杀器。宁修知道西班牙人之所以能够称霸海上就是因为拥有这两种火炮。 当然他也知道西班牙的无敌舰队最终被彻底击溃,这就说明仅仅倚靠火炮是不够的。火炮、船只、兵员素质,甚至作战时候的执行力都是至关重要的。 宁修现在也主要在这几点上抓,在他看来做好了这些便是和马尼拉西班牙人决战的时候。 “见过大人!” 火器局中的匠人见宁修来了,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向宁修躬身行礼。 宁修在军中废除了跪礼,这些匠人自然也不需要下跪。 宁修走到一名匠人面前,和声道:“李老汉,二将军炮研制的可有进展?” “回大人的话,最近已经有了不小进展,就是火炮内径无法做到像佛郎机人的炮那么圆滑,小老儿担心这会引起炸膛。” 宁修听得直皱眉。 “那可不行。安全是第一位的。” 明军仿制的火器最大的问题就是安全无法保证。无论是鸟铳还是火炮因为内壁粗糙且狭窄,士兵们为了增加威力便会尽量多的装填火药。 这种情况下炸膛的情况就会很容易发生。 而如果火药装填的太少,火炮火铳的威力又会大打折扣,起不到作用。 “小老儿羞愧啊。虽然拼尽全力,仍然无法保证内膛的圆滑。” 那李老汉羞愧的垂下头去。 “弗朗西斯呢?他怎么看?” 宁修口中的弗朗西斯是他从壕境挖来的铸炮师。但是弗朗西斯也没有铸造过大将军炮、二将军炮这种重型火炮,也只能提一些意见。 “弗朗西斯也说膛壁太薄,且不够圆滑,但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宁修心中叹了一声。 他也尝试过直接挖走大将军炮、二将军炮的铸造师,但席尔瓦总督对他们抓的很紧,丝毫不肯松手。 宁修现在只能让这些匠人和弗朗西斯一起摸索,看能不能灵光一现做出大将军炮。 不然他就只能受制于人,从佛郎机人那里购买 第三百九十九章 巡按御史 从火器局出来,宁修与孙悟范来到乌猪山岛的军校。 经过一段时间的摸索,军校已经步入正轨。这也是让宁修感到欣慰的地方。 自古以来国人培养军官靠的都是师傅带徒弟那一套。 这么做有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带出的“徒弟”怎么样,全看师傅水平如何。 换句话说,这种培养模式注定了优秀将领的稀缺。 而在战争之中将领的素质往往决定了战役的走向。 常言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而如果一将英勇,往往能够逆改战局力挽狂澜。 其间差距不言自明。 所以宁修才萌生出建立军校培养军官的想法。 事实证明他的想法还是可以实现的。 军校可以让普通人有机会从军官将领的角度考虑问题,给他们提供挖掘自己智慧的机会。 只是军校培养出的军官最多是优秀,不过优秀就已经足够了。 只要宁修培养出一批优秀的军官,就可以让他们在实战中进行锻炼。他相信最终这些人可以成长到独当一面的程度。 当然这对宁修也有好处。因为他是军校的校长,所以理论上所有军校培养出来的学生都是他的门生。 师生关系在后世尚且重要,更不必说在明代了。 那些从军校毕业的军官会记住是谁给了他们读书的机会,是谁简拔的他们。 这种关系会一直存在,宁修对军队的掌控力也会大大增强。 当然,理论上说这是一种挖大明墙角的行为。不过若不这么做,只能眼睁睁看着大明走向灭亡,这是宁修绝不愿意看到的。 孙悟范在进行了一番参观后也是感慨万千。 似乎宁修总会生出一些奇思妙想,偏偏这些奇思妙想都很有价值。 这真的也是天赋啊。 “宁贤弟,我有个不情之请。” 孙悟范见四下无人,咽了一口唾沫道:“能否也让我读一读这军校?” 宁修大感惊讶道:“孙兄怎会有这般想法?” 在他印象中孙悟范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商人。这样的人怎么会想读军校的? “实不相瞒,我打小就想当个将军。” 孙悟范叹了一口气:“可宁贤弟也知道,武官在大明没有什么地位,家父是绝不会同意的。” 宁修心道武将虽然没啥地位,可好歹也是官啊。这孙悟范武将没做成却去做商贾了,真不知道孙巡抚当时是不是气的半死。 “宁贤弟,这是我一直的遗憾。我也知道这辈子不可能做武将了。你就让我读读军校,过过瘾如何?” “这个” 宁修一时陷入了沉思。 要说孙悟范的这个要求并不算过分。以他和孙悟范的关系更是没有理由拒绝。 可军校的设立是为了培养军官的,孙悟范只是为了过一把瘾,那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 见宁修有些犹豫,孙悟范又连忙道:“宁贤弟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在军校学习,绝不会给你惹麻烦。” 宁修叹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孙兄明天便来军校学习吧。” “哈哈,多谢宁贤弟。” 他眼珠转了转道:“对了,弟妹呢?” 宁修咳嗽一声道:“她也在这岛上,现在正在养胎。” “啊!这么快就有了。宁贤弟你可真能干!” 孙悟范哈哈大笑一声:“快带我去看看。” 宁修狐疑道:“孙兄又打什么鬼主意。” “这真没有,只是我来都来了不见一面弟妹怕是不好吧。” “也罢。” 宁修点了点头,和声道:“且随我来吧。” 张懋修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被派到广东担任巡按御史。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在督察院待个一两年然后去六部做个主事,谁曾想竟然直接派往地方巡查。 当然这理论上也没有什么毛病,毕竟他现在的官职是御史,巡查地方也是职责所在。 可为何偏偏是广东? 这是张懋修怎么也想不明白的。 不过有一点是极好的,他可以和宁修重聚了。 宁修现在在广东任按察使,又兼着香山县令的职位。 张懋修巡查的区域是整个广东布政司,故而是肯定可以和宁修相见的。 自京师一别,二人已许久不曾坐在一起叙话。虽然他们仍然保持着书信往来,但那种感觉和面对面的闲聊还是很不一样的。 张懋修把这个消息告诉父亲后张居正并没有多说什么,只嘱咐张懋修一定要低调做事,不能有跋扈的行为。 对于父亲的教诲张懋修自然牢记于心。 他也知道现在天下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就盼着他出错。 只要张懋修出错,这些人就可以理所应当的把罪责归结到张居正的身上。 张懋修当然不会做出坑爹的行为,他要以上古先贤的标准要求自己,不让任何小人有可乘之机。 张懋修从吏部办了手续后便坐着马车离京去往广东。 现在还是九月,若是赶得快些还能在过年前抵达。再晚一些走怕就要万历十年才能到了。 为了方便张懋修决定先走一段运河,等到了扬州再走陆路去广东。 其实坐船走海路要便捷的多,从天津到广东不到一个月就可以。但此时大明毕竟没有全部放开海禁,还没有天津到广东的线路,张懋修也只能忍一忍颠簸之苦了。 好在一路上还算顺利,他也在年根前抵达了广州府。 作为巡按御史,是不能住在地方衙门里的,而要住在单独的察院。 据说这是为了防止御史接受地方官的贿赂从而被腐化。 但仔细想一想,地方官要真的向御史行贿,住的远一些就不会了吗? 但这毕竟是规矩,张懋修也不会破坏。 广州知府备下的察院是一座三进的院子,里面小桥流水,假山堆叠,精致的无以复加。 这足以见得地方官对巡按御史的畏惧。毕竟御史一句话就能让地方官的考评降等,甚至直接丢了乌纱。 广州知府虽然是四品,巡按御史虽然是七品,但他仍然要对张懋修恭敬有加。 何况张懋修是张居正的儿子,那就更需要像侍奉亲爹一样侍奉他了 第四百章 巡查府城 从张懋修内心来讲,他当然是希望直接去香山县见宁修的。 但理智告诉他不能那么做。 毕竟他是朝廷委任的巡按御史,负责巡查一省政务。 而这种巡查一般都是从各府府城开始的。 张懋修最先去了广州府,这没有问题。但进了广州府城溜达了一圈就跑去了香山县可就有问题了。 多事的人立刻就会上一封奏疏,弹劾张懋修以公谋私。 只要这顶大帽子扣下来,张懋修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最重要的是,由于有张居正这层关系,张懋修的任何行为都会被放大。而那些张居正的政敌也不会放过这个绝好的机会,而会群起而攻之,恨不得把张懋修生吞活剥了。 所以张懋修是绝不会做授人以柄的事的。越是身份特殊越要行事谨慎,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张懋修决定先从府城开始巡视。 这样只要巡查完了府城,他再去哪个县巡视就没有人管得着了。 张懋修做事还是一板一眼的。 他径直去了府衙,立刻受到了广州知府陆之谦的热烈欢迎。 陆知府以最高规格接待了张懋修,并表示张御史在府城其间有任何需求都可以提出来,他这个广州府父母官一定不惜动用一切资源来进行配合。 张懋修也对陆知府的配合表示感谢,并参加了陆知府设下的接风宴。 接风宴上陆知府绝口不提政事,而是一味的溜须拍马,把张懋修夸成了天纵英才。至于乃父张居正,更是被陆知府夸的犹如神仙一般。 事实证明任何人都喜欢听好话,张懋修也不能免俗。 一开始他还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要膨胀。但陆知府夸着夸着张懋修便觉得有些飘飘欲仙了。 陆知府甚至准备了歌妓来助兴,这时张懋修才如梦方醒,连忙制止了这一行为。 大明严禁官员狎妓,招妓就更不行了。 虽然现在是晚明,一切都朝着礼崩乐坏的方向发展,但这一条仍然是大忌。 这也是为何明代士大夫往往都好男风。实在是被逼的啊。 太祖皇帝不允许官员狎妓,那他们**总可以吧? 后期大明各地的象姑馆甚至比普通妓院还火爆,实在是因为明代士大夫的口味被调教出来了。 当然,陆知府表示广州距离京师万里,不可能有人知道,御史大可以放心的玩。 但张懋修坚持要慎独。 见张懋修如此坚持,陆知府便不再坚持,挥手屏退了招来的歌妓。 张懋修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刚刚真是好险。要是方才真的狎妓了,就等于被陆之谦抓住了把柄。巡查之时张懋修势必就会畏手畏脚,投鼠忌器。 张懋修也明白陆之谦为了自保会做出任何事情。别看他现在这么和善,随时都有可能翻脸。那么张懋修就更需要谨慎行事,以至于不使自己陷入被动。 张懋修反复告诫自己,他是朝廷委任的官员,自然凡事要以朝廷的利益为重。绝不能让个人的利益凌驾在朝廷之上。 “陆大人,本官想看一看广州府的账簿。” 接风宴之后,张懋修不疾不徐的说道。 陆之谦见张懋修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心中暗暗叫苦。这位爷怎么油盐不进啊,这可如何是好。 还是说他只是在人前装装样子,实际却是打算给自己行个方便? 由于弄不清张懋修的真实想法,陆之谦只能先顺着他的意思来。 “张大人,本府的账簿都在户房,本官这就派人带您去。” 张懋修微微颔首,显然对陆之谦的配合态度十分满意。 “陆大人不必跟着了,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本官再来向陆大人讨教。” 张懋修自然不愿意陆之谦跟着他。陆之谦毕竟是一府之长,府衙官吏心里肯定会有顾忌,自然不敢说真话。 “不敢当不敢当。张大人有何问题,随时来问便是。” 陆之谦打了个哈哈,便叫人带张懋修去府衙六房了。 对于那些账簿他是不怎么担心的。 跟所有的地方官一样,陆之谦命人做了阴阳账。 一套账簿在御史、上官检查的时候用,一套则是自己留存的实际账簿。 陆之谦给张懋修看的自然是他希望张懋修看到的。 那套账簿做的天衣无缝,陆之谦绝不认为张懋修能够看出破绽。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浑身的不自在,好似头顶悬着一柄利剑,随时可能掉落下来。 他现在只盼着早些送走这尊大神,重新过起自己的逍遥日子。 张懋修被引入府衙六房后,见六房书吏跪了一地,立刻叫他们起身。 “以后在本官面前不必行跪礼。” 他十分不喜官场这种见了上官就下跪的做法。 在他看来,男儿膝下有黄金。天地君亲师,除了这五者外,大好儿郎没有理由给任何人下跪,哪怕这个人是上峰长官。 “户房书吏何在?” “小人孙又才拜见大人。” 由于张懋修刚刚免除了众人的跪礼,这孙又才只能躬身一拜。 张懋修哦了一声,开始细细打量这个户房书吏。 只见此人生的五官端正,面容清秀。若不是他下颌蓄着短髯,张懋修真要怀疑是不是刚刚弱冠的少年。 这么年轻啊。 在张懋修看来户房是六房之中最重要的,因为它执掌一府米粮钱财。 陆之谦派一个这么年轻的人担任户房书吏,足以见得此人能力很强。 “孙户书,本官要看今年府衙的账簿,你且拿来给本官看。” “遵命。” 孙又才又冲张懋修躬身一礼,之后速速回到户房去取账簿。 片刻的工夫后孙又才去而复返,身边还有两个小吏。 三人都捧着厚厚一摞的账簿。他们把账簿放在桌案上,孙又才恭敬道:“大人,广州府今年的账簿都在这里了。” “好了,你们都可以下去了。本官若是有需要会喊你们的。” 孙又才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不过他最终还是把到了嗓边的话咽了下去。 “遵命。” 待所有书吏全部离开后,张懋修才在椅子上坐定,从第一份账簿看起 第四百零一章 中计 张懋修看的很仔细。一开始他频频点头,广州府的账簿记录的很详细,每一笔支出都会明确的记录在册。 这让张懋修很满意。他甚至认为可以提前结束对府城的巡查,前往香山县。 可看着看着,张懋修的想法发生了变化。 这账簿实在是太完备完美了,简直没有一点瑕疵。 张懋修虽然出身豪门,却不是不通世事的贵公子。在他看来,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问题。 是广州知府不想让他看到实际的情况,在账簿上有所修改? 无论如何,张懋修决定要试一试。 “来人呐。” 张懋修话音刚落,户房书吏孙又才便快步走了进来。 “大人有何吩咐?” “本官问你,府衙的账簿可都在这里了?” “回大人的话,全部都在这里了。” 孙又才态度恭敬的说道。 “大胆!” 张懋修突然大怒,这吓了孙又才一跳。 “本官方才看了账簿,发现账面虽然平稳,但似在刻意隐藏什么。你作为户房书吏难道完全不知情?” 面对张懋修的凌厉质询,孙又才一开始有些发懵。可渐渐的他恢复了镇静。 御史大人似乎并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证明账簿是伪造的。他所说的一切都是推测! 只要是推测那就好办了,因为御史大人手中也没有真凭实据。没有真凭实据就不可能给自己定罪。这种情况下只要孙又才咬定这账簿没有问题,御史大人就拿他没有办法。 毕竟大明是个讲究律法的国家,没有真凭实据便无法抓人。 想到这里,孙又才心中稍定。他深吸了一口气,和声道:“回禀大人,这账簿确实没有问题。大人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小人可以为大人解答!” “放肆!” 张懋修气的鼻孔冒烟。 他是首辅之子,当今天子钦点的状元郎。哪个官员见了他不是恭恭敬敬唯命是从。 可今天呢?一个府衙小吏竟然敢顶撞自己。 若是他没有明确的表明态度也罢了。偏偏他已经明说账簿有问题,这小吏竟然不知悔改,仍然谎称账簿就是这些了,真是不知死活! “来人呐,去叫陆知府来。” 张懋修觉得实在没有必要跟一个小小的户房书吏聒噪,这样太有失他的身份,索性直接和陆之谦说。 他更觉得这件事如果没有陆之谦的授意,一个小小书吏绝不敢从中作梗。 “小人这便去请府台来。” 孙又才倒也识趣,立刻转身离去了。 片刻的工夫陆之谦匆匆赶来,一进正堂就陪着笑脸告罪道:“张大人见谅,底下的人不会说话,冲撞了您的虎威。有什么吩咐您尽管给本官说。” 张懋修咳嗽一声道:“本官不过是觉得这些账簿有些问题,想要找他确认一些,可这厮一口咬定账簿没有问题,难不成是本官刻意刁难他不成?” 陆之谦心中咯噔一声,心道张懋修还是对他起疑心了啊。好在张懋修如今手中还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局面还可以挽回。 他稍稍思忖片刻,便徐徐说道:“张大人有所不知,广州府的账簿繁琐杂多,孙书吏也不可能全部了如指掌。大人若是有疑问,本官可以把其他户房书吏派来配合大人。不过在本官看来,清查账簿没有个十天半个月是无法查清楚的。这也不急于一时,不如张大人放平心情慢慢来查。” 张懋修轻点了点头。 他没想到陆之谦会这么配合他。难道之前他的直觉有误,这陆之谦并没有在账簿之中做手脚? 不管怎样,既然对方表现出了极强的合作态度,张懋修就不可能伸手打笑脸人。 “多谢陆府台了,那孙书吏想必也无恶意,陆府台便不必惩处他了。” “哈哈,张大人仁善...对了,马上就要用晚饭了,不如我们一起去和春楼?” 张懋修细想了想,确实没有拒绝的理由。虽然他本人并不太喜欢这种应酬,但现在显然不是翻脸的时候。 “如此甚好,不过不可铺张浪费。” “当然,当然。” 陆之谦闻言大喜,连忙应道。 ... ... 和春楼二层的雅间内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 张懋修和陆之谦推杯换盏,气氛十分融洽。 只是他觉得脑子有些昏沉,开始时还不以为意,可是随着他喝的酒增多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甚至眼前的人物景象都开始重影。 难道是他喝醉了吗?张懋修自问自己酒力不济,却也没有到沾酒即醉的地步。 今日不过是多喝了几杯,怎么脑子昏昏沉沉的,真是奇怪! “本官不胜酒力,恐怕今日不能再喝了。本官这便回察院。” 张懋修强自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却两腿发软,差点就摔倒在地。 陆之谦连忙上前扶住张懋修,帮他坐下。 “张大人想必是喝的多了些,先喝点醒酒茶吧。” 陆知府热情的叫人上了一壶醒酒茶,之后亲自给张懋修倒了一杯。 张懋修对自己丑态频出厌恶不已,但事已至此也没有办法,只得谢过陆之谦接过醒酒茶一口灌了下去。 只是这醒酒茶似乎并没有发挥作用,张懋修不一会的工夫便醉倒在酒桌上,发出闷雷般的鼾声。 陆之谦面上的笑容顿时隐去,他冷哼一声道:“来人呐,把张大人送去丽春院。” 立刻进来四个彪形大汉,他们都是陆之谦的心腹,二话不说将张懋修抬起走出酒楼。 四人将张懋修抬进酒楼前的马车后也纷纷坐进马车车厢,车夫一挥马鞭,马车便向丽春院而去。 此时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丽春院前更是停满了装饰豪奢的马车。 张懋修坐着的马车刚一停下,那四个彪形大汉便把张懋修抬了下来,径直朝丽春院中走去。 丽春院的人显然已经被打过招呼,立刻有一人出来引路。 四名大汉把张懋修抬到二层靠北拐角的一处房间内,便对视一眼走到屋外把守。 他们的任务便是守在这里直到天明。 而与此同时,屋里一个名叫秀娘的红倌儿已经开始替张懋修除去衣衫,先是外袍,再是里衫,最后是中衣,直到把他脱了个一丝不挂。 ... ... 第四百零二章 缓兵之计 张懋修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女人的床上。 更令他感到惊讶的是,他和这个女人都一丝不挂,是真真切切的‘赤诚相见’。 张懋修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下,剧痛提醒他这并不是在做梦。 天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懋修险些喊叫出声,但理智告诉他必须冷静下来。 从这个女人口中张懋修了解到他是在丽春院,也就是广州府城内有名的一家妓院。 他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张家家风极严,张家子弟若是被发现沾花惹草,出没青楼,一通家法下来即便不残也得十天半月下不了床。 张懋修自然也是从小就接受了这种教育。故而他是绝不可能主动去青楼寻欢的。但他现在又确确实实出现在了丽春院中,且脱得一丝不挂。 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 张懋修拼命的回忆,发现自己唯一能记得的就是和广州知府陆之谦在酒楼中吃酒。陆之谦拼命的给他劝酒,他喝的酩酊大醉,然后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难道是 嘶! 一定是陆之谦搞的鬼! 张懋修虽然年纪很轻,没有经历过什么龌龊事情,可在张居正身旁耳濡目染,对官场中的一些黑暗事情也有所了解。 他现在是广州道巡按御史,是稽查风宪官,那么和广州知府便是站在天然的对立面上。 加上他现在就在清查广州府的账簿,一定是这个陆之谦做贼心虚,才会想出这么一个不要脸的办法。 现在张懋修已经基本认定是陆之谦做的手脚。至于对方这么做的目的也很明显,那就是威胁张懋修。毕竟大明律明文规定,官员不得狎妓。 尤其是张懋修还是纠察官员的风宪官,若是被发现狎妓,岂不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了吗? 好狠辣的心思啊! 张懋修此刻满脑子都是父亲、亲友知道这件事后震怒的表情。若这件事真的弄得众人皆知,他的名声可就都毁了。 不过细细一想,似乎还有转机。 毕竟对方也不想鱼死网破,不然陆之谦早就派人冲进来抓自己一个“现行”了。 陆之谦做了这么一个局却不急着出手其实就是在向张懋修传递一个信号,那就是你有把柄攥在我的手上,不要太嚣张。 而张懋修现在的决定会直接影响到陆之谦的抉择。只要张懋修表达出坐下来合作的愿望,那么陆之谦肯定很乐意把他知道的一切都烂在肚子里。 相反,如果张懋修仍然闷头查下去,那么张御史出没青楼的事情肯定会被大肆渲染,成为官场大佬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张懋修知道在大明朝要想攻讦一个官员,往往都会从他的生活作风入手。即便他的生活作风没有问题,也会强行制造出问题。因为没有人会相信一个生活作风有问题的官员会是一个忠正的好官。他所说的话自然也都是不可信的了。 张懋修闭上了眼睛,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毫无疑问,陆之谦肯定会密切观察他的动态。只要自己表现出一丝一毫不肯合作的意思,那么他就会把事先准备好的猛料一股脑儿的抖出来。即便没有抓个现行,这丽春院中的人肯定也有很多可以证明,张御史确实出现过。那么张懋修就是百口莫辩了。 现在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表现出配合的态度,至少要暂且拖住陆之谦。 张懋修在心中叹了一叹,便开始穿衣服。 和张懋修预料的一样,这名妓女并没有对他进行阻拦。看来陆之谦已经布置妥当,胸有成竹啊。 张懋修穿戴整齐后便只身离开了丽春院。 从丽春院大门出来时他左右环顾,生怕被人看到。 回到察院后张懋修又进行了一番细致的规划,决定立刻离开广州府城,前往香山县。 如果他继续留在广州府城那陆之谦心里就会犯嘀咕。索性张懋修直接离开府城,这样也好让陆之谦明白自己的态度。 眼下是最需要把事情淡化处理的时候。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件事的影响力会逐渐淡化。几个月之后便是陆之谦真的要发难,估计也没有多少人信了吧? 思定之后张懋修即刻告诉车夫,准备马车,他要立即前往香山县。 毫无疑问的,陆之谦第一时间得到了这个消息。 这简直是他这一个月来听到的最好消息了。为此,陆之谦恨不得弹冠相庆。 张懋修啊张懋修,真的也有你怕的事啊。他现在巴不得立刻送走张懋修这尊瘟神。只要张懋修离开了府城,不来找他陆之谦的麻烦,那么爱怎么查便怎么查。 不过,张懋修毕竟是巡按御史,陆之谦便是心中再怎么高兴,也不能表现出来。 他立即召集了广州府的所有官员,在察院外为张懋修送行。 张懋修再次见到这个想要致自己于死地的广州知府,心中直是冷笑。 好嘛,暂且让你先得意两天,待我行了缓兵之计,计较周全后再来陪你过招! 在广州府官员的欢送下,张懋修的马车正式离开察院,出城而去。 包括陆之谦在内的所有官员都松了一口气。张懋修这一走,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吧? “大人,御史大人就要到县城了。您看是不是召集各位大人出城迎接?” 一名亲兵冲宁修抱拳禀报道。 “哦?” 张懋修已经快到香山县了?前些时日他不是还在府城呢吗? 宁修虽然很想和张懋修相聚,但也很好奇他为什么会突然离开府城。 不过眼下显然不是好奇的时候,按照大明官场的规矩,有巡按御史前来,得出城迎接以示尊重。毕竟巡按御史是代替天子巡视地方,相当于半个钦差了。 宁修微微颔首道:“既如此,你且去通知全县官吏,速速于县衙前集合,随本官出城迎接张御史。” “遵命!” 那亲兵抱拳领命而去。宁修在心中感慨道,与张懋修一别多日,确实有一肚子话要说呢 第四百零三章 该当如何 张懋修现在毕竟是巡按御史,哪怕宁修与他的私人关系再好,面上的工作也得做足。 宁修率香山县官绅在城门口隆重迎接张懋修后,便把张御史热情的迎进了城中。 张懋修自然是得住察院的,按照规矩没有特殊情况,宁修也是不能去主动拜访张懋修的。 但第一天比较特殊。因为地方官要设宴为远道而来的巡按御史接风洗尘。 宁修把接风宴安排在了按察使衙门。 他现在越来越适应这个新角色,而对香山县县令的工作不太感兴趣。 再说按察使衙门比起县衙也更阔气些,招待巡按御史更为合适。 大体来说接风宴分为两个部分。 第一部分是所有人都参与的,包括香山县内有名望的乡绅。这些人会轮番向张懋修敬酒,直到他们确认御史大人感受到了官绅们的热情。 第二部分是宁修与张懋修的私人部分。两个好朋友难得的聚在一起,说一些掏心窝子的话。 第一部分当然没有什么亮点,不管是宁修还是张懋修都觉得十分无聊。 但即便是无聊也是要做的。因为这是官场规矩,是官员们取得乡绅支持获取名望的重要方式。 第一部分耗时两个时辰,比宁修预料的还要久。庆幸的是此部分结束之后二人都还没醉,可以月下畅谈一番。 “宁贤弟,京师一别,你我许久未见了。” 张懋修改用兄弟相称,让宁修眼眶一红,叹声道:“是啊,小弟甚是想念懋修兄啊。” 他稍顿了顿,继续说道:“不知懋修兄这次来准备在香山县待多久?若是不急不妨在此多待些时日可好?也好让小弟略尽地主之谊。” 谁知张懋修摇头苦笑道:“宁贤弟有所不知,愚兄这次来是向宁贤弟求援的。” “求援?” 宁修满是疑惑的问道:“是什么事情?” “说来话长。” 张懋修环视一周,复又叹道:“我们进屋说吧。” ... ... “岂有此理!这一定是那广州知府陆之谦搞得鬼!” 待张懋修把事情原委说出后,宁修气愤的挥舞着拳头。 “愚兄也觉得是此人在暗中捣鬼。” 张懋修努力使自己保持得体的形象,面孔却因为愤怒仍然显得有些扭曲。 “除了此人,愚兄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有理由对我下手。” 宁修踱了几步道:“此人如此下作,且与懋修兄已经撕破脸,懋修兄千万要小心。对了,懋修兄离开广州府时他作何反应?” “热情的欢送了我。” 张懋修顿了顿:“看到我离开,他一定很高兴吧。” 宁修频频点头道:“不错,懋修兄这招高明。先使缓兵之计拖住他,等到他掉以轻心,再使出一记杀招!” “宁贤弟有主意了?” 张懋修眼中闪出灼灼光彩了。 在他看来宁修一直是奇谋良策不断,他肯定有对策。 “还没有,不过迟早会有的。” 宁修安慰张懋修道:“这些时日懋修兄便好好待在香山县吧。这个陆之谦敢对懋修兄设局,我便要让他知道厉害!” 张懋修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宁贤弟这么说,愚兄便心安了。” “先不说这些了,懋修兄你怎么会去督察院啊。” 对张懋修突然调到督察院,宁修一直不能理解。 在他看来大明各级机关中没有比翰林院更好的衙门了。 何况张懋修还是状元郎,一进翰林院便是翰林修撰,只要熬上几年便能去礼部等清贵衙门。再熬上几年,混个侍郎也不是问题。 毕竟张懋修的老爹是当朝首辅,背靠大树好乘凉,张懋修升迁只是时间问题。 可他偏偏去了督察院。在最热的时候去了督察院 督察院是什么地方?那是御史们的地盘。换句话说那就是个监察机构。 在那种地方固然可以过过嘴瘾,风闻行事。但也会因此得罪许多的同僚。 在官场之上混讲究的就是一个左右逢源。 虽然张懋修有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老爹,但也不能处处树敌,不然即便张居正权势滔天也保不了他。 而御史干的就是个处处树敌的活儿。 要想出政绩就得一直喷人,喷到别人怀疑人生你就赢了。 一般没有背景的人很喜欢做御史,因为可以毫无顾忌的喷人过足嘴瘾。但张懋修是何苦来哉? 张懋修感慨道:“是愚兄主动向父亲要求的。愚兄觉得在翰林院除了编纂史书典籍外就是闲着,太无趣了。便想着去督察院历练一番。” 宁修听得几欲吐血。 你想历练可以去到地方啊,在督察院除了练就一副铁齿铜牙外还能如何? “督察院不是年轻人待的地方啊。” 宁修还是忍不住感慨道。 “宁贤弟为何会有这种想法?” 张懋修感到十分惊讶和不解。 “咳咳,懋修兄难道不觉得督察院都是一群老气横秋的家伙吗?” 宁修有些尴尬的说道:“我觉得年轻人还是不要去这种地方的好。即便本身很有朝气,如果身边都是一群老气横秋的人,难免也得被带的暮气了。” 宁修极为认真的说道:“懋修兄想要历练可以去地方嘛。即便不想离京,六部衙门也是可以的。只要令尊一句话,懋修兄想去哪里不行?” “话是这么说,可是...” 张懋修叹了一叹道:“愚兄觉得风宪官纠察百官,是最好的历练职位啊。” 宁修这下真的无语了。想不到他和明代人的观念差距如此之大。 张懋修毫无疑问是个彻彻底底的明代人。而宁修的观念则是现代观念。把自己的观念强行灌输给别人是不现实的,宁修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现在最关键的是帮助张懋修走出危机。 这个陆之谦是一定要搞死的。只有把陆之谦搞死,才能保证张懋修的安全。 当然在这一过程中一定不能引起陆之谦的警惕,不然手中攥有张懋修把柄的陆之谦狗急跳墙,张懋修张三公子的名声就全毁了,甚至还会影响到张居正的名望。后果不堪设想。 ... ... 第四百零四章 马上风 张懋修离开后宁修立即叫来戚文。 作为宁修最得力的属下,戚文已经赢得了宁修的绝对信任。现在只要遇到重要事件,宁修总会第一时间想到戚文。 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与戚文说了一遍,宁修冷笑道。“这个陆知府还真的不知死活,连懋修都敢动。便是老天不收他我也要收了他。” 戚文当然知道宁修和张懋修的关系。他双手抱拳主动请缨道:“大人有何吩咐?属下一定尽心去办。” 宁修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现在立刻派人去一趟府城,打探陆之谦的喜好以及活动范围,有了情况立刻来报。” 戚文又抱了抱拳,便转身退下了。 宁修不由得感慨,军人的效率就是高啊。 三日后,戚文安排的线人从广州府返回。 他带来了关于陆之谦第一手的消息。 首先陆之谦是个不折不扣的好色之徒,其次他时常光顾城中一家名为丽春院的妓院。 当然陆大人每次都会乔装打扮一番,从妓院的后门进去,且用的是化名。 但不管陆之谦怎么折腾,那名线人可以确定进到丽春院的就是陆之谦本人。 听到这个消息宁修直是大喜过望。 陆之谦啊陆之谦,没想到你还是个色中恶鬼啊。 真是什么样的人想出什么样的主意。 怪不得陆之谦会想出那么一个阴损的招数坑害懋修兄,原来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啊。 宁修心中立刻有了计较。只要陆之谦有弱点就好。好色之徒是最好对付的。 “大人,要我说咱们派一队人马直接潜入陆之谦的府邸。一不做二不休!” 戚文在脖子上做了个划拉的动作,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 “这样不好。” 宁修摇了摇头道:“陆之谦毕竟是广州府知府,突然暴毙朝廷肯定会命人追查。你能保证滴水不漏吗?” “可” “你附耳过来。” 宁修嘴角微微扬起。 戚文遂凑到宁修身边认真的听着。待他听完整个计划,哈哈笑道:“宁大人妙计,这老贼估计死的稀里糊涂。” 宁修眯着眼睛道:“我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丽春院,黄昏时分。 后院的院门像往常一样准时打开,一个身着员外服头戴东坡巾的中年男子踱着方步走了进来。 “知府大人” “嘘!这里只有陆员外,没有陆知府。” 陆之谦冲一名妓院护院挤了挤眼,叫他莫要声张。 他的老相好芸娘正在靠里一栋脚楼里梳妆,陆之谦却已经急不可耐了。 他随手掏出点碎银子扔给那护院道:“给我把门看好了,有事情立刻来通禀。” 那得了打赏的护卫忙不迭的点头道:“大员外放心,便是一只苍蝇小的也不会放进来。” 陆之谦嗯了一声,便迈开步子朝脚楼走去。 一般而言能够单独拥有一栋脚楼的妓女都是花魁级别的。芸娘自然也不例外。 陆之谦最喜欢的是芸娘的才情,她不但精通音律还会做诗,很符合陆之谦的口味。 当然,最重要的是暖床技术一流,每次都能把陆之谦伺候的舒舒服服。 对这种花魁来说,卖艺不卖身只是对一般主顾说的,像陆之谦这种大佬只要一句话就能叫丽春院关门,芸娘这样的花魁怎么可能拒绝陆之谦? 陆知府今天想给芸娘一个惊喜。他轻轻掂着步子,一级一级的台阶爬上去。然后像个采花贼一样摸到正在梳妆的芸娘身后,捂住了她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 陆之谦压低声音道。 “大人来了啊,怎么这么晚?” “呀,你怎么知道是本官?” 陆之谦松开手,有些惊讶道。 “因为奴奴从铜镜里看到了啊。” 芸娘莞尔一笑。 “原来如此。” 陆之谦恍然大悟,他怎么问出这么一个愚蠢的问题? “大人奴奴等你很久了。” 芸娘小鸟依人的靠在陆之谦的肩膀上,柔声道:“大人要怎么赔偿奴奴?” 陆之谦只觉得心头似有蚂蚁爬过,被这芸娘撩的欲火焚身。 “咳咳,不急不急本官一会便好好赔偿你。不过在此之前,你先给本官弹上一曲。” “不知大人想听什么?” “嗯,便凤求凰吧。” 陆之谦装模作样的捋了捋胡须,微微颔首道。 “好。” 芸娘知道陆之谦最是虚伪,明明心里想的都是那事,偏偏在此之前要弄一番雅意出来。 罢了,便依了这老色鬼吧。 芸娘抱出琵琶,轻拢慢捻抹复挑用情弹来,一边弹还一边唱。 陆之谦哪里有心思听曲,一双手不老实的在芸娘胸脯上揉捏。 等到芸娘把凤求凰弹完,已经不知道被吃了多少豆腐。 她十分合时宜的打了个哈欠道:“大人,奴奴有些困倦了。” 陆之谦直是大喜,心道这芸娘真是闻琴音知雅意啊。 “好,本官也有些累了,我们便早些歇息吧。” “奴奴来伺候大人更衣。” 芸娘熟练的替陆之谦脱的一丝不挂,然后尽数把自己的衣裳除去。 陆之谦一把将可人儿抱起压倒在床上。 他今日特地服用了一些药丸,据说对床事很有帮助。今晚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小浪蹄子。 陆之谦只觉得浑身燥热,急不可耐的亲吻着芸娘,随即便被翻红浪起来。 芸娘只觉得今天陆大人勇猛无比,过了一刻还未缴枪,直是有些惊讶。 但她阅人无数,并不容易被满足,何况还是陆之谦这个老男人。 这个老男人今天只不过像个男人而已,和那些驴样的还是没法比啊。 芸娘正自想着,突然传来一声大叫。 “啊!” 芸娘吓了一跳定睛去瞧。只见陆之谦双目圆瞪,面颊肌肉抽搐,嘴角流出白沫。 不好,是马上风! 阅人无数的芸娘立刻给出了精准判断。 “来人呐,快来人呐!” 芸娘大声呼喊道。 很快,楼下便上来两名婢女。 她们见此景象也是吓了一跳,连忙去请郎中。 可等她们把郎中请来却发现陆之谦早已死透,且保持着趴在芸娘身上的姿势 第四百零五章 出兵明国 不久,广州知府暴毙的消息便传到了香山县。 正在香山县进行巡视的张懋修听到这个消息后大为惊讶。 他急忙来找宁修,向宁修确认这个消息。 “宁贤弟听说了吗?广州知府陆之谦突然暴毙了。” “是啊,这消息我也听说了。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啊。” 宁修感慨道:“不过这对懋修兄来说不是好事吗?陆之谦一死,他诬陷懋修兄的事便不了了之了。” 张懋修听的皱眉道:“宁贤弟,这事不会是你做的吧?” 在张懋修看来宁修一直都会做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事,这件事若真的是宁修做的,张懋修不会感到丝毫的惊讶。 宁修闻言神色一正道:“懋修兄想到哪里去了。陆之谦虽然该死,但他好歹也是朝廷命官。我可不会做糊涂事。” “这里没有外人,宁贤弟给愚兄一句老实话,人当真不是你杀得?” “绝对不是。” 宁修斩钉截铁的说道。 张懋修微微颔首:“如此愚兄便放心了。” 与宁修预料的不同,张懋修并没有刨根问底。 这件事宁修自然不打算给张懋修细讲,虽然他信得过张懋修,但还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这下懋修兄可以在香山县好好待一段时间了,四处走走散散心。” 宁修主动转换了话题。 “那哪儿行。我又不是只巡查香山县一地。在宁贤弟这儿我最多待一个月,唔,两个月,就得去别处转转了。” 宁修耸了耸肩,表示尊重张懋修的意见 “尊敬的总督阁下,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请务必立即派兵前往明国。据我所见,明国遍地甲兵,火炮火铳更是普及,便连他们的水师亦很犀利。唯一不足的是他们的士兵大多是新进招募的,训练还不完善。若是不趁着这个时候进攻,等到这批新兵训练完备,总督便再没有机会拿下明国了” 马尼拉总督桑切斯看完爱德华多·本杰明写的信后眉头紧锁。 他收到的当然不止这一封信。前往明国的传教士无一例外的在信中提到明国的强大,并指出总督若要进军则必须立刻出发。若是等明军把新兵操练妥当,则胜算不大。 怎么会这样? 桑切斯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据他所知明国的官军应该都是一群装备很差,作战力有限的乌合之众啊。怎么突然之间出现这么一只强军? 广东,广东 桑切斯反复敲击着手指。这只军队在广东,听说是在一个年轻官员宁修的指挥下防卫沿海。 从马尼拉往明国去需要远渡重洋,经过漫长旅途补给耗损会很大。这也是桑切斯迟迟没有下令发兵的原因。 一旦开弓就没有回头箭,必须血拼到底了。 好在这事大伙儿已经达成了共识,认为与明国作战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经由这些传教士一说,桑切斯反而更想和这位年轻的明国官员过过招。 “来人呐,传我的命令,把所有军官集合到总督府前,本总督要训话!” 桑切斯已经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发兵明国,无论部下说出什么样劝阻的话也不会改变他的想法。 很快马尼拉的大小军官便都集合在总督府前。 桑切斯一身华服施施然走出,慷慨激昂的发表了讲话。 “诸位都知道,国王陛下已经签署了对明国作战的手令。那里有一个羸弱的国家等待我们征服!” 一开场桑切斯便定了一个很高的调子,在他看来这有助于增强大家的信心。 毕竟国王陛下的支持可以让大家鼓足干劲。 虽然这个支持只是口头上的,船只军饷都得要马尼拉的军队自己筹备。 不过这些都难不倒桑切斯。 作为吕宋要港,马尼拉一经建成便依靠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成为来往商船的补给地。 靠着对往来商船收税,桑切斯已经赚的盆满钵满,完全可以支持起这次行动。 “明国有数不尽的金银,只要打败了明国这些任你们拾取。” 桑切斯继续鼓舞军心:“明国还有无数美女,你们也可以尽情享受。” 这些军官都被桑切斯鼓动的双眼发红,表示要跟着总督大人大干一场,把明国打的满地找牙。 桑切斯对属下的热烈反应很满意。他双手向下压了压道:“这次行动承载了国王陛下的殷切期盼,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本总督下令,港内所有停靠船只全部出海,直取明国!” “那封信爱德华多·本杰明送出去了吗?” 宁修抿了一口茶,不疾不徐的问道。 “回禀大人,本杰明给马尼拉方面的信件早已送出,现在恐怕马尼拉总督已经看到了。” “哦,那就好。” 宁修之前命人仔细调查这些潜入广东的传教士,发现他们中有人是马尼拉西班牙人的哨探,便索性将计就计带这些人参观香山县,展示实力。 在宁修的刻意展示下,这些传教士都认为必须马上写信告知远在马尼拉的总督阁下,明国并非像他想象中的那样不堪一击。 恰恰相反,明国有着很强大的水师,虽然这些水师大部分士兵都是新兵。 这也是他们请求总督尽早出兵的理由。 若不趁着明军都是新兵闪电战,等到明军把新兵操练妥当再想速战速决就不可能了。到时西班牙人的耗损会大大增加,即便最后拿下明国,也会心痛不已。 这正是宁修希望桑切斯看到的。 在他看来虽然他手中有了一只水师,但和西班牙人的无敌舰队还是暂时无法相比的。 若是宁修主动出击和西班牙人海战,他自问胜算不大。 但如果把西班牙人诱骗来广东,那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从吕宋到广东海途漫长,西班牙人兴师动众而来,等抵达广东近海已经是疲惫不堪。而明军却是以逸待劳,优势明显。 何况明军背后还有坚城堡垒据守,而西班牙人背后只有茫茫大海。 西班牙人远道而来肯定不会轻易撤退,即便面对坚城也会攻打。这正合宁修的心意,他要毕其功于一役全歼来犯的西班牙人,把皇明的旗帜插在吕宋马尼拉城! 第四百零六章 分兵驻防 宁修这些时日一直都在打探马尼拉方面的消息。 在他看来既然通过那些传教士之口放消息给桑切斯,这位马尼拉总督就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那么桑切斯究竟会带多少人来犯呢? 这是宁修十分关注的问题。因为如果桑切斯是倾巢而出,宁修就得知会福建方面进行协防。若桑切斯只带了部分兵力,以广东一省之力便可抗衡。 恰巧有从南洋回来的商船,宁修立刻命人去询问,得到的消息是西班牙人此番攻明,共有五十艘船,近两万人。 宁修不知道这个数字有没有夸大,但他觉得即便有夸大也不会夸大太多。 马尼拉是南洋重港,布置个一两万人还是正常的。 如此,宁修觉得有必要通知福建守将进行协防。毕竟宁修也无法保证西班牙人一定会从广东发动攻势。 当然,宁修认为防御主力还是他训练的这只新军。毕竟闽军也大部分都是卫所军队,最多靠着坚城防守,让他们出城野战是不可能的。 而在宁修的计划中一旦西班牙人攻势受挫便要出海追击,最好把这只西班牙舰队全歼。 一些嗅觉敏锐的士兵已经察觉出大战将近。 因为不但每日训练量有所增加,军官们还派出大量人手进行巡哨。 “听说是佛郎机人要来打咱。” 吴二狗十分得意的说道:“你们可别大嘴巴乱说,这是我好不容易从管队官那里打听到的。” “佛郎机人?他们好端端不在壕境待着,来打咱作甚?” 小猴子挠了挠头道。 “不是壕境的佛郎机人,是马尼拉的佛郎机人。” 吴二狗白了小猴子一眼。 “马尼拉在哪儿?” “在吕宋。” “吕宋在哪儿?” “在南洋。” “南洋在哪儿?” “...” 吴二狗被问的几欲崩溃,一脸黑线的盯着小猴子道:“反正是很远很远的地方。而且宁大人说过马尼拉的佛郎机人又叫西班牙人,壕境的佛郎机人又叫葡萄牙人。两者之间有世仇,后来西班牙人征服了葡萄牙人,建立了联合王国。在大明我们管他们都叫佛郎机人,他们自己可不这么叫,人家分的很清楚。” “那这回壕境的佛郎机人会帮哪边?” 陈麻子插嘴道。 “多半是哪边都不帮。” 吴二狗耸了耸肩分析道:“虽说葡萄牙佛郎机人对西班牙佛郎机人恨之入骨,但现在他们毕竟是成立了联合王国,有着共同的国王,肯定不可能兵戎相见。” 吴二狗咽了一口吐沫,见大伙儿都在认真听着便继续说道:“至于帮着西班牙人打我们就更不可能了。且不说咱香山新军兵强马壮,那些壕境佛郎机人投鼠忌器,他们要打咱,朝廷能坐视不理?到时候朝廷震怒发兵几十万平剿,那弹丸之地的壕境还不得被填平了?” “有道理!” 陈麻子夸赞道:“二狗兄弟说的有道理,那些马尼拉佛郎机人人不清楚大明的实力,壕境的佛郎机人却不可能不清楚。” “所以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两不相帮,坐山观虎斗。” 吴二狗在一旁补充道。 “这不是骑墙吗?” 小猴子愤怒的说道。 “就是骑墙啊,只有骑墙才能活的更久。” 吴二狗倒是不觉得壕境佛郎机人的行为无耻,在他看来正常人都会这么选择。 “到时候谁赢了都不会把他们怎样,他们的实力也不会有折损。” “哼,可我听说一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些壕境佛郎机人毕竟和马尼拉佛郎机人根源更近,若是我军有了颓势,说不准他们会趁虚而入从背后捅一刀。” 小猴子不无担心的说道。 “所以便不要有颓势啊,一鼓作气拿下这帮兔崽子。” “呜呜,呜呜呜,呜呜~” 正在众人热烈讨论时,号角声突然响起。 众人皆是一愣,随即撒开丫子朝校场跑去。 军中有明文规定,号角声响起一炷香时间没有抵达校场集合的士兵会被责打二十军棍。 众人都知道二十军棍不是闹着玩的,故而都不敢冒这个风险。 “他娘的,累死老子了。” 跑到校场后吴二狗大口喘着粗气,腰都直不起来了。 陈麻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是辅兵平时锻炼的机会少,此刻已经快坐到地上了。 只是管队官们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他们立刻带着亲兵一列列的走过去,把站姿不标准的士兵揪出来一通责骂。 很快队列便变得齐整起来,戚文扫视了众人一眼,清了清嗓子道:“本将军宣布,从即日起全军进入备战状态,随着准备作战。” 这一句话简直就是王炸,士兵们不免窃窃私语。 真的要打仗了啊。看来他们没有猜错。 “宁大人有令,我军需要防御广东全境,但重点是广州、潮州。” 戚文继续说道:“所以本将军今日便要分兵,将你们中的一部分调往潮州府。” 在宁修的判断中,西班牙人若进攻广东肯定会主攻广州、潮州两地。 广州自不必说,广州府乃是布政司衙门和巡抚衙门所在地,又是省治,攻下广州府具有极大的轰动性。 另外壕境也在广州府。必要时刻桑切斯肯定也会赌一把,赌壕境的葡萄牙人会向他们倾倒。 至于潮州因为更靠近福建,有利于西班牙人合兵。 毕竟此番西班牙人只有五十艘船,兵力摊的太薄不利于攻坚战。 所以如果西班牙人想要两路齐发,同时进攻福建和广东,那么广东方面肯定会选择潮州。 这也正合宁修之意。新军虽然训练情况很不错,但毕竟人数不多也只有两万人。如果防御整个广东海岸线,处处设防兵力同样会捉襟见肘。 所以宁修也不希望兵力摊得太薄。 他决定在广州府和潮州府布下重兵。其余各府只派出少量士兵协助当地卫所兵防守。 宁修认为如果西班牙人派出小股军队骚扰这些府县,士兵们只要坚守也不会有危险。若西班牙人真的改变主意掉头去了这些府县,宁修也来得及率军从广州府驰援。 ... ... 第四百零七章 黑石岛 “总督阁下,前面那座岛礁便是黑石WwW..lā” 李旦信誓旦旦的说道。 作为马尼拉西班牙人聘用的顾问兼向导,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这个西班牙总督。 “哦。” 桑切斯轻应了一声,用有些蹩脚的汉话说道:“这里再往北走多久才能到明国近海?” 李旦思忖了片刻道:“按照这个风向,最多五日便可抵达明国近海。” 李旦被宁修用计夺了老巢乌猪山岛。从那一刻起李旦就决定投奔西班牙人,便是替其做走狗也要报复宁修。 现在终于让他等到机会了。马尼拉总督桑切斯阁下决定攻打明国,出兵两万号称十万,从吕宋出发直奔广东。 因为李旦常年往来南洋、闽粤,故而理所应当的被桑切斯带在身边充当向导。 “雷加诺。你说明国水师实力如何?” 桑切斯望着一片汪洋,轻叩着手指问道。 雷加诺是李旦的西班牙名字,他先是一愣随即答道:“明国水师大都是乌合之众,总督阁下完全不必担心。” “可本总督听说明国在广东设置海防道,叫一个名为宁修的官员担任按察使。在宁修的组织下,明国迅速有了一只精良水师,其实力不容小觑。” 李旦心里咯噔一声。 他也听说过这个消息,但一直以为是宁修在虚张声势。此人擅长用谋略,在香山县城外他便是用计对自己造成沉重的打击。又用计夺取了乌猪山岛。但在李旦的印象中,宁修并没有一只强大的水师,难道短短时间他能变出来? “总督阁下,某以为传教士之言不可尽信。” “哼,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本总督自然会有判断。只是本总督希望你说的都是真的。” 说罢一甩袖子朝船舱走去。 李旦看着桑切斯背影远去,心中感慨道丧家之犬的滋味真是不好受啊。 ... 黑石岛。 随着西班牙人最后一条船停靠在海湾,岛主亨格尔微微眯起眼睛。 在他看来虽然西班牙人只是过客,却可以提供给他一笔不菲的银钱。因为西班牙人需要在岛上补充淡水和粮食,以备接下来的航行。 作为一名荷兰人,亨格尔却并不像他的同胞那样仇视西班牙人。 在他看来只要是能够让他赚钱的就是朋友。 亨格尔最初是一名水手,跟着船队来到南洋后便被这里的富饶所吸引,决定不再返回欧洲。 靠着多年的努力他也拉起了一只属于自己的班底,并占据了黑石岛,为往来商船提供服务。 说是服务,其实黑石岛就是一个走私窝点。 前些年明国有禁海令,只有福建月港一处港口开放。不少商船还是靠走私赚钱。 因为距离明国只有几日的航程,不少商船都会选择在黑石岛停靠,然后出货给亨格尔,再由亨格尔利用关系卖给壕境的葡萄牙人。 说白了,亨格尔充当的就是一个二道贩子的角色。 不过自从朝廷放开海禁之后,越来越多的商船会放弃在黑石岛卸货,而是会直接去广东进行贸易。 虽然因此要向明朝市舶司交税,但利润还是比卖给亨格尔高。 亨格尔因此收入大减自然对明国恨之入骨。但他实力不济,又不可能发兵攻打明国,只能纠集人手劫掠商船勉强混日子。 可是这样一来往来商船也学精了,他们都选择绕远避开黑石岛,这样亨格尔要想劫船就得走更远。为了避开这些荷兰海盗,商船们就避开更远。然后亨格尔继续追... 好不容易盼来一只西班牙舰队,亨格尔的欣喜之情自然可以理解了。 何况他还希望西班牙人把明国狠狠咬一口,这样愚蠢的明国人就会重新开始闭关锁国的政策,这样亨格尔就可以继续走私牟利了。 至于西班牙总督桑切斯宣称的占领明国,亨格尔直是嗤之以鼻。 如果说明国是一只大象的话,马尼拉的西班牙人最多就是野狗。 野狗也许能够趁着不注意狠狠咬伤大象,却不可能吞掉它。 西班牙人妄想两万人灭亡明国真是痴人说梦了。 不过亨格尔不打算提醒桑切斯。 因为如果桑切斯真的攻下明国一两个沿海府县,肯定需要补给。仅仅靠当地是不可能的,这时候亨格尔就可以站出来卖给西班牙人一笔物资,从而大赚特赚。 西班牙人在明国耗的越久,亨格尔便越有利。 他只需要通过关系从葡萄牙人那里买来粮食再转手一卖就能赚的盆满钵满。 打吧,你们尽情的打吧,只要战争打起来,银子便不停的来啊。 ... “大人,据哨探来报,西班牙人已经进驻了黑石岛。” 议事厅中戚文双手抱拳冲宁修禀报道。 “哦?黑石岛?” 宁修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他知道这个岛屿在一股荷兰海盗手中,西班牙人怎么和荷兰人搅到一起了? 宁修走到地图旁边,拿起一根炭笔在黑石岛上画了一个圈。 “黑石岛,这里距离乌猪山岛不远吧?” “顺风的话最多也就是三四日的时间。” 戚文感慨道:“占据了这里进可攻退可守,佛郎机佬可真会挑地方。” “不对,西班牙人怎么会找到黑石岛的?” 宁修猛然惊醒:“难道说他们有内应?” 照理说西班牙人从没来过明国,对附近航道肯定不算了解。 而黑石岛只有一些走私商船和海盗了解。宁修认为西班牙人从走私商船渠道得到这个信息可能性较大,但也不能排除他们吸纳了一部分当地海盗,从而得到了信息。 不论是哪一种,宁修认为西班牙人肯定对广东沿海有所了解,这样就不得不提高防御等级。 “从现在起,你每天都要组织人出海巡视,每两个时辰回报一次。” 不管西班牙人有什么打算,宁修都必须知晓。他绝不准许西班牙人在他的眼皮底下使用阴谋诡计。 “属下遵命。不过属下还有一事想请问大人。若是西班牙人跟壕境葡萄牙人里应外合该当如何?” ... ... 第四百零八章 欲擒故纵 宁修反复敲击着手指。其实在他看来葡萄牙人与西班牙人合作的可能性并不大。但凡事都得往最差的情况考虑。 如果葡萄牙人在明军与西班牙军鏖战的关键时刻在背后捅一刀,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派人严密监视壕境那边的动向,安排一只两千人左右的营兵在壕境附近待命。若葡萄牙人真有不轨举动,立刻给本官冲进去接管一应事宜。” 戚文闻言大喜,连忙抱拳道:“属下遵命!” ... 黑石岛。 亨格尔与马尼拉总督桑切斯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原本亨格尔以为让西班牙人进港可以大赚一笔。谁曾想这些毫无信义极其无耻的家伙一登陆就变了脸,拒绝支付补给、淡水、住宿的费用,而让荷兰人免费提供。 “真是一帮强盗!” 亨格尔除了咒骂这些西班牙佬以外也没有什么能做的。 他甚至认为那个马尼拉总督起了吞并他财产的想法。 亨格尔最大的财产自然就是黑石岛。这是他一手经营起来的,也是他唯一的老巢。若是被西班牙人夺去,他便是丧家之犬只能漂泊海上了。 “该死!当初怎么听了李旦那厮的话,引狼入室啊!” 亨格尔一脸颓然,完全不复几天前的意气风发。 他手下只有几百人,若真的打起来,上万军队的西班牙人碾死他们就像碾死一只蚂蚁般简单。 可若叫他束手就擒,乖乖把黑石岛献上亨格尔又不甘心。 不行,绝不能把黑石岛拱手让人。 亨格尔在心中想道。 那么他只能借助外力了。 亨格尔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最终还是落在了明军身上。 是啊,在这片海域除了明军还有谁能够给西班牙人造成大的损伤呢? 亨格尔攥紧拳头又舒展开来,如此反复了几次终于下定决心,提起鹅毛笔在信纸上飞速写起来。 “尊敬的明国按察使阁下,本人是黑石岛的荷兰人亨格尔。近日西班牙人的军队强行侵入黑石岛,我了解到他们侵略明国的野心后十分惊恐,遂写下此信希望明国军队可以提前布防。如有可能,我希望能和贵国达成合作,共同对付西班牙人。战争所得与贵国平分。” 写完之后亨格尔又看了一遍,叫来一名心腹嘱咐道:“你速速乘船去一趟广东香山县,一定要亲手把信交到明国按察使手里。” 那信使犹豫道:“带多少人去?” “人不要多,不然会引人注意。这件事绝不能让岛上的西班牙人知道。嗯...你速去速回。” 虽然现在岛上遍地都是西班牙人,但亨格尔在黑石岛经营多年,对岛上地形地势极为了解,要想让一只小船安全驶出黑石岛不被人发现还是很容易的。 很快,这名信使便带着信件扬帆出海直奔香山县而去。 ... “大人,有一名来自黑石岛的使者想要求见您!” 一名亲兵冲宁修抱拳禀奏道。 “哦?叫他进来吧。” 宁修微微有些惊讶,把身子坐直了些。 待那信使进来,宁修嘴角微微一勾道:“说罢,来找本官什么事?” 那信使懂汉话,当即跪下冲宁修叩头:“小人拜见宁大人。这里有我们岛主的一封亲笔信。还请大人过目。” 说罢把信双手举过头顶。 宁修冲亲兵使了个眼色,亲兵立刻上前将信接过交给宁修。 “你们岛主一点诚意没有啊,竟然写的是番文。” “额,大人若是不嫌弃,小人可以替大人翻译。” “不必了。” 宁修摆了摆手道:“去请周先生来,帮我把这封信翻译过来。” 很快那周先生便被带到,在得到宁修的同意后他小心翼翼的打开信封,将信件通读了一遍。然后他取来笔墨纸张,一句一句的对着翻译了起来。 这前后不过是一炷香的工夫。宁修对他的效率还是感到满意的。 “你们岛主想要跟本官合作对付西班牙人。” 宁修感到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还向本官索要战胜西班牙人之后所得战利品的一半。” 宁修摇了摇头道:“这个要求太不合理了,你们能给本官提供什么?” 在离开黑石岛之前,那名心腹被亨格尔授予了一定的决策权,对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有所了解。 见宁修态度有些冷淡,便咬牙道:“我家岛主说可以向明军提供西班牙人的作战计划。” 他稍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明军知道了西班牙人的作战计划,肯定能轻而易举的取胜。我家岛主的要求并不过分。” “可你家岛主并没有在信中写明此点。” “那是因为我家岛主不肯定大人会同意合作啊。若是大人无意合作,我家岛主又何必因此得罪西班牙人呢?” 宁修心中冷笑,真是个两面三刀的家伙。 从他之前命人搜集的信息来看,西班牙人确实进驻了黑石岛,而这黑石岛一直是被荷兰人控制的。 眼下荷兰人突然派信使来说自己想反水,和明军合作做掉西班牙人,平分西班牙人的财产,如此大的变化叫宁修如何能轻易相信。 万一是西班牙人和荷兰人联手演的戏呢?万一荷兰人给宁修的是假的作战计划呢? “既如此,你便请回吧。告诉你家岛主,有诚意了再来找本官。” 宁修便要端茶送客。 那信使急了,连忙道:“大人可是觉得分配比例不妥?我家岛主说了,实在不行六四分也行。” “送客。” 那信使嘴巴张了张还想说些什么,亲兵却把他推了出去。 信使走后宁修立刻叫来了戚文,与他商议此事。 “戚将军对此事怎么看?” “禀大人,末将以为此事虽然有些蹊跷,但可以先看看,所谓听其言观其行,反正我们也没啥损失。” “本官倒是觉得荷兰人是真的想反水。” 宁修微微笑道:“只是本官不能那么轻易的答应合作。只要荷兰人先开始着急,我们便能占据主动。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荷兰人的日子现在不好过吧。” “大人高见。”戚文也算想明白了:“大人是想让那些荷兰人被逼的没了退路,只能为朝廷卖命!” ... ... 第四百零九章 诱敌深入 亨格尔面色阴沉的看着回禀的信使,良久才道:“他真是这么说的?” “千真万确。宁大人说黑石岛方面既然没有诚意,就没必要继续谈了。” “可恶!” 亨格尔攥紧了拳头,努力呼吸使自己心情平复下来。 看来这个宁修也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啊。 但其实亨格尔已经拿定了主意,那就是一定要投靠明国,将这些不守信用且觊觎黑石岛的西班牙佬全部杀死。 他之所以没有在信中抖出猛料是因为想借此讨价还价一番。谁知宁修完全不吃他这一套,反而将了他一军,把他逼到了墙角。 亨格尔并不是一个不懂变通的人,他信奉实用主义,在他看来只要能够获得利益,那么便是奴颜屈膝也无所谓。 何况现在的局面还没有那么糟糕。 思忖了片刻,亨格尔提起鹅毛笔又开始写信。 这回他一口气把信写好,语重心长的对心腹说:“你马上再去见一次宁修,就告诉他我答应任何形式的合作。” ...... ...... 香山县。 宁修放下信件,微微笑道:“看吧,这些荷兰人先沉不住气了。” 戚文讶然道:“他们透露了西班牙人的作战计划了?” “岂止是透露了西班牙人的作战计划。若这荷兰人说的属实,本官敢说西班牙人的船队没有一艘能够安然离开。” 说罢宁修便把信件递给了戚文。 戚文粗通文墨,识字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他看过信后也不禁深吸了一口气。 “西班牙人要攻取乌猪山岛?” 戚文不得不承认,这是一招妙计。 广东水师新军基本都是从乌猪山岛训练出来的。乌猪山岛不但是一个重要的外围据点,更是广东水师的基地。 把这里攻破,起到的是釜底抽薪的效果。 “可他们怎么知道乌猪山岛的?” 这个疑惑戚文怎么也想不明白。 “荷兰人应该也没有到过乌猪山岛啊。” “不是荷兰人,是我们的老朋友李旦。” 宁修笑道:“荷兰人在信中提到,进攻乌猪山岛正是此人建议的。” “这厮!” 戚文怒吼道:“当初就不该把他放跑!”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以李旦对乌猪山岛的了解,肯定可以帮助西班牙人进行登陆。” 宁修却显得一点都不着急,戚文见状试探道:“大人可是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 “不错。” 宁修眼睛微微眯起:“既然他们要来,我们便好好招待他们。” ...... ...... “总督阁下,前面就是乌猪山岛了。” 李旦指着眼前一个岛屿,略带兴奋的说道。 想不到有生之年他还能再回到这里。 “恩。” 桑切斯反复搓着手掌,目光却从未移开眼前的这个岛屿。 正是李旦的献策让桑切斯最终更改了作战计划,全军朝乌猪山岛杀来。 按照李旦的说法,乌猪山岛是广东明军的老巢,端掉这里不但可以摧毁大部分的明军战船,还可以让明军失去唯一一个海上据点,不得不龟缩防守。 而西班牙军队便可以从容调度,随时出现在广东沿海的任何一个位置。 “一会我们可以从岛的南面登陆,那边地势相对平缓。” 李旦也知道乌猪山岛被明军经营的铁板一块,没有绝对意义上的弱点。但既然西班牙人想要拿下此岛,便肯定要付出一些代价。 “我估计官军会修建一些碉堡,会有一些火炮协助防守。总督阁下只要命炮手猛轰,把这些碉堡拔除,那么大军登陆便不会有任何问题。” 李旦的自信是有理由的。他从未见过一只舰队能配备如此多的火炮。西班牙人的这只舰队,每一艘船都有十几门火炮,在海战时可以获得碾压的优势。往往都用不着接舷战,光靠远程炮击就可以解决掉对手了。 登陆战会稍稍有些麻烦,毕竟碉堡比船体要坚固的多。 但李旦相信拔除这些碉堡也只是时间问题。 没有什么是重磅火炮解决不了的,如果一炮不行那就两炮...... “咦,这里的碉堡似乎没有人驻防。” 桑切斯放下单筒望远镜,自顾自的说道。 “总督阁下,可否让我看一看?” 李旦觉得一定是桑切斯看错了,虽然南面不是乌猪山岛的防御重点,但也不可能完全不设防啊。 在李旦的印象中,宁修是一个颇懂兵法的人,对于防御战更是有着独到的见解,他不可能作出不设防的布置的。 “你看看吧。” 桑切斯把望远镜随手一递,李旦小心翼翼的接过然后眯着一只眼睛观察起来。 他缓缓挪动着望远镜,最终将镜头定格在那一排显眼的碉堡上。 从这里看去,碉堡中空空如也,真的没有人。 李旦又将望远镜移动了一番,发现港口中连船只都没有多少。 难道船只都停靠在了北面? “总督阁下,看来明军水师的大部都已经被抽调走了,现在岛上防御十分薄弱,正是攻下此岛的好时机啊。” 李旦思忖了片刻,只想出了这么一个理由。 若不是宁修人手不够,把大部分士兵都投入到广东沿海的防守中,李旦实在想不出为何如此重要的乌猪山岛会兵力空虚。 “恩,现在明军估计都以为本总督会去广州府或者潮州府。” 桑切斯十分得意的说道:“本总督偏偏端了他们的老巢,把他们锁死在陆上。” “总督阁下,请下令登陆吧!” 听了桑切斯一番话,李旦把心中最后的顾虑也抹去了。 在李旦看来,即便岛上有重兵布防,西班牙人迟早也能攻下来。现在只不过更容易了些。 “好,传我命令,全军登陆!登陆之后立即集合,向岛中挺进!” ...... ...... “嘿嘿,这帮狗日的,真的上当了啊。” 吴二狗兴奋的挥舞着拳头。 “嘘,你小点声,别被他们听见了。” 陈麻子连忙捂住吴二狗的嘴巴。 “得了吧,他们怎么可能听得到?难道他们长了顺风耳?” 吴二狗白了陈麻子一眼道:“一会你便看好了,看看哥哥我怎么把这些佛郎机人的脑袋砍下来。” ...... ...... 第四百一十章 伏击 登陆进行的比桑切斯想象中的还要顺利。 在整个登陆过程中,西班牙军队没有遭到任何抵抗,甚至连象征性的零星抵抗都没有。 这让桑切斯欣喜不已。 看来他采纳李旦的建议率大军直扑乌猪山岛是十分明智的选择。 明军已经把所有兵力调到沿海各府县了,乌猪山岛就像砧板上的一块肥肉,桑切斯想怎么切就怎么切。 “总督阁下,我建议我们立刻向岛中挺进,以便接管明军的仓库。” 李旦认为明军在乌猪山岛的仓库一定有很多重要的物资,诸如火器、甲胄、弓弩。明军肯定不会有时间把这些东西全部搬走! “恩,传我命令,全军向岛中挺近!” 现在桑切斯看李旦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对李旦提出的如此合理的建议更是觉得应该立即予以采纳。 桑切斯一声令下,西班牙人立刻结成方阵稳步向前推进。 正当桑切斯思忖着下一步的作战计划时,突然听到一声轰鸣。 一个巨大的铁弹飞射而来,直挺挺的砸在了一队西班牙方阵中。一时硝烟四起,断肢残臂四散飞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的气味。 桑切斯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又是几枚铁弹飞射而来,将西班牙士兵炸的四散开来。 “是敌袭!有埋伏!” 不知是谁率先喊了一句,西班牙士兵纷纷惊恐的喊道。 毫无疑问他们中计了,岛上并非像他们看到的那样空虚,该死的明军隐藏在暗处,现在正在点燃火炮猛击他们! “总督阁下有埋伏!” 李旦的反应还算快,他立刻扶起桑切斯道:“应该马上命炮手还击!” 桑切斯气的直跳脚:“便是有炮手,火炮也都在船上!” 这也不怪桑切斯,西班牙舰船上配备的火炮都是几千斤重,移动十分不便。此番登陆如此顺利,他当然不会想着把火炮从船上搬下来。 现在军队阵型大乱,士兵各处溃散,桑切斯维持阵型都是问题,又怎么可能再派出一部分士兵去移炮? “闪开!” 桑切斯一把将李旦推开,大声冲亲卫队军官怒吼道:“撤退,收拢士兵撤退!” 此刻桑切斯只想赶快回到船上,离开这个该死的小岛。只要在这个岛上一刻,就会不停有士兵折损。 这些都是西班牙帝国培养出的最精锐的士兵,绝不能就这么白白的死在这该死的小岛上。 “总督阁下,千万不能撤退啊。我们已经登陆,当一鼓作气拿下此岛啊。若是此刻撤退,岂不是前功尽弃了吗?” 李旦十分惊恐的劝阻道:“明军不过是发了几炮,是虚张声势罢了。” 桑切斯正在气头上,见李旦仍然不依不饶,狠狠一脚踹去。 “该死。要不是你,本总督何至于此。虚张声势?你见过这么虚张声势的?” 虽然桑切斯不知道对方究竟有多少火炮。但从声势可以大概猜出,最少有几十门。 这些炮应该都是重型火炮,和西班牙舰队上配备的属于一个量级。 再这么拖下去,西班牙军队必将实力大损。 李旦被桑切斯踹倒,心中却是生出一股悲凉。 宁修,这肯定是宁修的诡计! 为何他又一次栽在了此人手中?难道此人是老天爷专门派来对付他的吗? 不行,他不认命,他不信什么命! “总督阁下,我们先退回船上,等勘察清楚了,再做决断!” 既然桑切斯已经下定决心返回船上,李旦再劝阻也没有任何意义。他现在只希望对方能够稍稍冷静下来,在大军回到船上后能够派出一支哨队看看岛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到时再说,先撤退!” ...... ...... “退了,佛郎机人撤退了!” 戚文感慨道:“宁大人真是料事如神啊。” 他稍顿了顿,挥手下令道:“火枪队准备,长枪阵准备!” 这是宁修专门训练的两只王牌部队,两者配合下不论是对步兵阵还是骑兵都有很好的效果。 眼下西班牙人急着撤离,阵型已经散乱,戚文认为他要做的就是收割人命。传令官打起旗语后,一只五百人的长枪队结阵从西班牙人的后方冲了出来。在他们的两侧是两只火枪队,每只有三百人。 “前进!” 长枪阵稳步向前推去,虽然速度不快,却给人一种极大的压迫力。 火枪队则跟着长枪阵向前移动。他们的任务是靠火力压制辅助长枪阵将正面的敌军碾碎。 由于此刻西班牙人已经后军变前军,桑切斯并不能在第一时间看到截断他们退路的明军长枪阵。 但很快便有亲兵队的军官向他禀奏。 桑切斯十分惊恐,连忙拿出望远镜进行观察。 只见一只浑身铁甲的队伍卡在几百米外的矮坡上,断绝了他们到船上的唯一退路。 “总督阁下,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必须不顾一切冲开明军的阻截啊。” 桑切斯狠狠瞪了一眼李旦:“不用你教我!” 说罢他下令道:“让火枪手掩护,大军必须冲破明军封锁。” 调动上万人的大军是件十分困难的事,何况是在这么狭窄的空间内。 西班牙军队被伏击,士气处于最低谷,军队的执行力也下降了不少。 桑切斯下令后,军队却并没有摆出阵型迎敌突围,而是仍然散作一团。 很快这些散乱的士兵便冲到明军射程范围之内。 明军士兵手持的火铳正是宁修命匠人量产的鲁密铳。这种火铳的有效射程在一百步上下。 现在火枪队排队射击,每一轮便将几十名西班牙士兵撂倒。 明军火枪队采用的是三段射击。第一排射击完后士兵自动退到队尾装填火药,第三排已经装填好火药的士兵则来到第一排进行射击。当第三排的火枪手射击完后,第二排的顶上,如此往复。 三段射击可以很好的解决火绳枪装填火药时间较长的问题,使得火枪手每时每刻都能发挥出作用。 此刻明军的火枪手已经变成了西班牙人的噩梦。短短时间内,已经有几百名西班牙士兵被击毙,一片鬼哭狼嚎。 ...... ...... 第四百一十一章 我征服 大结局 桑切斯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为什么,为什么这些明军装备如此精良,为什么他们使用的火枪射程如此之远,在百步之外便可以排队射击。 这和传教士传达的信息完全不符啊。 桑切斯还在震惊之中,明军便发动了新一轮的进攻。 在两翼火铳手的掩护下,中军长枪阵向前挺进,与西班牙前军短兵相接。 西班牙人虽然有上万之众,但因为空间促狭,完全不能发挥人数的优势,在与明军交战时只能投入一小部分兵力。这使得明军得以形成以少打多的局面。 很快桑切斯就发现,明军的这只铁甲军比火枪手还要恐怖。 这只千人军队浑身披挂铁甲,手持长枪在号令声中步调一致的前进。 上前阻挡的西班牙士兵无一例外的被长枪穿了个透心凉。 原本桑切斯以为他麾下士兵的甲胄已经十分精良,但现在看来完全不能抵挡明军长枪的倾力一刺。 “是亚历山大方阵!” 桑切斯努力从自己脑海中回忆着这个阵型,终于顿悟。这不就是亚历山大长枪阵吗! 可明军中怎么可能有人了解亚历山大方阵?难道单纯只是个巧合? 桑切斯怒吼道:“举盾,举起盾牌。标枪手还击!” 对付亚历山大长枪阵,最好的办法就是结成盾阵阻碍对方的推进,然后再用标枪进行还击。 桑切斯能够在短短时间内想出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 西班牙士兵们纷纷遵令执行。 总督大人的命令现在被士兵们视为救命稻草,他们以最快的速度举起盾牌,形成了一面盾墙。 这多少起到了一些效果,虽然有的盾牌也被长枪一刺就穿,但多少延缓了明军长枪手推进的速度。 于此同时,躲藏在盾墙后面的标枪手也纷纷向明军阵中投掷标枪。 明军阵中开始出现了伤亡。铁甲虽然可以保证士兵不受箭矢刀剑伤害,却不可能保证标枪刺不穿。但明军的阵型保证的很好,每有一个士兵倒下,都有另一个士兵及时补上。 现在他们距离在西班牙前锋阵中打开豁口只差一步,绝不能在这个时候泄气。 “炮兵队,准备跳弹攻击!” 戚文见西班牙军队阵型密集,遂决定使用跳弹攻击。 相比较于直接的炮击,跳弹攻击可以更大程度的杀伤敌军。 此前他也只是在剿匪中使用过一次,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炮兵队立刻遵照执行,装填弹药,引燃引线。 顷刻间几十发炮弹齐射到西班牙军队中,这些炮弹并没有立刻爆炸,而是先在地面上弹了一弹,然后才爆炸。 炸裂的碎片四射开来,西班牙士兵倒了一地。 到处都是断肢残臂,五脏六腑。 哀嚎声与惊恐的尖叫声汇聚在一起,使人不由得联想起屠宰场。 戚文不由得大喜,这一番炮击下来西班牙军队的阵型彻底混乱,正是一鼓作气拿下他们的时候。 “传我命令,全军突击!” 明军传令官打出旗语,阵型立刻发生了变化。两翼的火枪兵退到了后面,两只手持长刀的军队填补了他们的空缺。 这两只军队都在千人上下,他们手持的长刀更是比本人的身高还要高。 这正是宁修倾尽全力,叫工匠做出的陌刀。 陌刀本是唐刀的一种,在安西都护府鼎盛时期是安西唐军的制式兵器。 不管是对突厥人还是西域九胡,陌刀都是所向披靡,那些胡人军队往往刚与陌刀手交锋便败下阵来。 据说陌刀威力巨大,可以连人带马拦腰砍断。 也正是因为陌刀如此强大,成为步兵克制骑兵的大杀器。 之后唐朝灭亡,陌刀也一度失传。东瀛倭刀便是仿制的陌刀,但不论是尺寸还是威力都小了许多。 宁修根据后世的陌刀复原图命大明工匠复原陌刀,在两个月前终于做出了陌刀。 进行了一番试验后,宁修确信陌刀的威力足以改变战局,便命令工匠全力打造,最终做出了两千柄陌刀。 这玩意实在是太贵了,即便宁修现在富可敌国,但以他的财力也只能先做出两千柄,要想给全军配备是不可能的。 西班牙人显然不明白这种兵器的威力,仍然傻傻的站在原处防御。 “进!” 伴随着鼓声,陌刀手开始向前挺进,与中军的长枪手形成了一个半圆阵。 “进!” 陌刀手的行进速度加快,很快便和长枪手来到了一条线上。 “杀!” 他们纷纷将手中陌刀挥起,划过一个大大的弧线然后斩杀下去。 那些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的西班牙士兵瞬间便被斩成两半,血肉横飞。 “跑,快跑啊!”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西班牙士兵便开始丢盔弃甲的溃逃。 溃败一旦发生是不可能挽回的,饶是桑切斯命军法官们斩杀了几十人也无济于事。 西班牙士兵拼命的逃跑,将本就凌乱的阵型冲的更散了。 明军陌刀手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绝佳的机会。他们每挥起一刀便斩杀一人,那些逃跑的西班牙士兵纷纷倒在血泊中。 “不,不!” 桑切斯眼睁睁的看着一名明军陌刀手走到他的身前,齐人高的陌刀挥下,桑切斯只觉得脖子一凉,随后便是无尽的黑暗...... ... ... 三个月后,马尼拉。 宁修端坐在马尼拉总督府内,听着属下们的汇报。 “经清查,马尼拉仓库中的白银有三千万两,黄金一百万两,还有无数珍珠、珊瑚、香料......” 宁修满意的点了点头。 “三千万两白银,还真是不少啊。” 要知道大明一年的岁入也就是两三百万两,三千万两白银相当于大明十年的赋税额了。 “大人,这吕宋肯定有银矿,属下请大人下令,命人接管这些银矿。” 宁修则摇了摇头:“据本官所知,吕宋并不产银,这些银子大多来自于美洲。” “美洲?” 戚文愣了一愣,随即问道:“敢问大人,美洲在什么地方?” 宁修思忖了片刻道:“在世界的另一面,距离我们很远。那里有无数银矿,存银量是马尼拉库存银两的百倍千倍。”宁修稍顿了顿道:“不过美洲距离我们太远,若是想要白银还有个更近的地方。” “是哪里?”戚文满是期待的问道。 “东瀛。”宁修眼睛微微眯起,十分坚定的说道:“那是大明要征服的下一站。” ... ...8) 完本感言 桑切斯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为什么,为什么这些明军装备如此精良,为什么他们使用的火n射程如此之远,在百步之外便可以排队射击。 这和传教士传达的信息完全不符啊。 桑切斯还在震惊之中,明军便发动了新一轮的进攻。 在两翼火铳手的掩护下,中军长n阵向前挺进,与西班牙前军短兵相接。 西班牙人虽然有上万之众,但因为空间促狭,完全不能发挥人数的优势,在与明军交战时只能投入一小部分兵力。这使得明军得以形成以少打多的局面。 很快桑切斯就发现,明军的这只铁甲军比火n手还要恐怖。 这只千人军队浑身披挂铁甲,手持长n在号令声中步调一致的前进。 上前阻挡的西班牙士兵无一例外的被长n穿了个透心凉。 原本桑切斯以为他麾下士兵的甲胄已经十分精良,但现在看来完全不能抵挡明军长n的倾力一刺。 “是亚历山大方阵!” 桑切斯努力从自己脑海中回忆着这个阵型,终于顿悟。这不就是亚历山大长n阵吗! 可明军中怎么可能有人了解亚历山大方阵?难道单纯只是个巧合? 桑切斯怒吼道:“举盾,举起盾牌。标n手还击!” 对付亚历山大长n阵,最好的办法就是结成盾阵阻碍对方的推进,然后再用标n进行还击。 桑切斯能够在短短时间内想出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 西班牙士兵们纷纷遵令执行。 总督大人的命令现在被士兵们视为救命稻草,他们以最快的速度举起盾牌,形成了一面盾墙。 这多少起到了一些效果,虽然有的盾牌也被长n一刺就穿,但多少延缓了明军长n手推进的速度。 于此同时,躲藏在盾墙后面的标n手也纷纷向明军阵中投掷标n。 明军阵中开始出现了伤亡。铁甲虽然可以保证士兵不受箭矢刀剑伤害,却不可能保证标n刺不穿。但明军的阵型保证的很好,每有一个士兵倒下,都有另一个士兵及时补上。 现在他们距离在西班牙前锋阵中打开豁口只差一步,绝不能在这个时候泄气。 “炮兵队,准备跳弹攻击!” 戚文见西班牙军队阵型密集,遂决定使用跳弹攻击。 相比较于直接的炮击,跳弹攻击可以更大程度的杀伤敌军。 此前他也只是在剿匪中使用过一次,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炮兵队立刻遵照执行,装填n,引燃引线。 顷刻间几十发炮弹齐射到西班牙军队中,这些炮弹并没有立刻b,而是先在地面上弹了一弹,然后才b。 炸裂的碎片四射开来,西班牙士兵倒了一地。 到处都是断肢残臂,五脏六腑。 哀嚎声与惊恐的尖叫声汇聚在一起,使人不由得联想起屠宰场。 戚文不由得大喜,这一番炮击下来西班牙军队的阵型彻底混乱,正是一鼓作气拿下他们的时候。 “传我命令,全军突击!” 明军传令官打出旗语,阵型立刻发生了变化。两翼的火n兵退到了后面,两只手持长刀的军队填补了他们的空缺。 这两只军队都在千人上下,他们手持的长刀更是比本人的身高还要高。 这正是宁修倾尽全力,叫工匠做出的陌刀。 陌刀本是唐刀的一种,在安西都护府鼎盛时期是安西唐军的制式兵器。 不管是对突厥人还是西域九胡,陌刀都是所向披靡,那些胡人军队往往刚与陌刀手交锋便败下阵来。 据说陌刀威力巨大,可以连人带马拦腰砍断。 也正是因为陌刀如此强大,成为步兵克制骑兵的大杀器。 之后唐朝灭亡,陌刀也一度失传。东瀛倭刀便是仿制的陌刀,但不论是尺寸还是威力都小了许多。 宁修根据后世的陌刀复原图命大明工匠复原陌刀,在两个月前终于做出了陌刀。 进行了一番试验后,宁修确信陌刀的威力足以改变战局,便命令工匠全力打造,最终做出了两千柄陌刀。 这玩意实在是太贵了,即便宁修现在富可敌国,但以他的财力也只能先做出两千柄,要想给全军配备是不可能的。 西班牙人显然不明白这种兵器的威力,仍然傻傻的站在原处防御。 “进!” 伴随着鼓声,陌刀手开始向前挺进,与中军的长n手形成了一个半圆阵。 “进!” 陌刀手的行进速度加快,很快便和长n手来到了一条线上。 “杀!” 他们纷纷将手中陌刀挥起,划过一个大大的弧线然后斩杀下去。 那些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的西班牙士兵瞬间便被斩成两半,血肉横飞。 “跑,快跑啊!”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西班牙士兵便开始丢盔弃甲的溃逃。 溃败一旦发生是不可能挽回的,饶是桑切斯命军法官们斩杀了几十人也无济于事。 西班牙士兵拼命的逃跑,将本就凌乱的阵型冲的更散了。 明军陌刀手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绝佳的机会。他们每挥起一刀便斩杀一人,那些逃跑的西班牙士兵纷纷倒在血泊中。 “不,不!” 桑切斯眼睁睁的看着一名明军陌刀手走到他的身前,齐人高的陌刀挥下,桑切斯只觉得脖子一凉,随后便是无尽的黑暗 三个月后,马尼拉。 宁修端坐在马尼拉总督府内,听着属下们的汇报。 “经清查,马尼拉仓库中的白银有三千万两,黄金一百万两,还有无数珍珠、珊瑚、香料” 宁修满意的点了点头。 “三千万两白银,还真是不少啊。” 要知道大明一年的岁入也就是两三百万两,三千万两白银相当于大明十年的赋税额了。 “大人,这吕宋肯定有银矿,属下请大人下令,命人接管这些银矿。” 宁修则摇了摇头:“据本官所知,吕宋并不产银,这些银子大多来自于美洲。” “美洲?” 戚文愣了一愣,随即问道:“敢问大人,美洲在什么地方?” 宁修思忖了片刻道:“在世界的另一面,距离我们很远。那里有无数银矿,存银量是马尼拉库存银两的百倍千倍。”宁修稍顿了顿道:“不过美洲距离我们太远,若是想要白银还有个更近的地方。” “是哪里?”戚文满是期待的问道。 “东瀛。”宁修眼睛微微眯起,十分坚定的说道:“那是大明要征服的下一站。” 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