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二二》 第一章 又穿越了 史班学的是材料工程,本科毕业后,托关系混进了上海一家中型国营钢厂。前几年在各个部门轮岗,说是轮岗,听起来像管理培训生一样,其实就是没人要。史班郁闷了两年,后来总算有车间技术部的马工看他动手能力还不错,给留用了下来,这才转了正。马工学的也是材料工程,米利坚国西北大学的硕士,西北大学在史班眼里基本属于材料工程学的圣殿了,所以史班对马工特尊敬。当然整个厂里马工地位也是很高的,这个厂子能在这些年国企整合里占些优势,合掉几个小厂,都是因为几个关键钢种的产品质量在市场上有口碑。而产品质量之所以能有口碑,当然老厂长新厂长领导有方是主要原因,还有也就是马工技术改进方面成绩突出了,每炉钢加点东西进去,出来每吨就可以贵几百块。所以史班虽然在一批进来大学生里转正是最后一个,但能进马工的车间技术部,还是很让那些被安排进财务部信息部的同事羡慕。这两年史班跟着马工学东西,加上自己努力钻研,专业又对口,现在在部门里隐约也有了点技术骨干的样子,到工场上说的话老师傅也都当回事,有道理没道理都要讨论下。 基本上,工作以外史班是个船舶迷。说起来好这口的人还这不多,这口和那些玩模型的不一样,都是些喜欢考据真实船舶的人。网上有个论坛,活跃的不活跃的全部算上,也就几十个人,几个在上海的,慢慢也就成了朋友,星期天没事就合伙往崇明岛那边的造船厂跑。 不过这次趁着十一长假,他们跑得特别远,五个人单身汉开着部桑塔纳,从福建广东一路开到了海口。不料运气不好,到了海口,刮起了台风,九级应该叫热带风暴,不过好像当地人管大风都叫台风。风挟着大雨一阵一阵下,五人在旅馆打了一天牌。几个憋不住的就不依了, “丫的跑到这暴风骤雨的南中国海打牌也是一种层次!三个六,要不要?要不要!”说话的是庞宁,某民营上市银行的职员,说起来是个客户经理,其实也就帮支行行长跑跑腿写写报告之类的。他这话一说,站在落地窗边看雨的秦明韬脸就挂不住了。秦明韬学的是国内最好的水利,毕业以后却在建筑公司做现场管理,平时比较好面子。这千里跋涉开车来海南就是他提议的,当时坚持说有车到当地方便,环岛的几条高速公路都没有收费站云云。 “我看这雨也不大,开车出去转转也没什么。”秦明韬说完就看向了史班,史班小时候跟着下海的父母在海口定居了七八年,算半个本地人, “秦总你太勇敢了,你不怕被浪打海里去呀?”庞宁其实也很期待,躲房间里打牌不属于他的风格, “还行,风不大,不会有多大浪,开车还是安全的。”最后史班也是倾向出去走走,有了“本地人”的肯定,大家对安全就没有担忧了。载着五个二十六、七岁的青年,破旧的桑塔纳喷了几口尾气,就冲进了茫茫雨幕里。 ... 等到史班被滴在脸上的雨水滴醒的时候,发现自己上方有一棵好大的榕树,外面下着大雨,雨水被树挡着,沿着榕树枝杈上的根须流到地面。然后看到的是不远处外壳被闪电电烂的汽车,后备箱打开着,一个屁股在那里蠕动着,估计是董学普的。然后是黑着脸坐在旁边的吕策。吕策看到史班摸着脑袋爬了起来,黑着的脸色就好看了好多,不过还是一言不发的。董学普最后把车上能用的大包小包东西都拿了下来,三个人看了看,车是秦明韬的,所以基本上都是他的东西。海南省地图册一本,面包一袋,帐篷一个,笔记本电脑一部,防身的狗腿刀两把,还有秦明韬扔在车上的一个背包,里面有瑞士军刀之类等杂物,还给董学普看到一把没组装起来的弩,他赶紧把背包拉链又拉回去。 董学普回头看了看那桑塔纳,觉得可惜,“我们不是在西海岸路上被闪电打了吗,怎么跑到这树里来了,不会是穿越了吧?”吕策马上反驳,“不可能,穿越的话我们早该被电磁场撕碎了。”顿了下,“可能是被闪电打飞起来了,你看车轮胎全爆了,不过保险公司可以赔的。”碰到这事情董学普心情也不好,也没反驳他。吕策就问史班,“你还行吧!” 因为史班对海口路况比较熟,所以上午他开的车。因为手抓着驾驶盘,被闪电打得厉害点,比其他人昏得都久,这会还有点迷糊,就摇了摇头说没事。董学普把笔记本打开,检查了下启动正常,关上了。手机都没信号,不知道是不是离海口太远了,三个人看着外面的雨,也没啥话说。肚子有点饿,就拿面包吃起来。 等史班基本不迷糊,开始考虑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秦明韬和庞宁披着雨衣里跑回来了,史班猜他们肯定去周围找路去了,把三人吃了一半的那袋面包递过去。秦明韬没接,倒是皱着眉头看着三个人,说, “出事了!” .... 秦明韬和庞宁跑了500多米,看到了农田,顺着田跑过去,他们看到了一个小村子,十几户人尽是土屋黑瓦,外面围着一圈木栅栏。两人看到出门倒脏水的妇女穿着古人衣服时候,决定躲起来。然后就看到有带着蓑笠,穿着褴褛古装的赤脚男人出来看看田地情况,还有光着身子的小孩突然跑进雨里,然后有挽着头发的妇女出来大声呵斥,说着两人听不懂的话,小孩子就又走回去,被妇女捏耳朵拉进屋子里。因为觉得不可思议,两人没敢上去问候,偷偷观察了又退了回来。往别的方向走,除了看到几条林间小路,一条马路也没见到。 秦明韬郁闷地点了根烟,站在树干边抽了起来,董学普说秦同志你省着点用,你这个打火机可是个宝,八成我们穿越了。否则海口附近不可能有这么落后的农村。大家又看史班,希望“本地人”给些解释,史班想了想,西海岸这块地以前是军区的大片防风林,后来附近盖了别墅区,高尔夫球场,怎么也不会有村子,更何况这么落后。越想越觉得这穿越是真的,抓着的矿泉水瓶子倒是被捏扁了。 庞宁看史班说话,说道,“大哥,不管对不对说句话,我们当参考,不怪你说错。” 秦明韬把烟头一踩,想了想又把烟头塞进了土里盖了起来,看了看大家都黑着个脸,就说,“要么大家分两组,再去别的方向看看,看能不能找到马路,两个小时以后回来。走慢点,路上一定做好标记,别迷路了。” 两个小时以后,他们回来了,很快他们确定了一个事实,他们穿越了。这是古代,因为看见的人都没有辫子,估计还不是清朝,要么是民国初年,而更大可能是年代更早。五个人一时都说不出话来,好久吕策才慢慢说了一句,“我妈老了没人照顾了。”吕策小时候父母离婚,一直跟着妈妈,后来在上海工作最不放心的就是还在重庆的妈妈,这次怕以后都见不到了。最后五人一起超海边的方向磕了个头,久久没有抬起来,秦明韬有个弟弟,想来双亲有人照顾,就朝海的方向说“儿子不孝”。其他人都是独苗,一句“儿子不孝”都说不出口。 大恩不言谢,大大的不孝,也别道歉了。 给父母磕完头,大雨还是瓢泼般下着,大家的心情随着这大雨一起沉了下去。半个多小时以后,还是董学普最先冷静下来,招呼大家躲进了刚才发现的一个山崖下面躲雨。 到黄昏时候天色逐渐好起来,只是阵雨,倒不是台风,这更验证了大家已经穿越的事实。这里离秦明韬发现的那个小村子比较远,五人找了个安全的地方把帐篷搭了起来,帐篷比较大,五人可以挤进去。 突生变故秦明韬还是比较冷静,弟弟和父母都在山东,弟弟已经工作一年了,父母还没退休,自己既然穿越了他也就随遇而安了,关键是眼前怎么办。“现在大家都怎么想?”黄昏以后帐篷里更是昏暗一片,他先打破了沉默。庞守低头一副不爽的样子不说话,吕策似乎还不能接受妈妈老了没人照顾,一个人发愣,史班好像还在迷糊着,也只是发愣。董学普叹了口气,接过了话,“看看我们能做些什么,老秦你笔记本电脑里有些什么资料吗。” 这句话倒很有鼓舞士气的效果,一下子庞守和史班精神都好了一些,庞宁还往前挪了挪位置,一副关切样子。“资料应该有些可以用得上,就怕电池只能支撑十来个小时。”秦明韬沉吟了一会,开始慢慢回忆电脑里有些什么,大家七嘴八舌地分析,最后确定可能最有用的包括一些土法炼钢,造水泥和玻璃的材料。因为秦明韬是做建筑现场管理的,所以平时对涉及建材的东西都比较感兴趣,也就搜集了一堆这方面乱七八糟的东西。另外史班手机里有一套《明朝那些事儿》jar电子书,要是他们是穿越在明朝的话就有用,如果是民国或其他的就没啥用。这些资料要10个小时里抄下来估计做不到,庞宁说要是有发电机就好了,但是这里没有一个人懂发电机,又没有相关资料,怕是做不出来,也就不提了。董学普说把有用的资料大家一起看了,关键的地方一起记住,到时候要用就凭记忆做出来。大家也都觉得这样比抄写下来快,一致同意。 这个商定了,大家就有了些精神气,再谈怎么生存的问题,气氛也没有那么难受了。董学普觉得不要依赖当地人,一旦被别人控制了我们的身世和知识都是祸水。到海南岛西部山区自力更生开拓一片领域作为自己的天地比较好,那边有石禄铁矿,以后好发展。但怎么过去是个难题。现在不知道是哪个朝代,也不知道当地人对自己的态度,所以无人决定先往西走,边走边暗地里观察试探当地人的态度。最后还是秦明韬那把弩鼓舞了士气,有这把21世纪的复合弩,估计还可以打点山鸡什么果腹,否则不依赖当地人那是空谈。 可能是董学普平时看穿越小说比较多,在网上就穿越后生存问题论战过无数次,这方面的想法比其他人多得多,其他人在他这个建议面前一律没有声音,就是默认了。史班小时候去过几次石碌,手上还有本海南省地图册,估计能找到石碌矿山,这样也就增加了可操作性。天也黑了,大家也就和衣睡下,有时候有一句没一句的,怀念着原来那个美好的世界。董学普躺在草地上,心里也挺不舒服的,但还是说了些未来在这里干一番事业的话,说穿越者都这样的。其他人嘲笑他小说看太多了,董学普心里想,不知道到时候我王八之气一散,会不会有小弟来投靠。笑闹一阵,五人心里却也安定一点。这第一天晚上慢慢地就睡过去了。\ 第二章 到达石碌 吕策的运动手表上是有个指南针的,第二天众人把东西收拾了,照着手上的海南行政地图就开始往南边山里走,路上还真碰到了些山鸡野兔的,但是更多是蛇,众人心里不禁毛毛的。史班和吕策拿着两把狗腿刀开路,一天就砍死三条蛇。秦明韬拿着这个时代最强的弩射了一天,麻烦的是合金弩箭有限,射完了就要在草丛里费好大劲捡回来。后来就把合金箭矢收了起来,捡木头削了些木箭,射起兔子效果一样好。终于在下午收获了两只山鸡,鸡烤了吃了,就是没盐。蛇不知道有没有毒,不敢乱吃。 第三天时候,在森林里走,五个人的衣服都有些刮破了,中午时候看到一条大河,大概有50多米宽,水流挺急,两岸上倒是一大片草地。史班说这应该是南渡江了,树林里走得久了,众人看到一片开阔的河滩心情不错,下去洗了个澡。突然庞宁大叫一声,“看那!看那!”大家抬头看去,看到百余米外七八只黑山羊从林子里出来到河边河水,听到人声,撒腿又跑了。 森林里蛇太多了,没有皮靴怕有危险,五人合计沿着林木较稀松的河滩往西面走,这一处人烟不少,似乎汉黎都有,当地人远远看到五人奇怪穿着,也不敢上来招呼。五人看见汉人区域尽量避行,离开河谷绕行开去,倒也一路相安无事。下午又射到了几只山鸡,依旧烧了吃了。第四天南渡江变成直南直北,河两岸也从平原变成了山谷丘陵,越发难走。一路过来,看到的群众都很穷苦,身材矮小,每个村落都有栅栏等防卫措施,不象后世村落道路敞开。至于县城乡镇,五人都是绕着走,也就没能看到。看到这个世界的贫穷落后,五人心里都像被石头压着一样,对自己的未来感到担心。庞宁有一天终于忍不住,说了句,“要是现在是民国初年,我们这样使劲往山里走不是亏了,还不如到上海去看看!” 其实这种心理其他人也有,但是其他人几个人都是工科的,守惯苦闷的,不比庞宁整日里酒楼里来写字楼里去,灯红酒绿见惯了,所以四人落差稍小一点,心理上自然也稍好一些。听了这话,一下子大家沉默下来,都看着董学普。董学普也知道这几天走得实在是太苦了,看其他人吃不得苦,心里对他们轻了几分。但现在几人不合心,怕更没法在这环境生存。便也斩钉截铁地说,“去上海,怎么去?去做什么?” 他顿了一顿,又说,“不如在这边找个地方妥善经营,要是将来钢铁炼出来了,就是去上海也是个老板!”史班见他说的有道理,炼钢又是他本行,想起来也想施展下伸手,就笑着说,“石碌矿是东亚难得的露天精铁矿,到时候我们做中国的钢铁大王,左手阮玲玉,右手陆小曼。”五人于是一阵大笑,庞宁被董学普训得一愣,也知道自己是把事情想当然了,随即也爽朗地开起玩笑,“董主席我错了,我们坚决跟着你走!炼钢造炮打跑日本鬼子!”秦明韬却比他们学的东西杂些,心里想道,“万一这是明朝,没路引,我们进了琼州府,估计是被整死的命!”,话没说出来,但其实董学普也在想这个。 到第八天,史班估计已经进了后世白沙县和屯昌交界的范围。已经到了南渡江上游,这边河面只有二十多米宽。每有两河交汇处,主流支流都难以分清。两岸山谷耸立,很是难走。众人便直接往西走了三天到海边,然后往南走了一天,才又看到一条大江,按照史班的记忆,海南西部这么大水量的只有昌化江了,算重新找到自己方位。沿昌化江东岸往东走,插进石碌河,离开南渡江后一直又走了五天,这才又看到一片连绵山峰,估计就是五人要找的石碌附近了。几天间五人翻山越岭跋涉,沿途射猎,辗转周折,这里先略去不提。 就在五人忙着跋山涉水建根据地的时候,琼州府这几天爆发一场瘟疫,这瘟疫不致人命,却传播极快,未来几年更是在中国横行,让中央政府无所适从,最后一路传到了周边国家地区,影响深远。穿越者一路逃亡,哪里知道这些。吃了些昨天剩下的无味烤鸡(没盐),五人心情不错,这走了半个月,总算是走到他们想到的地方了。休息片刻,五人又分头去侦查附近的环境,这样下来又忙了三天,才把周围的情况大概摸了个清楚。沿着石碌河绕过后世的石碌山,进了山里以后,河岸耕田较少,但在土壤肥沃河岸还是有黎人耕作,山谷口有个黎人寨子,大概有黎人百人以上,但再往里走,就有些山谷空无一人,离石碌河谷口7,8公里地方河南侧有条小溪从一个小山谷里流出,山谷长七、八公里,宽一公里不到。五人都觉得这里不错,离外面黎人密集的地方有十公里距离,在山里这就是半天路程,估计不会引起黎人太大注意。 秦明韬忙着打猎搜集食物,现在他已经很熟练用狗腿刀削出笔直的木箭了,来代替他那把弩原来的合金箭矢。这把带瞄准镜的摇臂复合弩箭矢充足,有效射程足有五、六十米,于是山谷里的野猪山鸡倒霉了,稳定解决了穿越者的基本饮食问题。其他人就开始搭建屋子。山谷里树木种类很多,砍了四、五十棵大小树做骨架,外面包上厚厚粘土,然后屋里屋外堆上厚厚木头茅草,趁天气晴朗一把火烧了一天,粘土烧硬,房子的骨架就出来了。又忙了五、六天,在屋顶铺上茅草,在屋外清出院落,穿越者才总算告别了颠沛流离,这离他们穿越那天,已经快一个月了。 房子落成的第一天晚上,五个穿越者在新房子院子里点起了火堆,明显比穿越时瘦了一圈的庞宁拿着两根木棍托着一片野猪肉上火上烤着,说道, “木棍要断了,木棍要断了!怎么这年头连根铁也没有,用木头烤东西能不掉地上吗?史班你倒是给想想办法,弄几根铁棒防身也好,我最近在谷口老看见黎人。” 史班同样黑瘦了不少,也在烤着他那份野猪肉,答道, “你哪个眼睛看到黎人了,还有心思想这个,我现在就想弄点盐,我们有20天没吃到盐了吧。” 庞守道,“黎人好像有盐,跟海边汉人买的,我们去跟他们买点?” 秦明韬微微皱起了眉头,有点担心和黎人的沟通。但不吃盐确实不行,整天使不出力气来。他顿了顿说,“长期没盐确实不行,我们还是要和黎人去换点盐,这躲不过去的。” 看众人又看向他,史班赶紧说,“拿什么换?我只会用厂里的进口炉子炼钢,这空手的,你们可别指望我变出铁来,给你们换盐。” 董学普一个苦笑,说,“老秦你笔记本里那些资料,我们研究下吧,看有没有什么能用上的。” 庞宁马上跳起来,“我去我去!”几步进屋,把藏最里面的笔记本电脑拿了出来。庞宁打开电脑,xp的进度条慢慢滑动着,然后是一声熟悉的系统进入音效。简陋的黏土屋子前,几成野人般的众人看着这些画面,都有不真实的感觉。吕策叹了口气,说,“把声音给关了吧,省电!” 史班从马工那里学到不少国际先进炼钢方法,但对于如何在工业基础为零的环境里,从零开始把生产搞起来,那几乎就是没概念。所以这块要恶补,第一个要看的就是土法炼钢,以及找矿的资料。电脑里有三四份这方面的论文,还专门有一本土法炼钢的书,史班拿着鼠标在那边跳着看,旁边人也凑上来一起学着,几个人除了庞宁是银行的,其他都是学工科的。董学普学的是计算机硬件,吕策学的是电子信息工程,所以都学过大学物理,看起这土法炼钢的介绍来也都看得懂。 但史班毕竟是专业人士,原理和实物都懂,就是原来是用进口器材,现在要就地取材,所以为了省电,他只用一个小时就把这几篇文章看完了。又去看关于选矿,勘探的一些资料。接下来换秦明韬来操作,花了两个多小时研究水泥和玻璃的制作。秦明韬看完了,电脑还有40%的电,吕策就去看了些简易人力发动机和稳压器的资料,董学普也在旁边跟着看,又是一个多小时,电池就只剩下20%多了。 庞宁基本看不太懂,就催大家快点记,省着点电, “先关机吧,说不定哪天什么东西忘了,留着点电备不时之需。”吕策说,关上了电脑。 “我估计做高炉炼铁要的材料附近都有,但有些东西得花时间去找。”史班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这话一说,大家就又都看向了秦明韬,秦明韬也没办法,便说,“盐总是要的,明天我们准备一下,一起去黎人那里换。” 第二天众人都在那里默背昨晚笔记本里看的那些东西,都想记牢点,怕忘,几乎没干啥事情。第三天五个人起了个早,到小溪里洗了个澡,把两把狗腿刀磨亮,秦明韬把一直不舍的用的合金箭矢都带上。众人把院子里绑的两只野猪砍了,一根木棍挑着两只野猪,绕了个弯朝北面较远处一个黎人山寨走去。 翻了几座小山,一直到下午五人才走到这山寨。大家也不进去,只让最机灵的庞宁偷偷在山寨边的农田边转了一圈,一会他跑回来说有一个落单的黎汉,在那边田里锄草。大伙商量了一会,爬到这个山寨北面一个小山最高处,史班拿狗腿,董学普操弩守着。之所以守在这里,是怕万一黎民袭击他们,可以抵挡一会然后往北跑,不让黎民发现他们藏身的山谷。庞守和秦明韬则藏着一把狗腿刀,扛着两只刚杀的野猪去和那黎汉沟通。 看见两个乞丐般的汉人扛着猪过来,那个黎汉倒是没跑。史班远远看着秦明韬和庞宁和那黎汉比划了好久,只见那黎汉只是摇头。一刻钟时间过去,那黎汉好像被秦庞二人缠得受不了,拿着锄头往黎寨走去,秦庞二人就在那田边等着。又是一刻钟,那个农民又带着三个带着刀的黎汉一起过来,守在山上三个人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四个人到秦庞两人身边,倒没起啥冲突,又比划了半天,秦庞二人就又扛着野猪回来了。 三人以为交换失败赶紧上去,却看到秦明韬手上拿着包盐,估计有斤把重,不禁茫然,心想这黎人虽然?嗦了半天,还是挺大方的。庞宁小步跑上来,大声说,“秦老大把他妈妈给的锁命银环给换给黎人了。”众人又是一阵愕然,吕策愤怒地说,“这黎人怎么这么小气,连包盐都不肯换,拿人护身符。”,秦明韬似乎不太介意,笑着拍了拍盐,说,“我不信那些,盐换来就好,我们省点可以用上几个月。”史班站在旁边不知道说什么,就侧过头跟吕策说“阿策,我们赶紧把铁器做出来,到时候拿铁器把老秦的东西换回来。”秦明韬接过话说,“我倒是把这意思给他们比划了半天,就是不知道他们明白没。”众人听到这话,又看了看老秦手上那包盐,都呵呵笑起来。 众人回家走到半路,庞宁使劲往后张望,确定黎人没跟过来,突然嘻嘻笑笑从口袋里掏出几把刚熟的稻穗,塞到在前面扛野猪的史班口袋里。史班不知道他做什么神经,伸手去看是个什么东西,一看是把稻子,正要骂他无聊,突然转怒为喜上去抓住秦明韬,“老秦快看,胖子偷来的稻种,我们有粮食了。”大家都围过来看这稻子,那稻穗自然比不上后世的高产,但也不算很差。董学普是农村长大的,他接过来那稻子掂了掂,说怕200公斤亩产肯定没问题,海南这鬼地方一年两季就是400公斤。大家这下才算是真正开心,都觉得没白走一趟,秦明韬逗庞宁说你小子不愧是我国金融系统培养的高级人才,这一招空手套白狼玩得那是炉火纯青,一下子多少多少贫苦大众都要受你恩泽。说说笑笑众人扛着野猪的步伐也轻快了,庞宁倒是好像啥没发生,仿佛只当众人调笑是空气。 回到山谷已经是晚上了,董学普小心拿三个空矿泉水瓶用狗腿刀切开,两头都装上土,就变成六个育种盆。一边把稻子种进去一边大声说,“这又软又透明又不漏水的瓶子上拿找去,拿到上海去卖起码要卖10个大洋。”庞胖子跳出来说,“这宝贝你要卖给天启小皇帝那起码是白银千两,就怕拿了银子还没到家就要被黎人追杀。”众人又是一阵大笑,拿刀切那野猪烤肉,又商量好,明天开始找矿炼铁。\ 第三章 实验炼铁 隔天早上大家又去小溪边挖了个捕兽陷阱布置好,就开始四散找矿。吕策和史班往石碌山那边摸过去,董学普和庞宁往东边碰碰运气,秦明韬拿着弩胆气壮,就一个人往南边翻山过去看。史班先是根据自己的记忆,绕过几个苗寨,往后世的石碌露天矿场方向摸过去,在一个山头附近找了一会,没看到有发红的赤铁矿石。想解放后可能露天点已经挖完了,就继续往南走,绕过几座山吕策说看到前面一座小山隐约泛红,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两人一起摸过去,路上到运气好,没碰到黎人,爬到山边,果然找到不少赤铁矿石。用手挖了挖,确定是找到石碌露天矿脉了。 两人又到附近看了看,其他地方也有不少矿眼,但属这里最好,两人就开始探索有没有近路回去,兜了一大圈走到一个山谷爬不过去,就又原路返回。晚上回去,董学普拿了块石灰石出来,说,“沿河往东走三四公里,到一个小河往北走一公里有片石灰石裸露外面,有不少碎的,估计可以拿来炼铁。”拿了块大石头敲碎,拿手去掐成粉末,说,“不错,是可以用。”又把在东边找到石碌铁矿的情况和大家详细说了。五个人围在火边,吃着蘸盐水的烤野猪肉,也暂时没人抱怨没铁叉子烤肉了。 后续的找矿成果就没这么高了,有时候还要停下来组织打猎维持粮食,找了一个多月,总算把萤石,硅藻土等材料找齐,又花了个把月,一包一包地从各个地方把要的矿石背回来,堆了三、四百公斤的铁矿石,就准备开炉了。 这天史班几人正在高炉地基,打猎的秦明韬突然拿着弩跑进来,把大家叫停,“刚才我看见有个黎人偷偷从我们山谷溜出去了,怕我们是被哪个黎寨发现了。”史班忙问清楚,“他躲着溜出去的?”秦明韬想了想说,“肯定是,他是沿着山栏那一片弯着走的,我刚好从上面追只山羊冲下来,这才看见他,那黎汉见了我就跑。”众人一片愕然,看来这边终究离黎寨太近了。这黎汉行踪偷偷摸摸,怕是没啥好事。 “既然都偷偷摸摸的,估计是来打探情况的,肯定原先已经有人发现我们了,我们追过去怕也没用。”庞宁叹了口气,说,“跑吧跑吧,惹不起躲得起,就是白捡了这一个月矿了。”这个月众人都在山里捡矿(没有开矿工具,只能挖地上零星的),好不容易凑了各种矿石几百公斤,庞宁很不舍得, “搬走搬走,能搬多少搬多少,搬不走的埋洞里,别让黎人知道我们在做什么。”董学普恼得很,这黎人还真不好打交道。吕策看了看谷口,说,“那边有几个地方倒是挺适合做陷阱。”意思要挖几个陷阱,众人离开以后黎人要敢来搞事,就用陷阱摔死几个。 这话一说,大家倒都没回答,董学普扭过身子看向谷口,想了想可以作陷阱那几个地方的具体位置,史班却抢了一步说,“算了算了,我们跑了就罢了,这真和黎人杠上了,石碌附近就这么点大,总会被他们找到的。”这话说得众人气结,但想想却的确是这个道理,势不如人,真只有忍。吕策也不恼,对着史班又说,“我知道东北十三、四公里外,那边有个小河冲出来的山谷,里面山崖边有个小溪流下来,半山腰十几米高有个小溪,小溪边可以沿着小溪冲出来的水道攀上去,上面是个平台,挺隐蔽的,关键是易守难攻。而且以后搞大了把整个山谷封起来也挺容易,还有水源。”众人听了也不耽搁,马上收拾起东西,准备搬家了。 能背的背上,不能背的藏在了谷侧一个隐蔽小山洞里,众人收拾了几个小时,下午就朝新的山谷那边过去。七拐八绕走错了两次总算找到,到了那边秦明韬一看,地方是不错,东西只有一百米宽,南北七、八公里长,北高南低,两边都是陡峭山崖,众人选的住处在山谷最里面一悬崖中间被小溪冲出的坡地上。山谷里那条小河是一条地下河冲出来的,水量还可以,水利专业的秦明韬手痒起来,指指划划说,“史班你看,这鬼地方还真适合修个水坝,蓄起水来就是咱们家护城河,还没人敢毁这河坝,谁毁坝,大水冲死谁。”秦明韬知道炼铁要动力,这水坝可以提供,所以故意问史班。史帆也不好做决定,就看其他三个人。庞宁心里打嘀咕,这不才逃跑吗,怎么又搞这么大动作了,就打起哈哈说,“先把铁炼出来吧,否则齿轮都做不了有个水坝也干摆着。”秦明韬本来是怕总是跑路,大家人心散掉,想做个防护设施就待在这了,有个护城湖坝,拿弩射,哪个黎人能进得来?却不知道庞宁什么时候这么懂机械了,也就哈哈地说,“也是,那就先把打铁的事做起来吧。” 打铁之前还得先盖房子,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直接盖了连一起的五间黏土房,在谷底做了一个厕所,又在住宅边用泉水做了一个有活水流入的大水池做浴池,比起原来那边是好多了。半个月后房子盖好,秦明韬又说要给这山谷取名,董学普说这里有四条小溪,一条流出地面的地下河,就叫五源谷,秦明韬说好。又说要给小溪边这片平台取给名,庞宁说叫鸿泰台,史班笑说,“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董学普说,“哦,上海鸿泰大酒店。”秦明韬说,“那就叫鸿台吧,简单。”于是这谷这台有了名字,众人的精神气受此鼓舞,也确实好了一些。 这周折了许久,大家才重新静下心来打铁。史班开始做了个实验性的,不过坩埚没做好,出了点事故,好在没伤到人。庞宁从此就叫史班叫史工。史班以前很佩服师傅马工,所以也不管庞胖子是不是讽刺,也就欣然接受了这称号。后来大家一起讨论,又重新做了个微型的高炉,在鼓风速度,耐火砖厚度,木炭质量和铁矿石形态等各参数上,来回做实验,一直到搬到兴源谷的第六个月,穿越之后的第九个月,穿越众终于炼出了自己的第一炉铁,一百多斤。 这100多斤铁质量不怎么好,不过对在半原始环境下生活了9个月的穿越者来说,已经是宝贝了。砂型早就准备好了,先是铸了几个铁管,做了一个淋浴喷头,剩下的就全部铸成了铁铲和铁锅。铁铲子主要是用来挖矿石。有了铁锅,穿越者就总算告别了烤肉,过上了熬汤炒菜的日子。众人这又想起了盐用完了,就商议要拿铁锅和黎人换盐。 第四章 我们是盐枭 董学普从小苦惯了,看着那几口新打的铁锅,就说,“拿这新锅和黎人换盐,还不如我们自己去煮。”实际上黎人的盐是和昌化县的汉人换的,这一转手肯定贵。另外这种生活用品黎人也不会囤积,自然不方便卖,穿越者和他们买都是高价交易。庞宁也凑上来说,“这黎人的盐估计也不是什么好盐,碘含量肯定达不到国标。”众人想想也是,就凑一起合计,怎么煮盐。 吕策说,“要么我们找个隐蔽海滩挖几块盐田,过几天去回收。”史班却皱着眉头说,“这样不好,一是氯化钠溶解度大,容易随溶液渗入地里,最后得到的以其他工业盐为主,二这样也容易暴露目标。”这么一说,穿越者都想起来海水里有氯化钾氯化镁,这些可都是不能吃的,吃多了肯定要拉肚子。这古代人吃惯了还好,穿越者都是习惯了高品质生活的,长期吃下去万一哪个体质经不住,病了,这荒山野岭的可没有救护车。 史班手一挥,“那就自己煮!这锅坏了还可以再铸。”,众人这才知道他是心疼煮盐腐蚀铁锅,不过这七口锅也就用一百斤铁,算上运矿石的时间,估计三四天就可以重新做出来。五人于是一起定下来,第二天就去海边煮盐。 第二天众人找到一片小河入海附近海岸,七口锅一字排开,在海边挖了灶洞,就生起大火煮起盐来。煮出来的盐结晶凑满了装进一个锅里,装点水摇一摇,大部分氯化镁等不要的化合物就溶进水里了,把水倒掉。把剩下的盐结晶往一口装了沸腾清水的大锅里慢慢倒,同时不停搅拌促进溶解,直到饱和了有盐结晶析出。让沸水冷却,又有好多结晶析出来,这些主要是氯化钾。用背包布把冷却的饱和盐水来回过滤几次,溶液煮干,熬出来的晶体,就是穿越者想要的食用盐了,雪白精细,很是好看。 这样做出来的盐肯定比黎人的好,但也比较慢,忙活了一天,呛得五人都是灰头土脸,才弄出一斤盐。眼看天色就要黑了,众人背着锅和盐返回了五源谷。路上庞宁打起算盘,“一斤盐能卖多少钱?”,秦明韬说,“这是精盐,要在南宋,怕是要半贯会钞,要在明朝可以卖半两银子。要在民国,估计就几毛钱。”众人一听,都觉得没啥搞头,这又是炼铁又是烧盐,只弄了这么点银子。秦明韬又说,“烧盐赚钱是挺难的,我们主要是自己用,炼钢就比较有潜力,一斤钢起码也得卖一两银子。”庞宁听了,大声附合道,“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呀。史工,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钢。”史班没想到他们绕来绕去话题又绕到炼钢上面,就想把庞宁的话给堵死,“这铁才第一炉呢...要炼钢,还有好多实践技术要摸索,鼓风机风力也是个问题。要么我们先把水坝修起来?” 庞宁被他顶得没脾气,就大声说,“没问题呀,我第一个支持修水坝,发展是硬道理呀!”这次倒是支持,其他人也没啥意见。秦明韬是一直想修水坝,心里打了腹稿好多次,张口就来,“这边的地形我反复看过了,要修水坝提供动力,坝要做高点,我看要先做水泥。这几个月我来试试搞点水泥出来。要不这样,董学普和吕策继续和史班一起摸索炼铁,先做点铲子,推车什么的,庞宁你和我去研究水泥。”他这个安排很合理,因为庞宁学金融的,搞炼铁帮不上忙,帮他研究水泥,倒是可以做个助手,大家于是都同意,这也就定了下来。 话说四个多月前,史班说这天气看起来像是八月,众人这才确定了他们穿越到这个世界时候,那月估计是四月初。八月时候,董学普培养的第一批黎人稻种已经结穗了。他就又选了穗粒饱满,产量高的一半稻穗,找了条小溪边肥沃的地方,开垦了一亩左右种了下去。有空就去施肥锄草的,到现在稻子又结穗了,长势很好。十二月割稻子时候,一帮人都跑来看。播下去的种子种的稀,长出来的也不挤,和众人想象中的丰收稻浪有点差距。吕策就问道,“这稻子产量能有多少?”,董学普说,“明年种下去,怕一季150公斤应该能收,一年种两季就有300公斤了。” 庞宁说,“说起来,我们好像连个秤都没有。史工,给打个!”史班瞪了他一眼,“就做个天平吧,那东西精确,以后搞研究也要用。但是我们现在也没有重量标准。”找到标准长度重量单位,很多后世理论就可以直接拿来用,省的来回换算麻烦。众人都开动脑筋想起来,吕策倒是第一个想出来,说,“我们大家都记得自己的身高吧,报个精确的,量好就有标准米了,然后做个一立方分米的水桶,那桶里水的重量就是一公斤了。”这个方法简单,大家都夸吕策聪明,上海话叫清嗓,广东话叫靓崽。于是报了身高,事关重大,大家都往精确里报,秦明韬是183.4,史班是179.6,庞宁是173,吕策是172.5,董学普是168.4。史班179.6的身高一报出来就喊亏,“完了完了,我以前都是说自己180的,今天露底了,为革命做巨大牺牲了,漂亮mm都要男朋友180的。”四人听了,纷纷嗤之以鼻。 拿几个直木板把五人身高量好,最后互相验证计算,修正好,作出一把一米标准尺。然后做了个方方正正的水立方,当然是立方分米,最后把一立方分米的水重量量出来,这天平砝码的基准重量就出来了。至于其他单位的细分叠加这些细节,也花了五人不少工夫,这里先略去不谈。 十二月一过天气明显凉了下来,四处可以打的猎物越来越少,虽然秦明韬平时抓了一些中箭没死的羊到圈里养着,但后来有些受伤的羊伤口化脓,还是死了。所以圈里也只有四头羊。这过冬口粮的问题就摆在了眼前。另外虽说海南不冷,这一年来得体力劳动也让五人壮了不少,但穿越时候的衣服都破得一个一个洞了,众人还是想找点略厚的衣服过冬。史班最近每人给做了个铁板护心镜和铁剑之类的劣质武器。虽然劣质,手中有剑,大家胆量也就壮了多,就商量要去和县城外的汉人交易, 庞宁说,“就算是最保守的明朝,不进县城,肯定不会盘查我们路引,要真抓我们,撒腿跑就是!”吕策也觉得有道理,“那些黎族人挺不老实的,家家有刀,我看还是和汉人交换安全点。我们可以往北走远些,到临高那边,不管成不成绕路回来,也没什么风险。”其实诸人到这个时代快一年了,仍然不知道所处是什么年代,很多对未来的判断必须基于时代,现在统统没法作出,大家确实想出去弄清楚,也好做个规划。董学普没反对,大家也就一致同意了。\ 第五章 过冬粮食 十二月中旬的时候,五人在谷中设好了几个陷阱,每人推着一独轮车的铁器,都是些铁锅、剪刀和镰刀之类的铁货,出谷向北面的临高县方向走去。这次既然要和汉人做生意,走了一天后就不再避开大路,第二天走在了昌化县和临高县的官路上,晚上估计就进入了临高县境。一路看到几个村子,人丁不盛,他们也就没有停留,直到看到官道旁边一个不小的镇市。 那镇有百来户人家,似乎以西面几户人家为主,那西面几户的屋子是砖石砌的,一路上少见。五人是南边过来的,到这里却留了个心眼,绕了一圈从北边进了镇子,到了东边官道旁边有一家酒店,门前支了个“酒”招牌,不过大门却关上了。旁边一店面门口吊着一个米字招牌。五人衣着奇特,到了镇上倒是引得一些小孩张望,但父母随即出来把小孩拉了回去,还有些把家门也关上了。秦明韬看到镇民的态度不善,便回头赶紧吩咐大家,“大家警惕些,别出事情。” 众人心生警惕,便想先把口粮的事情解决了,径直到了那米铺,见一个灰旧的门面,里面没人,也没看到有米,只放着两个陶缸。秦明韬清了清嗓子,吼了一声,“有人在吗。”,半天帘子后面有个矮?的中年探了个头,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青年。那个中年人看众人个个高大强壮,似乎有些畏缩,就也扯着嗓子喊了几句,穿越者都没听懂。史班在海南居住过好几年,但实际上没有学会几句本地话,所以也没能听懂,双方一下子倒是相对无言。庞宁发现语言还是没法沟通,便拿来本子,大大的写了几个繁体字,“拿?器?米”。庞宁从小玩盗版台湾游戏,这繁体字会写几个。那卖米的先生看见这边几个怪人识字,倒是友善了不少,但他好像不识字,嚷嚷了几句就从正门跑出去了。两根烟时间,一个头戴方巾的中年人带着三个汉子,还有那个米店老板走了回来。看见屋子里人多,穿越者也就往屋外挪了挪,待会万一有事跑得也快。 那中年人身材也只有165左右,说话声音倒是很大,这边依旧听不懂,就用普通话也大声嚷嚷回去,“我们想拿铁器换米”。场面有些混乱,庞宁又把自己写的那几个繁体字拿出来,那中年人似乎懂了,摸了摸那本子的纸质,拿起庞宁的三菱水笔,用抓毛笔的姿势,很不舒服地写了几个字。“?位何方人士” 庞宁赶紧把笔记本翻了一页,写道,“吾等?海渤泥?人,船遇海?,漂流至此,欲以?器?米。”,那中年看了看五个穿越者,一副半信半疑样子,想了好久,写道,“可有路引”,庞宁写道,“不曾有,敢?今日?何年何月”,中年人便写道,“天?二年十月?位一路疲累可?我??歇息容我禀?老爹”,庞宁一看这几个字,又看中年人后面那几个汉人虎视眈眈的样子。就把本子收了,退回其他四人一起,说,“现在是明朝天启皇帝第二年,那大叔说要我们去他家,说我们没有路引,估计要把我们的事情汇报给政府。”众人一下子纷纷骂起贼老天,没把他们送到荒淫的民国,到这鸟不拉屎的明末了。 董学普打断了几人的抱怨,说,“不要去!”史班也同意,说,“这‘老爹’估计是县衙里的衙役,谁知道什么德性,我们带着刀,万一把我们定为倭寇那就完了,逃不了一死。就算留条命,估计也要把我们铁器没收。”商议定,也先不换米了,就冲那中年人拱了拱手。那中年人正要挽留,秦明韬压着嗓子轻喝一声,“往北走!”就大步往北走去,四人赶紧跟上,连走带跑去了一里路。那中年庄主是个老秀才,这个米铺的东家,这见众人远去,摇头叹息。原来他见这五人没有路引,估计是野居之人,想借陈老爹的名义吓一吓他们,把铁器讹个低价,却没想到把五人吓跑了,正自后悔。 五人走到一里外,见庄丁没有追赶,往右边一拐插进了旁边杉树林,消失了踪影。找了个隐蔽地方休息,五人往东走去,希望能找个安全地方交换粮食。有了第一次和本地汉人接触的经验,五人胆子便大了些,一路路过几个村落,都直接进去沟通,但都没有找到合适的交易对象。一是这地方识字的人实在不多,语言不通沟通困难。二是穿越者做的生铁铁锅,不管材料和技艺,在当地也只算一般,那些农民也不愿意拿过冬的粮食换这劳什子。只有一个农民在穿越者手舞足蹈之后,拿他家破的铁锅,加20斤谷子,换了穿越者一个新锅。那破锅正下方有铜钱大小一洞,又黑又脏,史班背了两里路累不过,便扔在了路边。 这一路收获很少,穿越者被逼无奈,在野外搭帐篷露宿一天后,只有再往北走。北面本该是琼州府人丁密集的地区,但这天一路来人烟却越来越稀,经常一个村子空无一人。众人越走越觉得奇异,几月前刚穿越时虽然避着人烟,看到的景象也不像今天这样萧条。看到前面靠海有一个占地颇广的集镇,五人商议一阵,也不避让,直接走了进去。没想到这集镇远看有些气势,走进来却发现同样人气稀薄。集镇主街上大户的门面,十家里面锁着八家,似乎主人都远行不在。那开着的人户,敲门进去,里面往往都是些老得走不动的老人,能张开嘴巴说话的也没有几个,更不要提和穿越者交换货物了。五人惊疑之下,便一户一户搜看,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一直搜到靠北一户三进的大宅院,这才看到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看上去十六、七岁大小,不过古代人比现代人容易成熟衰老,众人便估摸他十四、五岁。年轻人大概见到生人害怕,便把着一支铁头长枪,用土话大声向穿越众叫唤些什么。众人也习惯了这样的开场白,直接拿着写着大大的几个繁体字放在那少年面前,“拿?器?米”。那少年似乎一愣,用手比划了下似乎要众人等他,转身进屋半晌,拿着一个砚台一支毛笔走出来,写了几个字,把本子还了回来,上面用毛笔字写着几个歪斜的小字,“大锅换米七十斤小锅换米四十斤”。穿越者这一路过来,没看到几个识字的人,好不容易碰到一个识字少年,明码标价和自己做生意,自然喜出望外。庞宁把自己背后背的锅解下来给少年看,那少年便提笔写下,“可直米六十斤”。秦明韬看了这几个字,便要解自己的锅给少年。庞宁却又用三菱水笔写了几个大字给那少年看,“为何镇上没人?”那少年脸色微变,又扫了众人一眼,写道,“瘟病横行,乡人多往南避命。”穿越者这才知道那些村镇没人,是因为最近海口北部瘟疫发作,那瘟疫来得快,无药可医,百姓无奈,纷纷携家带口躲避,十室九空。庞宁又写,“你怎么不走?”那少年却很耐心地研了些墨,抬笔答复,“族人出海将归,吾不惧染病,便不逃避,在这守宅。”原来这少年却对那瘟疫免疫,所以没有逃走,在这里等即将出海归来的族人。五人这才知道少年是海商后代,难怪识文断字,做起买卖起来也毫不含糊。 庞宁觉得这少年有些行径有些蹊跷,但也不好再问。其实穿越五人不知道,这少年家里本来确是地方豪族,和府中几个老爹都关系密切,就是在临高县丞那也是说得上话的,平时半明半暗,违禁出海。但前几个月瘟疫横行,家中长辈,他的亲生父亲和两个叔叔竟都两腿一伸,不管不顾都染病去了,现在家里就剩下他和几个女眷。古代海南人平均身高也只有一米六,这见了五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来想买卖,少年一是觉得有买卖上门当然要做。二是少年家里没有成年人,怕五人起歹意,心虚之下便想大大方方做生意能讹住这些汉子不生歹意。五人刚来明代,急着找粮食,不了解所处时代情况,倒也没有看出少年拙劣谎言。只是心喜有地方换粮食。 五人又拿出些铁铲铁刀,问他要不要,少年一一用粮食作价买下。这一算下来,穿越者带来的铁器,就卖了粮食七百斤。少年带几人到后院侧面一门前,打开门锁,便是一座粮仓。众人把铁器卸给少年,用米装满独轮车。董学普估摸有了七百斤,就让众人不再多拿,那少年也不拿秤来称,就让众人装满出来,又锁上了粮仓。 走时庞宁又和那少年沟通,说下次再来,希望价格保持稳定。那少年也是小手一挥,写做,“多多益善”,五人于是益发觉得大明朝海商实力雄厚,多了一番感慨。得了米,五人经小路一路绕行,回了五源谷。到了谷里,史班打开手机翻看万年历,这才知道天启二年是1622年,距离明朝灭亡还有22年。 第六章 十二个新同志 有了粮食,五人便安下心来,建起水库。秦明韬的水泥研究进展较快。众人根据电脑里资料,用石灰石和黏土三比一的比例研磨配好高温煅烧。失败了九十多次后,第二年,也就是1623年3月,秦明韬找到了合适的原料、温度和煅烧工艺,制成了这个世界第一种水泥。又过了两个月,红砖烧制也获得了成功。根据勘探结果,秦明韬设计了坝长27米,坝高9.7米,理论蓄水量150万立方米的设计方案,预计需要五人劳作八个月。而水轮等机械力传导设备,史班在这几个月都已经做好,就等大坝立起来安装了。 秦明韬的施工方案是教科书式的:五人先在水坝一侧建好疏流道,然后封堵小河,迫使水流流向疏流道。在原径流的地表处筑坝基,坝基5米深用混凝土浇填,其间以铁条为骨,筑成水坝地基。地基以上部分主体是压实的泥土,不过用铁筋混凝土为坝面和内柱。坝面建好后封堵疏流道,让水流通过坝内的数个导流闸道流出。而在原疏流道上,同样建起坝面。最后关闭闸道蓄水,水流抬高到八米后,打开闸道。水流通过闸道时,在水压作用下带动水轮。水轮通过导力轴将机械力传到坝外,带动水坝外的鼓风机。其他四人对水坝都只有电视上了解过,也提不出什么意见,大家便照此开始建设。 但水坝的实际施工远比秦明韬的预想艰难,各种各样的问题层出不穷,在开工一个月后,即1923年6月,大家还在挖坑,水坝几乎没什么进展。 “老秦,你这个设计是不是太超前了,我看没有一两年,这水坝没戏。”在听过所有人抱怨之后,秦明韬一脸期待地看着董学普,但董学普还是坚决地,最后一个表达了对这个工程设计的不满。秦明韬有些泄气,没搭理。“秦老板,我们相信你设计的水坝肯定是好的,可我们只有五个人,这确实有点困难,设计工程量有点大了。”这是史班说的。 距离穿越到这个世界已经两年了,庞宁原来白白胖胖的身子现在也变成黑壮黑壮的,他往前挪了挪屁股,说“现在应该是1623年吧,按说现在大明朝正赶上小冰河时代,应该是灾荒连年,流民四起呀,那个李自成随便登高一呼就聚民百万,我们怎么还这么缺人手。”吕策对本地人一直很不放心,忙道,“海南就这么点大,都是本地人,哪有什么流民。就算有人没饭吃,上来投奔我也不敢用。发现我们这边好,叫乡里乡亲随便就把我们这给端了。” “要是有些孤儿,我们收养养大了,也许....”董学普想到很多历史穿越小说常有的段子,说道。秦明韬对这个提议倒是挺有兴趣,补充道,“要是有大陆那边的,父母双亡的七、八岁孩子,养大了应该可以放心。不过我们现在还真没办法走出海南岛...”众人听了,一时无语,这吃饭问题刚解决,去哪找那么优秀的雇员。 这又过些时日,粮食吃尽了。虽说这时正是七月,山野里山羊野鸡很多,但五人在穿越前,都是米肉配搭着吃惯了,这单吃猎物的日子还是过不惯。就又商量去那少年处换米。只是担心少年父兄是否已回来,是否如那少年般好相处。 这次五人带着铁器,一路直接来到那少年所在集镇,却见那镇上人丁明显比上次兴旺,估计是瘟疫结束,出门躲灾的人有些回来了。到了那少年宅处敲门,开门的依旧是那少年。沟通下来,才知道少年姓黄,名作涛。这个镇叫七坝镇,黄家是镇上大族,做的是海上生意,这次大人们又出海去了。五人喜欢这少年好相处,哪里去猜少年是否有所隐瞒,巴不得家里大人不在,就在前厅天井里数清了铁器。庞宁在沟通用的本子上叫那少年黄公子,按上次的价格,五人又可换得粮食八百斤。黄公子向里面大声叫唤,两个比他还年幼一两岁的孩童变跑出来。黄公子用土话和两个孩童说了几句,那两个孩童便一担一担地把米给抬了出来。 庞宁见了奇怪,便写了几个字问那少年是否是他弟弟。黄公子答道,这些孩子父母死在瘟疫中,族人前些日子刚收来,做家中的帮衬。这种自幼时养大的孩子很是忠诚,比招募的更让人放心。庞宁心里一动,就托黄公子也帮寻觅几个没有亲人的,少年没有推辞,只说尽量帮寻觅。众人很高兴,一个个上来作揖,还把铁器价格也降低了。黄公子便知道了五人对这些帮衬很是需要,答应尽快寻觅。 好消息很快就传来了,半个月后庞宁和秦明韬再去黄公子那里碰运气的时候,就带回来了十二个男孩。男孩都只有十二、三岁,个个瘦得皮包骨,脏兮兮,不识字。按黄公子的描述,都是父母双亡的乞丐。穿越者便用一个孩子一口铁锅加一把铁铲的价格把孩子带来了,黄公子似乎也觉得这价格不错,毕竟经历这次瘟疫,七坝镇附近流民、乞丐不少,这找孤儿的事情,让他新收的几个帮衬去做很简单。黄公子便问五人是否还要,庞宁赶紧写上,“多多益善”,那黄公子便点了点头。 回到谷里,董学普看见十二个孩子的时候两眼放光,跑前跑后地张罗。第一件事就是给他们洗澡,每个孩子都在董老师哇哇的嚷嚷中,被强迫在小河下游泡了10多分钟,热水澡盆里浸了半个小时才算洗好。接着董老师给每个孩子都发了一套新衣服,原来的脏衣服自然是烧掉了。然后把孩子们带到了他们的集体宿舍,那是鸿台下面一百米外的一排砖房,每间二十个平方米左右,里面两张床两张桌子外什么也没有。宿舍背面有公共厕所和公共浴室,用了六个房间,十二个孩子们就全住下了。一直弄到傍晚才开始吃饭,晚饭是两大碗野菜炒山羊肉盖浇饭,对这些小乞丐来说,无异于山珍海味。一切都很顺利,董学普把吃饱了孩子赶进了宿舍,然后关上了半人高的宿舍院门。 这天晚上,五个穿越者就这五十二个孩子展开了讨论,董学普第一个发言,“这些孩子身体都比较虚弱,马上投入到水库建设不合适,我看不如让他们务农,争取粮食能够自给。”实际上,董学普上半年已经在谷里开垦了五亩土地,种的就是去年育的水稻种,今年已经熟过一次了。董学普发现这些水稻品种不错,在他拙劣的耕作技术下亩均一季产150公斤,一年能种两季。 庞宁实际上很希望把自给从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所以原来把这些孩子带回来时候就准备用来修水库。这时董学普说得合情合理,其他三人似乎都赞成,庞宁一下子语塞,便道,“那...水库只能晚点完工了。” 没人回答这句话,史班突然一拍大腿,笑道,“给我们未来的将军们起上名字吧,我们总要有办法叫唤他们才行。”大家对这个话题比较有兴趣,展开了热烈的讨论,最后还是史班的观点占了上风, “赵钱孙李,赵排第一,所以统统姓赵,名字分别叫如、今、德、武、源、谷、玉、旺、年、布、益、班。串起来就是‘如今的五源谷与往年不一般’,南泥湾的歌词,怎么样?” 这创意被一致通过。五人决定尽快组织孩子们学习,当然农务的实践学习是第一位的,具体由董学普负责,争取年底能收获一批急用的粮食。另外,由庞宁教识字,史班教化学,吕策教数学,秦明韬教物理。当然,数理化的课程需要识字达到一定程度,所以暂时不会开始。 孩子们的宿舍院子第一天晚上看上去是不设防的,不过穿越者在一米高的院门上装了一个不易发觉的小机关,一旦有人跨过,机关会撞响一个小钟。然而很令穿越者欣慰的是,这个晚上钟没有响,五人纷纷感慨,孤儿没依靠,就是好管理。\ 第七章 开荒建农业 谷里植被依然很多,五人组织起十二个孩子一起展开农业开垦工作。先收集些易燃的枯萎杂草等铺在规划的田地,砍掉规划地外围一圈树木设置隔离带,然后一把火烧出了一百亩富含草木灰的黑土地。烧完后平整土地,接下来犁地,建设灌溉设施。大人和孩子们六人或七人一组,拉着董学普设计的铁犁,把地犁了两遍。 犁地的时候庞宁又偷懒,老说脚疼腰疼到田边休息,秦明韬就骂他,“你以为还在社会主义银行里写报告呀,就我们几个人,你偷谁的懒。”庞宁被骂得没办法,嘻嘻笑笑挽着裤脚又下来拉犁,说,“秦老板不好意思,搞错了搞错了,老觉得这人干牛活,一不小心就把你看成万恶的黄世仁了。”史班道,“小庞,要不你去黄公子那换几头牛来,看你口才好,肯定能让黄公子便宜卖给我们。”这牛价庞宁是问过的,六两银子,折米六百公斤。最近忙着摸索炼钢,炼铁高炉出的铁都直接作为原料了,一块铁都不多出来。没有铁器怎么换牛?而且拖着头牛回来,只能走官道,万一遇到有人跟踪也没法躲。穿越者本着不冒风险的原则,决定闭门造车,用人力代替牛力,这让庞宁一万个不高兴。不过庞宁也知道一没足够铁器换牛,二来拖着牛跑回来实在麻烦,被史班激一阵,也就不再抱怨偷懒。 规划的灌溉设施主要是由河边两个大水车为核心的自动运转的干支渠灌溉体系,干渠等主要设施是由混凝土构成,有了水泥,做起来比较快。新田开垦和灌溉设施铺设工作进展顺利,抢在1623年9月前完成了。播种之前,秦明韬想起笔记本里应该有一个土法制肥的方法,便去找出来,笔记本一开一关,剩余时间又减少了20分钟,看得庞宁心疼不已。秦明韬根据那方法做了肥料,按一比十的比例将草木灰和河水一起煮沸,过滤后获取碱水溶液。将动物骨粉倒入河水中煮沸,滤除杂质后获取滤液。将石膏高温煅浇后,碾成粉末。先将30%的碱水溶液置于锅中,待煮沸后将牛骨水、食盐水和石膏粉一边搅拌一边倒入锅中,狠狠煮沸,然后趁热用混合溶液泼洒生石灰,直至生石灰呈粉末状。这一忙活又是十几天,众人弄出了几吨肥料,按每亩基肥35千克的量撒入田里。 因为董学普独立设计的耧车在实践中证明了效率很高,五人便将这种播种机械命名为董车。为了节省人力,播种工作采用了直播方式,种子入土较浅,成秧后不再移栽,这样产量低于栽秧种植方式,但节约人手,省去了繁琐的育秧插秧工作。董车由五只耧脚组成,下有五个开沟器,播种时,前面的五个人拉着董车,五个耧脚在平整好的土地上开沟播种,同时进行覆盖和镇压。得益于董车的高效率,播种这工作只用了三天就完成。董学普在小河边打开水车闸门,水车在河水冲打下转动起来,玉带般的河水顺着灌溉系统的沟渠不停流进田地里。 那十二个孤儿看着自动运转的大水车,好像看到了神仙妖怪一样,分外好奇。话说这十二个孤儿到五源谷已经有一个半月了,现在孤儿们每天都和穿越五人吃同样的伙食,每顿一份野味炒野菜,一大碗白米饭。在穿越五人眼里,这非常简陋,也就是最低生活标准。但在孤儿眼里,这和原来抢到偷到什么吃什么,没吃过几次饱饭的日子比起来,基本就是神仙般的日子了。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所以这些孤儿们都很谨慎,总有些窃窃的,似乎对穿越者招揽他们的意图,有些想法。但不管怎样,在一个多月高强度的体力劳动配合充足营养后,十二个孩子身体条件明显有了好转,气色都比刚来时候好了些,脸上红润起来,几个孩子的夜盲也好了不少。 “你们很幸运呀。想当年我刚进公司时候,那些老油条们把我和复印机、电脑归为一类东西。”庞宁在晚上给孤儿上课的时候很大声地说道,回应他的是十二双麻木的眼睛,表示他们听不懂。虽然已经过了一个半月,这些本地孤儿的普通话水平,基本接近于后世,学英语半年的中国人的英语水平。 “我对你们的职业规划是,高级行政和军事管理人员!高级管理培训生。”不管听众的国语听力水平,庞宁继续他的激情教学。 这种激情vs麻木的情况,在孤儿们见识了灌溉系统的高效率以后,有所改变。看到近百亩的田地不需要人力灌溉,依靠自动运转的大水车就能轻松搞定,孤儿们再看穿越五人时,眼里茫然的神色去了三分,更多地有了敬佩的感觉。 对这些孤儿,穿越者是比较重视的。五人曾讨论制定了一套激励制度:做的好的,在伙食和生活设施上都有奖励。做的不好的,除了罚跑步,重复写简体字外,还有木棍打屁股等惩罚。五人这方面都做得比较严格,几次下来孤儿们慢慢适应了这里的环境,在学习和劳动中都比较听话,没有表现出抵触情绪。 播种工作完成后,按照计划接下来应该继续水库的建设。但是史班觉得可以先利用地表径流,在合适地方做一个水排,争取尽快炼出钢。 “我觉得钢还是很重要,毕竟外面黎苗社会还处于游耕阶段,缺乏秩序。一旦和我们接触,很可能觊觎我们的地,产生冲突。” “实力是一切商业活动的基础,军舰把英国商人送到了全世界。如果我们这几个人拿着这种生铁刀片,根本不敢和周围部落开展贸易。”庞宁现在基本上负责铁器的销售,黄公子那边也没能全吃下五人生产的铁器。黄公子说得很直接,这些铁器质量很一般,远销路费不划算。镇上的人用不了多少。为了隐蔽根据地,庞宁只有绕路寻找一些小型黎族或苗族山寨进行贸易,换一些生活用品。用他的话说, “现在我出去卖铁,不像是商人,倒像是贼人,见了人多就跑,就这样还几次差点被抢,幸好跑得快。是吧?”他看向经常和他一起出去的吕策, 吕策点了点头,“主要是没武器,容易让坏人起坏心,是有点困难。” 秦明韬本来想法是用水库轮机驱动风排炼钢,这样一步到位,产量好上去比较效率。但是计划要向现实妥协,恶劣的生存环境没有给他们大跃进的时间和空间。秦明韬最后说,“大家说的很有道理,水库先缓一缓比较合理,先把钢炼出来。这个时代钢基本靠锻打出来,百炼成钢!我们的技术成本优势很大。史班我觉得现在钢的需求很迫切。” 史班看着老秦,点了点头。 第八章 第一次小丰收 兴建炼钢高炉的这段时间,孤儿们主要的工作还是照看庄稼,当然一些繁琐的轻体力活也可以胜任,但多数的工程还是要穿越五人自己双手劳动。这段时期铁器销售情况始终不太理想,庞宁就开始动小朋友们的脑筋,有了些想法后,庞宁趁一次晚饭提了出来。 “说起来小东西们会本地话,卖铁时候带个去说不定有用。”晚饭时候庞宁提议,五人一直没有和当地汉人的贸易,一是难以沟通谈妥生意,二是怕不会当地语言惹来麻烦,用孤儿来沟通可能是个办法。 “这些小乞丐跟了我们三个月了,吃好喝好的,也没理由把我们卖了。”庞宁又说。五人沉默了半响,董学普道,“还是有风险,你就算站旁边也不知道他们和当地人说什么,万一当地人问我们干啥住哪,这些孤儿不一定知道怎么应付!说出来了就留下隐患。”众人听了都觉得有理。五人这段时间和周围势力试探下来,都觉得,现在随便来个衙役或者有势力的人,都可以直接把五源谷吞了变成私田。这种情况如果发生,五人除了逃跑也没有第二条路,所以大家都不想让当地汉人知道五源谷的存在。 “我看庞宁你争取通过这些孤儿,学一些基本的当地话,说不定能打开局面。”史班建议。庞宁听了眼一瞪,“我语言天赋比较差,我看史工你学起来会比较快。”五人毕竟是未来穿越而来的人,心理上始终有优越感,不愿意学这几百年前非常难学的地方方言。 “我忙着垒炉子呢,哪有空学这东西,咿咿哇哇的,听了三个月了没听懂一句。”史班赶紧挥挥手,也不想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如履薄冰呀如临深渊,别搞了,还是赶紧炼钢吧,到时候人人一套全身板甲钢刀钢弩,我们就是石碌大王,哪里还要卖铁,直接抢钱!”庞宁忿忿地把一截木头扔进篝火里,其他四人相视一笑, “田里的粮食十二月估计能割了,估计亩均能有130公斤,我们这个冬天能收一万公斤以上的粮食。庞宁你的生意能做就做,实在不行就算了。”董学普说, 庞宁觉得自己跋山涉水卖铁器,被董说得这么没意义,气得把胡子一吹,五人现在没有剃须刀,胡子都老长了。但是噎得难受也没话好说,只有问史班,“钢什么时候能炼出来?” 史班眼珠转了一圈,笑道,“短则一月,长则两年!” “加油!”庞宁有被戏弄的感觉,屁股一拍站起来,说,“我去给孩子们上课去了!” 庞宁虽然为人嘻嘻哈哈,但实际上对人际关系最是敏感。来到这个时代以后,其余四人都在自然科学有所专长,只有他基本什么都不懂,意见越来越不受五人组成的团体重视。这种地位的弱化让他很着急出去和外面沟通,希望通过自己的沟通能力,改变自己被边缘化的趋势,不希望总是躲在山沟里。但走出去是有风险的,四个工科生对自己改造自然的能力有信心,对改造大明朝的能力没信心。因此在这一点上,庞宁和他们产生了意见分歧。 “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没有科学技术就没有生产力,没有生产力就没有社会地位!”这个晚上,五源谷的十二个孤儿被庞宁要求熟练默写和背诵这句话。 看着大火把下埋头默读默写的孩子,庞宁冲平时最乖巧的赵德摆摆手,走到五米开外,庞宁叹了口气,说,“赵德,本地话粮食怎么说?” …… 水排鼓风的炼钢高炉在1623年10月建好。但高炉蓄热的问题却没有解决,冷空气一进炉就把炉子温度吹低了。几次摸索后,众人采用了加大进出风口热交换解决了问题。但坩埚材料又出现了问题,以硅藻土为主要原材料做的坩埚在高温时出现了问题。虽然史班在钢厂干了四五年,但从头到尾建设一个能够实际使用的土法钢炉,还是很多东西需要摸索。 到了一月初,田里的稻子都成熟了,一百多亩的金色稻子看起来很舒服。这几个月田里面的活基本上是庞宁带着12个孩子在管着。本来这些孩子的农务工作是董学普负责的,但史班也经常拉董学普去帮忙炼钢,倒是庞宁比较空闲,便整天带着孩子。一来二去董学普除了技术指导也来得少了,庞宁也就变成了班主任。这四个月庞老师带领着孩子不但管好了庄稼,收集储备了土法肥料的原料,还又开垦出一百亩新田,可供来年播种。到了收获的时候,庞宁不想让这几个月的功劳浪费了,就私底下找秦明韬给设计了个机械收割机。收割机10米宽,八个小孩在前面拉着,一个小孩在后面看扶,收割起谷子来分外省力。 庞宁这一年在炼铁作坊里也泡了不少时间,这次收割机的木头构架,他自己带着孩子们做出来了,铁制部分的铸件砂型,也都是他自己做的,除了用了史班一锅铁水没耗费其他力气。所以一六二四年一月五源谷粮仓被一万四千三百公斤粮食堆满的时候,庞宁觉得自己功劳最大,腰直了,而最近炼钢没啥进展,庞宁这边说话声音更是足了不少。这天晚上吃饭时候,五人喜获丰收,心情都很好,庞宁清清嗓子大声说,“我们不是小地主,不是躲在谷里炼钢打铁就行的,就算枪炮能造出来也是人用的!我们的规划,我看要从更高的角度考虑。” 这话说得其他人都找不到反驳的话,便都点着头看庞宁要说什么, “我们以后不但要找到身世孤贫的孩子为我们所用,还要让这些为我们所用的人活的好,成为我们一分子,保卫我们家园。只有这样我们的五源谷才能真正安全。” 庞宁顿了一顿,接着说,“第一步,就是要让十二个孩子活得有模样,才会对我们这个组织忠诚。所以我们首先要改善孩子们基本生活条件,衣服按最近阶段考核每人再发几套,孩子们的宿舍改为一人一间。另外,我们要给孩子们发工资!” “发工资?”史班听到这里,越发觉得新鲜,忍不住问道。 “对!发工资!每个孩子除了免费的饭食供给外,还发给粮卷20公斤,粮卷我们五人签字为证,随时可以在粮库中取出对应的粮食量,以后孩子们的技能提高了,贡献大了,这个工资还要增加。” 四人听了这才明白过来,庞宁是要搞工资制,或者说公司制。众人听了都觉得有问题,但又说不出来,秦明韬比较明白,便问他,“你这么一搞,搞出个人财产出来了,那这粮库里的粮食,五源谷的设施算谁的。” 庞宁愣了一下,说,“五源谷自然是大家的。” 秦明韬却不满意这个答案,追问,“大家是谁,你,还是我们五个,还是那12个小孩。” 史班也说,“这样小孩子们倒是好了,我们自己反而有点莫名其妙起来!我们自己劳作所得变共有财产了,我不同意。” 庞宁一下子也没能答上话,半晌董学普道,“来这个时代一年来东西都是公用的,大家团结在一起不分你我。但慢慢有本地人加入我们,这个平等就要斟酌了……我觉得本地人简单地和我们都一样,不好。” 董学普接着说,“要不就用公司制度好了,我们五人是股东,每人20%的股权,每年分红。另外发工资。”董学普说完看向庞宁,庞宁说,“我同意这个说法。”秦明韬看看吕策和史班,说,“公司制也有好处,但这工资怎么定?” 董学普应和道,“嗨,现在谈什么工资呀,所有人管饭,其他的统统入库,细节以后再说吧。” 庞宁又说,“那提高孩子们福利这事大家觉得怎么样。”董学普说,“提高一些也是必要的,营养要加强吧,其他的居住条件之类的我看还是保持现在的样子,发工资先缓一缓,不要搞得太复杂了。” 吕策插了句,“我来带小孩子晚上跑步吧,有营养有锻炼才长得壮。” 庞宁觉得没有达到想要的效果,但想了想,觉得凡事要慢慢来,也说,“那就先这样吧。” 第九章 马壮怂人胆 俗话说得好,家中有粮,心中不慌,粮食收获没多久,庞宁就提出要用粮食去黄公子那儿换些东西来,最好能换匹马,耕地用。董学普等人当然也不想总在田里做牛做马,四人就留下史班在家带小孩看门,带着武器,推着三百公斤粮食,小路走到了七坝镇。到了黄公子家,讨价还价一番,黄公子给粮食做了二两银子。庞宁又问买匹马要多少银子,那黄公子轻描淡写地写道大概银子十八两,把穿越者吓了一跳,这大明朝马价居然是牛价的三、四倍。庞宁赶紧补充,只要钝马,无需太好,黄姓少年便在本子上写道,钝马只需十四两,我能替你们买到。 庞宁算了算,要粮食4000公斤才能换一匹钝马,把情况和其他三人一说,董学普便说,“花粮食多了些,好在粮仓里还多,就是靠这小车运粮食,来回要运多少回才够?” 庞宁有了定计,就和那黄公子商量,只是在本子上写字实在麻烦,好久才达成共识:黄公子派人随四人往南走,找个地方约好交易。明天穿越者运5000公斤粮食到那交易点,黄公子带马来和穿越者交换。 庞宁把这商量好的法子和秦明韬他们说,董学普虽然心疼又要多花粮食,但考虑这样安全,运输风险由黄公子承担了,于是同意了。秦明韬和史策没意见。四人带着黄公子派来的一个少年家丁走到昌化江附近一个隐蔽地方,这地方离五源谷不远,但从这里向周围摸索,也不容易找到五源谷。那家丁看这地方不着人烟没有道路,似乎心中有疑虑脸色不快。庞宁见状,写了张纸条,上面写“粮食数量太大无法一次运输,烦请分三次交接,每次银粮两清,晌午交易。”让这家丁带给黄公子。 回到谷里,四人把情况和史班一说,史班顺口说道,“要是换几只猪仔不是更好?”庞宁觉得这事可以组织小孩子们做,很上心,大力赞成,马上合计在五源谷腰子上开辟个养猪场。但董学普愣了半天说,“我们又没有玉米红薯,给猪吃什么,难道吃谷子?”众人都愣了,感觉这猪吃人食是不对。最后还是秦明韬大方,说,“就吃谷子,我们有马有农具,人均产量很高,给猪吃谷子也问题不大,再开垦些田。初期先养几头,积累大规模养殖经验,以后搞到玉米种子就轻松了。”五人被他的大气感染,也就一致同意了。 晚上庞宁在本子上写好要和黄公子买猪仔的话,还画了一张玉米和红薯的图,写明用五百公斤粮食换玉米红薯各十斤。第二天众人把粮食运到交易点,等到晌午,看见黄公子和三个家丁坐着牛车过来,众人便用粮食换了银子。交易结束庞宁把昨晚写的给黄公子看,黄公子眼看要赚一千多斤粮食心情不错,很爽快地写道,“些末小事,诸位放心。”第三天交易最后一批粮食的时候,黄公子便直接把马和猪仔带来了。那马刚满三岁,一米五六高,没有穿越者在公园骑的那些高大,但马铁马鞍倒是齐整的。黄公子和庞宁沟通,意思是:“这马跑得不快,但力气挺大,算不上钝马,你们给我粮食多,我买了稍好的马回报,不算讹你们”。庞宁得了马分外高兴,上下看个不停。黄公子作了个揖载着粮食回去了,穿越者确定了他们走远了,提着猪笼牵着马,绕了几次路回到了五源谷。 董学普在农村长大,喂过猪,就按着记忆,牵头带大家搭了个猪棚,把刚断奶猪仔养了起来。庞宁整天和那马泡一起,给马设计挽具。这马比较温顺,吕策胆子大,还骑了一会,开始坐得很稳,一得意快跑差点摔下来,引得大家围着看,不过除了吕策没人再敢玩。庞宁便说你们是人类历史上最胆小的穿越者,史班嘲他说,“你胆子大的自己上去遛遛”,庞宁说我承认我胆小,换句话说这叫稳重!众人哄笑说这招骗mm不错。 吕策下马时候庞宁说,“改天打把骑兵剑!哈像白马王子。”吕策玩得有点兴奋,想也没想就说,“那刚刚的,不算xj,穿越前我来过的女人有二十个吧,只多不少。”话音一落,周围突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吕策发现四人看他的目光,有点像土地革命时期贫农看到地主的眼神,明白自己失言了,脚底抹油跑了。史班站在原地眼神迷茫,表情似乎觉得自己上半生活得很失败。庞宁愣了一会,上去摸摸马背,又看了看手,心中暗道还好,没特别味道。 等到喂马的时候大家才发现养一匹马和养一部轿车没啥区别,一天要吃30公斤谷子。史班指了指四条马腿,说,“这可是四驱的,能省油吗?”董学普说按小说里的说法,这马上要耕地了,得吃精料才有力气,等地耕完了可以结合着上些草料,节约粮食。 庞宁琢磨这样吃下去,一年要吃万把斤粮食,要把粮仓吃空了。第二天就拉着吕策,推着一百多斤粮食到黄公子家里,让黄公子再帮找些苜蓿种子。这个年代苜蓿比起玉米红薯,种植算是普遍的,一个礼拜后庞宁再去黄家,就拿回了二十斤苜蓿种子。组织人手开了二十亩地,种子和细沙种了下去,想以后收获了做马食。 这三岁小马吃精料,日夜被穿越者们伺候着,十几天就上了一圈膘,到了三月份粮食播种的时候果然派上了用场。一匹马套挽比去年七人(大人加小孩)并排拉还有力,老地一百亩加新开垦的一百亩,两人一马,两百亩地播下种子只用了七天。董学普称赞这才是社会化大生产,便和庞宁合计再开荒一百亩地种下蔬菜大豆。但小河边能架设水车灌溉的荒地基本上已经开垦了,太窄的地方不适合灌溉和畜力使用,太靠近五源谷谷口又容易被外人发现。最后两人来回丈量,好不容易规划出六十多亩。庞宁看了看小河上游,问董学普说,“老董你说这水坝要是修起来谷里能多多少亩田。” 董学普正蹲在一块大石头上喘气,答道,“水位抬高了,可以修地上渠,谷深处怕起码可以多六七百亩水田。” 庞宁也走累了,不过他嫌脏不肯坐地上,感慨说,“水坝还是要修呀,不过老秦那设计,没三四年修不下来,这投资周期也腻长了点。投资周期过长,好项目变烂项目,投资资金是有时间成本的。” 董学普笑了笑,说,“庞宁你又想请外人,现在是明朝末年,官逼民反,这五源谷一让当官的知道了怕是脱层皮。都不够!我们在当地一点根基也没有。” 庞宁不说话,董学普也没吭声,拿矿泉水瓶出来喝了口水。庞宁笑说,“你这个瓶子给你用脏了,屋里那几个干净的拿到北京去卖个白银百两没啥问题。” 董学普摇了摇瓶子里的水,没说话,心里想这四百年前北京人说的是啥方言,百姓说文言文还是白话文?语言不通没有路引,身上揣着白银百两是福是祸?还没出城就会被当兵的借口女真细作绑了吧。难道你庞宁有本事用自己个矿泉水瓶在北京立足下来?正出神,突然看到谷口方向升起一阵烟,忙叫唤庞宁看,“庞宁那里怎么会有人烧火?” 庞宁一转身,看到那细烟正越变越粗,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人便往着火地方跑过去看,走到一段,到了靠近谷口地方,看到不远处起了大火,走不过去。当下情况紧急,两人便沿着谷壁小路绕出谷外,侦探了一番,看到纵火的是一个二三十人的黎人部落,生活用品放在清出的平地上,男女老少看上去都比较瘦弱,正借着风向纵火往里烧五源谷。 董学普说,“糟糕,可能是游耕的黎人部落,准备烧谷子刀耕火种了。” 庞宁点头道,“我一直觉得谷子里的树,树龄没有超过四年的,估计这部落四年就要来一次。” 董学普说,“你看他们这么没有防备地烧谷子,肯定没有发现我们在。他们这么烧火势最多烧一公里,估计没来得及往谷深处探。” 庞宁卖铁那段时间和黎人打交道过很多次,知道这些人遇到强敌就死守寨子,遇到落单汉人就抢劫财物,不好打交道。就和董学普说,“这些黎人最是刁蛮,我们回去找老秦他们,赶走他们。” 董学普对黎人也没啥信心,听了这话自然说好,两人遁回谷内,召集其他三人把情况一说。吕策大吼一句“草泥马!”,就往鸿台上的屋里跑去,等众人再看到吕策时候,他已经是骑马而来,胸前绑着护心铁板,手上拿着长刀,却是有几分杀气。那长刀刀头是穿越时带来的那把狗腿刀,后部用铁线把刀牢牢绑在一个杉木上,却是这个年代削铁如泥的宝刀。 吕策骑在那匹三岁小马上,大声说,“当初卖铁的时候就被这帮黎人欺负,今天我要杀得他们横着出去!” 其他四人一时无语,心想这吕策平时不太说话,真发起飚来吓人,便纷纷回屋里拿起武器。董学普把还在照顾庄稼的小孩子们叫到鸿台上集中,这才跟着四人往谷口跑去。\ 第十章 血染五源谷 五人跑到谷口,发现前面的黑烟更浓烈了。谷口的茂密植被是五人赖以隐蔽五源谷的屏障,一下子被黎人烧了,五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绕着小路跑出谷外,躲在一个高出的山岩上张望,发现那些黎人已经停止了引火,四散开来在被烧过的森林残骸里寻找被烧死的动物。一些年幼的孩子、几个年老的黎人由妇女照顾着,聚在他们的辎重边上。不过谷里的野兽这些年都被秦明韬的弩射光了,黎人哪里找得到大的野味,只是认真搜寻着。 吕策发现情况不算太坏,说,“我们的东西都在谷深处,他们肯定没有探到我们。”史班点点头说,“估计这些黎人每几年就要过来烧林子,跟在自己家里一样,没什么警惕。” 秦明韬看着那些四散的黎人,似乎在做艰难的选择。史班没想那么多,就转过头跟庞宁说,“庞宁你跟他们说这是我们地方,让他们不要再烧了。” 庞宁很不耐烦地看了史班一眼,说,“不可能的,这帮人有十几个男人,我们只有五个人,五源谷估计是他们吃饭的地盘之一,说让就让?他们不烧五源谷,就要找别的肥沃的无人区,一时半会找不到,老人小孩就吃不饱要饿死。” 庞宁说完这话,狠狠地看了那些黎人一眼,似乎还忘不了和黎人交易铁器那段时间提心吊胆的日子。 史班脸色有些阴沉,说“无冤无仇拔刀杀人,我可作不出来,你们金融精英做得出来自己搞。”庞宁说,“kao,无毒不丈夫你明白吗,今天我们不下手,明天黎人就会为了粮食烧了我们整个庄子。” 史班远远看了看那些在辎重边上还有两三岁的小孩,哪里肯让庞宁他们动手,把袖子挽了起来,说,“我去说,谁跟我一起去。” 史班原以为秦明韬,或者至少董学普会和他一起去,没想到一个人应他。庞宁看史班冒书呆子气,气得往一块石头上一坐,别过头去。吕策只是摸着那匹小马的脖子,一声不吭。董学普直直地盯着史班看,倒是看得史班不自在。秦明韬看史班被董学普盯得有点生气,就说,“人去多不好,黎人一旦警惕我们,我们就只能挨打逃跑了,所以大家都不想去。史班你一个人最好也不要去。” 史班明白了大家的意思,沉默地转身就要往黎人那边绕过去,庞宁看他真去,赶紧把一把穿越时候带过来的狗腿刀从身上解下来扔给他,说,“sb你小心点!一有不对赶紧跑”史班把刀捡起来别在身上,就摸小路绕到谷外另一边,又从那边走向黎人。 黎人正为找不到一点动物尸体恼火,看到有个高大汉人过来,几个稍强壮些的黎汉别着弯刀就围了上来。史班看这些黎汉都只有一米六个头,强做镇定,用手比划着,要他们不要烧树林。黎人心情不好,看史班又只有一个人,不知道说些什么东西,刷地就拔出刀来,要抢他的狗腿刀。史班看这些黎人腻也不知好歹,火也上来了,把刀抽出来和三个黎人对峙起来。一个人终究防不过三个人,史班和他们对峙着不停后退,突然脑袋被一块石头砸了一下,头皮一热血就流了下来。史班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胸前又被块石头打了一下,好在有护心铁板。抬头一看,是守在那些辎重边上的半大小孩,拿着半个拳头大的石头往自己身上扔。 史班被头上的血吓坏了,哪里还记得自己过来是交涉什么,转身捂着头就往谷外跑,那些黎人贪他刀好,追杀上来。史班终究腿长,穿越前也算是足球健将,发狠跑起来黎人追不上,黎人追了一百米就返回去了。史班垂头丧气地正要绕回四人所在那山崖。看到四人从林子里钻了出来。 吕策那时也经常和庞宁一起,拿着铁锅铁铲到大小山坳里的黎人寨子推销,被黎人拿着刀子追赶不只一两次,他看史班脸上的血,嚷嚷着,“过去拼了,灭掉这个部落啥事没有了。” 秦明韬看了看史班头上,那石头只是打破一大块皮,倒没有伤到骨,放下心来,皱着眉头从袖子上撕了块布让史班去小溪边清洗伤口止血,对史班说,“现实很残酷的,你再这么独自行动大家都很被动。” 庞宁很不爽地斜瞟着史班说,“今天不拼一场,我们是往山里黎人那里跑,还是往山外汉人哪里跑?你的炉子,我们的田,屋子全没了。又从头来过?我们都快三十了,还整天躲在这山里做野人?” 秦明韬知道今天肯定要干这一场了,就说,“史班,情况不一样,黎人把火烧到我们家了,我们再躲,只是躲,在这荒蛮的一六二四年是没出路的。”史班没话好说,道,“我知道了,你们说怎么办吧,我配合。” 庞宁听了秦明韬的话正要接茬,董学普抢先说,“老秦你说怎么办!” 秦明韬看了看董学普,又看了看众人,一字一顿地说,“这个世纪初海南黎人有一场大起义,被镇压以后群龙无首,这个小部落…这么穷应该没啥靠山。但是这些女人里肯定有别的黎寨嫁过来的,消失了还好,要是跑了一个……” 董学普听秦明韬的话里杀气满溢,心里打了个寒战,心想这老秦做了两年的猎人,血见多了现在真是杀伐果敢。史班虽然头上包着布还是喃喃地说,“端了他们,没必要吧?”庞宁也忍不住附和一句,“女人可以留下吧,没什么威胁...”秦明韬很坚决地说,“要么不做,要么作绝。”董学普也点了点头说,“除恶务尽。”众人不再说话,算是定了下来。秦明韬把四人拉到块大石头后面去,说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突将过去,掩杀回来,其他三人提了些意见,史班只听着他们安排,也不说话。董学普最是细心,出发前把五人收起来的手表都拿了出来,让大家都戴上对时。行动安排商量好后,五人就四散分头行动。 战斗是由秦明韬发起的,他爬在一棵树干没烧尽的树上,准确的复合材料弩箭从四十米外射进了黎人首领的脖子。首领惨叫一声倒了下去,那首领五米外有个黎汉,听到惨叫呆立了一会,跑过来看那首领尸体,然后就看到了远处的秦明韬,赶紧躲在一棵烧了只剩一截的树桩后面,大声呼叫同伴。不过五源谷里哪有大树,他的同伴还没到,秦明韬就一箭射中他的小肚子左侧,又是一声惨叫。 后来赶过来的三个黎家汉子一个跑到半路就被秦明韬爆了头,另外两个哇哇叫着往秦明韬冲过来。秦明韬几下跳下树往谷里没被烧到的树林里跑去,黎人汉子没意识到谷里是别人经营几年的地盘,一边大声呼叫着谷里其他同伴,一边抓着弯刀追上去。黎汉追到树林里,眼看里秦明韬只有二十多米了,前面一个黎汉呼啦一下一个掉进了陷阱,被30厘米长的开锋铁桩扎死了。后面一个还没反应过来,灌木里两把标枪扔出去,董学普扔的那把被黎汉躲开,史班的那把扎在了黎汉大腿上,那黎汉身子一弯大叫倒了下去。两人跑近又是两把标枪扔出去,扎了个通透。 外面剩余的九个黎汉没有前面几个强壮,也没有他们彪悍,聚在首领出事地方不敢追赶,只惶恐地往树林深处张望,吵吵嚷嚷争吵些什么。秦明韬就大摇大摆走回来,一弩射倒一个,射完又往回跑。黎汉还余八人,毕竟人多,亲人被杀血气上涌,又追了上来,只是一路小心了不少,不像前面几个那么勇悍。追了近千米,八人突然被一米高铁栅栏拦住,便一个个小心跳过去。黎汉又跑五十米,又是一排铁栅栏,等他们再小心跳过去,秦明韬已经跑远,上好弩了,又射倒一个。黎汉大怒,再跑几步,一个黎汉踩到一个松垮木片,头顶榕树茂密的树冠上突然掉下来一个成年男人大小的石头,黎汉呼号跳开,腿还没着地,两支标枪又从侧后面射了出来,一支没准头,另外一支刮伤了一个黎汉右肩。黎汉除了秦明韬连人都没看到,不知道虚实,心里恐慌愈盛,一个胆小的落在队伍后面就要偷偷溜走,还是给其他人看到,于是又有两个黎汉心理崩溃,哇哇叫着什么也就跟着往后跑了,前面四个看看周围树丛,捡了地上两支标枪往远处秦明韬那里扔过去,一支没准头,另外一支打在了树上,扔完这四个黎汉也掉头跑了。秦明韬在三十多米外,一弩射过去射在了一个黎汉小腿上,那黎汉踉跄几步噗通倒了下来。剩余六个黎汉也没管他,没命往树林外面跑。 等到剩余六个黎汉跑出林子的时候,庞宁和吕策已经把那些辎重边的老人小孩都绑了起来。吕策抡刀拍马迎上逃回来的六个黎汉,六个惊魂未定的黎汉已经失去了胆量,看到这抡着大刀的汉人骑士哪里敢反抗,三个胆小的就跪下来求饶了,其他三个一起往右边逃。但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吕策追上去砍下两个,最后一个逃跑的也怕了,赶紧跪在地上,吕策也不手软,大吼一声,一刀下去缴了头。 三个跪在地上的已经被庞宁缴了械,双手抱头跪在地上,这时候秦明韬、董学普和史班也从谷子里跑了出来。秦明韬累得半死,就喘着气拿着把弩戒备,跪地上那三个黎汉看见这把弩都缩着头不敢动弹。董学普和史班就上去把三个黎汉手绑了起来。 那边两个年轻黎女刚才绑得不严,趁穿越者注意力集中在跑回来的黎汉身上,这时就跳起来往河边逃,吕策的马还没有回来,庞宁赶紧拿着手上生铁短刀追了上去,追了两百米远追上一个,一刀砍在后背,这黎女尖叫倒下,庞宁也没管她死活,就追向另一个。吕策这时骑马跑了回来,那些妇女小孩见到吕策骑的马,又老实了下来。 穿越者这时候见了血光,杀气更盛,把剩余黎人分隔到两个地方,休息了片刻一一灭了口,杀得一身是血犹如恶魔临世。又去看那些黎人辎重,无非些粮食衣被,穿越者也看不上,一把火烧了。这才想起庞宁还没回来,便分两组去寻。 董学普和吕策沿着小河走到和昌化江地方,在草丛里找到庞宁,这厮正脱光了衣服在那黎家女子身上耸动着。那女子也不敢反抗,曲意呻吟迎合着。董吕二人对视一下,也不打扰,就在河边洗了个脸等庞宁完事,一坐下来,杀人的兴奋感过去,身子累得就像垮了一样。庞宁知道两人来了,发泄了两次以后趴在女人身上歇息。董学普把庞宁叫过来说些什么,吕策走到那黎家女人那里,看那女人大概十八、九岁,容貌姣好,瘦瘦的身材很健美,颇有后世美人韵味。女人看吕策手中染成红色的长刀,知道逃不掉,以为吕策也要行那事,对着帅气凶恶的吕策刻意摆出撩人姿势,想换得活命机会。 吕策却哪里会动心?一刀要了这黎家女人性命。庞宁听到女人惨叫,又恼又怒,把刀扔了,一拳把假意和他聊天的董学普打到水里,两人扭打在一起,吕策赶紧过来帮董学普把庞宁制伏。\ 第十一章 肥皂和牙膏 庞宁被两人按在地上,火气却还是没消,不停挣扎,不过那事以后没啥力气,挣脱不开。吕策大声说,“胖子别生气,等钢炼出来我们跟周围黎寨把生意做起来,黎寨的女人还不是随便挑,我们不跟你抢。要是你看上的女人不愿意来我们谷,我们就上门把寨子端了。” 庞宁被两人按在地上,大声叫嚷着,“你们几个真以为自己是山大王?五个人拿什么端人山寨。”说得太急,吃了一嘴土,“呸!呸!md你们两个把我放开!”董学普看了看吕策,吕策点了点头,两人放开了庞宁,庞宁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两人怕庞宁扑上来,赶紧退一步。庞宁却没再发飙,只是看着草丛里面那黎女尸体发呆,站在那里呆立了半根烟时间,突然跑开,找了个土壤松动的地方,挖了个洞把黎女尸体掩埋了,这才回谷。到了谷里,董学普拉着五人找荒地把二十多具尸体一起埋了,忙完已经是晚上。董学普对着那个大墓,说,“不是我等歹毒,大家都是华夏后裔,何尝想如此?只是这苍天不仁,只望以后能为你们族人做更多来补偿,黄泉下若有知,请安息吧。”四人见董说得动情,也一起对着那墓鞠了一躬。鞠完躬,史班突然想到一些事情,就问董学普,“老董,满清哪年入关的?”董学普说是一六-四四年。史班又问,“我们这么搞下去,来得及吗?”董学普说,“来得及又如何?来不及又如何?”史班答不上来,董学普说,“你自己选。”史班没听明白他的话,董学普已经走开了。 五人忙完了,把血衣脱了回到谷里。十二个孩子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做好的饭菜热了又热,在吃饭的屋子里坐等五人回来一起吃饭。史班第一个进门,看到十二个小脑袋刷地看过来,就摸了摸那些惶恐的小脑袋。五人累了个筋疲力尽,也没工夫跟小孩子们解释这一天做什么去了,随便拨了几口饭菜就回房睡了下去。 一个生黎部落的消失,短时间没有引起周围黎寨的注意,五人便有机会继续他们简单的生活。那天杀了黎人以后,五人在河里打了个滚就回谷了,第二天再清洗身上未净血污时候,怎么洗也洗不干净,便纷纷怀念起穿越前的香皂沐浴液。史班说,“做肥皂要有纯碱,附近没有呀。”董学普小时候在农村待过,所以平时对农家肥有些概念,说,“碳酸钾行不行,草木灰不就主要是碳酸钾吗?”上次那一大片稻杆烧出来的草木灰本来准备用来做肥料的,倒是还堆在北边那山洞里。史班觉得做块肥皂总比炼钢来得简单,信口就说试试。 再小个事真做起来也是麻烦的,第一步就是煅烧石灰石,挖建专门的煅烧窑就花了众人五天时间,后来烧了两次,又做了些修改,这才真正能用。装半个铁桶稻杆灰,倒一些水进去使劲搅拌,然后把这浑浊的液体倒出来过滤,溶解之后再蒸发结晶,重复两次,得到主要以碳酸钾为主的晶体。把生石灰倒进水里,制成氢氧化钙溶液,把碳酸钾溶液也倒进氢氧化钙溶液里面,碳酸钙就生成了,把水弄混。静置一晚上后,把上层碳酸钾溶液倒出来,和动物肥肉炸出来的油脂一起和水放铁锅里加热搅拌,反应差不多了放点食盐进去盐析,一些黑糊糊的膏状液体就逐渐浮在了油水上面,就是穿越者想要的肥皂了。因为用的是碳酸钾,所以这些肥皂软软的呈膏状。五人砍柴搭锅,忙活了一个月,最后食用盐不够,只得到一小盒“沐浴膏”。 史班拿一小撮那东西就水在脏衣服上搓动,搓了半天一点反应没有,该脏的还是脏。董学普皱着眉头说,“你那个衣服太脏了吧,洗不掉了!”,董学普换自己昨天穿的裤子搓了下,搓了几下洗干净了,史班也不脸红,很认真地夸奖董学普干净的,众人托史班研发新得一种生活用品,心里高兴,哪里舍得嘲笑史班,都附和着史班。秦明韬大声称赞,“老董干净的!”,吕策也学上海人说,“老董清桑!”倒把董学普搞得不好意思,大声说,“干净个p,这肥皂效果好。”五人哄笑。 其实这肥皂杂质太多,去污能力还真的不怎么强,不过有和没有那却大是不一样。五人想继续生产,原料之一食盐却没有了。秦明韬看庞宁心情一直不好,本来活蹦乱跳一个人不太吭声了,就哄庞宁带着小孩子去海边煮些盐,也算散散心。但庞宁不肯去,整天只催史班再改改炼钢炉子,再试炼一炉。最后秦明韬就自己带着十二个小孩,背着锅抄林子摸到海边,找了个僻静海角。一路翻山跃沟,惹得那十二个孩子郊游一样兴奋,秦明韬怕小孩乱跑,就让小孩列队走,又说,“哪个乱跑,罚跑谷子三圈,重杖五下!”这些孩子来五源谷一年了,基本上能听懂普通话了,不懂的也有同伴帮翻译,听了都不敢乱跑。尤其是平时挨过那两米长“罚杖”滋味的,被秦明韬严厉眼神一扫,更是昂首挺胸跑得笔直。秦明韬跑在前面一路警戒,偶尔放慢脚步回到小孩队列。那孩子里有个叫赵德的年纪较长,最是灵活,趁机和秦明韬套近乎,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说,“秦老师,为什么我们要爬山走野地?”秦明韬看那赵德长着两个大眼睛,身子修长,答他,“我们在官府眼里是野人,被发现了都要关进牢房里的。”牢房是明朝衙役关押嫌犯的地方,那地方穷人进去了能活着出来的可不多,在这些孤儿眼里最是可怕,孩子们纷纷咋舌叫苦,不再敢喧哗。秦明韬又说,“谷里生活比起官老爷给得日子,好还是不好?”孩子们晚上上课习惯了齐声回答问题,这时就齐声答道,“好!”秦明韬又问,“你们恨不恨官府?”,那些年纪小的孩子不太明白什么是普通话的“恨”,赵德几个年纪大的带着孩子喊起来,“恨!”,秦明韬看这赵德灵活,就让他在走在队伍右翼前方五十米,让他发现有人就跑回来报告,自己走在左翼前方侦查,确保队伍隐匿。赵德觉得能为老师做事很是荣光,一边走一边左右张望,颇是认真,两次远远发现有人。秦明韬也不夸他,只是点点头,那赵德做得就更是卖力。 到了那海角秦明韬让赵德在周围巡逻,自己按工序教好那些孩子,就爬上附近一个大礁石坐着,一边监督孩子干活,一边警戒周围。中午秦明韬把早上割的山羊腿切了,放进一口干净锅里煮了肉汤,加了点盐,味道不错,把带来的干饭分给孩子们一起草草吃了。一直烧到下午三点,秦明韬看盐已经煮得两斤,就收队回谷。后来又这么连续煮了五天,煮出十几斤盐。史班得了盐,把封口藏好的生石灰弄出来,用了五斤盐又做了三十多斤“沐浴膏”。董学普用穿越者做的铁磨把石灰石磨成粉末,和这“沐浴膏”混在一起做牙膏用,四人纷纷夸他能干。但牙刷做起来却太麻烦,穿越者一直没做成。 史班想想前几个月炼钢开炉多少次都是失败灰头土脸的,做成肥皂后大受鼓舞,就又去想什么东西好做,后来提议说要搞点玻璃出来。庞宁听他还不开炉子炼钢,没好气地说,“玻璃好,亮堂!卖给黎人我们就发财了!早做出来上次也不用杀那些黎人了,每人送块玻璃请他们走人!”史班知道他说反话,就又要撂担子,说,“不是我不想做,真搞不出来,我不是徐霞客,这什么都就地取材......就算搞出来,杂质也太多,没法用。”秦明韬知道史班的心思,就怂恿他说,“你搞点地条钢就行!我们凑合着用。”史班语塞,喃喃地说,“我们厂都是三级钢,只有一百六十万吨,庞宁他们的银行抢着给我们做三方协议...”董学普听了笑起来,庞宁骂道,“我可没做过你们这种小厂的信贷,了不起了?”史班顶他,“我也没做过地条钢的炉子。胖子你不是一直说手里有刀不如手里有兵吗,我们何必搞这么复杂,出去拉几个贫苦农民进来帮忙,好吃好喝地伺候着,难道会对我们不利?”其余三人都不说话,庞宁自有了上次血腥经历,心境有些变化,说,“可能会,很可能不会。”吕策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一块石头一下消失了,脸上就笑了起来,自己都没发觉。董学普接过话说,“大家宁愿辛苦一点,也不想拿自己的命去赌明朝人的性格,一旦去赌了,胜面再大也有输的时候,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史班被逼得没办法,只有又整天去围着那炉子转,到处找起可用的矿料改进设备。 到了一六二四年八月,一次打猎时候秦明韬绞得太急,又把一根弩弦绞断了,虽然秦明韬一直很小心,能不用弩就不用弩,但这已经是穿越后断的第三根,这一断这把弩就只剩下最后一根备用弦了。穿越者都知道这把弩的重要,马上紧张起来,大小事情都扔一边,全力要帮史班搞出钢来。\ 第十二章 玉米和红薯 八月中旬第一季谷子熟了,庞宁带着孩子起早摸黑地收割了两百亩地,收了足足两万四千公斤的谷子。又趁八月未过,赶紧架着董车播了第二季的稻种,种了两百六十多亩。等到谷子晒干入库后,粮仓又一次被堆到了新的高度,看得众人很有安全感。米是不愁了,但最近肉食却少了很多。由于弩弦只剩下一根,秦明韬怕关键时候没有弩防身,最近一直没有用弩捕猎野味。久不知肉味,看到猪舍里的六头小猪长得飞快,五个月过去个个膘肥体壮,秦明韬就说要杀头来开开荤,董学普却说不要急,看大猪能不能生几头小猪出来。秦明韬说,“我看最瘦那头公猪,母猪都不理他,没有大用,养着浪费粮食,不如杀了。”董学普想想觉得也是,众人便开了猪舍,捉那头瘦猪杀了。但是没有冷藏设施,肉第二天就要坏,穿越者只有一天把一头猪全部吃完。这天不管大人小孩,一人都吃了三四斤肉,总算让半个月没吃上肉食的众人好好满足了一次。 董学普总觉得猪糟蹋粮食,就找秦明韬商量,再去趟黄公子那里,看上次托黄公子搜集的玉米种子有没有找到。两人叫上庞宁和吕策,四人带着武器,套上马车背着麻袋,带着五百公斤粮食,沿小路出了谷。董学普怕黄公子那万一有好东西,就把穿越者仅有的六两银子也带上了。到了七坝镇,找到黄公子的宅院,看到那院门和往次不一样,是开着的,进进出出的人,四人一个也没见过。 四人估摸着,猜测是黄公子家人出海回来了。庞宁走过去拉住一个人下人打扮的,忍住那人身上的腥臭,作了个揖,用刚学了几句的本地话说,“我找黄作涛。”那人似乎听懂了,想了下就咿咿啊啊说了些什么,庞宁却没听懂。那人大概看着四人都穿黎族服装,以为是熟黎,不懂汉语的,就进去找了个会说几句黎语的伙计试图和庞宁沟通,场面更加混乱。最后庞宁还是用老办法,在本子上写了几个繁体字,给那下人送进宅院。 半响出来个中年人,身材矮小,穿着半旧的绛色袍子。那中年人本来纳闷怎会有读书人找黄作涛,到了门口,见四人土里土气还穿着黎服,看着四人眼神便有了些轻蔑。那中年人嘀嘀咕咕和一个下人说些什么,那下人便进了宅院。中年人这才挥毫泼墨地在那本子上写了几个丑陋大字,“尔等何人,为何穿黎家衣服,和黄家有何来往”。四人见这话语里有几分霸道,便又打量了下这宅院,感觉如今处处都透出生气出来,和以往大不一样。庞宁往宅院里张望,没看到见过的面孔。就偷偷扯了扯其他三人,哈哈陪笑要走。那中年人眉头一皱,叱喝一声,宅院里陆续涌出七八个汉子,拿着刀棍把四人围住。四个穿越者想跑,又心疼粮食马匹要拉在这里,吕策刷地就把狗腿刀拔了出来,董学普跟着拔出了狗腿刀,秦明韬和庞宁也把弩和刀剑亮了出来。穿越者比起本地人显得更为高大,手上钢刀钢弩寒光闪闪,颇有些杀气,那些家丁哪里敢上来,偷偷把包围圈让出个空,倒想这四个凶神赶紧走了了事。那中年人也不知道想些什么,紧张起来大声叫唤,庞宁好像听明了其中有个词是海贼。有个家丁架不住那中年人叫唤,舞着包铜皮木棍冲将上来,吕策挥刀把那棍子砍成两截,一腿就把那瘦弱家丁踢得老远,那家丁在地上就不肯爬起来了。秦明韬把弩上了弦,对准了那中年人。那中年人认得是弩,不敢做大,就往院子里退,躲到了院子墙里面。没有了主心骨这些家丁哪里还敢刁难四人,呼啦一声跑进了院子,连带地上那个也弹将起来,嘭一声紧紧关上了院门。 四人没想到这几个凶恶家丁跑得如此之快,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庞宁沉吟半响,说,“那个小孩子家里好像出事了。”吕策看了看那院门说,“我们打进去,抓那老头问那小孩怎样了。”秦明韬摇了头,“算了,又没什么过命交情,哪里管得了那么多,这里离临高县城不远,别闹大了。”董学普叹了口气,说,“只是那小孩挺机灵的,早知道就把他带谷里去,过几年说不定能帮上大忙。”秦明韬说,“哪里知道呢,还以为是大户人家呢。” 众人看了看马车,庞宁说,“要不我们去临高县城里碰碰运气,这户人家要找事也得先找里长甲首,一时半会搞不到城里去。”众人穿越到这个时代已经两年了,和周围势力打交道也有了些经验,这回就说定了要去那临高县城买玉米。临高县城比昌化县城离五源谷远些,万一出事了跑了也不会被找到。 既然要进城,五人就不再隐匿行踪,大摇大摆开出七坝镇。好在庞宁知道本地话临高两个字怎样发音,一边走一边问没有迷路。路上倒是看到了几片红薯地,四人也不管是哪个农家,挖了一袋带叶红薯就跑。晚上找了个山沟休息,点起火来轮流守夜,第二天中午这才走到了临高县城。那县城被三四米高一土墙围着,木头城门前几个着皂服的门卒在看门。四人拉着马车准备进城,被一个门卒拦下,那门卒冲四人嚷嚷了几句。四人哪里听的懂,就装黎人不懂汉人语言。那门卒却极为认真,回头捡了支缨枪来作势要刺马车上的粮袋,董学普赶紧拉住那门卒,偷偷塞了点碎银子给他。那门卒看有银子,骂咧咧挥手让四人进城,就和其他几个同事分钱去了。吕策和秦明韬见那门卒走开,才松掉准备拿出武器的手,牵马进城。 临高县城不大,一横一纵两条路就望到尽头。进城的主干道也就三四米宽,行人稀稀,街道两边清一色破旧瓦房,街巷角落污秽漫流,看得四人只是摇头,不过众人原想会遇到的大量乞丐流民却没见到。捏着鼻子走过去,在城西边见到一个朱色联排建筑,门口立着黑漆杈子,石狮子旁边有两个皂隶在聊天,想来就是县城衙门了。四人不想惹麻烦,匆匆路过,看见前面有个铺子门口挂着个“牙”字招牌,秦明韬说,“这有个牙行,进去看看能不能搞到点玉米。” 进了那牙行,只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在擦拭桌椅,庞宁轻轻叫了一声,“有人吗?”几秒钟后左手厢房里一个男人走了出来,那男人大概三十岁,穿着干净藏色长衫,头上挽着方巾倒是颇有气度。那男人见到四人,微微拱手,道出一串明代海南话。四人哪里听的懂,庞宁直接拿出本子,写起繁体字和他交流。 那男人感慨一番这黎人也有读书人,让小姑娘沏上茶,拿文房四宝出来,铺在桌上和四个“黎人”沟通。“黎人”怕那茶水不干净,抿了口就急着说要卖米,买玉米种子,小猪崽子。那男人答应帮找交易对家,米九百斤做二两银子,玉米种子一两一斤,猪仔半两一只。四人知道这唱的是天价,无奈写了半天那男人就是不肯降价,还带四人进厢房看县太爷赐的金字,“临高官牙”四个大字。等从厢房出来的时候,泊在门口的马车已经被一个庄客牵到另一面喂料,另外一个庄客正把米往后院堆栈里搬。董学普顿时恼了,上去把装着红薯的那一袋抢了下来。那被抢了麻袋的庄客笑了笑,也不吭声,又去车上抢另外一袋。吕策见了这境况,把狗腿刀拔了出来放在了茶几上,寒光映得那牙人脸上快消失的笑容又回来了几分。秦明韬也不想多事,便拿起那牙人毛笔写了个“一斤玉米种子,两头猪仔”几个字。那牙人带着一个帮手出门办货去了。 两个小时以后那牙人回来了,手上拿着一个布袋子,后面跟着的帮手提着两个小猪笼。四人看那布袋里确是玉米,脸上不禁有兴奋神色。那牙人写道,“玉米不止一斤,加一两银子”,秦明韬便和董学普要银子,董学普哪里肯被那牙人讹。秦明韬说,“他有县太爷的字,这衙门旁边还是不要惹事。”董学普听了不情不愿又摸出一两银子出来,秦明韬一手把银子给那牙人,一手抢过玉米袋子。四人拉着马车就往城外走,吕策把刀放进包布着的刀鞘里,握着刀鞘走在最后面。那牙人呵呵一笑,掂了掂手里的银子回厢房去了。 原路走到城门,那几个门卒收过四人银子,看也不看四人一眼。四人出了城,脚步不停往昌化县方向走,到了昌化江旁边转头走熟悉的小路进谷,到了谷里已经是第二天半夜。史班点着两个火把在屋外乘凉,听到四人描述这几天经历,先是叹息说,“那黄家小孩也不知道怎样了,这世道可真乱呀。”接着又去抢那玉米种子看,说,“下次去城里要带着我,这两天你们不回来我一直担心别出事了。” 庞宁笑着找了个椅子坐下,说,“你去城里做什么?又脏又乱没我们谷里舒服。”史班说,“也不做什么,就是在山里窝着憋得慌,想多见点人。”五人又说笑了一会,商量着赶紧把玉米红薯种起来,把猪给养起来,好多些肉食。\ 第十三章 钢刀和乞丐 这几个月史班扑在了炼钢炉上,其余四人也趁着农闲不忙,全天候帮打下手,希望早些出钢。石碌的铁矿石主要杂质是硫,开始几炉钢延展性很差,一拉就断了,让五人失望得很。史班就增加了炉渣碱性,提高了入风口温度,炼出来的东西延展性好很多,但是很脆易崩裂,估计是含磷量高了。史班记得炼钢后期会出现明显的回磷,就加大了炉渣投放量,但设法在冶炼过程中倒出部分炉渣。众人的努力没有白费,十一月炼钢炉第十七次开炉试炼,史班在不同温度和时间放出钢水,得到含碳量不同的钢饼,然后一一做了硬度和延展性试验。最后总结,这些钢饼基本达到了著名民营钢企助理工程师史班同志眼里钢材的最低要求,一炉出钢260公斤。 “再怎么着也算是钢吧…”史班蹲在那些钢饼旁边,一头的汗一脸的黑灰,喃喃地说。众人也搞不清楚情况,董学普就问,“这次出的钢能拿来做武器吗?”史班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说,“应该可以。”四人精神一振,董学普又问,“那这钢做的刀肯定比原来我们打的铁刀好了。”史班看四人期待的眼神,说,“那肯定好得多,接下来再做些热处理试验,我估计最后成品比这个时代一般的钢刀还是好一些的。”其余四人喜悦之色溢于言表,庞宁干脆对着谷壁大吼一声,“草-泥-马的,我们有钢了!”其余三人心里高兴,也跟着喊,那声音就在细长的五源谷里不停回响,恼得林子里一群麻雀呼啦啦乱飞。 接下来两个月五人还是不断开炉炼钢,史班又调整了一些步骤和用料比,希望改善钢材质量,但效果不好。主要的重点还是在钢材热处理上。穿越者用中温回火的低碳钢为芯,泥淬回火的高碳钢做刃,打了十几把宽背长刀。五人各挑了趁手的用磨刀石开了锋,就纷纷练起刀法。史班看那些被砍断的稻草束,心有余悸,后来再开炉时候就拉着众人,按各自身材做了几个模具,浇铸了胸甲头盔。胸甲由两片符合人体工学的钢板组成,前后两片用很多布条连在一起,重12公斤。头盔两公斤重,主要用来防弓箭。史班本来还要做肩甲裙甲,庞宁说你以为这是北欧呀,再多装备就自己把自己热死了,史班这才作罢。 史班又想一鼓作气把水力机床作出来,但庄稼又到了收割的季节,众人忙起农事,找不到人手。这天晚上月朗星稀,大家都在田边的晒谷场上乘凉,史班就拉四人讨论起人手不够的事情。史班说,“我们不能总是什么都自己干吧,五人顶天了也是五个人,小孩子们还小,我看得想办法增加些劳动力。”吕策说,“我在东南那块看到个汉人村寨,有十多户人家,种着山坳里几亩田,好像和外人没什么往来,要么把他们拉进来。”话音未落就听到董学普说,“不行不行,这样几十个人的家族我们根本领导不了,到时候发生什么事情根本不可控。”史班一听不高兴,说,“那怎么办,炼钢要人,挖矿要人,做机床也要人!”董学普说,“要招人要招可控的,搞一个家族进来还不如直接去谷外面拉些贫农。”四人听了都没吭声,半响庞宁说,“我们在这里有这样一片产业的信息传出去了,惹来虎狼怎么办?”董学普说,“还能怎么办,据理力争,据险力守呗,我本来的想法是等那些孩子长大,我们武装起来再找劳力,不过这样算起来来起码还得三四年。”史班说,“我看要四、五年,哪天万一惹上脑子发热的黎族部落,我们五人也是抵抗不住,在地球就有风险。” 史班这话挺牵强,但穿越者们想到还要这样隐姓埋名在谷子里干四五年,确实有点无法接受,庞宁说,“上次在临高看到有几个乞丐,年纪轻轻的饿的皮包骨,估计愿意来我们谷。”史班皱着眉头说,“乞丐又懒又滑,哪里能做好事情。”庞宁说,“这时代没那么多有钱人,做乞丐可不是活路,那是真没饭吃。”秦明韬穿越前在建筑公司做现场管理,什么样的滑头都管理过,说“人都是可以教的,先让他们从筑水坝开始,严加管教半年就好了。”吕策笑着说,“朱元璋不也讨过饭吗,我们教他们识字,说不定能出几个人才。” 话虽然说得轻松,但在这个时代第一次管理成年人,五人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收割完稻子,五人根据秦明韬那把弩简化设计,分工做模具浇铸打造了十把钢弩,几百支弩箭。那弩从绞弦到射出大概要二十秒,可以射50米,对着准星瞄准在25米内可以精确。手里有了弩,五人才有了点底气,秦明韬守家,其余四人分两组去招收乞丐。 吕策和庞宁一组,两人换上最好的衣服,出了石碌山往东北边走。庞宁是准备了一些刚学的本地话的,碰到本地的乞丐,就苦口婆心谆谆善诱;碰到外地人乞丐,就好吃好喝手舞足蹈。庞宁这几年瘦到只有一百四十斤,一笑起来小眼睛挤成一条线,分外和眉善目像个贵人;那吕策剑眉星目,举止潇洒像个富家公子,也容易博人信任。明末是小冰河时期,海南冬天温度最低也降到摄氏六、七度,那些乞丐没有衣物冻得不行,听到二人说有管吃管喝的好去处,便有些动心,胆子大的把心一横,就跟着去了。庞宁和吕策每在一个地方骗到一、二个丐儿,就把人送回谷里交给秦明韬,换个市镇再去招人,收获颇多。 史班和董学普那组比起来就逊色多了,两人在昌化县城周围市镇碰了一鼻子灰。史班豪气上来,直接把董学普那里最后一点银子抢来,进了县城买来酒肉和城角四个乞丐一起吃喝,董学普在一边把风。那四个乞丐有一个老的是本地人,断了条腿,不敢吃那酒肉。另外三个本是广西老实农民,碰到土司叛乱,三人家里先是被官府加派搜刮一空,没半个月又听到官军吃了败仗,要征填本地青壮。三人哪里愿去给那些吃人的官老爷卖命,种田也没有活路,听说琼州富庶就结伴逃到这来。一路上值钱的东西都变卖干净,到了昌化不通语言,只有行乞为生,这已经两个月了。到了冬天有一口没一口,不知道还能撑多久。那三人胆子大些,其中一个吃了酒肉胆气上来,就说,“梁老大,我看这英雄是要我们和他上山干那无本的买卖!”,那被称为梁老大的人是个三十多的中年汉子,把酒碗一摔,说,“横竖没活路,我们三个兄弟一心,干了!”史班被那中年人摔碗吓了一愣,见那三个乞丐站起来愿意走,大喜过望,赶紧带着三人回谷。 那三个广西汉人随二个“土匪”出城,走了一半被那个矮个“土匪”用厚厚布蒙住了眼,三人身无长物,也不怕两个土匪谋财害命。东拐西弯从早上走到傍晚,还坐了一段马车,这才到了到了目的地。进得谷里,土匪把三人蒙眼布给扯掉了,三个汉子见那谷里山清水秀,良田平阔水车潺潺,半山腰上也不知道什么做的屋子看上去分外坚固,却是画一般的地方。那梁老大的感慨道,“想不到这土匪的日子,比镇上那些老爷还要舒服些。”又见到一群半大孩子,在晒谷场上舞着钢刀,喊杀声此起彼伏,心想这土匪真有些气势,连匪娃子都这么厉害。 史班把三个广西人带到集体宿舍,那宿舍里一间房可住四个人,里面简单放了些桌椅床柜,换洗衣服。史班想这三个人同乡同心不好拆开,干脆就让他们三人住了一间。又让三人把身上褴褛脏布脱了烧了,拿上换洗衣服去洗热水澡,教他们用那椰壳里装的软肥皂清洗身子。三人哪用过这物事,心想这东西镇上地主老爷也不一定用过,又是一阵兴奋。洗好澡已经天黑了,史班就带他们回宿舍,拿上铁腕到食堂吃饭。 食堂今天分外热闹,几十个人头耸动着排队分饭,倒把本来分外空旷的食堂挤的满满的。赵德和几个孩子拿着勺子分饭菜,皱着眉头用本地话呵斥他们不要急,排成队列。今天杀了五支鸡,大家便有了鸡肉和鸡汤吃。秦明韬规定给每个乞丐四块鸡肉,半碗汤,饭管饱;原来的小孩每人一大勺十几块鸡肉,鸡汤任意喝。孩子们刚才先吃过了,现在便在那边招呼那些乞丐,维持秩序,还有几个安排在谷口放哨。穿越五人以前也是在食堂大堂里和孩子一起吃,但现在人多了,就移在食堂二楼的“雅座”里吃饭,有大盘的饭肉,还有史班从昌化县城买的黄酒。 庞宁喝了一口说,“这酒怎么酸的,怕还没有啤酒度数高。”史班说,“庞老爷您就凑合着喝吧,昨天逛的窑子斩获如何。”庞宁脸红了一下,瞪了一眼吕策,说,“那地方卫生还没有穿越前海口一个大排档干净,我看着那脸上的铅粉还真没敢上,怕得病。”众人哈哈笑着说你这禽兽也知道怕呀,庞宁说你们估计是穿越时候受伤了吧,unable呀,妒嫉我!笑闹成一片。 董学普不放心新来的乞丐,别着钢刀走下楼去看了看,那些孩子看董学普吃了一半下来以为有事,都站直叫,“董头领!”食堂里那些乞丐看到有头领下来,一下子都不敢吃喝,刹那安静下来。董学普冲孩子点点头,看了看情况正常,就交待赵德等下给乞丐们讲讲卫生纪律,又走回了楼上。刚关上楼梯上的门,下面吃东西的声音又是响成一片。那三个广西汉子其中一个说,“梁老大,我看这不像是土匪山寨呀,倒像是把我们当长工了。”那梁老大看了看周围先来的乞丐,说,“长工哪有这么好日子!莫管那么多,吃饭吃饭!”\ 第十四章 五级三等制度 这次招收的乞丐一共是十九人,由于庞宁和吕策当时选人时候偏好外地人,所以这些人里面海南本地人只有七个,而另外十二个全是外地流亡过来的汉人。这些乞丐五人也不了解,每天只是由秦明韬带着在谷里修坝夯土,进行劳动改造,早上八点开工,下午五点收工。秦明韬说乞丐乞丐的叫着难听,就给这支水坝建设队伍取了个名字叫改水营。董学普说那那些孩子也得有个名字,就叫先锋营。改水营建立以后,五人晚上除了要轮流给先锋营的孩子讲课以外,还要轮流教改水营的乞丐们识字和普通话。先锋营那些孩子年纪小学得快,两年下来普通话结结巴巴基本都会说了,字认识了不少,已经学起算数,刚入谷的乞丐见了都要恭称声小秀才。 五人对这些流民比较防范,吕策最近就经常带着孩子们训练军刀搏斗,威慑这些新居民。先锋营的孩子原来除了学习训练,主要负责田里的活和一些生活琐事,现在吕策安排,抽出一些监视改水营。吕策还设了两个暗哨,让先锋营的孩子分六班二十四小时盯着谷口。但五人没想到,如此严加管理,还是出了问题。改水营有个本地的汉人,见那软肥皂去污有奇效,猜想大户人家肯定喜欢,卖得出好价钱的。在公共浴室里洗澡时候他便抠挖一些软肥皂,藏在脏衣服内带出来,这样积少成多,四个月下来给他藏了一大罐子竟没人知道。这天秦明韬不在水坝施工现场,趁众人不注意,这人回宿舍抱着那罐肥皂溜出了谷去。好在吕策设在谷口的暗哨看到这人往外溜,就点起山腰上的小烽火台。吕策骑着马冲了出去,经那暗哨指路,把这逃兵抓了回来。 五人把那逃兵绑得死死的,让他跪在地上,史班气得踢了一脚,问他,“听说你以前家里是有田的,我问你,是以前活得好,还是讨饭时候活得好,还是在五源谷活得好?”那逃兵低头伏在地上,不敢答应。史班又踢他一脚,喝道,“问你话呢,说呀!”那逃兵伏在地上大哭了起来,用刚学会的普通话说,“谷里有肉吃,饭管饱,谷里好!”那逃兵三十一二岁了,五人看见这么大一个男的哭别扭不过,秦明韬就说,“史班你不要踢他。”低头问那逃兵,“你平时做事卖力我是知道的,我上个月还给你加了肉供,你和我说,你为什么要偷这肥皂?”那男子不敢违逆秦明韬,止住了哭泣,伏在地上却还是停不住呜呜抽搐,说,“想卖肥皂买田,取媳妇续香火!”秦明韬听了一愣,沉默不吭声。吕策站在旁边,听了这话一脚踢过去,喝道,“给你们肉吃,给你们衣穿,才几个月就想着娶老婆了,是不是明天还要几个丫鬟伺候才行!”那逃兵被踢翻,连滚带爬挪到秦明韬脚下磕着头,大声哭道,“头领饶了我呀!我林家三代单传,不能断了香火!”又记起头领们不会本地话,赶紧用普通话嚷嚷,“头领绕了我呀!我不敢下山了!”秦明韬有点尴尬,就让门口站着的先锋营孩子,把这人押到隔壁禁闭房里锁了起来。五人沉默了一阵,秦明韬说,“我看,一方面这个逃兵个人思想上有问题,但同时也有我们自己的问题,让他们觉得日子没盼头。”,吕策说,“乱世重典呀老秦,我们对他们太好了。”秦明韬一时不好接话,沉默了半晌董学普说,“太狠了也不好。女人的问题迟早是要解决的,但现在只需要给他们个盼头就可以了!”庞宁点了点头说,“我看也是,赶驴前面得挂着个萝卜,否则喂再饱也念着别人家的萝卜。”秦明韬说,“那我们就订个制度吧,有了上升通道日子就有盼头!”吕策皱着眉头说,“那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这个逃兵起码也要打三十板,以儆效尤!”史班说,“再关两年监禁,让他反省反省!” 第二天,五人就命先锋营当着所有人面杖罚了这个逃兵。两个打板子的先锋营少年毫不留情,打得那逃兵惨叫连连。打了二十板,秦明韬怕把人打死,就说还有十板欠着,把那家伙扔进了禁闭室。处理完杖罚,吕策对改水营十几个汉子大声说道,“一心跟着我们干,我保你们有荣华富贵,有再想逃的,这就是例证!”那杖罚场面侮辱性极重,和那逃兵关系好的两个本地人当时脸上就有愤怒神色,但看着先锋营腰上别着的钢刀,哪里敢乱动。 打压完了逃跑主义以后还要收拢人心,五人商量制订出一套等级制度来执行。过了一个礼拜,穿越者把五源谷内所有居民叫到晒谷场上,宣传这套规矩。五人站在晒谷场中间高处的土台上,等所有人到齐,董学普就冲史班说,“史班你来给他们说说我们的规矩。”史班没想到会让他说,赶紧推开,说,“胖子口才好,胖子来讲。”董学普就也附和说,“庞宁来讲最好,那庞宁你可要说清楚了。”庞宁看了看秦明韬和吕策。吕策就呼喝下面安静下来,庞宁走到土台中间,清了清嗓子,大声说, “无规矩不成方圆,有个规矩大家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今天我们就要立出这个规矩!排出次序,分好尊卑!”下面众人听到是关系自己的大事,无不竖着耳朵倾听,庞宁继续说,“从今日起,五源谷的百姓,都分为五级。最低的是罪人,然后是民户、差办和能手,最高的叫功户。刚入谷的本份人,都定为民家,以后有功则升,有过则降!就是说,功户大过能手,能手大过差办,差办大过民户,民户大过罪人,听懂了没有?”底下一片嚷嚷,“听懂了!”庞宁就接着说,“这每一级,里面又分三等。比如,先锋营随头领们多年,是头领的左右手,按功劳论为‘差办’,其中赵源,发现了私自逃出谷的逃兵,论功升一等,是中等差办,其余人是下等差办。”庞宁顿了一顿,说,“改水营初入谷,都是下等民户,但这四个月梁老大和徐三干活卖力,大家都看在眼里,按功劳升为中等农户!可听懂了没有!”下面又是一片“听懂了!”其中又数那先锋营的少年们叫得最响,庞宁趁热打铁说,“你们要忠心听话,用心干活,自然就能得到提升。民户老实本份的,两年升中等,再过三年升上等,生了上等民户四年都没犯错,就往上升差办。差办忠心听话的,每五年升一等,往上就是能手。能手忠谨用命不出差错的,七年升一等,直到功户。到了功户,九年升一等。”庞宁接着说,“媳妇和男人,谁的等级高,这家人就依谁的等级。如果有孩子,十六岁成年时候依父母当时等级降一级,以后就不再随父母,靠孩子自己。”庞宁看下面人有点听糊涂了,就说,“总之,只要不犯错,五年可升到上等民户,入谷九年可以升为差办,然后四年升一等,再过十五年升为能手,听懂了没有!”这次下面人都听懂了,齐声回应。庞宁点了点头,说,“若手脚麻利的跟头领学了技术,办事有功的升得更快!接下来让董头领,给你们讲讲各个等级的好处与不同!鼓掌!” 董学普走到中间,也不废话,直接就说,“这上等民户,升迁时赏大房两间,每个月发米一百公斤,发肉二十公斤,棉布三米,以及其他杂用。这下等差办,升迁时赏三室大房一户,每月发米一百五十公斤,发肉三十公斤,棉布四米半,以及其他杂用。中等差办,升迁时赏四室带院大房一户,每月发米二百二十公斤,棉布七米,猪肉五十公斤,其他杂用另发。再往上赏得更多。当然,受赏了新房是要退回老房的。”下面众人掐指一算,发现不消几年一个个都要过上好日子,顿时透出一股生机劲来,心里纷纷琢磨着,这再往上升得赏多大的房子?怎样才能学点技术?不知道晚上学的识字算不算。董学普却不肯罢休,又说,“四、五个月以后,有一批女人要搬来谷里和大家一起劳动,你们要是看上了也要明媒正娶,莫要做出龌龊事来,丢了五源谷的脸面。”听完了这话,又左右询问,弄懂了董头领的意思后,改水团那十几个汉子,前几个月还是乞丐,朝不保夕就要活活饿死的汉子,眼里便冒出了光来。 史班在旁边看了咂舌,说,“这制度厉害呀,看下面那帮人现在的样子,那逃兵那时要知道有这制度估计打也打不走!”庞宁叹了口气说,“这白花花的银子撒下去,能不厉害?”\ 第十五章 五源谷贸易区 不当家不知柴米难,穿越前五人都只觉得领导都高高在上,一个个滥用权力官僚主义,这回真正做一次管理者,才明白责任有多大,方方面面都无法回避。用史班的话说就是:“今天才明白,这技术员再牛,那还真得靠领导有方!”动员大会上董学普说的各种物质奖励,是穿越者事先商量好的,但到了具体实施的时候,还是让五人大感为难。那些奖励品除了米和肉,其他的五源谷里都没有。房子的问题还好解决一些:达到奖励房子等级的都是先锋营的小孩子。这些小孩子的房子要到他们长大到十六岁才正式交给他们,现在可以先欠着。同时秦明韬暂停了水坝建设,带着改水营烧砖烧瓦,每个月都能修成三四幢,把五源谷深处搞得像个大工地。房子不愁了,但每个月要发的布却根本没着落:穿越者的衣服,都是以前庞宁吕策用铁器和黎民换的,那时候好不容易换到几十套衣服,前几个月全给了改水营的新兵,现在库存早就空了。 这天五人凑一起商量,史班就说,“房子先欠着倒没什么,那些小孩太小,也不好自己住!布再不发就说不过去了!”董学普这几天一直在想这件事情,叹了口气说,“想来想去只有和黎人换了!”庞宁听了不高兴,冲董学普说,“你是不是少数民族,怎么老躲着汉人往黎人堆里扎?汉人要好打交道多了!”董学普说,“不是好打交道就是好人,你看那姓黄的小孩!”庞宁接着这话说,“黎人又是好人了?”董学普说,“我是怕哪天得罪了谁,官府定我们为匪,真有几个官兵来,改水营就不说了,你估摸先锋营能有几个不跑?”史班听了觉得有道理,就打圆场说,“汉人黎人都不是好人,但庞宁我们这可是海南黎区,黎人的纺织业发达,知道黄道婆不?”庞宁笑了笑,说,“行呀,那我们就跟黎人买布,最好还能买女人,给改水营做媳妇。”秦明韬插了一句,说,“我看就试试西边那熟黎村子吧,上次吕策他们就在那里拿铁器换到的衣服,交易时候多带些人!” 秦明韬说的熟黎村子就在昌化江边上,还没出石碌山,那村子在山上种了很多吉贝。那是一种类似木棉的木本植物,但是只有一人高。董学普本来是想再走远一些的,但是其余四人都反对他的谨慎过度,他也就不好再坚持,五人又讨论了些细节,说好后天就去换布。 到了这天,除了秦明韬带着改水营和四个先锋营孩子留在谷里,其他的全部武装起来出谷做贸易。用那马拉着,加上人挑着共四百公斤粮食到了那熟黎村子。其实搬四百公斤哪里需要这十几个人,都是去撑场面的,十几把钢刀别在腰上,倒也有一番气势。那黎寨在山脚下一片椰林里,都是些低矮木头房子,房子上盖着茅草,外面拿木栅栏一圈围住。众人在门口几十米远把粮食堆在一起,就让庞宁进寨子喊那首领。庞宁早先来过这里,就带着赵德赵如两个本地孩子进了寨子,一会就带出十几个黎人,男女都有,为首的竟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的,带着斗笠穿着短褂短裙。 这个寨子熟化已久,那女首领也会说昌化的土话,见到穿越者的强大阵容,没有造次,只是一板一眼地和庞宁讨价还价着。结果出乎众人意料的顺利,黎人愿用三匹布,差不多就是汉人100米白土布,换下两百三十公斤的粮食。庞宁跟其他三人一说,董学普就对庞宁说,“三匹不够,我们用布的地方多着呢,价格可以再商量。”庞宁两手一摊,说,“这么小一村子哪来那么多布积蓄,今天是掏空了,这东西他们纺织起来很费劲,想再多的话要换个村子。”顿了一会又说,“不过别的黎寨没这么好说话,要不明天我们去南边那个村子碰碰运气。”众人听了不语,史班突然想到,就说,“那他们有棉花吗,我们跟他们收棉花,自己纺纱织布。”庞宁上下打量着史班,说,“你还会这口?”史班笑着夸下海口,“以前在网上看到本关于工业革命机械生产的书,当时好奇研究了下,轧花机和珍妮纺纱机什么的,做起来简单的很!” 庞宁就又回去跟那女首领指指画画地说要换棉花,好久才达成基本共识。庞宁跑回来说,“棉花他们没有,不过山上他们种了吉贝棉,那东西跟棉花差不多,这布就是用那东西纺出来的,”庞宁在心里换算了下黎人的斤和穿越者的公斤,又说,“那女首领说用七公斤斤吉贝换我们多余的一百八十公斤粮食。”董学普看了看史班,史班说,“换呀,到时候拿这东西调试我搞的纺织机械!”庞宁回去和女首领敲定了生意,穿越者就带着先锋营把粮食往黎寨里堆,庞宁跟着几个黎人进寨子,抱出三匹布出来。那布土白色,和众人身上的黎服布料差不多。那女首领很热情,拉着穿越者这几个高大汉子,要大家到村里喝米酒,又唤女儿要杀猪款待。庞宁看这个寨子的黎女似乎都营养不良,不甚漂亮,便婉言谢绝,搬着布匹要回谷里报功,却硬被黎人塞了罐米酒。史班见那首领如此好客,也不好意思,走的时候想少拿一公斤吉贝棉,那些黎人怎么也不肯,死死要史班拿上,史班这才作罢。 秦明韬见庞宁抱着布回来,表扬了几句庞宁,就让先锋营的孩子抱那些布,给改水营的汉子们观赏。等改水营都看到了布,秦明韬又站在高处大声对苦力们说,“这就是要发给你们的布,比你们以前的麻布要好得多!你们按着本份卖力干活,我看在眼里,你们的升迁也就快些,这媳妇就早点取到,这好日子就早些过上!” 改水营众人原来还有些怀疑董学普的忽悠,这回见到谷里真有了布,才放心相信,干活也添了几分力气,做砖模手脚都快了许多。众人看了,便夸秦明韬懂管理,上次那逃兵肯定是个别现象。秦明韬高兴,说,“tmd,你们这些呆子,你们真以为有饭吃他们就给你们卖命呀,谁也不是傻子,都会偷懒,都有自己的小算盘!”晚上五人拿黎人送的米酒,也不管味道酸涩,干了个干净。秦明韬咧了咧嘴,说,“改水营里有个姓傅的福建人,说他会做酒曲,我改天让他试试!”史班酒量最差,喝点米酒脸竟微微红了,说,“早该让他做了,我们到时候做蒸馏酒忽悠黎人,那银子白花花的!”引得众人又是一片哄笑。 初师告捷,穿越者大受鼓舞。四人第二天又带着撑场面的先锋营往南边走,翻过一座山走了十几公里山路,看到一个更大的黎寨。那黎寨庞宁和吕策以前来过,那时成功卖掉了三把铁器锄头,换了几套短衣。黎寨首领是个老男人,不过几个中年男人跟在后面似乎也颇有地位。那老头还和蔼,几个中年黎人倒颇是霸道,不要众人的米,只说要换他们腰上的钢刀。董学普坚持反对当场解先锋营的刀,四人便和黎人约好回谷拿刀,第二天再来。史班在库房挑了五把较次的钢刀换给了黎人,还捆绑销售了四百公斤大米。这个黎寨也不留穿越者,五人便早早回了谷,把吉贝棉和布匹入了库。 接下来几个礼拜,四人依旧带着先锋营的孩子,在四周找黎人推销五源谷的大米和钢铁器材,越发走得远了。遇上的黎寨各式各样,什么情况都过了一次:没法沟通的有,不肯交易的有没法沟通的有,不肯交易的有;拿出藏箱底的银子要买钢刀的黎寨有;不肯换粮食,想用吉贝换银子的黎寨也有。为了扩大销路,四人定的价格相当优惠,几乎每次买进卖出都要贴上两成以上:五源谷的一百斤大米卖四钱银子,钢刀每把作九钱银子,吉贝棉每公斤作一钱五分银子,土布每匹一两银子。 其他几人都觉得这么玩吃亏,庞宁就说,“我们这第一次贸易,换多少物资是小事,这平等的贸易关系确定下来了,以后我们就方便多了!”史班想想也想通了,说,“我们的生产效率是他们几十倍,他们尝到甜头了,我们就发展了!”其他几人这才不再反对这样的低价倾销。到了天启五年第一季稻子熟透的时候,穿越者已经卖出去不少粮食刀剑,换回来了十三匹布,一百二十公斤吉贝棉,最让秦明韬高兴的是,那天董学普居然拉回来了一头水牛。\ 第十六章 机械和徒弟 八月中旬收割完第一季稻子,先锋营十二个孩子就被史班征用了八个,作为试制纺织机械的人手。史老板对五源谷现有的滚柱轴承效果很不满意,所以这第一步,就是要做出滚珠轴承来。史老板认为没有滚珠轴承,高转速机器的机械轴部分的摩擦力会让大部分动能损耗掉。没有现代机械,也没有高质量的钢材,史班做新轴承的办法很没有技术含量:用低碳钢铸出滚珠,用高碳钢工具仔细手工加工,使之基本光滑圆润。然后铸个带滑道凹槽的内圈钢环,两个带滑道凹槽的外圈半环,上面也有固定滚珠位置的钢槽,这些东西组装在一起以后把两个外环从外面浇些钢水粘在一起,然后再稍微加工下就成了。史班在滚珠上涂上了一些猪油做润滑,转动起他的第一个轴承,轴承轻轻转了好几圈才停下来,效果还行。当然不能跟后世那些转一下就停不下来的合金轴承比,但肯定是满足十七世纪水平的机械要求了。 忙乎了一星期,先锋营的少年看见他们的史头领只做出来一个可以转圈圈的钢环,对史大科学家实验室的好奇心顿时感到消磨殆尽,便都觉得无趣,个个没精打采的。赵德平时最受穿越五人宠爱,其余几个小孩便怂恿他直接和史班提要求,要调回吕策那“练武功”,不做这下等的匠户的玩意。赵德推不过去,便乘史班做得了轴承,心情正好时提了出来。史班听了,脸有点黑,就跟赵德说,“小四你过来,看看这个东西的,别看他不起眼,有大用处,做高级的机器全靠它!”赵德装模作样看了半天,说道,“头领,这个太复杂了,我们几个真的是一点都不明白!”把史班气得半死,但转念一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志向,强扭的瓜甜不了,要是自己当年没坚持学冶金,听父母的学法律考公务员,在政府里混估计自己一辈子都做不开心。便挥了挥手,让赵德赶紧走。赵德知道史班不高兴,心里其实有些后悔了,不敢做声,低头走了出去,赵如跟在后面,说,“谢谢史头领!”跑了,后面又跟了三个,还大声嚷嚷着,“猴子你去哪?一脸炉灰,还不先去河边洗个脸!” 史班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没走的,恩,还好,还有三个。欣慰地拍了拍三个小家伙的肩膀,史班学着以前领导开会时候的样子,给留下来的科学家苗子鼓了鼓气,“你们好好学技术!技术是人类社会的灵魂,你们学好了,自然有成为英雄的那一天!百年之后,回头来看,改变这个世界的只有不断进步的技术!明白吗?”十四、五岁小孩哪里真正听得懂这话,只是点头答应,“明白了!”。其中一个叫赵玉的,便问史班,“头领,这东西是我们要做的纺织机器上用的吧?”史班点了点头,说,“纺织机器以后迟早要用这样的轴承,但这次我们做的还用不上,轴承这次是用在做纺织机的器具上。做一个好器具,我们只是前进一小步,我们要做生产器具的器具,这才是一大步,整个人类社会的一大步!”那三个小孩看史班说得激动,只晓得史头领说得不会错,使劲点着头,生怕头领不知道自己感同身受。 史班说要做生产器具的器具,倒不是急着上机床,现在做那个还有点吃力,史班说的是水力木工锯床和水力木工刨床。相对于史老板现在的技术水平,做这些东西当然不是难事。但是史老板向来要求高,他要求这两个机器要有稳定的功率输出,速度分档可变。史班在小河边找到个落差比较大的地方,组织改水营修了个专门的水池。水池从小河上游引水,水池下面出水口安装了水轮,水轮带动锯床和刨床的动力组件。史老板又铸了个空心大铁箱带动杠杆,根据水位自动控制水池进水开关,保持水池的水位和水压基本不变,这样水轮输出的功率就基本固定了。用低碳钢铸了些不同内径的齿轮,简化了汽车手档做了个变档器,用来控制转速。 由于设计很超前,本来简单的两个机器变成了一个复杂的系统。各个部件都是分别加工制造,然后组合起来试运转。第一次试运转,机器转的又响又慢,不停抖动,刨床根本刨不动木头。史班找到噪音大的地方、不稳定的地方,一个个拆下来重新修磨改进,组装起来重新试转。这样不停重复,直到机器高速转动不再抖动,也没有明显噪音的时候,史班找来根桶口粗的树干放上锯床。把树干装上水力拉绳,手工控制着前进方向,木屑飞舞,只用了几分钟就削出了一打漂亮的木板。史头领又教三个孩子们操作,把那些孩子们激动得满头是汗,小脸红扑扑。刨床也很好用,史老板手工刨了个木球,包上吉贝棉和布当足球踢。 听到锯床和刨床正式告成,其他四个穿越者都跑过来看。赞叹了一番,秦明韬便组织改水营过来观摩,看到那刷刷的轮锯切豆腐一样切开坚硬原木,那些改水营的汉子个个目瞪口呆,佩服得打紧。这段时间改水营的汉子们没能这么快升到上等民户,没到拿各类福利的等级,吃饱了穿好了逐渐对一成不变的环境麻木起来,工作时候便有些懈怠。秦明韬利用锯床刨床功成的时机,做起政治思想工作。秦明韬强调,五源谷前途一片光明!形势不是小好是大好!他严厉训斥了平时工作中的消极怠工行为,威胁要对个别没点名的后进员工延后晋升时间。训得改水营的汉子个个站得笔直,纷纷表示要以十二分的热情投入到新的社会化大生产当中去。庞宁最近事情也不多,就说要过来帮忙。史班嫌他有抢功意图,很认真地打量了他一会,说,“庞总我十分欢迎您,可是估计您来了作用也不大呀,还不好使唤。”气得庞宁瞪着眼镜就要骂起街来,董学普苦笑一声,赶紧把庞宁拉走。 给改水团介绍参观完了,史班和三个少年还得继续忙活后面的机器。史班要做的纺织机械主要是轧花机,改进的珍妮纺纱机和装配飞梭使用水力的织布机。轧花机最简单,做个布满了铁制尖钉的滚筒,滚筒滚动时尖钉穿过挡住棉籽的筛网,到轧花机入料口抓住棉绒,将其跟棉籽分开;第二个滚筒上布满了短而硬的毛,将第一个滚筒上的棉绒刷下来,运到轧花机另一端的出口。依靠高效率的锯床和刨床,史班三天就做好了四台轧花机。珍妮纺纱机的结构史班也记得清楚,但为了使用水力并适合纺吉贝棉,史班对珍妮纺纱机重新设计改造。但这东西书上说起来简单,真正做起来也颇多讲究,特别是结构还有改动。实际上,史班试验制作了好多次,一直到十一月底,才成功纺出细致均匀的棉线。而织布机的制作,就真正考验了史班一把。史班基本上是仿照18世纪英国飞梭手工织机制作的,虽然几年前一时兴起详细研究过这些古老的织机,无奈时间间隔太久了,一些关键的细节问题史班实在是记得不太清楚。可是做纺织机器这事是史班自己提出来的,前面一整套东西做出来,这最后一步无论如何他也不愿意认输。便只带着赵玉三个半大少年,一天天坐在那些失败的样机面前苦苦思索,不断试验。说起来,全程参于织布机发明过程的三个少年,对这个机器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这大半年都跟着史班进行科学实践,他们的技术机械制造水平,已经有了相当的基础。世事最怕有心人,天启五年的三月中旬,史老板总算成功了。赵玉坐在水力组件带动的机器前,成功地用织布机织出了细密的白色吉贝棉布。 三个少年见那白布随着赵玉的操作,一段段不停地从织布机里拱出来,比一般的织工快得多,一个个乐开了花,满脸兴奋地看着留着满脸胡子的史老板。史班心中长长舒了口气,摸了摸那好不容易得来的棉布,又摸了摸赵玉笑得正欢的脑袋,淡淡地说,“今天我做个主,你们三人研发有功,都升到中等帮随。”又板起脸接着说,“莫太得意,帮你们升级,是因为后面难题太多,怕把你们几个给愁坏了,先冲一下喜。”三个少年都是经历过坎坷的,哪里听不明白,眼泪就要流出来,纷纷跪下来要给史班磕头。赵玉跪在地上大声说,“师傅受徒儿一拜!”,其余两个听到,也跟着喊了起来。史班不习惯这场面,赶紧要扶起他们。赵玉以为史班不肯收他,顿时急了,跪在地上大声说,“今天师傅不认我们做徒弟,我们就在这里把头磕破。”史班不曾见过这情境,顿时也愣住在那里,心中也有些喜赵玉几个听话,有恒心。便只得一个个受了礼,算是收了徒弟,又吩咐他们不要叫他师傅,叫他史老师。赵玉性格最是倔强,以为史班嫌他手艺不精不愿意承认他这个徒弟,又想师傅技艺高超,收徒弟怕没有那么容易,当下决心定要把手艺学好,做出点什么给师傅看看。另外两个却只想着这徒弟比起帮随,身份上亲近了不知道多少,史班肯受他们磕头,以后在这五源谷前途便大不一般,心里欢喜不已。\ 第十七章 天真的女首领 六月这天,董学普带着赵武和两个改水营汉子在田里照看庄稼,突然看到跟秦明韬修水坝的赵德从谷子深处跑出来,大声叫喊着,“董头领,水坝要开闸了!快去看呀。”董学普看那赵德蹦蹦跳跳,不禁好笑,板着脸呵斥了几句,又要他把挂在腰上的布鞋穿上,这才带着众人去看。赵德不敢作声,穿着鞋跟在董学普后面,过了半会,见董学普脸色稍好,又拉着赵武说起他昨天把“足球”踢进了那门洞,史头领还夸了他聪明。赵武便附和他说,“史头领说你聪明,那定是真的聪明了。”董学普听了转头过来说,“赵武你去跟史头领说,莫要再夸赵德,这猴子要乐得飞起来的。”赵德知道董学普在嘲笑他,便歪着头看远处树林,不理董学普。 到了那坝上,其余四人都已在了,整个谷里的老少都在,等看建好的水坝开闸放水。等看到董学普过来,史班便大声冲众人说,“董学普来了,学普快过来,看老秦开闸放水!”秦明韬听了笑着说,“史班的闸机做得好,要不我哪放得动这么大的水。庞宁最近也一直在坝上帮看着,出力不少,我们三个一起来开!”庞宁听了不好意思,便说,“我哪有起什么作用,我们一把年纪了,让孩子来开,我让赵如来代我!”说着便要招赵如过来,另外两人听了一愣,秦明韬便说,“是该这样,那让小猴子来。”便大声对左边人群喊,“赵德,到这边来!”赵德本来站在先锋营最前面,正和赵源商量晚上到水坝来玩水,听秦明韬叫唤,还以为董学普去跟秦明韬告他状了,怏怏地走了过来。史班把赵玉叫过来,三个小孩听到要做这大事,个个收起顽皮,一步一步地转动那铁杠杆。水闸一开,水库里的水便如蛟龙出海,从上中下三个水道冲了出来。那上下两个水道,都连着高于地面的灌溉渠,把水导向离小河较远的土地。最下面那个水道,里面装着水轮,带动着史班新作的大风排,给高炉供风。 众人看那水像玉带一样从水渠流到远处,泄在那原不易开垦的荒地上,心情大好。秦明韬最是高兴,竟一改沉稳,双臂高举叫了起来,“出水啦!”改水营的汉子们劳作了一年多,今日见到成果,心里也是欢欣的紧,纷纷跟着秦明韬欢叫嚷,喊声响彻山谷。秦明韬当众宣布,要把建水库过程中最为出力的四个改水营成员,升做中等民户。另外,赵德和赵今协助了水坝建设管理工作,升做中等差办。其余人等,也一律有功,记录在案。具体升职日期,就定在水坝灌溉的荒地全部开垦出来那天。后续开垦新田过程中,如果涌现出卖力肯干的,到时候一并升迁。众人自然又是欢喜,晚上穿越者给改水营摆庆功宴,改水营一个叫傅山的汉子搬出他制的米酒,有了肉,又添了这酒,场面自然热烈非凡,这边先不提。 史班的纺织机械,比那弹棉花的黎人快了二十倍三十倍也不止。史班带着三个先锋营少年,大半个月就把一个仓库的吉贝棉,全纺成了精细白棉布。谷里用不了这么多布,史班就拉着吕策和庞宁,带着大半个先锋营出谷兜售。到了西边那个黎寨,那女首领见穿越者的布匹精细轻薄,喜欢不已,却不肯买,用昌化汉人土话跟庞宁说,“我们村里女人多,都自己做布卖给别人的,哪里还要买!”庞宁不甘心,算了算成本,降下价格,按当初和女首领买布价格的一半卖给首领。这首领看卖得实在便宜,才愿意用粮食换一匹,说这布好,给村里的女人做新衣服。庞宁说定了价格,有点心虚,怕史班这个二楞子又要骂他,回头就先说了一大通黎人确实不缺布的现实,然后才和史班说那价格。史班却看得开,说,“工厂生产的产品总归要比手工品便宜,庞总你看着办。”想了一想又说,“半价的话,好像这样算下来比种田还要赚。”庞宁这才放心,拍了拍史班的肩膀说,“我算了下也是挺划算的,你们几个人就一两个月就把这么多棉花变成布,成本基本只在棉花上,哪怕半价,纺织工的人均产出也很高呀,不亏不亏。”那女首领又问庞宁还要不要吉贝棉,上次穿越者过来收棉花他们卖了好价钱,这次新种了不少。史班说要,庞宁却怕布卖不出去,跟女首领说回头有需要他再来买,那女首领这几个月加派人手增收了棉花,心中还是有些期待的,盼了好久才盼来穿越者,这一下落空颇感失望,又问了几次,庞宁还是那个回答。女首领心情不好,草草和庞宁打个招呼就走回村子去了。 史班一直觉得那女首领好客,看她不高兴心里也不舒服,就数落庞宁,“资本家就是资本家呀,笑的再好看,哪里考虑百姓的疾苦。”庞宁回他,“二楞子你来明朝搞慈善呀?走走走,去下一个寨子。” 众人轻车熟路,又跑了两个寨子,那两个寨子男人多,常日里纺织较少,看了看穿越者的布匹轻薄细密,甚是满意,趁价格便宜要了不少。但黎人都不肯用银子换布,只拿铜钱或粮食换。庞宁搞不清那些形态各异的明朝铜钱到底有什么价值,也不肯要,还是只能换粮食。最后十几个人个个都大包小包的,哪里还背得动。想起谷里又要开新田,庞宁在第二个寨子里就拿粮食换了一头小水牛。那些黎人见穿越者没带铁器来,都说要庞宁下次带来,他们拿银子来换。庞宁便说这背这么多粮食翻山的事情太累,我把我们地方告诉你,你们带着粮食过来和我们换。吕策听出他意思,赶紧拉住他,说,“庞宁别说,我们卖东西,别惹出事!”庞宁想了想,打个马虎跟黎人说那就下次再来。 众人东西南北跑了一个多礼拜,把布匹卖完,这天晚上摸黑回了谷,庞宁就坐下来算了笔账:当初买了一百二十公斤吉贝棉,经加工纺造成布60多匹,和黎人换成粮食,等于史班四个人大半个月生产了2500公斤的粮食。如果一年十二个月都这么干,四人等于能年产四万公斤粮食,或者说种了两百多亩水田,这还不需要田和水。庞宁咋了咋舌,感慨道,“科学技术果然是第一生产力呀,这比董学普种田强多了。”史班拍了拍身上的土灰,说,“那还得算上卖布买棉时候你和吕策,先锋营也在帮手,这样算下来相当于七个人在搞这事。”庞宁说,“那倒是。”又冲吕策说,“所以得让黎人搬银子来和我们买,不能总靠我们翻山越岭去背米。” 吕策说,“要到我们这里交易也行呀,不过我们要修道墙把谷子保卫起来。”庞宁往吕策肩膀一拍,说,“好主意呀土鳖!你怎么早不说,那秦明韬连水坝都敢修,你还怕他搞不出城墙?”史班看庞宁又胡言乱语,说,“现在在开垦新田,开垦出来以后种田又要加派人,哪有闲人来修城墙。”庞宁坚决不过地说,“我们的安全是第一要务,没人就先不种田!再说,临高县城几千人,你怕我们找不到新的乞丐?”史班上次招乞丐时去过次昌化,觉得那地方也就后世一乡下小镇大,临高倒一直没去过,愣了一下说,“临高有那么大呀。”庞宁哪里会放过损史班的机会,哈哈笑出声来,呆子呆子叫个不停。 三人第二天就和秦明韬和董学普把修城墙的事说了,董学普没啥意见,就问秦明韬看能不能修,秦明韬皱了皱眉头,说,“修是能修,但要修到有实际防御作用,我看现在人手不够。而且真说起来,谷子四面的山壁陡是陡,有几个地方还是能爬上来的…也要做些工事才能堵死,施工量不小呀。”庞宁便问,“那要是有四十个壮劳力,要修多久?”秦明韬知道他又想去招人,便说,“现在招人我不同意,老的这才一年多,都还没升级,就招新的,到时候老的心里嘀咕,更不好管!我看再过半年老的都上了级别,再招人,这凝聚力就不一样。” 庞宁看秦明韬把话说死,也不好再说什么,找了个别的事情闲聊起来。没说了几句,吕策安排在谷口的先锋营暗哨跑了过来,说有几个黎人过来了。众人大惊,问清楚才知道只有三男两女,背着大筐的棉花。史班笑着说,“这肯定是西边那黎人村子的女首领了!”原来那女首领自上次高价卖棉花给穿越者后,这几个月老惦记着庞宁说过还要来收,让村里人积累了好多吉贝棉,前几天穿越者不要,让她在村里大大失了一次颜面。回头心里实在放不下,便带着几个家人,背着棉花来五源谷再试试,价格哪怕降一些也是愿意的。史班正缺棉花,哪里肯让女首领吃亏,算上运费,按比原价稍微高些的价格全给买了下来,又和女首领说上次不买是因为不好拿,下次再背来,多多益善。 送走欢天喜地的女首领,庞宁咧嘴一笑,自嘲地说,“还以为我们在这里神不知鬼不觉呢,人家早把我们摸的一清二楚了。”众人面面相觑,说不出话。吕策皱着眉头,半晌转过身和秦明韬说,“老秦,这城墙是非修不可了。”秦明韬看着吕策,点了点头。\ 第十八章 棉纺公司董事长 安全有了威胁,穿越者哪里安得了心,庞宁和吕策第二天起就出谷招人手。这天走到临高东南五十公里一个不小的镇子,吕策和史班看到了墙角阴影里有三个孩子,其中一个男孩显是发烧了,另外两个孩子看上像地上那个的哥哥和妹妹,哥哥正拿着浸过水的衣服敷在地上那个较小的男孩头上,妹妹跪在个破草帽后面不停磕头,草帽里面装着几个铜钱。吕策正要上前,庞宁说,“病的你也要?我们已经招了二十多个了。”吕策笑了笑说,“我们没有药,地上那个男孩肯定是救不活了,那个哥哥长大了,要保护五源谷里长大的妹妹,不正是最好的战士?”庞宁瞪了他一眼,说,“这么能yy,你怎么不去写小说?”吕策不搭理他,蹲在草帽前面,往草帽里放了三个店里买的馒头。地上的小女孩只有七、八岁,也不管前面有人蹲着,只按哥哥的话不停地磕着头,那年纪较大的男孩见吕策放了馒头,人却没走,正自纳闷。吕策看着地上躺着那个小男孩,突然愣了一下,笑了笑,变戏法式地从怀里摸出腌鸭腿。那较大男孩饿了几天,哪里再受得了这诱惑,伸手便抢。吕策跳将起来,把鸭腿又藏入怀里,腿一勾,把三个小乞丐的草帽也勾到手上,就往镇外面跑。那个做哥哥的小乞丐哪里肯,跳着追了上去,几秒以后地上那个看上去病怏怏的男孩竟也跳起来,一扫病态追了上去,只留下傻乎乎的小妹妹跪在地上张望。庞宁等了片刻,吕策还没回来,便把那傻傻小女孩拎到马车上,牵着马往镇子外面走去。走到镇外吕策从一小树林里跳出来拦住他,把两个绑在一起的小乞丐一起搬到车上,走小路运回了谷。 本着无论良萎,是人就行的指导思想,庞宁和吕策在海南西北部各大墟市及城镇流窜作案,一个月过去竟招到了五十三个老弱病残。这次招的人质量不比上次有些挑选,都没什么生气。董学普就说先关在几个宅院里,养一个礼拜再干活,每天供应粥饭肉食,没想到一个礼拜过去竟病死了两个,是流亡时候得了重病的,这一会安逸下来也养不好。董学普怕有人得了传染病传播出来,规定这些新居民早晚必须洗两次热水澡,用的东西也经常更换。又养了一个礼拜,见个个脸上有了些血色,这才开始让身体相对健壮的,陆续开始干活。其中有八个女人,让史班管理,以振兴纺织业;六个和先锋营年龄相仿的青年,包括那两个装病的兄弟,被编进了先锋营,和吕策原来带着的五个先锋营少年一起,每日训练搏击和阵列;三十二个男人编入了改水营,还有五个未满十二岁的小孩,暂时只是养起来学写字数数。干活前当然要把规矩讲明白,庞宁把众人带到那个被关着的逃兵那边参观一次,那逃兵被关了一年了,只缩在那禁闭室的角落里,眼神怯懦又带着仇恨。庞宁把他抓住来,当着众人说了一通改过自新的话,又关了回去。趁众人心有余悸的时候,庞宁把谷里的规矩,用当地话逐条给新居民详细讲了,自然是个个竖着耳朵怕听漏了。再说到那些等级和福利时候,就又是一番群情振奋的景象。当然,这些新居民和第一批改水营刚进谷时一样,都只有低等民户的身份。 改水营有了大批劳动力的加入,农田开垦的进度快了不少。大片的树林被烧掉,以水库为核心的灌溉系统完全竣工后,七月底,众人开拓出近六百亩的新田。加上原来两百多亩,五源谷竟有了近九百亩田地。山崖环绕下,水田连成一大片,看得众人心中分外舒畅。秦明韬说,“可惜我的素描板那时被雷打焦了!”,几个穿越者最近习惯了秦明韬的沉稳果敢,听到他要搞绘画艺术有些反应不过来,都没人吭声,一时有些尴尬。史班这些天要教一群语言不通的女人使用纺织机器,已经快抓狂了,就借解冷场的机会笑着说,说,“老秦其实有一颗细腻的心啊,以前听老秦说在大学里素描画得顶好,深受知识女性景仰,我看纺织这个行业的女工,也可以交给老秦管理!”秦明韬有些不好意思,就说,“我哪里管得过来,我看学普来负责这块合适!”庞宁听了就乐,跟腔说,“学普合适,学普又有耐心又细心!”董学普被庞宁嘲得也拉不下脸,摆手说,“我不行,这刚开垦新地,我还要看着田里的事情呢!庞宁合适,这纺织要综合考虑产销,产销一把抓最好!”董学普这话说得有道理,众人纷纷赞同,庞宁想想自己事不多便也答应下来。没多久,就拉着史班说起各种杂事,算着成本收益,又说这东西赚钱,要扩大生产。史班哪里肯再掺和这破事,说,“就那几台机器,你看着办,具体的问赵玉去。不过最近铁矿石缺得要死,你快给我去买点,我要搞机床。”庞宁骂史班几句,又去跟秦明韬要人手,秦明韬也不客气,“要修城墙,一个多余的都没有。”一句话把庞宁噎了回去。 八月农忙一过,穿越者为赵姓十二个少年举办了成年仪式。十二个少年从天启三年入谷,到现在已经三年了。十二个赵姓少年都不记得自己的生日,穿越者就为他们把八月十四成人仪式这天做了生日。这天的仪式也是晋升和颁奖大会,八个第一批改水营汉子升了中等民户,住宿条件改为二人一室,其他方面也有所改善。十二个少年没有晋升的,今天成年后开始享受低等差办待遇,分到了两室一厅的房子。赵源、赵德几个升了中等差办的,仪式这天分到了自己的三室一厅,独幢的院子。这次仪式低调不过,却注定因为其实质内容的丰富,一辈子烙进五源谷第一批居民的脑海。当赵源打开那间今日起属于自己的院子,摸着里面的桌椅家具,摸着桌上那今天起每个月都会定额发放的柔软白布,赵源想起了逃难时候饿死的妈妈,失散的姐姐,那眼泪,哪里还止得住。 这一夜,五源谷大食堂张灯结彩,明末的苦难汉人们觥筹交错,却正是一夜无眠。 第十九章 小南关百货公司 改水营这几个月全力投到那城墙的工程上,十一月下旬便告功成。城墙横在谷口窄处,说起来更接近于一个关隘。那地方谷壁往中间凸出,虽离谷外昌化河不远,宽度却只有四十多米,正是建立关隘的好地方。修成的关隘的城墙内部是夯土结构,外面包了水泥混凝土,高六米,上面还有一米高的垛墙。借着五源谷外低内高的地势,改水营把关隘前面土地挖深,关隘后面土地垫高,引小河水从城墙内部设架的管道冲出去,在关隘前面冲出一片护城河。中间安着四米多高的包铁木城门,比那临高县城的城门还要气派不少。因为关隘在五源谷南面出口,穿越者就把他唤作“小南关”。五源谷天生两壁高耸,难以攀援,只有谷口一个出入口,穿越者把门口一封,便控制了五源谷的进出。 这三层楼高的水泥关隘在穿越者眼中是稀松平常,在谷里其他居民的眼里,却是不曾见过的雄关天堑,个个对穿越者的通天手段惊佩不已。一些新居民在谷里待了几个月,前途未知的茫然情绪正渐渐消失。又听说到秦头领那天豪气上来,泼墨写了小南关几个毛笔大字,让人摹镌在那城门上,更是睥到首领们绝非池中之物,都觉得喜遇良机,一个个憋足了干劲,要做出个样子让头领们看到,将来也混出个人样来。谷里人越来越多了,但都没有住在那鸿台上,鸿台上只住着穿越者五人。秦明韬带着改水营建好小南关,就把鸿台上几间屋子扩建一番,又把登上鸿台的斜坡用水泥修出大气的楼梯和栏杆。一番功夫下来那鸿台竟有几分高耸伟岸的神秘感,正所谓人靠衣装,穿越五人在谷中的形象,愈发高大起来。 这个月,吕策给先锋营十一个少年,每人配了胸甲钢弩,又做了钢头长枪,白天在关隘下面训练,晚上就四人一班轮流在城墙上巡守。吕策经年和这十一个少年一起训练,大口吃肉大口吃饭,喝的是山泉纯净水,吸得是清新山林空气,身子骨也和那些少年一样,愈发强健起来。十二月海南的天气还是二三十度,这天吕策和先锋营只穿着裤子,对练木刀刀法,一身精肉浸着汗水,映着阳光更是显得威武。练到下午,吕策便留两个人守关门,带着其余人到谷内洗澡。 路过纺织作坊,却听到先锋营里叫邓阿齐的少年在大声说,“你们看那小桃子又跑屋子里去了,我是妖怪吗?”吕策看到右边纺织作坊那些女工,都看向这边光膀子的强壮少年,纷纷掩着嘴巴在说笑,见吕策眼光看过来,又不太敢出声。有个叫小桃子的半大小女孩,更是丢了纺车跑进屋里。那邓阿齐是那时行乞装病被吕策看破,被绑进谷里的。吕策见他聒噪,就喝骂道,“邓阿奇你叫什么,那小桃子怎么见你就跑?莫不是你欺负过她!” 那邓阿齐不服气的说,“我哪里欺负过她,我还帮过她呢?”似乎突然发现言多,又打住不说。吕策不解,便又追问,邓阿齐不肯说,吕策让众人稍息,把他拉在一边,又吓又骂,邓阿齐不敢违抗,就说,“那天改水营那姓林的汉子见她一个小姑娘落单,要占她便宜,刚好被我巡逻看到,一顿乱棒把那林老头打跑。后来小桃子就莫名其妙见我就跑。”吕策就问,“你把那姓林的抓了怎么不报?那小桃子被你救了怎么又见你就跑。”邓阿齐大概发现越说越错,低着头喃喃地说,“那小桃子不让我报,我便吓唬了下那姓林的就算了。小桃子后来送我一个她做的花袖,我嫌没用就没要,她也就再不理我了。” 一问倒是问出个案子来,吕策见这半大少年没心没肺,一时无语。教训了几句邓阿奇有情不报,罚他加练体格一个礼拜,抄写先锋营条纪十次,回头又去找来庞宁,一起问那小桃子,把事情问了明。吕策见那小桃子十四五岁,圆圆脸长得挺秀气,身子发育得倒是有大人样子,难怪歹人上心。小桃子哭着说那姓林的汉子后来还几次袭击她,都因为人多没有得手。那姓林的威胁小桃子再找邓阿齐撑腰,他就要小桃子没好果子吃。那姓林的又说邓阿齐不要小桃子的花绣,便是不要她,这找邓阿齐撑腰是撑得了一时撑不了一世。 吕策这边听了还好,庞宁平时体谅那小桃子年纪小,派的活计最轻,这听了更是大怒,不停地说,“没王法了!以为我五源谷没王法吗?”又好言安慰小桃子不要害怕,他来为她做主。两人爬到山崖上,找到正在指挥改水营,堵死那山崖上可攀爬处的秦明韬,从刚入谷的一批人里把那林姓汉子抓了出来,审问了一番。那汉子没硬气几句就跪地求饶,供认不讳。只是在是否得手一事上闪烁其辞,开始说得手了,后来又坚决说没有,只是摸了几下那小妮子。 秦明韬听了脸黑得和阎王一样,气不打一处来,拔刀就要把那姓林的斩了,吕策庞宁赶紧把拉住他。最后三人合计,找先锋营来打了那林姓汉子三十大板,打了个半死,扔进禁闭室关五年禁闭,对外只说他偷窥纺织作坊女工洗澡。改水营那些汉子听到偷看女工洗澡也判如此重,纷纷咋舌,平时有些毛手毛脚的,也赶紧收起心来。秦明韬又教训改水营汉子,身份到了中等民户,要是看上纺织的女工,对方愿意,可以明媒正娶,谷里帮安排房子,要是乱来,从重处罚。董学普和史班后来听到这事,也说合该这样。 那小桃子听说头领们罚了那林姓汉子,就给庞宁跪下道谢,说要做认她做干爹,庞宁摸摸下巴的胡子想起自己的年龄才三十不到,不禁好笑,却见她哭得梨花带雨,想起她身世无依无靠,也就受了她跪拜,认了这个干女儿。 小南关修成以后,庞宁就要改水营在关外面建了个气派屋子。这屋子其他三面都是墙,另外一面敞开着摆满了货物,上面撑起一个白布红字旗帜,中间印了“五源”两个大字,随风鼓起来颇有气派,又在前面做了一片宽阔水泥地。铺子里摆的是肥皂棉布,稻米铁器,都是五源谷的招牌产品,庞宁挑了手下两个女人来照顾买卖,给那铺子里每个产品下面都用小木牌写了价格。又做了三个空大槽,专门收棉花、铁矿石和粮食。铺子做好以后,庞宁跑了一圈各个黎寨,将相熟黎寨说得上话的人,一一带到小南关前认了个路,告诉他们,“以后我们就不再去你们那卖东西了,我们五源谷物产丰盛,你们要什么,只管带银子来换,价格比送货上门价低不少。”拍着胸脯,说,“要是有棉花矿石,莫管有多少,我们按公道价格,全部收了!”又说,“要是想要东西又没有银子,也可以背粮食来换,牵牛马来换也可以。” 那些黎人派来认路的代表只记得这原来是个无人之处,有个小部落在这一带刀耕火种,如今那部落不知去处,却见这荒蛮山谷,仿佛一夜之间竟然竖立起这巍峨雄关,哪里合得上嘴巴。心中惊疑不定,直到看到那铺子里的标价,真是比原来的上门价低了不少,想到这中间差价寨里首领哪里知道,脸上才重新绽开笑容。庞宁又去更远黎寨通告一番,偶尔见到哪个黎寨没来交易的,不辞辛苦再上门诱说。慢慢的周围二三十个黎人寨子就知道了有这么一处买卖地方,价格比挑货上山的汉商公道不是一两点,庞宁的生意也就逐渐有了。有黎人拿着些草鞋麻绳杂物,又或者陶罐花布特产来卖,庞宁也一一定价买下,分给谷里居民杂用。用不掉多出来的,就稍微提点价钱,卖给来交易的黎人,也算是丰富了商铺里的商品种类。一来二往,黎人就愈发喜欢往这边跑,每天都有几撮顾客光临,谷里便宜的铁器棉布,卖得飞快,铁器没多久就断了货。庞宁又派人教黎人到石碌山挖掘矿石,到了一月农闲,几个黎寨就开始每日送来铁矿石,换五源谷的大米。有了矿,史班那有气没力好久的钢铁炉子,又风火了起来。 这天庞宁在商铺里晃晃,和两个年轻女人说着笑话,说得无聊起来,突然想起西边那个女首领的寨子,倒是几个月都没来过。便说要去看看,带着赵如,拎上些新产的铁器,慢悠悠踱到那黎寨。这会正是三月农忙,两人看到整个寨子都在田地里插秧,就连那十岁儿童,也跟在父母身后劳作,纷纷感慨黎人勤苦。上去招呼询问首领在何处,那些黎人认出是五源谷商人,却是一改热情,只埋头干活理也不理他们。 两人来一趟不容易,便在田间寻找那首领,终于在北面找到。那女首领带着子女在田里忙碌,和庞宁招呼了一声,又忙了一会,这才上来见他。赵如觉得受了冷落,冷冷抱着胸立在一边,庞宁不改春风满面,便和那女首领客套起来。 庞宁和那首领说了一会,始终不得要领,便说,“你们这样辛苦种田,今年怕是要有个好收成呀。”那首领冷冷地说,“收成什么,饭也吃不饱,你们的铁器,我们也买不起!”庞宁这才有吃惊神色,忙问,“这却是为何。”那首领似乎听到田里家里人招呼,转身和家人打了个招呼,便往田里走,走了几步又回头,丢了一句话下来,“你们的布卖得那么便宜,我们纺的布都没人要了,我们寨子有二三十个女人,不早起勤快点能有饭吃吗?”便走下田去。庞宁听了便楞在那里,站在田边也不知道想着什么,半晌也没吭一声。赵如背了一堆铁器累的肩膀疼,也不知道老师在想什么,看了看日头,忍不住说,“师傅,这再不回去,天怕是要黑了!” 第二十节 吕策的野望 纺织机械抢了黎女生计,对于穿越者来说,也许算不上什么新闻,这些机械发明那天起,五人便知道它们会改变这个世界的规则。但真正切身看到女首领的寨子所受到的冲击,庞宁才明白,历史书上那轻描淡写的一句,“什么什么机器的发明导致多少多少人手工业者失业”,其背后的真实场景是多么残酷。账面上,也许五源谷的纺织业只是降低了一个明末黎人家庭百分之十几的收入,但一个轻飘飘的百分之十几,对于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农耕少数民族来说,意味着家里小孩吃不饱,意味着孱弱不堪的老人也必须到田里耕作,意味着一家老小为了生计要加倍地起早摸黑。 穿越五人听到这事的时候正在鸿台上的餐厅吃饭,自从招收了第二批改水营以后,楼下的食堂便有些拥挤。穿越者把二楼的食堂让给了赵姓十二个少年,自己则在鸿台建了个餐厅,菜食每日由下面专人做好趁热送上来,环境比原来好了不少。五人一时都没有言语。董学普正往嘴里扒饭,抬起头,说,“这几年,怕是要苦了那些黎人了。”又想了想,冲埋头吃饭的史班说道,“史班,我们能不能搞点什么适合女人农闲时候能做的事情,教给黎人。”史班把碗放下,一边想一边说,“我想不出来什么适合女人干的,要不就是招她们来做工业流水线。”董学普听了便说,“流水线也好,可以把附近经济带动起来。”史班却没有想到有什么产品现在可以上流水线,庞宁见大家为难,便说,“再说吧,吃饭!” 过了几天,庞宁正在纺织作坊办公的厢房里和小桃子问话,史班兴冲冲跑过来,拉着他的手就往水坝那边走,说,“胖子,我做了个东西,你给那黎寨带去。”庞宁见他满面兴奋神色,只得让小桃子再去织布,随他去看。到了那看到一个大水车,架在铁器作坊前面的小河上缓缓转动着。那水车比五源谷现在用的要大上一倍,史班说,“这个水车大,装了滚柱轴承,适合在昌化河里用,可以把水提高六、七米。”庞宁张望那水车,左看右看冒出一句,“这大家伙容易坏不?”史班愣了半晌,说,“还行吧,时间久了总归会出毛病,到时候让赵玉帮那寨子修去。”庞宁这才笑起来,说,“出毛病才好,那我们帮修水车时候,便可以要钱了,否则这帮穷鬼哪里肯拿钱出来!”史班听了这话兴奋劲顿时全消,懒得再管这事,只让赵玉帮庞宁去那寨子把水车装起来。 庞宁带着赵玉,又跟秦明韬借了几个人,到那黎寨找到女首领,在那黎寨东面的昌化河边用混凝土垒了个牢固台子把水车给装了起来。庞宁教黎人把那水渠修到远离昌化河的旱地,示范性灌溉出几十亩新田出来。黎人们见那水车足足有十多米高,纷纷叹服不已,又估计再把灌溉渠修整完毕,那灌溉面积可以扩大十数倍,个个对庞宁感激不尽,最后几日是日日酒肉招待。那女首领见庞宁不提要钱,更是千恩万谢,对上次冷淡态度道歉不已,说是遇到贵人了。庞宁几人在那寨子忙碌了十几天,开始还晚上赶回五源谷,后来就住在那黎寨了。最后回来那天黎人整个寨子送了好远,又派人背了几筐棉花送到庞宁铺子里作为感谢。庞宁收下那黎人的棉花,想起谷里的树也被砍完了,就跟那些黎人说,“回去和你们首领说,要是农闲有空,砍了木柴来这里,可以换我们的米和布。”那黎人唱了个诺,便回了寨子。 吕策那天听到黎女停止手工纺织的事情后,想的却和庞宁不一样,他担心的是黎人妇女要闹事。这事可不是吕策异想天开,十八世纪英国工业革命时期的发明家们,没几个享受到自己发明的好处的,几乎都是给落后生产力的代表端了。水力纺纱机发明者当年就被其他工厂主围攻,最后以区区60英镑送了出去。但吕策当时见大家都同情黎人,这话硬是说不出口,只能第二天找秦明韬合计。秦明韬刚刚结束封山工程,正想给改水营放几天假,但想想觉得不能不防,就又带着改水营在小南关后面二十米又修了一道城墙。那新城墙工程量比小南关小很多,包括垛墙有四米多高。两道城墙之间架起吊桥。一旦小南关被攻破,众人可以通过吊桥转移到后面城墙上,砍掉吊桥继续防御。吕策要史班给改水营每人都做了钢枪,劳作完毕再训练一个小时的刺杀格斗,每日把改水营一帮汉子累得半死,后来秦明韬怕要炸营,只有减少劳动工作量。 改水营有五十个男人,早先已被秦明韬分为五队,吕策每队派先锋营两个少年带领操练。先锋营少年不过十六七岁,改水营的汉子们虽说平时尊重他们,对先锋营出来的少年叫上一声“小官人”,但那也是碍于头领们的威严,这真正让自己听小十岁的孩子指挥,如何也不服。吕策走到那边,这处的改水营就对少年们冷嘲热讽。吕策暗笑这些流亡汉子倒还有几分血性,脸上却黑着,让改水营这边最能打的梁老大和赵源切磋切磋。众人便把二人围成一个大圈,改水营的汉子们使劲帮梁老大鼓噪着加油。赵源也不吭声,就把身上的钢甲卸了,钢枪放在一边。梁老大快三十岁了,要和十七岁的娃娃动手,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唤一声,“得罪了!小官人你先来!”,赵源也不说话,就扑了上去,拳打脚踢,只两个回合,就把梁老大就放趴地上,好在手下留情,梁老大没伤到筋骨。吕策又随手点了三个改水营的让轮流上,那赵源还真争气,一个个按在地上,自己气也不大口喘一下,汉子们这才真服。吕策乘机随口说些条令,大抵是不服从先锋营指挥杖罚之类的,改水营都乖乖服从,练起队列。无奈改水营每天还要修筑工事,只有一个小时训练时间,练了一个礼拜,队列始终不能振作起来。吕策担心要是面对真刀真枪,这些汉子会听命向前刺杀,还是转身往后逃?最后只有想出个奇怪办法,改水营每人配一把钢弩,只练上弦不练射击。每四个改水营汉子和一个先锋营少年编为一组,改水营的汉子把钢弩上弦,上好交给先锋营少年,先锋营少年射击完,还给改水营,分工合作。 吕策把这想法和史班一说,史班很是赞赏,说,“这土里刨饭的,和刀尖上舔血的,还是分开来比较好!要不准要乱。”满口答应下来帮做钢弩,史班又说,“曲柄上弦这事妇女也可以做,除了孩子都该练一练,真出了事多一人出力就多一份希望。”吕策就和庞宁、董学普打了招呼,让谷里的人都练习帮先锋营上弦。 这钢弩虽然用钢不多,麻烦在于零件又小又多,数量太多史班也顾不上质量了,折腾了一个月给吕策弄出钢弩七十把,弩箭两千支。吕策用史班做的钢弩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看那弩架上面有铸模留下的映子就知道质量不怎么地。拿起一把上弦装箭,对着三十米外小树射过去,居然偏了两米多。吕策又射了几次,发现这弩射十米内还有些准头,再远就只能靠运气了,上下左右乱飞。史班见他拿着个弩晃来晃去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心里也发虚就也有些恼怒上来。冲推车的汉子手一挥,说,“回去,这些都回炉,重做!”吕策看史班不爽,也只有陪笑,笑得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 话说史班现在算上跟秦明韬长期借来打杂的六个改水营汉子,加上赵玉等三个少年,一共有九个人手。史班带这这九个人上个月刚烧出磨头,做出磨床,这些天正在研究车床。车床史班只在朋友厂里玩过几次,网上看过资料,没有真正用过,一边试验一边做,这几天正纠结在几个传动结构的问题。虽然支持吕策,但眼看车床试制就要出成果了,史班实在是不舍得这么放下来,钢弩的事那天虽然答应了,其实也只花了几天就铸出来组装起来,根本没有精加工。 把那些钢弩推回来,又给扔进了研磨车间。赵玉就问那推车汉子怎么回事,听完了就说,“这吕头领也太挑剔了些,我们做了好几日呢。”其他几个先锋营少年纷纷附和。史班笑了笑,想想这安全工作也不好大意,不能怪吕策挑三拣四。就叫众人把那磨床打开,把钢弩的一个个零件都拿来,按当初秦明韬画的设计图精细加工。先是加工出一把标准件,试射几次找出问题,然后又反复改良。最后做了把能稳定射到三十米外直径半米的靶子,还能射穿那做靶子的两层羊皮的。以这把弩为定型,其他的七十把参照这把,将关键部位重新铸造,重新加工了一番,一把把试射确认都达到了标准,这才重新交给吕策。 史班做弩忙了一个月,耽误了其他事情,心里也烦不过,交货那天也懒得去,就让赵玉带着两个汉子过去。吕策拿起那弩射了几箭,满意不过,就要表扬那赵玉。那赵玉跟史班一起呆久了,不知道怎么也学到史班那得理不饶人的脾气,骄傲不过地说道,“吕头领谢我什么?真要谢就要到铁作坊谢谢我师父!”吕策想史班耳根软,不敢得罪他的副手,拍着赵玉的肩膀接口到,“赵玉果然懂事,合该这样!赵源,列队,我们到铁作坊那,给史头领道谢去!”\ 第二十一节 醉听花落酒中仙 改水营第一批里有个叫傅山叉的福建汉子会做米酒,平时就得秦明韬重用,天启六年便早众人升到了中等民户。秦明韬专门划了一间院子给他,让他做酒窖酿米酒。但那米酒度数低,终究清淡,秦明韬突发奇想,想看看看能做出烧酒不能。这天日里他组织改水营修城墙抽不开身,晚上在窗边点起几个火把,在自己院子前面那间书房画起那些器具的设计图。画完看了看觉得大概能行,就把住的离鸿台最近的赵德找来,让他去把那姓傅的汉子叫来。傅山叉平时得秦明韬照顾活计较轻,这会正在酒窖里弄着他的酒曲,被赵德催促,赶紧洗了洗手,换了身衣服登上鸿台。鸿台的台阶一共有四转九十六级,登爬起来也颇累人,两边立着高脚火炉,把整个台阶道路照的通亮。那傅山叉是第一次有机会上鸿台,跟在赵德后面不由得有些紧张,赵德见了他神色,就教训道,“莫要害怕,见了头领只按实话说就是了!”傅山叉赶紧答应。上了台阶有个水泥牌坊,中间刻着“鸿台”两个大字。牌坊左右石匾上刻着一副对联,左边写“卧龙清谈隆中日”,右边书“金鳞养晦许都时”,傅山叉认得是庞头领的字迹。牌坊后面连着一个二十米长宽的校场,四角各有一个高脚火盆照着路。校场周围列着一圈建筑,尤以中间那个联体建筑严整危正,倒有几分像那县城里的衙门,不知道都是拿来做什么的。赵德说,“几个头领估计在办公厅斗地主,莫要大声声张吵到他们,只跟着我走!”傅山叉听梁老大他们说,那“斗地主”是头领们闲暇玩的把戏,三人合坐轮流出招,一局下来有胜负之分,还赌些银子做彩头。这会来不及问赵德,只跟着他穿过那校场走到校场左手第二个建筑,一个装饰占地颇大的院子,便是秦明韬的住处了。两人敲门进了院子,见过秦明韬,傅山叉赶紧大声问好,秦明韬笑了笑,挥手让傅山叉站在书桌边上,自己用炭笔在那木板上笔笔画画跟他讲起那蒸馏器。 傅山叉哪里做过这个,听到秦明韬说着蒸汽,温度,沸点什么的,听了一炷香时间实在是没听懂几句话,又见秦头领颇看重自己,心中就更害怕把事弄砸了,硬着头皮,试探着说“头领,这东西您说了,我也听不懂,不如您来做,我就做个帮手。”秦明韬正说到那蒸馏器关键,听了那傅山叉的话愣了一下,放下炭笔。赵德站在书桌一边看着热闹,听了傅山叉这话觉得有顶撞秦明韬之意,又想起是自己把他带上来的,这些莽撞汉子哪里懂怎么说话,自己本该先教他清楚。就急喝道,“头领让你做是看得起你,怎么试也不试就说不行,这烧酒,山下大的酒家都会做,今天有头领教你,怎么就不会做了?”秦明韬扬手打断赵德,看了看傅山叉,又转头问赵德,“赵德,你来谷里几年了?”赵德眨了眨眼睛,答道,“有四年了。”秦明韬点了点头,把木板上画的示意图往他那一推,又问,“这图你可看懂了?”赵德又看了一眼那图,答道,“这怕就是头领您以前上课说的蒸馏作用,那米酒里有水有酒精,沸点不同,酒精气化冷却了,怕就跟水分出来了。”秦明韬说,“就是这样,赵德你今天起就跟傅山叉一起搞这烧酒,需要什么物事,去庞宁那里要,就说是我要的。”赵德知道这事不好推开,当即接下。 赵德和傅山叉接了这活,第二天也不再去改水营那做事,小礼堂那里上课,两人凑一起合计。傅山叉说了些主意,但终究错的多,对的少,赵德嫌他没用,只就让他回去老实做酒曲。赵德又仔细看秦明韬画的那图,是一个酒罐上面连着一根弯曲陶管,那陶管先向上又弯曲向下,向下处显示用活水从外部冷却,就把这图送到庞宁那。庞宁正坐在买卖铺子厢房里,和来交易的黎人闲谈,听赵如说赵德找他,就跟那黎人告了个退,到铺子前面来看有什么事情。庞宁看了一会那图,知道是做蒸馏酒的,笑着说,“小猴子开始帮做事情了。”赵德应道,“庞头领,您一定得帮小猴子搞到这器具,这烧酒做成了我第一个孝敬您去!”庞宁听了笑笑,说,“这东西东边那黎寨应该会做,下次他们来的时候我把图给他们。”赵德听了顿时喜出望外,说了几句恭维话,道声谢出去了。庞宁想了想,把那图给赵如,说下次东边那“白水寨”有人来便跟他们商量,赵如答应,把图收了起来。 过了半月,秦明韬倒是没过问这事,赵德自己左等右等没见有回音,就又来问庞宁。庞宁想起确实有这事,就让赵德直接去问赵如。赵德在纺织作坊找到赵如,赵如笑着说,“猴子你莫急,你那图已经给那‘白水寨’了。”赵德撇了撇嘴,说,“到现在也没个回音?定是你不当回事,给别人定的价格太低,那寨子也懒得帮我做。”赵如拿眼不耐烦扫了他几下,说,“如何会低价,你那一套东西,我给他们开了十个陶罐的价格。”赵德气得嚷嚷,“十个陶罐?谁帮你做?那可是秦头领要的紧要东西,五十个陶罐也顶得!要拿不出来,秦头领问起庞头领这事,便是你做事不力!”赵如毕竟年幼,只知道秦头领在五源谷是说一不二的人物,被赵德吓得有些不安,问道,“那怎么办?白水寨的人半月来一趟,昨天刚走。” 赵德憋着一肚子气看着赵如,半晌说,“白水寨远吗,我们跑一趟就是。”赵如想了想,只好随赵德跑一趟。两人装备齐当,天不亮就出发,赶在中饭前到了那寨子,有人认识赵如,就把他带到那黎寨里面,见到那负责买卖的黎人。那黎人四十来岁,头上包着吉贝头包,穿着黑布短褂,绑腰带上别着一把腰刀,又挂着一个精致银锁。赵如和他对了个揖,客套几句便说起陶器那事。那负责买卖的黎人平时对自己首领虚报价格,至今报的还是原来庞宁上门收购时的那个价格,庞宁坐地开铺后,提高了陶器收购价,前后的价差,这个黎汉都自己吞了。见赵如跑到寨子里来,他害怕陶器真实交易价格让族人知道,板着个脸只想催赵如快走。赵如平时买卖做得多了,什么样子的人也打过交道。这时见他态度不善,多多少少猜到是那事情,心里也腻烦,便干脆直接说只要保证供货,那差价定不为他说出去,又催要图上画的陶器。那黎人被说破,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也落了个把柄在赵如手上,哪里敢不配合,只说下个礼拜就做好,帮送过去。赵德听了欢喜,赶紧强调几句各个部件交合处要做紧密了,答应给原价三倍的价钱。那黎人撇着眼睛看赵德,也搞不清楚他什么身份,可不可以做主,便又看赵如脸色,赵如点了点头,那黎人这才把赵德的话应承下来。两个少年满心满意,也不留下吃饭,欣欣然直接回了五源谷。 一个礼拜后那白水寨果然送来了陶器,赵如看那接合处确实做得细密,就按三倍的价格给付了。庞宁知道是秦明韬要的东西,也没说太贵。只跟来拿东西的赵德说,“猴子好好弄,把烧酒弄出来了有奖!”赵德呵呵道谢,再去把傅山叉找出来。两人搬出大罐米酒,一股脑倒进陶罐里。把那长长陶管的水冷槽,连上灌溉渠的活水,按秦明韬设计,用木炭盆隔了些距离在陶罐底下烧了起来。开始那接合处老是漏气,赵德便出谷找了些粘土把接合处糊住。开始火力太猛,烧出来的还是米酒,又烧了几次,挪远了那炭火降低温度,终于在另一边的陶罐里得到高度的烧酒。 两人烧出五斤烧酒,就拿去给秦明韬报功。秦明韬抿了口赵德做的烧酒,估计有20多度,就笑着问赵德怎么得那器具的。听到赵德说是跟黎人买的,夸奖了几句赵德,奖了他黎人花布一匹,书房家具一套。让他把酒先送给庞宁尝鲜,把这套器具拿给史班看。史班以前在厂里,有时也陪销售部的同事跟福建钢材老板喝酒,酒量向来不错。见了那套器具也来了兴趣,稍微改进了些用铁铸了个更大的,蒸馏出来的烧酒又浓了几分。史班把这套铁蒸馏器交给了那个叫傅山叉的汉子,让他每日到粮仓里提稻米做米烧酒,供谷里人饮用,多的给庞宁出售。怕那秦明韬事情太多管不过来,那傅姓汉子无人监督,就和其余四人合计,把那傅山叉划到董学普那里,又以酿酒有功的名义给他升成上等民户。 傅山叉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又立了功,又先众人升了等级。只知道众头领待自己不薄,便埋头勤恳酿酒,每日请示董学普。倒是改水营那些汉子,见傅山叉只是酿了个酒,就升的如此之快,个个动起心思。一时间有人说会织渔网的,有说会打猎的,有说会烧陶具的,纷纷到秦明韬那里登记,倒是让穿越五人料想不及。 第二十二节 跳水寨求救 在大山里讨碗饭吃的黎人,无非靠的是几亩谷间薄田。五源谷附近那女首领的部落叫跳水寨,本来人少,守着石碌河拐弯一带冲出的河边泥地,男耕女织,世代过着贫苦日子,也算与世无争。但自从穿越者把那大水车架起来后,寨子里男女老少挖出河泥,合力把山脚下一片缓坡地开成两级梯田,多了一百余亩地,水田一下子翻了一番有余。大山里水草充足,黎人向来不缺牛,跟五源谷买了新式的耕具,也就耕得了这么多田。顺顺利利把两百多亩田种了起来,到了五月,觉得力有剩余,又想在旁边再开一百亩田来。 俗话说,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跳水寨满心欢喜得了新田,对五源谷感激不已,却哪里知道这三百亩水田,惹得别人妒忌,引出祸水。跳水寨有个姑娘嫁到了稍远西北边一个叫牛角寨的黎人寨子,这天回跳水寨看看,本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但女首领近来高兴,也不避她,那新得的两百亩水田就给她看到了。这黎女的汉子是个没用的人,在牛角寨里没什么地位,平日受女人奚落本来就多。这次回牛角寨,她就更是跟自家汉子吹嘘娘家如今不比往日,埋怨这牛角寨又穷又苦。牛角寨人数是跳水寨的两倍,田地却不多,近来纺织业同样受到五源谷冲击,日子也是不好过。那头人见山寨一日日穷下去本来就烦闷,要未娶婆娘的族人不准到寨子外买布,只用寨子里的土布。奈何受五源谷低价棉布冲击以后,如今附近黎人土布卖不出去,纷纷降价。族里人多走些路,去别的寨子买布,比跟自己寨里的女人换布划算得多,所以那头领也管不住。这听到有人说女人多男人少的跳水寨兴盛起来,哪里肯信,亲自带着几个管事的汉子去看,见那山谷间成片的水田铺在山间,只有二三十个汉子牵着牛在照顾。 牛角寨人见了那大水车,便一个个都骂道,“定是那五源谷的汉人做的水车!”“跳水寨居然跟那些汉人混在一起!”,恶向胆边生,回去几个管事的就把跳水寨嫁过来那黎女关了起来,带着全族男人偷袭了跳水寨。那日跳水寨黎汉都在田里劳作,虽有放哨小孩报警,但终究四散在田里,仓促间拿起刀棍哪里抵挡得住围攻。女首领和五个黎汉跟五源谷买了几把钢刀,刚好干活时在一处,仗着武器锋利,杀出一条血路来,跑到五源谷求救。其余的,不是做了牛角寨的刀下鬼,就是被绑的死死的,被扔进山洞里。 女首领几个一身是血,在小南关外买卖那铺子里没看到庞宁,就要进谷找。刚好今天是赵布和邓阿齐守门,两人横着钢枪却不放她们进去,那女首领又急又怒,最后把刀一扔,老泪纵横,跪在地上磕起头来。 庞宁几个听到消息赶紧过来,把女首领扶起,聚在小南关上面半封闭的点将台里。五人围坐成一圈,听女首领说那牛角寨如何娶了她们的女人,如何越过那山谷掩杀过来,一刀剁了那放哨的孩子,如何追逐着田野里四散的族人,杀了个干净。如何把那水车上插着的五源谷旗帜,一刀砍倒!她如何聚拢周围族人,寻出空隙,奔山里逃来。说到最后,女首领伏在地上长跪不起,城墙上只听得那大风吹扯五源谷旗帜的猎猎声。 史班听到那放哨孩童惨遭毒手,想起以前酒宴上拿木剑逗弄那些孩子的光景,眼也红了,忍不住愤愤骂个不停。庞宁火气压不住,嘣地一声狠狠拍在右手茶几上,喝道,“不把我们五源谷放眼里!”董学普便问,“那牛角寨有多少人,现在在哪?”女首领一会说有五六十个人,一会说有百来人,更不知道现在在何处。 庞宁听完,大声说,“跳水寨带种的,就跟在我们后面!”又转头对着吕策说,“吕策,人家杀到我们门口了,你跟我说,你是不是男人!?”吕策回头看一眼秦明韬,秦明韬点了点头,两人便站起来去召集人手。董学普赶紧追上去,拉住两人低声说,“别急!这女首领跟我们又没什么特别关系,不找别的寨子,牛角寨怕不是那么简单!”庞宁看董学普上去拉住吕秦二人,就气急败坏地把董学普扯开,说,“怕!怕什么怕?我就不怕!几个破黎蛮子,有什么怕的?”董学普被他拉到一边,皱着眉头说,“你发什么疯?这大山里全是黎族,不准就捅出个事来。” 庞宁使劲瞪着他,终究忍住没发作,问道,“好好冷静,你说说怎么办,就这么好欺负?哪天出谷走路上就要被黎人抹脖子!黎族又不是铁板一块,这不是自相残杀找我们帮忙吗!”董学普一时无语,史班跟上来,说,“今天天晚了,大家再商量商量。拿几把弩过去不一定有用。我给你们搞几个投石器出来,明天去!”三人听了都说有道理,秦明韬说,“老董不要想太多,跳水寨我没你们去得多,但也去过两次。黎人内部分裂,这也是我们立威的机会,对外我们就说是跳水寨干的!” 董学普见拦不住,叹了声气,也就不再说,让他们去了。回去让赵武把耕田的那九个改水营汉子叫来,发了长枪,又把平时准备的滚木擂石一个个搬上城墙,接替先锋营把小南关看了起来。布置了一番,就回到那点将台上休息。忍不住又问那女首领为什么不找别的寨子求助,那女首领却不搭话,只伏在地上哽泣。董学普见她悲伤,让赵武找个房间,扶她去休息。跟她逃回来的几个跳水寨汉子,起先早被庞宁带走了。 五人通知下去,除了安排放哨站岗的,其余人吃完饭都早早休息,明天要做件大事。谷里众人也觉出异常,吃饭时候有几个汉子和女人成双成对坐在了一起,絮叨些什么。整个谷里晚上也没几个人睡好。第二天中午,除了留守的农业组,秦明韬把改水营四十多个汉子都点了出来。 毕竟练过队列,这时站一起,倒也有股长枪如林的气势,秦明韬站在校场的小台子,大声问,“你们说说看!我秦明韬平时对你们怎么样!?”听见一片叫好声,秦明韬也不废话,接着说,“今天我秦明韬,要去砍一帮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黎人,他们已经到十里外了,端了跳水寨,坏了我们的水车,说不定哪天,就要杀到我们城门口。你们跟不跟着我干!”下面众人昨天心里已经有了准备,这时便纷纷应和。秦明韬当即宣布,“杀黎人一个,低级民户升中级,中级民户升高级,高级民户杀两个,升差办!低级差办杀三个,升中级差办!再来四个升高级!”顿时士气高涨,一片沸腾杀阵叫声。沉默在一边的先锋营少年,也纷纷转头看向带队的吕策,吕策点了点头,先锋营少年们脸上也显出一片期待神色。吕策又大声说,“先锋营弩箭射得的人头,帮上弦的改水营汉子有一半功劳!” 史班和董学普,带着九个民户留守,其余人等全部出征。吕策派三个先锋营,配合跳水寨那几个黎汉分三组在前面侦查,众人跟在后面全副武装往大水车那边开去。到了那,见水车倒是毫无损坏,仍然不知疲倦地汲水灌溉着水田,却没见到有牛角寨人。后来才听到前面侦查回报,说牛角寨黎人在小山上砍木头,修起寨子。得知五源谷众人杀来,已躲到旁边一山洞里了。 众人爬了一阵山路,到那牛角寨据守的山下,却见一片山崖上有个两人高山洞,一群黎人拿着长刀藤排居高临下据守。那山崖陡峭如壁,着实不好强攻。秦明韬没想到牛角寨这么快就找到这等险地,皱着眉头对庞宁和吕策说,“动手得快,大山里不知道有多少黎人,别再扯出第三个寨子出来!”庞宁就让跳水寨的黎人汉子,在山脚下叫阵。那山洞里的黎人也不傻,见下面五六十人汉人个个钢刀钢甲,不肯出洞,只躲在洞口对骂。上面人多口多,顿时黎人脏话,响成一片。下面骂阵那几个跳水寨黎人,似是有些血气上脑,骂了几句,竟要只身冲上山去,庞宁赶紧把他们叫回来。上面见有戴头盔的汉人头领接近,射下十几支箭来,好在没有射到庞宁。 骂阵不行,先锋营就把史班做的两台投石车架起来,开始往山洞里扔石头。奈何山洞太高,这投石车往上扔抛物线没有准头,十发也没有两三发能打中那山洞,上面黎人把藤排架在一起做盾牌,对下面众人嘲笑不停。 这么僵持了个把小时,指挥投石车的赵源大声喊道,“头领,这日头快黑下去了!”三人抬头看了看日头,那太阳斜斜挂在山崖后面,可不是要落下去了! 第二十三节 虎吼杉树林 眼看就要天黑,三个穿越者也着急起来。要是到了晚上还没能解决问题,在这黑灯瞎火的中世纪,五源谷部队的弩射优势就一点都没有了,回谷路上要是被黎人袭击,这些改水营的汉子,没练过几天,肯定要乱掉。庞宁想到黎人的长耙刀,没有几把不涂毒,心中也是焦躁不已。看那石头一个个扔上去,偏了,又偏了,心中骂那史班废物,做的没用东西,恨不得回去把他轰成渣,大热天的,急得一身的汗,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用手擦了一把,竟急中生智想出一个主意来。找来吕策和秦明韬,耳语一番,两人大喜,赶紧分头去布置。 没一会,秦明韬便带着改水营,卸了那两台投石车离开。吕策庞宁带着十六个先锋营少年和那五个跳水寨的黎汉,竟自顾自砍起树,在山下面修筑防御起来。修了一个小时,已经是下午六点了,太阳落到了山后面,这边已经没有了阳光直射。吕策带着众人在山下修起两排拒马木桩,就停止动作,让先锋营拿着钢弩面对山洞戒备。山洞里的黎人站在洞口眺望,见五源谷主力退走,只留二十多汉人,看上去年纪尚小,估计是杂役的,在下面修起工事,就想冲下去把汉人杀掉。老首领却说,“洞里有食物有水我们耗得起,汉人狡猾,晚上再说!”拦住了众人。 又过了一会,见那两排拒马木桩初具规模,汉人们架弩警戒,又看到那跳水寨残存的黎汉似乎要离开。离开之前,那五个黎汉冲着山洞众人大喊,“你们躲着吧,我们去看你们老婆孩子去了!”刚喊两遍,就被那个汉人头领打断,几个叫得大声的还被汉人头领狠狠踢了几脚。那汉人头领呵斥着他们,往北面走了。 山上的黎人听到“老婆孩子”几句话,如遭雷击。牛角寨他们只留了十几个男人守备,五源谷主力如果要去抄他们老家,那绝对是轻而易举就能包饺子。想着至亲有生命危险,黎汉们如何能不急。顿时山洞里便失去了秩序,都叫嚷着杀下去。下面只有十几个汉人,六十个黎汉一起冲下去一下子就冲垮了。到了牛角寨附近的树林里,要怎么玩死那些偷袭寨子的汉人,还不是他们说得算。老首领素有威望,这会也没法再按压住这些黎汉。无可奈何,喝令了几句,一声令下,六十个黎汉举起刀叉,借着山势,如饿虎扑羊,向山下的十多个先锋营少年疾冲而来。 下面的那十几个少年哪里是杂役,都是先锋营的精锐,最少的也练了两千支的弩射了,就算称不上百步穿杨,也是说得过去的好射手。等那些黎汉冲到四十米外,吕策一声令下,十八支钢弩躲在拒马后面做了一轮齐射,黎人站得密集,顿时便有四个黎汉倒了下去。黎人大怒,叫嚷着便往这边加速冲来,没想到那些汉人竟纷纷从背后又摸出一把钢弩,似乎已上好弩,等黎汉冲到十几米的时候,又是十八支弩箭射过来。这次离得近,一下子撩倒了九个。汉人射完,对地上堆放的铁铲粮食看也不看一眼,插在身后的五源谷大旗慌乱中也不知道被谁推到,总之吕策,这个指挥的汉人头领,面对冲到十米内的黎人气势,第一个跑了。一群汉人杂碎没了主心骨,拎着钢弩就跟着往北面跑。汉人们没命儿地逃,只拣那平坦好跑的地方奔,等黎人拿出吃奶劲跨过那两道拒马栏杆,距离已经拉开七、八十米了。那跑在后面的汉人,似乎还嫌护心钢板碍事,几把扯下来就扔了地上,这才追上大队伍。 一下子折了十几个族人,牛角寨黎人们已经红了眼,那年轻的,见五源谷那些杂役逃得慌张,拿着钢制武器跑的又慢,哪里管老首领吆喝,舞着刀就追了上去。老首领无奈,只得带着众人在后面跟着。跑出一两里外,进了一片杉树林,眼看就要追上,却越发觉得不对劲,那些汉人虽然逃得狼狈,却仍围成一团没有溃象。这地方是山的西背,长着一片杉树林,地上铺满膝盖高枯叶,躲杉树后面最易埋伏。老首领心中一凉,知道今天是祸不是福,怕丢了整族男人,撕心裂肺地吼住前面的年轻族人,停下脚步。 黎人听老首领如此严厉大吼,大多数当即听了脚步。只最前面两个年轻黎汉,离跑最后的汉人只有十米,哪里舍得就此打住。其中一个几个大步上去,大吼一声,一个跃起恰似蛟龙出海,就要往那汉人背上砍下去。正自兴奋,冷不丁侧前方一箭射来,正中他眼睛,直接射进了脑袋,把颅骨也射穿,箭从脑袋后面捅出一截来,当即丢了性命。 秦明韬看改水营二十人齐射,只距离二十多米,除了自己那一支射死最前面一个黎人,竟没有一个命中,知道今天凶多吉少。又急又怒,大骂了一声废物,便放弃了伏击计划,扯着心吼叫让改水营把长枪举起,准备肉搏,谁往后退老子第一个砍死他!!吕策往后一看竟没几个黎人被埋伏的改水营射倒,心里也是一沉,知道今天这事不能善了,拔出大刀一个转身就殿在了先锋营最后,独自迎向追来的另一个黎汉。那黎汉看准前面这个高大汉人,一刀劈下来,吕策这几年日夜和先锋营操练,哪里还是以前那个电脑前的文弱书生,一身的精肉反应倒如猛虎一般。一扬刀架开黎汉的攻击,顺着刀势劈回去,直接把黎汉那条举刀的胳膊剁了下来。喷出来的血溅得吕策眼睛也看不清,也不管那么多,横过刀来就往那黎汉肚子上捅进去。再抽出来时,那黎汉便一丝气也没有了。吕策一身是血,冲着那些黎汉大吼了一声,“都来!” 那些黎人以为前面是布置好的埋伏,不知虚实下觉得往前撞必是死路,又被那老首领叫住,没有冲到近前,没进秦明韬安排的伏击点就停住了。见吕策如此勇悍,又看到后面那么多把冰冷钢枪,惊惧之下更没了底气,撒开脚丫就往后逃。倒是十几个手上有弓的黎汉,逃跑之前还往林子里射了几箭。这些射手是经年的老猎户,虽是慌乱中射出,准头却极好。二十米对于黎人的木弓来说几乎是极限,但眨眼秦明韬还是听到两声惨叫声,怕是有改水营的菜鸟中了箭。两支射中了吕策胸前,把外面的吉贝短衣刺破,在护心板甲上撞出两个浅洞弹开。吕策哪里肯让他们跑了,让改水营给先锋营上弩,一边追一边射。追出两三里地,射倒了十几个,却碰到一片黑密树林。这时太阳也下去了,秦明韬看那树林里黑不见物,此处离五源谷又远,不敢再追,让众人折返了回去。 秦明韬让赵源带着几个人去点算尸体,赵源正沉浸在大胜的兴奋中,大喊一声得令,点了几个改水营的汉子就去了。在战场上来回跑了一圈,见到黎人倒地上的,死了没死都补上一刀,染得一身是血。清点下来,发现只杀了牛角寨二十三人,还有一些黎人,虽然当时被射倒,后来众人追赶黎人主力跑远,那几个还能动的带着伤竟又跑了。秦明韬听到赵源汇报,就让改水营五人一组顺着血迹搜寻受伤敌人,又得了四个首级,兴高采烈回来时,已经是晚上了。 众人这一仗虽未获全功,也算打了胜仗,个个兴高采烈,都琢磨着里面自己立的功劳.这地方离五源谷有二十里地,吕策看了看一众手下兴奋的样子,怕路上遇了埋伏,不敢让大家夜行回谷,找到秦明韬商量说,“老秦,你看他们的样子,我看不禁一冲,黎人熟悉地形,我们还是别走夜路了。”秦明韬觉得也是,点了点头。众人找了个植被稀少的小山头,四周堆起了大火堆照亮,做临时营地。吕策又和秦明韬商量,安排了三班人轮流站哨,这才和衣睡下。 吕策这一晚上着实睡得不好,几次梦见那些死在自己刀下的黎人浑身是血地冲上来,挥刀砍去,却怎么也砍不到,被那些野蛮黎汉冲上来撕咬,甩也甩不掉。不知道怎么又梦见自己到了临高县城的主街上,前世爱过的几个漂亮女孩,依偎在别人怀里,直直从自己身边走过,似乎陌生人般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吕策心中绞痛,惊出一身冷汗,醒过来,发现成群的蚊子在身上吸咬,愤愤地跳起来拍打蚊子,吵醒了几个浅睡的先锋营少年。吕策干脆拿着武器走到小山一边,看那皎月下海南山川起伏,植被繁盛,也不知道是恐惧还是孤独,竟突然想起前世重庆那独自一人过活的妈妈,如今也不知道怎样。自己毕业后那几年,接私单做程序赚的十万块存在银行卡里,自己消失了不知道妈妈能不能拿到。 心中烦躁不过,吕策竟不顾身后众人睡眠,忍不住,对着那山谷长啸了一声。半晌,庞宁走过来坐在一旁,也不吭声,只看着远处黑乎乎的群山,陪吕策发呆。 吕策问庞宁,“胖子,喜欢这里吗?”好久庞宁也没接话,只听得到夜里轻风刮过林子的声音,终于庞宁答了句,“家里好”两人便再不言语,只傻傻坐在那里。又过了大半个小时,吕策看庞宁身子摇摇晃晃,脑袋一顿一顿的,竟是坐在那里睡着了,不禁好笑,扶他回到睡觉的地方躺好。 第二天天微微亮,秦明韬就把众人叫起来,走回五源谷。众人虽然睡得不好,但新胜的喜气劲撑着,倒也一个个精神抖擞,排成两列往五源谷走去。走到半路突然看到前面山后面冒出阵阵烟雾出来,庞宁眼尖看到,拉住吕策大声问,“吕策,那是哪里的烟?” 吕策顺着庞宁的手看过去,心下顿时一紧,握着刀鞘的手心也冒出汗来,说,“那大山后面,好像是五源谷”庞宁瞪着吕策问,“难道是你布置的烽火台在报警?”吕策又使劲看了几眼那袅袅轻烟,艰难地点了点头,说,“怕是黎人发现上当,连夜去抄我们老家了,不知道这时得手没。 第二十四节 力战小南关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先说那海南黎人,大体可分为生熟二类。熟黎居于黎母岭大山之外,日与汉人杂居,既能说汉语,也随那汉家习俗。官府选其中贤良为有司,教化黎民纳税交贡,日归王化;生黎却居于岛内瘴气未消的大山中,少与汉人往来。那大山里田地看似不多,但经生黎几百年耕耘逐渐繁茂,黎民聚为村峒呼啸其间,性淳好斗,自是大明朝之外的另外一番天地。生黎中又有岐,居于云山渺远之高地,比一般生黎更是勇悍好战,虽生黎亦惧。那牛角寨本是一生黎村寨,村里合亩而耕,又和其余相邻五村合为坡脚峒。坡脚峒有一峒主,姓符名芳,年方三十便从阿爸那里继承了峒主之位,骁勇善战,在昌化临高附近黎寨无人不知。这天晚上,符芳正与家中蓄妾说那买卖之事,突听到牛角寨全族人来求救,说五源谷汉人杀了二十多个族人,牛角寨老首领中了箭,又经颠簸也已一命呜呼。那老首领本是符芳娘舅,符芳听闻死讯如何不怒。呼唤峒里各寨首领齐聚,杀牛饮血立誓,定要五源谷血仇血报。当即点出百名精悍族人,汇合牛角寨向五源谷扑去。其余各寨首领也自回去选兵点将。 众黎天还未亮就到了五源谷外,朦朦清晨中见有那三丈石墙如天关一样立在谷口,咋舌不已,不知道如何攻得进去。先把谷外五人的买卖商铺捣毁劫掠一番,得了些棉布粮食,便开始结布为藤编制木梯,气势汹汹地要越关攻入谷里。史班和董学普听到关上守卫警报,知道了黎人来犯,慌张下赶紧点起烽火,召唤吕策等速速归来,又把谷里老少都聚到了关上,准备那钢弩擂石御敌。符芳见小南关上都是老弱,编了五个梯子就让黎人结队举梯攻谷,试探下能否冲过去,越过那护城河时候却被擂石砸了回来。符芳无奈,让族人一面编制更多梯木,等待其他族人来到,一面四处侦查,看三面山谷,有没有可以攀援越过的地方。 吕策众人快步奔驰,开到五源谷附近,就见到五个黎人在那山上攀援摸索,似乎想爬上那绝壁越进谷里。吕策让众人隐蔽在树林里,自己带领先锋营众少年仗着地势摸了上去,当即射杀三个,绑来两个,让跳水寨那几个黎汉审问。那两个被绑黎人颇为硬气,不消审问,便哇哇叫出坡脚峒峒主符芳大名,劝汉人们早早投降为妙。吕策问清楚黎人,知道坡脚峒六村有黎人近两千,若此番尽来必难阻挡,心下暗凉。庞宁听了这话,更是跟懵了一样,低头不语。吕策带着赵源偷偷摸到五源谷门口偷窥,见只来了两百人,小南关还未攻破,心中稍定。赶紧摸回去,与秦明韬和庞宁说了。秦明韬带众人在五源谷西壁爬到一处悬崖,找到以前在崖边草丛里做的一处标记,挖地三尺竟露出一个半人高山洞出来,正是原来留的出入谷隐道。 前面鱼贯入了那山洞,庞宁却不进去,跟秦明韬和吕策说,“我和东南面那个大寨子的首领有几分交情,去试试看说不定能劝他来帮。”现在谷外都是仇人,只怕是越聚越多,秦吕二人都担心庞宁出事,只不吭声。庞宁又说,“别担心,都三十的人了,要是当年没那闪电,在原来那时空,老婆孩子都一大堆了…能不知道分寸吗?”又和跟在身边的赵如说,“我离开时候,你就跟着吕头领,凡事冲在前面,莫要丢了我的脸。”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倒像是诀别了,那赵如听了眼睛一湿,眼泪哪里止得住,哇一声就噗通跪在了地上,要随他去。庞宁叹了口气,说,“你去做什么,几百黎人在山下面巡梭,人多碍事溜不出去…这要救跳水寨的事情,董学普也劝过,都是我冲动才搞成今天这副样子…”又看了看东南方向,说,“那边是个大寨子,几年了我卖给他们的东西向来低,怕也不想失去我们这个货源,说不定有希望。” 秦明韬喝断他的话,说,“事情还没结束,不要说这话!”把自己穿越时候带来的那把复合钢弩给庞宁,让他防身。庞宁点了点头,拿着弩只身往山下走去。吕策追上去,把自己不舍的用的狗腿刀也塞给他,说,“万一谷子被攻破了,就去昌化县城等我们。”庞宁笑了笑,擂了他肩膀一拳,一手抓着一把合金狗腿钢刀,大摇大摆往山下走去,到了一片树林里身子一闪隐进草丛里。 目送庞宁走远,众人便从那崎岖山洞里入了谷,直接进到那鸿台上办公厅的后院。所有人入了谷,秦明韬又拉动那洞里的一根绳子,拉倒两根支撑的木棍,洞边的一堆山石斜倒下来,把那洞口堵死了。等秦明韬等人赶到小南关,史班等人在关上已经快撑不住了,陆续赶来的三四百黎人架着梯子不要命的往小南关冲,跑前面已经越过了护城河,正往关上架着梯子。董学普一看情况不对,准备让大家放弃第一道城墙,从吊桥退到第二层城墙防御,一转身看到从吊桥上跑过来的秦明韬,呼了一口气,大吼一声,“秦头领他们回来了!给我砸!往死里砸!”城墙上众老弱,见到先锋营改水营统统赶来,顿时一片欢呼。其中一个平日里只是务农的汉子,拿起钢枪就往往梯子上爬的黎人头上招呼,那黎人慌忙往后跳跃躲开,带倒了梯子上四五个人,统统又落进那护城河里。 先锋营、改水营一到,形势立即反转,这么近的距离,众少年的弩箭是箭无虚发。改水营搬起那些滚木,从垛墙上滚下去,一下子就砸倒十几人。符芳本来布置了一些人在外围埋伏截击五源谷主力,突然见他们出现在关上,知道是抄了小路入谷,赶紧吹牛角收兵,又再派人去探那山壁上,是否有可以攀援的小路。听到手下报告,说早上派到西北寻路的一组族人消失,就怀疑汉人是从那边钻过去的,亲自带人去找。好久终于有人发现有一处山石似乎是刚被挪动过,翻开果然发现是个洞口。等到众人猫着身子爬进去,没走十米就遇到一垂直石穴,高十几米,穴径狭窄只容一人爬上。那石穴中段有几个火盆照明,赵德带着个改水营汉子,两人守在那石穴出口,借着亮光拿石头往下砸,真是弹无虚发。被砸死七八个黎汉,符芳看那石穴最上似乎还有铁网可以关合,知道这处必无法攻破,便又回到小南关前指挥。 小南关前聚拢族人越来越多。符芳让族中勇士,五人一组顶着木板藤牌,挖土去填那护城河。吕策组织先锋营在关上玩命射这些乌龟壳,射倒了三四十个,但到了下午,护城河已经有二十余米,都被黎人填平。秦明韬又让人到谷内水库开闸放水,洪峰所到,如蛟龙般从小南关水渠里猛地喷出。那小河关外下游排洪能力不够,竟又在关前积出一片水潭无法越过。符芳气得叫骂不停,让族人去挖开小河引水到低洼处,积水逐渐排清,黎人和城墙间倒又变成了通途。但那排水的混乱间,又被先锋营射杀十几个没来得及撤走的黎人。 吕策看着那些黎人吃了春药般前仆后继,丢了五六十余具尸体在关下扔不停,怒得大骂,“这黎人是中了蛊吗?这么不要命!”董学普道,“这些生黎,连明朝官府的县城都打下来过,最记血仇,和汉人不一样!今天不分个胜负,是绝对打不跑他们的!”话音刚落,就听到阵前六声高短不已的牛角声响起,那符芳穿着牛皮甲手舞长靶钢刀,身先士卒,带着聚拢的六寨七百勇士,潮水般向城墙涌来。 第二十五节 庞宁借黎兵 这厢战得你死我活,且放一边,先说那庞宁遭遇。庞宁在山上硬气了一番,别了众人就把刀弩收了起来,往东南面摸过去。庞宁东南面一点,正是黎人密集的地方,倒不是庞宁急了不知轻重,实在是这大山里,除了沿着石碌河冲开的山谷缺口,没别的途径可以穿到东南面去。庞宁远远避着黎人聚集地往前跑,一路上遇到黎人摸清地形的小队伍几次,仗着熟悉环境,庞宁躲在树下草丛里,好歹躲了过去,心脏吓得都快跳出来。快走出黎人聚集的一带时候,庞宁觉得这边已远,估计没有什么事情了,就离开密林走到那草地里去。偏偏碰上那峒主符芳大规模派人搜索附近山崖,庞宁刚刚走出密林,就被一个十余人的队伍远远看到。那些黎人大声呼喝,庞宁哪敢停,撒腿就往东南跑,黎人呼叫左右追赶上来。庞宁跑不过黎人,逐渐就被追近。看前面有一座光秃秃的小山全是石头,就山脊一线可以攀爬,庞宁爬上去,找了个山石,躲在后面架弩射跟上来的黎人。才射了两箭,黎人已经冲到面前。庞宁把弩往背上一挂,抽出两把穿越时带来的狗腿合金刀,就冲黎人砍了过去。 庞宁这些年虽然不比吕策操练不停,但日日与四面黎寨交易,也知道这乱世哲学,非有防身之术不能存活,总也会抽着时间舞练。一时仗着兵甲锋利,又占地利,砍断了两把黎刀,剁死了一个黎人。黎人见庞宁勇悍不能力敌,就在山下放起箭来。庞宁正奇身边黎汉怎么突然后退,突然看到后面黎人拉满弓箭要射了过来。心急手快,拉起地上黎人尸体背在背上又往山上跑,跑了两步就感觉背上一沉,估计是背上的黎人尸体中箭了。心下恐惧,不管那么多玩命往山上跑,跑到最顶上却是一个断崖,四下再无生路。庞宁看后面追来的黎人不过三十米远,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一个发狠,把那黎汉尸体上衣服扯了下来团团包在自己身上,就往山崖上滚了下去。 等到黎人跑上山崖,只见一同胞尸体,衣服被剥掉,背上插着四、五支箭矢,却哪里寻得到那汉人。再见那三面山崖,陡峭得近七十度,巍巍高约四、五十米,黎人摸不下去,只有原路返还。 庞宁滚下去没十米就撞到一棵枯树,顿了一顿,滚了十几米又撞在一摊大石头上,撞了个半死,两手在山石上一路乱抓,抓得满手是血,最后落下去掉进山底小河河床,被柔软河泥缓了一缓,这才捡了一条命。庞宁落入河里,只觉得心肺皆痛,气也出不得一口,全身好久动弹不得。十几秒钟过去在水底憋得不行,求生意识刺激猛地激醒,往上一弹发现河水只有齐肩深,沿着河床爬到河岸。身上别着的两把狗腿刀还在,那把挂在后背的弩却不知道掉落何处。庞宁又怕黎人追来,忍着痛就往林子里蹒跚走去。走了四、五里远,找了个隐蔽的溪涧休息了一阵,把身上伤口清洗干净,这才重新往东南那寨子走去。 那寨子在一片山谷里,有黎民六七百,是附近最大的寨子。这个寨子和东面七个小村寨合为一峒,峒主便是这个寨子的首领,也姓符,年约四十五、六。庞宁直接走进那寨里,众黎都认得他是贵客,也没人拦他,只是见他衣衫褴褛血肉不堪,都觉得奇怪。庞宁这些年为了开展贸易,学会了当地黎语,进了那寨主土栏,便直接跪下求救,又说来日必有重谢。那寨主赶紧扶起他问清情况。庞宁只尽说来日以水车盐铁之物答谢,那首领虽然想要五源谷的水车开垦新田,想要五源谷的新式牛具,却四处听说那坡脚峒峒主符芳的勇武,这时哪里敢去拼。便假意把寨里长老叫来讨论一番,一会来了六个长老,个个胡子拉茬都是等死年龄。几个长老进得门来,看首领神色,已明白了七分,便尽说寨里这般那般难处,不肯出兵救助。还有一个长老,站起来说一句,“哪有为了救汉人和别峒拼命的道理!”拂案而去。 顺着形势,那老首领便说长老们权威甚重,他有心相救无力调遣。庞宁这时一心想搬救兵,听了这话如遭一盆冷水泼将下来,哈哈轻笑声,悻悻告退。走出寨门,突然记得西边有个寨子叫龙头寨,和这个峒不和,一直要买兵器,反正路途不远,也过去试他一试。到了那寨子,通报见了寨主,正要说话,却见三十来岁几个中年黎人闯了进来,也不待那寨主招呼就坐在一旁,似乎要听庞宁说什么。那几个黎汉个个头戴漆帽身着花布黎桶衣,背上背着长靶刀,为首那个耳挂银垂,身上手上更是纹着细花图案。正是每次都嫌庞宁卖的钢刀数量少的几个黎汉,庞宁见这几个不把老首领放在眼里,心中一动,假意闲聊,先和那几个汉子说道。“我这里有个买卖,可以让你们得钢刀百把,却不知道你们想不想做。”那几个黎汉对了对眼色,不等想插话的老首领开口,就由领头那汉子说道,“什么生意,说来听听!”庞宁把求援一事说出,当然只尽力说五源谷实力尚强,只是不能久战,又说,“若有龙头寨帮忙,里外包围,那符芳项上人头,他便留不到明天,正是龙头寨和五源谷结盟的彩头。”又许下水车农具,种种利益。 那带头的中年黎汉显然是被打动,和其他几个黎汉商量了下,就说,“多少钢刀,几部水车,多少农具,你可是要说清楚了!”庞宁听了大喜过望,哪里管以后能否应约,脱口就说,“钢刀三百把,钢弩二十具,五丈大水车两台,牛具十套!” 原来这个龙头寨和刚才庞宁去的山下那峒有积仇,连年械斗。山下那峒势大,龙头寨最缺兵器,这几个勇武汉子是龙头寨能存活的支柱,素有威望。寨里黎人对这几个勇武汉子言听计从,对那长辈老首领却是烦腻。所以一来二去,几年下来那几个勇武汉子倒成了实际的首领,其中带头的叫王其男,在寨子里更是说一不二。听了庞宁的开价,那叫王其男的中年汉子当即站了起来,喊来门口一个黎人,按黎人结绳为约的惯例,拿出一根麻绳打了四个结,分别代表五源谷许诺的四种事物,跟庞宁大声说道,“你看这四个结可都打上了,若到时候不能兑现,我们龙头寨便一世追杀五源谷!”庞宁心中也不知道到时能否交出这许多东西,两眼一闭拍胸脯答应下来!王其男几个大喜,怕事情拖久了被山下那峒知道要出岔子,连夜聚集寨中一百多男人,打着火把随庞宁往五源谷赶去。庞宁满身伤痕哪里还走得动,黎人就做了个抬椅,把他一路抬过去。王其男几个路上听他说冲出坡脚峒包围求援的经历,都啧啧称奇,赞他勇悍。庞宁想催他们快些,又怕他们觉得五源谷不堪一击不肯去救,在那抬椅上真是归心似箭,有苦说不出。 这边龙头寨众黎人还没到五源谷,坡脚峒的符芳已经开始吹角攻关了。七百多坡脚峒黎汉,有架着梯子的,有举着重木撞门的,迎着弩箭擂石步步向前。那抬撞木的二十多个黎汉们头上举着几层厚厚藤牌,五源谷的弩箭射不到,只能任他步步逼近。等到那撞木队伍挪到门前,秦明韬把点将台前面一锅滚烫猪油从关门上泼了下来,正泼在那一片藤牌上。旁边改水营汉子跟着抽出几把柴火扔下去,把那几张藤牌烧成一团大火,身上着火的黎人四下乱撞,把旁边几张梯子也冲倒。正门受挫,两边的黎人却不气馁,争先恐后往那梯子上爬,甚至还有几个勇悍的爬上关楼,急得秦明韬和吕策拿着大刀在关上四处支援厮杀,叫嚷调度,却是处处挨打步步后退,哪里抵挡的了七百人的冲击,所有人都放下弩箭亮了刀枪。小南关上五源谷的远程火力哑掉,就又有黎人从后面接上来继续抬那撞木冲门,撞了四五十下,终究把小南关正门给撞开了。众黎一片欢呼,黎人首领符芳从撞木队伍的藤牌下面跳出来,当先冲入,其余黎人也不甘落后,纷纷跳下梯子随峒主往那关门里杀进去。 ―――― 求票求票,今天两更了,要是今天总推荐能过一千三百,便再更一章!\ 第二十六节 小南关夹击战 那符芳进了小南关,本以为迎面的必是大片的膏腴之地供他劫掠,无数胆怯的背影供他追杀,哪里料得抬头一看,面前竟又是一个两丈的城墙。两道城墙之间不但没有楼梯可以上到城墙上,而且更是不可攀援的绝壁,上面还都立着防御的垛墙。符芳一个黎峒峒主,哪里见过这样的防御工事,见这两墙高耸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犹豫一霎,就有五、六十个本寨部众随他闯了进来,挤在一团。符芳赶紧呼喝部下退出去搬梯子,却慢了一步。小南关正面那木门后面,又落下来一个厚重铁栅门,死死把退路给封住了。 秦明韬在修建两层城墙时,为了充分发挥两层城墙关门打狗的作用,就故意设计了一软一硬两个关门。先用软门诱骗敌人先锋闯进来,然后放硬门封关。却没想到运气能有这么好,遇到的第一个敌人首领符芳就身先士卒,闯了进来,一下子就封住一条大鱼。外面黎人正要涌进关门,正听见里面人又涌出来,大喊,“里面是死路,出去,出去”,外面黎人正纳闷怎么回事,铁栅门已经落下把两边阻隔。外面黎人失去了指挥,一时也乱成一团。有几个聪明的黎人,呼喊着族人从关门口散开,再去攀那梯子,救出头人。却发现有不少梯子,已经被关上汉人趁乱推倒,重新架起来谈何容易。吕策则指挥着城墙上的先锋营,屠杀般地射杀两道城墙里的黎人。符芳本来还想冲出关外,走到半路见那沉重铁门已经落下,转身就见弩箭射来。他哪里肯就范,情急下大声嘶吼,拿着长靶刀左右挥舞似乎想把射来的箭砍下,奈何首当其冲,岂能幸免?射来六支箭被他打下两支,却还有四支准准射中他。他的皮甲虽是厚牛皮所制,但十几米的距离,被五源谷的钢弩射中,哪里有幸免的道理,当即被射成了漏斗,像个喷水池一样喷出一大片血沫。那符芳着实彪悍,中了穿体四箭眼看不支,临死前还要嘶吼一声,还把手中钢刀往指挥战斗的吕策扔去,却打在了点将台的柱子上,气急败坏之下,满口喷血倒在了地上,便再也没有爬起来。周围部众见头领死去,顿时一片惊恐,大哭小叫围成一圈。城墙上那几个跳水寨黎人,见第一仇人符芳死了,顿时欢欣鼓舞,扯着嗓子大声叫唤, “符芳死了!” “符芳死了!” 外面几个寨子的黎人,见关门死死关着冲不进去,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突然听到符芳死讯,顿时士气大泄。本来黎人就伤亡很大,便凭着主帅的勇武撑着,如今又丢了主帅,哪里还能再战?一个个转头就跑,眨眼就跑出城墙上弩箭射程,真是潮水般涌来,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一地尸体。几个改水营汉子,杀得眼红,便要攀梯子跳下去追。董学普想那黎人还有几百人,哪里是墙上几十人能追的,赶紧拦住。黎人退去,小南关上外部压力顿减,五源谷众人就一起射杀两墙中间黎人,不几分钟,便杀了个干净。待外面四个黎寨寨主反应过来,收拢残兵点算,昨天随符芳来的七百多黎汉,仅剩下了五百多人。那坡脚峒六寨,伤亡最重的就是阵亡峒主符芳的主寨,以及那惹事的牛角寨,其余四个寨子,十人尚余八人,并未受到重创。而城墙上五源谷众人,却已折损了十多人,先锋营的赵今死在黎人刀下、赵年受了重伤,吕策勺来干净泉水为赵年清洗伤口,再用棉布为他包扎。可是想到这年头没有抗生素,估计到时怕也是凶多吉少。那赵年看着吕策为他处理伤口,叫了声老师,吕策叹了口气,拍了拍孩子还稚嫩,却满是鲜血的脸,合上他的眼睛让他好好休息。吕策四面看下来,发现没受重伤的不过剩下四十余人,个个也是疲惫不堪,皱紧了眉头。 如果坡脚峒剩余人马这时能鼓起斗志冲一阵,用梯子还是能冲进五源谷的。但坡脚峒那几个寨主,平日里也不是一团和气的,只不过有符芳压着,勉强能同心共进。这下子失去了主心骨,众人之间的矛盾冲突被放在了明面上。三个寨主,老的摆资历要指挥幼的,幼的这几年跟着符芳,也有威名,哪里肯听。三个寨子人马,各自站成一堆聚在五源谷前。坡脚峒最小一个寨子的寨主,怕因为众人不和,失了占领这五源谷的好机会。想那五源谷如果不打下来,两百族人白死,怎么对得起神灵祖宗。奈何这寨人马不多,那寨主虽然努力回旋,终究人微言轻,劝不动另外三个。 这么僵持了半日,天已近黑,三个寨主终于达成一致,先不讲谁做峒主之类的事务,各自管辖自己寨子,要先把五源谷攻下来。众黎人重新抬起梯子勾绳,吹响牛角往这边冲来,等黎民顶着弩箭冲到城墙下,梯子还没架好,突然听到身后又是一声牛角,却不是自寨牛角声音。坡脚峒众黎转过头去看,便见一百多龙头寨的汉子,举着刀从后面包抄而来。坡脚峒黎民一时竟不知道这冲过来的龙头寨是敌是友,等到王其男的钢刀砍下一个坡脚峒黎民头颅,坡脚峒才知道来着不善,又掉过头来和后面敌人拼在一起。五源谷众人突得强援,大喜过望,吕策大吼一声,“庞宁,肯定是庞宁搬来的救兵!”众人士气一时高涨,便恨不得冲下去厮杀了。吕策又把关门上的人分为十几组,一心一意地按训练时候的规矩,改水营给先锋营上弩弦,先锋营往下面倾泻箭雨。 原来那龙头寨的黎人赶到小南关时,便派族人窥探战场,见到坡脚峒各寨标识,却没见到符芳,心下大惊,料想是死在关下了。想那符芳勇悍远近闻名,这番却折在五源谷,让龙头寨众人原来对五源谷实力的一丝疑虑便也烟消云散。那符芳死后,四个小寨主调度章法已失,既没派散兵四处侦查,也没提防身后有敌,被龙头寨窥探得一清二楚也毫不知情。龙头寨在稍远处稍事休息,听窥探的族人说坡脚峒又去叩关,便吹角拍刀从身后杀了出来,杀得坡脚峒一个里背受敌,倒是打了个出其不意。 坡脚峒黎民已苦战了两天,早上失了首领,这番又被敌人支援前后夹击。前面是蓄势而发的龙头寨生力军,后面是训练有素的连发钢弩,不一刻时间便顶不住了。多米诺骨牌的第一环是牛角寨剩余的那十几个黎人。这十几人几天之间败了数次,东逃西窜失去了整族亲人,此时胆也吓破了,哪里还敢恋战,瞥见何处人少便钻个空子往远山跑去。峒主符芳所在的主寨,伤亡也过了七成。失了寨主,实力也大损,寨里黎人想到即使得胜了,利益分配也不会照顾自己寨子,早没有了求胜之心,见牛角寨逃了,跟着就跑。其余寨子人马见这两寨人都逃了,哪里肯在这前后夹击下垫背送死,不消一盏茶时间,整个坡脚峒竟阵脚全无,四散溃逃。龙头寨一击得手,哪里肯让坡脚峒逃回去,四散翻山越岭地追杀着。关上四个穿越者虽猜到那龙头寨是庞宁搬来,但未经证明不敢妄下结论,只死死守在关上,就看那龙头寨汉子,想吃了兴奋剂一样举着刀四野里追杀坡脚峒溃兵。 这厮杀持续到晚上九点,等龙头寨众人杀得尽兴,得了两百多个人头,抬着庞宁到小南关下叫门时候,关上四人这才知道这仗是赢了。众人迎到谷下,先谢了龙头寨,便赶紧去看庞宁。那庞宁却要充好汉,一身的伤,只毫不介意地说,“我这救兵借得不赖吧”,又转头跟秦明韬说,“老秦呀,糟糕,我把你的宝贝弩弄丢了!”龙头寨众人一场屠杀下来,也是浑身无力。庞宁和秦明韬耳语几句,秦明韬点了点头,当即大开城门,请龙头寨众黎人入谷休息。 按黎人的习俗,这拿刀的大批别寨黎人,是不能同时入寨的,一般只能在野外宿营。龙头寨众人见五源谷汉人毫不提防,对他们如此信任,也颇为感动。为首王其男学汉人礼仪对秦明韬抱拳致谢,却被秦明韬哈哈大笑拍了拍肩膀,挽着胳膊拉进了谷里。那些黎人野地里活口贱命惯了,进了五源谷,见那道路两边仓库屋舍鳞次栉比,水车良田布满谷底,又看那圈里牛马猪羊在挤成一片,远处鸿台上建筑巍峨大气如宫殿一般,便是昌化县城也远没有这等繁华,一时个个都看得呆了。 二十七节 龙头寨搬迁 五源谷和龙头寨这晚上在谷里好好休息了一场,第二天下午五源谷众人在谷内大校场布置了一番,召开了论功大会。龙头寨的黎民有几个好事的,也来看热闹,却哪里听得懂五源谷的普通话。 会议由史班主持。史班让董学普先发言,董学普侃侃而谈,说了这次战斗在战前准备不足,对敌人力量估计不够,应当在下次工作中总结改进。但同时肯定了五源谷众人在突遇强敌时候展现出的应变能力和团结,是我们精神文明建设成功的体现。整整说了二十分钟,说得台上众人都心服口服,夸他会总结。但下面群众不知道开战前董学普曾反复强调黎民不好惹,这时听得云里雾里不得要领,只觉得董头领善于总结归纳,比起其他几个沉默寡言的头领来,话特多。 史班又让吕策发言,吕策没说几句,表扬了几个战斗中勇敢的,就号召全场为战死的烈士默哀三分钟。群众们听到吕头领的真情流露,想起那些牺牲在关上的战友的音容笑貌,想起以往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不由得也流下泪来。 默哀结束,秦明韬表示对谷内众人的团结对外感到非常自豪,秦明韬又宣布要在谷内修建忠魂祠,安置灵位祭奠烈士忠魂,还要在谷顶绝壁上修建烈士公墓,下面顿时回应了一片经久不息的掌声。 前面几位煽情完毕,庞宁拿起账本来宣布功劳记录,他先瞟了一眼坐第一排的赵德,咳嗽了几声,全场一片肃静,庞宁说,“小猴子!……啊不,赵德,赵德!”全场顿时一片哄笑,把赵德臊了个大红脸,庞宁又咳嗽了几声示意大家安静,说,“那个小…小赵!嘿嘿,杀敌七人,除去分摊给帮忙的改水营的,最后计入功劳五个人头,赵德由中级差办升为高级差办,赏两层独幢花园别墅一套,还缺点啥?还缺个女人!再赏女人一个……暂欠!”下面开始还竖着耳朵听,听到庞宁说赏女人,都是一愣,这五源谷的女人都很有人权,似乎从来不曾属于谁,难道头领要去城里买女人,还是去抢那黎女?听到暂欠两字,才知道又是庞宁逗赵德玩,都哈哈放声大笑起来。 赵德这次杀敌最多,靠得却不是武勇,而是黎人钻后山**时候,被他仗着地利砸死的,所以庞宁颁奖时候才这么嘲他,把他白净的脸蛋羞成猪肝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好不容易被先锋营诸少年哄笑推上台,众人见到给他颁奖状的是秦明韬,这笑声才消停下去。 接着又有杀敌五人的赵源,杀敌四人的赵谷,杀敌三人的赵布一个个上去领奖,都是吕策颁的奖状,这几个人都是在野外关上真刀真枪得的战功,所以颇得众人认可。和先锋营用弩的少年相比,改水营众人的战功就寒碜多了,大多是靠给先锋营上弩弦分到一个半个。但好在改水营都是民户,民户升级需要战功低,改水营的汉子们最少也都升了一级到了中级民户。早进谷的那一批都升到高级民户了,得了赏赐的宅院。 大胜的喜悦,加上这些升职赏赐,晚上的庆功大宴上众人哪里舍得不尽兴,饶是傅山叉酒罐再大,也给翻底过来喝个精光,醉倒了一片。庞宁在银行练的一身好酒量,和那龙头寨的王其男拼起酒来,众人围成一圈叫嚷着看热闹。二三十度的烧酒,庞宁喝一盏,王其男喝一盏.庞宁腰上有伤,没法站起来拿酒,就呼喝说道,“这么淡的酒,一盏一盏地喝到什么时候?拿碗来!”把王其男吓了一跳,见庞宁已经往肚子里倒下去一碗,只好也硬着头皮端着碗喝。王其男一口气喝完,把陶碗往地上一摔,挑衅地扬头看着庞宁。庞宁想这黎人有点个性,正要去拿面前那碗再喝,就见那王其男脚下发软,噗通醉倒在了地上,五源谷众人顿时一片欢腾,大喊赢了。庞宁见旁边的黎人还盯着自己面前没喝的那一碗,似乎觉得庞宁是靠后喝才侥幸赢。烈酒在这年代终究是昂贵物事,黎人极少喝到,没机会锻炼酒量,酒中好手也只喝了一斤就倒了。哪比得庞宁,穿越前随着支行行长,日日茅台五粮液酒罐里浸着,五六十度的白酒喝一斤没问题,喝一斤这二三十度的自然不在话下。庞宁看黎人不服,就又一口把面前那碗也吞进肚子,把空碗高举,哈哈大笑,五源谷众人又是喝彩一顿,黎人这才心服。庞宁又大喝一声,“拿文房四宝来!”五源谷众人都抢着去拿来笔墨纸砚。庞宁把纸铺在拿酒桌上,挥毫写了四个大字,“永世友谊”。那些黎人喝酒输了,又见庞宁的毛笔字写得龙飞凤舞,更是口服心服,像宝贝一样小心的卷起来收好。 秦明韬也站在旁边看热闹,乐得哈哈大笑,突然想起没看到赵德。原来那赵德论功大会上被庞宁嘲笑一番,开始还觉得是庞宁古怪,不想理他,这番见庞宁和黎人拼酒威风八面,心里倒真的对自己没能真刀真枪地砍下人头难过了,一个人躲在水坝上看月亮。秦明韬找到赵德,拍了拍他还稚幼的头,说,“小猴子你一个人站在这里做什么?你守住穴道立了大功!庞头领没句正经的,是怕你年级轻轻立下大功会骄傲!”一语点醒梦中人,赵德这才欢乐起来,却又不敢表现出来,怕要挨庞宁打压。 龙头寨的男人们担心寨子被山脚下黎峒偷袭,在五源谷住了两天就要回去。庞宁把史班仓库翻了个底朝天,凑齐了钢刀钢弩牛具物事。又和史班去那龙头寨看水车如何架设。到了龙头寨,却见那地方山谷陡峭,水涧虽多却都是细流,不适合架设水车。史班想了想,说,“这地方实在是太深山了,哪里能用水车,要有石碌河那么大的水流才好架大水车。”庞宁听了灵机一动,就说,“那不如让他们迁到原来跳水寨那里去,否则要糟蹋了那几百亩地。”史班点点头,说,“那倒是个好地方,再多装几台水车便是千亩水田也能开垦出来。” 两人主意说定,庞宁就去和王作男说。那王作男这一番带族人远征,损伤微小便为族人赢得大量物资,在族中声望日隆,完全是说一不二的样子。王作男心里对庞宁也是感激,庞宁又许诺到时为王作男私下开垦田地,王作男哈哈大笑,当即答应,举族迁到那石碌河湾去。 搬迁工作繁琐,龙头寨先派百余男女到那河湾处开垦田地,配合史班又架起两台大水车,用了两个月,把那一片的田地,拓展到了七百多亩。黎人播下种子,说等到稻谷成熟时举寨搬来,便可以直接食用那田里粮食。庞宁怕被别的黎人把田地破坏,让王其男先派二十个人来看守田地,王其男也一一应允。 话说那坡角峒六寨原有黎人近千户,在符芳手上强盛一时仗势欺人的事情多了。这次被在五源谷折掉大半男人,周围结怨的黎寨一拥而上,没几个月,坡角峒黎人居住一带就换了主人。坡角峒众黎无路可逃,只有四散往黎母岭更深处逃窜,二三十人一个部落过起刀耕火种的日子。经此一战,四方的黎寨都知道了五源谷的雄名,平日里再来贸易,个个都是客气礼让,派来的贸易代表身份也比原来高了一截。五源谷虽然折损了十几人,但最伤痛的时候一过,上上下下心气也是倍增,胆子都壮了不少,秦明韬嫌谷里人手不足,又要众人下山招收些流民壮大队伍。和吕策分为两组,日日下山招收流民。招来的流民又组成“新选营”一营,统统由董学普领着在小南关外面开垦新田,修筑道路。 五源谷如今有人有刀,倒不怎么怕惹上麻烦,秦明韬进出山下各镇,也不似原来谨慎,只在身上带些细碎银子笼络那些弓手兵丁,行走倒越发顺利。秦明韬这日走到昌化县治及昌化千户所所在,见有一处铁器铺子,倒是颇为破败,秦明韬一时好奇,带着赵德和梁老大走了进去。但见前面一间十几平的瓦房放着一个大木桶,桶里随便放着几个菜刀铁钳事物,屋后里间院子里有炉子和铁砧,却没有点火。一个年轻小伙坐在铺前,身上衣服肮脏,板着个脸闷闷不乐。 那伙计见来了个年轻汉子,头戴斗笠身穿上等细棉短衣,皮肤细白不像粗人却健壮灵活,带着一个侍童一个帮随,有贵人威严却无官人架子,心下吃奇,不知道是哪方神圣,招呼了声,“客人稍待,且等我把师傅叫来。”钻进后院去,不久一个四十余岁满脸皱纹的低矮汉子就从后门钻了出来。 秦明韬土话说得不好,和赵德交待几句,赵德就上前一步,拔出钢刀。那赵德年纪虽轻,也是经历过生死的人,举止间别有一番沉稳气势,钢刀出鞘寒光闪动,吓得两个铁匠大惊失色。那师傅算是大胆,抄出桶里一把菜刀就横在胸前,喝道,“想要作甚!莫欺负我老了,去问问这军所里,当年谁敢在我林老三面前走三遭!” 二十八节 倾销!倾销! 秦明韬看那老铁匠样子,知道是误会赵德的意思了,也不出手,站在后面看赵德如何应对。赵德见那老师傅也拔刀相向,一字一顿地喝道,“老头儿,我家头领是来寻你做买卖的,你怎么喊打喊杀?”老铁匠见秦明韬两人站在后面不曾出手,心中稍定,呸了一口说,“贼娃子伶牙俐口说这荤话,你在我家舞弄刀枪做什么?这做的是哪门的生意?”赵德不等他说完,便抢过话头,说,“这做的正是刀枪的生意,自然要舞几下才应景!”说完就把手中钢刀扔了过去,那钢刀在空中划了个半圆,刀柄被铁匠一把握住。那铁匠自十二岁开始打铁,钢刀一入手便知道好坏。上下打量了三人几眼,进内屋捡了块木头出来,操刀稍微使力朝中段切下去,刀刃入木两寸。老师傅轻蔑地摇了摇头,说,“怕还比不上我年轻时打得那把哩!”随手把刀还给了赵德。 赵德仔细看了看手里的刀,撇了他一眼,问,“你给个价,能卖多少?”那老铁匠听了这话脸上阴晴不定,想了半晌,说“我也不知道你们是那弄浪的海客,还是山里的客家,这么不懂规矩,张口就是祸事,还是赶快出去!莫要连累了我!”赵德听了这话,眨了眨眼睛,笑道,“不要和我装扮,你上个月还卖了把长刀给山上黎人,怕我不知道么?”那老铁匠顿时翻脸,喝道,“贼娃子,你再在这里胡说,我就真的把你打出去了!”赵德见他不肯说实话,就拿话唬他,说,“我家主人从东洋贩来有这样的钢刀一百把,搁在船上占地方,你做个价钱,都卖与你。” 一把两把刀剑,也许那老铁匠还不想惹上麻烦,和这来路不明的人物打交道,但换成两百把,就大不一样了。南海是诸族混居之地,海盗不平生黎横行,便是稍微富裕的,谁家谁不备把利器防身,这钢刀是极好脱手的货物。眼珠转了几转,老铁匠推开笑脸道,“却不知是走东洋的大海商,等我请东家来。”便请三位远客到里屋喝口茶。秦明韬也不?嗦,只叫梁老大在外面把风,带着赵德进了里院厢房,坐下静候。 不久老铁匠随个中年人过来,那中年人颇为精瘦,方巾阔服,粉底皂靴,瘦长眼睛下面一搓小胡子,赵德上去招呼,就说秦明韬是海外客商,不会本地方言,自己是船上帮手。那中年人是自称姓王,是个贡生。那王贡生客套几句,就问赵德钢刀质量如何,都作什么价格。赵德问秦明韬,秦明韬让他说都和赵德这把一样,卖二两银子一把。王贡生要压到一两五钱,秦明韬嘱咐赵德几句,赵德说,“一两五钱太少,我们这些跑海的,那都是浪里拿命在拼,这刀我们买来也要一两多,运了这几千里海路,没有二两这生意是没法做的。还有一事要跟你明说,我们的海船泊在小岛上,一次用舢板运十几把刀卖给你,当场钱货两清。不能一次把一百把交给你!”王贡生见这话说得强硬,略一沉吟,说,“且不忙说生意,天也快暗了,让客人饿着算什么事情?”让那老铁匠把桌上茶水撤了,跟小铁匠交待几句,小铁匠出门半柱香时间拿一个食盒来,又提了一瓶烧酒。揭开盒盖,九个盘子,都鸡、鸭、糟鱼之类。王贡生请众人分宾主入座,斟了几轮酒,便随意交谈起来。秦明韬也不太说话,赵德只编了个梅县客家人的海商故事给王贡生听。王贡生听了心不在焉,一会就开始大倒苦水,说你们批发就算了,这刀剑零售买卖终究还是不好做,官府多有忌惮,要有人告到父母大人那里,便又是一大笔糊涂账。秦明韬本来也对这买卖不太上心,听他说得极难,也就点头应承了几句。几人又来回客套了几盅酒,秦明韬便要告辞。哪里想到,那王贡生其实巴不得早些得到这些刀剑,嘴上不停说生意难做,其实只是想借机压价格,见秦明韬没了兴趣抬脚要走,他倒是急了起来。当即留住秦明韬,叹了声说,“罢了罢了,倒是和你有几分投机,便帮你寄卖,也算是有缘。”便入房拿了笔墨纸研,分主客立了一式两份的契约,约定每十日给刀十把,每把二两。秦明韬看了觉得倒比卖给黎人还要划算些,也就不让王贡生难堪,按了手印。这钢刀是易出手的玩意,那王贡生在县里也算是个人物,昌化县里上得了台面的人他都也认识,想到四周的乡绅首甲,哪个不想要几把给家丁护院,怕是三两也随便卖个精光,转手就是一百两银子。王贡生心情大好,怕秦明韬到时不来,就反复嘱咐秦明韬要按期送货,这要是耽搁了,给要货的人家误了约,便是要亏本的买卖!秦明韬不知底细,只道是商场常规,满口答应,又说改天带些铁器给王贡生看看,也一并寄卖,欣欣然拜别。 秦明韬回去把这买卖讲给其余穿越四人,史班听了头就大,摇着头说,“最近隔三岔五地,成群的黎人往那石碌铁矿上挖矿石卖给我们,一百天内凑齐百把钢刀没有什么困难。只是上次做弩耽搁了我个把月,刚闲下来,正想搞车床,你又来折腾我!”庞宁听了秦明韬说的,来了兴趣,说,“史班你就再帮帮忙,我看那车床再缓些日子弄出来,也没什么大问题。”史班无奈只有答应。庞宁又想起最近黎人来五源谷买布的不多,这纺织组的女工便整日放假,整日里盼着改水营的汉子来找。便也要去山下试试,看能不能说动那些布庄。第二日庞宁到临高县城里,找到了家铁匠,只说自己是山里客家。铁匠怕事,不肯帮庞宁卖武器,奈何庞宁磨破嘴皮也不松口。庞宁就又去找到个布庄,那布庄在临高县城显要位置,东家姓何,倒是喜欢五源谷棉布细密。两边说好二钱银子一匹,每月供货现场结清。五源谷的棉布是机械纺织出来的,纱线细长,经纬整齐,比起山下汉人佃户自己女人纺织的白粗布要好的多,比黎人土布也要来得清凉舒适,一时竟然在临高县卖得脱销。要知道这年头海南黎人的吉贝棉布,那可是给皇上用的贡品,紫禁城里供皇帝老人家颠鸾倒凤的大床上,那些床上用品真有不少就是吉贝白棉布做的。五源谷的棉布,在各个阶段的工艺上都比黎人机械更先进,比起黎布来更胜一筹,如何能不大卖。那何老板也是个会做生意的,得布就割了三米,送给县城里做媒的那个张媒娘,那张媒娘如何不去帮他宣传布好。一时帮家里奶奶买布的丫鬟倒是把布庄也挤破了,只两天十匹布便告卖完。何老板赚了一小笔,想再找庞宁要货又找不到,后悔也没留个庞宁的通讯地址,眼巴巴地等庞宁再来送货。等到庞宁下个月再去时候,何老板拉住庞宁如何也不肯放,就要五十匹。庞宁眼珠一转,就说哪有那么多货。那何老板是个经年的,知道庞宁算盘,就说我给你加两分,二钱二分一匹,你好歹给我弄五十匹。庞宁笑了笑,说,“二钱一匹是说好的,怎么好随便更改,大家都是赚点薄利,我也不能吃你太多!五十匹太少,不如一百匹。”何老板爽快一拍庞宁胳膊,说,“一百匹也行,我认识几个走广州的大贾,让他们给贩卖过去,不愁没有销路。”那何老板是标准的明代海南人身材,身高只有一米五八,拍起庞宁肩膀多少有点吃力,逗得赵如呵呵傻笑。庞宁拿普通话骂他,“笑什么,不能在客户这边失了分寸。”赵如这才打住。有了何老板这些订单,纺织组清闲了好久的女工们又日夜开始忙碌,没多久就把仓库里存下的吉贝棉用光。庞宁便让赵如去各个黎寨宣传,提高吉贝棉收购价格,鼓励黎人多种些吉贝棉,出口创汇。但一时也收不上来多少吉贝棉,纺织组忙了没多久,便又停了下来。 再说那石碌矿山的事情,石碌矿山一带的山岭,被昌化当地汉人叫做亚玉山。当地人知道亚玉山有矿,却不是铁矿,只知道有铜矿,地方上豪族偷采西边一带的孔雀石炼铜。孔雀石中的氧化铜显绿色,被当地人叫做石绿,这石绿不是玉,却也像玉石一样颇为好看,所以把这处唤为亚玉山。石碌山的铁矿在西面深处,汉人踪迹罕至,加上昌化虽是汉人郡县,实则熟黎居多,冶铁业不发达,偶尔有人察觉这山石有异也没人开采。但史班最近在谷外又修了个更大的高炉,卖刀卖铁,五源谷的矿石需求是一日大过一日,为了多收些铁矿石,收购价格也节节提高。附近几个黎人寨子见这钱好赚,农闲时候便耗在山上挖矿石,竟渐渐有了些规模。董学普就提出这样让黎人无组织乱挖下去,会不会出问题。这天日里无事,就和史班一起到矿上去看看。几人翻过几个山头,还未走近石碌山,远远看到半山腰上两个黎寨各自十几个人,聚在一起推推攘攘,眼看就要打了起来。 二十九节 石碌矿规划 董学普和史班一路小跑,爬下山岭走到近前。两堆黎人见到五源谷汉人过来,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齐刷刷看向这边。董学普见前面不远处有一大片挖过的矿坑,那些黎人男女都有,手上拿着铁铲铁锹,显然是在为五源谷挖铁矿石。董学普抱拳环作了个揖,也不知道这些黎人听得懂听不懂,用半生不熟的土话问道,“各位这是在做什么?”董学普本来还怕碰到黎人不会汉人土话,没法交流,却见左边那堆黎人里走出一个领头的年轻女人,也学汉人一样对董学普作了个揖,用土话回答,“我们是亚玉山西边那村子的,这位是五源谷的董头领吧?”董学普土话刚开始学,那女头领说的也不标准,他哪里听得懂?就问身边赵武那黎女说什么,赵武帮他翻译了,董学普听了心下顿时吃了一惊,诧异这挖矿的居然是熟黎,而且认识自己。但是见这黎女颇懂礼仪,心下喜欢,正要答这黎女,右边一个黎汉走了出来,也用汉人土话大声说道,“董头领,我们是东边那峒的,在这里找到矿石好多天了,他们今天无端来抢!”这黎汉土话说得就更不标准了,赵武又帮翻译了,董学普知道这是龙头寨山脚下那一峒生黎,却不知道居然跑这么远来赚这矿石钱。这黎汉话音刚落,那边黎女就跳将出来,喝道,“大山是所有黎人的,怎么就你们能挖,我们不能挖了?”那黎汉哪里肯让,说道,“我们一直就在这里挖的,你们要挖到别的地方去!”那黎女寨子里又跳出来一个黎女,声音更大,说,“别的地方哪有这里好挖,你们霸着这里就不让别人赚银子了!”那边生黎寨子的人自然又有人反唇相讥,越说越快,最后干脆都用黎语互相叫骂起来。董学普也不急,跟赵武问清楚了这些黎人说了些什么,想了想,把史班拉过来合计。 董学普把事情给史班说了清楚,问史班,“你说这事我们好不好管?”史班看了看那些黎人,没一个认识的。心里想这董学普也腻好管闲事了,谁挖矿都是挖,我只按我的价格收我的矿石,管你是抢来的还是挖来的。连连摆手说,“不要管不要管,他们斗来斗去,我们只管收矿石,插进来了就是扯不完的事情!这些黎寨没一个好惹的!”董学普把史班拉到一边,说,“话时这么说,但是你想想看,按你现在给黎人的矿石价格,是种田划算,还是挖矿划算。”史班说,“那肯定是挖矿划算,不高一点吸引不了他们来帮我们挖矿呀”董学普听了这话,昂首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黎人在这大山里哪一个是活着好命的?今天这里有个发财机会,会不会来抢?”史班想了想说,“开始时候抢,喊打喊杀的,以后总会形成规矩,协调好的。”董学普正是要他说这句话,顺着就说了下去,“喊打喊杀不要紧,就怕他们形成规矩,一帮黎人有了规矩有了代表,跟你谈矿石价格,你接受不接受?”史班听了这话,沉默半晌,“如果是那样,不接受也得接受,总不能把黎人都赶走,那你什么意思?”董学普看了看那些还在争吵的黎人,见两边的首领都保持了沉默,在等董学普和史班商量的结果,便对史班说,“我们刚把坡脚峒灭了,刚好利用这声势在这里勘探矿脉,建起碉堡把矿山占了,以后雇佣零散黎人挖矿,不和他们整个寨子做矿石生意!”史班听了没吭声,董学普就说,“零散黎人被我们雇佣了,慢慢就融入我们这个体系了,否则让他们在外面为了利益联合成一个集团,不是好事。” 史班听董学普说的,觉得有道理,但也知道这是个惹事的道理,心里纳闷最近其余四人跟吃了火药一样,一个比一个想要对外扩张。就说庞宁和秦明韬吧,一个月在山下招了近百流民,几个衙役察觉不对追过来问话,庞宁塞了不少银子才蒙混过去,但想必明朝官府系统也知道五源谷的存在了。现在连董学普也一改平时谨慎作风,要占石碌矿山。史班没答董学普话,跑到旁边一条溪涧洗了个脸,抹了一下脸上的水,董学普跟了过来,史班就问他,“这里不比五源谷在深山,出去就是平坦地方了,我们在这里建碉堡偷矿,不怕明朝来打啊?”董学普心里怕石碌矿被哪个大的黎峒单独占下来,或者黎人搞得混乱被汉人豪族占了,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把这矿山管好,要说服史班,再去说服吕策秦明韬。就走过来也洗了个手说,“那昌化千户所不知道有没有两百能打的兵,我们修个碉堡在这里,他敢来山里还不是站着进来,横着出去。关键是我们先占了这地方,地方豪族不来,就没人有实力把我们赶走了!”董学普叹了口气,又说,“有庞宁几个在,我们总归是要急吼吼地走出去的,这一次把坡脚峒打破了,我就再也拦不住他们几个了,既然躲不过去,那就要早落子。” 史班听了这话才知道董学普意思,那就是要么不做,要做做透做绝!沉默了好久,史班说,“行,我们回去和他们说去!”董学普又和史班说了几句,就让赵武把那熟黎部落带到史班以前发现的,另外一处有露天矿脉的地方,那里也很容易挖掘。熟黎部落来这里挖矿无非是想赚银子,有了好地方自然不再和那生黎部落争吵,千恩万谢过去了。 庞宁和秦明韬最近从山底下骗了九十六个乞丐回来,安排在小南关外面新修的一排平房里养了半个月身体,确认了没有什么传染病,就分派到各个经济部门。三十多个女人暂时没太多事情可以做,庞宁就组织每天学习普通话和识字。董学普要了十个人,由赵武带着在小南关外面开垦新田,架设水车,史班也挑了十个悟性好的做工匠,跟着赵玉几个学习操作机械。秦明韬的改水营前段时间被其他人以各种理由要去不少,这次又补充了四十多人,整日里拉到小南关外面修路筑村堡。吕策喜欢带小孩,把二十多个十来岁的小孩要去,让先锋营原来十一个少年带着,每日操练不停。 人一多,食堂和晚上学习文化的教室就不够用,秦明韬在谷里寻了个方便地方建了个大食堂,上下两层可以坐下三百人,容纳现有居民是绰绰有余了。秦明韬规定原来的小食堂只有高级民户或以上才能使用,对原来食堂的伙食做了些改善。因为这次击破坡脚峒的原因,现在最早一批改水营几乎都升到了高级民户,第二批改水营汉子也大半有这个等级了,所以基本还在那边就餐。新的大食堂大多数都是刚入谷的新人使用,伙食只关注营养,大锅做出来的东西,味道就有些抱歉了。但对于刚入谷的流民来说,能每顿有荤菜,已经是上好的日子了,也只是感激不已,哪里还会奢望去小食堂就餐。新来了这么多人,原来用作教室的小礼堂明显是不够用了,秦明韬五源谷谷中段又修了个学校,有八间平房教室和两间办公室,每天晚上敲钟召集谷里人学习文化。新学生太多,五个穿越者就让知识学得特别快的赵玉几个,给新入谷的居民上课。赵玉几个上了几日,秦明韬和庞宁去看了,都说上得不错。赵玉又上了几日,就在史班后面不停念叨备课上课辛苦。史班被烦不过,想想也是有失公平,就给他算兼职一份工作,等级晋升速度提高一半,赵玉这才停下唠叨。 等到秦明韬的人把学校和食堂修好,董学普就和他们几个说把石碌铁矿整治一番的事情,三人听了都不做声。董学普就介绍了利弊,又拿出了他画的规划图,在制高点建一个四层的水泥碉堡,作为武力控制点。在山下各处兴建管理处驻扎管理人员,找到主要矿脉后雇佣黎人挖掘,每人每日基本工资保证,再按照挖掘的数量给予浮动工资。然后在石碌山和五源谷之间修一条土路,用牛车运输矿石。庞宁看了这规划有些心动,开起玩笑,“老董你这是要把石碌铁矿死抓不放呀!”史班说,“我觉得这样确实能保证铁矿,现在炼钢这块毕竟还是我们的主要财源。”庞宁啐了一句,“很快纺织组就比你那些黑疙瘩赚钱!我是喜欢石碌这个可进可退的桥头堡!”秦明韬看了看这张图,说,“其他我都同意,就是这路不能修,万一明朝来了军队,有路通到五源谷我们就没有太多地利可以用了。”吕策听了笑了笑,瞥了一眼史班,说,“史工啊,什么时候给我们弄点枪炮来用用!打他个屁股开花!” 史班听了这话火就上来,把桌子一拍,喝道,“又要做那么多破烂钢刀赚钱,又要做钢弩训练,我个车床好不容易做出来,又来说枪炮,不要人活了吗?” 三十节 海商徐正南 四人见史班动了气,都站起来劝他。吕策哈哈笑说,“不急不急,慢慢做。”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史班想到吕策一直出生入死的,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觉得自己有点急躁,绷着脸坐下来说,“也行呀,我看能不能先把黑火药弄点出来吧。”庞宁听了这话,看着吕策贼贼笑了,吕策却不理庞宁,哈哈陪着史班笑。说,“也是,没有火药怎么做枪炮!”史班把庞宁动作看在眼里,骂道,“胖子你别只会傻笑,你给我弄点硫磺来,否则什么都是假的。”庞宁扬了扬眉毛,倒了杯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说了声,“好” 庞宁大话虽然说了出去,心里却没底。找到个郎中,塞了几钱银子让开个有四两硫磺的方子,在昌化县的药铺里抓了药。回来把那四两硫磺的一个药包,给史班看了,史班拿回铁匠铺摆弄了会,一个小时又回来了,把那一包东西扔在桌上,说,“这是硫化物和硫磺的混合粉末,硫纯度不高,我可不会提纯。”庞宁想想也是,少数民族地区明朝政府哪里会让黑火药的材料这么容易买到,但又怕引起官府猜疑不敢四下里打听,便一时也没找到纯硫磺的买处。 话说临高县城里那布庄何掌柜上次得了庞宁运来的一百匹布,只留了十匹在店里应付县里权势人物的索要。其余的布,何掌柜联系上一个海商。那海商姓徐名正南,有艘广式鸟船跑广东福建一带,在海南办货最喜欢的就是海南黎家吉贝土棉布。见何掌柜拿出来的这白布比黎人土棉布还要雪白精细,最适合南方炎热气候,想来能讨广州城里那些公子们欢喜,当下以四钱一匹的价格全部买下。又给这棉布起了个“状元布”的名字,到了广州城放在几家绸缎裁缝店里寄卖,售价一两二钱一匹。等徐正南从泉州回来,广州城里的公子哥已经把“状元布”买光了,还有人天天来问有没有新货。徐正南见这布利润颇高,就来催何掌柜进货,何掌柜便找庞宁。庞宁那是什么人物?知道以临高一个小小县城,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市场把这棉布卖得这么快,眼珠一转就猜到何掌柜后面还有个大买主,便想跳过何掌柜认识。定下了这份心思,这日起,庞宁便常去临高县城会这何掌柜,却也不带货,只是不断说吉贝棉用尽,棉布一匹也没有!又旁敲侧击地问何掌柜把这么多布卖到哪里去?何掌柜早就明白了庞宁的意思,哪里肯让庞宁得逞,两人软磨硬泡两个月,那到何掌柜店里求布的,开的价格都到一两一匹了,庞宁愣是不改口。何掌柜想想一口气吃不成胖子,何必和银子过不去,终于败下阵来,便和庞宁说好三钱银子一匹,要庞宁每月保证他三十匹棉布。庞宁满口答应,何掌柜这天便趁那徐正南又走广东回来,把庞宁约到,两下介绍认识了。 三人约在临高县城西边的镇海楼二楼,那镇海楼是十多年前临高县三个海商合盖的酒楼,最适合谈这跑海的货物买卖。到了这日,庞宁跟何掌柜上得楼来,入了雅室,见到一人身穿酱色缎直裰,粉底皂靴,三绺灰白髭须,约有四十多岁光景,正站在窗台边看着楼下景色。三人见了礼,报了名号,徐正南家里排行第二,何掌柜只叫他徐二爷,庞宁也跟着叫了,三人入了座位,何掌柜坐在中间,徐正南在何掌柜右首,庞宁坐在左首。堂官过来问:“可还有客?”何掌柜道:“没有了。今天有些甚么菜?”走堂的叠着指头数道:“肘子、鸭子、杂脍、单鸡、白切肚子、烙肉片、煎肉圆、银子汤、灰带鱼、闷青鱼、煮鲢头,还有白切鸡肉。”何掌柜点了六、七个菜,又让拿两壶酒来,那小二唱个诺去了。徐正南见庞宁年纪只有三十不到,举止不凡,颇为好奇。但不管他怎么问,庞宁也只是岔开话题,大谈那吉贝棉布的事情。那徐正南听他说棉花这原材料难得,便说,“我倒是认识几个在定安、琼山县做棉花买卖的,这汉人的棉花你们能不能用。”庞宁想那史班既然能把普通棉花的机械改成用吉贝棉的,自然也能改回来,说,“能用!徐二爷要是能帮小弟筹得棉花,小弟感激不尽,这价格统统好说!”说了又站起来敬徐二爷和何掌柜一杯酒,一起身把筷子弄翻了。那何掌柜酒量不好,最喜欢笑话别人喝多,就取笑庞宁,说得三人大笑起来。三人又把吉贝棉价格谈定,就按先前何掌柜卖给徐二爷的四钱银子一匹。其实庞宁给何掌柜的布价是三钱价格,但是何掌柜之前卖给徐二爷是四钱一匹了,庞宁要个高价也是帮何掌柜留个人情。那何掌柜最是精明,知道庞宁的布精细是凭机械之利,想来用汉人棉花做出来的也不会太差,就说要是有了汉人棉花做的布,也要月供他三十匹,二钱一匹。徐二爷倚着身份,不好学他没脸没皮,只在一边捻须颔首,庞宁爽快答应下来,又说要是货源充足,徐二爷这边每月一百匹也是跑不了的!二人大喜,又是一片觥筹交错。喝了十几巡,庞宁放下筷子说,正色道,“不瞒两位,我亲族五十人,本是梅县客家人,在故乡土里刨不出饭吃,这才到南海大山里求个活路。在此处万事俱好,只是山里瘴气未去,乡人多有疾病。听道观里方士说纯硫磺可去瘴气,不知徐二爷可能帮忙置办。”那跑海的商人私自下海已是违禁,带些硫磺又如何?徐正南这时得了生意正喝得高兴,怕得罪了庞宁让他反悔,满口说道,“广东多有硫磺矿,你要多少,只管报来。”庞宁略一沉吟,说,“山中虫豸甚多,四处需用,一月百斤怕是要的,此事若成感激不尽。”徐正南虽然喝得兴奋,还是清醒,见他要这么大量心下怀疑,只拿话试他,说,“硫磺火之精,如此大量运输不易。”庞宁知道这徐二爷起了疑心,就说,“奈何族人散居,确实要用,愿以市价三倍收购。” 那何掌柜听到市价三倍几个字,就想插话,徐正南哪里会让上门生意溜掉,当即说定,“此物运输确实不易,三倍也太贵,不如以广东进价二倍,每月与棉布一同交割。”庞宁是个爽快人,不在乎让徐正南多赚几两,又是满口答应。海商最重信誉,徐正南也不拿字据出来,只凭一言便把这事定了。庞宁事情办完心底舒畅,又和两人大干一场,喝得一片狼藉,把那何掌柜灌到了桌子底下。庞宁要结下酒钱,被徐二爷喝断,说,“我每月有五两银子放在这里,结什么酒钱?” 庞宁这番回谷,就又把赵如找来,要他提高吉贝棉花收购价格,宣传多种吉贝棉,赵如一一应了。又过了两月,那徐正南果然运了棉花硫磺过来,和庞宁约好走水路到石碌河昌化江交界处交接。庞宁和吕策带了些人手,牵着几匹骡马,运了八十匹吉贝棉布去。到了那江河交汇处看到一艘三十左右长的鸟船停在那里。庞宁和吕策都是最喜欢船舶的,今天见到这古代鸟船实物,哪里肯罢休,就要上去看。见那鸟船宽六七米,吃水两米左右,木制舵,三桅五帆,主桅有二十米高,船头似鸟嘴呈尖型。庞宁和吕策又站在船头点评了一番,都说这船轻便灵活,适合散货买卖。徐正南在一边咳嗽了几声,庞宁才想起得赶紧办正事。他这几个月到处收吉贝,也只凑齐这八十匹布,这会有点怕徐正南不高兴,徐正南倒没有闲话,只说盼望这汉人棉花,也能纺织出精细布匹才好!把话说的滴水不漏,让庞宁心里倒更添了几分感激。两边交割了货物银子,约好一个月后,还在此处交易布匹硫磺。 庞宁得了硫磺,就赶紧去找史班报功。史班在铁匠铺里捣鼓一番,确定了纯度不错,过来把庞宁的肩膀拍得啪啪响,说,“胖子不错,有些本事。”庞宁这会还有事要找史班,不敢托大,陪着笑说,“帮史工跑跑腿,跑跑腿。”史班听了好笑,说,“什么情况?我这就开始弄火药就是了,还是有什么别的事情?”庞宁小心翼翼地凑过来,说,“刚从山底下贩来大批汉人棉花,史头领你看,能不能帮帮忙改造下机器…”史班没好气地说,“你从哪里搞来的棉花?很多吗?”庞宁使劲点着头,说,“很多!一个月起码可以纺织两三百匹出来!中间有一钱的利润,这就是每月二三十两银子,以后哪里不要用银子?”史班想了想,把赵玉叫了过来,交待了几句,对庞宁说,“这纺织机器赵玉最熟,让他帮你们去弄,不过弄出来了庞头领可得有赏。”庞宁知道赵玉性格,拍胸脯答应,“赏,肯定赏!赏什么赏?直接升等级就是了!这事就这么定了。”史班听了忍不住笑了笑,又跟赵玉交待了几句,让他跟庞宁去了。 三十一节 二八式手榴弹 史班制作硝石的办法是万恶的堆粪土硝法,其中细节不多赘述。史班带领赵旺、赵布二人实验性操作了一次。这一个月的研究是史班一生最难熬过的一个月,症状是呕吐,食欲不振,被鄙视,不被群众理解。但是一个月过去以后,人类强大的适应能力让史班逐渐恢复了胃口,甚至可以在试验操作点附近快速使用便当…总之,在五源谷新居民奇怪的眼神中,史班成功得到了制作黑火药需要的硝石。摸索出道路之后,史班把这项光荣的工作交给了赵旺和赵布,赵旺和赵布又教会了两个中年新选营的汉子,把这项工作移交了出去。总之大家心知肚明,谁都不愿意干这活。史班听到赵旺赵布也学他,把这活推了出去,脸上挂不住。为了体现公平原则,对于这样的特种工作人员,史班制订了奖励政策:“升到差办这个社会等级的速度,比一般人快百分之五十。升到差办以后,优先安排好的岗位。”那两个刚告别乞丐生活的新选营汉子,被赵旺赵布安排了,人生地不熟,也没有别的选择。虽然羡慕跟着董学普种田的十个新选营可以过本份生活,不比他们这样工作环境令人作呕,哪怕在食堂吃饭,别人都远远躲着不肯走近。但想到好不容易有口饭吃,史头领亲口说这是为了科学做牺牲,组织不会忘记两人,还可以快些升级,便咬咬牙忍了。 堆粪法得到的土硝,经过溶解加热,加入盐工从草木灰中提炼出的碳酸钾和豆浆,过滤掉沉淀后,将溶液冷却结晶。结晶出的晶体,就是相对纯度较高的黑火药用硝粉末了。使用这种方法,五源谷目前一个月可以生产十五公斤这样的硝粉末。 把硫磺,木炭和硝用水磨粉碎磨细后,根据最佳比例混合。史班又做了个水力驱动的长刷子,把这些混合粉末反复搅拌近一刻钟,作成了黑火药粉末。史班试了下这种粉末,装在一个铁盒子里,远远地点着,成功炸了。史班没想到这么顺利,倍受鼓舞,又将混合好的黑火药加入少许河水,增加粘性后碾压紧,再用辊破碎成颗粒。将破碎出来的黑火药颗粒在一个抛光的铁滚筒里面进行翻搅磨光,制成黑火药圆形颗粒。到了天启八年一月,吕策四人听到黑火药做出来了,都跑来看热闹。史班这时候已经试爆破成功了,见四人要看看,就做了个空心铸铁圆球,倒了五十克黑火药进去,用木塞堵住,留一个小口插了根浸了硝水的棉线,躲在远处点燃了。 五人屏息静气,只听见一声轰隆巨响,铸铁球成功爆炸,把上面架着的一堆破烂木头全部炸到了天上去。五人跑近看,见那爆炸处的地面上有个十厘米深的弹坑,个个大喜过望。庞宁摸了摸肚子,说,“我这几天还老去山后面找秦明韬的弩呢,现在看来我不用去找了。”秦明韬骂道,“怎么不用找,我那弩有瞄准镜的,去哪找这么好的东西?”庞宁听了,嘻嘻笑装蒜,吕策看到十几米外有几个炸飞了的铸铁碎片,笑着说,“史班我们作几千个手榴弹,还不横扫海南岛?”秦明韬说,“也别做什么枪炮了,就做那种最小的投石器,一两百个手榴弹飞过去,炸他个稀里哗啦的!”庞宁听了就说,“这个我拿手,手雷里面还要加点碎铁片,炸开时候杀一片!”董学普见他们说的兴奋,看了看史班,说,“拉发装置怎么弄?”史班甩甩手说,“别问我,这个我可从来没研究过,一点概念也没有!现在要做成武器的话只能做导火索点火的。”四人听了一愣,但是四人都不曾研究过手榴弹这么细节的东西,对拉发装置都没有概念,半晌吕策说,“那就每人肩上别个火把,我是怕不小心把别人的手榴弹引信全点燃了,炸成一片…”五人想到打仗时候自己人在队伍内部爆炸的壮观景象,都不吭声,史班说,“那这样吧,引信装在个卷铁管里,外面套木柄做手榴弹的把子,铁管口子用木塞封住,要用时候再拔开。”四人纷纷赞同,史班便回去组织人手试制这种手榴弹了。 史班现在手下除了赵玉三人,还有十六个工匠,六个老的,十个新的。人手足了,史班也不必事事亲历亲为。画了个手榴弹的设计装配图,史班把赵旺赵布两个叫来,让他们去试制。经过六年的积累,现在史班这边车床、钻床、锻锤、机械压模机一应俱全,虽然精度进一步提高还需要时间,需要钢材质量的提高,但是这些现有的家底还是让史班颇为自豪。有些东西史班是弄不出来的,比如玻璃,需要到大量高纯度的原材料,不是五源谷现有的商业渠道可以取得。但是按史班的想法,这套偏重军工的工业体系发展下去,不需要多少时间,五源谷就敢叫板附近任何一个势力。 对于这些新机器,赵旺赵布的操作还不熟练,但是带着几个工匠,史班图上画的这个手榴弹,他们还是能够作出来的。不止他们在用这些新机器,赵玉带着六个工匠改造纺织机械,也要用到这些工具,两组人马还要协调好时间。自去年十二月庞宁说要改造纺织机械,赵玉就被派来负责这个“经纬一式纺织机课题组”。按史班的想法,要么不弄,要弄就要弄个最好的。所以他结合纺织组的经验和实际情况,联系后世他对纺织机研究的记忆,指导赵玉全新设计了一套机械,光是排查设计漏洞,确定设计方案就花了一个月。等到开始制作了,刚好和另外一组人马做手榴弹碰在一起,只有轮流使用车床。 手榴弹毕竟结构简单,倒是很快作出来了,反复实验实际效果,史班五次更改设计,最后定型了“一六二八式”,简称二八式手榴弹。二八式手榴弹轻型装黑火药颗粒二百克,火绳点火,引信设计保险木塞覆盖,全重三千克。经过十几次实弹试验,统计人力常规抛掷十五米,有效杀伤范围二点五米。又做了一种长引信的重型,全重五公斤,杀伤范围四米,配合一个简易弹簧掷弹器,可以抛射五十米。穿越五人对这个武器都很满意,吕策跟史班要了几十个没火药的手榴弹,六架掷弹器,每日组织先锋营练习掷弹,抛弹。秦明韬每周也空出来一天,组织手下六十个汉子练习这些火器的使用。 等到二月份,庞宁发现他的新纺织机还没弄出来,就又日日泡在史班办公室里。这天刚听到谷里大钟敲九点上班钟,庞宁便早早地爬起来,下了鸿台就往水库那边的铁匠铺走。现在铁匠铺一带都是史班的车间,十几间高顶屋子,几个高炉上面高耸的烟囱冒着滚滚的眼,真有点后世血汗工厂的味道。好在谷里整年都风大,那高烟囱排出来的烟灰被吹到山后面去,没有污染谷子。秦明韬在五源谷中间修了条五米的水泥路,路两边都是房子,谷里老居民见到庞宁都点头哈腰的叫“庞头领早”,庞宁点头应得都烦了,倒是喜欢那些新入谷居民默不吭声,低头一边让开道路。庞宁看到房子后面有个人卷着裤脚站在田里,好像是董学普。停住了脚步,从两间民居中间插过去看,果然是董学普,正在田里指挥几个农夫架耧车播种。 庞宁见董学普身上白色外套都旧成灰色外套了,赤脚站在田里哪里像个头领样子。庞宁站在田边一块石头上,和董学普打了个招呼,说“老董这才二月底呀,播的是什么种?”董学普见庞宁来了,倒是颇感意外,问道,“今天办什么事?起这么早?”庞宁答道,“没事,去看看我的新纺织机。”董学普知道他又去催纺织机,笑道,“那徐大老板下次是什么时候来?”庞宁扬了扬眉毛,说,“徐正南倒没来,他手下一个打算盘的师爷催的紧。你这坡地上也能种粮食?” 董学普看了看地里的种子,说,“这不是种稻子,这是葛藤,产量高,牲口喜欢吃这个。现在牲口多,要节约些粮食。”庞宁哦了一句,突然想到什么,说,“董头领再给我们商队配匹马!”董学普皱着眉头说,“不是刚配了匹枣红马吗,又要?”庞宁说,“赵如整天翻山越岭的跑黎寨,给他匹马不成?你这个董学普,把钱看的死死的,秦明韬把让人管得死死的,搞到最后我们都是帮你们两个打工!” 董学普见他说得认真,咧嘴笑道,“你这大咧咧性格,我不管着钱我们早喝西北风了!行行,你上个月买的五匹马,那匹黄的我不要了,给赵如用。”庞宁见董学普这么说,也有点过意不去,说,“那怎么行,赵如不好和你抢,再买一匹就是了。”董学普扬扬手说,“我不太出谷,还真没什么地方骑马去!我偶尔要用时候你帮我牵来就是!何必浪费!”庞宁知道董学普节约,想了半晌,说,“那我帮赵如谢谢董头领了,我让赵如去牵了,你要用时候跟我说,跟赵如说都可以。”董学普苦笑了一下,说,“快去看你的纺织机吧,史班这几天自己动手在弄了。昨天晚上都没回鸿台,睡在厂里的。” 庞宁哦了一声,说我去看看,道了个别,回路上往铁匠铺那边走去。 三十二节 俏姐儿 庞宁到了铁匠铺,看到史班和赵玉等七八个工匠围在车床旁边,左手端着稀饭,右手拿着包子,一边吃早餐一边讨论着什么,墙角地上放着一个组装了大半的织布机。庞宁打了个招呼,说,“这么早就忙起来了!”史班喝了一口稀饭,说,“你才来呀,我们七点就开始干了。”庞宁呵呵陪笑,说,“别太辛苦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又去看那组装了大半的织布机。那织布机全是金属结构的,零件很多,看得庞宁啧啧称奇,说,“这有点工业大生产的味道了!”史班端着稀饭走过来,拍了拍那框架,说,“这是我改进了英国水力织布机作出来的,当然不一样。”庞宁怕史班把机器拍散架了,赶紧扶住,顺口说,“那不是一下子又跨越了三十年。”史班见了他动作好笑,说,“离上一台织布机都快三年了,再不跨越一下,我们还不喝西北风去?新机器水力驱动!材料充足的话,一人一天织四百米布没问题!”庞宁听了一愣,问,“质量怎么样!”史班撇了他一眼,说,“棉布质量主要是轧花机和纺纱机的问题,可以改进的空间不大,但是总比原来那一批机器要好一些。”庞宁陪着笑问道,“你是意思是说产出来的布质量好一些是吧?”史班笑骂道,“不是布好些,难道还是机器自己长得好?” 庞宁听了这话放心了,冲那一帮工匠说,“史头领技术这么高超,你们跟着好好学学。”又说,“也别累坏了,回头我下山给你们买些瓜果来解解渴!”赵玉前段时间研究纺织机械改进,也老泡在纺织工厂里,和庞宁比较熟了,就答庞宁,“庞头领别急,估计不要一个月就能调试弄好了,定型了一次帮您做十台。”庞宁听了还要一个月心里一个咯噔,嘴上说,“好,好。我有些事情先过去了,你们忙,等下我拿瓜过来。” 庞宁出了铁器工厂,帮下山的赵如算了算路程,赵如昨天去昌化的,去帮董学普采购些水果种子,估计现在刚到昌化县城。要是赵如的水果明天回来,史班晚上又要骂自己骗他了。想了想,庞宁决定还是自己跑一趟昌化,先把给史班的瓜果拿过来,顺便看看在石碌修碉堡,好些天没回五源谷的秦明韬。庞宁到鸿台下面马厩牵了马,扬鞭往石碌矿山那边骑过去。赵源在关上远远看到庞头领急吼吼骑马过来,眼看就近了小南关,赵源赶紧让人把关门打开吊桥放下,让庞宁过去。 庞宁骑马跑了一个多小时,路上见到赵德带着十几个汉子,牵着四台牛车运送水泥钢材,赵德远远便认出庞宁。山路窄,赵德让车队靠边让出路,自己缩着个头不吭声,庞宁倒没留意,快马骑了过去。到了石碌,却见这边一片热火朝天,秦明韬手下几十个汉子,都在做烧砖、和水泥这些技术活。还有四十余个黎人,在那里挖掘地基,搬运砖头,制作红砖泥模。矿山入口的管理处已经修好,山顶上的碉堡也已有一层高。 庞宁把马系在门口马栏上,走进管理处。一个年纪较大的老改水营在那里值班,见到庞宁来了赶紧站起来问好。庞宁问他,“有没有看见赵如?”那老人用不标准的普通话答说,“前天下山时候路过,在这里休息了会,后来就没见到。”庞宁点了点头,又问秦明韬在哪,老人说在山上指挥。庞宁徒步上了山,果然在山顶看到秦明韬。秦明韬不在工地上,也不知道怎么搞出来个简易测距仪,在山崖边上测算,旁边放着毛笔纸张。庞宁走近,秦明韬还以为是改水营的梁老大找他要水泥,眼睛还是瞄着测绘仪,嘴里说,“先休息一会,赵德下午就到了。”庞宁不禁好笑,说,“没事,我骑马先帮你运一袋过来!” 秦明韬这才知道是庞宁,笑着转过身来,说,“哪阵风把你吹来了?”庞宁随口就说,“张员外见我有龙凤之表,要把女儿嫁给我做妾,我过去一趟,把这事推掉!”秦明韬被他的不要脸逗乐了,哈哈笑起来,说,“不容易,这瘦了几斤就是有效果。”庞宁笑了笑,转了个话题,说,“这些黎人好像也在帮我们干活呀。” 秦明韬看了看山下的黎人,说,“本来是来挖矿的,我每天每人十二斤大米雇佣,后来来的黎人越来越多。”庞宁算了算,想来用米也不多,说,“这倒不错,黎人混个温饱也不容易呀,问问他们这碉堡修好以后,愿不愿意帮我们种田,每个月再发点布给他们。”秦明韬想了想,说,“不知道春耕时候,这些黎人还愿不愿留在这里,到时候再说吧。”庞宁说,“也是,再说吧。” 庞宁又和秦明韬闲聊了一会,就下山去寻瓜果。走出石碌山,过了石碌河和昌化江交界附近的黄果镇,还没碰上赵如,便沿着大路一路骑到了昌化县城。到了县城已经是下午两三点。庞宁在县城两条马路转了一圈没看到赵如,暗自纳闷是不是在路上错过了,又看到有一家布庄,便停了马下去看看有没有生意可以谈。庞宁把马系在门口木头上,跨进那布庄门槛,正喊了一声掌柜的,却见一个女官婷婷袅袅走过来,一下子把庞宁看得呆了。 明朝的审美观,和二十一世纪的八零后,当真有千万里的差别。到了这个世界,穿越五人发现明人所谓的美女,不是眼睛跟黄豆般小小的??有神,就是脸比鸭蛋还圆,自从穿越到这天杀的明朝末年,庞宁就没看到一个能上眼的女人。不想在这昌化县城里,庞宁竟突然遇到一个娇媚不过的女子,长得却正是后世最爱的妩媚相貌。十七八岁年龄,一米六五左右身高,丹凤眼,细柳眉,一张瓜子脸分外媚人。正如那最俗艳的花朵含苞欲放之时,添一份则过于荼糜,少一分则有失艳丽。两支细细长腿绷在薄薄的紧裤脚里,倒像两根冰柱似的,曲线一步一挪若隐若现,把庞宁眼也看直了。这女孩见庞宁盯着她的腿看,脸颊上泛出两片微红,走到庞宁桌前,问道,“这位公子今天买些什么布?”声音莺莺翠翠,甚是好听。 庞宁想,刚和秦明韬说要纳妾,这就见到小个火烧!又见这女孩被自己看得两颊微红,更添女儿娇态,当真是秀色可餐,哪里还记得做生意?心里大吼,“今天就买你了!”但这里终究不是五源谷,庞宁不敢太放肆。顿了顿,装出一副衣冠禽兽的样子,就和这女孩搭话,一改跋扈语气,轻声轻气地说,“我也不是第一次来这昌化,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你从哪里来?”那女孩见庞宁跟他搭话,小脸愈红,咯咯笑了几声,盯着庞宁眼睛说,“公子说笑了!”庞宁被女孩两汪秋水快电得翻了过去,恨不得当场把她扑倒。好不容易缓过来,答她,“我猜你不是这琼州人。”那女孩眼波流转,侧了个身子问,“公子为何这么说?”庞宁料想猜中了,一下子实在没找到道具显示风流,只后悔没买把唐伯虎的纸扇来摇摇,说,“你身材这么修长,脸型是瘦瓜子脸,不像本地人脸型偏圆。”那女孩听庞宁这么说,嘴巴却微微嘟了起来。原来明朝风俗,却不爱女人修长高个,更不爱女人尖瘦瓜子脸。这女孩本来还以为庞宁会夸她丹凤眼好看,却听到庞宁把她缺点一一道来,顿时气恼。那女孩叹了口气,皱起秀眉说,“我家本在赣南,今年四野里兵荒马乱的,我大哥把田地都卖了,后来又听说琼州富裕,大哥上个月盘下这个布庄,我便在堂前帮忙。” 庞宁不知道女孩为何突然不快,又听她说身世,好奇这么妩媚大美人一路从赣南走到海南,居然没人下毒手,不知道他大哥是个什么样的厉害人物,能保得他妹妹平安,莫非跟那张飞一样高头大马,那可怎么下得了手?那女孩见庞宁兀自浮想联翩,就说,“公子可见过我这里的布匹,我这里有山里客家编织的上好吉贝棉布,细薄精密,公子裁个三尺给家里娘子做身衣裳。”庞宁没听清她说什么,只听见吉贝二字,哦了一声。那女孩更恨他木讷,轻轻跺了一下脚,转身回去,掀帘入了后堂。一会唱着诺过来送布的,却是另外一个小二。那女孩再也没有出来。 庞宁也忘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了,只把布往背上挎包一塞,也没看到那女孩从后堂出来,大感失望,也没问价钱,留了半两银子在桌上。出了门,却又舍不得就这么回谷,在那布庄斜对面找到个酒家,喝了一斤烧酒,却没见到那俏姐儿出门。要在平日,他哪里会被这一斤酒喝倒,今天却是踉踉跄跄,好不容易才牵到了自己的枣红马,当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庞宁趴在马上,走出昌化三四里路,才想起这是来帮史班买瓜果的,看看天色,已经快四点了,回昌化是肯定来不及了。庞宁调转马头往大路边的村落里走,看到有农家在田边种的菠萝蜜树,上面结着盆大的果子,居然借着醉意爬了上去,拿刀割了一个丢下来,装进马屁股上的大皮袋里。突然听到村子里有人叫“有偷瓜贼!”,庞宁吓得跳上马背,扬鞭就跑,跑出几里路见没有村民追过来,才把酒劲醒过来,缓下了马步。那枣红马背着庞宁,屁股上压着个刺儿果实,被加鞭儿的赶,这次当真是累得够呛。\ 三十三节 谁说过年不开张 西元一六二八年二月四日,是天启八年农历除夕,五源谷里的汉人自然也要热闹一番。今年谷里各项物资远富于以前,董学普给里家家户户发了红纸白烛,让各自做起灯笼悬挂。到了晚上,谷里一条主干道就被灯笼挂满,把路上照得豁亮,远远看去倒如天河一般,煞是好看。几个纺织组的妇女都穿了过年发的新衣服,站在门口闲聊,其中一个张姓姑娘道,“总算把我们屋的灯笼做好了,这灯笼亮是亮了,倒没有府城老爷家的精致好看。”旁边王姐便笑着拿手戳她,“你个丫头,在府城讨过几天饭,就看不上自家炕头了?那府城里的灯笼再好看,你要摸一摸,还不给那管院子的凶神追出来打!不像这谷里灯笼,都是我们自己的,你要高兴,挂在道上,你要不高兴,取下来放屋子也成。这人家的,自家的,是大不一样的。”旁边被唤作兰姐的青年妇女听了这话,笑着说,“王姐过了年,怕就要升到高级民户吧,到时候要从宿舍里搬出去,收拾自家宅院了。”王姐听了这话,脸上笑成一朵花,旁边张姓姑娘可怜巴巴地说,“到时候不能和王姐睡在一起了。”王姐摸了摸张姓姑娘小脸,说,“傻丫头,难道你还跟王姐睡一辈子,咱女人家迟早都是要嫁人成家的,就是头领说的那个什么来着,相夫教子!你还能躲在闺里一辈子不成?”旁边那兰姐见张姑娘眼圈一红就要流眼泪,赶紧说,“今天李姑娘几个成婚,头领们赐了喜酒,这是喜上加喜,我们赶紧看热闹去,别错过了。”便拉着二人往谷里走。 几个妇女到了那小礼堂,见礼堂外面空地上摆了十几桌酒菜。要在大明朝其他地方,这满桌的鸡鸭鱼肉怕怕把一般的百姓要馋死了,但五源谷的居民,顿顿有鱼肉,也就不显得稀罕。倒是放在中间的干净瓜果,谷里少见,早已经被一抢而空。这时桌上没坐着几个人,人都围在礼堂里面,还有挤不进去的站在门口张望。几个妇女挤不进去,看不到里面都发生了什么,兰姐就帮张姑娘抽了张凳子,放在那礼堂门口,让张姑娘站上去看。张姑娘刚站上去,便大声叫道,“哎呀王姐,他们披着红布站成一排了。”话音未落,就听到礼堂里面一个汉子声音大声叫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兰姐纳闷,“他们高堂怎么个拜法?”张姑娘说,“高堂拜的是右首五个头领。”王姐便说,“头领们当真是我们衣食父母,合该这样。”那兰姐是个细心的人,又问张姑娘,“那左首坐得是什么人?”张姑娘说,“坐了五个黎人。”,这话倒把外面几个妇女吓了一跳,想起小南关那天满山的黎人尸体,四下里各自对望,说不出话来。突然一声爆响从身后传来,几个妇女吓得缩着身子就往礼堂后面钻,跑了几步才往身后看了一眼,却见一大片烟花爆竹在礼堂前面小校场燃放出来,冲天的花火把山谷都映得通红。礼堂里的新郎新娘都被“同事”们哄笑抬了出来,几个毛手毛脚乘机在新娘身上吃了几下豆腐,人群一会就涌出了小礼堂,在外面的校场烟花下面闹个不停。 几个黎人也跟着五个头领走了出来,走在庞宁旁边那一个,就是龙头寨的新首领王其男,再旁边还有大岭峒主王应乾,七坊峒主符建中,以及两个峒里长老。大岭和七坊两个峒都是昌化县南边人丁兴旺的大黎峒,素来和龙头寨交好,离五源谷倒是远了些,少有贸易。峒里长老首领听说龙头寨和五源谷把坡角峒符芳给灭了,惊讶之余又听到王其男吹嘘五源谷帮他在石碌湾得了千余亩水田,一直好奇五源谷几个头领是何等神仙人物,能短短三、四年就在这昌化大山里崛起。这次听说五源谷庆祝过年宴请王其男,便也带着些鹿角白鸟做礼物,厚着脸皮跟着王其男到了五源谷。进到谷里,果真是看到良田千亩鸡鸭成群,居民个个强健朝气,再见到五个头领,都是年轻书生,心里的奇怪劲就翻个不停。 大岭峒的王应乾这会乘众人都在看烟花,偷偷问王其男,“今年在石碌滩收了多少谷子?”王其男呵呵一笑,伸出两个指头,王应乾问,“难道是二千石?”王其男得意地点了点头,又说,“这还只是一季,明年怕有四、五千石。”话一出口顿让王应乾嫉妒得不行,问道,“乖乖,你们寨子五百多人,吃的完这么多米吗。”王其男听他话太酸,装作转过身去看烟花,不再理他。 七坊峒主符建中影影绰绰听到这边说到粮产,便也过来凑个耳朵,却见王其男把身子别过去不肯再说。两个峒主聚在一起,大岭峒主王应乾把五个指头一伸,跟符建中说,“龙头寨现在一年有米这么多!”七坊峒主符建中把嘴巴张了张,问,“五千石?”王应乾点了点头,说,“这好处都让龙头寨人给占了!”符建中说,“就是靠那种水车是吧,好像那个立起来了旱地就能灌溉成新田。那庞头领面善,我们要不跟他商量商量,也卖几个给我们。”那王应乾踌躇道,“这汉人东西最贵!我们哪有这么多银子,上次那庞头领也没找我们借兵…”符建中说,“问问看,又不一定买!” 两个中年峒主商量定,就去把庞宁请到了一边。庞宁暗自纳闷,只看见那个叫符建中的黎人峒主学汉人施了一个礼,说,“我们黎人在这大山里耕耘了一辈子,也从来没见过五源谷这样大的变化,庞公子是怎么变出这水田千亩的?”庞宁略一沉吟,就猜到黎人是看上五源谷的大水车了,这水车十几米高,没有史班的钢框架还真不太好做。庞宁笑了笑,就答道,“这都是靠那些水车,水车和你们黎人水排原理差不多,不过我们更大,可以运水更高,灌溉更远。”那符建中叹了口气,说,“听说龙头寨从五源谷得了五台大水车,开垦水田很多,我们羡慕的紧,要是我们也有这些水车,峒里就不会有族人挨饿了!”庞宁见有生意可以做,不肯放过,但都是客人,又不好意思要价太高,眼珠一眼便道,“此事要做也容易,只是还需史头领出力,你们稍等,我把史头领找来。” 庞宁找到史班,如此如此说了一通,史班答应了,便随他见两个峒主。刚才新人拜礼前大家已经认识了,史班也不再见礼,就问两个峒主,“你们想要水车?”那叫符建中的七坊峒主赶紧答道,“是呀,我们两峒人多,想和五源谷买个十几台,要麻烦史头领了。” 史班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从哪里拿出纸墨出来,便一项一项给两位峒主算,“这水车确实是好东西,若是架设得当,一台便可灌溉二百亩地。但成本也颇高!”两个头领听史班说成本颇高,心里就拧了起来,只看着史班一条一条算,“光是这水车钢筋骨架,便是要七十两银子,再算上技术人工费二十两、锯材费五两、安装费十五两、渠嘴调试费二十两、专利使用费二十两,林林总总合计,每台水车一百五十两银子。”两个峒主看那史班拿着细毛笔在纸上一笔一笔勾着,倒像是被索命的判官笔勾兑天年一样难受,最后得出个一百五十两的天文数字,吓得二人倒吸凉气。大岭峒的王应乾当即甩手说,“用不起,太贵了,不要了,不要了!”七坊峒主符建中倒还抱些希望,看着庞宁,试探性问道,“庞头领,这水车是好东西,按说能生出二百亩水田,一百五十两也不算多,但我们黎人穷苦惯了,便把峒里翻过来,也实在是凑不出这许多银子!” 庞宁装作一脸为难,和史班说,“史班,你看看有什么项目,能给他们优惠就优惠了,有什么边角料以前省下来能用的就节约些用上,大家都是山里过日子,得互相护持则个。”史班看着那纸张,沉吟许久,把那些数字又勾又划,减到一百二十两银子,庞宁又说再减些,史班干脆演戏演到底,把赵玉也叫来,站在一边嘀咕了十几分钟,又在纸上画了几笔,把专利费一笔购销,这才减到了每台一百两银子。史班叹了口气,说,“乡里乡亲的,这实在是不能再减了!”那符建中看了不吭声,王应乾倒有些动心了,便说,“庞头领,我也知道你这当真是照顾我们了,但峒里各家的银子,多做成女人家首饰,这要一下子都翻出来,也是不容易的事情。”庞宁大腿一拍,说,“好人做到底,我也不和你们罗嗦,你们派人帮我们伐木挖矿,修路搭桥,每日折工钱抵这银子,水车也同时开始做起来,如何?”符建中便问,“庞头领仗义,我们黎人会记得,但这工钱怎么折,还是说清楚好。”庞宁说,“我自然不会哄骗你们,每日每人做五个时辰,男的三十厘银子,女的二十厘银子,如何?”符建中一算,现在还没有开始播种,要是这个月派峒里两千人过来帮忙,到三月中旬播种时候回去,便是1600两银子,十六部水车,可以灌溉三千多亩水田。 符建中想到如今农闲,族人倒也没有太多事情,不花银子便可得三千亩水田,满心欢喜便要答应下来,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便问,“庞头领,这大山里去哪找几千亩地方可以灌溉成水田?”庞宁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笑着说,“山里是没有这么平坦的谷地了,我看要出石碌山,在石碌河两边的林子那里烧出田地来灌溉。”史班听了这话大感吃惊,一脸错愕地看着庞宁,王应乾愣了一下,赶紧道,“那怎么行,可是熟黎的地方,汉人派土官管着,要收税供役的!” 三十四节 都是女人惹的祸 明朝政府对汉人民户实行里甲制度,有保长里长这些乡村组织。明中叶前,朝廷在黎人区域委任土官土舍代为管理。黎人土舍类似卫所制度,不过都是黎兵。而土官都是有威望的黎人峒主,偶尔也有汉人担任。土官能世袭,头衔也是知府知县,这样倒形成了海南民政系统两套班子争夺百姓的局面。明朝初叶自土官处逃往流官制下的黎民颇多,但后期明朝官僚愈发不堪,滥发徭役私自加派,百姓便多有逃亡到黎区的。万历朝之后,明朝官府不再新增土官土舍,力图改土归流,在生熟黎地区推行里甲制度,但也是收效甚微,起义不断,明朝委任的土官土舍,倒是时有被黎人起义杀死的。各地黎人,差不多每二十年就要打下一个县城,朝廷只得不断从两广派兵镇压,劳财伤民。海南地方上的官员,平时也不敢轻易得罪黎人首领,只任命熟黎峒主为有司,代收征税,守得黎汉和睦的局面,便是谢天谢地了。但心里想是一套,到了具体事物又是一套。每有黎人田地纠纷,徭役摊派,大小官员们欺负汉人百姓惯了,又忍不住串通土官,欺负那些熟黎百姓。 落洒峒峒主符那恩这时听到庞宁说要把水车搭到大山外面去,也是暗自吃惊,重新上下打量了一会庞宁,似乎从这个像个书生的汉人身上又看出些什么,说道,“庞头领,你年纪轻,这样的话可不能当玩笑说!我们黎人下了山,到时候是听山下老爷的?还是照现在这样听自己的?”庞宁眨了眨眼睛,岔开话题道,“我们汉人最讲究过年,酒席就要开始了,大家还是到桌上,坐下来细谈!”说完,携着符那恩的肩膀拉到校场中间的主桌上。 穿越五人虽然做了几年领导,但是性格还是比较随便,架子不大,也没有发表领导讲话,就让年夜饭开始了,顿时小校场上响成一片。庞宁和黎人最熟,在主桌上不停地劝酒。一会又是邻居,一会又是恩人,一会又是客户上帝,哄得几个黎人放不下酒杯。黎人酒浅,没一会便喝得差不多了,个个红着个关公脸,傻愣愣地盯着眼前的杯子。 庞宁晃着个杯子,在符那恩旁边一屁股坐下来,说,“符大哥!我们汉人最讲缘分,我跟你颇为投缘,再喝一杯!”符那恩虽然喜欢这酒醇,但也知道今天再喝就要趴下了,只摇头不肯举杯。庞宁借着酒意往符那恩肩上打了一拳,骂道,“敢不敢喝?”符那恩红着个脸使劲摇头,庞宁佯怒,喝道,“敢不敢搬下山?”符那恩又是摇头,把庞宁乐得哈哈大笑起来,把酒倒在了符那恩身上。符那恩虽然酒力不支,终究没有喝醉,见庞宁放肆,抬起红脸说,“你个疯子,发什么酒疯,你有种,干嘛还修个这么高的小南关,躲在五源谷里,只唬我们黎人下山!”庞宁嘿嘿贼笑几声,说,“这酒,你们黎寨有吗?”符那恩不答,庞宁哈哈大笑,“这礼堂屋顶两丈高,这么气派的房子你们黎人用过吗?这日日鱼肉,不愁用穿的日子,你们族人过过吗?”符那恩说不出话来,庞宁拍了拍他的脑袋,说,“我们在山上,过的也是酒饱饭足的日子,何必下山和官府争锋,你们不下山,子子孙孙永远只能在那山野里刨野菜度日,和同族互相厮杀争夺一点点水源。”这话带着酒意,虽是实话也着实过分了,符那恩听了恼羞成怒,半天竟说出一句恨话,“你别嚣张,我符那恩可不是符芳那样的角色,你去打听打听,落洒峒四千多族人,真要看上你们五源谷了,龙头寨和你们加一起也挡不住我!” 庞宁呵呵笑了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摇晃着杯子,半晌答了他一句话,“现在附近四峒十三寨都帮我五源谷挖矿伐木,五源谷在,他们的孩子不用挨饿。五源谷没了,他们农闲时哪里赚粮食,哪里买布?你以为你杀过来,对面的只是一个五源谷吗?只要我庞宁在,放个烽火就有无数黎寨抢先过来赚钱,赚人情,赚水车,赚钢刀牛具!” 庞宁这话半真半假,其实附近黎人虽然想要五源谷农具,但是愿否冒着生命危险来救却真是难说。不过符那恩这时见了五源谷富庶,心中想要那水车牛具,想的急了,便以为别人也和自己一样,一时却真的被庞宁镇住了!当真是英雄也有气短时,符那恩被逼得说不出话来,一口把杯子里酒喝尽,起身就要连夜离开五源谷。庞宁却不让他起身,一把按住,嘿嘿笑道,“符大哥莫走,你见到那小南关了吗,我帮你在山外面修个比那个还结实的城寨,你还怕什么?”符那恩依旧不语,庞宁又说,“你莫要害怕官府,我们五源谷当真有你们没见过的厉害大杀器,我们谁也不怕,到时我们在石碌河修个碉堡帮你看住水源,和你互为犄角,共进同退,永世为盟!”符那恩听了身子一震,把庞宁一把推开,说,“讲什么疯话!看在你叫我一声大哥份上,今天不和你计较!”大步往小南关附近的贵宾楼走去,龙头寨的王其男和大岭峒主王应乾以为符那恩生了气。便追过去劝解。庞宁见符那恩走远了,无奈耸了耸肩,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正要喝下,胳膊却被秦明韬按住。 刚才吕策和史班学着后世公司里领导的样子,去各桌轮着喝酒去了,赵源拖着一个篮子,里面都是包着碎银子的红包。两人平日里对平民最是谦和,这每到一处发红包敬酒,便是一阵哄笑嬉闹。董学普和秦明韬没有过去,坐在主桌上把庞宁激符那恩的情景全看在眼里,秦明韬把庞宁的酒杯压在桌上,说,“什么时候决定下山发展了?这么大阵仗,又修城寨又修碉堡?” 庞宁任秦明韬压住他右手,用左手把杯子又接过来,一口气把酒喝了,咧了咧嘴,说,“老秦啊,我也是一时想到的,没来得及和你们讲,老董!这是个机会!”董学普没好气答他一句,“什么机会?用五源谷一百多人对抗大明朝的机会?你以为我们都是斯巴达五百吗?”庞宁哈哈大笑,乘机把右手抽回来,指了指董学普,说,“董学普你就是谨慎,谨慎,一棍子憋不出泡尿来。你以为你窝在这五源谷算什么,土皇帝?我告诉你,你就是一丐帮帮主!你要是在山下看到个女的,你都不好意思报家门提亲!山野野民呀!” 董学普被他说得好笑,道,“说真的,我明天去刻个打狗棍,在田里走路也方便。”秦明韬被他逗得笑了起来,“敢情我们庞大帅又看上山下哪个小娘子了?莫非这大明朝光有银子不好使,要帮你捐个道台才好把妹妹?”庞宁被两人取笑,却也不恼,说,“说真的,我们现在最缺两样东西,一个是身份,一个是商路。有了身份,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地收家丁,收工匠,扩大势力。控制了石碌河,有水路通海,很多化学原料可以获得,就是枪炮也不定给我们造出来!” 秦明韬看了看董学普,两人都不说话,半晌秦明韬说,“你的想法是不是超前了点!”庞宁轻轻拍了拍桌子,说,“不超前,一点都不超前。这天下马上就是李自成和皇太极的了,今天我们不走快一点,明天就和大明朝一起倒下,亡国灭种。”秦明韬呵斥道,“说什么胡话,满洲人统治了三百年,我汉人还不是复了国,什么时候灭过种。”庞宁嘿嘿笑道,“此种非彼种,我是说你带不带种的那个种,血性!”秦明韬最听不得这话,说了一句,“放屁,喝了点酒就发酒疯。赵如呢,过来把你们庞头领送回屋去。”赵如见庞宁在那嘿嘿笑,不似喝多样子,只在隔壁桌低头不敢吭声。董学普突然笑着说,“庞宁你这话不是没有道理,但说得过了!不构成你下山花姑娘的理由!”庞宁哈哈笑了笑,又用指头指了指董学普,说,“你这个滑头!”拿起酒杯,跟秦明韬杯子碰了下,说,“老秦啊,喝酒,喝酒!”秦明韬开始端坐着不动,却见庞宁一仰头把酒喝尽了,便也不好意思,拿起杯子喝了个干净。庞宁喝完这杯,摇摇晃晃站起来,跑去和史班吕策一起,和各桌平民胡闹了一阵,就自个回鸿台了。 第二天大年初一,庞宁睡到十点,被鸿台下面舞龙的喧闹声音吵醒,糅着眼睛爬起来漱口洗脸,稍微穿戴了一番,便要去下面凑热闹。出门却见院里桃树下面的亭子里坐着一个黎人,正是符那恩。庞宁猜到些什么,大喜过望,满脸堆起笑容,符那恩在亭子里站起来,远远地问庞宁,“庞头领,你昨天喝酒说的话,是作数不作数!” 三十五节 下山发展 庞宁听了符那恩的话,哈哈笑了几句,走过去拉着符那恩的手就往鸿台上的办公厅走。办公厅门口左手有个铁钟,庞宁用力把钟敲了七声,便带符那恩入会议室。会议室是一楼一个大房间,四面开着窗子,地上铺着山羊毛毯,中间一张抛光长木桌,木桌左右各放了五把考究的木椅。庞宁请符那恩坐下,找人端上了茶水瓜果,有一句没一句说着无关紧要的事情,等待另外四个穿越者。 史班也睡了个懒觉,就在鸿台上,所以听到敲钟第一个走进来。见到黎人峒主符那恩也在会议室里,颇感好奇。和符那恩道了个好,就拉了张庞宁旁边的椅子坐下,用普通话问道,“庞头领!今天咱议什么?”庞宁没答他话,问史班,“我们有多少手榴弹了?”史班想起这里还有个黎人峒主,奇怪庞宁怎么说这个,微微侧目看了符那恩一眼,说,“做了两百个小的,十个大的。”又压低声音说,“别告诉我你昨天喝多了,准备把手榴弹卖给黎人!”庞宁摇摇手,答道,“我是要帮他们架水车!”史班想起庞宁昨天说要下山架水车,隐约猜到些什么,道,“哦,要下山!”二人说着普通话,符那恩听不懂,坐在一边无趣,便走到那窗台边看鸿台下面谷里风景。 庞宁见三人还没来,便和史班说,“你改进钢材质量需要不少原料,山上都得不到吧。”史班笑了笑,说,“那倒是,光是个坩埚材料就得不到。你不用和我忽悠这个,你想下山我是没意见的,不过具体方案要稳妥些。”庞宁竖起大拇指,说,“英明!史头领英明,你这话一说,我心里就定了。”史班没答他,转正身子吃起水果。过了一会,董学普和吕策一起进来了,见了会议桌上的架势,就知道庞宁把符那恩说服了,要来游说自己人。董学普笑了笑,跟符那恩施了个礼,符那恩这时主意已打定,倒觉得是把自己身家性命都交到五源谷手上,赶紧过来和董学普回礼。众人各自自坐下,吕策喝了口茶,不知道今天大过年的这是开什么会,便问,“庞宁你敲的钟是吧,今天这是谈什么?”说的还是普通话,庞宁笑着和吕策说,“我们今天谈大事,打昌化县城,扯起旗帜做闯王!”吕策知道他开玩笑,不以为然地问,“怎么打?”庞宁见他不信,便说,“不好打,我看还是别打了,占片有水通海的地方就成!”吕策说,“一惊一诈的,到底怎么说?”庞宁用手朝符那恩那边虚做了个拢在一起的动作,用土话说,“落洒峒全峒和我们一起下山,他们开荒种田结村寨,我们立个碉堡守住水源,建个码头打通石碌河水路!加上附近石碌湾的龙头寨,三地互为犄角。”庞宁话音未落,就听到门口秦明韬的声音,“布局不错!但官府来管怎么办?” 庞宁见秦明韬进来,笑着说,“老秦来了,先坐,坐下再说!”秦明韬坐了下来,庞宁就问,“矿山那边还要多久。”秦明韬说,“还要一个月。”庞宁想了想,说,“我有个想法,说出来大家听听,大家看对不对。”庞宁看了看四人脸色,说,“昌化的县令,去年立了个魏忠贤生祠,大家都见到过。今年年一过,就是崇祯元年了,大家知道不。”史班和吕策出谷不多,哪里知道这些,一脸迷茫,秦明韬和董学普点了点头。庞宁说,“前几天我还在城里听说,崇祯把魏忠贤干掉了,全国一片叫好声。这对魏党的清洗,怕马上就要来了。大家说说,这个县令这时候怕不怕被牵连进去?”四人都不知道庞宁想说什么,没人说话,庞宁又说,“这县令这时候最怕惹事,在琼州府,最大的事是什么,就是黎变。一旦激起民族矛盾捅到皇帝那里去,又有魏忠贤生祠这个历史记录,我不信这个县令没人弹劾。所以有落洒峒挡在前面,我们上下活动一下,我想没人敢惹我们!” 四人听了庞宁一番大胆推导,一时都说不出话来,半晌董学普说,“庞宁你说的丝丝入扣,很有想法。但是你终究不是这县令肚子里的虫,他万一受人挑拨不按你想的套路出牌,也是说不准的。我记得崇祯朝清肃魏党力度没有那么大,大家都不干净,也未必有人会弹劾一个县令。”庞宁答道,“那是小概率事件,如果这个县令是个正常人,心里这时候应该是毛毛的。何况我们给他送银子,他何苦来剿我们?”庞宁说完把茶碗放在另外一边,说,“万一这狗官不吃敬酒吃罚酒,我倒不信昌化一个千户所能拉出两百个能打的兵。光落洒峒就有四千人,我们拿手榴弹在后面扔扔,怕什么,把昌化占了也容易的很。”四人不语,庞宁见董学普皱着眉头,有些没底气,又说,“退一步说,崇祯小孩子我们不去惹他,我们贿赂县官,要是能成就成,不成便退回谷里,如何?一旦成了,我们可以得到合法的地位,以后招收人马方便得多。能在石碌河有个码头,进出贸易也大不一样。日复一日蚕食下去,以后谁动的了我们?”董学普听了他最后几句话,点了点头说,“若是后面一种方案,我赞成,就当是出去试探一下明朝官府的反应也不错。”话音刚落,史班也说,“我也赞成下山,但不要发生冲突,能用银子就用银子解决。”庞宁又去看吕策,吕策说,“我没啥意见,打也行,不打也行!”庞宁笑了笑,秦明韬见大伙都同意了,便说,“那我们就讨论一下具体细节吧,符峒主能不能介绍一下你们峒的情况?”这话倒是用土话说的,符那恩刚才被晾了好久,这一下还没能反应过来,依旧端着碗茶在品。秦明韬又说了一遍,他才听见。 五人和符那恩一起讨论了下,最后决定:落洒峒马上派两千人来做准备工作,由五源谷指挥。等下个月史班把水车做好了,落洒峒两千人便下山在石碌河为五源谷修起碉堡码头,架起水车。这些工作作完了,就在石碌河边林子里选个高处,修好落洒峒的村寨,然后放火烧林,第一期先帮落洒峒开垦出四千亩灌溉水田出来。 众人商议定了,便各自散了。没过两天,符那恩果然带了第一批五百族人过来,便安排在石碌山兴建矿山碉堡。后续来的黎民越来越多,人多力量大,没十几天,石碌矿山的碉堡便修好了,整个矿山自此都被五源谷控制住。董学普便开始雇佣了四、五十个零散黎人挖矿,每日计工钱二十到三十厘,再雇黎人运送到五源谷。而落洒峒两千黎人,便扛着工具,跟着庞宁和秦明韬出了大山。到了那预定地址,两千人花了两天简单安扎下来,便分组开始劳作起来。这些工地上的事情都是秦明韬在管,庞宁也插不上手,呆了几日,便别了众人去昌化县城,想看看能不能找到门路,赶紧会一会那县令。 庞宁这会有了两千黎人盟友,气势是大不一样,远远看了看昌化那四米高的土城墙,便觉得不堪一击。骑马进了城,就大摇大摆去寻那铁匠铺的王贡生。那王贡生迎了庞宁,问明来意,心下好笑,想自己哪里和县令有什么交情,但既然庞宁看得起他,他也不肯拉面子承认,只说县令大人有些古板,不喜欢见籍外土民,这事不太好办。庞宁还以为他要敲竹杠,便说,“我有宗大事要和县令大人商量,若能事成,定要好好酬谢王相公。”说完便从腰袋里掏出二两银子塞给那王贡生。王贡生接过银子,见利心喜,想到隔壁快班李老爹,是县尊老爷面前站得起来的班头,这庞宁出手如此大方,说不定可以引荐一番,也为必不是美事,便把这事包揽下来,让庞宁且待他几日。 庞宁没有其他办法,只有等他消息,又说了几句闲话,便告辞离开。走到街上无处可去,又想起那布庄的美艳小娘子。前几日忙的团团转,倒把小娘子忘了,这一下想起来便是不可开交。把马一牵便走到那布庄门口。那布庄门口的小二竟认得庞宁,见了庞宁叫了声,“庞爷您又来了,我帮您把马给拴上”庞宁奇怪,自己只来过一次,他怎么认识自己,便问,“你记得我?”那小二陪笑道,“您买几尺布便给了小的半两银子,这么大方的主顾我们哪能不记得!”庞宁脸上一红,知道那天有些神魂颠倒,钱也给错了,扬扬手说,“你们这些人,眼里便只有几个小钱。”那小二已经把马牵远了,见庞宁要进去了,回头笑着说了句,“我们是俗人!” 庞宁进了那布庄,抬头一看,坐在那里的不正是那俏姐儿是谁。今天年还没过完,却见俏姐儿略施了些胭脂脂粉,愈发显得娇艳动人,穿着一身淡紫色蜀锦衣服坐在那里缝着一件什么东西。俏姐儿的上衣有些紧,举手间倒是把女孩上身诱人曲线勾勒了个尽,把庞宁这饥渴了好久的男人看得下身血气上涌,口水差一点留了下来。 那俏姐儿感觉有男人盯着她的胸脯看,抬头一望,见到又是上次那个帮娘子买布的有钱公子,脸上一红。见他还站在那里痴痴看着自己,蹙起秀眉娇斥道,“你又来做什么?” 三十六节 重婚是犯罪! 庞宁见这俏姐儿这么不客气,心想好歹我照顾了你生意,怎么跟有仇似的,心底也是有气。男人对女人若太看得起了,便要失了方寸。庞宁这一下心里不舒服,倒是又恢复了自己的洒脱,想出一个接近俏姐儿的手段。笑道,“我倒是有单大生意要和你们布庄做,莫非还来不得?”俏姐儿知道他是有钱主子,问道,“什么生意?”庞宁前前后后又把这布庄打量了一番,心里把数字斟酌了几番,说,“我要做两百件短褂短裤,你们能不能做?”那俏姐儿毕竟是个女孩子,见庞宁一双色眯眯眼睛在自己身上看来看去,想他已有家室,还如此不老实,定是小瞧自己,心中委屈。但想来这不是笔小生意,弄砸了又要被哥哥骂了,又不敢对庞宁不客气,当真是憋气地很,气得嘴巴紧紧抿着,半晌竟憋出一句,“你想怎样?” 饶是庞宁见多识广,见这小女孩子家性子,也忍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见她又气又恼的样子,不忍心再欺负她,笑道,“你哥哥在吗,要么唤他出来,和我商量则个。”那俏姐儿这才发现自己失态,脸又红成一片,一跺脚白了庞宁一眼,转身往店外走去。美女的娇态把庞宁看得如痴如醉,俏姐儿擦身而过时又带起香风阵阵,当即让庞宁又失了方寸,气血翻腾,沉浸在了不健康的幻想世界里。那俏姐儿前脚出门,后脚那小二就进了店里,说道,“庞公子到茶房喝盏茶,等我家公子过来。”庞宁心想这小美女急冲冲出门,倒也没忘记交待下人,果然是聪明伶俐,心下又喜欢了几分,随那小二入了厢房茶室。那茶室估计是平时会见大主顾的地方,虽然布置简单,但也颇为雅致,想来俏姐儿的哥哥是个雅人。庞宁翘着个二郎腿坐了下来,就问那小二,说,“你家公子贵姓?”那小二道,“我家公子姓夏,名居华,我家小姐单名一个芷字,便是草头那个芷。”庞宁点了点头,那小二又道,“公子稍候,我不在这里聒噪了。”便回到堂前守店去了。 过了一盏茶时间,便听见一阵脚步声,那俏姐儿先进了茶室,随后跟着进来一个满面笑容的年轻书生。那书生二十四、五岁,头戴方巾,身穿玉色绸直裰,庞宁再看这公子面貌,当真是龙凤之表,正是目若流星,鬓如刀削,又见那脸皮白净,鼻梁挺直,庞宁心中暗叹好个帅哥,便比吕策也不差了,这基因果然是遗传的。俏姐儿夏芷也不看庞宁,只对着哥哥把庞宁一指,说,“便是他要做衣服!”那书生施了一礼,道,“晚生夏居华,是这布庄主人,这位是庞公子吧。”庞宁要把人家妹妹,不敢不恭敬答礼,口中唱道,“幸会幸会,商人庞宁。”二人分宾主坐下,夏芷陪在下首。夏公子道,“平日里多蒙庞公子照顾生意,只是晚生初到琼州,免不了要到亲友家多走动走动,倒是一直未能和庞公子一见。听舍妹方才说,庞公子这次要做短褂短裤二百套?”庞宁道,“正是,我家在东面河边新开一片农庄,想为所雇劳工做些衣服,也是对下人勤谨的奖励。”那夏公子倒没想到这庞宁是自家下人要做衣服,想庞宁有这么大一份产业,自己遇到个大主顾,赶紧道,“此事容易,我庄上有六个裁缝工匠,若是要得急,我还可以寻来四个。既然是下人衣服,我看就用那土布便可了。”庞宁其实哪里是要做衣服,实在是找个理由和俏姐儿搭话,这时说了几句便有些心不在焉的,眼睛一阵一阵往俏姐儿那边看去,把俏姐儿看了个大红脸,别过头去。听到夏公子问话,庞宁这才收回眼神,道,“不急!六个裁缝足够了,不需增加了。”开什么玩笑,这花固定的银子,时间越长庞宁接近俏姐儿的机会越多,哪里会急。庞宁想了一想,又说,“只是二百人颇多,要一一来店里量尺寸有些不便,还想请贵庄择日派几个人来,一次把尺寸量好。”那夏公子是个爽快人,刚来昌化这是第一笔大买卖,他想要做好,便笑道,“这有何难,我明日便带两个裁缝到庄上为公子办此事。”庞宁其实想得是找个理由可以和夏芷相处,哪里肯让夏居华坏了好事,当即摆手说,“公子初到此境,想来方方面面都要打点拜访,不如让夏小姐带几个裁缝,和我跑一趟便是了。”庞宁话音未落,那边夏芷便娇声说道,“我才不跟你去。”夏居华听到妹妹突然插话,大感失礼,正色教训道,“无礼!怎么可以在客人面前耍起小孩脾气!”夏芷听了哥哥教训,低头不语。夏居华家世代经商,父亲让夏居华读了几年书,夏居华考了个秀才后书本上便没再有进境。明末风俗开放,这商人家更没有那么多讲究,夏芷的容貌虽然按现代人观点是火辣尤物娇艳欲滴,但按明人审美只算中上,所以夏芷也不避人,从小在店里抛头露面习惯了。夏居华最近陪娘舅家公子走犬斗诗,当真是不好走脱,听庞宁这话心喜,尴尬笑了几声,说,“失礼失礼,如此也好,舍妹虽然任性,裁缝手艺倒是最好的,庞公子何日方便,我便安排舍妹带裁缝过去?”庞宁大喜,道,“明日最好,我明日派轿子来接夏小姐。”夏居华点了点头,那夏芷听到轿子两字,却想到自己没有裹脚,这庞宁又要小瞧自己,当下更是气恼。夏居华和庞宁两人又东拉西扯了几句,夏居华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便问道庞宁可有婚娶,庞宁摇头说未曾觅到合适的。夏居华笑道,“也是,人生大事,当要称心才是。”庞宁正想问夏居华结婚没,却看到夏居华后面,俏姐儿那双眼睛鄙视地盯着自己,那眼神里分明写着两个字,“骗子!”庞宁突然想起夏芷那天似乎问自己,是不是和娘子买布,自己迷迷糊糊答了是。心下好笑,只大大方方地盯着夏芷眼睛,倒把夏芷看得慌了,脸色一红把头别到一边去。 生意说定,庞宁也不好赖在这里,便要告别离开,庞宁到门口牵了马,跟送到门口的夏家兄妹告了个别,扬鞭而去。夏居华站在店门口,问夏芷,“妹妹觉得这庞公子如何?”夏芷啐道,“哥哥又取笑我,那日我拿话问他,他是纳了娘子的,可知此人是个轻浮公子。”夏居华笑着摇了摇头,说,“你的心思最多,我看他大大咧咧是个爽快人,一句话答错了也未必,又或者只是纳了妾。你明日到他庄上看了,便知底细。”夏芷听了又是红了一脸,就往堂里走,夏居华在门口想了想,才复往娘舅家去。 再说庞宁,跟夏芷约好了明天抬轿子来接,却哪里找的到一台轿子。好不容易在昌化小巷子里找到个木工博士,下马便问,“我要做一台轿子,要多少时间?”那木工博士三十来岁,留着一捋小胡子,赤着膀子,眯着小眼问,“是要怎样的轿子。”庞宁道,“要最好的!”那博士笑了笑,说“要是只做个轿架子,我六、七日便帮你打好,要是雕花走梁,裹锦镶金,却是手艺活计,没有个把月哪里办的好。”庞宁一听傻眼了,只想到昌化这乡下县城,这一时半会去哪买台现成轿子。但美人那边大话已经说出去了,难道明日又说让她骑马? 庞宁正在那里着急,突然见到路上开过来一架马车,那马车一人来高,后座挂着酱色帷帐,破是雅致,里面坐着一个青年公子。庞宁急劲上来,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把马车拦住。那马夫见庞宁牵着马,像个体面人,不敢造次拿鞭抽他,只大声喝个不停。后厢那青年公子掀开帷帐,问道,“你为何拦我?”庞宁见了个礼,道,“商人庞宁,急用马车一部,愿出十两银子,买下这车子。”那公子皱眉道,“我的车子,自然日日要用,如何能卖给你。”庞宁听了,又道,“我出二两银子,借这马车用一日,再押十两银子在你这,到时候归还马车,你还我押金,如何?” 那公子见庞宁蛮不讲理,心下好笑,问道,“你这莽撞汉子,要马车做什么?”庞宁笑道,“明天接布庄小娘子到庄上为家人做裁缝,需用体面些的车驾,庄上却只有运粮运砖的牛马车子。”那青年公子道,“你说的可是夏芷。”庞宁心里奇怪,心想这美女就是有名呀,下手一定要快,慢了就被别人开了!有点得意地说道,“正是接夏芷。”那青年公子点了点头,说,“你骑马随我来,我到了家,你押十两银子给我,就把车子借予你,那二两借车钱免了。”庞宁大喜,当下拜谢不敏。那公子笑了笑,上了马车驾车前去,庞宁赶紧上了马,紧紧跟在后面。 三十七节 大炮主义 第二日,庞宁骑着马,又在贸易组里找了个长相比较对得起观众的汉子,驾马车来接夏芷和裁缝。夏芷见了那马车,便道,“这不是我表哥的车子吗!”庞宁一听“表哥”二字,心想这也太巧了,酸酸地道,“家里都是运粮食的牛车,昨天在城里见了这车雅致,跟那个公子借来的,莫非是你表哥?”夏芷不理他,带着两个女裁缝上了车,便叫快快启程,速去速回。几人车马来到那在建碉堡的地方,停在一个还算干净的凉亭下。那凉亭在一个小高台上,是秦明韬为了方便指挥管理盖的,在这里把整个大工地上的情景尽收眼底。庞宁让梁老大去把表现好的两百个黎人叫来,每人赏一件衣服。这事情昨天和秦明韬说过了,名单已经定下,梁老大唱了个诺便去叫。 夏芷下了车,见几千黎人汉人在那河滩上来回劳作,石滩边在建的碉堡有长宽三十多米,已经修了三层楼,颇有些气势。石滩边上的码头也初具雏形,正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夏芷看得心下暗暗吃奇,问道,“这都是你家的佃农?怎么都是黎人?”庞宁淡淡地说,“也不都算,那些黎人是我们雇来帮忙的,我家在这处荒地新建个庄园。”夏芷听了这话,只不吭声。庞宁见她有些好奇,便让裁缝们去量尺寸,说要带她到那碉堡处看看。这时候还是二月下旬,天气十几度,颇为凉爽,夏芷便跟他去了。一路上,庞宁只把这辈子听到过的俏皮笑话统统掏了出来,给俏姐儿逗乐。那夏芷开始还抿嘴不语,奈何庞宁生的一副好口才,后来被他逗得前倨后恭,时不时要停下来喘口气。夏芷说你们说的倒不是本地话,又问他哪里来的,庞宁谎话张口便来,编了一个宋朝海外五遗民闯海南的故事,造了个云里雾里的南海勃泥国。又把后世的种种真真假假,都安在那勃泥国里讲给俏姐儿听,倒把美人儿听得津津有味,也不急着回去了。 庞宁说得半天也累了,趁俏姐儿不注意,很随意地问道,“你这个的表哥是不是就是你娘舅的儿子。”夏芷点了点头,笑着说,“我娘舅是昌化县令,我们这番就是来投奔他的。我表哥比我大三四岁,没事就摆弄弓马,走狗打猎,和我哥哥一样,好不容易考了个秀才,就把圣人之书丢在了一边,两个人一见面就玩到一块去了。”夏芷又说,“不过我表哥是顶聪明的,读了好多古书,什么难事到他手里,变把戏一样就解决了,我哥哥说表哥是人中之龙。上次…” 庞宁见俏姐儿一说表哥就是一大串,心里酸的冒泡。好半天憋出一句话,“临高县城墙也不高呀!”夏芷问,“什么?”庞宁赶紧说,“没什么,我们去看看他们量好了衣服尺寸没有!” 庞宁这边日日琢磨着夏芷心思,且先不说。到了二月底,几经调试,第二代纺织机械在史班和赵玉手里面世了,轧花机和纺机没有大的改变,那织机着实进步了不少。新的织机由水力驱动,一人操作下每小时可出布四十米,产出来的布经纬细密,还能做些简单挑花。纺织组从徐正南那边进来的棉花这段时间无处可用,已经堆了三个仓库了,这下当真是久旱逢甘雨。新机器纺织出来的棉布,虽然没有吉贝棉布的动人光泽,但也轻薄细密,比明朝地方上的土布要好看许多。庞宁不在谷里,赵如拿着一匹样品去山下碉堡问过庞宁。庞宁把那布给徐正南的师爷看了,那师爷说有多少要多少!庞宁便让赵如赶紧回去,组织纺织组开始生产。史班见庞宁不回来了,便自己把赵玉的等级上调了,又让他去帮做那黎人水车。 水车这东西铁器工场已经批量生产了十几个了,众人做起来轻车熟路。史班想来不会出什么问题,所以交给了赵玉组织生产。史班最近比较担心的是山外面秦明韬修建的那个碉堡。虽然那碉堡建得又高又厚,但是史班在山里躲惯了,这一下子下山发展,心里觉得毛毛的,总觉得会弄出事情出来。史班心里没底,就想弄出些大炮来加强防御。纺织机械一做好,史班也不休息,就带着赵旺、赵布等几个工匠开始研究火炮了。但史班没有研究过这东西,没搞懂火炮的点火机制,还有那个炮弹一掉地上就爆炸这个是怎么实现的。琢磨了两三天不得要领,史班突然想起穿越前在船舶论坛上,吕策贴出过不少舰炮资料,便把吕策找来,一起合计这个事情。 吕策让先锋营自己训练,便随史班来到了铁器工厂这边。众人聚在车床前,吕策说,“我对具体细节也不是很了解,不过我觉得拿破仑的火炮,我们在技术上应该能够复制。”众多工匠哪里听得懂什么是拿破仑时代,只是平日里见众头领在造物领域神奇之处多了,对各种层出不穷的新名词新概念也麻木了。吕策接着说,“我觉得比较合适的有十二磅炮和四磅炮两类,十二磅炮实心弹有效射程一千米,最大射程估计在两千米上下,炮管大概是二百九十厘米,重近九百公斤。这个炮比较重,适合在关城防御中使用。四磅炮就轻便很多,大概是三百公斤,射程稍微短于十二磅炮,实心弹大概在八、九百米,炮长二百三十米,用两匹马牵引可以随军团机动,支援步兵。”史班听得云里雾里,突然想到,说,“记得看过一本书,说努尔哈赤是在几里外被红衣大炮打中的,你这个炮岂不是要被明朝的大炮远程压制。”吕策一时答不上话,半晌才说,“红衣大炮是仿造弗朗机做的,那是十六世纪的技术,拿破仑十八世纪的炮,我看不会输给红衣大炮…实在不行,我们把十二磅炮筒壁加厚炮管加长,增加发射药提高初速,把射程再提高一些。”史班点了点头,说,“史书上的东西也不尽可信。你说了一大堆,先告诉我拿破仑这炮是钢炮还是铜炮。”吕策想了想,答道,“好像是铜的,”想了一想,又说“可能也有一些钢的,这个倒没有详细研究过。” 史班说,“那倒是,一般人都假想自己是将军,管他铜的铁的,知道怎么用就行。”吕策笑了笑,史班又问,“那这炮弹是怎么打出去的?”吕策说,“当然是发射药打出去的,发射药和炮弹事先做好,发射药用木框固定在一个纸盒子里,从炮口塞进去,然后再塞炮弹。炮筒屁股上有一个洞,药包放进去以后,用个小铁尖从洞里把药包弄破,把导火索塞进去,一点导火索,炮弹就炸出去了!” 史班见吕策说得轻松,问道,“这么简单?”吕策笑道,“这种炮属于前装滑膛炮,结构是很简单。这真正做起来可不容易,又得让黑火药在铁筒子里爆炸,又得不炸膛,还要轻便,有的你弄了。”史班想了想,说,“石碌铁矿石本身也精纯,我们的工艺这几年反复改进,钢材质量应该比晚清要好,拿来做钢炮应该没有问题。那炮弹又是怎么爆炸的?” 吕策摆摆手说道,“你说的那是榴弹,触发装置种类多了,太复杂的也不好弄,我看你就弄个简单的:炮弹中空装药,炮弹发射时,膛内发射药爆炸把露在弹丸外面的一截引信引燃。引信是一根中空的管内置药捻,装填前根据射击距离调整长度,控制引爆时间,最好的效果就是在密集阵型头顶上刚好爆炸。不过这东西属于花活,开始容易出差错。你们还是先从实心弹开始弄吧,有门炮就不错了,以后再弄这个。” 史班点点头,说,“我平时对武器真的没研究,你不来我真是门都摸不到,要不这段时间你就和我一起弄这个吧,他们下山了光靠几个手榴弹哪里守得住?”吕策道,“不是说好了不惹事,实在不行躲回来的吗?”史班苦笑道,“庞宁和秦明韬两个,还真难说!”吕策听了这话,嘿嘿一笑,说,“也是,不过也不怕,昌化一个千户所能有多少兵,就是整个海南岛的明军都杀过来,和落洒峒三千黎人一起,我们也不一定吃亏。” 史班挥了挥手,说,“行行,你是孙武在世,我胆子小,还是觉得尽快把火炮弄出来吧,心里踏实。”吕策笑道,“行!我过来帮忙,先锋营让赵源几个带着练体能,我一两天去看看就可以了。” 三十八节 棉布贸易的利润 史班既然搞出来了新型纺织机械,干脆一次做了一大批,光是那种新式织机便有十五台。得了这十五台新式织机,休息了好久的纺织组,在赵如的组织下开展了新一轮的大生产运动。纺织组今非昔比,历经多次扩张已有了二十一名女工,开足马力不过一个月,便把三个仓库的棉花,变成了七千匹精细白棉布。庞宁这天从昌化县城回来,知道棉布都纺出来了,赶紧派人联系徐正南。 徐正南这几个月只是卖硫磺棉花给五源谷,已经好久不曾从庞宁手上进过布。说起来,这些卖给五源谷的原材料品,徐正南也不好虚开高价,里面的利润连贩卖棉布一半也没有。商人无非逐利而走,见这边利润不丰,徐二爷生意做得懒洋洋,自己倒是好久没来昌化,在雷州半岛附近跑些零散单子,只让一个算盘师爷来回交接银货。半个月前,那师爷拿来一匹样布给他看,是五源谷用普通棉花做出来的,徐正南见那棉布轻薄紧密,质量也颇为上乘,专门跑了一趟广州。广州那边几个认识的布商见了这布,答复都是“如果这样的质量,按你说的三钱又五十厘一匹,那是有多少要多少。”徐二爷大感欣慰,自己果然没看走眼,冒着私运硫磺的风险交的这个朋友派上了用场,这棉花利润虽薄,但贵在量大。自己陆续给庞宁带了一万六千斤棉花,估计起码能出布四千匹以上,庞宁给的价格是三钱一匹,这小半船货物就是二百两银子的利润。暴利,当真是暴利!从昌化到临高来不过三天路程,但走广州一趟要十天,徐二爷准备先把布运到自己在临高的仓库,再置办些别的土货,凑满一船运到广州。 等到徐正南从广州回来,便听说庞宁这里已经有了七千匹布。徐正南只觉得这布织得也太快了,那布匹总数似乎也不对。但贩卖棉布划算,总归是棉布越多越好,谁会觉得多赚的银子烫手?徐正南大喜过望,便也不用置办其他货品了,把船上杂七杂八的东西卸了个光,准备装布。又怕船舱里肮脏,把棉布弄脏了卖不出价钱,买了些牛皮布把船舱四壁包上,装满四处收来的棉花,这才和庞宁约好时日,把船开到昌化江和石碌河交界处。 四月这天中午,徐正南到了石碌昌化两河交界处,见到庞宁带着个青年人站在那个渔家码头,倒没看到货物。徐二爷料想庞宁有所安排,遥遥见了个礼,吆喝道,“庞公子!别来无恙?”庞宁吆喝着回他,“二爷一路辛苦,我家在上游开了个码头,你把我俩拉上去,我们和你一起过去!那边货物好搬。”徐正南闻言一愣,赶紧把小船放下去接庞宁,又问身边那账房师爷,“这庞公子现在还自己开了个码头?”那账房师爷吸了口气,呐呐道,“这倒不曾听闻,过往都是在这里交易。”徐正南心下不喜,呵斥道,“这么大事都不知道!”那账房师爷不敢顶嘴。徐正南见庞宁拉着绳子快上了船,赶紧过去拉一把。庞宁借他手力,一翻身跳上了船。 徐正南这时只把庞宁当贵人,当即喝道,“好身手!”庞宁笑了笑,道,“二爷别来无恙!最近身子骨还好?”徐正南道,“硬朗得很,一个月可以跑两次广东,一摸就分得清景瓷、广瓷。”又道,“庞公子现在自个儿开了个码头?”庞宁往江边石碌河一指,说,“对,你们船应该能开进去,就在前面一里地,那碉楼就是我们的。” 徐正南远远看到那边似乎有个六、七丈高的圆塔,听庞宁说是碉楼,心下更是吃奇,冲传后面舵手吆喝,“转舵入河。”后面舵手应了一声,前面又有几个水手上来调整了帆位,鸟船缓缓调了身,慢慢开进石碌河。徐正南看了看下面水流,转过身笑着说,“这石碌河水慢,还能动!”庞宁本来就爱船,这会也是大感好奇,攀在船舷边看个不停,拍着栏杆说这船不错! 只有一里水路,因为是逆流而上,船却足足走了半个小时,好不容易开到五源谷在石头河滩上刚修起来的码头,泊进了船位。那船位是几个船位中的大船船位,旁边码头专门用水泥修起来,高于水面三,四米,人员货物上下船颇是方便。徐正南下了船,只见长四十多米的一片码头,地面不知道用什么材料铺成,坚硬如石,平整如镜。有五个船位,两个大船船位,三个小船船位,码头高度都不一样。码头旁边有几间高矮不一仓库房屋,围在一圈一丈高的城墙里,城墙连着一个大碉楼。那碉楼竟有六、七丈高,三十米长宽,下宽上窄逐渐收缩,当真是坚如磐石。碉楼和城墙上还有五、六个汉子,拿着长矛戒备着。徐二爷心下着实吃奇,问道,“庞公子,我记得这一片前些年还都是一片石头荒地,外面一片林子拦着,颇不容易走到。”庞宁笑道,“不瞒徐二爷,我们兄弟五个是南海侨民,仰慕先人故土载舟归国,不得已居于山岭黎峒之间,今年下山便修了这个码头作为中转,以求车船来往上的方便。这港在亚玉山前面,我们就叫他山前港。”徐正南是见过世面的海商,在肚子里搜刮一番,也不记得南海有什么侨民有如此技艺,。心下疑惑不解,不过脸上依旧是笑容满面,也不敢再问,只附和道,“不想庞公子还有这么一段身世,难怪处处都透着不凡。”庞宁谦虚了几句,便请徐正南上碉楼看看。 那碉楼有六七、层楼高,在明朝算是摩天楼了,看得徐正南啧啧称奇。碉楼上视距辽阔,徐正南看到石碌河上游立着四、五部水车,还有一部正在安装,那水车十六、七米高,也是徐正南不曾见过,便问道,“莫非那些大水车也是庞公子的?”庞宁道,“那是不才的族人帮黎人立的,到时候开垦出田地,粮食外贩估计也要找二爷了。”谁不知道这年头北方灾荒连年,粮食颇依赖南方运输,全国各地最是缺粮,徐正南听到有粮食生意,眼睛便放出光来,也不管他汉人黎人的,马上应道,“公子雄才伟略,要是到时记得徐某,当真是感激不尽。”庞宁被他好听话说得心里颇为受用,倒也不嫌他夸张,假模假样谦虚了几句,两人哈哈大笑。下了碉楼,庞宁便让贸易组的几个汉子,从仓房里搬出一匹匹的棉布来。徐正南见了布,一颗悬着的心才算定了下来,让账房师爷和赵如结了银子,二千一百多两银子。庞宁第一次收到这么多银子,心里一算,刨去棉花成本三百二十两,谷里这次赚了一千八百两,心里大叫发财了。徐正南见那库房里整整有七千匹棉布,都是上等精细好布,自己三百多两利润到手,也是满心欢喜,让船上水手赶紧把棉花卸下来,船上众人都吆喝着去了,唯独一个年轻汉人站在码头上不动。 徐正南见那年轻人站着不多,喝道,“华震洋,你怎么还不去搬货。”那年轻人一点没有下人的畏缩,转过身来大声说道,“我上次帮你找到泉州的漆器买家,你答应给我五两银子牙钱的,这都半年了怎么还不给我!这么言而无信做什么买卖!”徐正南见庞宁就在旁边,被伙计顶撞脸色极不自然,声音软下来,说,“回去再算,你在这里和我说,成什么体统!”那个叫华震洋的年轻人毫不让步,大说说,“这是你上次给我立的字据,今天庞公子在这里,把银子给我,我们两清了各自走路!” 徐正南哪里想到这个伙计居然把那张字据带在身上。俗话说商人以信为重,那是对买卖对手,又有句话叫无奸不商,说的却是一旦商人看不起你,又或者觉得你好欺负好骗,那什么手段都用的出来。这对手下人,徐正南是有几分苛刻,也都觉得是正常不过的事情。去年底那次船到了泉州,买家出了些事故寻不到了,几百两漆器出不了手,徐正南便哄华震洋,帮寻了个买家。华震洋和徐二爷说好五两银子,当真寻到个买家,让徐二爷把货出掉了。这也是少有的事情,徐正南很快就扔到了脑后,虽然华震洋说了几次,他只是喝骂,不曾兑现过这五两银子。哪里想到这个华震洋倒是个不安分的角色,跟着徐正南做水手,一年多觉得东家很是苛刻,这就起了不干的念头,趁徐正南做这笔大买卖,就把这事情顶了出来。 徐正南见了那字据,当着庞宁脸上当真是青一阵白一阵。庞宁心下好笑,只走到一边和赵如聊天,装没看见这事。徐正南赶紧让账房先生过来,给了五两银子给华震洋。这么一闹,徐正南颇觉得没有面子,匆匆装了棉布便要离开。庞宁送到码头上,道,“二爷哪天再给我多装几船棉花来,”徐正南满口答应,两人又客套几句,徐正南就回了船。又派了一个伙计叫华震洋上船,却叫不动他,那船便收了跳板,扬帆出了港,倒把那个闹事的华震洋一个人撂在了码头上。\ 三十九节 火炮参数确定 庞宁站在码头送徐二爷的船走远了,见那华震洋还站在码头上,便叫了个汉子带他出码头,自己就要离开。还没走几步,那华震洋却从后面追了上来,施了一礼,道,“公子留步!”。庞宁心下奇怪,打量了这个年轻人一番,见他二十五六岁,穿一身旧蓝布短褂,背上挂着个草帽,面皮白净,两眉剑竖。样子颇是精干,略略回礼问道,“有事吗?” 华震洋是来道歉的,说道,“圣人云,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小的迫于生计,行此下策亦属无奈,多有冒犯之处,还请公子见谅。”庞宁前世在公司里打工,什么时候不被老板压着,受得委屈多了,又什么时候曾经和老板叫过板。见到华震洋要到自己的五两银子,心里虽觉得这人做事极端,但也算是有些胆气,对他的不礼貌也没太放在心上。说,“不平则鸣,事有权急,不必过意不去。”华震洋听到这话,又施一礼道,“庞公子大人大量,小的感激不尽。” 庞宁见他说话不像是个码头水手,心下好奇,说,“哦,这有什么。你读过书吧,怎么做起这拿命吃饭的买卖?”华震洋咧了咧嘴,道,“读过几年私塾,十三岁家父跑海遇了海盗没能回来,小的便退了学,如今家里几个宅院都卖光了。泉州虽大,要吃饭也不容易,只有到船上做个水手,每年可以捎二两银子给母亲过日子。”庞宁点了点头,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你如今砸了饭碗,这是要回泉州吗。”华震洋看了看河面,道,“这个…一时还没做打算。”庞宁点了点头,说,“慢慢来。刚才小事,不要放在心上,以后你要是经商,我这里是有些买卖要找人做的,你可以找我!”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庞宁随口说句就准备离开,那华震洋闻言,却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个长揖及地,道,“庞公子如此高义,小人感激不尽,厚颜向公子求购棉布,还请公子高抬贵手,成全小的这门生意。” 庞宁一愣,心下感慨,当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老爸跑海商挂了,儿子刚赚了五两银子本钱,就要做生意。想起自己穿越前埋头读书,进了单位,只记得多干活,少说话,领导指东就不敢打西,什么时候想过自己开张?穿越以后环境逼迫,这才逼得谋划些生意。不过这棉布生产出来以后,庞宁凑齐七千匹整数卖给了徐正南,留了三百多匹,里面有一些是要卖给昌化布庄的何掌柜,倒是没有想过卖给别人。庞宁转念一想,又觉得扩大些下游渠道也是好事,沉吟片刻,说,“我这布卖给徐二爷,看在旧日生意上打了折扣,价格是三钱银子,想必你也知道。你若要买,给你作价三百三十厘一匹,如何?”那华震洋闻言,马上答道,“公子的布精细,自然要比一般布匹贵些,这价格甚是公道。小的这里有七两银子,请购二十一匹。”庞宁点了点头,跟赵如说,“把他银子收了,给二十一匹布给他,零头折碎银子找回。”赵如唱了个诺,便要带华震洋到账房去,庞宁又跟华震洋说,“你以后要来,我若不在,就找这个小伙子赵如。”华震洋又是一个长揖及地,口中称谢不已。赵如道,“华公子,我们这便去账房吧。”华震洋幼时家里富庶,凡事都受人礼让,这些年处处碰壁,当真是一年不如一年,到哪里不是被人呼来喝去。这会听到赵如叫他公子,眼里也冒出光来,嘴里恭维了赵如几句,便兴冲冲地和赵如去了。 庞宁在山前港把棉布卖给了徐二爷,便觉得这山前码头,是处处方便,规划的大气开阔,房子也多,哪里肯再走山路回五源谷。跟秦明韬要了几间空房子,就把纺织组给搬下了山。搬家这天,车马挤满了纺织组外面的马路。这天顺便也把山下新招的二十多个乞丐,带上来给董学普。董学普让赵武把新来的人集中安排了,见庞宁大张旗鼓下山,便问他找上县令没,有没有得地契。庞宁道,“我认识了县令外甥女,改天有机会见见县令,想来不难。”董学普听说还没联系上官府的人,就在山下干得这么热火朝天,心下担心。但这些小事情,也不好拦他。董学普心里没底,又记得史班和吕策这些天在搞火炮,便让把田地栏舍里的事情交给赵武,自己到铁器工场来看二人进度如何。 到了铁器工厂,看到赵玉带着几个工匠在浇铸水车骨架,干得热火朝天,却不曾见到史班。车间里钢花四溅,高炉声音水力锻锤声音响个不停,噪音很大。董学普张着嗓子问那赵玉,好不容易才听清楚,说是在山里试验炮膛膛压什么的。董学普听了这话,不敢自己去山里乱找,怕稀里糊涂被大炮要了命。要赵玉带他去那搞试验的地方。赵玉心想这董头领事情真多,但想来这试炮地方是不好乱找,把手头事情给几个工匠交代了下,就带着董学普出了小南关。出了小南关沿着一条黎人小路往南过了一个山谷,来到个平坦地方,一片都是及膝高的杂草,植被不多。董学普看到吕策史班几个人躲在前面一片掩体后面,往前张望着,知道马上要搞出点什么,又突然听见嘣嘣几声闷响传来,董学普一个激灵赶紧按着赵玉卧倒。刚趴下来,就看见掩体再往南边过去,远处草地上,冒出一大片黑烟出来。 赵玉突然被董学普按在地上,吃了一嘴的草籽,呸呸地吐了一大口,气得不行,道,“董头领,这里隔着一里多,你怕什么?”董学普也有些不好意思,正色辩解说,“这火炮到时候搞出来了,比红夷大炮还厉害,遇到发炮便要这样卧倒,知道了么。”赵玉嘴上不敢顶撞,呐呐道,“我知道了!” 两人再走过去,见到烟雾稍微散开,几个全钢炮筒斜斜地插在一排土坡后面,炮口还喷着烟。掩体后面跑出一个汉子,到那边检查了一番,跑回来大声说“正常,五个都正常。” 史班正准备过去看,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叫“董头领”,回头看是董学普,很是高兴,笑着跟吕策说,“昨天吃饭老董就说要来!”董学普走上前,说,“好嘛,一个都没炸膛。”吕策道,“是呀,史班这钢材质量不错,这炮怕是能轻不少。”史班有些得意,问赵玉,“那些水车怎么样了?”赵玉知道史班给他涨脸,赶紧道,“第九个也做好了,秦头领说明天来拿。”史班点了点头,说,“平时工作抓紧些,伙食上让食堂照顾些,方便的话就让他们帮送到工厂里,改明我去说!”董学普咳嗽了一声,说,“小事情,我回头跟赵武说一声就是了,你就不要管这些小事情了。”史班笑着说,“董学普在,什么都搞定了!”三人哈哈大笑。 董学普说,“我们看看去!”三人走过去,董学普见那炮分两种,间隔其七八米放着一门,长的三个是十二磅炮,短的是四磅炮,炮管前细后粗。董学普也是知道一些火炮常识的,说,“炮耳还没做啊。”史班道,“这个不急,先看看炮膛承压能力,这三组炮管前天刚铸出来,一次成型,里面放的发射药量都不一样,我们一次加一些发射药,一直试到膛内出现变形,得到个极限膛压。”董学普点点头,见那炮管打了好久,还兀自冒着黑烟,说,“怎么还有烟?这炮没膛线的?”史班跳过去看了看,说,“你不说我还一直没太注意,这火药不太纯,烟特别大。”吕策说,“不急,我们先把滑膛炮做顺手了,再看能不能搞出膛线来。”董学普看着吕策,说,“火药不纯影响膛内清洁,炮管寿命和射速会受很大影响的,是不是?”吕策点了点头,说,“影响挺大的,不过这个涉及原材料纯度,不知道能不能改进”。史班没吭声,董学普问,“这炮大概什么时候可以定型?” 史班从旁边一工匠手上接过一个长杆铁圈圈,伸进炮筒刮了刮筒壁上的污垢,又拿来长杆毛刷子,从木桶里蘸了水伸进筒壁擦拭。说,“吕策,这一组有些变形了,你看这毛刷子放进去不卡了。”吕策跑过来看了一会,叹了口气说,“不错了不错了,能做到这样不错了。”史班笑着说,“老董,你这一来,我们的膛压就承受不住了,这炮也算定下来了,你说你是运气好还是运气背?”董学普干笑几声,说,“管我屁事!早些定好,山下面都不知道搞成什么样子了。” 史班看着那黑幽幽的炮筒,道,“别急,这火药应该还能再提纯些,不过这事很耗费原材料呀,把集硝的范围扩大点!把那些黎人的米田共都弄来。”吕策董学普听了这话面面相觑,脸一下就绿了。 ―――――――― 今天女朋友嚷着说两个月没逛街了...晚上十点才回到家..半夜一点才更了..见谅 四十节 县令公子的圈子 众人又加了几次药量,那三根稍大的炮管的也出现了变形,史班拿纸写下了用药量,今天的试炮便告结束。董学普见那八九个工匠一起吆喝着,才好不容易用杠杆把一根粗炮管弄上牛车,不禁咋舌,说,“这么重的?”史班说,“不算重,按吕策说的,拿破仑的十二磅铜炮要九百公斤,我们这个只有六百公斤,用药量还能大些。”吕策转过头来说,“怕再轻些的炮管也可以,刚才的炮管变形时候,用药量超过标准不少了,这钢材不错!” 董学普点了点头说,“这个我不太懂。”又突然想到,说,“是不是有更好的钢材还可以更轻?我们穿越时候那部车不知道还在不。”史班吕策听到这话都愣了一下,吕策看着史班说,“我们怎么没想到?那些钢真是可以做几门好炮!说不定一个人扛着就可以走。”史班道,“一直想着怎么大规模生产,倒没想起那边,说起来那里是有一吨好钢,发动机肯定被电烂了,轴承处理下应该可以用。” 三人讨论了一番,便把这事交给董学普。最近播种已经结束,田里事情不多,董学普从农业组抽了十二个人。董学普算了算有百余里路,怕路上出事情,让吕策带几个先锋营的跟他一起去。先锋营现在有十四个,最早那批赵姓少年只剩下四个,其他都是后来上山的未成年孩子。这些少年十七八岁年龄,每日跟着吕策练习搏击刀法,颇是精悍。吕策挑了六个先锋营少年,十几个人藏着武器,装着银子,驾着史班那部运炮的六轮铁牛车,下山往穿越点走去。 五源谷的居民现在吃的穿的,在这个时代,怕比一般的自耕农要好上很多。如今不比从前,众人只沿大道赶路,寻体面人家寄宿。董学普和吕策骑着马走在前面,算得上是鲜衣怒马,车仆成群了。给人看了,只以为是哪个员外家的两个公子爷出游,到了哪个镇上不是吓得平头百姓慌张往路边躲,避那马蹄子。寻找寄宿人家时候,仗着董学普身上带着的一百两银子,吕策扔银子分外大方,一个晚上就付个二、三两银子,只说是广东来的商贾,求一处歇脚过夜。谁家不喜欢银子?自然是处处受到殷勤招呼,酒菜款待。比起当初五人从野地里摸到石碌的时候,当真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不可同日而语。 吕策倒还不以为意,董学普走了几天,觉得有些过于张扬了。这天歇息了一个晚上,要出门了,董学普跟吕策说,“不知道有人知道我们是五源谷的不?”吕策道,“老董,我的人带着弩和手榴弹,银子能摆平就摆平,摆不平也不怕。”董学普赶紧摇着手说,“别别,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动刀动枪的!”吕策笑着说,“行,行,不动刀枪。”董学普本来想说分成两批人走低调些,看吕策的样子又不放心,便还是照旧。 一路询问,第六天终于走到琼州府西边。几个先锋营少年好奇心起,和吕策说要到琼州府看看,都没被批准。找了两天,才找到穿越发生的地方,找到了那棵大榕树,吕策看了看头顶苍天,说不出话来。董学普到那灌木丛里摸了一通,又叫来几个汉子把那些灌木杂草砍掉,果然找到了那部汽车残骸。十几个人好不容易把这铁疙瘩抬了出来,小心放在牛车上。汽车那时被闪电电得厉害,很多部位都破坏了,翻着毛刺。这五六年风吹雨打,锈得一塌糊涂。前盖板上有个旋转型的残破处,小脸盆那么大一片地方似乎是快速融化又重新凝固。吕策用刀把前盖板橇开,看那融痕一直延伸到里面,把前盖板下面的发动机什么融得全部绞在一起,一塌糊涂,想是巨幅电流通过造成的。那些汉子何时见过这样的东西,围着那汽车残骸看个不停,董学普笑着说,“你们可看好了,我们五人当年就是做这个从南洋漂洋过海而来,突然遇到闪电,搁浅在这里!”那些汉子不明就里,纷纷想了些词句来奉承了一番。 众人拿布把车子盖住了,用杂草包成一个正方形,外面用棉布盖住,绳索绑住,沿着原路回了五源谷。史班见了那车,说,“倒没注意被电成这个样子了,前盖板下面这一堆东西全混在一起了,这一堆合金全混在一起,算是糟蹋了!”董学普忙了十几天,听了这话大感失望,说,“还有什么可以用不?”史班道,“轴承倒是好东西,装在车床上,可以控制精度,车架子拿来做炮,其他的先放着吧,说不得哪天会觉得有用。”董学普点了点头,看史班把车先放在了一边,修磨起手头一根长炮管。董学普和吕策又说了几句话,觉得有些累了,就回鸿台上休息去了。 到了五月底,史班陆续弄出了第一批四磅炮,炮筒重二百二十公斤,口径81毫米。有专门的炮车,由两匹马牵引,或者由六个人拉着走。这四磅炮实心弹有效射程九百米,榴弹是五百米。当然,要是不考虑炮弹会打到哪里这个问题,这炮可以把实心炮弹打到一千五百米外面。史班把秦明韬的普桑车车架子给回炉融化了,一次成型做了十二个小臼炮。为了简化炮弹等后勤配给,这种小炮也是81毫米口径,炮管长80厘米,四十多公斤重,有点像迫击炮,能斜斜地把榴弹送到两百多米外。史班又改进了黑火药制作工艺:把在高温炉中把硫加热到八百三十度,气化后硫气体冷却结晶,可以得纯度较高硫磺。硝的提纯比较麻烦,只能将粗硝溶解加热,冷却结晶取中段结晶物,如此多次,直到硝纯度检验后达到标准为止。这样改进后,黑火药中的杂质大幅度减少,炮弹的重新装填容易多了,一分钟就能打一发。 火炮一半被送到山前港和石碌矿山,安在碉堡城墙的炮位上。山前港把着石碌河的大门,主要的火炮防御集中在了山门口的山前港。最近各项工程基本上都结束了,六十多个劳工事情不多,秦明韬每天组织搞四个小时的火炮训练。剩下的一半火炮,史班交给了吕策,作为小南关的防御火力。吕策先锋营只有十四个人,一下子要操纵十几门炮人手不够,就在庞宁最近送上山的三十多个乞丐里挑了二十四个,每天好吃好喝训练体力,识字学普通话,作为炮兵编制的杂役。这些杂役刚结束了乞讨的生活,就被头领分配做贼兵,当真是欲哭无泪。吕策每日里组织教育,这才逐渐把士气提高一些。至于十四个先锋营的少年,十个后来的都做了炮手,四个赵姓少年分任炮兵小队长。吕策觉得人手还是不够,时不时自己下山去搜罗青壮年的乞丐。 且不说这边,再去看那庞宁。这几个月庞宁呆在山前港,除了每日在纺织组逛逛,偶尔回五源谷查点小南关交易站的情况,便是往昌化城的夏家布庄跑。那夏芷对庞宁虽不似前些日子冷淡,日子久了有了些亲近之意,但也是友达以上,恋人未满,倒把庞宁弄得不敢逾矩。俗话说,有心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庞宁老找理由往这布庄跑,没能搞定俏姐儿,倒是和夏芷哥哥夏居华混熟了。那夏居华见庞宁年纪轻轻谈吐洒脱,气势异于常人,也是有心结交,时不时把庞宁请到茶室里,倾谈一番。 说起来,自从那徐二爷把五源谷的棉布卖到广州,这棉布的物廉价美很快吸引了广大市民,倒成了一时流行,被唤作“海布”,把土布的市场冲击得七零八落。没多久,出口转内销,又被广州的行商倒卖回琼州府,那行商货源不足,一个月能运五百匹到琼州府便不错了,结果这布在琼州府很快被炒到五、六钱一匹。到了下面的昌化临高各县,“海布”就更是稀缺得紧。庞宁那天听夏居华说了这事,也是想跟夏芷炫耀,就跟夏氏兄妹说这布是他生产的。兄妹两开始当真不信,后来跟着庞宁到山前港转了一圈,不但信了,见了那些几月之内拔地而起的高墙码头,更是把庞宁视为奇人。夏居华一介商人,仗着娘舅是县令,哪里管庞宁是哪里来的干什么的,只跟庞宁说每个月要给他两百匹。两百匹对庞宁倒是小事,按个极低的价格就给了夏居华。夏居华算下来这一个月就稳稳有二、三十两的利润,从此更是把庞宁视作上宾。二人年龄又相近,一来二去很快成个朋友,夏居华偶尔也拉着庞宁,跟些朋友在勾栏之处嬉戏。庞宁最是个能闹的人,虽然不能吟诗作对,但偶尔背出几句后世太祖的诗词,什么“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也能混过去场面。 其实商场上厮混,最讲圈子,这个圈子不一定都是同行,天上飞的,地上爬的,管你是开赌场做庄出千的,还是做班头霸市欺民的,只要身份地位差不多,互相消息能有所走动,就会自动形成圈子。有了圈子,事情才好办。夏居华在昌化虽然没待多久,但已经融入了一个圈子,这个圈子不甚大,在昌化却举足轻重,多少人挤破头想混进来,只为了能和县尊大人的公子,攀上一份交情。庞宁在夏芷身上花了些银子,没占到俏姐儿一丝便宜,不想竟被夏居华带进了这个圈子。\ 四十一节 县令张三光 这天夏居华带着庞宁,在昌化县最上档次的“忘归楼”吃了一顿,和以往同样的酒同样的菜,不同的是今天县令独子张文定也在。庞宁入席一看,上座那公子二十三、四岁,剑眉星目,不正是那日借马车给他的那个少爷吗。一众宾客,有李员外的公子,昌化大海商刘廷芳的侄子,总之都是些公子哥儿,不同的俊朗面孔,共同地对着张公子爷说着恭维话,劝酒词。说了一会张少爷也听腻了,便让酒家找了个琵琶女来助兴。上来的那个琵琶女倒是颇有些姿色,轻弹一曲,倒是引得席间一片喝彩。这饭是李公子请的,李公子姓李名延正,年纪不过二十四、五岁,他爹是昌化数一数二的大财主,家里有肉铺绸缎铺米铺十数间,良田八千亩。李延正在八股文上没啥钻研,至今也只是个秀才,但论起文采,倒是上好的。每日出入于琼州府勾栏内,吟诗作对,好不风流。不知道事先是不是有安排,李延正大声笑道,“如此良宵,诸位何不吟诗一首助助酒兴!”上次庞宁背了后世太祖的“橘子洲头”,引来一片惊艳,给李公子留下了深刻映像,这时便哄闹着要庞宁七步成诗。庞宁估计李公子在家憋了一个礼拜,憋了一首什么打油诗,这会是要卖弄,本该把机会让给他。不过庞宁今天想给张文定小爷留下个好映像,便厚着脸皮抢下了这个彩头。庞宁看了看那琵琶女,圆圆脸蛋,细长眼睛,脸上涂了厚厚粉,怎么也没法让自己觉得是美女。叹了一口气,庞宁开始背诵太祖的《卜算子咏梅》,待念到最后一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众宾客才如梦初醒,大声叫好。那琵琶女知道这一桌男人都是有钱的主,又见这庞公子如此有才,看向庞宁的眼神都要润出水来了,搞得庞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李公子脸上一红,倒是把自己准备卖弄的诗词烂在了肚子里。 又闹了一会,李公子没出成风头,见时间差不多便告辞回去了,众宾客渐渐散了,倒是只剩下夏居华,庞宁和县令公子张文定少爷。张文定倒了一杯酒,道,“庞兄才学如此,家中奴仆百计,自铸刀剑火炮,生黎亦甘心驱策,当真乃人中之龙,小弟佩服,佩服!来,干一杯!”庞宁一听这话特别扭,这人中之龙啥意思?自铸火炮是什么罪?这可都是诛九族的事儿,只觉得杀气阵阵,哪里举得起酒杯。 庞宁低头不语,心底的小算盘已经开始打了起来:张文定知道的事情,县令张三光肯定知道。县令知道五源谷私铸火炮刀剑,却一直没有动作,今天还让儿子和我喝酒,这事有点意思。庞宁肚子里正翻着筋斗,那边张文定轻拍一声桌子,喝道,“如何不喝?看不起我吗?看不起朝廷吗?”庞宁见张文定拍桌子,心里反倒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当年在琼州府像过街老鼠一样被几个捕快追着赶,几天把县令的公子气得拍桌子也奈何不了自己,这变化可真大呀。张文定这番做作,本是假托醉意,到时候要是说错,往后一倒只推喝醉了便什么都不记得。夏居华本该说些场面话演个白脸,但也不知道想什么,夏居华这时却坐在一边也不吭声,直直地看着庞宁,倒是把二人谋而后动的意图显露无疑。 庞宁算了一遍,心中有底,把手中杯子往桌上一顿,笑道,“张公子,我倒真的看不起朝廷,你又如何?”那张文定没想到这庞宁敢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看了看夏居华。他本想夏居华配合一下他,但夏居华似乎有些个人想法,饶是不动。张文定无奈,往椅子后背上一靠,喝道,“你这是要造反了吗?都指??事?允文将军自琼州府发兵,不消一月,便可荡平五源谷,汝信否。”庞宁知道张文定吓他,哪里服气?当即拿言语吓了回去,“不知道汤将军手下有多少敢战之兵,我五源谷的新式火炮且不说,就说受我羁縻的黎兵,便有八千,不知道汤将军要多少营兵,才能攻入黎母岭,一月荡平五源谷。”张夏二人听了这话脸色惨白,对视了一眼,庞宁觉得不解恨,又说,“这大明朝官场,要让汤将军移驾,不知道朝廷要花多少军晌,到时候令尊大人一个放任养贼之罪是逃不掉了。哦,要是五源谷在汤将军大军未到之前,抢先攻下昌化县,那令尊失守土之责,是要自缢谢罪的。要是汤将军不幸被五源谷击败,琼州府易色。那一个糜烂南海千里的罪名,按大明朝的典不知道要怎么处呢?” 张文定被庞宁说得恼羞成怒,一时当真无话可说,好重一下拍在那酒桌上,倒把半桌酒菜拍到了地下,站起来瞪着眼睛喝道,“大胆,竟敢威胁朝廷命官,家尊便负上治辖不力之罪,上奏天子发两广之兵来讨,剿灭尔等狂徒,澄清南海!”庞宁白了他一眼,笑道,“你觉得两广军队到来之前,你守得住昌化县吗?别瞪我,五源谷有五个头领,你把我押住还有四个,所以你不要瞪我。” 见二人剑拔弩张,一直不吭声的夏居华咳嗽了一声,过来打圆场,道,“文定你喝这许多做什么?每次都是这样,当真长不大吗。庞公子,酒桌上的话,你怎么也说得这么认真,也是喝多了吗?各罚一杯!”这话说晚了一点,效果不太好!那张文定瞪着庞宁,倒是不肯罢休了。庞宁笑了笑,确认了左近无人,从腰上解下一个包裹,道,“也不是没有办法,我这里有二百两银子,是给张老爷补养身体的,还请令尊大人以身体为重,凡事莫要太认真。啊,张小公子你也是!” 张文定看着庞宁打开包裹,二百两银子十个大银锭闪耀着动人光泽,按住怒气,冷冷地道,“如何?”庞宁笑着说,“这也是小人一片赤诚之心,还请张公子收下。张公子若能给我五源谷山前港一份地契,再往朝廷那边美言几句,大事化小,他日若有干戈,我保张公子全家生命和财产的安全!这平日里嘛,嘿嘿,保正张公子满意!”张文定倒吸一股凉气,道,“带着几个黎寨,便以为可以对抗朝廷天兵吗?”庞宁起身,道,“多说无益,后日下午我五源谷在山前港举行军事演习,还请两位公子,以及本县父母大人百忙中拨冗来观,战与不战,便可见真章。”庞宁说完,袖子一甩,大踏步下楼去了。 夏居华见庞宁走了,桌上那二百两白花花的银子有些闪眼,道,“这些银子如何?”张文定问,“上个月听你说这酒店你盘下来了。”夏居华点了点头,张文定说,“让掌柜先收了,后日看了那‘军事演习’,再议不迟。” 这边倒是打定了主意去看,那边其实哪里计划过军事演习?庞宁这几个月,本来是要来昌化和县令攀一攀交情,帮五源谷谋个合法身份的。没想到这大明朝草民想见个县令,还当真是个难事。庞宁在昌化无非认识那铁匠铺东家,几个弓手门卒,一时半会不曾有门路,总不能带着礼物去衙门口敲鼓鸣冤!好不容易认识了夏芷这个县官外甥女,却一心想获得她好感,哪里好意思要她牵桥搭线?倒是和她哥哥说过一次,夏居华也没帮联络。一拖几个月过去,这事一点眉目没有,如今这张小公子倒是直接来找庞宁了!庞宁着实怕把这事搞砸,软的不成只能来硬的,当真是酒气上来,便夸下海口,要用军事演习来震一震这县令公子儿。军事演习这时八字没一撇,庞宁怕把事情弄砸,赶紧骑了马出了昌化县城直奔五源谷而去,半夜到了谷里找到吕策,如此如此把事情按实说了,让吕策把那种轻便小炮全带下山,和秦明韬一起演习一番。吕策心下明白,说了几句庞宁这办事风格太行险了,也便答应了。庞宁睡了两个小时,又换马骑到落洒峒在山前港附近的主寨。一路看见黎人的水田无数,到了那主寨,见那寨墙就有五米高,外面敷了水泥,上面不少黎汉在警戒。那些黎汉里有认识庞宁的,赶紧把吊桥放下来,去叫符那恩。符那恩听说庞宁来了,赶紧迎出家门,携着庞宁,到他新修的汉式茶室详谈。庞宁没心思喝他的茶,开动三寸不烂之舌,当真又把符那恩忽悠了一场,竟让这中年黎人乐得喜出望外,言听计从,连声道,“这样好,那县令肯定怕,省的要动手!” 两边谈好,庞宁才定下心来,喝了几口茶,又和符那恩聊起闲话来。符那恩说,“最近小南关那里吉贝棉布卖得贵,山里面土布的价格又涨上来了!”庞宁对这些事情最有兴趣,有心让他多讲,道,“棉布在山下汉人这里卖的贵,都卖完了,所以标价高些!各个寨子反应如何?”符那恩说,“这布匹价格低,其实也是好事。但别的峒那些峒主都是老头子,想不明白这里面的道理。只知道峒里黎布没人买,却不知道那些妇女可以不织布,多种些吉贝,或者出寨子帮五源谷做些事情赚银子!这次山里土布价格一恢复,那些老头子挺高兴。”庞宁心下不安,道,“落洒峒土布销售如何?”符那恩又给庞宁倒了杯茶,笑道,“自从下了山,我便让族人不纺布了!有空便去石碌矿山挖矿石,现在董头领管着矿山那边,男人挖矿一天折银子二十五厘,女人十五厘,比纺布赚的多!有些人连田都不肯种了,只说挖矿赚钱。”庞宁点了点头,道,“田还是要种的。若是让族中女子种些汉人棉花,卖给五源谷,怕要赚的更多。”符那恩说,“上次你说过一次,试种了几亩不得其法,产量很低!汉人棉花难种。”庞宁点了点头,笑道,“哪天我要遇上会种的汉人,给你绑一个回来,你便会了!”逗得符那恩哈哈大笑。 又闲聊了几句,庞宁便告辞,符那恩不放,又带他到寨子里各处去看。整个主寨目前住了一千多人,符那恩说还有五个分寨散布在附近。庞宁见那寨子里家家户户都住上了砖瓦房子,不过样式还是按黎人土栏建的。院落后面都养了些猪羊,似乎都颇为富庶。众黎见到五源谷庞头领来了,纷纷聚过来凑热闹,几个四五十岁的长老急急忙忙跑过来跟着。这几个长老似乎没啥地位,符那恩每说一句话,这几个长老便哼哼哈哈说着附和的话,对符那恩言听计从。庞宁心下好奇,趁拐弯处后面人在聊着个什么没跟上,道,“这几个长老也蛮有意思。”符那恩明白他意思,笑道,“以前也很不好说话,如今寨里人跟着我过上好日子了,谁还听他们的。每个月给这几个长老多发些粮食猪仔,个个都高兴的很!”庞宁笑了笑,心底对符那恩的手腕颇为佩服。这时已是六月,天气炎热。庞宁昨晚上只睡了两个小时,被一群纹面纹身的黎人包围着实在没啥意思,觉得困了,拱手告别。符那恩带着一大帮黎人一直送到了寨子外面,约好明日去山前港。 秦明韬日日在山前港操练火炮,要他配合一下演习,自然没有意见。到了第三天中午吃过午饭,吕策和符那恩的人马都聚齐了。城墙上架了十六门四磅炮,十二门小臼炮,两千黎汉全副武装地站在城墙下,只等观众来了。没多久,便看到张文定和夏居华二人二马,远远地从河边过来。庞宁站在城墙上,看见县官没来,叹了口气,说,“还是不重视我们呀!”秦明韬笑了笑,说,“你能请来他,也是一样。不等他过来了,开始吧。”吕策道,“他在那小山丘上看得正清楚。赵源,开始!”赵源闻令,挥舞起城墙上蓝色大旗,便听见下面炮兵开始装弹。吕策一声开炮令下,赵源又挥动阵前红色大旗,城墙上顿时一片隆隆炮声响起,二十八门火炮几乎同时开炮,绽出火舌一片,向对面假想阵地倾泻两轮榴弹,城墙上站得太近的众人一时眼睛一花。第一次设计目标在300米外,第二次在阵前100米。那榴弹是一个中空的铸铁壳,外面接着延时引信,里面装着火药和碎铁片,一旦爆炸,对周围十米的人员杀伤力很大。榴弹一片爆响,便见对面假想阵地上零散放着的几十根碗粗木杆被纷纷炸倒,有几根干脆被炸断炸碎。这木头怎么着也比人结实,零散地插在一百五十米宽的长方形区域内,全部倒下,显示了火炮齐射的威力。要是不是插着木头,而是站着冲过来的敌人,也定是伤亡极大。榴弹射毕,二千黎汉左手藤牌,右手钢刀往前冲去,冲到城墙前100米停下脚步。小臼炮在先锋营炮手的精确指挥下,向阵前200米处继续炮击,又射了三轮,误差基本在20米前后。二百米距离的一排木桩被炸了三轮,没几根能留个全尸的。炮击结束,五源谷诸人倒是对火炮威力习以为常,那些黎人第一次见到,大为振奋,举起刀盾欢呼起来。几千人一起叫嚷,当真是响彻数里。 炸木桩结束,吕策又让炮兵换实心弹,对着三百米外一块五、六米高的小石丘轰炸,二十多门炮一连打了十几轮。虽说这四磅炮实心弹就一铁疙瘩,打出去没啥破甲能力,但也耐不住几百颗炮弹这么狂轰滥炸。等风把烟雾吹开,只见那小石丘硬是给削下来二、三米,变成了一片小石坡。这实心弹炸石丘的一节,是庞宁特意交待的,专门展示五源谷火炮的攻坚能力,不过十几分钟,连石丘都能炸平,昌化县城那些土墙自然也不在话下。这有点挑衅意味了,庞宁既想一次压服这个张文定,又怕张小公子脾气不好恼羞成怒,心里没底,不停地往张文定那边看。 张文定停在了东面一个山丘上观看,演习很快结束,他和夏居华没有过来,倒是调转马头便回了昌化县城。庞宁看了看秦明韬,道,“怎么走了?这张公子难道嫌我们火力不够猛?”吕策走过来,说,“没事,下个月史班还能出一批炮,能比这第一批还好。再请他来看!”秦明韬笑了笑,说,“我看不用了,这火炮怎么说也够了。按我说,这张家可能不止昌化县令这一个筹码,我们小看他,他自然也不和我们客气。”吕策庞宁听了这云里雾里的话,沉默不语。 昌化县令张三光的书房里,父子二人屏退左右,张文定站在柜子前面,翻看一份邸报,半晌喃喃地道,“耒大人也致仕了。”语气里却有几分颓然。知县张三光已经五十四岁了,穿着一身玉色圆领大袖衫,坐在柜子前的椅子上,叹了口气,缓缓地道,“这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提他做什么!”张文定又说,“父亲,我本不该说这个,但最近那几个师爷做的是不是有些过了?”张三光一拍椅背,道,“你和知府说去,左右刁难加派,说来说去,还不是要钱!这里面我能拿几个?”张文定咳嗽了一声,低头说,“孩儿多言了,父亲莫怪。”张三光勾了勾手,把自己中年得到的这个独子唤到身边,说,“文定,坐,为父考考你,你给为父说说如形势!”张文定正是少年得意之时,在父亲面前也没有什么忌惮,张口便说,“孩儿直言了,天子初临大宝,要做那尧舜,捏了魏忠贤,海内倒是颂歌一片!可魏党一倒,天下官员为求自保,不知道又要往东林送多少银子。日复一日,皇上看不惯东林了,怕又是一场大乱!” 张三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叹道,“你母亲说你聪明,我看没错!可这朝堂上的事情,不是你可以揣测得到的。略得一二,莫要以为得了至理。凡事留个后路,遇事但求中庸,可知否?”张文定哪里敢说不是,当即答,“孩儿受教!”张三光点了点头,叹道,“我自幼家贫,读圣人之书,为官三十年,做了不少斯文羞辱的事情,但这欠下的人情世故,却不得不还。时下官场上潜流汹涌,也是逃不过躲不开。我看五源谷那五人有奇术,能私铸火器,用至如此,不似凡人,你多亲近熟稔,说不得哪日,就大有用处。具体事宜,你自己拿捏吧。”县令一口气说了好多话,胸中气闷,紧紧咳嗽了几声。张文定见父亲听了自己所说的火器演习之后,便情色异常。张文定心中惶恐,赶紧答应,拿桌上参汤喂父亲缓缓喝下了。”\ 四十二节 大明朝子民 军事演习结束过了几天,庞宁便带着赵如去拜访张文定。先去找了夏居华,然后便一起到了张家。众人不敢惊扰县太爷,直接从侧面入了府。那门丁认识夏居华,引着三人走了几步进了一个院子,料想便是那张文定住的院子。院门口一个镂空的石头屏风,隐隐戳戳看到院子的雅致景色。两个青衣仆人上来帮三人掸去身上尘土,又捧着装着冰凉井水的铜盆,献上毛巾请净脸。赵如什么无赖蛮人都见过,但遇上这富贵人家的种种讲究,颇有些紧张,跟着庞宁的动作,生怕搞错了给老师丢脸,倒把庞宁逗得一乐。这边弄完,转过一道屏风,才看见那院子全貌,一水的青砖铺地,左侧开了个池塘,里面养了不少红色鲤鱼。四周围墙下种了些芭蕉翠竹,绿得颇是好看。中间放着一个大瓷缸子,堂房上黄杨木雕花门大开着,张文定听仆人报庞夏二人来,已迎在阶上。 三人见了礼,便入房见茶,东拉西扯聊了几句,说的都是昌化城里公子哥的趣事,不曾入得正题。张文定见那赵如不曾入座,站在庞宁后边,身上背着鼓鼓囊囊的,想必都是银子。又说了几句闲话,张文定便看了看夏居华,夏居华顿了顿,说,“庞兄,这在天底下行走,对官府规矩要敬他十二分才合分寸。其他不谈,便说这火炮物事,终究违禁,不要亮出来为好。”其实这火炮确实碍眼,就算县令打定主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时间久了给锦衣卫或知府的人看到,也是难摆平的麻烦事情。县令敢跟五源谷合作,也是五源谷火炮刚得,派耳目在县城里打听一圈没人知道,这才放下心。庞宁当然知道这是条件之一,当即道,“此事无妨,便在城墙上做些炮位遮盖,定不让人查见!”张文定点了点头,便叫了个仆人过来,到书房里把山前坡地契拿来。庞宁拿那地契过来看,见三寸许的一张厚纸上,用篆体密密麻麻写了好多字,庞宁隐约认出买主写了庞宁二字,下面盖着朱红的昌化县印。张文定又说,“你写你五人名字给我,我为你入籍!”庞宁闻言大喜,说了些好听的谢谢话,写下了穿越五人的名字。又让赵如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无非又是白花花的二百两银子。张文定既然打定主意和五源谷搞上一腿,便也把这些黄白之物收下了,笑着说,“庞兄人如其诗,行事干练,颇有大将风范!” 庞宁知道这是笑他不懂规矩,心想你这大明朝的官场陋习一套一套的,鱼肉一方刮骨吸髓还能搞得这么斯文!现在韬光养晦给你送银子是一时之计,难道还要我这个穿越过来的现代五好青年去学你们的道道?那什么三节两寿、程仪使费、炭敬送别敬都学一遍,怕是不要一年也得半载呀。庞宁心里冒着泡泡,嘴上不好明说,只淡淡地道,“山野粗人,哪里识得天朝风度。”张夏二人听了这话,笑了几声。那张文定微微打量了一番庞宁,岔开话题又聊起些风月雅事。庞宁哪里有二人博学,好在口才好,恭维人的好听话滚滚而来,每次都是翻着花样,绝不落俗套,让张公子发挥地洋洋得意。说了一两个时辰,张文定也说得乏了,天色不早,便要留庞宁家宴,庞宁想这第一次来,还是有些保留的好,找了个借口推辞。张文定也不强留,送二人到了门口。 出了张家宅院走了几步,夏居华便要告辞,庞宁又让赵如拿出一个锦盒来,里面是五十两银子。庞宁笑道,“多有叨扰,又蒙引荐,聊表寸心。”那夏居华虽有功名,但毕竟是经营布庄酒家的,也不避讳。打开锦盒看了看,道,“多谢庞兄,今后但要小弟帮得上忙的,定要开口。”庞宁笑着说,“平日里县尊大人面前,还请多美言几句。”夏居华道,“不在话下!”行了个礼便离开了。庞宁办好了事,当真是一身轻松,和赵如打了个响指,二人跃马赶回山前港报喜。那县城门口几个门卒也算是半个衙门里的人,都是有眼色的,虽然不知道庞公子所操何业,但他是县令公子那个圈子里的人,这八卦消息门卒们早就知晓,哪里敢拦马驾。只让二人飞一般地穿过大门。进出百姓躲闪不及,倒是溅得一身的泥尘。 秦明韬是认得篆体的,见了那张地契上写了山前港附近方圆八里荒石滩地,都由官府卖给庞宁,也是满面红光,跟着庞宁一起回五源谷。五人有些时日未聚了,今天都来鸿台办公厅里,看那张地契。那地契放在庞宁办公室的办公桌上,众人喜气洋洋围成一圈,庞宁吊儿郎当坐在中间。史班听庞宁说五人已入籍,笑道,“咱总算不是野人了!咱也是大明朝子民了”董学普笑道,“庞头领有功,说说看怎么个奖法?”庞宁见他笑得不正经,开玩笑道,“美人十名,黄金千两!”史班说,“不好,女乞丐管够,铁疙瘩不限!”庞宁把桌子一拍,“打发叫花子吗?”五人心情轻松,闹成一片。 庞宁闹了一阵,正色道,“说真的,总是靠徐正南我心里没底,我们要不自己搞条船跑跑贸易!”秦明韬说,“你这走路还没学会呢,就要跑了!”庞宁辩道,“如今走路可以走到的地方,也就北面临高县、儋州,西边昌化县,南面感恩县,这巴掌大地方,棉布哪怕被我们垄断了,一年也就是四万匹,当真消化不了我们的产能。而且真要垄断了棉布,断了一些百姓的活路,那也不是好事呀!”众人不语,庞宁又说,“最关键的是如今硫磺棉花这些原材料都捏在徐正南手上,万事求人。”董学普道,“这违禁出海也是麻烦事情,缓一缓。我看最近还是趁得了个身份,赶紧多招些人手,最好能招些工匠。”庞宁道,“有史班还要工匠做什么?”史班道,“什么东西都从头开始摸索浪费时间,比如烧制陶瓷器,比如皮革鞣制,比如这火绳枪,找些工匠事情就简单了!”史班想了想,又说,“货物一到山前港你就不管了,进谷还有十五里山路呢,我看要不要把这段路修一修。” 秦明韬算了算,说,“这要修路,还得招百把人!”庞宁吹了口气,说,“行行,我去帮你们招!”吕策又说,“还要些庄丁打手,起码一百个吧,你也一并招来吧!”庞宁喝道,“当我是人贩子么?”董学普笑道,“能者多劳!”庞宁眼睛一翻,突然笑道,“这个可以,上个礼拜徐二爷又送两千两银子过来买布,我就都拿去招收人手了!”董学普道,“你是招人又不是买人,要这么多钱?”庞宁道,“你们是不知道这大明朝作事的办法,关关节节,干点什么都要银子!”四人面面相觑,董学普说,“现在矿山那边雇人,都用银子结算了,谷里居民的工资现在也多发银子少发实物,到处都要用,你留个八百两吧。”庞宁听了把手摇得跟蒲扇似的,说,“八百两不够的,你们要这么多人,光县令那里就要送去二百两!”董学普说,“那就留一千两给你!”庞宁算了算,叹口气说,“勉强够了!”董学普又说,“你用银子,可是要记账的。”庞宁不耐烦,甩甩手道,“知道!知道!” 众人又商议了一阵,便各自散开了。董学普刚进自己办公室,就看见赵武等在那里,董学普问,“什么事情?”赵武说,“小南关口几个汉人货郎和谷里人打起来了,我找人按住了他们,老师你快去看看。”原来现在谷里居民也不限制进出小南关,只不过进出都要登记,无事不得随意出入。自从董学普开始给谷里居民按月发银子,便有商贩发现商机,挑山下杂货到这里贩卖。周围黎人知道这里有货郎做买卖,可以买到山下货物,便也经常过来交易,一来二去,在小南关前面倒是形成一个集市。每五天开市一次,谷里居民都来买货,附近黎民来赶集。这里没有汉人官吏,董学普便让赵武稍事打理,遇到有歹人闹事的也稍作惩治。今天碰到谷里人和货郎打架倒是头一次。那几个谷里人里面有个第一批改水营的汉子,在史班手下做工匠,经过上次小南关战斗,上个月累功升到下等差办。赵武前次战斗没立什么功劳,现在不过是个中等差办,压不住他,便来向董学普求救。 董学普大概知道了情况,便骑上庞宁送的大白马和赵武去现场。刚出关,就听到一声,“董头领来了,董头领,这死挑货的欺负我们。”正是史班手下的那个工匠。那三四个货郎站在一起和这几个工匠对峙着,旁边还站在几个货郎,都把货物收了起来看热闹。那几个惹事的货郎是知道五源谷厉害的,一听那工匠说山寨头领来了,往关门口一看。只见董学普正骑马过来,相对明朝南海人颇为高大的身躯凛凛威风,腰上别着远近有名的五源钢刀,心里哪里还有底气。董学普一拉马头停下马来,对着众人大喝一声,“推推攘攘,成何体统!”那几个货郎当即吓得跪了下面,抱头喊道,“头领饶命!” 四十三节 高薪养忠 见那几个货郎跪下,与他们对峙的几个工匠大为得意,为首一个工匠喝骂着便要上去踢他们。第一脚没踢到,那跪着的货郎赶紧往侧面一滚躲开,却撞上旁边看热闹的其他货郎,把一担陶器全撞了出来,小关前顿时乱成一片。那个工匠怕他跑了,一脚把他一担货物踩住,货筐一斜,几尺花色建宁锦落在地上。那工匠正得意,却听见董学普喝令一声,“住手!”众人不禁齐齐看向董学普。董学普跳下马背,左手虚握刀鞘,大声道,“大胆!谁在小南关前面私相殴斗!”那工匠听到董头领把这事定性为私自斗殴,心下一愣,赶紧把踩着货担的脚收了回来,一时没说出话来。那几个货郎也是机灵人,听到这话赶紧爬过来,正要说话,被董学普扶了起来。董学普说,“不要惊慌,你们为什么吵了起来?”那几个货郎一时颇为错愕,缩着脑袋互相看了眼。为首一人不敢不答话,壮着胆子说,“回大王,我们都是做本分生意的,确实不曾欺诈大王的人啊。” 董学普见那几个货郎叫自己大王,当真觉得又可笑又可气,想不到五源谷创设五、六年了,被黎人视为繁华膏腴之所,在山下汉人眼里却是啸聚山林的土匪。这时却不宜解释。董学普说,“你说说看,这是怎么回事?”那货郎见董学普并不凶恶,也没让他跪下,但这么站直和山寨头领说话心里没底,总不是个道理,便胡乱学着那有功名的作着揖,却没学像,把两掌合在头顶,虽有些便扭,但也也显得格外谦恭。那货郎说,“大王,那位大哥五日前跟我买了几尺锦缎给家人做衣裳,我哪里有以次充好的道理?那位大哥说我这布色不对,要小人给换布色。这裁剪过的布,小人本怕寻不到买家,现在既然大王开口,小的换给他便是了!” 那工匠刚才被董学普一喝,这时还不敢出来说话,倒是旁边一个叫王爵年的年轻工匠走前一步,大声说道,“董头领,我们这布匹回去却没有用过,便折价两成他也不肯退,饶是可恶,这等奸恶买卖人,着实该罚!”董学普又问,“为何要退?”闹事那个工匠倒是些老实人,旁边的年轻工匠刚要开口,他便先说出来,说,“婆娘不喜欢这布色,我买了什么用!”周围人见他憨直,顿时一阵哄笑,董学普这才想起这个工匠就是今年过年结婚的四对新人之一。那个年轻工匠见他乱说话,摇了摇头,不再吭声了。那几个货郎看董学普脸色,赶紧说,“大王为我们做主!”董学普看了看那被扔在地上的建宁锦,花纹优美,颇是好看。点了点头,问那货郎,“你从哪里来?”那货郎答,“小的是从昌化县城挑货过来的,上个月听同里坊的张二哥说,在这边把铜盆卖了好价钱,想来锦缎也能寻着买主,五天前便挑了两匹过来卖,这是第二次了。”董学普又问那闹事工匠,“这布可有质量问题。”那工匠见董头似乎要帮外人,涨了个红脸,恼羞成怒顶撞起来,说,“布色不好,便不是问题了么?” 董学普见他顶撞,心下恼怒,道,“买时便是这布色,如今却说不好,布色会变吗?还是那时昏暗不曾看清?”旁边货郎赶紧说,“那日是正午做的生意,看得清的!”董学普见那工匠还是愤愤不平,便道,“既然买时便是如此,今天又来闹事,我五源谷却没有这规矩!念在初犯,从轻处罚,只把你这布没收了,下次再犯,便要杖责。”赵武刚才劝解,这个工匠不把他放在眼里,这时有头领撑腰还不马上把那布没收了,把那工匠气得胡子吹个不停。那几个货郎见董学普为他们说话,都来道谢。董学普却怕坏了五源谷声誉,吓得商人不敢来谷,大声宣布,“这几尺绸缎,便给这货郎压惊吧!明日起,我立碑文定此集市规矩,赵武为集市上的法官,就叫‘市法官’,专门维护秩序,不依市法官调停者,重罚!市法官失职,可以来我这里告状!”那些货郎听了这话,都是一片叫好声,董学普又笑着对那些货郎说,“我们派人维持秩序,便要雇人,诸位也要帮衬一些。以后买卖货物,依货物价钱每百抽一,作为秩序维持费。还有,占一个摊位,一天固定付一厘摊位费。”众货郎这才知道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默然不语。董学普却不怕费用贵吓跑几个,只想着谷里人有消费能力,集市前秩序又好,没人卖货价格就会高,价格一高总归会有人来卖货。这税收的例子能开个头,以后凡事便好开展。 那工匠还在那边生气,旁边有人便劝他,“董头领说的有道理,马大哥你再买些别的花样的给婆娘不就是了。”那姓马的工匠不敢跟董学普发作,便冲这说话人吼道,“上个月发的三钱银子,都被这些挑货的骗去了,没买到几个称意的东西,哪里还有银子?”众人又是一阵哄笑。董学普走过来扬了扬手,大声对来赶集的谷里居民说,“以后不发粮布,都折成现银发放,大家觉得怎么样?”董学普平时在谷里没什么架子,大家都不是很怕他,便有不少人答道,“那最好不过了!”“发的棉布都用不完!”“都在食堂吃饭,米都存了几百斤了!”董学普大声道,“好,以后低级民户每天算五十五厘银子,每升一等,工钱涨四成!赵武你算算,中等差办和上等差办一天工钱多少?一个月工钱多少?” 赵武心里反复算了几遍,吐了吐舌头,说,“中等差办每日二百一十厘银子,每月六两三钱!上等差办每日二百九十五厘银子工钱,每月八两八钱银子…老师,这也太多了吧!”董学普点了点头,大声道,“不多!大家都是五源谷的子民,我五源谷如今蒸蒸日上,也要让大家过上好日子!这不但是我的意思,其他四个头领都是这么想的。”见围着的众民户似乎不太相信,董学普又说,“等下我回账房交待清楚,一个小时以后,诸位就可以去按等级支领这个月的工钱,自己的银子任意花费!”众人这才信了几分,纷纷回谷里告诉邻居朋友去了,那闹事的马工匠也欣然往家里给婆娘说去了。董学普这才上马回了谷里。 见刚才喧闹的集市一下子冷清下来,那几个货郎互相看了几眼,最后还是没走。摆好架势,准备等等看看。过了大半个时辰,果然见到有四个年轻民户兴奋地揣着银子过来。那个卖陶瓷器的货郎问这些民户,“真发银子了?”那几个民户满面红光地说,“董头领是谁,那说的话还能作假不成?”那个卖绸缎的货郎凑过来问,“发了多少?”这几个民户见他刚才和谷里人对峙,只觉得是个没德的商人,却不理他。那个卖陶器的民户也眼巴巴地问,“发了不少吧?”这民户这才红光满面地答道,“二两三钱!”几个货郎互相看几个眼色,啧啧几声感叹了一番,又有人问,“这要想入谷做工,怕是不容易吧。”那几个青年民户互相看了看,笑了几声,道,“老兄啊,咱五源谷招人要讲缘分的。想来也行,最近招了一批乞丐,是从低级劳役做起的,不是像我们从民户做起。中级劳役这个新增的等级是最低的,一个月只有六钱银子,不过升得快,一年升一等,第二年工钱就是八钱每月,第三年就是一两多,第四年年头就升到民户了。” 那卖绸缎的货郎笑着说,“瞧你说的,一个月六钱也不少呀,那乡下帮别人做长工的,也就是一个人混个肚子,哪里见过银子。你这还升的这么快。”旁边那个卖陶器的货郎听到乞丐那个字,就在那里想着什么,突然指着那年轻民户说,“诶,我好像以前就见过你,你是不是在昌化县门口要过饭!”那年轻民户脸上一红,大声道,“放什么狗p,你这瓷壶不好,腻粗的,不好不好,不要了”拉着其他三人到另外一个货郎那边去了。 庞宁在谷里休息了一天,终究是停不住的性格,第二天便下山去招民壮。庞宁想起那铁匠铺的王贡生拿了自己的二两银子,不曾办成事,便来到他家宅院,敲了敲门。那王贡生听家人说庞宁来了,愣了一下,旋即热情过去把庞宁请了进去。庞宁见他神态自然,便也不提那二两银子事情,喝了口茶,和他说,“你知道如今我们是入了籍了。”那王贡生道,“好事好事,名正则言顺,如今庞公子有何打算。”庞宁笑了笑,道,“如今我买了几千亩荒地想招些人开垦,你帮我寻两百个男人,一百个女人,这些人到了我庄上一个月八钱银子工钱。一个我给你一两银子。”那王贡生张了张嘴,心想这人不可貌相,这庞宁做事当真是有些气魄,想了想,道,“庞公子看得起我,我在城南有些田产,熟悉那边,怕是能找到二十个短工,那银子,庞公子就不要客气了!”庞宁说,“二十个也好!银子你如何能不要?此事便说定了,改日再来找你。”那王贡生不费吹灰之力又得了二十两银子,自然欢喜,挽留了几句,一直把庞宁送到了门口。 _____________ 推荐一本考据严密的万历朝穿越书:《靖海王》\ 四十四节 南海银行成立 说起来好笑,昌化一带的乞丐,这几年被五源谷搜罗一空,身体健康的全被招走了。庞宁带着赵如在昌化街上走了一圈,发现整个县城剩下四个乞丐,除了断胳膊的就是少腿的,实在是找不到可以招入谷里做工的。街头墙角乞丐少了好多,整个马路比庞宁第一次来时候清爽不少,比起后世大城市里五十米一个乞丐的盛况,倒是显得精神文明建设颇有成就。庞宁恶俗地想着,说不准,乞丐的消失,是县令张三光大人取得的唯一政绩了。 庞宁又逛了一圈,没想出招人的办法,在绸缎店买了些布匹,便又去找夏居华。夏居华不在,还是俏姐儿守在店里。最近十几天没来看夏芷了,俏姐儿见到庞宁倒是颇为开心,从那柜台后面走了出来,笑着说,“坏人来了!”听到庞宁要找夏居华,不禁有些失望,一双俏目盯着庞宁的眼睛,道,幽幽地说,“他在家里打算盘,你去那边找他好了。”庞宁被俏姐儿看得心里发痒痒,变戏法似从赵如背着的包裹里拿出八尺双面锦,道,“给你做衣服!”夏芷看了那锦缎正面细白如雪,里子娇艳如桃花,眼睛哪里离得开?嘴巴里却还说,“哥哥说过,无功不受禄。”庞宁好笑,哦了一声,假装要收起来,夏芷哪里料到,不禁“诶”一声。突觉失言,脸上一红。庞宁笑了笑,把绸缎塞到她手里,道,“你腿这么长,自己做个超短连衣裙肯定好看!”见夏芷不解,庞宁用手在胯部比了比,说“就是一种袍子,下面到这里!”夏芷好奇问,“那下面穿什么搭配?”庞宁笑道,“下面什么也不穿!”俏姐儿一愣,知道庞宁又调戏她,羞得满脸通红,就拿手来打庞宁。庞宁咬牙咧齿地着让她打了几下,咧着嘴道,“好疼好疼,怕你了,我要找你哥哥去了。”夏芷拿眼睛瞪着他,也不说话,庞宁见俏姐儿娇态,一时忍不住,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夏芷什么时候被男人这样轻薄过,只觉得天昏地摇不知道该做什么,当即像个石头一样僵在那里。庞宁嘿嘿笑了几声,见夏芷红着个脸站在那里,说,“我走啦!”挥挥手走开了,夏芷脸上更红,冲庞宁娇叱道,“你别来了!”。 上马骑了几步,庞宁见旁边的赵如在马上红着个脸,笑道,“子曰,非礼勿视!赵如你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了,罪过罪过!”赵如知道这个不正经的头领又在取消他,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何罪之有。你别以为我不懂!”庞宁被他稚气的语言逗得哈哈大笑,道,“你懂!你懂!” 夏居华见到庞宁,倒不知道他为什么心情这么好,只觉得这男人从头到脚泛着喜气劲儿。庞宁道,“我要招三百个人干活,有没有办法?”夏居华问,“怎么个招法?”庞宁笑道,“那当然是正经的办法,一个人一个月给工钱八钱四分银子,每年工钱都涨。”夏居华一算,这一年下来也有十两银子工钱,道,“琼州物产丰饶,一时倒真难寻三百个无事汉子。你何不去广西试试,那边土司连番战乱,流民最多,你要多少便可以招多少,雇艘船去,一个月便可来回!。” 庞宁闻言大喜,站起来作了个揖,道,“夏大哥!这事你要帮我,找艘船来!”夏居华笑了笑,道,“我比你年幼,怎么叫我大哥了,当真是长幼不分!”又说,“这有何难?李员外有三条大海船,你找李延正借一条不就是了。”庞宁皱眉道,“他的船要跑生意的,不一定肯借给我!”夏居华故意卖个关子,说,“这就要看你了!”便拿起茶杯喝起茶来,庞宁一愣,咬咬牙道,“好好,下个月起每个月给你四百匹海布,你给我把船借来。”夏居华本来不是要挟他要海布,闻言一愣,心想这庞宁今天当真爽快,不太正常,莫非有什么事情,正色问道,“你刚才从哪里过来?”庞宁怕他乱猜,说,“从山前港过来。”夏居华点了点头,道,“这有何难,你如今在昌化也颇有诗名,你明天办个诗会,叫李延正来,当众承认你不如他,要用船还不是小事。”庞宁想起那李延正性格任侠大方,最喜欢吟诗作对,在昌化算得上是个本地知名诗人,最近被庞宁用后世太祖最得意的几首诗词压了一头,憋气得很。要是自己当众承认不如李延正,以李公子的洒脱,此事定成。庞宁啐道,“你这人平时还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当真是看不出来!”夏居华喝道,“兀那汉子,有心帮你,怎么说这泼话!”庞宁哈哈笑了几声,道,“那夏大哥你帮人帮到底,我三十两银子放在这里了,你一定要帮我把这诗会办起来,我下午就把海布送过来!”夏居华笑了笑,说,“如此甚好,布匹可要选精细的!”庞宁顿时无语,这才发现秀才不要脸起来,当真也是很厉害的。 这边两个雅人筹备诗会,拉着一群公子哥儿踮着脚尖吟风追月拨丝弄竹,且先不说,却说五源谷里发了银子,一时也是颇为热闹。吕策前几天说有个“炮管自紧”技术可以降低炮管厚度,史班按他说的,灌铸炮管时候中间加了活水冷却,铸出来的炮管却老是因为有裂纹。史班这天正在铁器工厂里琢磨,却看见三个新招收的工匠一起过来请示,史班站起来问道,“什么事情?”,那几个工匠支支吾吾说,“史头领,那银子我们想先不拿,记在账上,要用的时候去账房取,账房那刘师爷不让。但现在住在每间宿舍里都住了两个人,都不是厂里的人,也没什么地方放银子。”史班一听,知道这些讨饭的汉子第一次拿到银子,哪里舍得用。宿舍里柜子也没有配锁,估计这汉子也不舍的买个锁。当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笑道,这有何难,我让赵玉去帮你说声。史班把赵玉叫过来,正要交待,突然想起后世的银行,不正是从金匠代保管金银发展出来的吗?这基本的银行业在中国起步很早,在唐玄宗时代已出现,叫做邸店,经营的业务是代客商保管金银财物。明朝初叶有经营小规模银钱的兑换摊子,叫“钱桌”、“钱摊”、“钱店、“钱铺”,再大一些就叫“钱肆”、“钱庄”,也有少数叫“银行”的。明朝中叶以后,钱庄也具备了金银存放的功能,算得上是初级的银行了。 穿越前作为技术部酒量最好的助理之一,史班也经常随同厂里酒量好的诸位战士,和银行的一些人打交道。别看银行里那些信贷员年纪轻轻的,一杯酒没敬到位,还是他不想喝你你硬要他喝,惹火了他,几亿的资金给你拖个两三天,光算利息厂里就是几十万的损失。这还不算,要是银行放款慢个几天,厂里资金链一跟不上,逼得财务总监去和地下钱庄借钱周转,那损失就是上百万了。所以银行里人来了,那就是厂长都不敢得罪的。所以史班工作一年多深切体会到银行这玩意空手套白狼的强大,这会灵机一动,便想弄个玩玩。史班跟那几个工匠说,“这银子都存在账房里,你们平日用什么?我看这样,我们谷里专门成立个银行,就是个钱庄,帮你们管着银子。你们大额的银子记账,同时给你们个凭证,用的时候别人不能代取,只能本人来取。小额的银子,也做些凭证,分成一分、五分、一钱、五钱、一两五种面值。这小额银子的凭证可以在谷里的食堂,店铺里使用,也省的老去称银子麻烦!” 几个工匠虽说入谷前是乞丐,那也是听说过钱庄的,一听都说好。史班觉得这是大事,便停下手头事情,带着赵玉去找董学普。董学普听到这事当即说好,又觉得银行事关金融命脉,便说,“这么大一摊子,赵玉一个人怕要累坏了,让赵武配合赵玉一起做!”史班这时兴头来了,却不想董学普插手这事,便说,“没事,我自己来搞这个,赵玉只是配合我,你也多提意见,督促提高。”董学普见史班把话说死,也不好再说什么,便说,“也行,要什么东西?”史班想了想,说,“五源谷里要有个庄子,小南关和石碌矿山要有个铺子,山前港那里也要个大庄子。”董学普一沉吟,说,“山前港那边你要和秦明韬说说。”史班点了点头,说,“其他三个地方什么时候给我?”董学普说,“一下子要这么多屋子,等我腾出来,要一个月吧!”史班把手摇个不停,说,“一个月?黄花菜都凉了,你一个礼拜给我腾出来!”董学普无可奈何,说,“好好,一个礼拜给你腾出来。”史班想了想,又说,“再给我买些纸笔,还要配十几个人。”董学普苦笑着说,“新的人手庞宁在招,你要和他说。”史班愣了一下,道,“也是,行,一个礼拜以后把房子给我腾出来,都要有院子安全的!”董学普苦笑着说,“遵命,史头领有令,岂敢不从?” 四十五节 西班牙大帆船 几个工匠没有察觉史班眼神里的紧张,虽然他们入谷前是乞丐,更以前是佃农,但那也是知道钱庄的,虽然没见过,也听说过钱庄的银票是可以当银子用的。随便买点什么都要称碎银子确实麻烦,大明朝的铜钱又不足值,有了标准凭证自然方便。至于信任不信任这银行的问题,几个工匠根本没想过,这银子就是五源谷发的,自然不会害怕头领又吞了回去,一听都说好。史班听了这一声好,心里乐开了花,倒觉得比攻破“炮管自紧”难题还要开心。这是大事,史班便停下手头事情,带着赵玉去找董学普。 董学普正在办公室处理些报告。如今五源谷摊子大了,石碌矿山、小南关集市和五源谷内部的运营几乎都是董学普在管,不可能每件事都亲历亲为。他制定了各处的管理办法,安排了几个机灵的汉子,各自维持几个条块的日常运营,遇到问题才向他汇报。比如,在小南关集市,他制定了《市易简法》,让赵武根据这个法处理“小南市”的集市管理。遇到《简法》不能处理的紧急事情,回谷当面向他口头回报,而其他要汇报的驳杂事务,每日送来书面报告,供他了解处理。形成了一套行政管理系统,目前运转颇为顺畅,以至于其他几个穿越者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五源谷已经有了这么大一摊子杂事。 董学普见到史班,笑着迎过来,在办公室的木沙发上给史班倒了水。史班见他桌上的文件,一时好奇过去看了看,半晌说,“老董你这有一套啊,有没有监督机构?”董学普笑了笑,道,“有四个人轮流监督各处。”顿了一顿,又道,“说吧,今天是来要什么东西!”史班也不客气,便说了要办银行的事情。董学普当然也知道银行对一个近代国家的重要,又觉得这第一家银行事关金融命脉,也想安排些人手,便说,“这么大一摊子,赵玉一个人怕要累坏了,我看让赵武配合赵玉一起做!”史班这时兴头来了,却不想董学普插手这事,否则以后事事掣肘,哪里做的了事情,赶紧说,“没事,我自己在搞这个,赵玉只是配合我,你也多提意见,加强督促提高。”董学普见史班把话说死,也不好再说什么,想来史班这人私心也不重。便说,“也行,要什么东西?”银行产生的根本原因就在于信息不对称,必须有足够的信息获取触手。史班想了想,说,“我要开些分支行,五源谷里要有个庄子做总部,小南关和石碌矿山要有个铺子,山前港那里也要个大庄子,以后慢慢把总部搬过去。”董学普一沉吟,说,“山前港那边你要和秦明韬说说。”史班点了点头,说,“其他三个地方的房子,什么时候能给我?”董学普说,“一下子要这么多屋子,等我腾一腾,要一个月吧!”史班把手摇个不停,发挥他一贯的二楞子脾气,说,“一个月?黄花菜都凉了,最多一个礼拜!”董学普无可奈何,说,“好好,一个礼拜给你腾出来。”史班想了想,又说,“再给我买些纸笔,还要配十几个人。”董学普苦笑着说,“新的人手庞宁在招,你要和他说。”史班愣了一下,见董学普样子是不肯抽现有人手了,便道,“也是,行,现在到处都缺人,你一个礼拜以后可得把房子给我腾出来!”董学普苦笑着说,“遵命,史头领有令,岂敢不从?”史班笑着说,“你这又损我!”史班办完了事情,这才想起说几句客套话,东拉西扯一番,便欣然告辞了。 史班回了铁器工厂,就开始制作那些小额存银凭证,也就是五源谷的货币。在世界货币史上,不停上演地就是防伪和伪造技术的战争。对于一般的货币发行者来说,任何依靠凭证本身的标识性防伪能力,都是不值得信任,迟早将被伪造者掌握。不过在史班这里,这个问题相对简单,史班拥有领先于时代的技术,明末工商业者没法模仿。 南海银行的小额存银凭证,或者说南海银行的货币所用材料,毫无疑问,是用五源谷的特产优质钢材。钢材做钱币材料自然不是最好的,如果多年不用,钢币会生锈,需要用食用醋进行表面清洗。但除了这些仅有五源谷能大规模生产的钢材,史班想不到其他的防伪材料,适合制作钱币。高温下把同样大小的高碳钢和生铁用机械压在一起,同时刻上面值和防伪标识,就是五源谷的钱币了。钱币的重量依面值不同而不同,最重的是一两银子的钱币,重三十五克,拿在手上颇有大洋的手感;最轻的是一分银子的钱币,十克重,大概比后世一元硬币稍重一些。至于一分银子以下,也就是0.01两银子以下的货币单位,史班觉得没有铸币收入,所以决定还是使用明朝的铜钱。 这种钱币的防伪,是利用钢面的硬度,以及压力机压出的防伪小字来实现的。高硬度的钢面在一般铁器上轻轻一刮便会刮出痕迹,而五源谷外只有昂贵的百炼钢能够达到这样的硬度效果,用来伪造五源谷钱币显然不划算。同时用来防伪的小字精度也很高,一点五厘米长地方写了“南海银行存银凭证”八个字,手工仿刻这种精度的钢印,可行性几乎是零。而生铁和高碳钢粘合在一起,一方面提高了伪造难度,另一方面也消除了钱币被回炉重铸,以小面额钱币材料重铸大面额钱币的风险。种种防伪措施合在一起,当真是万无一失。 董学普几天后果然帮史班腾出了房子,史班连南海银行的招牌也挂了起来,先用块红布封着。万事具备,只等庞宁招到廉价农民工的东风,就可以开张做银行家了。 庞宁此时却快到广州了。在诗会上,庞宁和夏居华一唱一和,不留痕迹地把李公子捧到天上去以后,李延正一开心,居然免费把船借给了庞宁,期限两个月。当然,这两个月船上人员的工资要庞宁开。李公子这条船是一条典型的广船。广船产于广东一带,海南也有船厂能够制造。广船船体的横向结构用紧密的肋骨跟隔舱板构成,纵向强度依靠铁力木龙骨维持,头尖体小结构坚固,很适合在台风频发的南部海岸使用。李公子这艘长三十六米,宽七点八米,吃水二米多,在昌化是最大的船了。庞宁大概算了算,排水量有近二百五十吨,装上一百人问题不大。 船老大是个皮肤黝黑的广东人,受了李公子交待,一路听庞宁指挥。不过听说了庞宁去广西是想招收流民做长工,他说广西几年前倒是挺乱,这几年没出什么事情,没什么灾民。建议去广州,广东北边有人造反,前几个月他在那里看到好多逃民。庞宁闻言,想到夏氏兄妹便是从赣南避祸才来到昌化,想来那些穷苦百姓没钱渡海,应该有不少聚在广州,便听取了船老大的建议。等货物装好,船老大放了个小祭坛,拉着一船人拜了天后妈祖娘娘。船上补给充足,水手们拉起风帆,从昌化出发,绕过琼州海峡,途中不靠岸直接开往广州城。 庞宁当真是第一次坐中国古代帆船,现在正是六月,是南海风暴常发的季节,这广船吃水颇浅,晃晃悠悠地摇摆幅度颇大,让庞宁心惊地不行。广船比起同时代的西方帆船在长宽上都不逊色,但吃水较浅,水面上也不高,船舷离水面不过两三米。甲板下面也就一层,用木板隔了几个小房间,里面几个做货舱,上下梯子旁边几个舱室就是水手住的。庞宁带了一千匹海布,扔在货舱里,船老大嫌货物太轻,搬了好多淡水和石头来压舱底。船虽然晃地厉害,一路斜着帆开得倒是挺顺利,不到五天就接近了广州。刚看到地平线,船附近海面上就零星看到一些渔船商船了,船老大走到船首,指着前面地平线说,“公子,这就快到广州了,您这是第一次来吧。”庞宁扶着船舷点了点头,那船老大说,“广州怕是咱大明朝最热闹的港啦,啥吃喝玩乐的都有,您可要好好玩玩。”庞宁笑道,“这有什么好玩地方?”那船老大看着前面遥遥可见的广州城,道,“广州府有八景,这粤秀山、象山、荔湾不过是些林子,咱琼州府也有,药洲如今已经不在了,珠江晴澜这景色公子一会自然见到,倒是穗石洞天和番山云气值得一游,还有玄妙观,那菩萨灵验的很,观下有口东坡井,读书人管那叫做‘琪林苏井’。” 船离海岸越来越近,附近到处都是密集的小渔船,船从西面插入珠江入海口,但见两边船舶往来不休。有带着方巾的秀才,雇人划着小舢板贩运货物。有两三层楼高的大福船,气势汹汹地划江而过,庞宁还看到一艘貌似卡拉维尔·雷登达式的三桅西方船舶。船首有固定的斜桅,后桅用三角帆,其余桅均用横帆,艏楼和艉楼都很高。庞宁问船老大,“那是弗朗机人的船吧!”船老大眯了眼睛看了好久,道,“庞公子好眼力,那是弗朗机人的快船,船不大,跑的贼快,我们的船都追不上,上面还有大炮。”庞宁笑着说,“那也不一定好!”话音未落,庞宁突然重重一拍船舷,傻傻地看着珠江里面。船老大暗自诧异,顺着庞宁的眼光看过去,红毛人的五层大帆船正慢慢驶出珠江。 作为一个资深船舶迷,作为一个不可自拔的欧洲木帆船控,看到心中的圣物,横行大西洋二百年的三桅盖伦船,庞宁当真是心潮澎湃,眼泪都差点掉了下来。拱卫着伊比拉亚的明珠,一度征服了半个世界,由克拉克帆船改进而来的西班牙大帆船啊,咱今天也算亲眼看到你了。这穿越被雷劈,也不是白劈的呀。那艘三桅西班牙大帆船缓缓开了过来,有着盖伦船典型的低船首,上面有个白鲸船首像,高大船尾了望台和中国帆船迥然不同。船长足有五十米,中间有八门四磅炮,船首也有一门船首炮。船老大见那船驶过来,呼喝着让舵手稍微调整了下航向,避免和他接近。庞宁正想再看清楚些,就看见两船距离逐渐拉远到四、五十米,大感失望,又往船侧走了几步。船老大说,“公子,那船吃水深,掀的浪深,还有大炮,别太近的好。”庞宁看了看船老大,很不爽的点了点头,道,“怎么今天这么多洋人的大船?”船老大一脸不解地问,“洋人?” 庞宁这才想起,这是郑和开着福船下西洋的大明朝,不是四面挨打,奴颜屈膝的清代,不是丧权辱国,给洋人摇尾巴却把汉人视为四等民族的后金,哈哈大笑,道,“不是洋人,是夷人,是夷人!今天怎么这么多夷人?”那船老大这才反应过来,笑着说,“这会正是广州府夏市最热闹的时候,四面八方的丝绸铁器、珍奇宝贝都集在这里,弗朗机人红毛人都赶着过来办广货呢!”庞宁听着夏市,不禁一愣,这广交会四百年前就这么有名了吗?看着远处灰蒙蒙一线广州城墙,笑道,“好,我们也去逛一逛这广州府的夏市!” 那船老大见庞宁的兴奋劲,似乎有些不忍,道,“公子,我们这还不是直接入广州,我们要去五里到游鱼洲下货,否则市舶市的老爷们还不把我们的货吃了!在游鱼洲靠了船,我们便入城。”庞宁闻言一愣,什么市什么司的倒是没听懂,想了半天才想明白,怕官府查,哈!原来这横行昌化县的李员外,这风流倜傥的李公子,做的是是走私的买卖呀! 四十六节 广州的治安问题 庞宁既然带着一千两银子来,自然要好好玩玩。在走私者的天堂游鱼洲稍事整顿,就和船老大直接杀向广州城。从永安门入了南城,就是二京十三省闻名的广州府濠畔街了。此处是天下商贾聚集的地方,与其说是一条街,不如说是一片商业区。北面是青楼酒家,南面靠香江港口的巷子里都是大宗商品批发的店铺,人头涌动,卖什么的都有。庞宁看到有的店堆着小山般的南洋胡椒、有的店铺里摆着天竺香料、犀角象牙,但更多的商店摆的都是各种花色的广纱、粤缎、牛郎绸、五丝、八丝、云缎、光缎。那些形形色色的绸缎把庞宁眼睛也看花了,要不是船老大一一讲解,哪里分得清什么是什么!又看到摆的琳琅满目的瓷器店,有景德镇窑、磁州窑、龙泉窑、钧窑等不同产地,最多的还是景德镇窑。又分浇黄、青花、白釉、五彩、珐花、白釉黑彩、青花加彩等各式花式,其中又以青花瓷为主。庞宁逛了几处,还看到卖茶悠地站了起来。等坐到那边桌上去了,盯着柳钗儿看的船老大几个人,这才注意到庞宁到别人那去了。那拿到顶着庞宁的汉子站的位置很是讲究,船老大几个都没看到他手上的刀,只觉得那汉子好像是站在旁边聊天儿。 那刘香倒也不凶恶,淡淡地说,“想不到广州府也有人知道我刘香的名号,呵,这样吧,我这几天要在广州办些货,你就去我落脚的地方喝茶休息,这样大家都方便些,等我货物办好了,自然放你走!”庞宁如今却不是刚穿越那时的菜鸟了,经历了几次生死厮杀了,气度大不一样。虽然感觉着腰上短刀的锋芒,知道小命捏在别人手上,也没失去分寸,笑着用昌化土话道,“我不去又如何?莫非你敢在这酒楼里杀人?”刘香听懂了他的话,笑了笑说,“原来是珠崖人,你倒是有些胆略,不过你觉得我在广州城杀个人,连个躲避的地方也找不到吗?” 庞宁苦笑了一下,说,“到了你的地方,我总归没有好下场,我肯定是不去的。这样吧,你杀了我,自然也很不方便,耽误你自己的买卖了。不如我们做笔生意!”刘香见庞宁如此沉着,倒是有些吃惊,防备性地皱起了眉头,道,“什么生意?”庞宁笑了笑,道,“这生意是你现在最缺的,没这东西,你肯定被郑芝龙灭掉。”庞宁说完这话,就感觉到腰上那刀又往前伸了半寸,再往前分毫就要捅进肉里去了,赶紧举起手说,“好汉息怒,肺腑之言,肺腑之言!”那刘香最近虽然下决心和郑芝龙翻脸,但郑芝龙吞了李旦的财产,颇有势力,刘香心中始终是不安的,一下被庞宁说中命门,脸黑的就像那地府的判官一样。刘香哼地笑了一声,“说这混话,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人吗?我这兄弟手上落下的人头,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庞宁见他心虚,更拿话激他,笑道,“你当真不怕郑芝龙?” 刘香闻言把酒杯一顿,低声喝道,“此等卑鄙之人,我必杀而后快!”这边的江洋大盗杀气四溢,那边柳钗儿却刚好唱起了一支柳郎的《斗百花》,那声音莺莺袅袅,幽幽切切,把那句“黄昏乍拆秋千,空锁满庭花雨”唱得,当真是铁汉也动了心。庞宁看了看左近,都往美人儿那里看,没有一人注意这边。庞宁把身子贴向刘香,道,“我有宝贝助你横行南海,到时候灭个郑芝龙,是易如反掌,你倒是想听,不想听?” 四十七节 多炮管崇拜 刘香家乡在新安县南丫岛人,那地方后世叫香港,不过在这会只是一个穷苦偏僻的渔村。刘香十五岁就到葡萄牙人的澳门码头干活,后来跟了李旦跑了十几年海。如今他手底下有三条大船,百把个兄弟。虽说也在海上干过几次没本钱的买卖,但绝大多数时间,刘香的主业还是走私贸易。崇祯元年的刘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除了和弗朗机人、红毛人都保持有良好关系这点外,他和大明朝无数的走私海商没什么不同。就是有人到广州府衙门里击鼓申述,举报他刘香在城里,怕也未必能惊动官老爷,为了这样的小海贼搜索全城。倒是同为李旦义子的郑芝龙,继承了李旦的大把资财,两年来多次袭击漳浦,金门、靖海、铜山,占领厦门,击败福建总兵官俞咨皋,纵横东南海上,声势一时无双。 李旦的另一个义子李魁奇,狠辣善战声望颇高,打听到郑芝龙要被朝廷招安的消息,立即摆明了道道和郑芝龙干上了,今天派人来找刘香入伙。诸人知道郑芝龙要投靠朝廷,哪个不怒?要知道,穿上朝廷的衣服就要办剿盗的事情,那以后就是要拿兄弟开刀!几个领头的不是没想过跟着郑芝龙混,但姓郑的只重用自己同乡亲戚,竭尽心思在各个船队的关键部位安插心腹,让一帮兄弟心寒,都明白跟着他迟早要被他吞掉。思前想后,刘香也只有和郑芝龙对抗这一条路了,料想李魁奇、杨六、杨七和钟斌若能兄弟一心,和郑芝龙对上也未必会吃亏。可问题也在这里,这几个人都带着一大帮手下,做惯了土皇帝,哪个服哪个?什么时候兄弟一心过?刘香隐隐觉得这次联盟对抗郑芝龙凶多吉少,心中不安,被庞宁一吓一激,只觉得此人似乎完全清楚他心中所想,非同寻常,问道, “什么宝贝?” 庞宁被利刃顶在腰上,知道这会不是磨蹭时候,拿手指在桌上敲了一下,低声说,“厉害的船用火炮!” 刘香闻言一愣,料想不到庞宁手上竟有舰炮。刘香是知道过红毛人的火炮威力的,在华人商帮里流传着夷人火炮的传说。据说有几个不知底细的福建海商,在东海试图联合抢下两艘西班牙运白银的帆船,结果还没摸到西班牙人的船,六条沙船就被击沉了一条。福建海商想逃,西班牙人尾追重创两条,剩余三条向其他方向分散逃逸,总算捡了命回来。这年代最厉害的炮据说是弗朗机人的加农炮,不过那东西不卖,即使能疏通关系让弗朗机人出售,标的也是天价。不知道这个打扮得像个暴发户的公子哥,手上是什么炮,刘香眼睛发亮,问道,“多大的炮?” 庞宁见他问的急切,心中想到这鱼儿终于上钩了。看了看拿刀顶着他的那个汉子,嘿嘿笑了一声。刘香知道庞宁意思,挥了挥手让那个汉子把刀收了。庞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刘香给庞宁敬了一杯酒,道,“这位朋友压压惊,不妨直说,若真有用,刘香必有重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能赚一点是一点的,以庞宁的性格绝对不会放过送上门的生意。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刚才被刀刃顶着的地方,庞宁道,“你手头上有大炮吗?”刘香看了看左近,道,“有两门小炮。”庞宁点了点头,道,“我有四磅炮,十二磅炮!”庞宁怕刘香不动心,看了看他的脸色,又加了一句,“还有十六磅炮!我们自己做的,射程和精度都比弗朗机人的加农炮好!”这话刘香倒是不太相信,盯着庞宁的眼睛,皱了皱眉头。 庞宁本就料到他不信,转过身去,把随行来的一个五源谷汉子叫了过来,“给刘爷看看我们的布!”那汉子闻言走了过来,麻利的把包裹打开,十尺精细的“海布”摊在了桌面上。刘香摸了一下,道,“海布?”庞宁不由得又一次对明末进出口贸易商人的专业感到了震惊,叹道,“刘爷当真是博学!”刘香听庞宁这话夸得酸溜溜,哼地冷笑一声,指了指那布道,“这什么意思?”庞宁道,“这种海布,还有‘状元布’都是我的工厂生产的!” 听到这话,刘香不禁重新打量了一番这个二十八九岁的年轻人。状元布用海南吉贝棉织成,细密轻薄,光亮洁白,最受广州府府城里的缙绅公子追捧,最贵时炒到二两银子一匹不得。那“海布”虽由棉花织成,但却出奇地整齐细密,价格也不贵,一时也是畅销南。今天这个公子哥居然说这两种布都由他产出,他还能做炮,还比弗朗机炮还要好!刘香觉得这人似乎小看自己,竟说出如此弥天大谎,眯着眼睛看着庞宁,只不说话。庞宁被‘刘香老’那冷冷地眼神看着,只觉得针芒在背,吸气都不太舒服。庞宁讪笑,道,“刘爷不信,呵,再给刘爷看看咱的宝刀!”庞宁从自己凳子下的包裹里刷地抽出一把钢刀,是史班在热处理上最得意的一把刀。一出鞘寒光乍起,一见便是好刀。刘香的那个手下在刀刃上弹了弹,赶紧用包裹把刀盖了起来,冲刘香点了点头。庞宁嘿嘿笑了笑,道,“刘爷,这可也是咱谷里产的。真要做,一天可以做三百把。” 俗话说的好,要么别撒谎,要撒就撒弥天大谎。其实这说让人难以相信的真话,有时候也是一样。单独一块海布也许不能让刘香对自己的生活经验动摇,让刘香相信,世上有比弗朗机大炮更好的炮,但接二连三被庞宁用新鲜概念轰炸,刘香也不禁有些动摇了。盯着桌上那块布,半晌不吭声,突然把仰头把桌上一杯酒一饮而尽,豪气干云地说,“好,这位公子,还没请教如何称呼,我便随你到你谷里见识见识,这比弗朗机大炮还厉害的炮。” 庞宁心里长出了一口气,这海盗再牛,近了五源谷,随时可以用大炮把他们轰成渣。笑道,“小弟姓庞名宁,刘爷别急,我这到广州府还有件事情要做。”刘香皱了皱眉头,有点怀疑庞宁是不是行骗结束准备脱身,道,“做什么?”庞宁道,“要招些流民回谷里做长工!”刘香有心堵死他的话,试试看他真实意图,哈哈笑了几声,“你倒真会挑地方!苏峻几个在赣南粤北闹事,如今城北饿殍十里,城里富人都在那里开粥棚救济流民!行,你要招多少,我明天帮你一起装到你谷里去!”庞宁大喜,站起了给刘香做了个揖,道,“那要多谢刘爷了,刘爷船多,我也不客气了,要四百个的汉子,要精壮些的,再要三百个的女人,拣好看些的。”刘香只是试他一下,见他是真要招人,倒又不想担下这事,弄不好给官府看见也是麻烦,又道,“你只管招人,后天下午在游鱼洲上船!”庞宁愣了一下,喜道,“不见不散!”刘香倒是第一次听到“不见不散”这个说法的,觉得新鲜,哈哈笑了几句,也道,“不见不散!”说完一拱拳,留了二两银子在桌上做酒钱,离席而去。那堂官见客人走了,吆喝着过来收银子打扫。 庞宁回了自己桌子,急着办招人的事情,便结了酒钱急急出城。从南到北穿过整个广州城,足足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出了城。城门一过,庞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城内城外,竟似两个世界一般! 视野里望去,城墙外的空地上,挤满了几万流民,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混杂在一起,怕足足有五六万人。六月南方的太阳灼热,几万流民不堪其苦,似乎有不少中暑了。有瘦弱的汉子用破碗,从城外一口井里排长队领到一碗水,给妻女解暑。有小孩受不了从赣南一路奔波过来的辛劳,病瘫在地上,守在旁边的妇女哪里有钱入城抓药?能做的也只是把自己仅有的上衣解了下来,帮呻吟的儿子挡住灼热阳光。有些健壮的汉子被官府组织起来,在人群里穿梭,把病死的尸体抬到一边,避免尸体腐烂传播瘟疫。抬到一个病热死去的男人尸体时,他的妻子女儿死死抓住他们家的顶梁柱的尸体,哭号着不肯放手。 庞宁站在门口看见这里的惨景,一时看得痴了。直到旁边抬着粥桶的大户仆人吆喝着让路,才反应过来,长叹了口气,赶紧让到一边。船老大叹息道,“天杀那些造反的,真是作孽呀,幸好广州城里绅士众多,还能救济一时。”庞宁看到有个衣着体面的中年人,带着几个文人几个衙役在流民里面走着,估计是这里现场负责的官员,赶紧小跑着迎了上去。那官员见这边有个穿着绸缎的公子过来,以为是要办粥棚的,笑着说,“公子何事?”庞宁歇了歇气,道,“草民是琼州府昌化县庞宁,家有水田六千亩,近来又购了荒地,想来此处招些人丁做佃农开荒,也算是救助灾民。” 那中年官员哦~了一声,道,“可有路引?”庞宁赶紧把盖着昌化县印的路引拿了出来,那官员看了看,问旁边的一人,“文展以为此事如何?”旁边一个四十多岁中年人穿着青色直辍,戴着黑色纱罗方巾,看了看这中年官员脸色,捻着胡子道,“如此甚好,粥棚救济终只能解一时之需。那琼州府地广人稀,若能迁居彼处,也解这些饥民无业之苦,免生事端。”那为首官员点了点头,道,“正合我意。”又问庞宁,“你要招多少人?”庞宁见这边流民大把,估计这些官员只恨不能脱手,眼珠一转,道,“一千户!”那官员闻言微笑颔首,道,“甚好,只是谨慎些,莫要出事!” 庞宁拜谢了那官员,怕引起流民骚乱,不敢大声呼喝,只带着众人到流民中寻找。见到流民里夫妇小孩身体健康的,便和男人说一句,“随我去做工,夫妇二人一个月一共一两二钱银子”见到单身的,也不消说话,扔个城里买的馒头,那些流民便自动跟了上来,哪里有不肯的道理。那官员大概和下属打了招呼,偶尔有衙役弓手经过这边,也没有上来盘问的。下午只花了三个小时,庞宁就招到了六百户,另外还有四百个年轻未婚汉子和四百个单身女人。 这时已是傍晚,众人带着两千名“长工“挪到到人少的一片荒地,和其他流民区隔开来,好给他们分发饮水食物。那些妇女儿童,拖家带口,两千人移动了四百米,足足花了一个小时。开始时候那几个水手还只是喝骂催促,到后面忍不住用脚踢了几个动作慢的,整个队伍才算挪动了起来。那被踢的汉子不但没有怨言,还一边往前走一边点头哈腰,生怕丢了饭碗,只恨不得跪下来道歉。 庞宁看在眼里,忍不住叹了一声,“一盘散沙呀!” 四十八节 两千新居民 庞宁去广西,按说来回只有半个月的行程,可三十多天过去了还没看到人,几个穿越者不免有些担心。毕竟在这个时代,五个穿越者几乎从来不曾离开海南岛,对于大陆那边的未知世界,当真没有什么底气。直到看到山前堡的门徐徐打开,明显瘦了一圈的庞宁出现在门外面,一边跑过来一边大呼小叫地说,“秦明韬,别训练士兵了,快准备好粥饭住宿,大部队来了!”秦明韬心里的担心才变成了惊喜!舒了口气,秦明韬笑了笑,大声命令着那些刚从建设兵团转变为士兵的汉子,“欢迎庞头领胜利归来!”那七十个正在练习站资的新兵憋足了力气,挺直了腰,大声嘶吼着,“欢迎!庞头领!胜利归来!”庞宁嘿嘿一笑,道,“不错不错!够响亮!莫要客气!以后你们都要当军官了,这次我帮你们招了两千个手下!” 两千人!足足两千人!哪怕是素来沉稳的秦明韬,听到这个数字也差点幸福地晕过去!五源谷一直缺人,要打通原材料运输通道,修建道路需要人;要维护这个脆弱的势力,建军练兵需要人;要支持这个组织的运营,开垦新田需要人;要保护黎人盟友的安全,增筑碉堡需要人;要提高科技水平,扩大工匠队伍需要人。五源谷尤其缺女人,纺织组扩大规模,需要细心的女工;养殖组扩大规模,需要耐心的女饲养员。而那些辛苦在五源谷劳作了几年的第一批改水营汉子,年纪大的已经快三十五了,更是需要娶一个女人传宗接代。这可不是克隆人大军,这都是有血有肉有脑子的人。说真的,要是一直这么让手下打光棍下去,怕是铁打的队伍,也要出事情。从天启二年到崇祯元年,五源谷发展了六年,也只有两百多人,其中更只有三、四十个女人。两千人是什么概念?意味着平均下来每个穿越者都要管理四百个人,意味着五源谷长期以来最缺乏的人力瓶颈,一下子被极大地缓和了。 跟着庞宁跑到海边一个渔村码头,亲眼看到二千个流民从挤得不能再挤的五艘木船里走下来时候,秦明韬当真是喜出望外。兴奋之下一扬马鞭,在战战兢兢地流民队伍前后跑了一圈,把外围几个的流民吓得只往人堆里逃。和武装海商们的四艘福船比起来,昌化李公子的那艘广船当真有些寒碜。那些福船吃水较深,首尾高昂,船尾部建有艉楼,两侧有护板。刘香所乘的旗舰更有两层甲板,船首尾都放了一门铜炮。 秦明韬也是一个船舶爱好者,这几艘颇具威力的武装福船不能说没引起他研究一番的兴趣,但是此时他更对这个船队的来历好奇。特别是看到船上那些凶悍的老水手,他就更加奇怪庞宁哪里找来这样一支运输军了。庞宁看到他的疑惑,简单地做了一下介绍人,“这是秦明韬,我们五个兄弟之一。这是刘香,南海大海商。”刘香到了别人地盘,倒是客气了不少,眯着眼睛抱拳行了一礼,秦明韬赶紧回了一个礼。虽然一时没反应过来,但是作为一个船舶迷,秦明韬也很快想起了刘香这个名字,手不禁抖了一下。南海大海商?南海大海盗比较妥帖吧。 为了装下这两千人,五条船几乎扔掉了所有的淡水和补给,一天一停,一路沿着海岸开了过来。这些粤北赣南山区里的农民,哪里坐过这么颠簸的海船?一路吐个不停!怕难民们晕船生病,庞宁磨破了嘴皮,让两帮武装海商同意,在广东西部海边一个渔村外休息了一个礼拜。好在当初庞宁选的都是比较健康的流民,路上倒是没有流民受不了而挂掉。但时间是绝对快不起来了,足足花了二十天,才把这些流民送到了昌化海边。那些可怜兮兮的流民被秦明韬六十个士兵指挥分成了十组,分发淡水食物。满眼对未知的恐惧,心怀着对庞宁所许诺美好生活的向往,流民们胆战心惊地观察着这片陌生的土地。 稍事整顿,众人带着流民进入了山前堡。秦明韬不曾准备足够的房子接纳这么多流民,只能让流民们在港里地面上坐着休息,赶紧派人清出八间仓库,打上地铺让新居民们暂时挤一挤。流民们在纺织组女工的好奇张望下刚刚坐下,城门再次打开,吕策一马当先冲进了港里,后面跟进的是三个骑马的先锋营小队长,着铠步行的先锋营战士,以及二十多个炮兵杂役。经年的军事训练,加上几场生死厮杀的洗礼,全副武装的先锋营的战士们如今个个透着一股淡淡杀气,顿时又引起流民的一阵骚动。胯下快马高声嘶鸣,一个人力而起,吕策在庞宁六、七米外停下,白猿般翻身而下,满脸欢喜地看着眼前二千多个“新居民”,吕策气也不喘一口,大声笑道,“庞宁你当真是有些神了!”矫健的身手引得刘香等几个武装海商头头的一阵侧目。庞宁听了吕策这句夸奖,心里是爽的不行,嘴上却不以为然地说,“这有什么!”庞宁想起了刘香在旁边,又道,“好了,吕策,今天大买卖上门,你要做一个产品演示。”吕策一愣,打量了一番站在旁边的刘香几个,隐约猜到他要干什么,问道“演示什么?”庞宁嘿嘿一笑,道,“大炮。” 吕策不禁有些佩服庞宁的商业精神了,当真是除了老婆不卖什么都卖!吕策每天想得都是怎么提高五源谷的战斗力,当然不想把大炮这种核心武器送到谷外去,呐呐地道,“这东西你也敢卖的?”庞宁将他一瞪,道,“有什么不可以卖?造三门留两门,还是我们炮多,怕什么!”吕策不吭声,突然想到史班未必同意,笑道,“这事还要和史班说。”庞宁想了想,转身换了一副笑脸,和他的客户说道,“刘爷一路辛苦,今个是先看看大炮式样,还是先休息休息。”刘香被庞宁的流民大军拖累了十几天,心里颇有些急躁,眯着眼睛道,“这算什么,先去看看再说!” 自从县令公子要求五源谷把大炮藏起来,山前港的炮就全部挪到了最高的碉堡上面,从地面上是看不到有大炮的。刘香跟在庞宁屁股后面,在碉堡里爬了半天的楼梯,对这高耸的碉堡啧啧称奇。等真正到了碉堡顶部,看到那带有架退装置的四磅炮时,他也是忍不住激动,冲旁边一个颇有地位的头目说道,“怎么着,我这次没看错吧!”那头目姓刘名见,闻言向庞宁问道,“这炮能打多远?”庞宁哈哈大笑,道,“刘爷莫急,这位头领,此处不方便开炮,诸位先稍事休息,明日随我到山里试炮,就知道这炮是不是强过弗朗机人的了。”刘香既然见到了大炮实物,知道这一趟没有白来,心里有了底,甩手道,“这样最好!” 第二天的产品演示,五源谷的五位首领难得齐聚一堂。展示的地点就是在上次试验炮膛压力的狭长山谷,使用的火炮是史班最近修改过的新式四磅炮。史班这段时间进一步降低了炮管用钢的含碳量,这种钢材含碳量介于钢和熟铁之间。同时又改铸造成型,为柱体镗孔细磨成型,增加了二次退火等程序,相当程度增强了炮管的强度。得益于这些改进,这种新式四磅炮在全重降低到一百九十公斤的条件下,还将炮管增长到了二百六十厘米。这会这炮放在一个架退复位装置上,吕策在六百米,八百米,一千米三个距离各画了几十十几米直径的圆圈,上面插了不少小旗,让赵源带着几个最熟练的炮手做射击展示。 这种新炮赵源没玩过,前面几炮,炮弹落点都比他预想的要远,赵源看了看落点,调整了角度,第三炮起连续五次都准确打中了六百米外的圆圈。众炮兵一阵欢呼,开始瞄准八百米的目标。第八炮偏了十几米,到了第九炮,连续三炮都准备打中八百米外的小旗。刘香见这炮落点这么准,似乎有些兴奋,用手团团摸着下巴上钢刀割出来的短胡子。赵源这时开始瞄准一千米外的圈圈,试射了一炮,一阵烟雾弥漫,几个炮手人也看不见了,炮弹远远地飞了出去,落点太远了,也不知道打中没。叫赵谷的先锋营少年策马过去,一盏茶时间跑回来,大声报告,“八点钟二十五米!”这喊的是吕策制定的一套军用方位语言,八点钟就是西边略偏南的方位,八点钟二十五米意思就是炮弹落点在圆圈目标西方偏南二十五米。 赵源稍微做了些心算,略微转动四磅炮车上的手柄,通过螺纹进退调整了炮筒角度,又稍微转动了火炮架退复位装置和底盘的角度,便开始再次射击。这次连射了三炮。几个炮手这几个月日日训练,这会检查炮位,擦拭炮管,放火药,放炮弹,各个动作分工操作,熟练地很,二分钟左右就打了三炮。那地方太远了,众人不知道这次打中了没有,都伸着脖子张望,那个叫刘见的海商头领一把抢过赵谷的缰绳,翻身上马,大吼一声,“我去看!”便冲了过去。 众人屏息等待,半晌那刘见快马跑了回来,手上扬着一个从底部断裂的小旗,还没骑进,就听到他的吼声, “中了,奶奶的,三个都中了。” 众人闻言都哈哈笑了起来,庞宁大感有面子,笑嘻嘻地转过来跟刘香说,“刘爷,这炮如何?”刘香撇了一眼流着哈拉子的庞宁,骂道,“你这吊子日的,这一门炮要卖多少两银子?” 四十八节 军火暴利 庞宁一听这话,知道刘香准备下大订单,也不敢乱报天价,不屑地道,“还能坑你?等我去问问成本,再跟你说!”庞宁小跑到史班面前,用普通话问道,“这炮成本要多少?”史班正和几个炮手沟通这新式炮的性能,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庞宁,道,“算上机器折旧,员工工资,三十两银子。”庞宁看史班脸色不好,知道他不肯卖火炮这种犀利武器到谷外,只嘿嘿陪笑道,“三十两银子,加上史工专利费用一百两,利润四十两,一门炮一百七十两,怎么样?”史班知道庞宁这是在巴结自己,开玩笑道,“一百两专利费,是给铁器工厂用,还是拿去山下花花?”庞宁就猜到史班会顺着杆子爬,佯怒道,“我什么时候乱用过谷里银子了?这还不是为了认识那个县令!”庞宁顿了顿,又道,“这样,一百两归铁器工厂,七十两作为贸易部开拓渠道,购买原材料的费用!” 五源谷的核心部门就是铁器工厂,穿越者领先于这个时代的东西,大多数都是史班一锤一锤敲出来的,所以在五个穿越者中,史班地位有些特殊。不管是平时需要什么原材料,还是要晋升哪个工匠的等级,史班从来不和别人商量。董学普几个人也从来不发一言,只是按史班的要求发工资房子,运输原材料。但手上没有银子,终究还是不太一样,比如史班这次想建个南海银行,没让董学普掺和进来,回头和董学普要起各种物资时候,就颇不顺利。以前一个小时就能送到的,现在都要拖到两三天。有时候缺的急了,恨不得把钱从董学普那里抢来,自己下山去买。这会听到庞宁说分他八十两,史班心下一动,想来有了银子,做起什么都会方便不少! 史班略一沉吟,道,“你这次招了两千多人,我要两百个机灵的,一百五十个男的做工匠,再要五十个女的搞银行!”庞宁还不知道南海银行的事情,愣了一下,道,“什么银行?你已经把银行建起来了?”庞宁就是银行出身的,搞这个南海银行没搭上庞宁,史班这时有些心虚,道,“那天也是突然想到,你又不在。回头还要你多指导指导。”庞宁想了想,觉得现在五源谷整体规模小,搞个银行有点夸张,觉得史班有些太急了,道,“你这个事办的急了些。没事,到时候人手让你第一个挑!”史班哪里会觉得自己急,想了想有些理亏,不好再反对庞宁卖炮,问道,“你这个炮要多少门?” 董学普一直站在旁边看,本来他以为史班不会同意卖炮,想到自己没必要得罪庞宁,就没吭声。这会见史班和庞宁把银子一分,居然同意卖炮了,按捺不住,拉着吕策一起过来,斩钉截铁地道,“这炮不能卖,这炮卖出去了晚上睡也睡不安稳!”庞宁就知道董学普会反对,翻了他一眼。吕策倒不好说话,只站在董学普后面。庞宁想了想,道,“这两千多新人过来,第一个月工资就是一千多两银子,后勤这里够吗?”董学普闻言不禁语塞,五源谷最大的一项收入就是卖“海布”赚的银子,到现在一共卖了五千多两,庞宁留了一千多两在贸易组作为日常进出款,前几个月发工资,雇佣黎人挖矿用了二千多两,现在董学普手上银子不到一千两,算下来这个月工资都不够了!庞宁这几天跟刘香打听了下,这个年代的水手新兵,一个月工资在三两银子左右。五源谷招来这些流民,以后也是半兵半农,六钱银子一个月的工钱,确实不能再低了! 庞宁不等董学普说话,又说,“吕策,你以前整天在论坛上贴军舰发展历史,你说说线膛炮和滑膛炮的区别。”吕策一听这话,就明白庞宁想搞线膛炮,想了想拉出膛线确实不难。搞出线膛炮以后,在火力上压制这些卖出去的滑膛炮完全没有问题,这么一想,吕策对卖滑膛炮就没意见了,说道,“这东西倒是真的不错!线膛炮,就是在炮管里刻膛线,让炮弹旋转,提高射程和精度!”史班皱了皱眉头,对吕策道,“这东西好做吗,上次你说的炮管自紧就搞不出来。”吕策道,“这个不一样,这个确实好做,这个时代欧洲已经有人手工做了,不过塞炮弹有些困难,射速低,所以没有普及。我们穿越前那个时代,阿富汗那边的作坊都手工做的!”董学普和史班对军事方面的东西都没什么研究,一时答不上话。 庞宁对舰炮发展历史也有些了解,笑了笑道,“我们用铅做些米尼弹,射速就上去了。徐正南哪有本事搞到大量的铅,要买铅也得找刘香。你不卖炮给刘香,他哪有空帮我们搞铅,铅这东西没有什么利润。”庞宁接着说,“现在摊子大,到处都要用钱。我觉得卖这些炮没事,刘香被郑芝龙追着打呢,怎么会来打我们?我看这样,贸易组一门炮要七十两多了些,留四十两出来给后勤发工资。”史班知道庞宁这是要他也吐一些出来,想想也刚好改善下和后勤组的关系,便道,“我这边也用不了那么多,我留四十两,六十两给后勤发工资。”董学普听二人这么说,算了下一门炮他可以拿到一百两,也舒了口气,道,“这样说起来也有道理,我正愁这么多新人,工资从哪里开呢!”庞宁见这边都搞定了,又回头去问了问秦明韬,秦明韬倒没什么意见。庞宁便得意洋洋地跑了回来,这边刘香都等得不耐烦了。 庞宁怕刘香要杀价,先报了个高价,说,“刘爷,二百两一门。”刘香眯着眼睛半晌没说话,突然大声说道,“什么稀罕货!卖这么贵?”庞宁正色道,“刘爷你见过弗朗机人的炮能有这么准么?我们这炮瞄的准,那都是一刀一刀细磨的功夫,算下来各种人工就要一百六十两,我刚才和几个兄弟说了一通,好不容易答应二百两一门卖给你!”刘香指了指那个架退复进装置,问道,“这二百两,包括那个底座吗?”庞宁笑了笑,“包括在一起,没有那东西,你的船吃不住。再送四十发铁实心炮弹,三十发榴弹,五发链弹。”刘香没吭声,略一沉吟道,“算你识相,我要六十门,什么时候能给我!”庞宁没想到这人居然就这么不还价了,愣了一下,心想是不是卖太便宜了。转念一想,乖乖,一万二千两银子,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多银子啊,其中九百两其他四人还不知道,有什么好不满足的?庞宁心里乐开了花,跑去问了史班,回来答复,“两个月以后来拿三十门,四个月时候再来拿三十门!” 刘香点了点头,旁边的刘见转身挥了挥手,四个喽?捧着四盒银子放在地上,便是一千两订金了。庞宁见刘香这么大方,哈哈笑了几声,道,“刘爷爽快!咱库里现在有七门现成的,刘爷先带走吧!”刘香咧着嘴,难得笑了笑,道,“好!老子没看走眼!” 庞宁把生意谈定,便让赵源教刘香怎么打这种炮,刘香是用炮的老手了,哪里需要教?知道了这种炮的火药用量以后,几下就学会了。和刘见几个配合着,试打了十几炮,都打中了靶子。刘香得意地摸着短胡子,嘿嘿冷笑了几声,便派人去山前港叫来了一批水手,兴冲冲地拉着炮要走。庞宁见他要走了,倒又想起些事情,道,“刘爷,谷里做火药要用硝石和铅,做棉布要用棉花,刘爷有空给我运个几船。”刘香皱了皱眉毛,问道,“要多少?量太少可不行。”庞宁琢磨着他那几条大福船,要多少才算量不少,答道,“硝石二千斤,铅一万斤,棉花多多益善!”刘香点了点头,道,“好,下次取炮时候给你运来。” 目送刘香出了谷,庞宁看了看地上的一千两银子,呵呵一乐,冲董学普叫唤道,“董头领,这个月工资给你凑来啦!”董学普走过来看到有白花花一千两银子,想到这个月工资不用愁了,禁不住露出一张笑脸,赶紧问道,“卖了多少门炮?”庞宁笑道,“六十门,这是订金,还有五千两过几个月给你!”董学普闻言,想到银库的窘迫可以大大缓解了,顿时满面红光,看着庞宁的眼神都亲近了不少。 等到秦明韬把流民们安顿好,庞宁才真正统计了一下人数,共有二千一百二十人,其中老人小孩五百三十人,女人七百九十,男人八百。史班第一个来挑,只拣样子机灵的,一下要去了两百人。吕策也要了两百人个精壮的男的扩充先锋营,每天组织军事训练,这些流民看上去健壮,其实流亡了一段时间,体质很差,练了几天病倒了好几个,吕策这才降低了训练量,加强了营养和休息。庞宁自己划了一百个女的,进纺织组学习纺织,准备慢慢扩大纺织工厂规模。剩下了四百多男的,六百多女的被秦明韬组织起来,在山前堡西面一公里处,临着昌化江边整地,架设水车开垦新田,修建一个新的堡寨容纳新居民。庞宁看这边声势颇大,怕出事情,拉着夏居华约见了昌化的千户、副千户、县里的典史、捕头、各个层面上的人物,一圈孝敬下来,又花了三、四百两银子。 五十节 夏居华的警报 过了一个月,刘香果然运来了庞宁要的东西,换了大炮回去。史班有了铅,就和吕策一起研究线膛炮。这东西倒是不难,史班按吕策说的做了个高碳钢的钩状切刀,又为做膛线专门造了个拉床。炮筒用的钢含碳量接近熟铁,加工性能良好。切刀每拉一次,就在筒壁上将旋转缠绕的阴膛线刮深一些,逐渐调节深度反复几十次,直到一根膛线完全加工出来,再换位置拉第二条膛线。炮弹是用铅做的米尼弹,铸成呈卵形,底部呈喇叭状,中间嵌着一块木片。发射药爆炸产生大量的灼热气体冲击炮弹底部,木片挤压受热柔软的铅弹底部,铅弹底部向边缘膨胀,紧紧贴住筒壁,增加了火炮的气密性,提高了射程。而炮筒上的膛线,逼迫炮弹在飞行状态时候保持旋转,大大提高了炮弹的飞行稳定。 五源谷现在的工业体系已经初成规模,同时代欧洲人手工能做的东西,史班做起来更是容易。五源谷的火炮制作全部使用镗床、磨床进行标准化加工,在精度上达到了半毫米的水平,这也是保证米尼铅弹能够实现气密的关键。刘香运来铅和硝石之前,史班已经做出了专门的炮弹模具和专业拉床。原理虽然简单,但炮筒内膛线的数量和膛线缠绕角度却是个难题。好在有了刘香运来的大量原材料。史班不了解火炮理论,不知道几根膛线好,膛线什么角度好,但是他可以大刀阔斧地做试验,从无数的失败品中摸索经验。十月底,史班在数百种试验膛线中选出了最适合五源谷的一种,定型为五源谷的第一种四磅线膛炮。原有的滑膛炮也全部回炉重新加工,制成了新式线膛炮,很快装备了穿越者的各个据点。 这段时间庞宁正在山前港组织扩大纺织工厂的规模。这事本来是交给赵如的,但赵如说新招来的一批女人大字也不识一个,领悟力实在是差,不能掌握机器使用方法,纺织工厂的产量提高非常缓慢。自从刘香给庞宁运来几船的棉花以后,纺织工厂的产能反而跟不上原材料供应速度了,庞宁又跟铁器工厂订了大量棉纺机械,就亲自训练新工人。教了一个多礼拜,这些农村妇女还是没有学会这种复杂机械的操作。庞宁只有停下纺织工厂的生产,让一个老工人带着两个新工人学,三人一组,生产效率高的小组,给予积分奖励,积分积累到一定程度,就可以提升“五级三等制”的个人等级。重奖之下,培训效率大大提高,有几个小组的生产效率已经完全达标了。这天上午庞宁正在工厂里检查,突然有通报员进来报告,说华震洋有事找,在办公室等。 庞宁听到这个名字有点反应不过来,半天才想起来是徐正南手下那个闹事的伙计,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又给几个落后小组的组长鼓了鼓气,说了大半个小时这才回办公室。走到办公室的大门口,见那华震洋戴着一顶新缨子瓦楞帽,身穿紫绫深衣,脚上一双深色皂靴站在屋檐下,后面还跟着个半大伙计。大概等得无聊了,正和旁边一个守门的新兵聊着什么,看到庞宁过来了,华震洋一揖到地,口上客气地唱道,“公子连日少看,叨扰了!”。庞宁心想我和你又不熟,自然是少见,又好奇这华震洋怎么变化这么大,上次见面还是一个伙计模样,现在看上去倒像个家道殷实,走南闯北的行商。庞宁稍稍回了个礼,便请他进办公室喝茶。 华震洋大大方方随庞宁进了办公室,客气几句一屁股坐到了木沙发上。庞宁让侍从上了杯茶水,这才记起华震洋上次后来好像做生意去了,笑道,“你最近做起买卖了?”华震洋又作一揖,答道,“蒙庞爷照顾,赚了些银子,这次也是来谢谢庞爷。”庞宁以为这是客气话,笑了笑。那华震洋却让跟着的随从拿出个盒子出来,一打开,里面竟然是一个纯金的小船,风帆上刻着吉祥如意几个字,看上去足足有二十两金子。庞宁一愣,心中暗叹这华震洋如今手笔颇大,问道,“这是做什么?” 华震洋一脸陪笑,说道,“庞爷不知,买了庞爷的海布以后,我就把泉州的院子卖了四百两银子,做本钱,专门跑这海布生意。庞爷关照三钱三分一匹海布,我兜售给泉州城里的富商公子,半年下来赚了千把两子,如今托人买了艘旧船跑这生意,这番专门来谢谢庞爷。”庞宁一听这话暗自诧异,这销售海布有这么赚钱吗?四百两银子本钱半年利润一千两?不过仔细一算,每个月跑一次泉州,每匹布若能赚七钱银子,六个月确实可以把四百两银子变成一千四百两。庞宁想到这里,笑道,“你一路冒险贩货,怎么能说都是我的功劳,这个礼物我收不起。”华震洋哪里肯,庞宁不等他搭话,又说,“你倒是跟我说说买船的事情.” 其实庞宁不知道,海布在泉州只有华震洋一家在卖。泉州气候也热,那些有钱的主儿自然都喜欢海布的细薄精密,颇流行用海布做的夏衣样式,价格炒到五钱银子一匹也不一定买得到。华震洋四百两银子起家,如今已经赚了二、三千两了。再说华震洋这船,那也不是正经买的,他家一个族叔见他赚了些银子,为他引荐了南日山水寨的把总。华震洋孝敬了二百两银子,那把总把一艘半旧三号艚船做了报废处理,华震洋又交了一百两银子,以废船名义把这条船拖了出来,雇了十几个水手自己做起了船商。这会听到庞宁问道买船事情,华震洋不好直说,道,“既然庞爷问道,不敢不如实回答,这船,是从官家水寨里买出来的!”庞宁是机灵人,跟明朝官吏打交道也好多次了,一听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庞宁想搞条船自己跑海不是一天两天了,特别是这几天史班的四磅线膛炮弄了出来。那炮特别准,一千五百米外打十米的圈圈一炮一个准,用在海船上是大杀器,说横行海上绝对不夸张。听到华震洋能买到船,庞宁心里痒得不行,笑道,“这倒是个好办法,你什么时候帮我买条船来?” 华震洋看了看庞宁脸色,知道庞宁不是开玩笑。心下想了想,不知道那个水寨把总还敢不敢再做一次,口里答道,“庞爷有需,我自然想办法买到。”庞宁点了点头,笑道,“船要大些的,我先给五百两银子给你,回头你买来了,再详细结算补足!”华震洋闻言一愣,实在对那个把总能不能再做一次没什么信心。转念又想,实在不行贴些钱跟寻常海商买一条拖来,也赚个庞爷的人情。就算多花千把两银子,有庞宁关照,以后哪愁赚不回来,赶紧说,“庞爷交待,便是要买郑一官的龙船,我也要去试他一试!”庞宁听到这话,哈哈笑道,“那就有劳你了!” 又说了几句闲话,华震洋便要告辞。庞宁又推辞了几番,不要那小金船,华震洋哪里肯。庞宁看那小船做得精细,挺好看的,推不过去也就收下了。把华震洋送走,把那船摆在办公桌上,办公室里一下子气派了不少。庞宁把赵如叫了过来,问起华震洋的事情。赵如说华震洋这半年买了一万五千匹布,庞宁点了点头,交待赵如尽量给华震洋配上货。正说了几句,门突然打开,夏居华一人走了进来。 庞宁连忙站起来迎了过去,笑道,“什么风把夏大哥吹过来了!”夏居华看了看赵如,默不作声。庞宁让赵如去办事,招呼夏居华坐下,亲手沏起茶来。夏居华也不坐,道,“这次是来说件祸事!”庞宁知道夏居华是个有城府的人,这会见他神色大不比平时,心下也顿时紧张起来,问道,“什么祸事?”夏居华叹了口气,道,“那詹州判官林世哲,这次申请知州,说你五源谷勾结黎人图谋不轨,私铸兵器日盛一日,如今知州汪同宗令扬威营驻詹州后营并昌化千户所剿贼,昌化县令率三百乡勇协同,大兵克日将至。小弟先来通报一声,庞兄赶紧收拾一番,早谋后路吧!” 关于火炮价格的说明: 由网友cqduoluo提供的《欧洲沉船与明末传华的西洋大炮》(台湾明末历史研究学者,古代火炮研究学者黄一农著)一书显示: 天启元年(1621)年,徐光启练兵时期,徐光启好友向澳门葡萄牙人求购重达四千磅的葡萄牙火炮,多方疏通最后才成功购得,售价号称每门一千两。黄一农指出此处捐炮者为了虚报功劳,售价有夸张成分,实际价格应该低于一千两。黄一农推算,该炮如由英国制造,每门成本在二百两银子出头。 我手头一时找不到十七世纪的火炮自重数据,根据十八世纪、十九世纪四磅炮重量做火炮史推算,十七世纪四磅炮重量应该不超过一千二百磅。也就是说,当时英国制造的四磅炮,其成本不超过六十两银子。在减去虚报、求购等因素后,我认为一门四磅炮的售价应该在一百两到一百五十两左右。而四磅炮这种小口径火炮,保密程度低,其购买难度应当低于上述重炮。所以我想以二百两价格,刘香完全能够买到葡萄牙人或者荷兰人的四磅铜炮。 五源谷火炮在自重上有优势,这点对于步兵野战炮来说很关键,但福船排水量一般在二百吨以上,火炮自重轻这个优点对舰炮来说不是核心竞争力。在史班初次改进后,五源谷火炮在射程和精度上对同时期欧洲优秀火炮有优势。但是同是前装黑火药滑膛炮,这种优势只能是一种数字上的量变,而没有质的飞跃。 五十一节 打秋风的艺术 庞宁听了这话一惊,倏地从椅子上窜了起来。问道,“这儋州判官,怎么管得这么宽?”夏居华苦笑一声,道,“此地虽说是昌化县管辖,但昌化县隶属儋州,林世哲也是管得的。”庞宁又问,“什么时候发的兵?”夏居华道,“知州刚做定夺,还未发兵,不过此处距离儋州不远,二三日即到,庞兄还是早做准备的好。”夏居华说完便要离开,庞宁赶紧拉住他,问道,“此事定有回旋余地,兄弟教我!” 其实庞宁猜的没错,这事确实有回旋余地,因为这事情的起因,就有打秋风的嫌疑。说来话长,昌化县是什么地方?万历四十五年点查人口,查得全县有户八百多户,人口四千余人。虽说为了躲避徭役加派,这里多少会有些隐瞒,但也可见昌化县是一边境小县。换句话说,昌化县这里何曾有什么油水可以捞?可张三光担任县令以来,昌化却出了个富得流油的五源谷。庞宁上下打点,这半年就花了千余两银子,大部分都落入了张三光的口袋。在大明官场上,银子是什么东西?有银子便可以交结官员换来人脉、可以兴建学校教育博取名声,更可以在关键时刻砸到点子上,谋取实缺。谁当官不是为了银子?没有银子却又如何能当官?儋州虽说是个州,人口不过两万,也是个清水衙门。那儋州的知州老爷和判官大人看张三光闷声发财,如何能看得下去,干脆来个釜底抽薪,要灭了五源谷。想来如果到时真的破了五源谷,缴得的贼赃,自然少不了他们一份。 再往里一层说,知州汪同宗这事做得颇为讲究。一方面大张旗鼓地要扬威营后营剿贼,摆明了要打县令张三光的摇钱树。一面又令昌化千户和县令率操军和乡勇协同。昌化千户那一百多个操军,个个都是见了生黎就跑的主,用这样的卫所军,剿钢刀钢盔的五源谷悍匪,有点冷幽默的意思。昌化县那三百乡勇,就更不足一提了。知州为何要拉上这二位?知州这又是给昌化县诸位官吏指了条路,意思是我知道你们下面有小动作,但是本官既往不咎,若是诸位协助得力,自然剿贼有功。当然,这里面要再往深处想,既然本官把你们拉在一起,那么大家一起发财这条路,也没有堵死。 庞宁不曾在大明官场上呆过,自然没法理解这里面暧昧不明的各种潜台词,可是县令张三光已经理解了。若是打五源谷,他收了庞宁那么多银子,不敢真的用力打,到时候不能协同共进,肯定出问题;若是想不打,这边伺候知州老爷的银子,他张三光要自己出,他收庞宁那七、八百两银子全吐出来也不一定够。最好的办法,就是五源谷愿意自己出钱摆平这件事情,所以,才有了夏居华的通风报信。 千把两银子引出这么多道道,说起来好笑。要是在江南富裕地方,这么点银子砸下去,怕是泡也不起一个,知州如何会多看他一眼?就是个知县,哪个手里一年进出不是几万几十万的。松江杭州那些地方,民间豪商巨贾一顿宴席,也有花掉千两银子的。可这毕竟是在南海贫瘠之地,有钱有背景的也不会到这苦地方当官,正所谓人穷志短,所以为了这么点东西搞得大张旗鼓,也不难理解了。 夏居华要的就是庞宁这句话,哪里会真走,当即停下脚步,正色道,“此事关系重大,庞兄若不等闲视之,或有死里求生一线生机。”庞宁听了死里求生几个字,脑袋上又被夏居华吓出一圈汗来,脑袋里衡量了逃跑和冒险的利弊,最后还是石碌铁矿压倒了逃跑的念头。五源谷这几年发展的这么快,什么铁器大炮,还不都是依靠石碌精铁矿,没了这块资源,史班那个三脚猫技术,用中国其他地方的铁矿石,炼出来铁能不能用确实是个问题。筚路蓝缕辛苦六年,刚有些基业,现在逃跑,天下虽大何处是立足之地?庞宁一揖及地,恭敬不过地说,“兄弟但请直言,庞宁惟命是从,定有重谢!” 夏居华这时就完全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道,“这是什么话,我还要你谢什么!”抖了抖袖口,凑近庞宁说,“我上个月新得知一件逸事,儋州判官林世哲,在琼州府流连半月不归儋州,不知道庞兄知道不知道。”这个事情庞宁是听说过的,当时是李员外的公子李延正在酒席上说的,说这林世哲看上琼州府府城一个妓女,玩了半个月,身子虚脱了才回儋州,逗得一桌人哈哈大笑。这会夏居华提出来,庞宁马上悟了。cao,一个男人玩女人,半个月如何会玩腻,这厮肯定是银子不够,所以没把这妓女买下来。既然这个林世哲好这口,这事情就有希望,庞宁道,“兄弟你认识这个林世哲吗?”夏居华眨了眨眼睛,道,“如何不认识,此事我为庞兄筹划!” 庞宁闻言又是一揖及地,马上叫赵如送来了三百两银子,让夏居华办事用。夏居华拿了银子,点了点头,说,“庞兄等我消息。”便起身告辞,庞宁一直送到山前堡门口。吕策正带着先锋营拉练行军回来,正要入港门,见夏居华在上马,吕策大声道,“立正!”好让夏居华先出门。赵源等几个大队长当即把命令传递下去。二百新兵已经练了两个月了,纪律训练初见效果,听到命令齐刷刷停了下来,立正站好。夏居华看了看这二百人的整齐队伍,若有所思,扬鞭出了港。 吕策见夏居华走了,又喝令道,“入城解散!”三个大队长带着各个大队,鱼贯跑到港口中间的广场上,解散队伍。庞宁把吕策拉到一边,道,“刚才那个夏居华跑来跟我报信,说儋州知州下令要剿我们!” 吕策闻言一皱眉毛,半晌道,“这知州脑子进水了?就儋州那个扬威营后营一千多人,就敢拿我们开涮?”庞宁一愣,道,“只有一千多人?”吕策笑了笑,道,“那后营就在儋州,我偷偷去探过好几次了,就一千多人,松松垮垮的,估计一轮火炮过去,就只会往后面跑了。”庞宁闻言不语,心想吕策越来越像个职业军人了,又想这次儋州知州明知必败还来剿贼,难道是来打秋风的? 吕策又说,“不过不知道整个海南岛有多少大明军队,这事终究麻烦!”庞宁点了点头,道,“我也是怕后面有更多的麻烦,看能不能用银子解决。”吕策见庞宁没什么底气,笑道,“不怕他,这两百人还没练出来,不过做劳役还是可以的,先锋营现在操作十五门大炮没什么问题!秦明韬那边也有六十个人练过,也能操作七、八门炮。整个海南岛明朝能调多少军队?等全岛部队调齐了,我这两百人也练出来了,到时候用炮就炸他个唏哩哗啦的!” 庞宁点了点头,说,“前几天听董学普说,你这边新人练得很好。”吕策知道庞宁说的是,他根据新兵训练中表现提高新兵“五级三等”等级的事情,便说,“这当兵的可是拿脑袋吃饭的,和一般居民自然不能一样,否则士气太低。戚继光当年练兵,一个月一两银子,我们没有官方身份,要拉拢人心,兵饷怎么也要比一两银子还高才行!”庞宁点了点头,吕策又说,“我现在每周给他们打分,作战能力强的,炮击训练得分高的几个人,我已经升到了上等劳役,一个月一两二钱兵饷,还有一些人升到了中等劳役。新兵们训练挺玩命的,每天都有人受伤!”庞宁道,“玩命练才好呀,我最近看下来,知县上面有知州,知州上面有知府,这是无底洞呀,还是要赶紧把自己武装起来!”吕策看了看夏居华离开的方向,道,“就一个扬威营后营倒不怕!”庞宁不吭声,吕策笑了笑,拍了拍庞宁的肩膀,说,“没事,我会加强哨兵巡逻的!”便又去招呼他的新兵们了。 再说夏居华回去答复了县令张三光,张三光见五源谷愿意出钱,知道这事定能解决。想来想去,还是让夏居华出面比较好。夏居华到琼州府把那个妓女买了下来,又以庞宁的名义在儋州买了个院子,把那妓女安顿在里面,送给了儋州判官林世哲。有了这个做敲门砖,林判官就好说话多了,庞宁和夏居华在儋州约见了一次林世哲,摆下山珍海味,酒宴上那些象牙筷子,金银杯羹就花了庞宁二百两银子。林世哲虽然五十多岁了,却是个急躁的人,吃了几口,就要告辞,庞宁便把那一桌酒菜,送到了判官大人家里。其实这哪里送的是酒菜,这送的是那些金银餐具。得了女人和金银,林大人果然仗义执言,一点也不含糊。过了几天,庞宁求见,希望能通过林世哲见见知州老爷,林世哲就把胸脯拍的啪啪响,道,“尔曹虽行事古怪,实则利国安民,待我禀报,知州大人必会明信!”庞宁心下好笑,原来这利国安民是随口就说的,口上却不敢怠慢,行了个大礼,道,“林大人心系社稷,造福子民,真乃儋州百姓之福。”林世哲见这贼人挺会说话,一时也颇为高兴,摇了摇手,哈哈笑个不停。 五十二节 咱也收税啦! 庞宁打通了儋州判官林世哲的门路,就在儋州等候消息。一晃十天过去,竟也没等到个回音。好在那扬威营后营磨磨蹭蹭还没开拔,庞宁便跟着夏居华,在儋州青楼妓院里厮混,又或者访亲问友,打发时间。 再说五源谷这边,秦明韬最近忙着建设傍依昌化江的新棱堡,用来安置新居民。棱堡外围呈五角星形,周长一公里,就在山前港旁边。这两个月秦明韬组织一千多人的劳动大军,已经盖好了堡内两百多间集体宿舍,棱堡的堡墙也夯了三米多高。但前几天突然听说儋州知州威胁五源谷的事情,秦明韬大吃一惊,把棱堡规划改掉了。五源谷现在没有几个士兵,防御设施再怎么修,也终究只是摆设。秦明韬把原来设计的堡墙高度,从六米削减到三米,直接宣布堡墙完工,水泥也不铺了。 草草装上了个堡门,秦明韬就从基建大军里选了三百个汉子,和原来六十多个改水营和新选营的老兵,合并组成了新的改水营,开始军事训练。三百流民被秦明韬分成六旗,白天从最基本的体能和队列开始练习,晚上组织学习普通话、识字和算数,以便为炮兵训练课程做准备。这个年代识字是一种地位的象征,众多流民对这个安排没有什么怨言,学习热情挺高。赵德作为骁字旗旗总,兼任这个学习班的班主任,每个礼拜都组织考试。和训练一样,学习中进步快的士兵有银子奖励,还可以更快地提高“五级三等”社会等级。书中有了黄金屋,还有什么好说的?一帮大老粗白天练习负重越野,晚上放下刀枪拿起纸笔,一时书声朗朗,个个发奋图强。 基建大军里再抽出三百个汉子以后,剩下的一百多个男人身体相对瘦弱,不适合参加军事行动,和六百多个女人一起加入了董学普的农业组,在棱堡旁边的昌化江上树立水车,开垦新田。董学普跟铁器工厂订了六十架大水车,就亲自过来组织开垦。这天董学普正在工地各处检查进度,远远看到龙头寨王其男带着三个人,从石碌那边走了过来。 王其男率领龙头寨一百多黎汉,在小南关大败符芳的坡脚峒以后,和穿越者的关系保持的相当不错。穿越者帮助龙头寨在石碌湾那里竖起八九台水车,加上原来的几台,这一年修整下来,石碌湾全变成了灌溉水田,算下来足足有两千亩。龙头寨原来在南边的深山里,一年奔到头也不一定能吃饱肚子。搬到石碌湾以后,用上了五源谷送的新式耕具,打理这两千亩田很轻松,算是过上了好日子。 原来在深山里,龙头寨子里祖祖辈辈都遵循着合亩制,所有人二月一起播种,六月一起割稻,粮食按户均分。谁家遇上红白喜丧,全寨子凑钱凑物帮打理。原来老首领的唯一特权“稻母”,不过是每“牛价”田里抽一伴稻谷。按汉人的算法,就是每亩田首领收三斤稻子。村里大小事情都是一起上,大家都是族里兄弟,哪有什么太多区分。 但石碌湾这两千亩水田,却有些不同,这是王其男带着寨里一百多汉子用长靶刀上的血换来的。在这两千亩水田的分配上,王其男等几个青壮汉子有绝对的权威。那天的血战里冲在前面的,家里分了四、五十亩地;那天跟随王其男参加了的战斗,家里也分了二、三十亩地;三四十户当时不敢来的,看在同族的情分上,分了十几亩地。这样一来,各户都照看起自己的土地。一些田地分得多的黎人,还收留别的寨子的贫困黎人做“龙崽”,也就是汉人的佃农了,“合亩制”这种有些共产性质的古老劳动方式被自然地打破了。 小南关战斗后,王其男成为了新首领,这一年下来,龙头寨因为收了“龙崽”,人口已经从六百人增加到了七、八百人,族人的日子比起原来是好很多了。但正所谓不患贫而患不均,凡事最怕比较。石碌湾能开垦的都开垦出来了,也只有二千亩地,而和五源谷一起下山的落洒峒,在山下平坦地方架起水车,大片的平坦土地可以开垦,如今户户都有三十四亩田,让龙头寨的黎人们如何不羡慕。龙头寨的族人个个都要求更进一步,尤其是先富起来那一批。王其男作为首领不能不顺应民意,只有来找庞宁,看有没有办法再搞些水车。庞宁泡在儋州办事情,一时寻不到,他就来这边工地上找董学普。 这一年下来,董学普和王其男也很熟悉了,问明了王其男的来意,董学普道,“那石碌湾两边都是大山,哪里还有空地?有水车你也开不出新田。”这点王其男也是知道的,试探地问道,“董头领能不能在山下给我们寨子寻块地方!” 董学普看了看王其男身后三个黎汉,都是在龙头寨说得上话的,这三人跟着王其男一起来,意味着向五源谷提出这个事情,是整个龙头寨的共识,不是王其男一个人突发奇想。董学普点了点头,说,“本来也不难,帮你们做些水车就是,只是汉人官府最近处处与我们为难,我们忙着修建碉堡自卫,实在是抽不出空。”黎母岭的生黎从来不曾归顺明朝官府,平均每三、四就有生黎闹事攻打汉人城镇。生黎不服王化,颇为彪悍。明朝官府调集两广军队来剿的是少数,更多的冲突,生黎跑下山来打闹一阵就退回山里,地方官吏守住了城门,又哪里敢入黎母岭追剿?董学普料想王其男未必怕官府,所以这话说得直接,也是想试试王其男的反应。 王其男听到这话果然不怕,和几个族人说了几句黎话,那边几个汉子都使劲点了点头,王其男转过来说,“董头领,我们上次就帮你们一起打跑了坡脚峒,这次你们帮我们,我们到时候自然和你们一起打!”董学普点了点头道,“可能几位不知道,我们花了好多银子,官府才勉强同意我们在山下开垦。官府把这附近八里方圆卖给我们,我们自己都是要用的。” 王其男见这边说的为难,想了想道,“再开垦两千亩地,这要给官府多少银子?”董学普想这些黎人有什么银子?叹了口气道,“这可是个无底洞!”王其男闻言一愣,和几个族人说了几句,众人一时都不语。董学普想了想,说,“不如这样,我拨划五千亩土地给你们,以后你们每亩地每年缴…五斗谷子给我们,我帮你们打官府的交道!”董学普见黎人这么想搭上五源谷的东风,干脆就让他们彻底上船,帮五源谷种地,彻底纳入五源谷这个体系。按新开垦水田的亩产,这税率几乎到了百分之二十五,算下来一年可以收二千五百石的稻谷,也节省了五源谷的人力。 其实龙头寨只要找到些黎人“龙崽”做佃农,转手把田租出去,一年就是一石的田租,这是稳赚的生意。王其男和另外几个黎人本来看董学普面色为难,还怕这次要空手回去。这下听到董学普说有五千亩地,想到以后可以过上地主爷的日子,当真是欢从额角眉尖出,喜向腮边笑脸生,满口答应下来。董学普把手往西边一指,说,“从那块石头过去,那三里的江北岸就是你们的地方了,以后年中年末分两次交谷子,没问题吧?” 董学普现在管理着五源谷几个据点的农业和后勤,上千人在手下干活,平日里对下级说话有种淡淡的威严,这时竟不经意间流露了出来。王其男连忙答应下来,董学普道,“你们开始平整土地吧,半个月以后我就帮你们把水车架起来,再派人教你们修灌溉渠,马路,明年你们就有五千亩新田了!到时候我再派人教你们识字,你们族人要是想到我们工厂里做工,也可以,比种田划算。”几个黎人又连连称谢,满口应承下来。 五源谷里这几天被知州一吓,练兵抚黎搞得热火朝天。再去看庞宁,他和夏居华在儋州等待了半个月,总算等到了那判官回复,说知州老爷这几天心情颇好,愿意见他二人一面。两人收拾好东西,跟着一小厮到了一户大宅院,却见今天过来的客人挺多,一打听原来知州老爷这个礼拜过生日,这都是来送礼的。 庞宁见四面八方的人提着各色礼物,暗道这么多进项,难怪这知州心情好。两人在厢房等了一炷香时间,才随知州家人到了那老爷所在的堂房,庞宁没有功名,见了老爷是要行跪礼的,夏居华有个方巾在头上,倒是只要作个揖就好了。庞宁不情不愿跪了下去,只觉得今天受着膝下之辱,心里憋气的很。好不容易等到知州家人给老爷呈上了礼物揭帖,听到知州唤他站起来说话,便赶紧把手边准备的礼物抬献上去。 这些礼物庞宁和夏居华准备了十几天,庞宁把红布一揭,都是些闪闪发亮的宝贝:有黄金酒壶,和田玉盏,锦绣蟒衣,南京宁缎,还有些奇异珍果,汤羊美酒。这些东西足足花了庞宁千两银子,那知州看了如何不喜?客气道:“这礼物决不好受的,你还将回去。”庞宁按夏居华教他的道,“小的庞宁,没甚孝意,些小微物,进献老爷赏人。”那知州道:“既是如此,令左右收了。”旁边几个打杂的下人,把礼物接了过去收了起来。 知州老爷打量了下庞宁,说,“林世哲已经和我说了,这消息来源蹊跷,怕是误会你们了!”又问,“你们可有私造兵器?”庞宁答道,“小的不敢,只是雇了几个补锅匠打几把锄头镰刀。”那知州恩了一声,道,“这有什么!我听说招纳黎人,买了荒地和黎人一起耕作开垦,黎人肯服王化,这其实也是好事,本官为你做主!莫要怕那些闲人说三道四!”庞宁听这话云里雾里,不知道该怎么答。夏居华在旁边使劲给他眼色,庞宁这才反应起来,心不甘情不愿地正要磕头道谢,那知州收了庞宁的钱财,倒是颇为和气,连说不要多礼。庞宁哪里愿意跪下,趁势收住。两人又说了几句恭维话,不敢久扰知州,退了出来。 出了知州的宅院,庞宁问夏居华,“此事如何?”夏居华笑道,“自然是化解了!”庞宁长呼了一口气,骂了句狗-娘-养的,道,“这次真是憋气,都快忘记男人两个字怎么写了。”咬牙切齿看了看那知州的宅院,又道,“夏小哥,走!我们到落芳楼,找小红小翠,好好乐他一乐去!” 五十三节 弄个秀才玩玩 这些礼物庞宁和夏居华准备了十几天,把红布一揭,都是些闪闪发亮的宝贝:黄金酒壶,和田玉盏,锦绣蟒衣,南京宁缎,还有些奇异珍果汤羊美酒。花了庞宁千两银子,那知州看了如何不喜?扫视了一番,知州客气道:“这礼物决不好受的,你还将回去。”庞宁按夏居华教他的道,“小的没甚孝意,些小微物,只进献给老爷赏人。”那知州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便令左右收了。”旁边几个打杂的下人,把礼物接了过去收了起来。 知州老爷打量了下庞宁,说,“林世哲已经和我说了,这消息来源蹊跷,怕是误会你们了!”又问,“私造兵器一事,实情如何,你说给我听。”庞宁答道,“小的岂敢做这种砍头的买卖,只是雇了几个补锅匠打几把锄头镰刀。”那知州恩了一声,道,“这有什么!我听说你招纳黎人,买了荒地和黎人一起耕作开垦。黎人肯服王化,其实也是好事,本官为你做主!莫要怕那些闲人说三道四!”庞宁听这话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该怎么答。夏居华在旁边使劲给他眼色,庞宁这才反应起来,心不甘情不愿地正要磕头道谢,那知州收了庞宁的钱财,倒是颇为和气,连说不要多礼。庞宁哪里愿意跪下,趁势收住。两人又说了几句恭维话,不敢久扰知州,退了出来。 出了知州的宅院,庞宁问夏居华,“此事如何?”夏居华笑道,“自然是化解了!”庞宁长呼了一口气,骂了句狗-娘-养的,道,“这次真是憋气,都快忘记男人两个字怎么写了。”咬牙切齿看了看那知州的宅院,又道,“夏小哥,走!我们到落芳楼,找小红小翠,好好找回些男人的感觉!” 夏居华哪里拗得过庞宁,只得随着他进了落芳楼,在脂粉堆里胡闹厮混了一晚上。夏居华左拥右抱,庞宁却只摸了几下就坐在那里发呆饮酒。夏居华闹了一宿累得不行,推开身上的女人,挪了挪腰骨,喝骂道,“前面几次不是挺威风的?今天把我拖来,自己倒是装起夫子了,你是来看春宫的不成!”庞宁笑道,“不是我想扫兴,我们渤泥国的审美观和你们不太一样,前几天是心里烦躁,管他美丑,发泄一番。今天心定了,不知道怎么了,有心无力。”夏居华哈哈大笑,道,“你们勃泥国人眼里,怎样的才是好看的?”庞宁眨了眨眼睛,道,“你妹妹就挺好看的!” 庞宁对夏芷有意思,夏居华不是不知道。但夏家兄妹两个少年就失了双亲,夏居华弃儒从商,好不容易把家业支撑下来,把夏芷带大,对这个妹妹也是疼爱有加,那是定要为妹妹寻个好婆家的。别人觉得夏芷脚大体长,不似大家闺秀,他倒觉得这是体健本色,见庞宁在这个场合提起妹妹,心中极不舒服,皱眉喝骂道,“什么狗话?” 庞宁不理他生不生气,笑道,“夏大哥,你干脆把夏芷嫁给我如何?不是我轻薄,我明媒正娶把他迎进来做正室,以后给你生几个外甥。”夏居华知道庞宁这人不正经,也没法和他计较场合。五源谷如今富甲一方,那山前港扩建得比昌化县城还大。若庞宁娶了夏芷做正室,以后对自己对妹妹都不失是一个靠山。但夏居华终究觉得五源谷做事不合常理,私铸大炮这种事情都敢干,有点怕以后出祸事,连累自己。夏居华左右想了想,拍拍床上两个女人,让他们到其他屋子去。庞宁见状,笑嘻嘻亲了下自己床上这位,请她回避下。三个女人扭捏了一阵,气呼呼地出去了。 夏居华见几个红牌走了出去,正色道,“我昨天看你和知州下跪颇为勉强,要不你先去考个秀才,也是个体面身份。”庞宁眼巴巴等夏居华答话,闻言大感失望,苦笑道,“你这是为难我了。我要是会做八股文章,野猪也上树了!” 夏居华终究是个有心气的读书人,年轻时候也想过在书本里求个功名,听了这话颇有些不以为然,冷哼一声,道,“没要你考,我帮你找个会做锦绣文章的,你到时候去看榜就成。”庞宁一时没反应过来,楞道,“还有这种事情?”夏居华躺在床上闭目不语,庞宁笑着跳下床来,在夏居华面前一揖及地,道,“夏大哥,夏官爷,那就全靠你了,我明天就给你送三百两银子去,做各处花费。”夏居华听到三百两银子,才微微睁了眼睛,笑道,“你倒挺识相!” 庞宁这边和夏居华谈定这事,便开始运作,且先不说。单表五源谷这边,最近又出了一桩事情。 庞宁从广州带回来的新居民,大多来自江西会昌、定南和广东平远县。因为苏峻、韩元、龚义等五人聚众起事,劫掠乡野围攻县城,这些乡亲老少携家带口到广州避祸。这两千人里面,说来也巧,恰有两户人家原来在江西会昌就许了亲。一户姓廖的人家把十七岁的女儿许给了邻村一户姓钟的富户,聘礼也已经收下了。那娶女人的钟家汉子,排行老二,家里老父膝下三子,本来在会昌县有两百余亩田地,日子也算殷实,下了十两聘礼要娶廖家姑娘。按明朝习俗,这事情已经板上钉钉,只等十二月七日过门就是。 那廖姑娘原来在乡下,也不太出门,本来也不知道自己未来的丈夫是什么模样,只做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打算。但到了山前港,秦明韬把所有青壮男女一起组织起来,白天修建棱堡,晚上在仓库里学习文化,吃饭上课男女都混在一起。按秦明韬的想法,这是给年轻男女创造认识的机会,以后在穿越者的地盘上相恋结婚了,也是提高势力的凝聚力。廖姑娘到了山前港,经乡人指点知道了钟二是谁,见那钟二尖嘴猴腮,一副懒蠢样子,心下失望不已。 吕头领挑先锋营营兵时候,钟二没选上,秦头领选改水营营兵时候,钟二也没选上,在后勤组混了三四个月,还是个下等劳役。虽说钟家原来富裕,但自从苏峻聚众造反,大家一路逃亡到广州,又被庞头领救到这山前港后,现在谁不是一穷二白?原来的殷实之家,贫苦之家,如今全是一样的劳役做起。廖家姑娘长得一副美人胚子,按明人的审美是十里八乡难觅的秀丽姑娘了。正所谓天生丽质难自弃,廖家姑娘见那钟二这副模样,哪里愿意嫁他!每日只恨自己命苦,竟寻了这样个男人。 再说这些流民到了山前港,几百适婚青年日日一起劳作学习,那些男女就动起了心思,晚上一下课,山前堡里情歌是唱个不停。廖家姑娘长得俏丽,很也快被一个单身汉子注意,这汉子叫郭甘,定南县人,生的剑眉星目高大健壮,一来就被选到吕头领的先锋营。这个月因为在训练和学习中表现出色,被选做了临时队长,管着队里十五个人,还升到了上等劳役这个级别。郎才女貌,两个青年很快就陷入情网。郭甘现在一个月有一两二钱工钱,拿这几个月存的银子买了个玉钗送给廖家姑娘,廖家姑娘没什么钱物,就把自己的木梳子给了郭甘,私定了终身。当真是一个非君不嫁,一个非卿莫娶。 郭甘父母前些年就病死了,如今到了五源谷平步青云,年轻人得意之下也少了几分顾忌。见吕头领和几个少头领行事都颇为开化,料想这事或有一线希望。明知廖家姑娘已经许了人家,郭甘还是跟先锋营膘字旗旗总益少头领,也就是和赵德几个一起入谷的赵益,说了这事。赵益入谷五年多了,才十八岁已经升到了中等差办,在赵姓少年里面年纪倒数第二小,也颇得几个首领宠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蛋。 说起来郭甘也确实是个好兵。平日里各旗有野外演习什么的,郭甘带的队总是帮赵益的膘字旗长脸。仗着郭甘勇悍,连赵源最精悍的威字旗也几次被赵益压下去。赵益比郭甘还要小三岁,这会听了这事情,倒是立马想起了美女配英雄的典故,哪里会不支持。当即借了郭甘三十两银子让他上门提亲去。 郭甘得了少头领赵益的支持,信心满满的来廖家提亲。廖家父母本来就喜欢这个郭甘有龙凤之才,又听说是益少头领借的钱,就更生了附势之心。但闺女早先已经许了人,如何能再嫁?只是两边为难。两千新居民都住在山前港里,这种八卦消息传得飞快。钟家兄弟三人知道这事,和家里老翁一起过来问话。廖家长辈说了几句好话,也拉不下脸悔亲,只暗暗央求了几句钟二,愿意双倍退还聘礼。 按大明律,这女家如已收聘礼,是绝不能悔婚的。《户律·男女婚姻》规定:“若再许他人”女方家长要“杖七十”。钟家哪里肯让,钟家老翁骂得廖家老父不敢还口。回去钟家村十几个族人一碰头,认为郭甘颇得吕头领赏识,事情拖下去还是钟家吃亏!等不到十二月七日良辰吉日,十一月二十三日晚上,钟家就动手抢亲。 郭甘得了消息,不甘心让心上人被别人抢走,带着队里十几个兵拦在廖家门口。两边都是年轻人居多,火气最盛,对骂几轮便打了起来。等到值班巡港的改水营忠字旗旗总梁老大赶到的时候,那郭甘正堵着廖家姑娘住的宿舍大门,钟家村十几个人棍子不住往他身上招呼,想冲进去。郭甘一来理亏,二来记得先锋营的“营兵要则”第三条,“刀枪不能对向五源谷居民”,没有下令让小队攻击钟家,只拿着一根棍子独力支挡。钟家村子的人忌惮郭甘等人身上的刀剑,也不敢打得太狠,只想冲过去把女人抢出来。那廖家姑娘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打定了心思要嫁给郭甘,居然在屋里拿东西扔钟家的人,气得钟家诸人只往里冲。 郭甘最近在军事训练里很是出彩,带的队在野外夺旗,木刀格斗等项目上比一些老兵带的队还要好。军队里最讲究拳头硬,梁老大作为一个旗总,升职加薪都靠手下的表现,自然颇为欣赏郭甘这样的队长,自恨不在自己标下。这会见郭甘被十几个人围攻,梁老大只看钟家人不爽,扬鞭策马过去,几棍打翻钟家村的农汉。让巡检兵把两边闹事人统统带到了山前港的“明理堂”,听候首领发落。 秦明韬当初设计“明理堂”,就是用来审案判罪的,这建筑层高五米,内外部结构高大威严,让人肃然起敬。董学普进门见那郭甘一身是伤,虽然只伤皮肉,但也是鲜血淋漓,就知道那后勤部门的新人钟二要倒霉。秦明韬、吕策和董学普坐上判官台,让一干犯事人等跪下下面,听闹事双方人员各自交待事情起因。果然,听到梁老大汇报郭甘不曾拔刀,而钟家村十几个人围攻郭甘一个,吕策一拍桌子,喝道,“好大的胆子!” 五十四节 屠刀 钟家村的十几口人跪在下面,被吕策一声怒喝吓得心惊肉跳,几个胆小地把头埋在地上不敢抬起来。钟家老爹颤颤悠悠地说,“头领爷,头领爷息怒!廖家收了我的聘礼,这大家都是知道的!如今又许别人,这,这是一女二嫁啊!”明朝人哪有什么自由恋爱观念,父母之命媒妁之约,廖家收了聘礼姑娘就是钟家的人了。外面围观的群众听了这话,顿时一阵窃窃私语,似乎都很赞同。 按吕策的想法,肯定是支持郭甘的,但钟家三兄弟刚好都在董学普的后勤组里。吕策见民情有异,怕自己强扭民意加刑钟家,董学普会不高兴,这时看了看董学普。董学普叹了口气。眼下这次民心明显向着钟家,董学普这次要是不维护自己手下的钟家,怕在民众里威信要大跌。要是在平时,他肯定是捣捣浆糊和吕策平衡下,两边各打五十大板,以后再明确宣布政策,规定好私自抢婚如何如何惩罚。 但如今不比以往,儋州知州威胁五源谷的事虽说用银子解决了,但官府显然已经盯上五源谷了,穿越者仿佛感觉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要落下来,只想尽一切办法把自己武装起来。郭甘这么好的一个兵,一个队长,这事情闹得这么大,他现在俨然是军队地位的代表。这次事情里,他的所作所为也符合五个头领的做事风格,没有出格,被钟家打得一身是伤…赵益那个王八羔子,作为郭甘的旗总还借钱给了郭甘,明确支持了这件事。 董学普瞪了一眼躲在吕策后面的赵益,把混世魔王益少头领吓得只往侧门溜。董学普不想惩罚一个按领导意图做事的大兵,他怕那么做了,会从精神上摧毁这支部队的士气。董学普又叹了口气,他终究不能让吕策处罚自己的手下。他站了起来,冷冷地扫过下面跪着的廖家、钟家、郭甘。一字一顿地代吕策宣布了判决: “廖家父女,订亲悔亲不成体统,杖十。五源谷,现在也不叫谷了,所有五源治下居民,未经头领许可,严禁攻击他人,这我是反复宣传过的!钟二严重违犯这条,杖三十!其余帮凶,杖十!此条郭甘亦有违犯,杖十!” 董学普接着说,“五源所有居民,严禁抢婚等限制五源其他居民自由的行为,钟二严重违犯这条,杖三十!其余帮凶,杖十!” 钟二闻言如五雷轰顶。杖三十加杖三十,谁顶得住行刑兵的六十大杖啊?这不就是要了钟二的命吗!外面看热闹的人群颇多,听到这个判决,轰地响起一片交头接耳声,似乎颇不理解。钟家三兄弟本想自己都是后勤组的,董学普会稍微为自己撑撑腰,事情闹大了吕头领也未必能拿自己怎么样,到了这会才明白自己捅了多大的窟窿,口喊董头领饶命,捣蒜般磕起头来。 董学普冷哼一声,不做回答。那钟家老三是个胆子大的,这时见哥哥被董学普要了命,怒火中烧也豁出去了。抬起头来大声叫道,“你们这是滥动私刑,我要去衙门里告你们!”钟家老爹见老三说这要命的话,一个激灵转过身子,脱下布鞋来往老三头上死死打个不停。一边连哭带吼地说,“头领,这个娃子不是个好东西,也打死他!头领!叫人打死他!我们钟家没有这样的种”董学普听了这不要命的话一愣,转身看了看吕策神态,吕策正冷冷盯着钟家老爹,看董学普看过来有些尴尬,假装咳嗽了几声。 秦明韬听到钟家老三那句话,眉头一皱,也看了看吕策,摇了摇头,拍了拍董学普的肩膀站了起来。董学普知道秦明韬意思,也没动作。秦明韬在判官台上站了几秒,群众和钟家不知道秦头领要说什么,安静了下来。秦明韬把手背在后面,大声说,“钟家未经许可擅自行凶,行刑后即日逐出五源谷。郭甘降为中等劳役,戴罪立功!”钟家其他人还没有什么反应,那钟家老爹闻言,竟嘶吼一声,“我跟你拼了!”像发了疯一样踉跄站了起来,要找秦明韬拼命。被旁边的改水营士兵一把按在地上。 董学普叹了口气,叫来个做书记的老谷民,让他把今天的事由和判决写成榜文贴出来,并记录在案。秦明韬挥了挥手,便让改水营几个士兵拉着台下众人打板子去了。吕策把赵益叫了过来,附耳在赵益耳边说了几句。饶是十一月的风凉天气,赵益竟听出一身汗,兴奋地看了董学普和秦明韬二人一眼,不住地点头。秦明韬拍拍屁股走下了判官台,路过两人时候指着过来打扫桌子的妇女说,“你小子动作干净点!”把那妇女吓得一跳。吕策听了这话,问赵益,“明白了?” 赵益一脸兴奋地睁着大眼睛,点头道,“明白了,找个远点的地方!”吕策不禁好笑,一巴掌打在赵益左脑勺,骂道,“谁让你借钱给他了?”赵益摸着脑袋喊疼,咧着嘴说,“老大你说婚嫁自由的!还让我教给其他士兵”吕策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踢在赵益屁股,喝骂道,“我让你教!我让你抢人老婆!” … 吕策终归还是不放心,亲自走了一趟。钟家村子十几个村民,揣着这几个月存下来的几两银子,抬着在担架上呻吟的钟二,一步一步地往昌化县城走。钟家老爹突然看到了前面骑马等候十几个先锋营,老泪纵横,带着整村人踉跄着跪了下来,哭着嗓子哽咽道,“老爷..给条活路呀..”练了几年的老兵哪里肯停,唿哨着争先架刀冲了上去。 赵源看了看那几个可怜的村民,一扬马鞭,冲跑最前面的赵益喝骂道,“就你m个狼崽子会惹事!” 吕策骑马立在远处,抬头看了看天空,一抹残阳如血,凝结在地平线上。吕策也有些纳闷,自己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冷血了?自己还是那个提着工具箱,四处检查通讯设备的吕策吗?母亲以前总骂自己乱交女朋友,糟蹋好女孩,要是看了自己这个样子,她会怎么想? … 庞宁在昌化附近拉着夏芷玩了几天,跟县令公子张文定借了顶轿子,悠悠哉回到山前堡。赏了抬轿子的几钱银子,庞宁刚进门,便在大门后面看到了那董学普署名的判案通告。 赵如正在港口指挥工人卸棉花,见到庞宁回来了赶紧跑上来,叫道,“师傅回来了!”庞宁见赵如过来,嘿嘿一笑,道,“什么师傅?我是木工吗?叫我相公,庞相公!”赵如闻言愣在那里,不知道这个师傅又搞什么名堂,庞宁得意洋洋地从衣服袖子里掏出一个方巾,戴着头上,怕歪了,又整了整,一脸期待地看着赵如。赵如有心逗他,笑道,“师傅,县试不是明年二月才有吗?”庞宁瞪了他一眼,喝道,“你知道什么叫内定吗?现在基本上和取了一样!这个大有学问,你师傅也是第一次知道!” 赵如不冷不热附和道,“不愧是师傅,厉害!”庞宁被赵如泼了冷水,戴着方巾无趣,怏怏取了下来。指了指那个判案通告,问道,“我问你!这怎么回事?”赵如看了一眼通告,道,“有一个村子新居民被人悔婚,打人抢亲,被董头领打了板子轰出去了!”庞宁皱了皱眉头,暗道这董学普这软坨坨,什么时候这么杀伐果敢了,这还赶出去?庞宁满心疑惑,又问,“那郭甘是谁?你把当时情况给我说下!” 赵如那天也去看了热闹,还是坐在明理堂里面看的,一五一十把情况给庞宁说了。说道董学普判了刑罚,秦明韬又补了两条,庞宁点了点头,骂道,“这几个没胆子的土鳖!多大点屁事吓成这样,老子早帮他们搞定了!去,说庞头领回来了,叫他们来迎接我!”赵如知道庞宁开玩笑,嘴上喝着,“好咧!”脚下却不动。庞宁也不怪他,又唱到,“走,去纺织组看看,你小子趁我不在有没有调戏小桃子?”赵如咧了咧嘴,道,“不敢!”庞宁嘿嘿笑了几声,走进了纺织工厂。 纺织工厂现在有了六十多套织机,几十个女工在一个大厂房里忙个不停,小桃子等几个组长见庞宁回来,都凑了过来。庞宁东拉西扯问了几句,听到兰姐说棉纺织这两天停了下来,暗自奇怪,问赵如,“这是为何?”赵如道,“徐二爷的船最近只送棉花,不买布了,只有华震洋和几个附近布庄的人过来买,仓里的布卖不完!” 庞宁闻言一愣,道,“这又是为何?”赵如一摊手,说,“不知道,他最近也不太理我,他就在刚才那新船船上,要不我叫他过来和你说!”庞宁想了想,道,“走,我们看看他的新船去!” 二人走到昌化江旁边的新码头,见到一艘两层甲板的广船停在泊位上,正用滑轮组卸着棉花。庞宁信步走了那船的艉楼,果然见到徐正南和个小妾坐在里面说话。 庞宁作了一揖,道,“徐二爷雅兴啊!”徐正南见庞宁来了,挤出个笑脸,道,“庞爷回来了?刚才我问小公子你还不在!”庞宁淡淡道,“刚回来。这船不错!”徐正南见庞宁每次见条船就说船不错,有点好笑,没吭声。庞宁拍了拍手,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道,“听说最近广州的生意不好做啊?” 徐正南知道庞宁说的是他没再进海布的事情,叹了口气,把庞宁看了一会,说,“庞爷不知道啊,广州那里一群刁民,半个月前把城里的海布全抢去烧了!我的船,现在都不敢泊广州港了!” 五十五节 两广总督的抉择 庞宁听了徐正南的话着实吃了一惊,自从大规模增加了工人和机器以后,纺织工厂近两百个工人分成三班日夜不停生产棉布,广州市场就变成了庞宁的聚宝盆。跑广州的徐正南运走一船船海布,便会运回来一箱箱银子。为了扩大销售,上个月庞宁把海布出厂价统一降到二钱二分一匹,十一月卖给了徐正南七万匹布。这七万匹布除去购买棉花的成本,一个月下来毛利在八千两以上。徐正南把这七万匹布以二钱五分的价格运到了广州府,也赚了个盆满钵满。 五源谷现在各方面花销极大,如果说大把的便宜银子是五源谷生存发展的血液的话,那这条广州贸易线就是血液循环的主动脉了。突然听到徐正南说这条主动脉受阻,庞宁如何能够不惊。 庞宁有点怀疑徐正南是不是又想压价,咳嗽了几下,暗示性说道,“徐二爷,这都是成本价了,广州那些刁民为何还要烧海布?” 徐正南一听这话,知道庞宁不相信他,道,“庞爷不信我。打开天窗说亮话!这跑广州的,昌化临高也有不少,庞爷一问便知。”庞宁闻言一皱眉头,道,“烧了你多少布?”徐正南笑了笑,道,“我的船跑得快,唉,都是些纺织作坊的织工,从前个月起,就有四万匹以上的海布运到广州,上个月更是七万匹,那些土布作坊,该关的关,该倒的倒。一帮无赖没有了生计,便冲到各大布庄烧海布。” 庞宁闻言一愣,想不到海布对广州府的土布市场冲击这么大。其实庞宁不知道,棉布这种低值商品,在男耕女织的小农经济模式下,是不会跨区域流转的。广州府的进出口贸易再发达,流转的都是丝绸瓷器,单就棉布来说,一年贸易量也就一百万匹左右。现在海布销售价格和土布持平,相对土布又轻薄,更适合南方炎热气候,徐正南一个月几万匹的倾销规模,当真是断了好多广州小民的生路。 庞宁问道,“暴民这么放肆?衙门也不管吗?”徐正南摇了摇头,道,“如何不管?这不是不让我的船入港了吗!这事说起来…”徐正南说道这里突然停住,眼神怪异地看了看庞宁,摇了摇头,轻声道,“坊间传说,督抚大人亲自过问了这事…最后的结论是,海布与民有害,当禁!”庞宁被徐正南那眼神看得浑身不对劲,赶紧问道,“怎么话说一半?你刚才说这事说起来如何?” 徐正南闻言没吭声,半晌突然叹了口气,正色答道“庞公子,我也一把骨头了,托您的福,这一两年赚了不少银子,也知足了!本来以为你不在…我今天这一船棉花运完,回老家把族里祠堂建起来,怕以后是少来了。倒是五源谷,在广州府传得很神呀!什么…我不好说。总之庞公子家大业大,有些出格的东西,可莫要做啊!”徐正南说完这话似乎老了几岁,慢慢坐在了椅子上。 庞宁被徐正南说得心里发毛,这五源谷的事情怎么会传到广州去?心想莫非是董学普赶出去的钟家在外乱说?董学普这事做得也太差劲了,打了人板子还放人出去,这不是自己搞出个仇家吗!庞宁还想问个究竟,但徐正南知道的也不多,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说五源谷海布出了名以后,私铸兵器偷盗矿山这些事情也一并传到了广州。徐正南又说,其实不光是广州府,就是琼州府,有何人不知? 庞宁感觉头上渗出细汗,这可都是杀头的罪,如果这些东西传到了两广总督那里,庞宁在知州知县那里花的银子有个屁用!别了徐正南,庞宁跨上快马就往夏居华那里跑,出谷时候刚好碰到改水营在做手榴弹掷弹训练。秦明韬好久没看到庞宁,正要打招呼,就见他冲出堡门,一骑绝尘而去。 一个改水营的新晋队长没看清楚是谁,赞道,“好俊的骑术!这怕是先锋营的兵官吧!”骁字旗旗总赵德没好气地喝道,“什么鸟话,这是庞头领,就是胖的那个庞头领!”那队长见是把自己从广州运来的恩人,自己没认出来,老大不好意思,学着赵德说道,“原来是胖头领!”顿时惹来一阵笑声。 夏芷正在布庄里发呆,见到庞宁过来,不禁两颊泛红,嗔道,“早上刚走,怎么又来了?”庞宁却没心思调戏美人,嗯了一声,径直跑到厢房看夏居华在不在,夏芷一愣,羞得粉脸通红,气得脚跺不停。厢房里有两人,夏居华拿着个纸扇在那里喝茶,李员外的公子李延正在桌上铺了好大一张纸,拿着狼毫正在写个“福”字,写得认真了,却没注意庞宁进来。庞宁和二人都是极熟的了,冲夏居华点了点头,把手往桌子上轻轻一拍,问李延正,“听说了广州烧海布的事情吗?” 李延正一个激灵抬起身子,见是庞宁,又低头看了看那个福字,发现刚才一惊,把最后一笔写歪了,前功全毁。李延正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半晌道,“庞兄啊,何事如此惊慌,本来这个福字,比你那个还要好的!” 夏居华倒是很关心这事,把茶杯放下来,道,“这是为何?”李延正把毛笔放在一边,笑道,“我倒听说了这事,就是十天前的事情,烧了十六家布庄的海布。此事奇的是官府居然顺应刁民,把你家海布禁了!”庞宁不自觉挪过来一步,问道,“据说这是督抚大人之令?” 李延正倒不知道这么细节的东西,不过他最好面子,便答道,“正是!”庞宁只觉脊背发凉,道,“督抚大人还有什么安排?”李延正哪里知道,笑道,“我也是昨日听张文定说的,此事他最清楚,我们一起问他去?”夏居华笑道,“他还欠我个琉璃球儿,今天一并讨来!”三人便放下笔墨出了门,庞宁刚走出厢房,正撞见夏芷给他端了一盏茶进来。庞宁颇有些不好意思,接过来要喝,夏芷见他又要走,一把抢回去,道,“不给你喝了!” 庞宁嘿嘿陪笑几声,急忙忙出去牵马,三人三骑到了县令府上。夏居华远远看见几道炊烟从院子里升起来,笑道,“那道烟是张文定的小厨房,今天他定是在家了!”众人都是熟客,门丁只是陪笑,哪里敢拦。走到张文定那小院子的门口,门口扫地的丫鬟看了看三人,却道,“三位公子,少爷今日外出了!”夏居华闻言一愣,从石头屏风缝隙里看过去,见那堂房大门洞开,如何是外出的样子。 庞宁从口袋里摸了几两碎银子塞给那个丫鬟,道,“你家少爷去哪里了?”那丫鬟只是个扫地的仆人,得了银子眼珠流转,小声道,“少爷说庞公子和夏公子不见。”庞宁和夏居华对视一眼,夏居华见庞宁眼里颇是焦急,自己心下一时也有些空洞洞的,道,“无妨,和我同去问问县尊亦是一样!”李延年怕被父亲责备冒失,道,“这样有些不妥吧!”夏居华心里烦躁,也不言语,低头就往前走,二人跟着夏居华到前院,却听道张家人说,县令也不在。 出了张家院子,李延年觉得有些扫兴,笑着说,“我们去望山楼坐坐,那里新来了个唱得极好的!”夏居华一时沉吟不响,庞宁跟李延年作了个揖,道,“小弟此事放心不下,还要去儋州一趟,问个清楚!”李延年知道海布是庞宁的大事,笑道,“那就不扰你了,小弟先告辞!”夏居华便随庞宁连夜赶往了儋州,去寻那儋州判官林世哲。那林世哲收了庞宁两次孝敬,本来是有求必应,第二天下午二人上门拜访,竟又吃了一个闭门宴。 庞宁如今慢慢也懂一些大明官场上的玩意儿了,知道这不是小事,肯定是出问题了。庞宁想了想,想不出个头绪,问道,“夏小哥,你我往来密切,你娘舅就和五源谷脱不了干系,便若五源谷出了事,他必有干连,避有何用?”那夏居华终究是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一听这话,满肚子阴郁便写在了脸上,庞宁不解,问道,“夏小哥,此处可有隐情?”夏居华尴尬笑了笑,道,“对外虽说是娘舅,实则是个表娘舅,说起来我家祖母还是正房的,他家祖父是侧室所生。也就是个远亲,想必也不易牵连。” 庞宁倒不知道明代风俗,但凡中了个举人,前来投身的,求荫庇的亲友便如那过江之鲫。既然是来投身的,个个都是口灿莲花,把个表娘舅说成娘舅算什么,就是姑丈的哥哥说成爹爹的也不在话下。庞宁又道,“那地契在我手上,他张光斗也跑不掉呀!”突然想到什么,庞宁看着夏居华道“难道那张地契也是假的?”夏居华低头不语,半晌道,“此事我实不知,但若张光斗当真打好首鼠两端的念头,做个假也是容易的很!可能那次‘军事演习’,把张光斗吓坏了,只得和你虚与委蛇一番!” 庞宁听了这话总算是明白过来了,这些当官的,当真是人精啊…庞宁送了几千两银子出去,如今尽一点把柄也不曾抓到。现在这几个人都躲着自己和夏居华,玩划清界线了!广东那边,肯定是出事了。 五十六节 大军压境 庞宁出了儋州判官林世哲宅院,想到这一年来,自己在儋州昌化官场上钻营的种种,为了那些官吏振振许诺之词,做了多少攀藤附葛,奴颜媚骨,挖空心思的疯狂,原来都是些镜里花,水中月,一夜便可化为乌有。一时竟有些失神,长叹了一口气,道,“我要回谷里报信了,夏小哥也先回昌化吧!” 夏居华闻言着实难堪。这一年来,他夏居华带着庞宁上蹦下跳,大把甩银子,看似办成了不少事情,一朝全空。他夏居华如何能不尴尬,他何时曾料想得到,今日自己竟弄了个里外不是人,心底一片冰凉。但摆明了,他是被张三光视为弃子了。夏居华做了一揖道,“此事小弟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耽误庞兄大事了!”庞宁摆了摆手道,“张三光是拿你做牺牲品的,哪能怪你!”说完摇了摇头,嘿嘿冷笑起来。那笑里三分自嘲,七分竟是浓浓杀意。 夏居华只觉得庞宁突临巨变,有些癫狂之态。但昌化县令张三光断臂求生,自己在大明官府的典籍里,想来已经被划入贼人之列,夏居华道,“这儋州虽有地方百里,小弟却无处容身。”庞宁又叹了口气,道,“夏小哥也是被人利用,如今你就是我庞宁的兄弟了!不如先到山前堡一避!” 夏居华虽然被张三光利用,一时也是愤愤难平,但他终究也是个读过书的人,如何愿意委身事贼。夏居华摇了摇手,笑道,“庞兄好意小弟心领了,家父身前有位世交,我这暂欠到他那一避,倒也无妨。”庞宁想这莫名其妙的关头,神神秘秘地去人家家里躲避,如何能受体面招待,终究是下策。但见夏居华似乎对五源谷有所顾忌,话说的斩钉截铁,便也不再强留,只说了几句保重的话,二人便在儋州告了辞。 其实庞宁这次确实有些霉头,碰上了两广总督王尊德新上任。王尊德是贵阳名人,万历三十二年进士,天启朝巡抚广西,颇有肃俭之名。朱由检小皇帝登基以后,把他提为两广总督兼广东巡抚。当然大明朝的官职要是这三言两语能说得清,他就明显不是大明朝的官了。这抬头的全称是“钦差总督两广军务兼理粮饷带管盐法兼巡抚广东方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根据这个抬头,广西的事情王尊德基本能管,广东的事情王大人一定要管,是两广的第一把手。两广总督府所在的肇庆明代虽在广西境内,实际离广州府不过百余里。得知了织工砸杀海布的事情,王尊德便把按臣曹应瑞叫了过来,沟通沟通。 曹应瑞曹大人的抬头,简单说起来是广东道按察使,正三品的官儿。提刑按察使司即是明代三司之一,简称按察司,主管司法和监察。广东按察司隶属于刑部,遇到地方司法问题,王尊德循例当和按臣商量。 曹应瑞是个五十来岁的胖子,早听说过王尊德以前在广西剿匪的光荣历史,这次广州府海布一烧,王老先生火急火燎地把自己叫来,自然是又要发挥了。在下首喝了口茶,曹应瑞果然听王尊德问道,“此次烧布一宗,文澜以为如何?”曹应瑞表字文澜,王尊德这么叫他有尊敬的意思。曹应瑞不能给脸不要脸,稍微打了个腹稿,朗朗侃道,“此番织户烧布,其势甚猖,广州知府已将为首三人论斩,或可稍作弹压。然此事究其根源,实乃海布夺民之利乃至。五源贼人仗机械之巧倾销棉布,致使土布无市织厂歇业,织工生计凋消,岂能不生变乱?纺织民之大利,海布实当禁。” 王尊德欣赏地看了曹应瑞一眼,点了点头道,“文澜所言极是!”曹应瑞谦虚了几句,又道,“只是这五源贼徒不但造布争夺民利,更是在昌化地方盗采铁矿,聚拢黎岐,为祸乡里,儋州知州汪同宗多次申请。私议诚宜发兵剿灭,辑宁地方,可命扬威营后营把总刘洞同儋州守备所千户徐具温,白沙寨把总,领兵攻剿。” 王尊德接任两广总督之前,还听说几件广东道招抚海寇,贼众数降数叛的事情,知道广东福建一带素喜招抚,担心自己的强硬政策受到反对。却不料五源谷的人脉和那些武装海商不能比,庞宁好不容易也只走到知州这一层,在广东道这个层面上基本没什么朋友,个个说起五源谷就是要打!王尊德笑道,“当今圣上有中兴之志,我受命总督两广,日日摅忠殚画仍恐力有不及,今闻文澜之言,可知广东上下贤者在位,我心可定矣。” 王尊德顿了一顿,又道,“我听说五源贼众颇有奇技,不可小视,可遣海南卫都指挥使使参将周天知统兵进攻,琼州兵备道刘道选为监军,发扬威营前营及海南卫操军,xxx,xxxx,xx率军协剿,方成指臂相使之势,定可一举破贼。”曹应瑞本来想让王尊德在五源谷事情上出个小丑,要是打输了,压压他两广总督的威风,以后活动起来也方便不少。奈何这个王尊德确实知兵,曹应瑞闻言马屁道,“督抚大人雍容儒将,韬钤素裕于囊中,岂我等书生可比,晚生佩服。”王尊德笑了笑,摇了摇手表示谦虚。 崇祯元年十二月底,王尊德的命令就到了琼州参将府。奈何那海南卫指挥使参将周天知却按兵不动,王尊德两个月派人催了三次,把琼州兵备道刘道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盯着周天知崇祯二年正月底好不容易开了拔,带着海南卫旗军操兵并扬威营前营,加上杂兵役夫两千多人走走停停,到了二月中旬还没过定安县境。便是旅游观光团,也没有这么磨蹭的。刘道选随军途中,给总督大人汇报了下,大概意思就是非参将周天知有心抗命,实乃士气不振,这样子去打仗,怕被五源贼兵吼一声,就要撒腿跑回去! 王尊德无奈,知道扬威营这两年饷银未曾实发,料想这是闹饷。琼州府也没有银子给他用,王尊德只有从广州府市舶司的舶税里抽提了一万二千两,补足了扬威营这两年的亏欠饷银,派专船给送了过去。周天知也是个识相的人,知道总督这次动了老底,这仗打不赢自己脑袋可能有问题,得了银子立刻把三成发了下去,顿时士气大涨。二月底便到了儋州,会师扬威营前营和儋州守御所操兵。 几支部队平时分散在琼州府各地,十几年也没碰到一起了。周天知务求稳妥,征集附近各营寨大小火器五百余件,在儋州合练了半个月。监军刘道选见军心可用大胜在望,又添油加醋把情况给总督府报了上去。三月底,周天知扔了三千两银子下去犒赏诸军,便提兵南下。三军单单战兵便有二千多人,加上各色辅兵杂役,号称万人,昌化一时大军云集,破贼指日可待。 … 自从庞宁失去了和明朝官府的联系,穿越者便料定必有一战。出于稳定人心的考虑,五人提高了低级谷民的等级升迁速度。如今那两千新居民,大多都升到了中等劳役,每月有了八钱四分工钱。那些进了先锋营改水营的军人,训练表现好的,更是升到了高等劳役、低等民户。大把银子带来的消费能力表现之一,就是山前堡堡门外面,又涌来好多各色货郎,形成一个颇大的集市,卖布的卖酒的,摆摊的开店的,说书的算命的,虽然杂乱,但规模竟不亚于昌化县城。 大把的银子洒下去,人心算是收拢了些,但终究敌不过大明朝三百年煌煌天威。穿越者做足了功课,从暗示到教育,最后明确告之,甚至要求每个人喊出“誓死保卫五源谷的”誓言。但到了崇祯二年三月,真正得知官兵来剿的消息,五源谷山前堡,除了反复训练的军事单位还保持着镇定外,民事部门全部陷入了混乱。大逆不道的造反两个大字,在这些土地里刨食的汉子眼里,当真是比死亡还要可怕的东西。 … 吕策带着先锋营一百名精锐,布置在山前堡北面三十里狮子山的左山上。这狮子山是两座山,官道从两山中间经过。两山恰似看守官道的两座石狮子,因此得名。从儋州到昌化,要走官道的话,这里是必由之路。吕策料想那官兵不至于惧怕五源谷,放着大道不敢走翻山跃岭,所以把十二门小臼炮带来了,希望能在这里搓一搓官军威风。 众人寻着阴凉处等到下午,终于看到几里外官道拐角处,几个哨子兵快马扬尘冲了过来,四散侦查。没过多久,便见一片旌旗招展,一旗骑兵扛着大旗走在最前面,果然是琼州府的官兵过来了。那队伍从一个小山后走了出来,后面都是举着长枪的步卒,三四人一列,越拉越长,走了一两分钟,一线过去竟看不到头。那长枪枪头在太阳光下面发射,从黑压压的队伍里泛出一片片冷冷刀光,看得山上一百多人心底发寒。这么庞大的一支队伍,看得吕策不由得有些心惊,怕手下犯怯,正要说几句壮胆气的话,却听见虎字旗旗总赵班一声怒喝, “死贼囚军!敢临阵脱逃,老子剁了你!” 五十七节 争锋狮子山 吕策一回头,见当年那十二个少年里年纪最小的赵班一跃而起,几步冲到虎字旗一个想开溜的彪形大汉身后。那大汉见旗总追过来,甩手想挥开赵班的阻拦。但赵班跟着吕策练了五年,如今自然有一番身手。赵班个子不高,身上却精悍得很,左手掐住那汉子的手臂,一脚踢在了膝盖窝子里。那汉子关节一软跌倒下来,大叫一声在地上一滚,还没爬起来,赵班的钢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赵班把逃兵押到了吕策面前,那逃兵逃跑不成,哪里还有个爷们样,只把头磕个不停,夹着眼泪鼻涕求饶道,“头领爷饶命啊,这么多官兵,打不过的呀,我们还是逃山里去吧!头领爷!这是造反呀!”山上乱石嶙峋,那汉子没几下就把额头上磕出血来。这汉子平日里仗着身体高大,训练时候颇是勇敢,单论格斗在新兵里可以排进前十,也算是先锋营的一把好手,在营里有些声望。此时被官军吓得屁滚尿流,四周其他先锋营士兵看在眼里,不禁都有些耸动。 吕策从鼻子里哼了道气,扫视了一圈山头众人。先锋营原来只有三十多老兵,去年两百个新招的汉子,入营练了不过半年,吕策最担心的就是这些新兵临战畏缩!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见这逃兵一闹,其他士兵纷纷有些动摇,吕策心中恼火,喝道,“山前堡一失,五源谷就是孤城,如何守得住?” 四周军士虽然听不懂吕策这番谋划,但从吕策那斩钉截铁的语气,明白了吕头领这一战的决心!眼见漫山遍野的敌人越来越近,已经在一里开外,吕策又怒又急,面目狰狞地喝道,“此处有进无退,不服调令者,杀无赦!” 头领发令,赵班毫不对自己的手下留情,一刀砍下了那逃兵的脑袋,鲜血顿时就像失控的烟花一样从没了脑袋的脖子上喷了出来,溅得四周几个人一身血红。无头的身子挥舞双臂往前跑了一步,噗通倒在了地上。被砍下来的脑袋顺着山势往旁边滚了十来米,一时居然还未死透,睁眼张嘴想说着什么,奈何喉咙下面什么都没有了,发不出声音。吓得那些新兵见了鬼一样躲避。吕策一把抓起那个头颅,翻身上马,喝道,“炮手准备射击,其余人等上马!但有后退者,便如此贼。” 平时和兵卒打成一片的头领变成了吃人恶魔,日日一起相处的战友就这样成了一具尸体,百余人一时被吕策的凶煞震住,哪里还敢有二心?三十多个炮手最快速度冲到了炮位上,四个旗总算了算方位角度,各自负责三门炮的瞄准。这种臼炮的造炮材料,是五人穿越时候那部桑塔纳的车架子。后来史班磨坏了不知道多少把勾刀,好不容易在炮壁上拉出了膛线,现在使用铅制锥形弹,仰射射程在六七百米,是这个时代绝无仅有的奇器。 吕策见前面的官兵已经行到一里远处,喝令,“赵源!给他一炮!”赵源一声“得令”,便点燃了手下臼炮,嘭一声巨响,一阵烟雾弥漫开来,把赵德附近团团盖住。那颗榴弹呼啸着往大明官兵那边飞去,落在最前面一批骑兵的左边十几米。炮弹落地又滚了几圈,突然炸开,没伤到人马,倒是惊得前面几匹马扬蹄乱撞。 吕策眯着眼睛看了看落点,喝令,“调整角度,瞄准敌军中前段!”没过几秒吕策又喝道,“开炮齐射!”一阵震耳轰鸣声下,十一发炮弹齐齐飞向前面的官道,这次只有三发打偏,八发钻进了密集的明军队列里,一时爆炸此起彼伏,中前段的几百明军被炸得乱成一团,立马就有五六十人失去了战斗能力。 吕策站在山上看到这幕,心下大喜过望,只盼明军乱掉阵脚。但后面似乎很快有命令传过来,前面的混乱稍稍平息下来,密集的队列四下散开。山下的十几个哨兵似乎一下子从梦游中惊醒,拍马往山上冲过来。但刚爬了十几米,就被山上的钢弩压制住,五、六个哨兵丢了性命,其余的只躲在石头树木后面,哪里爬得上去? 吕策让炮兵又射了两轮,山底下的明军又被炸死五六十人,才终于反应过来。一支五、六百人的旗军部队从中段跑出来,朝先锋营所在的左山上逼近。吕策见敌人未乱,大感失望,骂了句狗-娘-养的,让炮手调整了角度,只往这分兵过来的小部队头上招呼炮弹。但这小部队队形拉得很开,十二发炮弹不过打伤了二三十人,打了一轮,这小部队已经开始往山上爬。这臼炮没法朝下打,这样一来就没有了什么用。 这个狮子山左山并不陡峭,从山脚到上面不过四、五十余米高,大概有两三百米山路。明军分队已经爬上了半山腰,害怕山上火力,士兵们猫着腰各自远远散开,单兵间隔都在两三米,哪里还有什么队形,只仗着人多,乱哄哄一片像一群蚂蚁一样涌上来。山上的先锋营此次出击每人都配有马匹,吕策见此时情况,只觉得正是冲锋的最佳时机。 山上都是先锋营两百多战士里选出来的精锐。吕策环视一圈,声嘶力竭地喝道,“战机当前!兄弟们跟我冲下去杀一阵,有怕死的没有?”不管是赵源几个,还是郭甘这样的新军,平日里都是受尽了吕策的恩,拿着比别人多的银子,享受着比百姓高的地位,连抢老婆吕策都帮做主,哪个不对吕策感恩戴德?此时被头领气概感染,纷纷叫嚷着, “怕死的是畜生!!” “我这条命就是头领的!” “咱爹妈就在港里,老子跟当官的拼了!” 吕策见士气振作,哈哈大笑了一声,叫道,“好,没给我丢脸!杀一个,赏二十两银子!密集阵型,跟着我冲!”说完两腿一夹,鞭子往马屁股上重重一扬,胯下高头白马像离弦之箭当头冲了下去。赵源几个哇哇大叫赶紧跟在后面,高举着马刀,口中“杀~~”叫个不停 主帅身先士卒,先锋营的战士哪个还愿意做孬种?血只往脑袋上涌,个个扬着刀唿哨着跟了上来,杀声喊成了一片。八十匹人马突然像一阵汹涌的潮水一样从山顶斜斜冲了下来,下面那些散成一片的散兵那里顶得住。这种冲击力下,也不管那八十几个先锋营里面多少人练了好几年,多少人又只练了半年了,只要撞上这阵冲锋浪潮的明军散兵,便像被潮水淹没的小鱼小虾。胆子大的,还有作鸟兽散的念头。那些没种的,胆子也吓破了,就像碰到老虎的兔子,只站在原地瑟瑟发抖,等待着必死的命运,只和那阵潮水一个照面,瞬时就被淹没在铁蹄钢刀的洪流里。 吕策一路杀下来,当真是混身的血一眼的红,突然见着前面有个着铠的军官,稍稍转了个向拍马一刀砍了过去。那军官倒是机警,地上一个筋斗翻躲开,躲了初一却没逃掉十五。赵益正拍马驰骋过来,一声怒喝长刀划了个圈,那军官从左肩到右胸被劈成了两截。 郭甘马术不好,一直跟在赵益后面,这会见赵益刀下杀了个军官,冒着落马的侧身风险一捞,把那军官血淋淋的上半截抓在了手上。赵益杀了个当官的,马鞭一甩策马冲到了赵源前面,把长刀举到天上去,哈哈笑得像个发了疯的狂战士。 吕策这次就是来涨气势的,见杀了个军官,当真是超额完成任务了,心里大喜过望,转身冲赵益大声嘶吼,“你个王八羔子今天带种了!回去给你升到上等差办!”那赵益被吕策夸得嗷嗷乱叫杀气更浓,一个s型变向带着膘字旗三十人转到右侧外围,专拣那些看上去勇悍的下刀。 那四百明军,一百多人被先锋营骑兵潮携裹杀没了,一百多脚快的撒腿就跑,还有一百多见状不妙,略一呆滞,便也四散跑开。那边明军主力见势不妙,派了一千人的营兵主力掩杀过来。吕策知道刚刚是因为敌人队伍分散,先锋营占着地利密集冲锋才获奇功。抬头见这次过来的队伍持着长枪密集推进,怕硬冲要吃亏。勒转马头,举刀往明军左边一指,嘶吼道,“跟着我!追杀逃兵!” 赵源几个跟在后面得了令,叫吼着把命令往后传,郭甘等十几个队长也颇是积极,听到了前面传来的命令,在后面叫得嗓子都哑了。八十多骑兵在掩杀过来的明军百米外转了个大圈,从官路穿过两边的狮子山,路上又砍下了几十个溃逃的明军,便离明军主力远了。那些杀红了眼的战士有几个不肯走,还要掉头杀回去,吕策扬着刀冲前面又跑到了后面,大声叫嚷着,“撤退!违令者斩!”才总算按压住部队的情绪。众人不再恋战,往山前港奔去! 回去路上赵益眉飞色舞,得意洋洋跟在吕策后面,却不知道刚才他阵斩的那个武官,还是个正五品的千户,正是那儋州千户所的世袭千户徐具温。明军参将周天知在中军处指挥,见贼兵小胜退去,气得眼睛发绿。他第一次派出去的那五百人是儋州守备所的旗军操兵,周天知本以为至少可以牵制住山上火力,待大军合围。不想这些旗军尽如此不堪一击。那儋州千户徐具温初阵就折在了山上,尸首也被敌人掠去。 吕策刚才下令冲锋前,就让十二个士兵把小臼炮装到空余的马背上,拉着驼炮的马从山后撤退了。战后明军收拢残兵打扫战场,遍寻山上也没找到五源贼人的大炮藏在何处。丢下了两百多具旗军尸体,只杀了三个五源贼人。单论这交换比,真是惨不忍睹。 监军刘道选立在一边,愁眉苦脸道,“我只听说五源谷贼人刀剑坚利,富甲一方,不料此贼竟还私铸火炮,蓄养骑兵,当真是南海大害。我军小败士气受挫,不如暂且扎营山上,再请援军!”周天知按剑摇了摇头,道,“刘大人,如今琼州西面已无兵可调,若至清澜守御所调扬威左营,来去又是两三个月,督抚大人如何等得及。此番小败,乃儋州所练兵不勤所致,若遇上我扬威营主力,那百名贼孽不足挂齿。今日起我等行军前多加侦探,必不会重蹈此番覆辙。” 刘道选毕竟只是监军,点了点头,心下却颇有些不以为然。回头,把五源谷贼人精兵强将夸张一番,又参了一把指挥使周天知行军不慎,报到了王尊德那里。周天知把部队整肃了一番,暂将儋州所残兵交给海南卫一个千户统领。此番终究只是小败,两、三日后,三军士气便基本回复稳定,周天知广派侦骑,日行二十里,小心谨慎往山前港压去。 为什么周天知如此逞勇好胜不肯求援?这里倒有些名堂。这时已是崇祯二年三月底,去年十二月,王尊德的命令就到了琼州参将府。说起来,发兵五源谷这事,他周天知拖了几个月了,他着实怕再拖要超过总督大人的忍耐极限。 初得那命令时候,周天知按兵不动,王尊德两个月派人催了三次,把琼州兵备道刘道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正月底,周天知好不容易开了拔,带着海南卫旗军操兵并扬威营前营,加上杂兵役夫两千多人走走停停,到了二月中旬还没过定安县境,比个旅游观光团还要磨蹭。刘道选没什么带兵经验,此番还想依仗周天知破贼获功,随军途中给总督大人汇报为周天知解释了一番,大概意思就是非参将周天知有心抗命,实乃士气不振,怕到时候被五源贼兵吼一声,就要撒腿跑回去! 那时王尊德无奈,知道扬威营两年饷银未曾实发,料想这是闹饷。琼州府也没有银子给他用,王尊德从广州府市舶司的舶税里抽提了一万二千两,补足了扬威营两年的亏欠饷银,派专船送了过来。周天知这才用饷银犒赏三军,二月底在儋州会师扬威营前营和儋州守御所旗军。 几支部队平时分散在琼州府各地,十几年也没碰到一起了。周天知务求稳妥,到了儋州征集附近各营寨大小火器五百余件,在儋州合练了半个月。监军刘道选见军心可用大胜在望,又添油加醋把情况给总督府报了上去。几天前周天知又扔了三千两银子下去犒赏诸军,这才便提兵南下。三军单单战兵便有三千,加上各色辅兵杂役四五千,号称万人。 周天知这次时间也拖了,饷银也闹了,总督动了老底,这仗打不赢自己脑袋可能有问题,哪里还敢再请援军,只要一鼓作气把五源谷拿下,报凯奏功。\ 五十八节 周天知的世界 符那恩坐在落洒峒的议事厅上首,皱着眉头看着下面两派人炒得唾液飞舞。左边是一群自己提拔的“巡寨”,其实就是族里的军官了,都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扯着嗓子抡着膀子要和五源谷一起打明军。另一边是峒里的长老,联合了一些村寨头人,要求落洒峒不掺和这事,自己守好自己的寨子。 这些长老不是反对打官军,反对的是符那恩和五源谷的结合。符那恩如今在族里威德日重,这样子下去,他在寨子里就要说一不二了。包括长老在内的族里各个势力不甘心放弃自己的权力,在这最后的机会一拥而上联合反对。要是汉人官军和五源谷打个两败俱伤,那这个日益富足的落洒峒,上上下下的各种利益,就不再是符那恩一个人掌控的了。 几天前庞宁过来一次后,符那恩已经下定决心要和五源谷一起对抗官府了。但这些老头子,这时竟联合起来拖他后腿。这些老头子的浆糊脑袋,也不知道想一想!几百年来,黎人一点一点把山下的富庶田地,让给了一次次杀过来的汉人大军,躲进了大山。没有了五源谷,想官府允许生黎占着这些膏腴之地,除非是个黎人当了皇帝。 虽然心底主意打定,但这些老头子和村寨头人的意见,符那恩也不得不重视。现在符那恩个人声望日隆,但生黎的传统是长老群议。如果符那恩违反传统,不顾长老们的反对强行出兵,估计只有一半的族人会跟随自己。符那恩不希望落洒峒因为这次事情分裂,也不想让无数次帮了落洒峒的五源谷,在危急时候看到仅有一半的落洒峒兄弟,过来救火。 符那恩正在这边头疼,突然听到寨子城墙上的放哨族人哇哇大声叫着什么,然后符那恩所在的这个寨子就像炸了营一样,男女老少都往寨门外跑,一边往外跑一边喊叫着, “打赢了!” “剁了个大官!” 议事厅的众人在屋子里还不知道什么事情,符那恩隐约猜到什么,带着众人走上了寨墙。却见凯旋回来的五源谷士兵,正从这个寨子门口走过。如果说世界上有什么东西能永远让人敬佩,从不因为时代变色,那便是男人用自己的勇敢,在敌人的刀剑下保护了他应该保护的女人老幼。如果说世界上有一种荣誉,从来不因为时空不同更改,那便是守卫家园的战士,骑着骏马凯旋而归。出港接应的改水营步兵拥簇着马背上杀敌归来的先锋营战士,浩浩荡荡往山前堡走去。落洒峒黎人素来和五源谷友好,看到五源谷士兵获胜,一个个都开心地站在路边目送。 吕策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小腿护板被敌人割破了,但里面还有一层皮甲,并没有受伤,一身的血迹都是敌人的血。他的旁边是赵益,得意洋洋地用长矛挑着那个儋州千户的头颅。赵益见这么多黎民聚在路边,摇动着长矛大声喊道, “这是正五品的官儿脑袋!” 改水营的两个号角兵闻言,不举起牛角,鼓足了气吹了起来。 “呜~~~~” 低沉悠长的两声牛角声回响在两军上空。梁老大高举拳头喝道,“威武!”改水营二百人齐声用这最简单语言大声赞叹着英雄! “威武!” 落洒峒的黎人又何曾不怕官府,这次官府要是灭了五源谷,很有可能掉头一枪,顺便把不服王化的落洒峒干掉。先锋营也是黎人眼里的英雄!“威武!”黎人也跟着此起彼伏地叫了起来,一时群情振奋。 符那恩站在寨门上,眼见下面形势大好,抽刀大声说道,“我落洒峒将同五源谷同进退,杀狗官!有没有怕死的!”下面的年轻黎众正自亢奋,想也不想便叫成了一团,“没有!”符那恩又趁势喊道,“明日出发,都到山前港去,杀狗官!祭黎母!”下面又是一阵沸腾般的回应。“杀狗官!”“祭黎母!”几个长老见黎众情绪翻腾高举长刀,这个时候他们哪里敢泼冷水,知道符那恩的威权一时难以撼动,叹了口气悄悄退回了寨子里。 吕策把黎寨城门上这一幕看在眼里,知道落洒峒终究下定了对抗明军的决心,心情大好。冲后面的几个旗总嚷嚷道,“昨天谁得了几个头颅,你们可记好了!回去马上要办凯旋典,升官赏银子,可别发错了!”赵班答道,“满脑子热血,做了啥事情都跟刻在脑子里一样,当真是想记不清都难!”后面的士兵闻言,顿时响起一阵大笑。 … 等到四天后,几千官军开到山前港时候,五源谷的士气已经完全是另外一副模样。 先锋营那百名精锐,凭借战功狮子山的战功,在前几天的凯旋典上,几乎每个人都升了一等,平均每人赏了四十两银子。儋州千户丑陋的头颅,和明军不堪一击的软弱,同时在军队里传阅。 既然一百军士出征,就可以砍下一个千户的脑袋,等官军在山前堡碰到六七百五源谷士兵和一千多落洒峒,龙头寨黎兵,要掉多少个千户脑袋才够?儋州千户的头颅被钉在了堡外的木桩上,而那些珊珊来迟的明军,在五源谷士兵的眼里,只是一锭锭白花花的银子,更是一辈子可以享受的“五级三等”等级。 … 和五源堡内被调动起来的必胜信心一样,正三品海南卫世袭指挥使,琼州参将府参将周天知同样有着必战而胜之,踏破五源的信心。如果集琼州一半敢战之兵,连这样一个崛起不过三四年的贼寨都不能攻下,他这个参将,也不要做了! 只做了一半的棱堡明显没被明军放在眼里,成为了重点攻击目标。花了几个小时伐木搭好了梯子,几千明军便架着梯子呼啸着冲了上来。吸取了上次的经验,周天知几乎派出了全部战兵,以松散阵型进行攻击。 迎接这三四千人的,是山前堡六十三门四磅炮和十二门小臼炮的弹雨,离贼寨还有一里半远,第一轮六十发炮弹就在明军的队伍里炸开。一片血肉横飞之下,就让近两百条人失去了继续战斗的能力。如果说狮子山的受挫,还主要是因为措不及防的话,攻城部队在这么远距离上受到火炮攻击,就让周天知预感到事情有些超出他的预料了。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按照周天知的理解,除了近些年仿制的弗朗机炮,其他大炮装填一次都几乎要一炷香时间。而五源贼人的炮射速奇快,在明军前锋冲到距离棱堡一里外的时候,又齐射了一轮。 第一波逃兵很快出现了,儋州守御所那几百残兵,在第二波火炮齐射下丧失了继续进攻的勇气,往后溃逃,但被督战的大刀队赶了回去。 冲过了两阵炮击,跑在最前面的那个百户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身先士卒是个错误,迎接他的贼人的恐惧面容,而是城墙上砸下来的十几个手榴弹。虽然只有七成的手榴弹炸开了,但是这足以让这个百户身首异位地投入了轮回。火炮继续向后面的明军倾泻弹药,而前面的明军面对的,是下雨一样从城墙上面扔下来的手榴弹。 这是怎样的壮观景象啊。史班这三个月赶工制出的近万枚手榴弹,眨眼就被六百守城的五源士兵扔下去三千枚。山前堡城墙前面二十几米的一线,就像后世《淮海战役》的炮火爆炸场景拍摄地,刹那间,轰隆隆荡起几千朵火焰莲华。平整的黄色土地,霎那间变成了一滩澎湃汹涌的沸腾熔岩,此起彼伏的冲击波,不甘地向天空喷出三四米高的烟尘。烟尘下面,呼啸的弹片饥渴地撕裂着能够触到的每一具温热肉体,钻入,搅动。直到那个年轻的生命倒在这人间修罗场上。 监军刘道选比周天知先明白过来,这不是攻城,这是送死。这是拿血肉之躯,和不停爆炸的黑火药做消耗。派出攻城的四千精锐和杂兵很快就倒下了三成。在冷兵器时代,一个部队能够坚持到伤亡达到三成才被击溃,可以说是主将治军有方的体现了。但显然这条不能应用在山前堡前面的这支明军身上,他们之所以能够在伤亡达到三成才开选择逃跑,是因为这个伤亡增加得太快了。他们刚从求胜的心态中反应过来,形势已经到这个不可挽回的程度了。 从狮子山的小胜把五源谷兵士士气振作起来以后,从五源谷的每一个人都能够直面明军,冷静开炮,扔弹时候起,这支前来讨伐的明军命运,已经注定了。 赵益率领的六十名骑兵,本来是吕策安排作为奇兵使用的。但这支部队还没做好热身,就接到敌将溃逃,全速追击的命令。战斗已经没有悬念,不少兴奋的士兵呼啸着跳下三米的堡墙,在地上一滚就爬起来,抡着大刀就朝那些不堪一击的明军追去。第二轮屠杀真正开始,疯狂的五源贼人像追逐着野兽的拙劣猎人,满眼通红地追杀着四散的溃败明军。 吕策带着先锋营,在被鲜血染红的土地上追赶着周天知的身影。周天知运气实在不够好,他不明白,他自幼擅武好文,也算是弓马娴熟熟知兵法,为什么精心准备的讨伐军,会输得这么惨。他甚至不明白,为什么吕策的马竟然比他这个参将的还要好。一支钢弩从他的背后穿到了前胸,血晕一点点在他的鳞甲下面扩大。很快,周天知就没有力气眷恋在这个醉生梦死的世界了,那光怪陆离又歌舞升平的名利场,这令人不舍的人间。周天知落下了马背,跌在了地上,最后一刻,竟突然听到一声响彻四野的呼号, 秦明韬停止了击鼓,振臂高呼!顿时整个山前堡里,整个战场,整个天地都重复起了这句宣布胜利的呼号! “我们赢了~!!” “赢了~!!” 董学普和史班兴奋地看着堡内百姓的山呼海啸,那些绝处逢生的可怜百姓抱在了一起,痛哭流涕,大声呼号着胜利,呼号着得以继续生存的喜悦。庞宁一时手痒,翻上马背,也要冲出去厮杀一番,被秦明韬一把拉住。 庞宁扬眉喝道,“只许当兵的吃荤,就不让我们做买卖的舔舔血吗?” 秦明韬哈哈大笑,道,“等我一起走!” “我们去儋州!” 六十节 庞宁的窘境 所有的昌化县富户,在集市上目睹县令一门尽诛的血腥场景后,哆哆嗦嗦地响应了吕策的号召,将“赃款”捐纳出来。这些富户本来还有藏在地窖、暗室各处的银子,但眼见五源谷大兵杀人如麻,谁敢要银子不要命。有个姓赵的捕头试图虚报家底,被抄家的先锋营发现了两千两藏银未报,立即砍了脑袋。 小小一个昌化县被吕策挖地三尺,入城三天搜刮出七万两银子。吕策的时间很紧,就把赵源的威字旗留在了昌化,负责分田地募新兵,自己带着先锋营南下进攻感恩县。同样忙碌的还有秦明韬。山前港一败后儋州已无兵,见到五源谷的旗帜就不战而降。拿下无人防御的儋州后,改水营只在儋州休息了一天便北上打临高。反正徐正南也不在临高了,庞宁懒得跟着秦明韬把腰跑断,舒舒服服地留在了儋州。 知州汪同宗自然是被咔嚓了,对于判官林世哲,庞宁倒没有太大恶感。五源谷入了城,林世哲仗着脸熟,便抬着各色礼物来竭力巴结庞宁。董学普和史班还在山前港,秦明韬离开儋州以后,城里只有庞宁一个头领,庞宁自然要把儋州管起来,身边正缺人手。林世哲对本地大小事务熟悉得很,一五一十地全跟庞宁抖了出来。接触下来,庞宁觉得林世哲分外精干,比起自己手下那些要强上百十倍,倒是颇为倚重。 对于董学普力主的减租赋均田地的政策,庞宁不是特别支持,这样彻底的和缙绅阶级决裂,树敌毕竟太多。下手前庞宁还要再看看,这几天只由林世哲陪着,在知州衙门里一波一波地安抚儋州各个层面的人物。儋州没经历战火,昌化那边吕策干的事情一时也还没传过来,加上庞宁广贴布告好言安抚,没过几天儋州城里又恢复了元气。胆子大的商家,见如今只有巡城的新兵,没了勒索的衙役,干脆撩起门板又做起了生意。 天塌下来了,小老百姓也要等米下锅填肚子不是?米杂店第一个开门。布庄卖的是五源谷的海布,自然也是不怕的,接着也开了业。酒馆妓院又没跟着官府伤天害理,几个青楼老板还都和庞宁认识,哪里有害怕的道理。庞老爷在知州府门口插着面“减租赋”的黄色锦旗,那都是找原来官老爷的麻烦,百姓都是不怕的。没几天,整个儋州城竟毫无沦入贼手的觉悟,热热闹闹地运转起来。 这天晚上城里商贾还不容易排上了队,抖擞了精神在云雷楼宴请庞宁。肥肥胖胖的阮贡生给庞宁斟了满满一杯酒,便要和“庞相爷”行酒令。按理说贼人造反,那当头的都是草莽将军。可庞宁这个头领,说起生意来头头是道,诗词造诣在儋州昌化一带也是颇有声名,倒是让诸人刮目相看。既然不是武将就是文官了,众人便只把庞宁叫做相爷。庞宁最怕行酒令,手艺差,赶紧摇了摇手,岔开话题,让前厅的妓女们把曲子唱起来。 桌上的宾客都是些和庞宁脸熟的缙绅商贾,知道庞宁性子随意,便自己玩耍起来。只那个阮贡生拉着庞宁介绍着城里的三教九流,间或夹杂自己对五源谷一贯的倾慕和对庞相爷的崇拜,时而说到些俗趣事情,把庞宁逗得哈哈大笑。 闹了一两个时辰,一桌人喝得醉眼惺忪,听到外面巡城的改水营士兵打锣宵禁了。阮贡生从桌子底下爬了上来,冲庞相爷的大红人林世哲扬了扬下巴,林世哲却毫无动作。阮贡生哼了一声,自己凑上去,推开一帮围着庞爷求诗巴结的醉鬼,笑着说道,“相爷入主儋州七天了,不扰百姓满城归心,我等小民自然是诚心拜服,今日有幸请相爷移驾,都想跟相爷打听打听治国之道,我等好做谋划,赚些养老银子。” 庞宁一时没听明白这话,想了想,猜到是吕策在昌化抢劫的事情传到这里来了。城里的小老百姓可能还不知道,但这些商人眼线广布,自然都知晓了,这是打听庞宁要怎么处理他们。庞宁闻言笑了笑,他这一笑,桌上吵闹的,笑骂的,调戏歌姬的都停了下来,齐齐往这边看过来。庞宁用手指敲了敲桌子,道,“诸位放心,我五源谷要的只是两个东西,资源和市场!” 桌上一圈人听得云里雾里,半晌没反应过来。那阮贡生听得似懂非懂,点了点头,道,“相爷高见!”顿时一桌人都反应过来,听不听得懂是一个问题,相爷说了话是另一个问题,一下子马屁如潮。庞宁摆了摆手,道,“诸位都是做买卖的,买卖人不说虚话。我五源谷不是流贼闯王,不是建州鞑子,五源谷是来建设,而不是来毁坏的。你们这几个都是儋州最大的商人,有些人在琼州各县都有商铺,有些人还有船,生意做到两广。五源谷要做的事情,是和你们一起赚钱,你们把棉花煤炭硝石运给我,我把钢铁棉布卖给你们!以后,我们需要更多的资源,作出更多的新商品,需要更大的市场!” 众人闻言一愣,琢磨起庞宁这句高深莫测的话语,五源谷确实和造反农民不一样。不光是眼前的这个风流倜傥的头领,还是他们看到的秩序井然的改水营大兵。不光是五源谷惊世骇俗的集群炮兵,还是那精细薄密的畅销“海布”,五源谷都像个神奇的新世界,不停的冲刷着众人对事务的理解认识。如果是以往的黎人攻城,他们就算家业不要了,也会逃出儋州,可听说是五源谷来了,他们一个个都选择了冒险留在了儋州城里投降。 五源谷最有名的头领就是庞宁,这可是个什么都喜欢用钱搞定的家伙! 但昌化传来的消息,又让他们坐立不安,那个吕将军可是当众杀了二十几个不纳捐的富人,几乎把昌化抢了个遍,一两银子都没拉下。这同样是五源谷的头领,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阮贡生见庞宁话说的好听,趁热打铁问了一句,“庞相爷高瞻远见,非我等凡人所能匹及,只是我等听闻有纳捐一事,不知儋州如何纳法?” 这事庞宁心下也没定,那天打完胜仗,五人就商量好这个政策,劫富济贫收拢人心。庞宁虽然不支持这个政策,但也谈不上反对,毕竟五源谷还是缺人的,可以预料到的未来肯定还有一场大战,能最快速地把中下层团结起来最好不过。撇了这个阮胖子一眼,庞宁有点讨厌他得寸进尺了,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倒是沉默下来。众人见庞宁回避纳捐一事,在一边小声议论起来。 见桌上冷场,唱曲子的伶优把乐器纷纷弹奏起来暖场。这时已是宵禁,城里安静得很,这边乐曲一响,倒是传出半个儋州城去,才唱了几句,突然听到楼下一声军士叱责,“哪个在上面喧哗!”接着便听见顿顿的军靴冲上楼梯的声音。那酒楼老板是知道庞宁在楼上的,吓得大声叫嚷,“军爷留步!”却没能拦住那几个大兵。桌上几个窃窃私语的商人见状,对视一眼,有几个人不自觉竟微微笑了起来,庞宁看在眼里,不禁皱起了眉头。 冲进来的是改水营骁字旗第二队队长于良,一身的全钢板甲撞在楼梯扶手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把几个歌姬吓得花颜失色,躲在了墙角。余良高大的身子一进屋,看也没看桌上是谁,就听到他洪亮地呵斥声,“大胆狂徒!给我拿下!”庞宁闻言眼睛一瞪,脸色铁青。身边一个贸易组过来陪酒陪吃的汉子叫郝友乾,一步抢到门口,喝道,“放肆!不知道是…”话没说完,被几个后面冲上来的士兵罩头按在地上。 郝友乾被士兵按在地上,呜呜说不出话来,庞宁脸都气绿了,狠狠把桌子一拍,震起桌上几碟酒菜。指着带头那个军官,喝道,“你是改水营哪旗哪队的?改水营训令给我背一遍!”那叫于良队长闻言愣了一下,这才看到坐在上首的是庞头领。一个愣神,庞宁这几天派人招募的十几个“巡检兵”,就是后世的城市警察了,跟着贸易组一个叫张罗寒的汉子冲了上来,拦在了于良和酒桌中间。张罗寒见庞宁怒气冲冲,上去要把于良推开,那边的大兵却不卖帐,刷地居然拔出刀来。 满室灯烛照耀下,骁字旗第二队十几个士兵一身盔甲,拿着钢刀对着屋里十几个粉团团的富家翁,吓得那几个歌姬一阵尖叫往厢房里钻,带倒了几张小桌子,场面一时混乱不堪。庞宁无奈,大声喝令,“成何体统,把刀放下来!我是庞头领!”那几个士兵闻言互相看了看,手上软了不少,把郝有乾放了出来。于良低声喝道,“谁让你们拔刀的,收起来!” 庞宁对着一桌的缙绅,被下人侮辱,只觉得脸上难堪得不行,好不容易沉下气来,大声问道,“谁让你们上来的!” 那于良是早些年就投奔到五源谷的,两年多了一直就跟在秦明韬手下。五源谷这两年摊子大了,庞宁又多在昌化儋州走动,他虽然认识,但也几乎没打过交道。他手下那些新兵,入谷不过大半年,对老不在谷里的庞宁就更是陌生了,说认得庞头领,都挺勉强的。秦明韬去临高前留了赵德一旗兵守儋州,于良就在这旗里面。于良抱拳一礼道,“庞头领,我等巡城宵禁,防明军流贼夜袭赚城,是秦头领临走前交待的!还请庞头领配合则个,小的上面好交差!” 庞宁听到这话愣了一下,沉默了半晌道,“你去巡吧,别管这里就是了!我回头会跟你上面说的!”那于良却是个直肠子,也不知道想写什么,道,“军令如山,庞头领还请配合小的,军令未改,小的不敢擅自做主!”这边一堆商贾闻言,又是一阵窃窃私语。庞宁感觉今天有点见鬼了,喝道,“你去给我把赵德叫来!我倒要跟他领教下治军的本事!”于良一时语塞,不敢顶嘴,拱拳低头不语。 这边几个巡检见庞宁镇住了几个大兵,刚才那个郝友乾又吃了亏,也是觉得憋气,上去要把几个当兵的推下楼。那几个营兵不敢动刀,又不肯让,一时竟僵持叫骂起来。庞宁气得一屁股坐在桌子上眼睛直翻,只想着回头如何找秦明韬,要让赵德吃不了兜着走。却听见下面楼梯又是一阵脚步声紧,门口一个青年军官走了过来,却不正是改水营骁字旗旗总赵德。 六十一节 赵德出场 赵德见情况有些混乱,往里面酒桌上看了一眼。庞宁被改水营的军士冲撞,既觉得面子挂不住,又毫无办法,正端着一杯酒黑脸不语。见赵德看向这边,冷冷哼了一声,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顿,杯里的酒都溅了出来。赵德看到庞宁举动,微微低了低头,转身对那个队长于良喝道,“没眼睛吗,见了头领不知道客气些吗!” 赵德皱了皱眉头,大声和兵士们说道,“都瞎了吗?里面吃酒的是庞头领!”,又看了看于良道,“还不赶快过去,跟庞头领道个歉。”于良闻言不敢顶撞,呐呐往里屋走,去给庞头领道歉。庞宁冷冷扫了一眼,见这武官要进来,冲门口的张罗寒挥了挥手。张罗寒看到庞宁手势,道“庞头领有事情,你们没事了去巡逻吧!”便要上去拉住于良。 赵德看似随意走了几步,恰好拦在了张罗寒和于良中间,没让张罗寒拉成于良。于良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呐呐单膝跪下,抱拳说,“头领见谅!”赵德也抱拳道,“不知道头领在此间用膳,军汉莽撞坏了您兴致,庞头领大人不计小人过,还请为属下多担待。” 赵德这话说的轻飘飘,要是在明朝官场上,倒是句正经好听话。但五源谷风气不太一样,几个穿越者受后世风气熏陶一时难改,在下面人面前总端着人民公仆的架子。听到赵德说“撞坏了兴致”一词,倒让庞宁怀疑是赵德讥讽自己寻欢作乐不干正事了。 今天事情要是换了赵源赵武几个老实的,庞宁倒还没什么,偏偏眼前这个赵德,是十二个赵姓少年里面最机灵的。最初赵德是被安排跟史班做工匠的,赵德不肯,后来跟了秦明韬,上蹿下跳处处抢眼。刚满二十岁的年龄,大小事情都做得漂亮,上等差办的等级已经评了好几年了。这次打完仗,赵德肯定是要成为五源谷第一个下等能手。这样一个猴精,庞宁觉得是不会说错话的,这样一个猴精的手下有问题,肯定是这个猴精自己出了问题。 庞宁眯了眯眼睛,有些腻味竟要和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打交道,哼了一声,道,“怎么?没银子分,没有新兵招,坐不住了?”秦明韬打下了临高以后,就地打土豪分田地,在临高抄出近十万两银子。银子多了,自然少不了一部分赏给临高的改水营将士的。但骁字旗留在了儋州,军官们只看到庞宁整天高朋满座,“均田地”三个字挂都不挂出来,银子一个子也没有。 这些都不说,但更关键的是没钱就没兵源。先锋营和改水营现在都在招兵扩编,梁老大的忠字旗在临高分田募兵,已经扩到了一百多人。这么下去,忠字旗都成忠字营了。赵德派人把儋州的情况给秦明韬说了,秦明韬写了封信给庞宁。信里虽然没提到赵德,但庞宁自然明白,自己现在坐镇儋州,以秦明韬的性格,没有赵德的催促,是不会插手儋州的事情的。 赵德见庞宁说破,看了一眼陪坐的商贾缙绅,正色道,“庞头领,我们做下属的本不该插话,只是怕到时候北军南来,无兵可用。”庞宁眉头一皱,大声喝道,“知道不该说就不要说!有没有兵轮不到你管!”旁边的阮贡生见二人说得生气,终究害怕赵德手里有兵,赶紧过来打圆场,说道,“都是自家人,庞头领莫要生气,好好说!”庞宁撇了眼一桌的中年人,这些个个肥头大耳的家伙是儋州商业资本的代表,也算是明代社会的利益阶级,此时都团结在自己周围,希望有条保全自己昔日所获膏脂的机会。 作为一个穿越者,在庞宁眼里,明末这些商业资本和后世的商业资本截然不同,他们从不曾独立发展,只是附生在文人官僚系统之上,官商难分钻营苟且,成为庞大帝国组织的一部分。但无论这些商人发家所赖的勾当如何不同,他们却都拥有庞宁视为珍宝的商业渠道,这些商业渠道连接着五源谷的资源和市场。吕策等认为应该全部推倒重建,但庞宁却担心,作为反叛军的五源谷,重头开始的话,何时才能建成深入到占领区之外的商业渠道。 没有硝石硫磺生产黑火药,那些大炮都是一堆废铁。上次刘香运来的数量可观,现在库存虽然还能维持一段时间,但刘香买完炮就没来过,这条五源谷生存的生命线非常不稳定。 赵德看了看帮腔的阮贡生,给庞宁抱拳作了一揖,道,“属下多言了!”一甩肩膀带兵下了楼,众士兵身上轻甲碰撞发出一串声音,在安静的夜里颇为刺耳。没多久声音远去,路上又传来宵禁的锣声。被这么一闹,庞宁哪里还有喝酒的兴致,略施一礼就要告辞。刚走出门,阮贡生从后面追了上来,向庞宁一揖及地,道,“相爷有甚难处只管开口,儋州全城商贾,但托相爷续存,”话音未落,一群商贾都从楼上跟了下来,跟在后面拜倒。 寂静的夜里,十几个中年富商拜倒一片的情景有些滑稽。远处巡逻的改水营士兵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交待,打着火把远远看着,不敢过来。庞宁点了点头,吸了口气,一时竟吐不出话来。 作为五人集体决议,分田地的政策,庞宁肯定是要执行的,但是当时只讨论了一个概况,具体细节都没有来得及规定。儋州的事既然让庞宁来做,庞宁希望能把事情做好。想了想,他决定去政策最激烈的昌化县看看效果。打定主意,庞宁冲张罗寒道,“张小哥晚上辛苦一趟,跟我去趟昌化。” 张罗寒道,“头领稍等会,我去改水营办出门证。”庞宁眉头一拧,喝道,“放屁!哪个敢拦,莫怪我刀下无情!”张罗寒见庞宁发火,不敢说话,只牵来了马跟着庞宁往城外走。儋州现在还处于军事管理,只有西城门供五源谷办事人员出入。西门上守门的是一个骁字旗小队,那队长倒是识得庞头领,张罗寒上去喊了几句话,城门上的额士兵呼喝着把城门打开,放二人出了城。 第二天到了昌化县,张罗寒先策马入城打招呼,没多久赵源带着一队先锋营士兵过来迎接。赵源比赵德小一岁,倒是没有丢掉本色,看到庞头领骑马过来的,就上去帮庞宁拉着马绳进城。庞宁见昌化城东墙基本上已经被毁了,赵源征集了两百多个民壮在废墟上筑一个棱形堡墙,这时赵源不在工地上指挥,也干得热火朝天。庞宁好奇,骑在马上问道,“这些人哪里招来的?” 赵源脚步不停,转过脸来笑道,“这些都是原来佃农,一年到头自己混个饱,媳妇也难娶到。这次分了土地都挺感谢我们的,只要我们给工钱,都愿意帮我们干活。”庞宁想到现在先锋营手上有大把银子,自然出得起工钱,沉默不语。赵源把庞宁带到了县衙门口,问道,“庞头领这次是来接管昌化,还是来办事?” 以前赵源这么恭敬,庞宁是要赏些银子的,但如今先锋营手上的银子比庞宁的还多,他也摆阔不起来,只道是办些杂事,就打发赵源去了。张文定一家被灭了他听吕策说过,夏居华带着夏芷避祸,也不知道还在不在海南岛,昌化几个相熟估计只有李延正还在。 李延正多次帮过庞宁,吕策打昌化出发前,庞宁就交代过区别对待李家,吕策也是满口答应。但庞宁这进了城,看到稍微有钱些的富户,都是面目全非,心里也不禁嘀咕。到了李家,庞宁只看见一个大大的炊字挂在门口大树上。偌大一个李宅,竟全被一群妇女占据作为大食堂,正忙前忙后地帮城里各处劳动的汉子烧饭煮水,紫檀木的家具上摆满了铁罐扫把,哪里找得到原来的富贵景象。 张罗寒见状心下一惊,战战兢兢地和庞宁说道,“庞爷明鉴啊,我前几天来昌化,按您说的,跟吕头领说李延正的事情,吕头领那天满口答应我照顾李家的。”庞宁黑着脸不说话,拉着一个管事的先锋营汉子,没好气地问道,“这里原来的李家人呢?”那汉子也不知道庞宁是谁,只依稀记得是谷里的大官,拿毛巾抹了抹脸上的汗,道,“不知道呀,刘老三,这里的李家去哪了?”那个叫刘老三的汉子抬头道,“我哪里晓得,只听说源少头领特别照顾他家,给他们家留了二百两银子,全城独一号。” 旁边一个妇女似乎在这里也颇有地位,插嘴说道,“他们现在住忘归楼啊,你们不知道么?李家好大的面子,跟少头领把那忘归楼要了下来,一家人搬了过去。”半晌又呐呐地说,“比起一般人家是好很多了,不过总归是遭了祸,下人一哄而散,几个白眼狼走时说什么咱‘穷人翻身做主人’了,把银子衣服抢走了。听说李家老爷子想不开,前几天上吊了。”那个汉子闻言一愣,道,“我听说李员外以前是个清官,竟也搞成这样。” 那妇女啐道,“清官能办这么大的宅院?”那汉子喝道,“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这当官哪有不赚钱的,能对得起良心的就是清官了。” 那妇女不服地咧了咧嘴。又冲旁边一群人喊道,“我说虎娃子他妈,别吹那么大火,这饭都烧焦了!” 六十二节 未写成的福字 忘归楼盖了三层高,最顶一层可以俯瞰整个昌化县城,算是昌化县最好的酒楼了。昌化县体面商绅平日里多来娱乐消遣,也算是这穷乡僻壤为数不多的社交场所了。账面上,忘归楼是夏居华买下的,不过说到底也是张文定的私产,这次自然也被充了公。 庞宁在昌化混了几年,也不知道来过忘归楼多少次,对这里是再熟悉不过了。轻车熟路到了门口,却见那大门紧紧关着,哪里看得到一个李家的人,庞宁心中一阵疑惑,便让张罗寒去喊门。张罗寒知道头领看重李家,上去客客气气敲了敲,半天也没有反应。庞宁心中一紧,就要上去推门,却听见吱呀一声,门从里面打开了,后面站着个身着孝服的女人。 那妇人生的俏丽,这时却一脸的疲惫,身子更是单薄得摇摇欲坠。妇人看到庞宁,似乎呆了一下,眼中顿时蒙了一层雾气,深深道了声万福,说,“未亡人陈门辛氏见过庞头领!” 庞宁闻言脸色一白,脚下踉跄往后退了一步,问道,“你丈夫是谁,你怎么认得我?”辛氏定在行礼的姿势上,低着头说道,“先夫李延正,生前多有提起庞头领容貌事迹,未亡人因此识得。” 庞宁听到这话,一时卡在那里说不出话来,突然觉得胸中气闷,使劲咳嗽了几声才缓过口气来,清了清嗓子低声问道,“只听说老太爷…延正年纪轻轻的,这是怎么回事?” 辛氏声音一时哽咽起来,低头道,“前些日子家里没粮,延正去米店用被子换米,也不知道被哪个挨千刀的说了一顿,延正是被人伺候惯了的,哪里受得了。抱着被子跳到了城东那口井里,几个乡人仗义救了上来,但他身体单薄,回来没几天就…”话没说完,低着头已是泣不成声。 原来吕策看在庞宁面上,给李家留了二百两银子,还专门把这忘归楼送给了李家,按理说虽不比以前,但也可以维持小康日子。但李家家大业大,这一时失势,事情却没那么简单。李老爷三十四岁时候好不容易得了李延正这个独子,临产时候正妻难产死了。后来填了四房妾室,没再得子。四个妾室的娘家,在昌化都不是富裕大户,如今身家清白投了五源军,一时竟都比李家体面。 四房人过惯了富贵日子,挤在一个忘归楼里守着清贫,没几天就生了事端。开始还个个哭喊着老爷子主持公道,闹到后面看不到出路,娘家兄弟各自来闹了一通,把银子衣服一分,竟都散了。李员外为官一生最重清名,老了得这一出,当真是没能承受得住,晚上起来一根绳子在梁上了断了。李延正哭了一场,奈何家里银子分得精光,竟连给父亲下葬的费用也没有。前些天家里没了米,李延正见天气暖了,拿冬天的被子去米店想换点米来,几个米店伙计哪里肯要那被子,冷言冷语把李延正轰了出来。 李延正从小受家里溺爱,最好诗词,也算是自命风流,哪里受过这样的挫折,抱着被子不愿回家,走在半路一头跳进了井里,就这么去了。 庞宁闻言长长吸了口气,道,“弟妹带个路,我再看一眼李贤弟。”辛氏这才察觉自己失礼,擦了眼泪带庞宁到了二楼一间大房门口,却又流着眼泪不肯进去。庞宁推门进去,见李延正和李老爷身上换了干净衣服,并排躺在一起。庞宁叹了口气,抬头见墙上写了一首诗,不禁念道, “去岁酒酣霓赏处,今朝落魄书生坟。金戈铁马似曾见…” 念到这里庞宁身子一抖,声音停了下来,半晌惨然叹道,“李兄弟这是怪我了。” 跟在旁边的张罗寒往墙上一看,最后一句是,“原是山中故来人。”张罗寒入谷四年了,也识得这几句诗,心中暗叹这李延正可怜。见庞宁站在那里脸上一阵黑一阵白,不忍安慰道,“这也是家事使然,不是头领爷可以预料的。”庞宁心里正难受,听到张罗寒的话,盯着他呐呐地说,“要不是我来晚了,哪会搞成这样?” 张罗寒见庞宁精神似乎有些失常,这哪里是问他,分明是求自己安慰。赶紧作揖答道,“头领不是圣人,不能事事苛求自己,李家父子若能再候几日,事情也不是这样。”那辛氏闻言更是委屈,脸上眼泪就像开了闸的水龙头,又不敢哭,只低声在那里抽泣。庞宁听了这话似乎才缓过劲来,点了点头,道,“弟妹莫要悲伤过度…” 话音未落,一个三、四岁小孩从三楼摸了下来,小孩似乎已经有了心智,看到灵房里爸爸的遗体,哭着抱着辛氏的腿。辛氏看到儿子,倒是坚强了几分,擦掉了眼泪蹲下来哄起孩子。庞宁见如此孤儿寡母惨状,一时竟觉得无可立足之处,身子一转逃也似的出了门。张罗寒一愣,和辛氏行了个礼告别,赶紧追了上去。 庞宁走得极快,那张罗寒在门口把两匹马牵上,追了一条街才追到。张罗寒刚叫道头领爷等我,庞宁一把转身过来,说,“从贸易组账上支些银子把后事办了。给李家母子二人加‘上等差办’衔,以后你每半年代我来探望一次,要是…要是李家孩子有上进心,到时候提醒我给他谋个出身。”张罗寒算了算,两个上等差办一年能拿二百两银子,赶紧一一答应了,庞宁又说,“李老爷那四个妾室…” 张罗寒怕庞宁要惩罚那四家人,赶紧道,“庞爷这是家事,要是李老爷不肯分,赵源驻扎在城里,那些人家如何敢明抢?就是张公子在这里怕也会不想声张,丢了家声!”庞宁一愣,旋即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对,我这里乱了。你只私底下把这四户人家记下来,到后勤组登记,以后永不得重用。” 张罗寒虽然出身贫苦,倒是个明白的人,心道庞头领这次当真是乱了。这先锋改水二营两个头领,用人哪里会听后勤组的账目安排,这样处理毫无意义,到时候不是等于自己?自己巴掌?张罗寒这话不好明说,支吾半天,终究念及庞宁待自己不薄,把心一横说道,“头领爷,我今天是吃了狗屎了说胡话,但我老实人也当真憋不住。说实在的,如今几个头领,个个手底有兵有人,就您和史头领这边是两袖清风,这天长日久的…” 庞宁侧对着张罗寒,听了这话,只看着地面不做声。张罗寒知道这话不该他说,说完也是后怕,一巴掌接一巴掌打自己脸上,道,“让你胡说!”“让你胡说!”扇了三四个巴掌庞宁才反应过来,眼神转过来制止了张罗寒的动作,道,“如今五源谷根基尚薄,凡事要以大局为重。” 张罗寒闻言啄米般使劲点着头,说,“知道了!”庞宁从鼻子喷了一息气,道,“你把我交待的事情料理好,回儋州找我!”张罗寒赶紧答应,庞宁点了点头,突然苦笑道,“要是老子死了,连个哭的人都没有呢!”说完摇了摇头,骑上马出了昌化城。张罗寒见庞宁远去,摸了摸背上,这才四月的天,衣服竟被冷汗浸透了。 … 如今海布卖不出去,纺织组全部停产,赵如在山前港待得是百无聊赖,这天正在二楼办公室里发呆,正在想是不是去儋州找庞宁去。突然从窗户里看见庞宁一人一骑往山前港过来,赵如一个激灵跑下楼,迎出堡外去。 庞宁见赵如迎出来,笑道,“儋州没什么事情的!”赵如帮庞宁把马牵上,陪笑道,“师父你笑话我,儋州那么大一摊子能没事情吗,山前港才当真是没事情,我还是跟师父去儋州算了!” 庞宁没搭理他,拉着缰绳想了想,突然喝道,“怎么没事情,华震洋的船不是过来了吗,莫非被你弄坏了来诓我?”赵如心里把庞宁骂了一遍,道,“瞧师父说的,你花了两千两银子买的船,我敢弄坏?就停在港里。不过师父,那船挺大啊,怕那华震洋这是半卖半送。”庞宁嘿了一声,赵如气呼呼地说,“我要是收了华震洋银子,我名字倒过来写!” 庞宁笑了笑,道,“我看中的这人厉害吧?这才一年就发起来了。改天问问他,买不买的到硝石硫磺。”赵如换了个手,马屁道,“师父的眼光还用说?据他说家从来就干这个,族里叔伯和各个布庄都是熟悉的。”又道,“硝石怕是买不到的,我上次问了一次!” 庞宁叹了口气,便不再说话。两人穿过城门入了港,城门口后勤组的警卫见“如”少头领亲自过来给庞宁牵马,纷纷敬礼,庞宁也懒得回礼。突然指着昌化江边一条大福船,道,“就是那艘了?”赵如点了点头。庞宁暗道这华震洋倒真舍得下本钱,笑了笑,说,“就缺水手了!你明天跟我去儋州,给这船招三百个水手练起来!” 那福船虽然挺大,也只要几十个水手,赵如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三百这个数字也不嫌多,闻言眨了眨眼睛,竟道,“我先跟史头领讨几门炮装上去,师父放心,你就看我的吧!” 庞宁摇了摇头,这赵如他带了五、六年,自己想些什么,在这小子心里倒跟明镜似的,大感没有面子,忍不住威胁一句找回场子, “你这事要是办砸了,就一辈子给我在山前港待着!” 六十三节 民商法 儋州衙门内一个二堂里,庞宁新任命的税务局局长郝有乾,满面春风地迎客到了门口。今天局里来了纳捐大户阮贡生,郝有乾不敢怠慢这个庞头领的座上宾。寒暄了几句,阮贡生看了一眼这个吸人血的新局子,无奈地从袖子里摸出张八千两的银票,放在了一脸灿烂的郝友乾手上。郝友乾正要把银票接过来装进铁盒子,那阮贡生却不舍的放手,众目睽睽下,两人拉着张银票,竟来回扯了好几次。 郝友乾怕那银票扯破,急中生智,大声喊道,“恭喜阮老爷升为上等劳役!”阮贡生闻言手一松,那银票被郝友乾一把夺到怀里。郝有乾笑逐颜开地反复看了几遍票面上的钱庄画押,亲手收进了铁盒子。这才过来和阮贡生作了一揖,道,“阮老爷这为我五源谷做了贡献了,这是上等劳役的‘荣身证’,阮老爷收好了,以后遇到什么麻烦事,亮出此证,城里的大兵巡检都要为你出头。但有纠纷,拿着这个证来衙门里打官司。对了,这里送您一本精装的《民商法》,阮老爷可要仔细读读。” 阮贡生满脸不屑地看着那张刻着自己名字的钢片儿,在手里掂了掂,问道,“王家张家都只买了四千两的海布,为什么我要八千两?”郝有乾笑眯眯地道,“嗨,这城里谁不知道您是首富呀,您那些田地就值三千两,买八千两海布,换个高级的荣民证,不亏!这布您二钱四分买去,二钱五分卖到两广福建,还能赚些呢!不过那硝石硫磺的事情您还是得放心上,这个证要完全生效,得您两个月内把足额的硝石硫磺送来后,我们在后面给您落个官府钢印,否则两个月后这证就失效了。” 阮贡生一脸不爽地看着那个钢片,脑子里映出庞宁那张得意洋洋的脸,啐道,“一门心思投奔相爷,倒把我们当成下人使唤了!”郝有乾上来搂着阮贡生的胳臂,笑道,“阮老爷呀,您这是庞爷特别交待的‘良身户’了,那些以前欺负民众的官吏,都是直接把田地不动产给充公了。说起来这也算斯文的,这是在庞头领手上,要是在吕头领手上,不光要宅院田地,银子全给你抄出来,少了一两就砍你脑袋。” 阮贡生被郝有乾说得脖子一凉,赶紧退一步躲开郝有乾的手,苦笑道,“我们自然知道相爷是不一样的。”郝有乾拍了拍他肩膀,哈哈笑了声,拿起他手上那块“荣民证”,说道,“阮老爷啊,这个证只你自己能用,你老婆孩子还得再弄几张。”郝有乾看了看阮贡生道,“嘿,您别生气,您好好看看董头领的《民商法》,里面说的最清楚,这中等劳役犯了事,可以免一年刑徒。上等劳役就是两年,要是您以后升到了功户,杀人都可以免罪!” 阮贡生一愣,道,“还有这等规定?”郝有乾朝衙门正堂方向虚作了一揖,道,“当然,犯事了你这爵位也就被剥夺了。这些都是庞头领和其他头领集体定夺的,咱五源谷五个头领集体定夺的事情最大。您把《民商法》第一章好好看看,这爵位分五级,每级又分三等,每级每等都有不同的特权,要是两人差了三级,那说话是要跪下来磕头的。” 郝有乾见阮贡生被自己说的张目结舌,得意地捻了捻胡须,笑道,“七天后和《民商法》正式执行,这民户、劳役两个等级的百姓,见了五个头领说话都是要磕头的。您是体面人,不好做这事情,还是赶紧多运贩些商物,把爵位给升上去!现在劳役这个等级的升迁年份又变长了,想靠熬年份的话那得熬到哪年月去?” 阮贡生翻了翻那本薄薄的《民商法》,前面是董学普写的一段序议,什么“法律是国家的基石,其权威不可侵犯…”,阮贡生也懒得看,翻到后面找到《一六二九年暂行商人奖励条例》,说什么“国家初建时期,鼓励工商业和政府合作,特成此条例试行一年,暂定有效期一年”,下面是几个头领的签字。阮贡生找到最后面一个表,找到他想要的那个数据:“五源谷政府贸易量累计十一万两者,升为下等差办。” 阮贡生心头一凉,暗道这一时半会哪里积累得了这么多贸易量。又去翻前面的各爵位特权,发现各等级在出入关禁、礼丧规格、官司程序等各项权利上均有不同,尤其是税率一条的不同看得阮贡生砰然心动,五源谷商税,按营业收入比例收取,最高是下等劳役的三厘,每升两等降一毫,直到上等功户的二厘三毫。这可都是真金白银的不同。阮贡生如今全家妇女儿童不准出城,自己一把年纪了,是不可能抛下这个家的。既然没有了脱离贼手的希望,自己只有咬牙为五源谷卖命,期望赶紧在五源谷的系统里寻个体面的身份。 阮贡生想了想,哼了一声,转身便要走。郝有乾一愣,道,“错了!领布的仓库在对面!”阮贡生气愤不过地道,“几万匹海布我还是卖的出去的,我去刘家借银子,等下一起提货。”郝有乾嘿嘿一笑,说道,“慢了慢了,那刘家翁说要给儿子寻个荣身证,钱也不够,早上还和李家借钱去了!” 阮贡生闻言一愣,正要踏出的脚步硬生生停了下来,一个匆匆走过的胥吏差点撞上了他,扔了一句后学孟浪,又小跑了过去。阮贡生想自己无权无势的,这官府里的人倒也当真客气,重新打量了下这布置一新的衙门,不由得叹了口气。 … 秦明韬和吕策对视了一眼,眼神中都是对前面那支明军的蔑视。 三月底在山前港击败参将周天知的讨伐明军后,吕策和秦明韬分头击破澄迈县以西各州县。明军在琼州府主要军事力量折在了山前港,剩下的都是各地零散旗军土舍。在五源谷拿皇式的大炮轰炸下,城墙几乎就成了守城士兵的行刑场。几乎没遇上有效抵抗,秦吕二人一月之内连下昌化、儋州、感恩和临高四州县。吕策完成对感恩县的整治后,北上会合秦明韬,二营会师后兵锋直指琼州府。 在澄迈县他们遇到了一支两千人的部队,估计主要是从东面赶过来的扬威营左右二营,大概有一千多汉人军兵。还有些土舍黎兵,拿着藤牌长刀,杂乱地列队横在澄迈县城墙前面。和五源谷整齐的队列比起来,面前这支部队不管在士气上还是纪律上,似乎都不堪一击。 秦明韬的枣色大马已经蒙上了眼睛,但还是闻到了战场上弥漫的杀戮气息,躁动不安地喷着粗重的鼻息。秦明韬安抚了下胯下战马,冲吕策道,“你的人火炮掩护,我派一旗兵上去冲冲。”吕策点了点头,下令开始炮击。先锋营四十门火炮吐出火舌,炮弹在众人头顶划出漂亮的抛物线,不停地轰向敌阵内。 那明军首领似乎颇有经验,很快散开了阵型,全军张大成口袋型向这边进攻。吕策见难得碰到敢主动攻击的明军,看了看秦明韬,不知道他还要不要派一旗兵去试探。秦明韬正要说话,骑马站在一边的赵德抱拳大声喊道,“骁字旗请战!” 赵德在儋州得罪庞宁以后,骁字旗被秦明韬和定字旗换防,调出儋州。前几天论功大会,别的旗大肆嘉奖战功提升功臣的时候,骁字旗只象征性地抽选了几个勇士提了一等“五级三等”爵位。赵德虽然没有被秦明韬责备,但也觉得灰头土脸的。骁字旗全旗上下都憋着一口气。赵德这会只想在战场上抢个头彩,让庞宁好好看看。 秦明韬听到请战的是赵德,点了点头。拔剑道,“左翼骁字旗出列突击!击破敌右翼!”赵德一夹战马,“领命”二字喊出时候,人马已经蹿出好远,高举手中长剑喊道,“骁字旗随我出击!” 左边骁字旗得令,齐声怒吼冲了出去。五源谷最近打了七、八仗,全军上下一时都视明军为酒囊饭袋,只觉得明军脑袋上飘着的代表都是杀敌功勋的星星。这边骁字旗气势如虹的冲了出去,那边先锋营的几个旗总纷纷不平,出击请求不断报到吕策这边。 吕策一一回绝了几个青年将领的请求,只仰着脖子看赵德和敌军接触的情景。赵德的骁字旗前段日子在儋州,没有什么扩充的机会,唯一的改变就是接受了三十多个儋州卫所旗军,总共不过八九十个长刀步兵。赵德志在全功,射完一阵弩箭后就大声喝令,全旗扩开队列,冲击敌军右翼。 但赵德这次似乎高估了己军实力,前面的明军士卒虽然没有鲜亮的铠甲,士气和自己这边也完全不在一个水平,但似乎都是老兵。赵德策马一刀砍下去,竟被那士卒轻巧躲开,一枪又刺了回来,赵德堪堪躲过,惊出一身冷汗。明军为了躲避炮弹,队形松散,赵德得以调转马头往回跑了一圈,呼喝四周将士,“跟着我冲!”跳下马来和士卒协同作战。后面还没有接触到明军的士兵听到命令往中间靠拢,聚在赵德身边。 赵德和两个士兵聚成一组,和前面五个长枪兵冲杀。虽然五源谷士兵仗着身上胸板甲和手上钢刀不落下风,但实战经验太差,赵德很快发现情况糟糕:敌人的中军靠拢过来,从前右两面合围骁字旗。赵德看到右边压力陡然加大,一个队长被黎兵一刀砍到了小腿,惨叫着倒了下去。五源谷大炮依旧机械地往敌军左翼开火,赵德独立面对明军中军和右翼,觉得骁字旗支持不了多久了,迷惑地看着后面。 眼见不支,义父怎么还不派生力军上来? 六十四节 五源旗飘飘 不是秦明韬不支援,实在是他被吕策拦住了。 前几天,几个穿越者聚在山前堡讨论占领区治理。会开到一半,庞宁不说正事,不冷不热地嘲讽赵德的不敬犯上。秦明韬也有些不好意思,强调了几句赵德年纪太轻,做事急了些,他会调离儋州好好管教。董学普、吕策闻言,不好多说,但心里一时都对赵德很不感冒。 史班虽然在技术上有几把刷子,但在人情世故上当真是个二楞子,对着秦明韬连拍了几下桌子,说,“胖子把我从琼州府救出牢来的时候,他赵德在哪里?五源谷现在是不是姓赵了?”一时让会议气氛非常尴尬。 众人正僵着不说话,庞宁突然搭了一句,“md!我现在还胖吗,你再说我胖我跟你急!”惹得吕策哈哈大笑。 赵德虽然认了秦明韬为义父,小时候活蹦乱跳的,史班几个也都一直挺喜欢他,但作为穿越者的优越感,让他们对这类事情非常敏感,丝毫不肯马虎。董学普看力度差不多,赶紧岔开话题,讨论起攻打琼州府的事情,才好不容易擦拭掉那令人不爽的气氛。 刚才的战斗,按秦明韬的本意,是让赵德试探下眼前明军的战斗力,再整体部署全军战斗。但吕策有心让赵德吃些苦头,说“老秦你看,被骁字旗牵住了,正好打他几炮!”拦住不让支援赵德。 秦明韬眼见骁字旗不支,终于忍不住了,一拉马缰喝道,“我的人比明人命贵!”喝令改水营全营出击。符那恩在一边早等得不耐烦了,闻言一挥手,落洒峒八九百精壮黎兵跟着改水营冲了下去。下面骁字旗已只剩一半人马,被明军包成一团。赵德在厮杀中听到后面改水营大鼓响起,眼眶一热,怒声喝道,“义父来了!王八羔子们给我顶住!”骁字旗营本受庞宁打压,又遭敌军重创,不畏反怒,将士们只觉得脑袋挂在了腰上,顾不了那么多了,舞着长刀往明中军冲去。 明军本来就挨了先锋营的五、六轮火炮,被打得七零八落,这会又从包围敌人变成腹背受敌,一时形势大为扭转。符那恩的那些黎兵打下临高后每人得了近三十两银子,县令县丞的女眷也和改水营平分了,重赏之下必出勇夫,财色刺激下,黎兵都变成了渴望杀戮的恶魔,逼得明军结结败退。明军左翼是最精锐的扬威营左右营,指挥的把总见主线不稳,放弃了冲击先锋营炮兵的企图,调头支援中军。 吕策见战场上形势大变,笑了笑,怕火炮误伤了友军,下令停止射击。先锋营全营和龙头寨一旗黎兵也拔出了钢刀,往战场上行进。最右翼的赵益见战机就在眼前,一个忍不住,带着膘字旗一百骑兵哇哇叫着冲了上去。扬威左右二营正向中阵靠拢,来不及收缩阵型,从侧面被膘字旗铁蹄击穿。好在伤亡不大,营里的老兵知道此处已无退路,倒是又稳住了阵脚没有溃散。这会还是崇祯二年,西南奢安之乱刚定,甘陕天灾也是初起,在南方老百姓眼里,大明朝依旧繁盛。军队士气不比崇祯末年,还是能招架几下的。 赵益一击得手击穿了明军,跑了一两百米,调转队伍又往回要再冲一次。 “带种给再杀回去次,冲垮他们!让赵德看看!不是只他骁字旗能打!” 明军左翼的扬威左右二营,一时被赵益和吕策前后夹住。先锋营如今扩编到四百多人,不但配置了膘字旗一旗骑兵,其他三百步兵也个个都是五源谷出产的胸胫板甲,钢刀钢盔,占尽了兵器之利。扬威二营被吕策按着打,只有招架之力,哪里还能动弹一分去支援中军。 明军中军那边,情况就不太妙了,先是挨了一阵手榴弹失了声威,接着被符那恩和改水营一鼓作气冲杀了一阵,被赵德纠缠许久的疲惫之军很快就显出了慌乱,被符那恩带着几个勇士杀进去。明军统军的兵备道刘道选倒还沉得住气,戎装持剑喝道,“谁人拿下此贼”。中军卫士一拥而上,符那恩一时被长枪围住。见不能得手,符那恩带着几个猛男往右边逃去,顺路一刀把中军大旗砍折,又杀了回来。明军一时不慎被砍断军旗,顿时一片灰败之气。赵德见状,带头大呼, “明将死了!明将死了!” 离中军远的明军见军旗折断,又闻将军死了,不明就里哪里还敢恋战。见形势不利,顶着长枪一退再退,很快就把长枪一扔往后跑去。明军个个都听说五源谷贼人破城如破竹,逃兵都不往澄迈县城里跑,只撒腿往琼州府跑。兵败如山倒,左边没了对手的改水营腾出手来包围中军,明军士气已失,被围之下更是一触即溃。扬威营倒没有其他黎兵旗军混乱,两个把总还想徐徐而退,留些本钱,但被赵益在侧翼又冲了几次,军心一乱也垮了。 赵德手下只剩下三十多人,身上的血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明军的,只带着残兵就往明中军扑去。那些士卒不敢抵抗抱头鼠窜,刘道选顿足瞠目,拔出宝剑想挡住来人,奈何是个书生,被赵德一刀插进了胸口。那刘道选倒是个烈儒,憋着最后一口气瞪着赵德的眼睛,颤颤喝道, “汝贼反抗朝廷..不怕…不怕诛灭九..” 赵德冷笑一声,把刀一扭,刘道选顿时痛得惨叫连连。赵德最是善辩,哪里会被这腐儒驳到,喝道,“明廷竟不让我活大兵来剿,我等何罪之有?既无活路,又还有什么好怕的。”说完,一脚踩在这朝廷大官刘道选腰上,用力抽出了长刀。血飚如注,溅得赵德眼睛都睁不开,这烈儒当即没了性命。 赵德冷哼一声,见赵益带着骑兵也冲了进来。赵益见刘道选已经倒在了赵德刀下,只恨自己晚了一步。赵德见是比他年幼的赵益,喝道,“狼崽子仗着马快,还不追杀逃兵去!”赵益撇了撇嘴,勒转马头,喝道,“下次哪会让你得手!”便带了旗众四散追杀明军士卒。 明军一退,澄迈城门顿时洞开,一帮士绅绑着县令,抬着成箱的银子跪在城门口,但求能逃一命。吕策摸着胯下染血的白马,微笑不语。赵德战马也死在阵里,一身七处伤口,提着刘道选的头颅走了回来,傲气地站在一边。秦明韬把自己的枣色战马牵了过来,喝道,“赵德,这马是你的了,骁字旗入城!” 赵德眼眶一热,两道眼泪竟淌了下来,跪下来要和义父磕头,被秦明韬拦住拉了起来。赵德好不容易爬上秦明韬的大马,一脸振奋地举剑喝道, “骁字旗!入城!” 骁字旗将士闻言眼睛放出光来,三十多个残兵甩开身边要搀扶他们的其他旗战友,不顾还没结痂的伤口,挺直了胸脯蹒跚着跟着赵德后面,一步一顿,却又脚步坚决地往城里走去。那些士绅见这队一身是血的杀神过来,慌慌张跪在了道路两边。一门口只剩跪着的黑乎乎头颅,赵德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只昂首骑马走到澄迈县衙门,喝令道, “于良可在?” 于良被这二十岁的将军折服,从伤兵中走出,呼地半跪在了地上,“于良还在!” 赵德满意地看了他一眼,道,“插旗吧!” 于良忍着伤口疼痛,赶紧爬了起来,从赵德手上接过五源谷五色大旗,装好插进了衙门上。东风颇急,那五色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只是在于良身上染了不少殷红,飘舞中却是血迹斑斑。 后续入城的士兵经此血战,看到衙门上飘起的大旗,心潮澎湃,举拳齐声高呼,“威武!”把一城百姓吓得噤若寒蝉。 …… 肇庆两广总督衙门里,广东道官员会聚一堂。王尊德这段时间似乎清瘦了不少,两颊深陷。最近被一个接一个的坏消息打击得没有什么好心情,王尊德向左右官员抱拳一礼直奔主题道,“逢圣主当道委以两广总督重任,唯有不徇情面不??怨?心任事以?上恩,自任来小心勤慎但求肃清地方,不料猝然竟遭此变,五源谷逆酋狂逞,近日连下州县,周天知、刘道选、黄衡进亦广东道才薮也,躬冒矢石相继殉身报国。前日得报,琼州府城已陷。” 下面一干官员几天前听到刘道选在澄迈县战死沙场,就预料到琼州府难保,但真的确实琼州府城陷落,还是不禁变色。王尊德看了看同僚们的神色,道, “唇亡则齿寒,琼州陷则广东危,此诚??危困之秋,诸君可有何良策?” 半天没人吭声,广东道布政司左参政魏鹤政拱手道,“下官闻五源谷尝垦于昌化东,耕织地方筑路修桥通商惠民,多次上书儋州知州有招纳意,非蓄反心作乱,实逼无奈求生也。今辽事一年费银六百万两,恐难筹银平此贼,或可遣…”话没说完,就被按察使曹应瑞打断。 曹应瑞见王尊德皱着眉头,就知道这事王尊德是强硬到底了。向来只有先抚后剿,这先剿输了后抚的概念,和投降有什么区别,王尊德在朝廷那边如何说得过去?曹应瑞断然道,“此贼私铸火炮聚拢黎岐,谋逆之心昭然若揭,若屈服招抚之,则广东四境贼争效仿蜂起无宁日也!” 魏鹤政见曹应瑞和王尊德掺到一起去,哪里还有他说话的地方,心下冷哼一声,不再做声,只打定主意回头参这王尊德一本官逼民反。王尊德见没人说话,道,“此五源谷贼行兵扎寨颇有号令,杀良济贼聚拢人心,实为南海大患也。广东缺饷多年,兵骄将悍实无力讨之,诚宜奏请圣上,发滇黔新胜之军来讨,方有胜论。” 王尊德在客魏逆案上立场旗帜鲜明,这时正得崇祯皇帝重用,想来就是打仗输个几次也不会失去圣心。下面诸官都是宦海里沉浮过的,除了魏鹤政这个不通世事的,哪里有第二人敢对着他的锋芒,纷纷交口称道,“王大人所言极是!当请圣上发兵讨之!” 六十五节 要船还是要命 琼州府,也就是后世的海南省了,唐代称为珠崖、儋耳。宋熙宁年间,置琼管安抚都监台称为琼台。元代,又称为琼州路。明代改为琼州府,袭元制下辖三州十三县。琼州府万历四十五年统计,有在籍户五万六千,在籍人口二十五万。府城在岛东北,毫无疑问是全府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其所在的琼山县有在籍人口八万二千余。 八万人的城市,占了全岛三分之一的人口,虽说里面包括一些农业人口,但也算是明末的中等城市了。五源谷在澄迈击溃最后一支抵抗力量后,从西向东,连下澄迈,定安。至于琼州府,虽有八万人丁,毫无一战之力,自然也是开城投降。虽然破了琼州府,五源谷的军事力量仍没有时间停歇,秦明韬和吕策分头攻向文昌县和会同县,把琼州府交给了庞宁打理。 庞宁和赵如二骑只差一个马头,并排走在琼州府的主街上。路上行人见二人前后拥促着张罗寒等十几个巡检,那巡检个个都如凶神一般,便知道是五源谷的大官来了,吓得四散躲避。 前几天刚落城,人心未定也是寻常,庞宁倒没放在心上,料想多行善政,日久百姓自然拥护。倒是这琼州府,七年竟也没有什么变化,庞宁一路走来,记起七年前就在这街背后遇到那牙人,五人最后被他害得亡命奔逃,心下叹然。 看看今天身上的锦绸罗缎,走个路前呼后拥,想起这穿越七年来的筚路蓝缕,恍如隔世,一时竟有些走神。 赵如还想着刚才的事情,嘿嘿笑道,“那个牙人当真没胆,一见到师父居然把尿都吓了出来,磕着头交银子。”庞宁终究是个穿越者,见惯了后世政治昌明,哪里理解的了明末这些事情。摇了摇头,叹道,“一个无赖也可以蓄藏这么多银子,这世道让百姓如何能活?” 赵如心下一乐,想自己这个师父,向来只管自己风流快活,从来关心的只是哪家的绸缎好,哪家的曲子妙。今天头领们占了琼州府手刃仇人,师父层次立马拔了上去,竟也学那些酸腐儒生,做起忧国忧民的感叹起来。 二十一岁的赵如跟着庞宁历练这么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也不是当初那个懵懂少年。想归想,却不敢现出心中所想惹庞宁生气,脸上也和庞宁一样摆出副感叹表情,像模像样叹了口气。庞宁看得一乐,喝道,“你懂什么!少给我装模作样,等下怎么说可记好了!”赵如被揭穿,嘿嘿笑着,赶紧答应,“记牢了记牢了。” 庞宁点了点头,只带着张罗寒往府城里繁华处逛去。赵如带着其余众人直往琼州知府衙门,琼州府里一众收到通知的商贾早已在衙门校场翘首以待,这时纷纷迎出门来。 和儋州的富贾个个油头肥面穿金戴银不同,琼州府的富翁明显更上了一个层次,少了一分俗气,多了几丝儒雅。三十多人老少都有,为首的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公子,赵如只一瞥,暗道好个俊逸男人,心下就有些讨厌这人。众人见赵如携众而来,前后巡检开道威风凛凛,知道就是他们要等的人了,纷纷行礼唱喏。 赵如却不还礼,板着个脸下了马来,将马绳交给一个巡检,冷冷扔下一句,“随我来罢!”便昂首方步进了衙门正堂,稳稳坐在了那判官位置上。众商贾见这青年官僚如此做派,想来今天把自己叫来没啥好事,面面相觑。为首那公子叫冯仁山,平日里秉性刚强行事机敏,见赵如刚才看自己如看死人一样,脚便像被灌了铅抬不起来。但后面巡检个个佩刀,哪里逃脱得了,只得硬着头皮跟进了衙门。 赵如见肥羊们入了座,点了点头,沉声说道,“这里都是聪明人,我也就不绕圈子了。庞头领派我来整治琼州府恶霸,你们干过什么,作过什么,自己心里有数,都报上来罢!” 此话一出,吓得众人背后渗汗,堂里顿时鸦雀无声。赵如探了探脑袋,见没人说话,叹了口气,道,“没人说么?好!有人替你们说!许善,念!”旁边一个穿巡检衣服的汉子上前一步,展开一本册子,朗朗念了起来。 “冯仁山,多年来凭仗举人身份,勾结知府欺良霸市。以低价强占流芳坊张家店铺三间;谋害孔家公子,娶孔家寡妇孙氏霸占财产…”那许善念了长长一串,都是些人尽皆知的勾当,以前这些缙绅们有官爷支撑,自然不怕。如今没了靠山,赵如随意找儋州、澄迈、定安各县商贾问问,便能把这罪行写成长长一串。 师父的任务催的紧,至于会不会安错罪名,赵如懒得管了,想来也不会偏得太远。 赵如笑了笑,“冯公子如此一表人才,当真是没有埋没,征战情场财色兼收呀,刘信,这个罪行依《民商法》该如何判?”旁边又有一个巡检走上来,喝道,“论罪当诛三族!” 饶是冯举人平日在城里威风八面,这时也吓得眼泪鼻涕跪在地上,磕头喊冤。赵如毫不磨蹭,冲左右一挥手,两个高大汉子冲了上去,把众商贾之首的冯仁山拖了下去。那边几个年轻富商顿时一阵耸动,两边巡检拿棍子往地上敲了几敲,才把场面镇住。 赵如自幼家贫,对着这些以前看也不会看自己一眼的世家富户,当真是杀的兴高采烈,只拣罪大恶极的判。又判了几个,都是杀头以上的重罪。一直到第七个,才轮到个轻刑的。那人勾结捕头砸了竞争对手的店,逼得别人走投无路上吊自决。赵如杀的累了,看重罪罪名也看麻木了,难得碰到个不是直接谋财害命的。想了想,只是做抄家了事。正把那被抄家的监生押下去,门外响起一声响亮的通报, “庞头领到!” 赵如心道总算来了,把腰挪了挪站了起来,冲下面众人喝道,“你们在此等待!”便起身去门外迎庞宁。庞宁在门口笑吟吟看那个被抄家的监生押了下去,暗道又是一大箱银子到手,转身过来问赵如,“情况如何?” 赵如道,“四个诛三族,三个砍了,一个抄家。”庞宁闻言脸色大变,喝道,“怎么判得这么重?”赵如把那本罪名册放在庞宁面前,庞宁见上面的罪名条条惊世骇俗,又都是多人举证,不禁点了点头。但想到一路来吕策和秦明韬对富人大开杀戒,难得琼州府城自己赶过来打理,也是刹不住手。以后商人们听到五源谷的名头,怕是要闻风而逃拼命相博了,又忍不住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但这是五个人,也不是我庞宁一个人拉得回来的。 赵如日日跟在身边,当然知道师父想些什么,道,“如今琼州府也打下来了,师父还想那些做什么。”庞宁心情不好,瞪了他一眼,嘲道,“不光知道有儋州,还知道有琼州!当真有眼界,了不起!”赵如知道这是骂他,头一缩,不再吭声。 庞宁笑了笑,拍了拍身上灰尘,满面春风走进了正堂。进门见一众商贾缩在搬来的椅子上,个个噤若寒蝉,环抱一礼道,“在下庞宁,俗务缠身来晚了,诸位受惊。” 众商贾不是傻子,早就打听到赵如是庞宁第一亲信,赵如在便是庞宁在,哪里相信庞宁这鬼话。有性子刚强不怕死的,见庞宁把自己当傻子耍,冷哼一声,道,“庞爷可真是忙!”但人总归是感情动物,几个年纪大的见这边有所缓和,颤颤悠悠站起来道,“我等都是正经商人,没做过恶事,但请庞相爷明鉴啊!” 庞宁笑了笑,作了一揖回礼,目光扫过一圈堂内众人。几个臭名昭著的都被赵如干掉了,剩下的也不算什么歹徒,正好让庞宁来做好人。庞宁观察着众人,却见左边坐着一个二十二、三岁的艳丽女子,皮肤细白如雪,虽是施的淡妆,却依旧艳丽无匹,如一支饱满玫瑰怒放于暗室,顿时让庞宁眼睛一亮。 那女子和一众富商稍微隔开坐着,显然不是哪家女眷。虽然旁边同行个个惴惴不安,这女子却似乎未被赵如的狠辣吓到。见庞宁痴痴看她,柔情万种地看了回来,庞宁也算御女无数,被这一个冶荡秋波竟电得心中一飘,哪里还挪得开眼睛。只上下把这女子喷火身材看个不停。那女子见庞宁盯着自己,坐得挺直,前凸后俏尽给庞宁饱览。 满屋子的商人都等着庞宁,庞宁却愣在那里看美女,情景实在有些尴尬。赵如看不下去,使劲咳嗽了一声。庞宁听到赵如声音,笑了笑,冲美女眨了眨眼睛。那女子见状掩口轻笑,不经意间露出的媚态惊人,庞宁心里一个咯噔,暗叫不妙。 好不容易转过头来,庞宁坐到了上首的位置,翻了翻赵如的罪名簿,找到了一个商贾名字像是女的,念到,“苏瑶,不知妇道,魅惑举人贾老爷,贾老爷倾家族之力为其张罗生意,购办货物,后休妻而欲纳瑶,三年无回音,郁郁染疾。”庞宁哈哈一笑,把这册子往地上一扔,笑道,“这等些末小事,我们要都追究,岂不是变成老太婆了,诸位以前做的好事坏事,从今天起一笔勾销,在我五源谷治下从新做人。” 下面的商贾听到这话,两眼放光,纷纷站起来谢庞宁,庞宁示意大家坐下来。道,“我五源谷今日得天道眷顾,蒸蒸日上,诸位也听到看到,我就不多说了。但我五源谷毕竟初创,各处都有不足,就拿商运来说,船只便是不足。就我所知,今天通知到的诸位都是有船的,但好像听说我五源谷来了,船都开了出去。我五源谷吸纳诸位,也是有个条件的,便是把船开回来,水手和船只借给我使用一年。” 下面气氛有所缓和,顿时一阵窃窃私语。商贾们都被刚才赵如一阵杀伐吓破了胆,个个都有捡了条命的侥幸,哪里敢不从,纷纷回答, “庞相爷有需,我等自然全力配合!” “十天之内船到琼州!” “相爷早说句话,何必让小弟吓得满身是汗!” 庞宁得意洋洋看着众人纷纷献船,正要拱手道谢。突然听到一个脆生生声音说道,“相爷,我听说五源谷的五级三等爵位大有不同,却不知道我们献了船,是要归为何级何等?” 众人闻言一愣,方才觉得自己是被吓破了胆,连最重要的身份地位都忘记争取一下了。是谁这么大胆子,帮众人说了这话?纷纷看过去,却不正是那个苏瑶是谁? 六十六节 火绳枪 苏瑶见众人看向自己,用手挽了挽额头青丝,一双生波俏目便直勾勾地往庞宁这边看过来,似笑似嗔地道,“听闻儋州的商贾只是买了些海布,便个个都得了五源的爵位身份。如今我们捐了船,相爷却不能厚此薄彼。” 庞宁本来是来恐吓这些商贾的,出发前还和赵如筹划了一番。这事既然仔细筹划过,他自然是有备而来。大好局势被这女人一句话破坏,庞宁心里虽然不满,脸上依旧是春风满面,拍了拍扶手道,“爵位方面,各位不要担心,根据船只价值双倍折成贸易量确定!借出船只明年归还。” 众人见苏瑶一句话让庞宁有所让步,都回过神来。要知道,这里坐着的都是些经年的商人,最谙人情世故,哪里会放过一丝机会?见这边语气松动,众人心里顿时活络起来。一个布商仗着一直和五源谷做海布买卖,想来能有几分薄面,站起来拱手道,“相爷莫要提‘借船’‘还船’的了,我等恳请相爷接纳我等的捐纳。五源谷鸿业初展,我等能为相爷做些事情,都是满心欢喜,也算聊表寸心,相爷提那还字,就是瞧不起我们了。” 下面商贾都是经历过风浪的,知道这是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没人想过把船拿回来,干脆说是捐的。听这布商的话都知道有戏,纷纷附和道, “正是如此,相爷有需,拿去便是,何需言借!” “能为相爷出力,当真是求之不得!” 庞宁也不是傻子,知道这只是个引子,闻言眉头一皱,只等他下面有什么话说。那布商顿了顿,看了看庞宁脸色,又道,“我等归附之心可昭日月,相爷明鉴。但捐船和买布,二者云泥有别,小人斗胆求相爷在那爵位上略加照顾,也绝了那什么五源谷灭天下富人的谣传。”这布商话音未落,几个老人颤颤悠悠站了起来,拱手符合道,“我等诚心归附,相爷不要伤了天下商人之心啊。” 琼州府城里的商贾,听到五源谷大兵攻来,能跑的能逃的基本上都逃了,剩下的不是老弱就是不动产过多。庞宁现在如果一个不爽,想收拾这些人那是易如反掌,唯一让他有所顾忌的就是五源谷的名声了。今天庞宁在这里对待商人的态度,传出去了,就是天下商人对待五源谷的态度。 杀了几个还是镇不住这些商人,庞宁见自己一笑着出场,形势立即反转过来,暗叹了口气,不禁有些佩服这些商贾的情商。不过他还不想让这些商人到处散播不瞒和谣言,笑道,“我倒当真只是想借一年用用…二倍不足,几倍才够?” 下面人不肯露出底牌,只道但听庞爷决断。庞宁听了这些虚话,不禁有些恼怒,冷哼一声道,“小船就不要了,只要你们捐出十丈以上的大船,以船价五倍折成爵位等级。”庞宁想到点什么,顿了顿道,“不过有个条件,你们要帮我五源谷销卖海布,购进硝石硫磺。” 众商贾见庞宁脸色不好,想到赵如刚才的手段,不敢再提条件,纷纷答应。庞宁点了点头,没心思再在这里待下去,说道,“赵如那里有个档案,你们和他确认下船的情况。我先告辞。”便起身离开。 庞宁走到门口听到后面有人叫道,“相爷留步。”转头一看,那个漂亮女商人苏瑶的小碎步追了上来,娇声道了个万福。她身上的比甲颇为短小,举手抬足间玲珑身段晃得人眼花心乱。庞宁今天大好形势被这女人给坏了,心里对她不满。但对着如此美色,只看了几眼,肚子里的气就消了三分。明末社会风气开放,庞宁这几年认识的人也多了,对女商人也不稀奇,但苏瑶这样放得开的倒是第一次见,点了点头问道,“什么事情?” 苏瑶见庞宁倒是不凶,凑上来道,“相爷不知,小女子买不到硝石硫磺,心下烦闷。前几年先父尚在时,家中便贩卖地煤,不知道相爷要不要。”苏瑶说这话时身子凑得极近,几乎是粘在了庞宁身上。庞宁只觉得美人体香如麝,樱桃小口都快贴到了自己脸上,感受到她身上凹凸曲线,当真有些血气上涌,什么怒气也消了,问道,“你的煤哪里得的?” 苏瑶眨了眨眼睛道,“此处出海往西三百里。”庞宁想了想,似乎是越南下龙湾的附近,后世是个大煤矿。 庞宁一直困扰于五源谷资源渠道不足,虽说现在没有开始使用煤矿,但工业化继续下去,总归离不开能源的大规模使用,不管是蒸汽机还是炼钢都需要大量的煤,一时来了兴趣。笑道,“莫非是鸿基煤矿?你的买卖倒是和别人有些不同,这东西我要,多多益善。” 苏瑶心中欣喜,收回了身子秋波一转,浅笑道,“相爷如此急切,不如随我走一趟。”庞宁被苏瑶媚眼电了个正着,听到这句暧昧不明的话,风月场里养成的风流习惯上来了,笑道,“随时有空!”顿了一顿回神过来,正色道,“苏小姐何时能带我去看看那煤矿,这事越快越好!” 苏瑶嘻嘻一笑,答道,“半月后我家船回府城,相爷便随我一起去那边看看吧。”说完道了个万福,便笑吟吟回屋子里和赵如对账去了。庞宁一时有些舍不得,又找不到由头搭话,摇摇头走出了知府衙门。 …… 史班翻看着手上那支从海南卫仓库里缴获的明军鸟铳,一不小心粘了些铁锈。左右看了看,心想无非是把小口径火绳枪。见手上这支鸟铳的膛孔略呈椭圆形,史班有些好奇,问前面三个惶恐的海南卫匠户,“这孔怎么不是正圆,是不是有什么讲究?” 中间一个中年匠户叫韩光,胆子要大些,凑上来看了看,一看就知道是工匠粗制滥造,不敢不答,又怕直说违逆了史班,紧张地答道,“这鸟铳各个工匠手艺都有不同,是否有什么窍门也说不准,还有一种情况就是懒惰匠户敷衍制造,导致径口不整。” 史班倒不介意自己说错,心下好笑这韩光绕来绕去,哦了一声,问道,“不是你们做的?”吓得那三个匠户连连摆手,韩光道,“头领爷明鉴啊,这恐怕还是万历皇帝时候从广东道运来的。” 史班扁了扁嘴,拿着这个古董般的火枪始祖在手上比划了下,觉得挺有意思,笑着冲三个匠户说道,“你们打一枪给我看看。” 史班却不知道明军的鸟铳,都是满腹不满的匠户和百般勒索的督造整出来的东西,炸膛率极高。特别是分到琼州这种地方的器械,无人关心,质量就更是参差不齐。军官就是把火器扔在仓库里烂掉,也不敢贸然拿出来使用,哪里是能用的?史班只是随口一句话,吓得那几个匠户如临大敌,都以为是韩光直言得罪了史班,史班这变了方子折磨他们,惶恐地互相看了几眼,犹豫不知道怎么办。 韩光倒是胆子大些,把心一横道,“这东西极易炸膛,不过头领爷要射,小的敢不从命?”便从史班手上接过那鸟铳。史班让一个五源谷工匠拿些黑火药和火绳过来。那韩光看了看拿过来的物事,沉吟片刻,转过身去和另外两个工匠说了几句什么。 见那两个匠户竟一时有些哽咽,史班心下好奇,凑过去听,便听到一个工匠对韩光说,“韩犊子你放心,得贵那娃子我会帮你看着的。”史班一愣,暗道这鸟铳质量居然这么差经,让这些匠户讳莫如深,打一枪就要交待后事了。 史班这几年管理着几百人的铁器工厂,最讲究产品质量,对那些敷衍了事的工匠最是厌恶。不过明军匠户人那么多,想这鸟铳也不是韩光几个做的,怎么能让他们承受别人过失?正色道,“我这火药性烈,你少装些,不要炸膛了。” 那韩光闻言,额头上不禁沁出汗来,点了点头。小心地装了些火药倒入药管,装进了铳膛,用仗装压实压紧,把弹丸装了进去,又装了些火药到药门里,将火门盖盖上。将火绳装入扳机。这一套动作下来,一分多钟已经过去了。这时候正是五月,正是琼州府最热时候,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天热,简单几个动作韩光做得一头的汗,用袖子抹了抹汗水,冲史班道,“头领爷看好了,小的这可要射了!” 史班见他说得豪气,不禁站了起来,点头道,“你射吧!” 韩光叫了声得令,蹲了下来打开火门盖,点燃火绳,哪里敢把脸凑过去瞄准,虚虚指向不远处一棵榕树就直接点了火发射了。只听见嘭地一声闷响,一大团黑雾猛地从枪后喷了出来,吓得史班一跳,还以为是炸膛了。却见那韩光呸了几声,把脸上黑灰一摸,往前面那树看去。 史班这才放下心来,走到二十米外那榕树边去看,只见小半个拳头大一个疤口,入木有半寸深。史班见杀伤力不错,点了点头。再回头看跟过来那个韩光,脸上满映着欢喜,一副捡了条命的侥幸表情,前胸后背竟都被汗浸了个透。 六十七节 大明中兴 史班笑了笑,冲这工匠说,“这么害怕,当初做的时候干嘛不好好做。”韩光默然不语,史班又道,“这东西要用火绳吧,碰到下雨天是不是不能用。” 韩光恭谨答道,“这火绳和药门都露在外面,下雨天是不能用的,便是天气犯潮也难打响。”史班点了点头,便不准备大规模仿制这种火绳枪了。五源谷的军队不多,改水营先锋营最近大幅扩编,也不过三千人。到时候和北面明军作战,肯定是以少对多,装备这种随时出问题的东西,还不如多花时间练练大刀长矛。 秦明韬在海南卫找到三个会做火绳枪的匠户,就给史班送了过来,希望五源谷能自己生产步枪。但按史班的想法,如果要装备部队的话,起码也要弄个能全天候使用的燧发枪。不过燧发枪这东西结构巧的很,据说是钟表匠发明的。构造史班不清楚,倒是无从下手。 吕策穿越前最喜欢研究军事,史班猜他大概知道燧发枪构造。但想联系上吕策也不容易,先锋营据说打到万州去了,行军打仗在外,派个信使也难寻着大部队。史班不禁怀念起后世的无线电,拿个电台就可以呼叫参谋部,“我部在徐州以东,对面有两个师,需要支援!”但这个时代,哪有那些东西,史班对炼钢炼铁精通,对其他方面的技术是一窍不通,也做不出那些东西来。 史班摇了摇,笑着对那几个匠户说,“你们这几天就跟着我进山里,到铁器工厂做几个这种火绳枪看看,厂里有好多机器,看看要做火绳枪是不是要改进下。” 几个匠户被秦明韬“派”过来,或者说被几个改水营大兵押过来,就有了身陷贼手的觉悟,哪里敢说不,只茫然地点着头。史班看了这几个匠户一眼,又道,“这几天先跟着我,研究下这鸟铳,从中等劳役开始干,以后再分下去吧。这进了铁器工厂可不比在山前港,工匠们没有任务的话,都是不许出小南关的。” 几个匠户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身不由己的无奈。史班看在眼里,笑了笑,想到要提高这关键技术人才的积极性,道,“你们是带着技术进山的,我给你们薪水加点,月工钱一两。以后要是研发过程中立了功,等级涨得快的很,赵玉点子多,都被我升到上等差办了。” 这话一说完,听到月例钱一两银子,韩光几个无精打采地脸上竟突然放出光来。史班也懒得和他们?嗦,冲旁边一个五源谷技工交待几声,便钻进马车回厂子里去了。去年底山前港到小南关的山路修通后,史班就搞了部马车,来去方便了不少。 那个技工本来指望蹭史班的车子回厂,这会被交待了事情,只有步行回去了,一时也有些愤愤不平。冲几个土包子匠户道,“你们几个,过来,跟我去账房领荣民证,支这个月的月工钱!”韩光几个满面笑容地凑上来问道,“这位大哥,我们这还没做事就可以支工钱?” 那技工骂了句,“废话!你还不想支不成,不想支我回头跟头领说了,你们三别支了。”吓得三个新人连连摇手,赔礼道不是。 那技工撇了几个匠户一眼,见个个身上都是一身破旧衣服,喝道,“见咱这身衣服吗,看这块玉,这都是用工钱买的!没见过世面,一两银子就欢喜成这样。知道我工钱多少吗?一个月三两二钱银子!” 那技工冲几个新人发了顿火,想了想又觉得不妥。毕竟这几个人史头领分外重视,在头领面前都说得上话,不能得罪了,换脸笑道: “你们命好,史头领把你们从海南卫要过来。咱五源谷技工搞个发明创新什么的立功机会多,又不像营兵那样拿脑袋博功名,当真是个金馍馍,后勤组那帮苦劳工做声作死也赶不上,眼巴巴地看着。跟你们说,你们叁一来就是中等劳役,知道现在从低等劳役升到中等多难呀!这是头领照顾!你们跟着头领干,立功机会多,升得快,说不准一两年就超过我了!” 韩光闻言一愣,才知道原来是这么好一个差事,被这老技工训得眉开眼笑,拱拳道,“官爷这说笑话了。我们这些穷匠户苦惯了,哪里看过大钱?一两银子顶我们干几个月,年底还要交班匠银。嗨,咱不会说话,官爷以后要多教我!”旁边一个匠户笑道,“韩犊子这下好了,存一年工钱,你家得娃子能娶上媳妇啦,得贵今年有十八岁了吧!” 那韩光听了这话,更是喜上眉梢,整个人看上去容光焕发。那个资深的技工看了啧啧几声,道,“到时候你办个宅院,娶个二房钱都够!别??嗦嗦了,走吧!” 韩光几个眉开眼笑,连忙谦让道,“官爷先走,官爷先走!”又把那技工一乐,摇了摇头。 …… 乾清宫里,大明朝崇祯帝,天子朱由检站在案前翻看着几个奏疏,脸上淡淡的笑容掩不住心里的焦躁。翻了几眼,朱由检有些翻不动了,背手看向了窗外。窗外正飘雨,冲去了几分盛夏的炎热,偌大一个紫禁城,黄琉璃瓦的屋顶子一片一片的,在雨水里倒是安静多了。 朱由检看了足有一盏茶时间,才转身过来,叫道,“曹化淳!” 曹化淳是乾清宫的熟人了,客魏逆案平定之后,曹化淳从司礼监太监调到御马监典兵。这会他正站在下面等话,闻言赶紧上来跪下答话,“奴才曹化淳在。” 朱由检打量了下曹化淳的跪姿,很端正很到位,心里笑了笑。侍奉他哥哥的老家仆,无非就那几个人,魏忠贤被他干掉了。剩下几个里面,还能用得上的,也就是这曹化淳了。崇祯点了点头,说,“站起来说话吧。”曹化淳小心地站了起来,就听见崇祯问道, “天启年你便在宫里了,很多东西,车应魁、王承恩他们几个不懂。你给我说说看,尧舜二君,谁人更贤?” 曹化淳闻言一个咯噔,心中暗暗叫苦。要说起来,有明一朝,哪个太监不是活得体面光鲜,便是死了以后留个飞扬跋扈的骂名,在世也少不了荣华富贵一番。他曹化淳,也算是运气好,被天启帝看中选为内侍,眼看就要青云直上。可偏偏又遇上魏忠贤这样的能人,曹化淳侍奉天启帝没几年,就被魏忠贤挤出了宫。 天启帝短命,不过坐了七年天下。新帝即位,要办魏忠贤,倒是又把他拎了出来。可他曹化淳是先帝的内侍,对崇祯既谈不上忠心老奴,也没有什么信任。在崇祯的手里,他曹化淳不过一把刀子而已。这才办了九千岁魏忠贤,他就被作为崇祯表明新政,疏远太监的形象工程,从司礼监换到了御马监。一阵前炮灰罢了,什么富贵权势,他曹化淳怕这辈子是沾不上多少了。 这尧舜二君的事情,还是熹宗病革之时,欲传为当时的信王朱由检,说了一句,“吾弟当为尧舜”,拉下的。朱由检兄位弟及,又碰上魏忠贤这个能折腾的,搞出了天启遗腹子等等事情,所以这句话也算是证明政权合法性的标识性事件,朱由检挂在嘴边,当朝上下也算是听到老茧也出来了。 诛了魏忠贤那会,崇祯就在朝会上问了满朝大臣一次。“尧与舜孰贤?”群臣答完,崇祯说舜能诛四凶,表扬了一下自己。这次又问,曹化淳见识过崇祯的刚烈脾气,不敢装孙子,答道,“咱家哪里敢议论尧舜贤君,但觉得若论王道之治,尧善。” 朱由检摇了摇头,叹道,“你哪里懂,尧不如舜,舜能威四方。”曹化淳低头道,“皇上圣明!”崇祯笑了笑,说道,“花了大把的银子,好不容易平了西南奢安之乱,气还没喘一口。甘陕就是大旱,饿殍载道饥民四起。这还没着手开始整治,南海又是造反,琼州府三州十县尽皆糜烂。王尊德上了个折子,请调滇黔土兵镇压。朱燮元等得就是这个折子,一口回朕,要兵可以,拿饷来。” 曹化淳在下面听得一头雾水,这些破事,关他一个御马监掌印太监屁事?小皇帝今天把自己找来说这么一通,这是做什么? 崇祯叹了口气,又道,“要银子,给!内帑那不是还有些银子吗,用了就用了。不把这柱子撑着,怎么重整朝纲?气还没喘过一口,那袁崇焕也不给我留一丁点脸面,这每年六百万的辽饷,不曾克复一州一城,他倒是去皮岛把毛文龙给杀了。” 曹化淳见崇祯说着说着上了火,心下不禁有些惶恐,却又不敢说话,只听着皇帝一个人说着, 崇祯顿了一顿,看了眼恭恭敬敬的曹化淳,说道,“那些儒生也不清楚,你倒和我说说,说说兄长那些治国精要之策,我看,定是兄长不肯传我,这才有了这一年多遍地烽火!” 曹化淳听到这里,算是听明白了,崇祯这是恨天启给他留下一个烂摊子没法打理,找自己这个天启旧人来发牢骚了。说起来,天启皇帝用过的人里,好欺负的,也只有他曹化淳了。曹化淳心里想明白了,扑通一声又跪在地上,大声唱到, “皇上整治朝纲,匡清天下,励精图治,实乃百世不出之贤君,如今南北百姓归心,大明中兴盛世可期。” 六十八节 美人如玉剑如虹 崇祯看了看这个精明的老太监,发不出火来,只从鼻子里哼了口气,心底一时有些烦躁。对于一个十八岁的年轻人,天下这个担子无论如何是太重了。昨天晚上看各地的奏疏看得好晚,刚才怒气来了又去,朱由检这会身子一松,倦意上来了,不禁掩着嘴巴打了个哈欠。 曹化淳见状叩首道,“皇上日夜操劳国事,也要小心龙体…”崇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朕身体好的很,这里没你什么事情了,下去吧!” 曹化淳闻言一愣,心下暗叹了声,“哪有你曹化淳说话的地方?”想起东林诸生在皇上面前飞扬跋扈的样子,暗暗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崇祯又看了一眼内阁的票拟,把那奏疏把桌上一甩,啐道,“内帑,内帑,老朱家就这么点家底,盯着不放。”又想起那些御史笔口锋芒,摇了摇头,提笔批答道,“调云南沙源、普名声所部土兵,福建郑芝龙水师,并两广军兵入琼州剿吕策、秦明韬贼众。发内帑三十万,不足之饷由户部支补。” 看了看自己写的几个朱红大字,三十万啊,兄长留下一点银子,招抚甘陕流民要用,平定辽东鞑子要用,加上藩王的俸京营的饷,每年几百万几百万地往外流,这还能支持几年?这大明朝外面看着光鲜,当了皇帝才知道处处捉襟见肘,哪里不是大窟窿?崇祯有些肉疼,喝道,“王承恩!” 内侍王承恩正在门口站着,闻言赶紧跑了过来,正要下跪就听到一声熟悉的“免了!” 崇祯指着桌上几个折子,道,“军情紧急,你赶紧送到文渊阁去吧。”王承恩不敢怠慢,接过了折子藏在怀里,一路小跑到了文渊阁。首辅韩?见王承恩亲自跑过来,笑道,“有劳王公公了。”接了过来。王承恩在阁老面前不敢托大,恭敬回了个礼便回了乾清宫。 韩?翻开最上面王尊德求援的奏疏,见了崇祯的批红,传给了钱龙锡几个看了看。 钱龙锡这会是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去年靠“枚卜”,也就是抓阄入的阁,正站在韩首辅旁边,看了看那批红,眉头一皱,道,“户部哪里还有银子,毕自严又要叫苦了。”东阁大学士李标接过那个折子,笑了笑,道,“皇上愿意拿出内帑,这是好事。” 韩?点了点头,道,“先这么着吧,回头王尊德嫌少上折子,再想办法。” 韩?是袁崇焕座师,最近因为袁蛮子杀毛文龙的事情,一时也是被御史们视为靶子。他在朝廷上抬不起头来,心情不佳。看了看南边,韩?吸了口气,道,“这事,傅宗龙倒是奏过一本,说沙、普二人其心难测,如今也是没有办法,一用再用!” 李标道,“饷匮兵骄,民穷盗起,应接不穷。秦良玉这会在辽东,远水不及近火。南边真论起来,能打的也只有普沙二司了。”几个阁老闻言,一时无语。但琼州一府孤悬海外,终究是小事。众人谈了几句,便又说起那袁崇焕杀毛文龙的事情,又讲到杨鹤在甘陕的抚局,一时议论纷纷。 广东到京城来回一次,便是一两个月的事情。这边朝堂上互相推诿,中央地方来回扯皮,倒是给了五源谷休整的时机。五源谷治下的琼州府,一时倒有了劫后余生的太平景象。 庞宁也坐了好几次海船了,站在这艘广船上,倒是一点也不晕。突然一个大浪打来,船身摇晃了一下,庞宁还站得住,身边的苏瑶一声娇斥,便往庞宁这边倒了过来。庞宁顺势一接,只觉得软玉在怀,手上软软的也不知道摸到了哪里。却听见苏瑶呻吟一声,柔柔地脱开了庞宁的怀抱,粉脸通红,星眸含春,说不出的媚态勾人。 苏瑶红着脸颊,似乎还在想着刚才的羞人事情,轻声嗯了一下,行了个万福道,“小女子不堪风浪,撞着相爷了。”庞宁被这狐狸精撩得满身不舒服,转过头去看了看船外茫茫南海,这才放下了满脑子绮念。 这会已经快靠近南越国海岸了,四下里满是各种峥嵘海岛,船队在岛和岛之间的狭窄水道穿行,开得极慢。有时候眼看着前面两岛间一片开阔水面,开惯了这段水路的水手却吆喝着转着帆舵,从旁边绕了过去。旁边的一个老翁见庞宁一脸不解,唱到,“龙沟下水浅哟,绕过去海岛哟!” 船只前后的水手闻言,跟着唱起这片水域流传的渔谣,“山上姑娘靓哟,海里的鱼虾肥哟”前后船只的水手听到这歌谣,嘻嘻哈哈地跟着唱了起来。 这些海岛似乎和漓江的喀斯特地貌有些像,几千万年的海水侵蚀,在或高耸或低垂的海岛上钻磨出大小洞穴,个个趣味横生,竟没有一个雷同。庞宁不曾来过下龙湾,一时也是被吸引,看得入神,凭栏叹道,“要在这里占下个岛屿,做个逍遥桃花岛主,岂不比跟那四个呆子混在一起逍遥快活。” 那苏瑶小心地挪过来,在庞宁身边嘻笑道,“公子当真是个雅人,就怕待久了憋闷。到时候我也选个岛屿,在公子家门口住着,要是公子哪天寂寞了,我便乘叶小舟过来,跳个舞儿,唱个词儿,拨丝弄竹,给公子寻个开心。” 庞宁听到这话一乐,道,“你这样的客人给我跳舞,我怕我到时候把持不住,做了坏事。”苏瑶把个媚眼一撇庞宁,脸上又添了几分红晕,嗔道,“公子好坏,奴家为你跳舞弄曲,你倒还不知足,你要把奴家怎样?” 苏瑶话一说完,船身又吃了个浪,大大地摇了一下,那苏瑶又往庞宁身上一扑,身上的凹凸有致,在庞宁胸前紧紧贴滑过去,翻起一阵酥软叠浪。又慌张推开,看了看衣袖道,“奴家失礼了,这衣裳都溅了海水了,我得去换一套。”说完就匆匆进了艉楼,倒把庞宁一个人丢在船上。 庞宁笑了笑,暗赞了声这勾人的手段。这时被弄得浑身难受,却又忌惮到了南越,还要依仗苏瑶关系,不敢造次,只得强忍着欲念。庞宁心下不爽,左右看了看有没有人可以欺负下,看在船头假装忙个不停的赵如,喝道,“赵如,过来!” 赵如舌头一吐,见那狐狸精进了艉楼,心下暗道不妙,知道这个师父又要找茬。跟旁边几个水兵交待了声,便低着头跑了过来,一脸正经地道,“师父什么事情?” 庞宁看了看岛屿之间露出来的空地,喝道,“你也练了一个月了,倒给我算算,这还要多久可以靠岸。”赵如看了看这七扭八拐的水道,心想我又没来过这里,怎么可能知道这事。暗骂了几声这个荒唐师父,正色道,“短则二十分钟,长则两个小时,定是可以靠港了。” 庞宁眉头一皱,喝道,“放屁,这什么话,你这个月怎么练的。把这船上原来的水手撤了,你练的人上来操帆操舵。给我打起精神来,别每天厮混过日子!把水道记牢了,别到时候没别人帮就回不去。” 赵如莫名其妙被庞宁骂了一通,委屈得不行,赶紧答应道,“师父教训的是,我让‘破海营’的人上来。”庞宁骂了一通,心下消了消火些,挥挥手道,“快去快去。”想了想又说,“到时候靠了港,带你去窑子里见见世面,别整天跟谷里那些和尚学傻了,断了香火!” 赵如听了师父这不三不四的话,也是一愣,但想到能跟师父进窑子里耍,喜上眉头。他自己一个月那几两银子,哪里够花,手上经手的数目虽大,但一来受头领恩情不会欺瞒,二来年纪轻轻的也不敢贪挪,所以平日也不算阔绰。 师父这个财神,出去玩,选的都是最好的青楼,点的都是红牌,自然大不一样。赵如笑到,“师父说话算数!”庞宁把他一瞥,喝道,“到时候把那六个船把子也叫上,难得出来玩,大家一起乐乐。” 赵如嘿嘿一笑,便喜滋滋跑去张罗了。庞宁看赵如那没出息模样,想到以后自己做事要倚靠他这几个,摇头笑了笑。看了看后面辽阔海面,想起可以抛开琼州府那些欲理还乱的政务,一时也觉得心旷神怡。 庞宁乐得轻松,想到董学普派到各个城市的法官,呆头呆脑地坚持董学普的“教诲”,断个屁大官司也要举证,搞个一两天。城里的群众倒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公正的官爷,口口相传,一时打官司的人踏破了门槛,天天加班到十二点。庞宁想到董学普夜里挑灯和一堆文件搏斗的情景,不禁嘿嘿一笑。 庞宁眯眼伸了伸懒腰,见船队东转西拐,又绕过了数个岛屿,在大小岛屿间艰难穿行。那些破海营的水兵明显技术不熟,把船开得歪歪扭扭,让庞宁皱起了眉头。前面眼见就没有了路,转过一个岛洞,又突然冒出一个客商聚集的港镇,想来就是南越重镇鸿基了。庞宁看着前面的陌生海港,怕靠了港两眼一抹黑,还得靠苏瑶带着去看那煤矿,赶紧跑到艉楼叫道, “苏姑娘,这就要靠港了,你衣服换好没有?” 庞宁站在门口,半天没人答应,庞宁照顾美女,这艉楼里好大一间房子都给苏瑶做了卧室。庞宁怕里面没有听到,又叫了几声,里面还是没有动静。庞宁被这苏瑶勾得入了套,倒是颇对她上心,好奇美女在做什么,见水手没人看向这边,忍不住贴在了门上去听里面动静。 庞宁却不知道,那门竟是虚掩的,稍一贴上,就把门撞开了。却见屋里好一个香艳境况,那苏瑶穿着一件小巧的白素色肚兜,更是把凹凸身材掩映的性感。苏瑶懒懒地斜躺在椅子上擦拭身体,刚擦洗完的皮肤像牛奶一样,一双玉柱似的细长腿儿斜搭在外面,看得庞宁惊心动魄。 苏瑶见庞宁推门进来,脸上红晕一范,报胸佯嗔道,“公子怎么还不把门关上。” 庞宁一愣,赶紧把门合拢,一时呆呆地也不知道说什么,苏瑶慵懒无力摊在椅子上,啐道,“公子怎么不看我,奴家的身子,不好看吗?” 六十九节 温柔乡似英雄冢 庞宁见苏瑶如此,想自己又何必再拘礼数,进去张臂把近乎赤裸的苏瑶抱了起来。苏瑶面染潮红,轻声说了句不行,声音倒似蚊子般粗细,庞宁哪里听进耳里。苏瑶轻轻嗯了一身,身子一舒紧紧环住庞宁脖子,把头藏进庞宁怀里。庞宁大手上下摸索一番,怀中尤物情欲难耐,忍不住地嘤嘤呻吟起来。 庞宁哈哈一笑,把苏瑶按在床上,却见身下美人,两弯似挑似蹙柳烟眉,一双似嗔似喜含情目,凝脂般的肌肤下火辣身材浮凸有致,此时樱口微张,随着庞宁不安分的手四处游走,迷离地轻声呻吟。当着这样艳丽景色,想就是柳下惠突然穿越附体,怕也要把持不得。庞宁得了这等绝色,心里欢喜,往苏瑶那樱桃小口亲了上去。苏瑶矜持了几秒,搅动香舌和庞宁拥吻在一起。 庞宁被这尤物媚态惹得火急火燎,正要卸衣驶入港,却突然被苏瑶小手按住,道,“公子不行!”庞宁以为这是女儿娇羞,要拉开那手,苏瑶却把两手都伸了过来,手上倒是真的用了力,把庞宁拦在外面,娇呼道,“不行!公子莫急!” 庞宁这会脑子已热,哪里肯停,贴着身下女人的耳朵道,“当真太美,我是忍不住了,回头如何好说,定不会亏待你。”苏瑶不顾满脸潮红,把眼睛一闭,手死死拦在庞宁腰上,道,“公子你若用强,我下了船便走,你自己去寻那煤矿去罢。” 庞宁听了这话,手上一松,卡在了那里,一时搞不清楚这女人想做什么。却见苏瑶眼里一汪雾气,竟似受了天大委屈,楚楚道,“来日方长,你定是瞧不起奴家,把人看做那等女子。” 庞宁终究不似吕策那样游戏花丛惯了的,穿越前因为长得胖被女孩子瞧不上,几乎就没正经谈过恋爱,哪里懂女人的那些把戏。这几年虽然也时常在青楼里厮混,但那些狂蜂浪蝶和良家女人的手段,却大不一样。此时庞宁根本猜不透苏瑶的心思,被苏瑶可怜模样?到,又怕她真生气,到了矿上撒手不管,自己在这南越国人身地不熟,岂不是白跑一趟,一时愣在那里,血气退散,倒有些进退两难了。 苏瑶见庞宁不再用强,风情万种地环着庞宁脖子,一双勾人俏目含笑看着庞宁,似乎颇为欢喜这个姿态。庞宁疑惑问道,“你是处女?”苏瑶闻言似乎颇为不瞒,嘟起小嘴嗔道,“庞公子看不起我,奴家不曾嫁人,自然守着贞洁。” 庞宁想起那天赵如说的苏瑶魅惑府城举人的事情,一时无语,看着身下这个诱人妖精,也不知道她打得什么主意。既然不能得手,这样抱着没什么意思。庞宁有被耍的感觉,爬了起来把衣服又穿上了,不爽地道,“船停了,我们去矿上吧。”苏瑶拿了块薄巾围在身上,一副娇羞模样,道,“公子先走,我便来!”庞宁摇了摇头,走出了艉楼。 要问世上什么事情最珍贵?定然是得不到的东西最珍贵。庞宁被这苏瑶逗弄,似乎有所斩获又纷纷落空,活活卡在半空不上不下的,如何放得下?这时起便满脑子都是伊人那撩人媚态,凹凸身材。走在路上,坐在店里,其他女人都看不进眼,一门心思又爱又恨,只落在了旁边摇曳的苏瑶身上。 众人一路车马到了矿上,见了那彭姓矿主。南越国也是中华文化圈内,向往中华礼仪之邦,稍有些体面身份的人,衣冠礼节都是按中土的规矩来。这彭矿主名万膏,祖上是湖南人,有个表字“子德”。看上去四十岁模样,短小的个子颇为精壮,留着一把山羊胡子,浑身透着一股商人气。苏瑶似乎和这彭万膏颇为熟稔,把庞宁介绍了下,只说是琼州的大财主,正开发石碌铁矿,缺煤,便坐在了庞宁下首。 庞宁听苏瑶的话一乐,暗想这话倒是没有骗人。来也来了,庞宁也不急,先和彭万膏客套起来。庞宁是什么人,有领先这个时代四百年的见识,肚子里有后面四百年最有才的诗人们最经典的几十首词骚,当真是天空海阔,侃侃而谈。加上这几年做的事情非同一般,气魄也大不一样。既怕吓跑面前矿主,不想暴露身份,又想让面前这矿主看得起自己,一盏茶的功夫,纵横南北,只把嘴皮子功夫发挥得淋漓精致。 彭万膏见庞宁问的有趣,说的又令人舒服,也是不时颔首点头,偶尔插上几句,但态度却始终是不冷不热。彭万膏用瓷盖拨了拨茶叶,笑道,“庞公子年纪尚轻,见地大不同于凡人,当真是开一时之先。”庞宁为了谈成这生意,显摆了半天自身实力,只拣好听的讲,这时口干舌燥,却始终觉得彭万膏不太友善,笑道,“彭老爷笑话,我们年轻人思量不够细密,说的不对的地方多,还要前辈多指教。” 按说听了这话,彭万膏也该夸奖几句作为回敬,才对得上礼数。可彭万膏却摆出一副二百五的气势,也不和庞宁客气,微微点了点头,倒是颇为托大了。他不答话,庞宁的话接不下去,一时冷了场。 这情况和庞宁想的不太一样,庞宁不由看了看苏瑶。按苏瑶说的,这煤矿的销售,不算很抢手啊。在她嘴里,倒是卖不出去的光景。苏瑶只抿嘴浅笑看着彭万膏,却没有搭理庞宁。庞宁心中不忿,拱手向彭万膏直说了,“彭老爷,说实在的,我从琼州来您这,确实是想和您买些煤。我家里打铁烧饭,处处都要用,还要求彭老爷开个价,卖些给我。” 彭万膏笑了笑,点头道,“庞公子是苏小姐朋友,我不敢怠慢啊。哈哈,庞公子要买多少,开个数。”苏瑶闻言,娇滴滴地瞪了一眼彭万膏,她坐在庞宁后面,庞宁倒是没有看见。 庞宁虽没看到苏瑶动作,却也觉得彭万膏这话说的轻薄,心下不喜。他这次带了六条船来,算了算道,“先买二十万斤。” 这数字按说也算大宗了,那彭万先前既然轻视庞宁,这时候脸上也是写满了惊讶,半晌正色道,“如此大宗,倒一时不好匀转啊。”庞宁暗骂又用这烂四海的伎俩,料想又是要抬价。庞宁无奈,又看了看苏瑶,倒想苏瑶帮说句话。 苏瑶见状,点了点头,道,“彭老爷,您的生意我还不知道,这些量,但挪一挪,总是有的,不能让我家庞公子白跑一趟,您便开个价吧。”庞宁听苏瑶这话把自己和他关系说的暧昧,知道苏瑶这是帮自己,心下欢喜,看向苏瑶眼里除了八分渴慕,又多了两分感激。彭万膏被苏瑶说破,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看了看庞宁,咧牙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庞公子是五源谷的吧。” 庞宁闻言一惊,眼珠下意识朝门口看了看。要知道这个时代,越南还是明朝的藩属,五源谷和宗主国打仗,也算是南越国的敌人。庞宁原因为这南越国小国闭塞,如何知道琼州府的风云,却不料一上来就被彭万膏看破,心下慌张,脸上却不敢显露,倒装出一副惊讶表情,辩道,“彭老爷何出此言!” 那彭万膏哈哈大笑,站起来说道,“琼州府这地方,虽说也是大明朝州县,但人烟尚不如我南越国繁盛,除了刚霸了琼州府的五源谷,哪个有这气魄,上来就要二十万。” 彭万膏看庞宁脸色有变,笑道,“庞兄弟莫紧张,这些天下大事我们生意人不管,也管不了。苏瑶和庞公子一路辛苦了,我备了些酒菜,要和庞公子喝个几盅。” 在别人地盘上,庞宁哪里能有多少选择,只得带着赵如几个坐到了彭万膏的酒席上。南越人学中土礼仪倒是学了个九分像,彭万膏这一桌酒宴,随桌伺候的妓妾,唱词的歌姬,金盏牙筷,山珍海鲜,一个也不曾少。 这些东西庞宁穿越前就吃惯了,这一年更是吃得腻了,看得烦了,这时候事情没办妥,倒没有什么酒兴。彭万膏也不劝他酒,他也懒得巴结彭万膏,倒是各吃各的。苏瑶坐在彭万膏边上,却和彭万膏谈笑风生,不时凑上彭万膏耳朵说些什么,那暧昧景象看得庞宁不爽的很。 庞宁见彭万膏态度冷淡,猜想他不愿做这生意。其实对于庞宁,倒也没有一定要做成这生意的必要。站起来冲彭万膏举杯道,“后进酒量实在不行,但罚一杯,便回船上休息。”这中途离场的话,总归不是好话。彭万膏闻言,一脸的愧疚,和庞宁干了一杯,道,“老头子招待不周,庞公子海涵!”又举杯冲庞宁带来的赵汝等人一转,道,“诸位一起再喝一杯,算是我彭某的致歉!” 这话说的好听,倒是让庞宁舒服一点,几个伺候的丫鬟赶紧上来,给桌上人把酒加得满满。庞宁也是爽快,又是一口喝了。赵如几个见头儿喝了,哪里敢摆谱,个个跟着一饮而尽。彭万膏见撇嘴一笑,搂着苏瑶说,“你的朋友们酒量不错!当真是豪杰。”苏瑶身子一闪躲开他的手,咯咯笑着啐道,“彭老爷连我也不放过?这么多妻妾,难道还有余力?” 庞宁闻言一愣。这几天他百般忍耐苏瑶的撩拨,这时见她轻浮言语,只觉得这女人如此放荡,自己倒是把她看高了。不如那天上了,也爽他一把。心中一把火大,脸上黑得像个关公似的,只想着回琼州慢慢收拾。 正愤愤要离席而去,却觉得头重脚轻,眼前景物竟都有些晃动。身后已经传来几声扑通倒地声,赵如几个已经趴在地上,一声闷哼, “师父,酒里下了药…” 庞宁终究是现代人,从小营养好,体质比几个乞丐出身的跟班要好,一时还站得住。就要拔刀,但全身毫无力气,哪里拔得出来,软软的也要倒了下去。却听见那彭万膏嘿嘿一笑,道, “淫娃娃,把这几个丑男人迷倒,真能赚那么多银子?” 七十节 郑芝龙 六十九节末尾做了些更改,稍微拔高了庞宁的能力和形象。石斑鱼很认真,诸位给点票票鼓励下石斑鱼。 &not;&not;&not;&not;&not;&not;&not;&not;&not;&not;&not; 庞宁只觉得身上一凉,一桶冷水从头泼下,把他浇醒了。庞宁的手被反绑着坐在椅上,动弹不得,甩了甩脸上的水,发现自己是在一个破旧屋子里,两边站着三个壮汉,面前坐着那个彭万膏。 庞宁心里恼怒,噗噗吐了几口水,倒觉得这一觉醒来,身子乏的很。似乎那个迷药好像很霸道,副作用不小。刚才浇的水全部浸进了衣服里,身上不禁发起冷来。 彭万海端坐在前面的太师椅子上,手上端着他的瓷茶杯,淡淡道,“到底是个头领,胆子倒是挺大的。” 庞宁不禁咳嗽了一声,怀疑自己受寒发烧了。冷冷一笑,啐道,“庞某人别的本是没有,就是胆大,多少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练的。”彭万海见庞宁还沉得住气,有些被轻视的感觉,冷哼一声道,“当真不怕死吗?” 庞宁也不吭声,转头看了看窗外。彭万海被他气势感染,也不禁看了看窗外,却什么也没看见,不禁恼怒起来,把茶杯往身边案几上一搁,正要发话,庞宁却突然问道,“为了银子,你倒是不要命了?” 彭万膏闻言一愣,似乎找回了气势,端起那茶杯喝了一口,突然哈哈大笑,喝道,“什么蠢物!当真是一群乌合之众,你们占了琼州府,难道不知道苏瑶的家世吗?” 庞宁在琼州府只听说苏瑶所做的生意,颇受官府关照,那些商人都说是苏瑶靠美色接近知府老爷所致,赵如查了查没什么线索,也就这么报给庞宁了。庞宁知道苏瑶父亲前年挂了,扔下一摊海商的生意给苏瑶,在琼州府没有家人,却不知道还有什么家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愣愣看着那彭万膏。 彭万膏好笑地看着庞宁,道,“你一个要死的人了,告诉你也罢。苏瑶苏姑娘,是贵州宣慰使宋氏的外孙女,你得罪得起吗?” 庞宁这些年和明人混的多了,也多多少少知道明代的官职,这宣慰使,是从三品的土司官号。苏瑶娘家前面能冠上贵州的地方,想必是个大土司。 土司说起来是朝廷土官,其实都是统治当地几百上千年的封建领主,到了明末,哪有几个愿听大明朱家的,都是些独立小王国。别看一个小小的从三品,真闹起事来就是皇帝也要头大。也不知道苏瑶他爹一个商人,怎么会娶了个土司之女。庞宁闻言一愣,暗道原来苏瑶身上有少数民族血统,难怪在男女之事上那么开放,没有一丝汉人的礼教束缚。 彭万膏撇了一眼庞宁,道,“昨日苏姑娘已经回广西报信了,他日我将你送给大明有司,也是奇功一件。”彭万膏说罢,眼睛就盯着庞宁看,庞宁略一思索,便明白这哥么打得到底还是银子的主意,这是在用苏瑶的筹划吓自己。要是自己能说出让他满意的赎金数,说不准他也愿意放了自己。 庞宁闻言心里像被敲了一锤子,前几天还和自己在床上打滚,在自己手下呻吟的女人,打的竟是杀了自己的主意,那满颊潮红一脸娇羞竟全是演戏。庞宁这几年刀光剑影见得多了,倒是不怕,但碰到这样的蚀骨红粉,却觉得处处防不胜防,后背冷汗阵阵,把身体发热的症状都散去了些。 其实说起来,南越现在是两大家族郑家和阮家争霸的时代,安南王李家名存实亡,所谓的大明藩属的名义,早就扔在脑袋后面去了。彭万膏和大明官府合作,最多不过得些大明朝微薄赏赐,以后在中国做生意方便。所谓入袋为安,直接勒索庞宁银子来得更是直接。昨天苏瑶走的时候,使尽媚术哄彭万膏,想把庞宁带走,他却多留了份心思,坚称要亲手交给明朝官员。 庞宁想到终究是因为五源谷没有水军,否则这些南越矮个哪敢这么有恃无恐。心中暗叹了一声,抬头冷冷道,“我劝你赶紧把我松开,否则小心灭门祸事。” 彭万膏没料到庞宁这么强硬,半晌不语,摇了摇头,便想要慢慢折磨,倒也不急于一时。眉头一皱,喝道,“不识抬举,来人,押下去!”话音未落,彭万膏突然觉得耳朵一震,就听到外面院子传来巨大的爆炸声。这爆炸声却不停歇,响成一片,把这屋子墙上石灰粉震落不少,吓得彭万膏和几个壮汉目瞪口呆。 屋里几人正要出去看,却见面前庞宁突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缩着身子一跃,从纸糊的雕花木窗户上撞了上去。那木窗子中间都是细纹木杆,哪里承受的了庞宁全力这一冲,被撞了个粉碎,庞宁背部着地倒在了地上,在窗户外面一滚爬了起来,就往爆炸发生的外院跑。等屋里几个家丁从门口追出来,庞宁已经跑了老远了。 彭万膏不知道,庞宁这次六艘船带来了三百“破海营”水兵,下船时候就交待好了,赵如每天上午回来一次,要是没人回来报信,便杀到这煤矿上来。 彭万膏的煤矿生意也算不小,煤矿远离市镇,彭家也蓄养了几十个家丁,但怎么打得过庞宁专门训练的职业水兵。破海营的水兵个个装备了钢刀、手榴弹,跑到这里没见到庞头领,料想出了事,不管那么多,手榴弹炸一阵,就冲进来要人。这些水兵多招募琼州闲散水手,虽然训练时间不长,但对付这些家丁是绰绰有余了。 彭院被水兵们用手榴弹炸了一阵,一片鬼哭神嚎,家里杂役没见过这阵仗,哪里还有分寸,没一个人拦下庞宁。庞宁一边跑着一边试图咬开手上绳索,突然看到前面几个熟悉的身影,大声喝道,“李邺,你的人呢?” 这李邺是闽南渔民,被倭寇烧了屋子渔船,丢了生计,一路流亡到广州,被庞宁带了回来,一直跟在贸易组里。这次跟着赵如入了破海营做水兵,因为会操船,又算是“老人”,升做了船把子,手下带着四十多个人。李邺见庞头领还活着,大喜过望,冲上来帮庞宁割了手上绳索,拉着他往回跑,道,“在外面搜房子找您呢,这院子贼大!我先带着这几个冲了进来,头领您手怎么这么烫,呀,发烧了!” 庞宁不耐烦拉开他的手,喝道,“机灵点!肯定在里面院子,带你的人杀进去。”李邺赶紧答应,就去收拢人手,留了十几个保护庞宁,带着其他人冲了进去。其他船把子过来见到了庞宁,也跟着李邺冲了进去。那些家丁被这百来水兵一冲,乱了阵脚,不过一盏茶时间,就把彭万膏一家人从后面扯了出来,按在了庞宁脚下。 庞宁刚才是脱困心切,满身的血都是热的,发烧了也没感觉,这会见赵如几个都被救了出来,心里稍安,就觉得全身上下难受得不行。点了点头,道,“姓彭的,也不知道你被那苏瑶怎么迷了心窍,敢拿我五源谷动刀,今天本该杀了你。”吓得这奸商一阵哆嗦。 庞宁看了一看右边跪着的三个少年一个小女孩,一大堆妻妾女眷,被按在地上,哭着喊着叫爸爸相公,想来都是家室。又道,“不过老子当真想要你的煤炭,你这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我带回琼州了,以后每个月二十万斤煤送到昌化港。少了一斤,断你儿子一条胳臂,你给我想清楚了!” 彭万膏身子一软,几乎要哭了出来,哪里想到刚才还是占尽威风,一下子就全家的命也被人捏着了。只恨自己怎么信了那狐狸精的话,招惹五源谷这些阎王,此刻哪里敢不答应。赵如昨天显然拳脚上吃了亏,上去狠狠踢了几脚彭万膏,把这黑店老板踢得哇哇直叫。 庞宁怕这边动静大了,引来安南官府的人,手一挥道,“清点人马,回琼州!”这些水兵却也不是好相与的,彭家院子大,妾室女侍颇多,其中姿色秀丽的颇多,不似青楼里那些万人骑,看得水兵们一个个流着口水。 庞宁是个什么人,水兵的心思一眼就看出来,想到刚才一番厮杀,这些手下也是忠心犯险,便也顺了他们。庞宁坏笑着给了众水兵们二十分钟“清点人手”。不过想到以后还要和彭万膏索要煤矿,不想做的太绝,庞宁单独把他的正室妻子和女儿留在姓彭的身边。这些虎狼水兵会意,唿哨着冲进院子里,却不知道做了多少狠事。 这破海营也是庞宁的心血,他这次中了美人计,大感丢脸,被手下救出来,怕在众水兵面前坠了威望,出了门不肯要人搀扶,自己逞强骑在马上。庞宁其实浑身烧得厉害,满眼都是血丝。紧张的时候还罢,这会见大局已定,身子松了下来,走了几百米便支持不住。一个不注意,眼前一黑,竟昏了过去。扑通一声,从马上掉了下来。 … 等到庞宁完全醒过来,已经是整整两天后了。彭家小女儿坐在床头边小凳子上,战战兢兢地在吹着一碗中药,似乎准备喂给庞宁喝,想来是赵如的安排。庞宁见这小女孩十一、二岁,大大的眼睛,圆扑扑的小脸有两个酒窝,长得颇是可爱,不禁笑了笑。 庞宁正准备从床上爬起来,赵如突然跑了进来,一脸的焦急。见庞宁醒了大喜过望,火急火燎地报告,“明军来了!” 庞宁眉头一皱道,“说清楚点,明军怎么会来这里?有多少人?” 赵如咽了口口水,道,“师父,前面看到好多船,听老船夫说好像是郑家的,往琼州那边开过去,怕是运兵去打琼州的!” 庞宁听了这话只觉得眼前发晕,不禁又狠狠地咳嗽了几声。郑家?这是北部湾,从这里运的话,运的是广西的百战老兵?郑芝龙和明军一起来打五源谷了?好多船?有几万人? 庞宁满心焦急,把被子往地上一摔,急吼吼地冲上了甲板。 七十一 傅山叉 庞宁爬上船艏最高处,果然看到东面远处的云波间,有一片战船影子。隔的远了,也分不清有多少。庞宁见赵如旁边跟着个中年水手,经验最是丰富,问道,“这是郑家船队?”那水手听到头领问,点头答道,“李魁奇前几个月被打没了,这定是郑家了。”说完转过身去,眯着眼睛张望了好久,又道,“我去年在厦门见过,看那几艘大的,学红毛船的样子改进的福船,定是郑家的了!头领爷小心啊,那船上装了好多炮。” 庞宁听了这话,只觉得发热的脑袋隐隐作痛。那船队太远了,影影绰绰看不清楚,不过至少有五十条船以上,在远处海平面上连成一片。难怪郑家可以在历史上称雄南海,收复台湾。有这样的水军,把琼州海峡一封,五源谷当真就是闷头挨打了。 百足之虫,虽死不僵啊。虽说大明朝已是暮霭沉沉,如果按照历史演进,便只剩下十五年寿命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垂死前随手一击,也不是小小的五源谷能抵挡的。庞宁心底惊疑不定,身上的病就更是肆虐,逼得他猛烈咳嗽起来。 赵如小心地帮庞宁捶着背,担心的道,“师父,官府…明军的船队太多了,避一避吧。”话音刚落,就听见那爬上桅杆的老水手一声惊呼,“头领爷,郑家分了十几只船,往我们这边开过来了!这怕不是运兵的,这样子,像是封海!” 这里离琼州府已经不远,庞宁看着东面默不作声。赵如几个见郑家分队越来越近,急得跪在了甲板上,“师父,要避开还是冲过去,师父请快些定夺!”庞宁看了跪下的几个人,心中更是烦躁,东面琼州沿海被郑家封了,过不去;北面是广西,去不得;西面是安南,刚做了绑架的买卖,那彭家在当地势力很大,缓过来召集人手,自己这三百人未必能敌,只有往南边逃了。 庞宁想到其他四人还在琼州府的包围圈里,自己居然要独自跑路,不禁有些恼怒。喝道,“跪什么跪,都给我站起来,所有人上炮位,转过船头打他两轮。”下面听到要和郑家海战,面面相觑,暗倒头领这做的是寻死的买卖?个个默不吭声。 庞宁见众人不言语,只狠狠地把赵如盯着。赵如被盯得慌了,叫道,“都聋了吗?上炮位,打他两轮。” 破海营三百人是赵如一个一个招募进来的,赵如到了琼州府后,日日泡在营里训练调教。他和庞宁都这么喊,下面水手不敢不听令,纷纷活动起来跑进炮位。庞宁不顾身上发烧,慢慢走到了侧弦。 侧弦炮位上这时挤满了人,滚火药桶的,刷炮管的,几十个水手一阵忙碌,总算把炮弹上好。庞宁喝道,“瞄准了那艘最大的,给我打!” 旗令兵用庞宁“传授”的旗语把命令发给了其他五条船。李邺是旗舰的大副,闻言一声喝令,“放!”这边六门八磅炮齐声轰鸣,巨大的烟雾中,喷出火焰的炮管猛地往后一顿,撞在复位器上才停了下来。巨大的后座力让船身狠狠一斜,庞宁身子正虚,一个没站稳倒在了甲板上,在卫兵扶助下蹒跚爬了起来,就问李邺, “打中没有?” 其余五条船纷纷开炮,李邺看了看远处四溅的水花,摇了摇头。 庞宁的六艘船上装备的都是史班最新做的火炮,这种火炮结构相对复杂,容易磨损,打上千余发就失了准头,但失去准头之前,那射程和精度都比郑家的起码远上一倍。庞宁忘记了第一炮要校正,只想着这些菜鸟技术不行,后悔自己没有亲自来管,厉声喝道,“继续打,注意提前量!” 那些炮手得令,赶紧去清理炮管。庞宁见舵手傻乎乎把船横在海面上等炮手装炮弹,不禁恼怒喝道,“左满舵到七点钟方向!两分钟以后右满舵再横过来!”旗令兵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这复杂命令传了出去。那些舵手操帆手如梦初醒,手忙脚乱上去调整方向。一分钟以后船横了回来。炮兵赶紧又打了一轮,六艘船二十多门炮总算命中了两发,但那实心炮弹钻进了船身里,似乎并没有造成太大伤害。中了炮弹的船摇晃几下,还是坚定地往这边追着。 舵手正在转舵,桅杆上那老水手突然叫道,“头领爷,郑家大船队又派了二十多艘快船,两边包过来了!”庞宁闻言一愣,爬到高处使劲张望,却见远处一片黑糊糊敌舰一阵异动,又分出两支小队。庞宁刚叹了口气,所在的旗舰又是一阵齐射轰鸣,船身猛地一晃,庞宁一下子没扶住,差点摔在了地上。却听见李邺欢喜不过的声音,“打中了,庞爷!沉了!沉了!” 庞宁眼睛一亮,往近处那十几条船看去,只见一条六、七丈的小船也不知道被谁打中,底舱进水,停在了海面上动弹不得,渐渐往水下沉去。庞宁见是小船,摇了摇头,挥挥手道,“所有船左满舵,全速往正南方向开。”下面水兵打掉一艘船,正欢呼鼓舞,满身的劲头擦拭炮管,闻言不禁一愣。 庞宁见所有人看向自己,叹道,“敌人太多了,避一避回昌化!”顿了一顿,又道,“刚才哪个炮组打中的?每炮赏二十两银子!” 下面众人都齐刷刷看向一个炮组,那个炮手见众人看他,憨厚地摸了摸头发。赵如第一时间跑了上去,塞给他二十两银子,道,“炮组里四个人自己分!”庞宁挑的这六艘船都是快船,后面的敌船追不上,却又不肯放,一路跟着。庞宁看了看后面紧追不舍的郑家船只,叹了口气,发热的身子终究吃不住,躲进艉楼休息去了。一躺在床上,眼睛也睁不开,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 一觉醒来,看到床头伺候的,还是那个彭家小姑娘。庞宁见她笨手笨脚样子,哪里是做过下人活的,笑道,“你叫什么?”那小女孩捏着衣服边,低头道,“叫彭丹。”庞宁点了点头,看了看床头的沙漏,自己已经睡了两个小时了。冲那彭丹道,“去把赵如和李邺叫进来。”小女孩似乎很怕庞宁,闻言如释重负,跑了出去。 赵如先走了进来,见庞宁醒了,陪着笑问,“师父药喝了,身上好些没?”庞宁点了点头,李邺已经进来了,嚷嚷道,“庞爷,这会是东北风,那后面二十多艘快船跟着不肯放,贼的很,卡在东北方向。我们这艘还行,威远号也还行,其他四艘船不比他们的船快多少,哪里绕得回昌化?” 庞宁闻言眉头一皱,只恨自己倒霉。不知道郑家一共出动了多少艘船,但说起来,就是几百艘船全来了,也只能封住那七八条主要航线,自己第一次驾船出海,回来就被抓住了。 庞宁问赵如,“船上补给,还能用几天?”赵如想了想道,“在下龙港装了些干粮淡水,还买了些水果。但这都开两天了,顶多再用三天,就要吃完了。” 庞宁闻言一愣,琼州回不去,南海茫茫哪里是落脚点?庞宁摇了摇头,被旁边的李邺看在眼里。那李邺十四岁出海,年纪虽然轻,其实已经是经年的老水手了,见状抱拳道,“头领!小的倒是下过南洋好几次,那些船都是沿着安南国海境走,沿途在市镇上补给。深海里浪大,后面的小船不敢跟上来,几艘大船也不敢独自追我们,我们笔直往西南开,甩掉跟着的船,想来应该跑的掉。” 赵如年轻,似乎觉得得罪了彭家,在那安南国就不能落脚了,闻言道,“你又来?浑话,就算官府不知道我们,两眼一抹黑,到了岸上如何跟人打交道?”显然刚才已经和李邺争论过。 庞宁记得这时郑家和阮家架空了安南国国王,南北对峙争霸,哪里有空管五源谷和明朝的官司,若停靠的离下龙湾远一点,到安南国南面海岸去补给,问题应该不大,便笑着对赵如?,“别担心,那彭家后代全在我们手上,他也不敢怎么!你和李邺研究下,往南开甩掉后面船舶,挑个不大的镇子补给吧。” 赵如见庞宁主意打定,不好再说什么,答应了下来,拉着李邺出去了。半晌门又开了,那个彭家小姑娘彭丹怯生生地又钻了进来,坐在旁边小凳子上一动不动的。 庞宁正躺在床上,用湿的温布捂头,见状笑了笑,道,“小鹅蛋,你怎么这么怕我?” … 傅山叉站在澄迈县的县衙门口,抱拳对围着的老老少少道,“这里有五源谷的老人,有新得了荣民证的新民。诸位摸着良心答我傅山叉一句话!明朝的官爷待诸位如何?我五源谷的头领们,待诸位如何?” 富人们的财产几乎都被吕策和秦明韬清洗操家,不少好处分给了广大的穷人,这些人哪里会?五源谷不好,但此时与平常不同,下面心里虽然明白,一时却也是默然不语。 傅山叉见无人响应,喝道,“以前县令欺负你们,衙门的人欺负你们,你们求一家人温饱也求不得。今天个个都穿上了新衣服,分田分牛过了体面日子!如今正是出力回报之时!” “现在官兵又来,你们分得的牛、田、屋子还不是要被充公,要是不孝敬办事的官吏,一个款通反贼的杀头罪名也逃不掉!” 话音正落,便听到城外几声炮响,接着,便听到炮弹砸上城墙的沉闷声音。但很快城墙上的守卫纷纷对明军火炮营开炮,十几门火炮齐鸣,把明军火器压制了下去。一个须发皆白的矍铄老人听到隆隆炮声,知道不管傅山叉说得再大义凛然,这都是拿命去拼的事情,走上几步两腿一颤跪了下来。 “傅大人!您看在一城老少性命的份上,就降了吧,您让澄迈免遭兵灾,我们世代都会念着您的大恩。” 傅山叉眼色一沉,恨这些懦弱民众如此自私,分得财产的时候满心欢喜,感恩戴德,对那些以前飞扬跋扈的官爷富人,个个都是横眉冷对,恨不得手刃而后快。如今一有事情,却又只想束手求生,不但不想着抵抗,还聚众来求自己投降。 傅山叉是个刚烈性子的,冷哼一声,走回几步上了衙门的台阶,喝道,“你们分得的田产屋舍,一并财产的账簿,我昨天已经抄写多份扔出城外,现在就在明军大将的手里,你们以为自己还有退路吗?” 傅山叉一耍袖子,喝道,“此番秦头领孤军在琼州,此城一破,琼州府府城便成死局。庞头领久出未归,若秦头领再失…我既受任为澄迈军管使,已决意死守此城,再?投降的..” 傅山叉冷冷扫过下面众人,恶狠狠嘣出最后一个字, “诛!” 七十二节 舍身取义 沙定州这次随父亲出征琼州,见了这澄迈县战况,愈发对这明朝武将看不上眼。 小小一个县城,围了两天不下,被城墙上大炮打掉了所有火器不说,当官的躲在后面,吆喝着拿士兵的命去冲城墙。那贼人炸药厉害,下雨一样丢下来,这边被炸得溃了又冲,冲了又溃,来回多少次,怕就是城墙上的全部守军,也没有被这冷血官爷牺牲掉的明军多。 帐中的陈廷对却不知道沙定洲的心思,只恨这里诸将互相推诿,军威不伸,叹道,“若人人心念国家,几百贼人,怎么会打了两天?”摇了摇头,沉声道,“上午雷州卫军心不齐,所以退了回来。下午普名声,沙源二部攻贼酋所在的东门,雷州、南海、廉州三卫牵制北门,广海、清远、潮州三卫攻西门,其余军兵为机动,三面合击,当要一鼓拿下!当此非常之时,诸位定要同进共退,切莫有所保留。” 帐里诸将纷纷领命。陈廷对是广东南澳副总兵,这次征琼州主将,此番布置,正和了兵书上那围三阙一的兵法,他得意的捻着胡须,有看了看皇上钦点的普名声,沙源二将,道,“秦吕二贼,其势虽大,其众不过二千人。便是三头六臂,也抵挡不了我浩浩大军。此番征琼州,正是我等效忠圣上,杀贼立功之时。你二部颇为精悍,一路上我广有见闻,已经禀告总督大人,为二人请功。下午合围,两位为主力,定要一鼓入城,莫失我望。” 沙定州站在下首,听到这话,心里不禁冷哼一声,这朱明家的官僚,得了父亲沙源三千两银子,一路上船只安置,粮草补给多有照顾。这会还没上阵,已经帮忙请功了。再看那雷州卫指挥使,也不知道是真穷还是小气,得罪了陈大人,上午愣是把他一卫两千人单独扔上去吃炸药。 官场上最讲究有来有往,沙定洲是二儿子,继承土官职位是哥哥的事情,想来以后不用为了就那世袭土官职,去百般讨好大明官僚,对官场上那一套是爱学不学。但父亲沙源似乎小心的很,陈大人这么照顾,沙源、普名声二位彝族老人似乎颇为感动。沙源身子已经不太好,颤颤悠悠上前一步抱拳道, “大人照顾,沙源明白,我王弄山六千健儿舍了性命,也要拿下此城!” 他这话说的直接,但诸将心里都把这土官视为南蛮,倒也不见怪。陈廷对却正是要沙普二人这态度,闻言不禁喜上眉梢,面泛潮红,点了点头。那雷州卫指挥使上午吃了鳖,这会见沙源一个风烛残年的南蛮,夸这海口,不禁心中恼怒,冷哼道,“沙大人年纪大了,上阵杀敌之余,也要小心身体。” 军中终究是要打杀的地方,倒比官场上实在一些,这话说的是实情,也不算刻薄。沙普二部虽然有勇悍的名声,南北皆知,但帐里诸将把两个老人身体状况看在眼里,也不禁窃窃私语。沙源撇了他一眼,喝道,“定洲!” 沙定州却没想到父亲会召唤自己,闻言一愣。但立即想到定是要自己出来撑撑场面,抓起两个铁锤,粗声喝道,“儿在!”一把跳了出来。 这叫唤声音有些大了,把众人吓得一阵侧目。沙定洲足足有一米八几,留着长胡子,在一帮文弱的世袭武官中抢眼的很。他走到营帐中间,扔出一把军营里惯用的长刀在地上。这刀是明军标准配置,虽不甚锋利,也有三四斤,不易毁坏,众人看向地上的长刀,却不知道这蛮子要做什么。 沙定州一双铜锣大眼瞪了帐内诸人一圈,重重哼了一声,手上用力,两个大铁锤高高扬起,倒似长虹贯月,往长刀上狠狠砸了下去。只听见哐铛一声,那长刀被生生砸弯,当真成了一把“半月弯刀”。 众人这才意识到那两把大锤子分量不轻,能把长刀砸弯,每个起码有二三十斤,那沙定洲看上去却是举重若轻,这臂力当真了得。众人一阵咋舌,主将陈廷对哈哈大笑,大声道,“好臂力,当真是虎父无犬子,下午攻城以沙定洲为先锋,诸位齐上,定要一举破城,打开局面。” 沙源在儿子身上赚足了面子,饶是年老体虚,也憋足了劲,跟着吼了一声,“末将领命。” … 傅山叉正在城门上指挥守城,只听见一声号角,四下里明军全军出动,像潮水一样涌来,哪里是城墙上几百士卒能扛得住的,看来这次是难守住了,傅山叉脸色渐,面如死灰。明军漫山遍野涌了过来,城墙上五源谷火炮虽然厉害,奈何目标太多,炮兵也只能拣攻城器械轰,攻城梯子实在是顾不过来了。没几分钟,城墙上梯子就到处架了上来。 兵力悬殊太大,城墙各处很快失守。墙上的守军,转眼就被突围跳上来的明军分割成一条一条小块。战斗激烈处,一个逃跑的守城民壮溜了过来,给傅山叉看到,抽出剑来大喝一声,“回去!” 那民夫对下面官军畏如猛虎,对傅山叉这个五源谷官僚却毫无畏惧,哪里肯回头。见傅山叉拦他,抄着手上长矛对着傅山叉奔了过来,叫道,“贼人逼害我满城百姓!我捅了你去见官!” 傅山叉心头一冷,转身闪过长矛,一刀下去要了那民夫性命,血溅出来,顿时让他迷了眼。身边一个上等民户拦不住跳上来的明军,冲傅山叉大声吼叫,“差办大人,手榴弹也扔完了,这里守不住,往南门逃吧!” 傅山叉看了看西面,喝道,“澄迈若破,府城必失,吕头领就在临高练兵,再守得今天,大不一般。”傅山叉杀得一身是血,举剑喝道,“此城便是死地!有我无贼,大家给我杀!” 话没说完,却见一个穿着锁子甲的明军士官,张牙舞爪地举着两个大铁锤朝自己冲了上来。傅山叉见那锤子沉重,料想钢刀太薄,架不住。捡了地上一把长矛迎了上去,枪花一抖,被那军官躲开,一锤便砸了过来。 傅山叉此时已有了舍生取义的觉悟,有了取死的念头,身上反而更是敏捷。在地上一滚,躲开这锤,正要爬起来,却见那汉子把锤子扔了过来。眼见躲不开。 傅山叉想到胸甲坚硬,用胸部一挡,想把飞来锤子卸开。却没料到那锤子如此沉重,一击之下,胸口板甲被生生砸了一角下去。傅山叉中了这锤,胸口痛的如裂开一般,满身的血翻江倒海地涌,动弹不得。那军官乘势贴了上来,一锤又锤了下来。旁边那民户拿刀来挡,被生生砸开,那一锤来势不去,又落在傅山叉的胸口,砰地一声闷响。 傅山叉又中一锤,肋骨也不知道断了几根,哪里还有活理。一口血吐将出来,喷了眼前那军官一脸。傅山叉身子一软贴在了地上,知道眼前便是黄泉路。自己一死,澄迈哪里还守得住?头领们当初把奄奄一息的自己从乞丐堆里救了出来,几番赏识重用,得以娶妻生子…今天却没法报这恩情了… 傅山叉眼睛瞪着满脸是血的蛮族军官,喃喃地道,“天下之大,官爷们也不给一条活…” 沙定洲哪里肯听这山贼说完,冷哼一声,一脚又踩在傅山叉胸口。傅山叉口中鲜血汇集成溪,脖子一歪,便没了生气。 沙定洲杀了贼酋,大喝一声把傅山叉尸体举了起来,转着圈子嗷嗷叫着。四周五源谷新招募的民兵,被蜂拥而上的明军吓破了胆,又见有这样的勇士,哪里敢上前,纷纷丢了兵器跪下求饶。几个家室在五源谷的,豁出了命,跳下两米高的城墙,往没有战斗的南门跑去。 … 吕策策马站在小山上,远远看着澄迈城被明军攻破,嘴巴不禁撇了撇。 赵源勒转马头,道,“师父,这围得和个水桶似的,我们新招募的那些士兵,怕冲不进城。”赵源看了看远处,心里道,“野战也打不过。”不过这话他却不好说。 先锋营大部队两条腿赶不过来,吕策带着几个将领和膘字旗骑兵刚到澄迈,就见了这城破的场面。 赵益踩着马镫,在马上站了起来,看了看明军散乱的进城队列,突然道,“老大,你看北门乱成一片,我去冲他一阵!”赵益满心期待地看着吕策同意他的提议,吕策却似个雕塑般的骑在马上,动也不动。 赵益知道吕策不同意,百无聊赖地摊下身子,又看见城里四处燃起了狼烟,骂道,“狗日的明军,开始抢百姓了。这么搞,百姓还不死死帮我们守城,这主将怎么这么笨?” 前面明军似乎看到这边山坡上来了几百骑兵,派了两千士卒过来驱逐。赵益想起当初狮子山一战和今天情景类似,又看向吕策。吕策见赵益如此兴奋,勒转马头骂道,“都是新兵,守城还可以,野外打什么打?澄迈已经丢了,回‘镇南堡’练兵!” 赵益却不在乎挨骂,嘴巴一咧,策马跟上吕策,又问,“师父,你?那明军主将怎么那么蠢,把百姓往我们这里逼。” 吕策看了看赵益,耐心教他,“明军缺饷,我看那能打的都是北门的土兵,不让土兵劫掠一番,下次上了战阵手软。”赵益却不知道还有这样的讲究,愣道,“我前次在澄迈见到几个花朵般的姑娘,这土兵倒是好命。” 吕策听到赵益这强盗般的话,懒得答他。赵益回头看了看膘字旗都跟了上来,放心下来,想了想道,“师父,你?明军会来临高和我们打,还是去攻琼州府。”吕策不理他,赵益又道,“要是我就去围琼州府,现在秦头领一支孤军在府城,郑家又封了海路,久围之下,怎么守得住?” 吕策心事被这话说中,闻言眉头一皱,不禁吸了口凉气,心中烦躁,“驾”地一声往前一步跑开去。赵源见状一鞭子轻抽在赵益脚上,喝道,“屁话怎么这么多,惹师父烦心!”赵益啐了他一口,两腿一夹追了上去。 五十九节 减租赋,均田地 看着昌化县城墙上扬起的白旗,威字旗旗总赵源走回中军看了看吕策的脸色。吕策不喜欢在战场上?嗦,只盯着赵源的眼睛看了一会,就让赵源明白了老大的意思。 我没有下令停止炮击! 赵源跑回了炮兵阵地,一挥手,四十门火炮又开始了黑火药时代的最愤怒的咆哮,城墙上的白旗瞬间被爆破炸起的砖石掩埋。炮击持续了小半个小时,二十轮的炮击,让昌化县城的西面,塌成一段一段的砖头,已经很难称之为城墙了。本来就年久失修的城门,毫无悬念地变成一摊碎石。城内的道路,住宅,商铺,甚至县令衙门都毫无保护地裸露在先锋营黑洞洞的炮管面前。 在士气高涨的五源军事武装集团面前,昌化守御所的一百多旗军操兵,已经连趴在城墙上的勇气都没有。按一贯嚣张的赵益的说法,这些拿着铁片子的男人,连根菜都算不上。不过,如果想让大明卫所旗军趴在摆明了会被火炮摧毁的城墙上,摆出与城同在的势头,确实有点为难谭化龙。 昌化所的千户谭化龙试图带着操兵和少量家眷组织一场逃跑性的突围。但被大炮吓破了胆的旗军,被两倍于己的龙头寨的黎兵和赵益的膘字旗稍作夹击,几乎没有交手,就在贼兵的哈哈大笑中逃回了城里。虽然现在的城墙已经毫无意义,但贼兵没有携裹着杀进城,贼兵们似乎还没有把昌化夷为平地的念头。当然,昌化县已经逐渐不敢用贼兵称呼外面这支部队,谁敢一边投降一边称呼对方为贼兵呢? 炮火终于停歇了下来,城里的士兵、商人、工匠小心翼翼地从自己宅院上面伸出点脑袋,战战兢兢地想看着外面的征服者,等待着最后的判决。坍塌的城墙外面,五百五源谷士兵静静地列队站在一个土坡上,似乎在等待着昌化县的回应。略有些疲惫的炮兵正在检查炮管的状况,还有一些辅兵更是毫无正处于战场的觉悟,大咧咧地在给军马围着精料。 昌化千户谭文龙已经完全失去了面对敌人的勇气,参将集结半个琼州府的大军都被五源谷轻易摧毁了,难道还指望这个可怜的千户在没有城墙的城市里誓死据守吗。如果他那么做,唯一的结果就是整个昌化一千多口老少,会被五源谷的火炮轰成渣。 昌化县的千余口人始终没有理解吕策的意思。不得已,膘字旗旗总赵益单骑出列,慢吞吞地走到了那个曾经是昌化西城门的地方,他策马踏上了那地方一片残砖形成的高地,抬手聚了聚视线,看了看不远处似乎是县衙的地方。 那就是赵益是个小乞丐的时候,连接近都不得的神圣所在。 那就是曾经高不可攀的县尊老爷的衙门呀。 赵益笑了笑,自己现在是五源谷膘字旗的旗总了,前面的道路很辽阔,甚至一眼看不到尽头,自己没必要还念着那些不堪的过去了。 赵益清了清嗓子,向那些躲在宅院和地窖下面的胆小鬼们,宣布了活命的条件。赵益只说了一遍,昌化千户便第一个反应过来,带着二十多个亲兵冲进了县令衙门。很快,昌化县曾经的父母大人,张三光便被绑了出来。千户很聪明地料到了五源谷的另一个目标。曾经欺骗过五源谷的县令公子,张文定也从后院被绑了出来。 张三光一身白衣,踉踉跄跄地被按在了吕策马前,他很勇敢地保持了一个朝廷命官最后的自尊,没有尿湿裤子,也没有瑟瑟发抖。即使他跪了下来,也是被贼人强按的。吕策对谭化龙友好地点了点头,这次对五源谷的讨伐,谭文龙没有被征招。按一个海南卫千户俘虏的说法,参将周天知不信任谭化龙。谭文龙拿了五源谷的银子以后,说了些或者做了些什么,让周天知觉得他通贼。而谭文龙现在敢押着县令过来,似乎也说明了他对五源谷的坦荡。 如果说贪污这码子事情也有道德标准的话,张三光的贪污道德就太差劲了,拿了庞宁的大把银子,还屁颠屁颠让昌化典史带着三百民壮随大军讨伐五源谷。拿了钱还想杀人灭口! 吕策笑着问张三光,“你认识庞宁吗?”,趴在地上的明朝官员听到这个名字抖了一下,没做回答。张文定看了看缩在地上的父亲,抬头答道,“将军明鉴,家父见过庞兄二次,小人和庞兄为莫逆之交,多有往来!”吕策脸上浮起了一阵非常暖和的笑容,如果是一个未经世故的少年,恐怕会在这种笑容面前如沐春风。吕策点了点头,道,“好!”,对押着张三光的昌化千户谭化龙下达了命令,“以勒索五源谷,贪墨受贿之罪,将张氏三族,午时斩于市。” 跪在马前的张三光晃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控制住年迈的身体,软倒在地上。旁边的张文定闻言如遭雷击,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条罪名不但灭了张家全族,而且还彻底让张文定身败名裂,连最后守土殉职的名声也不给。 张文定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个冷酷的将军,如果是遇事灵活的庞宁带兵站在这里的话,事情也许还有转机吧。张文定眼前的吕策,是个年轻英武的军人,两道剑眉下淡淡的眼神在自己身上瞟过。张文定和五源谷的庞宁打了太多次交道了,他不相信吕策这么决绝,试图最后努力一把,往前爬了一步大叫一声,“将军~”话音未落却一把被千户谭化龙按住,谭化龙既然已经绑他二人出来,如何肯给他翻身的机会,大声喝道,“尔等作恶地方久矣!”又喝令左右亲兵,“将此二贼缚于市,待午时斩首。” 吕策很满意谭化龙的表演,先锋营现在只有两百人,他很需要一些冲锋的炮灰。吕策从来没有想过用他辛苦训练出来的先锋营炮兵骑兵,去和敌人玩消耗,炮灰部队的需求缺口非常大呀。吕策又发出了第二道军令,“昌化衙门充为先锋营指挥所,张府充为先锋军营!所有人入城,县城内广宅大户,抄家,家眷缚于市。其余贫苦百姓,队长入户安抚,营兵不许擅入侵犯,违令者斩!” 四个旗总事先都被交代了富户的标准,纷纷大喊得令,各自整队入城。吕策看了看还在马前的谭化龙,问道,“你手下还有多少人?”谭化龙闻言倏地单膝跪在马前,如一个精忠的爱国将领面对着他的元帅,答道,“标下还有操军一百一十三人,亲兵三十一人!”吕策喝道,“好,昌化守御所旗军操兵,整编为五源谷先锋营新字旗,谭化龙暂为代旗总,戴罪立功。其余军户,就地解散为民户。中军队长邓阿奇何在?” “部下在!”邓阿齐闻言策马跑到了阵前。吕策接着下令,“邓阿齐为新字旗副旗总,行副将及监军之职。” 两个新的正副旗总领了令,便去整编新字旗了。吕策笑了笑,转头对中军剩余二十个军士问道,“刘老三!不对,刘斌!你来做新的中军队长!董头领设计的旗帜呢?”那个识字后给自己取名“刘斌”的中年汉子回答道,“在,在!”从背包里拿出两面锦制黄色大旗,拿出旗杆套上举了起来,让中军军士迎风举起。那两面大旗上面用红色丹墨各写了三个楷体大字,左旗书,“减租赋”右旗书,“均田地”。 这两个口号是打败明军后穿越者讨论的结果,在这个田地是最主要生产资料的时代,只有这样的口号,能够最快速度争取下层百姓的人心。这是一种野蛮粗暴的简单政策,五个穿越者都意识到,强硬推行这条政策的话,他们即将面对乡绅集体和宗族势力的强大阻力。五个穿越者没法强迫自己拿着圣人之教,和这些代表乡绅宗族力量的儒家文人地主找到共同点。为了最快地募集到中下层的工人和足够的新士兵,为了在明朝新的讨伐大军到达时候,后背没有乡绅宗族势力的威胁,诸人也只有用铁血手腕推行这条血腥的政策。 作为一个穿越者,吕策认为,既然**的明朝官僚扭曲了社会的规则,那么就应该在穿越者手上重新归零,来赢得公平的可能。上一个时代的游戏已经终盘结束,必须把棋子放回原位,才能开始新一轮的游戏。穿越者和这个朝代的基石之间,更惨烈的持久战刚刚开始。吕策想到即将面对的腥风血雨,收起了笑容,恢复了那张铁青的脸。在山坡上想了好久,吕策不由得有些心悸,这种敌人的强大让他变得愤怒,冷静和血腥。看了看残破安静的昌化县城,他终于下定决心挥了挥手,喝令,“中军入城!” 大道两边,富户的宅院里一片鸡飞狗跳,甚至有刀剑撕裂身体的声音和人类受伤的惨叫,估计是粗暴的士兵对试图违抗命令的富户对了刀子。你指望一个两三年前还是乞丐,受富人欺凌唾弃的士兵,对待这些富户时候有多么文明,是幼稚和不切实际的。吕策对这些声音无动于衷,面无表情地走向锋营指挥所,就是曾经的县令衙门。身后,刚刚受到各旗队长安抚的贫苦人家,好奇地把脑袋从院门边角伸出来,探看这个贼人最凶悍的将军,是否如传说中三头六臂。 结果让男人女人们瞠目结舌,他们看到的是一个高大英俊的年轻军人,骑在一头健壮的白马上,身后招扬着两面黄色锦旗,“减租赋”“均田地” 站在衙门门口的山字旗旗总赵谷看到吕策过来,赶紧迎上来汇报,县衙中抄得白银一千百两,县令张三光府中抄得白银五千四百两。吕策点了点头,入了衙门,坐在了县太爷的位置上。他又嫌县官那个高高的台子太不体现公开公平的象征意义,让军士撤了下去,还在椅子后面挂起了军事地图。赵源几个旗总搜城结束,这时走了进来汇报,“富户已经全部押到了集市中间,全城搜出银子三万七千两,现在都集中在县衙库房。” 吕策带着几个旗总走出了衙门,看了看在外面等待命令的几十个士兵,他们身上有血迹,但口袋里没有嘟嘟囔囔的东西。吕策很满意,冲着四周的士兵道,“先锋营每个士兵赏银子十两,队长赏银二十两,旗总赏银五十两。龙头寨黎兵一百余人同样打赏。”吕策顿了一顿说道“这是破城的‘阳光普照奖’,回头还要详细统计战功!抄家结束后,不许骚扰城中百姓,违令者斩。” 谁不爱白花花的银子,士兵们欢快地举臂高呼,要不是吕策板着个脸,他们恨不得把他们爱戴的吕头领扔上天空。 请无知无畏的喷子们滚开 写这本书以来,很感动有几百个书友一直认可这本书,一直支持我。这不是钱的问题――我一个月写书赚的钱还没有我写书之外一天赚的钱多,但是我每天都花六个小时以上查资料和码字。这是认可,是对我辛勤劳动的认可,让我知道我的书有价值,有人共鸣。 但是一直有些喷子们坚持不懈地发起攻击,以证明自己的智商高人一等。对于一本不赚钱的书来说,这实在很影响作者码字的心情,昨天晚上九点看到一个喷子的攻击,一下子就写不下去了,乱打电话找人聊天去了。 对于一个新人写手,投去怀疑的目光是必然的。但是麻烦怀疑之前多思考一下,你以为理所当然的东西是谁告诉你的,那个人可靠吗?我为了这本书在上海图书馆办了专门的借书卡,打车来去都不知道花了多少钱。我列一下我这本书的部分参考书单,希望让喷子们明白一些: 《边事小纪》[明]周文郁 《明季南略》[清]计六奇 《明季北略》[清]计六奇 《度支奏议》[明]毕自严 《石匮书后集》[明]张岱 《熹宗??》 《崇祯实录》 广西农民起义.pdf 《十六世纪明代中国之财政税收》黄仁宇 《中国物价史》谭文熙 《中国古代火器史》刘旭 《napoleon‘sguns1792-1815》 《世界火器史》王兆春 康熙?州府志 广东通志 黎族史 海南黎族史 明史研究丛刊05明代兵备道制度.谢忠志 陈宝良《飘摇的传统-明代城市生活长卷》.pdf [美]狄宇宙:十七世纪中国一个满族士兵的日记(劳特里奇+2006).pdf 明末大饥荒实因**考.pdf 明代社会生活史.pdf 明初海南里甲制度 《徐光启》 中国社会通史?明代卷.pdf 明史研究丛刊10明代的旅馆事业.詹怡娜.2004.pdf 海公案详析.doc 郑芝龙早年行踪考据.doc 十七世纪的福佬海商.doc ?南?居集?.doc 明末农民战争史 租地农场主论.pdf 三次伟大的技术革命.pdf 16.17世纪的科技.pdf 波特兰水泥.pdf 明史研究丛刊01明代海防的水寨与游兵.黄中青.2001.pdf 烧荒.pdf 广西农民起义.pdf 边镇粮饷--明代中后期的边防经费与国家财政危机,1531-1602.pdf 明代边饷结构与南北转运制度<韦祖松>.pdf 明代市舶司制度与海外贸易.pdf\ 转炉炼钢工艺 自贝塞麦发明酸性空气底吹转炉炼钢法起,开始了转炉大量生产钢水的历史,如图3所示。上世纪50年代用氧气代替空气炼钢是炼钢史上的一次重大变革,70年代出现的氧气底吹转炉和顶吹复合转炉,是氧气转炉在发展和完善通路上取得的丰硕成果,如图4所示。 一、吹炼过程元素氧化规律 (一)炉钢吹炼过程和元素的氧化规律 1)冶炼过程概述 从装料到出钢,倒渣,转炉一炉钢的冶炼过程包括装料、吹炼、脱氧出钢、溅渣护炉和倒渣几个阶段,如图5所示。一炉钢的吹氧时间通常为12-18min,冶炼周期为30min左右。 上炉钢出完钢后,倒净炉渣,堵出钢口,兑铁水和加废钢,降枪供氧,开始吹炼。在送氧开吹的同时,加入第一批渣料,加入量相当于全炉总渣量的三分之二,开吹4-6分钟后,第一批渣料化好,再加入第二批渣料。如果炉内化渣不好,则许加入第三批萤石渣料。吹炼过程中的供氧强度: 小型转炉为2.5-4.5m3/(t?min);120t以上的转炉一般为2.8-3.6m3/(t?min)。 ◆开吹时氧枪枪位采用高枪位,目前是为了早化渣,多去磷,保护炉衬; ◆在吹炼过程中适当降低枪位的保证炉渣不“返干”,不喷溅,快速脱碳与脱硫,熔池均匀升温为原则; ◆在吹炼末期要降枪,主要目的是熔池钢水成分和温度均匀,加强熔池搅拌,稳定火焰,便于判断终点,同时使降低渣中fe含量,减少铁损,达到溅渣的要求。 ◆当吹炼到所炼钢种要求的终点碳范围时,即停吹,倒炉取样,测定钢水温度,取样快速分析[c]、[s]、[p]的含量,当温度和成分符合要求时,就出钢。 ◆当钢水流出总量的四分之一时,向钢包中的脱氧合金化剂,进行脱氧,合金化,由此一炉钢冶炼完毕。 (1)硅的氧化规律 在吹炼初期,铁水中的[si]和氧的亲和力大,而且[si]氧化反应为放热反应,低温下有利于此反应的进行,因此,[si]在吹炼初期就大量氧化。 [si]+o2=(sio2)(氧气直接氧化) [si]+2[o]=(sio2)(熔池内反应) [si]+(feo)=(sio2)+2[fe](界面反应) 2(feo)+(sio2)=(2feo?sio2) 随着吹炼的进行石灰逐渐溶解,2feo?sio2转变为2cao?sio2,即sio2与cao牢固的结合为稳定的化合物,sio2活度很低,在碱性渣中feo的活度较高,这样不仅使[si]被氧化到很低程度,而且在碳剧烈氧化时,也不会被还原,即使温度超过1530c,[c]与[o]的亲和力也超过[si]与[o]的亲和力,终因(cao)与(sio2)结合为稳定的2cao?sio2,[c]也不能还原(sio2)。 硅的氧化对熔池温度,熔渣碱度和其他元素的氧化产生影响: ?[si]氧化可使熔池温度升高; ?[si]氧化后生成(sio2),降低熔渣碱度,熔渣碱度影响脱磷,脱硫; ?熔池中[c]的氧化反应只有到[%si]<0.15时,才能激烈进行。 影响硅氧化规律的主要因素:[si]与[o]的亲和力,熔池温度,熔渣碱度和feo活度。 (2)锰的氧化规律 在吹炼初期,[mn]也迅速氧化,但不如[si]氧化的快。其反应式可表示为: [mn]+[o]=(mno)(熔池内反应) [mn]+[o2]=(mno)(氧气直接氧化反应) [mn]+(feo)=(mno)+[fe](界面反应) (sio2)+(mno)=mno?sio2 余锰或残锰: 锰的氧化产物是碱性氧化物,在吹炼前期形成(mno?sio2)。但随着吹炼的进行和渣中cao含量的增加,会发生 (mno?sio2)+2(cao)=(2cao?sio2)+(mno) (mno)呈自由状态,吹炼后期炉温升高后,(mno)被还原,即 (mno)+[c]=[mn]+[co]或(mno)+[fe]=(feo)+[mn] 吹炼终了时,钢中的锰含量也称余锰或残锰。残锰高,可以降低钢中硫的危害,但冶炼工业纯铁,则要求残锰越低越好。 影响残锰的因素: ◆炉温高有利于(mno)的还原,残锰量高; ◆碱度升高,可提高自由(mno)浓度,残锰量增加; ◆降低熔渣中(feo)含量,可提高残锰含量; ◆铁水中锰含量高,单渣操作,钢水残锰也会高些。 (3)碳的氧化规律 影响碳氧化速度的变化规律的主要因素有:熔池温度、熔池金属成分、熔渣中(∑feo)和炉内搅拌强度。在吹炼的前、中、后期,这些因素是在不断发生变化,从而体现出吹炼各期不同的碳氧化速度,如图6所示。 吹炼前期:熔池平均温度低于1400-1500c,[si]、[mn]含量高且与[o]亲和力均大于[c]-[o]的亲和力,(∑feo)较高,但化渣、脱碳消耗的(feo)较少,熔池搅拌、碳的氧化速度不如中期高。 吹炼中期:熔池温度高于1500c,[si]、[mn]含量降低,[p]-[o]亲和力小于[c]-[o]亲和力,碳氧化消耗较多的(feo),熔渣中(∑feo)有所降低,熔池搅拌强烈,反应区乳化较好,结果此期的碳氧化速度高。 吹炼后期,熔池温度很高,超过1600c,[c]含量较低,(∑feo)增加,熔池搅拌不如中期,碳氧化速度比中期低。 (4)磷的变化规律 磷的变化规律主要表现为吹炼过程中的脱磷速度。脱磷速度的变化规律,主要受熔池温度,熔池中金属[p]含量,熔渣中(∑feo),熔渣碱度,熔池的搅拌强度或脱碳速率的影响。 表1顶吹转炉吹炼各期的特点 因素时期 熔池温度 (%∑feo) 炉渣碱度 降碳速度 前期 较低 较高 低 低于中期 中期 较高 较低 较高 高于初期 后期 高 高 高 低于中期 前期不利于脱磷的因素是炉渣碱度比较低,因此,为及早形成碱度较高的炉渣,是前期脱磷的关键。 中期不利于脱磷的因素是(∑feo)较低,因此,如何控制渣中(∑feo)达10%-20%,避免炉渣“返干”是中期脱磷的关键。 后期不利于脱磷的热力学因素是熔池温度高。 (5)硫的变化规律 硫的变化规律也主要表现在吹炼过程中的脱硫速度,脱硫速度变化规律的主要影响因素与脱磷的类似。不同时期,其表现是不相同。 吹炼前期,由于温度和碱度较低,(feo)较高,渣的流动性差,因此脱硫能力较低,脱硫速度很慢; 吹炼中期,熔池温度逐渐升高,(feo)比前期有所降低,碱度因大量石灰熔化而增大,熔池乳化比较好,是脱硫的最好时期; 吹炼后期,熔池温度已升至出钢温度,(feo)回升,比中期高,碱度高熔池搅拌不如中期,因此,脱硫速度低于或稍低于中期。 2)炉渣成分和温度的变化规律 转炉吹炼过程中熔池内的炉渣成分和温度影响着元素的氧化和脱除规律,而元素的氧化和脱除又影响着炉渣成分和熔池温度的变化。 (1)炉渣中(feo)的变化规律 炉渣中(feo)的变化取决于它的来源和消耗两方面。(feo)的来源主要与枪位、加矿量有关,(feo)的消耗主要与脱碳速度有关。 ◆枪位:枪位低时,高压氧气流股冲击熔池,熔池搅拌剧烈,渣中金属液滴增多,形成渣、金乳浊液,脱碳速度加快,消耗渣中(feo)降低。枪位高时,脱碳速度低,渣中(feo)增高。 ◆矿石:渣料中加矿石多,则渣中(feo)增高。 ◆脱碳速度:脱碳速度高,渣中(feo)低;脱碳速度低,渣中(feo)高。 氧气顶吹转炉通过改变枪位可达到化渣、降碳的不同目的,这是它与其他炼钢方法相比,具有操作灵活的特点。 (2)炉渣碱度的变化规律 炉渣碱度的变化规律取决于石灰的熔解、渣中(sio2)和熔池温度。 吹炼初期,熔池温度不高,渣料中石灰还未大量熔化。吹炼一开始,[si]迅速氧化,渣中(sio2)很快提高,有时可达到30%。因此,初期炉渣碱度不高,一般为1.8-2.3,平均为2.0左右。 吹炼中期,熔池的温度比初期提高,促进大量石灰熔化,熔池中[si]已氧化完了,sio2来源中断。中期脱磷速度,熔池搅拌均比前期强,这些因素均有利于形成高碱度炉渣。 吹炼后期,熔池的温度比中期进一步提高,接近出钢温度,有利于石灰渣料熔化,在中期炉渣碱度较高的基础上,吹炼后期,仍能得到高碱度,流动性良好发炉渣。 (3)熔池温度的变化规律 熔池温度的变化与熔池的热量来源和热量消耗有关。 吹炼初期,兑入炉内的铁水温度一般为1300c左右,铁水温度越高,带入炉内的热量就越高,[si]、[mn]、[c]、[p]等元素氧化放热,但加入废钢可使兑入的铁水温度降低,加入的渣料在吹炼初期大量吸热。综合作用的结果,吹炼前期终了,熔池温度可升高至1500c左右。 吹炼中期,熔池中[c]继续大量氧化放热,[p]也继续氧化放热,均使熔池温度提高,可达1500-1550c以上。 吹炼后期,熔池温度接近出钢温度,可达1650-1680c左右,具体因钢种、炉子大小而异。在整个一炉钢的吹炼过程中,熔池温度约提高350c左右。 综上所述,顶吹氧气转炉开吹以后,熔池温度、炉渣成分、金属成分相继发生变化,它们各自的变化又彼此相互影响,形成高温下多相、多组元同时进行的极其复杂的物理化学变化。 冶炼过程概述:从装料到出钢,倒渣,转炉一炉钢的冶炼过程包括装料、吹炼、脱氧出钢、溅渣护炉和倒渣几个阶段。 炉钢的吹氧时间通常为12-18min,,如图7所示,冶炼周期为30min左右。 转炉一炉钢的基本冶炼过程。顶吹转炉冶炼一炉钢的操作过程主要由以下六步组成: (1)上炉出钢、倒渣,检查炉衬和倾动设备等并进行必要的修补和修理; (2)倾炉,加废钢、兑铁水,摇正炉体(至垂直位置); (3)降枪开吹,同时加入第一批渣料(起初炉内噪声较大,从炉口冒出赤色烟雾,随后喷出暗红的火焰;3~5min后硅锰氧接近结束,碳氧反应逐渐激烈,炉口的火焰变大,亮度随之提高;同时渣料熔化,噪声减弱); (4)3~5min后加入第二批渣料继续吹炼(随吹炼进行钢中碳逐渐降低,约12min后火焰微弱,停吹); (5)倒炉,测温、取样,并确定补吹时间或出钢; (6)出钢,同时(将计算好的合金加入钢包中)进行脱氧合金化。 上炉钢出完钢后,倒净炉渣,堵出钢口,兑铁水和加废钢,降枪供氧,开始吹炼。在送氧开吹的同时,加入第一批渣料,加入量相当于全炉总渣量的三分之二,开吹3-5分钟后,第一批渣料化好,再加入第二批渣料。如果炉内化渣不好,则许加入第三批萤石渣料。 吹炼过程中的供氧强度: 小型转炉为2.5-4.5m3/(t?min);120t以上的转炉一般为2.8-3.6m3/(t?min)。 ◆开吹时氧枪枪位采用高枪位,目前是为了早化渣,多去磷,保护炉衬; ◆在吹炼过程中适当降低枪位的保证炉渣不“返干”,不喷溅,快速脱碳与脱硫,熔池均匀升温为原则; ◆在吹炼末期要降枪,主要目的是熔池钢水成分和温度均匀,加强熔池搅拌,稳定火焰,便于判断终点,同时使降低渣中fe含量,减少铁损,达到溅渣的要求。 ◆当吹炼到所炼钢种要求的终点碳范围时,即停吹,倒炉取样,测定钢水温度,取样快速分析[c]、[s]、[p]的含量,当温度和成分符合要求时,就出钢。 ◆当钢水流出总量的四分之一时,向钢包中的脱氧合金化剂,进行脱氧,合金化,由此一炉钢冶炼完毕。 o转炉冶炼五大制度 装料制度 供氧制度 造渣制度 温度制度 终点控制及合金化制度 二、装料制度 (一)装料次序 ◆对使用废钢的转炉,一般先装废钢后装铁水。先加洁净的轻废钢,再加入中型和重型废钢,以保护炉衬不被大块废钢撞伤,而且过重的废钢最好在兑铁水后装入。 ◆为了防止炉衬过分急冷,装完废钢后,应立即兑入铁水。炉役末期,以及废钢装入量比较多的转炉也可以先兑铁水,后加废钢。 (二)装入量 装入量指炼一炉钢时铁水和废钢的装入数量,它是决定转炉产量、炉龄及其他技术经济指标的主要因素之一。装入量中铁水和废钢配比是根据热平衡计算确定。通常,铁水配比为70%-90%,其值取决于铁水温度和成分,炉容比、冶炼钢种、原材料质量和操作水平等。 确定装入量时,考虑的因素: o炉容比:它是指转炉内自由空间的容积与金属装入量之比(m3/t),通常在0.7-1.0波动,我国转炉炉容比一般0.75。 o熔池深度:合适的熔池深度应大于顶枪氧气射流对熔池的最大穿透深度,以保证生产安全,炉底寿命和冶炼效果。 o炉子附属设备:应与钢包容量、浇注吊车起重能力、转炉倾动力矩大小、连铸机的操作等相适应。 控制装入量的方法。目前国内采用三种即定量装入量、定深装入量和分阶段定量装入法。 ◆定量装入量指整个炉役期间,保证金属料装入量不变; ◆定深装入量指整个炉役期间,随着炉子容积的增大依次逐渐增大装入量,保证每炉的金属熔池深度不变; ◆分阶段定量装入法指将整个炉按炉膛的扩大程度划分为若干阶段,每个阶段实行定量装入法。分阶段定量装入法兼有两者的优点,是生产中最常见的装入制度。 表2国内一些企业顶吹转炉的炉容比 厂名 宝钢 首钢 鞍钢 本钢 攀钢 首钢 太钢 吨位/t 300 210 180 120 120 80 50 炉熔比/m3?t-1 1.05 0.97 0.86 0.91 0.90 0.84 0.97 装料操作:目前,国内的大中型转炉均采用混铁炉(转炉容量的15~20倍)供应铁水,即高炉来的铁水储存在混铁炉中,用时倒入铁水罐天车兑入(解决高炉出铁与转炉用铁不一致的矛盾,同时保证铁水的温度稳定,成分波动小);废钢则是事先按计算值装入料斗,用时天车加入。 为减轻废钢对炉衬的冲击,装料顺序一般是先兑铁水后加废钢,炉役后期尤其如此。兑铁水时,应炉内无渣(否则加石灰)且先慢后快,以防引起剧烈的碳氧反应,将铁水溅出炉外而酿成事故。目前国内各厂普遍采用溅渣护炉技术,因而多为先加废钢后兑铁水,可避免兑铁喷溅。但补炉后的第一炉钢应采用前法,如图8所示。 简述一炉钢的冶炼过程。 三、供氧制度 供氧制度的主要内容包括确定合理的喷头结构、供氧强度、氧压和枪位控制。供氧是保证杂质去除速度、熔池升温速度、造渣制度、控制喷溅去除钢中气体与夹杂物的关键操作,关系到终点的控制和炉衬的寿命,对一炉钢冶炼的技术经济指标产生重要影响。 1)氧枪 氧枪是转炉供氧的主要设备,它是由喷头、枪身和尾部结构组成。 喷头是用导热性良好的紫铜经锻造和切割加工而成,也有用压力浇铸而成的。喷头的形状有拉瓦尔型、直筒型和螺旋型等。目前应用最多的是多孔的拉瓦尔型喷头。拉瓦尔型喷头是收缩―扩张收缩型喷孔,当出口氧压与进口氧压之比p出/p0<0.528时形成超音速射流,如图9所示。 2)供氧制度 枪身:它由三层同心套管构成,中心管道氧气,中间管是冷却水的进水通道,外层管是出水通道。喷头与中心套管焊接在一起。 枪尾部:枪尾部接供氧管,进水管和出水管。 o在顶吹氧气转炉吹炼过程中,特别是吹炼过程剧化的开始阶段,有时炉渣会起泡并从炉口溢出,这就是吹炼过程中发生的典型的乳化和泡沫现象。 o由于氧射流对熔池的强烈冲击和co气泡的沸腾作用,使熔池上部金属、熔渣和气体三相剧烈混合,形成了转炉内发达的乳化和泡沫状态,如图10所示。 图10转炉内的泡沫现象示意图 1-氧枪;2-气-钢-渣乳化相;3-co气泡;4-金属熔池;5-火点; 6-金属液滴;7-co气流;8-飞溅出的金属液滴;9-烟尘 乳化(emulsification)是指金属液滴或气泡弥散在炉渣中,若液滴或气泡数量较少而且在炉渣中自由运动,这种现象称为渣钢乳化或渣气乳化。 若炉渣中仅有气泡,而且气泡无法自由运动,这种现象称炉渣泡沫化(slagfoaming)。由于渣滴或气泡也能进入到金属熔体中,因此转炉中还存在金属熔体中的乳化体系。渣钢乳化是冲击坑上沿流动的钢液被射流撕裂或金属滴所造成的。通过对230tld转炉乳液取样分析,发现其中金属液滴比例很大:吹氧6-7min时占45%-80%;10-12min时占40%-70%;15-17min时占30%-60%。可见,吹炼时金属和炉渣密切相混。 研究表明,金属液滴比金属熔池的脱碳、脱磷、脱锰更有效。金属液滴尺寸愈小,脱除量愈多。而金属液滴的含硫量比金属熔池的含硫量高,金属液滴尺寸愈小,含硫量愈大。生产实践表明,冶炼中期硬吹时,由于渣内富有大量co气泡以及渣中氧化铁被金属液滴中的碳所还原,导致炉渣的液态部分消失而“返干”。 软吹时,由于渣中(feo)含量增加,并且氧化位(即fe3+/fe2+)升高,持续时间过长就会产生大量起泡沫的乳化液,乳化的金属量非常大,生成大量气体,容易发生大喷或溢渣。因此,必须正确调整枪位和供氧量,使乳化液中是金属保持某一百分比。 ◆供氧压力: 保证射流出口速度达到超音速,并使喷头出口处氧压稍高于炉膛内炉气压力。对三孔喷头,供氧压力可由下式经验计算: ◆氧气流量:指在单位时间内向熔池供氧的数量,常用标准状态下体积量度,其单位为m3/min或m3/h。 氧气流量是根据吹炼每吨金属料所需要的氧气量、金属装入量、供氧时间等因素决定。即 ◆供氧强度:指在单位时间内每吨钢的氧耗量,它的单位是m3/(t?min)。供氧强度的大小根据转炉的公称吨位、炉容比来确定。小型转炉的供氧强度为2.5-4.5m3/(t?min),120t以上的转炉一般为2.8-3.6m3/(t?min)。 3)供氧操作 供氧操作是指调节氧压或枪位,达到调节氧气流量、喷头出口气流压力及射流与熔池的相互作用程度,以控制化学反应进程的操作。 供氧操作分为恒压变枪、恒枪变压和分阶段恒压变枪几种方法。国内多采用第三种操作法。 枪位及其控制: 所谓枪位,是指氧枪喷头端面距静止液面的距离,常用h表示,单位是m。目前,一炉钢吹炼中的氧枪操作有两种类型,一种是恒压变枪操作,一种是恒枪变压操作。比较而言,恒压变枪操作更为方便、准确、安全,因而国内钢厂普遍采用。 枪位的变化范围和规律: 关于枪位的确定,目前的做法是经验公式计算,实践中修正。一炉钢冶炼中枪位的变化范围可据经验公式确定: h=(37~46)pxd出 式中: p―供氧压力,mpa; d―喷头的出口直径,mm; h―枪位,mm。 具体操作中,枪位控制通常遵循“高-低-高-低”的原则: (1)前期高枪位化渣但应防喷溅。吹炼前期,铁水中的硅迅速氧化,渣中的(sio2)较高而熔池的温度尚低,为了加速头批渣料的熔化(尽早去p并减轻炉衬侵蚀),除加适量萤石或氧化铁皮助熔外应采用较高的枪位,保证渣中的(feo)达到并维持在25~30%的水平;否则,石灰表面生成c2s外壳,阻碍石灰溶解。当然,枪位亦不可过高,以防发生喷溅,合适的枪位是使液面到达炉口而又不溢出。 (2)中期低枪位脱碳但应防返干。吹炼中期,主要是脱碳,枪位应低些。但此时不仅吹入的氧几乎全部用于碳的氧化,而且渣中的(feo)也被大量消耗,易出现“返干”现象而影响s、p的去除,故不应太低,使渣中的(feo)保持在10~15%以上。 (3)后期提枪调渣控终点。吹炼后期,c-o反应已弱,产生喷溅的可能性不大,此时的基本任务是调好炉渣的氧化性和流动性继续去除硫磷,并准确控制终点碳(较低),因此枪位应适当高些。 (4)终点前点吹破坏泡沫渣。接近终点时,降枪点吹一下,均匀钢液的成分和温度,同时降低炉渣的氧化铁含量并破坏泡沫渣,以提高金属和合金的收得率。 枪位的调节。生产条件千变万化,因此具体操作中还应根据实际情况对枪位进行适当的调节: (1)铁水温度:若遇铁水温度偏低,应先压枪提温,而后再提枪化渣,以防渣中的(feo)积聚引发大喷,即采用低-高-低枪位操作。 (2)铁水成分:铁水硅、磷高时,若采用双渣操作,可先低枪位脱硅、磷,倒掉酸性渣;若单渣操作,由于石灰加入量大,应较高枪位化渣。铁水含锰高时,有利于化渣,枪位则可适当低些。 (3)装入量变化:炉内超装时,熔池液面高,枪位应相应提高,否则,不仅化渣困难而且易烧坏氧枪。 (4)炉内留渣:采用双渣留渣法时,由于渣中(feo)高,有利于石灰熔化,因此吹炼前期的枪位适当低些,以防渣中(feo)过高引发泡沫喷溅。 (5)供氧压力:高氧压与低枪位的作用相同,故氧压高时,枪位应高些。 恒压变枪操作的几种模式,如图11所示 a高―低―高的六段式操作: 开吹枪位较高,及早形成初期渣;二批料加入后适时降枪,吹炼中期炉渣返干时又提枪化渣;吹炼后期先提枪化渣后降枪;终点拉碳出钢。 b高―低―高的五段式操作: 五段式操作的前期与六段式操作基本一致,熔渣返干时可加入适量助熔剂调整熔渣流动性,以缩短吹炼时间。 c高一低一高一低的四段式操作: 在铁水温度较高或渣料集中在吹炼前期加入时可采用这种枪位操作。开吹时采用高枪位化渣,使渣中含(feo)量达25~30%,促进石灰熔化,尽快形成具有一定碱度的炉渣,增大前期脱磷和脱硫效率,同时也避免酸性渣对炉衬的侵蚀。在炉渣化好后降枪脱碳,为避免在碳氧化剧烈反应期出现返干现象,适时提高枪位,使渣中(feo)保持在10~15%,以利磷、硫继续去除。在接近终点时再降枪加强熔池搅拌,继续脱碳和均匀熔池成分和温度,降低终渣(feo)含量。 四、造渣制度 造渣是转炉炼钢的一项重要操作。所谓造渣,是指通过控制入炉渣料的种类和数量,使炉渣具有某些性质,以满足熔池内有关炼钢反应需要的工艺操作。造渣制度是确定合适的造渣方法、渣料的种类、渣料的加入数量和时间以及加速成渣的措施。由于转炉冶炼时间短,必须快速成渣,才能满足冶炼进程和强化冶炼的要求,同时造渣对避免喷溅、减少金属损失和提高炉衬寿命都有直接影响。 一、成渣过程及造渣途径 转炉冶炼各期,都要求炉渣具有一定的碱度,合适的氧化性和流动性,适度的泡沫化。 o吹炼初期,要保持炉渣具有较高的氧化性,∑(feo)稳定在25%-30%,以促进石灰熔化,迅速提高炉渣碱度,尽量提高前期去磷去硫率和避免酸性渣侵蚀炉衬; o吹炼中期,炉渣的氧化性不得过低(∑(feo)保持在10%-16%),以避免炉渣返干; o吹炼末期,要保证去除p、s所需的炉渣高碱度,同时控制好终渣氧化性,如冶炼[c]≥0.10%的镇静钢,终渣(feo)应控制不大于15%-20%;冶炼沸腾钢,终渣(feo)应不小于12%,需避免终渣氧化性过弱或过强。 炉渣粘度和泡沫化程度也应满足冶炼进程需要。前期要防止炉渣过稀,中期渣粘度要适宜,末期渣要化透作黏。泡沫性炉渣应尽早形成,并将其泡沫化程度控制在合适范围,以达到喷溅少、拉碳准、温度合适、达到磷硫去除的最佳吹炼效果。 转炉成渣过程,如图12所示: o吹炼初期,炉渣主要来自铁水中si、mn、fe的氧化产物。加入炉内的石灰块由于温度低,表面形成冷凝外壳,造成熔化滞止期,对于块度为40mm左右的石灰,渣壳熔化需数十秒。由于发生si、mn、fe的氧化反应,炉内温度升高,促进了石灰熔化,这样炉渣的碱度逐渐得到提高。 o吹炼中期,随着炉温的升高和石灰的进一步熔化,同时脱碳反应速度加快导致渣中(feo)逐渐降低,使石灰融化速度有所减缓,但炉渣泡沫化程度则迅速提高。由于脱碳反应消耗了渣中大量的(feo),再加上没有达到渣系液相线正常的过热度,使化渣条件恶化,引起炉渣异相化,并出现返干现象。 o吹炼末期,脱碳速度下降,渣中(feo)再次升高,石灰继续熔化并加快了熔化速度。同时,熔池中乳化和泡沫现象趋于减弱和消失。 o初期渣,主要矿物为钙镁橄榄石和玻璃体(sio2)。钙镁橄榄石是锰橄榄石(2mno.sio2)、铁橄榄石(2feo.sio2)和硅酸二钙(2cao.sio2)的混合晶体。当(mno)高时,它是以2feo.sio2和2mno.sio2为主,通常玻璃体不超过7%-8%,渣中自由氧化物相(ro)很少。 o中期渣:石灰与钙镁橄榄石和玻璃体作用,生成cao?sio2,3cao?2sio2,2cao?sio2和3cao?sio2等产物,其中最可能和最稳定的是2cao?sio2,其熔点为2103c。 o末期渣:ro相急剧增加,生成的3cao?sio2分解为2cao?sio2和cao,并有2cao?fe2o3生成。 石灰渣化机理和影响因素: 炼钢过程中成渣速度主要指的是石灰熔化速度,所谓的快速成渣主要指的是石灰快速熔解于渣中。 o吹炼初期,各元素的氧化产物feo、sio2、mno、fe2o3等形成了熔渣。加入的石灰块就浸泡在初期渣中,初期渣中的氧化物从石灰表面向其内部渗透,并与cao发生化学反应,生成一些低熔点的矿物,引起石灰表面的渣化。这些反应不仅在石灰块的外表面进行,而且也在石灰气孔的内表面进行。 o但是在吹炼初期,sio2易与cao反应生成钙的硅酸盐,沉集在石灰块表面上,如果生成物是致密的,高熔点的2cao?sio2(熔点2130c)和3cao?sio2(熔点2070c),则将阻碍石灰的进一步渣化熔解。如生成cao?sio2(熔点1550c)和3cao?sio2(熔点1480c)则不会妨碍石灰熔解。 o在吹炼中期,碳的激烈氧化消耗大量的(feo),熔渣的矿物组成发生了改变,由,熔点升高,石灰的渣化有所减缓。吹炼末期,渣中(feo)有所增加,石灰的渣化加快,渣量又有增加。 影响石灰溶解速度的因素主要有: 石灰本身质量 铁水成分 炉渣成分 供氧操作 白云石造渣。采用白云石或轻烧白云石代替部分石灰石造渣,提高渣中mgo含量,减少炉渣对炉衬的侵蚀,具有明显效果。 omgo在低碱度渣中有较高的熔解度,采用白云石造渣,初期渣中mgo浓度提高,会抑制熔解炉衬中的mgo,减轻初期炉渣对炉衬的侵蚀。同时,前期过饱和的mgo会随着炉渣碱度的提高而逐渐析出,使后期渣变粘,可以使终渣挂在炉衬表面上,形成炉渣保护层,有利于提高炉龄。 造渣制度 o在保证渣中有足够的∑(feo)、渣中(mgo),不超过6%的条件下,增加初期渣中mgo含量,有利于早化渣并推迟石灰石表面形成高熔点致密的2cao?sio2壳层。 萤石的化渣作用 萤石的主要成分为caf2,并含有sio2、fe2o3、al2o3、caco3和少量磷、硫等杂质。它的熔点约1203k。萤石加入炉内后,在高温下即爆裂或碎块并迅速熔化。它的作用体现在: ocaf2与cao作用形成熔点为1635k的共晶体,直接促进石灰的熔化; o萤石能显著降低2cao?sio2的熔点,使炉渣在高碱度下有较低的熔化温度; ocaf2可降低炉渣粘度。 二、造渣方法 根据铁水成分和所炼钢种来确定造渣方法。常用的造渣方法有单渣法、双渣法和双渣留渣法。 o单渣法:整个吹炼过程中只造一次渣,中途不倒渣、不扒渣,直到吹炼终点出钢。入炉铁水si、p、s含量较低,或者钢种对p、s要求不太严格,以及冶炼低碳钢,均可以采用单渣操作。采用单渣操作,工艺比较简单,吹炼时间短,劳动条件好,易于实现自动控制。单渣操作一般脱磷效率在90%左右,脱硫效率约为30%-40%。 o双渣法:整个吹炼过程中需要倒出或扒出约1/2-2/3炉渣,然后加入渣料重新造渣。根据铁水成分和所炼钢种的要求,也可以多次倒渣造新渣。在铁水含磷高且吹炼高碳钢,铁水硅含量高,为防止喷溅,或者在吹炼低锰钢种时,为防止回锰等均可采用双渣操作。双渣操作脱磷效率可达95%以上,脱硫效率约60%左右。双渣操作会延长吹炼时间,增加热量损失,降低金属收得率,也不利于过程自动控制。其操作的关键是决定合适的放渣时间。 o双渣留渣法:将双渣法操作的高碱度、高氧化铁、高温、流动性好的终渣留一部分在炉内,然后在吹炼第一期结束时倒出,重新造渣。此法的优点是可加速下炉吹炼前期初期渣的形成,提高前期的去磷、去硫率和炉子热效率,有利于保护炉衬,节省石灰用量。采用留渣操作时,在兑铁水前首先要加废钢稠化冷凝熔渣,当炉内无液体渣时才可兑入铁水,以避免引发喷溅。 泡沫渣: o由于炉内的乳化现象,大大发展了气―熔渣―金属液的界面,加快了炉内化学反应速度,从而达到良好的吹炼效果。当然若控制不当,严重的泡沫渣也会引发事故。 o大量的研究表明,气泡少而小,炉渣表面张力低,炉渣粘度大,温度低,泡沫容易形成并稳定地存在于渣中,生成泡沫渣。 o吹炼前期,脱碳速度小,泡沫小而无力,易停留在渣中,炉渣碱度低,∑(feo)较高,有利于渣中铁滴生成co气泡,并含有一定量的sio2、p2o5等表面活性物质,因此易起泡沫。 o吹炼中期,脱碳速度大,大量的co气泡能冲破渣层而排出,炉渣碱度高,∑(feo)较低,sio2、p2o5表面活性物质的活度降低,因此引起泡沫渣的条件不如吹炼初期,但如能控制得当,避免或减轻熔渣返干现象,就能得到合适的泡沫渣。 o吹炼后期,脱碳速度降低,产生的co减少,碱度进一步提高,∑(feo)较高,但[c]较低,产生的co少,表面活性物质的活度比中期进一步降低,因此,泡沫稳定的因素大大减弱,泡沫渣趋向消除。 o在吹炼过程中,由于氧射流与熔池的相互作用,形成了气―熔渣―金属液密切混合的三相乳化液。分散在炉渣中的小气泡的总体积往往超过熔渣本身体积的数倍甚至数十倍。熔渣成为液膜,将气泡包住,引起熔渣发泡膨胀,形成泡沫渣。正常泡沫渣的厚度经常在1-2m,甚至3m。 影响熔渣泡沫化的因素: (1)进入熔渣的气体量。这是熔渣泡沫化的外部条件,单位时间内进入炉渣的气体越多,炉渣的泡沫化程度越高,例如吹炼中期脱碳速度快,产生气体量大,容易出现炉渣严重泡沫化现象。 (2)熔渣本身的发泡性即气体在渣中的存留时间。这是熔渣泡沫化的内部条件,它取决于熔渣的粘度和表面张力。炉渣的表面张力愈小,其表面积就愈易增大即小气泡愈易进入而使之发泡;增大炉渣的粘度,将增加气泡合并长大及从渣中逸出的阻力,渣中气泡的稳定性增加。 泡沫渣的控制: 转炉吹炼的初期和末期,因脱碳速度小而炉渣的泡末化程度较低,因而控制的重点是防止吹炼中期出现严重的泡沫化现象。通常是因枪位过高,炉内的碳氧反应被抑制,渣中聚集的(feo)越来越多(内部条件具备),温度一旦上来便会发生激烈的碳氧反应,过量的co气体充入炉渣(外部条件具备),使渣面上涨并从炉口溢出或喷出,形成所谓的喷溅。为此,生产中应是在满足化渣的条件下尽量低些,切忌化渣枪位过高和较高枪位下长时间化渣,以免渣中(feo)过高。 出钢前压枪降低渣中的(feo),破坏泡沫渣,以减少金属损失。 渣料的用量: 加入炉内的渣料主要是石灰和白云石,还有少量的萤石或氧化铁皮等熔剂。 石灰用量的确定: 1)首先根据铁水的硅、磷含量和炉渣碱度计算: (1)铁水含磷<0.3%时,炉渣的碱度b=(%cao)/(%sio2)=2.8~3.2,所以每吨铁水的石灰加入量按下式计算: 石灰用量(kg/t)= 式中[%si]――炉料中硅的质量分数; 60/28――表示1kgsi氧化后可生成60/28(=2.14)kg的sio2。 例1某厂的铁水含磷0.25%、硅0.5%,冶炼所用石灰含cao:86%,sio2:2.5%,若炉渣碱度按3.0控制,求每吨铁水的石灰用量。 解:石灰用量(kg/t)= (2)铁水含磷>0.3%时,b=(%cao)/(%sio2)+(%p2o5)=3.2~3.5,所以每吨铁水的石灰加入量按下式计算: 石灰用量(kg/t)= 式中的142/62表示每氧化1kg的磷可生成142/62(=2.3)kg的p2o5。 2)其次根据冷却剂用量计算应补加的石灰量 矿石含有一定数量的sio2,每kg矿石需补加石灰的数量按下式计算: 补加石灰量(kg/kg)= 白云石用量的确定: 白云石的加入量应根据炉渣要求的饱和mgo含量来确定。通常渣中mgo含量控制在8%~10%,除了加入的白云石含有外,石灰和炉衬也会带入一部分。 理论用量w(kg/t)= 实际用量w/=w-w灰-w衬 熔剂的用量: 萤石用量:尽量少用或不用,部标要求≤4kg/t。 矿石用量:铁矿石及氧化铁皮也具有较强的化渣能力,但同时对熔池产生较大的冷却效应,其用量应视炉内温度的高低,一般为装入量的2~5%。 渣料的加入方法: 关于渣料的加入,关键是要注意渣料的分批和把握加入的时间。 1)渣料分批 目的:渣料应分批加入以加速石灰的熔化(否则,会造成熔池温度下降过多,导致渣料结团且石灰块表面形成一层金属凝壳而推迟成渣)。 批次:单渣操作时,渣料通常分成两批:1/2~2/3及白云石全部(冶炼初期炉衬侵蚀最严重);1/2~1/3。 2)加料时间 (1)第一批渣料在开吹的同时加入。 (2)第二批渣料,一般是在硅及锰的氧化基本结束、头批渣料已经化好、碳焰初起的时候(30吨的转炉开吹6min左右)加入(如果加入过早,炉内温度还低且头批渣料尚未化好又加冷料,势必造成渣料结团难化;反之,如果加入过晚,正值碳的激烈氧化时期,渣中的(∑feo)较低渣料亦难化。问题的关键是正确判断炉况,头批渣料化好的标志是:火焰软且稳定,炉内发出柔和的嗡嗡声,喷出物为片状,落在炉壳上不粘贴;未化好的情况是:炉口的火焰发散且不稳定,炉内发出尖锐的吱吱声,喷出物是金属火花和石灰粒)。 有的厂二批料分小批多次加入以利熔化,但最后一小批料必须在终点前3~4分钟加入。 加速渣料的熔化。加速石灰溶解的措施: 1)适宜的炉渣成分 渣中的(feo)是石灰溶解的基本熔剂,原因在于: (1)(feo)可与cao及2cao?sio2作用生成低熔点的盐,能有效地降低炉渣的粘度,改善石灰溶解的外部传质条件; (2)(feo)是碱性氧化渣的表面活性物质,可以改善炉渣对石灰的润湿性,有利于熔渣向石灰表面的孔中渗透,增大二者之间的接触面积; (3)fe2+及o2-的半径是同类中最小的,扩散能力最强; (4)有足够的(feo)存在时,可以避免石灰表面生成c2s而有利于石灰的溶解。 因此,吹炼操作中应合理地控制枪位,始终保持较高的(feo)含量。(mno)对石灰溶解的影响与(feo)类似,生产中可在渣料中配加适量锰矿。 2)较高的温度 熔池温度高时,石灰入炉初形成的固态渣壳较薄;而且熔渣的粘度低溶解石灰的能力强。为此,入炉铁水的温度要尽量高,若铁水温度偏低应先低枪位提温。 3)强化熔池的搅拌 加强对熔池的搅拌,可以改善石灰溶解的外部传质过程,从而可加速石灰的溶解。复吹转炉的石灰溶解速度要比顶吹转炉的快,原因就在于复吹冶炼有底吹气体搅拌。 4)改善石灰质量 (1)提高石灰的活性度:增加石灰的气孔率,增大比表面积,有利于炉渣的渗透,可加快石灰溶解速度,同时,即使石灰表面生成2cao?sio2外壳也不致密,易碎。 (2)减小石灰的块度并进行预热:石灰入炉初形成的固态渣壳薄甚至消失。 五、石灰溶解机理 六、造渣方法 七、温度制度 o在吹炼一炉钢的过程中,需要正确控制温度。温度制度主要是指炼钢过程温度控制和终点温度控制。 o转炉吹炼过程的温度控制相对比较复杂,如何通过加冷却剂和调和剂枪位,使钢水的升温和成分变化协调起来,同时达到吹炼终点的要求,是温度控制的关键。 o热量来源:铁水的物理热和化学热,它们约各点热量来源的一半。 o热量消耗:习惯上转炉的热量消耗可分为两部分,一部分直接用于炼钢的热量,即用于加热钢水和炉渣的热量;一部分未直接用于炼钢的热量,即废气、烟尘带走的热量,炉口炉壳的散热损失和冷却剂的吸热等。 热量的消耗: o钢水的物理热约占70%; o炉渣带走的热量大约占10%; o炉气物理热也约占10%; o金属铁珠及喷溅带走热,炉衬及冷缺水带走热,烟尘物理热,生白云石及矿石分解及其他热损失共占约10%。 o转炉热效率:是指加热钢水的物理热和炉渣的物理热占总热量的百分比。ld转炉热效率比较高,一般在75%以上。原因是ld转了上的热量利用集中,吹炼时间短,冷却水、炉气热损失低。 o出钢温度首先取决于炼钢中的凝固温度,凝固温度则根据钢种的化学成分而定,钢液的凝固温度计算有多种经验公式: o出钢温度需考虑从出钢到浇注各阶段的温降。 Δt为钢液的过热度,它与钢种、坯型有关,板坯取15-20c,低合金方坯取20-25c; Δt1为出钢过程温降; Δt2为出钢完毕至精炼之前的温降; Δt3为钢水精炼过程温降; Δt4为钢水精炼完毕至开浇之前的温降; Δt5为钢水从钢包至中间包温降。 o转炉获得的热量除用于各项必要的支出外,通常上有大量富余热量,需加入一定数量的冷却剂。冷却剂的冶金特点包括他自身的冷却效应以及对化渣、喷溅、氧耗、钢铁料消耗和冷却剂加入方法的影响。要准确控制熔池温度,用废钢作冷却剂的效果最好,但为了促进化渣,也可以搭配一部分铁矿石或氧化铁皮。 o在吹炼前期结束时,温度应为1450-1550c,大炉子、低碳钢取下限,小炉子、高碳钢取上限;中期的温度为1550-1600c,中、高碳钢取上限,因后期挽回温度时间少;后期的温度为1600-1680c,取决于所炼钢种。 o当吹炼后期出现温度过低时,可加适量的fe-si或fe-al提温。加fe-si提温,需配加一定量的石灰,防止钢水回磷。当吹炼后期出现温度过高时,可加适量的铁皮或矿石降温。如铁水温度低,碳量也低,可兑适量铁水再吹炼,在兑铁水前倒渣,并加fe-si防止产生喷溅。 o终点控制是转炉吹炼末期的重要操作。终点控制主要是指终点温度和成分的控制。由于脱磷、脱硫比脱碳操作复杂,总是尽可能提前让磷、硫达到终点所需的范围,因此,终点的控制实质就是脱碳和温度的控制,把停止吹氧又俗称为“拉碳”。 确定冷却剂用量 1)冷却剂及其特点 转炉炼钢的冷却剂主要是废钢和矿石。比较而言,废钢的冷却效应稳定,而且硅磷含量也低,渣料消耗少,可降低生产成本;但是,矿石可在不停吹的条件下加入,而且具有化渣和氧化的能力。因此,目前一般是矿石、废钢配合冷却,而且是以废钢为主,且装料时加入;矿石在冶炼中视炉温的高低随石灰适量加入。 另外,冶炼终点钢液温度偏高时,通常加适量石灰或白云石降温(前两种均不能用)。 2)各冷却剂的冷却效应 冷却效应是指每kg冷却剂加入转炉后所消耗的热量,常用q表示,单位是kj/kg。 (1)矿石的冷却效应:矿石冷却主要靠fe2o3的分解吸热,因此其冷却效应随铁矿的成分不同而变化,含fe2o370%、feo10%时铁矿石的冷却效应为: q矿=1xc矿x△t+λ矿+1x(fe2o3%x112/160x6456+feo%x56/72x4247) =1x1.02x(1650-25)+209+1x(0.7x112/160x6456+0.1x56/72x4247) =5360kj/kg (2)废钢的冷却效应:废钢主要依靠升温吸热来冷却熔池,由于不知准确成分,其熔点通常按低碳钢的1500c考虑,入炉温度按25c计算,于是废钢的冷却效应为: q废=1x[c固(t熔-25)+λ废+c液(t出-t熔)] =1x[0.7x(1500-25)+272+0.837(1650-1500)] =1430kj/kg (3)氧化铁皮的冷却效应:计算方法同矿石,对于50%feo、40%fe2o3的氧化铁皮,其冷却热效应为: q皮=5311kj/kg 以废钢的冷却效应为标准1,则各种冷却剂的相对冷却能力见课本. 3)冷却剂用量的确定: 关于冷却剂加入量的确定,有两种方案。一种是定废钢,调矿石;另一种是定矿石,调废钢。现以第一种方案为例说明冷却剂用量的确定:国内目前的平均水平是,废钢的加入量为铁水量的8~12%,取10%。则矿石用量为: (q余-10xq废)/q矿=(30000-10x1430)/5360=2.93kg 即每100kg铁水加入10kg废钢和2.93矿石。 4)冷却剂用量的调整 通常各厂先依据自己的一般生产条件,按照上述过程计算出冷却剂的标准用量,生产中某炉钢冷却剂的具体用量则根据实际情况调整铁矿的用量,调整量过大时可增减废钢的用量。 实际生产过程温度的控制:按照上述的计算结果加入冷却剂,即可保证终点温度。但是,吹炼过程中还应根据炉内各个时期冶金反应的需要及炉温的实际情况调整熔池温度,保证冶炼的顺利进行。 (1)吹炼初期 如果碳火焰上来的早(之前是硅、锰氧化的火焰,发红),表明炉内温度已较高,头批渣料也已化好,可适当提前加入二批渣料;反之,若碳火焰迟迟上不来,说明开吹以来温度一直偏低,则应适当压枪,加强各元素的氧化,提高熔池温度,而后再加二批渣料。 (2)吹炼中期 可据炉口火焰的亮度及冷却水(氧枪进出水)的温差来判断炉内温度的高低,若熔池温度偏高,可加少量矿石;反之,压枪提温,一般可挽回10~20c。 (3)吹炼末期 接近终点(据耗氧量及吹氧时间判断)时,停吹测温,并进行相应调整:若温高,加石灰降之:高出度数x136/石灰的冷却效应。若温低,加fe-si并点吹提之:1kgsi75氧化放热1x0.75x17807=13352kj,例如,30吨钢液提温10c需加si75:300x10x136/13352≈30kg。 (节选/转贴)崇祯:攘外与安内的两难选择 (节选自樊树志老师的论文,大家看看我汉人最后一个皇帝,可怜的崇祯帝,被群臣欺负的可怜故事) 崇祯十三年五月,蓟辽总督洪承畴奉旨率总兵曹变蛟、白广恩、吴三桂、王廷臣等十三万精兵出山海关,解锦州之围,本拟打一场持久战,无奈兵部企求速战速决,终于导致全线崩溃。正当洪承畴孤军困守松山时,清朝方面以和议助攻战,再次发出和议信息。其起因,据说是崇祯十四年十一月辽东原野下起茫茫大雪,清军补给断绝,正欲解围而归,又恐明军尾随攻击,便通过蒙古人发出求和意向[2e]。辽东宁前道副使石凤台把这一动向上报朝廷,崇祯帝原本抱着“灭寇雪耻”的愿望,对和议毫无思想准备,便以封疆大吏私自与敌方洽和有辱国威,把石凤台逮捕入狱。到了松山、锦州形势日益吃紧时,内阁辅臣谢升与其他阁臣商量:“我力竭矣,款建虏以剿寇,凤台言良是”。于是决定由兵部尚书陈新甲出面提议此事。崇祯十五年正月初一日,元旦朝贺完毕,陈新甲向皇上提出“款建虏”的主张,但又不敢直接提及“款”字,迂回地说:“(松、锦)两城久困,兵不足援,非用间不可。”崇祯帝对松、锦两城的困境一筹莫展,既然“建虏意欲和”,便答道:“城围且半载,一耗不达,何间之乘?可款则款,不妨便宜行事。”谢升立即应道:“彼果许款,款亦可恃。”与清朝和议和事就这样定了下来[3e]。陈新甲得到皇上的旨意:“可款则款,不妨便宜行事”,立即派马绍愉以兵部郎中、二品官衔的身份前往宁远与清方接洽。 这是明、清之间历次和谈中最具正式规格的一次,崇祯帝以“谕兵部尚书陈新甲”的形式写了一份敕书给皇太极,皇太极如法炮制,以“谕英郡王阿济格”的形式,作为答复。在沈阳谈判之后,马绍愉带了皇太极的国书返回宁远。清方提出的条件是“每岁贵国馈黄金万两,白金百万两,我国馈人参千斤、貂皮千张;以宁远双树堡中间土岭为贵国界,以塔山为我国界,连山适中之地,两国于此互市”[4e]。 六月初三日,崇祯帝召见内阁首辅周延儒,征询他关于此事的意见,再三追问,老奸巨猾的周延儒始终一言不发。其实周延儒是赞成和议的,当初谢升与陈新甲提及此事时,他并无异议。正如给事中李清所说:“宁锦之溃,北边精锐几尽,而中州寇祸正张,上意亦欲以金币姑缓北兵,专力平寇,谢辅升与陈司马新甲主之。周辅延儒亦欲安享其成,成则分功,败不及祸”[5e]。 此次和谈是秘密进行的,“因畏声气诸臣阻挠,故深秘之”[6e]。当时在沈阳的朝鲜官员也只是风闻,无法确证[7e]。不料马绍愉与陈新甲书信往还,偶尔疏忽而泄密。一日,陈新甲得到马绍愉的信,阅毕放在桌上,仆人以为是普通塘报,随手交给塘报官传抄,于是流传于外。马绍愉在信中写道:“绍愉见憨(即汗,指皇太极),讲好索金三十万、银二百万,已许金一万、银一百万,憨尚不肯,决要金十万、银二百万,不从,即发兵,你家所失岂止此数!”[8e]于是言官弹劾陈新甲“主和辱国”,朝廷上下立即沸沸扬扬。 崇祯帝原本考虑到中原“寇祸正张”,意欲“以金币姑缓北兵,专力平寇”,孰料事机泄漏,舆论哗然,内阁首辅周延儒又不肯挺身分担责任,不得已改变初衷,屈从舆论。他虽贵为天子,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更不肯为臣下承担责任,把此次和议的责任一股恼儿全推到陈新甲身上,把他逮捕法办[1f]。陈新甲自以为受皇上旨意行事,有恃无恐,不但不引罪,反而自诩其功。终于成了替罪羊。廷臣们以为陈新甲“专擅议款”当斩,崇祯帝却偏偏说陈新甲任兵部尚书期间使七名藩王被杀,比敌兵薄城罪更重,所以当杀,只字不提和议之事,可见他并不认为和议足以构成死罪。然而置他于死的恰恰是和议,谈迁为他辩护道:“陈司马甚辩有口,颇谙疆事,羽书狎至,裁答如流,案无留牍,后人莫之及。其祸兆于主款……大臣不深为社稷虑,惟私旨是徇,鲜有不覆者”[2f]。 平心而论,崇祯帝授权陈新甲秘密与清朝议和,在当时内外交困的形势下,毋庸置疑不失为一时权宜之计,对内对外都是利大于弊的。到了功败垂成之际,机密泄漏,引起不明真相的言官们一片反对声浪,他们搬出《春秋》大义,以传统政治伦理来否定作为权宜之计的和议,使崇祯这样有政治主见的人也不敢理直气壮地力挽狂澜,使和议中途夭折。经过此次波澜,他再也不敢与清朝和谈,同年十一月,清兵又一次南下,明朝的困境较前更为严重。在攘外与安内的两难选择中,崇祯已经无牌可打了。 帖些古代的夜袭战例吧 李靖夜袭阴山 公元630年,李靖亲自率领三千精锐骑兵,从马邑出发,趁颉利不防备,连夜进军,逼近突厥营地。颉利毫无防备,发现唐军突然出现,大惊失色。将士们也慌了手脚,说:“这次一定是唐朝发动全国兵力来了,要不然,李靖怎敢孤军深入呢?” 还没有到唐军发起攻击,突厥兵先乱了起来。李靖又派间谍混进突厥内部活动,说服颉利一个心腹将领投降。颉利一看形势不妙,就偷偷逃跑了。 ---------------------------------------- 李?雪夜袭蔡州 十月十五日,李?命史?留镇文城,命李佑等率训练有素的敢死队3000人为前锋,自己与监军将3000人为中军,命李进城率3000人殿后。将领们不知道出兵到什么地方去,跑去问李?。李?只是说:“向东进军。”东行30公里后,唐军在夜间抵达张柴村,乘守军不备,全歼了包括负责烽燧报警士卒在内的守军。待全军稍事休整和进食后,李?留500人守城栅,防备朗山方向之敌,另以500人切断通往洄曲和其他方向的桥梁,并下令全军立即开拔。 诸将再次请示部队开往何处,李?宣布:“入蔡州取吴元济!”诸将大惊失色,监军的太监特别胆小,吓得大哭,说:“我们果然中了李佑的奸计!”但军令如山,众将只得率部向东南方向急进。 此时夜深天寒,风雪大作,旌旗为之破裂,人马冻死者相望于道。张柴村以东的道路,唐军无人认识,人人自以为必死无疑,但众人都畏惧李?,无人敢于违令。 夜半,雪愈下愈大,唐军强行军35公里,终于抵达蔡州。李?看到城下有个鹅鸭池,心生一计,命人拿棍棒去赶鹅鸭。鹅鸭给棒一赶,呱呱地乱叫,把人马发出的声音掩盖了 自从吴少诚抗拒朝命以来,唐军已有30余年未到蔡州城下,所以蔡州人毫无防备。四更时分,李?军到达蔡州城下,守城者仍未发觉。李佑、李忠义在城墙上掘土为坎,身先士卒,登上外城城头,杀死熟睡中的守门士卒,只留下巡夜者,让他们照常击柝报更,以免惊动敌人。李佑等既已得手,便打开城门,迎纳唐军。接着,又依法袭取内城。鸡鸣时分,雪停了,李?的部队已经进到了吴元济的外宅。 这时,有人觉察情形有异,急忙报告吴元济说:“官军来了!”吴元济还在那里躺着不想起来,笑着说:“这一定是囚犯们在闹事,等天亮了看我来收拾他们。”过了一会,又有人报告说:“城门已经被官军打开了!”元济仍然漫不经心地说:“大概是洄曲那边派人来找我们讨寒衣的吧!”吴元济慢吞吞地起了床,只听见院子里一阵阵吆喝传令声:“常侍传令?……”接着,又是成千上万的兵士的应声。吴元济这才害怕起来,说:“这是什么常侍?怎么跑到这儿来传令?”说着,带了几个亲信兵士登上牙城准备负隅顽抗。 当时,吴元济的大将董重质领着精锐兵马一万多人,占据着洄曲。李?说:“吴元济敢负隅顽抗,就是指望董重质的救兵!”于是找到董重质的家人抚慰他们,派他儿子董传道带着书信前去劝降,董重质见大势已去,便单人匹马前来投降了。又是一个漂亮的政治仗!吴元济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 夜袭战例历史上很多啊,霍去病突袭百里夜袭匈奴,刘牢之在淝水之战夜袭前秦,我就不一一贴了。 夜袭的标准装备是马衔枚蹄裹布,抹掉哨子后利用精兵快速突袭,出其不意。 最近有点私事,要两天一更了。 有点私事,对于石斑鱼来说是大事了,所以最近拉下了三更。 等下周我把自己的事情忙完了,2月份会把漏掉的三个更新三倍补回来。 多谢大家。\ 这本书太监了,唉,不爽的就骂我吧 看到还有人在书评区问,是否还写下去 很感激,还有人关注这本书 但真实的情况是,写不下去了,对不起。 .............................................................................. 当初写这本书,是因为对自然科学改变人类生活方式,这样一种“种田”的偏执狂式热爱。 但是既然真心喜欢自然科学,真心喜欢种田,性格里就自然有无法改变的“认真”两个字。科学是严肃的,不是吗?经济学也是。虽然是在写一本《》,我却写得太认真了。 一个势力拥有领先几百年的见识和科学,就仿佛一个人知道明天股票会涨还是会跌一样――毫无疑问会有令人畏惧的优势。但人类历史上,并不是有优势的势力就能生存发展,一个势力发展的极限,往往不是取决于他有多少力量,而是他有多牢固。罗马,大唐,蒙古,那些不可抗拒的力量,都是从内部垮的。归结到底,征战沙场还是柔情百转,赌的都是人性。 如果认真的想,就是这样。如果认真,写种田文,最后写的就是人性――人性是穿越者唯一需要害怕的敌人――正如认真的《与宋同行》,认真的《红色十字军》所做的那样。 至于一本《》,是否需要这么认真,对我来说不是问题。我曾经为了一个五百字的历史场景跑图书馆查资料查了一天半,也曾经为了某一个战斗场景反复斟酌半夜四、五点睡不着。 我是第一次写小说,没有奢望能够立即大红。能有一个读者,容忍我小说近乎拙劣的文笔(特别是前面的部分)一路看下来,我都很感激。但是凡事都有成本,耗尽心力的作品总是希望得到一些什么。叫座的不可能大家都明白,那也希望能换来一声叫好。 但实际的情况是,我每天都在删除书评区的骂人贴。 少数人是这样的,一旦你没有让他们爽,他们就会让你不爽。对于大多数读者来说,细节上的对和错,是难以辨别的。于是少数人就会来发出无数莫名其妙的攻击,说不“合理”,让大多数难辨真伪。所以就是:你越追求合理,情节就受到越多的历史事实,科技事实限制,越发爽不起来。于是就有越多人不爽,越多人跳出来污蔑你不合理。 于是,这篇文章,就变成了既不叫座,也不叫好的文章。对于这样的结果,真的很有挫败感。 入v以后,这本书给我带来的收入每个月大概是700左右。写书赚的一块钱,比我在其他地方赚的十块钱,更令人感到兴奋和快乐。我想我真是个适合写书的人。但是很遗憾,我的生活也是有成本的,你看我27了,需要考虑很多事情。 所以这本书,在我生命里那些该死的问题没有处理完之前,写不下去了。 真的很感谢没有受到旁人言语影响,一直看我的书的人,你们辨别真伪的能力令人尊敬。我想这个国家中,如果像我的书友这样的人多一点,那这个国家就总是会好起来的。 ―――――――――――――――――――――――― 不爽想骂我的,随便骂吧,唉 七十三节 胸藏百万兵 李锦熙抖了抖那本厚厚的账簿册,交给秦明韬,笑道,“大人,琼山县和定安县的粮食都集到了府城,就算被围堵在城里,也可以撑上三、四个月。”秦明韬在军营里被叫头领叫惯了,到府城后被称呼为大人,还是有些不适应。打量了下面前这个书生,点了点头,沉吟片刻,问道,“官兵来了,你怕不怕?” 李锦熙听到秦明韬问话,正色行了一礼,道,“回大人,小的不怕。”又道,“我身后诸位,他们也都不怕。”李锦熙身后几个书生闻言,都是一揖及地,目光恳切。 秦明韬听逃回来的士兵说澄迈县民众首鼠两端,召集的民壮临阵脱逃,这几天最愁的就是城中百姓的士气,心里像压着块大石头缓不过来。听到李锦熙这话,秦明韬脸色好了不少,说道,“你们不要多礼,我这人随便的很。” 李锦熙收起礼节,看了看秦明韬,道,“大人敢对小人以兵马粮草相托,一介寒士蒙大人重用,只知道知恩图报,还是有胆量,于当日万箭齐发中,立于大人身边的。” 明军登陆澄迈后,秦明韬就开始进行动员战备。但说起来,手下那几个乞丐出身的旗总能力确实差了一点。李锦熙原来是个穷困秀才,秦明韬攻破府城时候他来投奔,一直只是在府城书记处打杂。这次征集守城粮草,本来也只是让他记账,但很快秦明韬发现他比他派去负责这事的武官利落,便把粮草的事情全托给了他,只让一个旗总配合监督。 李锦熙没让秦明韬失望,不知道哪里搞来了十几个读书人朋友帮忙,只用了四天,便把各地粮食搜罗齐备,登记入账,锁进了府城粮仓。粮食储备充足,让秦明韬的压力轻了不少。秦明韬只觉得李锦熙事情办得不错,赏了他一百两银子,给了他一个下等民户的身份。他本来就是个厚待手下的人,倒没料到自己这一赏,让李锦熙说出这番效死的话。这话说得慷慨,虽不如武夫之铮铮铁骨,却也是好一番书生激昂意气。 秦明韬翻了翻那帐本,见上面条目记得清晰,每页都有那监督旗总的验收手印,点了点头,把账本合上道,“说得好!此战之后,我还有事情要你办。”秦明韬这话里,就有日后重用的意思了。李锦熙闻言神色一动,他身后跟着的三、四个书生,是这次帮他作事情的几个朋友,个个也是面泛喜色。 李锦熙略一沉吟,看了看身后几个伙伴。那几个书生目光相接,都有鼓舞之意,李锦熙点了点头,退了一步朝秦明韬又施了一礼,一本正经地说,“属下有一事请!” 秦明韬见这能吏一脸严肃,也正色道,“说!”李锦熙得令,抬头正视秦明韬的眼睛,朗朗道,“大人待我等不薄,我等不敢不为大人出力。大人身居高位,征战四方,儒林市井中事情,大人怕是不熟悉。但有一事,正是大人该为而未为,所以,方有澄迈百姓之自扫门雪,才有府城人心之惶惶不定。” 秦明韬这些年整天打交道的都是劳役、士兵,手下个干个的,身边出主意的人也极少,倒还没习惯有人提醒,帮忙谋划。闻言眉头一皱,道,“哦?你说说看,是什么事情?” 李锦熙听到这话,正了正头巾抖了抖袖子,撩起前襟缓缓跪了下去。后面几人见状,呼啦啦跪了一片。秦明韬暗自诧异,却不知道这这几个酸秀才正儿八经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李锦熙跪在地上,款款道,“当今天下,群雄四起,此正英雄立事之时。西北布衣高迎祥、王嘉胤揭竿而起,称王建节号令一方。东北奴酋皇太极,登极称孤,尽得辽东朝鲜之地。东南倭寇横行,红毛佛朗机据地筑城,行他国之令。郑家虽为朝廷武官,实则自为一国,豪霸南海垄断贸易,暴利非凡夫可想。” 李锦熙顿了顿,又道,“大人今朝起事,和朱元璋当日所为有何不同。如今逆贼之罪已定,干戈之乱已开,再无后顾之想。均贫富,分田地,宣传法令约束部下,诚帝王之业也。然大人以五源谷之名行事,名号不正,如小童举巨鼎,事倍功半天下难服!” 李锦熙也不看秦明韬,跪在地上端正行了个君臣之礼,后面的话已昭然若揭。秦明韬皱着眉头,听见他说道,“如今天灾异变无数,朱明已失国运无疑,属下请大人称帝王以正名!救万民于水火!” 秦明韬听了这样一席话,心里震惊,不禁重新打量了下地上这个大胆儒生。却没看出这个书生,有什么不同寻常,头上戴着的是寻常的东坡巾,身上一件蓝色围裳,相貌端正,怎么看也是个寻常秀才,扔在大街上转眼就找不出来。但这么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介书生,见秦明韬不超过十次,此时却恭敬跪在地上,演了这出罪诛九族的劝进大戏,一副肃穆神情,满是杀身成仁的慷慨,不禁让秦明韬叹服他的气魄。 秦明韬心下好笑,想起五源谷这几年,走的是依法治国的路子。五个人性格各异,并不算合拍,互相妥协,反复协调维持着共治,在这些明朝人的眼里,却是乱成一团了。古人先有帝王,后有国家。五源谷没人称帝王,再怎么明法令定规矩,搞到最后,还是被他们看成是一个山贼组织了。 秦明韬穿越前是个凡人,虽然比工薪阶级多了几个小钱,却也从来不曾觉得自己会做什么大事。五个人自从穿越到现在,从五源谷走到昌化,从昌化走到琼州,哪一步不是为了求生?杀人防火也罢,妥协送钱也罢,拔刀起事也罢,无非是想在这明末生存下去,从不曾打过天下大事的主意。 秦明韬不知道其他四人如何,只知道自己是从来没想过帝王的事情。到了琼州府,军务繁忙,就更把五人依法共治看得理所当然。今天大军压境之时,却被这个书生劝进称王。秦明韬心中好笑,难道这穿越者不称王称帝,会被雷霹? 那书生见秦明韬不语,叩首于地,又说了一句, “大人明鉴!军中将士,只知有朱明官府,自视为贼,无死战之心,如何能抵挡虎狼之兵?” 这书生这话一语中第,震得秦明韬惊疑不定,如今大军压境,难道不称帝王,得个名号,就真的要再重演一出澄迈县城的破城境况?那些明朝的民众如此懦弱?如今澄迈被虎狼大兵劫掠一空,总兵陈廷对以谋逆罪砍了九百个脑袋。知道了这些,琼州府民众会不会死了心,和五源谷站在一起?难道这些百姓都能忍受妻女在大兵胯下呻吟之辱? 秦明韬心中一凛,目光冷冷扫过眼前众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好几个大胆书生,如此博取功名!国器也敢私议?” 李锦熙毫不畏惧,朗朗答道, “天道轮回,顺昌逆亡。如今朝廷腐不堪言,东林魏逆倾轧不断,窃国私肥。朱明三百年国运已衰,我等寒生岂能坐视建奴横扫中原,复行蒙元奴役我族之事。大人有天下人之象,请称王以救万民!” 几个书生对天下大事看得透了,却恨整日清谈,一腔抱负在心头,要学那姚广孝襄助燕王之事,齐声唱道, “大人有天下人之象,请称王以救万民!” 七十四节 大军压城 秦明韬是个沉稳的人,不会被这几个书生捧昏了头脑,略一沉吟,喝道,“胡言乱语!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守住琼州城,其他事情,一概不议。”李锦熙还要再说,秦明韬一拍桌子,喝道,“这事不许说了!”才把几个书生嘴巴封上。 几个文人互相看了几眼,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秦明韬懒得再理他们,既然这几个这么喜欢跪,就任他们跪在地上好了。秦明韬自顾自走出知府衙门,正好撞上来找他的赵猴子。 赵德见秦明韬身边只跟着两个卫士,倒是没有其他人,不禁探头朝衙门里张望。秦明韬把他动作被看在眼里,问道,“你看什么?”赵德知道瞒不过秦明韬,料想这事直说无妨。答道,“我昨天听李锦熙说有事要表。父亲,那几个‘观天下大势’的狂生,和你说什么没有?” 秦明韬眉头一皱,有些担心军官们被这些儒生影响,染上股“中央帝国”的腐气,问道,“这事你也知道?”赵德多聪明的人,昨天李锦熙来找他,想说服他一起劝秦明韬称王。他却卖了个乖,推说自己身份不方便。这会过来看看形势。要是事情糟糕,他可以不吭声。若是义父动心,他顺势推一把,作为劝进第二人,也不算晚。 赵德看了看秦明韬脸色,见义父样子,似乎不太乐意这事,但也谈不上生气,便拱手道,“父亲,时下民心如沙,确实是易散难聚。这几个狂生言多泛泛,但也有几分道理。”秦明韬知道这说的是可进可退顺风话,也没答他。便问,“招募民壮的事情怎么样了? 赵德眨了眨眼睛,道,“我正是来汇报。府城里民众听说明军来了,情绪不太稳定,派人挨家挨户宣传,重金诱惑下,也只征了一千多乡勇。如今都安置在北城,今天已经开始训练…士气不太好。还有就是器械不足,谷里的标准器械是没有了,海南卫库里有些明军装备,质量不太好,这会急着用,先给他们配上了,父亲觉得如何?另外募了两千民壮,梁老大带着在城外砍伐树木,做滚木距马,父亲你看如何。” 五源谷原班几千人马,就属这赵猴子能干了。秦明韬也知道这琼州府城刚占领,明军一来民心不稳,赵德能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点了点头道,“训练不光要练刀枪,也要抓紧人心。那个傅山叉守土殉职,帮他在城里显眼处立个祠,让百姓看到!”赵德赶紧答应,秦明韬想了想,又说,“最好能把城墙封起来,防箭石。” 赵德闻言一愣,道,“这个工作量太大,怕是来不及了。”秦明韬想了想,又道,“你看着办,乡勇民壮不是奴才,干活都开工钱,每三天让他们来帐房提现银。这规矩不能坏了。其他的,你自己看吧。” 秦明韬说完,骑上马要去巡视各处战备。要是平时,赵德肯定会跟在秦明韬后面耍威风,但现在突临大变,乡勇营那边事情千头万绪,他实在走不开,略一犹豫道,“父亲,乡勇营那边事情繁杂,我先过去了。”秦明韬知道赵德是个自负的,轻易不会说困难,说了这话,情况定是不好,赶紧挥了挥手让他去。赵德翻身上马,吆喝着过去了。 眼看大乱降至,城里人流极少,都躲在家里避兵灾。有临街人家的汉子,撂着袖子干得满头大汗,想用木板把门窗封上。见秦明韬一行过来骑马过来,吓得缩头就往院子里躲。 被五源谷抄了家的明朝小吏,听到明军复来,倒有了翻身做主人的觉悟,昂头阔步走在路上,两边跟着几个使劲儿巴结的,倒也是神气活现。见到秦明韬过来,一帮人心下一慌,转身躲了一个宅院。秦明韬骑在马上好奇张望,见那“前衙役”陌生访问,居然大咧咧地坐在上首,那宅院主人满脸热情地招待着。 秦明韬心下不爽,冷哼了一声,喝道,“李勇新!” “小的在!”旁边一个亲卫听到头领爷叫唤,赶紧策马跑上来。 秦明韬朝屋里那几个跋扈的小贼一指,道,“这几人可能是细作,给我拿下了!严加审问!”那李勇新刚才在后面就看这几人不顺眼了,听了这话,乐得高喊一声得令,也不下马,一勒马绳骑马冲进那家院子,顿时是一片鸡飞狗跳。 … 武备学堂,是五源谷建立的军官学校,目前在琼州府城、儋州、山前港开了三所,争取在一年半?,培养一批有能力担任下级军官的士官。学堂里上六门课,算数、测绘、后勤、军械、战术和士兵条例,课程和课本都是吕策按照十九世纪的军事理念设计的。但明末重文轻武风气一时难改,百姓听说学了这个是去当兵的,竟都不愿意把自己的孩子送来,毁了一辈子的前程。这三所学校第一期学员,还没有招满。 年轻的学员们,倒没想到这个时候,秦明韬头领会来。 秦明韬背手站上了学堂小校场,看见太阳底下站得歪歪斜斜的十几个学员,居然还有一个是女的,不禁眉头一皱,吼道,“你们都是未来五源谷军队的精英。回答我,战争的胜负,是由什么决定的。” 有个叫男学员似乎准备答话,正要张口,听见秦明韬拿马鞭指着他问,“你叫什么?” 那青年挺直胸膛,答道,“小的虞元一!” 秦明韬喝了声,“好!军人要有勇气,如果连回答将军的问题勇气也没有,便不可能成为一个军人!虞元一,出列!你回答我,战争的胜负,是由什么决定的?” 虞元一被秦明韬的气势感染,涨红了脸庞答道,“战争是由士兵的数量,军士的素质、将领的能力、后勤保障、器械装备和作战环境决定的!” 这话一说出来,下面顿时一阵骚动,两个女孩子没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虞元一是纯粹背课本了。这不是教授四书五经的私塾,大军当前,对着头领的面背课本,当真有些滑稽。 秦明韬倒是没笑,点了点头,道,“虞元一,你记得很牢,很好!你们都随着改水营一起训练过两个星期,你告诉我,这六点里,对于现在的改水营,哪点最重要?”虞元一略一思索,大声答道,“后勤保障最重要,所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如今死守琼州府,后勤如能得到有效保障,城墙上的守城将领就能从容布置战斗!” 秦明韬有些欣慰,倒觉得这武备学堂的银子没有白花,大声道,“说得好!奖红色扣子一个!”这个红色扣子是武备学堂的优秀学员标志,毕业时候根据各人军服上红色扣子数量,决定分配到军队中担任的职位等级,算得上是武备学堂学员们最渴望的东西了。 其他人见虞元一不过答个问题,便得了这般奖励,纷纷踊跃起来,又有一个人吼道,“小的刘生元要答头领话!”秦明韬笑了笑,道,“以后军中不要叫小的。叫标下!刘生元你说!” 青年们来不及琢磨这小的和标下有什么区别,就听见刘生元吼道,“除了上述六点,还有一点便是大义。师出有名,百战而不殆。所以有重耳退避三舍之胜。如今明军压境,我五源谷以何战朝廷,此处大义名分,人心所向,诚乃胜负关键!” 秦明韬当真没想到会在这里又听到这样的话,倒和那李锦熙说的有几分类似,一时有些出神,也没评价这刘生元所言,只上下把这刘生元打量了一番。却又听见一声娇喝,,“标下李瑛,要答头领话。” 秦明韬闻言一愣,转头过去,见一个女学员站了出来,道,“标下以为,此番大战…”秦明韬见这李瑛一张鹅蛋脸,年纪还小,一说话脸上红扑扑的颇为秀丽,一个姑娘家,也不知道怎么会想到从军。秦明韬心里还想着刚才刘生元那一句话,也没心思听一个女子论兵,不禁挥手打断她,冲一边的负责学堂日常负责军官说,“以后明确了,女子不得从军,若想为五源谷做事,李瑛可以转到书记处来!” 那李瑛生来就是个假小子,从不肯学女红,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口舌才说服父母来这学堂上学。那学堂负责的军官见报名的学员少,几个头领平日又推崇男女平等,也就先录了再说。李瑛没想到课都上了两个月,却还是被父母说中,一见着头领就被退了回去。一时气得涨红了脸,眼睛睁圆,死死瞪着秦明韬。 秦明韬有些好笑,正要安抚这女青年几句,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声,“报~”一个传令兵跳下马来,大步冲到秦明韬前面,道,“探子回报,明军已于上午拔营,分两路开向府城,距此不过五十里。” 那些学员毕竟都没打过仗,闻言面面相觑,胆子小的那几个,脸上已经现出了慌张。刘生元几个,站在那里沉吟不语,明显心有所想。秦明韬心里也是吃了一惊,暗道这明军效率好高,这刚打下澄迈五天,就又往琼州府来了,怎么看都不像历史上那支屡战屡败、闹饷炸营的的明军,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穿越的这个位面,和穿越前那个有所不同? 还是五个穿越者的蝴蝶翅膀,已经开始掀动历史? 七十五 大炮退敌 一声悠长的号角,打破了府城上空死一般的沉寂。城墙上的一众军官,望向城墙下无边无际的明军将士,面如死灰。 明军在城下完成了集结,五万人站在一起的凛冽杀气,一时让空气为之凝结。号角齐鸣,骑马的传令兵在阵前来回驰策,扬起阵阵灰土,随风飘扬的锦旗在风中烈烈作响,远远看去,布满了城外的大小山岗,像是一阵滚滚浪涛,翻涌间将琼州府四下里团团围住,不留一分空隙。 守城的士兵紧张地握着手上长矛,一时都不敢靠近那前面的女墙。改水营本来不过几百人,这几个月急剧扩充,也不过练了两千新兵。除此之外,就只有两千多临时征集的乡勇民壮了。这些乡勇民壮不要说没有训练了,但是人心惶惶一点,就让他们的战斗力可以忽略。 五万人对两千改水营,这城怎么守? “怎么来了这么多…”梁老大紧握着拳头,看着看着,竟看出一眼的血丝,喃喃地道。众人一阵动容,不由自主地望向秦明韬。赵德见状,走到秦明韬身边大声答道,“诸位仔细看了,那里面最多两万战兵,其他都是杂役,莫要被那阵列骗了。” 两千对两万啊,秦明韬心里不禁也有一阵紧张,按着女墙,不由自主地摊开手掌,看了看自己的生命线。众人没看懂这动作,赵德却是跟着秦明韬长大的,心里明白。见义父也如此,赵德心下焦急,猛地一转身,冲传令兵道,“骁字旗,瞄准中军,打他三轮。” 骁字旗是赵德一手炼出来的,如今扩到了四百多人,光支援步兵的四磅炮就有二十多门,在秦明韬手下是装备最精良的。这会没有秦明韬的命令,赵德擅自发令开炮,引得两边一众军官纷纷侧目。 秦明韬这才回过神来,拦住那个正要摇旗的传令兵,道,“顽敌气势张狂,所有火炮,瞄准明军中军,齐射五轮!”传令兵令旗飘展,城墙上士卒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跑开城墙回到敌楼上的炮位,摇起火炮。 这边还是一阵慌乱,那边随着那声号角,阵里已经冲出三个着甲的骑士,往城楼方向驰来。守城将士却不知道这三人要做什么,只凝神探望着。那三个骑士认得秦明韬主将旗帜所在,唿哨着欺身直骑到墙角十几步外,也不停马,马头一转,手臂一抬一放,三发劲矢便朝秦明韬这边飞来。见那游骑抬弓,亲卫李勇新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抄起钢盾拦在秦明韬身边。只听见蹦的一声脆响,一枚箭矢插进那钢盾。 李勇新骂了一句,见那箭矢末端似乎绑着块布条,撕下来交给了秦明韬。秦明韬抖开一看,脸上勃然变色。下面几个骑士见没射中,咬牙咧齿地骂了几句,操着一口浓重的广西口音,冲城墙上众人吼了起来, “尔等逆贼听好了!交出贼酋秦明韬,可免一死!” 秦明韬闻言一凛,怒气大盛,不由地握紧腰上长剑。明军那边见偷袭不得,战鼓轰响,五万士卒早已准备,冲着琼州府齐声大喊, “交出秦明韬,可免一死。” “交出秦明韬!可免一死!” 五万人山呼海啸是怎么样的气势?便是千斤的宏钟,在这样的声浪下也就像蚊子嘶叫一般。那洪流如一阵实质的冲击波一样,铺天席地而来,越过前面空地,狠狠地撞上了墙上众人。 秦明韬暗叹这明军将领手段,心里似乎看到背后琼州府百姓,朝自己背影窃窃张望的眼神。梁老大被这声浪吼得气闷,不禁怒喝道,“放你m的狗p!”转身吼道,“弓弩手在干什么,还不射?”弓弩手闻言赶紧上弦,站上了女墙。一阵弩箭下去,那三个骑士却不肯做活靶子,早缩着脑袋逃远了。秦明韬眉毛一皱,转身看到赵德抢过了旗令兵的传令旗,用力一摇。 一百余门钢炮已经上好了炮弹,见到城楼上的旗令一发,顿时开火,轰隆声响成一片,用怒吼的火舌回应了明军的挑衅,压住了那片劝降声浪。一百门火炮齐鸣在这个时代是怎样的火力?每一颗卵形铜弹落地,都要弹跳几米高,往前窜去。哪里管前面撞到的是胳臂还是心肺,通通穿透,撞了十几米惯性尽失才停下来。站在前列的倒霉蛋,若是被这凶神打中,连个全尸也没有。只片刻,中军就被划出了近百条死神的直线。 明军远道而来,又是跨海作战,带的重火器很少,在澄迈就吃了五源谷大炮的亏。显然没料到琼州府城里有这么多大炮,明军欺得近了。好在有了澄迈的教训,这会列的是松散阵型,挨了炮弹,一阵鬼哭神号下,伤亡其实不大。但这终究是赤子肉身,怎么能和钢铁比强硬?等到五源谷大炮第二轮再响,明军将领就撑不住了,全军停了呐喊和战鼓,缓缓朝后面退去,躲到射程外去,避开城墙上火炮锋芒。 明军拔阵,往后退去,哪里还有刚才气势.秦明韬不禁舒了口气,再去看身边众人,个个都是如释重负,满眼的振奋。城墙上的士兵欢呼雀跃,已是大不一样。秦明韬不由得记起赵益那支先锋营骑兵队,如果此时在琼州府里,定是要叫嚷着打开城门出去冲杀一阵。此时正是要这样彪悍的部队,可惜改水营的气质倒和秦明韬自己一样,不动如山有余,若是要侵略似火,却有些不足。 明军退回稍远处山丘,开始砍伐树木,加固营寨,制作攻城器械,料想是做起了久围的打算。秦明韬想一时半会,明军的器械做不好,布置了下城防安排,回了城楼休息。 秦明韬为了鼓舞士气,干脆住在了第一线的西门城楼里。那天被火炮逼退后,明军忙着伐木作器械,倒是一直没有攻城。这天吃了晚饭,秦明韬点了两盏油灯,拿了一卷《练兵实纪》在灯下翻看,突然听见城下一阵喧哗,似乎有士兵和年轻人争吵的声音。门外站岗的李勇新眉头一皱,冲下面喊道,“谁在那里喧哗!”下面士兵大声答了,李勇新报给秦明韬, “书记处的李锦熙,说有机要报于大人。” 秦明韬闻言一愣,又是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李锦熙,这个时候他来做什么?一时却不知道这秀才有什么事情,秦明韬挥手道,“让他上来” 李勇新朝下面喊了声,便听到李锦熙教训了那拦他的士兵几句,才沿着石阶爬了上来,被引到城楼里。李锦熙见了秦明韬,一揖道,“大人指挥若定身先士卒,前日临危不惧逼退明军,已挫敌锋锐,此诚琼州之福。” 秦明韬虽然知道这是恭维话,却听了不顺耳,笑了笑直接问道,“你来找我,是什么事情?” 李锦熙拱手道,“不才近日观明军气象,心有所想,特来向大人讨教。”秦明韬见他这样子,知道一时半会是赶不走了。想到他终究是个能吏,叹了口气,把那本兵书往桌上一扔,道,“讨教什么,坐下来说吧。” 李锦熙脸上一喜,却道,“不才岂敢和大人对坐。”秦明韬见他这样做态,有些不喜,李锦熙见状,又道,“大人荣宠,不才铭记。”这才坐下。秦明韬听他言语间隐隐把自己当了帝王了,不禁摇了摇头。 李锦熙只在椅子上坐了半个屁股,道,“明军既得澄迈,隔断琼州和五源谷,此番又围了府城,当定的是久围求稳之意。”秦明韬虽然来这个时代七年了,却还是不了解明朝将领的思维模式,这几天也试图揣摩对面对手的意图,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这时见李锦熙说得斩钉截铁,不禁问道,“怎么看出来的?” 李锦熙不敢托大,拱手道,“小的浅薄之言,但博大人一笑。明军此番征伐,调军有广西、广东、滇黔三处,统由南澳陈廷对指挥,协以郑家水师配合,组织如此复杂…”李锦熙瞄了一眼桌上的书,道,“陈廷对虽屡有抗倭名声,但这样一支复杂成分的部队,非有戚少保之盛名,难统号令协调同进。” 秦明韬见他说得头头是道,不禁点了点头, 李锦熙又道,“然我观此番明军既得澄迈,毫不间歇,直奔琼州府而来,想到其中统调之难,陈廷对定是下了血本。”秦明韬想到明军素来饷银不足,前几日在城墙上观察明军,却觉得似乎战意高昂,也是一直不解,不知道这陈廷对是怎么把士气鼓舞起来的。 “小的揣度,若当真要速取琼州府,何不在澄迈一番大战之后,准备妥当来攻府城。如此匆忙急行军,所图何物?依小人之见,陈廷对是想打一个措手不及。然琼州府坚墙高楼修筑多年,非数日之间可变。军士素质,也非朝夕能改。唯一可以措手不及之处,便是若明军来的突然,琼州府四方征集粮草,时间不足。” “不说十分,怕陈廷心里至少有六、七分,是被澄迈守军火炮犀利,明军伤亡颇大给吓到了,想避开大人锋芒,围而不攻磨到琼州府内人心思变,弃城自降!” 七十六节 围城 李锦熙看了看秦明韬,见灯下这年轻将军微眯着眼睛,似乎在仔细想着自己的话。李锦熙心里一动,打定主意,拱手道, “大人,不才有一谋划,或可助大人守城。” 秦明韬毕竟只在这个时代生活了七年,大多数时间也都是在五源谷里,没有和上层社会接触的机会。等到这次和明军将领对上阵来,和那个陈廷对博弈般排兵布阵,秦明韬才发现处处都是云里雾里,对对手的用兵习惯,官场规则完全不了解,迫切需要加强了解。便点了点头,示意他讲。 对于李锦熙来说,这计谋却是关系个人命运,他略一斟酌,道,“大人明鉴,此计可缓敌一两月,届时若先锋营整顿军士,破澄迈来援,里外合击,琼州府局势可变。然此事甚难,还需大人十二分信得我,方有成功之望。不才一片赤诚之心,方敢献此计。” 秦明韬以为他是卖关子邀功,便道,“你大胆说,如果是好计谋,我有重赏。” 李锦熙闻言一皱眉头,抖了抖袖子站了起来,拱手道,“大人如此言,小的便就此告罢。” 秦明韬穿越前虽然没工作多久,但受家族里经商亲戚影响,倒是早熟。按秦明韬叔叔的话说,手下人分两种:一种是狗,一种是驴。驴自然是埋头干活的,随时可换。而狗是看守门院,监督驴子干活的,忠心最是难养。秦明韬虽是个豪气的人,但也多少受了家族影响,撇眼睛看了看李锦熙,却觉得这李锦熙为求功名富贵,当真是敢打敢冲。 此时大敌当前,秦明韬也顾不得那么多,诚恳地道,“你不怕诛九族的罪,劝我当帝王,虽然荒唐,但我现在也信得过你。若有良策,你但说无妨,以后我就把你当先生了。” 李锦熙眉头略舒,似乎在玩味着秦明韬这句话,半晌低下头去,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出来,也不言语,便给秦明韬看。秦明韬略略一看,脸色微变,才明白李锦熙为什么那么害怕自己不信任他。秦明韬看了看信的署名,问到“王之求…好像是浔州卫世袭指挥使,来劝你弃暗投明,呵,他怎么会认得你?” 李锦熙拱手道,“大人明鉴!小的曾游学中原,在洛阳和这王之求打过几次交道。王之求观人不持门户之见,和在下算得上半个朋友。”秦明韬这才知道眼前这个李锦熙,是个见过世面的谋士,笑道,“你倒是挺会玩,那洛阳,景色不错吧。” 李锦熙见秦明韬开起玩笑,附和了几句,旋即正色道,“若大人信得过小人,让我翻城墙出城,只和他们说城中粮草不足。明军若是信了,顾及大炮威力围而不攻,则琼州府可得一、两月喘息时间,这一二个月收拢人心,锻炼民壮,有火炮辅助守城,想来还能再守月余。五源谷军械最精,先锋营在临高儋州整顿人心,若有二、三个月,先锋营新兵稍练,未必不能解琼州死局。” 秦明韬听了这话默然不语,坐在油灯下反复推敲,昏暗的书房里,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人最好诱骗的时候,就是太想做成一件事情的时候。秦明韬现在死守在这孤城里,城破便要挂了,哪里有回旋余地。如果李锦熙是骗自己,他混出城后,无非让明军知道城内底细。改水营厉兵秣马已久,明军收拾完附近州县,本来也横竖脱不了和明军死战一场,要挂便挂了。但若是对李锦熙这计谋弃之不用,却有可能失去一个扭转战机的大好机会。秦明韬不禁叹了口气,知道自己现在太想守住城池,不管李锦熙是真是假,这次是肯定要信他了。 秦明韬站了起来,道,“先生愿为秦某以身冒险,秦某绝不会忘记。先生拿上二百两金子,若计谋被明军识破,力求以此脱身。”李锦熙听到那二百两金子,心里也是一阵感动,拜倒道,“大人有帝王气象,岂能受困于琼州府城?此事我为大人计,定成!” 秦明韬对李锦熙恭敬一揖,便唤李勇新到后院取出二百两金子,装在一个小盒子里给李锦熙。李锦熙低头又道,“城中恐有细作埋伏,此事要成,还需大人寻一可信之人,以妄议国器之名,将我那几个朋友及在下家里劫掠一番,或可乱真。” 秦明韬看了看李勇新,李勇新会意,上下打量了下李锦熙的身子骨,扬了扬眉毛笑道,“抄家杖罚是吧,我知道!这等好事,我当真有点小拿手,秦爷你交给我李勇新好了。” 李锦熙只想装个落魄书生逃出府城,倒没说要装挨打,闻言一愣,想来却也该如此,咬牙颤道,“李将军手下留情…” … 一觉醒来,四下里还是一片平静,只隐隐听到隔壁戏班子的曲乐声。赵德住的这院子在城西,原来是城里一捕头的,隔壁住着的是一户商人,托庞宁照顾,不曾被抄家。如今府城被围,隔壁这商人倒是毫不以为意,每天呼朋引伴饮酒听戏。赵德躺在床上,听那戏子唱,“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不禁跟着哼了几句。旋即又有些好笑,这也算是以一对十的艰苦守城战吗? 明军围城大半个月,却是围而不攻,时日久了,赵德也猜出一二分,想来是去攻打文昌万州这些州县,一时还不愿意来啃琼州府城这块硬石头。那些州县里的五源谷干部,之前都被义父集中到了琼州府城里。没有五源谷官员组织防守,明军一到,想来还不是望风而降。估计那陈总兵的凯旋捷报,要像雪片一样报向朝廷,升官发财指日可待。倒不知道明军对待分了田地的群众,如今如何处理。赵德又想到城里那些冷漠的百姓,不禁冷哼了一声。 外屋的丫鬟听到赵德醒了,端了半盆井水进来,道,“公子今个倒是睡了个好觉。”赵德看了看屋外情景,太阳已经老高了,笑道,“这明军整天没什么动静,我想忙也忙不起来。” 那丫鬟手指纤细,在水里荡了荡一片湿毛巾,小心地拧干了,给赵德擦拭脸庞,问道,“公子你说,这官军还要围多久?”赵德闭着眼睛让她擦拭,安慰道,“围不了多久,吕将军到时候攻下澄迈,我们从城里杀出去,里应外合,还不是把琼州给重新拿下?父亲是有大智慧的人,有他坐镇府城无忧,紫鹃安心在家里,莫要担心。” 那被唤作紫鹃的丫鬟闻言点了点头,突然眉头一拧,哎哟一声把那毛巾掉进铜盆里,溅了赵德一身水珠。赵德见她面有苦色,不禁问道,“这是怎么了?” 紫鹃脸上一红,嗔道,“公子却不知道怜惜紫鹃,那后面如何是能来的?硬要做强!”赵德闻言放心,呵呵一乐道,“多日后习惯了,也便好了。”紫鹃却不肯,不饶道,“你见隔壁王家的女眷,都是满身锦绣,我身上却没有一件新衣裳。” 赵德道,“天也凉了,等下叫李裁缝来,给你作两套红缎子织金对衿袄。”紫鹃这才转怨为喜,细细帮赵德擦了脸,又端来两碟黄韭乳饼、醋烧白菜给他做早饭,陪在一边看赵德吃了。问道,“公子这是去营里吗?” 赵德接过毛巾,擦了擦嘴巴,道,“不去了,去父亲那里看看,这好多天了,看有什么交待没有。” 紫鹃知道这是去做正事,不敢插嘴,哦了一声,便不吭声。 … 秦明韬见赵德进来了,一脸兴奋地道,“赵德你来的正好,来看看,看这告示怎么样?” 赵德一脸诧异地看了看提笔坐在书桌前的李瑛,正在想这女孩怎么这么眼熟,接过那告示,却见上面写的都是澄迈城破后土兵的禽兽行径,要求百姓们团结起来抗敌,点了点头,把告示还给义父道,“好是好,就是城里百姓多不识字,怕能看懂的也不多。” 秦明韬倒也想到过这问题,叹了口气,道,“这也没办法,能宣传到怎么样便怎么样吧。” 赵德知道自己多嘴了,赶紧补道,“料想贴了出去,总比现在好得多。”秦明韬点了点头,皱着眉头又看了看那告示,喃喃地道,“多贴几份,每条街上都要有。” 赵德又去看李瑛,这才想起来,这不就是隔壁那李姓商人的三女儿,前次到他家吃酒还碰到过。见那李瑛这时穿了一身文书衣服,好奇问道,“这是你写的?” 李瑛得意地答道,“正是。”见秦头领的好心情,被赵德一句话说得烟消云散,不禁站起来道,“头领要是怕百姓不识字,还不如我叫上几个闺中朋友,到各个街头帮头领宣传诵读,要来的好。” 秦明韬闻言眼睛一亮,心下想起了根据地的妇女宣传队。想到要是让大兵去读,还没开口就把百姓吓跑了,这些小姑娘上街去念,当真是聋子也要来瞧个热闹,拍掌叹道,“这倒是个好主意?” 赵德想到一帮黄花闺女,抛头露面宣传通告的景象,心下一愣,道,“这个,好像于礼不合。” 秦明韬却不肯放过机会,训斥道,“赵德你怎么还拘泥于那套落后礼教,如今我们要做的事情,便是开创一格新的世界,束手束脚,还做什么事情?李瑛你放手去做,你多叫几个朋友,都升到中等劳役,这事要是最后做的好,还有晋升嘉赏。你要当军官的事情,倒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赵德见义父说的认真,不敢坚持,伸了伸舌头笑道,“那倒是,父亲说的是,这个通告是要大力宣传。” 李瑛听到最后一句,倒是兴奋地跳了起来,往前一步冲到秦明韬面前,道,“军中无戏言,头领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秦明韬多少年没摸女人了,被这秀丽小姑娘冲到面前,一时脸上隐隐发涨。好在这么多年练就的定力还在,若无其事地道,“我秦明韬,自然说话算话!” 七十七节 无间道 七十七节 李瑛见秦明韬说得斩钉截铁,眨了眨眼睛道,“那不如我一边去武备学堂上课,一边组织宣传,倒不是更好?”秦明韬见这女孩得寸进尺,心下好笑,道,“那不行,宣传做好了,才能回学堂,否则只能干文书工作。” 李瑛也不知道是胆子大还是为什么,就是不怕秦明韬,撇了撇嘴,转了转眼睛,又笑道,“那也行吧!我去找些帮手。”说完便火急火燎地跑了出去。秦明韬见她这小姑娘样子,还要做军官,脸上不禁苦笑,转头对着赵德说,“那些乡勇练的怎么样了?” 赵德答道,“现在还主要是做思想工作,每天早上练习下队列,下午操练长枪齐刺。不过从前几天把明军逼退以后,精神气好了不少。我绑了四个胆子大的,抽了二十鞭子,抗命懈怠的情况没有了。”秦明韬点了点头,低头道,“急也急不来,你尽量练吧,多一份力量总归好些。” 赵德拱手答应,又道,“父亲,赵德猜想,明军这围而不攻,怕是去抢岛东的州县了,要不了多久,还是要掉头回来。父亲,莫不如趁这几天外面兵少,我们冲出去回昌化。”秦明韬看了看赵德,却不答他,问道,“其他几个旗总,都在做什么?” 赵德最得秦明韬信任,也经常被这么问了。他歪了歪脑袋,答道,“还不是天天和营兵泡在一起,梁老大每天卯时整顿队列,带忠字旗和新招的民壮绕城跑一圈,打得是让百姓安心的主意。苏近山前天在酒楼和别人打了起来,坏了几张桌子,后来倒是赔了酒家银子。” 秦明韬眉头一皱,“问道,怎么打起来了?” 赵德别了别嘴,答道,“有个街头卖艺的回回,恨我们打起仗来他过不了海,假借请军爷喝酒过来凑话,当面笑苏近山这雄字旗,只知道躲在城里射冷箭,说是雄的,倒是个雌的。” 秦明韬一愣,答道,“这卖艺的胆子倒是挺大,后来谁打赢了?” 赵德附和道,“这人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活该绑了,吊在城楼上饿他一天,才知道好歹。苏近山力气大,几下把他按在了地上,那回回不服,说要比兵器,苏近山也是个好事的,到路上摆了擂台和他比。那回回一杆麻扎大刀耍得好看,把苏近山的长枪打飞了三次。后来又比弓箭,苏近山才找回场子。听说那回回以前还做过军官,得罪了个游击将军,被卸了官职,所以有这一身武艺。” 苏近山是忠字旗旗总,论武艺,在改水营也是数一数二的好手,秦明韬听到他能把苏近山长枪打飞三次,不禁心动,动了招揽的念头,喃喃道,“这倒是个奇人。”秦明韬看着赵德,摇了摇头道,“想不到这么小个琼州府,还有这样的奇人。” 赵德见过最大的城市就是琼州府城,听了义父的感叹,心里感慨生义父的那勃泥国,也不知道有多大的都市,一时心生向往。揣摩着义父口气,答道,“苏近山看他是条好汉,倒想招揽他进忠字旗,那汉子却不肯,说他是洪武皇帝赐姓的国姓爷回回,不能做反朱家的事情。” 秦明韬点了点头,道,“这样的好汉,却也难得。耽误了他卖艺生计,却是我们不对,你从库里支二十两银子给他,让他安心在城里喝酒。”赵德答应了,道,“其他倒也没什么事情,都在玩命练兵,准备磕硬仗。” 秦明韬点了点头,这才道,“城外现在只剩一万明军,但要拖住我们,还是容易的很。我们没有骑兵,哪里冲得过去,大炮下了城,也就不好用了。要说冲得过去,也是九死一生的事情。”赵德却想这九死一生,却总比坐以待毙要好,嘴上淡淡附和,“父亲说的是。” 秦明韬见他语气,知道他对守得住这城,全无信心,摇了摇头道,“你不要灰心,只要守得两个月,吕策那边新兵练好了,战局必有改观。庞宁和那些山里黎峒都熟,说不准还能再叫出几个来帮我们。” 赵德听义父说的信心满满,一时倒也有信心不少,笑道,“我赤条条一个人,跟着义父倒是不怕的,拼死一个壮烈牺牲。只是那几个在昌化娶了妻的,天天愁眉苦脸,搞得整营里都是一片死气,我把父亲的话给他们说去。” 秦明韬笑笑,大声道,“有了死的心,就不会死,我倒不信,城外的明军为了几两破银子,会真的跟我们拼命。” 赵德附和了几句,便回军营里去管教新兵。秦明韬踱步想了想城里的大小事情,摇了摇头,又转身去看李瑛写的那个布告。那布告是李瑛一蹴而就写成的,文采有余,细密不足。秦明韬看得仔细,不禁提笔改了几处,但他什么时候练过毛笔字?拿起毛笔写的歪歪斜斜,比起李瑛那一手娟秀大字,自己也看不下去。 秦明韬想到自己一个穿越者,要把握住几百年前明朝百姓的心思,如何办得到?想到烦心处,不禁把笔一扔。手上力气大了,不小心带倒了桌上砚台,墨水泼了一地。李勇新听到里面声响,赶紧跑了进来,见一地狼藉,又怕给小兵们看到头领烦躁情境,乱砸舌头传了出去动摇人心,自己到外面里端了一盆井水进来擦拭。秦明韬倒没细想李勇新举动,只眼睁睁地看着这亲卫的动作,突然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那秀才怎么样了?” 李勇新好不容易擦好地面,正直起身子挪着腰,听到这没头没脑一句问话,答道,“抽了十鞭子,从城墙上扔下去了!啊?后来我不知道了!” 秦明韬哈哈大笑,拍了书桌好大一声,大步往门外走去,道,“走,小新我们去营里看看!”李勇新隐隐觉得这“小新”,不是个好称呼,也不答应,只拍了拍手跟了上去。 … 李锦熙拱拳对帐中诸将遥遥一礼,道,“诸位将军,据小生观察,城中五源贼人不过四千之数,其中多有新兵,想来操练不过三月。总兵大人率天军来剿,只一战则琼州可下也。五源谷贼人如今穷途末路,贼性暴露,城中百姓生不如死,万望大人早日救城中数万百姓于水火。” 李锦熙说得动情,一脸决绝地深深一揖,再不起来。 这话一出,帐里诸将脸色不禁都有些难看,个个都看向陈廷对,观察他的表情。一个年纪颇大的参将怕总兵受这书生影响,捻着花白的胡子,敲了敲桌子,啐道,“书生轻谈!”他身边一个年轻将领一脸怒气,嗖地一身站了起来喝道,“名为山人而心同商贾,口谈道德而志在穿窬,明日上阵,便押你打前,你却教我们如何救百姓于水火。” 李锦熙眉头一皱,挺胸道,“书生虽无缚鸡力,也敢仗剑沙场行。谁说只问圣贤听,冷胆向阵邀功名!将军若是明日攻城,小生自当为先锋!” 帐里诸将都是世袭的武官,抗倭寇拼过刀子,打土司钻过山沟,军队里厮惯了的,见这书生说起刀口舔血的勾当,还酸溜溜地拽了句诗词,四顾之下,顿时是一阵哈哈大笑。那笑声极大了,整个中军大营都听到,刚从各个州县威风回来的士兵们面面相觑,也不知道主帐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诸将里面唯一不笑的,便是浔州卫指挥使王之求,这李锦熙性子他如何不知道,当初在洛阳求学,他便见识过这李锦熙的谋略,那个书生卢象升那次喝醉了,指着李锦熙道,“运筹帷幄千里计,胸藏韬略百万兵,我若是朱明天子,必杀你以安天下。”那卢象升是什么人,文能挥毫泼墨写一手锦绣文章,武能持弓策马百步外穿杨,能得他这样的评语,李锦熙也不是凡人,为何如何今日竟如此一副烈儒憨态。王之求心有所想,不禁皱了皱眉头。 主将陈廷对等众人笑声停了,看了看面前这个意气书生,摇了摇头,道,“李相公为读书人,若论兵事,或非如此简单。李相公在城里数月,可知五源贼人,粮草器械情况如何。” 李锦熙愣了一下,脸上顿时露出尴尬表情,陈廷对见这书生当真只会空谈,说起粮草兵器一概不知,心里一阵失望,不耐烦地提醒他,“城中粮草聚集之地必有重兵把守,可记得有哪几处?” 李锦熙拱手道,“小生知道,有五照坊十几日前突然被封,进出车辆无数,据说粮草堆积如山。其他地方,倒是照旧可以出入。”一个街坊能存多少粮草,帐中诸将心中默默一算,脸上都有了喜色。笑话,五源谷火器一日歼灭周天知近万人的传奇,这里面哪个不知道。在澄迈亲眼目睹了那能打一里多的大炮,下雨一样的手榴弹,这些武官再冷血,也不敢拿手下的命去和秦明韬硬拼,回卫所被乡亲老少撮脊梁骨,被丢了汉子的寡妇上吊烦死。 如果城里粮草不足,届时不战而降,是最好的了。 陈廷对心情大好,摸着胡子对李锦熙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书生的回答大为满意。坐在前面的土司沙源本来不喜欢这些书生,眯着眼睛坐在那里似睡似醒,见帐里诸人一片喜气洋洋,突然睁开眼睛,问李锦熙,“五源谷占了府城,你怎么不逃走,今天又是怎么跑出来的” 李锦熙手一拱,慷慨答道,“大丈夫生而为…”正说了一半,那个起先质问他的年轻将领突然走了上来,把李锦熙袖子一撂,只见上面鞭痕触目惊心。那年轻将领笑道,“据说李先生不肯纳银子买“荣民证”,贿赂不成,被抽了十鞭子。” 那年轻将领这次攻城前派出几个死士,在城中布置了几个眼线,算是全军的耳目,消息最是灵通。这话一出,众武将脸上纷纷露出了鄙夷之色。李锦熙答不出话来,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呼地跪在了地上,唱道,“大人明鉴,小的一片报国忠心,又怎么愿意买五源谷那荣民证。” 这话倒也勉强说得过去,不过此时大家都看透了这个李锦熙,懒得再搭理他。陈廷对甩了甩手,两个卫兵便过来把李先生请了出去。 陈廷对看了看诸人,道,“这个秀才说的,和城中细作所言一样,看来五源贼人的粮草,顶多还能再撑一个月。” 下面诸将纷纷附和,便有人道,“将军决算千里,如今我们得了东面州县,补给充足,如此以逸待劳,一月后贼人自破。”陈廷对也不谦虚,捻了捻虎须,正要发令。 那浔州卫王之求突然站了起来,道,“将军,城中守军不足,或可速战,以免夜长梦多。”陈廷对闻言一愣,他一直看好这个王之求,此时觉得他竟为一个书生朋友不顾大军安危,顿时大为失望,喝道,“全军围城,平日可佯攻施压稍作试探,切莫折损兵力为贼所计,此事便如此定了,莫要再议!” 七十八节 燧发枪 黄老头拉着那个戴着黄帽子的小吏,满脸不相信地问道,“我家分的那二十亩水田,今年当真不用纳粮?”那小吏只是来宣传收粮政策的,却被这老头拉着问了好几次,耽搁了不少时间,不禁烦躁,道,“说了不用纳,便不用纳,这是董头领亲口开会交待的。啊,吕头领就在你家,你问他去便是。” 黄老头这才眉开眼笑松开了手,撮了撮满是老茧的手笑道,“这些小事,怎敢去问吕头领。我当真有些不信哩,今年家里足足收了五十石谷子。按你说这价格,不是可以换成二十五两银子。不怕小伙子你笑话,我黄老头这辈子,哪里见过这么多银子?” 那小吏看那黄老头一脸的皱纹,幸福地舒展开来,心里不禁也有些触动,笑道,“这都是大家的福分,有这么好的几个头领为大家做主。”黄老头闻言收起了笑容,道,“这话说的对,这定是海青天转世了,才能有这样的好官。”那小吏听这老头没见过世面,拿明朝的官套五源谷的头领,懒得和他分辩,挥了挥手道,“我还要赶回临高县城呢。没事我走了。” 黄老头目送那办事员出了村子,这才笑眯眯的回了自家院子。一进院子,就看到吕头领的马系在院子里,料想是从营里回来了。黄老头看着那大白马高大模样,心里嘀咕着,如今能换二十多两银子,要不也去买头水牛来?又不禁想起孩子他妈死前的样子,骂了一通自己,“你个懒嘴汉,这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就想起偷懒起来。这银子去了就没了,力气可是越用越足。” 他儿子狗蛋正在灶下劈柴火,见黄老头一摇三晃地走了回来,问道,“爹,那衙门里的人来说什么。”黄老头却不答他,看了看吕策住的屋子里,问道,“吕头领招的新兵,这会招满没?”狗蛋正要答话,看见里屋门帘被掀开,吕策光着膀子走了出来,笑道,“黄老汉,怎么?想通了,要送儿子给我当兵?” 黄老汉见吕头领出来了,慌张要跪下来。吕策赶紧扶住,笑道,“这天天住在你们家,哪来那么多礼,说了,不兴这个!” 黄老汉低着头答应了,弯着身子却不敢抬头看吕头领,低头斜看着地面那几根柴火,说道,“头领爷,这次分了田,又不收租,我家算下来一季稻子得了二十多两银子。这去年我家大娃讨媳妇,欠下的四两银子,连本带息滚成六两,这次也能还清了。这在去年,都是不敢想的事情。咱农家人不能忘本,谁对咱好咱都记得。有他大哥继承家里香火,狗蛋这娃子到营里去,也是个历练不是。” 吕策听他言语,里面有没了儿子的觉悟,沉默了片刻,笑道,“这几天报名当兵的突然多了,呵呵。这倒也好,狗蛋!你大名叫什么。” 那狗蛋不过十六岁,乡下人狗蛋狗蛋叫惯了,也没取什么名字,听了这话答不出来。父子两双眼对眼着看,心里发急,却又不知道怎么说,憋了半天,还是狗蛋胆子大些,答道,“吕头领,我没大名,就叫狗蛋。” 黄老头听了这话,脸上一红,只觉得丢人丢到海里去了,眼睛狠狠瞪着狗蛋,要不是当着吕策,就要脱鞋子打人了。吕策倒没注意黄老头的表情,拉了把小椅子坐了下来,“哦?这倒不行,要不我给你取个。” 吕策想了想道,“狗蛋,你便叫黄镇西吧,明天跟我去营里登记下。我还没有护卫呢,你就先做我护卫。” 黄老汉虽然不懂军里规矩,但也知道那些卫所里的穷军汉,唯一滋润一些的就是亲兵,料想这护卫就是头领的亲兵了,比做普通士兵肯定要好得多。黄老汉反应过来,赶紧拉着儿子过来,道,“狗蛋..吕爷给你取名字了!快给吕爷磕头!以后跟着吕爷好好干!” 吕策正要拦,那边狗蛋已经跪下来,在地上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 吕策扶起崭新出炉的黄镇西道,“黄老爷子,河边那棱堡这已经修好了,明天部队驻扎进去,我就不再借在你这里了。你不要怕,狗蛋参了军,我以后定要让他骑着高头大马,衣锦还乡!” … 史班探脑袋看了看吕策的新亲卫,问道,“这面黄肌瘦的,是你保护他,还是他保护你?” 吕策却不答话,冲史班道,“史工啊,燧发枪的图给你画了两个月了,还有什么问题吗?你再不作出来,秦明韬都要当官了?” 史班一愣,问道,“当什么官?怎么会当官?” 吕策咳了一声,道,“琼州府守不住,只能投降,说不得还能混个守备衔征贼大将军,专门打五源谷。” 史班一愣,倒是当真了,脸上一时写满了忧色,这才进了隔壁房间,半晌拿出两把新枪出来,叹口气道,“走,打他两枪试试!”吕策一眼就看出那正是他画给史班的撞击式燧发枪,脸上一时放光,腿像生了根似的一动不肯动,笑道,“这回做的倒挺像样子的。”史班知道他心思,把枪塞给他,道,“弹簧钢怎么弄也弄不出来,加了些硅化物,把整炉钢水都弄坏了。这就是一般的低碳钢回火做的,疲劳性能不太好。” 吕策爱不择手地摸着手上这把古董级火枪,啪一声把扣簧推到火药池上,抬在肩上按下板机虚发了一枪,又去看那枪管,看到有膛线,笑道,“史工厉害,这能打多少米?” 吕策话没说完,脚已经抬了起来,往外面试枪场走过。史班摇了摇头,赶紧跟了上去,道,“你别乱跑,那里有保密措施,没口令进不去的。” 吕策跟着史班到了那试枪场一看,见三四百米一狭长峡谷里两,一条直线上每隔十米横着一大张纸,峡谷两边都做了墙堵住风。这个观察弹道的办法是吕策说道米尼弹历史时候随口说的,没想到史班真的自己复制了一个。吕策心里越发佩服史班钻牛角尖的精神,见试射处放着个小盒子,打开果然是纸定装火药,还有就是米尼铅子弹。 这种米尼弹呈卵形,外径比枪管内径略小,所以倒是不难装弹。子弹在尾部中空,发射时候,发射药冲击尾翼的铅向四周膨胀,子弹紧紧咬上膛管上的膛线,被迫旋转。在空中飞行时,卵形的米尼弹旋转前进,稳定性大大提高,射程和精度都增加了。 吕策急着试枪,半拉起发击铁,咬开那纸袋子往枪管里倒了些火药,把通条抽出来,把子弹压进枪管里压紧,把那纸包里剩下的火药都倒进火药池里,将扣簧推上,这才把击发铁全拉起来。 史班看了他熟练的动作,楞道,“你倒是玩过?” 吕策咧嘴笑道,“有个机床厂里的朋友自己搞了一把。”吕策嘴上说着,枪已经架到肩膀上,手指一按,“嘭”一声打了扣动扳机打了出去, 吕策吐了几口黑烟,就扛着枪去前面数有洞的纸张。 “十八!” “十九!!” “二十…日,掉了。” 史班跟了过来,见吕策皱着眉头站在那里,抬头看了看第二十张纸。和前面各个纸张上的笔直弹道不同,这张纸上的弹孔,联系其他弹孔绘出弹道来看,明显有下坠痕迹。史班不好意思笑了笑,道,“这急急忙忙新做了三百根枪管,膛线拉得也急,能打这么远不错了。” 吕策又转到后面一张纸上去看弹道,子弹下坠的趋势就更明显了,不禁喃喃道,“这才两百米就掉了,”转过来看着史班,道,“历史上的米尼弹线膛枪可以打四、五百米,这个能不能再做精细点。” 史班见他这么说自己辛苦赶工做出来的东西,心里老大不高兴,想到这是去救秦明韬,好不容易忍住没发作,抢过吕策手上的枪,不客气地问道,“你说吧,把澄迈打回来,要多少把?” 吕策想了想,道,“一个月?,给我两千把最少。” 史班听了这话,不禁吹了几口气,没好气道,“以后每天来拿六十把,没法再快了,这枪机全是新做的,按你的图纸做的那些机器,问题多的很,这次也全部要改装,幸好海南卫过来几个匠户有火绳枪经验。厂里现在能用的就那几台机器,这已经是分三班倒加班加点了,要的这么急,实话跟你说吧,连现在这质量也保证不了。”\ 七十九节 排队枪毙的时代 吕策知道史班的性格,这话说的虽然难听,其实是尽最大力了。吕策点了点头,道,“形势严峻,尽量吧,辛苦你了。我先回去,每天派人来拿枪。”便出了谷。 史班一个人站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又看了看那纸张上下坠的弹孔,叹了口气。史班走回门口,把那射击场的门锁了,对等在外面的通讯员说,“通知各个生产线,除了火枪、子弹、火药和炼钢这四条线,其他的全停了,负责人马上到我办公室来开会。” 那通讯员愣了一下,问道,“现在开工的,也就手榴弹、钢弩和胸甲几条军用品生产线,这次全停了吗?” 史班看了看这通讯员,挥了挥手道,“所有线全停!这里面有个轻重缓急。” 那通讯员想了想,问道,“赵玉小师傅在儋州开银行支行,要不要支会他?” 史班眼前一亮,笑道,“我倒忘记了,南海银行里面还有三十多个老技工,你快马把他们叫回来,全回来,明军打到家门口了,不搞银行了,全回来做火枪!” 那通讯员听史班的话,心里吓了一跳,问道,“头领,这明军打到哪了?” 史班见那通讯员不安眼神,才想起这形势关系到人心,自己作为头领,对形势的判断会影响谷里人的士气,不能乱说,赶紧转了个弯,道,“没事,这枪一做出来,大势就定了,一定要做出来。你快去把赵玉还有银行里的技工叫回来,现在就去,其他的人不用你集合了。” 那个通讯员听了史班前面一句话,心里惴惴不安,头上不禁流了些细汗,点了点头,慌慌张张地往马厩跑去。 史班组织了动员大会,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他想了一切能提高产量的办法,以求最快速度把先锋营武装起来。铁器工厂开始了超负荷运转。机床组机器二十四小时不停运转,生产新的钻床、膛线拉床。铁器工厂所有其他工作统统停止,厂里五百名技工,全部投入到了火枪相关生产里。 米尼弹的制作简单,有了铸模,把烧化的铅倒进去冷便行了,顶多再用游标卡尺检查下口径,稍微打磨加工。新手稍微培训,便能组织连续生产。但枪管是整条低碳钢棍钻出来的,要用专门的工具,着实是个细活。史班让会弄的不会弄的全上,三班倒轮流操作机器,这样的大跃进生产方式,废品率高的吓人。史班也不计较,反正铁器工厂里现在炼钢的坩埚炉就有了七八个,钢材数量充足,出了废品权当新人练手。 每做出一把合格的燧发枪,史班就赏银子五两,各个工序环节的工人自己分。赏银倒也不用他担心:吕策那天一走,没几天就派人抬来了两万两银子,想来便是在各州县打土豪得来的便宜银子。银子流水般发下去,厂里技工虽然加班加点,倒是没什么怨言。 其实现在的铁器工厂,发展到了技工五百,杂役三四百的规模,分工已经很细,每个人本来只会做自己负责的工序。这些人原来都是农民,做技工大多不过一年,突然让干自己不懂的东西,也是手忙脚乱,根本谈不上有什么效率。但现在是千钧一发的时候,就算增加两三倍只能提高个两三成速度,史班也只能这么拼了。做了一个多月,已是九月初,总算把两千多百支赶制的燧发枪交到了先锋营。 吕策不想让一帮新兵蛋子扛着燧发枪上前线,送给敌人缴获,八月初得到第一批两百支燧发枪的时候,他就从各个部队选出了两千最有经验的“老兵”组成火枪队,轮流训练。说起来是老兵,其实就是三月底打败海南本地军队后,在昌化一带招收的士兵,平均训练时间不过六个月而已。但不管怎样,在这前个月的东部攻城战中也见过血,比另外三千个刚入伍一个月,还不能分清左右的农民要好太多了。 这些老兵从大编制里以抽出来,新兵部队失去了骨干,战斗力就更弱了,所有的宝被压在了火枪队上。 时间紧迫,射击训练一开始就是四段轮射训练。虽说手上这把枪,是历史上让轮射战术被淘汰,开启了散兵战术时代的线膛枪。但这次枪械要的急,质量保证不了,火枪的射程和准头有欠缺,达不到狙击的标准。另一方面,吕策也没指望用一个月,训练出两千个可以玩散兵战术的熟练步枪手。 还是老实轮射吧,这可是一六二九年,正是十七世纪,轮射战术最流行的时代啊。 一大帮士兵站成四排,随着旗总的指挥,队长喝令,一排扛着上好弹的燧发枪跑上阵前,朝正前方噼里啪啦作一次齐射,打出一片烟雾弥漫。然后退后一步,从弹袋里取出纸包定装火药,开始装弹,后面的一排则跑上来做齐射。 如此这般循环。如果两军都是火绳枪,便可以看到人类历史上最传奇的“排队枪毙”壮观景象了。当然,这次来打五源谷的明军很少使用火器,谈不上和五源谷军队玩这种的残酷对射。 其实说起来,四段轮击听上去火力很猛,但是新兵装这枪的子弹要装一分多钟,队列射速相当慢。到后面熟练了,也平均要四、五十秒的装弹时间。四排轮射,也只能达到十几秒一轮齐射。 刚开始,士兵每天只能打上五发子弹,也只是打个热闹。随着更多的子弹和火枪运来,训练量逐渐上升到二十发、三十发,直到一百发。大量的训练不但大量消耗子弹,也磨损打坏了不少枪支。到了训练打坏了五百多把枪时候,每人都做了一千发的实弹训练。这个时候,陆续发来的新枪,总算让这两千人的火枪队,人手配上一把“带刺刀米尼弹前装线膛撞击式燧发枪”。这名字有些复杂,被吕策简称为,二九式步枪。 一千人一营,两个“二九式步枪”营初步训练结束后,先锋营终于完成了准备。五源谷转守为攻,第一个目标,就是卡住琼州府和五源谷联系的澄迈县城,打通救援琼州府的道路。 吕策骑马站在路边的高地,看着军营中鱼贯而出的先锋营军士,排着长蛇阵昂首阔步地朝澄迈开去。这支部队的士兵都知道自己手上是远领先于时代的武器,这支部队从未吃过败仗,这支部队军晌足发,这支部队的家属,都在五源谷手上分到了自己的田地,此时全军士气高涨。 但吕策的眉头依旧是紧锁,这两个月似乎就没有舒展开来过。打下澄迈到底需要多少时间?赶到琼州府城需要多少时间?这离明军开始围攻琼州府,已经两个半月了,秦明韬孤军在府城里,还顶得住吗。 … 轰几声巨响,明军的红衣大炮炮弹一轮齐射,统统砸在南边的城门上,远远便能看到几个模糊身影,被炮弹的冲击力震摔下了城墙。 “父亲!南门危险了!” 赵德好不容易打退一队摸上来的明军,身边的亲兵已只剩下一半,转头看见防守最脆弱的南门遭炮,他声嘶力竭地朝不远处的秦明韬吼叫着。秦明韬一身的血,光着膀子对着十几个趁乱摸上城楼的明军士兵,身上的胸甲也不知道掉在了哪里。火炮砸上城门一霎,趁着明军士兵一个分神,秦明韬大吼一声冲进了敌群。 明军将士眼前一花,只见一个高大将领赤着身子冲了进来,手上的大刀舞得风起,顿时有两个同伴被砍倒。李勇新几个赶紧跟了上去。一番厮杀,等到后面做机动的士兵补了上来,才稳住了这段城墙战况。 秦明韬背上又多了一处划伤,好在不深。秦明韬扯了块破碎的旗布斜包在背上,气愤地砍了一刀脚下明军尸体,冲那些呆举着长枪的士兵大声喝道,“别给我傻站着,往下面扔手榴弹!” 吓破了胆的疲惫新兵这才反应过来,有人搬来几箱手榴弹,还没开始扔,便又看到两队明军冲到城下,架起了梯子。秦明韬冲李勇新喝令,“指挥这里,顶住了。” 话没说完,轰的一声三发炮弹直飞过来,砸在了城楼顶上,顿时打出三个大洞,老旧的绿色琉璃瓦被砸成碎块,散了一大片。几块倒霉的砖瓦被震成灰尘,四散弥漫,城楼上的众人头上一时全被染成了白色。 秦明韬被烟尘呛得咳嗽了几声,骂了句娘,便往北面城墙跑去。沿途城墙上,秦明韬不断吼叫着,鼓舞士气,跨过满地的尸体,又碰到几处混战处,好不容易指挥干掉冲上城墙的散兵,总算到了北面的火炮平台。这里靠着港口,明军无法攀援,秦明韬把一大半的火炮集中在这里。 登上台阶,秦明韬正要打那个炮兵旗总,却看见一边堆着的血淋淋几个尸体中,正有那个旗总,看来是倒霉,被明军的火炮砸中了。秦明韬又骂了句贼老天,才明白守城的火炮,为什么打得这么全无章法。 前些日子李锦熙的反间计倒是成功了,明军相信城里只有两个月的粮食,一直是围而不攻,让秦明韬的改水营有了一阵喘息的机会。李锦熙这奇人,甚至还在计谋成功后趁夜溜回了城里,当真让秦明韬赞叹了一阵。 这两个月秦明韬日夜练兵,绞尽脑汁地宣传动员,不能说没有效果。不光是一千多乡勇得到了稍微训练的时间,城里的群众,态度也开始转变,不少人主动捐出粮食物资;青壮的市民,也有上城墙帮助士兵修筑工事,搬运木头石料。 但被围两个月以后,明军发现城中毫无缺粮迹象,又见李锦熙逃跑,终于明白上当,开始了疯狂的进攻。郑家水师甚至从北方沿海运来了四门红衣大炮,帮助明军攻城。这半个月,战斗一天比一天惨烈,琼州府储备的手榴弹都快耗尽。城墙下堆满了尸体不说,城墙上的改水营,也是十停打掉了四停,剩下不满两千人。 秦明韬看了看无人指挥的炮兵,朝明军火炮阵地一指,怒骂道,“都不带脑袋的吗?瞄准敌军大炮!先把那门最大的给我端掉!” 炮兵见是秦头领来了,这才有了如梦初醒的感觉,心里踏实了不少,不再去和城墙前面的散兵做对,摇动炮管对准了明军阵里二十几门大小火炮。秦明韬在一堆尸体里找到染满了鲜血的炮兵指挥旗,一摇旗杆,喝道,“给我打!” 三十多门火炮齐射,轰隆声汇成二百分贝的巨响。前面明军的炮兵阵地上,顿时便开了花。 八十节 天下公敌! 五源谷的火炮射程比明军要远,这边能够瞄着明军的火炮轰,那边却根本打不中五源谷的火炮平台。四门红衣大炮在军官的吆喝下,也试图抬起炮口和这边对轰。隔着一里多距离,红衣大炮的炮弹勉强能高高地抛过来,但打了十几发,也没有一发落在平台十米之内的,倒是把城里民房打垮几间。 两边对轰了几轮,明军已经有六、七门小炮被击中,声势小了不少。没有了被炮击的威胁,城墙上五源谷守军放开了手脚,压力顿减。秦明韬眯着眼睛张望,见南门那边形势似乎稍微缓解,舒了口气,转身喝道,“瞄准那几门大的,端掉他。”话还没说完,一枚明军的重炮弹从众人头上两三米高划过,尖锐的呼啸声吓得大家脖子一冷。 四门红衣大炮本是这个时代的大杀器,奈何遇上了五源谷。火炮营众人被划空而过的炮弹吓得一身冷汗,手上似乎也准了不少。五分钟之内,“红衣大将军”一个接一个被端掉。对面的明军将领显然没有大规模火炮运用经验,阵地上毫无章法。一个点火的炮手被五源谷炮弹打中,手上的火把飞了出去,点着了近在咫尺的火药桶,一声巨响,顿时炸死了七八个人。 红衣大炮一毁,明军的火炮就失了气势,那些口径较小的虎蹲炮,或者减铁小将军、赛铁大将军之类的各类“将军”炮,也是被打得七零八落,胆子大的炮手还敢躲在地上,闭着眼睛点上火绳,足足花上一柱香时间打上一炮。胆子小的,就直接抱头缩在后面了。 剩下的明军火炮不多了,炮兵想要打中有限的目标是越来越难。城墙上的五源谷火炮这些天使用的太多,膛线磨损,准头不比新炮,太远了也打不中。秦明韬见明军大炮不再形成威胁,便让火炮营调高炮口,换上木桶装的散弹压制城墙下的步兵,说起来,这散弹的工艺,还是根据海南卫的火器营俘虏口述改进的,在这个时代也算不上什么先进工艺。此时欧洲人的战舰上,火炮散弹已经是常备品。 这铁散弹不比铅弹,对炮膛的磨损可想而知,按道理只能滑膛炮用。但这时候形势危急,秦明韬也顾不了这么多了,明天这炮不能用了,到时再说,今天先把城守住,把命留着。 散弹一出了炮口就散成一片,越往前散面越宽,所以射程很短。这个火炮平台离西面城墙稍近,要是支援西面,弹道还能越过守军落在城墙外。情势危急的南城墙离这边远,射程上就力所不及了。有了火炮散弹支援,西城墙形势顿时好转。虽说城外明军很多,不会被这几十门火炮彻底击退。但周围时不时落下一阵夺命炮弹的情况下,想顶着箭矢,搬梯子爬上五六米高的城墙,就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出的事情了。 崇祯年间的明军,便是有这个胆气,因为平日训练的缺乏,也没有这个能力。 秦明韬见情况稍定,便把自己的长刀交给一个炮兵军官,让他暂时负责这里的指挥。自己拿起一把长枪从城墙上跑了回去。秦明韬此时才明白冷兵器时代的战争指挥是多么困难的事情,今天的战斗开始没多久,城楼上就被明军火炮重点照顾,战斗开始不到半个小时,明军和五源谷火器制造的火焰和烟雾,就让令旗失去了作用,回到了通讯基本靠吼,交通基本靠走的时代。 据说戚继光军中传令,是靠旗总一个一个口口相传的。秦明韬也曾想这么干。但这狭窄的城墙上被时不时冲上来的明军分割开来,战斗激烈时候,这种口口相传也难执行。 秦明韬回到西城墙却没看到赵德,心里一沉,拉住正在指挥的李勇新大声询问,才知道赵德带着百余人支援南门去了。秦明韬放下心来,见这边火炮轰炸下,明军打得有气没力,哪里爬的上来。城墙上有弩的守军都收起了刀剑,开始上弦射击。秦明韬又抽了一百多个精壮的士兵出来,带着往南城墙跑去。 梁老大是南城墙主将,这时他所在的南城楼上,爬上城墙的明军比五源谷守军还多,梁老大带着两个兄弟左右冲杀,好不容易打开一条通道让赵德的百余人贴过来,却又陷入越来越多的明军攻击中。梁老大见明军已经占领了城墙边,下面的还在架着梯子往上爬,连绵不绝,哪里挡得住。 眼见南门就要失守,梁老大心里像被一团火烧了一样,手上刀一横,大吼一声斜插进一群明军士卒里,明军没见这么不要命的,倒是没有提防,一个把总下面一热,就被梁老大破了肚子。 四五支刀剑立马往梁老大身上招呼,虽然上身胸甲挡住了些,大腿上还是被狠狠割了一刀。梁老大已有了殉职的准备,左手抄起一把明军刀,吼叫着挥舞着往前面猛冲,却被一柄长枪一捅摔在了地上。那长枪撞上了梁老大的钢制胸甲,前面的枪头顿时撞歪,梁老大更不好受,被震得躺在地上,挣扎着爬不起来。两个兄弟带着几个士兵赶紧上来护住,刀枪交错中几人牢牢围住,眼看就要没命。 赵德见梁老大受困,心下焦急,大喝一声,“兄弟们,今天我赵德就死在这里了,跟着我冲!”话没说完,却听见右边十几米处一阵爆炸声响起,十几个明军被炸趴下。赵德心下一惊,还以为是官府火炮又开始轰炸南门了,却看见烟雾中秦明韬带着百余个士兵端着长枪冲刺过来。狭窄的城墙上,先被手榴弹炸一片,又被如林的枪刺冲击,明军猝不及防,南门西段好不容易占领的城墙又被秦明韬夺了回来。 秦明韬带来了城里最后几箱手榴弹,大声叫道,“在手上烧两秒再扔,往脚下扔!”说起来,史班做的那手榴弹质量的确不错,那引信上不知道怎么处理的,说四到七秒点燃,就真没有三秒爆炸的。几处女墙被手榴弹炸塌,此时秦明韬也顾不得了,只往明军人多的地方掷去。 刚冲上来指挥的那个把总挂了,城墙上明军没一个指挥的,又被秦明韬这么一冲,气势一时全无。被突然从侧翼冲击,明军士兵们一步一步往后退,挤在了城楼外侧,就更成了手榴弹的好目标。 秦明韬一边指挥士兵用枪齐刺,一边带着两个机灵的士卒扔手榴弹,明军被炸得落花流水,终于抵挡不住,跳上楼梯往城下逃去。上面的往下爬,下面的往上挤,一时乱成一片,改水营逐渐又控制了城墙。 秦明韬见状大喜,冲到城墙边想朝下掷弹,却被下面的弓箭逼了回来,只好退了两步,躲到女墙后往下面扔手榴弹,又呼叫着让士兵拿着盾牌去把城墙上的攻城梯子掀了。溃兵从城墙上涌了下来,明军军官杀了几个带头的,好不容易稳住了阵脚。 冷兵器时代的战争,拼的是人的气力,最讲究一鼓作气。想想看,几万人聚在一起,没有手机,没有电台通讯,用什么统一调度?为国捐躯虽然好看,小小军汉挂了,却连个有墓碑的坟都没。每个人都会珍惜自己的生命,士兵们能够勇敢冲锋,不畏生死,全凭的是对胜利的信心。一旦形势不利,冷兵器时代简陋的通讯方式下,既不能让主将广播演讲,振奋士气,也不能发条短信号称援兵来到,鼓舞军心。激战中,唯一能让所有人听到的就是战鼓,鼓谁不会敲?形势要是不好,你便是把战鼓敲破,也挽回不了军心。 刚才先锋受挫,这会明军已经是士气大落。明将见城墙上守军这时站住了脚,南门上几门火炮也重新响了起来。想再冲上去谈何容易。又厮杀了一阵,明军将领见士兵们力气用尽,料想今天不能得手,抛下了一地尸体,鸣金收兵。 秦明韬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扶着城墙站着喘气。这几天都是死磕,城里女人被当牲口用,男人被当猛兽用,铁人都要垮了。身上两处伤口简单用盐水处理了下,也不知道会不会感染。赵德见明军退去,身子一软倒在了女墙上,从残破的缺口看出去,叹道,“啧啧,今天足足有两千,昨天一千,前天两千多,再往前…这是被判官勾了名吗?跟不要命一样。” 琼州府外城墙下面,足足堆着八、九千的明军尸体,青白色地交错跌在一起。墙脚下密集的地方,足足堆了半米高。靠近城墙的十几米,已经找不到一块没被血染红的地方了。明军这些天伤亡太大,又怕城墙上的火炮,顾不了下面的重伤士兵了。有些半死的士兵,希望能找到生路,挣扎着在残碎的器官堆里挪动,身子下面拖出一地的血红。哪里还看得到一丝人间气息,活活的修罗场。 秦明韬这几天看这惨景也看得麻木了,叹了口气,有些感慨命运的变化无常。秦明韬家境不错,本来也没什么大志向,只是想老老实实到家族公司里混个经理,和郑家的小公主都订婚了,那女孩从小被人哄着抬着,脾气臭的很,其实也没什么心计,为了让秦明韬喜欢整天装个淑女样子…多好的生活啊,怎么就一下子穿越到这不让人活的时代。 躲在五源谷里,养些孤儿,种些田地,过个世外桃源的生活也罢,庞宁那个不安分的又要下山,被卷进了这个时代的漩涡里。这个时代哪里是让人活的时代啊,甘陕大旱,流贼像赶牲口一样胁裹饥民,建奴铁蹄横扫中原,扬州嘉定。穿越就算了,还到明末,这不是找抽吗。秦明道这时眼看琼州一天比一天守不下去,只恨贼老天把他送到这个鸟时代。 明军伤亡惨重,城墙上的改水营也好不到哪里去,四下里的尸体里不少都是改水营的汉子,再也没有了一点声音。有的士兵受了重伤,眼看不支,在担架上挪动着嘴唇,似乎在说些什么。民壮们见战火停了,逐渐上来帮助救助伤员,却又不知道如何做起。城里几个郎中,治治伤风感冒还可以,哪里会处理这种刀伤,十个也救不下一个。 秦明韬见忠字旗伤亡最重,问道,“梁老头,你这边还有多少人?”转过头,却没看到梁老大。还是赵德眼尖,往西边一指道,“在那,点手榴弹呢。”秦明韬走了过去。见梁老大一个人呆站在那里,不顾腿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只皱着眉头看着最后两箱手榴弹。 秦明韬拍了拍这厚实中年人的肩膀,苦笑了下,道,“还行,还有两箱!”梁老大低头不语,喃喃道,“官府这当真是和我们耗上了,只见过朝廷军官享乐作威,第一次听说副千户带头冲上城门的。”秦明韬一愣,才知道梁老大刚才杀的那个把总还是个世袭副千户,颇感意外之下也是摇了摇头。 这明朝莫非知道他们是穿越的,不灭他们五个不罢休?秦明韬心里正郁闷,却听见背后传来一句,“梁将军不知道,这些大兵这么不畏死的打五源谷,这里面原因还在我们自己身上。”梁老大见了来人,赶紧一礼,秦明韬转身看,正是李锦熙。 梁老大听见李锦熙的话,问道,“是个什么原因?” 李锦熙回了梁老大一礼,苦笑道,“不才也是在明军军营中探知,此事说来也奇,此次官军打仗,竟不花朱明朝廷一分钱。两广的缙绅官吏,听说五源谷杀明官,分田地,斗地主,各方高人门路用尽,要求朱明朝廷出兵肃清地方。后来听说缺饷,缙绅们纷纷自发募捐军饷。大小官吏忧国忧民,也是慷慨解囊。光是广州十三行,就捐了三十万两银子真金白银。就更别说各地卫所出兵时候,缙绅们酒宴犒赏的殷勤,诗词雅赋歌颂的品位了。” 李锦熙看了看梁老大瞪圆的眼睛,摇了摇头道, “朱明之于谦之后,文盛武衰,军人得这等待遇,实百年来不曾有,妻女安家银已得,乡里英雄碑已立,上阵来时,军中上下自然奋不顾身。缙绅多文人,其口笔之利,虽天子避三分,五源谷却要杀光。五源谷今日所为之善,天下无人知。五源谷所为之恶,则夸大十倍而传于于天下。便是乡间老农,也知道‘秦吕二贼,喜啖幼童脑肉’。” 李锦熙转过身子,冲秦明韬拱手道,“大人以为,敌人只在这城外吗?大人既然抄没了琼州的缙绅官吏,今日,便已是天下缙绅官吏之死敌!” 八十一节 战争?屠杀! 李锦熙冲秦明韬拱手道,“城外明军虽多,但昌化先锋营已练兵三月有余,届时里外夹击,攻城明军不足惧!但大人抄没了琼州的缙绅官吏,今日,便已是天下之敌。如此为事,则天下文人笔墨攻讦不停,朱明武力讨伐不停,以一府之力敌天下,此诚不可为也!” 秦明韬笑了笑,觉得这个书生还不知道五个穿越者所掌握的知识的威力,想起几月前送给史班的那几个火绳枪工匠,心底不以为然。秦明韬看了看城外明军军营,点头道,“那又如何?” 李锦熙这些天想这些人心上的道道,想得急了。他是个年轻书生,虽然聪明,但一身的君臣之气未除,在秦明韬面前倒没有太多心计,以为秦明韬也会和他一样,焦急这些,闻言喜道,“大人若开科举,礼遇缙绅,或可重得天下士人之心。明军对文官武官甚苛,却又无制衡之术,假以时日,天下必将大乱,届时大人登高而呼,必然是应者云集,大事可为。” 秦明韬看着这个侃侃而谈的书生,不禁皱了皱眉头。穿越前十几年的现代教育,在秦明韬身上留下的烙印太深了,要想让他接受八股取士那套观念,想让他和那些满口圣人之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士大人一起作事情,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不禁摇了摇头道,“此事以后再说。” 李锦熙还要再说,秦明韬已经自顾自走开,下了城墙,看得李锦熙愣了半天。梁老大看了看秦头领的背影,对李锦熙道,“几个头领是先宋遗民,在勃泥国生长,素来不重礼数,先生想说服秦头领兴礼教,怕难成功。” 李锦熙突然想起秦明韬是勃泥国生长,担心百姓不服一个他国之人为主?心里突然一个咯噔,眼睛一转,问道,“我看秦头领容貌,和宋端宗赵?画像颇有相似之处,或是赵氏后人逃到勃泥国的后代?”这话倒是李锦熙随口编的。但梁老大也没见过什么世面,立马信了,一时眼里也是连放异彩,颇为自己领导的血统骄傲,喃喃道,“哦?我倒是不知道,先生有机会,定要问问秦头领。” 李锦涛点了点头,转身看了看杂乱的战场,叹道,“都两个多月了,那先锋营的吕头领,也该来了。” … 琼州府里的众人不知道,此时吕策的军队一路直行,已经逼近澄迈了。 吕策一扬鞭,策马上了一个小山丘,见远处澄迈城墙隐约可见,对传令兵喝道,“所有部队进入战斗队形,加大侦察力度。”几个衣着鲜明的传令兵一声得令,高举传令牌,策马往前后去,把命令传开。十几分钟后,长蛇般的队伍在原野上停了下来,四散开来摆出战斗阵型。三千长枪兵列在两翼,两千火枪兵和一百二十门大小火炮布于中军,拖着据马粮草等物资的民壮跟在最后,全军徐徐朝澄迈推进。 这段时间,先锋营人数迅速增长,不可能再按以前的编制管理。吕策把手下五千人分为五个旗,每旗设旗总一名。每旗又有五个司,设千总一名。每司下设五局,设把总一名,每局四十人,又分五个队,每队设队正一名。形成五五制的军事编制。 其中有两个旗,共两千人配备了二九式步枪,做为野战主力。这两个旗还装备了牛皮小鼓和牛角号组成的军乐队,在行军打仗时鼓舞士气。 五源谷的侦察兵大咧咧地在澄迈附近策马狂奔,目中无人的样子,让澄迈明军心底起火。没多久,澄迈城里除了留下守城的千余人,便都出了城列好阵,在野地里摆开了决一死战的阵势。 吕策仔细观察着前面的明军部队,都是些广西卫所旗军,却没有看到云南贵州土兵的身影,估计滇黔土兵做为精锐都被抽调到琼州府城下了。吕策见这些杂兵也敢出城野战,冷哼了一声。旁边的赵益显然也觉得被明军小看,叫道, “师父,膘字旗请战!” 吕策见赵益一脸的杀气,身后五百骑兵跃跃欲试,不禁笑了笑,喝道,“轮不到你。传令,威字旗火炮做散弹漫射!火枪上弹准备!” 明军显然知道五源谷的火炮厉害,还不等这边开炮,已经仗着人多,全军冲了过来。五源谷火炮只做了一轮齐射,明军前锋,就像一阵毫无规则的潮水涌到了两百米外。六千刀甲之士的冲锋,一时让战场前方灰尘滚滚。这股明军到了琼州后一个多月?连下无数州县,气势正盛,满脸的骄憾之色。偶尔在头上炸开的散弹,并没有让他们高涨的斗志动摇,只有一个念头, 冲过去,便是胜利。 当明军举着大刀,欢呼雀跃地冲到五源谷阵地两百五十米外时,便以为自己已经离开五源谷大炮统治的区域,嗷嗷叫着扑向那些满脸嫩气的五源谷新兵。但他们根本不明白,自己将面临的是怎样的屠杀。 赵谷眯着眼睛,看山字旗第一排士兵们都换好子弹,拖着声音喊道,“瞄准~” 两百五十名火枪手熟练地把步枪举到了肩上,瞄准了正前方的目标。 “放!” 赵谷一声令下,两百多把步枪同时响起,噼里啪啦连绵响起的步枪发射声,汇成一道巨大的响声。烟雾像变戏法一样从两百把枪的后面涌了出来,弥漫在步兵阵线前。一排枪刚放完,随着命令,后面一排士兵赶紧补上来,冲到烟雾外面端起了步枪, “瞄准~” 赵谷只觉得自己的血液随着这一排排的烟火在涌动,指挥刀对着空气狠狠地虚砍一刀, “放” “瞄准~…放!” “瞄准~…放!” 胯下战马不安地踢着泥土,吕策欣喜地看着前面的战场。在领先几百年的武器面前,明军一片一片地倒了下去。割麦子,这简直就是割麦子。前装线膛枪的精确度,也许和后世的步枪没法相提并论,在仅仅一百多米的距离上,面对面的枪毙,也只有三、四成的命中。但在十七世纪的澄迈县城两里外,这看似可怜的命中率,已足够将面前这支杂牌明军的士气,震得片甲不留。 仅仅三十秒,山字旗和虎字旗两千支步枪只放了一次,就枪毙了五、六百个冲上来的明军士兵。冲在最前面的明军勇士们,一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惊讶地发现自己棉甲上突然涌出了血液,蹒跚着倒在了草地上。 没有中弹的明军士兵,一脸诧异地看着身边纷纷倒下的战友,与生俱来的恐惧不由自主地占据了脑海,一时还没打定主意转身逃跑,但脚步已经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等到他们用踉跄的步伐冲到五十米外,准备砍倒那些据马,栅栏的时候,火枪兵已经重新上好了子弹,第二轮四次排射又开始了。 鲜血,像花朵一样,从一具具中弹的**上绽开。 五十米的距离上,那一排看似脆弱的据马,竟成为不可逾越的天堑。明军发起攻击仅仅两分钟,就有一千多条生命,倒在了这短短的两百米冲锋距离上。 这不是战争,这是屠杀。 明军将领这才意识到前面这支奇怪部队,不是短矛兵,是火绳枪军。明军中军的军鼓被奋力打响。冲在前面的低级军官大声鼓舞着士气, “那是火绳枪兵!一冲就溃!冲过去就胜了!” 士兵们在鼓舞下稍微抬起了缩在肩膀里的头颅,勉强又迈开了步子朝前面做最后一轮冲击。明军四千多士卒,全冲到了战场中间,离五源谷火枪阵地不过一百米。 但四千多步兵,想在两千支线膛枪前冲过去,却是谈何容易。光是在阵阵枪弹袭击中砍倒那排据马,便是不可能的任务。 一具又一具躯体,倒在了那排据马前面,像扑火的飞蛾,证明着这个时代的落后。 溃逃毫无悬念的出现了,两分钟,三轮十二排齐射,明军就失去了三成的兵力,这仗没法打。哪怕知道只剩下最后一百米、五十米,冲过去就可以面对脆弱的火绳枪兵,但一次次的冲击失败还是让士兵们失去了信心。败阵的恐惧,向倾倒的多米诺骨牌一样从一支明军部队,滚向另一支明军部队。就是最冷血的明军将领,也阻止不了这后退的洪流,只有慌张爬上了自己的马,向澄迈逃去。 超越这个时代的线膛枪,仅仅是第一次挥起镰刀,便轻松收割了一千多条年轻的生命。 吕策看着战场上那些逐渐远离的背影,知道不需要拿辛苦练出的步枪手拼刺刀了,终于放下了紧张的心情。舒了口气,吕策狠狠扬起了马鞭,喝道,“全军反击!” 牛角吹起,令旗摇摆,两翼苦候命令的新兵如猛虎出闸,冲向了前面那群待斩的羔羊。野战的胜利已经没有悬念,吕策希望能够把攻城的时间也省却下来,他看了看远处的澄迈县城,又呼喝道,“膘字旗,随我去抢门。” 赵益可不喜欢做打扫战场的事情,听见这声号令,满脸欢喜地回到了吕策身边。膘字旗五百骑兵在吕策率领下,看也不看那些狼狈奔逃的明军,追着逃得最快的几个明军将领,直直向澄迈县城西门冲了出去。 澄迈县城西门城楼上的守将正凝神听着远方战场的声音,猜测着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却见烟尘滚滚中,几个明军高级将领骑着马,夺路向西门逃来。守将赶紧下令,“打开城门!”但城门刚刚打开,却见那还没消散的烟尘里,竟又冲出来了一支骑兵队伍。 那守将定眼一看,那黑色的旗号上,分明写着一个大大的“吕”字! 明将一入城,守兵便试图将城门关上,但已经来不及了。那城楼不过两米高,上面守军吃了一阵扔上来的手榴弹,还差一点才关上的城门便一动不动。五百个骑兵仗着钢盔和胸甲,顶着弩箭挤进澄迈县城。吕策指挥着骑兵沿几条大道四散开来,像扔蘑菇一样像城墙上扔着手榴弹。赵益则带着一百多精兵跳下了马,用手榴弹掩护,从楼梯冲上了城楼。 城外正在溃逃的明军主力本来是朝着澄迈县城跑的,但好不容易逃到城墙不远处,却见到澄迈县城城墙上,此起彼伏地出现了手榴弹爆炸的景象。毫无斗志的逃兵们失去了最后的向心力,不敢再往澄迈县城里逃,纷纷四散开来向树林野地里奔去。等到最后面的两千火枪兵,也出现在城墙上守军的视线?时,所有的抵抗停止了。 城里的战斗已经结束,吕策狠狠地把五源谷五色旗,第二次插到了澄迈衙门前,又转身喝道,“两个火枪旗,留下来接收澄迈县。其余所有人,随我出城,追杀逃兵!”\ 八十二 我们是海盗 一六二九年十一月,当吕策率领火枪队驰援琼州府,和大明讨伐军绞杀在一起时,在文莱以西的雅加达-广州航道上,一支不大的舰队正在海面上巡逸着。 这是庞宁的舰队,旗舰上的庞宁此刻很烦躁,站在低矮的艉板上指画呼喝着,大声指挥三个水手把那个脱离位置的火炮拦下来。 一个大浪,把一门八磅炮从复位滑车上撞了下来,形成了一场小型的灾难:没有系牢的大炮拉断了铁链,在甲板上横冲直撞,随着没有规则的浪花的力量,在甲板上忽东忽西,像一个受了惊吓的公象,用坚硬的身体四处撞击着大海里的脆弱木帆船。庞宁见那四百多公斤的东西又撞上了主桅杆,然后又往右一倒,把另外一门四磅炮打翻在甲板上,不禁恨恨的咒骂了一句,喝道, “狗n养的!再来两个人!所有的被子都拿上来!挡在前面!” 但是这是在赤道附近的航行,没有人会想到为了驯服一门不受控制的钢炮,在船上准备足够厚的被子。一个海浪打在舷门上,那些试图阻拦住大炮的薄毯子被轻易地撞开。脱困的钢炮毫不留情地碰上了船艏,主桅杆和船艏的连接索被生生的扯断。庞宁对几个笨手笨脚的水手失去了耐心,准备自己跳下去处理,但看到李邺把备用的帆布饱了出来,他停下了脚步。 三个勇敢的水手在李邺的指挥下扑了上去,像捕猎野牛的西部牛仔,用叠成绳状的厚实帆布,拉住了这门失控的八磅炮。这个动作有点危险,四人几次都差点被突然变向的炮身压伤。但无论如何,他们终于控制住了这个庞然大物,船?里传来一阵欢呼,不管怎样,这首二桅的斯鲁普快船,逃离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海难。 这是庞宁的新舰队,六艘斯鲁普快船,庞宁用六艘福船,在会安港和佛朗机人换的。会安港是阮家开的贸易港口,现在驻扎着佛朗机商人。这种斯鲁普船很小,是欧洲人惯用的三流船只,颠簸的厉害,满载也只有一百吨的排水,比庞宁原来的三百吨福船小多了。因为船身又尖又矮,这种斯鲁普船的远航能力也不足,对暴风雨是没有多少抵抗力的。 会安港那个佛朗机总督,或者说那个葡萄牙人,明白庞宁愿意用福船换斯鲁普船后,立马解散了一个小型船队,给庞宁凑齐了六艘斯鲁普船,这种廉价的快速小帆船。 不过这种小船,是庞宁知道的,这个时代最快的海船了,再过几十年便要出现的飞剪式,可以说就是斯鲁普船的军舰改良版。实际上,习惯了现代轮船航速的穿越者,站在十七世纪初的帆船上,是很难分辩船支是否在前进的。得益于斯鲁普船的速度,在浪尖上剧烈颠簸之余,庞宁终于能以肉眼分辨出,座舰的确划破海浪在动,这的确让人心里舒服了不少。 实际上,庞宁是来打劫的。 今天庞宁运气很好,当他的船从混乱中恢复过来,尽可能修补了损伤的时候,一个中型商船队就在薄雾里跳了出来。庞宁举起了他的“荷兰筒”,从这种原始的单筒望远镜里,庞宁振奋地看到前面有一艘盖伦船,护送着三艘双桅商船慢悠悠地朝马尼拉开来。 那艘盖伦船逐步降低的炮甲板让庞宁扬了扬眉毛,长长的撞角鸟嘴形头,足足有两三百水手。庞宁仔细看了看,终于看清了那面小旗,果然是荷兰人的舰队。 庞宁嘿嘿笑了笑,他的发烧已经痊愈两三个月了,被郑芝龙赶到了南海,失去了职务和工作的庞宁在越南会安港待了半个月,就光荣地成为了一名海盗头子。没办法,人生地不熟的,又不会西班牙葡萄牙荷兰语,上帝也没法奢求庞宁在东南亚开展远洋贸易。唯一的活计,明显就是落草为寇。 出于新职业的职业操守,庞宁已经开始想象那艘盖伦船宽广的肚子里,有多少丝绸和瓷器了。脸上越来越阴险的笑容,以及这几个月在海上晒得黝黑的皮肤,让这个海盗看上去很像那么一回事。 “准备战斗!” 旗语通过小旗传递给了其他的船只,水手们杂乱地在甲板上忙碌起来,每艘船上的六门大炮都被推到了发射的位置,炮弹和火药被装进了炮筒。雾气越来越浓,海浪已经打上船,剧烈的颠簸让作战准备工作更难完成。庞宁看到舵手转了一个漂亮的弯,顺着风向朝前面的船队贴了过去。六艘斯鲁普小船散开来,依仗着远优于对手的速度,以半圆形向荷兰人的船只开去。 举着望远镜的普灵斯.威林船长有些疑惑,他不明白为什么六支小渔船,或者称为小商船,敢用战斗阵型接近这艘二十门火炮的巴达维亚号,以及这个总计五十六炮的舰队。船长很快发现了那个黑底骷髅旗,他问向经验丰富的大副, “你明白这种旗帜吗?” 大副接过五倍的单筒望远镜,透过浓雾看到了那个白色图案黑色底布的骷髅旗。拥有三十年航海经验的大副也不明白这种旗帜的意义,遗憾地耸了耸肩膀,但是大副的眼神更好些,很快算出了敌人的火炮数,答道,“三十六门,您该毫不犹豫地击沉他们。” 普灵斯经历过多场海战,在大多数的时间,他更喜欢用接舷战结束战斗,那样可以缴获足够的船舶和货物。但是这次,敌人显然没有多少价值,他对缴获这六艘小船没有兴趣。命令很快下达了,出于稳健考虑,荷兰人的船只调转了方向,将侧翼的火炮对准了逐渐接近的怪异船队。 普林斯船长已经五十岁了,过于丰富的经验让他有些神经质,他开始怀疑这是西班牙人的阴谋,或者是葡萄牙人干的,附近有没有其他船只?老人并没有离开巴达维亚号的甲板,而是和炮手站在了一起,大声地宣传着公司新的分红制度,鼓舞着阿姆斯特丹水手的士气。他是一个老船长,拥有四十岁的精力,却有八十岁的威望,很快不明真相的水手们就被那些空头支票击败,满怀热情的搬动着炮弹。 但老人却惊讶地张开了嘴巴,因为他看到呼啸的炮弹划过了雾气,从八百码外破空而来。链弹飞过了旗舰,没有击中盖伦船,落在了三十码外的海面上,却让所有荷兰人如陷冰窟。 为什么一艘二桅小船上可以装上能打八百码的舰炮? 而且是整整三门! 颠簸的海面上,荷兰人的笨重船舶重新转过了方向,试图靠近庞宁的船队。庞宁骂了句“不讲卫生的红毛地精!”,便兴奋地发出了和敌舰控制距离的命令,他发现现在斯鲁普逆风能开到三节,而顺风能达到九节,这速度几乎是对面船队的两倍。 让你靠上来,用五、六百水兵把我淹没吗? 荷兰人悲剧了,海盗船划起了圈圈,无论笨重的荷兰船只将多少复杂帆具挂上,也无法缩短这七百米的距离。地平线燃烧了,炮弹发射的火焰,如海中火山喷发一般。在水面上,幽灵般的六艘斯鲁普在波浪间时而隐没,时而出现。红光闪烁间,链弹像不要钱般的向荷兰人倾泻而来。 浪很大,命中率很低,很浪费炮弹,一个商船队是不会这么使用有限的炮弹的。但是庞宁现在是海盗,炮弹管够。六艘海盗船的船舱里,除了炮弹,什么货物也没有。 船头的波浪打湿了庞宁的衣服,但没有改变海盗头子的好心情。庞宁微笑着观察这远处的敌舰,这种我可以打你,你不能打我的感觉妙极了。战斗持续了一个小时,巴达维亚号的主帆,已经被链弹撕裂成了**的二十七块。巴达维亚号失去了动力,几乎只有一节的速度,静止般地停在了海面上。 如果说巴达维亚的主帆还有什么意义的话,那么也只有“它没有倒下”这个意义了。 其余三艘商船的桅杆,已经全部被打断了。三艘载满了丝绸的船舶,像三个孤单无助的巨大棺材,随着颠簸的海浪,在黑灰色的大海里起伏着,再也挪动不了一分距离。四面的黑灰色大海从来不曾这么狰狞,习惯了乘风破浪的水手们失去了桅杆,便失去了所有自信。浪很大,水手们发现失去了帆的船舶还在挪动,没有规律地在海里摇动着船头。恐惧的水手们聚在商船甲板上,维持着最后一丝秩序,却不自觉满眼血红地盯着唯一一艘逃生小船。 所幸的是,炮弹并没有向失去了动力的他们招呼,而是集中在了旗舰上。巴达维亚号上可怜的荷兰人终于失去了理智,在最后一根桅杆倒下前拉响了他们的舰炮。 炮弹根本摸不到庞宁的影子,落在了五百码外的海浪间,失去了踪影。引起五源谷水手的一阵得意大笑。 这种无谓的反击行为很快遭到了报复,夕阳逐渐在云层里看不见的时候,最后一根桅杆被链弹打断后,巴达维亚号遭到了海盗船严厉的攻击。普林斯愤怒地握紧了拳头,因为他看到六条海盗船绕到了巴达维亚号船首四百码外,而失去了桅杆的巴达维亚号甚至无法调转船身,用侧弦炮进行还击。 散弹,像从地狱逃出魔鬼,汹涌收割着甲板上水手的生命。 夜幕降临时,荷兰人选择了投降,装满了丝绸的荷兰商船队,成为了庞宁荣耀的战利品。 … 太阳彻底转过了地平线。海面上很黑,比一般的夜里黑的多,乌云挂在雾气很重的海面上,甚至不让一丝星光落下来。庞宁心情好极了,庞宁喜欢这种毫无风险的打劫,不禁吹了吹口哨,满意地看着七百名荷兰水手抱头蹲在海滩上,笑着和旁边的军官说, “太好了!这地方太好了,文莱真是一个扔下战俘的好地方啊!” 那个军官不会说话,没想出这句废话的含义,硬着头皮附和道, “庞爷高见!” 赵如乘坐的小船摇到了旗舰边上,赵如举着火把,红色火光照得漂亮的斯鲁普船一闪一闪。还没爬上来,就欣喜地大叫着, “师父!有两个倭寇,会说汉话,熟悉吕宋到日本的航线!还有一个西班牙人,比划着说他会磨玻璃!” 庞宁笑了笑,冲赵如道, “好,有本事的都抓上来,关到基地里去,严刑拷问,尤其是两个倭寇!” 庞宁想了想,又朝赵如交待, “把测量员和操帆手抓出来!以后要用。” 赵如听得一头雾水,喃喃地问道,“什么是测量员?” 八十三节 你中计鸟! 庞宁解释了好久,终于让赵如明白了如何找出会使用直角仪的测量员。船队挑出俘虏中拥有各种技能的水手,关在了船上,拖着三艘战利品回到了婆罗洲北部的小渔村。 这个隐藏在一个小港湾里的渔村,是庞宁的基地。 婆罗洲岛上有葡萄牙人,荷兰人,西班牙人,穆斯林人,本地土著,华人,甚至英格兰人也有,是一个很复杂的地方。不过这不要紧,因为这个岛很大很大,是世界第三大岛,足足有二十个海南岛这么大,所以谁也找不着谁,谁也不碍着谁。 现在这里已经不能称为渔村了,庞宁把村子扩建了好几倍,建了堡垒、码头和水兵的住宅。所有的渔民都被庞宁雇佣,成为了码头工人。薪水相当不错,附近居住的好多华人闻风聚集过来,要求入伙。甚至还有富有的华侨,拖家带口到这个村子里建了酒店,引来了几个风骚的女人,每日在酒馆里拉拢生意。 小小的码头上,本来就停着四艘缴获的大小荷兰船舶,加上今天拖回来的三艘,足足有七艘需要修理的船只停靠在海边。六艘出海“捕猎”的斯鲁普船上只有一百五十个破海营水兵,还有一百五十个水兵把守着村子的进出要道,看管着各次“捕猎”掠回的荷兰“奴隶”。 二十多个荷兰木工带着三十多个雇佣工,正在临时搭建的船坞里修补一艘三层甲板商船,码头墩上则堆满了附近砍伐的铁樟木。这些荷兰木匠被庞宁剥夺了人身自由,被迫帮助修理船只,一旦逃跑就会被绞死。当然,如果老实干活,薪水也还不错。赵如看了看蹒跚着走下船的十六个新木工,苦笑道,“师父,木工是多了,但船也多了,还是不够。” 庞宁看了看那些忙碌的木工,苦着脸道,“船上的木工,终究不专业!”庞宁试图把这些船只修复,然后驾着他们冲破郑家的封锁,开回五源谷。斯鲁普虽然快,可以玩弄荷兰商船队。但郑家的船队却比较麻烦,郑家杂乱的船队里配有大量的小型快船,斯鲁普未必能冲过那些轻便鸟船、广船的包围。斯鲁普船水兵少,一旦被接舷肉搏,必输无疑。安全起见,庞宁希望有更多的大炮巨舰,把敌人打得稀烂,然后安全地回琼州。 显然,由于修理进度的进展缓慢,短期内,这个回归计划是无法实现了。庞宁瘪了瘪嘴,看了看从旁边巴达维亚号运下来的丝绸,笑道,“这东西不错,运到马尼拉,可以跟雷耶斯换二十万两银子。”雷耶斯是西班牙东印度公司马尼拉城里一个贸易收购商,专门收华人海商的走私货物。得益于庞宁便宜的赃物货源,雷耶斯最近赚了不少。他还卖火药、铅甚至要塞加农炮给庞宁,他不知道这种交易会扩大庞宁舰队的海盗行为,恩,虽然所有人都不相信他不知道。 庞宁没有西班牙的私掠许可证。西班牙人都知道他在抢荷兰人的,却也对这种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东南亚向来就不是个平静的地方,西班牙乐得看见有人和荷兰人过不去。实际上,如果不是害怕挑起战争,西班牙总督恨不得亲自参加针对荷兰人的海盗活动。这是荷兰人的鼎盛时代,一直有传言,说野心越来越大的荷兰人,试图攻击马尼拉和马六甲。 该死的荷兰佬。 庞宁走向丘陵顶端那个乳白色的别墅,那便是他的总督府了。这个村庄被命名为科劳港。和五源谷失去了联系,庞宁一个人在南洋打拼,现在他以不存在的渤泥国婆罗洲总督的名义统治这片土地。这次出海劫掠,在海上过了大半个月,庞宁觉得很疲惫,下了船便直接走向自己的别墅。想念着别墅里两个漂亮女侍的柔软身体,渴望着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休息。 “没出海的,每人一个比索。出海的水兵十个。当官的三十个,赵如、李邺和几个船长五十个,拿着钱找乐子去吧。” 一个比索差不多有八钱银子重,自从和西班牙人打交道,村子里的货币单位就变成了比索。一百多个水手发出了欢呼,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村子中间的酒馆。在南海生存不易,庞宁做了两个多月的总督,或者说海盗头子后,越来越习惯于爆粗口了。看到手下们有些兴奋,庞宁撇了撇嘴,喝道, “不准出村子!李邺你管着港里秩序,谁给我惹出事情,我把他的头拧下来,挂在桅杆上。” 水手们相信现在的庞宁说到做到,他们都亲眼看过庞宁把一个偷懒的荷兰俘虏一刀砍了脑袋。李邺赶紧敬了个礼,喝道, “得令!” … 庞宁没有实力打破郑家的海上优势,五源谷在琼州府便还是被明军封锁着。不过最近皇太极打到了北京城下,各地兵马纷纷勤王,郑家除了又给陈廷对运来七、八门红衣大炮外,倒也没有其他的增援。 陈廷对攻城不下,又听说澄迈被击破,失了气势,派了一万两千人依地势扎营,堵在先锋营救援琼州府城的必经之路上,又派使者到先锋营帐里,说要和五源谷首领商议招抚之事。 吕策见明军兵马众多,一时有些犹豫,也没有必胜的信心,就把明军招抚的消息飞马通知了山前港的董学普和史班。 信使花了三天赶到了山前港,董学普听了气喘吁吁的信使汇报,不禁有些兴奋起来。他清楚地记得,历史上崇祯二年年底,皇太极绕到围攻北京城,他早就猜到这件大事会让朝廷政策会有变化,却没想到这个外部压力直接让朱明朝廷选择了招安五源谷。 史班皱了皱眉头道,“这招抚了,是不是以后我们就要听明朝官员的?” 董学普摇了摇头,道,“史工啊,你不知道了,张献忠谷城受抚,还是控制着原来的部队。郑芝龙厦门受抚,还占了台湾,只要手上有部队,昌化还不是听我们的?” 史班眉头稍微舒展了些,从鼻子里吐了一股气,说道,“这样倒是可以,只要军队还在,到时候火枪配齐了,什么都不怕。” 董学普笑着点了点头,说,“我去府城和他们谈,给你搞个守备官来当当。唉,庞宁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他是官瘾最大的。” 史班想起了庞宁,不禁叹了口气。站了起来,说道,“我是无所谓的,只要秦明韬能回来,昌化还在,就不怕。你们看吧,我回谷里去了。” 董学普知道史班的性子,想来对这些东西是没什么兴趣的,笑着摇了摇头。董学普把史班几个送出了山前港,转身就把各地大小政务都交给了赵武,自己带着两个文吏赶到了前线先锋营驻地。 四天后,先锋营驻地中军营帐里,董学普、吕策二人和明军使者沙定洲分宾主坐了。沙定洲一屁股坐在雕花红木椅子上,也不见礼,就粗声粗气地大声道,“皇上不愿再起战端,琼州府生灵涂炭,开恩准两广总督大人招抚尔等,尔等可有何言?” 董学普看了看眼前这个五大三粗的彝族汉子,总觉得他要把那把红木椅子压坏,笑着拱手道,“归顺朝廷倒是可以,但是要给我们什么政策,可要说清楚了。” 沙定洲似乎没明白“政策”是个什么意思,琢磨了半天,一拍桌子道,“尔等可免一死,还敢说什么政策不政策?” 吕策见这蛮人跋扈,想来心里有傲气,想必要让他见见五源谷的实力,才能谈拢。吕策手一挥,外面的传令兵令旗招展,账外二十多门火炮对着野地里齐声发射,顿时隆隆声响个不停。火炮的声威传到营帐里,沙定洲脸上神色几变,咧着嘴坐了下来,却道, “这里面细节,我做不了主,但想来守备的官衔,总督大人是给你们留了五个的。” 吕策和董学普听到这话,对视一笑,董学普乘胜追击,又道,“官位是其次,有两条是要紧的,第一,三日内撤掉围攻府城之兵,我们从琼州府城里退出来,府城、澄迈都可以还给总督大人。第二,五源谷改为五源卫,儋州、昌化、临高三个州县,是我们五源谷的驻防之地,撤掉知州、知县,改为五源谷卫所管辖。” 沙定洲听到后面一句,突然又有了怒气,把两个眼睛瞪得滚圆怒视着董学普,脸上的胡子随着肌肉颤动一抖一抖。董学普倒不害怕,稳稳地坐在椅子上和沙定洲对视着。 沙定洲见吓不到董学普,喝道,“大明朝二百多年,倒是没有听说,受抚受得这么跋扈的!” 董学普冷冷回敬了一句, “大明朝两百多年,倒也没有听说,招抚招的这么狼狈的!” 沙定洲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帐里的卫兵听了这话,不禁嘿嘿偷笑,被沙定洲转头一瞪,吓得不敢发出声音。 沙定洲闻言冷哼了一声,沉吟片刻,又说, “我晓得了,容我禀告总兵大人,再做答复。” 董学普料想这个蛮子做不了主,看了看吕策。吕策点了点头,道,“也好,你回去和陈廷对说,让他赶紧把围城部队撤了,否则我五源谷火炮齐发之下,什么营寨也给你端了!” 两人送沙定洲到了军营外,沙定洲接过了马绳,正要翻身上马,却见前面野地里一个五源谷探子一身的血,飞也似地朝这里跑来。 那探子左键中了一箭,见到了吕策,踉跄着爬下了马,喘着气报告着侦查的情况, “将军!那明军在山前扎营堵住我们眼睛,这十几天在山后几座险地修起了要塞,那要塞修在险地上,怕是难攻!” 明军嘴上招抚,私底下又在高处修工事,吕策心里一个咯噔,转身便要质问沙定洲,却见这彝族汉子拉着马跑了两步,一个翻身就上了马,扬鞭往远处逃去。嘴里呼喝着什么,远远的传了过来, “无脑蠢贼,中我计了!暂寄头于你颈上,改日来取。” 这话一出,军营门口士兵都知道头领们被明军骗了,脸色怪异地看着逃去的沙定洲。吕策气得脸上发绿,抢过一支火枪,上弹要打那逃去的沙定洲。那沙定洲马骑得快极了,吕策蹲在地上凝神瞄了半天,一枪出去还是没有打中。周围士卒顿时发出一片叹气声,董学普见士气有变,哈哈大笑,大声道 “明日便有一批火炮枪械运达这里,明军中了我拖延时间的计谋了!” 八十四节 雨 和侦察兵把情况了解清楚,吕策和董学普回了营帐。二人一时还没从明军的骗局中缓过神来,沉默地各自坐在一边。足足过了一盏茶时间,吕策才打破了沉默,冷冷问道,“明天没有枪械进来,我倒看你怎么收场?” 董学普听到这话,觉得吕策有点找茬的意思了,你吕策手下都是亲信,个个好指挥的很,还想不出个法子弥这个谎?董学普看着吕策,不答他话。 吕策确实不是生这句话的气,他被董学普的沉默搞得有点尴尬,站了起来踱了几步,还是忍不住说, “这半个月除了运来一次粮草,枪是一把都没看到。史班这半个月起码该做了千来把枪,怎么一把也不见你运来?五千对一万二,没枪这仗怎么打?山前港‘城防队’新添了两百把枪,十五门炮,那又不是前线,装备那么好做什么?” 董学普听到吕策连珠炮般地冲自己发牢骚,也不分辩,倒了点水在陶杯里,喝了口水道,“好好!我这后勤做得不好,我承认。” 吕策最烦别人说废话,这句话像没听到一样,他眨也不眨地盯着董学普看。董学普顿了顿,好不委屈地解释道,“吕大英雄,就那一条土路,就那些破牛车,从小南关到山前港,再走儋州、澄迈,翻野地到你的营寨…最近雨水又多…你以为是有高速公路不是?” 吕策想了想,似乎这明末的道路,确实不好大规模运送物资。不过他的部队以少敌多,火枪短缺没法不急。吕策知道董学普不愿意把所有武器都给他,是怕压宝一处,先锋营一旦打输五源谷就全没了。董学普加强山前港的防御,是为最坏的情况做准备,也不能说不对。毕竟,吕策去救秦明韬很有可能失败,这种险棋要留条后路。吕策不好在这个问题上发作,只有在运输条件上和董学普较劲,忍不住问道,“土路难走,用船运不是快?” 董学普料到他会说这句话,两手一摊道,“前几天从昌化征集了几条渔船,想试试看海运。结果还没走到临高就被郑芝龙的巡逻船发现,全被抢了。” 吕策倒是没料到,愣了一下,问道,“郑芝龙海上封的这么死?” 董学普皱着眉头道,“一千多条大小船支,三四十条一队。其他州县我不知道,但昌化到澄迈这一百多公里的海岸,有三十多个船队轮番巡逻…我估计庞宁也是被拦在了外面。” 吕策想了想,啐了一口,道,“真要铁了心,他六条大福船七十多门炮,怎么会冲不进来?那胖子估计被吓破了胆子,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董学普刚才还为庞宁掩饰,听了吕策说得这么直接,像被揭破了谎言一样有些尴尬,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吕策今天不像平时的样子,跟吃了火药一样。 吕策的确是被沙定洲耍的起了火,想到马上要拿命去打山头攻坚战,而且是人少打人多,能有好心情?吕策早把平时对几个穿越者的好脾气全扔了,笑了笑,又说,“不过也是,他喜欢亲近大官豪商,喜欢和精英打交道,和我们这种小老百姓的思路不一样。被赵德气了几次,估计觉得我们不可理喻,懒得冲进来死在一起。” 董学普闻言皱起了眉头,赶紧摇手道,“话不能这么说,海上确实凶险。算了,不说这个了,有七百把枪、三十多门炮在路上,还帮你招了一千多新兵…三、四天就到了。”吕策闻言,脸上好看了不少,董学普便道,“加紧动作,秦明韬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了。” 吕策见董学普对庞宁的话题讳莫如深的样子,不满地皱了皱眉头,不再说话,走到营帐中间看起那张大地图。 这张地图上面贴了好多小旗,表示着明军各个部队位置。地图看上去精确度不错,董学普仔细一看,就知道是从史班穿越带来的那本《海南地图册》上抄下来扩大制成的。 明军占了两个山头,和琼州府府城脚下的明军互为犄角。要是先锋营从海边绕过去,就要被明军前后包围按着打,火枪兵最怕这个。先锋营要解琼州府的围,只有攻坚拿下。吕策看了一会,似乎下了决心,一拳重重地打在地图上。把地图后面那块木板打得变了形。吕策皱了皱眉头,狠狠地说, “不能让秦明韬挂了,等你这批新枪炮一到,我就开始进攻。” 董学普见吕策的样子似乎有些勉强,怕他打输,不禁又道,“准备充分些!不急这一天两天” 吕策对董学普这畏首畏尾的性格也习惯了,也不答话,把他晾在一边,盯着地图看了半晌,冲外面亲卫喝道, “黄镇西,去把赵益叫来,说我要去现场看地形,让他带一个小队骑兵跟着。” …… 落了一整夜的雨。 清晨的雾终于散开了,雨小了不少,却依然飘个不停。这片山地的树木,已经变成明军修建营寨的材料,十几天前被砍伐一空。拖动木材时,上山下山路面上的草类植被也被破坏了,一场雨后便是一片泥泞。四处散落的水坑,像一个个水盆藏在杂草下面,一踩进去就要摔个狗吃屎;辎重车的轮子一旦陷到了泥里,就需要十几个士兵吆喝着才能推拉出来,马的肚上滴着泥浆,要不是先锋营有准备了好多天的水稻杆,铺出一条勉强通行炮车的道路,一切进攻行动都是不可能的。 潮湿的空气里,火绳很难点着,这样的天气,火绳枪按常理是不能使用的。明军将领从澄迈的溃兵口里知道了先锋营主力是火绳枪兵后,就断定了今天的天气下,是不会遭到攻击的。甚至有几个土司将领,还叫嚷着要去打五源贼个措手不及。即便是一般的侦查兵,也放松了警惕,跑了几里稍微远离军营,就系好了马,躲在稍微干燥的小叶榕树下打个盹。 等到还保持机警的哨子把五源谷主力攻来的消息,报到中军营帐的时候,明军将领个个都是面面相觑? 蠢贼们活腻了吗? 听到集结命令的明军士兵还没站齐,战斗就已经开始了。泥泞的山脚下,先锋营的一百五十们火炮一字摆开,一声令下,朝山顶的明军营寨开火。最初的场面非常混乱,被飘飞细雨打得昏昏欲睡的明军士兵,突然发现天空上充满了尖啸的散弹,第一反应就是试图逃跑。将领的吆喝让军营里逐渐冷静下来,几个试图逃跑腿却不快的家伙被斩下了脑袋,队伍才好不容易稳住。 用油布遮住火绳部位的火炮打了足足两轮散弹,杂乱的明军才好不容易集结起来,一脚深一脚浅地踏着水坑,冒着随时从山坡上滑下去的风险,在军官的吆喝下硬着头皮朝山下走来。等到他们终于走到山脚,透过雨幕看到前面的五源谷部队时候,他们发现一切都超过了他们的认知范围。 飘飞的细雨里,“火绳枪”开火了。 “放!” 随着先锋营军乐队的小鼓敲响,劈里啪啦的开枪声汇成一声巨大的声音,细雨朦胧里突然冒出一排火焰。正小心翼翼试图走下湿漉山坡的明军士兵立即倒下了一片,血红色的液体和雨水混杂在一起,从山坡上流了下来。明军士兵从来没有体会过这么猛烈的火力,恐惧冲上心头,猫着身子试图躲避着弹雨。在雨水里,在滑漉漉的山坡上,根本没法保持战斗队形。前面很快又响起了一片火枪发射的声音, 砰!砰!砰砰! 雨幕远处又冒出一片灰色烟雾,很快又消失在细雨里。子弹划破空气,覆盖了接近山脚的这片山坡。明军陷入了混乱,有人试图向前奔跑,但泥泞的地面显然不能支持他的这种猛烈的动作,要是不小心踩到块泥泞里的石头,就要摔进凹陷的水坑。有人踉跄着往前走动,但慢慢挪动的身子成为了最好的靶子,很快被子弹打中了肚子。骑着马的勇敢战士试图发起冲锋,却在雨里和战友撞在一起,连人带马在山坡上摔倒,在半路就变成了尸体,滚了几十米才停下来。 “开火!” 山坡上的情景有点像伐木,排枪的烟雾涌起,一排排的士兵被割过,惨叫着倒下。明军将领终于明白过来,大雨里,居高俯冲而下不但不能提高速度,泥泞的山坡更让冲锋下山变成困难的行为。这样蹒跚前进的队伍,无疑是最好的靶子,根本不可能获得战斗的胜利。攻击的命令取消了,明军踩着水花,扔下了千余具尸体逃回了山上,寻找山石山洞等一切可以躲避火炮的障碍物,等待另外一个山头的部队增援。 吕策失望地看着蜂拥逃回山上的明军,他本来希望可以给予这边山头七千人的明军足够的打击,这样后续的战斗会简单很多。敌人已经消失,枪声停止了,先锋营艰难地在泥泞里朝山上前进了一百米,扼守着上山的路口重新布好了战阵。没有火枪的士兵开始在前后两面都架设起拒马、栅栏等障碍物。火炮架设在了更有利的位置,朝山顶的明军不停的射击。 火枪手站在拒马后面,装好了子弹,屏息静气等待着明军援军到来,决心在两面受敌的决战中取得胜利。 八十五节 建国大业 那块质量很好的机械表还是在转动,时针指到九点的时候,吕策远处终于看见了赶来支援的明军身影。吕策一声令下,十个传递命令的骑兵在阵里吆喝起来,向五个旗总跑去。很快,除了三十门火炮继续压制山顶的明军外,其余兵士都调转了方向,枪炮口指向了山下的明军。 陈廷对看到远处五千多敌军稳稳地布了阵,在山坡上不断朝山上开炮,便知道山顶的部队受了重创。陈廷对脸色变得很难看:他听到增援的请求,第一时间赶了过来。路上他甚至有些兴奋,以为敌人被他的假意议和激怒,不顾火器受潮发起了攻势。他原以为,在这里看到的会是正在厮杀的战场,会是一个两面夹击的最好机会,可到了这里,看到的却是一支严阵以待的敌军。 锁子甲随着骑马的起伏摩擦着,但在细雨一点声音都没有,头盔外的胡子上沾满了雨水,让陈廷对难受得很。眼见算盘落空,他挥了挥手,大声下令让部队停在五源谷的火炮射程外。复杂的编制让他的命令花了很久才得到贯彻,阿迷州土司普名声的土兵,跑出去两百步才停了下来,掉头退回了阵里。 普名声有点急了,他没有沙源命好,有沙定洲这样的儿子,但他也不甘心“阿迷州”的威名被“王弄山”盖下去。在彝族各个家族争斗不休的滇南,声威便是实力。 太阳已经爬上了高处,雨越来越小了。但附近的土地依然是泥泞的一塌糊涂。五源谷阵前的山脚下,横摆着好多辎重车,是先锋营阻拦援军冲锋的第一层障碍。那些辎重车经过的土地上,车轮压过的地方变成了灌满了水的沟渠,骑兵是不可能驰骋起来了。便是步军,在这样的烂泥地里,也只有平时一半的前进速度。 对峙了好久,明军士卒终于还是听到了全军攻击的命令。 何老六跟着队伍冲了出去,在泥泞的野地里一脚深一脚浅地前进。他看到左边那个屡立战功的蛮子带着王弄山的土兵冲到了最前面,而指挥他这支部队的游击大人王之求却不着急,沉默地走在队伍中间。 何老六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军户,在堡里吃不饱,投了白鸽门寨做营兵。打澄迈的时候他趁乱砍了一个贼人脑袋,被默许劫掠了一家民户…开始他还放不开手脚,后来平文昌,破万州,他看那土兵什么龌龊事情都敢干,他也就豁出去了。一路过着爷们的日子,这辈子第一次这么滋润。何老六现在听到五源谷几个字就舒服,倒觉得这贼人闹事,就是为了让他们这些大兵发财享福的。 身后金鼓齐鸣,山上的明军似乎也开始朝下面进攻,但被火炮打了一阵,动作慢了下来,贼人阵里令旗摇动,一队步卒朝山上迎了上去。何老六嘴巴咧了咧,有些瞧不起山上那些旗军,平日在卫所里一副操军亲兵的王八威风,真上了战场到底还是旗军的软蛋样子,不比咱营里混过的。一发实心弹落在队伍里面,把一个冤大头从腰上分成了两截,看得众人脖子一缩。何老六知道进了贼人大炮射程了,听到领军的王大人催促起前进速度。 “给我跑起来!砍着了一个脑袋,三两银子!” 那大炮再多,野地里这么巧能打到我何老六头上?这边六七千兵马冲上去,把大炮逼停,到时候山上六七千人合围下来,贼人还不是死路一条。何老六想到赏银,眼睛红了起来,跟着身边同样兴奋的步卒们,甩脱了鞋袜,赤脚在泥地里努力迈开步子。队伍走到了山下,突然听见前面响起了连绵的噼啪声,一排烟雾从贼人的队伍里飘出来。身边的众人吓了一跳,有人惊叫道, “贼人有鸟铳!” 话音未落,又是一排连枪,那跑在最前面,正准备冲向辎重车的土兵惨叫着倒了下来。 见标下士兵有些畏缩,王之求拔出刀来大吼一声,“跟着我冲!一个脑袋十两银子!”底气十足的怒吼让队伍从慌乱里镇定下来,士兵们跟在王之求的后面朝山上跑去。 砰砰砰砰! 地上实在难走,好不容易接近那排辎重车,又有一百多土兵趴下了。何老六看到中了枪的土兵在地上呻吟着,那伤口不大,血却流个不停。王之求身先士卒,冲在了最前面,手脚并用翻上了辎重车,跳下车子时候嘴上大吼着,“效忠皇…”话没说完,又是一排齐射,穿透了飘飞的雨雾,一颗铅弹从他的右胸打了进去,王之求的锁甲被打穿,上身一顿仰倒在地上,四个亲兵赶紧把他团团护住。 主将一倒,队伍立马停了下来,何老六弯着身子躲在了辎重车后面,从车缝隙里看见前面游击大人躺在地上,手捂着右胸,手下面的血晕越漫越大,那锁甲里丝质衣服一片血红,想是活不了了。 火枪齐射声成为战场上死亡的旋律,那四个护住王之求的亲兵应声倒了两个,何老六听到子弹在身边划过的尖啸声,吓得赶紧把头缩了回来。 队伍已经乱成一片,附近的明军都不是在冲锋,都是要冲到车子后面躲起来的。但很快又有炮弹往车子上面招呼。那辎重车的薄薄木板拦不住,何老六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炮弹穿过木板,把右边一个熟悉的营兵整个脑袋打没了。只剩下一个脖子的身子,还保持着面对何老六的站姿。那炮弹在地面弹了一下,打出一片泥浪又飞了起来,把十几步外一个步卒的右腿卸掉,才一头扎进了泥泞里。 已经有成排的明军往后逃了,和新上来的一营广西营兵撞在了一起。那些新上来营兵用长矛扎前面的逃兵,后面一片地方顿时乱成一片。辎重车变成难于逾越的天堑,王之求意识到这仗要打输了,脑海里想象出一排一排官兵士卒跪在衙门前,被贼人砍头的场景。他哆嗦着从炮弹打出的洞里看向车子那边,却见唯一爬过辎重车的沙普两部土兵,在后面的拒马面前又受了重创,也失去了勇气。那个高大的沙定洲抱着一个什么人,不再带队往山坡上猛攻,往右边一拐,纷纷从侧面十几米高的山崖逃了下去! 一个百户冲到了车子下面,挥舞着刀试图把车子后面的步卒赶上去。几个被逼无奈的步卒还没爬上车子,就被守候已久的火枪队乱枪打成了蜂窝。何老六看见那个百户挥舞着刀越来越近,终于下了决心,身子一弹往侧面逃去,跑了两三百步,却又看到前面又上来一营长枪兵。何老六怕被自己人捅死,大吼一声, “逃吧!前面的全输了!” 一营长枪兵本来就心里发虚,听了何老六的胡话全部停下了脚步。何老六见有个将领从后面跑了上来,怕是要来砍他,心底急了,把刀扔进了泥地里,挥舞着双手对着惊疑不定的一营长枪兵吼道, “输了,快逃啊!一个贼人都没死!” …… “专刊!吕头领大破陈廷对,文昌县北军慌跳海!秦头领坚兵守孤城!终得援琼州全光复!你们听好了!….” “号外!崖州群众革命夺城,明官上吊崖州光复…” 十二月的琼州府,空气里都是苦尽甘来的甜味。除了郑家的船队还有一部分在附近海域游弋外,琼州府全境已经重新回到了穿越者的手上。秦明韬站在吕策办公室的窗户边上,看着那报童被一群人围着,在街上卖力呼喊读报,不禁笑了笑,转身对董学普说,“你这个报社怕要亏本,有多少人识字看得懂?” 董学普用指头敲了敲桌子,分辩道,“看不懂可以找别人读。城里的酒楼茶馆,我都招呼过了,设了读报点,我们建设工业社会,要开启民智!我这几天就要开始筹备初级文化学堂的事情,推广识字。” 秦明韬和吕策对视一眼,不置可否。吕策摇了摇头,端起一杯茶喝了口,说道,“你快招些人,把山前港到琼州府一线的路修好!我看现在这个事情最要紧。”秦明韬插了一句,“干脆请史班到府城来,开个分厂。” 吕策点了点头,正要说话,被董学普抢了一句,岔开了话题,董学普道,“吕策你那是神仙仗啊,五千人打一万多,天时地利用尽了,打得那么轻松,史班前几天说要给你在谷里立个雕像。” 吕策瘪了瘪嘴,笑道“回头你跟他说,全靠史工做的枪好,风雨无惧啊!他什么时候愿意乌龟出壳,不再躲在五源谷厂里不肯出来,就更好了!” 三人想起史班埋头在铁器厂里忙碌的憨态,不禁都笑了起来。一个卫兵过来敬了个礼,报告道, “府城‘代军管使’郝有乾,求见董头领!” 郝有乾是庞宁的手下,庞宁出海时候让他代管琼州府的政务。董学普听到郝有乾来了,笑着对吕策说,“我派人叫他,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过来了!占用你地方办公了!”吕策笑了笑。郝有乾很快走了进来,见秦明韬也在,赶紧敬礼道, “三位头领好!” 秦明韬闻言点了点头,吕策懒得答他,董学普见他进来,站了起来,笑着说, “郝有乾,你这段时间把琼州府管得不错!很好地配合了秦头领的守城工作!”董学普看了看郝有乾的脸色,又道,“你的成绩大家都看在眼里,现在组织上对你有更加重要的安排。” 郝有乾自从庞宁出海不归,便有了失去靠山的觉悟,平时做事都是小心谨慎,突然听到董学普说要重用他,心下反而一愣,转不过弯来。赶紧答道, “服从组织安排。” 董学普点了点头,看着郝有乾的眼睛道, “现在我们的事业,不再是五源谷这个地域名词可以概括的了,我们要建国!这事你也知道了,国旗,国歌这些都是一个国家重要的标志,要征集最广泛的意见,选取最好的方案。这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了,你调到文化部做副部长。府城政务你忙不过来,移交给赵武吧。” 郝有乾总算听明白了,这是给他个虚职养老了。文化部副部长,十二个部里能搞个副部长,对他这样的边缘人物算是顶好的了。郝有乾看着董头领敬了一个礼,答道, “郝有乾明白!谢谢头领安排!” 说完,又朝秦明韬和吕策敬了一个礼。秦明韬守城时候和郝有乾打交道的多了,觉得这个人还是不错的,见这状况一时有些尴尬,笑道, “这平时啊,没必要那么拘礼,新的岗位好好干,郝有乾你听着!我秦明韬会一直支持你的!” 八十六节 庞宁的马尼拉 十二月的北风推搡出一米多高的浪花,拍打着“海狼号”的左侧,溅起的水花落到了庞宁的身上。庞宁看了看桅杆上三角旗飘扬的方向,不禁摇了摇头。这个季节的风很大,想回海南有些困难。 干系腊人,或者说西班牙人的了望手在了望塔上看到了庞宁的船队,燃起了烟花,通知港里有船队入港了。庞宁这是第二次来马尼拉了,这个港口实际并不大,还没有广州港的船舶多。但船只的种类上,马尼拉更加花哨,从四桅的福船到三层甲板的盖伦船都可以看到。 庞宁的六艘斯鲁普小船,不像是从中国运丝绸来的,显然没有受到港口管理部门的重视。一艘小划桨把船队引导到港口一个偏僻的角落下锚,等待港口税务官来征税。 不知道谁说了声什么,船上水手突然有些骚动,庞宁顺着众人目光看了过去,不远处停了四艘福船组成的船队,那四艘船的桅杆上挂着一个“郑”字的方形旗帜,显然也是刚到港,几个黑人正在从船上卸载货物。由于明朝的阻碍,西班牙人不能中国自由贸易,郑芝龙是这个时期西班牙人重要的贸易伙伴之一。陈廷对兵败琼州府后,郑芝龙也撤了,停滞了好久的贸易这才重新展开。这几艘船,是今年郑家跑马尼拉的第一趟。 庞宁却不知道琼州战况的变化,他只知道郑家的船停在马尼拉后,要等到明年三月南风起来的时候,才会回厦门。庞宁不想在马尼拉港里找麻烦,这里要是惹了事,他就没法再找到一个贸易对象了。庞宁冷哼了一声道,“兔崽子们给我安静些,我们是来做生意的,他们也是来做生意的!”庞宁冷冷地看着船上的水手,这里面有十几个人是在安南国会安港新招募的华侨,庞宁大声说道, “我再说一遍,我们是广西钦州的商人,我叫庞崇仁,明白了吗?” 水手们扯着嗓子答应了,安静下来,李邺便也跟腔地骂了几句。没多久,乘着小浆船的征税官便来到了船下来。那税务官从缆梯爬上了船,看了看庞宁的脸,嘟囔了句什么,他身边混血的翻译道, “庞先生,没想到你这么快又获得了丰收!” 庞宁笑了笑,答道,“是克鲁兹先生获得了丰收。” 征税官克鲁兹听到翻译官的解释,哈哈笑了起来,显然他是个开朗的人。克鲁兹笑道,“这些和我无关,庞先生,闪光的比索是总督大人的。”很快他听到手下办事员的报告,眼睛发亮地说,“嘿!满舱的丝绸!你是用这种小船办到的吗?庞先生,你真是个传奇!好了,税费总计是一万两千个比索,庞先生。” 要收一万两千比索的关税,相当于九千两银子。庞宁心底吸了口凉气,不满地眯起了眼睛,说道,“马尼拉应该对我免税,我知道你们买郑家的丝绸要先付给郑家定金,免税,而且从来没有足额拿到过货物!我运来成箱的丝绸,却还要按零售商人的比例抽税!” 克鲁兹撇了撇嘴,两手一摊示意他毫无办法,这是总督制定的规则。庞宁从李邺手上拿过一个包裹,笑道,“克鲁兹先生,下个月初是你的生日,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克鲁兹没想到庞宁还记得这事,犹豫地接了过来,打开包裹看了看,是一套精美的官窑瓷器,摇了摇头,正要推回来,又听到庞宁的话 “克鲁兹先生,如果马尼拉对我征收这么高的税,我以后只有把更多丝绸卖给葡萄牙人了。” 今年生理人(华人)来马尼拉的船很少,货源非常紧张。克鲁兹挑了挑眉头,有些被庞宁的威胁触动,庞宁不失时机地又搬来一个包裹,笑道,“这是我给总督大人的礼物,一整套皇帝用的餐具,希望你能向施尔瓦伯爵先生转达我的诚意。” 克鲁兹想了想,又看了看自己的礼物,觉得这是份好差事,叹了口气道, “好吧,我这就去和总督汇报你的要求!” 等了两个多小时,克鲁兹才回来,他给了庞宁一个小铜牌,带着他坐上那艘划桨船沿着帕西格河到了西班牙王城。相对外面的低矮木质建筑,王城面向马尼拉湾和帕西格河的城墙很高,城墙上还有几门炮,把整个王城围成一个堡垒。王城平时不允许华人和他加禄人进入,门卫确定了庞宁的铜牌才放行。 道路两边是西式的教堂、修道院、砖石结构的市政建筑和漂亮的民居,店铺。街道的后面是供奴仆们住的,用茅草、棕榈叶盖顶的木屋、高脚竹楼。这些建筑之间有街衢和城市广场。东方殖民地上的这种西方风情让庞宁觉得有些新鲜。随处可见巡防的西班牙士兵和做完晨祷的黑袍传教士在城里穿行。有钱的西班牙居民带着男女黑人和本地奴仆不停进出王城,采办货物或处理其他事务。那些黑奴们没有后世的黑人强壮,也没有任何hip-hop的音乐感,一身的臭汗,眼睛里全是恭顺和谦卑。 王城不大,还没有后世的**广场大。庞宁很快被带到一个漂亮的建筑前面,便是总督府了。走进总督办公室之前,庞宁问了句克鲁兹,“总督的意思是?” 克鲁兹却不回答,礼貌地拉开了门,对庞宁做了个请的动作。庞宁不满地哼了一股气,走进了那间办公室。 这是个装饰极端华丽的宽大办公室,比城里任何一个地方都干净。墙的一侧是两面巨大的窗子,用来采光,也可以透过窗子看到帕西格河两岸整个马尼拉城的景色。窗边挂着红色丝绸做成的窗帘,墙上则随意挂着雪白的象牙和各式宝剑。门口右边有一副贵族全身板甲,擦拭得很亮,标示着总督的尚武精神,地上的海狸皮地毯,则彰显着西班牙王国的富裕。总督似乎对庞宁的到来很欢迎,办公桌上泡了一壶中国的茶,茶的主人费尔南多-德-施尔瓦正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城市。 从背影看,马尼拉总督是个五十多岁的高大老人,有些发胖,但没有到让人厌恶的程度,一头卷曲的白发让人一眼就看出他的卡斯蒂利亚血统。庞宁正在考虑怎么打招呼,总督听见声音转过了身子,提起嘹亮的嗓子,愉快地和庞宁说了声什么。庞宁迷惑地看向翻译官,这个西班牙中国混血儿礼貌地解释道, “总督大人对您精致的礼物感到很高兴。请你尝一尝他新得的老龙井。” 庞宁觉得这个开局不错,礼貌地坐到了桌子前面,试图和总督大人套套近乎。但语言的障碍让两人的沟通非常别扭,庞宁担心这个老人会觉得疲惫,决定进入正题。 “总督大人,以后我会不断地从广西运来更多的瓷器和丝绸,但是关税太高,会对我们的合作造成损失。葡萄牙人的税额更低,包括英国人。” 施尔瓦认真地听翻译把话说完,想了想道, “庞先生,我知道你是一个勇敢的人,对于你的货源,我知道风险大而不稳定。”施尔瓦说到这里笑了笑,不经意地点了点头,似乎不在意庞宁的谎言,而且对庞宁针对荷兰的海盗行为非常赞许。施尔瓦接着说,“我们对你的生意不能干涉,但也无法支持。实际上,我允许你自由地在马尼拉贸易。”施尔瓦对自由两个字用了重音,强调着他对庞宁的友好, 施尔瓦摊了摊手,转头说道,“实际上,马尼拉各项开支非常大,我们有要塞、军队、维护道路等等…在财政上,我不应当降低税率。至于郑家的问题,那属于我们的订货贸易,是另外一套程序。” 庞宁从翻译官的措辞上感觉到了施尔瓦的坚决,但他还是重新组织语言,又要求了几次降低税率,却都被马尼拉总督一一拒绝。 庞宁有些不高兴了,收起了恭敬,歪着身子翘起了二郎腿。庞宁有些心疼那两套很贵的瓷器,在心底咒骂了十遍只知道要钱的西班牙大白猪,他不爽地盯着面前老人的眼睛说道, “我要在城里招募一些水手,木工,以及其他技术人员,这没有问题吧。” 施尔瓦看庞宁的脸色不对,有些抱歉地说道, “我的中国朋友,希望你能理解我的难处。至于招募水手木工,这完全没有问题,你在马尼拉,是自由的!” …… 李邺顾不得奇怪为什么这地方全是汉人,跟着庞宁的亲卫,一路小跑冲进那院子,总算看到庞宁,趴在他耳边小声说, “庞爷,上次那个雷耶斯到我们船上去吵闹,说我们的丝绸应该卖给他!” 庞宁不耐烦地抬了抬头,道,“把雷耶斯轰下去!我们的货已经找到买主了。” 李邺紧张地看了看庞宁的脸色,又看了看旁边这个夷人打扮的中年汉人。庞宁指了指李邺道,“林老爷子,这是我的水兵长李邺。”那林姓的中年人看了看李邺,笑道,“李公子好运气,跟了庞爷这样的主。那雷耶斯,不过是个小贸易商,前几年跟着桑托斯老爷赚了几千比索,不用怕他。”他见李邺一副莫名其妙表情,笑了笑又说,“老夫林名城,泉州人,蒙八连三万父老乡亲们看得起,我如今是巴里安的总管,以后怕经常要和李公子打交道。” 李邺这才明白眼前是马尼拉的大人物,他什么时候被人叫过公子?赶紧诚惶诚恐行了个礼道,“林老爷子客气了,我不过是个舞刀弄枪的粗人,既然林老爷子撑腰,就不怕那雷耶斯闹事了。” 林名称闻言笑了笑。庞宁走到这半中半洋的木屋院子,活动了下手脚道,“林老爷子这里地势高,景色不错。” 林名称见庞宁气度,实在不像个斤斤计较的商人,跟出了门外,笑道,“庞爷雅致,第一次来八连?” 庞宁点了点头,笑道,“上次来还不知道八连怎么走,拉了些陶器来直接卖给王城里的干系腊人了,讹了我不少,这次我那六船丝绸林老爷子你也看到了,都是莆田一带产的上等货色,你给定个价吧。” 林老爷子看了看庞宁,摸着额头想了想,道,“二十三万!” 庞宁眯了眯眼睛,问道,“二十三万比索?” 林老爷子正色道,“二十三万两银子!” 八十七节 信仰之力 雷耶斯愿意出二十五万比索,庞宁还不卖,没道理二十三万比索便宜卖给林名城。庞宁听到是二十三万两银子,才放了心,嘿嘿笑了起来,喝彩道, “老爷子爽快!” 林名城呵呵一笑,淡淡地道, “我也有条船走月港,知道这跑海的凶险,今年已经有三条戎克船被荷兰人打掉了。这坐地收货的买卖,要是还让庞公子吃亏了,我林名城的名声传出去就毁了!” 月港在厦门旁边,是海澄县的一个繁华港口。在明末,是马尼拉丝绸贸易最重要的上游港口。满清入主中原后施行海禁,月港被夷为平地,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庞宁也没听说过。不过作为一个资深帆船爱好者,庞宁知道这段时期,荷兰东印度公司为了打击西班牙马尼拉丝绸贸易,不断攻击福建-马尼拉航线上的中国海商船只。 听到林名城的话,庞宁心里不禁有些得意,脸上却是一副淡然表情,摆了摆手道, “林老爷子是个实在人。要说那荷兰人,其实也不算什么!” 林名城也是马尼拉城里的一个角色,在西班牙王城里,对庞宁货物来历的风言风语也听过不少。听了庞宁这句话,林名城眼睛转了转,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但想到稳当当的利润摆在这里,心里实在没法拒绝这门生意。 以后不去巴城便是了,那些红毛和兰人也不是好东西。 庞宁见林名城沉吟不语,知道他听到了些什么。不过想来西班牙人和荷兰人的敌对关系,应该也不会影响什么。庞宁最关心的还是能不能在马尼拉招些技术人员,那些荷兰木工在船上修补甲板还行,要想他们把被打得千疮百孔的船送进船坞里休整如新,换掉那些被打烂的肋骨,就有点强人所难了。马尼拉有不少华人木工在造船厂里帮手,庞宁打得是这些人的主意。这也是他更愿意和林名城做生意的原因,林老爷子是华人区八连的总管,通过他招收人手更为可行。 庞宁转过身子,冲林名城道,“林老爷子,我在广西附近一个岛上要经营一个造船厂,想找些这方面的人手,林老爷子能否帮小弟网罗几个。” 林名城回过神来,哦了一声,问道,“不知道庞爷要怎样的人手,是木工、监测员、还是设计师?” 庞宁只知道抓木工了,却不知道还有这些讲究,眼睛睁得好大,赶紧道,“都要,尤其是监测员和设计师,林老爷子要是愿意帮忙,小弟一定要好好谢谢林老爷子。” 林名城摆了摆手,把西班牙式的帽子在手上转了转,笑道, “八连人对你不太熟,这事怕要花上些银子才行。” 庞宁略一迟疑,答道,“这个不怕,别让我破产就行。” 林名城见庞宁说的直接,心底也是好笑,但想到这事情来由,不禁沉下了脸道,“八连这边几个头脸人物,这几年一直在筹划建保安宫,供奉妈祖天后娘娘。二十多年前那次事情,老八连全毁了,以前的妈祖廊庙都没了,想来庞公子也知道…” 一六零三年,万历皇帝派人到吕宋考察“长银树的机易山”。西班牙人慌了手脚,以为明朝要进攻吕宋,和八连华侨关系越处越僵,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互相猜疑之下最终爆发了华人起义。西班牙人血洗八连,杀了以万计的华人。这事也是航海时代殖民地历史的大事,庞宁作为资深航海迷自然知道,点了点头。 林名城勉强笑了笑,道,“修保安宫,也是八连人的一个大事!我和几个老头子,为了这事跑了几年。今年这回,一个是琼州府打仗了,福建广东的商船来的少,王城里的人急了,这便对我们生理人友善了不少。二个,也是碰到总督开明,连法官大人也同意了。”林名城说到这事,脸上竟映出光来,似乎能说服西班牙人,在八连重修保安宫,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成就。 “前些日子大家凑了些钱,算起来有两万三千两。本来也够了,但按我说,还少一尊纯金的天后娘娘像。庞公子要是能捐了,这在八连,就把庞公子你的名头打出去了,招工之事就好办得很。” 庞宁最近银子来得太快了,用起来也是毫不手软。听到林名城说得有道理,略一思索就点了点头,“这事情可以做!我捐一万两银子,塑这金像!” 一万两银子在八连值一千多两金子,可以铸个百斤的塑像,林名城眼里放光,喃喃地道,“这便好了!” …… 那金胎雕铸了十三天,经历了几千几万刀斧刻啄,脱胎成了神像。 这一天,半个八连的华人都聚集在了刚刚落成的保安宫前。 保安宫就在原来的妈祖庙旧址上,几千人注视下,换了一身中式衣服的林名城,以光明?引燃金?到“?年香火”?中。这炉子是原来妈祖庙里的圣炉,蕴含着天后娘娘的神力。新任保安宫主持开始?念?文,以祈求?母慈悲能?庇?植福。 最后一个步骤,是以火勺掏引?火,传到保安宫金像两边的香担,给金像传导神力。林名城冲着天空大声喊道,“请捐献金像的广西道大海商大善人庞崇仁,为天后娘娘像续神力!” 介绍自己时候“大海商”这个抬头,是庞宁特意要求林名城加上去的。毕竟庞宁是来打广告的,广告词也很重要。庞宁分开人流,在众人敬仰的眼神中走到人海中间的金像前,接过那个火勺。庞宁看了看四周的群众,看到他们那满眼的渴望和谦卑,庞宁相信自己的广告效果不错,乐滋滋地点着了香担。 “天后娘娘保佑!” “天后娘娘保佑!” 金像一开光,早已准备好了香火的千万信徒纷纷挤到几个香炉前点着了香火,一个个跪了下来,叩拜圣母妈祖娘娘,一时保安宫前数千人齐齐跪倒,香火袅绕。林名城给庞宁带来了三根香,把衣衫前襟一抬,自己也跪了下去。 庞宁看着那香,愣了半晌,还是朝金像怏怏地跪了下去。信不信另说,怎么着也是花了一万两银子啊。 林名城磕了三个头,站起来高声唱到,“如今有了保安宫天后娘娘坐镇,今年八连定会顺风顺水。那些没有做恶的,再不会碰到风暴和红毛人了!”下面听了一片欢腾,还有不少人男女老少,上来给庞宁作揖道谢。庞宁一一回礼,奈何那人流太多,到后面,来烧香的几千人,都把给捐金像的庞宁道谢,当成了固定程序之一,把庞宁累得腰酸背疼,干脆就只是点点头做答。 庞宁正在考虑要不要坚持下去,突然看到一个林名城的伙计连爬带跑冲了过来,慌张叫嚷道, “老爷,老爷!小姐出事了!小姐烧了保安宫后面一间房子,被几个香客抓住,说要扔海里去!” 林名城眼睛一睁,身子竟气得发起抖来,急冲冲就往保安宫后殿赶去。庞宁一愣,却不知道这个林家小姐干嘛要烧保安宫,好奇之下,和面前百姓作了个揖,也跟了进去。庞宁刚走进后殿,就听见一个清脆的女声气呼呼地嘶吼着, “你们崇拜偶像!会下地狱的!” “不信主的,都要下地狱,你们这些不可救药的,异教徒!” 庞宁一听这话,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心底下好笑的不行。这个华人总管这么卖力修建妈祖神宫,搞到最后女儿是个天主教徒。 庞宁转过一个回廊,看到后殿院子里,一个面容娇艳的少女坐在地上,一头乌黑的头发散乱在身后,手从后面绑了起来。这少女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被绑着气得满脸通红,在地上厮滚叫嚷着。 “你们这些下地狱的异教徒!” 林名城满脸愧疚地给周围几个百姓求情,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气愤地一拉他丈夫的衣襟,那中年人捻着胡须道,“林总管,不是我说闲话,这个林雯?这个月已经打碎了三尊天后娘娘像了,那些民家的圣像还罢,今天此女居然烧了保安宫后殿!林总管你修善事是积德,但这保安宫一点闪失,都是整个八连的祸事!” 林名城四五十岁人,给这个比他还年轻的人训得满脸通红,不住道歉,“家中劣女年幼无知!我赶紧请工匠把这后殿修缮,再倾家产做法事,求天后娘娘原谅。” 地上的女孩还要叫嚷,林名城一把把她抓了起来,一巴掌甩了下去,嘴中喝道,“你这孽债!还不给我闭嘴!” 那个中年人见林名城还有维护之意,摇了摇头,周围的群众却还不肯罢休,七嘴八舌地道, “林家也是大户人家,怎么出了这么没有管教的孩子。” “姓天主也罢,有本事好生到王城里待着,到我们八连来做什么?” “得罪了天后娘娘,就是我们八连的大祸事啊!我这个月都不敢出海了!” 林名城拱手道歉不停,那些群众依旧有愤愤之色,不肯离去。那林雯?被绑的久了,手脚麻木,见四周群众的冰冷眼神,心底渐渐有些怕了,声音小了下来。林名城说得口干舌燥,叹了口气,突然看到庞崇仁走到了旁边。 庞宁一拱手道,“此女不知敬重神明,该受千刀万剐之刑,但念在年幼或能悔改。此次只烧到后殿空房,林总管又积德深厚,想来天后娘娘不会怪罪我八连人的。” 众人见是捐了金像的大善主,说的也有道理,一时都不吭声。林名城见事情有转机,把女儿拉过来,喝道,“快给妈祖娘娘磕头道歉!” 林雯?大概是吓着了,比一般汉人白皙的脸上流出两带眼泪,被父亲按在地上朝正殿磕了三个头。庞宁见围观众人神色有所缓和,却还是不肯走,笑道, “此女我看应该逐出八连,这样圣母就不会怪罪八连人民。我来做这个主,林总管,你这次要下狠心,在八连外给她找个去处。” 林名城转过身子,见四、五十个百姓眼睁睁看着自己,还不断有闻讯赶来的愤怒群众。林名城心底一片惨然,知道这次不按庞宁说的是没法收场了,赶紧道, “当是此理!我林名城也到八连二十年了,圣母娘娘在上,我跟父老乡亲们保证,林雯?此次定要逐出八连,此生再不准踏进八连一步!” 八十八节 芙罗娜的烦恼 围拢的百姓见八连总管林名城这么说,也算是有个交待,便不再闲话,渐渐散了。 林名城看着散去的人群叹了口气,冲庞宁一揖道,“这次当真亏得庞公子帮求情,否则众怒难平,说不得能应付过去!” 庞宁乐得卖他个人情,淡然道,“这是小事,林老爷子不必记挂。”庞宁想了想,又道,“只怕贵千金以后要受苦了!” 那林雯?早就停了哭泣,躲在林名城后面,听到庞宁的话,眼巴巴地看着父亲。林名城心底一凉,气不过要呵斥女儿,想到庞宁在旁边,又压了下去,道,“如今还能做何?她舅舅入了教,在八连外面的石头镇居住,或可寄在他家。” 庞宁点了点头,两人不再多言,出了保安宫,正要上马车,听到后面一声叫唤, “叔父!” 两人转过身来,却见一个穿着宽大西班牙长衫的青年人离开两个伙伴,跑了过来。那青年见林雯?一脸委屈地坐在马车上,眼睛一亮道, “芙罗娜也在啊!今天这里好热闹,叔父怎么不叫我来,害我错过佛像开光!” 林名城看见是侄子过来,气色好了不少,笑着拉着这个青年的手道,“你不是在给桑托斯老爷造新船吗?怎么又跑出来瞎逛!” 那青年眨了眨眼睛,道,“都是些老工匠了,哪里用我时时待在旁边。” 林名城点了点头,把他拉到庞宁旁边介绍道,“庞公子,这是我三侄子林常厦,在干系腊人的造船厂里做事,庞公子要招木工的话,常厦对船坞里的人最熟悉了!” 庞宁闻言乐开了花,这本地人办事就是方便,侄子姑姑一大堆,啥行当都有。既然有求于人,不等林名城说完,庞宁就热情不过地对林常厦作揖道,“商人庞宁,这次有幸和你叔叔做了笔丝绸买卖。林老爷子是古道心肠,积德积善。林公子一表人才,如此年轻便师夷长技学有所长,当真让人羡慕!” 林常厦出生商人世家,虽不是长子,但识字珠算方面,自然都强过那些西班牙平民,在造船厂里一来二去就成了设计师菲利普的助手,确实是学到了些造船技术,被年轻人倚为得意之处。林常厦不是个有心机的,不知道庞宁这个老油条把自己当过河的桥,随口套近乎,还以为是叔叔把自己的本事都和庞宁说了,脸上就有了兴奋的神色。赶紧答道, “惭愧!庞公子过奖了。最近来了好多福建商船,庞公子也来了,难怪八连这么热闹。我有什么‘学有所长’?马尼拉的汉人,还不是仰仗庞公子你们这些大海商,混口饭吃!” 林名城膝下一直无子,这几年断了求子的念头,就有心把这个侄子过到自己这边来。见林常厦一点心机也没有,林名城心下好笑,摸了摸他的短发,说道, “庞公子是广西道的大海商,天后娘娘的金像就是庞公子捐的。这次庞公子要在一个海外岛上修个造船厂,你在船坞里熟,介绍些过硬的木工给庞公子。” 林常厦听说是庞宁捐了那百斤的金像,态度立即恭谨了不少,好奇不过地道,“当真赶在一起了。最近郑家下的大单把大伙吓得一跳,工期都排到明年八月了。见了庞公子才知道天外有天,自建船厂才是大手笔啊!” 庞宁闻言一愣,喃喃地道,“郑家?” 林常厦对庞宁有亲近感,见他似乎很关注郑家,便滔滔不绝地和他讲,“听郑家驻在船坞里的伙计说,这半年他们生意也没做,随朝廷那个什么狗屁陈总兵打琼州,被一群叛贼打得落花流水,当真晦气。上个月战火一停,郑家就在马尼拉定了三条大船,都是十八门炮的盖伦船。这还不算,我还听他们说,北边建奴十月打到京城脚下了,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叔父,你说这算什么…” 庞宁听到这话,却觉得天空一下子炸开,四周景物猛地换了颜色,心底像打翻了五味杂瓶,又惊又喜:惊的是那逼自己到南洋,一眼数不清的舰队果然是倾巢而出的郑家;喜的是郑家忙碌一场,终究竹篮打水落败而逃;惊的是自己不在琼州之时,朝廷居然派了总兵级别的将领,大举讨伐五源谷;喜的是他不在时,其余四人以弱博强,打赢了这场立足之战。 喜的是从此郑家撤了围,回琼州不必胆战心惊。惊的是这样的生死大战时候,自己居然不在五源谷! 林名城的船出海未归,倒没有侄子消息灵通,听了个消息也是大吃一惊。中国人都有落叶归根的意识,林家虽然在马尼拉定居几十年,依旧是心系神州。听到朝廷如此不堪,林名城不禁摇头叹息,唏嘘不已。 林名城又冲侄子问了些什么,车上的小女孩听到这样的消息也来了兴趣,凑过来唧喳个不停。庞宁捏着拳头站在大街边上,却一句也听不到,脸上时笑时蹙,十二月的天气,竟沁出满头的汗来。 “…公子!” “庞公子!!” 林常厦叫唤了几句,庞宁才反应过来,见林常厦一脸不解看着自己,庞宁解释到,“不想离开中国几个月,居然有这样的大变化!”庞宁说完伸手一擦额头,擦下一手的汗水。 林常厦附和道,“是呀,国事糜烂,忍不堪言。”林常厦摇了摇头,又说“却不知道庞公子建船厂,是要造怎样的船。” 庞宁没从刚才那个消息里反应过来,心思已经不在造船上面,随口敷衍道,“造大的克尔维特…” 那林常厦做了四年的助手,跟着设计师造了大小船只无数,从最小的斯鲁普到二十四门炮的马尼拉大帆船,都见识了一遍,在这方面也是有些自负。闻言一笑道, “庞公子搞错了,克尔维特哪里能造大的,造大了开不动的…” 庞宁被林常厦带来的消息弄得心里焦躁,见他一副自信不过的神态,突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眼睛睁得老大瞪着林常厦,不禁提高了声音说道, “缩小干舷降低上层建筑,加强龙骨设计更大的长宽比,首部水线面内凹后体逐渐变瘦,三个桅杆挂满帆,首柱还可以拉个三角帆,怎么开不快,比你们的马尼拉大帆船快一万倍!” 林常厦见庞宁神态失常,吓得退后了一步,愣在那里想了好久,喃喃地道, “听上去是不错,不过这种船要耗好多材料?又载不了多少货…” 庞宁见林常厦说得一针见血,倒是个会家子,渐渐从自己的情绪里冷静下来,道,“这船的确不是拿来运货的,但是开的快,可以做护航的武装商船。而且,无论是战舰还是商船,速度都是未来造船的趋势。” 那林常厦听了庞宁一番话,沉默了半晌,眼里渐渐有了光彩,问道,“公子要去哪里建船厂?” 庞宁却不敢把底细交出,撒了个谎道,“广西钦州附近一处海岛,有几千居民随我在海岛上定居。我那岛上有些科学家朋友,不是造船的,弄出好多你们没见过的东西。一直有平底船开到岛上,到我厂里改为海船。这次是要扩建船厂,招些会造夷人船舶的技工。愿去的木工,每人就发三十两安家费,每月薪水,开原来的两倍。”庞宁心里嘀咕,海南岛也算钦州附近的海岛吧,到时候把木工运到海南岛,也不算我庞宁撒谎。 林常厦看了看叔父,又转过头和庞宁道,“公子一番话,让晚辈茅塞顿开,难怪公子如此气度不凡,原来是如郑芝龙一般的海上豪杰。公子何愁没有木工,我便为公子网络几个会造夷人船舶的老师傅,也请公子让我随你去看一遭那船厂,见见世面。” 这话就是要入伙了。年轻人的闯劲上来了,倒是敢打敢拼。马车上的林雯?正烦恼于做面包匠舅舅家生活无聊,听了这话立即大声道,“我也要和加西亚去。”林名城听了这话,狠狠瞪了一眼撒娇的女儿,把女魔头吓得嘴巴一扁不敢说话。林名城皱了皱眉头,和林常厦道, “加西亚,这事还要问问你爸爸。” 林常厦看了看叔父,淡淡说道,“生意有大哥在看着,船队有二哥在管,桑托斯老爷那里打个招呼,我便去闯一闯也好。” 华人以长子为重,林常厦作为三儿子,是继承不了什么的。两个哥哥比林常厦年长不少,都已成家,各管着一块家业,他插不上手。父亲也不看重这个三儿子,所以林常厦才去跟西班牙人打工。林名城听出侄子这话里的落寞,一时说不出阻挠的话来。 …… 李邺拉着那个白胡子的西班牙老头,问道, “我说冈萨雷斯神父,你这话是吹牛了,我们跑海的知道,世上珍禽异兽那多了,十个手也数不过来!诺亚方船要多大,才载得下那么多物种。” 神父:“…” 庞宁不禁摇了摇头,船已经启航四天了,这个神父才亮出身份,开始拉着船员宣扬主的教义。庞宁转过头来,不满地问林常厦, “不是说都是会技术的吗,你怎么带了个会中国话的神父上船!” 林常厦被庞宁问得有些紧张,冲那老头叫唤道,“冈撒雷斯神父!冈撒雷斯神父!” 冈撒雷斯正被李邺问得哑口结舌,只恨没有时间整理思路,听到林常厦招呼赶紧跑开。老人身子倒是健朗,扶着船舷走到船艉,林常厦上去扶了一把,恭敬地道,“神父,船长向你表示欢迎。” 西班牙老头不是傻子,看了看庞宁脸色,知道林常厦哄他。 传播福音的道路注定了密布荆棘,接受了马尼拉主教传达的神圣使命后,冈撒雷斯就做好了战胜一切困难的心理准备。从一个皮袋子里扯出本破旧的书来,冈萨雷斯富有磁性地声音让他略显生疏的汉话听上去不错, “尊敬的船长,得知您对自然知识有兴趣,我将这本书送给您作为礼物!愿主祝福你!” 庞宁撇了撇嘴巴,看了看那本皱巴巴的书,看不懂上面的西班牙文,问林常厦,“这什么书?不会是圣经吧?” 听到林常厦小心的回答,庞宁顿时散去了不满的脸色。恩,德国人埃克尔的《重要矿石论》,这么厚应该有点用。至少史班拿了这本书,不会骂我临战脱逃了。庞宁小心的拍了拍书,乐滋滋地唱道, “神父,我欢迎您!” 八十九节 南海建国 十二月的琼州府,也有些凉意了。郭甘起了个早,套上一件崭新的绿罗褶衣,骑马在北门会了膘字旗其他千总。五人鲜衣怒马,穿过北门大街,由石泉街一路往西,经过一个牌坊,到了膘字旗旗总赵益的住处。 这处宅院虽然不大,但处在深巷倒是幽静。本来是个监生的家产,大半年前被赵如抄了家,院子就空了出来。上个月解了琼州的围后,吕策要来给赵益住。 赵益新得这处宅院,屋里只有两个仆人。两个下人见来的都是熟人,把五匹马牵到后院去伺候,倒把五个军官撂在门口,任他们进出。赵益喜欢喝酒,几个千总不知道他现在睡醒没,也不敢去卧室,只好在客厅外的院子站着。 站了一盏茶的功夫,也没人招呼,几个千总倒有耐心,苦着脸等着。郭甘年纪轻胆子最大,想了想道,“时间紧了,你们在这里等候,我去看看益少爷起来没。” 郭甘穿过客厅左边一扇门,进了另一处院子。那院子是宅院主人的住处,分南北两部,南部西侧有一泓清泉从山石里潺潺流出,绕过一个半亭流出去,倒是个听戏的好地方。过了一个小桥,院子北面就是赵益住的堂屋了。几树芭蕉翠竹倚窗而栽,绿意宜人,又有湖石夹列其间。屋前有卷棚式石板平台,围了一圈低石栏。 赵益正斜躺在书房雕花楠木椅上,看着一卷什么书。看见郭甘站在院子里张望,赵益一把将书扔进了竹娄里,提了提裤子,走了出来,啐道, “来得挺早!” 郭甘抱拳道,“这是大场面,我们几个哪里见过?” 赵益却没兴趣去太早做列兵,笑了笑道,“早着呢,叫他们进来,吃点酒填填肚子,我们再过去!” 一个衣衫不整的艳丽女子慵懒地从卧室走出来,却没在书房看到赵益,趴到窗子上张望,刚好看到外面说话的两个人。郭甘不小心把那女子身上都看了,赶紧转了过去。那女子见状,嘻嘻笑了声,手上动作也不知道是拉扯衣服,还是撩拨外面两个男人,扭摆着翘臀回了屋。 赵益见郭甘窘态,笑道,“‘环采阁’的红牌‘应仙儿’,还不错吧!” 郭甘捣蒜般点着头,答道,“漂亮!” 赵益哈哈大笑,嘴巴里道,“哪天你也去弄个填房。”便转身回房换衣服去了,突然想到什么,又坏笑道,“不行,你那个抢婚的事情董头领还记着呢,你还是老实点。” 郭甘点了点头,道,“将军不急,我们还是在客厅等吧。”赶紧低头走了出去。 应仙儿见那军汉走了,咯咯媚笑着环住赵益,迷离的眼睛里一笼雾气,凑到赵益耳边吹道,“九将军,奴家又想你了” 赵益咧嘴一笑,拍了拍妖娆少女的挺翘屁股,“今天有大事,等我回来,我们再厮杀一番!” …… 六人六马,赵益带着五个千总往府城正中心走去,还没走近,就听见前面传来一阵敲锣打鼓地声音,高亢的唢呐夹杂其间,响成一片。等到了那处,果然看到观礼台已经建好,立在了新修的广场北面。锣鼓声中,几支舞狮队在广场上追逐绣球,有一只金色狮子舞得好极了,惹得无数围观群众挥拳叫好。 赵益见那头金狮子眼睛眨巴不停,也不咬绣球,倒护着那球不让别的狮子咬,舞得一片金光闪烁,心中暗叫了一声好。又看到那金狮头突然高举狮头,嚣张四顾,露出了下面的舞狮人,不禁问旁边郭甘,“那人是谁,一番好身手!” 郭甘定眼一看,想了想道,“像是东门那里卖艺的回回,叫朱伯恩。” 郭甘本来以为是军队里的人,想了想却没听过这名字,嗯了一声。赵益正在广场外面看热闹,却见郝有乾迎了过来,拱拳道,“九将军来得正好!” 如今五源谷摊子越做越大,十个赵姓少年地位也水涨船高。十个少年都姓赵,赵益按年龄排第九,其他人便“九将军”“九将军”的叫惯了。赵益闻言,在马上回了一礼道,“郝部长办得好热闹。” 今天这一台大戏,就是穿越者建国的大阅兵了,策划人便是新任文化部副部长郝有乾。郝有乾见实力派赵益这么说,干瘦的脸上笑出一朵菊花,兴奋不过地道, “吕头领刚刚到了,九将军不如也入座吧。” 赵益听到师父比他先到,不禁吐了吐舌头,赶紧下了马,带着五个千总上了观礼台。上去了赵益倒不急着找位置,先探了探地形,见吕策和董学普站在最前面聊天,似乎没注意后面。赵德赵源几个也都到了,坐在第二排,在最边角的地方给他留了个位置。赵益心里欢喜,猫着腰坐到了位置上。 赵班在他旁边,见他来了,笑道,“一个应仙儿,就这样了,下次不敢带你去找乐子了。” 赵益被他说得脸上发烫,啐了一口道,“你的棍棍兵不是要阅兵游行吗,你怎么还赖在这里。” 赵班笑道,“师父说了,有个千总带队就可以了。” 赵益嘲道,“那些胭脂女人倒是没说错,果然是‘不动如山十将军’。咱早听应仙儿几个姐妹说了,你最爱吃花酒,但每次都是正襟危坐不动如山,是不是那话儿有问题,给哥哥看看!”赵益是个多泼皮的蛮子?嘴上说话,手就要去解赵班的裤带。赵班吓得跳了起来,喝道,“好大胆子!本少爷有事和师父说呢,没空和你聒噪!”便跑开了去,把赵益乐得哈哈大笑。 旁边的赵玉看到,口里骂道,“狼崽子手脚不干净,晚上剁了喂狗!”几个一起长大的少年难得聚在一起,兀自嘻笑怒骂,打闹不停。赵班倒是真想起件事情,走到吕策身边。吕策正拉着史班说笑,见赵班有事情,转过头来看了看, 赵班赶紧道,“师父,虎字旗火药只剩十桶了,昨天训练都停了。” 吕策这几天都在城里,倒把这事忘记了。吕策拍了拍脑袋,看向史班。史班手一摊,无奈道,“硝还有些,硫磺用完了,以前庞宁在,有购买计划和储备,现在没人管这事,火药做不出来了。” 吕策点了点头,便去找董学普。董学普闻言道,“我问问,这是大事,我知道了!”董学普想了想,又说,“其他县重新打回来时候,那些缙绅大商人基本都跑了,就琼州府还有十几个海商,船不知道还有没有…我看看能不能发动这些人,想办法去大陆买些来。” 吕策点了点头,又道,“这事可得抓紧,没火药,火枪都是擀面棍。” 两人又聊了几句,郝有乾走了上来,看了看观礼台上人基本都齐了。上来问道,“董大人,咱这开始吧?” 得到确认,郝有乾跑到观礼台边上,示意各处锣鼓停了,点着了拉开序幕的烟花。 准备多时的烟花一时齐放,冲上来碧蓝的天空,炸出无数绚丽的花火,一片华丽地跃动后,化作星星点点飘散开来,逐渐看不到。 但更多的烟花被那绚烂的一刹那感动,跟着涌了上来,不顾炸开的身躯,飞蛾扑火般的前仆后继,哪肯让天空有片刻的停歇。 下面观礼的百姓不曾看过这么大型的烟花,一片欢呼雀跃,半大的孩子们爬上父亲的肩膀,张着嘴巴不敢眨眼,却突然听到一声震撼山岳的齐声怒吼, “南海国,威武!” 整齐的踏步声带着按捺着的杀气远远传来,让百姓们心生畏惧,终于想起了治安巡检兵的命令,退到大道两侧。道路刚清出来,一千手持火枪的部队毫不避让地走了过来,穿过慌张躲开的人群,走到了广场正中,最前面的领头千总转过头,喝令, “敬礼!” 观礼台上的人也都站了起来,朝这支荣耀的部队回礼。 紧接其后的是两百骑兵,散乱的队伍倒不似前面的火枪兵齐整,稀稀拉拉地走到广场附近,领头的军官突然喝令,“冲锋!” 两百最精锐的骑兵似乎突然从梦中惊醒,呼喝着加速起来,在十米来宽的狭窄道路上扬鞭策马,却不撞到路边一个百姓。在奔跑中,排成五马一队的四十排,齐整地冲过了广场。头也不回地跑了五十米,又重新散成一片渐渐停了下来。围观的百姓见了这样的阵势,顿时纷纷喝彩起来。 一个祭台被抬到了观礼台最前面,上面安放着代表着天地的牌位。 四个穿越者站在了牌位后面,献香拜祭了天地。 李锦熙拿出一卷金色锦书,大声诵读那冗长的诏书。 “当今天下,盗贼四起,群寇横行…” “五人乘逐鹿之秋起事五源谷,致英贤于左右戡定珠崖州。值北军南略,屡命天兵奋扬威武,定鼎南海,民安田里…” “自古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今文武大臣百司众庶合辞劝进,尊五人为王,勉循众请,于今日告祭天地即王位。” “秦明韬即东王,吕策即西王,董学普即北王,庞宁即南王,史班即太平王,建元南海。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下面百姓却哪里听得懂这些文绉绉的词语。秦明韬也早听得不耐烦,挥拳大喝, “南海国,威武!” 这声呼喝传到观礼台外面稍低的平台,上面站着的第一排四个传令兵闻声大喝,“南海国,威武!” 第二排十六个传令兵接着喝道,“南海国,威武!” 第三排六十四个传令兵齐声喝道,“南海国,威武!” 这声音传到了广场外,参加阅兵游行的一千多个士兵齐声大喝。 “南海国,威武!” 山呼海啸下,群众终于明白过来,跟着呼喝了起来,跟着挥舞着手臂,跟着观礼台上的王一起大笑,庆祝这个劳者得其地,三年不纳粮的政权成立了。庆祝这个民可告官,上不能欺下的政权成立了。庆祝这个官员没有架子,大兵不犯百姓的政权成立了!庆祝这个让他们得到了财富和自由的政权成立了。 杂乱的人群虽然不习惯五王并列的局面,却也在士兵的带领下呼啦啦地跪了下来,大声唱颂着他们最熟悉的口号, “万岁!” “万岁” 广场两边的旗令兵挥舞着旗帜,城墙上的一百门大炮响起,回应着百姓的呼喊。 旌旗连云,炮焰焚天。 史班怔怔地看着下面跪下的成千上万个脑袋,有些不真实的感觉。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不顾死亡,有人背逆义理,有人抛弃骨肉,也要在血火和冷箭下追逐那些虚无缥缈的尊荣。 这便是人上之人的魅力啊… 九十节 殿下选妃否? 热闹了一顿,董学普就开始颁读嘉奖功臣,把整个典礼推向**。 这次嘉奖,升得最多的是先锋营、改水营的军官。两支部队里军官的五级三等的爵位,这回都升了一、两等。工业和后勤两个条线的文职人员,也都有提升,但相比拿命去打拼的军人,升迁的步伐自然要慢一些。 举例来说,以前赵德是上等差办,和后勤条线的赵武一个水平,甚至比铁器工厂的赵玉还低一等。但骁字旗在琼州府守卫战里奋勇杀敌,赵德这次就升了两级,成为中等能手。先锋营的赵益、赵班几个,以前不过中等差办,这次连跳三级,也升到了中等能手。 到了现在,这些嘉奖和地位提升,虽然也能带来些收入的提高,但更多的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如果说五源谷初建时候,五级三等制度下的等级薪水还让人兴高采烈,那么现在军队里的官兵,早被不停的胜仗奖金喂饱喂足,对那些月俸看得不重了。 比如说,赵益的中等能手这个等级,一个月也不过十八两俸银。他赵益在救援府城的战斗中,身先士卒破了陈廷对本阵,一仗下来吕策就赏了他两百两银子。他手下最普通的中等劳役爵位的士兵,搏杀中得了一个明军脑袋,就能赏二十两银子,哪里会把那一两的月薪看在眼里。 这也是目前有“公职“的南海国公务员的普遍情况。就是铁器工厂的一个工匠,搞出技术创新,都可以得到大把奖金,不是每个月的微薄月俸可以比拟的。 这些爵位之所以还令人看重的,是因为他代表的社会地位。这是十七世纪,即使是穿越者,也无法改变这个时代的社会规则,在南海国实现绝对的平等。实际上,五个穿越者为了聚拢人心,更是在人为的制造不平等。比如说,根据南海国《民商法》,身份低的居民遇上远高于自己的,要行跪礼。甚至规定爵位高者,可以以功名抵罪。 穿越者依靠这种等级制度维护着这个稚幼的政权。而能给予更广泛的普罗大众,只有更富裕的生活、先进的科技和公正的制度而已。 立功人员实在太多了,董学普没法一一颁读,只读了重要的一百人。嘉奖的详细名单,在各州县城门的布告栏和《五源报》上都有,早就公布了。这会的颁读算是正是生效。 董学普读完嘉奖令,便在欢喜的气氛中宣布建国典礼结束!观礼台上下顿时响起一片互相恭贺高升的声音。敲锣打鼓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十几分钟后,一个舞龙队和四只喜气洋洋的舞狮又跳了出来,在广场上舞动了一番,分别朝五个方向跑去。好热闹的百姓追逐过去,便逐渐散了。 热闹还没完,晚上在知府衙门还有一场内部宴席,犒赏建国的功臣。这天晚上,满院的张灯结彩,满席的美酒佳肴,晃眼的金杯银盏,绕梁的美曲清唱,一片喜气洋洋。院子里都是五源谷体系内的“老人”,全是苦出身,也没那么多讲究。几个赵姓少年带头闹酒,没过几巡,四处就叫闹成一片,桌桌都是一片狼藉,把那些服务的侍女忙的不行。 李瑛在府城守卫战里宣传立功,此时已经升为下等差办,是唯一的女功臣。她也不拘束,没多久就端起酒杯和别人干了起来。其实她酒量不好,几杯下肚,脸上就铺满了玫瑰红。李瑛在桌子上趴了一会,有些迷糊,站起来推开群魔乱舞般的人群,走到最前面的一桌,噗通跪了下来。 “东王,下官有事请示!” 李瑛只是下等差办,按照五源谷的礼仪,中等差办以下是要给王行跪礼的。吕策是风月里走惯了的人,见有个漂亮小妞这时来找秦明韬,立马感觉到不正常,使劲咳嗽了几声。赵益几个混世魔王日日跟吕策混惯了,听到咳嗽声马上觉察到有异,齐刷刷停了吵闹看向这边。 秦明韬倒没多想,见李瑛行了跪礼,赶紧扶她起来, “免礼!” 李瑛见不少人看着她,脸上更红,按着秦明韬的手臂爬起来,醉眼迷离地嗔道, “东王殿下,你说过,我宣传的好,就可以做军官的,到现在还不给我!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秦明韬没想到李瑛这时找他说这话,顿时无语,那会只当是哄哄小女孩,顺口就答应了,后来也给李瑛加了爵位作为补偿。要李瑛是个男的,肯定会收手,不再闹了。偏偏这个倔强的李瑛是个女人,哪里肯罢休。 秦明韬见几个小王八蛋看他热闹,笑了笑道, “怎么会说话不算数?军官也有许多种,上阵杀敌是先锋官,后勤转运是粮草官,运筹帷幄是参谋官,你觉得你能做哪一种?” 李瑛愣了愣,哼了一声,道 “东王赖皮,那些是文官,怎么能算军官,我要做先锋官!” 秦明韬皱了皱眉头,真有点怕这个喝多了的小姑娘,摇头道,“无理取闹!先锋官你做不得!” 李瑛嘟起了小巧的嘴巴,站着那里生起气来。旁边几个小混蛋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这个小姑娘,长得清秀出人,有心取笑。 赵益一把拍在赵谷身上,喝道,“你却做不得!”那赵谷眼睛一翻一瞪,大声唱到,“呀!呀!呀!我却如何做不得?如何做不得?” 这两人神态夸张,声音又大,倒似现场直播一样,逗得史班和吕策哈哈大笑起来,其他人想笑又不敢笑。赵德和这两个坐在一桌,把桌子一拍喝道,“喝多了就滚回屋里去!少来这里现世!”赵益和赵谷平时都有些怕赵德,见赵德发火,两人悻悻地啐了几口, “东王都没说话,你倒急!”便又溜去别桌找乐子去了。 李瑛被两个青年逗得前仰后合,眼里一眶雾气,不知道是笑出来还是哭出来的。李瑛低头哼了一声,把盘在头上的头发解开,抖擞着散开了。那柔顺的一头青丝洒下,红扑扑的秀丽脸蛋上顿时透出清丽动人的光彩。 秦明韬这才注意李瑛今天略施了脂粉,一张猩红樱桃小口,一身淡青笼云袖衫,婷婷吊着玲珑坠,斜斜挂着绣香袋。这个整日活跃在军营里的戎装小女孩,此刻却是个清丽脱俗的绝美女子。 李瑛似乎气愤不过地抬脚往前走了一步,口中愤愤地道,“不做将军也罢,李瑛却要比那些俗物强些。东王何时选王妃,也是个好去处,小女子先报个名罢!” 佳人如此,说到这样,秦明韬一时愣在那里。选妃大事,李锦熙怕秦明韬豪气上来随口答应,赶紧上来拦住李瑛。招呼几个侍女上来扶住李瑛回座位去了。那李瑛在侍女搀扶下回头看了几眼秦明韬,见东王失神愣在那里,心下一喜,不经意间一改平日豪爽,掩嘴浅笑,竟映出一脸的女儿娇态。 赵益好戏看到一半,大大的不爽,酒杯停在空中,摇头啐道,“那李锦熙是哪里冒出来的老夫子,这么晦气。”赵谷嘿嘿一乐,道,“没听赵德说吗?是个韬略千里地,胸藏百万兵的谋主。”赵益瘪了瘪嘴,大咧咧喝了口烧酒道,“明天去他府上切磋切磋,看看他百万兵厉害,还是我十个亲兵厉害。” 赵谷撇了他一眼,啐道,“你少惹事,当心东王把你阉了做公公,伺候新选王妃。” …… 史班倒没有喝多少酒,在府城玩了三天,他便起身回五源谷,只把赵玉留下来建南海银行的府城分行。 府城到山前港的路这段时间被战争破坏得差不多了,马车开不动。史班只有骑马上路,但他马术却不好,骑了小半天,便觉得腰酸背疼。太阳升到天空正中,史班脱下了外面的外套,抬手看见前面有个小村庄,便和随行的赵旺、赵布说,“今天走不动了!我们到前面借宿一天。” 赵旺不满道,“师父,这才半天就停,得多少天才能回谷?” 史班却不理他,自顾自骑了过去。赵布招呼后面的队伍,一行人打起了太平王的旗帜,骑马入了村子。赵旺无奈,一拉马绳追了上去。 那些村夫见远处青色锦旗招展,却不知道是什么大官来了。族祠中的教书先生身上长衫破旧的很了,看清了远处的旗帜,吓得大声叫唤,“太平王,是太平王来了,黄族长,快去叫全族人来!” 那黄族长虽不知道“太平王”是谁,却也不敢怠慢,一溜烟地跑了出去召唤族人。 史班一路骑过来,看着村子里的境况:十二月的田里没什么作物,田边有些土屋的残垣,似乎是以前的村落位置,却被战争毁了。再往前才是新建的村子,有十几间新砌的转瓦房子,但大多是些茅屋。一族二百多个男女老少很快聚在了村前,见太平王一行靠近,大人拉着小孩,全族人赶紧跪下,俯首不敢语。 离村子还有五十米,一个小南关的守卫一马冲到前面,喝道, “太平王驾前带刀护卫刘栋在此,村中以谁为首,速速出来见驾。” 那个教书先生捅了捅族长胳臂,那族长反应过来,抬起头紧张地答道, “我是黄姓族长黄一良!” 史班笑着跳下了马,大声道, “我是太平王史班,你们都起来吧,不要害怕,我来讨个歇脚处而已。” 九十一节 饥年 史班笑着跳下了马,大声道, “我是太平王史班,你们都起来吧,不要害怕,我来讨个歇脚地方而已。” 全族两百人这才站了起来。那族长黄一良低着头说道,“族中屋舍鄙陋,祠堂在北面,未蒙战祸,敢情大王屈尊暂住。”把史班一行带到宗族祠堂里。 众人跟着那几个族里人离开了官道,往北走过了个小木桥,看到几十亩良田中立着个两进的宅院,门口立着两个石狮子,中间挂着一块“崇恩堂”的匾额,就是黄姓族人的宗族祠堂了。史班这些年在外面走动的少,见那祠堂红墙碧瓦,斗拱梁枋,倒跟个寺庙一样,心下好奇,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那族长是个经年的,把史班神情看在眼里,觉得这大王亲善待人,便壮着胆子多说了几句,“这是前朝万历年间,族人捐建的,附近还有八十亩族田,先前是学田,如今废了科举,便暂做义田用。”这族长虽然在乡野里,但也听说了南海国立国的消息,所以说到“万历年间”加了个“前朝”,倒让史班以下众官吏大感不同,个个脸露笑容,态度亲善了不少。 明末宗族多有族产,来源一般是历代族人捐献,也有犯族规之人财产没收得来,由族长经营。所谓学田,就是拿田租支持族里有潜质的读书人,求的是族里能出个当官的,光耀门闾。所谓义田,就是用田租帮助贫困族人,和睦族里。 史班点了点头,众人进了那祠堂,绕过一扇石墙屏风,看见一个宽阔的祠堂大院,里面载着几棵难见的桂花树,透出一股不同于乡野的味道。前阶檐石是花岗岩做的,阶上有几根雕花青石檐柱,正堂门边墙上挂着一副对联: “人至上圣贤书可耕可读,德为绳祖宗恩当报当酬。” 见这对联劝的是敬祖宗,读圣贤书,史班不禁摇了摇头,暗道几千年儒家宗法难改。众人进了正堂,便是这祠堂的祖宗寝殿了。一个宽大的香案上层叠放着不少祖宗牌位,上面写着祖宗的功名和名字。香案前面一口大缸,装的似乎是外面小河的清水。 史班是个随和的人,倒没有端着王侯的架子,想到借宿人家,就得入乡随俗,跟那族长要了几根香来要敬黄姓祖宗。黄家人见状,感动得一骨碌都趴到了地上,磕头不起,看得史班一笑。 别人祖宗,史班倒不会去拜祭,只点了香暗道句“叨扰”,把香插在香盒里。那三根仙香点着,烟火萦绕下,寝殿里顿时生出一股清幽庄严的气氛。 黄姓族人爬起来,带着太平王一众人入了后堂,是个七八间屋子的天井。听那族长解释,这里本来是给族学用的,还在府城请来个先生。如今科举已废,族里学生读书便没了劲,渐渐不来了。如今这里算是村里最体面的地方,请史班等人在这里暂歇。 手下人纷纷开始布置住处,史班就拉着村里几个说得上话的聊起了家常。史班请几个老人坐了,好奇问道, “如今分了土地,村里是什么情况?” 几个老人互相看了几眼,都不知道怎么答。那黄一良想了想,又要跪到了地上,史班拉他起来坐了,听他说道, “如今家家有了地,本是天大好事。但前些月遭了兵灾,村子被明军征做了粮草储藏地方。十一月稻熟,又都被割了充做军资。那明兵后来被吕将军打跑,逃跑时候一把火把粮草都烧了,这村子也就被烧没了。倒是苦了我等百姓。” 史班听到这村子被明军祸害的倒霉事情,心下暗想,百姓恨明军也好,点了点头。又想起这祠堂气派,和现在村里的平民屋子大不一样,像是官绅人家捐的,又问众人, “原来田多的大户,如今在哪里?” 那族长赶紧答道,“原来有几户富裕的,被分了田时候倒没说什么,一副和睦模样。后来明军一来,便露了原型,纷纷跳出来冤枉我等贫苦族人。也不知道怎么串通几个军汉,活活打死了几个后生,把田产加倍夺了回去。再往后,那几个无赖听说明军在西边打了败仗,便携裹着银子逃到文昌那边去了。” 黄姓老头说得简短,却让史班心头一凛,想象出当日族人互相争斗,陷害至死的惊涛骇浪,一时沉吟不语。史班没想到,五源谷一胜一败之间,能在这个小村子激出这么多波浪。 黄姓老头见史班和善,想到族里苦事,停不住了嘴,又说,“上个月府城的官人过来,把村里人田地重新分了,这倒是好事。只是原来躲兵灾在山里藏的一些粮食,如今都吃了尽,城里粮食又涨到二两一石,我们乡下人哪里买的起,到了三四月青黄不接,却不知道怎么过。” 史班看着几个老人身上衣服的补丁破旧,不由得皱起眉头。这仗打了三、四个月,那些明军大兵所到州县,一季粮食都被充了军粮。本来明军吃不掉那么多,迟早会卖出来给百姓,百姓顶多折些银子。但是明军最后又打输了,逃跑时候一路的粮仓都被烧掉,倒把海南岛东面一季的粮食都糟蹋了。 海南岛虽然地广人稀,但长期受到中央的歧视性民族政策打压,水利开垦也不发达,可耕作土地不多。一下子被糟蹋了一季的稻子,顿时米贵,府城的一石粮食,已经炒到二两银子。这个黄家村处在明军重点驻扎地,算重灾区,这个缺粮的问题就更明显。 本来琼州府海路运输方便,米贵米贱,商贾定然会从两广来回输送赚取差价,最后平抑米价。但五源谷第一次占领琼州府时候清算了一大批商人。剩下的一些“从良商人”,在七、八月份明军占领全岛大部分的时期,又重新跳出来作威作福。到了后来吕策打回府城,重新解放琼州府时候,这最后一点缙绅商人也跟着明军残兵,从文昌登船跑了。 临高、昌化被大清洗,没有留下缙商种子。儋州城、琼州府城倒是被庞宁留下一些,后来也没被明军占领,还有十几条小船。不过大船都被庞宁征集开出来了,想用剩下那十几条小船解决全岛的粮食问题,有点不切实际。 现在朱明朝廷严禁商贾和琼州府贸易,出入大陆也是不容易。南海国最缺的,就是有门路,能跨海贸易物资的商人。硫磺硝石运不进来,粮食丝绸运不进来,海布铁器运不出去,海南岛变成一个孤岛。要等董学普白手起家从头来过,组织起贸易船队,发展出成熟的贸易路线,都不知道是哪年哪月的事情了。 史班一时特别想念起庞宁起来,也不知道这个胖子跑去哪里逍遥了。 该不会挂在海上了吧。 史班摇了摇头,把思绪拉到眼前,安慰几个老人道, “莫急,我这回了昌化,就组织从山前港运大米过来平抑府城米价,到时候米价下来了,你们可以从市场上买米撑过去。” 几位老人听了这话,脸上轻松了不少,纷纷给大王道谢。史班心里却知道,山前港那些存粮,撑起整个琼州府的春天实在有些勉强。儋州到府城的道路难走,短短一段路,没有马怕要走上一个礼拜,加上运输过程中的大量消耗,南海国的第一个春天,怕是难过了。 史班想起刚才跪在村口的孩子,不禁瘪了瘪嘴,想到能帮一些就帮一些,便动了开垦昌化荒地的念头,对着黄家一帮族老说,“这样,如今我要在昌化开垦新田,你们村里人愿意和我一起去的,每月半两银子月俸,管吃管住,一直到明年这个时候,每人再分五亩新田。” 这些老人都不是富户出身,是挨过饿的,自然知道这等缺粮年头,管吃管住是天大的好事。一个个都跪了下来,口中大喊“大王仁德!”史班这次倒也不避让,等他们磕了几个头,才把这几个扶了起来。 史班看几个老人出了祠堂召集族人了,不禁叹了口气,对赵旺、赵布说, “走,我们出去走走,总呆在屋子里,外面天塌了都不知道!” 两个青年对视一眼,赶紧出去牵马,三人绕着黄家村骑了一圈,见村里那些干瘦的汉子守在茅屋里,蹲在谷场上,坐在田边,似乎听到族长的召集,都渐渐往一个砖瓦房聚去。这时已经是下午三、四点,却只有一半人家点起炊火,可知穷苦。 史班看了看身边两个徒弟,最后还是看向了稳重的赵布,交待道, “我回头写封信,你明天拿着信回府城找北王董学普。跟北王说我要在昌化开辟新田,跟他把昌化和山前港两地要来治理,包括五源谷,这些地方整合为昌化州,你赵布就是第一任知州。” 史班想了想,又说,“我再写一封信,要是北王这事不痛快,你就去找东王,让东王去找北王。” 见赵布点头答应了,史班又看了看赵谷,道,“你上次做的那一套畜力播种机,收割机,我们三个人晚上再合计合计,改成人力可以拖动使用的,把图纸画了,一并给北王。” 赵谷闻言想了一会,手上随意甩动着马鞭子,很快抬起头来,咧嘴笑道, “这倒不难!” 九十二节 大兴水利 太平王的名号还是有点用的。 史班招人开荒的金口一开,黄家村报名的就有七十多人。见民心可用,史班一路派快马到周围村镇招揽农民,从府城所在的琼山县走到澄迈县,史班延揽的农垦大军人数,已经达到三千多。 虽然南海国给琼州府所有人分了田,但平均一人也只分到了三四亩地,过不了什么好日子。年轻汉子们把自己的田借给了老庄稼汉,背着锄头带上十日的干粮,兴奋地跟着队伍朝山前港行进。毕竟在这饥年里,有饭吃有银子拿,以后还有田分的好事不是总能遇到的。 眼看就要进昌化县境了,原来歪歪曲曲的小土路突然变得笔直,十尺来宽的道路向前延展,跟尺量过一样,除非有大的山体障碍,很少拐弯。 这是董学普去年铺的昌化县十字路,一条横的,从县城往西到五源谷,一条竖的,北连临高儋州南接感恩县,在山前港交叉成十字。路况维护的不错,良好的道路让队伍行进速度快了一倍,把一帮农民们看得分外稀罕。 乡野里,哪里见过这样齐整的马路。 但这些海南岛北部的农夫很快发现更令人惊奇的景象:还没近山前港,就看见望不到边的良田横在道路两边,纵横交错的水网密布其间。几个半大的娃娃一人赶着两三头牛,在水塘边打闹嬉戏。一条青石小路,通往远处一个十几户人的小村落,连围墙也没有,一色的砖瓦房子,家家都是炊烟袅袅。 砖瓦房子,那在乡野里可是顶好的屋舍了。那三个娃娃身边有七头水牛,莫非每家都有两头水牛。汉子们心下盘算着,不禁暗暗咋舌。早听说了昌化富裕,却没料到竟是这样一番动人的景象,怕就是江南,也不过如此了吧。 史班突然见后面队伍停了下来,转身来看,见几千个汉子,齐齐盯着左边的魏家庄,走不动路。史班心下好笑,大声鼓舞道, “我们要去浮水滩建新家,要比这里还要好!” 这些世代穷苦的佃户们刚刚经历一场兵灾,哪里想过自己能过上这样的生活?听到这话,一双双浑浊的眼睛里逐渐有了光彩,仿佛久旱土地突然下雨的畅快。队伍里顿时喧闹起来,农民们兴奋地议论着未来的生活, “二犊子!咱这次没走错!” “我说小刘头,要能住那样的屋子,咱也值呀!” 等这些农汉到了山前堡附近,看到山前堡城墙外面新兴起来的那一片繁华集场,就都有些说不出话来了。那集场发展了一年多,经过规划整治后,已经隐约有了些市镇样子。集场里酒楼妓院,当铺银庄,说书看命,甜食杂货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一个土地祠。 经过董学普去年的整治,集场里现在路边栽着榕树,齐备的下水道连着一条挖掘出来的活水小河,比起昌化县城还要繁华。山前堡里的一千多居民如今都升到了中等劳役以上,月俸银都有一两以上。这会是农闲,居民们事情不多,男女老少穿着体面的海布衣服,在集市上晃荡着,喝茶看戏,嫖.娼赌钱,烧香算命,热闹得很。 开垦大军远远看着那边的盛世景象,个个脸上都是一片惊羡的神色。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踮着脚看着那集场,当真如乡下人进城一样,脚步不禁慢了下来,喃喃地道, “原来族里二老爷的日子,也没这样舒坦啊。贼囚兵,我家二娃生的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荒地哩…” 史班刚好骑马路过他这里,不禁笑道, “你们看那些集市里休闲的客人,两年前他们都是吃不到饭的流民!跟着五源谷干了两年,如今天天有肉吃,天天有酒喝!” 那汉子看得出身,倒没注意身边。突然看到太平王,吓了一跳。听史班把话说完,愣了愣,他眼睛就直了,看着黑色大马上随和的太平王,壮着胆子问道, “大王,这真是农家人?怎么能都过这舒服日子呢,身子不给懒坏了?还怎么干活?不多种点粮食,又哪来舒服日子?” 史班听得一愣,没想到世上还有“怕日子太舒服”这种话,笑着摇了摇头,只有耐心和他解释。史班想让更多人听到自己的话,声音就大了些, “人是用来使用机器和创造机器的,不是埋头死干的。以后我们会有水车,耧车,收割机,风车,人是操作这些机械的。总之,只要守纪律好好干,一个人收一万斤粮食也不是难事,大家都能过好日子!” 实际上,同样的施肥方式下,中国式的精耕细作在亩均产量上更高,现代机械化大生产农业在人均产量上更高,按照一些老农的观点,用畜力机械种田那是糟蹋地。也只有在琼州府这种地广人稀的地方,才给了穿越者推广畜力种植的空间,要是在人口密集的湖广,就算穿越者发明了这些机器,也没有足够的土地给他们糟蹋。 一万斤粮食?按琼州府府城现在二两一石的粮价,这就是一百两还多。当然,寻常年头米价要低得多,但那也绝对是一个农户没得到过的财富。按史班的想法,一年两季,每季亩产一百五十公斤,十五亩就能年产一万斤。大量使用畜力机械的话,一个农民绝对可以照看十五亩以上的田地。但这话听在农民的耳里,就是从来不曾有的豪言壮语了。 附近的农夫们心里倒是不信这话的,只觉得大王气势过人,但口上不敢怠慢,赶紧答应了。惹得队伍前后的农民纷纷侧目,使劲来问大王说了什么? 队伍到了昌化江渡口,农垦大军列起了队伍,摆渡过河。过了河再走三十里就是目的地浮水滩了。浮水滩长宽七十多里,位于昌化江南面,昌化江支流七差河穿过其间,在这个时代是一片荒无人烟的湿地,甚至还有鳄鱼这种东西。但在海南长大的史班知道,这地方后世非常肥沃,是海南西部重要的农垦基地。 看着浩浩荡荡的开荒大军,史班不禁又想起了当初在五源谷开荒的情景。如今有了三千多人手,史班手上银子也够,规划自然长远了些。七差河上要建起分水堰,将七差河的水从河道里分到灌溉渠。湿地里要修建干支渠水力灌溉网,在外围建起堤坝排出积水,开垦出五万亩新田。 穿越者的南海国是最重视工商业的政权,开垦田地提供粮食,终究是为了建设道路市镇,发展工商业。未来一两年内,开垦大军将在这里落地生根,建起村落和道路,更重要的,修建一座能容纳千余人的集镇。届时将北部密集地区的人口迁移一部分过来,扩大人均耕作面积,推广畜力耕作机器。 当然,这是未来一、两年的规划,而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在二月播种前,在七差河靠近昌化江的地方修建一个小型分水堰,同时筑堤排水,抢出五千亩的新田种下一季早稻。最快速度缓解缺粮的局面。 史班站在一片高地上,看到农垦大军按分好的队列,在湿地外围搭起了茅草屋子,放下了心。又看见远处赵谷带着两部马车,在几十个士兵的护卫慢慢开了过来。 赵谷和运箱子的马队交待了几句,单马骑了过来,到了山下狠狠一勒马绳,把那马催得人立而起,将前蹄重重踏在了地上。见自己的骑术又有进步,赵谷得意地一笑,安抚了下胯下骏马,跳下马,上山跟史班报告, “师父,西王那两万两银子,谷里还剩一万一千两,东王这次拿来的两万两封在了谷里。按您说的,我运来了五千两,谷里还有两万六千两。” 史班点了点头,又道,“这个月每个农夫的五钱银子,先发了罢!” 赵谷扬了扬眉毛,笑道,“还没干活呢,师父就发银子。那帮老实巴交的农汉,还不得把牙笑掉。” …… 十二月的澄迈县,椰子树枝依旧翠绿,随着北风摩擦拍打,发出波涛般的沙沙声,一阵阵四散开去。 秦明韬似乎又回到了大肆实习那段时光,跟着那个中部县城的老水利员,拿着测绘仪器在大山沟里到处乱转,测量地形,设计水坝,画图,晒图。 没有贸易船队,就没有硫磺和硝石,就没有火药。没有火药,吕策那时刻训练个不停的先锋营都消停了,每天给士兵放假半天。秦明韬也把部队交给了几个旗总维持日常训练,自己操起了老本行,修水坝! 南海国现在缺粮食,农业是第一要务。 秦明韬喜欢那段实习的日子,喜欢看那些乡间老农一脸感激地把那个水利员拉进村子里,把家里唯一的猪杀了招待他俩。秦明韬喜欢和那些山里的半大小子,拼着村里自家酿的黄酒直到懵懂大醉。然后指挥着施工队挖土填坑,把那一条条水渠水坝平地建起,把贫瘠的山地变成肥沃的农田。 然后去下一个山沟沟,喝新的黄酒,修新的水坝。 李瑛站在二十几个学生一起,一脸崇拜地看着秦明韬摆弄着那些测量仪器。秦明韬摆弄了好久,又到旁边的地形图上标了标,还不忘指导他这些学生, “你们看,根据这个孔洞和旁边的角度标示,量好标准距离,做个三角运算,就可以求出孔洞那边的地点和这里的高度差和距离。” “确定了海拔后,把地形图绘好,我们再来设计大坝和灌溉系统。” 秦明韬抬起了头,看了看李瑛,道, “你数学只学了一个月,听得懂吗?” 这里的学生都是秦明韬跟史班要过来的,都是铁器工厂的年轻工匠,有着一两年的数学底子,只有李瑛是武备学堂出来的。武备学堂学生的数学水平和铁器工厂工匠比起来,就是小学和大学的区别了。 李瑛点了点头,见东王盯着自己的眼睛,有些心虚,脸上不禁范起了潮红,轻轻摇了摇头。\ 九十三节 米价 李瑛点了点头,见东王盯着自己的眼睛,有些心虚,脸上不禁范起了潮红,轻轻摇了摇头。 秦明韬见这倔强女孩脸红认输,心里笑了笑,脸上却淡淡道,“没事,以后慢慢学起来就是了。” 最近这段时间,李瑛天天往秦明韬办公室跑,也不知道费了多少口水,秦明韬才说服她放弃做军官的念头。李瑛听说秦明韬这几个月要抓水利,又说要来。 作为府城保卫战的功臣之一,只要她不要求上前线捣乱,其他的,秦明韬都随便她喜好。按她要求,秦明韬安排她加入这个水利建筑师培训组。 见其他人都明白了,秦明韬便让他们去测量各个山头的高度,描绘详细的地形图。李瑛不会三角函数,留在了秦明韬所在的指挥部这边。 两道山岭间的大塘河是南渡江支流之一,流量不大,但流经的是南部丘陵地区,很适合修建灌溉水库。秦明韬算了算,在澄迈南部开垦一万亩的山地种植水稻,估计需要两千万立方米的年灌溉流量,这条大塘河可以满足。但是如果要把p提高到百分之九十的话,坝高需要建到十七米,才能保证有足够的多年库容补足缺水年份的不足。 坝基可以用大型的山石构筑,大石之间衬上细碎石块,外面浇铸钢筋混凝土。最近农闲,澄迈县人手充足,这种小型水坝一个月就能盖起来。 秦明韬正想得出神,后面的李瑛突然说了一声, “东王殿下。” 秦明韬转过了身子,见李瑛还在这里,愣了一下,这才想起她不会测量,点头问道,“怎么?” 李瑛想了想,看着秦明韬眼睛说道,“如今两军新胜,殿下何不扬鞭北上,却有闲情来打理农政。” 秦明韬不喜欢和女人聊国家大事,敷衍道,“缺粮,没法打!” 李瑛要争辩,秦明韬猜到李瑛要说两广有粮,以战养兵,不耐烦地补了一句,“以战养兵,取粮两广,这是搏命…”秦明韬摇了摇头道,“后防未稳的情况下突袭两广,这是险棋,太不值得。我和我的部下每一滴血,都要比争天下更有意义才行。” 李瑛却没有听明白,还有什么事情比争夺天下更有意义?莫非东王是个信奉圣人之道的大儒?李瑛一时没想明白,但见秦明韬和他说了这么多,心里欢喜,问道,“殿下如今烦恼的,就是米粮不足吧?” 秦明韬觉得和这什么也不懂的小女孩在一起没什么压力,不禁放松下来。缺粮是最近南海国最大的问题,秦明韬走到山脊边上,看着眼前的秀丽山河,说道,“是啊,刚从战火里跳出来,缺粮,上周已经涨到二两一石,这么下去,不消两个月,路上就要有饿死的了。” 李瑛清丽的脸上不禁冒出一丝得意的神色,板着脸道,“东王这水坝一时半会也建不好,就算修好了,两个月,便是三个月也种不出稻子来,远水怎解得近渴。” 秦明韬见李瑛这话说的古怪,就知道她有话要说,看了看李瑛。 李瑛见秦明韬满脸无奈之色,不禁笑了笑。李瑛这样丽质天成的女子,也算是造物神的宠儿,又正是双十的最好年华,以前戎装就算了,现在换了女儿衣裳淡施脂粉打扮一番,分外出落得楚楚动人,只抿嘴轻轻一笑,恰似静夜花开春江潮升,一时让山谷失了颜色,看得秦明韬一愣。 李瑛微微扬高了下巴,得意地道,“我愿捐米粮平抑粮价!” 秦明韬没想到是这话,不禁有些失望,喃喃地道,“你一个小姑娘,能有多少米?” 李瑛往前走了一步,气呼呼地说,“东王怎么知道我捐不出来?” 秦明韬见她是好心,赶紧笑道,“我说的不对,无论多少都是报国之心,我明天派人到你家里登记取出,发给缺粮百姓。” 李瑛眨了眨眼睛,说道,“殿下可要多派些人,我李家捐的可是五百石。” 秦明韬听了这话,心里突然一凛,五百石将近八万斤稻子,这不是个小数字。换成银子是一千多两,捐给政府赈灾,也是难得的义举了。但秦明韬吃惊的,却不单单是这样一笔粮食:穿越者现在的摊子大了,五百石不算什么。到明年五月早稻收上来,整个南海国缺粮二十万石。五百石扔到市场上,还不够南海国支撑一天。 让秦明韬吃惊的是,李家还有这么多粮食。李瑛是府城西门李家的正室二女儿,李家如果单论生意,在琼州府根本排不上号。据秦明韬所知,她家原有四千多亩田地,但府城解放时候被庞宁充公了,只留下商铺这些商业资本,也算是损失很大。遭受重创的李家为了让女儿跟秦明韬套近乎,都可以轻松甩出来五百石。 那么到底有多少粮食,还在其他家族的库房里囤积? 秦明韬隐约看到一线希望,脸色不禁有些舒展,点头道,“明天我会派一百个人到你家搬运粮食。李家能有这么大的义举,不容易,我给你升一等,到中等差办。再给你们家一个下等差办的头衔,随便你给谁,改天把名字报给书记处就行。” 李瑛想要的却不是这些赏赐,看着秦明韬急冲冲要走,女孩不禁嘟起了小嘴。秦明韬却没功夫哄她,转身就下了山,亲卫赶紧跟了上来,秦明韬喝了一声,“回府城!”便翻身上马,一骑扬尘而去。 ….. 秦明韬风尘仆仆赶到府城,正要去找李锦熙,却看见一家米铺前面围着好多人,似乎在争吵着什么。秦明韬凑过去看了看,见一个壮硕的汉子把空袋子往地上一扔,喝道,“四厘一斤的米,怎么卖到十二厘!你们干脆去抢银子罢!” 旁边一个穿着破旧长衫的书生显然是个有功名的,头上戴着一顶方巾,摇头道,“正是,如此哄抬物价,却叫我等如何做生活?” 围观群众还是很尊敬读书人的,见这个秀才也这么说,纷纷跟着议论纷纷,责怪那米店不义。 一个瘦削的伙计被买米的群众围在中间,啐了一口道,“米贵米贱,都是行价,嫌我家米贵,到别家去问问?府城十七家米店,谁家米便宜?” 那秀才气愤不过,指着店里米谷道,“这米哪里是今年的米,这是去年三厘一斤的旧米。新朝既开,尔等就敢搜刮民脂,却不怕官府追查吗?” 那伙计正要说话,店里走过来一人,附在耳上和这伙计说了什么。那伙计点了点头,撇了这个秀才一眼,笑道,“我说梁相公,你这秀才不假,可惜是前朝的秀才!” 那秀才闻言,顿时蔫了下来,再说不出话来。周围群众见状,顿时纷纷斥责那伙计侮辱斯文人,那伙计把眼睛一翻,喝道,“爱买不买,今天小店关门了。等到明天开门,说不得还要贵!” 说完那伙计就要关上店门,百姓们却不让,推搡起来。于是又有两个米铺家人跑出来撑场面,那伙计喝了一声大胆,说道,“不知道我家主人上等民户的身份吗?” 如今的府城里,有上等民户身份的人算起来不超过一百个。这爵位亮出去,就是见了军里管几百人的把总,都可以平起平坐。这个米店老板不知道那时是捐了船,还是大量贩卖物资给庞宁,得了这样的身份。这话一说,众百姓就不敢再吵闹,毕竟南海国是个有王法的地方,欺负没有本朝身份的前朝奸商就罢了,哄抢政权认可的上等民户,罪名可不小。 见群众不再吵闹,那伙计得意洋洋的搬动米袋,关上了店门,群众在米店外骂了几句,便各自散了。 秦明韬在这边看了会热闹,那边的勤务兵已经去把东王找的李锦熙叫了过来。李锦熙小跑着过来,到了跟前毕恭毕敬打了个千,说道,“见过殿下。” 秦明韬没心情和他客气,摇了摇手道,“找个说话地方去!”就往旁边一家小酒楼走去。那酒楼在南门这片地方,也不是什么高档地方,这会已经快到晚饭时候,里面也没几个客人。秦明韬一只脚正要跨进门,一个堂官跳出来把路拦住,一脸不耐烦地叫道, “我说客官,丑话说在前头,如今米肉昂贵,小店酒菜自然也贵,客官可清楚了?可别吃完撂袖子,说我家没提醒。” 看来最近食品价格大涨,不少客人在这家酒楼吵过。李锦熙脸色一沉,喝道,“狗奴才好大胆子,招子放亮了!东王驾前胆敢放肆!” 那堂官这才看见后面跟着的两个带刀侍卫,闻言吓得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在青石地板上使劲磕着头,嘴里念着,“小人瞎了眼,东王饶命,东王饶命。” 秦明韬懒得理他,喝道,“拿壶烧酒,几碟下酒小菜来!”就带着李锦熙上了二楼,两个侍卫怕再出麻烦,一个站在楼梯下,一个站在楼梯上,把酒楼二层封了。 那酒家老板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到了,没一会就搬来了最好的烧酒,大小碟盏上个不停。李锦熙见了一乐,他是个爽快人,见秦明韬握着酒杯不说话,便问道, “殿下是在想这缺粮的事情?” 秦明韬点了点头,又道,“我在想,如今城里大户,家里是不是还有粮食!” 李锦熙淡淡答道,“大人明鉴!” 秦明韬见李锦熙这自信不过的神情,觉得有戏,赶紧问他,“这里面有什么道道,仁山教我!” 李锦熙见东王说起自己的表字,嘿嘿一乐,“民间缺粮,我还以为是北王操心的事情。既然殿下也如此上心,下官自然要出力。” 九十四节 董学普的神圣义务 李锦熙见东王说起自己的表字,嘿嘿一乐,“既然殿下也如此上心,下官自然要出力。” 秦明韬闻言,说道,“都是一样的。”顿了一顿,又说,“你知不知道,还有多少粮食没有出现在市场上?” 府城守卫战,李锦熙用假消息拖住了明军一个多月,立了大功,秦明韬后来授予了他上等差办的爵位。李锦熙身边有一大群儒生,或多或少都在那一战里出了力。为了安排这些有功的儒生,秦明韬专门在改水营设了一个参军府,以“咨议参军”李锦熙为首,下面是十几个“录事”。 这个机构的设立,笼络了一大批“社会资源丰富”的“知识分子”。很快就成为秦明韬最重要的耳目,所以这次一察觉到有人屯粮,秦明韬就把李锦熙叫来,托他去打探。 李锦熙想了想道,“殿下要弄清楚这件事,要两个中等民户的头衔才行!” 秦明韬知道李锦熙是拿爵位去买情报。吕策和秦明韬占领各州县时,坚决执行了分土地的政策,基本消灭了大地主。但在主动投降的城市,并没有彻底没收富户的家产。这些屯粮的大户人家不少就来自于此,这些人家的成员不缺银子,只缺体面的官方身份,南海国的爵位是最好的诱饵。 要能解决米价问题,两个低级爵位不算什么,秦明韬点了点头。 穿越者虽说称了王,但其实只是用来安抚民心,礼制上并没有太大的讲究。又吃了几口,李锦熙就告辞去办事。没过几天,李锦熙就得了结果。 秦明韬在办公室听到李锦熙报告的时候,气得脸都涨红了, “光是那些富户家里的粮食,就够用到明年六月?”秦明韬重复了一遍李锦熙的报告,用力捶了一下办公桌,“想发国难财!嫌我南海国没有王法吗?” 李锦熙一改平时成竹在胸的姿态,补充道,“殿下息怒,此事甚难,一般人家不敢囤积居奇,涉及到的,都是有爵位,甚至立过功的!” 秦明韬正准备发出去的火,一下子被这句话生生泼灭,瞪着眼睛看着李锦熙。 想想也是,没身份的人要是敢发这种国难财,还不马上被南海国的大兵抄家,一刀咔嚓了?秦明韬听了这话,刚才的狠劲一下子就没了。对待这些立了功的人,不能用强,否则会破坏了整个南海国政权的根基。 南海国《民商法》明文规定商品交易遵守自愿原则,政府如果为了平抑米价去抄家搜粮食,无疑是扇自己巴掌。如果违反自己颁布的法律,野蛮处置有爵位,甚至立过功的人,以后谁稀罕南海国的爵位?以后谁愿意为那些爵位付出?秦明韬拧紧了眉头,转而说道, “那只有发布通告,进行全面军管,限制米价。如果还有私自高价交易粮食的,重罚。” 这样的手段稍微缓和一些,给予不良商人们改过自新的空间。不过这个行为本身也是违反《民商法》的,同样会降低南海国法律的权威。可以预见,在这样的规定下,高价粮食黑市肯定会出现。而穿越者为了逼迫大米回到限价市场,必须违背《民商法》,对部分有爵位的富户开刀见血。 为了农业社会的稳定,一再对体制内的工商业举起鞭子和屠刀,会不会更寒了天下商人的心?对于总以为自己是以工商立国的穿越者,这仿佛是个笑话。秦明韬终于明白为什么韩非子要把工商之民列为五蛊之一。在堪堪温饱的农业社会,钻营逐利的工商业确实是个恐怖的双刃剑。 没有办法,好不容易分了田地,穿越者不能眼睁睁看着富户用囤积粮食的办法,把苦劳大众的财富,全部吸回去。 …… 吕策这几天带火枪兵野外拉练了,府城只有董学普和秦明韬两个穿越者。知府衙门改建成的最高会议厅里,两人在谈论米价的问题,董学普听了秦明韬的分析后,好久都没吭声。 秦明韬等了半天,才看到董学普站了起来。董学普一向表情很少的脸上突然有了一丝兴奋,他看了看海南岛地图,心里突然有种指挥千军的豪情,转头和秦明韬说, “用不着搞那么大动作,既然城里还有粮食,把它们全挖出来!” 秦明韬不禁一愣,没想到向来低调的董学普能说出这样豪气的话。秦明韬打量了下董学普,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想来是有了必胜的把握,不禁问道,“怎么挖出来?” 董学普道,“我是没想到这些家伙胆子这么大,藏了这么多粮食。”他笑了笑,得意地道,“既然给我们知道了…我这个七年级的后勤部长,是白做的么?” …… 月娘一件一件地收拾着那不多的首饰,终于选中了一个常戴的银镯子,不舍地看了看,抬头和郭甘说,“这东西也不好看,你拿去当了,怕可以换几两银子。” 郭甘脸上有些绿,哪里肯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道,“说这个做什么?我自然有办法。” 月娘见郭甘不干不脆,低声啐道,“那怎么办?又去找九将军?你也不怕他小看你!都是你急着买了宅子,把去年那点积蓄全花光了!又碰上这粮价大涨。你拿这镯子去,买些肉来,这头胎说不定是个大胖小子,不能虚了胎。” 郭甘皱了皱眉头,心底后悔那时被几个好事的怂恿,把全部积蓄买下这个府城的宅院,只留了一个月的粮米钱。却在这个月碰到米价大涨,肉价跟着米价飙升,家里买肉的银子也没了。郭甘转过身来,看见月娘微微隆起的肚子,心里欢喜,眉头的阴郁神色又散了一些。 月娘横了他一眼,把那镯子放在了案上。郭甘拿不下手,扔下句话就自顾自出了家门。 “我自然有办法!” 郭甘带着个跟随的营兵出了门,满脑子想着去哪弄些银子。在街上晃荡着,不自觉就往北门赵益家走去,到了北门大街,想起娘子的话,啐道,“这等小事也来找九将军,他以后哪瞧得起郭甘?”摇了摇头又往回走,走了几步看见一个肉铺,想了想,便进去看了看。 那肉铺的王屠夫在一看是个军官进来了,眼珠一转,从后门溜了出去,只派了个打杂的出来招呼。郭甘没见着那杀猪的,便问伙计,“今天肉价可便宜没?” 那伙计也不敢怠慢这军爷,陪笑道,“军爷又来逗我,这城里米肉一天贵胜一天,我家猪肉是最平的了,也只能稳住不再涨,哪里降价赔得起?军爷我看你起码是个把总,如何缺这点肉钱?” 郭甘囊中羞涩,被他抬得脸上一红,不禁有些恼羞成怒,当街喝道,“大胆奸商,胆敢抬高物价坐地渔利,你们这些蛊虫,不怕大王们抄你们家吗。” 这话一说,几个行人纷纷看了过来,跟随郭甘的那个营兵也上来帮腔,“你们这些奸商,乱抬米价,等哪天惹恼了我家将军,不把你这破店给平了。” 那打杂的伙计被两人喝得瞠目结舌,撇着他们腰上的钢刀心里发慌,回头看了看里屋,果然看见王屠夫在里面甩了甩手。这伙计如释重负,赶紧道,“将军买肉么?要什么银子,我给将军装上就是,要什么银子?”说完便去里面和王屠夫合计,不久就提了一大块里脊肉出来。 郭甘伸手想拿,但见几个行人过来看热闹,指指点点,又不敢接他的肉,气得一甩手往城南走去。那个营兵跟着郭甘大半年了,知道郭把总很少因为小事责罚手下,说话随便惯了,跟上来冲郭甘埋怨道,“大人,给你如何不拿?一块肉算什么?” 郭甘眼睛一瞪,喝道,“他是怕我砸他铺子才给的,能要么?府城那个法官硬的很,除了五个王,其他人都敢办。到时候被告个强抢民家,吃不了兜着走。”两人又走了几步,突然听见前面一阵喧哗,好多人聚在一家官方卖海布的铺子旁边,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郭甘拉住一个看热闹的问道,“这是做什么?” 那人见是个军官,答道,“北王开仓卖米了,市价十四厘,北王卖十三厘,每三天降一次价,三天后就是十二厘,再往后更低。大家都不急着买,先来看看,等降价。”郭甘听了一愣,挤进去看了看,果然在前面看到了一袋袋大米摆在铺里,门口贴着逐步降低米价的通告。 郭甘见了那通告,心里一时大感轻松,就好像雨过天晴一样,想到终于有人治这些奸商了,蔫着的精神一下子振作了起来,得意洋洋地退了回去,脸上不禁挂上了笑容,冲跟班营兵喝道,“北王还是有脑子的。回去!下次再来!” 过了三天郭甘再来看,官铺的粮价真的变成十二厘。郭甘扔下了这些天的阴郁,乐滋滋地回了宅子,在家坐等食品价格再跌一跌。 每天早上城门一开,就有络绎不觉得运粮车,把粮草运到衙门里的官仓。关于这些大米的来路,坊间有很多传言,有说是山前堡那边压箱底的存粮,有说是和山里的黎人换的。等到第七天,政府的大米卖到十一厘一斤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屯米的商家坐不住了。早上城门还没开,南门边上已经站了不少的大户派来的家人,探头探脑地数粮车数量。 但城里的商人似乎感觉到了政府不准备使用暴力,越发大胆了。几个米铺主人解放前是一般商人,没有沾上地主的名头,身家最清白,胆子也最大,先出了手。纷纷把店里生意停了,派伙计到官方米店排起了队。见这种行为没被政府制止,很快更多人跟进。无论多少大米搬进政府的店铺出售,都会被囤积大米的商贾买走,打死了低买高抛的算盘。 …. 第十天,官方的米价降到了十厘。董学普手上能抛出来的粮食却越来越少。 吕策看着稳坐在位置上的董学普,问道,“没听说大兵给百姓供米的。连先锋营,改水营的存粮都给你运来了,你这还能演几天?” 秦明韬帮董学普答了,“还能演四天!” 董学普补充道,“史班那里有批粮后天到了,至少还能顶六天!”董学普想了想,补充道,“这两天晚上还是要运些草进来,装扮成粮车入城。” 秦明韬皱着眉头,问道,“六天以后呢?你肯定那些商人顶不住了?” 董学普看了看秦明韬,道,“我不肯定。” 吕策摇了摇头,说道,“你这样肯定搞不定!我已经查出囤积大米最多的两户了,明天我让赵益去办这事!” 董学普倏地站了起来,喝道,“不行!” 秦明韬和吕策一愣,他们第一次看到董学普这么强硬, 董学普吸了口气,看了看吕策道,“不到最后一刻,我们都要维持法的地位。动辄对百姓使用暴力,那我们和明朝皇帝,满清鞑子有什么区别?” 九十五节 秦明韬的统战工作 董学普吸了口气,看了看吕策道,“不到最后一刻,我们都应该维持法的地位。动辄对百姓使用暴力,那我们和廷杖的朱明,留发不留头的满清有什么区别?” 吕策和秦明韬两人对视了一眼,心底越发觉得董学普有点理想主义了,一时都不言语。 董学普见两人似乎不太认可他的观点,解释说,“后世的社会,是利益诱导型的社会,百姓有行为自由,在博弈中取得社会总利益的最大化。如果总靠威胁的手段维持社会秩序,那最后所谓的‘社会秩序’就会变成我们几个王的秩序,百姓只能成为暴力下的奴隶!” 吕策觉得董学普想法脱离实际了,不禁说道,“老董,凡事有权有变,没有绝对的对错。尤其是大米这种东西,那百姓一天少了就要出乱子。” 董学普点了点头道, “我知道,但我说的也很实在的,后世的国家之所以都是利诱型的社会,是国家制度之间的竞争,使得人才,物资自主选择形成的。我们以前抄了那么多缙绅是对体制外的敌人。但如果我们对体制内商人也一抄了事,以后怕难找到贸易伙伴了!” 吕策一时没想到怎么反驳,被董学普一堆话呛住了,干脆低头喝了口水,不答他的话。秦明韬摇了摇头道,“老董说的也有些道理,要是温和手段能解决这麻烦,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但是如果六天后粮食卖完了,米价还是这样,那也没办法了,该狠的时候还得狠些,毕竟我们的根基弱,不能因为粮食出乱子。” 董学普自然清楚百姓吃不饱饭的后果,皱起眉点了点头。吕策想起食品价格这么贵,怕影响下层干部的生活,说道,“按爵位给有公务的人发些补贴吧,至少不能让跟着我们干的人寒了心。” …… 三天很快过去,董学普降价卖粮,这已经是第十四天。 天还没亮,赵武就守在了董学普的前厅,板着脸来回踱步子,把一帮下人吓得不敢吱声。一见董学普从后院出来,赵武立马迎了上去,不安地说道,“师父,那些米店还是不肯降价,我们的粮食撑不了两天了!” 董学普见赵武一脸的焦急,不满地皱起了眉头,教导道,“不要急,这算什么?我跟你说过,遇事要冷静!无非是盘棋,进退都是一步!” 赵武知道自己失态,不再做声。董学普怕赵武走漏了消息,哄他道,“有几家富户和我商量好了,我们的米一卖完,他们接着按官价卖。到时候我们赏他们个好出身就是!” 赵武自然相信董学普,闻言立刻轻松了不少,笑容挂在了脸上,说道,“师父教训的是,我定力太差了。” 董学普摇了摇头,安慰了句,“你去官铺那边看看,要加强对群众的宣传。那些答应配合的商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能做为最后一着,最好不要靠他们。争取以最小的成本了解这事!” 赵武赶紧答应了,便去办事。董学普看赵武出了院子,叹了口气,粮食只能撑两天了,他的计划没有子弹了。 董学普仿佛看到两天后,市民对他失败的政策指指点点,赵益扛着刀冲进那几家自以为是的商人家里。董学普这会真期待庞宁还在。这事他在的话,不难吧?他认识那么多黎人峒寨,可以进山拖几车米来。和城里富商也熟络,拉拢打压分化商人阵营。 董学普抖了抖衣袖,跨上马,往秦明韬办公室骑过去。事到如今,董学普只有求助秦明韬,看他能不能有什么办法了? …… 秦明韬送走了求助的董学普,摇了摇头一把躺在了椅子上,开始绞尽脑汁地想着,谁能帮上这个忙。赵德站在旁边见了,试探道,“义父,这事情真要搞得这么复杂?其他几个旗总,都嚷嚷着要把那些奸商剁了!” 秦明韬挥了挥手,答道,“那是最后的办法!董头领,啊,北王说的也有些道理,现在市场上还有粮食,不会出什么乱子。能温和处理是最好了,现在我们南海国最缺的就是商人…” 赵德闻言说道“我和城西虞家大公子有些交情,要不约他来谈谈,试试看?” 秦明韬“哦?”了一声,脸上这才有了笑容,点了点头道,“约!对了,我记得,李锦熙手下有个‘录事’好像是那个‘陈举人’的庶子,把他也叫来。” 赵德笑了笑,道,“那要不要把李瑛也请来,听说李家也有不少粮食。” 秦明韬这才有了拨云见日的感觉,哈哈大笑,说道,“我倒把她忘了,都叫来!我设宴请他们,都是老熟人了,不好动刀动枪的!” …… 李瑛的父亲,李老爷子叹了口气,他只有李承宗这一个儿子,这会见儿子一副经不得风浪的样子,实在是不舒心。老爷子闭上了眼睛,又想起了去年病死的张氏,她这一去,自己和广东张氏就渐渐疏远了,空留下李瑛这个女儿。 李瑛唯一的兄弟,哥哥李承宗却满脸期待地看着妹妹,挂着一脸的笑问道,“东王当真说给咱家两个上等民户的爵位?这真是天上掉馅饼!”灯烛闪烁下,那英俊脸庞上的笑容却分外猥琐。 李瑛平日里最瞧不起这个哥哥,骂道,“怎么就知道这点爵位,你当真要看远一点!这次的事情,进退大不一样,岂是一个爵位的事情。” 李承宗不是正室嫡出,平日被妹妹教训惯了,陪笑道,“妹子说得对,哥哥眼浅了。不过说起来,我听说这东王是个仗义的,对自己人从来不薄!” 李老爷子点了点头,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这个李承宗是个机灵的人,就是小时候跟着侧室长大,自己少了关照,胆略眼界大大的不及妹妹。李老爷子想了想,又问李瑛,“那陈家,虞家什么态度?” 李瑛却不答这个问题,只道,“爹爹,您这话却是糊涂了,那五源谷是血海里杀出来,能在乎几个商人性命?这次是摆足了姿态,想善了这事。依我看,莫要管其他家如何,他们要是蒙着头犯傻,咱家的情分就更大。早不如晚,在东王身上下足了筹码,定吃不了亏!” 李老爷听到在东王身上下足筹码几个字,眼里光芒一闪。打量了下自己女儿,见李瑛改了以前的任性样子,换了一身女儿打扮,梳着淡淡的妆,倒是和他娘亲年轻时候一般俊俏。想到坊间的传言,李老爷子哈哈笑了笑,问儿子道, “承宗,这次你来定,你说说看,咱家怎么办?” 李承宗嘿嘿笑了笑,谄媚不过地看着妹妹道,“听李瑛的,瑛妹比我强多了!” 李老爷子指着儿子道,“我看你这辈子,当真要靠你妹妹了!好,你去跟冯老爷赔个不是,就说咱家对不住他,不玩了,那一车车的官粮压在那里,咱几个能折腾出什么?也请他见好就收,这也赚不少了,呵,别逼急了官府惹出祸事!明天起,咱就按官价卖粮!” …… 李家开始按官价卖粮第一天,琼州府还是那个琼州府,但似乎已经变了一层颜色。 虞家家长当天就放弃了暧昧不明的态度,恭恭敬敬地把赵德请到家里,虞氏三族十一个男丁一并作陪,摆下了山珍海味宴请赵德赵大官人。 虞元仪指着赵德面前那碟太极图案的奇怪汤肴道,“赵公子,你看这道护国菜,看似浑浊不堪阴阳难辨,实则全以素料烹饪,其中藏的满是护国报效之心啊!” 赵德看了看那道不起眼的汤肴,暗道原来还有这么个名字。赵德见他话里有话,放下筷子问道,“虞老爷如今是什么打算?” 虞元仪左右看了看族里成员,笑道,“赵公子不知,我家原来还有些粮食,自己也没有查清,此番五王有赈灾义举,虞家敢不紧随其后?明日起,开仓卖粮!咱老虞家,粮食起码有李家的两倍啊!” 得了这句话,想到能完成义父交待,赵德心里踏实了不少。但他也知道,虞家藏得粮食岂止是李家的两倍,五倍六倍也不止!赵德见这姓虞的还想留一手,高兴之余又暗骂了一句老滑头。眼珠一转,赵德装出一副兴奋神态,哈哈笑道,“虞老爷高明,这晚不如早,既然是两倍于李家,也和李陈邓三家一样,奖两个上等民户爵位。” 其实陈家不过答应放出五百石米,意思意思,邓家更是什么也没答应秦明韬。不过在秦明韬公关宣传下,在董学普越来越低的降价压力下,众多商贾互相之间,也越来越不信任了。加上赵德平时重信誉,说话从不含糊句句是真,这会撒个谎,马上就让不少虞家人信了。 自己不过是钻点空子赚些小钱的商贾,值得身居高位的三将军欺骗吗? 赵德话音刚落,旁边桌诸人立即焦躁不安起来,小声议论着什么。赵德佯装举头喝酒,便隐约听见有人压着嗓子道,“那天杀的邓名朗,我听人说,他昨天去东王衙门了!” 有几个人过来和虞元仪说了几句话,虞元仪脸色变了几变,明显败下了阵来,尴尬不过道,“赵公子莫笑老夫,先前咱当真被前朝的奸猾官吏吓怕了。这里问一句公子,我随官价,抛一万石,跟公子要十个上等民户,一个下等差办的身份,能不能成?” 爵位到了下等差办,商业税率上就能享受更低一等了。赵德骂了句老狐狸,摇了摇头道,“虞公怎么如此反复?待我不诚!” 虞家家长一听这话,激动地站了起来,冲旁边的家族成员喝道,“都是你们七嘴八舌,误了我家大事!”说完把喝酒的那个瓷杯往地上一摔,说道,“若有丝毫不诚,我虞家便如此杯!” 赵德见他定了决心,趁机就把话说死,笑道,“这有何难,几个爵位,我明日就帮你求来!” 虞家家长点了点头,看了看赵德沉静不过的脸,似乎根本不在乎自己的选择,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声后生可畏。转身朝四周的家庭成员喝道,“此事便这样和三将军说定了!大家都听到了么?”\ 九十六节 海南欢迎您! 虞家的人,当然清楚赵德在东王衙门的分量。把话说到这份上,不敢再耍滑头。天一亮,虞家两个米铺门面就掀起了招牌,按官价售米。 见大户虞家“投诚”,陈、邓二家气愤之余,也没有了硬撑的底气。李锦熙稍微敲打,陈邓二家下午就开仓放粮。但毕竟落后了一步,李锦熙干脆贴榜公示,由于二家出手晚了半天,将赏赐从两个“上等民户”,变成两个“中等民户”。 几个大户开仓,让市场上的粮食供应量非常充足。不需要穿越者再做什么了,当官方米价按时间表掉到八厘时候,一些跟风囤粮的小户就沉不住气了,越来越多的粮食在市面上销售。三天之内,市场上的米价就被压到董学普最终设定的目标:五厘一斤。而官铺的赈灾米,反而比市场高了一厘,变得无人问津。 抛售大米的小户们发现,虽然速度不快,但是他们争先抛售的大米,还是令人欣慰地卖出去了。这个情况,让最顽固的一些囤米者抱有幻想,幻想其他囤米者买进了市场上的大米,将会待机再次抬高米价。 文昌冯姓是琼州府最显赫的家族,这三代人里就出了四个举人,如今在大陆做官的也有不少。冯家是鼎盛之时,在琼州府开枝散叶,正是这场囤粮闹剧的始作俑者之一。看到米价探到了底,冯家几族人却依然按兵不动。正月初八,冯姓族长以春祭的名义,从三县一州叫来了各房族人,在文昌县的冯姓祠堂碰了个头。 气派的祠堂里,十几房血缘亲戚坐进了明礼堂,七嘴八舌地议论起这次的粮价, “咱万州黄家三十一口人,这次算是全赔进去了!囤了四千两的粮食,现在连四成也收不回来!” “也不知道这么多粮食放出来,是谁吃了,莫不是那五源贼官府?” 一个远房的老人听到这些话,手上一抖,差点把茶杯摔在了地上。冯姓族长见众族人一脸的灰败,心底一片惨然,嘴上却安慰道, “这几个月粮食还是紧张!要说是其他人家吃进去的,这事还有转机。” 冯家族长和几个族里老人交换了意见,作出了决定,冲各房族人挥手道, “米价已经到底了,买家还没弄清楚,大家莫急,说不得还有转机!” 当最后几家大户还抱有幻想,猜测谁在接这个盘的时候,府城军管使赵武,已经按董学普的安排,悄悄地在市面收购商人出售的粮食,已经在城外的官仓里囤积了九万石。 更多的好消息送到了穿越者的办公桌上:落洒峒去年参加了五源谷的军事活动,去年大部分日常粮食消耗都由军方供给,落洒峒首领符那恩听史班说府城缺粮,也大方地支援了两万石平价大米。 穿越者手里的筹码越来越多,但最顽固的囤粮者还是没有打开粮仓。穿越者下定决心,要让他们付出足够长记性代价。在秦明韬和董学普的安排下,教训囤米商人的行动开始展开了。 …… 正月下旬,供应趋稳的粮食市场又出现了波动,从五厘涨到了六厘。苦苦等候的冯姓族人见粮价上涨,无不弹冠相庆,犹如输红了眼的赌徒,幻想着扳回本钱,再也不肯离开赌局。 渐渐的,各种小道消息传了出来,号称粮价还是要重新上涨。有一些商贾主动找到了黄家族人,表示可以借银子给他们炒作大米。入局不深的黄姓族人当然不肯上当,但部分输红了眼的黄家人,却抱着把本钱赚回来的决心,借钱囤米。 二月中旬,冯家和少部分藐视南海国官府的商人还在苦苦支撑,北王却公开了官仓的大量存量。这时,商人们才明白过来,前段时间市场上粮食,不是像谣传那样是儋州郭家、临高文家吃下的,而是全被北王买下了!米价重新上涨的预期被彻底打破,米价又从六厘跌回五厘。 冯家人此时面对的,是让他们欲哭无泪的讨债人。 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落下了帷幕。南海国政府成功调动了各方面的力量,以十数个低级爵位的代价,取得了胜利。经此一败,冯姓一族的财富缩水近三分之二,跟随冯家囤积粮食的其他家族,也是元气大伤,冯家在南海国的经济和政治领域,再也没有了任何影响力。 米价稳定在了可接受的范围,琼州府的生活恢复了平静。在普通百姓的眼里,这场风波的平定理所当然。虽然很多干部都没意识到它的重要性,但穿越者依然对主要参与人员进行了隆重的嘉奖。在穿越者的眼里,这次米价风波的平定,不输给战场上的任何一场胜利: 在这次风波里,南海国政府遵守了自己颁布的法律,仅仅以经济手段打败了这些投机倒把的商人,向所有人证明了自己是一个可靠的商业秩序维护者。既然面对粮食价格失控压力情,南海国都没有对投机倒把商人采用暴力。这是一个暗示,暗示南海国自对待其他合法的商人,更不会使用极端手段。 穿越者用行动证明了,那些极端行为只针对明朝官僚和地主,并不针对合法商人。 在明末的中国,有一些商人为了个人利益,不惜背叛民族,向入侵中原的建州女真交易了大量的战略物资。南海国千金买马骨,希望自己所表明的开放姿态,能够吸引这样的商人到南方来,吸引他们绕开朱明王朝的封锁,和穿越者一起建设汉族更光明的未来。 不管是通天耳目的走私商人,还是纵横南海的武装海盗,都是一样滴,南海国欢迎您! ...… 明末使用的历法,接近于后世的农历。崇祯三年二月的昌化,已经是万物复苏的暖春景象。三千多农垦大军暂停了开荒工作,在已经开垦出的水田上架起了耧车,在田边烧出了土法肥料,开始了一季忙碌的春耕。 史班这天正在办公室处理一些文件,门口的侍卫走了进来,轻声报道,“下等差办张罗寒率五名农夫求见。” 基本上,到了中等民户这一级的属下,史班都叫得出名字。但史班努力想了想,却没能想起这个下等差办张罗寒是哪里来的。不禁好奇问道,“张罗寒是谁,我怎么没什么映像?” 那侍卫这段时间一直跟在史班左右,倒是比史班记得更清楚,提醒道,“张罗寒是上个月北王重新分配干部时候,分到昌化州农垦局的,目前担任‘录事’职位。” 史班这才想起这个人来。这个人以前是跟着庞宁的,在儋州负责治安。后来庞宁一直没回来,董学普就把儋州管了起来,在儋州换了一批顺手的干部,这个张罗寒就暂时离职,在山前港赋闲待职了。这个月,张罗寒被董学普分到他这,挂在农垦局下面。农垦局是史班亲自领导的,但史班最近忙,一直没来得及给张罗寒安排事情。 史班想起这个人,知道是五源谷的老功臣,赶紧让侍卫请他们进来。 张罗寒带着五个农民走进了办公室,正要下跪,就被史班迎到门口的史班拦住。史班指着办公桌前面六个椅子说,“不要拘礼,坐!” 张罗寒抬头看了看,见史班已经转身坐在了办公桌后面,便作揖答道,“谢太平王!”几个农民也跟着喊了几句,这才小心坐在了椅子上。 史班看张罗寒一副干练样子,对张罗寒说话语气又客气了些。料想张罗寒是为了农民的事情而来,史班笑着问道,“先不说他们事情,最近人事变动很大,你个人有没有什么困难?” 张罗寒闻言楞了楞,拱手答道,“谢谢殿下关心,小人没什么困难,初到农垦局,尚在熟悉局中事务。”史班是个直肠子,见张罗寒答了他一句中规中矩的废话,想来是因为和自己不熟缘故,心里有些失望。 史班点了点头,转问道,“那今天这是什么事情?” 张罗寒答了句,“小人这次来,是为了农户安居的事情。”张罗寒说了这句,便转头看向旁边一个中年农户 那农户似乎自进来起就有些紧张,见张罗寒果然让他说话,咽了口口水,颤颤悠悠地站起来说, “小人是第三垦区第一支部的下等劳役黄二牛,托大王的福,在农垦大队里干了两个多月。这两个月顿顿有管饱的白米饭吃,顿顿有大碗的猪肉汤喝。两个月就把我们一村人都养得壮不少。晚上支部里还有果子领,有些果子咱农家人当真没吃过。村里人都说要不是大王仁德,哪能给我们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黄二牛太紧张了,说着说着就跑了题,天马行空地说起些不着边际的话。史班开始还认真听着,但见这黄二牛满肚子的憨厚,越说越跑题,收起了笑脸,靠在了椅背上。张罗寒见状,咳嗽了一声,那黄二牛却没反应过来,还在说 “昨天晚上支部又找我们去量尺寸,要做新衣服,这都是第三….” 张罗寒只有打断黄二牛的话,提醒道,“黄二牛,你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捡紧要的说!” 黄二牛被张罗寒说得一愣,这才发现自己偏题了,耽误了大王的时间,张嘴结舌地看着史班。 史班似乎想到什么,皱眉问道,“衣服尺寸,一次性记下来便是,你们支部负责人来回找你们量?” 那黄二牛满脑子都觉得太平王好,支部书记好,哪里想到自己这话,似乎不经意告了支部书记一状。黄二牛大大地后悔,又一时说不出解释的话来,张着嘴巴站在那里。 张罗寒赶紧帮黄二牛解释道,“这几个月饮食营养好,百姓比以前结实了不少。上次做衣服是刚来时候,那书记想来也是怕两个月了尺寸有变,所以这次重新量。” 史班这才点了点头,问那个黄二牛,“你说的这些情况,我都了解过了,百姓能支持农垦是好事。今天是什么事情要反映?” 那黄二牛见史班不再怪责支部书记,想到不会对不起满村子百姓的托付,大大地舒了一口气,这才答道, “听支部书记说,我们以后都要在这里扎根的,没法再照顾老村子的田地了。前些日子每人分了两亩田,村里女人听到消息,就都嚷嚷着要跟过来。大王,我们些农汉,在自己破院子里住惯了,大王的宿舍虽然好,但我们还是不习惯。求大王开恩,让我们自己在田地边上造些农家院子,好把婆娘女儿都接过来。” 山前堡这里一批基层干部,开垦新田经验非常丰富,加上小南关那边水车等物资也充足,这两个月新田开垦工作非常顺利,目前已经开垦了一万余亩新田。 为了鼓舞士气,史班上个礼拜给每个农民都分了两亩地。目前这些分出去的私田还是集体组织耕作,等一年后开垦初步完成,每人分到五亩田以上,才完全交到农民手上。但现在所分私地上的产出,已经完全交给其所有的农民。 史班却没想到,短短两个半月,良好的物质条件和充满希望的未来,已经让这些农汉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等到这两亩田一分,朴实农民们,就迫不及待地要在新土地上扎根了。 张罗寒见黄二牛说完了,咳嗽了一声,补充道,“近来我在公务间隙,到各个支部调查了一番,撰了一个私宅建设方案,敢请殿下过目。” 九十七节 农业是根本 史班接过那一册方案,本来以为也没什么特别,无非是个下层干部的一腔热情。但翻了几眼,史班便觉得有些门道,不禁指着那本小册子问道, “这五月栽豆,什么意思?” 张罗寒答道,“南海国炎热,六月早稻便已经熟了。五月栽绿豆于稻田中,等到六七月种晚稻时候,将绿豆犁入土中,可以肥田。” 史班突然想起来,高中《生物》课讲过,豆类植物根部可以固氮。又问道,“上面说要把村落建在圩田外围?” 张罗寒答道。“要得到圩田,必须筑堤蓄水,又要建渠灌溉,实在不易。村落如果在圩里,农民的牛羊牧草地占据圩田,就浪费了地力。在边缘,有利于农民靠近荒地,多圈养牲畜。外围土地充裕,晒谷场堆粪池之类很多设施也便于搭建,大不一样。” 史班点了点头,他发明的纺织机,让南海国男耕女织的生产方式,变成男耕女不织。要是能把妇女儿童转移到养殖业上,也是一个提高人力利用效率,提高生活水平的好办法。史班又问了几个问题,张罗寒一一回答,答得头头是道。他本来就是个世代耕作的农民,在农家事务上肯定比史班强多了。又跟着庞宁见了几年世面,学了文化,浑身一股精干味道。 张罗寒又说,“水利兴建难,更难的是维护。我想最好要向使用灌溉的田地加征一点费用,作为水利机构的运转资金,才能长治。否则单户农家不愿意出力出资维护水利设施,各扫门前雪,不消十年,水田又成了荒地。收取这些费用,水田亩均收益稍微低些,农民要多种田地才能富裕。我们可以设置一些租牛点,农忙时候把牛租给买不起耕牛的家庭,提高人均耕作面积。” 史班听得津津有味,不禁叹道这农活还得交给农民干!史班合上那本规划方案,说道,“住私宅这事,太早了不利于组织集体农垦,你先组织一部分人把村落私宅建起来。等几个月后农垦结束再出售。” 史班看了看那个方案封面,又说:“其他的有不少建议不错,很好。我一个人精力有限,管不了那么多。现在农垦局没有局长,这样,你来做副局长,把局里那十几个录事调动起来。你配合赵布,把农垦和水利的基层工作抓起来。”史班说完,看着张罗寒,毕竟他是庞宁手下的人。要不是庞宁出海不归,史班也不好来抢人用,这事还得张罗寒自愿。 庞宁毕竟太久没回来了,赵如也不在,原来的部下渐渐都散了。张罗寒虽然没料到这事,但稍微想了想便定了心,站起来说,“谢殿下提拔之恩,我明天就去拜访知州赵布,把具体事务了解下,就把工作开展起来。” 史班闻言笑了笑,说道,“赵布他就在田里,我叫他来,你们好好商量商量,把开新田的事做好。”张罗寒以前是儋州治安负责人,在情况复杂的儋州没出过问题,能力是实践检验过的,对农事又熟悉,算是个人才。得到个能干实事的手下,史班很高兴。 张罗寒站起来,拱手答道,“殿下放心!” 张罗寒上任后,史班就把繁杂的日常工作交了出去,只偶尔听听汇报,稍微做些政策安排,主要精力还是转回了铁器工厂。新上台的张罗寒倚靠赵布的调度能力,倚靠各种技术人员,干得不错,纠正了一些脱离实际的规划。到了六月割早稻时候,开垦的新田面积已经达到六万多亩。赵布多次和史班汇报,张罗寒用人合宜,勤勉为公。 五源谷的“老人”,都是最穷的流民出身,吃过苦的,工作上勤勉的特质大多都有。加上几个王对手下大方,短时间内大家私心都不重。但能得到赵布“用人合宜”的评价,就是个人能力了。六月初,眼看要种新稻,张罗寒又通过赵布汇报,对这六万亩新田,建议优先“赊卖”给开垦的农民。一方面,可以让这些农民过上小康的日子,提高耕种积极性。另外一方面,还能给昌化州创造一笔收入。 史班对这个建议很支持,不但批了,还把张罗寒的局长职务转了正。 新田价格很便宜,每亩不过二两,还不到一亩熟田的零头,优先对农垦人员销售。农民各家各户,纷纷把老家分的田卖了,到这边买上几十亩,做个富农玩玩。半年一转,史班不但开垦出六万亩新田,增加了粮食供应,解决了铁器工厂水利设施的销路,账面上还赚了几两银子。 开了六万多亩地,第一批三千多人的开垦基本到了极限,张罗寒又到岛北招募新的农垦队伍。 其实不止史班在西部昌化搞农垦,秦明韬也在海南岛北部澄迈附近搞水利,募人开垦。加上董学普也派人在海南岛东部,南部组织开垦,几处垦荒大军合起来,掀起一轮海南农业开发的大潮。 眼见耕田面积直线上升,水田价格直线下降,想来以后愁的不是没米吃饭,而是谷贱伤农了。那个投机倒把的冯家哪里料得到,他们的行为狠狠地刺激了几个穿越者,下决心把海南建设成为这个乱世的粮仓。 几个穿越者在各处忙碌,先打住不说。在崖州,穿越者却还有一个老朋友。 崖州位于海南岛最南面,大概就是后世三亚的位置。这里位于天涯海角,明代经济并不发达,算得上是南海国最落后的地方。 崖州城有一个公子,自称姓于名南,七八年前流落到这处。原先只是在码头上做个挑夫,饭也吃不饱,靠捡些贝壳螃蟹糊口活了下来。后来时日久了,交了些挑夫朋友,不知道怎么就逐渐阔了起来。在城东买下了张家的院子,把那几个挑夫兄弟雇了做仆人,又在乡下买了七十亩地,租给人种,过起了体面日子。又过几年,于南娶了城西刘家女儿,生儿子那年考了个茂才,在街上开了件米杂店铺,家境渐渐兴盛。 后来五源谷打到崖州,分了田地,又断了于秀才的每月供给,于家在城里地位大不如以前。这几天,于南见城门贴了榜文,新朝在府城设“太学”,全府大考招生。榜上说那“太学”生员学了一、两年后,按成绩可以录入各个衙门做官吏,便要去考。 娘子刘氏一般擦着眼泪,一边给于南收拾着包裹,抽泣着说道,“这新朝刚立,你就去府城,却让我们母子两个如何生活。”于南想到家里有些存银,刘氏娘家人丁也多,谁能欺负?能有什么不能生活?便不答她。 刘氏哭了一会,见丈夫不理她,又道,“据说那几个大王,都不爱圣人文章,只靠些‘商道’,“匠艺”、“造船”之类的奇巧…这都是没影子的事,你去怎么考得中?” 于南看了看窗外,说道,“钟方都敢去考,我如何会考不中?” 刘氏啐道,“那钟家有一门远方亲戚在昌化,这几年水涨船高,据说也是上等民户的大官,哪里比得了我们,无依无靠的。” 于南听了这话,也不言语,眼里闪烁不定,半晌说道,“我这便去钟方家,一起往北边去。你在家莫要出门,平日缺什么,只管让小红去外面买来,把孩子照看好!” 于南安抚了娘子几句,就去城东会了钟家二公子,两人带着干粮盘缠,步行往北面走去。这会正是三月时候,倒还不是很热。走了几个小时,沿着官道走到了一片丘陵上,钟会见右边山下海浪拍岸,左边山崖延绵不绝,赞道,“咱崖州的景色,当真是大气非凡!” 于南笑了笑,附和道,“过等二哥你到府城金榜题名,那更是一番大气景致。” 钟方听了这话,哈哈笑了几声,说道,“托你吉言。不过实话说,其实我这次没什么底气,不过去府城看看新朝气象。” 钟方顿了一顿,又说,“我们崖州太远,还没感受到,听说府城附近如今大不一样。各处水利之事不说,单说吏治一项,便不比往常。如今不但有知府知县衙门,州县还陆续派去了判官,府城还有法官。如今各城门不但立了我们城门口《民商法》那样的老石碑,还又加了一块《细则》石碑,所讲条规,又比原来《民商法》更细。但有谁违反二法,皆可以举证诉讼。那法官也不行他事,每日只端坐执法,听人告状。县令欺了你,你也可以告他。” 于南点了点头,道,“这新朝初建,吏治大不比从前。” 钟方点了点头,道,“虽说前朝也有衙门可告,但官场种种积弊太深,官官相护,离太祖澄清天下的心愿也太远了。这南海国当真有些气度,单说这次米价一事,文昌冯家虽说巨亏,却不曾被抓一个人!” 两人说到这,想起南海国初次占领崖州时候,诛灭知州三族二十多人的干脆利落,不由得咧了咧嘴。钟方笑道,“我家大哥常跑府城进些海布,我听他说,如今府城几家大酒楼都换了主人,你知道是为何?” 于南当然不知道,便问钟方。钟方这才说出来,“那原来几家大酒楼,虽说也是气派,但都是衙门里关系深的。说句不好听的,压制同行也惯了,能真在饭菜里下功夫?如今新朝一立,小柳庄几个原来不敢使的招揽手段一一亮出来,几个月下来,琼玉楼便没人去了。那琼玉楼老板见小柳庄坏规矩,带几个人去砸场,却被赵大人关进了牢里。” 钟会摇了摇头,又说,“我娘舅家在府城有家小酒馆,这几个月也停了。” 于南闻言一愣,连酒店业这样无关紧要的民生行业,都有这么大的变化。可知其他行当,又要经历怎样一番洗牌。 钟会圣贤书读多了,本来也不喜欢他娘舅那一套。钟会见于南若有所思,笑道,“这兴衰之事,非人力能预测,莫说了。却说这次米价,于大哥这次赚了不少?” 于南笑道,“我听魏三说府城米跌,赶紧开仓卖了,赚是赚了。但就百来石,能折腾多少银子出来?” 九十八节 府城赶考见闻 于南和钟会两人一路说笑往北面去,倒和以前赶考乡试的生员似的。两人图个自在清净,路上也不寻那些会馆落脚,只找客店住宿。足足走了十七天,才从海南岛最南面的崖州,走到最北面的琼州府城。 这天下起雨来,两个秀才背着包裹打着油伞往城里赶。好在那土路刚刚翻修过,用沙砾质的软土铺的,在雨里没有积水,还能走。两人沿着土路走了一阵,下午到了府城。 找了块石头揩掉脚底的泥,两人穿过南城门进了府城,便看见城里一片宁静景象,似乎已经逐渐从战火里恢复过来。虽然下着雨,街两边的店铺里客人依旧不少,酒楼里听戏喝茶的坐着不少。于南在街上左右看着,总觉得有什么不对,才发现脚下青石铺就的主街,如今已经换成了一种石头般东西重新铺就。 那不知道什么东西铺成的路面,中间略高,两侧略低有排水浅槽,雨水打在路面上,就顺着路面流进了两侧浅槽,然后流向两边建筑后面的大水渠,排出城外去。 虽然阵雨很大,排水系统依旧运行良好,路面上也没什么积水,比其他老道路好得多了,让于南心里赞叹。但更让于南想不通的是,那整个路面竟似一块石头铺成,毫无缝隙。低头仔细看,又发现石头表面有工具涂抹过的痕迹。 钟会前段日子来了次府城,知道水泥路的来由,见于南低头看那水泥路,笑道,“于大哥见过这水泥没?我听那些工匠说,这水泥是东王发明的,本是一团粉末,遇水成泥,所以叫水泥,风干后便这样坚硬如石,用来修屋搭桥甚是方便。” 于南这才收起了惊讶的眼神,解嘲道,“想来和那石灰差不多,就是硬了不少,我刚才还以为是块大石头。” 钟会笑道,“这个比喻倒是新奇恰当,说起来真是和那石灰差不多,据说也是烧出来的,好处是硬了不少,不会掉灰。不好就是颜色有些发黑。如今官家铺子里有卖,也不多贵,府城不少有钱人买去做院子,用来修路的倒是只有这一条示范路。” 于南闻言便道,“这东西我们贩卖到崖州去,不知道卖不卖得出去。” 钟会想了想,答道,“这难说,一个要耗费运输资费,崖州人穷,不一定用得起。二个崖州偏僻,知道水泥好处的人少,就怕我们好不容易让百姓知晓,官家就自己运去卖了,倒为别人做了嫁衣。” 于南点了点头,换个手举伞,抖了抖已经浸湿的衣摆,岔开话题道,“这雨大,我们先找个落脚地方去。” 钟会眯着眼睛看了看雨幕里的街道,说道,“府城用钱颇贵,倒是城北那家闻道楼,清净实惠,我们就去那里先住下来罢。” 于南也来过几次府城,听说过闻道楼,知道是那家便宜的客栈,那地方不在闹市,但客舍干净整洁,一般都是各州县儒生落脚府城的地方,点头道,“那里向来人多,就怕没了房间,先去看看罢。” 两人穿街走巷,没多久就到了那个新建的水泥大广场,钟会上次来时候,这个广场也没建成。下了雨广场上没人,两人好奇,还是打着伞四下里打量一番,在广场东面看到一块石碑,上面刻着董学普刚刚颁发的《民商法细则》 钟会一见那碑文上密密麻麻,刻着几千指甲大小字,摇头道,“除了读书人,有谁识得这么多字?” 于南点头道,“这能有几个人认真看,想来是供百姓追本溯源,作为断案判官清正的保证。” 钟会又指着上面一句话道,“‘所告案件判官已判后,不服可上诉法官再判’,这设定法律的人当真是迂了,判官是法官管得,能不是法官的亲信?判官给了判决,法官难道还会驳回。这么层层上告,岂不是让告状人找苦吃。去法官那告判官,得罪了判官,这以后怎么过得了日子?” 于南点头说是,却是如此,这法文去落入了虚处。两人正在那里叽叽喳喳议论,突然听见后面一个声音道,“二位有所不知!” 两个秀才看得入神,没注意后面来了人,吓了一跳。转头看去,见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军官站在后面,再后面还跟着两个带刀侍卫,帮这军官举伞。 两人见那军官一捻长胡子,穿着一身阔背束腰的金色锦袍,上面绣了流云海浪,知道是南海国高级军官服。又见那军官头巾上有三星两杠的标志,知道是中等差办的大官,吓得赶紧作揖行礼。 来人是梁老大。见两个秀才行礼,梁老大也回了一礼。 打败了明朝两次讨伐,穿越者料想短期内不会有大的军事活动,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南海国经济建设上。秦明韬最近一直在澄迈一带募人开垦,修水坝挖水渠,组织了一万多人,忙得热火朝天,要在澄迈南部丘陵地带建一个农业新城。事情多,秦明韬把赵德几个都调了过去搞管理,自己也是分身不得。 南海国断了海上贸易路线,火药等军事物资严重不足,史班本来就忙,便以此为借口一直把改水营先锋营的火枪拖欠着。军队没用上枪,只能做些日常的老式武艺训练。改水营就在府城附近做些拉练,倒也没太多事情。秦明韬今天难得回了趟府城,梁老大等几个旗总赶紧到北王那汇报了下训练情况,但秦明韬也没怎么认真听,表扬了几句就把他们打发了。 梁老大懒洋洋出了门,刚和其他几个旗总告别,就看到大雨里两个书生举着伞,在广场上在看碑文。梁老大一时好奇,便过来搭话。这碑文立了也快四个月了,刚开始天天有人围着看,还有好事的读书人给百姓逐条点评讲解,也是一件轶事。但到了现在,大家都习惯了,除了要告状打官司的,少有人来读上面的文字。 梁老大现在也算是高级干部了,但是穷苦出身惯了,以前环境养成的文化习惯不是一时改得掉的,打心底里对儒生有种尊敬。梁老大以为两个戴着方巾的秀才有事要告状,上来搭话。见两个读书人跟他行礼,两人手上伞一歪,身上的青衫都打在雨水里,梁老大赶紧回了礼。 梁老大笑着指着那碑文对两个秀才道,“二位有所不知,我南海国如今的六十三个判官,十六个法官,都是大理寺这个部门的七个执事投票推举出来的。而大理寺七个执事,又都是四王共同任命。判官法官的一并用度,也都是**一条线,由南海国财政直接拨给。所以判官不受法官管辖,也不受知县知州管辖,**判案!” 两个秀才见这高官,本来心里有些不安。但见这大官没什么架子,倒是和善地给他们介绍起来,二人心里逐渐安定下来。钟会胆子大些,看了于南一眼,答话道, “这位大人说的是,我们不知底细,妄自议论了。” 梁老大呵呵一笑,摇了摇头,“你们二人可是从乡里来府城打官司?那边那幢水泥柱子房,那便是府城中区的判官院,到那里登记了,出五十文钱找个讼师帮你们分析仔细了,找出依据,排队等两个礼拜,判官便会叫你们去开庭断案。” 钟会听说还要等几天,想到前朝一州县一个衙门,打官司也不用排队,怎么现在一个州县一两个法官,七八个判官,怎么还要排队?年轻人胆子大,钟会不禁晃了晃脑袋问道,“这还要排队?” 梁老大打量了下钟会,答道,“也就是这个月的事情,这打官司的人是一天比一天多,有时候连几钱银子的纠纷,也有人告上判官那的。你们是来告状的么?莫急,也不过两个礼拜。先找个诉师把案情分析好了,凑足了证据等开庭。” 钟会听了这话,叹气道,“上古治民之道,重教化而轻律文,才有三代之制。民心若水,宜疏不宜堵,宜导不宜纵,若纵容之,必百倍千倍地钻营纠缠。这判官法官一节,我看不好。越级上告之事更不妥,此风一开,百姓不以本业为重,不知君臣之礼,抛隐忍勤勉之德,事事争对错言是非,诚非长治之道。” 明末风气开放,书生议论朝廷政也是一种风俗,钟会一时忘记了这是杀人如麻的新朝,对着梁老大说了这些。可怜梁老大读了几年夜校,好不容易识点字,哪有这钟会能说会道,一时不知道怎么答他。 于南见状,赶紧打岔道,“大人,我二人本是书生,来考这次太学的,我这朋友考的是‘治论’一门,所以对这碑文法律治国之法,有些思考。” 梁老大听说他们不是来告状的,觉得自己今天有些多管闲事了,一时有些尴尬,哦了一声,道,“是要去太学读书的…那地方就在城东北。”梁老大觉得有些不投机,淡淡地道,“二位慢慢逛,我有事在身,先走了。” 两人赶紧行礼告别,梁老大想到这些学生以后不过分配做低级官吏,也不和他们多礼,虚抱一拳就走了。于南见梁老大走了,苦笑道,“你对大人说那些做什么?那位大人位高权重,说不得这政策也有他功劳,如何有当面说别人事情做的不好的。” 钟会也觉得自给有点唐突,笑道,“于大哥说的是,那大人那般友善,本是个结交机会,倒给我坏了事。” 于南摇了摇头,说道,“这话如何说得,这都是要机缘的。” 两人没了兴致,便离开广场,背着包裹往北面的闻道楼走。还没到那客店,就有小二上来招呼,那小二穿一身海布短衣,殷勤不过地走上来说,“看二位样子,这是要寻个地方休息!” 于南以为是黑店揽客的,赶紧道,“我们定了要去闻道楼,你莫来多事!” 那小二听到这话,脸上笑开了花,大声道,“这不是正好,客官要去我家住宿,我前头领路!” 两人闻言一愣,不禁对视一眼。记得这闻道楼向来只有客满的日子,如何有出来招揽生意的时候?两人随那小二进了后巷,果然是去闻道楼。但那客店里远没有往日热闹,一楼吃饭餐厅只坐了一桌人,看样子都是外地来的。老板娘更是迎到了门口,让小二把两人衣服包裹送上了房间去。 两人暗自诧异,于南见那老板娘好客,笑问道,“莫非是涨了房钱?” 老板娘一笑,倒是还有几分姿色,说道,“客官放心,小店这价格,十年多是没加过一厘。” 两人不知道这客店怎么气氛大变,摇头回了房间。于南见房间里床铺都是新的,觉得这房钱挺值,在自己一间里正在收拾东西,突然听到钟会叫唤。于南门一开,钟会把于南拉到走廊上一个房间,指着一个莲藕样的奇怪铁管说,“瞧这洗澡用的新奇玩意!” 见于南一脸不解,钟会把旁边绳子一拉,就听见三楼上面隐约传来铃铛的声音。没一会,那个莲蓬般的水管就喷出好多股小水柱出来。于南用手一摸,都是清凉井水,想来用来冲浴会很舒服。 钟会摇了摇头,道,“你看,真是怪事,这客栈比从前好多了,怎么反倒没人住了。” 两人在那莲蓬头下面洗了个澡,换了干净衣服到楼下吃饭。没吃几口,看见一个伙计打扮的中年人走进来,要了一盘猪耳朵,一个人在那里喝酒。钟会见是个本地人,放不下满肚子好奇,凑上去问道, “掌柜的,这猪耳朵味道如何?” 那伙计打量了一眼钟会,见是个秀才,笑道,“什么掌柜,我是刘家绸缎铺子里的伙计。相公来尝一尝,这里的猪耳朵怕在城北是最好的。城南有家浊酒楼,更好,但是贵。” 钟会摇了摇手,问道,“我牙不好,吃不得,没福气。这边我想和你请教个事,”钟会看了看那老伙计,见他脸色热情,便问道“这个闻道楼,以前是很热闹的,怎么现在冷清下来了?莫非吃了什么官司,还是出了什么事情?” 那老伙计眨了眨眼睛,突然笑了起来,问道,“公子你是外地来的吧?” 钟会点头答是,那老伙计笑道,“你们从南边来?南门正月开了家摘星楼,比这里还便宜,客房也有这么大,还要新几分。现在知道的人都去那里住了,只有外地的不知道的,还依旧来这家闻道楼。” 钟会问道,“我以前听说这东家经营这‘闻道楼’也不赚钱,那‘摘星楼’还要便宜,岂不是亏钱赚吆喝?” 那老伙计吃了口酒,摇头道,“公子不知,这如今三年免税赋,以前的税钱,现在不要了,以前孝敬衙门里的月例钱,现在也不要了,生意好做不少,只要有原来一半客人就能赚钱。加上那些巡检管的又严,判官也清正,以前那些闹事排挤对家的事也少了。现在新店多了,官府也随百姓开各种店,不加干涉,各种营生竞争起来,都要比以前做的好,才有客人啊。” 那老伙计指着盘里的猪耳朵,笑道,“你看这一盘猪耳朵,价钱是没变,量却是加了不少啊,比以前几个人挤一张桌子吃那小半碟的日子,是舒坦多了!” 那老板娘见这边客人在议论,端了一盘小菜走过来,啐道,“死不要脸的王老头子,吃我的菜说摘星楼的好,我送你一碟花生米下酒,倒是要听你给我说句好来。” 那老伙计见了那碟花生米,嘿嘿一乐,想了想,冲钟会道,“要说好处,咱闻道楼也多,最好一处就是这老板娘漂亮,比摘星楼那老头子掌柜的菊花脸,好看多了。” 九十九节 玻璃制造 那个喝酒的伙计把老板娘哄得眉开眼笑,两人兀自调笑不停。两个秀才坐在隔壁桌子,听了那老伙计的话,才知道看似没什么变化的琼州府,实际大不一样。 那钟会从小就聪明,家里人都期望他能取个功名,族里生意也不太让他碰,整日里教他读四书五经,也是有些迂了的。钟会晃了晃脑袋叹道,“吏治清明,着实让百姓安乐不少。但如今断了科举,这官府哪里寻得来那么多清正的大儒,来做执行的官吏?一旦有一两个屑小之人,做了害群之马,这巍巍正气便要蚁溃…怕这清明之态,也难长久。” 那个于南自幼历经人间离散坎坷,一个秀才功名,也是托了岳父家关系混来的,倒比钟会识时务多了。于南道,“钟二哥执着了。有一年清明政治,百姓便安乐一年,有十年便安乐十年。便是唐太宗宋高祖那样的人物,也不过治好自己手上的国家,还想百年千年么?” 钟会不以为然,两人又议论了一番,才各自回房休息。两人来的早,在府城逛了了几天,南海国的太学才开始报名。这几天两人早就打听好了地方,收拾了一身新衣服,便去那太学府报名。 那个太学府原来是一个冯姓举人的大宅院,去年那冯举人被赵如抄了家,宅院变成了公产,现在稍微改造一番,拿来做太学府。报名地方就在宅院前厅那个庭院里,两个崖州秀才到的时候,才发现人这么多,自己来晚了,排队的人都站满了庭院,挤到了门外去了。 那满院子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有戴着方巾的秀才,为了仕途,忍着新朝不敬圣人,捏着鼻子来考“治论”的。有扛着手艺活计的“木工博士”,来考那个“匠艺”的。还有那些替人揽货的牙人,给人做合的媒婆,摆摊算命的神仙,也挺着胸膛来考“商道”“经济”的。有打铁的,杀猪的,嚷嚷着报名武艺的。偌大一个前厅院子里站满了不算,后面还有赶来排队的,看得钟会于南二人目瞪口呆。 两人在门口看了看考试说明,才知道是个怎么回事。按那个说明上写的,就是三次面试。第一次面试官最多,十几个,考生被哪个面试官点了名了,就进去向他展示才华,不行的刷掉。第二轮面试在后面几个小院子里,分成四类:“经济”,“商道”有一个面试官,“治论”“行政”有一个面试官,“匠艺”“其他技术”有一个面试官,“军略”“武艺”有一个面试官。再往后,才是第三面试官,就是见太学府的校长,“祭酒”大人了。 钟会啐道,“这都是些什么人,也能考太学?” 于南又认真看了一遍那个说明,见上面说各类学生,以后学习一两年,会分到政府不同的部门,但并没有高低不同。钟会是领教过衙门里小吏的厉害的,便对钟会说,“我们写的字,总比那些泥腿子写得好,不如去考行政做个书吏?说不得能跟上一场富贵。” 钟会心气却高的多,不屑地答道,“于大哥这什么话,没有高低不同,这是场面话。治国宰辅和衙门胥吏能同日而语?治论和行政二门,明显有本末之分,岂能自甘人后落了下乘。我这次却是定要在那治论上夺个名次的。” 于南见钟会这么说,想了想拉不下脸,也和他一起在那个治论处报了名。治论一科报名的大多是些读书人,排队的倒少。没等多久,就把两人叫了进去。第一个面试官见是个儒生,皱着眉头对了姓名,就问道,“国以何为重?” 于南是个老练的,这几天在府城见了不少,也揣摩了些南海国的治国之道,答道,“孟子曰,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那考官眉头松了不少,赞道,“果然是个儒生。”又问道,“若让你去做个判官,一个案情,知县和你意见不一致,怎么办?” 于南拱手答道,“荀子曰,从道不从君,从义不从父,人之大行也。” 那考官点了点头,说道,“你过了!”便叫人带于南到第二面试官那。 第二面试官是个老成的中年人,在一个小院子里踱步看花,似乎外面没几个人进来面试。那面试官见于南进来了,才坐回位置,对了姓名,就问于南道,“何为社稷之功?”那面试官怕考生用圣人之话含糊应对,又补充一句,“你可详细说清楚了,才能过关。” 于南想了想,拱手答道,“百姓安乐,国家富足,便是社稷之功。若导万民以教化,明礼明制,使人人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为民者躬耕农桑,为商者安守本分,为王者谨慎持公,何愁社稷无功?” 于南也没读几年书,心思都在做人和生意上,这一番话也算是他最高水平了。他本以为自己说的高明,满脸期待地看着那个考官,却见那中年人摇了摇头,啐道,“却是个儒生!” 那考官说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天下便能大治?北面的皇帝倒是把圣人放得好高,每年还有那么多饿死的!” 那考官说完这话,就宣布于南被刷掉了。于南心里一沉,面色铁青地走回到外面的庭院。路上听那带路的小童说,这面试官是儋州的法官大人,跟着北王跟久了,对儒家那一套特别看不惯。于南暗叫倒霉,在报名院子等了一盏茶时间,见钟会还没出来,怀疑他是不是录中了,于南心里就更不舒服,觉得那满院子人看过来的眼神都不对。 于南满肚子的失落,看到旁边一队人,都是报名商道的,便把手往报名桌上一按,道,“我要考商道。” 录了名字,等了一会进去了。于南见了第一个面试官,就洋洋洒洒说起各种丝绸的产地和讲究,讨价还价的关键,几下就搞定了那个初面官。到了第二个面试官,于南知道不容易通过,豁出去了,和他说那海上走船的要害,走私入港的本事,打通关节的手腕。又说那海盗有几个惯常据点,海商求生的把握,把那考官说的一愣一愣,大笔一挥,宣布于南通过了,让他去见最后的太学祭酒。 于南走出第二面的院子,长舒了一口气。问那个带路的小童,“这太学祭酒是哪个大官?” 那小童看了看于南,答道,“是七公子。” 于南不知道七公子是谁,又问。那小童解释道,“便是太平王的大徒弟,南海银行的总行长,上等差办赵玉官人,我们官府里的人都叫他七公子。” 于南这才明白祭酒大人的分量,想到自己要见的是这样一个大人物,于南又兴奋又紧张,一边走路一边拉了拉衣服,整了整头巾。走到里面一个院子,那带路的童子让他在门外候着,自己走进去报告道,“七公子,我把这个懂商道的于南带来了。” 里面传来一个清越的青年声音,声音里隐约有些不耐烦,“进来吧!” 于南在外面专心等着,过了十几秒,那带路的童子把头从门侧伸了出来,叫唤道,“呆子,快进来吧!”于南走了进去,一路也不敢抬头,心里只算着这按礼制,是要行跪礼,还是作揖礼。走到了那院子里一个大堂房,于南看到前面中间坐着一个人,赶紧一揖及地,口中恭谨唱到,“见过赵大人!” 前面那个人懒洋洋答道,“于先生好!”算是回礼了,于南这才敢抬起身子,偷偷看了一眼七公子的样貌。一看之下,却觉得一张冠玉般的俊秀脸庞分外眼熟,不觉得就多看了几眼。 那赵玉看了于南也是一愣,眼睛就在于南身上打转,想了半天手上突然一抖,把那青花瓷的茶杯带倒在茶几上,却也不管地就站了起来,口中改了称呼,说道, “黄公子!” 于南此时也想了起来面前时谁,想起当时自己人贩子一般的行径,心里一片骇然,退了一步,扑通一声跪在了青石地上,把头磕得如捣蒜一般。 那带路的小童站在一边,也不知道今天这唱的是哪一出,只见眼前两个人,站着的那个满面的欣喜,竟像是发了财的富贵人家,遇到当年施舍救命的恩人一样。跪下的那个吓得浑身哆嗦,恰似那作恶多年的江洋大盗被识破了身份,这就要押上刑场一般。 赵玉见黄公子这样害怕,摇头笑了笑,把他扶了起来,口中说道, “黄公子待我等有活命之恩,这是做什么?如今我等都在朝为官,黄公子,…黄公子先起来吧。” …… 庞宁给那盆睡火莲浇了点水,凑近看了看,发现叶子上又开始发黄,不禁骂道,“妈的,又要死了。赵如你过来看,我都是按本地人办法养的,就没养活过一次!” 赵如按了按那盆里的土,说道,“是不是土太肥了?” 庞宁凑过来看了看,捏了捏那土,眼睛一眯啐道,“肥个屁,这鸟地方鸟花,有问题!”庞宁拍了拍手上泥尘,问道,“这都三月了,那个西班牙人怎么样了?” 船坞里有好几个西班牙人,那个神父也是西班牙人,赵如想了想,一时不知道庞宁说的是谁,答道,“师父说的是那个付塞斯吗?”赵如见庞宁不答他,知道说的就是那个玻璃匠,答道,“我这几天没过去,我去看看玻璃弄出来没?这南风都起来了!” 庞宁在一次针对荷兰人的海盗活动中,意外俘获一个会磨玻璃的西班牙人。后来稍微调查了下,得知这伊比利亚鬼子祖上就是玻璃匠,从小在玻璃作坊里长大的。庞宁得了这样的人才,就动了造玻璃的念头。 这个可怜的西班牙酒鬼被庞宁威逼利诱,无奈在科劳港开辟了一片地方,在庞宁帮助下造了一个玻璃作坊。庞宁从马尼拉买来了各种原材料,又在本地找到了合格的砂石,限付赛斯三个月内弄出玻璃。 这个时代,玻璃在西方已经被大量制造了。但在东方,由于陶瓷技术的发达,明朝人没有太多兴趣研究这种脆弱的材料。知道后世玻璃广泛用途的庞宁,决心发展下这种东西。 庞宁对这事很上心,见赵如不知道情况,说道,“走,看看去!” 两人从小山上骑马走了下来,庞宁又去港里巡视了一番,见没人喝酒打架,这才到港西边那个玻璃作坊去。庞宁一下马,就闻到玻璃作坊里传来的一股刺鼻的苏打味道。 庞宁闻了闻空气里弥漫的气味,骂道,“花了老子三千比索,再不弄出来,扔海里喂鲨鱼!” 一个火红的炉子被打开,那个付赛斯站在一边,得意洋洋地对着几个忙碌的中国人吆喝着,一副领导的架势。见庞宁走进来,付赛斯赶紧迎了上来,顺手在桌子上一摸,拿了个什么东西给庞宁看。 庞宁一看那递过来的东西,黑着的脸上就变出了一副灿烂不过的笑容, “真的是玻璃啊,付赛斯!” 一百节 湿法冶金 西班牙人付赛斯递过来的,正是扑克牌大小的一片透明玻璃。庞宁把那块玻璃片掂了掂,转过身看了看远处的港口,笑道,“我们该回琼州府了!” 去年十二月,林常厦带着马尼拉木匠来到科劳港后,船坞上修理船舶的速度就大不一样了:那几艘从荷兰人手里抢来的大帆船上个月已经修好,目前林常厦自己设计新船,开始了试验性制造。新船建造用到大量的木材和铁器,花了庞宁一万多比索,但也在科劳港创造了大量的就业机会,吸引了不少婆罗洲的华人过来做工,让科劳港热闹了不少。 这个季节,南下的商船已经不多了,庞宁几次出去巡海,都没看到荷兰人的商船队,干脆把海盗活动都停了下来,一门心思等南风起来回海南。 得知玻璃造出来了,庞宁就把科劳港各个条线动员起来,准备回程了。这次回海南的舰队,包括四条斯鲁普快船,两艘荷兰商船和一艘盖伦军舰。这是一支合计六十八门火炮的强大舰队,所以庞宁不害怕遇上任何国家的军舰,选择了最大的盖伦船做为旗舰。大船再不灵活,也比颠簸得过山车一样的斯鲁普船舒服多了。 装满了淡水和食物,以及几吨重的银子,三月下旬,庞宁的舰队乘着东南风出发了。海上凶险,第一次往北走,没有经验的庞宁不敢托大从越南走,而是选择了绕道马尼拉-广州航线。这个时代,走马尼拉的航线更成熟。由那些经验丰富的马尼拉水手帮助,先把船队开到马尼拉附近,然后开到广州海外,再转到海南。 一路很顺利,到了四月中旬,庞宁的舰队已经摸到了琼州府附近海域。庞宁满肚子都是回家的念头,打上庞字大旗就往琼州府靠过去。但是琼州府城墙上的一百多门大炮,显然不明白为什么有这么庞大的一支西方舰队出现,如临大敌,没有任何让庞宁靠港的打算。炮弹像下雨一样落在海面上,吓出庞宁一身冷汗,骂咧咧地指挥舰队转向西面。 船队停在临高港外的海上,庞宁让一个五源谷出身的军官给岸上穿越者报信。那个五源谷“老人”轻装简行,带着两个水手上了划艇。三人刚靠上一个渔村码头,就听见一声怒喝,“得了!”从渔船码头下面水里跳出十几个守候已久的武装巡检,当即把三人拿下,按在了码头上。 武装巡检是董学普为了对付黑社会组织,防范山里生黎训练的一支队伍,在每个州县都驻扎有一两百人,装备了盔甲,临高和昌化一带的武装巡检靠近小南关,近水楼台先得月,甚至装备了火枪。见到有不明身份的舰队靠港,武装巡检自然要恪职守土。 庞宁帐下那水兵军官被四五个新兵蛋子按在地上,气得哇哇大叫,喝道,“老子是上等民户郭得功,庞头领让老子来报信,你们敢动老子!” 庞宁离开海南岛那会,几个穿越者忙着占领州县,抄家抢劫,还没有来得及宣传五源谷的组织架构。像临高这里,那时就只知道“分田的秦头领,灭门的梁将军”,根本不知道其他头领叫什么。后来建国了,百姓大多只知道东王北王太平王什么的,那几个新兵蛋子刚刚应征入伍,根本就不知道庞头领是谁。但听到上等民户的头衔,倒是一愣,手上松了几分,问道,“什么庞头领?” 郭得功咬牙咧齿地吼道,“你祖宗的,庞宁庞头领都不知道吗?” 那几个巡检互相看了一眼,领头那个巡检小队长明显比手下大兵上道。知识面更宽,关键时刻派了用场,试探地问道,“可是南王讳宁?” 那郭得功不知道什么北王南王的。但他跟庞宁跟久了,见多识广,自然比这些巡检机灵,见那巡检说到南王几个字一脸的尊敬,便顺水推舟喝道,“废话,还不放开老子,小心你们几个的脑袋!” 那些巡检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把这个上等民户的“官爷”扶了起来。郭得功亮出自己的荣民证,又把那些巡检喝骂了一通。让他们赶紧去联络各方面,准备迎接南王大驾。 没多久,临高县知县、法官和巡检队长之类的头面人物就赶了过来,聚在港上迎接北王,但毕竟仓促,也没有什么仪仗,十来个人站在码头上迎接几百人的庞大船队,倒让庞宁有寒碜的感觉。当初离港时候其实也没人送,庞宁那时说话分量足,不在意这个,觉得理所当然。现在回港没人接,庞宁却受不了了。这也是他离岛太久,不知道这半年有了些什么变化,心里担心所以心境不同。 庞宁在船上看了一眼下面那些赶来的官员,没一个认识的,不禁有些意兴阑珊。懒洋洋挥了挥手,和赵如说,“让他们回去吧,我们直接骑马去昌化,找史班。” 庞宁带着十几个人,骑马一路赶到了山前港。早有快马前面通报了史班,史班带着昌化州一干人员迎到了山前港外面。庞宁路上早听临高的官员说了南海国建国的事情,远远看到史班那青色镶金边的“太平王”大旗,不禁啐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以为是太平天国么?” 史班见庞宁果然还活着,见他带着赵如十几人风尘仆仆骑过来,脸上不禁笑容满面。史班远远见那庞宁又瘦了一圈,晒得漆黑的脸上没了那种嘻嘻哈哈的神色,知道这胖子在海上日子也不好过。 庞宁见史班倒是一点没变,还是一副知识分子的二楞子模样,刚要上去打招呼,就听见史班一声喝道,“胖子哪里逍遥去了?” 庞宁听到这话,脸上顿时涨得通红,隔了三、四米远勒住马绳,冲史班叫道,“你以为我好过么?撞上了郑家的船队,我如何回的来?被追了一百里,才在越南甩掉那船队。那时刮北风,我就几条船,逆风而上去迎那些纵火船?我不是找死吗。” 史班料想也是这样,呵呵一笑,朝后面扬了扬手,锣鼓和唢呐就敲打了起来。一个旗兵送过来一面绣着南王字号的锦旗,明显是太平王的旗帜临时改的。史班冲后面站成几排的巡检兵喝道,“欢迎南王归来!”那几排巡检兵闻声一起大喊, “欢迎南王归来!” 庞宁看着那大旗一乐,笑道,“南王,这倒挺威风。”喃喃道,“我也不白拿你们的名头”从怀里掏出一本翻译好的《重要矿石论》,扔到史班的怀里,说道,“出了趟门,给你带的!” 史班抓住那本书,看了眼封面,就知道是德国人写的冶金业书籍,在这个时代是最先进的冶金知识了。史班虽说是后代的专业人才,但毕竟只学会了冶金原理和后世机械的使用,对于在这个时代用土法制造却不在行,这几年进展不大。稍微翻了几页,史班眼里就冒出光来,这本书是欧洲湿法冶金业的先驱,书里记载着几种常用金属的提纯不说,但是那几种主要酸碱的制作工艺,就让史班如获至宝。 庞宁见史班拿到书一付兴奋的模样,这才松开了脸,哈哈笑了笑,得意地看了看山前港新发展的墟市,也不理会埋头翻书的史班,挥手朝那些敲锣打鼓的巡检命令道,“别傻站着,入港!” 刚说完这话,庞宁在人群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兴奋地跳下马来,冲张罗寒叫道,“张罗寒,你怎么在昌化,我的办公室呢?还在吧!” 张罗寒赶紧躬身答道,“在,殿下的办公室,大王们都没有更动。” 庞宁听到这话,却觉得张罗寒的姿态有些疏远。庞宁是多机灵的人,看到张罗寒站在赵布后面,稍微想想,心里就明白了。知道是自己出海太久了,原来的部下都换了领导,心里有些无奈。但庞宁是个豁达的人,也不难为张罗寒,佯装不觉地点了点头,还是一脸的笑脸,拉着发呆看书的史班进了山前港。 庞宁在自己原来那间办公室坐了下来,四下看了看,见东西都没变,笑道,“我要去府城看看其他三个。” 史班闻言,把那本《重要矿石论》塞到赵谷的怀里,点头道,“我和你一起去。” 两人休息了一天,备了好马,带了五十个侍卫,沿着官道往府城走去。庞宁一路上张望,见荒坡野地上,到处都是兴建水利,开垦新田的队伍,问道,“怎么搞这么大动静?” 史班把最近南海国的一系列动态,给庞宁介绍了下,庞宁扬了扬眉毛,说道,“海路绝了怎么行,这不光是粮食火药的问题,这样下去,不少需要进口的民用品也要短缺了吧。” 史班点了点头,答道,“粮食是压住了,但其他的还在涨,我昨天在铺子里问了下,绸缎价格也是一天比一天贵,蜀锦都卖到四两一匹了。” 庞宁倒吸了一口凉气,笑道,“这倒比运到马尼拉还赚钱!让董学普来管经济,大家都不会饿死。但想发财奔小康,董学普那种喜欢钻牛角尖的性格搞不好,还得靠我。” 史班撇了一眼庞宁,点头道,“是要想想办法,也该你出力了。” 一百零一节 开拓贸易 史班撇了一眼庞宁,点头道,“是要想想办法,也该你出力了。” 庞宁嘿嘿一乐,又想起那块玻璃,拿出来给史班看了看。史班看了一愣,问道,“这年头已经有玻璃了?” 庞宁正拿着水壶喝水,听到这话,差点把一口水都喷了出来。庞宁忍住笑,把那荷兰筒也给旁边的土包子看了。史班拿这个单筒望远镜瞄了瞄远处,叹道,“没想到这年头已经有望远镜了,哪里搞来的?” 庞宁得意地笑了笑,“这可是宝贝,买也买不到,从荷兰船长那里抢来的。”又说,“那块玻璃更是宝贝,我做的。” 史班一愣,说,“你做的?” 庞宁喝了口水,把水壶放回去答道,“我抓了个西班牙玻璃匠,现在我那能做玻璃了。出发前还吹了个小杯子,就是比较容易碎,也没法打磨,要研究下配方。” 史班想了想,估计是内部应力的问题,说道,“没退火吧!你把那工匠给我叫来,我和他一起研究研究。” 庞宁看了看史班说,讨价还价道,“你给我配一千把合格步枪,二十万发子弹,我把整个作坊送给你。” 史班这才知道,庞宁是拿这玻璃匠来钓自己胃口,没好气地答道,“还跟我谈条件了?你那都是船,要步枪做什么,给你五十门新式六磅炮。”史班看庞宁眼睛发亮,笑着补充道,“这几个月赵谷刚弄出来的。两米多长的炮管,用专门的锥形弹可以打一千五百米。” 其实西班牙人也有长炮,也能极大提高初速和射程,但那些家伙动辄六、七米长,一般的船上是没法用。庞宁听史班说这长炮能打那么远,又只有两米多,顿时大喜过望,答应道,“行,那玻璃作坊都给你了。” 一行人骑马一路不停,没几天就到了府城。早有飞马报了吕策,吕策也赶了过来。难得五个穿越者又都聚在了一起。久别重逢的热闹之后,五人聚在最高会议厅,一起讨论南海国接下来的发展的问题。 五人都说了些各自条线的情况,一说就是一、两个小时,汇总起来其实也就一条,就是需要对岛外进行贸易。董学普说道,“现在明朝严禁商人和我们贸易,搞得需要进口的商品都不足,可以出口的商品全部过剩!没有市场,没有原料,我们的机器化生产没有用处啊。仓库里的海布已经堆到屋顶了。” 穿越者打败了两次明军讨伐,把南海国的架子搭了起来,但这样成立的国家,根本不得到北面朝廷的认可。经过穿越者这些年的发展,南海国的纺织业,冶铁业,甚至木材加工业、家具制造、建筑业等等,在效率上都是远高于这个时代的。但岛内的商人不足,加上明朝禁止和南海国通商,南海国的市场被局限在了海南岛。 一个海南岛市场,远远不能消化南海国的工业产能。 现有的工业产能都得不到消化,再攀科技树就有点不实际了。再发展更先进的工业,只会让更多的机器闲置。如果只是依靠南海国本地百姓的消费,升级各种工业科技,有点得不偿失:在市场上赚的银子,也许还不够补偿科研经费。毕竟明末的海南岛是偏僻落后的地区,全岛人口不过四十万不到。 董学普说完,四人就齐齐看向了庞宁。 庞宁早就料到会是这种情况,便说,“海洋贸易不要担心,我会去开拓。两个商品肯定是受欢迎的,一个是海布,要再便宜一些,降到二钱一匹,我想办法贩到周边去。” 纺织厂这块现在史班兼管着,史班看了看后座旁听的赵谷,赵谷赶紧凑上来说道,“海布成本在一钱六分,两钱卖也没问题。” 庞宁点了点头,继续说,“其次就是玻璃制品,玻璃杯和玻璃窗,抓紧造出来,肯定好卖。” 史班本来也对造玻璃很上心,但是一直没有摸索到门径,现在有了专业的工匠,自然不会放过发展玻璃工业的机会。庞宁见史班也点了点头,笑道,“那就行了,我去次大陆,看能找到些熟人不?” 难得有这样五人碰头的机会,五人又讨论了下其他问题,为后续的发展制定计划。秦明韬和吕策还是念着配装隧发枪的问题,庞宁搭了个顺风车,也跟史班要了一百支。董学普又说了些行政和立法上的问题,杂七杂八的问题,大家讨论了一通。 一个礼拜后,秦明韬和吕策的新枪还没有拿到,庞宁倒是拿到了那一百支火枪和几万发子弹。按史班的话说,庞宁这就要去岛外打拼,是最危险的,其他几人等着庞宁打通贸易航线,倒也都没什么话说。 和隧发枪一起送来的,是史班说的五十门新式火炮。虽说冠以长炮的名字,其实也没有多长,至少装在庞宁那艘盖伦船上是没有问题的。这艘从荷兰人手上缴获的军舰在科劳港改造后,两舷分别有十六个炮位,舰首舰尾各有两个炮位,全舰合计三十六门火炮,在这个时代是首屈一指的强大火力了。 剩下的十四门新式火炮,装在了两艘斯鲁普快船上。两艘快船游弋在主力旗舰前后,一大两小三艘军舰满载着海布和炮弹,从临高港出海,向繁华的广州城开去。 清晨的阳光刚刚照到盖伦船上的时候,木匠和帆缆长开始检修船只,海上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水兵队长吹响了哨子,水线下面的水手们睡眼朦胧地爬起来,收起吊床,把那些浸满了男人汗水的玩意儿挂上帆缆上,进行晾晒消毒。在海上航行,缺乏一切卫生条件,因此必须利用一切条件讲卫生处理好。换班的水手站上了各自的岗位,打起了精神开始测量水深和航行节速。 九十个水兵在水兵长李邺的带领下走上甲板,开始练习射击。水兵分成了三排进行轮射,黑火药的烟雾很快就弥漫在整个甲板上,士兵们面对着波涛起伏的海面,射击,蹲下装弹,起立再射击。这些都是老水兵了,没有人因为颠簸摔倒在甲板上。 天气很好,阳光投射在红绸布做的笔挺军装上,让整个队伍显得很有攻击性。士兵头上那些高耸的黑色头巾,乍一看还以为是女皇士兵的熊皮帽。总之,在庞宁恶俗的趣味下,一切都很有十八世纪的感觉。 可怜的徐正南也在船上,自从前几年广东禁了海布以后,徐二爷就打定了在乡下养老的念头。但这次,架不住庞宁的威逼利诱,还是上了船,帮庞宁去广州联系硝和硫磺的买卖。不过徐正南此时却觉得不虚此行,他上船不过一天,就看到了好多从未见识玩意。最让他惊讶的,就是这打个不停的鸟铳。 直到庞宁也走上了船艉顶,徐正南才转过神来,赞叹道,“这鸟铳打得真快啊,这么连着打,怕没几百人也冲不过来。” 庞宁笑道,“这东西能打三百步,真打好了,一千人都冲不过来。” 庞宁轻描淡写一句话,就把徐二爷惊得目瞪口呆。别人不知道这鸟铳射程的重要,他徐正南走南闯北一辈子,当然清楚。要知道,早先明朝卫所里的鸟铳好炸膛不说,就算没炸,能打个七、八十步就不错了。这打三百步是什么概念?那边还没冲起来,这边就把你给解决了,就是马军爷冲不过来啊。 徐正南摇了摇头。乡下人无知,都说西王吕策是仙人附体,洒豆成兵,才能大败南澳总兵。今天他看了这水兵的鸟铳连射,才知道五源谷为什么能突然崛起于大山里,一年横扫整个琼州府。 两舷的密布的炮位就更让徐正南无法理解,船上装这么多大将军炮,倒似不要钱一样。徐正南摇了摇头,暗叹一声自己老了,转过身去请教庞爷,不对,是请教南王殿下。 “殿下,那转着个大轮子的水手,就是舵手吗?” 庞宁知道徐正南没见过轮舵,笑道,“那叫舵盘,下面连着齿轮调整船底的舵叶,这舵盘转三圈,下面的舵叶才转九十度,方向控制上比以前的杆舵精确多了,不错吧。” 徐正南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一个精确的航行方向对于船长的意义。一个干希腊人跑了上来,手上举着一张航海地图,向庞宁汇报了目前的方位。徐二爷一脸不可置信地凑了过来,看着那张精确到公里的“中国南部海域地图”。 徐二爷当然无法理解,为什么会世界上会有这么精确的地图,因为这他妈的不是这个世界本该有的地图,这是从《2009版海南省旅游地图册》上临摹下来的。 船斜着东南风开了一天,走了一百二十海里,现在已经开始远离海南岛了。庞宁点了点头,和那个测量员讨论了几句,徐二爷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高鼻深目的番人,居然能精确地计算出目前船舶的所在位置。而庞宁甚至还对那张图指指点点,似乎是在指导那个干希腊人,航海测量应该这么这么来。 依靠测量员和庞宁的测量结果,船队坚定地开在靠近陆地的航道之外,试图从外海直接进入广州附近海域。 徐二爷看了看头上鼓胀的大风帆,有一种挫折感,觉得自己跑了这大半辈子的海,算是白跑了,直到今天才算开了眼。徐二爷正在那里胡思乱想,庞宁转过来询问道, “徐二爷,你那亲家当真买的到硝石硫磺么?” 徐正南赶紧转过身来,答道,“这事应该能成。我这亲家本事大,在广州专门走私货,南来北往的人见多了,总能找到人办成这事。” 庞宁心里这才放下了心,笑道,“徐二爷帮我办成这事,那赏银不说,我回去就给徐家上等民户的爵位三个。” 徐正南一听这话,心里乐开了花,弯腰拱拳道,“老夫谢过殿下!”徐正南人老了腰不好,一下子弯下去,把脊椎压得发酸,痛得眉头一皱。徐二爷的样子逗得庞宁想笑又不好笑,赶紧上来把他扶正了。 一百零二节 广东招商 三艘帆船挂满了帆,五天就开到广州附近,在游鱼洲附近的一个渔村下锚。徐二爷上了岸,在地方保长那里搞来路引,带着一行人从陆道往东走,沿着官路走了半天便进入惠州府地界。 赵如一路跟着,好奇问道,“徐二爷,你这亲家不在广州府啊?” 徐正南答道,“我这亲家姓周,早些年也在广州,如今生意越来越大,他年纪也大了,在这片安顿下来。” 庞宁一路见道路上时常有货车来往,知道这惠州府一带也是海洋贸易活跃的地方,点了点头。一行人走到下午,摸到了一户大宅院。那院子修在一个小丘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却修得大气磅礴。要不是徐正南说这是他亲家的宅院,光看那院墙后面的亭台楼榭,看那朱漆大门的雕梁画栋,庞宁都要当成个巡抚的官邸了。 庞宁看着那宅院的富贵姿态,突然想起听董学普说的:李自成兵临城下时候,大臣们逼崇祯皇帝动用内库银给守兵发工资。崇祯流着眼泪对内侍说“内库无有矣”的事情。庞宁笑了笑,又看了一眼周家门丁身上的绸缎衣服,摇了摇头。 徐正南的一个仆从上去报了身份和来意,没多久那宅院正门洞开,一个富态的老人带着一个青年人迎了出来。徐正南的独子娶的是这周老爷子小妾生的女儿,和一般的亲家比起来,又差了一些。徐正南过来之前也没和周老爷子打招呼,倒没想到周家会这么热情,家长带着二儿子亲自迎出来。徐二爷赶紧走上去寒暄了几句啊,便把庞宁介绍给了周老爷子,说是琼州府的豪商。 周老爷子的眼睛在庞宁身上转了转,又看了看后面那几十个劲装的侍卫,笑着和庞宁见了礼,便热情不过地把徐正南拉进了宅院。他那机灵的小儿子走到庞宁身边,恭敬地和庞宁客套着,带着这边的人跟着周老爷进了正厅,坐下来看茶聊天。 徐正南怕庞宁等得烦躁,话不过三巡,便直切入话题,说道, “不瞒亲家翁,这次我过来,是引荐这位庞爷和亲家翁做门生意。” 那周老爷子似乎早已准备,把茶盏放下去,颔首说道,“倒不知道是怎样的生意?” 徐正南看了看庞宁,庞宁接过话题说道,“周老爷子知道的,我们南海国出产海布、铁器、家具。还有就是想买些硝石、硫磺、棉花和丝绸之类的商品,这都是南海国缺的。” 周老爷转过来看向庞宁。按徐正南的说法,那周家老爷子一辈子什么风浪都经历过,但庞宁这会看过去,却觉得那眼神像不谙世事的少年一样诚恳。周家老爷笑道,“依我看,庞爷的生意,绝不是小买卖。” 周老爷顿了顿,又说,“我们海上跑的,不说暗话,这和南海国的生意,按理说官府是禁的。这一层,庞爷也知道。不过这倒不是关键,我看庞爷也是那南海国说得上话的主,说句不好听的,南海国现在买不进卖不出,还是因为那时抄了那么多富贵人家,把大家都吓到了。我们这些商人,出来闯海,奔的都是银子,南海国东西再好,也犯不着拿命去博不是?” 庞宁倒没想到,这个周老头这么厉害,好像一眼就把自己身份看穿了,更对南海国的政策形势了如指掌。其实庞宁也是胆子大,仗着几十个火枪队跟着,想着就是遇上几百敌人也能脱身,一路也没怎么堤防。其实他自己没在意,他早就把自己身份亮出来了:南海国能总揽进出口贸易,又带着这么多侍卫的庞姓商人,除了南王庞宁没有第二个了。 庞宁心神一转,觉得这老头是聪明人,不可能用几个家丁来硬拼自己的火枪队,不会出现什么冲突,关键还是这生意能不能做。庞宁刚要解释,那徐正南怕事情弄砸,倒比庞宁抢在前面,说道,“亲家翁不知,南海国只杀贪官恶绅,只均田地,那些官府里的人自然倒霉,对我们商人还是友好的。亲家翁可知道那文昌冯家的事情?” 冯家也算琼州府数的过来的大家族,周家自然知道。徐二爷见周老爷点了点头,又说道,“就这几个月,文昌冯家囤米,把米价炒到二两四钱。” 周老爷子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他小儿子倒是吃了一惊,呐呐道,“这冯家当真胆子大。” 徐二爷挥了挥手,说道,“那冯家府城一脉有个无赖作恶太多,刚换官府那时,一脉人被杀光…不说这事,就说这南海国,建国后就再没有清算旧账。就是冯家这么扰坏民生,南海国一个指头也没动冯家人的。” 这话一出,周家那边坐着的几个家人顿时说起悄悄话起来。周老爷子忍不住,看了看自己家人。其实周老爷这些年逐渐退了下来,一些消息还没有他两个儿子灵通。他儿子和几个族叔商量了会,在父亲耳上说了句什么,周老爷子点了点头。 周老爷转了过来,笑道,“这事确实不假。不过说实在的,我们也都是要和官府打交道的,那海布只有琼州府产,如今是明禁了,这海布生意做不成。” 南海国最大的出口项就是海布,庞宁听了这话,心里一个咯噔。周老爷子看庞宁脸色,又说,“其他的生意,都成,无论庞爷你来我这是买货还是卖货,大宗小宗,我周鸣昌一并吃下来。” 庞宁脸色这才好看起来,还没开口,却听见那周老爷又说,“但这可说好了,是到我这里来买卖。若想我们贩货到琼州府去,这事怕不容易。说实在的,我周鸣昌这点生意在惠州还能看看,但那也比不上刘香老那样的,敢和郑家玩命。我的船跑琼州要是给郑家知道了,以后就吃不了兜着走。” 庞宁见自己的话还没问,就被这周老爷说完了,暗道这老头真厉害。不过这老头说的话句句都是诚心实意的真话,庞宁虽然被一顿抢白,倒也没有不舒服。徐正南见亲家把话说死,怕南王不乐意,试探道,“亲家或再帮想想,说不得还有其他办法。” 庞宁其实没什么不乐意,他心里倒觉得这次事情挺顺利,至少是找到硝石硫磺的来源了,以后还能卖些铁器什么的出口创汇。他倒没料到郑家在广东福建一带势力这么庞大,商人都不敢明面地和郑芝龙作对。庞宁不知道,郑芝龙这几年打败了李魁奇,官至游击将军,种田台湾岛,俨然是朱明朝廷的南海海军元帅了。 庞宁想到那时被郑家船队追了一百多里,心里火就起来,一时下定了决心,说道,“周老爷子爽快,我有句话,周老爷子能同意就同意,不同意我们就不提。周家家大业大,自然是不愿趟这走海的风险。但南海国如今物价奇归,这几倍的利润摆在那里,怕有不少人是想去,又怕南海国刁难的。” 庞宁看了看周鸣昌脸色,又说,“我们不认识这些跑海的小商人,但周老爷子肯定认识。我也不瞒周老爷,我就是南王庞宁,我在这里保证,和南海国商业往来的,我南海国秋毫不犯,个个都要敬为上宾。周老爷子想必也知道,我庞宁一直是亲善商贾的,就是大明朝,也找不到第二个像我这么敬重商人的官员了。” 那周家人虽然早猜出来庞宁身份不一般,但听庞宁自己说出自己的身份,还是大不一样。庞宁这话一出,周家一个个都把庞宁重新打量起来。周鸣昌赶紧站起来,要把自己坐的主位让给庞宁,庞宁却不在乎这些虚节,挥手婉拒了。 周鸣昌重新坐了下来,看了会庞宁,似乎有些尴尬地说道,“庞爷,恕我们不敬,不过我们大明朝和南海国不同国,我还是这么叫着习惯。庞爷说的实在,我也说一句,我把这么多海上的同行叫来,也是不容易啊…” 庞宁知道周鸣昌意思,这生意大家一起做,他周鸣昌的份额自然就小,生意赚不到钱。他发起这事,到时候说不准落个通敌罪名,上下打点要花钱,实在是不划算。 庞宁点点头道,“周老爷放心,这么说吧,这次周老爷能帮我找多少海商来,都全部找来。我南海国以商为本,各种商品利润很高,这半年凡是通过周老爷你介绍的商人赚到的贸易利润,我分一成半给周老爷,如何。” 周鸣昌当然知道南海国的生产能力,不是他一个周家可以比拟的,听了这话眼睛发亮,贪婪本性一时上来了,正要摆架子讨价还价,突然听到他小儿子使劲咳嗽了一声。周鸣昌似乎颇为信任他这小儿子,疑惑地看了他儿子一眼,改口说道, “庞爷爽快,这事宜早不宜晚,我这就去联络同行,一起给南海国保驾护航!” 庞宁看了看周鸣昌的小儿子,拱手笑道,“全赖周老爷子抬举了。”徐正南坐在一边,见两人谈妥了,想到自己的爵位到手,脸上笑成一朵菊花,起来附和道,“我说亲家,上了南王这条宝船,你们周家这几代的富贵,是跑不掉了。” 两方谈定,约好四天后再会,庞宁便告辞离开。庞宁心不在焉地在惠州逛了逛,四天之期一到,就重新赶到了周家。还没进门,就看见周家门口的马杆上,系满了几十匹坐骑。 庞宁乐道,“来的不少嘛!” 庞宁一行报了名号,那家人朝里面大喊了一声,里面几个迎客的仆人一声声传了下去。周老爷子听到家人通报,赶紧迎了出来。庞宁跟着周鸣昌走到里面院子一个大厅,越过周鸣昌朝他身后一望,见那大厅里放了二十几把椅子,里面坐着老的少的,留胡子的带兵器的,撩着袖子的戴着方巾的,各路商人齐聚一堂,都等着庞宁的到来。 李邺朝里面一看,小声道,“这一成半当真好赚的很。” 赵如啐了他一句,“你要有这周老头子的本事,也可以赚。” 庞宁大步走了进去,里面人见主角来了,纷纷站起来作揖行礼,庞宁正团团回礼,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庞爷!” 庞宁抬头一看,哇塞,那送福船给庞宁的老熟人华震洋,也被周鸣昌找来了。 一百零三节 庞宁的贸易帝国 庞宁见华震洋也在,转过身子,笑着说道,“华公子也在这里!” 华震洋和徐正南闹翻过。徐二爷见华震洋如今一副人模人样的,也和各个商号坐在一起,不禁重重地冷哼了一声。但见庞宁和华震洋挺熟稔,徐二爷扳手站在一边,只装作不认识这人。 华震洋的生意最小,本来被安排坐在后面,但庞宁这一句问候说完,众人看向华震洋的眼神就大不一样了。屋子里这些人,都是铤而走险,试图博一票发财的海商。这些精明的商人心里都知道,这次和南海国生意能做到怎样,很大一部分取决于这个庞爷能有怎样的政策。众人看那华震洋不过打个招呼,庞爷就和见到老朋友一样满脸笑容,心里都是羡慕不已。 立即就有周家家人上来,以和庞爷说话方便些的名义,在前排给华震洋加了个位置。 华震洋拱手道,“去岁郑家封港,小人乘夜行船,避开郑家进过一次昌化,但听港里人说庞爷出海好久都没回来。后来小人不敢再闯琼州,只在广州和泉州这边贩卖些杂货。” 庞宁点头答道,“没关系!这次我回来了,我们好好合作一把!” 这话一出,众人明白庞宁肯定要照顾华震洋,又投来一阵艳羡的目光。 现场的样子有点像后世的招商大会,周老爷作为发起人稍微说了几句,就请庞宁给这些海商介绍情况。这次史班急着清仓卖货,定的价格很低了,按这个价格,五源谷商品运到广州,单程利润能稳定在一成半左右。庞宁把价格一说出来,那些商人眼里的疑虑就完全消失了,一双双眼睛闪闪发亮,似乎已经看到了金子。 琼州府和广州之间路途很短,半个月就可以来回一次。 半个月来回一次,单程利润一成是什么概念?意味着理论上,四个月就能把本金翻十倍。一千两本钱变成一万两,一万两变成十万两,铜钱变成银锭,银锭变成金锭。 这些走私商人们似乎已经看见成堆的金元宝砸到自己头上。马无夜草不肥!呛海水呛了一辈子,咱终于也等到发横财的这一天啊! 庞宁有些惊讶,似乎他把价格一说,小海商们就全把年利润率算出来了,个个振奋不已。庞宁点了点头,很满意这些海商的算术水平,在明代的中国,能撞上一屋子人都对数字这么敏感,着实不容易。虽然这些人没有高高的官帽,不会写锦绣文章,但在某个角度上,他们确是这个时代的精英。 在东方的中央帝国,这些人并没有因为他们过人的商业头脑受到重视,他们甚至遭到朝廷的敌视。他们是倭寇,是走私商,是海盗,是戚继光的敌人之一,是郑芝龙的账上战功!而历史如果继续安苑路发展下去,满清入关后的严厉海禁,将让这个群体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 但在西方,这些商人却拥有完全不同的命运:商人们逐渐站在了舞台的中央,甚至让国家政权易色。商人们以帆船和大炮做笔,残酷地书写着殖民文明染血的篇章,最终推动了近代的技术革命。 看到满屋子商人仰视的目光,庞宁心里一愣,突然有了招揽的意图。逃到东南亚以后,他手下那一班人马逐渐散了,全部溶入了五源谷的其他条线,不可能再抽回来。庞宁迫切需要一些新的臂干,来扩大自己的影响力。这些小海商既有重信誉的商人天性,又有要钱不要命的贪婪,舍身驰骋在惊涛骇浪里,正合庞宁的胃口。 吓死人的高额回报率,让商人们忘记了郑家的威胁,满屋子里人现在最关心的,就是他们能从庞宁这里,分到多少货物,这种跑一趟短途就有“一成半”利润的货物。 庞宁扫视了屋内众人一眼,心里打定了主意,两手一拍笑道,“这里有十三家商号。华震洋比较特殊,几年前南海国无船的时候,他捐出一条大船帮助南海国。看在这份功劳上,我给他一个上等民户的身份,一人占两个份额。其余商号每家一个份额,共十四份。” 周鸣昌的小儿子也动了心思,赶紧道,“我周家也要算一份!” 庞宁点头道,“那便是十五份。你们卖货给南海国百姓,我不管。但我南海国官府生产的贸易货物,分为十五份,你们只能购买自己那份。”庞宁怕影响这些商人的热情,补充说明,“这主要是关系到几个月后的货物分配。现在南海国仓库里货物堆积如山,便是一两个月,你们也运不完自己那一份。” 虽说短时间没有影响,但既然有利益分配,就有人不满。马上便有人问,“庞爷,小的这边斗胆问一句不敬的话,过几个月,这货物要是卖完了呢?” 庞宁现在还没做成第一笔生意,怕这些海商想多了,畏首畏尾不敢来。庞宁故意卖个关子,装作公正不过地说,“那也没有办法,货要是不足,我会提前通知大家的,不让诸位白跑。” 但既然开了华震洋独占两份的先例,这些商人怎么会不动脑筋?果然就有生性霸道的商人提出来,“庞爷,要是我等也和华公子一样,帮了南海国,是不是也可以独占两份?” 庞宁故意把脸黑了下来,淡淡地说道,“这个,当然是这样,要是对我南海国帮了忙,肯定要在份额上照顾些。” 海商们开始动脑筋了,庞宁暗自偷笑。他相信,在利益的驱使下,很快就有一大帮人主动为他跑腿,任他差遣了。这些人各地的都有,有钱有能力,社会网络一张起来,绝对是一笔最宝贵的资源。 一屋子人又约好了贸易港口、入港信号等细节,才心满意足地结束了这次商业大会。 事情办完,庞宁马到功成心情愉快,带领一行人离开了周家。走了一会,赵如凑到庞宁旁边说道,“师父,这帮海商现在满脑子只想到赚钱,的确是豁出去了。但就怕过几个月,他们赚饱了,又有倒霉蛋被郑家打掉几条船,说不定又都缩回去了。” 庞宁答道,“要是没风险,有这么容易让他们赚吗?”庞宁看了看赵如,说道,“这郑家我是越看越讨厌,以为这南海都姓郑吗?老子迟早要会会那个郑一官。他妈的,这个娘娘腔到底叫郑一官还是郑芝龙?” 庞宁骂了几句,想了想又说“你带三万比索去,到府城招几十个木匠,开两条斯鲁普回科劳港,盯着林常厦把那种大快船给我造出来,他要什么给他买什么,尽快造出来船。再去马尼拉问问,看林名城能买到西班牙人的海船不?” 赵如吓得直吐舌头,啐道,“师父你也太狠了,就那种小船,你让我逆风开到科劳港去?” 庞宁被赵如说的有点不好意思,答道,“那有什么,那时打海战不也是开这个船,这季节又没有风暴。” 赵如摇头道,“打仗那是短途,一个礼拜的事。这逆风去马尼拉那边,说不定要跑一个月。师父你还是给我条红毛商船吧,我宁愿慢点!” 庞宁拿他没办法,点头答应了,又想起件事,嘲笑赵如道:“你这个没胆的雏!你上次到底破了那女人的处没!” …… 五月的小南关,天气已经很热,但更热的是烟熏火燎的玻璃作坊。付赛斯不顾一身的汗,一脸不爽地看着史班,用刚学的汉语结巴说道,“炉子!隔热!不动!” 史班摇了摇头,不知道怎样和这个西班牙鬼佬解释:这欧洲哥么,坚持他经典的玻璃制造方法,不允许史班进行任何改动。史班仅仅是要在炉子上开个口,做个搅拌棒,搅动熔融状态的玻璃液,也被这个玻璃匠严辞阻止。 史班没办法,找了个工匠把着西班牙人摁在一边,组织了另外一批工匠,强行对付赛斯造好的玻璃熔炉进行改造。 其实不能怪付赛斯守旧,要知道这年头,虽然玻璃制造方法已从威尼斯传出来,传到了各个国家,但也仍然是一门高技术含量的活儿,远不是可以轻易学到的。付赛斯只收了庞宁三百个比索,就把这门技术传了出来,很给海盗船长面子了。这也怪自己,当初要从家族里溜出来做水手。没在远东找到白银之国,却成了荷兰人的俘虏,然后又落入中国人的魔爪。 看到这些陌生的东方人,刚学会他的家传技艺,就要把这个炉子弄得一塌糊涂,他怎么能不生气? 史班也曾经自己试验制造玻璃,毫无悬念地失败了。要不是看了付赛斯怎样烧出那一炉无色玻璃,史班大概一辈子也没法对琉璃去色。史班对玻璃的理解,局限于在秦明韬电脑里看到的那篇短文,那里面有这么一句:“砂子、纯碱和石灰石按比例在一千度以上烧制而成。” 但付赛斯用的材料却多得多,包括长石、红丹这类帮助降低熔点的,以及硝石、萤石、硼砂和**等各种去色剂。看了付赛斯的烧制,史班才明白,靠自己试验,这些去色剂怕没有十年也摸索不出来。 但在另外一方面,史班也有强于付赛斯的地方。那篇千余字的短文,让史班知道需要再过几十年才逐渐成熟的玻璃退火技术,这样可以减少玻璃内部应力,使玻璃不那么容易破碎。他知道再过百余年才有人尝试的搅拌法,可以提高玻璃质地的均称。史班还知道在玻璃里面加入少量的铅,可以提高玻璃的可磨性。当然,铅含量比例还需要试验摸索。 付赛斯可怜兮兮地坐在边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炉子被史班糟蹋得不成样子。史班为了提高效率,干脆把那个熔炉做成了一个大型的坩埚炉。不过半个月后,付赛斯改变了看法,他幸运地发现,改造后的玻璃炉子虽然不成样子,还是能烧出玻璃的:史班实验性烧了几炉,成功烧出了无色的玻璃疙瘩。 但是史班要的远不是这个,这玻璃疙瘩付赛斯也能做,欧洲无数工匠都会做,甚至能做成五颜六色的,比这个更好。史班需要的是,超越这个时代的技术。 一个铅制的压辊在铁器工厂的机床上做好了,经过搅拌法生产的玻璃液被倒了出来,倾泻在一个铅平台上,被压辊慢慢压成一平方米大小的平板,逐渐进行退火操作。 玻璃液慢慢冷却了,付赛斯知道那块玻璃会因为太大而破碎,不忍心地闭上了眼睛。 但闭着眼睛的付赛斯却听到东方工匠们的一片欢呼,在这个“发明”了无数个第一的实验室里,这个时代的第一块“大块平板透明玻璃”,华丽地诞生了。那个什么来着,这是这个实验室的一小步,却是这个时代的一大步。 一百零四节 大跃进计划 透明玻璃成功制作出来的消息让几个穿越者振奋不已。玻璃不但是一种广泛应用的材料,还意味着穿越者在建筑业上,完全达到了十九世纪的水平。更重要的,穿越者从此拥有了一棵高效率的摇钱树。 炼玻璃看似简单,其实涉及到复杂的材料和工序,并没有想象中容易。要是没有一定的工业积累,这小小的玩意也是做不出来的。就好像这个时代的日本,购买了许多欧洲火炮,又是火铳又是国崩的,却始终没有能力复制制造,就是因为其制造业科技没能达到一定的水平。 要是天启二年的五源谷,没有足够的技术积累和原料来源,就算有玻璃冶炼专家穿越了,短时间也不一定能做出玻璃来。不过,到了崇祯三年的南海国,有了付赛斯的技术指导,这完全不是问题:铁器工厂历经多年的发展,现在已经有了两千多有文化的熟练工匠,拥有机床,铣床,磨床等组成的完整工业生产线――在这个时代,绝对是顶尖的工业制造能力。 为了尽快将玻璃生产扩大,史班从铁器工厂抽调了三百多相关工匠,组成了专门的玻璃工厂。依靠穿越者超越时代的设计能力,各种玻璃产品很快面试了。 第一个产品,是穿越者最熟悉的玻璃窗。明末的百姓,见过玻璃的有,见过玻璃做窗子的基本没有。秦明韬的办公室成为府城第一间玻璃窗办公室后,客流量成三位数的增长。赵德,梁老大几个经常来汇报工作不说,赵益几个有事没事,也要来和秦明韬东王聊聊天,到后面,郭甘、郝有乾之类的中层官员,也集体赶来拜会东王,感受一下东王的王霸之气。 不胜其烦的秦明韬当然知道这些人是来看新奇的玻璃窗的,干脆高挂免客牌,亲自上阵组织工程队,以最快速度完成了重点政府部门的玻璃窗换装工作。 在广大群众的围观中,古老的糊纸窗户被拆下,扔在了垃圾桶里。水晶般的玻璃窗被装上,创造了一间间明亮的办公室。南海国公务员的办公环境得到了极大改善。虽说这项工程能否提高行政效率,还没有准确的统计数据,但广告方面的效果是明显的:政府部门装上窗户不过半个月,逐渐富裕起来的南海国百姓,便纷纷挤到了官铺前面,打听这气派的物事怎么个卖法? 得知那长宽一尺的一片玻璃,只要一钱银子,富裕起来的南海国百姓动起了心思。不少人都买了他几片,再请木匠把玻璃片做成玻璃窗,在家里见客的门厅,装他几扇。官铺那点可怜的存货,往往是上午运到,下午就要脱销。 比官铺存货更紧张的,是庞宁这边的外贸玻璃品。 庞宁在广东的招商相当成功,四月底的时候,就陆续有海商驾着船只,零星从广州、惠州一带运来各种商品。开始的时候,商人们心里还有些顾虑,怕南海国抢钱刁难,过来贸易的都是小船。但这几艘先吃螃蟹的小船,无一不深切感受到了南海国人民的热情和友谊,满载着各类优质铁器回到了广东,所获不菲。 庞宁的承诺得到证实,更多的商人放下了疑虑。很快,十四家商号都全力投入到南海国-广州走私贸易。等到南海国的玻璃制品面市时候,这十四家商号都赚的盆满钵满。 希望和南海国贸易的商人越来越多,到了六月,已经有不少福建漳州、泉州、甚至浙江的商人都不请自来,赖在琼州府想搞点货物。尤其是想搞点南海国的玻璃玩意。 想知道南海国的玻璃制品多好卖,我们可以来看看最常见的玻璃杯。这个时代,一个欧洲的玻璃杯,售价大概不到五钱,运到中国大概卖一两银子左右。 经过史班的改造,南海国的玻璃工厂无论在规模上设备上,还是自动化上都远远超越欧洲同行,成本同样也低于欧洲同行。史班设计的大炉子,一炉玻璃就是几百公斤,足够吹出上千个瓶子。庞宁为了扩大销售,玻璃杯定价五钱,只有西方进口商品的一半。 时尚消费品半价卖,那是卖的很快的。 不光是这些廉价消费品,史班还制作了一些更有市场价值的奢侈品。比如说玻璃油灯:这玻璃油灯下面是个玻璃油壶,里面捻着一根棉绒灯芯,铜制的灯头上有一个控制棉绳上升或下降的小齿轮,控制油灯亮度。外面罩着玻璃罩子,整个儿吊在一根铁杆子上,可供用户举着照明。 这玻璃油灯既比这个时代蜡烛、油盏灯亮堂,又不会在室外被夜风吹灭。比方说你晚上和好朋友吟诗吟得很晚了,天黑回家,路上打个火把吧,那火把脏兮兮的烟熏你一脸黑不说,还很容易被大风吹得烧了眉毛。再说火把那粗俗的样子,也对不住咱富贵人家的形象。 但不打火把,你要是打着个灯笼吧,那东西影影绰绰的,实在照不了多大一块地方,弄不好摔个狗吃屎,更对不住咱富贵人家的形象。 但有了这玻璃油灯后,就大不一样了。路上前后三米,都亮堂的很。那水晶一样的玻璃灯卖相好,看上去也斯文。等咱回家了吧,把这灯放在屋里,经过那玻璃罩子控制,呛人眼的油烟也弱了不少,把书凑近了可以寒窗苦读。就是把灯举到床上,拿来照小妾的身子吧,也不会烧着幔帐…实在是书生苦读,嫖客夜行的必备物品。 庞宁开始还没自信,觉得这东西好是好,也不一定能卖多高价格,价格定的是五两一盏。但没料到天下富人实在是多,遇上这么亮堂、方便、又体面的东西,谁在乎那五两银子啊,玻璃灯顿时热销两广大地。还有商贩把这灯贩到大江南北,两京重地,一时颇为流行。 其后陆续推出的玻璃花瓶,玻璃鱼缸之类各种玻璃制品,倒没有卖得那么火,但也极大地丰富了玻璃工厂的产品线。而玻璃工厂“终身贡献工程师”付赛斯同志亲手磨出来的单筒望远镜,就是不对外出售的军事物资了。 依靠十四家商号二十多条船,庞宁重新推动了海南岛的进出口贸易,南海国财政上的压力大大减轻了。庞宁回来前,四个穿越者所依靠的,是第一次占领海南岛时候,抢大户得来的几十万两银子。董学普原来所做的最坏打算,就是靠吕策和秦明韬手上的几十万两撑三年,设法发展海南岛落后的各项产业,等到三年后百姓富裕些了,再把税收收起来。 本来秦明韬几个,也基本认可董学普的计划。但凡事不能比,庞宁跑了几趟广东后,董学普就对自己原来的工作计划,有点不好意思了:五、六月份时候,贸易收入已经有了一定的规模,大概每个月万余两的样子,基本能够维持董学普政府运转,不需要再找军队要钱了。而到了七月,玻璃贸易进入正轨,以及农垦基地的粮食收上来后,当月就赚了六万多两,堆满了南海国的库房。 董学普先前总是找秦明韬和吕策要银子,好些日子没有体验到手上有钱的感觉了。董学普每日乐滋滋地清点着库房里的银子,正在考虑是不是要建设一个银库的时候,史班和庞宁一合计,要利用这些银子进一步发展,提出了几个巨能花钱的项目:发展造船业、控制下龙湾煤炭,以及进行初步的石油冶炼。 造船业不消说,作为一个立足海南岛的政权,大量的船舶肯定是需要的。文昌县有一个卫所军艚船修理船坞,那里的木匠具有小型船舶制造经验,加上庞宁从马尼拉带来的一些西方造船业技术人员,在技术上应该说问题不大。史班的规划是,在昌化州西海岸建立一个中型造船厂,他的铁器工厂全力配合,力图尽快实现中型船舶的自有制造,经费是四万两银子。 控制下龙湾的煤炭,增加南海国燃料供给,是庞宁怂恿史班提出来的。史班只听庞宁吹嘘他有那煤炭老板的孩子作人质,搞定这件事多么多么便利。一旦那个“煤老板“服软,以后每个月能给铁器工厂提供多少多少煤炭。史班却根本不知道,庞宁这是想杀回下龙湾一雪前耻。 为了让庞宁能够顺利完成这项计划,史班又给庞宁优先武装了三百挺最新式的步枪和三十门火炮。庞宁略施小计,把自己的“破海营”三百水兵武装到了牙齿。 秦明韬虽然很不爽自己的改水营还不能用上火枪,但鉴于庞宁这是去干正事,也不好反对。庞宁见众人都不反对,顺手又捞了三千两行动经费。 史班想发展石油冶炼的念头,是由那个玻璃油灯引发的。那油灯烧的油,这年头一般是桐油,说起来,富裕的市民大概还用得起,乡村里的贫苦农民却不太舍得用。为了能尽快得到廉价煤油,史班希望在这个领域有所发展,寻找一些浅层的石油,尝试常温常压分馏,提取出可以使用的燃料油。勘探和研发经费是八千两银子。 董学普还没反应过来,刚刚锁进库房的银子已经被史班和庞宁掏空。不过这不算完,听到史班气势磅礴的发展计划,或者说用钱计划,吕策也邪恶地跟了一句, “目前沿海州县我们都控制了,但山里生黎还是不稳定,我看先锋营要进一次山,把这些黎人纳入南海国体系。”吕策看了看秦明韬,说道,“改水营最好也能配合一下。” 这倒确实是该做的事情,那些彪悍的生黎,一天不服帖,南海国一天不安全。秦明韬点了点头,董学普见大家似乎都很赞成,呐呐地问道,“那要多少经费呢?” 秦明韬算了算,说道,“征集民壮,粮草,购置各种作战物资,一万两吧。” 董学普算了算,加上这个月的行政开支,七万两刚好用光。董学普有被人涮的感觉,把头上的帽子往会议桌上一扔,啐道,“得,都拿去,用光了,清净!”\ 一百零五节 成都美女 众人见董学普小气样子,不由得好笑,拿他逗了几句乐子,这才分头做事去了。这半年来董学普大力修路,现在西部环岛的土路,已经从府城一直铺到了昌化。有了路,史班来去府城也挺方便,回程没花几天,很快就回到了昌化。 民用工业用不着藏在大山里,在选择玻璃工厂厂址的时候,考虑到运输成本的问题,史班选择建在靠近交通方便的港口,就在原来的昌化县城城南。说起来,原来昌化县令所在的那个昌化县城,最近变化挺大的: 在穿越者到来之前,昌化县城和其他明代小县城一样,是因为地主和缙绅聚集,而形成的消费性市镇。这种县镇存在的主要意义,是给地方上层人物提供生活和沟通的便利。等到吕策在昌化分了田地,杀了县令之后,这个县城一下子就失去了原来的主要消费群。 后来,虽然昌化军管使驻扎过一段时间,但五源谷的政府机构人员精简,也没形成什么消费能力。等到赵布做了昌化州知州,干脆把州治设在了山前港。昌化老县城里原来为富人服务的市民分了田地后,有些搬出了城市去住,到乡下种田,还有些过惯了城里日子的,到山前港集镇上去寻活计。老县城的人丁便逐渐稀落起来。 分田地杀贪官不仅仅是一个政治政策,也深深地影响了南海国的经济格局:除了琼州府城这样不可替代的贸易港口,其他州治县治,都或多或少地冷清了些。而在农村里,却刚好相反:百姓分了田地免了租赋,收入水平一下子翻了几番:原先田里得的粮食,六七成要给地主,现在都归自己,大不一样。农民消费水平提高,那些散布在乡野里的墟市,便渐渐兴旺起来,一个比一个热闹。 玻璃工厂落地昌化老城后,三四百个工匠家庭搬到了县城里,昌化老城又重现生机,渐渐有了原先的规模。不过城市里的气氛却大不一样了:原来是个朱门里锁着自家繁华的缙绅城市,富贵里藏着一副盛势凌人的姿态,如今烟华消散福禄殆尽,再找不到往日帝国边疆县治的气象了。 现在的城里,满是粗鲁朴实的工匠人家。每天早上八点,家家户户打开了门,男人们揣着个包子,成群成队地往城南的工厂赶。下午六点下了班,草根出生的工匠们涌进几间平民茶楼,点一壶苦根茶,光着脚丫蹲在椅子上,听艺人说书唱戏,冲那些来串场子唱曲儿的优妓吹口哨。那些成了家的,倒不流连闹市,顺路在店铺里买几个冰糖葫芦,赶回去哄家里娃娃开心。 原来的奢侈消费渐渐没落,楠木家具再也找不到,街上卖的是工厂产廉价家具。绸缎店改头换面,成了棉麻布庄。按庞宁的话说,就连那些青楼妓院,水准都大大下降了。但少了浸满了艺术气息的奢侈消费,却多了让百姓实惠的大众服务。百姓的生活水平,和以前比起来,真的是好了不少。 五个穿越者希望能用越来越幸福的生活,换取一些对国家的认同和凝聚力。在五源日报的大力宣传下,生活水平得到提高的百姓,也渐渐把自己当成是一个南海国人了。 史班的马车车夫是个和善的中年人,从来不摆王侯架子。但太平王的马车一进老县城,喧闹的县城主街上,立马让出了一条空道。有个别没反应过来的百姓,就会听到旁边人吆喝, “老刘头,让开让开,别碍着太平王了!殿下要赶着去给咱规划好日子呢!” 史班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也不会煽情不过地出来答谢百姓。马车夫见人群让开了道路,路面好走了,驾地一声加快了车速,从让开的百姓中间开了过去。车辆驶过没多久,街道上又恢复了熙熙攘攘,一切都那么理所当然。 史班有个把月没来玻璃工厂了,走到厂里各个车间看了看。见没什么问题,才回到自己办公室。刚坐下来,一个高级工匠兼管理人员就找了过来,说有个商人求见史班。 史班把和商人打交道的活计,都扔给了庞宁,自己是从来懒得和这帮人精打交道的,不耐烦答道,“不见!” 那个管理人员却一脸为难,说道,“那女孩在每天早上就去厂门外面站着等,都站了大半个月了!” 史班一愣,问道,“女孩?” 老实的工匠答道,“是呀,听说是打成都来的行商,几千里的真不容易啊,这都半个月了,天天来问您回来没。我说没有,她叔叔还不信,就让她站厂外等着,天天就那么站着,都快成厂里一景观了。一个女孩子,也不碍我们事,又不好赶她。” 史班一愣,到没想到有这样的人,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无奈挥手道,“让她进来,我劝劝他们。” 一会,那来自成都的商人便进来了。先进来的是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笑眯眯地抢了进来,见太平王史班比他还年轻,似乎愣了一下,接着就不住地对着史班点头哈腰。那个工匠跟在后面走进来,跟史班解释道,“这是那女孩的叔父,站门外的是这位姑娘…诶,你进来啊!天天门外站着,现在倒不敢进来了?” 那女孩听了这话,才低着头走了进来。那女孩长得挺秀气,就是身子有些单薄,手背在身后,歪着脸咬着嘴唇,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史班见是个漂亮女孩,才明白干嘛这些个工匠这么为难:碰到这样漂亮的女孩硬站在那,谁能下手赶她?史班也是男人,见这女孩长得很漂亮,不禁多看了一眼,细看之下,觉得像那要开未开的野莲花,有股清新脱俗的气息。 史班是个聪明人,见那女孩满肚子不情愿的样子,又看她叔父点头哈腰的模样,心里猜了个七八分,当头喝道,“每天站在外面,当我这里是旅游区吗?” 那成都商人,其实也不容易,打着发财的主意,从成都跑到广州,听人说南海国玻璃生意好做,头脑一热,把船开到了海南。本来想在南海国的玻璃生意上插一脚,却根本见不到管这摊事的庞宁。庞宁早说好了十四家商号每家一份,也不会再给其他陌生人份额。 这商人在府城待了五、六天,只在官铺里买到几个便宜玻璃杯,哪里甘心?他在茶馆里听人说,这些玻璃制品其实是太平王做的,这太平王有名平和易处,虽然整天黑着个脸,肚子里其实是个弥勒佛。他一听,以为自己摸着别人没想到的门路了,又跑到昌化,整出让侄女求见太平王这个奇怪的办法。 这商人刚才听说史班愿见他们了,以为自己的高招成了,就跟被天上元宝砸了似的,兴冲冲地走了进来。但一进来,听大王这么一喝,突然发现自己这么多天来想的全错了,自己面前这个是生杀予夺的南海国大王!一下子,三魂六魄都被吓到天上去了,也顾不上旁边的侄女,自己噗通一声跪下去磕头求饶,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舍侄幼不知事,妄自扰乱市肆,殿下王侯海量,还请恕她一罪。” 这话说的语无伦次,一股脑儿把责任全推到他侄女身上,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史班不过随口吓吓两个胆大妄为的家伙,倒没想到这商人一下子就把自己侄女甩了。史班最怕看到这种势力嘴脸,摇了摇头,转而问那女孩。 “你们成都人,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那女孩见史班凶恶,低头答道,“回大王,坐船来的.” 史班咦了一声,好奇问道,“成都走船到广东?走海路么?” 女孩听这话里没有责怪意思,抬起头来,明亮的眼睛闪了闪,老实答道,“大王明鉴,我们走的不是海路。我们从成都上船,走岷江转到长江,在岳阳入洞庭湖转湘江,过灵渠入漓江,再入西江可到南海。” 史班一想,发现自己把灵渠忘了,这条运河沟通了珠江水系和长江水系,对两广地区和两湖地区的运输方便不少。史班这人有个毛病,就是喜欢学东西,天文地理,什么知识都喜欢去了解。史班见这小女孩说话条理清晰,给自己介绍了走灵渠的水路,心情好了些,脸上竟带出几分笑容,问道, “哦?灵渠!那灵渠运量大吗?” 那女孩想了想,答道,“我坐的船四步宽,已经有些勉强了,不过有专门走灵渠的长船,船腰很细,能装不少客人货物。” 想来这灵渠水量不大,不可能开很宽大的船。史班点了点头,重新看向那还跪着的商人,问道,“你要见我,是干什么事?” 那商人听这语气不太友好,跪在地上想了想,还是不肯放弃发财的机会,硬着头皮唱到,“大王技艺神乎其神,各种玻璃器皿叹绝天工!唯独我蜀地不便输运,不能购得!便有一二件远道传来,也被达官显贵之家深藏,难以见到。小人一心弘扬大王神技,运输大王水晶灯到成都,让大人的神技为世人所知!” 史班见这商人拍马屁拍得胡言乱语,本来不想再和他废话。但又见那女孩被他叔父随意使唤,想到一赶这商人出去,这个叔父肯定没这个女孩好果子吃,心里有些不舒服。想起《梦溪笔谈》里记载的一件事情,史班心里一亮,问那商人, “你们那里,好像有火油这种东西?” 那商人见史班一副关切神情,低着头想了想,抬头道,“大王所说的,可是那烧火点灯用的桐油?” 旁边的那女孩见史班关心,又看他叔父答非所问,忍不住凑话道,“大王说的火油,是不是那嘉定州的石油?” 史班眼睛一亮,问道,“是地里挖出来的?” 那女孩点了点头,答道,“是地里挖出来的,乡下有农家挖了点火把,就是烟大,不能在屋里用。小女尚幼时,先父曾托人带过一碗给我点玩…” 那女孩说到先父几个字,眼眶一红,眼泪毫无征兆地就冒了出来,在眼帘里打转,好不容易强忍住了,倒没流下来。 一百零六节 控制鸿基煤矿 史班见那女孩可怜样子,心里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只等她自己平静下来。半晌,屋里没人说话,史班转身对那跪着的商人说, “你起来吧。这样吧,你要是给我贩一万斤石油来,我就匀些贸易份额给你。” 虽说分配贸易份额的权利,史班都交给庞宁作招商的诱饵了。但招商的时候,玻璃这产品还没有上市。在这个新产品上的份额上,史班还是可以做些调整的。看了看那商人,史班有些怀疑他的能力,又问他,“你买的到吗?” 那商人哪里肯放过发财的机会,踉跄爬起来,拍胸脯满口答应,把头点的如捣蒜一样。见他样子滑稽,史班笑了笑,又看向那个女孩。史班做事向来直来直去,他觉得这漂亮女孩挺聪明的,就问她道,“你叫什么?” 那女孩见史班单问她名字,愣了一下,脸上微微一红,低头小声答道,“我姓薛,单名一个平。” 史班念了念这名字,点头对那个商人说,“那这位就是薛老板了,薛老板要是运来石油,份额什么的就是小事了。” 那薛姓商人赶紧应和下来,开始吹嘘他在嘉定州一带多么搞的定。 史班却对他不耐烦了,见他事情说完了还不走,便说,“薛老板我们改日再聊,赶紧想办法去吧。” 听到史班下逐客令,那薛姓商人赶紧打了个揖,带着侄女退了出去。 广州到琼州府,这条人为打造的暴利航线,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挤进来。虽说要孝敬衙门,雇佣水手,四个月翻十番本钱的理论速度是达不到的。但三四个月下来,那十四家商号里跑最慢的,也把投在这上面的本钱翻了一番。 这个薛姓商人也是撞了运。这几天,史班被百姓用不起油灯的事情刺激了,满脑子想的都是石油分馏的事情,所以才想起找《梦溪笔谈》来看中国古代有没有石油产地被发现。《梦溪笔谈》上记载着四川、延安有火油,史班正愁没人运输,就刚好撞上薛老板来自四川。薛老板艺不一定高,胆却是一定大的,稀里糊涂赶来骚扰史班,撞上个挤进南海国贸易圈的机会。 史班大概算过一笔帐,一条两百吨的海船,哪怕是跑一个月的海路,从海南跑到文莱,运输成本也不会超过一百两银子。另外,原油中含有不少对人体有害的物质,是不能直接拿来烧饭的,所以购买的价格也很低。两百吨的中型海船运一船来,只要能分馏出二十吨煤油,就能替代四万斤灯油。这个时代百姓点灯用的是桐油,一斤要二十五厘,四万斤就是一千两。 这还没有算上分馏出的汽油的价值,以及可以作为工业燃料的重油。总之,在这个时代,石油的常温常压初步分馏是暴利的,说不定比做玻璃器具还要暴利。 但史班对这位薛老板的能力却没什么信心,还是把希望放在庞宁的贸易网上。 后世的石油工业不但能生产煤油、汽油这些燃料,还涉及到生产化肥,沥青,塑料,甚至化妆品。作为一个来自后世的穿越者,庞宁当然清楚石油工业的好处,立即向十四家商号发出了委托,在沿海一带寻找石油产地,并承诺给予寻得者贸易份额的奖励。十四家商号如今知道了贸易份额的好处,听到这个委托,哪有不卖力寻找的道理。 但这东西一下子也找不到,急不得。庞宁现在更关心的,是怎么去鸿基煤矿,把上次拉下来的场子找回来。上次虽说绑了彭万膏一家,但事出仓促,后来怕引来安南国官府,也是带着人质匆匆跑了。按说绑了四个彭万膏的孩子,彭万膏应该乖乖就范,每月送上煤炭。但那彭万膏却六亲不认,听说郑家协助明朝大军讨伐五源谷后,任亲生骨肉在海南绑着,一船煤也没有往海南运过去过。 庞宁驾着他的盖伦帆船又来到了越南,怕被安南国的水师撞上,庞宁没去下龙湾绕那些让人头晕的水道,直接锚在了煤矿东边的近海。两百水兵划小船上了岸。 人质就是最好的向导,在潮湿炎热的越南乡下行进了三十公里,破海营又一次到达了鸿基煤矿。 虽说彭家大院明显加强了人手,甚至还搭了?望塔之类的玩意。但如今的破海营武装到牙齿,装备非常先进:燧发枪作为远程压制火力,手榴弹作为巷战的主攻力量。虽然在庞宁的领导下,破海营明显不具备陆军的牺牲精神,总寄希望用枪炮远距离消灭对手,在发起冲锋上犹豫不进,把南王殿下气得破口大骂。但毕竟装备的差距太大了,战斗发起两个小时后,彭万膏招募的两百多家丁全部投降,彭万膏本人也被按在了庞宁面前。 实际上,庞宁没杀那几个人质,这倒不是因为庞宁改吃斋了,是因为他把那个漂亮的彭丹,调教成了伺候自己的小萝莉,所以不太好对她的兄弟姐妹动刀,但庞宁并不希望彭万膏知道这些。 庞宁亲自动手,在彭万膏亲儿子腿上一拉,划出一道口子。这个被关了快一年少年,曾在囚禁室里被告知兄弟姐妹全死了。虽然少年不知道真假,但出于对死亡的恐惧,这时他还是很识相地趴在了父亲面前,按庞宁要求地嚎啕大哭, “爹爹啊,你这些日子都没送煤来,丹妹他们几个全死了!” 彭万膏虽然早已料到,但亲耳听到这个消息被证实,还是无法按捺住情绪,两道眼泪刷地流了下来,身子不由地抖了起来,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来,摸了摸埋头哭泣的儿子。 庞宁却不让他摸,一把将肉票拉开,威胁道,“姓彭的,今天老子来,就是让你明白,上次可以绑你全家,这次也可以,下次还可以,你别自以为聪明。”庞宁看了看周围,见有个衣着华贵的青年趴在俘虏群里,一把拉了出来,和彭万膏的长相比了比,骂道,“娘西皮,果然还有一个儿子!” 庞宁把这个青年扔给水兵绑了,冲彭万膏喝道,“彭老板,以后每个月送四十万斤的优质煤到昌化,按最低成本价结算。这里十八岁以下的小孩,我全带走了。一个月不送煤来,我杀你一个儿子,杀光了儿子,还没有煤,我就把那些小孩也全杀了。”庞宁皱了皱眉,看着彭万膏说道,“要是人质杀光了,你再不送煤来,我就过来把你全家杀了,明白吗?” 彭万膏也算是豪霸一方的人物,被庞宁玩成这副模样,跪在地上泣不成声。但见这海盗满身的杀气,知道他说得出做得到,不敢违抗,磕头答应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庞宁见他一副上道的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来,恶狠狠地问道,“那苏瑶后来来过没!” 彭万膏听了这话,怕庞宁要他做他做不到的事情,使劲地在青石地板上磕气头来,杀猪一样叫道,“大王饶命啊,那苏瑶把我也骗了,那天晚上就跑了,我哪里还见得到她啊!大王饶命啊,我见不到她的啊!” 庞宁被他嚎叫的声音吓得一跳,气不过又踢了他一脚,喝道,“叫你妈个头啊!” 庞宁环顾周围,看了看被手榴弹炸烂的院子,打消了抢光彭万膏金库的念头。庞宁不想和安南官府打交道,彭万膏如果破产了,不知道下一个矿主会是谁。要是这煤矿被安南国官府直接控制了,或者被一个实力更强的煤老板控制了,那想搞煤就更麻烦了,还是留着弱小可欺的彭万膏比较可控。 带着二十多个新人质,盖伦船扬起了回程的帆布。这个季节刮的是东南风,船舶逆风往海南岛开,速度并不快。开了整整七天,庞宁还没看到海南岛的影子。 船上的日子很无聊,这天庞宁在艉楼里翻看一本《醒世姻缘录》,这是他搜集来解闷的明代小说。“写狐狸精的故事,却没有一点床戏…”看了几页,庞宁越看越困,也没关船长室的门,就躺在椅子上睡着了。 这种无聊的生活让水手们也变得很敏感,甲板上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突然喧闹起来。李邺见门没关,冲进了艉楼船长室,兴奋地叫道,“殿下,有鲸群啊!” 等李邺看到睡着的庞宁,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庞宁迷迷糊糊地爬了起来,狠狠瞪了李邺一眼,问道,“什么群….大吵大嚷的?给我打沉他!” 李邺缩了缩脑袋,解释道,“不是船,是鲸鱼啊,殿下,好多鲸鱼啊。” 庞宁这才清醒过来,恩了一声,揉了揉脑袋道,“什么大惊小怪的,走,瞧瞧去!” 甲板上站满了水手,庞宁不耐烦地扒开几个,挤到侧舷上,看到远处喷起了一条水柱。庞宁愣了愣,以他掌握的海洋知识,这个季节鲸鱼大多去北方避暑去了,怎么会在北部湾遇上鲸群? 庞宁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看了看,莫非是布氏须鲸?一条,两条,三条,庞宁喃喃地数着,念到四条的时候,旁边一个兴奋地水手往东边一指,喊道,“殿下,那里还有一条!” 庞宁被这些兴奋地水手感染,笑了笑,突然转过身子,大声喝道,“伙计们,抄家伙,抓两头大的回去,剥皮吃肉!” 一百零七节 捕鲸 李邺听了庞宁的话,一阵兴奋,进船舱把三根捕鲸叉抬了上来。 这东西是庞宁在科劳港找打铁匠做的,有点粗制滥造的感觉:就是把一个钢制大鱼叉插进锥形铅弹中间,让实心炮弹卡在鱼叉前端。鱼叉前端还打了个钢环,绑着长长的缆绳。 这种捕鲸叉可以放在炮筒里发射,庞宁试射过两次,打是打出去了,准头没什么保证。毕竟是海盗港里的三流铁匠打出来的,能不能打中移动中的鲸鱼,不太好说。 李邺走上甲板一边嚷嚷起来,“我来打!”抬着那捕鲸叉跑到了右舷一个炮位。炮兵帮李邺擦干净炮管内壁,装上了火药,李邺小心地把那捕鲸叉塞进炮管,装上了火绳。 几个帆缆手爬上了桅杆,收起了半面帆布,降低了船速。全船人屏息静气,只等李邺开炮收割这些庞然大物了。李邺调低了炮口角度,瞄了瞄,又往右边调了些,终于点着了火绳。“轰”一声,那鱼叉带着缆绳,像弩箭一样从炮口冲了出去,直奔一百多米外的鲸群而去。 但隔了远了,那鱼叉在空中飞了两、三秒钟,等鱼叉射到,那鲸鱼早就游开了! 见到鱼叉入水的大水花,船上水手顿时响起一阵嘘声。有人笑道,“李兵长,你也考虑下提前量啊!” 李邺怎么会没考虑提前量?是那鲸鱼游得太快,走得又不是直线,提前量不好计算。李邺不爽地骂了几句,换了门炮又装上一根鱼叉,这次瞄了半天,射击角度调了又调,苦等那些鲸鱼走直线。机会很快来了,最大的那头须鲸似乎懒得再和小家伙们嬉闹,慢悠悠地单独朝外面游过去,走得路线笔直。李邺立即把炮口对准了他,轰地一声把鱼叉打了出去。 众人纷纷抬头,看那鱼叉划了一个抛物线,稳稳地朝鲸鱼飞去,斜斜地插在了那头须鲸的右侧。那鲸鱼被鱼叉射中,受惊之下猛地在水面上一翻,带起一阵巨大的浪花潜入水中。水手们一阵欢呼,就要开始拉那鱼叉上的缆绳。可惜那鱼叉入肉不深,众人刚刚一拉,鱼叉就从鲸鱼身上松掉了,除了个光溜溜的鱼叉,什么也没有捞出来。 水手们已经懒得嘘李邺了,只转头去看剩下的四头鲸鱼。李邺还要再装鱼叉,庞宁把他推开,把最后一根没弄湿的鱼叉抢了过来,要亲自操刀捕鲸。 庞宁冲艉楼顶上的舵手喝道,“右满舵,给我靠上去!”又冲帆缆长喝道,“满帆,满帆!全速开过去!” 几个操帆手听到船长命令,几下爬上了主桅杆下层帆衍,解开绳子把帆布头抓在了手上。一个老帆手吆喝了一声,帆衍两侧的帆手先放开了帆布,中间的帆手随后松手,把整面帆布打开。甲板下面,二副指挥着水手转动推盘,调整桅杆和风帆方向。舵手满舵转右,盖伦船慢慢打了个弯,朝鲸群开了过去。 庞宁带着几个炮手跑到船头,把鱼叉装上了舰首炮,眯着眼睛看着越来越近的鲸鱼。一百二米,一百米,八十米,船上的大副忍不住了,冲庞宁大声说道, “殿下,太近了,危险!” 庞宁所在的这条盖伦船足有四十米长,在这个时代是大船了,平时遇到点暴风雨也不怕。但今天他的对手,是四只身长超过十米的大家伙。船毕竟是木头做的,比不得鲸鱼皮粗肉厚。在这大海上,没有一个水手希望驾船这么靠近鲸鱼,去面对海洋食物链最高层的大家伙。在北欧,捕鲸人被鲸鱼撞翻船舶,甚至被咬死的事情,也是经常有的。 庞宁没有改变命令,盖伦船笔直地开到了鲸群边上,一只幼鲸从左舷游过,和船身擦肩而过时,好奇地冲出了水面。这个比一百个人加起来还重的大玩意,把船舷上一干水手看得心惊肉跳。庞宁指挥坐舰追着最大一支须鲸,等到距离差不多在六十米左右,庞宁瞄准了他的脊背,点燃了火绳。 火炮不是一点就能发射的,火绳还在燃烧,庞宁却大叫了一声,“妈的!”李邺顺着炮口看过去,见那头巨鲸似乎感受到什么,突然稍微转动了方向朝右边游去。庞宁猛地俯下身子,使出吃奶地劲,摇动火炮底座的螺旋柄。 炮口随着庞宁的动作往右转动,火绳终于燃尽,点燃了发射药,把钢叉射了出去。一团黑烟从火炮尾部喷了出来,李邺赶紧要去扶起庞宁,却听见庞宁一声大吼,“左满舵!避开他!!” 钢叉射中了,狠狠地扎进了须鲸脊背,水手们欢呼起来。但事情并没有结束,受伤的巨鲸在海里愤怒地翻滚,在海面上掀起几米高的浪花,用它那毁灭性的力量疯狂地撞击着周围的一切。水手们远远看着那头鲸鱼挥舞出来的波涛,被这种生物的巨大力量惊呆,停止了欢呼,一个个都默不作声,心有余悸地看着这海洋巨兽的垂死挣扎。 盖伦船已经避开到了安全区域,等了一分钟,那条鲸鱼还在翻滚,试图把背上的鱼叉甩掉。庞宁怕鱼叉被挣脱,赶紧把两根用过的鱼叉也擦拭干,全部射进了这鲸鱼的身上。身中三箭的巨鲸失血越来越多,渐渐没了力气,往海底沉下去。水手们站成三排,像拔河比赛的选手一样,慢慢地把鲸鱼拉到了盖伦船船尾。 成功捕获了一头鲸鱼,盖伦船重新踏上了归程。一群水手站在艉楼上,欣喜地看着船后面的大家伙,李邺忍不住说道,“殿下,这可能吃好一阵子!” 庞宁闻言一乐,正色说道,“到时候都给你,你负责运走!” 李邺一愣,想了想觉得没这么好的事,不禁问道,“这肉是不是会坏了?” 庞宁见他脑子转的挺快,懒得再答他。只想着能炼多少鲸油,吹起了口哨。庞宁觉得要搞个什么东西,纪念下自己射杀巨鲸的英雄行为,便冲李邺说,“等到了临高,你找几个油漆匠,给我在船头涂上‘怒鲸号’几个大红字,知道吗?” 两天后,怒鲸号穿过北部湾的海浪到达了临高码头。庞宁召集了一帮工匠,开始榨鲸油。让庞宁没想到的是,切开那鲸鱼皮,有些地方的肉还没有腐烂,把李邺得意得眉开眼笑。 当然,在庞宁的怒视下,李邺不敢托大把这些肉拿去卖了,而是以南王名义把鲸肉分给了船上的水手。虽说只有小部分肉还没腐烂,但两百人敞开肚子发狠吃了一顿,也没能吃掉其中的十分之一。最后全分给了有口福的围观百姓。 庞宁又找来了制皮匠,把鲸鱼皮做成了保暖的皮料,准备拿来做冬衣。鲸骨头和腐烂的鲸肉一起烧成了粉末,运到各个农场做肥料。对于最重要的鲸油,庞宁去昌化找史班帮忙,临时做了一个专门熬油的大锅,忙活了整整一个礼拜,熬出了九千多斤鲸油。 鲸油在后世,是珍贵的工业油料,可以制造蜡烛和油画颜料。在化工和制革工业上也有用途。因为鲸油在高温下粘度不变,还被用来当作某些精密仪器的润滑油等,甚至还是高级化妆品的原料之一。好事见者有份,史班既然帮庞宁做了熬油的炉子,顺手就拿了两千斤,做炼钢用的回火油。两千斤也不容易装,史班装了整整五辆马车才全部装走。 史班拿了两千斤还不放心,怕庞宁把剩下的鲸油糟蹋了,问他,“还有七千斤怎么办?” 庞宁见史班寒碜样子,忍不住啐道,“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一头鲸鱼,你怕用完了就没了么?” 史班笑了笑,不好意思地道,“那也不一定总能抓到啊。” 庞宁点头道,“是不好抓,捕鲸装备太落后了!你得研究研究这方面的工具,以后我每天抓一头。” 史班一愣,隐隐觉得不太好。庞宁见史班一付二楞子模样,提醒道,“这鲸鱼很多的,全世界起码有几百万头,杀了又生,杀不掉的!” 史班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十七世纪,世界各地捕鲸业刚刚起步,海里的鲸鱼不知道有多少,几个穿越者每年捕个几百头,根本不会影响生态圈平衡。史班点头道,“这倒是,我想多了,要是真能每天捕一头,也不用急着找石油了。” 庞宁笑了笑说,“这鲸油比石油好太多了,拿来做饭也比猪油菜油好,据说补脑。给你的机器用是糟蹋了。”又说,“你要是能设计个威力大的捕鲸器,我们改装十几艘捕鲸船,自然就能天天收获鲸油了。” 庞宁看了看海边的一片狼藉,都是处理鲸鱼造成的各种废弃物,接着说道,“这些处理设施也要工业化,到时候雇专人处理,这又解决了几百人的就业问题,鲸肉还能供给几万人肉食!” 史班被庞宁说的眼前一亮,爽快答应下来,“行,你派几个有经验的水手到厂里来,我和赵谷一起,把这事弄起来。” 庞宁得意地答道,“啊?其他人都没经验的!那鲸我杀的。我跟你去吧,估计也不要几天吧?” 一百零八节 抚黎 史班设计的捕鲸叉长一点五米,三棱全钢的叉头上不但有螺纹状的倒钩,还有增加伤害力的血槽,很有杀气。为这种捕鲸叉,史班专门设计了一个37毫米的发射筒,用来装黑火药发射药。发射筒做得很粗很长,从而可以用更多的发射药提高初速。初速的提高,意味着捕鲸叉几乎是平射向目标,使得发射筒上的望山有了实际作用。 不过最大的亮点还在于点火方式:新式捕鲸叉的点火方式类似燧发枪,而不是用火绳点火,这项改进,很大程度上提高了射击精度。 庞宁在昌化附近和渔民购买了十五艘船,都是满载排水量一百吨左右的大渔船。这种尺寸的渔船一般需要十几个水手,算是渔船里最大的家伙了。不过这次抓的是鲸鱼,船支还需要再改造一番:渔船改造在昌化新建的船坞里进行,包括在船上增加了十几个划桨的位置,以提高追击鲸鱼时候的极限速度。以及用钢铁加固了船只的龙骨和肋骨,以免被鲸鱼扯散扯断了,等等。 每艘捕鲸船配备三门新式捕鲸叉,配备十个破海营的老海盗,以及十个新招募的预备役新水兵。这一整套装备很花钱,加上昌化港附近搭建的鲸鱼处理基地,庞宁足足投下了两万两银子。 八月底的时候,捕鲸队完成编制,十五条捕鲸船雄赳赳地出了港。但南海的八月,并不是捕鲸的好季节。除了沿海地带的布氏须鲸不会迁徙外,这个季节鲸类基本都在北方。对于没有经验的捕鲸手来说,想在这个季节完成指标,比较困难。一直到九月初,庞宁的鲸鱼处理基地才接收到第一头鲸鱼。 但庞宁相信,随着航海技术和捕鲸技术的提高,他的投资可以在这个冬天收回。而且这个捕鲸队里的水手,每天都面临战斗的可能,正是训练熟练水兵的好地方。出于护航贸易的需要,目前庞宁对水兵的需求很迫切。 广州琼州航线的繁荣,吸引了包括郑家在内的海盗船队。实际上,明末的中国南部沿海,和十七世纪的欧洲沿海有很多类似的地方,无法绝对地将海洋贸易集团,以‘海商’或‘海盗’二元论简单定义”。不管是早先的王直,后来的李旦,还是现在的郑芝龙,刘香,他们都同时用贸易和刀剑在积累自己的财富。 同样的,南海国如果试图崛起于海南岛,光有贸易商人也是不够的,要保护自己的航线,必须拥有一支强大的水师。否则,根本就是连门也不敢出去。 从六月到八月,已经有三艘走私商船在广州―琼州航道上消失,也许是遇上暴风雨,但更大的可能是遇到郑家船队的袭击。船队的消失提高了跑海的风险,提高了水手的雇用价格,也提高了商人的成本。虽然几艘船舶的消失,没有动摇十四家商号继续这条贸易航道的决心,但却很大程度加大了庞宁的心理压力。 只有四、五条船的破海营,还没有和郑家作战的能力。庞宁只能继续悠闲的捕鲸生活,祈祷商人们不要遇上海盗,等待破海营实力的提高,或者其他机会的出现。 在崇祯三年八月的南海国,黎区招抚战线上的形势,却能用“一片大好”来形容:先锋营从儋州入山,进入西北部山区。改水营从乐会县入山,进入东南部山区。两支部队沿路降服生黎部落,剿灭或取缔明廷曾任命的“土舍”。黎人也不傻,看到武器装备上落后南海国几个世纪,又有龙头寨和落洒峒黎民的现身说法,大多数的黎人部落都理性地选择了归顺,抵抗极少。 便是有少数抵抗的,在南海国压倒性的军事优势下,也唯有被屠杀的命运。 到了八月底,海南岛全境的黎族,都名义上进入了南海国的行政体系。但更复杂的是后续的治理,想让沿海汉民彻底远离生黎的威胁,就必须让崇山峻岭里的生黎提高生活水平,摆脱野蛮的生活状态。 有充足的财政支持,在治理黎人问题上,穿越者选择了以同化为本,招抚为纲的思路。在中部山区设立了十七个黎族自治区,每个自治区的区中心都建设在险要之地,驻兵一百多人,实际上是一种小型军事要塞。 秦明韬和吕策用军事力量组织归顺的黎人,在各个区中心之间,修筑能够步行通过的山路。同时要求所有黎人村峒,每年必须派出一定比例的儿童,在区中心进行两年的汉化教育。儿童在学校里学习汉语汉字,农耕水利,基础科学,甚至学习工业技术。当然,工业技术是指水车制作、采矿、陶瓷制作、桑蚕养殖之类的可公开的技术,像玻璃制造,燧发枪这种关键技术是不外传的。 这项政策,预计每年需要三万两的预算,尚在南海国财政的承受范围。在穿越者的理解里,这是一种科教同化政策,也是一种人质政策――用族人孩子的性命威胁,绑住部分躁动的生黎。当然,政策的实施过程中,吕策和秦明韬是以福利政策的外衣,宣传这项方针的。龙头寨,落洒峒黎人名为“富裕之路”的现身说法的系列讲座,效果也不错。基本上,黎人对这项政策没有抵触情绪。 但凡事总有例外,在吊罗岭附近推广这项“义学”政策时,吕策的部队意外地遭受了一次小规模的袭击。被袭击的是虎字旗前司左局,这个局的指挥军官是年轻的把总黄镇西。 短短一年时间,先锋营从几百人变成两千人,又变成五千人,急速扩张下最缺乏的就是基层军官。吕策有心在各旗提拔培养一批基层干部。但显然,没有经过战火的洗礼和经验的积累,这些打兴奋剂培养出来的军官不全是胜任岗位的。 黄镇西是在带兵进入一个黎岐寨子,要求“岐”寨送孩子到区中心的时候,遭受黎岐攻击的。岐是所有黎人里最勇悍的一类,由于居住在大山深处,和外界沟通极少,至今处于刀耕火种的文明阶段。由于一路进山来太顺利了,黄镇西缺乏思想上的警惕,在遭受袭击后没能组织所部进入战斗状态,被岐人击溃,四十名士兵死亡三人,失踪两人。 黄镇西是从吕策的亲兵开始干的,黄镇西丢脸,吕策也觉得丢脸,当天下午就把黄镇西找了过来。 黄镇西知道自己捅了篓子,进了吕策营帐就不吭声,不顾腿上的伤口,站得笔直。 吕策走营帐里踱了几步,看了看这个十八岁都没满的青年,喝道,“黄镇西,为什么那么多把总都能完成任务,威压黎人带来人质,你却失败了!” 黄镇西啪地行了个先锋营军礼,大声答道,“报告西王!主要因为三点:一,我的任务目标相对其他目标,更为勇悍。二、由于没有意识到第一点,我的警惕性没有提高,导致全‘局’士兵战斗准备不足!三、我的外表过于和善,使得目标对我有轻视的想法。” 吕策见他总结的很好,点了点头,问道,“黄镇西,你准备怎么弥补自己的军事错误?” 黄镇西看了看吕策脸色,答道,“报告西王!我准备以战备状态再次上山,严厉要求该部落交出人质!如再遭反抗,就地枪决该部落首领!” 吕策摇了摇头,又在营帐里踱了几步,无奈地说道,“黄镇西,你也在前线打过两次仗了,性格怎么还是这么软弱?”吕策停下了脚步,大声和黄镇西说,“黄镇西,和你说个故事!好好听着!” 黄镇西一个立正,抬头盯着吕策,聚精会神听着他的话。 “我小时候,我爸爸抛弃了家庭。我妈妈带着十岁的我,从重庆搬到汕头工作!我在汕头最差的小学读书,总被当地的小孩欺负。起初,我试图通过帮他们做事情,拣足球,洗水杯讨好他们,换取立足的机会。但没有用,每个礼拜总有几天,我会挨打,腿上胳臂上是青的。” 这种小孩子的玩意,本来是不能登大雅之堂的,但是黄镇西却听得很激动,因为西王在用自己的经历在教育他,这是一种对他的信任。 吕策继续说,“直到有一天,我再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不要命地把一个经常欺负我的小个子打趴在了地上,我才在那所残酷的学校里获得了认可,获得了尊敬,才再有没有人敢欺负我!因为所有人都明白了,我会报复!没有人敢随意招惹一个会报复的人。” 黄振西隐约明白了吕策要说什么,身子站得笔直。 吕策看了看黄镇西,喝道,“这个世界,西元一六三零年的世界,远比我那所学校残酷!只有拥有实力,才能获得认可!黄镇西,你必须像一个男人一样证明你的实力,才能在这个残酷的世界生存!才能成为一个战场上的合格军官!对于一个敢于以怨报德的部落,对于一个反抗我们的部落,你明白你该做什么吗?” 黄镇西年轻的脸,因为激动和害怕涨得通红,却又在吕策的质问中平静下来,终于发出了一句大声的回答,“报告西王!我明白了!” 一百零九节 海权 一六二二 一百零九节 海权 九月的清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把总黄西带|四名枪实弹的士兵。朝反抗的部落进发。先锋营五千士兵。目前配置了三千支燧发枪。除了兵和骑兵。几乎人手一支发枪。青年军官下决心全歼敌人。命令士兵们排成散兵线。朝山腰上的部落包抄过去。 这座小山是这个部落的家园。附近的山林里密布着各类陷阱和圈套。这些古老的陷阱相当有杀伤力不停地干扰着先锋营士兵。让前进速度大大减慢了。两名士兵眯着眼睛|着前面一片树。怀疑那里是个索。却看到密林里人影一晃。就死在了射出的毒箭下。 神经高度紧张的黄镇西骂了一句娘。朝弓箭发出的位置扔了一颗手榴弹。口里嘶吼着。“杨宝贵张中坚追认烈士。加一等爵位由亲属继承!” 这是先锋营抚恤政策的一部分。虽说士兵们早已知道。但黄镇西在这个时候吼叫出来。还是大大鼓舞了战士的斗志。排的声音噼啪响起。躲在树上的四个部落射手当场被打成了蜜蜂窝。 埋伏的射手一死。二十多个部落人扬着长靶刀和木桩发起了冲锋。但在发枪面前。这种古老的战术毫无悬念地失了。战友的死亡和敌人的鲜血刺激了这些士兵。愤怒地先锋营的大兵仿佛变成了食人的恶魔。等太阳爬上天空的时候。这部落地聚居地被攻下土舍和草屋变成了一片火海。 一具具蛮族地尸体被扔进了大火里地上躺着的。只剩下三位牺牲的先锋营士兵。黄镇西看了看他的士兵。三十九个士兵只剩下三十一个。 年轻地军官环视一。淡淡地说道他们会的到全额八十两的抚恤金。”说完这话。黄镇西向烈士敬一礼。喝道我先锋营。武!” 这三个牺牲的士兵。相对于前几天逃亡时候被杀死地士兵。无疑是幸运的。面朝着敌人死去。能够到烈士的荣誉。家和后代的生活都有了保障。生者纷纷跟随把总。向死者致敬。大声喝道。“我先锋营威武!” 大山里。这样的战斗常有发生。崇祯三年。或者说南海历二年八月以后。秦明和吕策都待在了中部=区里。推行抚政策。这涉及到十七个黎区中心的兴建。驻防士兵征募。人口统计和修路工作的组织。当然。还有对反抗黎人的镇压。及对山区武装匪徒的剿灭。 这些镇压过程中时发生地战斗。于改水营是首次使用火枪的试炼。而对于先锋营来说。在复杂的林中面对敌人。则是另一种环境下使用火枪的宝贵经验。 而对于庞宁来说。南海二年的八月不仅有冒着腥味的鲸鱼尸体。不仅有万膏如约送来的炭。还有从科劳港驶来的那三艘快船。 这是一种长二十多米。吃水三米多的中型三帆船。有两个横帆。以及船首的三角帆。满载一百八十吨。实际上。庞宁满怀着希望乘这种快船出海地候船的速,却他很不满意: “林常厦搞了八个。就搞了这个东西?” 如摊了摊手。说道。“这船不错。师父。比一般的中型船还快一点。这船很稳。两能装二十门炮。”赵如见庞宁依旧不满意。又说。“林常厦说要是想再开快些。这里还可以配十二个桨手!” 庞宁看了看那些桨手的位置。见它们和炮位贴的很近。不禁摇了摇头。庞宁板着脸回了港。在昌化找到了史班。希望能在船尾部做一个旋桨。利用底舱水手的人力。提高船速。 庞宁不知道。自己提的这个“简单机器”。技术要求挺高的。 一个比现代自行车要简单的脚踏式驱动装置。在十七世纪。却也是难之又难的系统工程。首先。这里涉及到大量地传动轴承。这种精密的器械是十七世纪的工匠无法制作的。其次。改变动力方向需要齿轮。而使齿轮运行稳定的齿廓曲线。直到十七世纪末才被发明。 当然。轴承和齿轮技术。史班在制作各类车床时|就掌握了。后来还做了调整改进。但还有其他一系的问题:例如螺旋桨的曲面和形状要合适。才能够有效率地排开海水。将水手脚踏产生的力量完全传导为推力。而那长达数米的传动杆。如保持稳定转动。也是史班没有遇到过的问题。 虽然这些问题都是能通过试验逐条解决的。但也让好强的史班在实验室里埋头苦干了好一阵子。毕竟。南海国现在的工。还是以钢铁玻璃冶炼业为主。在动力机械制造上取的的最高成就。不过是史班自己那辆四轮马车… 足足忙活了一个多。这三艘中船才装上了动浆。不过已经不是庞宁提出的螺旋桨。|东西不用时候阻力太大了。是水车一般的轮浆。上面有五个桨叶。不用时候静止在一定的角度。就能不接触水面:-条船两侧各装一个。由船舱 水手转动一个大舵。提供动力。 这种混合动力的帆。在顺风顺水的最好条件下。开到了十三节的极限速度。从没有体验过这种速度的水手们一脸的惊骇。充满了钦佩地看着不以为意的南王庞宁。但在庞\'的眼里。这种速度只是一个起步而已。 庞宁需要更大更快的船。他招募更多的木匠。让赵如用荷兰商船带回了科劳港。科劳港和昌化的造船工业热火朝地发展着。一些胆子大的南海国富人也纷纷在昌化船厂下订单。买些小海船跑大陆做生意。这也有利于船坞的经验积累。但造船工业涉及量地技术细节真正要造出大型舶还是需要些间。 庞宁这天正在昌化港调试新船。一个通讯兵骑马跑到了码头。汇报有商人求见。庞宁听到华震洋地名字。下了手里的事情回到了昌化港里的办公室。 华震洋如今已经是正儿八经的海商了。一地富贵着装掩不住海商的精明和豪犷。他身边还带着个干瘦的中年人。华震洋见到庞宁来了赶紧一地。庞宁把这个合作伙伴扶了起。华震洋抬头。说道。 “殿下。郑家盯上我们了!” 庞宁一愣。不知道他什么意思。皱着眉头问道。“啊?怎么说?” 华震洋指着旁边地中年人。说道这是我的族侄。这次听说我要和南王做生意。带着两条船来投奔我的。” 庞宁看了看旁边那老人。点了点头。闽西人最血亲。隔着几代人了还是喜欢团结在一。这种辈\'小年龄大的事情也多了。庞宁估计这中年人生意做的也不好。见华震洋赚钱了。便过来投靠。华震洋自就一艘船。庞宁给他的份额他也用不完。也乐的有人入伙分钱。 华震洋又说十来天前。我两:-船撞上了郑家的船队。一艘郑家抢了。他驾着另外一艘逃了出来!” 庞宁闻言身子僵了一下:他总算听到有人证实。这些失踪船只是被郑家抢的了。 八月份。十四家商号有两艘船在南海消失。九月。这个数字扩大到了艘。到现在。已经有两家商号损失较大。暂跑这条商道了。这几天庞宁还在想。是是海盗尝到了甜头。扩大了在这片水域的投入。 虽然怎么看都像是家干地但庞宁还是存着一侥幸心理。希望不是郑家。是些小海盗。庞宁现在实没有实力。对抗可以出动几百条船的郑芝龙。但这种侥幸心理让庞宁的心理压力越来越大。直到现在听到这个事情被证实 庞宁慢慢叹了口气。转头看向那个干瘦的华家族。问道。“那郑家船队。有多少条船?多大的船?炮吗?” 那华家族人看了看震洋。拉了拉衣衫要跪下去。被庞宁拉住。 “不拘礼。你详细了。郑家海贼是怎样的船?多快?炮能打多远。你的船怎么逃出来?” 那中年人想了想。一一答道。“回殿下话。小人这次载着两船上好的棉纸。从广州府出来。在上川岛那一片遇上了郑家。怕有二十条船。” 那中年人回忆了下。又说。“有五艘大船。都有十丈多长。上面有大将军炮。其他的都是小船。但地快。一上来就的两艘船围住了。水贼靠近了。就拿钩锁套船。我反应快。早把压舱的货全扔了。让水手把长浆拿出来没命的划。这才逃了出来。另外艘就顾不上了。落到郑家手里。” 庞宁好不容易把南海国的贸易秩序建设起来。绝对不允许任何势力把穿越者孤立在海南岛。听了这话。宁愤愤地一拍桌子。把两个华家人的一跳。那中年人见庞宁态度。赶紧说道。“王要为我们做主啊!” 庞宁看了看华震洋。问道。“若我让你们十四家商号出船。一同去打郑家。你们肯吗?” 华震洋倒没想庞宁会这么说。想了想。咬牙答道。“殿下对小人不薄。如今要小人出力。敢不当先?但想其他十三家。怕是不肯出船。尤其是那几家大的。” 庞宁想了想。知道大家不但害怕郑家的船队。更害怕郑家在朝廷的地位。崇祯元年。郑家就用船队公然武装占领了厦门。才有了招安的事情。 如今郑家当了官。又做选手又做裁判。进可以自己卖货卖货投机倒把。退可以直接代表朝廷。和红毛人进行贸易谈判。在厦门北面修的屋子比宫殿还华丽。水兵加起来跟个军似地…想继续在南海玩的海商。除非全家族搬到海外去。则哪个愿意跟郑芝龙杠上? 庞宁见华震洋的神色。知道海商们对郑家的忌惮。说道。“就你一家也没用!算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破海营也好久没打仗了。我倒是要去会会这个郑芝龙!” 一百零九章 上川海战 z 庞宁在昌化做水军动员,要出海攻击郑芝龙的消息城的董学普坐不住了,快马赶到了昌化。爱/书/者 “庞宁,我看这事可以缓一缓。”这是董学普第二次说这句话了。 要是秦明韬和吕策说这话,庞宁还要考虑一下。但董学普这家伙,哪次不是胆小怕事唱反调的?庞宁听也懒得听,依旧看着码头上做最后检修的战船。 董学普见庞宁不理他,假借张望那些忙碌的木工,咳嗽了一声踱到另外一个方向,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又问庞宁,“你这是几条船出海?” 庞宁看着码头上操练装填的水军炮兵,随口答道,“七条?” 董学普闻言,一副吃惊表情,又问,“多少门炮?” 庞宁不知道董学普什么意思,歪着脖子转过头来,说道,“一百一十七门。” 董学普在口里念了念,“一百一十七门”点了点头,似乎在计算着什么,突然退了一步,瞪着庞宁大声说道,“你糊涂啊!” 庞宁被这哥么吓了一跳,拿眼睛瞄他,不耐烦说道,“干嘛?” 董学普瘪着嘴说道,“我记得史书上记载的,崇祯五年,刘香和荷兰袭击明朝水师,郑芝龙追击刘香,动用了一百五十艘船!你全部家当一百一十七门炮,怎么和郑芝龙打?这不是找死吗?” 五个穿越者都是船舶爱好者。说到底。他们五个人能互相结识。也是因为那个船舶论坛。五个人里面。如果说史班最精通技术。吕策是军舰迷。那董学普就是航海史迷了。从十五世纪到十九世纪。任何一次著名海战或者航海史上地重要事件。董学普都可以娓娓道来如数家珍。而对于郑芝龙地发家史。董学普自然也知道不少。 “作为一个有良心地青年历史学家。我很负责地说。有奸情啊。很有可能。年轻时代地郑芝龙。是靠男色接近海上霸主李旦。从而受到提拔重用地。”五年前一个月郎星稀地夜晚。穿越者在五源谷鸿台上纳凉地时候。董学普说出地这句惊人之语。差点把其他四人笑翻。 正是因为对航海史地了解。即便没见过郑家水师。董学普也明白郑芝龙地强大。在原来地历史中。这是**支撑过南明政权地势力。在董学普心里。郑芝龙远比讨伐五源谷地南澳总兵陈廷对强大。他不希望看到刚刚诞生地南海国水师。还没有成长就夭折在襁褓里。 听到董学普说地数字。庞宁也不禁愣了一下。庞宁并非不明白这些。但庞宁所倚仗地是机动火力优势。而不是数量。只要不同时面对一百五十艘。庞宁有信心用七艘帆船改装过地火力。压制海面上地一切武装。 毕竟庞宁在东南亚多次以小搏大。干掉了荷兰人地舰队。才有了今天这些水军家底。庞宁冲董学普笑了笑。说道。“不怕。我告诉你。看到那转轮没。那是我地秘密武器!”庞宁又说。“我地炮远。郑芝龙炮不但少。还多是弗朗机。根本打不中我。” 董学普摇了摇头。说道。“我是怕…”庞宁听够了董学普地唠叨。烦躁地皱了皱眉头。懒得再和他纠缠。朝操练地水兵走过去。嘴上大声叫着。“华震洋。华震洋!”董学普一句话没说完。只能摇了摇头。 董学普没能劝服庞宁,破海营七艘战舰扬帆出海了,一起参加这次剿匪活动的还有华震洋的大福船——帮助装载物资和补给品。除了炮弹,八船上装满了淡水和食物,毕竟南海太大了,目标不是固定航道的商船,而是行踪飘忽的海盗舰队,必须做好在海上长期搜索的准备。 庞宁把主要搜索区域放在了上川岛附近,这个岛屿连街大陆一端暗礁密布,航道上的商船一般都会在这里绕一段,从岛屿前端经过,使这里成为一个必经之处。如果庞宁是个海盗,他肯定会选择在这里下手。所以作为一个武装警察,他也把伏击地点选在了这里。 但猎物并没有被捕杀的觉悟,庞宁出海半个月过去,一面郑家的船帆也没看到。 在无聊的海上生活中,庞宁早已教会了李“斗地主”地规则,本来再加上赵如,三个人刚好一桌。但是现在赵如被发配到科劳港做海盗头目,庞宁只有把华震洋抓来凑数。 这个时代已经有纸牌了,不过不叫扑克,叫叶子,百姓玩的也有更简单的“斗虎”和“扯张”。这个时代的纸牌,也是用纸板为载具,雕版印刷出来的。不过五个穿越者都玩不惯,习惯于自己买纸板,画成扑克裁剪出来打斗地主。 华震洋今天是第三次打扑克,前两次都在学规则,玩到这时终于摸出点门道叫了一次地主。拿了一手地牌看了看,华震洋似乎没什么信心,想到要面对两家的夹击,不由得叹道,“这斗地主之名,确实取得名副其实!” 庞宁听了一乐,正要取笑他,突然听到桅杆上地了望手大声呼叫,“船队!好大的船队!” 震洋听了一愣,慌张道,“莫非碰到郑家了?” 庞宁一把把牌扔在桌上,几步就爬上了+楼顶部,极目眺去,见东边海平面上影影绰绰有一线军舰地影子。庞宁拿出荷兰筒来看,果然看到了几艘大福船的船帆,从海平面下突出来。 庞宁兴奋地挥了挥拳头,等了这么多天,猎物终于出现了,他习惯性地朝旁边地二副下了命令,“所有船只朝东南开,抢上风!” 二副跑下了+楼,在摇晃的甲板上一路小跑,把命令传给了船首的旗令兵,旗令兵用旗语发给了其他军舰。李也从船长室里冲了出来,趴在船舱口冲里面吼道,“炮手就位,水兵拿火枪上甲板。” 摇曳的海浪里,大副指挥着舵手和帆手转过了船头。庞宁始终站在?楼上,用荷兰筒观察着对面地舰队。距离拉近,庞宁终于看到了风中飘扬的“郑”字旗。庞宁数了数,五艘福船,九艘鸟船,六艘纵火船,两艘苍山船,还有一艘赤龙舟。 郑家船队同时发现了庞宁的舰队,也调转了船头,朝上风口抢去。两支舰队的距离逐渐拉近,庞宁在荷兰筒里看清楚了那艘最大的福船,有三根硬帆桅杆,船长四十多米,和西式船舶一样有艏楼和+楼。庞宁数了数那艘大船地炮位,面对这边的右舷上有二十一门炮。 看了一会,庞宁皱了皱眉头,愤愤地拍了拍栏杆——海鲸号的速度较慢,整个舰队被拖累,没法越过对面的舰队抢到上风口。两支舰队在争抢上风口的过程中越靠越近,距离不过两千米,倒有点像十八、十九世纪流行的线性对轰海战了。 令庞宁意料不到地是,郑家的船先开炮了,大福船上两门千斤的红衣大将军发出了怒吼,朝这边吐出了两发炮弹,落在了海鲸号百余米外的海面上。 两发炮弹让庞宁的炮手面面相觑,他们太习惯在敌人射程外欺负敌人了。而现在两支舰队的距离,还在新式火炮的有效射程外,居然在这时遭到了敌人的射击!他们不知道该不该开炮。 但庞宁的命令很快传了下来,“全体开炮还击!” 郑家的船队显然不准备用两门大炮解决战斗,只发了一轮就齐齐转向,迎着漫天地炮弹朝庞宁舰队扑来。现在刮的是东南风,庞宁的舰队没能抢到上风,而对手从东面扑过来,速度很快。敌人的航速足有六、七节,不消十分钟,就能和这边的舰队接舷。 庞宁放弃了抢占上风的念头,舰队再次掉头,改朝西北面开去,利用东南风提高船速,增加敌舰靠近需要的时间。庞宁的舰队用侧面斜对着郑家船队,一百一十七门新式大炮,在颠簸的海面上,朝劈浪而来的郑家船队倾泻着炮弹。 连绵不绝地炮击声中,越来越浓的黑雾让整个海面充满了硝火的味道。郑家船队有点被打懵了的感觉,虽说他们的船队也有一百多门炮,但大多数是弗朗机炮,这东西只能在四、五百步上打准。就是千斤地红衣大将军,想在海里打准了,那也得靠近到八百步左右。哪有这样在一千多步上就开打的? 而且整个郑家舰队,也不过四门红衣大将军。所以唯一地办法是冲上去,靠近了解决问题! 庞宁也懵了,他打过的三次海战,都没有像这次这么凶险。虽然在一千多米上就被打沉了两艘,但郑家地大小船只,还是义无反顾地朝他这边冲来。 由于已经行了一段距离,角度发生了变化,为了用侧舷面对郑家舰队,庞宁舰队的航向必须转回正北方向,否则就要逆风了。船队又开始向左掉头,以把左舷对准了郑家舰队。 一个掉头地时间,又靠近了两百米。 一艘福船被南海国锥形铅弹打穿了水线下甲板,伤痕累累地船躯虽然还在往前挪动,却已经一点点朝水下沉去。水手们疯狂地爬上船?,奋力朝后面远处跳了下去,希望远离下沉的船只,不要被卷进沉船的漩涡里。最近的距离拉到五百米的时候,郑家只剩下了十八条船,还有两条被打断了桅杆,但依旧步伐坚决地朝这边冲来。 庞宁站在+楼上,看着逐渐靠近的敌舰群,喃喃说道,“这帮土人,还真喜欢玩接舷战啊…” 李一头的黑灰,跑了上来,炮火隆隆声中大声朝庞宁喊着,“殿下,海鲸号太慢了,弃船吧!” 庞宁一愣,睁大眼睛盯着李,似乎要把李吃了。这艘荷兰人在远东最大的旗舰,这艘三十六门长炮的超强火力平台,这艘写满了庞宁的荣耀和骄傲的海鲸号,要我弃船? 李使劲点了点头,被头发上掉下来的黑灰呛了眼睛,在炮声中扯着嗓子大声说道,“殿下!到飞鹰号上去!海鲸号保不住了!他们人多!这打法不要命!被靠上来就完了!” 一一一节 弃船 z 家的船队这会已经靠近了,在海面上横了过来,用和弗朗机炮朝这边开火。那红衣大将军其实是一种加农炮,但明人铸得更大一些,射程是挺远的,射速却不快。 郑家船上主要装配的是弗朗机炮,这种炮是万历年间传入明朝的。后装的子母铳结构气密性不好,有效射程只有三百米。但这种炮胜在射速快,一分钟就能打两发。郑家的福船和稍大的鸟船上装的多数是弗朗机,这时在近处开起炮来,火力压过了庞宁的舰队。 李焦急地看着不远处的敌舰,哭丧着脸几乎是求庞宁了,“殿下,敌太多了!换坐舰先撤吧!” 对轰了两三轮,一艘斯鲁普就被打穿了甲板,沉了下去。而较小的纵火船和苍山船依旧划着桨,冲过来准备接舷战。庞宁没有搭理李,见纵火船油布下面鼓鼓地堆着柴木,一跳从?楼上跳到甲板上,朝火枪兵吼道,“射击,打那些小船的水手!” 两发实心弹砸在了海鲸号的肋骨上,在左舷打出两处凹陷。船身狠狠地朝右边颤了一下,让庞宁差点摔在甲板上。船舱里传来几声惨叫,估计是被炮弹震碎的船板溅了出来,伤到炮位上的炮手了。李也走了下来,到甲板上指挥有些混乱的火枪兵,逐个消灭小船上的水手。 但小船太多了,波涛和炮弹的影响下,火枪手根本压制不住。三艘纵火船死死地冲了过来,将船头的铁钩插进了海鲸号地船身,躲在船舱底的水手们抬着油桶冲出来,把桐油和火把倾倒在海鲸号船身上,大火立即在船身上燃烧起来。 大火的浓烟让海鲸号陷入了混乱,已经有水手开始跳海了。李试图制止这种慌乱的情形,但毫无作用,只能转而向附近的飞鹰号求救。后面地飞鹰号见旗舰着火,停止了火炮射击,把船靠了过来。 李拉了一把庞宁,大声吼道,“殿下,走了!” 庞宁满脑子都是打输了的念头,站在船舷边的浓烟里,失神地看着那大火在船身蔓延。庞宁从来没有吃过败仗,有些受不了这样的结果,没有注意身后的情况,被李拉得一个踉跄。 李见庞宁的样子,转口说道,“殿下,转到飞鹰号,我们还能打!” 听到这话。庞宁地脸色才好看了一点。看了看李地脸。咬牙点了点头。李获至宝。扬着手臂朝周围地水兵吼道。“所有人从右舷跳船。游上飞鹰号。” 逃亡开始了。水手们从各层甲板上跳了下去。游到飞鹰号地缆梯爬上去。也有胆大地家伙。用绑在桅杆上地缆绳荡出去。翻滚着落在飞鹰号甲板。撞到船舷板才爬起来。不放心地郑家船队还在朝怒鲸号开火。砸在船身上地炮弹让这艘豪华巨舰摇摇欲坠。似乎随时会撕裂开来。 庞宁也跳上了一艘划桨船。朝飞鹰号转移。划桨船刚划离熊熊燃烧地怒鲸号。旁边地华震洋就似乎看到什么。突然僵直了身子。脸色变得雪白。庞宁顺着他地眼神看去。华震洋地大福船前舱被弗朗机炮打穿。巨大地尾部猛地翘了起来。头朝下沉了下去。 庞宁心里一凉。满脸愧疚地转过了头。拍了拍华震洋地胳臂。 划桨小船一接近飞鹰号。庞宁就跳上了缆梯。快步爬了上去。飞鹰号地船把子迎了上来。焦急地问道。 “殿下。现在怎么办?” 庞宁用鼻子吐了股气,咬牙下令道,“传令出去,所有船只用轮舵加速,朝正西离开这里!” 这个船把子听了一愣,喃喃问道,“要不要用打红毛的战术?” 庞宁一肚子的火正没处发泄,见他还敢多嘴,猛地抓住他的领口大声吼道,“你没看到那些帆浆并用的纵火船吗?那些鸟船开得不比我们慢!现在把我的命令传下去,听到没有?” 船把子被南王地怒气吓得差点跪了下来,把头点的和小鸡啄米一样。庞宁手一松,他就急忙向船头的旗令兵跑去。 蓝色镶金的主旗从桅杆上升起,飞鹰号成为新的旗舰。见南王没死,其他船上响起一片欢呼,纷纷听令朝西面开去。向西逃了十多公里,略显脱节地郑家舰队不敢再追,残存的四艘破海营军舰聚回在一起,调整方向朝母港驶回。 斯鲁普船只剩下了一艘——有一艘因为桅杆损伤,不能全速前进,在逃离战场地过程被福船追上了。三艘装有轮浆的新船速度较快,倒是都逃了出来。 转动轮浆地水手们已经换了三班,个个都是筋疲力尽,横七竖八地倒在船舱里喘气,一副劫后余生的景象。甲板上,则从海鲸号上逃出来地一百多水手水兵,失去了船只的可怜蛋们 从地挤在一起,不时要为调整桅帆的水手们让路。弥漫着压抑的失败气氛。 虽然船把子已经把船长室清了出来,但庞宁懒得进去,只独自站在?楼顶上。这场战斗,单从战损比上来说,破海营并不算吃亏。庞宁投入八条大船,损失四条;郑家投入二十三条船,被击沉七条。 但庞宁却无法因为这点感到欣慰,要知道,七条船的损失,都不会让郑芝龙皱一皱眉头。跑一趟长崎生丝贸易,郑家便可以将损失弥补。而对于庞宁来说,四条船,尤其是怒鲸号的沉没,几乎是不能承受的损失。 在军事上不能对抗郑家,那怎样护住贸易航线?庞宁拧紧了眉头,独自在+楼上站了半天。 他想过将所有海船集为一个舰队,用降低航次的办法减少遭遇海盗的概率。但这只是理论上的,南海国没有制海权,一旦走漏消息,集群运输将导致被集中歼灭。 他也想过通过雷州半岛缩短航线,降低袭击的可能。但广州到雷州漫长的陆路运输增加成本和风险不说,把路线固定在狭窄的琼州海峡,更容易被郑家彻底地封锁。 太阳越来越红,在海平面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光影,逐渐朝海底落了下去。庞宁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栏杆。 李几个见庞宁一副苦瓜脸,把华震洋推了上来。华震洋走上了+楼,咳嗽了一声,说道,“殿下,想护住航线,或许还有一个办法。” 庞宁眼睛一亮,问道,“什么办法?” 华震洋顿了顿,说道,“听闻殿下和刘香老是认识的。” 庞宁没想到是这个办法,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认识倒是认识,但这种江洋大盗,要他出手保护南海国,怕也不容易。再说,这南海茫茫,又不知道他据点在哪,去哪找他?” 华震洋点了点头,默然不语。庞宁想到华震洋的船没了,和他说,“你的船参加作战损失了,回去到账房提六千两作为补偿。” 华震洋想了想,躬身道谢,庞宁扶了起来起来,就转身下了+楼。懒得进船长室,庞宁就在船舱里找了个睡袋,凑合着和水手一起睡了。 三天后,舰队到达了昌化附近。疲惫的水手们逐渐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开始期待躺在家里大床上的感觉。无论胜负如何,对于常年出海的水手来说,能活着回到陆地上,便是一种幸福。 离港口越来越近,已经隐约可以看到地平线了,所有人都站上了甲板,兴奋地看着远处的母港。但天不遂人愿,一个海浪打过去,了望手的喊叫让所有人如坠冰窟。 “正南方有舰队,大型舰队!” 楼上的庞宁睁大了眼睛,第一时间喊出了命令,“全体舰队,左满舵避开敌舰群!方向西北。” 在庞宁愤怒的催促下,舰队迅速地转开了方向,把航向调整到了西北。但前面的那只舰队速度也很快,毫不迟疑地朝这边扑了过来。庞宁的单筒望远镜丢在了怒鲸号上,这时只能用肉眼努力辨认敌人的数量。 似乎有十七、八条船,庞宁正在眯眼观察,桅杆上的了望手大声报告,“三条巨型福船!六条大福船!三条鸟船!两条鹰船!两条车轮!” 好大的船队!庞宁心里一抽,正庆幸自己跑得快,突然又听到了望手的吼叫,“船上打着刘字旗号!是刘香老的舰队!” 原来是和南海国和平相处的刘香老,整条船的人面面相觑,看向了下令逃的庞宁。庞宁被手下们看得面红耳赤,半天说不出来。但很快,按捺不住的兴奋占了上风,庞宁还是把命令吼了出来,“转舵!回到东南方向,迎上去!” 刘香见有只小型舰队,本来是想上来看看有没有油水的,却没想到是庞宁的舰队。两年没见,刘香换上了一身锦缎衣服,少了些彪悍,多了些精明和富气。两边的旗舰靠在了一起,刘香站在大福船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的庞宁,笑道, “这不是南海国的南王吗?怎么灰蓬蓬的跟个王八似的,被哪个婆娘了?” 庞宁被他嘲的没地方搁脸,瘪了瘪嘴,但心里有事求人,不得不低头。庞宁转了转眼睛,学他样子骂回去,“没的扯必,我自然是打了胜仗回来,还没修补。你倒跑来我家港里做什么?” 刘香见庞宁口气大,不禁看了看飞鹰号上面的轮浆,皱了皱眉头想了想,嘿嘿一笑,也不答庞宁,问道,“吊子日的,你是不是和姓郑的打了。” 一一二 霸王 z 片海洋的传奇,要从十年前说起。 泉州人李旦,曾经是这片海域的霸主。天启七年,明朝和荷兰东印度公司,两个战争状态的国家机器,为了共同的敌人联合在一起,讨伐李旦,却被李旦杀得大败,从此让明朝放弃了武力剿海的念想。在李旦生前最后几年,东海和南海,有超过千艘的海船,挂着李字大旗。 十七世纪没有无线电和卫星电话,拥有千余艘海船的李旦海商集团,不可能是一种集权式的管理。于是,作为分舰队负责人的李魁奇、钟斌、刘香,包括郑芝龙,都以李旦义子的身份,逐渐站上了历史的舞台。 由于种种原因,李旦死后,郑芝龙控制了李旦的财富和势力。前者是能够实际控制的,而后者,郑芝龙显然无法有效地驾驭。郑芝龙试图通过明朝的官位,来提高自己的威望。但很糟糕的,郑芝龙的第一次招安,是明廷的一次骗局。这件事情,也导致了各个分舰队负责人下决心和郑芝龙散伙。 愤怒的郑芝龙随后便攻击了中卫所,占领了后世的厦门。福建巡抚熊文灿无力剿灭,说服了崇祯皇帝,招抚了郑芝龙。海盗换了套衣服,便成为了海军上将。好事成双,此时雄心勃勃的荷兰东印度公司,也在郑芝龙身上投下了砝码,派出军舰帮助郑芝龙扩展势力。 郑芝龙不可思议地得到了李旦、明朝和荷兰三方的力量,从此以明廷的名义,率领郑家海船、福建水师以及荷兰军舰清理门户。崇祯二年四月,在金门历经一场死战,郑芝龙剿灭了李魁奇。崇祯二年六月,又灭杨六、杨七。 招抚郑芝龙,熊文灿完成了自己一生最得意之作,从此官运亨通。而郑芝龙也因屡立战功,升官发财,从参将做到了游击。 得胜的郑芝龙拒绝和红毛分赃,荷兰人此时才发现上当。大员议会悻悻地退出了和郑家的同盟,转而支持刘香和钟斌。 崇祯三年,荷兰人成功挑起了钟斌和郑芝龙地战争,双方都要求荷兰人帮助,但被郑芝龙骗过一次地荷兰人,这次选择了作壁上观。 钟斌显然不是郑家的对手,此时东亚海面上最大的悬念,是日渐强盛的刘香会否站出来,和钟斌一起攻打郑家。而南海国,这个历史上本不该出现的力量,因为需要保护贸易船队地安全,一不小心就淌进了这摊巨大的浑水。 庞宁不了解这些历史细节。他只知道刘香是郑家地敌人。刘香如果想击败郑芝龙。需要更多地力量。庞宁想利用这点。让刘香帮助南海国保护航线。但又不想让刘香知道自己地底牌。也不答刘香地话。反问试探道。“你是来买炮地吗?” 刘香听到庞宁地话。眯着眼睛看了看庞宁。口中说道。“那个工匠头子倒是说不卖。” 庞宁听这话。估计是刘香派人问过史班。史班不肯卖炮。庞宁略一思索。挺胸答道。“只要你开口。我庞宁没有不舍地拿出来地道理。但我这炮也不是寻常货色。你拿什么来买?” 刘香愣了愣。皱眉问道。“你想要怎么换?” 庞宁却不答他话。只说道。“一般地炮。只能打六百步。就是千斤地红衣大将军。想打准了也要靠近到七、八百步。我这炮只有四百斤。却能和千斤红衣大炮打一样远。” 刘香上次就买过了。自然知道这些。见庞宁讨价还价。刘香不耐烦答道。“吊子日地。你想换什么东西?” 庞宁看了看刘香脚下那艘大福船,正色答道,“换船,四百料的大福船。”庞宁开出的条件很诱人,“一艘四百料的大福船,我用八十门火炮换。” 在这次和郑家水师的交锋中,庞宁对海战有了更多的经验。原先抢劫荷兰人,对手是商船队,只配备一艘大型或中型军舰护卫,没有小型护卫快船。面对这样的敌人,庞宁的海盗战术,以快船打慢船地战术才能成功。 但郑家的水师不同于商船队,作战船型配置丰富,往往都拥有相当数量的划桨帆船。这些划桨帆船是鸟船,苍山船之类的快船,加上接舷战冲击时候水手全力划桨,速度也非常可观。庞宁的快船掉个头,就要被这些小船追上,想走s型线路保持距离,用长射程欺负敌舰,是不可能地。 除非庞宁有大量的快速帆船,能够把小船拉出来全部拼掉,才有机会回头蹂躏那些慢船。但郑家一个舰队就有十余艘快船,庞宁地轮浆船却只有三艘,没法形成火力优势。 既然快船不能压制敌人的快船,庞宁只有转而追求火力,力求用大量地火炮在远距离消灭敌人。四百料的福船大概有三十米长,可以安装四十门长炮,只要有四五艘这样地巨舰一字摆开,就可以在最快 把敌人的快船消灭,避免接舷战。 刘香又看了看庞宁脚下的飞鹰号,啐了一口,眯眼笑了笑,啐道,“你倒挺聪明!” 在明末,要得到一艘海船,一般有两个办法。要么在江河里造艘平底的船,开到外海的岛屿上改装成海船。要么走门路,直接从水师里搞出作战用的海船。而要想获得四百料的大船,就只有第二种办法了。毕竟木头的承重力有限,要把船造这么大,龙骨和肋骨之类的一开始就要定型,改造是不可能的。 刘香的这三条四百料大福船,是这么多年来好不容易积下来的老本,是提着脑袋在明军水寨里抢出来的,自然不舍的轻易拿出来。刘香朝庞宁看了看,喊道,“小子,我拿三百料的福船和你换!” 庞宁看了看那些二十多米长的三百料福船,瘪了瘪嘴。这种船最多能装二十来门火炮,要想形成足够火力,不知道要买多少艘船,配上多少个船长,指挥起来都不容易。毕竟这年头没有电报,海上指挥都靠旗语,旗语都是些简单的约定符号,不可能对每条船进行控制。船一多了,指挥就没章法了。 想想一五八八年的格瑞福兰海战,英西双方那种混乱的开始,混乱的结束,就知道这年头海上指挥多难了。 但庞宁的付出成本也很低,他准备卖给刘香的,是已经被南海**队淘汰的老式滑膛炮。这种老式炮只能打一千米,都被新式火炮换装换了下来,扔在仓库里很久了。再不找到用处,就只能做废钢处理。 庞宁不满地说,“这船只能换三十门炮。” 刘香点了点头,说道,“倒是不算贵,跟你换两条吧。” 庞宁听到两条这个数字,一下子蔫了,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搞什么东西啊?说了半天,就换两条。两条船也来换,当我这里是小卖部吗? 刘香见庞宁不吭声,知道他嫌少,喝道,“吊子日的,别一副叫花子模样,若是带种的,便去郑家抢!” 庞宁一愣,问道,“怎么抢?” 刘香似乎突然打起了精神,眯着眼睛看了庞宁一眼,大声喝道,“海丰嵌头村,郑家一门三族都在那里,寻常天那港里也要停着几十艘船。你要是带种的,我便和你一起杀进去,抢他几十艘船出来,全部卖给你!” 刘香旁边的兄弟刘见闻言,也冲着庞宁叫唤起哄,“你们南海国也算个国,你也是个王么!怎么连个海盗也怕。” 见两个海盗一唱一和,对自己用起了激将法,庞宁一时倒没反应过来,这不是买炮么?怎么变成抢船了?再回头去看刘香那些船只,却看到每一艘上都布满了荷兰加农炮,完全不是缺炮的样子。 庞宁这才明白过来,这刘香今天不是来买炮的,是来拖南海国下水的。想把南海国拉上这条战船,和他一起和郑家玩命。 庞宁看了看那边,见刘氏兄弟紧张地等着自己的答复,不禁笑了笑,南海国已经和郑家杠上了,有人一起上,自然不会拒绝。这次偷袭能成最好,不能成也有价值——虽说不是直接保护航线,但郑芝龙和刘香一旦开打,郑家忙着防守追击,肯定顾不上袭击南海国商船。 庞宁在心里算计了一番,大声喝道,“这是什么话?既然一起出船出兵,我自然要分一份,抢来的船我还要用炮换,我去干什么?” 刘香听了这话,知道有戏,心里一喜。在原先的历史上,崇祯四年初钟斌对海丰嵌头村发起了突袭,这事刘香是没有参加的。要是没有南海国的出现,刘香还真不敢和郑芝龙彻底翻脸。 李魁奇先死,杨六杨七再亡,看着郑芝龙一个个清理门户,刘香岂能没有兔死狐悲的危机感?得知郑芝龙袭击了南海国商队,刘香立马想到把南海国拉进来。一旦庞宁上了他这条船,身后有这么大一个海岛,进可攻退可守,还有什么好怕的?就算输了,逃回琼州府再徐徐图之便是! 要是赢了,便足以取代郑芝龙,成为海上的霸主。至于郑斌,刘香倒没有放在眼里过。 刘香脸上一改阴狠,此时竟布满了笑容,大声喝道,“好,爽快,那两艘船归你了!”刘香又看看港口,怕下了船的水手走漏消息,喝道,“我看你也别入港了,这就随我去会会那郑斌!” 庞宁见那两艘福船真的开了过来,一下子被这刘香的出手大方给镇住了。越危险的事情报酬越高,庞宁看着那两艘船,本来得意的心里却不禁一寒, “妈的,这么豪气,不会带着我一起挂掉吧。” 一一三节 郑家巢穴 一六二二 一一三节 郑家巢穴 黑的海上没有星光。根本看不出来哪里是水面。庞刘香旗舰的官厅里。讨论着么拿下郑芝的老巢。虽然和红毛学了不少东西但刘香还是不喜欢住楼。更习惯待在甲板下的官厅里。官厅的天花板上吊着西式的蜡烛铜灯。在波浪里规则的摆动着。在墙上拉出一片零碎的影子。 钟斌是个一身富贵的中年人。白皙的皮肤上完全看不出一个海盗的影子。 他是个信教的天主徒。不但剪了短发。还在胸前挂着一个十字架。钟斌用反手在木桌子上敲了一下。说。“郑芝龙还在巴城?你可确定了?” 刘香站墙边。手上举着一根蜡烛。在看一幅从澳门的来的海图。这的图落在庞宁眼里。是没用的废物但刘香却当个\'。在海丰县的位置看了又看。听到钟斌的话。刘香才转身过来。眯眼睛看了看他。 钟斌又敲了敲桌子。道。“这事的弄清楚了。别出了岔子。把性命撂下。” 刘香道。“你这怕他。怎么不回去求他!” 钟斌一拍桌子。喝道。“放屁!郑芝龙要回了嵌头村。我们这些船打?” 刘香撇了他一眼。吹胡子喝道。“蠢驴!老子进就把港封了。船多有个鸟用!” 钟斌把两个指头捏捏了。想了半天。从鼻子里哼了一股气。又看了看庞宁。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刘香一直没有说出宁的身份。刘香不说。钟斌也就没问。心里却一直磨着。这姓庞是哪里冒出来的。 钟斌看着庞宁。笑道。“庞兄弟。你的船快在前面要把那几艘大船钉上…” 刘香闻言把钟斌打断。说道。“他的水手嫩。坏事!我和你各带一条船打前。他殿后。” 钟斌不满的皱起了眉头。不知道香为什么这么着庞宁。他哪里知道。刘香是把庞宁当成后路对待的。钟斌上下打量了一番庞宁。点头道。“也好。庞兄弟紧了。这次要打下来咱哥。那可就发了!” 庞宁今天看下来这钟斌的实力有刘香一半心里也不太把钟斌放在眼里。听到这句不痛不痒的话。庞宁也不答他。钟讨了个没趣。转头去看那的图。两个海盗头子对着那的图交换着各种真真假假的消息。似乎想验证郑芝龙在不在嵌头村。庞宁不上嘴。喝了几口水肚子涨了起来。便爬到甲板上去撒尿。 等他回来的时候。到站岗的几水手在窃窃私语。庞宁心里好奇。停下脚步听了听。便听一人说。“刘香老发什么神经。这次别栽在海丰了…” 旁边一个说道。“咱这次是撞铁板啊听说郑芝龙从巴城回来了。撞上了就要死!”又有一个粗壮的声音喝道。“你个贼囚根。胡扯什么?你听谁说的?” 庞宁皱了皱眉头。踱着脚步回了刘香的官厅。按刘香的话说。郑芝龙带着主力舰队去巴达维亚找红毛谈判了。郑芝龙的弟弟郑芝虎在嵌头村。手上不过六十来艘船。但这个消是根据几个华商的话推出来的。真真假假到现在还没辨清。 有些东西担心太想知道结果就更是|的云里雾里。 见庞宁回来。刘香手里蜡烛插了桌上对庞\'说道。“就么定了。你的水兵跟我们一起进村子。你的船横港口压住岸上的炮。可把事好了!” 在海盗的世界里。实力是唯一的筹码。刘香船和人最多。三人自然以他为首。庞宁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保证两边能开`。让郑家分不身。庞宁并不想让两个野心勃勃的海盗知道自己的实力。一直把新式火炮和火枪都掖着。以刘香对庞宁的部队倒也不太重视。 见刘香定下计划。庞宁不多废话。满口答应下来。 三支舰队汇成一支。四十多条船浩浩荡荡朝海丰去。两天后。就靠近了郑芝龙的巢穴嵌头村。天黑|来的时候。船吹灭所有灯烛。不再在外海打转。借着夜色向嵌头村冲了过去。 飞鹰号船舱里站满了紧张的火枪手。在黑暗里忍耐着不透气的沉闷。等待着上面的命令。远处的嵌头越来越近。庞宁已经看到村子里一个灯塔上的灯光了。 李邺给士兵们鼓了气。爬出船舱凑到庞宁身边。问道。“殿下。这次能打赢吗?” 庞宁撇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李看了看前面的灯塔。似乎在安慰自己道。“要我说。那郑芝龙定不在港里。” 庞宁见他战战兢兢样子。只有安慰他道。“在港里才好。两边打个稀巴烂。我们放火烧一把回琼州府。郑家没一两年也缓不过来。” 邺咧了咧嘴。 和道。“殿下高!”庞宁听他说的没底气。有些的情绪。毕竟刚吃了一个败仗。士兵情绪不一定能调整好。庞宁想到这些。干脆自己走进了船舱。去看看两百个火枪手的情况。 庞宁一爬下来。两百双眼睛就刷的投了过来。眼睛里满是茫然。庞宁在心里一紧。朝众人点了点头。左手有个十**岁的青年。便朝他抬了抬下巴。问道。“你当水兵多久了?” 那青年把枪一夹。大声答道。“报告殿下。我已经当了四个月了!”这新兵蛋子的话。顿时引来老鸟的一阵哄笑。庞宁瘪了瘪嘴。又问道。“这把枪。你打了多少发了?” 新兵被众人笑的满脸通红。气愤不过的演示起他的本事。青年人一把掏出通条。清干净了枪管。取出定装火药。熟练的咬开倒进了枪管。装上了发射药和子弹。一套动作下来只花了三十秒。那新兵蛋子把装好了的枪往肩上一。大声答道。“报告殿下。打了三百七十一发!还打伤过一敌人!” 这次没人哄笑。庞宁拍了拍他的膀。朝士兵们喝道。“好样的!你们是海洋上最强大的军人!回答我。你们的枪能打多远?” 士兵们大声答道。“三百米!” 庞宁没等杂乱的回声停下来。头喝问。“有这样的火枪在手。你们害怕敌人吗?”庞宁不等士们回答。对着整个船舱吼叫着。“敌人攻击了我们的城。袭击了我\'|的商队。抢走了我们的银子!白花花的银子!回答我。你们有没有做好准备。把他们打成一团稀烂!” 船舱里充满了庞宁气十足的吼叫。士兵们见惯了南王见钱眼开的样子。什么时候看过庞\'热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庞宁皱了皱眉头。再次吼道。“回答我!你们这帮王八羔子!” “打成稀烂!” “把他们打成稀烂!” 士兵们终于明白过。纷纷举起了枪。咆哮着回答了庞宁。虽然没有热血沸腾。却也把恐惧和茫然的情绪散去了。庞宁很满意自己的演讲效果。似乎是对士兵。实是对自己表扬道。“很好!” 轰!轰! 话音一落。外面有炮声响起。估是前锋船冲进港口。庞宁沉默的站在了船舱的正中。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时间一点点过去。波浪越来越平缓。船上经感觉不到簸了。前面突然响起了喊杀声。庞宁心里一喜。知道刘香部和守军开始肉搏了。手上的拳头兴奋的挥了挥。 突然。一阵喧杂从两边的船上传来。 “郑芝龙不在!” “吊子日的郑一官不在!” “发财了!” 两边的船上响起一片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庆幸着郑家的主力不在港里。这欢呼声越来越多。从庆幸变了兴奋。又从奋变成了狂热。到后面。一片哄杂声音里。满溢着海盗们浓浓的杀气。 船身突然重重一顿。乎是撞在了一艘小船上。所有的水兵们满眼通红。望向了站在中间的庞宁。庞\'眼睛一睁。拔出佩刀。 “破海营。出击!” 火。到处都是火。码头上屋子。口里的帆船全被刘香点着。漆黑的夜里。郑家老巢被冲天的火光映的通红。粹不及防郑家卫兵被冲七零八落。逐渐向港口后面的石头院子退去。郑芝的弟弟。留守港口的郑志虎好不容易组织起了一条防线。试图阻止刘香和钟斌的冲击。但也在一步步往后退。 凶残的海盗们。在香和钟斌的率领下。像饿的不成样子的豺狼。满眼通红的舞着大刀。银子和女人所在的坚固宅院冲去。 刘香一刀捅进一个壮汉的肚子。哇哇叫着推开尸。退了一步躲开一杆长枪。反手又捡起另一把刀冲了进去。郑志虎|见了刘香老的身影。点了十几个精锐。过战场朝这边包过来。 但他的脚步还是慢了一些。一身是血的刘香老突然发现了什么。朝附近的手下大声嘶吼着。“吊子日的。都给我躲开。躲开!”刘香眼睛一转。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一头趴在了的上。吼道。“趴下。都给我趴下!” 前面的敌人不顾近在眼前的刀剑。突然向两边逃去。也有人就的趴倒。躲进了尸体里面。郑志虎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里一顿。但还是坚定的朝刘香老冲过去。突然又听到前面一声怒吼。 “射击!” 二九式排枪喷出一片烟雾。血液。像最粘稠的海水。泼洒在漆黑的夜里。 一一四节 郑家船厂 z 两百燧发枪的攻击下,郑家的抵抗被彻底摧毁,海盗郑芝龙的巢穴,咆哮着开始逐户抄查,搜索银子和女人。 对于这些东西,庞宁兴趣不大。只要商业渠道畅通,穿越者随便搞点什么发明,大巴银子就会轻松跑进南海国的腰包。至于女人,这几年庞宁也玩得够了,懒得和这些饿狼争抢。庞宁只对郑芝龙的银库有点兴趣,把李派去搜索郑家银库,自己带着几个水兵在港里随便转转。 几个人打着火把在占领区穿行,一直走到村子的最边角上,看到一大片破旧的土屋。这片土屋虽然破旧,但也有好几间的房门被海盗踢开了。庞宁绕过几个土灶,走到一间土屋门口。那门早被踢破了,掉在一边,庞宁把火把伸进去照了照。 火光闪烁下,庞宁见那屋里有一张大土床,上面铺着几块破席子。土床边角上放着一个铁锅,几个陶罐,大概就是全部家当了。地上没有男人的尸体,也没有口吐白沫的**女人,似乎海盗们破门而入,进来看了看却没动手。这户人家太穷了,都没有引起海盗们劫掠一番的**。 庞宁好奇这是什么人的住所,举着火把走了进去。火把将整个屋子照亮,屋角的情景却把庞宁吓了一跳——屋角里,蜷缩着躲着五个人,畏惧地看着庞宁,尤其是庞宁腰上的刀。 躲着的中年男人见庞宁看到了自己,往前走了一步。庞宁见状脚下一退,右手已经握在了刀柄上。那中年人却不是要袭击庞宁,一步向前跪在了地上,口中叫道,“大王饶命!” 在他的带领下,老婆孩子一家人全部跪在了地上,直喊饶命。 庞宁松了口气,大声喝道,“你们是郑家什么人?” 那中人抬起头,赶紧答道,“我们不是郑家的人啊,大王!我们和郑家没关系!不过是帮郑家造船的匠人。” 庞宁闻言愣了下,看了看他地样子。这中年人身上很瘦,但胳臂很粗壮,眉目里透着一副老实巴交地样子,的确不像是海盗。庞宁想起附近其他土屋,问那中年人, “这一片住地。都是工匠吗?” 那老头眨了眨眼睛。磕着头答道。“都是。这一片土屋里都是造船地工匠。” 庞宁听到这话。心里乐开了花。这一大片土屋里。得有多少造船匠啊。南海国现在最缺地就是造船匠。文昌县那些木匠造渔船还行。想靠他们造出战船。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年月。庞宁听这匠人这么一说。立刻就动了把他们运回海南岛地念头。 庞宁想了想。走出屋子。在屋子外面放了一个烟花。见到这个信号。没多久。李带着三个士兵跑了过来。几个士兵身上地口袋里都是鼓鼓囊囊地。后面还押着一个女人。那女人十七八岁。长得很柔媚。倒算得上是上等姿色。 李大步并小步跑了过来。大声说道。“殿下。这是兄弟们为殿下找地。是港里最漂亮地!”庞宁上下打量了一番那个女人。见那女人杏眼桃腮。身上凹凸有致。偷偷地打量着自己。庞宁点头笑了笑。说道。“关船上去吧。” 李这才答道。“殿下。刚才乱成一片。钟斌和刘香地部下抢银子打起来了。 两边好不容易压了下来,现在谈起分钱分船的事。我说不上话,殿下你快过去吧,别被他们甩了。” 庞宁却不急这个事,想了想喝道,“你去,把破海营的王八蛋都召回来,保持警戒。把这片土屋子控制住了,土屋子里的人,一个都不许跑掉。” 李没办法,唱了个诺便去执行命令了。庞宁重新走进那屋子,却见那一家人还跪在地上。庞宁冲那匠人说,“走,到你们的船厂去看看。” 那匠人爬了起来,带着庞宁绕过一座小山,走到了那郑家地船厂。那船厂规模比庞宁想象中大多了,一时把他看得眼睛发直: 海边的泥石地上,顺着海滩一路横亘着十数个坑式船坞。那些船坞动辄三、四十米长,最大的有五十米的。船坞里有通道可以直通海里,但这会都石闸挡住了水,里面架着没完工的船只。那些在建的新船里面,有刚搭起架子的两桅广船,也有接近完工的三桅福船,甚至还有一艘盖伦船,已经铺好了肋骨。 四下里堆着的造船用的杉木和樟木,绳缆、帆布。离海岸稍远地地方,又有细木作坊、油漆作坊、捻作坊、铁作坊、篷作坊等各种建筑。夜里太黑了,庞宁打着火把,也看不清这船厂到底有多大,但足足走了十分钟,还没走到底。 那船厂设备复杂,各种吊具,坑道把庞宁看得头大:他本来想把这船厂搬到昌化去,但现在实地看下来。怕就是几百条大福船,也运不完这些器具和作坊。庞宁问那个木匠,“这些东西,你们到别处重新做出来,要搞多久?” 那木匠听了这话愣了愣,小心答道,“大王,建船厂光有我们这些木匠不行,还要去请几百个铁匠、石匠。想造出大船来,那船坞里需要的上千种玩意 山东浙江各路买来。郑家四、五年修个不停,才有子。从来再做,哪一件也没法省,也还是要花这么多时间。” 那木匠看了看庞宁脸色,又说,“这还是大王你看到的,外面看不到的地方,还有上万亩的漆园、桐园、棕园,也是船厂要用地。光这些东西,就能让几百人干上一年。” 庞宁闻言愣了愣,不禁叹了口气。想到这船厂就在眼前却拿不走,回去要再花好几年重建,庞宁心里实在不甘心。皱着眉头,庞宁脸色阴了下去。郑芝龙随时可能杀回来,一时也没法把这些器材全部运走。 再让南海国忍受四、五没有海权的日子?庞宁没法接受! 没有海权,就没法安心做贸易,就没发工业化地生产。没有工业化生产,穿越者对这个时代地优势,就全没了。想想庞宁刚从南洋回来的时候,南海国没有棉花,没有火药。连开垦农业,都买不到足够地耕牛。 既然自己回来了,庞宁不允许这样地情况再发生。 庞宁正进退两难地时候,刘香找了过来。他见庞宁没进郑家宅院,便拉着钟斌找到了这个船厂来。刘香走到这里,见这船厂规模挺大,也不服气地骂了句,“这王八,船厂倒是越修越大!” 钟斌笑道,“别便宜他了,回头砸了烧了,让他哭去。” 两人被郑芝龙压了这么多年,今天抄了郑家老巢,上了郑芝龙的女人,抢了郑芝龙的银子,也算是得偿夙愿。满肚子的欢喜,这会看庞宁都跟看到亲人一样,说到得意处,两人都是哈哈大笑。 刘香见识了庞宁的燧发枪,对南海国地评价又不一样了,有心和庞宁攀上交情,这时主动说道,“在银库里抄出九十三万两,我们叁分了他!” 种斌这会倒有点心虚,毕竟说船刘香多,说功劳,入港冲阵时候,靠的是庞宁的火枪队。算下来,就数他自己出力最少。种斌怕分赃吃亏,眼睛一转,哈哈笑了声,说道,“这次庞兄弟的鸟铳队出力最大,我看庞兄弟该拿两份,我和刘香老各拿一份!” 他没和庞宁说过几句话,见庞宁一直低调不好出风头,以为年轻人脸嫩,不会占刘香的便宜。这会故意说个不公道的分配方案,就等着庞宁出口让。庞宁一让,场面上客气起来,肯定就要变成平分的局面了。 庞宁是什么人?这些年什么人没打过交道?前面不说话,是怕让两个老狐狸多心,瞻前顾后不和郑芝龙打仗了。庞宁哪里是个脸嫩的?一眼就把种斌的伎俩看破了,淡淡问道,“钟老板说得可是真话?” 钟斌闻言心里一凛,觉得庞宁似乎要顺杆子爬了。钟斌后悔不已,怕庞宁真咬实了自己这句话,拿走两份,转头向刘香求助。但刘香这时被那燧发枪勾上了瘾,打定了结交庞宁的念头,冷哼了一声说道, “我看这样最好,郑家六十多条船,二十多条烧没了,后来抢下来四十条,也按这个比例分了!” 刚进港时,大家不知道能不能把这里彻底控制下来,打着不便宜郑芝龙地念头,见船就烧。后来庞宁的火枪队一出,一把将郑芝虎打死了,形势才突然明朗起来。海盗们轻松杀跑了郑家水兵,控制了这一片,又跑回港里救自己放火烧的船。 听到刘香这句话,饶是种斌修养好,这时也泛出一副苦瓜脸。钟斌耍个小聪明,却狠狠砸到自己的脚,刘香多少还赚了个人情。钟斌一下子少拿了七万多两,三条船,连个泡都没捞到,怎么舍得?他想厚着脸皮反悔,却又忌惮刘香老的火爆脾气。脸上白了又红,红了又黑,表情那是好看极了。 庞宁瞟了一眼钟斌,喝道,“钟老板,大家出来求富贵,没有不要命没有不要钱的。这次不是我的火枪队,天知道要死多少兄弟才冲得进去,你说是不是。” 钟斌看了看刘香,又看了看庞宁,笑得比哭还难看,却不肯答话。刘香喝道,“吊子日的,龟儿子自己说出来的话,莫非想吃回去不成!” 钟斌见刘香脸色,心里火也起来了,但岸上打不过庞宁,下水斗不过刘香,钟斌该忍还得忍,赶紧答道,“什么狗屁话!我钟斌什么时候吃过自己的馄饨?便按我说地,就这么分了!” 庞宁看钟斌都这样了,还能把话说圆,真有点佩服这个人的厚脸皮了。庞宁笑了笑,说道,“那归到我名下的,就是四十六万两银子,二十条船了。我倒想用这些东西,换二位帮我做一件事!” 钟斌一听有戏,抢着说道,“什么事?” 庞宁看了看钟斌样子,懒得和他扯来扯去,干脆摊开直说了。庞宁看了看那艘正在建的大福船,心里下定了决心,一字一顿地说道,“这个港我要了,二位先别急着走,帮我守他半个月!守住了,那郑家的船和银子,我一两一艘都不要,你们两个分!” 一一五 外围据点 一六二二 一一五 外围据点 这个港我要了。二先别急着走。帮我守他半个月。那郑家的船和银子。我一两一艘都不要。们两个分。” 守港十五天。这个|务并不难完成。从郑家俘虏的嘴里知。郑芝龙还在巴达维亚。以刘香老和钟斌实力。和庞宁一死守在这里。刘香不集结足够的船只。怕也不敢攻进来。哪怕芝龙就在从巴城回来的路上。到了附。要联系集结各个船队,也不是十天半个月能成的。 但半个月之后呢? 钟斌眼睛转了转。跑了这么多年海。钟斌实在不明白。有什么值的让庞宁去和郑芝龙正面死掐。想不明的事情。有两种可能。要么是自己没经验。要么就是言。 钟斌不禁问道。“庞兄弟可知道己在说什么?你要占了这港?” 三股海盗合而为一。趁郑芝龙不在攻进港里来。算是出其不意虎口拔牙。至于庞宁要把这里占下来的念。基本属于生生把老虎嘴巴给掰开。郑芝龙不在。守十五天是容易但十五天后呢?要用多少人才能守住郑家几百条船。 郑芝龙是朝廷的游将军。也算是朝廷命官。攻打他就是攻打朝廷武官。嵌头村这的方在广州西边。附近有惠州石个卫所。下辖千户所七个。操军合计一千七百人;西面有一个明军碣石水寨。寨子里有大小战船三十多艘。 等郑芝龙回来了。上下活动一番把这些调动起来。光这些明军的力量就足以围歼三人港里的人手。再加上郑家船的水兵大炮。钟斌的眼里。庞宁的行基本等于找死。 刘香眯了眯眼睛。不禁重新打量了一番庞宁。半晌问道。“小子。看上这船厂了?” 庞宁知道不和这两个老狐狸说清楚。是没法让他们为自己卖命的。点头道。“对!这个船厂我南海国要了。” 如果庞宁不参加分赃。刘香和钟,一人能拿四十多万两银子和二十条船。 既然有傻子冒傻气。这么多东西白送出来。钟斌岂会不接?立即说道。“庞兄弟爽快!既然你要这港。也不和你争。帮你守上十五天就是!” 刘香见钟斌答应下来。沉吟片刻说道。“小子你到了阎王处。莫怪刘香老没提醒你!” 庞宁见两人答应下来脸上布满了笑容。向两个海贼一揖及的口里恭不过的说道庞宁这里。谢二位了。十五之内。我定回来。” 钟斌愣了愣。赶紧问道。“你要去哪?” 庞宁看了看这个一身富贵气的中年人。说道去琼州府调军!” 钟斌虽然早猜到这水军和南海国有关。但到现在他才知道这个姓庞的家伙的位这么。可以随时调军。想来就是南海国的南王了。钟斌失声问道。“你就是庞宁?” 庞宁笑了笑。也没有答他。刘香了眯眼睛。喝道。“吊子日的。你们的狗屁官司老子可想插手。我可说清楚了。下月六号一到我就开船。之后你保不住这港。可别找我要银子。” 有刘香和钟斌守在里。小股的郑家水军是不敢进来袭港的。庞宁和两人商量好了细节。第二天开着四条快船和刘香送的两条福船。日夜兼程往海南岛赶。七天后。五个穿越者聚在了琼州府城的南海国最高会议厅。 董学普最熟识这段历史。根本不相信。穿越者能以一府之力对抗郑芝龙这样的敌人。听到庞宁的计划。董学普倒吸了一凉气。大声说道。“即使是在港口的形。和郑芝龙面作战。也是不现实的。你偷袭赢一次就麻痹了。你根本不明白郑芝龙是怎样的一个势力!” 庞宁没有直接回答这句话。皱着眉头走到的图边。对着的图比划道。“这的方在海南和台湾中间。不但是一个大型的船厂。更是一个大路上的重要据点。明末人视南海国为夷之的。我们就算搞出飞机来。也是蛮夷的奇巧淫技。只有走上大陆。才能真正高南海国的影响力。” 庞宁又说。“这个村子三面靠海。有一面连着陆的。容易据守。一旦占领下来。可以辐广东台湾。对贸易也大有裨益。这个船厂十三个船坞同时开工的话。每个月可以生产四五艘船。结合我们的技术。很快我们可以建设出一支强大的军。只有这样。” 庞宁在的图上画了一个圈。用力的点在一片海域上。说道。“才能控制南海!” 史班看了看其他人。庞宁说道。“关键是。我们打的过郑家吗?”董学普走了过来。在的图上一划。说道。“在一个港口里。前面是郑的舰队。整个东半球最强大的水军!后面。是明朝的卫所军。这仗怎么打?” 董学普这话一说。众人都陷入了沉默。董学普的思很明确:凡事再有利。那 力而为。跳跃式发展一旦失败。就会重创刚刚成立|。 庞宁没有直接回答这句话。指了指的图说道。“这么说吧。要是不拿下这个船厂。半年内。可能郑芝龙顾不上我们这边但在半年后。在两三年之内。郑芝绝不会给我们的海军的壮大会。我们没法保护正常的航运。” 庞宁这话不假。虽说抢了郑芝龙六十条船。但这基本和日本偷袭珍珠港差不多。郑芝龙依然是最强大的海洋集团。手里足够的力量阻扰南海国的贸易。只依靠科劳港那些木匠。一年造个三。四条小船。没有十年。南海国也没法取的制海权。 庞宁转过来看着董学普。又说。“你自己想想在这个岛上。两三年没有正常航运。会是什么样子!你的法制建设也。你的基础教育也好。放到一个没有工商业的小农社会。都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董学普被庞宁说答不出话来。想到那时米价飙涨日日睡不好觉的情景。董学普叹了口气。坐回到了椅子上。庞宁又看了看管理军队的秦明韬和吕策说。“这不是能不能打赢的问题。这是火药供给的问题。这是关系到我们的部队能不能保持战斗力的题。” 史班点了点头。对史班来说。通向原料和市场的航线是南海国工业的大动脉。无论用什么代价。史班也希望这条动脉是通的。否则那些机器是一堆废铁。见秦明和吕策犹豫。史班想了想说道。“仓库里有三十门新式长炮都是八磅的炮。这次可以拿出来压制郑家船队。” 基于步兵支援的理念南海国的火炮一直都是四磅和六磅的这批八磅的新式长炮。的上是划时代产品了。 秦明的部队还没配满火枪。而策的部队是装备最精良的。史班这么一说。所有人就|向了吕策。吕策走到打的图面前看了很久。终于转过了身子。点头说道我倒去会一会这个郑芝龙。” 最高会议做出了决定。整个南海国再次进入了战争状态。为了预防战败出现的混乱政开始向市面上入储备粮食。巡检和武装巡检增加了执勤力度。威慑任何试图制造混乱的个人和群体未参加军事活动的士兵停止了训练。扎在各个重关口。 大量渔船被政府临征调。和捕鲸船一起在近海巡逻。防备郑芝龙突袭海南岛。 为了在嵌山港建设炮台。整个南海国的水泥储备被搬运一空。五艘船满载着士兵。大炮和水泥。朝战场驶去。 船只的颠簸中。庞\'疯狂的在女的身上耸动着。一修长的腿无力的僵在空中。娇柔的呻吟声充满了整个房间。这种声音柔媚入骨。让门外的卫兵们听脸红心跳。 但这满屋的春色却能冷却庞宁的血液。他怒视着身下的女人。像一头焦躁的雄狮。发泄般的在女人凹凸有致的身体上起伏着。那艳丽的尤物摇动着黑|般的发。又一次攀上了高谷。翘起的圆臀不由自主的迎合着男人的**。满脸的红潮遮不住几乎睁不开的媚眼。佳人把手环在了庞宁的脖子上。无力的呻吟道。 “殿…殿下…” 微张的小口乞求般的朝庞宁索吻。庞宁瞪着那艳丽饱满的娇唇。猛的含了下去。女子身子一僵。发出一幸福的声音。“…”较小的舌头蛇一样缠进了庞宁的嘴巴。搅动着征服者的**。庞宁终于被这妖艳的尤物打翻了**。疯狂的亲吻着身下的女人。喷薄而出。 女人把身体环在庞宁身上。抚摸着南王粗糙的皮肤。媚眼里似乎要溢出水来。不饶的说道。“殿下今天好厉害!奴家不住了…” 虽然在府城最高会上。庞宁说的义无反顾。但其实对这次行动。根本没有必胜的把握。毕竟历史上的芝龙。是东亚海洋上无敌的存在。南海国不过刚刚打下琼州府。便不不迎击这样的敌人。让他禁不住心烦意躁。睁睁的看着这个抢来郑芝龙小妾。庞宁想了半天。突然问道。“你说。我这打的过郑芝龙吗?” 那女人撩人的媚眼成迷离的一1,。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喃喃说道。“妖姬的身子好热…”尤物吻上庞宁的嘴唇。丰满修长的身子在庞宁身上空虚的翻动着。终于找到了那处高耸。放的呻吟了一声。挺翘的尾部画着圈圈坐了下去。口中含糊的说道。 “妖姬是大王的。是郑芝龙打赢了大王。也是大王的…” 庞宁看着眼前摇的乳白**。终于被最原始的**压倒。放弃了一切压力。猛的抓住了魔鬼般凹凸的身体。大叫一声。 “老子干死你!” 一一六节 两广总督熊文灿 两广总督王尊德,两次奏请明廷征讨五源贼众,却打得大败。不但没有剿灭五源贼,还赔了琼州府。明廷的御史好久没找到如此罪状确凿的目标了,一时间,弹劾王尊德的劾奏就跟那雪片一样往乾清宫飞。 有说王尊德贸然用兵丧师误国的,有说他好大喜功逼民为贼的,还有说他扰民劳师罪无可赦的,总之没能安邦定国,该死。崇祯是个火爆皇帝,听到动用大把内库,集结了两广精兵的仗,打成这样,也是拍案大怒,干脆利落地下诏将王尊德革职,派锦衣卫捉拿进京扔进了诏狱,又调福建巡抚熊文灿,总督两广军务。 熊文灿是明末名臣,万历三十五年进士,在官场上素有“机变”之名。此人巡抚福建之时,正遇上了郑芝龙攻打厦门。明军援兵被郑芝龙打败,正百筹莫展之时,熊文灿偶然得知,这海盗曾受抚被骗。熊文灿料想有戏,就派人好言招抚郑芝龙。不料果然成功,从此,郑芝龙成为明廷的海上长城,福建海防大为缓解。 王尊德把两广精兵打了个稀烂,留给熊文灿的是个没兵没饷的残局。熊文灿还没到广东,就听到五源贼已自称伪王,开元建国。他赶紧派人多方搜集了南海国的情况,听到那些探子回报,熊文灿心里就越发觉得这五源贼兵械精奇,非比寻常。履新三个月来思前想后,也只想出招抚这一个老办法。 但五源贼如今已称伪王,要招抚,一个守备官衔是肯定不够的,怕就是游击也未必够。 而开出再多的条件,估计朝廷也不肯,这招抚要怎么招,却让熊文灿一时犹豫不决。这边刚上任,还没出手,那边就传来了消息,五源贼协刘香老、钟斌,破嵌头村,尽掳郑芝龙女眷和财产,烧船无数。 熊文灿听到这个消息,倒似当头泼下一盆冷水,吧唧吧唧凉的。要知道,这些年他熊文灿,也不知道拿了郑芝龙多少银子,如今五源贼和郑芝龙彻底闹翻,他熊文灿还招抚个屁!果然,没过几天,郑芝豹就来了肇庆。 这郑芝豹也是郑芝龙弟弟之一,熊文灿一听郑芝豹的来意,倒是又吓了一跳:原来那五源贼胆大包天,攻入郑家巢穴居然不走,郑芝豹来此行目的,便是请总督大人自陆路出兵,将盘踞在嵌头村的五源贼赶出去。 熊文灿想到三个月前死于京城西市的袁崇焕,吓得一身冷汗。这袁崇焕地罪名,不就是谋款则斩帅,纵敌长驱么?要是五源贼在海丰一带站稳了,一路打上来,那些吃饱了没事干,靠弹劾人赚钱的朝中御史,怕也没他熊文灿什么好果子吃。 熊文灿当即放下了招抚的念想,快马把肇庆、广州、惠州、潮州附近各个卫所水寨头目一一传来,商议驱贼之事。这事耽搁不得,越快越好。二十几天后,熊文灿匆匆在石卫汇集了八千人的大军,亲自押阵,往嵌头村掩杀过去。 跟着吕策来嵌头村地。是赵源半旗火枪兵。赵益半旗骑兵。这一千人在附近抓了几千民壮。花了半个月。在嵌头村连接大陆地北面修了三个土堡。作为防御明军进攻地工事。 嵌头村北面和陆地连接处。大概有四、五百米左右地宽度。三个土堡修得很高大。都是四五十米长宽。七八米高。卡在半岛最狭窄处。敌人要是敢闯过去。就会腹背守敌。所以想进村子。只能先把土堡拆了。 这天赵益在工事附近巡视。只见到那些民壮在土堡上浇水泥。赵益他看得乏了。哈欠连天地。准备回港里看看。突然见到前面扬起一片烟尘。赵益一个激灵打起了精神。几步爬上了土堡顶。极目远望过去。果然见到远处一片旌旗招展。近万明军徐徐推了过来。 赵益见敌人数量恨多。心里一惊。大吼一声“敌袭!”工地上吹起了一片牛角号声。劳工们吓得两腿发软。在几个小队引导下退到村子里。火枪手们都聚在了土堡顶。上好了子弹和火药。骑兵则集结在土堡后面地平地。准备随时支援。 没多久。附近地赵源就过来了。吕策在船坞里。一时还没赶到。赵源走到了赵益旁边。见前面地明军松松垮垮不成队列。笑道。“这种部队。也敢来我先锋营阵前挑衅?” 赵益点头道。“是不经打地样子。我去冲一阵。说不定就把他们冲散了。” 赵源看了看赵益,啐道,“这么多人,你还是别去,被师父知道你擅自出击,关你一两个月禁闭!”赵源看了看那些明军阵列,又说,“我打他几炮看看。” 这边地八千明军,素质确实不怎么样。身上大都是寒碜的棉甲,手上的兵器也都是锈迹斑斑。天地良心,这也不能怪这些明军,要知道,随着熊文灿来地八千多所谓士兵,都是些滥竽充数的旗军农汉 操军,去年就死在琼州府了。 明代实行卫所兵制度,将天下军户编为卫所。卫所制度起初收效不错,朱元璋将各个卫所屯兵于要津之地,不但能控制地方,还可以节约粮食。朱元璋一度吹牛,说他不花天下一粒米,养活百万大军。这个虽然有水分,也体现了明初卫所制度的成功。 但几百年地人间,总要旧貌换作新颜。等到明末时候,卫所制度已经被腐朽的上层建筑彻底腐蚀,屯田不用向国家缴税,最受权势人物喜爱,大多变成了私田,其上耕作的军户,随之变成了佃农。每个“千户所”里能有一战之力的,也就是军官自己养的几十个亲兵,再有就是保持训练的少量操军。 去年发兵琼州府征讨五源贼,从两广卫所调兵遣将,操军亲兵几乎都派了过去。后来明军大败,活着逃出来没几个。这些卫所,也就丧失了最后一点战斗力。 明军在土堡外一千多米停了下来,似乎在整队。赵源靡下炮兵第一轮打过去,没有打中目标,但还是引起了一阵骚动。第二轮火炮再打,炮弹基本上都落进了明军阵地里,立即引起了一片溃逃。 熊文灿原先在福建,看到地闽军长期和倭寇作战,还是比较有战斗力的。熊文灿刚来广东,没想到广东福建隔了这么点距离,军队素质差了这么多。 这帮广东旗军精华已失,不堪一击。旗军们还未交战就自乱阵角,把熊文灿气得破口大骂,心里就更恨王尊德给自己留下地烂摊子。 熊文灿好不容易把阵脚稳下来,试图后退一千米,在贼人射程之外扎营,再徐徐图之。 但赵益见了对面明军素质,实在是忍不住,不顾赵源劝阻,带着五百骑兵冲了过来。只见一片飞沙走石中,五百名胸甲骑士手提一米多长的长枪,列成三线长队,像一片灾难性地海啸,朝这边的卫所旗军冲了过来。 几乎没有遭遇任何抵抗,连弓箭都没挨到几支,五百骑兵一次冲锋就让一两千明军蚁溃逃散。赵益啧啧称奇,号令整军后退,像在自家庭院一样闲庭信步,拉开距离准备再冲一阵。 等赵益快马跑回一百米外,调头过来准备再冲,却一下子傻眼了:明军已经全部撒腿逃了。 赵益正在那里犹豫要不要追击,赵源气喘吁吁地从土堡上上跑了下来,死死叫住赵益,“狼崽子,怕有诈,别追!” 赵益瘪了瘪嘴,不甘心地看了看逃远了地明军。 再转回头,看见吕策一骑白马,带着两个亲卫从港里奔了过来。吕策一路骑到赵益面前,见骑兵没人受伤,地上横着几十具明军尸体,皱了皱眉头喝问道,“有小股敌人?” 赵源不知道怎么回答,看了看赵益,赵益胆子大,点了点头。吕策又看到地上丢弃的旗帜,有清源卫的,也有惠州卫的,愣了愣,又问,“来了好几个卫?” 赵源答道,“是啊,来了好几个卫!” 吕策策马在战场上小跑了一阵,停在一片丢弃物上,那是一面两广总督的高大锦旗。吕策半晌没说话,突然抬头问道,“熊文灿也来了?” 赵益慢慢骑马走了过来,看了看那面锦旗,答道,“好像是……” 吕策从船坞跑过来不过三分钟。仅仅三分钟,赵益一个冲锋,就把两广总督打回去了。看了看身后辛辛苦苦修得好高大的土堡,吕策突然有无聊的感觉,大吼一声, “炮队和火枪队全调回到港口,防备郑芝龙袭港。土堡也别修了,赵益你守在这里,熊文灿要是敢再来,你给我生擒了!” 赵益大吼了一声,“得令!” 庞宁听到牛角声音,也带着一百破海营过来支援,走到半路看见吕策扛着两广总督的大旗走了过来,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两人一顿无语,又回了港口布防。 庞宁一路想,两广明军现在这么孱弱,干脆打到肇庆去,把广东占了算了。转念又想事情闹大,明廷定会调各路精兵来围剿,还是不要惹事的好。正在那里浮想联翩,突然看见西班牙人付赛斯,拿着一个带三角架的望远镜,正在那里比划着。 付赛斯手上那望远下面,还带着个半米高的三角架子,有几个转扭,似乎可以旋转各种角度。付赛斯是史班派来指导新式大炮和望远镜使用的,庞宁这几天忙着到各处修炮台,倒也没空见他。庞宁这会看见他手上的新奇玩意,心里好奇,走上去问道, “付赛斯,你手上是什么玩意?” 付赛斯转过头来,见是庞宁,把头上帽子拿了下来,恭敬说道,“殿下,这是三角测距仪,殿下。” 一一七节 测距仪 宁眼睛一亮,问道,“这是你做的?” 从被庞宁救出来算起,付赛斯已经和汉人一起待了一年,现在能说一些汉语。他老实地摇了摇头,答道,“殿下!太平王教,付赛斯磨镜片!” 这半年,付赛斯先是跟着庞宁,在科劳港做玻璃作坊。后来又到了史班那,在昌化去研究改进玻璃工艺。史班倒也没在意付赛斯的外国人身份,只把他当成个一般工匠,让他和新进的工匠一起,学识字学数学。付赛斯学的很快,加上本身研发玻璃的功劳,如今已经做到上等民户了。 这望远镜是付赛斯带着十几个工匠磨出来的,很多东西他最熟练。这次远征嵌山港,史班就让付赛斯做了测量组的组长,来这边提供技术支援。 庞宁见这个测距仪做的精密,让付赛斯演示给他看。付赛斯唱了个诺,举起一个小红旗开始操作。他把望远镜对准远处的目标船,比着刻度尺取了角度,记在本子上。这边刚记完,远处传来一声喊叫声。庞宁往四周看了看,见一百米开也有一组人马,操作着另外一台测距仪。 那边的操作者也得到了数据,朝这边大声报告着角度:“七三九~七三九!”付赛斯把七三九这个度数也记在了本子上,在本子后面的三角函数表上找到相关数据,用鹅毛笔做了个一元方程式计算。 前后不过三十多秒,付赛斯算出了目标距离,以及攻击这个目标,港口左侧炮台应该保持的射击角度。 庞宁见有这样的工具,大喜过望,他正愁远程炮没法校正射击点呢。 史班最近送来的三十门八磅前装线膛炮,在设计地时候就是以要塞炮为出发点的,不但口径比以往的大,炮管也加长了,有效射程达到了破纪录地一千八百米。射程是远了,但在实际射击中,问题挺多。比如射击校正,就很难操作。在一千以外的距离上,炮手很难通过肉眼观测落点误差,肉眼看不清,也不可能跑到目标处去量。 而史班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派来了技术人员。付赛斯这一套测量方法,正是解决远程射击校正问题的。 但庞宁却比史班想得更远:测量员在射击位置测量出偏离距离。根据这个距离计算出炮架角度后。将数字传给后面地炮手。这不也意味着。只需要把测量员扔在前面。整个炮台就可以藏在掩体后。以低抛物线攻击目标吗? 这不正是庞宁梦想中。我可以打你。你不可以打我地理想状态吗? 这些天庞宁最担心地。就是郑家地海军火力。经过上川岛附近地海战。庞宁明白。郑家地弗朗机舰炮在数量和射速上。都远占上方。依靠这些火炮。是没法阻止郑家船队靠近地。 先锋营这次带来了一百二十门炮。庞宁有六十多门炮。加上三十门新炮。共有两百多门。依靠这两百门炮压制郑家几百艘船地。还是有些困难。庞宁虽然忙着修建混凝土炮台。却也不相信能依靠这些炮台。压制郑家地舰炮群。一旦炮台被打掉。陆地上地工事将直接面对敌人地舰炮。 但如今有了付赛斯这样地观测手段。能把火炮藏在敌舰视野之外。情况就大为改观了!既然郑家都没法准确看到南海国地炮台。还谈什么火炮反击?这测距仪虽小。却让战斗形势大为改观。 庞宁得了这样地宝贝。兴奋地满脸红光。一时有了必胜地信心。庞宁看着那个测距仪也不说话。手上拍着付赛斯地肩膀。大声喊道。“好样地!” 庞宁当即找来了二十几个学过三角函数地五源谷老人,又给付赛斯找了一间大仓库作为教室,要以最快速度,把这个测距兵系统建设起来。这一系列奇怪举动被吕策看到了,吕策心里好奇,骑着他的大白马也过来看看,刚好碰上走出来地庞宁。 吕策见那仓库门大开着,付赛斯拿着纸和笔,给围在旁边的军官们讲解测距原理。吕策看到地上那摆成一片的测距仪和望远镜,问庞宁道,“那是单筒望远镜啊,史班做的?给我五个。” 庞宁瞪了瞪眼睛啐道,“你那几千把火枪,怎么不给我一半。不要和我扯淡,给你三门,还要的话自己找史班要去。 ” 吕策笑了笑,又看了看那些带三角架的测距仪。问道,“这又是什么东西?” 庞宁见他又想要,赶紧说道,“那是测距仪,帮助炮兵瞄准的。这次把先锋营炮兵借给我统一指挥,我用这个测距仪,可以在视野外打郑家的船。” 吕策楞了愣,说道,“视野外攻击?你这一下,不是把郑家的炮全 ?” 庞宁笑了笑,答道,“还可以吧?改天练好了,带你去看看。” 庞宁把两百多门火炮分成了十二个火力组,每个火力组配一组测量员。又在港口两边的小山上,为这些火炮组建了十二个炮台。炮台建在海上船只的可视范围之外,顶上覆有混凝土掩体,拥有极高的火炮防御能力。这个炮台建好后,火力完全覆盖了港口外两公里的海域。 庞宁天天泡在炮台上,抓测量员和炮手的配合。 测量员躲在掩体外面,作为队长负责计算,炮手则只埋头开炮。到了十一月底的时候,炮兵们渐渐习惯了这种新的瞄准方式。 十一月的天气,已经有点凉了,渐渐刮起了北风。这天正午,庞宁带着吕策来看训练结果。十多门火炮经过几发试射后,校正了角度做了一次齐射。十几枚炮弹划出一条条平滑的曲线,越过掩体,将海面上一艘作为假想敌的渔船拦腰打断。庞宁从望远镜里看到目标命中,得意地笑了笑。 吕策看了看山下的港口,说道,“航道里沉了船下去,郑家的船只能一艘艘地开进去。没足够的冲击力,冲不破我们火枪队。我看他只能在外面和你拼炮了。” 庞宁笑着点了点头,满意地看了看后面的炮台,答道,“那可没戏,他看也看不到我的炮台在哪。” 炮台的布置妥当,让嵌山港的防御能力大大提高了。郑家强大的是船队,而南海国拥有一支强大的陆军,一旦把郑家船队按住了,陆地上的防御,穿越者是不担心的。 火炮组又试射了几次,都一一命中了。吕策和庞宁自从到了嵌山港,精神就一直处于一种高度紧张状态,这时终于有了必胜的信心,渐渐放松下来。吕策正调侃庞宁现在到底有多少房女人,算不算小妾,突然看到一条南海国巡逻船从港外开了回来,速度很快。 庞宁皱了皱眉头,拿起望远镜看了看。那小船的确是港里的巡逻船,上面的水手似乎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不要命划着船桨。庞宁心里一紧,用望远镜在海面上搜寻了会,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庞宁放下了单筒望远镜,看了看吕策。吕策也在茫然地搜索着海面,庞宁眯了眯眼睛,用肉眼看了看海平线,隐约觉得,那海平线比平常黑了些。庞宁又举起望远镜,只往海平线上搜索而去,看到一些模糊的黑点,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那些黑点越来越大,越来越高,终于让庞宁看清楚了是什么东西。 那是郑家的船队。 蓝的吓人的天幕下,这个东亚最强大的海上势力,溢满了郑家的仇恨,浩浩荡荡地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带着不可一世的气势,死死围住了所有的海路,把海天交接的一线全占满了。 从海平面上冒出来的船只越来越多,不只有雕着龙头麟爪的封舟,还有挂着巨鲸首像的炮舰,甚至还有平底方嘴的沙船。不只有打着郑家旗号的,还有打着大明福建水师旗帜的,更有杂乱的海船,打着花花绿绿的陈字大旗,李字大旗,似乎整个东亚的海盗,都已经聚集在了这里。 铺天盖地的船队每前进一点,就盖住了视野里的一片海域。外圈的船只朝港口开来,渐渐合拢。从这边看过去,波浪翻滚的海洋逐渐被数不清的帆船盖住了,变成木板和木板之间零星的点缀。 郑芝龙的银库在这里,郑芝龙的女人在这里,郑芝龙不可打败的神话也在这里,全部被窃贼玷污了,只有性命能够平息郑家的愤怒。握刀的水兵站满了船舷,憋足了劲的水手们吆喝着翻动木浆,将复仇的道路一点点缩短。 船太多了,根本数不清,吕策拧紧了眉头,朝身边发愣的士兵们大声吼道,“吹角,敌袭!” 号角被接二连三地吹响,一声声传到了港口的每一个角落。吕策看了看面色惨白的庞宁,大声吼道,“把炮兵管好了!”就大步跨上了白马,朝港里驰骋而去。庞宁失神地看了看远去的吕策,又看了看越来越近的船队,喃喃地道, “妈的…怎么这么多?” 身后李也是一脸的惨白,吞了口唾沫,说道,“怕是把福建大小水师、海商海盗全赶来了。” 庞宁呸了一声,那声音极大,倒似乎要把心里的恐惧吐出来一样。庞宁挥了挥拳头,朝那些茫然的测量员大声吼道,“给我打,航道堵住了,船多有屁用,都是活棺材,全给我打沉了!” 一一八节 郑家的传奇 z 量员们杂乱地跑进了观测点,跳进早就挖好的水泥快观测结果就传了回来,两百门躲在掩体后面的火炮仿佛长了眼睛,朝小山下面的庞大舰队倾泻炮弹。 穿越者制造火炮的历史并不长,为了压制这个时代的同类武器,史班一直把研究重点放在射程和精度上。但随着战争环境的变化,南海国的扩张战争,对火炮威力提出了新的要求。 在科技落后的十七世纪,想提高火炮威力,无疑应该制造更大的炮。千斤的虎蹲炮,两千斤的红衣大将军,都是在这种思路下诞生的。但从后世而来的穿越者,显然不会局限在这种蛮干的思路上,史班把研究重点放在了提高炮弹杀伤力上,自信的史班要用轻便的四磅炮、八炮,实现这个时代十二磅炮,十六磅炮才能实现的杀伤力。 这几个月,史班从府城找到了一批原来卫所的匠户,吸收了他们的经验技术。稍事改进后,史班在锥形弹的尾部装上了延时引信,在炮弹内部加了一管火药,做成了开花弹。 工匠们的经验到了史班的兵工厂里,就成为机床,镗床和铸件的工业标准,源源不断地生产出高质量的开花弹。后来在吕策的建议下,为了提高破甲能力,史班又在锥形炮弹的顶部,浇铸了一层铜层炮头。 这种炮弹是昂贵的,超越时代的。而对于这种昂贵地,超越时代的开花破甲弹,郑家船队非常幸运地,成为了第一个吃螃蟹者。 穿甲弹旋转着击碎了船甲板,钻进了一艘郑家封舟的肚子,在船舱里面发出了巨大的爆炸声。船底炸开了一个一米大小的窟窿,压抑的海水终于找到了木板的缺口,像喷泉一样涌进吃水五米地船底。水手们拥挤着跑上甲板,嚎叫着朝海面跳了下去。封舟渐渐往下沉,两侧的郑家船无奈地把勾缆抛在了封舟上,将下沉的船从航道拉开。 愤怒地郑家船队开始朝小山上开炮还击,但是却不知道该瞄准哪里。千余发炮弹像没头的苍蝇一样落在泥土里,惹来南海国炮手一阵放肆地嘲笑。 庞宁躲在炮台不远处的水泥掩体里,透过一小道观察孔,欣喜地看着海面上一艘艘郑家船只被击中,燃烧,下沉。每打中一艘,庞宁的亲卫们都要大吼一阵,鼓舞着炮手们地斗志。这种狂喜的吼声,让埋头开炮的炮手们明白了炮击地成果,手上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但对于敌人庞大的舰队来说,十几艘的损失根本不算什么。不同于越来越兴奋的炮手们,庞宁地眉头反而拧得越来越紧:他没想通,为什么明知航道里有沉船,郑家的船队还是义无反顾地朝港口冲来。 吕策也有同样地疑问。 火枪手们排着整齐地队列。在码头地掩体后架起了燧发枪。枪口对准越来越近地敌人船队。吕策身着银甲脚跨白马。如一尊战神。昂然立在了队伍地最前翼。 黑色镶金地西王大旗高高竖起。在北风中猎猎飘舞。鼓舞着每一个士兵地斗志。 李有些羡慕地看着先锋营地火枪手。虽然破海营使用着同样地武器。但两支部队明显散发着不一样地气势。先锋营地士兵们是沉默地。冷冷地看着前面地敌人。在千帆百迎面而来地压力里。反而弥漫出更浓厚地杀气。 比较起来。破海营完全差了好几个档次。敌人地气势让破海营有些骚动。李气得满脸涨红。一脚踹上了个窃窃私语地士兵。愤怒地吼道。“安静。给老子安静。瞄准敌人!” 历经数次血战地先锋营士兵是勇敢地。但作为他们依赖地将领。吕策却不能只有勇敢。吕策有些疑惑地看着全速靠近地郑家船队。心里闪过一个个疑问:郑芝龙疯了吗?没看到那两艘堵住航道地沉船吗? 吕策忍不住看向身边的赵源,问道,“那沉船怎么沉的?” 赵源有些紧张,毕竟沉船这种事他也是第一次干,想了想答道,“我反复检查过,都装满了大石头沉下去的。” 吕策点了点头,重新看向了正面的敌人。那铺满整个海面的郑家船队,似乎藐视着一切试图阻止他们的障碍,顶着不停落下的炮弹,越来越近,终于一头撞上了码头外面的沉船。巨大的封舟和水面下的福船撞在了一起,愤怒的封舟却不愿意停下他复仇的脚步,坚硬的船底在沉船的+楼上重重压过,奋力挪动着,似乎要越过去。 庞宁猛地站了起来,心脏提到了嗓子眼,郑家的那个封舟似乎专门改造过,比一般的福船结构更坚硬,竟有把水下沉船压弯的势头。 一尺、两尺,封舟上的浆手们把长长浆杆伸进了水里,青筋毕露地划动着,试图突破沉船的障碍。这个障碍值得他们拼命,只要能带头冲过去,在沉船上压出一条凹陷,后面的船就都能冲过去,用上千门火炮把敌人轰成粉末!但无论水手们如何努力,这艘封舟还是缺乏足够的冲击力,在沉船顶上挪动了两三米,停了下来。 庞宁见冲关船终于停了下来,心有余悸地放下了望远镜,呼了口气,但这口气还没彻底吐完,他的脸上就布满了恐怖的神色。庞宁不可思议看着 海面,他看到了东亚最强大的水面力量,最不可思法: 郑家的水手们,在这个充满了血和火的舞台上,将他们不可思议的操船技艺展示得淋漓尽致。前面冲关的封舟刚刚停下,后面的一条沉重大沙船就接了过来,狠狠地撞在了封舟屁股上,侧面另外一条福船也毫不迟疑,将船头砸在了封舟地侧后方,将全身的冲击力都转移到了前面的封舟。 那条封舟重重地顿了两下,木制的船身被生生撞弯,船身裂出几个巨大的破口。毫无疑问,这条冲关船已经失去了作为一艘船的能力。但没有关系,他将用他的身体,撞弯这条沉船地顶端,为后面的船只打开通道。 一尺,两尺,整个港口似乎都安静下来,只听到两条木船吱呀的摩擦声。封舟已经爬上了沉船的最顶端,眼看就要翻了过去。整个港口里的南海国人都面色惨白,没有人相信,七百支火枪可以抵抗一千多门火炮,码头上的破海营几乎失去了信心,已经有人不由自主地朝后退去。 庞宁突然想起什么,左右看了看,找到了最近地测量员,大声吼道, “封舟的角度,不要笔算!马上报给我!马上!” 离庞宁最近的测量员是付赛斯,他被庞宁狰狞地面孔吓得一缩。这个西班牙人一直在瞄准舰队最前面打,虽然没有瞄准这条封舟,但也差得不远,稍微心算一下,付赛斯结巴着报出了数字, “七四度…三分,二度七分!” “七十四度三分,二度七分!” 庞宁冲出了掩体,朝后面的跑组大声嘶吼着角度。五秒钟后,十五发炮弹呼啸着从山顶射了出来,朝还在努力的封舟飞去。 吕策已经拉起了马缰,差点就下撤退的命令了,但正要转身地他惊讶地看到,一组炮弹突然飞了过来,朝正要突破沉船的封舟砸去,两发炮弹幸运地命中了目标,在封舟内部发出两声轰隆的爆炸声。本来已经被撞变形的封舟终于失去了支撑的意志,猛地从中间裂开,化成两截,一截落在了沉船的前面,一截卡在了沉船地上面。 堵住了,两艘沉船所在的半条航道,被彻底堵住了。自私地胜利女神,重新回到了年轻的南海国身边,庞宁兴奋地跳跃嚎叫着,发泄着心里地狂喜。郑家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地,在超越了一个世纪的技术优势面前,一切数量的差距都没有意义。他要火炮射击,射击!他要把这几百条船全部打沉,把郑芝龙的名字,从中国海上彻底抹掉,写下一个新的传奇! 但庞宁并没有嚎叫太久,码头上的士兵还没来得及发出胜利的欢呼,就听到郑家的船队里,响起一声悠长的牛角号声。 那是最大的一艘封舟上传来的。这个声音悠长沉重,仿佛带着魔力,引起了整个船队的共鸣。 一声,两声,三声,越来越多的牛角吹起,那种沉闷的号角声越扩越大,变成天地间的轰鸣,从四面八方压迫着每一个守港士兵的神经。 号角声中,郑家船队的水手们放弃了他们的船,背着大刀跳进了水里,几千名叱咤大洋的凶残海盗,像最灵活的游鱼一样,朝四百米外的码头破浪而来。他们的确拥有最强大的火炮,最强大的船队,但离开这些,他们依旧是海盗,他们永远是在浪尖上饮血的海盗,即使手中只剩下一把刀,他们依旧可以破开敌人的胸膛。 只能通过一艘船的航道毫无意义,为了获得足够的冲击力,海盗们下定了决心,用肉身撞向火枪阵。 吕策的脸上越来越平静,已经毫无表情,先锋营的士兵们明白,他们的西王已经忘记了所有无关的事物,成为一名**裸的将军和屠夫。吕策终于下了命令,“威字旗,进入高层掩体!居高射击第二线敌人!” 射击第二线敌人?赵源也明白,这是唯一的办法了,但是他的心还是抖了一下,不由地瞟了一眼右侧的赵益,低头答道,“标下得令!” 吕策转身看了看右翼膘字旗,这些昂着头的的年轻战士,这些战功卓著,自己亲手培养出来的骑兵们。吕策拉过了马头,平静地下达了命令,“~字旗,随我下马,码头列队,拦截第一线敌人。” 黑色的西王大旗插在了码头的最前方,面对着狰狞扑来的海盗们,在怒盛的北风中猎猎作响。四百名下马骑兵跟随着吕策站在阵前,怒视着呼啸而来的几千把森寒弯刀。这是用血肉之躯,换取射击的时间。 年轻的生命不明白什么是畏惧,他们都是最贫困的农民子弟,是先锋营给了他们第二次生命,把他们从饥饿和寒冷的人生中拉了出来,给了他们战马和长刀,给了他们女人和财富,给了他们知识,更给了他们荣誉。 赵益的眼睛睁得血红,挥臂发出一声怒吼。在他的带动下,那个口号似乎是鼓舞人信念的魔咒,从忘记了生死的士兵口中,咆哮而出! “我先锋营,威武!” “我先锋营!威武!” 未完待续,) zhe爱书者 一一九节 胜利 z 开拒马,推开沙袋,前仆后继的海盗涌了过来,和膘士绞杀在了一起。zhe爱书者 涉水而来的海盗没有任何盔甲,他们依靠的唯一武器,就是手上嗜血的长刀。这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没有任何防守,一刀一刀地砍向你的要害,逼迫你退后,退后,你必须在无路可退前抹掉他的脖子。 否则,你肯定会挨上一道的致命的刀伤,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海盗们没有理由不疯狂,每一秒,掩体上的火枪手都在收割着郑家水兵的生命。冲锋,只有冲锋才能杀出生天。想赢得这场战斗,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冲破这条防线。不仅是郑家的家兵,还有各路的海贼,甚至还有划着小船冲过来的福建水兵,都在冲击着这薄弱的一线。 ~字旗的战士们不是菜鸟,在先锋营,想成为一名骑兵并不容易。只有在格斗训练中最优秀的士兵,才有骑着马收割敌人头颅的资格。这是一个难以击败的群体,不断地有士兵倒下了血泊里,但是整条战线却始终不倒,死死扛在码头十米外,阻挡着一波又一波的冲击。 吕策用胸甲背面硬扛了一道重劈,踉跄着撞在那个海盗的怀里,一刀刺进他的肚子,顶着他的尸体往前跑了三四步,撞开了两个海盗才猛地拔出了刀,转身又砍倒了一个背对他的敌人。愤怒地海盗围了上来,身边的亲兵赶紧把吕策护住。吕策杀得血往脑子上冲,举起血刀大声喝道,“我先锋营!” “威武!” 回答他的,是部下大声的怒吼。见士气依旧旺盛,吕策不禁舒了口气。但眼光扫过战场,看到的情景却让他心里却猛地一缩。 防线的中间,一面“豹”字旗帜举在了码头上。高于常人一头的郑芝豹,带着二十名最精锐的死士,撕扯着膘字旗防线地中心位置。 吕策没有迟疑的时间,带着四名亲兵就扑了过去,郑芝豹杀得正酣,被突然冲出来的吕策划开了肩上鳞甲,割出一条寸余深的伤口。郑芝豹大吼一声,一拳打在吕策地胸甲上。吕策只觉得胸口被巨力震得翻江倒海,踉跄退了几步。 郑芝豹身边地精锐见到敌军主将。齐齐扑了过来。只几秒钟。吕策身边两个亲卫就被砍倒在了地上。吕策已经退到了防线后。再退。整条防线就要崩溃。 也许庞宁很少遇到过死亡地威胁。也许秦明韬也不总是靠近死亡。但每次顶在五源谷。顶在南海国最前面地吕策。也不知道多少次在鬼门关面前徘徊。不管是在抵挡黎人小南关。还是被陈廷对两面夹击地府城。吕策都清楚地记得那些在生死间赌博地感觉。记得自己一次次把自己扔进了地狱。再爬出来地感觉。 吕策没想到。郑芝龙会带来这么多地人。吕策没想到。郑芝龙有这么大地影响力。能调动大明水师和其他海盗。吕策没想到。大炮打不退郑芝龙地水兵。沉船拦不住郑芝龙地水兵。齐射地火枪也没法让郑芝龙地水兵后退。吕策到这一刻。才明白自己小看了郑芝龙。五个穿越者都小看了郑芝龙。 但吕策不甘心就这么倒下。要死也要拉几个垫背地。吕策大吼了一声。往地上一翻滚进了海贼堆里。头也不抬地挥刀一扫。砍倒了两个精锐海贼地小腿。但这已经是他地极限。手上地刀势已老。郑芝虎开山劈海地一刀砍了下来。吕策避无可避。抬起了头看到了一道寒光压了下来。 吕策愤怒地看着那把长刀。却没有办法躲开。 但长刀并没有落在吕策身上。一个身影从旁边冲了过来。狠狠地撞开了高大地郑芝豹。郑芝豹长刀一顿。从吕策地身边错开。那身影口中大声喊杀。反手剁死挥刀救援地一名精锐。两个亲兵随着这道黑影冲了过来。又有两个精锐死在了刀下。 那是赵益。 赵益身上已经受了不少伤了,头上流出来的血把脸也染得面目模糊。冲入敌阵的赵益被海贼们围在了码头上,却依然奋不顾身地朝各个方向的拼杀着。 救下他而被围着地,是赵益。 吕策突然感觉到了愤怒,他忘记了自己所处的位置,只觉得愤怒地熔岩在胸口不停地咆哮,他忘记了这是一场争夺港口,争夺船厂的战斗,他只是要救下赵益。吕策大声吼叫着,“冲锋,救出赵益!” 吕策一刀砍下了那个试图攻击他地脑袋,朝左右愤怒地嘶吼着,“冲锋!给我杀!” ~字旗沸腾了,他们不是为防守而生的重步兵,他们是为了进攻而生地骑兵,他们的主将有难,他们怎能死守在后方?被解放的骑兵们冲向了赵益所在的地方,不顾一切地要把那个小小的包围圈冲开。 但太晚了,爬起来 豹长刀一挥,刺进了赵益的肚子,从背上狠狠地刺了+益正要挥刀砍郑芝豹,却觉得肚子上一冷,看了看刺进自己身体的长刀,又看了看郑芝豹的脸,似乎不相信地问道,“我要死了?” 郑芝豹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来,点了点头。 ~字旗的战士们看到了那把血刀,所有人都因为仇恨忘记了生死,大声喊杀,向海盗发起了最猛烈的反冲锋。 郑芝豹看了看外面愤怒的敌人,哈哈大笑道,“小子,你要死了!看你的… “嘭” “嘭” 郑芝豹没有机会把话说完了,两发子弹越过了人群,打在了郑芝豹的脑袋上,郑芝豹只摇晃了一下,就倒在了地面上。他还没能适应和南海国的战争,他忘记了敌人的火枪,忘记了这是射程三百米的火枪。郑芝豹离火枪手只有一百五十米,只要一静止不动,线膛枪没有任何理由打不中他的脑袋。 赵源从嵌在火枪上的望远镜里,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郑芝豹,他朝他的士兵们大声吼道,“给我喊!郑家败了!郑芝豹死了!” 所有的火枪手朝不远处的码头吼叫,大声宣布了郑芝豹的死讯。 郑芝豹的死没有平息膘字旗的愤怒,他们舞动着手上的长刀,像一头头发狂的雄狮,要把海盗们撕成碎片。海盗们经过半个小时的厮杀,已经在码头上抛下了近千具尸体。失去了阵前主将的郑家海盗,再没有势不可挡的锐气,渐渐胆寒,一步步退了回去。 这种退后,又让他们失去了取得胜利的信心,最后排的海盗甩头跳进了水里,更多的海盗放弃了战斗,跳进了水里。愤怒的膘字旗追到了码头的尽头,直到把所有的敌人都赶进了水里。 郑家败了,水手们疯狂地在海里游动,试图追上开始转舵的船队。庞宁兴奋地在山顶欢呼着,指挥着火炮击沉一艘又一艘的敌舰。 “我们赢了!”李把帽子丢上了天空,所有破海营的士兵都把帽子扔上了天空。 但先锋营却没有一个人在欢呼,他们围在了赵益的身边。~字旗所有战士,都挤在了赵益的身边。 吕策蹲在了人群的最中间,他和赵源手忙脚乱地按着赵益的伤口。但那伤口太深了,血液怎样也按不住。有人把绷带送了过来,吕策拼命包扎着,但血液却渗过了那些绷带,汇成一股涓涓的滴流。 赵益勉强睁开了眼睛,看到眼前的人是吕策,他眼里突然一亮,满是血污的脸上竟艰难地笑了笑,似乎找到了生的希望,喃喃地说道, “师父…我不想死…” 吕策点了点头,失神地答道,“你不会死,你还要跟着我去打鞑子呢!你不会死的!”吕策张皇地四下看了看,却什么都没有找到。吕策忘记了这是什么地方,朝身后大声吼道,“外科医生呢!狗日的!给我外科医生!” 血渐渐停止了溢出,赵益身子突然一挺,似乎失去了全部的力气,他迷离地睁开了眼睛,试图抬起手抓着些什么,慌张地说道,“师父…救…我 但吕策没有任何办法救下他了,赵益满是伤痕的手在空中僵了几秒,终于无力地落在了地上。吕策试图抓住那只手,却还是慢了一步,赵益的手,就这么落在了地上。 赵益死了。 那个追着吕策打滚,要穿新衣服的赵益,那个嬉笑着抢赵源鸡腿,绕着屋子跑三圈也不肯交出来赵益。那个每次背书都要吵闹一番,一打屁股就嚎叫的赵益,那个抢着要骑马,要做骑兵要打鞑子的赵益。 死了。 吕策身子一松,跌在了地上。赵源脸上淌下了两道热泪,慢慢地跪在了地上。 那骑马冲在狮子山最前面,砍死了明军千户的赵益。那顶着枪剑发起冲锋,击败陈廷对的赵益,死了。 所有的先锋营战士都跪了下来,为他们所依赖的赵益,为他们所崇敬的赵益,长跪不起。 庞宁从山上赶了过来,迎接他的是沉默的破海营。兴奋的庞宁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庞宁挥了挥手,朝他的部下大声说道,“打掉了一百多…” 庞宁话没说完,就看到码头上千余人跪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圈,庞宁心里一沉,疯狂的扒开跪在地上的人群,直到看到活着坐在地上的吕策。 庞宁松了口气,却又看到了躺地上赵益,身子不禁轻轻地抽了一下。 过了好久好久,庞宁才缓过气来,拍了拍吕策的肩膀,轻声说道,“我们赢了。” 一二零节 想当官? z 芝龙输了,漳州港、泉州港,甚至整个福建的海上武出,也没能打败迅速崛起的南海国。这个惊人的消息仿佛插上了翅膀,从嵌山港起,在大海和陆地上朝四面八方飞速传播。 短短半个月,荷兰人设在台湾的大员议会就知道了,很快,藏身泉州石门寨的钟斌也知道了,马尼拉西班牙王城里的总督知道了,甚至脸紫禁城的大明天子朱由检也知道了。飞速崛起的南海国,打败了海上霸主郑芝龙,爆炸性的新闻,一时成为整个西太平洋最引人关注的话题。 联合舰队在嵌山港丢下了七十多艘战船,近两千条水兵性命,是郑芝龙这几年来不曾遇到的重创。这种重创,对于郑芝龙~望的影响,更大于对他自身实力的影响。 所谓花花轿子人人抬,原来郑家威风的时候,郑芝龙发话,谁敢当作没听到?而现在的情况却反了过来,是树倒猕猴散了,大家都是来求财求利的,没有人会白白为郑家牺牲。经此一役,过来“抬轿子”的,个个元气大伤,哪个心里没火? 有说郑芝龙当初就该强攻,应该封港封航,逼迫南海国就范的,却忘了当初叫嚣着要一战而下,要做入港前锋的,也是自己。也说郑芝龙不该从正面突破,该绕道陆路袭击的,却忘记了南海国最擅长陆战,仿佛赵益那五百强悍骑兵是空气一样。 总之,打输了,打这么惨,大家都没法接受。不管是渴望升官发财的福建水师,还是试图讨好郑家的海商海盗们,对郑家的看法都大不如从前。郑家再说些什么,有没有人听,似乎都是个问题了。 而成功守住嵌山港的穿:=者,却是大有斩获,在广东站稳了脚跟。光是得到一个嵌山船厂,就让南海国一跃拥有了三、四百吨大型帆船的制造能力。随着一艘艘军舰商船的下水,南海国的海洋贸易得到了足够的运工具,开始一步步走上良性发展的道路。 而嵌山港身,也是一个很好地贸易口岸——嵌山港所处的惠州地界,本身就是贸易繁荣之处,海南岛不产的物资,在嵌山港坐地收货,也有商人会来上门交易。 当穿越者欣喜地收获着胜利果实时候,却迎来一个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来客,一个为赵益吊的和尚。这个和尚圆头圆脑,丢到做超度法事的和尚堆里,就再也拣不出来。但实际上,这和尚却大有来头,他是熊文灿派来的使者。 祯三年的大明朝,越来越显出风雨飘摇的末世景象。在西南奢安之乱平定上,崇祯花费了几百万两银子,却只是刚刚开了个头。在辽东,崇祯在袁崇焕的宁锦防线上投下了更多的银子,却在崇祯二年被后金可汗皇太极攻入关内,蹂躏京畿。女真人退却,崇祯无奈地发现,孙承宗的关宁防线重建,还是需要他不停地掏出银子。 大明王朝所受到地威;。不仅仅来自于北边。甘陕连年干旱。流民四起。已变成了一片人民战争地海洋。广东道琼州府有五源贼。攻城据地。就连好不容易平定地西南。又传出土酋沙源、普名声纷纷不听调令。四处攻击其他土司。势大难控地消息。 孙阁老地防线。需要新地银。流水般花出地内帑。让崇祯皇帝有了些改变。崇祯三年。朱由检派出名不见经传地杨鹤。主持甘陕抚局。什么政策都给。只要不需要朝廷给兵饷。 极南处地琼州府是蛮荒之地。崇祯一头地包。统统甩给了熊文灿。五源贼众兵锋日盛一日。新上任地两广总督熊文灿。自履新以来多次奏请崇祯再发天兵。剿伐五源贼。却总换来“切当勤勉仕事。澄清南海”之类含糊不清地答复。 卫所兵没法打。郑芝龙也被杀得大败。素有“机变”之名地熊文灿思前想后。实在没想出有什么好办法。能够“澄清南海”。打了败仗求和议款。掉总督架子事小。惹急了贼人一路北上。打到肇庆来。他没尽守土之责被崇祯剁了事大。 熊文灿没有办法。只能回到招抚地老套路。他听到南海伪国在嵌山港大张旗鼓地搞起“国葬”。为“骠骑将军”赵益及阵亡将士建烈士碑。干脆派了个幕僚装成和尚。以吊名义去打探下那几个伪王地意思。 郑芝龙有一个舰队在港外封锁航道。在造出足够地战船前。赵益地尸体没法运回昌化。吕策和庞宁就地举办了隆重地葬礼。追认赵益为南海国功户。“骠骑将军”。将尸体葬在港前小山上地烈士陵园中央。逝者遗体入土没几天。策和庞宁就见到了熊文灿派来地和尚。 将那坎坷不安的和尚送出办公室,庞宁哈哈一乐,咧嘴嘲道,“狗娘养的,当初老子想搞个秀才都那么难,现在倒是来送官了。” 庞宁看了看吕策,笑道,“西王做的还舒服不,熊文灿让你换个守备当当,你倒是愿不愿?” 吕策皱了皱眉头,答道,“这不是官衔的问题,按那和尚地意思,海岛还是要派去明廷的官员,搞原来那一套制度,这是绝对不行:。” 按庞宁的想法,得个明朝官方身份,搞起贸易来肯定方便不少,就可以派商队到内陆做生意了,对于招抚,他是比较支持地。庞宁点了点头,想了想说道,“这事倒好说,就是崇祯自己来管琼州,附近的军队都在我们手上,还能真让他派几个监生过来,就能控制地方实务不成?谁听他地,老子暗杀谁!” 吕策摇了摇头,说道,“这怎么行?我们大张旗鼓地建国称王,现在又换回去做个明朝守备?这是笑话。” 庞宁倒是不在乎笑话不笑话的。他见吕策不同意,有点怀疑吕策是怕做了明朝武将后碍手碍脚,不能打郑家为赵益报仇。其实庞宁不知道,吕策担心的是军队的士气问题:一次次和明军交战过程 锋营也阵亡了不少将士,如果现在投降招安,在吕就是把那些士兵们卖了。 那些经历过次次血战而昂然不倒的军队,是拥有自己的灵魂的。南海国的先锋营,现在就是这样一支拥有灵魂的部队。击败一切南海国地敌人,保卫琼州府家园,已经成为这支铁血军队融入骨髓的意志。如果现在突然通知这支部队,南海国结束了,先锋营变成为卫所兵了,这支部队会失去他的灵魂。 那些牺牲的烈士,那那些战场上的鲜血,了什么而流? 为了头领们的高爵厚禄吗? 如果是那样,这支部队会瞬间从精神上垮掉,变得和其他大明卫所兵别无二致。如果先锋营改水营失去了如今的战斗力,吕策不相信,穿越者能在大明官场上讨到好果子吃。 庞宁见吕策说这么坚决,不好和他争执,瘪了瘪嘴说道,“这是大事,我们还是派人通知他们三个,大家商量好,再答复熊文灿。”这话说合情合理,吕策没法反驳,他看了看庞宁,点了点头。 信使绕道广州,借货船回琼州府,一路没遇上郑家的海盗,顺利地把消息送到了琼州府城,告知了秦明韬和董学普。又走陆路,往西把消息传给史班。但信使在山前港没找到史班,只有再转昌化港,看太平王在不在昌化港。 史班这个在昌化,做石油分馏设施。那个薛姓商人要钱不要命,也知道经过了多少曲折,真地从四川给他运来了十吨的“石油”。史班大喜过望,马上开始制作分塔。 史班大学学的是冶金,对石油分馏:化学理论是学过的。不过说起来,以他说掌握的技术,顶多也就能做到常温分这个水平。常温分能够得到煤油和汽油,以及重油渣油混合物。而史班想要的,就是可以作为民用燃料的煤油。 璃工厂旁边临时建了一个不大的院子,太平王调集了铁匠石匠,开始做一个巨大的蒸设施。石油常温分地原理很简单:石油是一种混合物,里面各种物质拥有不同的沸点。把石油加热到三百度,里面各类物质变成了气体。这些气体会在不同温度下液化出各种成分,其中一百三十到二百五十摄氏度左右的馏分,就主要是史班想要的煤油。 温度更低的分是汽,史班也搜集了,但是没找到使用用途,都扔进了仓库里。没有蒸发的液体残料,可以提炼出柴油,重油,沥青之类的化学产品,但这就需要控制压力和催化剂,史班没有能力继续处理,将这些液体残料全部作为工业燃料。 为了控制冷凝温度,史班必做出一个温度测量仪器。铅的熔点是摄氏327度,在这个温度上,史班小心地将水银满满装入一根细孔厚壁的玻璃管里,将管口用玻璃封住,退火处理后,就成为一根没有刻度地温度计了。 将水银受热膨胀,充满整个水银槽的位置,作为三百二十七度。取沸水温度下水银冷缩,所处于的水银槽位置为一百度,均分做出其间其他温度的刻度,史班就得到一个粗糙的温度计了。 虽然粗糙,但对煤油分馏来说足够了。到了十二月中旬的时候,史班已经提炼四万斤的煤油,再用氧化铜对这些煤油去硫,史班得到了价值一千两银子地民用煤油。 而这十吨原油的购买价格,不到三百两,舟船运费,也只有五十多两。利润高达百分之一百八十。 制造业的利润能超过百分之百,这在后世是不可想象的。史班站在分车间里看到不停流出的液体煤油,看了看旁边地薛家女孩,笑道,“你和你叔叔说,每个月都给我运这样一船来,我每船五百两和他买。” 那女孩眨了眨眼睛,低头答道,“多谢殿下。” 史班点了点头,又问道,“你今天找我,是什么事情?” 薛平见史班问她,清丽脱俗的脸上微微一红,抿了抿嘴唇小声说道,“叔叔让我来提醒殿下,这石油有毒,殿下让工匠使用,万万不要靠得近了,吸了毒气伤了身体。” 史班闻言一愣,不禁笑了笑。心下暗道,你当我是傻吗,这个也不知道吗?史班看了看那女孩脸上羞红地样子,突然明白了。上次自己对薛平挺看重的,肯定是被她叔叔看在眼里,觉得有机会,就让薛平每天找理由往他这里跑,故意和自己套近乎,想捞点好处。 史班上下看了看薛平,见她修长地身上穿着一件崭新的璐绸比甲,似乎是她叔叔刚刚为她置办地。但脚上的绣鞋还没来得及换,已经旧的,掉了颜色。史班有些可怜这个没了父母的女孩,想说道,“薛平,说说看,你都会些什么?” 薛平听到这话眼睛转了转,似乎有些紧张,低头想了想说道,“我会种桑养蚕,剥茧丝。” 史班听了里一喜,不禁问道,“你怎么会这个?” 薛平抬头看了看史班,咬着嘴唇说道,“先父在时,我家有百余亩的桑园,雇了些桑农靠养蚕卖丝营生。后来先父一去,都给叔父卖了,拿着做本钱,说要来南洋跑生意。” 史班想了想,在作坊里踱了几步,身过来和她说道,“我帮我开…” 话还没说完,一个卫兵跑了进来说道,“殿下,有加急文件!” 史班正和薛平说话,一下被打断,不爽地看了看那个卫兵。那个卫兵见史班一改平时和睦样子,心底直发毛,挠头呵呵傻笑。史班皱着眉头拆开了那封红色纸袋子,见里面是庞宁的一封信。史班看了看,脸上顿时映出一副好笑的表情出来。 “好嘛,人也杀了,火也放了,也该受招安了。” 一二一节 招抚 z 班看了看,脸时映出一副好笑的表情出来。爱/书/者 “好嘛,人也杀了,火也放了,也该受招安了。” 那卫兵和薛平都不知道史班在说什么,只怔怔地看着太平王。 史班摇了摇头,把手上的信往子上一放,就扔在了一边。史班笑着和薛平说道,“我雇你给我开个桑园,我们种他一万亩桑树,搞出‘南海绸’来,怎么样?” 薛平脸上一红,低头看着史班的胸口说,“我管不来那么大的桑园。” 史班拍了拍脑,说道,“也是!我倒没想到。”他想了想,又说,“我这里有个人管得来的!农垦也结束了,我让张罗寒来负责这个项目,你就做技术员,教其他的工人技术。我们搞他几万亩,丝绸就不用进口了。” 薛平看了看史班,见这个的殿下一脸的诚恳,心里一触,怔怔地不知道该不该答应。班见她不说话,笑了笑说,“就这么定了,改天我给你办个南海国的户籍,你就能自己养活自己了,每个月都可以买一套衣服。” 史班看薛平旧了,知道薛平叔叔对她并不好,有心帮她,说这句话是出于好心。但是史班大咧咧惯了,说话也从来不考虑别人感受:这个薛平,以前也是小康人家的女儿,儿时也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惯了的。如今长大了父母不在,处处看人脸色,她没有办法,也只能这么过着。但半大女孩子,越被人看轻,心里地自尊心就越强。 薛平听史班这么一说,上顿时红得和个熟透苹果似的,两只脚试图慢慢地并起来,把脱色的绣鞋遮到裤管里面去。史班把她动作看在眼里,知道自己说多了,不好意思地解释说,“我们这里妇女,咳,女孩的地位都很高的,大家都是按贡献领取报酬,你会这门技术,贡献大,那个…” 史越解释,就等于把薛平地心思越直白地说了出来。薛平听他这么说,脸上已经不是苹果了,倒像个西红柿了。史班也觉得自己有些不会说话,把自己嘴巴闭上了。晃了晃脑袋,史班干脆转过身,背手去看那个分馏炉。 史班看了几钟。这才转过身来。却看见薛平低头在笑。史班一愣。有些被嘲弄地感觉。不爽地问道。“你笑什么?” 薛平抬起来看了看史班。脸上地红晕散了些。和雪白地肌肤映在一起。倒似一朵脱尘地木莲在风中摇曳。薛平只看了史班一眼。就赶紧把头别开。答道。“我没笑什么。” 史班嗯了一声。又问她。“那你帮我做这个大桑园地技术员?怎么样?” 薛平看着史班地胸口。低头答道。“谢殿下栽培。小女子愿效薄力。” 史班得意地拍了拍手上地灰。呵呵笑了笑。又冲那卫兵说。“你去把张罗寒叫来。说我有他干。”那卫兵答应了。正要转身出去。又被史班叫住了。史班拿起庞宁送来地信。在手上掂了掂。说道。 “这谁送来地信?你和带信来地人说。这事我不同意。他们谁想我同意。来昌化找我当面说。” 那卫兵唱了个诺,赶紧出去传话了。 史班对于明朝的官僚系统,实在没有什么好感。刚穿越时候,和这些人第一次打交道,他就被那几个捕快关进了私牢里。对于目前的南海国的系统,史班很满意:董学普负责政府这块,正在努力创造一个小康地法制社会。这对于史班的工业化建设,是非常良好地基础。 秦明涛和吕策的军队,则保护着五个穿越者的根本。而庞宁回来以后,又把贸易这一块逐渐理清了,整个南海国欣欣向荣,史班觉得没有必要,让大明朝插进来,把南海国运行良好的秩序破坏了。史班不希望看到,明朝的官僚重新回到海南岛。 但史班不希望的事情,然有人希望它发生。 熊文灿试图招抚南海国这个消息,在琼州府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但知道这个消息地少数人,都把眼光死死盯在了这个事情的发展上,毕竟这个事情,对未来南海国整个系统地走向,影响太大了。 李锦熙在酒家二层点了几个酒菜,坐等他的朋友到来。他懒得干等,给自己倒了杯酒,吃了几口,突然听到一阵喧闹从街上传来。李锦熙转头看了看,透过酒家新装地玻璃窗,看到街上敲锣打鼓地走来一大队巡检,簇拥着一个胸前戴着大红绸花的男子,倒跟前朝中了举人地游街一样。 二端一盘腌鸭掌走了过来,打了个千放下了菜,被李锦熙叫住。李锦熙指着那个戴花的男 ,“小,那人是做什么的?” 那小二瞄了眼街上,一脸诧异地看了看李锦熙,答道,“李爷你日日在衙门里来去?还不知道这事?那不是这次得了‘专利’中奖的王家相公么?嗬,就做了一个抓老鼠的玩意,又是赏银又是加爵的,倒似…” 二话没说完,钟会走了过来,插了一句,“倒似中了状元似的。” 那小二转过身子,见是钟家少爷和家少爷,唱了个诺,说道,“可不是吗!改明小二我去弄个抓麻雀的笼子,说不得北王也要赏我。要我说,便赏我个崔莺莺般的人物便行!” 明末最流行的就是《西厢记》,已经到了家家戏楼唱,户户百姓知的地步,一说到美女,店小二就说起《西厢记》里的崔莺莺。 李锦熙见这小打趣,撇嘴笑了笑。李承宗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嘿嘿骂道,“姓王的小泡蛋,你撒泡尿照照,崔莺莺要能看上你,我把我家妹子送你了!” 那小二转了转眼睛看了李承宗,呸了一声,转身时候故意拿抹桌布一甩,要在李承宗身上打。李承宗嗖地在椅子上一弹,堪堪避开了那抹桌布的攻击,点着指头骂那小二,“死王八蛋,敢和我较劲,保你回头喝水也要噎一口大的!” 他这话说得稽,顿时引来周围食客的一阵哄笑。 李瑛的哥哥李承宗,和熙算是族兄弟,素来合拍。崖州的大户钟家,是李家的世交,钟家少爷钟会,如今在太学读《治论》,时常凑过来和李家兄弟说话。 李宗见李锦熙还在看楼下的“状元郎”,笑道,“表哥你不知,那‘状元郎’就是东门陆家的二儿子,他家粮仓生老鼠,他在官铺里买了铁丝,自己做了个机关笼子抓老鼠。刚好碰到北王发布《民商法》细则第二册,提这‘专利’的事情,被北王当成典型,又是奖又是赏的。” 董学普最近行专利法,鼓励南海国的科技创新。南海国的法律是很有公信力的,这法一发布,这个陆少爷就带着自己的捕鼠笼,说要把专利卖给政府。 捕鼠设施代也有,但效率不高。南海国的拉丝设备,第一次使得铁丝价格这么便宜,以铁丝网做出来的小型捕鼠笼,不但轻便高效,而且成本很低,这样捕鼠笼是从未在明代出现。 史班委任的专利管理委员会经过鉴定,根据专利技术难度,给他定了两年的专利期。又给他定了一百两的专利价值,以铁器工厂的名义买下了。 捕鼠笼虽小,但也是中世纪防治鼠害的利器。更关键的是,专利法可以有效保护知识创新,在更大的宽度上推动南海国的技术进步。所以董学普为了表彰先例,给他加了一等爵位,大力宣传表扬。 钟会见李锦熙感兴趣,笑了笑说道,“李兄,我还知道个趣事,那捕鼠笼官府买去后卖得飞快,赚得远不止一百两。有人违规仿制的,巡检都是上门定罪判刑。那‘状元郎’后来偷偷和人说,卖亏了卖亏了,早知道这专利法这么严格,他就自己雇人,搞出些设备专门做这个卖了。” 其他二人听到这话,都觉得有趣,哈哈大笑起来。李承宗想了想,说道,“我倒也个念想,怕是别人没想到过的,改日也去那衙门里注册个专利,说不得也发他一笔横财!” 其他两人追问他,是个什么念想,李承宗却怕被二人听去,先他注册了专利,只是笑而不语。三人笑闹了一阵,这才说起正事。李承宗拿空菜碟子往李锦熙面前一推,问道,“表哥说有大事,倒是说来给咱听听!” 李锦熙看了看李承宗,问道,“我表妹李瑛,这几天在做什么?” 李承宗眼睛转了转,摊在了椅子上,骂道,“别说她,说她我就自卑。 你说都是一个爸生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李锦熙见他说了句废话,半晌无语。李承忠和钟会也不说话,满脸期待地着李锦熙。李锦熙看了看两人,用指头在桌上画了个圈圈,说道, “熊文灿你们听说过么?” 李承宗看了看李锦熙,问道,“可是那‘雁过拔毛拔光光’的两广总督熊文灿?” 李锦熙却没有被他逗笑,小声说道,“这熊文灿,想招抚我南海国?” 李承宗心下,正要说话,就听到钟会压着声音问道,“东王那边,却是什么意思?” 一二二节 大丈夫 z 承宗心下一喜,正要说话,就听到钟会压着声音问道那边,却是什么意思?” 钟会是崖州钟家的二公子,崖州的钟家是琼州府南面数得上的大家族,要说起来,钟会也勉强能和李锦熙坐在一起。zhe爱书者但东王倚为智囊的李锦熙,愿意结交钟会这个人,更看重的却是他的本事。现在的南海国,不但不开科举,实际上还隐隐有些打压儒生的意思。在南海国想出头,什么本事都可以,就是儒生清谈不行。 在这样的环境下,寒窗十几年的钟会想有所发展,本是难上加难的事情。但太学招生面试的时候,钟会却用一套儒家理论,将主考官说得啧啧称奇,给他个“狂狷敢言”的评语。入了太学府,钟会依旧不改。不过大半年,各个授课教师,包括东王都给予了“敢言”的评语。 这个钟会,胜于事理而疏于世故,“敢言”前面加上“狂狷”二字,却也是免不了。 李锦熙看了看钟会,摇头说道,“这事没那么简单抚了,怕是不能驻留原地的,到时候得了个抗命不受调的罪状,又要去花银子疏通…总归麻烦,说不得还要调到辽东去打鞑子。东王衙门里,此事尚无定论。 ” 钟会眉头一皱,道,“东王竟如此鼠目寸光,打鞑子如何了?是要偏安海外,做个逍遥大王不成?” 李锦熙和李承宗见钟会避讳,连东王也敢这么评论,不由得对视了一眼。钟会看了看窗外,又说,“我倒想,若先锋营或改水营能受抚北上,以南海国器械之精,则辽东之事大可改观,此诚救万之民于水火也!” 李锦熙听话一愣,看了钟会好久,问道,“救万民于水火?” 钟会却不知道李锦熙为什么强调万民于水火这点,点头道,“正是救万民于水火!如今建州鞑子日盛一日,长此以往,我汉家恐要复遭那蒙元之祸。如今朝廷烂,能救天下的,无非先锋、改水二营。但五王却只图偏安一隅…” 得急了。又叹了一声气。把桌上地酒盏一饮而尽。 钟会却不知道。李锦熙愁没法说服秦明韬。听见钟会这句“救万民于水火”。李锦熙眼睛一亮。半晌李锦熙笑了笑。说道。“要地便是你这句‘救万民于水火’。钟会。你明日随我去见东王。和我把东王说上一说。” 其实秦明韬心里。对招抚这倒也不太上心。听说史班坚决拒绝。秦明韬也准备和史班一样答复庞宁了。秦明韬把这事撂在了脑后。这天坐在办公室里。正听赵德、梁老大汇报抚黎地情况。三人说了几句。就听到李锦熙带着个书生。在门外求见。秦明韬见是李锦熙。赶紧让他们进来。 李锦熙和钟会进来行了礼。站在了办公桌前面。秦明韬见是那个“狂生”钟会。皱了皱眉头。正要问他。钟会却先开了口。钟会行了个跪礼。站起来朗朗说道。 “殿下端坐之处。其柱之倾。也不久也。其梁之崩。也不长矣!殿下却懵懂不知悠然安坐。岂不可笑?” 秦明韬突然听了这话。脸上顿时黑了下来。拧着眉头看着这个“狂生”钟会。赵德见这钟会又胡言乱语。走上一步大声喝道。“卫兵何在。给我把这狂生拿下。”门外地卫兵听到里面地呼喝。赶紧跑了进来。就要拿住钟会。 李锦熙见这钟会胆子腻大了点,上来就要坏事,急得眼睛一瞪,赶紧跪在地上大呼一声,“殿下息怒,钟会虽言行狂妄,实怀赤心,请殿下让他说完!” 秦明韬见李锦熙求情,皱了皱眉头,挥手让卫兵停下,说道,“起来吧。钟会你要说什么,说!” 钟会看了看作势要扑上来的卫兵,愤抖了抖青衫长襟,大声说道,“书生钟会,敢问殿下,我南海国马壮兵强,共有多少人口,一年又有多少赋役?” 赵德代秦明韬答道,“我南海国三年免赋,又哪里来赋说法?现在有在编入册的有人口三十万,却又如” 钟会笑了笑,又说,“三十万人,可以入征当兵地青壮男子,最多有五万,可以持戈杀敌的,不过三万。钟会敢问殿下,惶惶大明,人口万万,披甲万,为何征我南海国,却是屡战屡败?” 赵德听到这话放肆,厉声喝道,“无知书生坐井观天,我来告诉你!那朱明朝廷腐不堪言,名义上有万万子民,却管不了转不动。吏治已朽而党争不休,兵制又坏而门阀林立,小小一个建奴也应付不了,又拿什么来征讨我南海国?” 钟会转身看了看赵德,笼了笼袖子朗朗问道,“钟会敢问三将军,既然大明应付不了建奴,那他日建奴挥鞭 墨中原,以虎狼之兵驱万万劳夫民役,造七千帆浆府,三将军或能抵挡?” 赵德听了这话瞳孔一缩,愤怒地喝道,“放屁,小小女真能有几万人?便把嘴巴张破,又能吞下我巍巍中华?” 钟会摇了摇头,转身看了看秦明韬,说道,“民心若水社稷如堤,堤崩水枯,其溃也易也。天下如沙刀剑如盘,待得时日来了,我要一盘一盘盛上来,却也易如反掌!要说女真,当年宋徽宗联金灭时,何曾看得起小小女真?仅仅十年,徽宗便为金国掳去。” 钟会的话,把秦明韬说得一愣,赵德不知道历史的走向,是瞧不起关外的女真的。但秦明韬作为穿越者,却是清楚地知道,满清是如何席卷天下。想想满清入关,也不过十四年后的事情。不要说满清入关,秦明韬依稀记得,明朝最后十年,明朝将领一个接一个地叛国投敌做汉奸,满清席卷天下之势,再过几年,就停不下来了。 秦明韬知道满清是怎么窃取天下的,自然也不会对女真人掉以轻心。钟会的话让秦明韬一阵烦躁,他站了起来,在办公桌后面走了几步,看了看钟会,淡淡说道, “你要说什么,说!” 钟会见秦明韬脸色几变,道自己的话已经打动了东王。钟会心里一阵侥幸,哗啦一声跪了下来,大声喊道,“臣请东王率领改水营,独自接受明廷招抚,外假明将之名北上平辽,内称东王之号治军安民。以南海国兵器之利,建奴岂敢犯我关门?可改我汉家三百年气运!救万民于水火也!” 秦明韬听话,皱眉问道,“救万民于水火?” 李锦熙看了看秦明韬脸色,呼啦一跪了下来,大声说道,“殿下英武,若能率师北上,小小建奴岂足惧乎,在辽东招募流民,募得十万百战雄师,则我汉家气运可改,我南海大业可定!” 我汉家气运?秦明韬身子一顿,说不出话来。 要是庞宁在这里,听到话会哈哈大笑,把李锦熙骂个狗血淋头。要是吕策在这里,听到这话,会一脚把两个书生踢到地上,然后让他们到校场跑十圈。但秦明韬不是他们,站在这里地秦明韬,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秦家是革命后代,这十几年渐涉及商海,也算是官宦人家。秦明韬穿越前是家中长子,也是长孙,在家族长辈的培养下成长,生来就是要扛起那个秦家的未来的。在他的人生道路上,秦明韬受了别人的太多恩惠,太多栽培,秦明韬永远都知道,有很多人在期待自己,自己肩上有重重地责任。 在秦明韬的世界里,任何困难,任何挫折,都是他秦明韬扛上去的时候。任何时候,秦明韬都是可以依靠的坚强伙伴,无论是杀了那个牙人受困琼州府时,还是遇到生黎抢谷子被逼血拼时,秦明韬都站在了最前面,从不曾逃避责任。 自从知道这个时代,就是满清入关的明末,就是即将经历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四川百里无人烟的明末,作为一个汉人,秦明韬不是没想过逆转乾坤,救下万万的汉人同胞。 但明朝官府治下的社会,却一次次让秦明韬觉得,无药可救!那些自私冷漠的官,那些贪得无厌地吏,那些一盘散沙自顾不暇的百姓,逼得秦明韬占山为王踞啸山林,逼得秦明韬对着同样流着炎黄血脉的同胞,挥舞刀枪。 今天的五源旗,是用追随者的鲜血染红的,今天南海国,是用追随者的尸骨堆成地。走到了今天,他能拿几千几万追随者的性命,去救天下苍生吗? 时间如果退回到一六二二年,刚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秦明韬无牵无挂。那一刻,如果他有机会逆转汉人三百年的气运,哪怕是要牺牲自己的性命,秦明韬也不会吝惜,不会退缩。但今天不一样,今天地他必须站在这里,为了改水营战士的汗水,为了改水营战士地鲜血。他来守护的那本功劳簿,他不能随意地搁下。 他不能。 秦明韬叹了口,正要说话,却听到一声膝盖着地地扑通声音。 “岂能任建奴杀我汉家儿郎,殿下!继恳请殿下,受抚北上扫平辽!” 正是梁老大的。 秦明韬一脸惊讶地转过身子,看着单膝跪在地上地梁老大。但梁老大不是唯一一个,秦明韬又看到了另外一个坚决的身影。赵德抖开了长衫的前襟,缓缓跪下, “大丈夫生不能五鼎食,死亦当五鼎烹!孩儿赵德恳请父亲挥师北上,扫平辽东,建帝王不世之业。” 一二三节 假作真来真亦假 z 明韬这些年来,一直很重视对干部的培养和选拔。府城武备学堂毕业的好苗子,几乎都被秦明韬要去做基层军官了。在用人上,秦明韬比其他穿越者更灵活,无论是赵德这样看着的孩子,还是李锦熙这样在后期加入的谋士,秦明韬都因才施用,得到了少能人。 但养了一堆能力优秀的好部下,也不一定是好事。越是能人,心也越大。无论是赵德还是李锦熙,都不是甘于平凡的人。看着跪了一地的下属,秦明韬知道他们想要的,如果说有三分是救民于水火,那么就有七分是想借机到辽东去,打出一番事业来。 南海国有最好的枪最好的炮,在明朝和南海国双方的支~下,去辽东占个岛屿,徐徐发展地盘并不困难。明朝给饷,南海国给枪,再加上庞宁的舰队支持,在辽东发展的前景自然不差。 这些部下也没准备骗秦明韬。虽然打着个幌子,但也把话说的很清楚:正如李锦熙说的,“招募流民,募得十万百战雄师”,也正如赵德所说,“大丈夫生不能五鼎食,死亦当五鼎烹!”他们说的很直接:他们想做“十万雄狮”~事!想要“五鼎食”的利益! 得到利益的手段,就是把秦明韬的蛋糕做大,好让自己可以多分一点。毕竟琼州府太小了,明廷征税时候,一年赋税不过一万多两。这么小的地方挤了五个王,再下面的部将,就更是不起眼,得不到多少利益,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 秦明韬摇了摇,朝满屋子人挥了挥手,说道,“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吧。” 跪着的人见东王这么冷,愣在地上。秦明韬坐回了他的椅子,淡淡地道,“这事我还要考虑下,以后再通知你们吧。” 秦明韬不希把改水营地利益凌驾在南海国之上,请来了董学普和史班,聚在最高会议厅,商量这件大事。 原先,董学普是不赞成受抚的,如明朝派来官员,会影响他的政府管理。不过如果是秦明韬单独受抚,其他四人继续“作乱”不交出琼州府,情况又不一样了。以董学普对明末历史的了解,他知道接下来几年里,明军很快就失去了和清军作战的能力。 作为一个工商业政权,董普不希望看到明末历史的重演:李自成和张献忠会把甘陕,湖广、甚至四川的经济毁掉。和满清的战争,则让整个京畿地区被战火毁灭多次。全国流民四起,饿琈满地,米价达到原价的六倍、七倍、甚至十倍。从这个程度地米价,就能看出整个天下的经济,受到了多大的破坏。 和明建立合法关系。甚至支持一把明廷。把架子撑着。稳定南海国地这个市场。是符合南海国地利益地。这个天下在明朝手里。比在满清。或者李自成手里。对穿越者更有利。李自成会把富人抢光。那就没有了工商业主和商人。满清就不说了。海边三十里不准住人。彻底禁止海洋贸易。 董学普听秦明韬介绍况。想了想说道。“要说去辽东和满清硬磕。我是不同意地。你要是和毛文龙一样。占个岛屿下来做贸易。倒是好处少。” 董学普想了想。说道。“我地意思是。先在辽东半岛地东面找个岛屿安顿下来。庞宁那边可以造出舰队了么。开船去辽东搞个据点做为贸易站。和朝鲜开展贸易。利润应该很高。”董学普又说。“有这样一个据点。我们过几年要是想平衡满清和明朝地实力。也有了可以使上力地地方。” 秦明韬和史班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这有点阴崇祯地感觉。史班笑了笑。说道。“你也想得太好了。我们占个没人地岛屿。就空空得一个头衔。这样地答复和熊文灿所希望地。可大不一样。” 董学普看了看史班。说道:“说起来。我们南海国没受抚。只有秦明韬个人受抚。倒是给崇祯找了块遮羞布。否则我们全受抚了。琼州府还拿不回去。崇祯才是脸。” 史班听了瞠目结舌。却又反驳不了。 董学普又说,“关键是,这两年真是受抚当官的不二时机啊。等明后年杨鹤抚局失败,崇祯对起义军举起屠刀,我们想和谈也谈不上了。” 崇祯三年的大明皇帝朱由检,被杀到京师城下的鞑子吓到了,把主要精力都投到了辽东战场。对于关内的后院,朱由检地希望只是不要起火。比如杨鹤在甘陕的抚局,试图招抚风头最盛地流贼神一魁。杨鹤这事做得不好,最后只招 个光杆司令,也愿 神一魁的许多部下没有接受招安,名义上是解散回乡,实际上依旧保持着叛军地姿态,拿了银子没多久,又举起了反旗。 董学普所说的,正是希望创造出,这种既有合法身份,又有非法地盘地状况。如果不影响现有局势,得到一个合法身份,对于南海国的贸易大有禆益。 秦明韬和史班对这段历史不熟,对毛文龙干了什么也不太楚。两人虽觉得这招抚条件太滑稽,但见董学普说得挺有信心,两人就不再疑问,以这样的条件作为讨论结果,答复了庞宁。 三个穿越者的决定,被信使带到了嵌山港。看了府城寄来的信,庞宁笑了笑,递给吕策看。 吕策看了眼,说,“这去搞个海岛做贸易据点,还拿官帽子,这明耍人啊,这熊文能答应?” 庞宁笑了笑,说道“这里离庆这么近,不答应,他怕不怕我们打到肇庆去,让他掉脑袋?” 庞宁对郑芝=的海商帝国感兴趣,也看过不少关于熊文灿的故事。对于这个颇有喜感的明末名臣,庞宁是映像深刻。 庞宁用盖子拨了拨茶叶,喝了口,又说道,“熊文灿可是名人,按原先的历史,熊文灿以后被杨嗣昌推荐到甘陕战场,把张献忠打得狼狈不堪。张献忠很灵活,送了熊文灿大把银子。熊文灿在绝对的战场优势下,高调招抚张献忠,不但允许张献忠留着自己的部队,还帮他申请朝廷兵饷,后来果然出了事。” 吕策愣了愣,说道,“有这么财不要命的?” 庞宁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以前的两广总督王尊德和我们作对,现在是什么下场?”庞宁翻了翻眼睛,突然笑了笑,啐道,“这狗日的熊文灿,说得摊上我们,还要一路升官发财,被那个什么?对,被倚为干城!” 按庞宁的想法,如果秦韬有了明朝的身份,双方的关系就缓和很多。 这样的局面一出现,南海国就可以打着秦明韬的明将身份,在内地开展贸易,接触到足够深入的原材料和市场,从而大力发展琼州府的来料加工工业。至于北上平辽这事,急不得。就按董学普说的,他开几艘船把改水营运到一个辽东岛屿上,把岛屿占下来,再徐徐图之。 庞宁立即开始筹办这事,崇祯四年一月中旬,他把滞留在嵌山港的熊文灿使者找来,说明了南海国的意思。当然,庞宁不会说我们是去建面向朝鲜人,日本人,女真人的贸易站,而是说秦明韬愿意受抚后发兵辽东,在海岛上建立基地,和两年前的毛文龙一样牵制清军。 庞宁赠送了五千两的银子给熊文灿,作为见面礼。很快,被银子闪花了眼睛的熊文灿就派回了这个使者,表示可以合作。 双方确认了合作意向后,正式的招抚流程开始了:以秦明韬的名义,一个南海国使者到达了肇庆,当着肇庆大小官员,声泪俱下地表达了南海国西王秦明韬的投诚之意。熊文灿痛斥了五源贼众的反叛行为,但对在王尊德的逼迫下,被迫造反的五源众表示了理解,立即将此次招安事宜,奏请天子。 等到崇祯皇帝收到熊文灿的奏折,已经是崇祯四年的二月了。 新任首辅周延儒走进东暖阁,刚要行跪礼,就听到一声,“免礼”。周延儒听这熟悉的声音里带着些振奋,抬头看见皇上满脸的红光,就知道陛下看到熊文灿的那个折子了。 周延儒被崇祯赐了座,刚把半边屁股放了上去,就听到崇祯问道, “这熊文灿说的招抚秦明韬一事,阁老如何” 周延儒见崇祯满脸地得意,稍微打了个腹稿,说道,“臣以为,这南海国五名贼酋虽未能一次收服,但能开此先例,想来日后逐一击破不难。这个秦明韬说能说服其他四贼,且先信了他。他愿意北上抗辽,学当年毛文龙一般牵制于东面,对辽东形势大有裨益。熊文灿所说的,封个守备衔,我看合宜,只是…” 崇祯说到关键处突然迟疑,赶紧问道,“只是什么,阁老但说无妨!” 周延儒说道,“只是这要朝廷供军饷一事,我看不妥,不如让这个秦明韬走海路赴辽,就地屯兵征饷。” 崇祯舒服地靠回了椅背上,赞道,“玉绳老成谋国,真乃我大明栋梁也。” 一二四节 南海争雄 z 之前安排的受抚情节,由于大量读者反应不能接受,1211、122两章,改成庞宁和熊文灿打太极,拖住明朝水师,先解决郑芝。zhe爱书者北上的事情,再缓一缓,造成了书友阅读的不快,希望大家们海涵,海涵。石斑鱼鞠躬,谢谢大家的支持!) 两个使者快马赶回了肇庆,把消息和银票送到了熊文灿的手上,让两广总督又惊又喜: 惊的是贼人胃口实在是大,开口就是总兵,还五个。喜的是不管怎样,贼人有了输诚的意思,不但有输诚的意思,还有输诚的行动,连银票都送来了。 不过,总兵可不是一般的官衔,在明朝,总兵相当于一个军区的总司令。要知道总兵有多大,必须了解明朝的武将序列。明朝有两套官位体系,一套是明初朱元璋制定的世袭职位,有点类似现代的上将、少校之类的军衔,原则上是父职子替。主要的有正二品的“都指挥使”、正五品的“千户”、正六品的“百户”等级别。 另外一套,是为了应对战场环境,而临时设置的实职官制。从高到低主要有总兵、副将、参将、游击将军、守备、把总等等。这些职位无品级,无定员,依实际战场环境设定。朱元璋初设这种官职时候,是只作为临时统兵官,无调兵权,战后卫所各归驻地,总兵上缴将军印。 但明末卫所兵斗力萎缩,募兵形成的营兵逐渐成为作战主力。营兵是招募的,营里本没有世袭武将,因此临时设置的镇戍制官位,逐渐成为固定职位的武官,最终取代了世袭卫所官制,成为明末主要的武将官职。 像当初明廷第一次讨伐源谷时候,扬威营一个前营四百多营兵,带兵军官就是把总。那总兵有多大呢?这么说吧,天启六年袁崇焕巡抚辽东的时候,和总兵满桂不和,请调满桂。这事闹了好久,现任崇祯皇帝的哥哥,天启皇帝还是不同意,两边各打五十大板,不了了之。 明朝后期重轻武,凌驾于地方三司巡抚也算是外官之首,却依旧动不了总兵。 明代地总督巡抚,在官位上并没有绝对的大小,辽东巡抚动不了山海关总兵,那么两广总督,也未必能指挥“南海总兵”。这个总兵要是真的给了南海伪王,那除了崇祯皇帝,谁也不好随便指挥穿越者。这个狮子口开的,确实不小! 但不管怎样,南海国算是开口了! 熊文灿高悬地心算是平安落地。少南海国没有北上地念头。他一面尽人事。督促各卫所抓紧练兵。各水寨严防水面。操练水战;一面上奏朝廷。奏请不可能地拨下银饷。为以后吃败仗找好理由。而最实际地。还是选出亲信使者。去嵌山港打听消息。讨价还价收银子。 莫管他真真假假。庞宁不再摆架子。引据典咬文嚼字。和个个地使者热火朝天地谈着。崇祯四年地广东。和平地曙光普照大地。 明末地交通条件。实在是不怎么地。两地相距几百里。一个来回下来。招抚条件谈得八字还没有划上一撇。已经到了春暖花开地三月。 这几个月。两广水师不知道私底下得了熊文灿什么命令。羞答答地只在水寨旁边打转。看见了跑南海国地走私商船。屁也不放一个。 福建水师就不说了。早些年在名将之后“俞咨皋”手上。在乱发命令地朝廷压力下。就变成了拥兵自重地老油条。这些年跟着郑芝龙发财倒是跑得挺快。如今见郑家吃了败仗。哪里肯去找南海国地晦气? 郑芝龙是知道嵌山港船厂地生产能力地。三个月就能生产出十条福船。组成一支舰队。郑芝龙自然不会把封港船队变成庞宁地战利品。三月地嵌山港隐隐刮起南风地时候。郑家地船队就消失在港外地海面上。庞宁花了几万两银子。好歹保了南海国地贸易航线。 其实郑芝龙不知道,庞宁这三、四个月虽说造了不少船,但其实都是骨架薄弱,肚大笨重的中小型商船,而战船只造了一艘:一条五百吨的新式帆船。 这条船的营造是突破性的,庞宁抽调了大量的优秀工匠,对每一个建造步骤都反复讨论,但求尽善尽美,生产很慢。而且在其间,还要解决建造材料问题。 庞宁联系十四家商号,出了大价钱从科劳港运来了铁樟木,这种木材是东南亚一带特产,又叫紫金刚,重硬耐久韧性强,还抗白蚁,有“木中之王”的美称,特别适合造船。庞宁在科劳港附近发现有这种材料后,大量储存在科劳港的仓库里。 商号们按庞宁的委托,回途时顺路在马尼拉买了大量西式帆布。得了这些材料,嵌山港的船厂日夜不停,才抢在三月中旬,造好了这第一艘巡洋舰。 得知港外郑家船队撤走了,庞宁地第一级巡洋舰“怒狮号”启航了。旗舰装了三十门六磅炮和十门四磅长炮,率领三艘快速中型帆船,朝琼州府开去。路上没有遇上郑家船队,四艘船顺着,开得飞快 了四天就到了昌化,虽然复杂的帆具把初次操纵的水头晕眼花,但极高的风力利用效率,还是让他们啧啧称奇。 三月底的琼州府城码头,天气很好。远远看过去,十几条海~把码头塞得严严实实,庞宁地舰队靠不了岸。 庞宁的船上装了不少货物,只有靠港了才好卸载。船队锚在港外,李上了一艘小划艇,到港里去把码头清出来。忙活了几个小时,码头上地大小帆船逐渐挪开,清出一片卸货区域。庞宁对昌化码头的管理极其不满,正满肚子牢骚,看见前面开过来四条大福船,上面打着“威远”地旗号。 庞宁正诧异哪个商号的船能有这么多大船,却看见那高高地福船开近了,站在船艏的正是刘香老。庞宁倒没料到会在这里看到刘香,瘪了瘪嘴正要打招呼,却突然看见那条福船把所有的炮位猛地掀开,二十多门黑洞洞的加农炮一下子推了出来。 庞宁吓得眼睛一瞪,猛地扑在了地上,大喊一声,“敌袭,趴下!” 一船人都没想在昌化港口遇到刘香地袭击,好多人都愣在甲板上,反应快的趴在了地上,也有血气盛的就抄起了大刀准备接舷战。 只听到几十声轰鸣,刘香船开炮了。 庞宁躲在船咬着牙,只恨自己在自家港口太自信了,居然让刘香靠得这么近。不过他的新船肋骨做得结实,刘香的炮不一定打得穿,庞宁一跃而起,冲到船舷上正要指挥炮手还击,却看到左侧船身安然无恙,连个印都没有。 对面的福船响起一声放肆的大笑,刘香得意地大声骂道,“没长毛的小王八,放个礼炮吓成这样做什么?我说小王八,要是这是郑家地船,你的大炮舰可就差不多了!” 按西方的礼节,接近军船只前,要不装炮弹鸣空炮致敬。这个年代的火炮装弹要一分,打了一次就不能再打,是向友军表示没有敌意的意思。刘香跟荷兰人做生意,也学了这套礼仪,他故意等两船交错再打,吓吓庞宁。 估计是李刚才打着南王地旗,赶他的船出港,把他惹恼了。 庞宁这才知道刘香逗他玩,气得满脸红。满船的水手从地上爬了起来,尴尬地看着庞宁,庞宁咳嗽了几声,知道自己又在手下面前丢脸了,气得大声喊道,“吊子日的刘香老,你来这里做什么?” 刘香老却不答庞宁,降了帆,把船停在怒狮号旁边,歪着脑袋打量着庞宁的新船。刘香的所在的福船楼高翘,有三层甲板。而庞宁新造的巡洋舰虽然很长,但只有两层甲板,艏楼和+楼也只有一层。刘香站在上面,居高临下地看着庞宁的大帆船,足足看了一两分钟,倒把庞宁当成空气似的。 庞宁被他看得发毛,正要开口骂他,刘香老抓住一根绳缆,往后一退一蹬猛地荡了过来。两船之间相隔了十多米,刘香在缆绳荡到顶地时候轻轻松手,稳稳地落在了甲板上,顿时引来两边水手的一顿喝彩。 虽然和刘香待在一起的时间多了,但是在海盗的世界里,上一秒的朋友可以在下一秒破开你的肚子。庞没从刚才炮击的震惊中缓过来,见刘香莫名其妙冲过来,身子一紧就弓了起来。李赶紧冲到庞宁身边,握着刀鞘护住庞宁。 刘香呵呵笑了一声,骂道,“没长毛的小子,莫怕,我是来和你们做生意的。杭州的绸缎,只有我一家贩到琼州来。” 庞宁这会才看清楚他没带武器,身上却依旧不敢放松,啐道,“欢迎,欢迎!” 刘香也不说话,就从+楼上跳了下去,在甲板上随意看起这艘船。这个名扬南海地海盗头子,每走到一处,就吓得一片水兵往后缩。刘香对着惶恐的水兵呸了几口,一纵爬上了桅杆,跟个猴子似的手脚并用一直爬到了望台上,看了几眼,滑了下来。 庞宁小心地跟了过去,刘香一跳落在了庞宁身边,骂道,“吊子日的,哪里搞来~宝贝?” 庞宁怕他起异心,却不答他。刘香老盯着庞宁盯了半天,见他不肯说,无奈呸了一口骂道,“没长毛地小子,给我也搞一条!” 庞宁笑了笑,答道,“就这一条宝贝,再没了。” 要是一般的福船,刘香老肯定猜到是嵌山港地船厂造出来的。但庞宁地船着实古怪,和福船也不像,和西班牙的马尼拉大帆船差不多大,样子却也不像,他倒没想到庞宁有这样:本事,自己能完成一条新式帆船的整体设计,搞出这么多新奇的装置。 刘香了看满头的帆布,估计这船开起来跑得飞快,他心里痒得不行,竟一改臭嘴,好声好气说道, “小子,给我搞一条,价钱好说!” 刘香宁不开口,恼怒起来,骂道, “没长毛的王八,老子帮你打郑芝龙!” 一二五节 公司制 一六二二 一二五节 公司制 宁听了刘香老这。心里一阵狂喜――庞宁看到|束这场战争的希望。 郑芝龙在嵌山港大给了南海国。很多人跌破了眼睛。这一仗。好比是东亚海洋上一场政治大的震。亲近郑芝龙的势力。对丢了老家的郑家大为失望。对南海国投鼠忌。包括熊文灿在内的一大批人。都在这场争霸的战中摆出了作壁上观的姿态。让郑家的软实力大降。 但事情的另一方面。却没有往良性的方向发展:和郑芝龙有宿怨的另一些势力。包括兰刘香和钟斌。却只是不冷热的躲在一边看热闹。 劫了郑家老巢后。刘香钟斌实力大涨。而郑家只把目标锁在了南海国身上。庞宁占了别人的老婆和老巢。死是免不了了。变幻莫测的南海。一时变成了南海国和郑家单挑的舞台。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单独扛上郑家的船队。刚刚起步的破海营还远不够格。海面上依旧是郑家拥有优势。庞宁虽然可以嵌山港源源不断造出船来。但想形成对郑家船队的压制。起码还要一两年。 一两年内。庞宁能压制住四出劫掠的郑家。会让和市场“接触不良”的工业继续缺氧。但这还不是庞\'最担心的。庞宁最担心的是夜长梦多:能在这片海洋上纵横的。都不是吃斋的善人。谁知道破海营强大到可以灭掉刘香的那一天。这些势力会站在哪一边? 至少荷兰人是一直在各个势力间玩弄平衡之术的。历史上的荷兰人。先帮明朝打郑家。后帮郑家发展又帮钟斌对抗郑家最后支持刘香和郑家决战。弱小的被恶意扶持。强大的被联-打压――这场海洋争霸的征途。似乎一眼看不到头。 庞宁不希望入这样的泥潭里。而唯一的出路。就是在其他人还没意识到南海国的实力时候最快速度把郑家灭了。强盗般把自己做大。如果刘香明确加入这场战争。庞宁就多了不少把握:刘香如今有五十多条船。加上破海营的实力没有任何一支郑家分舰队。能与之匹敌。 宁要拉刘香下水。不出点血本不行。想了想庞宁说道。“船以后再说。舰炮倒是可以卖给你。你抢来的那些船上面。炮不多吧。” 如庞宁所知。刘现在缺炮。虽然郑家的一线船上。有不少三层炮船装满了炮但长期在嵌山里的那些船只只是备用的老船。上面火炮很少。不但火炮少这些为接战而设计的老式福船。船体结构比较落后。对火炮后座力的承受力。也比较差。换句话说。就是装不了多少火炮。 这种结构的老式福。唯一能大量配装的。就是南海国的小口径炮。毕竟南海国机床加工出来的东西。比兰人卖给刘香的垃圾货好很多。史班造出来的炮筒。游隙到好的控制。气密性较好。同样口径炮。后座力小不\'。是最适合刘香的火炮。 刘香闻言。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庞宁。半晌没有说话。 庞宁心里没底。不香愿不愿意为了些火炮替自己卖命。不禁挥手怂恿道。“你那些新船。本身开的就不快。火炮不够的话。就是挨炮弹的活靶子。” 刘香早看出来。庞\'船上用的炮。比卖给自己的要好。听到庞宁又拿老式炮来忽悠自己。香不禁嘿了一声。问道。“还是上次卖给我那种?” 庞宁愣了愣。咬牙说道。“对。还是那种。不过给你打个折。只要一百九十两一门。卖给你两百门。我们一起把郑家主力舰队。” 一百九十两。这是个足够优惠的价钱。两百门。这更是个不小的数字:刘香三十条新船增加两百门火炮的话。整个船队的火力立即上了一个台阶。庞宁对自己出的报酬很有信心。不相信刘香不上钩。 果然。刘香摸了摸满下巴的络腮子。骂道。“吊子日的。倒挺会做生意。”海盗头子似乎下定了决心。转过头来。说道。“定了。抢来的船和货。按我们两家出的人头分。” 庞宁见刘香答应了。心里乐开了花。差点就在脸上笑了出来。但转头看了看刘香船上密密|麻的水手。宁还是忍不住肚子里骂了顿娘。刘香船上那么多海盗。这按人头分。自己估计连都喝不到了。庞宁吞了口口水。喝道。“的炮是摆设么?” 刘香眯了眯眼睛。骂道。“吊子日的。你的炮打过去。船都沉海底喂鳖了。有个鸟用。要抢船抢货。还的靠老子的人上去拼刀子。” 庞宁想了想。倒觉的有些道理。其宁最看重的倒不是郑家那些破烂船只。在庞宁眼里。郑家手上最珍贵的东西。是宝岛台湾。能拉刘香入伙帮忙。庞宁很满意了。趁势转口说道。“那郑家的东番岛。我要了。” 刘香眯着眼睛。打了一番庞宁。点头道。“贼叫花子。东番岛你想要。把郑家港里的人打掉。你去取就是。”海盗头子看了看外海。又骂道。“叫花子。把备好了。我们先把他的海盗船队捏了。再去澎湖把郑芝龙抓出来。” 把腰上的弯刀一握。难笑了声。骂道。“这王了这么多年。也该死了。” 两人商量了会具体操作。刘香便回藏身处集结舰队了。庞宁则在昌化南面的农垦基的里找到了史班。史这几个月在这搞桑的。听到庞宁要把仓库里的式炮全卖给刘香。史班不禁满肚子不满。 史班皱了皱眉头。起一支刷蚕蚁的毛刷子。说道又卖炮给刘香?” 庞宁笑了笑。和旁的薛平说。“小美女你说看这打仗人的事情。有处处让人满意的吗?” 薛平低着头不答他。宁见状呵呵一笑。拉着史班说。“你看小女孩都知道没有那么好的事。这海上的事。有三个层次。“别惹我”“别碍着我”“别不听我”你个呆子还想怎样?想我们一家就把四大洋都占了?让别人都没有炮用?” 庞宁见史班不话。了摇头道。“说真的这个月被郑家搞掉好几艘商船了。那十四家商号已经有七家停了航线。你难道没发现仓库里的铁器已经堆满了吗?” 史班闻言一"。叹了口气说道。“好。好。拿去。” 庞宁用力拍拍史班胳臂。笑道史工怎么和割肉似的?四万两银子。你可以再建几个新厂了。” 班了口说道“全岛就这几万人。去年农搞的太猛了。现在牛不够。光靠人田都种不过来。航道断断续续的。还有什么工厂好建的。我还是回头搞搞我的钢炉子。为以后扩产做技术储备。” 宁哦了一声。说道。“是呀。总窝在海南岛上有什么前途。等我这次把台湾占了。这些事说不定都解决了。反正银给你送到玻璃厂了。你自己看着花。” 史班点了点头。说道。“八磅这几个月搞了四十门。你都拿去吧。炮弹也都在四号仓库里。自己拿。” 庞宁眼睛一。兴奋不过的搓了搓手。笑道。“那这仗。就稳赢了。” 史班点了点头。说道。“小心些。我们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不光是史班在等庞宁的好消息。整个南海国都在等待海上清净的那一天。董学普在成功推广专利法案后。又给《民商法》增加了第三细则。推广公司制度。大力呼吁百姓合经营实业。而这年头。最赚钱的。能用公司经营的。无非就是海洋贸易了。 这个时代早已经有公司的概念。“公司”这个汉语词汇本身。就是由泉一带的闽商。在明末创造的在福建西部的商号里。公司并不是一个稀奇的玩意。只不过用法律序和国家机器确公司的各种制度。南海国是第一家。 于南。或者说黄作黄公子。就是最早一批的公司发起人之一。 崖州城东面的小馆里。于南大的宣传着他的“崖州贸易”公司的主要经营理念。远景目标。以吸引股东进行入股投资。下面的听众着实不少。却都把黄作涛的侃侃而谈当成废话。交头接耳的谈论着更有意义的信息。 “听说。于公子在五王起事前。那就是朋友…” “可不是。去年城转了一圈。就被封了个上民户。我们崖州城一下子搞出个这么的爵位。” “听说北王派来的知州。对于公那都是客客气气的。都叫于公子叫先生。” 于南在台上说口舌燥。听众们始终不给面子。成一片。于南没有办法。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 “和诸位说一句。们崖州贸易公司的成立。绝不是跟这次的风。凑热闹。第一。我于南原先家族就是跑海的。十二岁我就上过船。十四岁我就出过海。知道哪里有石。哪里有银山。要不是自己没本钱。也不开这家公司。别看我今天公司小。明天就比刘香老注册的“威远公司”还大。来年分红。少大家的。” 众人见于南兜了半。总算开始说实际的。都安静了下来。于南见所有人都看着他。忍不住抖出一个重量级的内幕消息。 “第二。我这里和诸位说了。诸位可别到外面乱传。如今南王麾下水师。已经在嵌山港造一百艘大封舟。远远强于郑芝龙了。估计要不了几天。南海上就再也没有海盗了。咱南海国的玻璃铁器水泥海布不但要卖到广东。要卖到马尼拉。卖到马六甲。卖到杭州。卖到大。给崇祯皇帝用。一本万利啊。诸位。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这话一说。下面半天也没有声音。于南不禁有些紧张。生生的站在台上。生怕会出现一哄而散的失败景象。手心不禁沁出几丝汗来。 好久好久。突然有一个人站了来。大声喊道。 “于老板。我文拔贡出五两银子。” 于南大喝一声好。正要让伙计上去收钱记账。下面百余听众却已经炸翻了锅 “我陈坚。出八两|子。” “三两。” “我出十五两。” 一二六节 铁面普法 z 山县是明代琼州的府城所在,是琼府的“省会”。zhe爱书者变成了南海国的首都。琼山县的明朝衙门众多穿越者都没毁掉,改为了其他用途: 原知府衙门在城西,很大,有三、四万个平方米,穿越者将衙门的二堂改成了最高会议厅,是五人开会决定战略的地方。知府衙门里面还套着判官,同知的小衙门,大小院子十几个,如今装着南海国“国务院”各部的大小官吏。 知府衙门附近有原来的兵备道衙门,如今改成了董学普的办公室,和知府衙门只隔着一条街,董学普办公很方便。 其他几个穿越者,也都有**的办公室:海南卫,就是原来的明军设在海南岛的各卫所之首,在府城东面。海南卫其实是一个小卫城,现在改成了东王衙门。赵德、梁老大的各旗旗部,李锦熙的参军府、改水营的粮仓、马厩、器械库和军官培训所等等,都在里面。 提学道衙门在城西北,在靠近太学府的地方,如今给史班做府城的办公室,不过他也不太来,被赵玉赖着,隐约变成了南海银行总行,进出的油头粉面的商贾。附近还有一个琼州参将府,现在改成了西王衙门,是吕策的办公室,不过先锋营主要驻在澄迈,这里只驻着一个通讯队。 城西南的前察;:分司,现在是庞宁的公室,庞宁带着手下常年往外跑,自己都不太记得还有这么个地方。倒是十四家商号地海商仗着红顶商人的身份,不愿意去客栈住,经常在这里借宿。赵如有次回府城,知道这情况后交待人装潢了一番,环境大为改善,让十四家商号交口称赞。 府城里众多衙门,级别最的一个是琼山县衙门,当然,现在已经改为琼山州了。琼山州衙门就是南海国首都的市政府,知州是赵武。这天赵德跑到赵武衙门里聊天吹牛,二人正在二堂里喝茶,前面一个文吏擦着汗跑了进来, “四公子,十二的王大斗,带着族人集资的二百二十两,说要成立个‘油楠公司’,开垦几百余亩荒地种油楠,这事您看成不成?” 明代的农村构,基本是根据保甲制度的需要,遵照县,乡,里,都,图这样这样从大到小细分。但是琼州府人口少,一般“里”这一级就简化掉了。而琼山州下面没有县,在农村就直接管到乡,再往下就是都,图。“十二都”就是后世一个小镇子的概念,“十二”就是这个小镇子的名字。 赵武愣了愣,虽说师父代要大力鼓励公司制度,但开荒地种点树也要开公司,似乎有些夸张。赵武一时踌躇不定,赵德却先一步喝道,“什么狗屁玩意,这种东西常年可以割油,最难防贼,不知道要请多少园丁。别到时候不赚钱,把北王地公司制度搞坏了,把他赶走!” 赵武想了;。还是拉住那个文吏。说道。“那人还在吗。我看看去!”又对赵德道。“师父交代过。公司制设立与否要依法。这事不好随意拒绝。我们还是去看看。” 赵德听赵武说这么死板。一口茶差点没咽下。赵德摇了摇头。只有随赵武走了出去。 两人走到仪门左边地主簿院子。看到十几个人排成一串。在登记自己地公司。排队地人见知州赵武过来。个个脸上都挂着期待地表情。似乎都等得不耐烦了。希望赵武多派几个登记员来。 那个文吏把那个王大斗拉了出来。说道。“你跟四公子好好说说!” 这里来登记公司地都是些“能人”。不是跑海地海商。就是开厂开店地老板。那汉子要建公司种田。被其他人引为笑谈。等了半天。汉子心里颇为不爽。看了看赵武。喃喃说道。“四公子。我就种油楠。招股说明书我也有。这二百两最低‘资本金’我也筹到了。这五两登记费我也愿意交。你看成就成。不。就散了。莫在这干站着丢人。” 赵武翻了翻那招股说明书。见上面只有几十个字。还写得歪歪斜斜。不禁皱了皱眉头。念道:“一亩山地可种油楠三十棵。年产灯油八百斤。折银十余两。”赵武皱了皱。正要说话。突然看到这个农汉跪下去行了个礼。还没来得及回头。师父地声音就在旁边响起。 “给我看看!” 赵武转头一看,正是师父。董学普是来巡视琼山县的公司制推广工作的,刚好遇上赵武出来应对这事。赵武把那份薄薄的《招股说明书》给师父看了。董学普拿在手上扫了一眼,笑道,“起来起来,你这农汉,脑子倒挺活络的!” 北王这话一说,排队的商顿时把那汉子重新打量起来。那汉子拍了拍膝盖上的灰,脸上一红,喃喃说道,“北王笑话了。” 董学普想了想,笑道,“我记得油楠产量可不止这么些,你这里还藏着掖着没拿出来啊!”那汉子听了这话,慌张地扫过旁边的商贾。果然,旁边地商贾们听了董学普的话,听说油楠产量那么高,眼睛一时都亮了起来,顿时一阵窃窃私语。 董学普把《招股说明书》还给那汉子,笑道,“不过你这要雇不少人看管,光是一年雇工钱就要几百两。最近太平王 上市了,海上航道不通,岛内的灯油价格,都被斤了,你可知道?” 那汉子咽了咽口水,似乎藏着自己天大的商业机密,却不肯说话,旁边一个年轻商人啐了句,跟腔道,“嗨,他这树要种半年多才出油的,还不是估摸着到时候南王把郑家打到了,他卖油到北面去,二十五厘一斤哩。一亩十几两银子,一百亩就是一千多两,呵,可发了,要娶三个媳妇才够。” 那汉子脸上一红,看了看那年轻商贩,大声泼骂起来。那边排队地人一阵哄笑,只把这朴实汉子逗个不停。 董学普见百姓对政府的军队这么有信心,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把招股说明书还给那个汉子。董学普让文吏赶紧帮他注册去,自己带着赵武、赵德往后堂里走。走了几步,董学普问赵武,“琼山这里,有多少家公司了?” 赵武想了想,答道,“这三四天下来,都有三十余家了。”赵武想了想,说道,“只是有些~,也哄骗那些贫弱百姓,拿着别人经年的积蓄来成立公司,怕是终究要坏事。” 董学普点了点,说道,“无妨,你让他们注,以后那些百姓明白被了,告上法院来,我们再按《公司法》处置。砍几个没手段的,放几个做得干净地,则顽劣之徒不敢再犯,愚昧百姓也知道要识人了。我这一年还要加派各地法官,加强监督,完善法制,就算再多花些钱,也把法制秩序建立起来。” 赵武听到师父的话,想到些百姓可怜兮兮存了一两年的家当,在师父眼里却是个极好的反面教材,任他们被骗买教训。想到那些刁徒不过骗了几十两银子,师父却故意纵容他们犯罪,好杀人立典型,心里不禁一凛。 赵德听到董普这话,在心里咯噔了一下,作了一揖道,“殿下,您这边有公务,我不叨扰了,赵德告退一步,回营里看看训练情况。” 董学普点了头,让他走了,又和赵武说,“我教你的,可曾记住了?要以雷霆手段,行菩萨心肠!” 董学普看了看走远地,说道,“要把百姓当作是聪明人,理性人。他们不懂,让他们学,他们不愿学,让他们走托关系搞裙带地老路受教训,摔痛了,自然就能发现上升渠道,知道我们公平地游戏规则。” 董学普这人,其实是个有点死脑筋的。他穿越前在社会上混地不好,倒不是能力不强,实在是有些性格问题。 他原先分在公销售部,公司看他一个新人,随便圈了一个竞争对手的客户,让他去营销,也没报什么希望地。他却用尽手段,不知道怎么就忽悠过来了,变成了自己地大客户。领导得他运气好,给他最差的产品定价,基本上就是斩他的客户了,他一声不吭的执行着,也叫屈,也不含怨,一年帮公司赚了近百万,洋洋得意。 后来整个公司都知道董学普的客户好,却没人说董学普好。一个部门经理业绩不好,几下把董学普的客户从内部划走了,划走时候把最好的客户优惠政策都给了那个客户。董学普白干了一年,还被发配到边缘部门去打杂。经过这事,董学普不觉得是自己没适应这个公司,而是觉得这个公司有问题,做事更小心谨慎,做人一点没变,总之是个有点痴的人。 穿越以后,慢慢熟悉着这个明代社会,在做人的手腕上,在管理能力上,在经验上,董学普无疑是越来越强。但那种痴劲,董学普却始终未改,似乎很不得一夜间,就在南海国建出一个法制公平,人人平等的近代社会。正因为这种痴劲,当去年米价高涨时,他也死死拉着秦明韬和吕策,要用合法方式解决问题。 北王地这种劲头,在缙绅和儒生眼里,有点无法理解。不但无法理解,北王对法律百分之百的维护,还让那些习惯了走后门,搞人情的缙绅有点摸着北的感觉。 赵如点了点头,说道,“师父说的是。”赵如看了看门外的,又说,“只是这次,百姓越传越神,说南王那边有几百条大船,马上就要把南海全占了,所以注册贸易公司的特别多。就怕南王出师不利,海上不靖,这些公司全要大大亏损,说不得还要破产。” 董学普听到赵武的话,点了点头,说道,“要冒险发财的,最后饿死我们也没法管。风险自担,吃亏学教训。”董学普看了看赵武,又说, “那些儒生缙绅把百姓当成绵羊,当成愚民,以家长自居,事事要引导百姓,这不应该出现在我们政府和法院里。东王用他们,是看中他们的才不是他们地德,军事需要造成的。我们不能受他们影响。” 赵武了点头,说道,“师父教导的是!” 董学普点了点头,拍了拍手坐了下来,笑道,“也说不准啊,不靠谱的南王同志,说不准这次真给我们搞场大胜利回来。 民营的工商业都筹备起来了,力气都憋足了,就等他庞宁,开枪喊跑了。” 一二七节 新英格兰 z 直以来,琼州府水利设施落后,算起来,全府人均六七亩。按明末各地的人均耕地面积横向比较的话,琼州府的佃农,那是挣扎在温饱线上。 一个四口的佃农家庭,租种二十五亩水田。要遇上年景好,风调雨顺没什么虫害,一年能收六、七十石粮食。 这六、七十石粮食里,上缴的地租和田赋大概要占到六成,佃农自己家里能留下二十五、六石粮食,其中一大半用来填肚子,换油盐。剩下一小半折成银子,大概能折三、四两银子出来杂用。就这点银子,衣服破了要做衣服,老人病了要用来治病、过节了总要买块肥肉、儿子大了要存着给娶媳妇,穷得一塌糊涂。 但经过了崇祯二年的均田地后,南海国农民收入一下子多了许多:“佃农”变成了“自耕农”,官府三年免赋,佃农无论生产多少粮食,都是自己的。一个四口之家,生产出来的粮食,除了满足全家吃喝之外,多出来的粮食能换三十两银子。 三十两银子!可怜了几辈子的老农们,谁见过这么多银子?穷苦的百姓们,是不舍的花光这些钱的,除了一部分拿出来改善生活外,更多的银子都被存了起来。 由于水利设施集中建设,不断有新田被开垦出来,南海国的田价在缓缓下跌,没有保值的价值。而除了买田,农民也知道有什么投资渠道。正当百姓们不知道怎么处置第一笔财富的时候,公司制度的推行,犹如在百姓储蓄这个堰塞湖上敲了一锤子,缺口顿时汹涌澎湃。股权投资市场的开放,让一部分社会闲散资金,得到了有效的配置。 《民商法》之前几条细则地实贯彻,让南海国的法律具备了很高的权威性。崇祯四年二月底,《民商法第三细则》,也就是《公司法》的碑文在各州县竖立,引起了一次次的围观。三月份,官府正式接受公司登记注册,全岛各方“能人”大展身手,短短一个星期后,已经有八十四家公司诞生。 这八十四家司,有四十九家是跑海的贸易公司,还是三十五家公司是服务业和制造业。但无论是做什么地公司,能够集资操办的,那都是高利润率地行当,都是高度依赖海洋贸易的。一时之间,南海国仿佛变成了另一个半球的英格兰,同样刚刚颁布专利法,同样是岛,同样野蛮,同样年轻,同样雄心勃勃,跃跃欲试地要冲向海洋的怀抱。 而南海国能不能完成一步跨越,真正成为一个朝气蓬勃的新英格兰,就在于庞宁和郑芝龙地战争了。如今代表南海国官方权威讯息的《五源谷日报》,每天都是脱销,无论是穿越者还是普通南海国百姓,所有地目光,都聚集在北面的海洋上。关于南王舰队,关于刘香老,关于郑家的每一个消息,都成为茶馆酒楼里最热门的话题。 南王战争胜负,关系着家家户户的银子。 在庞队停靠地昌化码头。就更是能体会到这种海洋国家初生时候地狂热气氛。不过。狂热地只是百姓。具体完成这次敲门地庞宁舰队。似乎还没有成为海军地觉悟。并没有做好准备为了国家地利益牺牲一切。 李站在码头上。正指挥民夫搬补给品。却被围观地群众挡住了运输队。李极其不爽地大声喝道。“让开!让开!有什么好看地!这些桶要搬上船地!谁再挡路老子要踢人了!” 军官愤怒地声音吓跑一片围观群众。但也只是让围观距离从五米变成十五米而已。南海国逐渐富裕起来地百姓。对让他们富裕地官府充满了信心。一个年轻地掌柜看了会海狮号地巨大~身。就兴奋地把右手垂在左掌上。和旁边地合伙人说道。 “看咱王地新船。谁家船有咱地船大?你数数。几门大炮?” 那合伙人眯着眼睛数了半天。答道。“掌柜地。足足有四十门!” 那年轻地掌柜兴奋地点了点头。满脸红光地说道。“咱回去找老刘头合计合计。再招些股。去昌化再订艘船。等南王赢了。咱地船刚好可以走漳州。黄老板说好了。粮食、玻璃和水泥三种货。咱运多少到。他吃多少!” 李有些受不了这些兴奋的百姓,愤愤地叫骂着,指挥水手收起了起落架和滑轮组。在一片热烈的欢呼声中,庞宁的舰队终于完成了补给,缓缓驶出了昌化港。舰队在雷州和刘香汇集,组成了拥有条船的庞大舰队,朝东面开去,在面上寻找郑家海盗船队。 三月底的南海风平浪静,一个大浪都没有,开了十来天,刘香和庞宁组成的庞大舰队却一无所获。李瘪着嘴站在船舷上,看着远处的海平面不禁摇了摇头,转身问旁边的年轻二副, “打了那么多次,老子都没紧张过,怎么这次这么邪门?全身都活动不开!” 年轻的二副瞄了瞄李的脸,贼笑了一声说道,“李兵长,以前咱是做海盗,抢银子抢女人,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怎么算都赚,所以不怕死,不紧张!” 李点了点头,问道,“那这次,怎么大家个个都一副怕死模样?” 二副看了看海面,叹一口气说道,“这次咱是做海军,有事没事都要上去硬碰硬。 要是天妃娘娘保佑,打赢了。咱什 有,银子女人是刘香的,抢来的地盘是百姓的。但了,不但要丢小命,回来还要被那帮百姓骂。你说这么亏本的买卖,咱南王也干,是不是喝多了?” 李一巴掌打在了这后生的后脑勺上,骂道,“你还真把自己当海盗了?” 二副呐呐地摸了摸脑袋,正要骂人,突然听见了望手大声吆喝了一声什么,南王猛地从船长室跑了出来,用望远镜看向海面上。 庞宁挥了挥拳头,他在海平线上找到了郑家劫掠船队的帆面,大声喝道,“右满舵,抢上风!” 大副、二副、帆缆长吆喝着,把这条命令分拆成一道道技术动作。但水手们似乎都没有找到魂,五、六十个帆手慢吞吞往桅杆上爬,试图调整着复杂的帆具。舵手转动尾舵,海狮号好不容易调转了庞大的身躯,逆着风朝东南面开去。 望远镜里,庞宁到刘香地老式船舶转身竟然比这边还快,气得破口大骂。庞宁看了看紧张兮兮的水兵们,大声喝道,“这仗打赢了,每人赏三十两!听到了没有?三十两!军官赏五十两!” 海盗们闻言个个身子一,眼睛发亮,发出一片兴奋的嚎叫。李也似乎终于找到了动力,冲到了水兵室里大吼大叫,把满眼通红的水兵们喊上了甲板。水兵们终于甩开了怯战情绪,手上的动作不由得快了起来,开始刷枪管,上子弹。炮兵们如梦初醒,火炮装上设计位置,把一桶桶发射药和炮弹摆在了合适的位置。 庞宁见船队算精神起来,骂了几句狗日地王八蛋,重新举起了望远镜。 显然,郑家没想到南海在此时发起决战,郑芝龙没有将手上的船只集中在一起。面前地海盗船队,就只有二十条船。虽然也有四、五条福船炮舰,有一百多门火炮,但比起联合舰队这边近六百门加农炮的规,郑家劫掠船队的火力,实在是不值得一提。 毫无问,一旦开火,联合舰队的近六百门炮会在十分钟内将敌人撕裂。 端着远镜的庞宁突然一愣,他看到了一个不可思议地情况:纵横这片海域,从来不知道畏惧的郑家船队,居然掉头逃跑了! 庞宁这边是六十艘船地舰队,二十艘船的郑家船队不相信自己能够获得胜利。郑家船队毫不犹豫地原地转身,准备溜了。庞宁正指挥着抢上风,见敌人转舵要溜,愤怒地大声吼道,“狗日的!左满舵,追上去打!” 帆手们刚刚在绳缆上把帆转来,又听到转回去的命令,本该发发牢骚。但在三十两的刺激下,竟没有一个人抱怨。帆手灵活得像猴子似的,在缆绳间爬上爬下,调整帆向。庞宁地舰队像然醒过来的雄狮,猛地一个转身,朝郑家船队扑了过去。 对于逃命来说,郑家复杂地船队编成,实在是不怎么样。他们显然没有意识到,南海国新舰队的航速,比他们快整整两节。郑家每一艘船地逃命速度都不一样,鸟船纵火船四散开来,倒是跑得快,一下子就消失在海平面上。而装满了火炮的大福船,就像一头头待宰地大肥猪,缓缓地在海面上挪动着。 庞宁把船队分成了四支分舰队,四散开来追击,以便击沉更多的敌舰。海狮号直接朝最大的那些船追了过去。最先进入海狮号射程的,是一条大肚子货船。这船是装满了抢来的货物,庞宁看到南海国的玻璃制品,被一件接一件的从这条货船上扔了下来,不由得骂了一声娘。 郑家的水手们依旧在扔货物,试图降低负重逃出生天,但这种举动毫无意义。海狮号之所以能开得这么快,靠得是先进的帆具和船身结构,这不是载货重量可以影响的。海狮号直直地迎了上去,和货船擦身而时候,发出了一轮齐射,将货船水的船身打出了几个大洞。 四十门八磅炮的齐射,这个时代没有几条船可以扛住,货船眼看着就往下沉了下去。货船上的郑家水手们奋力跳进了茫茫大海,希望海浪能将自己冲回到大陆上。但已经兴奋起来的李,并不准备这样放过他们,破海营几排齐射后,海面上飘出了越来越多的红色鲜血。 海狮号像是一头发怒的雄狮,在浩瀚的大海上追击,咬沉了一条又一条的郑家战船。在刘香庞大舰队的压力下,失去了战斗意志的郑家劫掠船队,像受了惊的绵羊,无力地在海面上窜逃着。庞宁的七条战船,将两百吨以上的敌舰,全部送入了海底。 这是一场一边倒的追击战。 最后,当刘香终于赶上来的时候,依旧没能抢下最后一条船。跑得最快的一条郑家福船,只差两百米就要被刘香的旗舰靠上了,却没能撑住最后这点距离,被侧后方的海狮号打进了海底。刘香眼睁睁地看着那条大封舟在眼前迅速沉下,形成一片小型漩涡,心疼得冲上船+,愤怒地朝这边大声嘶吼, “吊子日的!冲这么快!老子的船!全被打沉了!” 庞宁嘿嘿笑了声,他要的就是刘香的饥饿。有一点是很关键的:遇上郑芝龙主力的时候,只有一个饥饿的刘香,才不会掉头逃跑。 一二八节 澎湖决战 z 从继承了李旦的势力后,郑芝龙就一直是这片海洋上人。与熊文灿把酒言欢时,打败李魁奇的舰队时,郑芝龙何曾想到过,自己会有这样一天。南海上的霸主从来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刘香,会成为他的心腹大患。也更没有想到,一个冒头不过一、两年的五源谷,会把他逼到四面是墙的角落上。 他已经失去了两个亲兄弟,他所有的妻妾都被敌人侮辱囚占,他甚至失去了自己的巢穴。而今天,外面的联合舰队逼到了他最后的据点澎湖港,出了架势,要和他决一死战。 他已经颜面扫地,再无路可退。 郑芝龙看了看年轻的四弟,说道,“你乘夜从后岛走,去田川家把郑森带出来。现在外面船队的船把子,都是我们族人,你出去后把他们聚集起来,到长崎避上几年…好自为之吧。” 郑芝凤知道郑芝龙这是交待后事了,眼睛里顿时泛起一团雾气。他双膝着地,跪在兄长面前,跪在这个不过二十八岁,却拥有着无穷的能量,白手起家,让郑家富可敌国的兄长面前,大声喊道,“大哥,再等等,等别的船队回港,我们一起打出去。” 郑芝龙踢了郑凤一脚,喝道,“没长进!他们围而不攻,这叫‘围点打援’,来一支船队便遭殃一支,打什么打。” 郑芝龙话音刚落,外面的兵突然冲了进来,大声喊道,“港外打起来了!是兴爷的船队!” 郑兴是最跟随郑芝龙的郑家族人之一,如今已经是郑家的分舰队头头。郑芝龙听到郑兴来了,眉头不禁一皱,倏地站了起来,口里骂道,“他来找死么?”郑芝龙又看了看低头跪在地上的郑芝凤,大声说道,“郑森以后长大了,如个有魄力的,族里事务就让他做主。如果不行,就由你来管!” 完话,郑芝龙甩开大步,朝港口走去。外面的诸将见郑芝龙出来了,纷纷跟了上去,大声呼喝着,“出征!夹击刘香老!” 澎头上的郑家水手们呼啸着呼应着,冲上了了各自地战船。 庞宁眯着眼睛。站在怒狮号地+楼上。面而来地东南风。似乎也带着些血腥味。波澜壮阔地海面上。此时已经变成了一片血和火地修罗场。郑家分舰队——郑兴地舰队。二十条大小船只。从南面顺风冲了进来。和刘香地舰队绞杀在一起。 庞宁地水兵不习惯接舷。庞宁让舰队小心地避开了这些海盗。在北面用火炮支援刘香。庞宁遥遥看去。只见到一里外六、七十条~七竖八地粘在一起。打着接舷战。那些船有刘香地也有郑兴地。喊杀声响成一片。到处都是冲天地火光和浓烟。四散弥漫着。 一片混乱中。破海营地炮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打。才能不误伤刘香地人。 大副突然一指港里。大声叫道。“郑芝龙也出来了!”庞宁顺着他地指示看去。果然看到三十多条大船组成地船队从港口里开了出来。朝刘香地舰队扑去。 庞宁气得一拳打在舷干。骂了句。“狗日地。时机倒是一点不差!” 在广州—琼州航线上歼灭了郑家劫掠船队后。刘香和庞宁地舰队直扑澎湖港。希望用进攻澎湖地压力。把郑芝龙主力引出来。但庞宁运气好。郑芝龙听到溃兵地遇袭报告后。正在澎湖集结舰队。刚好被刘香和庞宁关在了港里。 庞宁和刘香在外面一横,就把郑芝龙刚刚集结起来的三十多条船围在了港里面。得了这样的好机会,刘香动起了围点打援的脑筋来,要在港外用优势兵力,一个个吃掉郑家的救援舰队。 理论上,刘香的船队比郑芝龙和郑兴两支舰队合起来还大些,但在战场上,这种不悬殊的实力差距,很容易因为各种事情发生改变。 没过几分钟,港里冲出的郑家船队,就也撞上了刘香的舰队,喊杀声大响,直传到一公里外来。刘香和郑芝龙的船,都是各色中国帆船,这会杀得不分你我,隔远了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庞宁地炮手们辨别不出目标,手上渐渐停了下来。 庞宁捏了心,终究还是怕刘香老支持不住。 看了看身边的破海营水兵们,庞宁挥手大喊,“转舵!插进去,就近了用炮打!” 战斗开始了二十分钟后,怒狮号和六条快船调了个头,咬牙冲进了混战地战场。 船队进入了接舷战主要区域,庞宁终于看清了哪条是郑家的船,哪条是刘香的船。仗着船快,庞宁七条船排成一线插进了郑家船队群里。庞宁直接拉开孔吊的覆板,从上甲板跳进了火炮甲板,在炮手边上嘶吼着指挥炮手瞄准水线下打! 庞宁更注重全局的形势,让火炮对刘香舰队薄弱处进行支援。刘香旗舰边上,一艘郑家大封舟猛地被四十多门炮齐射,一下子被击沉了,庞宁兴奋地嚎叫着:“他妈地打中了!沉了!哈哈!啊哈哈哈哈!这三个炮组,每人五两!” 顶着郑家的弗朗机炮、纵火船,庞宁地舰队用两舷的一百六十门火炮,不断地收割着战场上地郑家船只。但这样笔直冲进来的战术,代价也是血腥地: 海狮号制时候使用的就是铁樟木,这种木质韧度和硬度都很好,加上肋骨的多重加固,一般的弗朗机炮打出来的实心圆弹,根本打不穿海狮号的外板。但是科劳港制造出来的中型快船,就没有这么抗击打了。当庞宁的舰队横穿整个海面,到达战场的另一端的时候,已经有三艘快船沉在了后面。 游过来的水兵,挤满了海狮号的甲板。 但看着依旧杀声震天的战场,庞宁没有任何犹豫,剩下的四艘炮舰掉过头,再次~进了混战圈里。 李突然从上层甲板跳了下来,大声朝庞宁吼道,“殿下,郑芝龙主力按着刘香旗舰不放!” 庞宁一愣,冲到另一侧的炮位口上看了看。果然,郑芝龙为了挽回全局的劣势,用十几船隔开刘香的舰队,全力冲击刘香的旗舰。刘香地船队抢了嵌山港后,一下子得了三十多条船,扩张太快,整个舰队没有足够的分舰队指挥人员。这时总人数虽多,却是各自为政,乱打成一片。 在外圈,经过庞宁的一番强火力支援,刘香的舰队逐渐取得了优势。但在刘香的旗舰旁边,现在只有两艘封舟和刘香的旗舰互相依靠着,抵挡二十几条大小船只的冲锋。郑家的水兵们知道杀了刘香就算赢了,呼啸着聚过来,往刘香的船上爬着。 刘香要是死了,香的海盗们估计就要逃命了。庞宁心里一凛,骂了句娘,喝道,“右转,右转!靠近刘香支援!绕过去!” 庞宁地船队艰难地在最乱的战场上调了个头,郑家一艘大型鸟船见海狮号停下来转弯,试图用撞角冲上来,但被海狮号一轮齐射炸掉了船头,软绵无力地撞在了海狮号左舷前部。鸟船只有一层甲板,船上也没有顶盖,海狮号上的火枪手居高临下一通齐射,鸟船上四十多海盗被一次性收割了性命。 但其他的劳港快船就没有这么好运了,一条纵火船撞上了一艘快船,燃起的大火让快船退出了战斗序列。 剩下三条船好不容易避开纠缠在一起的船只,从外围绕了一圈,切进了刘香身边。杀得正酣的郑家船只没有提防庞宁的舰队,突然遭到几轮炮击,立马有几条郑家船遭了重创。 但并没有改变这个局部战场的劣势,刘香旗舰上地水手步步后退,刘香自己也投入了白刃战。庞宁紧张地手都在抖,只觉得血不停地往脑袋上冲,突然听到一个炮兵长的报告, “殿下,不能再打了,炮管太热了!” 庞宁猛地转过了身子,死死地盯着这炮兵长,大声吼道,“我说开炮!开炮!炸膛也要开炮!你不开炮,老子就枪毙你!” 炮兵长一阵得瑟,缩着身了一步,挥手命令道,“继续打!” 庞宁话音刚落,船身猛地一翻,直接把庞宁颠在了一个炮手身上。海狮号似乎被一个大家伙的撞角撂了一下。好在海狮号整体设计比较低平,没有被撂翻。庞宁一愣,手脚并用爬上了上甲板,看到一艘巨大的封舟撞在了海狮号左舷,几百个郑家水手像蚂蚁一样,从大封舟艏楼上涌了下来。 这么近的距离,步枪齐射是没有意义的,李愤怒的吼声响起在甲板上,“上刺刀,冲刺!” 破海营别上了刺刀,开始和郑家水手缠斗在一起,庞宁看到那条封舟的船艏后面,一个穿着鱼鳞甲的将领,时不时从艏~的窗子上露出脸来,观察战场,似乎是个船长。庞宁心里一凛,猛地跳进了炮兵甲板,抓了十个胳臂粗壮地炮兵,在火药库抱了一把手榴弹爬上了上甲板。 刺刀在肉搏战的灵巧程度上,远远不及海盗地大刀,李组织的防线被蜂拥而上的海盗冲得节节后退,已经有十几米的船身被郑家水手占领了。 破海营的水兵们苦练地是射击,至于肉搏,他们并不擅长。要不了多久,这条阵线就要崩溃。 庞宁眼睛已经红了,冲十个临时转职的掷弹兵大声吼道,“瞄准那窗子,扔!” 手榴弹被点燃了,朝那个鱼鳞甲将官所在地艏楼里扔去,但隔了十来米远,第一轮却没能扔进窗户里,撞在木板上弹到了海里,甚至都没炸起来。那个郑家将官疑惑地把头伸出来看了看,却什么也没看到,扫了扫战场又缩了回去。 庞宁一阵失望,揣了一~个子最小的一个掷弹兵,骂道,“狗日地!眼睛瞎了吗!给我扔准了,扔准的一百两!” 火把又点燃了十发手榴弹,又一次划出了十道抛物线。掷弹兵们似乎适应了手榴弹地分量,有四颗幸运的手榴弹咕噜噜地滚进了那扇窗子,有一发是哑弹,庞宁听到了三声爆炸声。 庞宁不知道这个将领是谁,见手榴弹炸了,他转过头来,紧张地看着面前的郑家水手。 爆炸声让郑家海盗们一愣,纷纷转头去看,却看到艏楼郑芝龙所在的窗子被炸开了。庞宁见一众郑家水兵的紧张样子,终于明白了那个将领是谁,咆哮着催促着十个掷弹兵,又扔了一轮。这次有五发手榴弹被扔进去,把那一片窗户所在的墙板彻底炸得稀烂。 那个将领不知道是不是被炸伤了,再也没有伸出脑袋出来,庞宁也不管那是不是郑芝龙,举起了双手大呼,“郑芝龙死了!” 那十个掷弹兵见庞宁的下巴不停地扬动,终于明白了南王的意思,也举起火把大声欢呼,“郑芝龙死了!” 甲板上的郑家水手失去了气势,有气无力的维持着白刃战线,脚步已经开始往后退却。庞宁仿佛看到了胜利心里一阵狂喜。他冲到了船舱口,朝里面炮手大声喊道,“跟着我喊!郑芝龙死啦!” 很快,个战场上响起了一阵又一阵的呼声,“郑芝龙!死啦!” 一二九节 分赃 一六二二 一二九节 分赃 芝龙死了的呼喊声。不停的向四周传去。庞宁的诈术效果。 郑家的海盗们听到领袖挂了的噩耗。手上不由丢了几分力气。海盗们纷纷往旗舰看去。只希望这是敌人使诈。但等了半天。也没听到郑芝龙旗舰上的牛角号响起。 那巨大的牛角号。郑芝龙的标志。只要郑芝。郑芝龙一定会下令吹起那声悠长号角。舞整个舰。但海盗们等了三四分钟。旗舰所在的方向。依旧只传来南海国手的放肆呼喊。 郑芝龙。一定是出了事了! 在外围。郑家本来处于下风。海盗们全靠一股忠心撑着。这会听到海狮号上的呼喊。疑不定之下。哪里还有气势?没几分钟。海狮号附近一片的区域。郑家兵败如山倒。 即使是海狮号上一边的接战。这会形势也反了过来。掷弹兵拿手榴弹支援白刃战后。郑家海盗吃不住了。这种黑火药手榴弹杀伤力倒不是很大。但爆炸时候黑烟滚滚。气势是十足的。没扔几轮。斗志全无的海盗们就开始往封舟上逃。 从封舟那高耸的艏楼上跳来是容易。想爬回去。就没那么利索了。李邺骂咧咧的组织起齐射。屠杀着慌不择路的逃兵。庞宁见形势一片大好。开始关心郑芝龙是不是真的死了。见封舟试图调头逃命。庞宁朝李邺一挥手。喝道。 “冲!把船占了!” 李邺左右看了看。无辜的道。“?” 庞宁一脚踢在李邺屁股上。大骂道。“废!干什么吃的!只会远处放枪吗?” 李邺无奈的开始指挥接战。水们在船舱里找到了钩锁。一条条勾在试图逃跑的封。将两条船只缠在了一起大声喊杀。跳跃着爬了。 边的火枪手们没攻坚能力。那边的海盗们却更是惊弓之鸟。这边一顿喊杀。封舟上郑家水兵就跳了海。唯一的抗是在艏楼遇到的:十几个郑芝龙的亲兵躲在垛墙后。试图守住封舟城堡式的艏楼。这正合李邺的心意。在手榴弹的曲线炸下。这些可虫们很快就没了性命。 庞宁见封舟已经占领。的意洋洋的爬了过来李邺正慌张从船艏跑出来见到庞宁。猛的身子一顿。喊道。“殿下真的有郑芝龙!” 庞宁心下大喜问道。“活的死的?” 李邺愣了愣。说道没来的及看听到俘虏交待里面是郑芝龙。我就跑出来汇报了!” 庞宁又踹了李邺一脚大步并小步跑了进去。郑芝龙那间屋子经被炸成了一片残骸。庞宁跟着几个士兵拨开四处错杂的木板。在一个摩利支天天女佛像后面。|到了一身华丽鱼鳞甲的郑芝龙。 这个昨日的霸王受伤不轻。右腿的整个脚掌被炸的只剩一截骨头。他的亲兵们包扎技术不怎么样。骨头断面还在慢慢的渗出血来。胸前的护\'镜上插着好多手榴弹碎片。似乎有些还了鳞甲――下面的丝甲上也蔓着点点血迹。 郑芝龙无力的瘫在神像上。确是看不出死活。 庞宁探了探这个昔日最显赫武装商的鼻息。见还有气。庞宁赶紧朝士兵们挥了挥手。说道。“把他盔甲脱了。把伤口重新包扎!你们六个。看住他!” 庞宁拍了拍手。看着几个士兵忙碌的开始抢救郑芝龙。不禁有些的意。郑家在外海还有舰队。如果把郑芝龙的命抓在手上。以威慑这些零散郑家小船队。免的商船遭到小股郑家海盗的攻击。 有了这样一个人质。庞宁胜券在握。不再担心刘香老的死活。在隔壁没炸烂的屋子。庞宁找到了一张宽阔红木椅子。很舒服的坐下来。闭目养神。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大。似乎有不少外围船只甩掉了郑家的海盗。进来支援刘香了。很快喊杀达到了最**。听到了噗通的跳水声。然后是加农炮开炮的轰鸣声。 炮火声逐渐消失。听到不远处一艘广船燃烧的声音。海面上安静下来。许久。又听到一条划桨划过来的声音。来人爬甲板。还没走近屋子里。就发出一急的吼声。“郑芝龙死了?还是活的?” 庞宁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冲进来的刘香老。刘香老一身的血。脸上的横肉似乎还在紧绷着。满溢着血战的杀气。庞宁`量了这个海盗头子一番。淡淡的说道。“活的。” 刘香眯了眯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庞宁。厉声喝道。“在哪?老子要亲手杀了他!” 庞宁笑了笑。说道。“不行。我有用!” 经场海战。庞宁总算明白海盗们为什么喜欢接战:如果是火炮对射。不管谁赢。都是伤敌一千自伤八百的勾当。除了把敌舰打沉。自己的船也要摊上一大笔修理费用。但是接战。却是滚雪球般的抢劫。胜利者可以的到敌人的船只和财货。越打越有实力。 这一仗打赢。刘香虽然被打沉和烧了二十多艘船。但却夺下了更多的郑家船只。毫无疑问。在郑家势消亡了的东亚面上。刘香如今拥有最强大的舰队。 一个过于强大的盟友。是很难驾驭的。为了以后不会出现麻烦的事情。庞宁 必要和刘香摊牌。 刘香见庞宁不给。然大怒。拍在了庞宁旁边的茶几上。喝道。“没长毛的王八。这仗都是老子打的。你出了多少力?” 刘香是有资本跋扈的。现在的海面上。他和庞宁已经没有了共同的敌人。他在附近的几千水兵。随时可以把庞宁的小小舰队撕成碎片。郑芝龙落在菜鸟庞宁手上。不过用来威吓残余的一点郑家船队。但落在刘香手上。落在浪尖上追逐了十几的海盗头子手上。也许就是整编郑家船队的有效工具。 庞宁却不准备退让刘香这几年依靠兰人崛的很快。现在抢了郑家的船队。成为拥有八十条战船的巨大势力。但全盛时期的郑芝龙比。刘香还差太――他既没有郑芝龙从李旦那里继承的政治遗产。也没有郑芝龙多年经营的。忠诚而合格的郑家船长们。他甚至连一个像样的船厂都没有。 庞宁不怕昔日的郑龙也不会今天的刘香。嵌山港科劳港和昌化港合起来的造船能力。意味着海国的海军将迅速崛起。成为这片大海上最强大的力量。刘香一旦选择翻脸。也许够一时骚扰南海国但一旦他这么做。不需要两年。他就会被南海国海军穷追猛打。 庞宁不相信刘香会放现在友好的关系。选择和内功深厚的南海国开战。他毫不犹豫的迎上了刘香吃人的目光。轻轻敲了敲桌子说道我不给的东西。刘香老。你不想拿!” 刘香的脸上由怒转惊。又从转怒僵直着身体猛的一顿眯成缝隙的眼睛里满是杀气。但庞宁却丝毫有退缩。依旧懒洋洋坐在椅子上。仿佛是在一个凉爽的下午和一老朋友说着些方的轶闻。刘香老看着年轻的庞宁看着他那似乎洞察了未来的神情。看着这个年轻人那冷冷的似乎视着这个时代一切的目光。突然心里一松。 盛怒的刘香老突然松全身的肌肉。闭上了眼睛。似乎在惋惜失去了一件宝贵的东西。似乎在心里叹了口气。又似乎失去了此生最大的一份野心。 刘见等了许久。也没看到刘香老出来。想是庞宁不肯交人。也冲了进来。大声的鼓着声。喊道,“大哥。兄弟们都急了!那庞宁把郑一官交出来没?” 刘见走进屋子。见里面二人的气不对。不由的一愣。刘香睁开了眼睛。眼眶里再没有了一丝杀气。仿为一位小辈介绍起远来的客人。脸上竟带着一丝微。道。 刘见一时没有反应来。呐呐的还要说什么。刘香点了点头。大声重复说道。“也是一样的!” 刘见看了看刘香的脸。又看了看端坐不动的庞宁。不禁吞了口口水。庞宁见刘见已经有些踌躇。趁势再施重压。说道。“以后湖和东番岛。都是姓庞的。你可知道?” 这倒是早就说好了。刘见没有道理拒绝。他退了一步。也没了进门的气势。喃喃的说。“大哥说的对。庞爷自会为兄弟们报仇。这两个的方。那也是说好的。还用再说么?” 庞宁笑了笑。淡淡的点,头。 抢来的船按水兵人数。几乎都给了刘香。庞宁只分到一条中型福船。在湖港里没有找到银子。也没找到女人和财宝。结束了任务的两支舰队。一支很大。一很小。分道扬镳朝各自的母港开去。崇祯四年大明历四月六号。庞宁只剩下了四条船的舰队。挂起了崭新的帆布。在小划艇的引导下。着初夏温暖的阳光。缓缓驶进了府城的港口。 码头上挤满了迎接王凯旋的人群。码头挤是么满。以至于好多人都站在了看不到海的的方。踮着脚往前张望着。孩子们拿着野的里摘来的野花。妇女们举着古井里打上来的井水。满怀期待的等着国家的英雄们。 海狮号慢慢靠近了头。一个被破旧帆布蒙着的人。被推到了船头上。人们满怀着疑惑。眼睁睁的看着那块血迹斑斑的帆布被猛的掀开。露出来一个被绑着的高男人。 一个穿着鱼鳞甲。闭着眼睛耷拉着脑袋。右脚上绑着厚厚带的男人。 叛徒?敌人将领?码头上安静了|来。当所有人面面相觑。在心里猜测着这个人身份的时候。庞宁站上了船艏。指着身后的俘虏。大声朝码头上的人群咆哮着。“郑芝龙!” 最初的一秒。人们止住了脸上的欢笑。震惊的思考着这个名字的意义。然后。他们沸腾了。他们跳了起来。他们叫了起来。他们把花朝伤痕累累的海狮号使劲扔去。他们把五岁的儿子举的老高老高。用各种鬼脸。来享受这令人陶的一刻。 只剩下一片欢呼声。庞宁笑了笑。举起了他精心打造的木制扩音筒。大声喊道。 “这海!是我们的海!” 六十多门火炮轰鸣着。用最大分贝发出了不停歇的咆哮。述说着他们对凯旋归来的勇士们。以伦比的崇敬。 一三零节 黄金时代 z 文灿升官了! 庞宁和刘香的联合舰队直捣黄龙,在澎湖一举歼灭了郑芝龙主力,又一次让各方势力大呼意外。如果说嵌山港的胜利,让周围的势力都选择了沉默观察的话,澎湖的一击得手,就让所有人明白了南海国的实力,迅速调整了部署以应对新的形势。 反应最友好的是马尼拉的西班牙人,总督施尔瓦伯爵后来也调查出来庞宁的身份了。他长年苦于进货渠道不畅,这次得到南海国胜利的消息,立马派了艘船,送来了亲笔信,要求和庞宁开展丝绸交易,就按庞宁曾经要求的,入港税费全免。 反应最搞笑的当属钟斌这哥么,他估计是找刘香被轰了出来,居然自己跑到了府城,抱怨庞宁和刘香这次没有带上他,神经兮兮地要求也参与这次分赃。庞宁被这个天主教徒弄得又好笑又好气,严词拒绝之后,转而邀请他参加南海国的大宗商品贸易。 但最令人跌破眼镜的,还是大明朝的反应。澎湖这个地方,理论上是大明朝的一个军事要塞,设有“澎湖游击将军”一职。如今澎湖失守,“五虎游击将军郑芝龙”大败,明廷苦心经营多年的东南海防,一朝几乎全毁。福建巡抚邹维琏难逃其咎,自己打了份职报告。 当年魏忠贤那会儿,邹维~是旗帜鲜明反阉党的名士之一。明朝小皇帝对此人印象很好,提拔他做这肥差,是想让他搞定荷兰人地。如今荷兰人未退出大员,海上长城郑芝龙却搞没了,这事总要有人背黑锅负责任,崇祯无奈,只有准其回家养老。 按说,近在肇庆的两广总督熊文灿,也被贼人拿了嵌山港,多少也该受点牵连,但是熊文灿不一样,他却是个有本事的——熊家姻亲姚明慕第一个上折子,说福建海防,唯有熊文灿可以搞定。姚明慕好友,杨鹤之子杨嗣昌也接着上奏,把郑芝龙大败的原因分析为熊文灿不在福建。 两人都是进士出身,写出奏折那是一片花团锦簇,把小皇帝看得一愣一愣的。 朝中大佬哪个没拿过熊文灿的银子?邹维~这人有点迂气,到福建后出手明显没有熊文灿大方。朝中搞了一次廷议,崇祯听下来,才知道人人都爱熊文灿,都夸他“机变”,“清廉”,说若他在福建,必不有今日之事。 崇祯皇帝是个有魄力的!他虽然没见过熊文灿这人啥模样,但见众人把他夸得一朵花似地,干脆让他总督广东、广西、福建三省军务,限期搞定五源贼。 按说熊文灿收了庞宁地银子。一个不小心就把郑芝龙搞没了。这时得了这样地任命。也该诚惶诚恐接旨谢恩。克期平贼。但熊文灿那是明末奇人。其胆略非常人可料想。听到崇祯要他搞定南海国。熊文灿知道这绝不是好差:送到朝中大佬那边地银子要加不说。福建巡抚地印钞机郑芝龙却没了。一进一出怕是要赔钱。实在不划算! 权虽然大了。但想到一两、年后没有成绩。自己就有掉脑袋地风险。 熊文灿决定撂袖子。上了个折子叫做《五难四不可》:大概就是说南海国如今不比从前。新胜之下势大难控。然后说没兵。最后老一套。说缺饷。竭尽推托之事。 崇祯等了一个月。等来这么一篇千古奇文。也是拍案称绝。见这么大一个肥官还有人不肯当。小皇帝更是非熊文灿不可。三下五除二要他立即上任。开始筹办平贼事宜。另拨内库银三十万。作为专项经费。 总之。稀里糊涂地。熊文灿从两广总督。变为了三省总督。驻地还是肇庆。熊文灿坐在总督衙门里。没有一点升官地觉悟。心里那是七上八下地。三十万两?陛下啊陛下。三十万两在大明朝系统地层层克扣之下。能练出几千兵啊?南海国一动。他熊文灿地小命就没了。熊文灿思前想后没有办法。又朝嵌山港加派了招抚使者。态度那是一次比一次好。 消息传到琼州府。让五个穿越者笑得前仰后合。如今南海国实力日盛一日。一扫阴晦之气。更不愿意接受招抚。庞宁想来想去。干脆把科劳港地赵如调到嵌山港。专门跟熊文灿打太极。至于庞宁自己。他有更重要地事情要做:如今海面上已经没有了郑家海盗船队。正是南海国发展海洋贸易地最佳时机。 郑芝龙势力垮台后,再没有任何有名号地武装海商,敢对南海国的贸易船队下手,贸易环境大为好转。如今南海国贸易的风险,甚至政治成本都降低了,不但十四家惠州商号丢了思想包袱,开始加大走私贸易力度。“南海国”的几十家私营“注册公司“,也粉墨登场,在南中国的海岸线上忙碌起来。 虽然南海国的私营“公司”规模小,资金少,下水地都是小海船。但如今南海国生产的都是奇货,这几个月还是旱 暴风雨,小公司门打着南王地大旗纵横海面,把声水起。 这些公司虽然资本金不多,贸易量不大,但胜在船小好调头,只拣市场上差价最大的产品贩卖,利润不低。不管是湖广地瓷器,还是江浙的丝绸、无论是漳泉地糖,还是川蜀的硝,山东的棉花,安南的苏木,只要有利润,小商贩们都不远万里,不要命地给你运来。 至于南海国优质廉价的铁器、水泥、粮食和玻璃,就更是卖的飞快,有多少搬到官铺上,立马就要被抢购一空,被运到全国市场上去。 码头上络绎不绝的,都是商人的脑袋;茶馆外贴满的,全是招水手的广告。 五源日报专门开辟专栏,大谈各处商品特点,注意事项。赚了银子的公司先分红,转头就扩资招股,一时是人人言商道,处处说海贸。搁在府城那边,您要是没在哪个贸易公司掺上几股,您都不好意思跟人家打招呼! 这是南海国工商业的黄金时代。 史班仓库里的货物,眼看就要堆到天花板的时候,却突然接到了潮水般涌来的订单,半个月就被抢购的贸易商搬空。昌化工匠四班轮倒,二十四小时不停,甩着胳臂造商船,也满足不了越来越多的贸易公司。史班的工厂,这些年好歹积累了三万多两银子。见行情大好,史班振奋之余,全部砸了下去扩建玻璃工厂和昌化船坞。 四万两银子不够,史班把赵玉找来,直接借用了南海银行的客户储蓄。 起来,南海银行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在海南岛已经设下了十九个分支行,主要经营金银代管、汇兑业务。南海银行十九个支行,合起来算,已经有了三万两的客户存银。换句话说,市场上已经有三万两南海银行存银凭证。这些凭证,其实就是史班压铸的硬币,是被南海国政府认可的缴税工具,也可以用来在官铺里买东西。 这个时代的钱庄,存银子是没有利息的。虽然没有利息,但是官办的钱庄安全,存银凭证又能直接当银子用,便逐渐被南海国百姓认可了,有了些存银。 虽然总计有三万两存银,但只要有一万左右的流动资金放在各个支行,基本上就够客户的兑付需求了。史班提了两万两出来发展工业,留了一万两给赵玉维持日常运作。 史班做事有点二楞子,没有考虑可能面对的各种突发情况。这两万两抽出来,让南海银行资金链大为紧张。不过这次赵玉运气不错,资金紧张不但没出乱子,还引出一件事情,大大促进了南海银行的发展。 这还是要从于南于公子说起——于南就是帮穿越者搞来十二个赵姓少年,后来遭人算计逃到崖州的黄作涛。 崇祯四年,于南跟风注册了一家“崖州贸易”公司,注册资金两千三百两。所谓运退黄金失色,时来顽铁生辉,于南少年时候历尽坎坷,家破人亡九死一生,到了崇祯四年,却是时来运转,大大地顺了一番:公司付了八百两,等三个月刚提到船,就传来了南王歼灭郑家,肃清南海的消息。 崖州钟家和于南交好,钟会去府城就学后,于南经常去钟老爷子那里问候,这几个月天天听钟老爷子吹他发财的事:钟家自己有两条广船跑福建,前段日子郑芝龙捣乱时候,钟老爷子不敢出海。现在海面上肃清了,钟家一点风险没有,每跑一趟,就要赚近千两银子。 于南听老爷子说了这事,便琢磨着这么好的机会,剩下的这一千四百两本钱是不是太少了。要是运粮食倒也罢,这些本钱勉强刚好装满一船,一趟却不过赚个百余两。玻璃不太买的到,不说了。但贩卖水泥、铁器之类的,虽说本钱需要多些,利润却远远高于粮食了。于南想来想去,想到七公子对自己友善,就想出个找南海银行借钱的主意。 南海银行,是有贷款这个业务项目的。虽说赵玉没啥经验,以前不太敢做,但听到于南说愿拿宅院和田地的地契作押,料想没有风险,也不好拒绝于南。不过南海银行被史班搬空了,赵玉找来账单翻看了半天,实在是没想出去哪给于南搞出两千两银子出来。 赵玉跟史班跟久了,也是个直脾气的,把钟会放在前面喝茶,就去后面翻账本了。正翻着,突然听到外面的伙计好大一声叫唤,“南王到!”赶紧带着钟会迎接出去。 庞宁刚给破海营放了七天假,在府城逛到了前琼州提学道,见如今的“太平王衙门”匾额下面,居然还挂着一个“南海银行”的小匾额,不由地骂了声娘,“小王八赵玉,倒挺会挑地方。” 庞宁穿越前就是银行里干活的,这会好奇心上来,转身和李说道,“走!瞧瞧去!去看看七公子,把我们的南海银行,建成了什么个模样!” 一三一节 庞氏信贷 z 了南海银行,赵玉后面迎出来的于南让庞宁吓了一上下把这人看了又看,大声喝道,“你不是黄家黄作涛吗!” 黄作涛见庞宁认出他来,赶紧上来行礼。按南海国的法律,他这个“民户”见到王,那是要行跪礼的。庞宁却没把他当外人,把他拎了起来。见黄作涛如今穿得挺讲究,庞宁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睁着眼睛好奇地说,“倒是长高了些。前几年你家是不是出事了?怎么回事?” 黄作涛见庞宁问起,赶紧把事情理了理,说给庞宁听了。庞宁听完啧啧称奇,夸他人生经历倒挺丰富,转口又问他来这里做什么。黄作涛见南王友善,便把来贷银子的事《》了。 赵玉实在是没处筹银子给他,这时也有些不好意思,喃喃地道,“不瞒黄公子,这两千两也不是小数字,如今一时,怕是筹不出来。” 黄作涛不相信南海银行这么大的摊子,会借不出两千两,以为赵玉不肯贷给他,脸上满是灰败神色,强撑着笑脸道,“七公子要用银子处,想必多了,自然有日程安排。倒是我懵懵懂懂地来张口,让七公子为难了。 ”他没借着银子,心里失望,进屋里和两人说了会闲话,就找个理由要走。 七公子没银子,南王却是大款。庞宁见黄作涛讪讪地要走,笑了笑道,“你这借钱,是拿屋子和田地抵押的?” 黄作涛点头说是。庞宁和李说道,“你去,把他的地契押着,去船上提两千两借给他。”见李答应了,庞宁又和黄作涛说,“这钱借给你,就按二成的年息,你可要好生经营。要是折了本,这宅院和田地便是姓庞了,我可不还你。” 明末借贷不发达,借钱不还的概率挺高地,市面上借钱的年息都是三成往上。现在南海国法律公正,很多成本和风险都被严格地法律抹掉了。没有了有背景的恶霸,也不用往衙门里跑,你就是随便种点油楠,卖到大陆去都能赚钱。各个行当都是欣欣向荣,新开了好多公司。跑海贸的搞实业的都缺钱,四成的年息都不一定借得到银子。 庞宁这话虽然说得难听,其实是帮忙了,黄作涛知道好歹,跪下来行礼,口中称谢不止。庞宁受了他一拜,挥挥手让他赶紧去办事。 赵玉见黄作涛借得了银子。也是大感轻松。正要谢谢庞宁。却见南王不满地把自已一瞥。庞宁见赵玉地行开得这么不堪。张口骂道。“混小子。你开地什么银行?两千两都借不出来!” 赵玉被庞宁问得说出话来。冠玉般地英俊面庞上满是委屈。 其实这也不能怪赵玉。一种信用货币地认可。不是一年两年地功夫能完成地。你要说你上午在饭桌上画张纸出来。下午百姓就欢天喜地拿去当钱用。那也不叫银行了。那叫神笔马良。就是大明朝用几百年积累地信用。发行不足值地铜钱。到了明末也不停贬值。就体现着百姓对大明朝信用地不认可。 南海银行开到今天。一直致力于对那些硬币地信用化工作。竭尽所能。上午客户拿着存款凭证要提钱。或者拿着银子存钱换硬币。赵玉绝不会让他等到下午。从来没出过延误地情况。按史班地交代。赵玉这里是客户存多少银子。就发多少硬币出去。一厘都不曾多发。 如今最大面额地存款凭证。是一百克重地“五十两”硬币。由于官铺和船厂都认这种钱。所以一些海商们图方便。也习惯了这些无法伪造地硬币作支付手段。毕竟谁也不喜欢总扛着几十斤地银子在身上。由于做事地到位。南海银行口碑很好。南海国百姓没把南海硬币看成不停贬值地钱。而是看成了等同于银子地硬通货。 现在甚至一些岛外地商号。也知道这种硬币能当钱用。入岛就要换一些来用。能做到这一步。史班提出去那两万两。可以看成是赵玉赚地了。就算永远不还回来。也不会让南海银行倒闭。赵玉又没做过钱庄老板。全靠自己一步步摸索。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让史班很满意了。 见南海国的央行寒碜到这个程度,庞宁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听赵玉解释完,庞宁摇了摇头,耐心教他,“小家伙,到了如今,你增发一些硬币出来,也没事。” 赵玉一个五好的明朝青年,跟着史班这个一是一二是二的愣头青,哪里能理解二十一世纪的那套金融思维,坐在下首连连摇头道, “如今只剩一万两存银,要撑着十九个网点的提兑。我把这一万两散在州、府城、万州、崖州四个大分行,配了四十多匹快马,用大分行辐射小支行,才勉强做到两、三个时辰能提到银子。要是再有更多的凭证散在外面,大分行要到别的大分行拆借,来回就是几天,事情怕就麻烦了。” 赵玉怕如客户拿着硬币想换银子,两三天换不出银子,百姓说不定就对南海银行不信任。到时候传来传去引起挤兑,他这几年那不是白辛苦了! 庞宁瘪了瘪嘴,说道,“小鬼,那是你散出去的资金量太小了,所以一点突发情况,都会偏离预期,你要是有二十万两坐镇,外面有一百万两凭证也不怕,一比五也不怕。” 赵玉虽然也跟着史班学了几天数学,但也想了半天才明白南王这说的是什么:越大的标本数,其平均数越接近于稳定。个人的突发性存取行为,总是几十两,几百两,银行规模越小,应付这种波动的能力就越不足。如果南海银行的规模大了,这种几十、几百两的突发性波动,不足以冲击到整个系统。 庞宁一时手痒,站了起来踱了几步,突然想到个赚钱的好主意:史班这呆子死脑筋,这种性格搞中央银行倒是稳定,我搞个借贷的商业银要赚钱!他转头看了看赵玉,见这明末小知识 史班一样,一副不开窍的样子,心里一乐,笑道,在是三分之一地存银,就能满足支取需要对吧!” 赵玉点头说是,庞宁算了算,说道,“你给我十八万两的凭证,我存六万两银子在你这,不就够了?” 够是够了,赵玉吞了吞口水,却觉得也太吃亏了,喃喃地说,“这怕要问问我师傅。” 庞宁啐了声,想到史班那副不吃亏地样子,骗他十二万两怕比骗赵玉还难。庞宁不想把这事弄到史班那,坐回位置上,凑过身子,嘿嘿笑着和赵玉说道,“我不是讹你,中间差的十二万两,算我跟你借的,利钱一年半成。” 庞宁见赵玉还在犹豫,不爽地啐了句小呆子,说道,“这样,我存你这六万两银子,你给我六万两的‘大洋’。这样你的存款准备金数量就多了,我这时跟你借四万两银子,保持那个三分之一地准备金比例。然后再存进来换大洋,再跟你借出来,再换大洋,直到十八万两借满为止,合理吧?” 赵玉反复想了想,倒是觉得合规矩,不过南王和其他人不同,出牌不按常理,不是很靠得住。赵玉紧张地喝了口茶,偷偷看了看庞宁的脸色,咳嗽了一声,鼓起勇气呐呐地问道,“这么大的借项…是要做些担保才好?” 庞宁见这小孩还敢和自己要担保,气得一拍桌子,骂道,“吊子日地,你每年莫名其妙多赚六千两,还跟我讨价还价?拿纸来,老子把船队押给你!” 在庞宁的威吓之下,赵玉点头哈腰,撒腿出去捧来了文房四宝,定下了这门生意。庞宁第二天就运来了六万两,来回折腾,搞出十八万两的“大洋”出来。 庞宁骗了这十二万两,每年可是要付六千利息的。他手上有了这些大洋,就要赶紧钱生钱。 庞宁派人把十四家惠州商号驻府城地代表都找来,又集中了州、府城的一些相熟商贾,在南王衙门开了个大会。 客人全齐了,庞宁才悠哉哉进了二堂。见两边坐着几十个粉团团的老板掌柜,庞宁心里欢喜,仿佛看到了银子。庞宁不急着摊牌,朝客户们虚报一礼,说道,“今天请诸位来,是想了解一下各位的经营情况。” 华震洋和南王最熟,诸商贾便让他先说,华震洋稍微推让了一番,拱拳说道,“托殿下的福,如今四海靖平没了海盗,玻璃、水泥和铁器对外贩卖越来越多,我们赚钱之余,岛外的商品价格也有些回调。要是运到惠州,这单趟利润大概是半成多,没有原先一成半那么多了。不过这个价格稳定下来了,出手倒也容易。” 庞宁点了点头,看了看其他人,州地阮贡生笑得满脸是皱纹,抢先站起来拱手说道,“托殿下的福,我今年赚了不少,这个玉如意,是小人一点心意,还请殿下笑纳。” 庞宁看了看他地玉如意,笑了笑说道,“你走安南那边,怕要花不少心思打通关节。” 阮贡生赶紧答道,“殿下明鉴,那北安南的郑官家,也是个只认银子不认人地主。好在我有个门路在那边,否则东西还没上市场,就要被刁难收掉。我南海国的货物贩过去,倒是可以卖个好价钱,嘿嘿,海布也能卖!只是那些官老爷不好打交道,动辄就是要几百两几百两地送上去。” 自从明廷禁了海布,南海国的海布一直是积压的,纺织工厂停工好久了。庞宁听到在安南可以卖海布,眼睛就亮了起来,想把这条商路打开,赶紧说道,“那你要把生意做大了,这打点上的花费,是不是可以摊薄很多。” 那阮贡生愣了愣,点头道,“殿下说得没错,不过小人也就这么点家底,不瞒各位,就这七千两本钱。呵呵,要把生意做大,那也不知道到哪年哪月去了。” 其他人在安南没有门路,也打不进这个大明藩属的市场,所以阮贡生说得坦诚,也不怕有人和他竞争。其他人见阮贡生说得实在,都是会心一笑。庞宁摸了摸那玉如意,笑道,“我收了你的礼物,不能让你吃亏!你把船队押给我,我借你四千两扩大买卖,年息二成半。” 庞宁想了想,补了一句,“银子不方便,我给的是五十两的南海银行硬币。” 现在海面上没了海盗,南海国的货物又是奇货,一年下来再怎么不趁手,那也是本钱翻番的玩意。如今到处都是缺钱的新公司,市场上放债人的利息从三、四成直往上冲,银子一天比一天紧张。 南海银行硬币怎么了?官府办的南海银行的信用,比官府还要好,直接用到官铺去提货也行,去市面上收粮食米铺也认,喝酒也可用,嫖娼也能花,不想要了随时可以去银行里换银子出来。 那阮贡生听到庞宁只收他二分半的年息,眼睛里顿时冒出光来,以为是自己的礼物讨了庞宁欢喜,呐呐地说,“殿下…殿下我那边还有一个玉麒麟,上等的和田玉,也是要孝敬给殿下的,今天人多,一时不好带过来… 下面的其余商号也早做好了准备,见阮贡生拔头筹得了这么大好处,哪里肯落后,南王衙门的顿时响起一片嘈杂声音, “殿下,这月牙岛的五彩珊瑚,是我家的一点心意。” “殿下,殿下,上好的武士刀,倭国岛津家家老送我的,我惠州雷家手头也紧张!您看是不是…” 庞宁没料到这空手套白狼这么好赚,突然发现桌子上冒出好多名贵物事,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庞宁见这些商人眼睛都绿了,似乎想扑上来拽裤角要银子,不由得大喝一声, “都放好了,都放好了!别站起来,对,就是你,坐好了一个一个说!” 一三二节 积极的货币政策 一六二二 一三二节 积极的货币政策 商贾听到庞宁的呵斥。都不好意思的坐了下来。场看。阮贡生见因为自己独南王照顾。而同行们都受王呵斥。总归有些不好。作为“事者”。阮贡不好的罪这些同行。自然要帮他们打一下圆场。呵呵笑着和南王解释道。 “大家都被北面那些官儿整惯了。如今遇上了我南海国这样的机遇。有拨云见日之感。只觉。处处可衍利。行行可生财。本钱就都显不足了。” 这话一说。在座的一商贾都讪讪的笑了笑。点头赞成。惠州周家的小儿子。算是惠州十四家商号代表之首。见场面有些尴尬。也出来说了句话。周平站起来行了一礼。侃侃说道。 “殿下见谅。在座诸位如此急躁。却也正是对南国的渴慕之心使然。如今南海国政治昌明刑罚公正。等岂能坐视良机错过?” 庞宁最近一直在外面打仗。倒对琼州府的事情没那么上心。他找这些商贾来。是准备消化掉骗来的十二万两银子。坐吃利钱。但没想到在这些商贾眼里。似乎只要有本钱。在南海国那是大把捞钱。庞宁眼睛转了转。实在不明白为|么钱能这么好赚? 庞宁摇了摇头。一众商贾问道。“这小小南海国。哪有那么多赚钱的方?你们倒是都给说说看。都有些什么赚钱玩意?真要那么好赚。小王我也要掺几股!” 众人听了这话。一都不知道怎么答。最后说话。还是那个惠州周家的小儿子。他又站了起来。拱手道。“殿下可知汪应蛟徐光启二位在大沽修水利之事?” 他见庞宁一脸茫然。继续说道。“万历年间此二官在京城东面兴修水利。以泰西之法的水田二十余。活人无数。北直隶素缺粮。的水田于北方荒的。这当年也算是一件奇事。传芳全国。听我家族叔说。那时万历皇对这事也多有嘉许。” 宁却不知道这哥么。说这事干嘛?只点了点头。周平便继续说。“然去,行船经大沽。听人说那二十余万亩水田。如今已全变成了的。被的方权势贱买豪占。那水利。也已绝了。” 庞宁听到这里。猜些什么。不禁瘪了嘴。 坐在左首的一个府,老海商听到。摇头道这水利之事涉及到劳役征募。水具制造。沟渠布局涉及到的方上林林总总。非一商贾户可维持。涉及到这么多环节。每个环节都要被人刁难克扣一番这水田还能种么?” 周平朝北面京城抱拳叹道。“如今甘陕缺粮成灾。饿满的不的救。而民间有田粮之法。的方官却不愿分神料理水利。恶徒破坏农本。朝廷却不能惩治。此端为政。其也?农为|本。农事尚如此其余行当就更可想知…只此一便可知于北行事之难。当真处处是关步步是卡官绅相护人人伸手。 ” “处处是关步步是卡。官绅相护人人伸手。”庞宁听这话说的新鲜。不禁喃喃的念了声。又听到那周平说道。“然此等事。在琼州府却是全无。话说我前几日寻那陵水知县。商议买五万亩荒的。自己修沟渠垦殖。这知县没刁难我不说。还满脸欢喜的问。“要不要的方上配合修水利”。倒把我问的不知如何作答。最后此官亲自把我送出衙门。” 董学普每个县都派了不少流动监察员。考核的方官员政绩:具体包括耕的面积。百姓收入等各条标准。如果有人在陵水开荒。那陵水知县的政绩就能涨。爵能提。陵水知县当然愿意配合周冶平开荒。众商贾见周冶平说的有趣。不禁都是一阵轻笑。就是怒的庞宁。也把脸摊开笑了笑。屋里气氛。一时好多了。 惠州十四家商号都周家的朋友。听到这话。就有好心的商贾提示周平。 “去年琼州府垦殖甚多急缺耕牛。惠州一时牛贵。牛价翻了一两番。你这大手笔垦荒。算清楚了!把你家老爷子的棺材本折进去。” 周冶平却摇了摇手就此打住了话。那意思也不是说“哪怕牛贵也能赚钱”。还是说“不想谈生意的细节”。 庞宁天天在岛外。倒没料到生意么好做。一时真动了做生意的念头。想到甘陕缺粮天下米贵。庞宁也有点想搞个`司。开垦几十万亩田出来。他不好直接问。就套那个泼冷水的老商话。说道。“牛是贵。但米如今也贵。这开垦怕还是能赚的!” 那商贾笑了笑。看看周平。道。“米再贵。那还的有牛有人才耕的出来。如今南海国人少。新恳的田的不少。按说人少牛多也行。可惠州牛墟牛行又被我们这十四家商号买空了。一时|不知道。哪里还有那么多新牛可贩运过来。周`子是不是早准备好了耕牛。我就不清楚了。” 和南海国做贸易。毕竟是走私买。没门路的商人也做不来。除了琼州府本的的走私商人外。基本上就是庞宁拉来的十四家惠州海商了。这些商贩能力有限。能够触及的场也就是惠州。州等几个点。去年南海国新开了五十万亩的。里面就是一两万头牛的需求。这些商贩在大陆买了几千头。就已经让惠州泉州牛价大涨。 估计要半年一年后。等大陆的商反应过来。把牛马从北方运到两广。才能逐渐缓解南海国牛马的缺乏。 庞宁瘪了瘪嘴。不再提问。又假模假样和其他商贾了解了些情况。便一个一个把银子贷 。见一帮商贾对资金这么饥渴。庞宁后贷出去的||利钱都是二分半以上。算下来。庞宁这两天一个转手。就\'手套白狼赚了三万两银子。以及一堆名贵礼品。 不单单是庞宁赚了三万两银子。这十二万两的“硬币”。或者说信用货币投入到市场上后。使很多可以投资的项目获了资金。顺利开工。良好的法制降低了经营成本。通的海航又低了运输成本。这时南海银行再灌了十五万两的信用货币。使的南海国工商业投资大涨。掀起了一轮工商业建设的**。 安静了几千年的海南岛。突然成为了一个躁动不安的新天的。 不光有商人到岛南的各州县开垦新田大力种植粮食。也有人在府城附近搞起了陶瓷作坊。砖作坊。铜器作坊。甚至还有人跟官府买了专利生产权。搞起铁丝捕鼠器作坊水车作坊。把产品成批量的销售给走私海商。 虽说南海国各类工匠不多。培训本的工匠比在大陆雇佣现成的技工。要花更多成本。但南海国三年免赋。一算下来还是赚。加上政府的清廉公正。没有种种勒索孝敬。越往后算利润就越高。 府城已经没有方容纳这些作坊了赵武在府城北面规划了一片土的专门作为各类作坊聚集的。在水泥这种快速建材料的支持下。没几个月这里就初规模。成为了一片工业区域容纳了大小作坊十几个。工匠千余人。这片工业区域。又拉动了其他行当的发展。 整个琼州府的济转的飞快。百的日子继稳步的往上迈步子。 市场一旦`通。秩一旦形成。工商业的发展是迅猛的。私营工商业的发展。使水的需求也大为提高了。庞宁在场上投的那十二万用货币。有一两以海商订货预付金形式。回到了史班的工厂里。手上有钱的史班。看那么多人排队在小南关等水。干脆重新规划在昌化港附近建起一座年产两万吨的水泥工厂。 来在五源谷里面建的水泥窑受制于设计规模和原材料渠道。质量不算很好。现在南海国的海上商道打通后各种原材料的获要容易的多。秦明给了史班一个长长的泥原料清单。括石灰石粘土岭土这些原先就有的。也新增了石英暗色岩页岩铁矿石等新的原材料。 这些东西。方便就的取的的。史班便组工匠开采。没见过的。史班就扔给了庞宁。让他介绍商人运来。制作工是成的。史班搭起新水泥厂也是驾轻就熟。到了崇祯年五月底。新水泥厂已经开工。批量向市场供应波特兰泥。堆积如山的水泥订单终被一份份解决掉。 史班在水泥新厂里待到了五月二十号。才把工作交接给新任命的厂长。忙了一个多月。史班也有些疲倦。便想到去园那边看看。 琼\'府五月的太阳很大。两个月没来。桑园里的桑树已经长高了不少。史班没找到张罗寒。四处转悠。桑园里看到了教授其他女工的薛平。 薛平站在一棵桑树下面。清丽的脸庞被太阳晒红扑扑的。多了几分艳的色彩。如今薛平根据技术贡献。定了下等,户的爵位。每个月都有一两多银子工钱。再不用依赖他叔叔了。这会她身上穿着新做的海布夏衣。那夏衣些紧了。勒出她一身玲珑的身材。映着大不比从前的自信。 史班走了过去。听见他和那些女工说道。“夏蚕期的桑树。不断生长桑叶。所以老嫩不一采桑时候要选那些同色同位。用手摸了软硬。一般比春期要下两三叶。夏蚕期一二龄。要选夏伐桑新条上的适熟叶。到了三龄。也可用新条基部的四五片叶。采桑时间是早晚两次。以早晨卯时和傍晚申时为好。” 薛平正说着。突然看见女工们对自己身后行礼。薛平转看。果然是史班。史班不喜欢礼。挥手让女工们不要紧张。 薛平脸上不禁一红。也款款道了个万福。 史班赶紧扶她肩膀起来。笑着说。“这么热。还在教课啊!”史班把自己的细竹编帽在了薛平头上。笑道。“送给你了!也挡个太阳。” 那帽子还是庞宁给史班送的。是湖州的精巧竹匠。把那竹子割成细丝。编成一个柔软清凉的带边帽到了这竹子不多的琼州府。算是个稀罕货色。平摸了摸头上的帽子。脸上又红了红。转身去问一个要好的女工。“好看么?” 那女工掩嘴笑了笑。,头答她。薛平了肯定的答复。满脸欣喜的转身过来。悠悠道了声万福称谢。一副少女的娇态。把史班看的哈哈大笑。 史班左右看了看。薛平道。“张罗寒跑哪里去了?” 薛平答道。“桑园人不够。张局昌化招人了。” 史班愣了愣。问道。“上次不是说招满了吗?” 薛平抿嘴想了想。说道。“我也不清楚。不过最近有不少女工被外的的商贾挖走了。想来不够了。” 史班还没听明白。旁边一个嘴快的中年妇女凑上来说。“那些个没良心的。在园子里拿钱的月钱还不知足。说府城|边能识字数数的工匠。在外的商人的作坊里可以赚到一两五钱。殿|您组织夜校教她们识字数数。他们就这么回报。当真是小白菜喂了猪了。” 一三三节 钢铁龙骨 一六二二 一三三节 钢铁龙骨 班听了那妇女的话。摇了摇头道。“让她们去吧。工。日子也好过些。”史班瘪了瘪嘴。心想然张罗寒在城里招人。自己该去昌化城找到他。把事落实了。 把张罗寒调到桑园来后。史班陆续砸了五万两银子。种植了六千亩的桑园。虽说目前还在育桑阶段。但园子里也雇佣了五千户农户。正在组织培训蚕桑技术。不管从规模和投资来看。这都是史班的重点项目。不能出问题 史班拍了拍手。和平道。“张局正不在。我先回城里了。” 薛平听了这话。清丽的脸上泛出一股失落神色。不自觉把薄薄的嘴唇瘪了瘪。薛平道了个万福。小声说道。“殿下慢走。” 史班见薛平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不禁愣了愣。史班把身子转了回来。改口说道。“你好久没进城了。老待在这乡下。不如跟我去城里转转?” 薛平脸上一红。欢的睛都是眯的。嘴上却说。“薛平每日教他们种桑养蚕。倒也不|。” 史班笑了笑。说道。“怎么会不?走!带你坐我的大马车!” 史班把相关负责人找来。代了番。安排女工们忙别的事情。薛平让史班稍等。自己回屋去换了身衣服。史班在外面数了桑树。数到一千三百六十一棵。才把薛平等出来。 薛平走出来。在屋子的台阶上站了站。怔的让史班看她。她换了件青丝对衫。下面了件白色纱裙。倒似支亭亭出水的莲花落入了凡间。史班上下看了看。赞道。“这身打扮好看!” 薛平被史班夸的害羞了。跳到车子前面。歪着头岔开话题道。“是坐这个车子进城么\'” 史班薛平拉开车|。笑道。“对的小姐请上车。” 薛平见史班帮她开车门吓的花容失色。赶紧行了个万福说道。“殿下莫要玩笑。折杀|女子了。” 史班拍了拍手笑道我这里不这个。女士优先。对了。这个礼仪其实不对哪有让客人爬进里的道理。应该是我先上再请你坐外面。”史班说完。就自己爬了进去伸出一只手来。要拉薛平上去。 薛平看着史班伸过的粗糙大手。心脏蓬蓬直跳薛平脸上红像烧起了开水一样。紧张的退了一步。周围色仿佛全都打起了转。薛平踌躇了半天。银牙暗咬。握了上去。 史班只觉握到一个玉脂般冰凉纤细的小手。见薛平娇羞的样子。史班不由的笑道。“小心了。”慢把薛平拉了上来。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直到马车了。薛平脸上红潮也还没退去。她佯装镇定的打量着史马车。歪着头。 “好大的车子!” 史工炼钢虽然有几把刷子。但在动力机械上的造|。也就是入门级别。这部四轮车子宽两米。轮子上加了减震的组合弹。已经是史工的巅峰之作了。史班见薛平好奇。有意哄她开心。在顶上转了转一个纹扭。开出一个大天窗来。 史班拉着薛平钻出窗看风景。把女孩逗的眉开眼笑。马车开在维护良好的土路上。几没有颠簸。两边的林木。农庄。山岭小河。各种景色飞快掠过。薛平睁着眼睛看了好久。满脸欢喜的钻了回来。 史班又拉出车上的暗藏的书柜。桌椅调节器给薛平看了。薛平毕竟只有十**岁。见到这些新奇玩意。看的眼睁睁的满是好奇。史班兴奋之余。说道。“好玩吧?现在把最厉害的一处给你看。” 史班在座位下面拉开一个小盒子。转动了一个螺扭。下面的弹松动。软椅嘭的一声从间弹开。张成一张折叠床来。史班又从马车顶上取下一床凉席。铺在那折叠床上。意的说。“厉害吧。这车子做什么都可以吧?” 车厢被那张折叠床了绝大多数空间。这时薛平和史班都挤在车前一线。两人贴近了。薛平几乎能察到史班的气息。又听史班说“做什么都可以”。薛平身子不禁抖了下。脸上红的和火烧云一样。转头不敢看史班。只是悠悠的道。“不行…” 史班听到这没头没脑的一句“不行”。也是一愣。不由“啊?”了一句。薛平终于平复了气息。慢慢退了一步。只喃喃的说道。“太快了!” 史班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跟一个漂亮女孩独处一室。还把床也拉了出来。薛平肯定是误会己意思了。史班拍着脑袋笑了笑。说道。“是不行的。我把他收来!”史班看了看薛平。又问道。“收起来好不好?” 薛平满脸飞红。看着史班的眼睛。轻轻的点,头。 …… 张罗寒虽然不明白薛平为什么会跟来。但还是本能的对个 气起来。 听到史班问他招工情况。张罗摇了摇头。说道。“六钱的工资。是肯定招不到人了。我忙了一个多礼拜。缺口根本填不上。” 南海国实行五级三爵位制度。从低到高有劳役民户差办能手和功臣五级。每级又分下中上三等。根据加入南海国的时间和对国家作出的功劳。每个人的爵位都是缓慢上升的。如果在政府部门干活。升爵位的速度要快很多。 在政府部门供职。还可以拿到相应爵位的俸禄。最低的是下等劳役。六钱一个月。一年半年后升为中劳役。是八钱一月。要在前几年的大明朝琼州府。这也算是不错的报酬了。但随南海国把经济越搞越活。百姓收入不断提高。现在史班的工厂六钱一个月都招不到人了。 其实也是海南岛人太少了。这年头岛上汉人也就三十多万。光是各的的新田开垦工作。就已经让人力资源捉襟见肘。虽然陆续有些逃民。跟着商船从大陆来琼州讨生活但毕竟是少数。 南海国在大陆名声不。“均田的”政策最后被绅谣传成了“共产共妻”。穿越者没有抬高儒教宗法。就被读书人谣传为“不认祖宗不敬鬼神”。总之。除了家破人亡逃出来的难民。一的人也不敢来海南。 而两广这段时间也有大模的民。 张罗寒见史班不说话。喃的说。“现在府城那边识字的工匠。是一两五钱的月钱。出海做水手。是二两的月钱。开荒的农夫。是一两二钱。我们给六钱。实在是少了点。我看要不加点工资?” 加工资不能只加最低等级的劳役。否其他高爵位者会不满。全部爵位一起加。这笔财支出太高了。史班摇了摇头。 随着南海国百姓收水平的长。级三等制度最初规定的工资。已经没有吸引力了。但是穿越者行着三年免赋的政策。手头上也不宽松。如果全面增加公务人员工资。对财政压力也大。 两人讨论着。突听到外面伙计叫了起来。“南王到!” 庞宁大摇大摆走了来。见史班又带着那个小美女。张臂哄笑道。“小妹妹好久没看到。给我抱一个!”薛平被吓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拼命往史班后面躲。把庞宁逗的哈哈大笑。 史班见庞宁没正经。没好气喝道。“你来做什么?” 庞宁屁股一甩坐在了薛平的位置上。说道。“?打扰你们交流感情了?” 史班懒的答他。只低头喝茶。庞宁讨了个没趣。讪讪的笑了笑。说道。“这不是保护航1,吗?要造大船。我想干脆用钢铁龙骨和肋骨。怕比木头的要结实。” 史班口茶。问道。“你要造多大的船。要铁龙\'” 庞宁的意洋洋的伸出七个手指头。了晃说。“八百吨的大船!六十多门个炮位。龙骨和|骨的结构图我都带来了。史工给我抓紧做了。我运到嵌山去组装!” 庞宁说完。从茶具给史班倒了一杯茶。趴在了茶几上比划了下。满脸期待的问道。“怎么样?” 史班拿他的设计图来看了看。见到好大一艘帆船的骨架图。流线型的船底。越往上船身越大。骨架上面各种纹口。孔洞密密麻麻。史班不禁皱了皱眉头。说道。“你这东西还真不好弄!如今处处缺人。我去哪给你找那么多工匠?” 庞宁嘿嘿笑着说道。“什么时候不缺人?挤挤还是有的!” 史班正色说道。“这是真缺人。我的几个厂子都招工招不满了。庞老板。你倒是弄点移,来!” 庞宁听了一乐。南国的名声早就被士绅败坏了。哪有百姓敢来以身试法?难民估计肯来。但大规模的难民只有西北有。除非打过去。否则也没办法直接抓啊。庞宁摇了摇头。却不说话。 史班见庞宁不声。知道他也没法。改口说道。“要么。你找人运点牛马来。把农村的二十多万人解放出来。也是好的。” 庞宁早就知道琼州府缺牛缺马缺人。心里也是没办法。但既然这时有求于史班。只能顺着史班的要求爬。庞宁点了点头。。“没问题!不就买些牛马吗?实在不行去东北和鞑子换。每船装几百头马来。跑几就够了。” 史班愣了愣。眼睛放光道。“你真的有?” 庞宁拍了拍桌子。喝道。“笑话。台湾岛老子都打下来了!买些牛马的小事。你还不放心不成?你快点把龙骨给我做出来。到时候我一船船的牛马拉回来。你要是没做出来。就脚朝上头朝下来见我!” 一三四节 进入台湾 一六二二 一三四节 进入台湾 郑芝龙决战后。宁占领了湖。当时船队伤亡很宁担心在台湾遇到抵抗。并有直接攻入台湾。 南海国的贸易航线。一以来局限在惠州广州一带。 后来随着走私商人实力的提高。通商范围有所扩大。往东渗透到了州泉州。往西到达了广西安南北部。但仍是在台湾海峡以南。北部湾以北。控制台湾岛。也并不是很急的事情。 不过最近情况有些变化。随着南海国工商业的发展。人力资源不足的短板暴露出来:为了的到人力资源。董学普宣布大力鼓励“抓猪仔”――那十几家海商如今每个都能骗几百个“猪仔”。就是坑蒙骗劳动力过来。 这些“猪仔”多是粤桂二省中部的农民。在白沙港。就是原来的大明朝“白沙水寨”下奸商的船。会有专门的“移民局”人员把他们赶到大澡堂里――就跟那犹太集中营似的。在低浓度硫磺水里消毒。洗干净身子。然后登记姓名。家族。技能。 董学普给每个“仔”发-干净海布衣服。然后集中培训一个月。忽悠他们南海国怎好怎么好好。不过南海国对百姓确实好。也不是忽悠。只要肯卖力干活。哪怕是没有任何技能的仔。一个月也能赚**钱银子。 培训基的里好好。每天组织这些猪仔见世面:去看府城排水通畅。干净整洁的水泥面。去看不断扩建。繁忙热闹的府城码头。去体验普通百姓顿顿有猪肉季季有新衣的小日子。去体验下了班就聚在馆听戏看报的工匠生活。最,一招最狠。组织民营小企业主。给猪仔们讲白手起家的家史。 培训结束,。猪仔们就获的了自由。“猪”们需要找到一份工作。半年后就能的到下等劳役的身份。成为一个南海国百姓。这些猪仔没一个想逃出岛的。 止是不会逃简是赶也赶不走了。 但两广的方富庶。好抓的人不多。每个几百的量。远不能满足南海国爆炸性增长的人力需求――光是南面几个州县规划的几十万亩新田开垦。就需要十万农民。再加上工匠。桑农。水手的需求。人力缺口越来越大。人力薪水一路上涨。 百姓生活水平提高好事。但南国发展减速了却不是好事。现在董学普想招募些武装巡检。维持越来越复杂的城市治安。都轻易不到人手。毕竟各处都缺人开的薪水低。 直接去大陆掠夺人力是上策:大明王朝虽然暮气深重。但惹急了他全力一击。小小南海|也不一定能够抵挡。军事和经济上都没法改变人短缺的现状越越重的人口压力。最后还是堆在了庞宁身上――希望能够通过贸易获人口。或者至少能到足够的牛马。替代目前琼州府农业里大量沉积的劳动力。 庞宁决定去台湾岛看看。最好能掠夺些人力填充海南岛。另外一方面。如果北上发展牛马贸易。台湾也重要中转站。毕竟是敌对国身份。南海国船舶不能停靠大陆港口。 崇祯四年六月中。庞宁-集结了破海营取道嵌山港去台湾接收郑家的最后据,――东夷岛笨港。也就是后世的台湾岛云林县。 庞宁的海军实力这几个月有所增长:嵌山港这三月又下水了两条“一级巡航舰”。破海营的水兵编制。也扩展到了六百人。史班提供了足火炮和火枪。庞宁率领三艘大船和两条快船。朝台湾开去。 台湾的气候比海南凉爽一些。至少在六月的台湾海峡。庞宁不会不停的流汗。这天风不大。五艘帆船劈开海面到达笨外面。引起了海港里的一片骚乱。 没有遭到火炮攻击。庞宁的舰队一轮齐射。就轰了港口北面一个堡状的建筑。那堡里面似乎什么也没有。掉一两分钟。庞宁视野里也没有任何敌人出现。 看来郑家已经放弃了最后一个据点。这个曾经称霸东亚海面的庞大实力。已经从东亚的图上消失了。庞\'唏嘘了一阵。让两百水兵上岸接收港口。 水兵们朝港里靠了过去。很快。邺就划着小艇回来了。这个水兵长矫健的跳回了甲板。朝庞宁敬了一个漂亮的军礼。喝道。 “殿下。破海营已经占领笨港!” 看来在没有遇到抵的情况下。破海营还是很有战斗力的。庞宁注意到。破海营的水兵都在胸甲下面穿了件丝甲。――据说丝制的轻甲能够有效抵抗轻弓。水兵们就纷纷自己出钱装备了。庞宁点了点头。奖励道。“两百登陆前。每人赏白银一两!队长以上赏二两。” 李邺嘿嘿笑了笑。的又行了军礼。庞宁朝船上军官们下达了入命令。帆缆手和舵手们忙碌起来。调整船只。靠入港口。 港口不大。是个纯粹的贸易码头。既没有船厂。也没有大型武器库。一切设施都是基于,用的。五艘船停上去。已经整个码头占满。 港口五百米附近的百姓。已经被先遣士兵们集中在码头上。蓝色镶金的南王大旗插满港口。高高飘扬着。唢呐和锣鼓敲打起来了。一片热闹欢腾的景象。在礼炮和火枪齐鸣声中。庞宁走下了旗舰 目光所及。不是衣着褛的搬运工。就是骨瘦如柴的佃农。 庞宁扫视了码头上的百姓一圈。就对这个港口经济水平。有了直观的认识。贫穷的百姓们都冷冷的看着这些陌生人。乎很不欢迎这些突然闯进来的强盗。 一个中年人被推到了庞宁面前。水兵们大声汇报。“报告殿下!这人是港里管事的!” 庞宁面前的中年人反绑着手。阴沉的脸上皱着眉头。水兵们一把将他按在的上。勉强他磕了个头。士兵手一松这个中年人就弹了起来。眯着眼睛用一口浓重的泉州口音争辩道。“我就临时做了几个月征粮官。抓我做什么\'” 这个男人被绑到面。居然还敢这么跋扈。庞宁真是有点佩服了。素来听说闽西都是山区的区和的区间时常械斗。百姓非常彪悍。庞宁今天算见识了。 庞宁见这男身绸缎衣服。比起一般百姓富态的多。不禁皱了皱眉头。转身问他。“港里有多少人多少田?粮怎么个征法?” 那中年人眼睛了。似乎在思考如何回答。水兵见他嚣张样子。一脚踢在了他的腰。大声喝道老实回答!否则杀了你全家三族!” 那“征粮官”被绑着被踢了一脚一下子没稳。摔在了的面上。好不容易才爬起来踉跄着站直了身子中年人狠狠盯着踢他的士兵。仿佛要把人吃了。到这个士兵拔出了长刀他才呸了一声。转头说道。 “一年夏秋两季征粮。农户收成上缴六成。四成留给自己食用。港里有三万多人十万亩的。都是郑家。六成田租。其他的。我哪里知道?郑家跑了才让我的我才干天?你们就来了!” 只有三万人?庞宁大感失望!比琼州大的台湾岛郑家经营了六七年的台湾岛。被穿越者抱以重望的台湾岛居然只有这么点人口… 打败郑芝龙之后。穿越者兴奋了一阵子。就是因为将台湾扩入囊中。没想到台湾只有三万人。只有这么点人。台湾的开发根本无从做起。 两万人运回海南。仅仅人力缺口的一个零头。庞宁看了看东面远处的=岭。叹了口气――似乎这个年头的台湾。大多数的方都是无人之的。 台湾也没法解决南海国的缺人问题…庞宁转过头来。问道。“附近都有些什么\'” 那征粮官眯了眯眼睛。冷冷笑了笑。大声说。 “有大菠萝社猫儿干社华武土龙社二林社。这些倒不算什么。南面一百多里就是大员城了。那有两千多红毛人。鸟铳大炮什么都有!你们有种。去`红毛人去!” 郑芝龙和荷兰人的关系。至少在明面上是还过的去的。明朝极度厌恶烧杀抢掠的荷兰人。一直以来拒绝通商。荷兰人只有通过郑芝龙从中旋。所以郑家的笨港和兰人的大员港相距不过五十公里。却也相安无事。 但如果抢过兰的庞宁。就不好说了。 庞宁倒不知道这里离荷兰人的大员港这么近。闻言不禁一愣。庞宁摇了摇头。感叹台湾真是复杂。如果是两千兰的话。庞宁这六百火枪手未打的过。庞宁让水把这个征粮官起来。和跟来的赵如说。 “最快速度把这三本的人组织起来。收拾行李编好队。准备运回琼州。另外在码头上修个堡。防-红毛。” 庞宁的船队带来了不少水泥。人充足的话。修起碉堡来很快。庞宁以前抢过兰人的船。必须对这两千多红毛有防备。 如正在那里算些什么。听到师父的话。赵如哦了一声。说道。“师父。这十万亩的可是郑家最大的\'贝!” 庞宁愣了愣。问道。“怎么说?” 如垫脚往远处看看。说道。“十万亩的六成田租的话。一年怕能收**万石的田租。这可就是五。万两银子。”赵如瘪了瘪嘴。又说。“如今熊文那里一年就花七八万两。这窟窿可的补上。” 庞宁手上的本钱。主要依靠是抢了“巴达维亚号”发的那一笔。庞宁回琼州后。各处都用钱。进出的速度极快。如嵌山港几千工匠。支出也全是从庞宁里开。加上海军的各项支出。如管着钱管心惊肉跳。见这里有么多田的可以收的租。就动起了心思。至少要把熊文灿那个窟窿补上。 给熊文灿的那笔钱。是走私商人能在两广和福建扩大贸易的重要保证。庞宁虽然也肉疼。是一直不敢断的。 听到赵如的话。庞宁心是一动。他看了看这小王八蛋。瘪嘴道。“这些人。是要运回琼州府的。” 如啐了一声。苦笑道。“师父!你最近是被那帮人捧昏了!国家英雄能当饭吃么?你把些人运回琼州。还不是便宜了那些开垦新田的走私海商?那帮龟孙子。有钱就赚。没钱就跑!你帮他们打通海道。疏通官僚。你还要把笨港的田给荒了。给他们运人去?” 如瘪了瘪嘴。喃喃说道。“师父。你怎么专门帮他们跑腿?” 一三五节 郑家佃农 z 宁听赵如说话难听,睁大眼睛骂道,“屁话!老子能腿?” 南海的霸主,打败郑芝龙的英雄,南海国南王,怎么会专门为走私商人跑腿,庞宁狠狠瞪了眼赵如。但年青人赵如却硬气地很,不以为然地耷拉着肩膀,晃着手上的鹅毛笔。 庞宁忿忿地喷了两口气,拉了拉裤腰带。他慢慢也觉得,最近太便宜那些海商了——海面上航道通畅,南海国货物又优质,两广那边的官员在总督的暧昧态度下,个个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走私生意实在太好做了!就说华震洋这小子,几千两银子的本钱,这半年就翻了不止一番。如今已经有了三条三百吨的福船,专门跑泉州卖玻璃。 而庞宁自己,倒是在不停地亏钱——巴达维亚号抢来的那二十多万两银子,花到现在只剩一半。 赵如又问道,“师父是忌惮大员城里的红毛人?” 庞宁没有答他。 赵如笑道,“师父那时候只有几艘小舢板,也敢抢下巴达维亚号,那多英雄?如今有这么多大船,几千红毛算什么?” 庞宁皱了皱眉头,看了看港口的三艘巡航舰。如今的破海营实力越来越强,即使没有刘香之类的盟友,也有和荷兰人一战的实力。庞宁瘪了瘪嘴,开始认真考虑把劳动力继续留在这里了。这么操作,似乎无论是在财政上,还是影响力上,都对庞宁有益无害。 至于荷兰人,可能打不过…但也不一定要发起战争,可以尝试着交涉,甚至贸易。庞宁瘪了瘪嘴,改变了主意。不把这三万人纳入南海国的体系了!让他们继续做佃农,稳定地为海军提供粮食和经费! 这三万人即使运回琼州府,也解决不了南海国的人力瓶颈,还是去北面贩卖牛马比较实际。但这三万人留在这里,就能源源不断地种出粮食来!南海国总是需要一些殖民地的!庞宁笑了笑,打定了主意。他决定把台湾岛建成一个殖民地了,一个能够提供粮食、银子和矿产资源的殖民地。 他看了看围在旁边地佃农们。骂道。“什么笨港。太难听了!改叫北港吧!”又冲赵如说道。“你去。组织水手和本地人!把土地、农户和耕牛都详细丈量了。给我弄个名册来!” 赵如知道师父改了主意。满心欢喜地答应下来。上船组织水手去了。 水手和水兵们都是识字数数地。统计三万人没花多少时间。很快得到了结果:“北港”东面十公里左右。有郑家地佃农九千户共三万五千人。在笨港河两岸有良田七万七千亩。薄田三万六千亩。共养了水牛两千三百头。马十六匹。 佃农被重新编组。平均分配了租种地土地和牛马。在士兵地命令下。三千个农夫被征为劳役。开始扩建北港殖民地地基础设施。在附近一片高地上。庞宁组织人员。开始修建一个周长八百米地棱堡。作为整个地区地统治基础。 在水兵地呼喝下。无奈地农夫们被组织起来。各种建设逐渐开展着。虽然没有南海国那种温馨和睦地情景。但看上去至少是有秩序地。 但这种秩序下面。却是当地人满肚子地不满。庞宁一贯以来都是大把撒子。用更好地生活诱惑追随者。这次是第一次。试图不改变原有秩序。替代原有体系中地统治者。庞宁对这种角色并不熟练。他没有意识到。他所处在地角色。在北港百姓中是非常不得人心地。 北港地这些佃农,都是泉州水灾时候,被郑家救来的流民。六成的佃租虽然不低,却没有让佃农们不满郑家——郑家组织开辟了足够多的农田。这些农田多处在笨港河两岸,土壤肥沃,即使佃农们只有四成留给自己食用,依然比在泉州老家种几亩薄田来的好。 在他们饥寒交迫的时候,是郑家把他们送到了这个有饭吃有衣穿的乐园。郑芝龙在他们心中,仿佛是救主一般的领袖。何况郑芝龙本身就是泉州人,和他们就是老乡。 每年过年,郑芝龙都会亲自到各个村子去拜年,拨银子修葺各个村子的祠堂。 如今,一群外来人,夺了郑家建设多年的地盘,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让所有有自尊地本地人非常不满。 这种不满很快显现出来了。 六月的一个傍晚,两个巡逻了一整天的水兵非常疲惫,拖着燧发枪走进了北港唯一的酒楼,却没找到空桌子——有富裕的佃农得了儿子,嫌家里地方小,在酒楼摆了酒席。 两个水兵不曾把这些佃农放在眼里,呼喝着把一张桌子上的泉州佬赶开了。但当两个水兵大声呼唤小二的时候,这次酒宴的发起人,愤怒地冲过来要他们离开。 双方都不肯退让,纠纷很快发生了,强壮的客人们把两个水兵围了起来,逼得两个水兵拔出了刀。推让激起了械斗。农夫不是全副武装战士的对手,两个泉州人当场倒在了血泊里。 逃地人把消息传到了乡村里,泉州佬们愤怒了,他们从四面八方涌向了港口,直到被执勤的水兵队用燧发枪拦住。到了晚上的时候,码头外面已经聚集了几个村子的人,两、三千群众。 庞宁习惯了南海国百姓对官府的感恩戴德,却忘记了那是在“三年免赋”,“均田地”等惠民政策下形成地效果。北港这些泉州人来自于同一个地方,都是乡里乡亲,非常熟悉。郑家是他们的乡亲,是他们地恩人,他们拒绝接受郑家敌人的统治。 还没走到码头,庞宁就听到了几千人呼喝形成地愤怒声浪,要求把杀人的水兵砍头。在六月份地炎热夜晚,这种躁动的嘶吼,仿佛要把这些琼州外来人,从肚子上整个撕碎。 五六千泉州佬挤在小小 外面一线,褴褛的的衣衫仿佛是他们地制服,赤着的诉着生活的艰辛。现场的破海营队长非常为难,大声斥责着那个杀了人的水兵。但面对群众时候,这个队长拒绝把肇事者交出来,冲百姓大声呼喝着什么。 他每呼喝一声,回应的都是千声万声百姓的怒吼。围观的百姓们挥舞着锄头,一步步挪近,直到遇上对峙地水兵们。推耸摇摆的对峙一线,仿佛是一片海浪。 “杀了个贼娃!” “还我三表舅!” “把那个贼囚军交出来!” 李习惯了百姓对官府的感激眼神,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远远看着码头上聚集的百姓,李咧了咧嘴,说道,“殿下,我看那水兵也有错,就交给他们吧。” 庞宁已经不是穿越时候地那个庞宁了,这些年他见过了太多腥风血雨。这个末世,只有强者能够生存。除了朋友和恩人,如今的庞宁不会对任何人仁慈,不会对任何敌人妥协。皱了皱眉头,庞宁觉得自己有些愤怒,他不过是要求和郑芝龙一样收六成地租,这些人居然就这样反对他! 庞宁觉得自己的权威被侵犯了,满肚子涌起了不舒服,怒声喝道,“放屁!今天要水兵,明天就要减租,后天就要拆我们的船!”他一拉马绳,喝道,“谁敢闹事!老子枪毙他!” 枣色大马扬起了巨大的马蹄,咆哮着驰骋了一两百多米,猛地冲到了闹事百姓的前面。庞宁一拉马绳,骏马人立停下,吓得一群刁民四散躲开。 庞宁大声朝面前的泉州佬吼道,“五天后,在衙门里断案!现在!全部滚回家!” 庞宁冷冷地用马绳指着面有怒色的百姓们,划了一个圈,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数三十声,如果不离开,杀!” 李被庞宁吼得愣了好久,终于慌张地跟了上来,他刚拉住缰绳,就听到庞宁冷冷的命令,“士兵!上弹!” 南王的命令是无容置地,李还没跳下马来,两百多破海营水兵已经开始装弹。北港的佃农们不明白这边在做什么,直到一个见多识广的农人满脸震惊地呼喊出来, “那是鸟铙!” “那是杀人的鸟铙,大家快跑啊!” 庞宁冷冷地看着慌乱的百姓们,开始大声吼叫着数字,“三十!” 已经有百姓感觉到那套复杂动作里蕴含的杀气,开始转身朝乡野里逃去。其他的百姓互相看着,似乎在是否退后的边缘犹豫着。 庞宁冷冷地继续数着,“二十五!” 第一次装弹相对简单——弹膛里在空闲时候要求被清理干净,这时枪筒里并没有杂屑。定装纸袋的火药被倒进去,子弹塞进了弹~,士兵们向拿着锄头的农夫们举起了燧发枪,只需要一声命令,就可以收割几百人地生命。 “二十!” 李见百姓们依旧不肯离开,慌张地舔了舔嘴唇,他一把抢过一个亲兵的火枪,举向天空打了一枪。 “砰!” 一团黑雾涌出,伴随着巨大的声响,把没有见识过的农民们吓了一跳。泉州佬们满腔的怒火被这种声浪冲淡了不少。他们开始感觉到死亡地恐惧,蹒跚离开了对峙的一线,大半地人转身躲开了,从人群里往后挤,呼叫着往家的方向逃去。 “十五!” 恐惧仿佛是汹涌袭来地冷空气,让勇敢的火焰一点点熄灭。除了最暴躁地公羊们还立在狼群面前,其他的羊犊都已经撤离了战场。逃跑的人像一群慌不择路的羚羊,在炎热却又寒冷的大地上夺路而逃。 庞宁瘪了瘪嘴,大声喊道,“十!” “五!” 有人在往后退,直到只剩下最坚强的人独自站立在士兵的面前。或许这些人都是死者的亲属,大概有五十,或者六十人,拿着农家的锄头,犁头,愤怒地注视着侵入他们家园的强盗们,注视着洗劫了他们恩家的敌人们,注视着杀害了他们亲人的仇人们。 他们也感觉到了死亡的逼近,逐渐靠近,聚拢在了一起,他们先是怒视着骑在大马上的庞宁,然后看着躲在排枪后面的杀人凶手。 那两个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不停颤抖着的杀人凶手。 六十头愤怒的公羊终于抛弃了懦弱,为首的一个中年汉子一声怒喝,“给三兄弟报仇!” “给三叔报仇!” 庞宁才数到二,对峙就结束了。死者的亲属们试图冲过火枪手,杀向那两个杀人凶手。庞宁叹了口气,大声喝道,“开火!” 士兵们终于等到了这一刻,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扳机。发射药被撞燃,在镗管里愤怒地膨胀着,直到撞上了坚硬的镗壁。火焰没有寻找到~壁上的缝隙,猛地转过头来,朝前面的米尼弹冲去。火焰撞进子弹尾面的凹槽,把这个丑陋的家伙挤得飞转,像利箭一样射出了膛口,插进那些倔强泉州佬的血肉里。 庞宁冷冷地看着六十多具倒在血泊里的尸体,大声命令,“张榜宣布,鼓励群众举报此次闹事组织者,但有查核,举报者重奖!”庞宁转头看向了赵如,大声说道,“赵如你来办,对举报者要保密!” 李爽地看着那六十多具尸体,半天说不出话来。赵如察觉到了他的失常,一脚踢在这个中年人的屁股上,笑道,“李兵长怎么跟死了自家人一样?我们是杀人放火抢人老婆的海盗!只有杀几个,才镇得住这些彪悍的泉州佬!” 李愤怒地把燧发枪扔在了地上,大声吼道,“老子也是福建人,你们也杀了我吧!” 一三六节 治理北港 z 把燧发枪丢在了地上,怔怔地看着赵如。他两个大,仿佛受尽了不公平地待遇。周围的士兵们开始紧张起来,上来拉他们的长官,但都被李甩开。 赵如看了看地上的燧发枪,又抬头看着李。赵如看着李那认真的眼神,半天没有说话,脸上肌肉却慢慢抽动起来,好像在艰难地憋着笑意。但赵如终究还是没能憋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似乎是看见了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 赵如站在李面前大笑着,仿佛一个玩滑板的青年,在七月夏威夷的海滩上看到了一个着燕尾服的绅士,仿佛李的愤怒是一个喜剧表演,达到了意想不到的逗乐效果。 周围死灰般的紧张气氛,被赵如的笑声撕扯得毫无踪迹。地上的尸体不再狰狞,周围刚杀了人的士兵身体不再僵着,也渐渐地和赵如一起欢笑起来。水兵们仿佛回到了在科劳港做海盗的日子,围着莫名其妙的水兵长,哈哈地笑着,仿佛李上的严肃,是最滑稽的表演。 杂乱的笑声,汇成一股巨大的声响,传散开去,听得远处逃跑的农民们毛骨悚然。他们看着那些放肆大笑的水兵,仿佛看着了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庞宁却没有笑,看着前仰后合的手下,看着呆立在中间的李,庞宁瘪了瘪嘴,呐呐地说道,“只有去北边了。” 赵如愣了愣,摇头摸了摸笑痛地肚皮,上前一步问道,“师父要去北边买马?” 庞宁瘪了瘪嘴说道,“不光是买马,或许还能搞到人。我听说前几年有个毛文龙,几年时间,在辽东海岛上聚拢了几十万流民。” 赵如似乎也听说过这个大英雄,眼睛里突然有了光亮,笑道,“师父说的,可是那个麻衣神算?就是那个入海据岛招募流民,累功至东江镇总兵官,左都督,最后被袁崇焕一刀砍了的毛文龙?” 毛文龙是明末辽东名将,民间传说他年轻时候落魄潦倒,给人算命糊口。后来毛文龙投入行伍,在王化贞麾下干到游击将军。天启元年,毛文龙剑走偏锋,率领三千人打下了镇江,从此活跃在辽东半岛附近,经营海岛,招了几十万流民在辽东屯垦 庞宁看了看港外灯塔上地亮光。喃喃地说。“是呀。他能搞几十万人。我们为什么不能?要是能招来二十万人。管他熊文灿狗文灿。我们南海国就敢和明朝掀桌子。” 南海国现在虽然获得了实质性地**。但却没有得到明朝地认可。虽然有了越来越先进地武器。却仍然是步步为营如履薄冰。南海国先锋营改水营两支部队。有一万士兵。看上去有些战斗力。但也只是能看看。 南海国缺乏人口。这个情况。短时间没有办法改变。 明末地佃农和后世地打工农民是不同地。宗族、佃租关系和无知把他们牢牢地束缚在土地上。对于一个老实巴交地农民来说。一亩三分地地本分日子。比漂洋过海去琼州府讨生活好一万倍。无论穿越者想什么办法。也不如本地广有名望地缙绅对南海国地几句诋毁。 没有人。就不能组成足够地后备兵源。没有人。就不能建立强大地后勤体系。即使有局部军事优势。穿越者也不敢用强——再先进地武器也是人用地。琼州府一府汉族百姓不过三十万。就算是全部抓成壮丁。能入伍地也不过六、七万人。一旦出现大战。出现几万人地消耗。会让整个南海国人力结构崩溃。 穿越者可以让熊文灿完成不了职责。被崇祯砍掉。但如果逼急了明朝。穿越者也不会有好下场。 而去辽东搞人,显然是一条道路之一。赵如想了想,点头道,“师父好主意,那毛文龙能做的,师父也能做!”但他却有些担心北港的安全。红毛人就在南面,不能撒手不管,又补了一句道,“就是红毛挺麻烦,师父你说怎么办?” 庞宁眯了眯眼睛,啐道,“写封信给他们,要求通商。识相的就让路,不识相地,我们就把他们轰开。” 庞宁决心和荷兰人好好谈谈:一条信使船被派了出去,向大员城发出交涉。如果对方拒绝正常的关系,庞宁准备在海上摧毁荷兰人地武装力量。郑芝龙干过一次这样的事情,庞宁不介意也干一次。 当然,在和荷兰人摊牌之前,庞宁要把港里地事务理清楚。 鲜血的味道消散后,赵如开始在村庄里打听情报:顺着各种线索里撒下了银子和许诺,慢慢调查出了组织这次闹事地主要人物。三、四十个有名望的北港“名人”被抓了出来——出事那天,就是这些人在各个村庄振臂呼唤,号召百姓们去码头上讨个说法。 账簿上稍微一查,就让这些人的身份暴露无:他们原先占据着大片最好的水田,每年都能比一般百姓多留一倍的粮食,是最受郑家照顾的家庭。或者说,是郑家维持基层网络的神经末梢。 庞宁这天亲自出动,带着五十个水兵来到下坝村,抓拿整个北港最有声望的蔡拐子。蔡拐子名义上是郑家的佃农, 是这个港里的民间仲裁官。 但有民间官司纠纷互不买账的,百姓们就会找到蔡拐子,请他仲裁。蔡拐子和郑家征粮官关系很好,能把这些纠纷化解到对郑家统治有利的方向。而郑家的势力,又会不断强化蔡拐七的这种权威。 郑家在的时候,蔡拐子从来不用交田租,甚至还将自己名下的佃田转给别人租种,空吃余粮。 水兵们把蔡家院子团团围住,准备进去抓人了。听到风声地百姓们聚了过来,但只是围在十几米外远远看着,不敢靠近。庞宁骑马立在了院子门口,朝李抬了抬下巴。 李瘪了瘪嘴,把那张宣判书扔给赵如,赵如却不肯接,一把塞回他手里。赵如手上用力,把李推到了蔡家院子半米高的土墙上,朝他喝道,“快念!” 李看了看围在远处的泉州佬们,叹了口气。他摸了摸别在腰上的望远,咬牙把那判决书拉开,大声读到,“下坝村蔡七安!组织怂恿百姓,设计蛊惑群众,导致六十三名无辜百姓触法身死。论罪当诛三族!但北港初获堪平,蔡家不知南海国律法,免去蔡家其他人罪责!蔡七安论罪,斩!” 李把判决书往蔡家院子一扔,朝里面大声喝道,“蔡拐子,速速出来伏法!” 围观地百姓一阵耸动,没想到新来的官府如此狠辣,不但对闹事的人大开杀戒,还要把谋事的罪犯一一杀了。不少那天跟去闹事,后来跑掉的汉子听到李这一番话,已经吓得手脚冰凉,在围观人群里不停地往后退。 院子里久久没有声音,赵如挥了挥手,几个水兵拔刀踢开了屋门,进去抓人。很快,三个中年男人被拎了出来,按在庞宁的马前。 赵如看了看,笑道,“好嘛,蔡麻子!林高佬都在,都是我们北港地名人啊!”赵如在包里摸了摸,找到两份判决书扔给李,喝道,“李,一起判了吧!” 李瘪了瘪嘴,打开念道,“蔡又田,协同蔡七安组织暴动,联络鼓动上坝村村民,论罪当斩!林高佬,联络鼓动河林,伙同杨京六私藏刀剑,论罪当斩!” 百姓们被这边的狠厉吓到了,周围顿时传来一阵窃窃的议论声。庞宁看了看围观群众,挥手让大家安静下来。 庞宁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本王入北港,对你们地财产秋毫无犯。各处田地,均分租种,打得是安民爱民的念想!但是少数人,希望获得特别待遇,鼓动无知百姓冲撞码头。这三十七名罪犯,如今已经全部抓捕,两天后在码头断案,斩首!” 庞宁见群众们个个都是脸色惨白,又大声说道,“其余人等,此次都是受到他们蛊惑,不做追究!以后好生安守本分,种田纳粮,自然会有越来越好的日子!” 庞宁话音一落,水兵们按住耸动的中年人,手起刀落结束了三个生命。 闹事带头人被一个个抓了出来,重罪地全部当场击毙,案情轻的,在码头公审后斩首。 这些人的死被宣传为“结束郑家的黑暗统治”,水手和水兵们被派到各个村落,宣传原先的郑家时代为不堪的旧社会。新官府派人鼓励佃农站出来诉说所遭受苦难,举行诉苦大会。大会上说地好的,官府都有重奖。 罪犯地首级被挂在码头上示众,三四十个狰狞的脑袋仿佛是沉重地枷锁,压住了北港百姓所有的躁动。 鲜血让北港地居民们了解了“南王”的决心,所有对抗企图都被放弃。开了杀戒的士兵们不再温情脉脉,在他们的监视下,民事活动全面开展起来:规划修建的棱堡很快就现出了轮廓。南王衙门、北港市政府和监狱等设施安排在棱堡中间的高处,在六月底也基本修好了。 南王衙门建好这天,庞宁进去看看了:这是个前后三进的院子,根据庞宁的居住需求,在布置上抛弃了明代风格:卧室里有三米宽的大床,厕所里装的是抽水马桶,内院里还有一个水泥游泳池,游泳池边上种着几棵椰子树。庞宁巡视了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比嵌山港的郑家院子舒服多了!” 赵如点了点头,答道,“师父说的是!” 庞宁见他心不在焉,问道,“还在担心红毛人的事情?” 赵如抬头看了看庞宁,笑着问道,“师父,我怕这事悬。马尼拉的人都知道是你抢了巴达维亚号,红毛能不知道?” 庞宁两次抢劫荷兰人的商船队,虽然没有声张,但在马尼拉销赃时候,庞宁卖的货物却和荷兰人丢的货物一摸一样。被抢劫的荷兰水手,也知道是中国人抢了他们。在荷兰人的巴城和西班牙人的马尼拉之间,总是有些或明或暗的信息渠道,互相验证之下,没过几个月大家就都知道是庞宁抢了荷兰人。 赵如说道,“我看那些红毛没有干希腊人有钱,这几十万两的丝绸,怕是割了心头肉了!这事,怕没那么容易了结!” 一三七节 红毛的问题 一六二二 一三七节 红毛的问题 宁听了赵如的话。瘪嘴淡淡的说道。“红毛人再穷-。话前也要掂量掂量。他们自己有多重。 这里不是红毛国。我庞宁吃下来的东西。他敢找我要回去?” 庞宁笑了笑。甩手啐道“等他们回信吧。我们的信使也该回来了。” 南王衙门的油漆没干透。还不能居住。庞宁让工匠们改了几处家具位置。又把糊纸窗户改成了玻璃窗。这才退了出去。带着赵如四处看了看。庞宁见没有什么事情。信步走进了码头上的小酒家里。选了个看到码头的桌子坐了下。 如点了几个菜一壶米酒。笑道。“师父越来越瘦了。要多吃些才的回来。我这几天打听下来。这里有种特产鱼。肉肥甘美。别的的方难吃到。这鱼以鱼|最香。本的人叫做“拉”。大补!” 庞宁咧嘴笑了。说道。“柳太厉害了。是要补补。躲到这里就是来养身体的。” 赵如噗哧一差点茶喷出来。好不容易抹了抹嘴巴。啐道。“师父。这说起来还有个事情。我在嵌山那些日子。柳勺看不到你。天天闹事。后来有人数落她不过是个暖床的。要他安分,。她气再没出过院子。悠悠的好像有些不舒服。” 庞宁哦了一声。眉头禁皱了起。问道。“现还好吗?” 如看了看庞宁脸色。说道。“后来了几个郎中。抓了些补身子的中药。倒是好了些。师父你要是不。就找个四小轿子。雇一个小喇叭小班子。吹吹`打接进门来算了。” 赵如笑了笑。说道女就好些名分。” 庞宁嗯了一声。似乎有些不自起来。自顾自喝着闷不肯说话。酒家主人这时走了过来。送来了如点的酒菜。赵如抬头谢了声。却看到那主人的身后有一群轮班休息的水兵背对着这边喝着酒。大声说着什么。 “王队正。听港里泉州佬说。那红毛有两千多人。咱们打的过吗?” 另外一个水兵似乎消息更灵通。吃了一口猪耳朵。忿忿说道。 “听说刘香老和人挺好。我看殿下不一定敢打!” 那个队正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喝道胡说|么!殿下怕过谁了?郑芝龙说打就打掉了。还能怕几个红毛?” 如见这帮傻蛋说的热闹。居然不知道南王就在后面坐着。赵如怕师父听了发火。睁着眼转过头看了看庞宁。好在庞\'正偏头看着码头。似乎还在想柳勺的事情。没注意这边。赵如赶紧走到酒家主人那边指了指那边那桌水兵。挥了挥手。思让酒家主人把他们赶走。 酒家主人把嘴巴抡圆。无声的哦了一下。赶紧过去和那边的水兵说了什么。水兵们回头一看。南王就在,里。吓的赶紧-了几口就结账跑了。 赵如坐回椅子。正举起酒杯。庞宁转头过来问道眉头皱的紧紧的。不爽的问道。“要我接她进门。他不就变成我大老婆了?这个…不妥…” 柳勺以前是郑芝龙的小妾。庞宁虽然喜欢她妖媚却也不想娶为正室。明代的婚嫁礼仪非常复杂。是各家各户的大事。庞宁对这个时代的礼仪不太精通。虽然穿越了**了。但这种细还是要问赵如。 赵如嘿嘿笑了笑。道。“师父莫担心。你接过来是妾便是妾。以后看上哪家姑娘了可以明媒正娶做正室不碍事。”赵如想了想。又说师父。按说您是南王。也没什么大老婆|老婆的。封个王妃才人佳人什么的都算老婆。” 庞宁听了这话。眨巴了几下眼睛。这才舒了口气。笑了笑点头道。“这样就好。不搞什么王妃才人的了。搞的深宫大院似的。就娶个妾吧…” 庞宁哈哈笑了几声。话音未落。一卫兵冲了进来。大声说“殿下!信使回来了。和红毛的使者一起回来的!” 庞宁正笑的满脸灿的要夹鱼肉。闻言悻悻的把筷子放了下来。喝道。“真***是时候走。瞧瞧去!” 兰人开来了一艘二的小船。跟着庞宁的科劳快船泊进了港里。庞宁一进码头。几十门舰炮就炫耀般的打着空炮。向荷兰使者鸣礼。列阵迎接的一百多士就斜举起火枪。朝空中空放了一枪。把这些红毛吓了一跳。 在荷兰人眼里。|人可都是用大刀的。 最先跑下船的是庞宁派的信使队。庞宁见一队人都安然无恙。点头朝队长说道。“做的好!可看清楚了?那边有多少士兵。多少火炮船只?” 那信使队长拱拳答道。“幸不辱使命!红毛不大让我们走动。我看那港里。大概有水兵千余人。水手工匠千余人。这些天港里停着大小船只**艘。但只有艘是三大船。余都是二的快船。合下来不过百余门炮。红毛如今在那海边岛上建城。已经修一大半了。” 庞宁闻言一愣。确认大员城还没修好么?” 那使者点头说道。“红毛派来了千余人开山石。修筑堡垒。慢的很。修了两年了才把堡墙搭起来。 上面修屋子。都没建好。” 兰人又没有水泥筋。全靠敲山石运过来垒。光是搬运都是吃力活。跟南海国的建筑行业效率没法比。庞宁听了这话一喜。这才知道兰人在大员那边的军事实力。又问了一句。“港里有刘香的船么?” 见信使摇头。庞宁笑了笑。心里已经有了把握。他走到了临时搭起来的一个小台子上。笔直的站在了码头正中央。安然等待荷兰使者过来。 兰人使者走下了的荷兰快船。除了几个大胡子的水手。还有一个三十来岁的漳州商人。一群红使节里居然有一个漳州商人。让南海国的士兵们诧异不已。看来红毛人已经利用走私商人。开始贸易了。 那漳州商人似乎是个领头的。上来和庞宁打了个揖。这个贝度寒似乎对新崛起的南海国不怎么看的起。满脸矜持的神色似乎对红毛人的实力非常有信心。他傲气的扫了一眼周围士兵。单递过来一封信。侃侃说道。 “在下商人贝度寒。大员总督彼的奴易所托。来北港和你们接洽。” 庞宁打开看看见信纸上满是不认识的字母。庞宁英语那是过了四级的。却不认识这鸟文。心里大为不满。把信纸扔给这个商人。说道。“写了什么?” 贝度寒看庞宁脸色善。有些意料不及。慌张的接住了信纸。他本以为来这边可以威风一番的。就算原来的郑家。对兰人的军事实力也很忌惮从来都是客气气。庞宁的火爆态度。让他大大的吃惊。 贝度寒咳嗽了一声。看了看庞宁。看了看信。斟酌着用词说道。“总督彼的奴易先生希望殿下能够巴达维亚号其商队损失。归还给东印度公司。” 这话一说出来。整个头骤然降|几度。看来红毛不但知道是庞宁劫了巴达维亚号。且知道北港的南海国南王就是庞宁。过来讨债了。 只见过海盗抢人。没听说抢完还有还回来的道理。水兵们只听说他们的庞爷杀人放火抢别人老婆。没见过庞宁把吃进去的肉吐出来过。纷纷预料到事态要往不好的方向发展。个个紧张来看着庞宁的脸色。已经有士兵把手放在了刀上。随时准备把这支使者团拿下。 听了这话。庞宁上立马阴沉下来。庞宁捏着手上的信封。手上越来越用力。看的漳州商人脸上发白大夏天的居然冒出了几丝冷汗。 庞宁把信封捏成了一团。忿忿的说道。 “吊子日的红毛不知自己有几斤几两吗?” 既然兰佬不客气。庞宁也懒和他们斯文。冷了一声说道。“南海和东番岛都是我汉人的的方红毛擅自出入据的建城走私货物。罪大恶极!我给你们十天时间撤出东番岛。但有延误。我南海国决不轻饶!” 兰人其实也没指望庞宁能把货物船舶还回来。派使者来沟通。打的那是漫天开价就的还价的念头。那州商人贝易寒原先做好了讨价还价的准备。却没想到会遇上这样的硬钉子。他见庞宁一下子把话说绝。开始慌张起来。怕把事情弄砸了。 贝度寒眨眼睛想了半天。迅速抛下了一脸矜持神色。凑上来讨好的解释道。 “大王何出此言啊大王息怒啊此事可以慢慢协调!我二国贸易货物多有互补。互通下利益颇多。大王慎重啊!” 庞宁扫了这个兰一眼。笑道。“毛国弹丸之。鸟不拉屎的的方!能有什么货物?还不是买卖别人的。抢老子的贸易生意就算了。还敢来讨巴达维亚号…也不用回去。就在这里休息几天。把大员城的部署情况说清楚了。省的我再派人侦查。” 庞宁手一挥。水兵们拥了上来。把目瞪口呆的使者团围了起来。赵如在旁边看的心惊肉跳。赶紧上来问道。“师父。这就和红毛翻脸了?那可是有两千多人!红毛人又壮。一个当两!” 庞宁啐道。“怕什么!见过的风了。两千人就吓着了?” 赵如咽了咽口水。道。“我们只有六百水兵。两百水手。这能不打最好不要打。” 庞宁摇了摇头。喝道。“这是命令!你去!用一切手段。从这些红毛使者嘴里掏出红毛情。” 如无奈的点点头。转过身子气过。一脚的踹在那些红毛身上。形势变化太快。那毛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挨了大公子的踢踏还试图反抗。几下被水兵打在的上。赵如骂咧咧的着这支倒霉的使节团。审问去了。 庞宁嘿嘿笑了笑。转过身来朝各船的船把子大声吼道。“进入战备状态。把炮弹和火药装上大船!两艘快船出港巡逻。防止敌人袭击。” 庞宁又看了看李邺。声命令。“所有水兵战备。夜晚加派巡逻。随时准备登船出征!” 李邺这些天憋了一肚子气正没处发泄。听说要出去打仗。兴奋的吼叫起来。“水兵队的令!” 一三八节 六分仪 z 员城在北港东南面,直线距离只有一百公里。但陆:能够通行的道路,从北港去大员必须通过海路。七月初的台湾海峡,东南风很劲,逆着风走“之”字开了两天,庞宁的舰队还没有到达大员港。 第三天清晨的雾很大,八点钟的时候,上午班的钟声响了起来。轮班的水手们骂咧咧地从吊床上跳了下来,走上各自的岗位。仓库员睡眼蒙蒙地检查着老鼠笼,看看有没有捕获一些小窃贼。 炊事班端出了几大桶皮蛋粥,作为今天的早餐。甲板水手开始用浮石磨光甲板,然后用拖把拖干净——海上木头很容易腐蚀,必须保养妥当,才能让船只在战斗中发挥作用。 帆缆长敲了敲一捆捆挂在桅杆上的缆绳,走到在+楼上摆弄什么的庞宁身边,说道,“殿下,完全是逆风,开不动,这样过去怕是要吃下风了。” 庞宁抬头看了看帆缆长的苦瓜脸,又看了看无力的风帆,点了点头说了声“我知道了”,便继续瞄起手上的六分仪。 帆缆长等了半天,没等到庞宁再说话,悻悻地退了下去。走了几步看到举着望远镜的赵如,帆缆长拉住大公子说道,“大公子,这样逆风过去,怕是要吃下风!万一红毛顺风冲过来接舷战就麻烦了!” 接舷战几个字一说,就让整个甲板的运转停了下来。所有人都知道红毛人数是这边的两倍,而且那些红毛个子高大,肉搏起来猛的很。水兵们都凑了过来,想知道是否要和敌人肉搏。帆手们爬在缆梯上,互相看了几眼也停了脚步,竖着耳朵朝这边看过来。 见所有人都看了过来,赵如茫然地睁了睁眼睛,他也不知道庞宁打得什么主意。赵如只装作没听到这个问题,大声朝船+问道,“水深?” 船+下层甲板传来一声回答,“二十四米!”半晌,测量员又补了一句,“船速四节半!” 赵如闻言皱了皱眉头,大声吼道,“太慢了,帆缆手都在干什么?手快点!” 提问地帆缆长被赵如喝了一顿。拉了拉头巾。快步走到主桅杆下面调整帆向。帆缆手们听到了命令。又在桅杆间爬动起来。赵如看了看还在等待答案地水兵。大声吼道。“水兵们上刺刀!练习接舷战!” 大公子地意思。是要接舷战了。水兵们倒吸了一口凉气。无奈地把刺刀别了起来。赵如看了看还在?楼耍新奇玩意地师父。摇了摇头。继续拿起望远镜观察水面——这里离大员城不远了。随时可能遇上红毛地舰队。 清晨地海面上雾气很重。赵如什么都没看到。但年轻地三副突然从船~跑过来说了声什么。拉住大副往左舷张望着。赵如好奇地走了过去。问道。“看什么呢?” 大副看了看三副。指着上风地海面说道。“大公子。杨宝贵好像看到了些什么。在那边…” 庞宁扣下信使已经超过九天。这等于已经宣战。雾气弥漫地海面上视距不超过一公里。一旦有敌船在这里距离出现。舰队很可能会遭到炮击。赵如心里一个咯噔。举起了望远镜。但大副所指地地方除了一团雾气。什么也看不清。赵如皱了皱眉。问年轻地三副。 “你确定看到了吗?是船帆吗?” 年轻人紧张地咽了口口水,点了点头。赵如疑惑地再次举起了望远镜,在最远处反复检查,直到看到雾气里突然冒出了几道红光。 那是火炮开火的火焰。 赵如只愣了半秒钟,就大声地嘶吼起来,“趴下~” 全船人猛地停下了手上的一切动作,诧异地看着赵如,然后都以最快速度朝附近的隐蔽处冲了过去。一声巨大的响声从庞宁的旗舰上响起,一发炮弹击中了怒狮号地左舷甲板。炮弹没有对船舶形成大的伤害,但却足以造成几起人员伤亡——溅起的木块碎片像杀人的电锯在甲板上乱窜,扎进了三副的肚子。 “红毛船!船首八磅炮十二门!九条船!” 了望手很快把结果报了出来,看来撞上了荷兰人的主力舰队。敌人顺风开炮,无论是射程和准头都远好于逆风条件。赵如心里一凛,朝?楼看去,却看到庞宁从身边一划而过。 庞宁抓着六分仪跳进了火炮甲板,撑着天花板大声嘶吼着,“还击!来得正好!给我打!” 庞宁希望在外海遇到荷兰人的主力船队,他正在发愁怎么攻进大员港里—大员港的要塞炮都是二十四磅的重加农炮,架在高地碉堡上,无论是射程还是威力都非常可观。如果荷兰舰队也在港里,同时面对舰炮和要塞炮,庞宁几乎没有任何办法冲进港里,获得胜利。 但是如果在港外单独遇上荷兰舰队,情况就大不一样了。庞宁有些兴奋,以最大声音吼叫着, “测距兵!测距兵呢!给我量准了!” 甲板上传来了回答声音,付赛斯操着不标准 答道,“我们在测!殿下!” 三艘走之字形的巡航舰不需要调准方向,刚好处在侧舷射击位置上。测距兵的角度很快传了下来,三艘巡航舰左舷六十门八磅炮装上了炮弹,开始向浓雾里的红毛船帆开炮。隆隆的炮声取代了起伏的海浪声,撕开了清晨的薄雾,成为了战场上的主旋律。 红毛人试图利用上风优势冲过来接舷战,一边快速靠近一边使用舰首炮射击。但三艘巡航舰是这个时代最顶尖的火力平台,自信地横在了海面上,朝奋勇冲过来的红毛船队倾泻着炮弹,试图在敌人靠近前击沉他们。 火药味开始在火炮甲板上蔓延,庞宁揣了一脚打得慢地一个炮手,骂道, “吊子日的,乘着浪打!说了多少…” 庞宁话音未落,一发炮弹砸在了庞宁不远处地左舷外板上,巨大的震动把庞宁撞在了右舷的甲板上。两个炮位的炮手也倒在了地上。 一块小木片在左脸下颊割了个小口子,庞宁摸了摸脸上的血,呸了一口,朝甲板上大声吼道,“赵如!什么情况?” 赵如把脸从舱口伸了下来,大声答道,“红毛靠过来了,速度起码有十一节!” 庞宁愣了愣,把火炮甲板地指挥交给了火炮长,爬上甲板看了看望远镜。红毛似乎知道挂着蓝色镶金大旗地是旗舰,火力重点照顾着怒狮号,庞宁正举着望远镜,又有一发炮弹砸在了左舷外板上。 全船猛地一震,庞宁把身子砸在了桅杆上才没摔倒。庞宁皱起了眉头,望远镜里,两轮齐射只打掉一艘二桅地荷兰小船。其余八艘荷兰船正全帆快速靠近。最多再打三轮炮,就要接舷战了。 李似乎也明白了战场上的形势,已经把水兵集结在了上层甲板,大声嘶吼着接舷战地命令, “上刺刀!吊子日的,待会齐射一轮,就给我冲…” 赵如看了看船上地两百水兵,皱了皱眉头。这些火枪手们长于射击,并不擅长接舷作战。对手是强壮的尼德兰水兵,人数更是这边的两倍。赵如头上流下了几道汗水,冲到庞宁身边,大声问道, “师父,怎么办?” 庞宁看了看一脸焦急的赵如,瘪了瘪嘴。大副也从下层甲板跑了上来,找到了庞宁,大声吼道,“殿下,到?楼上去吧,要接舷了!” 庞宁看了看单薄的水兵线,握拳下定了决心,大声命令道,“转舵,方向西北。” 大副满以为听到地命令会是“准备接舷”,不假思索地大声把这个命令大声重复着,“转舵!方向西北!” 但直到他吼完,他才明白自己想错了——这是转舵逃跑的命令。命令出乎大家的意料,水手们甚至已经下底舱搬手榴弹了,抄着刺刀的水兵们诧异地看着大副,怀他是不是传错了命令。大副愣了愣,无辜地看着庞宁。 水兵们看向了李,李咳嗽了一声,悻悻地提醒道,“殿下!敌人在东南!” 庞宁见手下们反应不过来,大声吼了出来, “转舵,西北方向!顺风离开战场!” 赵如第一个明白过来,跳到了高处大声吼道,“帆缆长!发什么楞!主桅帆转七十度!舵手转舵!” “支翼帆挂起来!” “水兵们站到上风面,做人帆!全速离开战场!” 在赵如的嘶吼下,各个条线总算转动起来,水兵们扔下了火枪,冲到下层甲板转动桅杆。三艘全帆的巡航舰开始慢慢的在海面上调头。 但巡航舰太大了,复杂的帆具让转向非常不灵活。顺风而来的红毛速度非常快,两枚炮弹砸在甲板上,直接卸掉了一个水兵地大腿,撞着他的身体冲碎了右舷栏杆,掉进了海里。 庞宁看了看越来越近的敌舰,自己爬上了缆梯,朝疯狂收放帆具的帆缆手大声吼叫着, “快些!快些!帆缆手每人赏十两银子!最快速度转过去!”他又朝甲板上的水兵喊道,“水兵!老水兵练过操帆的!都给我上来!” 近百名水兵爬上了桅杆,三艘华丽的巡航舰在海面划了个圈,总算在敌靠到三百米的时候,完成了掉头。荷兰人并不准备就此放弃,也张满了帆叼在后面,紧追不舍。 荷兰人人的船首炮也没有停,时不时打几发,仿佛在炫耀他们的上风优势。但怒狮号顺风开得很快,荷兰人地命中率很低。庞宁猫着身子站在船+,看着后面幽灵一样跟着的八艘红毛船,骂道,“吊子日地,他们有多少节?” 赵如皱了皱眉头,答道,“十一节!我们快有十二节了,一个时辰就能甩掉他们。” 庞宁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不甩掉他们!降低船速!确保天黑时候的距离是一公里!” 一三九节 抢上风! z 猫着腰退回到甲板上,摊开航海图在上面点了点,“天黑以后我们调个头,在这里绕到红毛后面去!抢到上风轰烂他们!” 听到这话,周围的水兵们眼里顿时冒出光来,呼啦啦兴奋地凑了过来,围着南王的航海图看个不停。这张地图是从《海南地图册》上的“中国南方沿海图”上临摹下来的,精度远远超过这个时代的水准。上面用鹅毛笔标着些这个时代的暗礁、岛屿标志,是庞宁根据渔民水手的口述,在地图上添加的。 水兵们对航海技术并不了解,听庞宁说得中气十足,兴奋地挥舞着拳头嚎叫起来, “轰烂他们!” “殿下说得对,我们绕回去抢上风!” “在上风口,我们打二十轮炮,他们也冲不上来!”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不同于水兵们的兴奋,赵如和大副互相看了一眼,却说不出话来。按这个时代的航海水平,这种耗时一个夜晚的长距离的转向包抄,技术上是不可能实现的。 不说没有雷达知道对手的位置,在茫茫大海上,自己的位置也没法得知。 付赛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凑近看了看那张航海图,问道,“殿下,我们现在在哪?” 庞宁看了看这个西班牙测量员,淡淡说道,“现在不知道,中午就知道了。” 赵如站在旁边。闻言一顿无语。心里好不失望。对这场战斗彻底失去了信心——来大员打荷兰人。还没摸到敌人就逃跑。然后现在又异想天开在晚上包抄抢上风。自己地位置不知道。天一暗以后。敌人地相对距离也不知道。怎么做包抄?虽说师父打仗赢得多。输得少。但这次地结果。似乎属于比较少数地那种情况。 但付赛斯却比较沉得住气。脸上却还是一副崇敬不过表情。小鸡啄米般地点了点头。表示了解。庞宁看了看副官们。命令道。“行动开始!现在把航行方向转到正北。进入战场!” 大副是个经年地老水手。性子比较耿直。他清了清嗓子咽了口口水。挂着一副不相信地表情转身传达命令去了。水兵们看着大副地态度。也慢慢有些怀疑起来。围着地图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庞宁没有搭理满腹怀地手下们。拿出放大镜在地图上检查起即将进入地区域。赵如看着那张海图。有些烦躁。海狮号挨了好几炮。挂了七个水手。大家准备了一个多礼拜。却是白跑了一趟。而师父却还有空闲在这里纸上谈兵。赵如叹了口气。准备离开甲板。下底舱去看看伤员地情况了。 战争是残酷地。不光有人会荣耀地胜利。不光有人会光荣地牺牲。也有人会耻辱地失败。有人会残酷地受伤、残疾。底舱地伤员室是另外一个世界。十几个受伤地男人在吊床上痛苦地呻吟着——有人失去了胳臂。有人地肚子上破了大洞。有人被碎木片击中了脑袋。血肉模糊生死不明。 “我们虽为死亡地定律而悲伤。却因永生地许诺而获得安慰。主为信仰你人。生命只是改变。并非毁灭。我们结束了尘世地旅程。便获登永远地天乡……求主垂怜。” 老人穿着一件宽大的海布长衫,正在为死者做祈祷。佝偻的老人将圣水洒在了死去地信徒身上。几个信教的帮手沉默语,表示着对死者的尊敬,然后用白布把死者地脸盖上。 老人对着死者的尸体祈祷道,“…以父之名,愿你的灵魂在天堂安息,阿门。”旁边信教的帮手们也喃喃地念着,“阿门。” 赵如静静地看着老人结束祈祷,才从木梯上跳了下来。赵如掀开白布一角看了看死者地脸,对旁边的随从说道,“罗安琼,追认为中等民户,抚恤金五十两。” 随从点了点头,用鹅毛笔在册子上飞快地记着。 赵如呼了口气,转身朝老人问道,“冈萨雷斯神父,我们都是杀过人放过火的强盗,死去后还能进天堂吗?” 老人答道,“每个人都有罪,跟随主的正道走,就可以得救。” 赵如没听明白,跟随主的正道,“得救”算不算进天堂。他默念着神父的话,半晌没有说话。冈萨雷斯看了看不停呻吟地其他伤员,说道,“殿下应该同意举行海葬,否则会出现瘟疫,现在太热了。” 赵如瘪了瘪嘴,走到病床边看了看,点头说道,“我们汉人习惯入土为安,死者会先安置在临时的棺材里。”赵如看到一个失去胳臂地伤员醒了过来,笑着和他说道,“你的血止住了!以后做我地随从罢!” 伤员的眼睛里泛出了眼泪,喃喃地道,“大公子抬举小人,小人…咳!咳!小人活不成了,伤口已经化脓了,咳!大公子…我就问一句,这次…能打赢吗?” 赵如愣了愣,半天答不出来。咬了咬牙,赵如换上一副自信表情,拍了拍伤者地脑袋说道,“能赢,有殿下在,我们一定能赢!不要紧,我们 这次胜利的功臣,名字可以刻在石碑上,就刻在北港雄石碑上!” 伤员听了这话,狰狞痛苦的脸上映出一片笑容出来。这个汉子使劲点着头,止不住的眼泪刷刷地留了下来,却不知道说什么,嘴巴巴巴地一张一合着,浑浊的眼泪流过脸上伤痕的血痂,带出一片浅红色模糊的映子。 赵如重重地呼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过身,赵如朝神父问道,“您认识医生吗,比如西班牙王城里安多尼亚先生那样的。” 神父想了一会,摇了摇头说道,“在远东,能够称为医生的欧洲人太少了。” 赵如突然想起了赵益,点了点头,默然不语。 一天很快过去了,战场的形势没有太大的变化—船上的水手们很好地执行了庞宁的命令,控制着和红毛追兵的距离,始终保持在三、四百米,直到太阳落下了海面。红毛人既没有失去追击目标,也没能追上前面的肥羊。 在帆船战舰上面,需要有海军军官二十四小时值星,作为突发事件地负责人。今天值星的是二副,但是他运气好,有人主动替他值星——赵如在木床上翻了一个多小时,觉得自己有些烦躁,估计是睡不着了。赵如爬上了甲板,见黑漆漆地夜空下二副笔直地站在甲板上,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今晚我代你。” 二副见是赵如,笑笑地敬了个礼,便要离开。庞宁从船~走了过来,笑道,“今天我来值星,赵如你睡觉去!” 值星这种倒霉事情还有人抢,二副瘪了瘪嘴说道,“今天伸手不见五指,真是个值星的好日子!”赵如也笑了笑,说道,“睡不着!我陪师父值星吧。” 庞宁耸了耸肩不置可否,让亲卫把自己的办公桌和煤油灯搬了上来——?楼挨了荷兰人几炮,船长室被两枚炮弹砸得乱成一团,庞宁干脆到甲板上办公。 庞宁用史班送他的圆规在地图上点了点,肯定地说道,“我们在这!现在我们甩掉红毛,去这!” 赵如一脸诧异地看着他的师父,正要问些什么,就听到庞宁命令道,“现在,你去通知三条船,熄掉所有灯火。以旗舰灯火熄灭时间为准,两百秒后全体左满舵转正西方向,离开这条去倭国的航道。甩开红毛后速度保持在七节。” 这一带航道两侧地暗沙暗礁很多,偏离航道很有可能会撞在礁石上。赵如咽了口口水,看了看庞宁。庞宁却懒得再废话,拍了拍桌上的六分仪,又朝赵如挥了挥手,示意他快去办。 赵如咬了咬牙,转头指挥着船上值班水手。又派出了小划桨,通知其他两条船的船把子,约定了统一的步骤。黑咕隆咚的海面上,三条巡航加快了速度,悄然熄掉了所有灯火。两百秒时间一到,舰队一起转身,消失在了黑漆漆地洋面上。 赵如完成了转船的协调,疲惫地回到了庞宁的桌子边。庞宁重新点起了煤油灯,笑了笑递给赵如一杯茶,继续研究着地图和沙漏。赵如喝了口茶,打起了些精神,凑到庞宁身边也看起来。地图上那些虚虚实实地线,赵如看了一个多小时总算看明白了,想了想问道, “师父,要是红毛从这边穿出去,转到去登州的航线上,我们不是扑空了?” 庞宁啐了声,摊手说道,“那也没办法!”庞宁用圆规敲了敲海图,说道,“那就要看天后娘娘喜不喜欢我这个胖子了。” 赵如笑了笑,正要喝茶,又听到庞宁说道,“是时候了!你去,通知舰队转为正北方向,全速!我们杀回去!” 看了看师父,见师父一脸的自信,赵如兴奋地跳了起来,大声朝帆手和舵手们喊道,“看我这边三个火把,三个火把一亮,十秒钟开始转舵北上!” …… 一夜无眠,整个舰队在黑暗里劈开波浪,已经开到了台湾岛西北远处的外海。直到黑色地海平线上泛起了第一线鱼肚白,庞宁亲自爬上了桅杆最高处的望塔,用望远镜搜索着前面的海面。 清晨的风有些凉意,赵如裹了裹绸缎短衣,看了看焦急搜索海面的师父。搜索了半个多小时,庞宁依旧没在望远镜里找到目标。赵如不禁打了个哈欠,看了看逐渐爬上甲板的水手,瘪了瘪嘴。赵如转身过来,突然看见师父地身子僵住了,庞宁的嘴巴张得越来越大,似乎遇上了最不可思议地事情! 赵如愣了愣,猛地举起了自己的望远镜看向前面,然后他地身子也僵住了。赵如放下了望远镜,用力地朝师父的肩膀挥了一拳,然后朝下面地王八蛋们大声吼道! “船队!前面是红毛的船队!我们赢了,我们在上风!” “吊子日的!我们在上风!上风!上风!” “开炮!” 一四零节 北台湾海战 波浩渺的海面上,南海国成长起来的海军占领了上慌失措的红毛倾泻炮弹。[万。 炮弹像嗜血的勇士,冲出炮膛划破天空,一个接一个地钻进了红毛船的木质船身,把这些设计陈旧的帆船狠狠炸开。 荷兰人试图加速逃离,但没有用,他们已经是落入陷阱的猎物,无论张上多少帆面,也比不过三艘巡航舰超越时代的速度。庞宁设计的帆具,是十九世纪横帆帆具发展到顶峰的产物,效率远远超过十七世纪简陋的荷兰二桅船。习惯了在中国沿海烧杀抢掠的红毛们,突然发现自己成为了毫无力量的绵羊,只能任猎人杀戮。 光是在崇祯三年一年,荷兰人就在福建广东沿海劫掠了不下十次,烧毁沿岸的战船渔船。为了打击西班牙人,荷兰劫掠船队活跃在马尼拉-月港航道上,抢劫看到的一切中国商船。 以前的霸主郑芝龙一直对荷兰人的强盗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有这样,才能抽出足够的力量对付李魁奇和刘香这样的大敌。 红毛人曾经以为,他们会渐渐崛起于这片海域――就好像在其他大洋一样。他们试图用强盗行径逼迫软弱无力的明朝政府,逼迫明廷允许他们上岸建立殖民地。张狂的红毛们从来没有想到,等待他们的最后审判,是这样的情景。 荷兰人愤怒了,调转船头划圈转了个弯,试图冲过来接舷战。但六、七级的海风迎面而来,打得风帆踉跄无力,让他们的一切挣扎毫无意义。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人类只是借助风力的骑士。违背了风的规律,曾经乘风劈浪地战船就像一只瞎了眼的大白猪,毫无力量。 荷兰人开始焦急起来,张皇地在桅杆之间爬动着,试图提高风帆效率。较小的船只还放下了长浆,便扭的划动着,稍微增加冲击的速度。荷兰人不甘愿承认失败――他们是这个时代最强大地海洋力量。 十七世纪,是荷兰人的黄金时代。 他们从阿姆斯特丹启航,得到了西非的象牙和黄金,追逐着钻石杀过了好望角。他们为了香料朝印度土著挥舞着刀子。为了打通海上丝绸之路,在东南亚奴役了巴达维亚的伊斯兰教徒。他们四面出击,曾经因为自己地强盗商业获得了巨大的财富和声望,他么骄傲地把自己的血腥掠夺团体命名为“东印度公司”。 原来地历史里,他们会打败葡萄牙占领马六甲。他们会逐渐削弱西班牙称霸东南亚,他们会开发婆罗洲,统治马来西亚,把东南亚烙上深深的荷兰烙印。他们会把大员城建好,他们会占领整个台湾,奴役这里的土著,沿海掠夺汉人充实台湾人口,把这里建成远东最富庶的强盗老巢。 荷兰人强盗式的商业模式在全世界都成功了,他们不觉得自己会在远东失败。 但从穿越者决心在中国南海站起来时候,世界的航海史便要重新书写。从庞宁选择向荷兰开战的那一瞬起,红毛的命运改变了。他们面对的是穿越者,是拥有奇异长炮,华丽巡航舰和精准六分仪地穿越者。他们的所有罪恶和荣耀,将一次性终结在远东的海面。 赵如在桅杆上哈哈大笑,指着一艘冒烟的船要庞宁看,庞宁面无表情地耸了耸肩,看着虚弱的敌人,示意下面继续炮击,他不想让这片海域,再藏纳任何漏网的敌人。 庞宁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信贷员,不再是那个拼酒拼到吐的可怜虫,庞宁要做这片海的霸王。 荷兰人笨拙的转身刚刚完成,冲过来不过一百米,就已经有三艘船沉入了海底。但南海国地海军并不准备停手,他们从来不曾对敌人仁慈。庞宁滑下了桅杆,听到了水手们近乎崇拜的欢呼。拉了拉有些松动地裤腰带,庞宁举拳朝水手们大呼一声, “加速射击!击沉敌人!” 南王神奇的指挥不但带来了上风和胜利,也带来了更高地凝聚力。第一次,水兵们不斤斤计较赏银的多少,按命令嗷嗷叫地拉响了大炮。船半帆横在上风口,轻松地水手们没有太多事情,就主动帮助炮手搬运炮弹,希望换取向红毛船开一炮的机会。 这是死神的声音。荷兰人最后五艘船艰难地在下风口挪动着,仿佛巨大的棺材,装满了南海国炮手即将获得的功勋。短短一千多米的距离,却几乎需要二十分钟才能冲过去,而在这段时间,怒狮号可以打二十轮齐射。 胜利毫无悬念。 又有一艘盖伦船在中间炸开,开始漏水。红毛人发疯似地冲到了底舱,用木桶脸盆试图将船舱里的水引出来。但没有用,在渺茫的大海上,人力实在是太微 能够扬帆破浪的战舰是艺术品,任何纰漏都会让成废物。长胡子的水手长跳进了底舱水里试图用木板封住缺口,却再没有游上来。 盖伦船的船长,那个富有的荷兰商人开始后悔,为什么会加入***东印度公司,来到***远东。水手们绝望了,哪怕船长如何嘶吼,也再没有人相信能救下这条船。一发炮弹打在了盖伦船甲板上,炸开的木板碎片杀死了十几个水兵。绝望的欧洲人跳下了变幻莫测的大海,祈祷上帝会给予最后的怜悯。 只剩下了四条船,怒狮号上的炮手忘记了这是战场,已经开始互相比拼炮击精度。李和大副押下了十两银子,赌最后沉下的是哪艘船。 庞宁让炮兵们换上链弹和散弹,希望能够收获一些战利品,但他的命令刚传达下去,最后面的一艘荷兰商船就开始旋转着往水下沉去――这种商船为了降低上缴税额,把甲板线的船身修的很狭小,海水从损伤处不断涌入大大的船肚子,最后形成了旋转。商船终于沉了下去,形成的漩涡也吞没了不少逃命的水手。 这是南海国一级巡航舰展示火力的最好机会,右舷六十门八磅炮兴奋地吼叫着。距离还没能拉近一半,荷兰人就被击毁了五艘船。剩下的三艘在链弹和散弹的收割下,逐渐失去了桅杆和甲板水手。失去了动力的帆船不再能够冲锋或者撤退,变成了漂在水面上的宝箱。 看着飘满海面的荷兰水兵,庞宁觉得必须全部清除――但如果让这些人漂到海岸上,就会成为小股的倭寇、海盗和南海国永远的仇敌。庞宁瘪了瘪嘴,挥手喝道, “船只慢慢靠过去,沿途射击一切水面敌人!” 骄傲的红毛,因为他们不识时务付出了代价。如果他们承认庞宁对巴达维亚号的占领,他们不会遇上今天的问题――一主力舰队被摧毁,一千三百多名水兵水手被击毙在东番岛东北部的洋面上。失去了灵魂的尸体开始往下沉,鲜血不停地弥散着,引来了周围海域的鲨鱼,在浪花里撕咬着荷兰人的身体。 最后三艘船的桅杆被打断,无助地漂浮在了海面上。庞宁对这种破烂船型没有兴趣,让巡航舰靠了过去,用散弹收割残余的荷兰水兵。 直到炮管打得发红,敌舰上再看不到生气,庞宁才让赵如带队占领这三艘舰船。 很快,赵如划着小划艇开了回来。赵如没有在船上找到金银,不爽地耸了耸肩,“这个舰队好像是要开往长崎的。每条船都有半舱的鹿皮,估计是从东番岛土著那里搞来的。” 胜利的船队在战场上扫荡了一圈,拉着俘获的船只驶回北港。 大多数红毛人都被杀死在了战场上,留下来的一百多俘虏与其说是犯人,倒不如说是庞宁的宣传工具。七月的清晨,当北港农民被吵吵嚷嚷的唢呐声惊醒,战战兢兢地跑到村子口往外张望的时候,他们看到的是雄赳赳的破海营水兵,押着成排的红毛俘虏走了过来。 “那是大员城的红毛人?” “南海人这么厉害?把红毛匪给抓了?” “说话小心点!别给官府的听到了。红毛这次倒大霉了,听说官府抢了好多红毛的鹿皮。” 在战国时期开始,日本武士和富人们间开始流行阵羽织。这种由绢和鹿皮织出来的无袖羽织,也叫做具足羽织。流行导致了鹿皮的需求不停上涨,日本的鹿捕尽后,尚未开发的台湾成为一个重要鹿皮产地。和长崎的鹿皮贸易,是荷兰人在台湾的重要利润源之一。 鹿皮的价值远不如丝绸,从荷兰人船上抢来的战利品并不丰厚,大概也就是几万两银子。虽然胜利让整个舰队喜气洋洋,但二万多两的赏赐和船舶修理费用花掉后,这一仗庞宁赚的并不多。 以前不停花钱的时候,庞宁倒是忘记了心疼。但自从赵如给他强调了开支后,庞宁就涌起了赚钱的念头,要把今年投资在船队、海军和各个港口上的银子慢慢赚回来。骑在马上,看了看越来越顺服的百姓们,庞宁确定了北港的地租收入不会再出任何问题,转头朝赵如说道,“派些贸易队,我们也去山里收购鹿皮,贩到长崎去。” 赵如哦了声,说道,“我找些老水手建些贸易队。” 庞宁想了想,又说道,“用科劳港快船把红毛人的破船拉到嵌山港去,改装成商船。以后运些木匠到北港来,这里也建一个小船厂。所有人休息两天,准备进攻大员城!” 一四一节 炮轰热遮兰 空隐隐有些泛白,但星星依旧闪烁可见,离黎明还了敲一个睡着了的年轻士兵。[万?。_这个孩子咬牙咧齿地转头过来准备骂人,却见到是嘿嘿冷笑的南王。年轻的士兵一个激灵要跳起来敬礼,却被死死摁住嘴巴。庞宁把中指放在了嘴唇上,嘘了声,让周围骚动的士兵们安静下来。 大员港里的二十四磅要塞炮,在射程上和南海国的八磅炮差不多,但要塞正面有坚强的防御掩体,开船冲港显然不是上策。庞宁决心从陆地上发起攻击。昨天晚上,六百火枪手从大员城十公里外登陆挺进,潜伏在这个小山头上等待时机。庞宁派出了三十个先锋队过去探路。 扫清道路后,大部队才能隐蔽地接近荷兰人的城堡。 黎明前的水汽很重,庞宁觉得脸上湿湿的,不禁摸了一把,手上全是雾水。旁边的赵如笑了笑,啐道, “今天也洗脸了!” 庞宁啐了一口,突然看见前面树林里有几个影影绰绰的人影。庞宁挥了挥手,火枪手们把枪收了起来,拔出了不会发出声音的长刀。但来人不是敌人的侦察兵,快靠近这边的时候,来人停了下来,喊了一句口令, “有海的地方就有银子!” 庞宁笑了笑,对自己发明的口令很得意,沉声回应道,“有银子的地方就有女人!” 先锋队队员确认了口号,穿过了树林凑到庞宁身边小声说道,“哨兵干掉了!” 庞宁点了点头,朝后面的队伍挥了挥手,士兵们三十个人一组,用缆绳艰难地拉动着二十门八磅炮。庞宁也提着一把燧发枪,在队伍前后穿梭,沉声鼓舞队伍加快速度。 要在荷兰人睡醒前发起攻击 鱼肚白出现在天边的时候,部队穿过了一个小树林,前面已经隐约看见荷兰人的城堡了。庞宁四下看了看,不禁皱起了眉头――一门大炮的炮车轮子陷入了泥坑里。一个炮兵队长叫来了五十多个士兵在推拉着, “一,二,拉!” “一,二,拉!” 但地面也很湿,士兵们脚底打滑,根本用不上劲头。四百多公斤的沉重炮车仿佛是害怕上战场的懦夫,藏在泥泞里不肯出来。庞宁摇了摇头,一脚踹在傻愣愣地队长身上,喝道,“你,你!你!你!把外套脱了!塞轮子下面去!” 在庞宁沉声呼喝下,士兵们手上用力。炮车猛地一抖,呼地从泥坑里滚了出来,庞宁检查了会确定炮架没有损伤,朝这支小队挥手催促道,“跟上!跟上!” 悄然前进了两公里,破海营成功靠近了大员港。 前面一千六百米外的另一个小岛,就是荷兰人在台湾开辟的大员港了。大员港主体结构在小岛最高处,是个长宽五十多米的多边形的棱堡,棱堡左侧还连着一个长方形堡垒。这个城堡被红毛称为热遮兰城,堡墙已经修好了,但是军营什么都还是临时性地木屋,里面驻扎了一千多红毛士兵。 似乎在荷兰人的概念里,火炮的有效射程只有七、八百米。荷兰人重点岗哨的警戒范围,也只停留在七、八百米这个距离。对于城堡一千五百米外的一片丘陵,除了被先锋队埋伏干掉的一组巡逻哨兵,就基本没有预警力量了。 庞宁把火炮隐藏在一个小高地后面地山脊上――从城堡里根本看不到火炮的发射点。火枪手则布置在了火炮的周围,将火炮阵地牢牢地保护起来。 庞宁想了想,又调整了一遍部署,从北面抽了一队士兵到南面――南面阵地较高,如果敌人从北面来,可以方便的过去支援。庞宁举起望远镜,这会大概是早上六点钟,城堡还没有醒来。堡墙上三三两两的士兵来回巡逻着,十六门硕大的要塞炮安置在面对海面地掩体后面,另外四门对着陆地这边。 庞宁看到一幢漂亮的石头房子,愣了愣。庞宁放下了望远镜,用肉眼看过去,一片杂乱的木头屋子之间,那个红色屋顶的漂亮石屋正处在城堡中心。庞宁重新举起望远镜看了看,他相信自己看到了大员港总督的长官公署。 庞宁把付赛斯叫了过来,沉声说道,“所有火炮,瞄准那个屋子二楼打!” 付赛斯敬了个礼,弯身回到了火炮阵地。庞宁想了想,带着亲兵移到了小山前面。付赛斯和几个测距兵商量了一会,转身把角度数据分给了各个炮位,回来和庞宁汇报道,“殿下,火炮都部署在了等高水平线上,一千五百米标准射击,肯定中!” 庞宁点了点头,站在小山前面的山石后大声喝道,“战斗开始!两炮试射!” 两门八磅炮被拉响,炮弹划出两道抛物线,从南海国士兵的头顶越过小山,飞向了尚在美梦中的红毛们。 “轰!”“轰!” 炮弹砸在了那个石屋右侧十几米外空地,炸出两个坑洞,惊醒了整个城堡。侦察兵们冲到了堡墙边上,莫名其妙地朝这边看着,但除了山头上的几棵小树什么也没有看到。穿着衬衫地士兵们呼喝着从营房里跑了出来,左右张望着出了什么问题。然后更多的士兵跑了出来,手上拿着火绳枪。 庞宁愤怒地朝炮兵吼道,“校正角度,齐射!” 多秒后,十八门火炮发出了怒吼,开花弹一次性端亮的石头屋子。测量员们发出了欢呼,拿着望远镜的庞宁却骂了句娘――火炮齐射前,一个军官模样的中年人穿着睡衣冲出了石屋,大声向士兵们嘶吼着什么。随后坍塌的石屋虽然让中年人吓得抱头倒地,却并没有结束这位总督的性命。 反应迅速的总督捡了一条命――这个时代的火炮,是没法在一千米外击中一个活动的目标地,庞宁让炮兵转头攻击二十门要塞炮。荷兰人逐渐进入了战争状态,惊醒地士兵们涌上了炮位,艰难地转动着火炮和这边对攻。 这不是公平地对决,在几吨重的要塞炮掉过头来之前,已经有两、三门被南海国火炮击中,退出了战斗。而其他地炮手,也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攻击。虽说可以根据炮弹弹道,大概确认这边火炮的位置。但是这样长地距离上,不知道炮弹落点和误差,红毛的要塞炮射击精度,实在是可以忽略。 荷兰人的要塞炮射速太慢,足足要两分钟才能完成一次射击,根本不是这边的对手。 战斗开始四十分钟后,二十门要塞炮仅剩下两门还在反击,无数的红毛炮兵横在炸得乱七八糟的火炮阵地上,结束了他们远东地冒险之旅,去见他们远在西方的上帝了。 荷兰人在一片纷乱中冷静下来,明白了遇上了前所未见的敌人。愤怒的总督开始担心刚刚北上的舰队,大声嘶吼着让士兵们放弃了要塞炮和阵地。一千多士兵聚集了起来,要塞三个大门洞开,一千多红毛鬼别着大刀和火绳枪,扛着划艇冲了出来。 乌龟被迫出壳了,庞宁哈哈大笑起来,朝炮兵喝道,“火炮攻击岸边,攻击他们要上岸的地方。” 不可思议地炮击,让红毛们明白了这不是关于胜负的争夺,这是决定生死的游戏,是决定他们能不能活着回到家园的游戏。来自西北欧的红毛比琼州府人强壮,在炎热的亚热带岛屿上总是一身臭汗。他们穿着发黄的麻布衬衫,呼喝着把划艇扔进了海湾里,大步跨进去使劲地划动,向庞宁的阵地冲来。 他们从遥远的荷兰来,他们经过了八十年地战争才取得了**。他们刚刚脱离了中世纪的束缚获得自由。上帝对他们是如此苛刻,北方诸省的贫瘠土地没法给予他们幸福的生活,他们除了航海了无生计。 抛下怒放的郁金香和丰腴的荷兰女郎,他们乘坐巨舰或商船渡过了波罗的海和英吉利海峡。他们躲过傲视一切的西班牙无敌舰队和狡猾血腥的英格兰海盗,在茫茫的大西洋东岸一路南下,用枪炮和刀剑杀出一条血路。他们在莫桑比克和法国人用大炮对射,他们在红海和印度洋和葡萄牙人作战,他们冲过马六甲杀向远东,除了大海,他们一无所有。 他们是天生地强盗,他们是天生的航海家。他们不明白什么是退却,有多少金子,就能在阿姆斯特丹赢得多少尊敬。他们要用勇敢来征服海洋彼岸可以征服地一切未知,满载着新世界的宝物回到鹿特丹,享受股东和妓女们无以伦比地兴奋,无以伦比的赞颂。 他们本一无所有,却把尼德兰联省共和国地力量扩张到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他们让澳门的佛朗机人颤抖,让马尼拉王城的干系腊人胆寒,他们是中国海商眼里的恶魔,本是这个时代最了不起的海洋民族,最了不起的强盗。 红毛们明白了自己所处的绝境,求生的本能支撑着他们的愤怒。划艇刚刚登上陆地,就遭到等候已久的火炮齐射。欧洲强盗们咆哮着跳下了划艇,举起火绳枪和弯刀,朝一千米外的小山冲来。 城堡里的要塞炮已经彻底熄火了,天空中飞舞的炮弹都是南海国的。但对于高速前进的陆军来说,被这种稀薄炮火命中的概率基本没有。很快,荷兰人就冲到了小山脚下,总督彼得易在山脚稍微整队,就向山头的敌人发起了了冲锋。 荷兰人已经接近到三百米的山脚下,他们的人几乎是这边的两倍。血和火的近距离对战就要开始,庞宁看了看身边的破海营――这些家伙依旧贪婪无耻,但经历了这几年的征战,在胜利和失败的一次次洗礼下,破海营已经不是从前那支菜鸟军队了。庞宁站直了身体,朝手下们大声吼道, “回答我,东番岛的这草这树,这陆地,这海洋,是不是我们汉人的?” 这当然是我们大汉民族的土地,这是我们生长的地方,无论是谁也不能窃夺。士兵们眼睛血红地握紧了拳头,大声吼道,“当然是我们汉人的!” 庞宁骑上了他的大马,大声吼道,“前面是吊子日的红毛人,他们霸占了我们的土地,他们掠夺我们的银子,他们抢走了本该在我们身下的女人!怎么办?” 破海营的士兵们握紧了他们的燧发枪,大声回道.“杀了他们,抢回来!” 庞宁兴奋地哈哈大笑起来,整个部队都发出了放肆的笑声。庞宁拔出了长刀朝前面举起,大声吼道,“全军轮排射击,前进!” 一四二节 歼灭大员红毛 强盗里有七百个火绳枪手,列成了两线的长队,~这边推进过来。 首发这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正规海军,虽然仓促之下有些凌乱,但他们很快进入了作战状态,向山顶推进。 不过更多的红毛强盗是来远东冒险的水手,挥舞着手上仅有的一把弯刀,朝山顶上冲来!小山的坡度大概只有十度,并不陡峭,红毛有两倍多的人数,他们相信自己可以获得胜利。 “射击!” 庞宁海军装备的燧发枪,是史班最近配给的。和第二次反围剿中临时赶制的劣质火枪不同,这批新军械史班有时间慢慢生产,在各个环节加强了质量控制――新枪不但在射程上达到了三百米,在射击精度上也比原先的好了不少。 纸袋的定装火药,机床统一生产、手工打磨校正的米尼弹,这些军事产品在技术上并不复杂。在北美**战争时期,北美士兵甚至在晚饭时候手工生产米尼弹。但这些领先时代的想法,是对科技史无数弯路的笔直跨越。看似简单,却实实在在地提高了在这种燧发枪的威力。 光是纸袋定装的火药和子弹这项改进,就让射击速度提高到了一分钟两发。三排轮射的战术下,破海营每十秒就能进行一排齐射。 居高临下的射击是致命的,山坡上不是每个地方都能笔直向上,红毛们需要在山崖上弯曲前进。而从头顶飞来的每一发子弹,都是直接冲脑袋去。山顶每一排黑烟升起,就有成片的强盗惨叫倒下。只爬了一百米的山路,冲在最前面的持刀水手,已经倒下了两百多人。 这是红毛不曾遇到过地惨烈战争。 红毛们没有退路,这不是在欧洲,这是在远东。在渺远的远东,在汉人的包围里,只有胜利能够换来生存的权力。大员总督奴易地嘴唇有些发干,他紧张地看了看身后的港口――堡垒在敌人的火炮射程内,而港里只剩下两艘二桅小船,不可能带着全体人员逃走。 他朝他最信任的军官吼道,“中校,你应该离开火绳枪队伍!率领水手们发起冲锋!” 克鲁伊维中校地头发已经有些花白了。作为一名习惯了南征北战地军人。他清楚总督说得没错。全力冲锋是取得胜利地唯一办法。上校拉了拉他地军官帽。离开了列队推进地士兵队伍。冲到了杂乱前进地水手群前。中校拔出了自己地长剑大声吼道。 “肥羊就在前面!跟我冲!” 但这不是公平地较量。这不是中校熟悉地战争。这是穿越者地军队。是中校未曾遇到过地敌人。庞宁注意到了这个军官。这个军官地有效组织。让红毛地攀爬速度提高了不少。离山头地直线距离只剩下一百五十米。。 庞宁皱起了眉头。不安地拉动着马头。枣色大马虽然被蒙上了眼睛。但也被弥漫在空气里地火药味呛得烦躁不安。忿忿地喷了个响鼻。 “李!干掉那个军官!停止无差别射击!重点射击前排!” 如果是和这个身经百战地中校公平对决。从另外一个世界穿越而来地庞宁并没有优势。在对士兵素质。人心把握上。信贷员出身地庞宁都不是一个优秀地将军。但这不是公平地对决。在跨越了一个时代地技术优势面前。红毛甚至根本不明白该如何作战。 红毛中校明白了敌人火力可以射得很远,却不知道这种距离上,火枪还能瞄准。他冲在最显眼的地方,大声地朝其他强盗们呼喝着鼓舞士气,却不知道三十支火枪已经瞄准了自己。只一次射击,这个活蹦乱跳的男人就变成了满是弹孔地尸体。 身上中了七枪,在水手们惊恐的目光下,中校甚至没能发出一身呻吟。中年人就像一个沙包一样,直愣愣往后倒,倒在了山坡上,顺着山势往右滚动了一米,撞到一个山石才停下来。 突然失去了领袖的红毛水手如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士气猛地一顿,甚至有惊慌失措的水兵们顿住了脚步。燧发枪开始朝冲得最猛的前排水手射击,这些人是敌人地胆,干掉他们就能让整个冲锋失去勇气。 在一百多米的距离上,线膛枪地射击精度是可怕的。排枪每响起一次,就有成片地荷兰壮男被撂倒在山坡上。前锋被逐渐消灭,跟在后面的水手们速度慢了下来――他们地伤亡超过了一半,即使是背水一战,他们也彻底丧失了冲破火枪阵的信心。 但他们的牺牲并非没有意义,他们赢得了时间,让火枪兵进入了射击位置。最激烈的战争真正开始了,荷兰人的七百个火枪手冲到了山坡下一百三十米左右,开始朝山上的燧发枪队发起齐射。虽然在这种距离上,滑膛枪根本没有可能打到瞄准的地方,但集群射击让低命中率同样拥有杀伤力――杀死敌人的,总是偏离目标的流弹。 荷兰人站成了两排,一边轮排射击,一边在装弹中前进。射击,装弹,前进。他们穿着鲜艳的血红色军装,仿佛这样就会在死亡的恐惧中失去战斗的意志。在呛人的硝烟中,七百职业火绳枪兵迎着精准的线膛枪,朝山头轮排射击推进。 硝烟弥漫,一排一排的齐射声响起,嗜血的子弹划破可见度越来越低的战场,向温热的**飞去。 这是人类史上最残酷的战斗,两边的一千多火枪手仿佛是面对面地执行着枪毙命令。鲜血从庞宁身边的士兵身上飞窜出来,不断地有人倒在地上,扔下了他们的长枪,把年轻人的梦想留在了这个小小的山头。 庞宁突然发现自己把荷兰人逼得太急了――兵法云围三缺一方能破城,但庞宁却用舰队和火炮把荷兰人逼死在了个小小港湾。 荷兰人不停地被旋转的米尼弹击中,铅弹会旋开薄薄的军装、皮肉,在身体里搅动着每一寸器官。倒下去的一个瞬间,血泊会溅在身边的战友身上,形成一大片血污,血污很快会被黑色地火药灰尘盖上,变成令人厌恶的灰红色。巨大的齐射声中,荷兰人咬牙踏过呻吟的战友,装弹,前进。 破海营面对地,是一群无路可退,只有在死里求生的敌人。 “后排补上!射击!” 庞宁正大声鼓舞着士气,一发流弹击中了庞宁的枣色大马,受伤的军马人立而起,把他的主人扔到了地面上。慌乱的军马被伤痛刺激朝正前方冲去,在战场中央被两边的流弹击中,七孔流血地倒在战场中间抽搐着。 伤亡越来越重了,破海营从来没有经受过这样地战损。受伤的士兵捂着飙血的伤口,在血泊里翻滚呻吟,在巨大的齐射声间隙,一点点腐蚀着其 的斗志。对面的火绳枪手在射速和精度都不如这边大,但荷兰人除了前进没有退路。 南海国的火炮射程摧毁了他们所有的退路,他们在中国犯下了太多的罪,也不相信投降能够让敌人原谅。这是一场生死搏杀,在远东的这个山坡上,红毛强盗只有不断地推进,上弹,射击,直到胜利,或者死亡。 庞宁被摔得好重,睁着眼睛在地上僵硬了好久,才在酸痛中恢复了对身体地控制。庞宁呼了口气,咬牙从地面上爬了起来。破海营伤亡已经超过一成,庞宁不允许这样的战斗继续发展下去――每个士兵的抚恤金是五十两!他捡起一个死去士兵的燧发枪和弹袋,大声吼着,“寻找掩蔽物,散开射击!” “散开,散兵射击!吊子日的,谁让你们学先锋营的,站在一起找死么?” 庞宁踢开了几个站在队列里面士兵,翻身趴在了一块小山石后面,亲身示范起散兵射击。赵如愣了愣,也朝士兵们呼喝着,让军队散开。士兵们明白过来,纷纷寻找起障碍物,躲在山石后面朝前面的敌人射击。 在滑膛枪的时代,由于射击精度的不足,士兵们只能站成排,用集群射击提高命中率。当然,集群射击的另一个作用是提高军士地士气――面对面的枪毙中,硝烟弥漫让你根本看不见前面是什么,身边不断有战友倒下,呻吟,死去。如果不是站在一个坚强的团体里,人类根本就无法站直身体。 对于新兵组成的军队来说,保持士气是取得胜利的关键。吕策地先锋营在第二次明军围剿战斗中急剧扩张,几乎全是未上过战场的新兵,所以只能在线膛枪军团上运用轮排射击战术,就是为了在鲜血横飞地战场上保证单兵士气不会崩溃。 但现在,更威胁破海营崩溃的,是急剧上升地伤亡。荷兰火枪手已经倒下了一半,却依然坚强地朝前面推进着,破海营已经习惯了失去战船,但从来没遭受过百人以上的伤亡。无论轮排射击能不能稳定士兵士气,庞宁必须保证它地士兵不再继续死去。 南海国的海盗们无耻地寻找着山石和树木,趴在了地上进行射击,复杂的环境让他们的射击速度降低了。荷兰人突然发现压力顿减,张望着的弯刀水手们离开了藏身的坑洞,鼓起勇气,匍匐着再次向山顶发起了攻击。 但红毛人很快明白他们错了,火绳枪手们依旧在努力射击,但他们失去了目标。即便是在八、九十米的距离上,滑膛枪手想命中躲在障碍物后面的南海人,也只是一个幻想。 僵持的战场局势急转直下,荷兰人的士气一落千丈。总督握着长剑的手开始颤抖,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崩裂,他大声嘶吼着要火绳枪手扔下火枪,和水手一起朝山坡上冲锋。 最后的九十米,却是那么的漫长。水手们最勇敢的已经死在了山坡上,火绳枪兵更不习惯发起冲锋。地上是近千具尸体,最后的六、七百个荷兰人的士气已经彻底崩溃,他们只是在笼子里犹斗的困兽,之所以还在战斗,只是因为求生的渴望,对于胜利,他们已经彻底失去信心。 红毛人弯着腰在各种障碍物后面挪动,试图躲避山顶的压制火力,靠近敌人。但战争已经结束了,等待荷兰强盗的,只是一场屠杀。 奴易被一发旋转的子弹击中腰部,倒在了山坡上,倒在了远东尚未建成的热遮兰棱堡边上。荷兰士兵们开始慌不择路地朝山下逃去,但一旦从树木后面露出身体,立即就会被山顶的散兵枪毙。最后的三百个荷兰人不能进,不能退,在障碍物后面颤抖,尽量把身体缩在山石的掩盖下。 山顶的魔鬼却不给他们生存的机会,庞宁得意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把部队分成了三队,自己率领中军压制。赵如和李分别从两侧包抄躲在障碍物后面的红毛。 凌乱的枪声时不时响起,成为战场上死神的宣言。荷兰人躲无可躲,十几人一起大声叫唤着冲出障碍物,然后被一个个消灭。 庞宁一点点推进着队伍,直到轻松攻进了无人的热遮兰堡。太阳爬上正空的时候,整个大员城已经再也找不到一个活着的红毛士兵。 舰队已经被消灭,城堡也被端掉,红毛强盗已经被彻底逐出了台湾。红毛人为他们的贪婪和不知进退付出了代价,被全歼在远东的岛屿上。 庞宁赢了,北港附近再没有任何军事威胁,南海国真正控制了台湾岛。台湾岛的一切资源都向穿越者开放了,没有任何人有权阻止。不但如此,以台湾为基地,加上嵌山港和海南岛的港口,庞宁的海军可以轻松北上南下,控制整个中国沿海。 取得了胜利的南海国海盗们嗷嗷叫着冲进了碉堡各个屋子,开始享受征服者的权力。女人和金银自然是最好的战利品。荷兰人显然让海盗们很满意,相对五百多水兵来说,城堡里有不少尼德兰女人。 作为一个穿越者,庞宁的品味远高于不挑食的手下们,他对肥胖不卫生的欧洲女人没有兴趣。庞宁在城堡里巡视着,在棱堡左边找到了他需要的东西――十几匹上等的欧洲战马,这种马比庞宁牺牲的枣色蒙古马更高更拉风。 庞宁正交待着卫兵要好好照料这些马匹,就有士兵押来了几个箱子――城堡里搜出四万多荷兰盾。庞宁抓了一把箱子里的银币,满意地听了听银子撞击的声音, “师父,城堡里搜到不少火药,有一百多担生丝,还抓了个医生。” 赵如从门外走了进来,一个修长的男人被卫兵们按在了地上。庞宁睁了睁眼睛,吹了声口哨,向地上的俘虏问道,“你会医术?” 这个男人惶恐地抬起了头,露出一张不同于荷兰人的脸。这个男人似乎听懂了庞宁的话,结结巴巴地居然说起了汉语, “我!自然学者!医生!不是!医生不是!” 庞宁啐了口,拎着这个男人的领口,把他拖到了临时作为伤兵营的木屋里。已经有三十多个战士死在了战场上,宽敞的屋子里是中弹的四十多个伤员。庞宁朝一屋子呻吟的病人努了努嘴,说道, “能救下三个,你就能活命。三个以上,每个赏你十两银子。” 看着手上紧张的俘虏,这个所谓的自然学着,庞宁皱了皱眉头,拍了拍他的脸说,“我怎么看你像是混血儿,你知道抗生素吗?抵抗细菌的东西,细菌你明白吗?动手术需要消炎的,你明白吗?” 慌张的俘虏赶紧点了点头,说道,“助手!我有个助手!在地下室里 小说网手机问:httpp电脑访问: 一四三节 第一个医生 督宅邸附近的石屋虽然坍塌了不少,但这片石屋的:遭到破坏。自然学者解释了一番,带着庞宁走到了这片石屋,从一个缺口走进了一间房子。这里原来是这个自然学者的住处,他撬开了一块倒下的石墙,打开了一个暗藏的地下室入口,将一个金发女孩从地下室里带了出来。 一张甜甜的清秀脸庞从地下室出口伸了出来,朝四周看了看。见周围都是汉人,发女孩出了一声好奇的轻呼,眨了眨眼睛,快步爬了出来 漂亮的女孩让庞宁眼前一亮,她大概十**岁,雪白的脸蛋上有几丝红红的晕色,凹凸的身材下是一双修长的大腿,看得周围水兵一阵骚动。活泼的女孩好奇地看了看外面目露色光的中国海盗,略有些不安地眨着眼睛。 庞宁朝水兵们挥了挥手,示意这个女人不属于战利品。女孩和自然学者说了几句话,又跳回地下室,拿出一套刀具和一个大袋子出来。 用手术刀来称呼那套刀具显然是不合适的,这更像解剖尸体的东西。显然这个俘虏和这个漂亮的助手,都是货真价实的“自然学者”―应该解剖过不少尸体。既然解剖过尸体,那么应该能胜任简单的外科手术。那些刀具和子看上去吓人,但肯定比史班打造的战斗长刀更适合取子弹。 庞宁舒了口气,背着手带这两个俘虏回到了病房。 庞宁不太信任这个男人,虽说中弹的士兵不取出子弹,是没有捡回命的可能的――但也不应该轻易让一个欧洲人再折腾一番。看了看满屋子呻吟着的伤员,庞宁指了指一个几乎没有生气的士兵,说道,“从他开始吧。”庞宁又撇了撇这个自然学者,问道,“你准备用什么消毒呢?” 这个自然学者从他的助手的袋子里取出一个小瓶子,得意地在庞宁眼前晃了晃,说道,“南方鸟油!” 庞宁眨了眨眼睛,凑到过去看了看女孩拖着地大袋子。这个漂亮地金发女孩大方地把袋子摊开,给庞宁检查。庞宁看到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有一些是植物标本,有些奇怪的蜥蜴,还有一些动物的油脂。庞宁故意把手在袋子里捞了捞,用手肘子在身材魔鬼地女孩身上蹭了蹭,满足地说道, “我猜猜看,你们不会去了南面的大岛吧!” 女孩似乎不在意庞宁地轻薄。眉开眼笑地点了点头。从袋子里抓出一个笼子。取出一只蜥蜴出来。说道。“里扎德!” 女孩说地似乎是德语。庞宁睁了睁眼睛。小心地接过那支蜴。但小家伙离开了美女地手。却突然张开了脖子上地伞状皮肤。凶狠地叫了起来。把庞宁吓得脖子一缩。 庞宁骂了句。不爽地把张牙舞爪地蜥蜴扔回了笼子。这是一只伞。是澳大利亚地特有物种。看来这两个欧洲学者是跟着荷兰人地船到过澳大利亚了。或许那个什么“南方鸟油”就是 庞宁相信了他们具有医疗能力。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可以开始了。 自然学者跟卫兵要来一口小锅。把井水烧得滚烫。在沸水中浸泡了十几分钟来消毒他地刀具。这个男人开始了他地外科手术。温热地抹布是用来擦拭伤口地。但是这种轻轻地拂动却让伤员感受到了极大地痛楚。大声地叫唤起来。伤员睁开眼睛看了看。见自己面前地是南王庞宁。 士兵眼睛里闪出一丝亮光。舔了舔嘴唇问道。“殿下…是救我吗?” 庞宁从鼻孔里喷了股气,却不想代医生回答这个问题。他挥了挥手,叫来了四个强壮地士兵,将这个伤员牢牢地按在床位上。 庞宁皱着眉头看着有些紧张的自然学者,说道,“开始吧。” 锋利地小刀破开了腰上的伤口,剧烈的疼痛让伤员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庞宁想了想,找到一块干净毛巾,死死地塞进了伤员的嘴巴,以防止他咬破自己的舌头。但是技术不怎么样的自然学者没能在切口里找到子弹,他擦了擦头上的汗,似乎准备再开一刀。 伤员的脸上已经疼痛得一片惨白,豆大的汗珠从挣扎着摇动的头颅上流下来,拼命地朝庞宁摇动着头颅,表示他不想再挨一刀。整个病房的伤员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边,看着这个欧洲人的眼睛里,彷佛看到了恶魔。破海营的士兵是赵如一个个招募的,赵如看不下去了,他睁红了眼睛怒视这个欧洲人,一把打开了他要拿刀的手。 “吊子日的,你到底会不会!” 解剖刀被打到了地面上,放出叮当的声音,滚得好远。 庞宁仿佛感受到了伤员的痛苦,慢慢坐在了椅子上,朝自然学者扬了扬下巴,说道,“继续吧,我改变主意了,如果你弄砸了,老子就砍了你。” 欧洲人咧嘴吹了声口哨,在地板上捡起了他的解剖刀,重新在沸水里加热消毒。这个男人朝庞宁扬了扬眉毛,用子在沸水里取出了他的刀,朝庞宁说道,“我祖上的祖上,明人!” 庞宁不关心他的血统,不耐烦地挥手示意他快点开始。临时上架的医生耸了耸肩,在伤员的腰部肌肉上又开了一刀。~子逐渐深入,剧痛让伤员发出了凄惨的叫声,听得按住伤员身体的士兵们毛骨悚然。切口被微微提了起来,一个小小的镜子伸了进去。 这个男人侧着身子看了看镜子,确定了子弹的位置,把~子交给了女孩,在切口里缓缓伸进了另外一把~子。手上一停,自然学者皱了皱眉头,看了看坐在旁边的庞宁。 这个男人似乎夹住了弹片,抿着嘴巴朝庞宁点了点头。 但庞宁没有任何和这个欧洲人,或者是混血儿通过面部表情沟通的意思。 被缓慢地移了出来,病号猛地**了一下,被按着的身体不再颤抖,倒在了床上。汗水让病号的整个身子湿透了,一直浸到了床单 大口的喘着气,似乎已经耗尽了生命力。 自然学者在伤口里钳出了一片弹片,他把弹片和丝甲上的洞口对了对,满意地吹了声口哨。他小心地打开了那个油瓶,将他的南方鸟油倒在了手术刀口上,用一根软木棒轻轻地涂抹着,直到伤者脸色发白地昏了过去。 “成功了!” 医生轻松地拍了拍手,似乎很满意自己地手术,微笑着看着庞宁。庞宁看了看一屋子地伤员,想到这些人即将面对的折磨,不禁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庞宁不想再看下去,站起来朝这个蹩脚的医生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自然学者眼睛亮了亮,大声说道,“范鲁*郎易留斯!瑞士!巴塞尔大学!”这个男人拉过了自己地助手,介绍道,“茱莉!助手!漂亮!” 活泼的女孩子眨了眨眼睛,拉着松蓬蓬的裙摆朝庞宁行了个礼。 瑞士自然学者郎易留斯得到了庞宁地信任,脱离了俘虏身份成为了军中的医生。伤员根据受伤情况,采取了最大程度的外伤处理,虽然仍然有二十多名受伤水兵感染死去,但抢救下十多条命,也比庞宁预计的情况要好得多。对于一个将领来说,部队里拥有一个医疗队,无疑会大大提高士兵地斗志。 北港附近已经没有军事威胁了,稍微休整,庞宁的主力舰队经过嵌山港,回到了琼州府。击败了荷兰人的喜讯,让其他四个穿越者有些出乎意外。消息传到街上,庞宁的海军再一次受到南海国百姓的热情欢迎。庞宁拉着红毛俘虏在街上耀武扬威了一番,便开始向四个穿越者兜售北上建立辽东贸易站,搞流民买马匹的主意。 到南王衙门看了看凯旋归来地庞宁,秦明韬和几个旗总们骑着马往东王衙门回去。新修的水泥马路上很热闹,酒家地小二见人就上来招呼,针线商和丝绸商人们笑吟吟地站在店门口,招揽着富裕的市民们进去看看。一个戏楼里似乎在演《大闹天宫》地本子,锵锵声响下时不时传出观众的喝彩。 道路上人流不少,秦明韬地亲卫吆喝着,让前面的百姓为东王让开道路。勇字旗旗总常文广叹了口气,说道,“那天南王的破海营入城,百姓夹道迎接,野花都洒满了一条街,当真是威风啊!” 梁老大扬鞭喝道,“南王这次厉害!几条船出去一趟,就把整个东番岛给翻了天。我看没几天,整个海面上的船,都要挂我南海国的旗了!” 赵德啐了声,转头看了看常文广,“你这话怎么酸溜溜的,破海营威风,还不是我南海国威风?” 常文广咧嘴看了看赵德,似乎想到什么,笑道,“三将军倒是大公无私,胸襟开阔。” 赵德看了看秦明韬,朝常文广骂道,“屁话!都是从五源谷杀出来的,义父也罢,庞头领也罢,还不是我南海国的领路人?争这一时威风,你倒把自己当成什么?” 常文广见赵德一反常态拼命抬举南王,说得大义凛然,治好抱拳讨饶道,“三将军说的是,说的是啊!在琼州府都淡出个鸟来了!这次我改水营理当和破海营精诚合作,去辽东开辟一番事业!也不枉生做男儿一场,不知道三将军意下如何?” 赵德苦着脸不答他,催马凑到秦明韬身边,问道,“父亲,这次北上之事,不知父亲如何定夺?” 秦明韬看了看赵德,转身朝几个旗总问道,“你们怎么看?” 梁老大大喝一声,在马上大声喊道,“大丈夫生不得五鼎食,死亦得五鼎烹,去辽东杀他一阵,也把我东王衙门的名头打出去!” 秦明韬笑了笑,摇头说道,“辽东是什么地方?就过去打名头吗?我南海国名头也够响了!” 前面一抬海商的轿子走了过来,后面的家丁伙计举着大小箱子各色礼物,似乎是要去拜访庞宁。秦明韬的亲兵们好不容易把这一队商人拦在路边,让一行将领从道路另一侧通过。后排的将领亲兵们走过去时候不忘伸头张望着,似乎想知道那些箱子里的礼物是什么。 几个军官见海商有些不敬,不爽地说了几句什么。秦明韬却满不在乎,离开马路中间,在道路另一侧兀自前进。赵德拉着马头避开了人流,凑到了秦明韬的身边,咳嗽了一声朗声说道,“我汉人在辽东,被鞑子欺辱杀凌,此次北上,一则是南王说的买马,二则救我辽东汉民,也便是南王说的招流民。” 李锦熙骑在旁边摇了摇头,说道,“这建奴说来可惧!如今奴酋皇太极在关外故作姿态收拢人心,其手段之甚无以复加,明廷若不能抵挡得住,建奴吞人心地利席卷天下,我南海国以一府之力,也未必能抵挡啊。” 李锦熙的话把秦明韬说得一愣,作为穿越者,秦明韬清楚地知道,满清是如何席卷天下。崇祯朝最后十年,明朝门阀将领一个接一个地叛国投敌做汉奸,满清席卷天下之势很快就停不下来了。按秦明韬的理解,汉人的天下不是丢在山海关一片石,而是丢在皇太极和辽西军门的一封封私信里,丢在皇太极对明朝降将言出必行的隆恩厚眷里。 如果说庞宁只喜欢数自己的银子,史班只愿意埋头自己的研究的话,秦明韬却是个视野开阔的领袖。 虽然南海国偏安于南海,秦明韬也不愿意坐视满清一点点坐大,威胁整个汉人的天下。他点了点头,说道,“借这个机会去北面看看,这建奴是个什么样子,有了实地调查,以后要盟要战,也有个依托!” 改水营几个高级将领闲了大半年,每天练兵练得都快抽筋了。北上出征,杀了敌是功勋,抢了银子是发财,众人早羡慕死破海营那些升官发财的海军了,听到这话,顿时都是满脸的欢喜,大声说道,“殿下高见!” 一四四节 发电 z 海国的发展需要更多的人和牛马,庞宁希望能够北上贸易站,解决二者的来源。但辽东是个复杂的地方,到处是敌国乱兵。隔壁就是满清,是明朝辽东边军,哪怕只是占领一个海岛,庞宁的六百水兵也是不够看的。 庞宁这次不准备单独行动,率领舰队返航,回国内动员其他穿越者。 吕策带着先锋营士兵驻扎在嵌山港,守卫着南海国在大陆上的唯一领地。嵌山港目前主要的功能就是造船,另外作为一个大陆上的前哨站,并不是很热闹。赵益的死让先锋营士气有些低落。对于去辽东发展贸易的事情,吕策热情不大,只让庞宁自己和其他几人商量。 在南海国的军队里,先锋营的战斗力是最强的。吕策这些年一直在抓军队,渐渐成为了一个优秀的将领,能够充分调动战场上的各种因素。当初可以用对手一半的兵力击溃陈廷对,就是吕策功力的验证。庞宁本希望带上先锋营北上,这个贸易站的防御就算万无一失了。但任庞宁左敲右敲,吕策也只推他去找秦明韬。 动吕策,庞宁只能转回琼州府府城。和安静的嵌山港比起来,欣欣向荣的商业中心府城气氛大不一样。府城是年轻南海国的首都,印有深刻的穿越者烙印,仿佛迫不及待地要往外扩张。在府城的董学普和秦明韬听了庞宁的想法,都很支持这事。 不但是支持,简直就是狂热。三个穿越者刚商量好,在赵德和梁老大等改水营骨干地动员下,改水营就已经开始打点行装,准备登船远征。听说是和百战百胜地海军一起远征,在战场上一直很郁闷的改水营士兵们,仿佛看到了无数的战功就在眼前。 事情很顺利,三个穿越者商量好,这次行动由秦明韬和庞宁一起组织。计划妥当后,庞宁谢绝了大小海商的一堆酒席,到昌化去跟史班要些军械——控制嵌山港船厂后,庞宁投入了大把银子改进船厂工艺和效率。如今船厂生产能力越来越强,这两个月又下水两条巡航舰,科劳港那边的船厂也生产了四条快船。 光这些军舰就需要一百六十门火炮。 不光是船上缺炮,各个海外据点也需要火炮构建防御。大员堡对庞宁来说意义不大,只驻扎着一个三十人的水兵小队和一条斯鲁普小船。但北港是东番岛的门户,庞宁规划了三十门八磅炮地炮台。另外,按庞宁的设想,破海营应当扩编以控制越来越广阔的南海国海域,需要一些火枪装备。 算上少量后备武器,合计是两百门火炮,六百把步枪的需求。 这个单子有点大。庞宁担心史班会把自己骂一顿。想来想去。庞宁只有扛着成箱地银子和成车地礼物来讨好总工程师。各个海商那里送到南王衙门地奇珍异品庞宁还没有拆包。就直接被抬到了昌化码头。准备往史班那里运。码头上跑短途地“黄包车”顿时紧张。被海军全包下了。 这种“黄包车”不是上海滩地那种人力二轮车。是一种四轮马车。一匹马一个马夫。可以稳稳地把几百公斤地东西从官铺运到港口。或者从港口运到私营商铺里。是最近在南海国兴起地一种运输工具。尤其在府城和昌化地码头上最多。专门做海商地货物运输生意。 四轮马车虽然没有在中国古代出现过。但那是中国没有相关需要。要做还是很简单地。南海国地玻璃制品等。在运输过程中要求稳定。所以四轮马车成为南海国主要地运输工具。铁器工厂向社会出售了一些初级地轴承后。不少木匠就买去组装马车。 起来。这东西地出现也是缺人闹地。以前用人便宜时候。码头上占满了一群群地力棒。你要搬多少货物都很便宜。但如今不同了。在南海国雇人越来越贵。海商在工厂和官铺买下货物后。运货到码头地运输成本不能不算。所以相对人力运输更有效率地私营马车运输就发展起来了。 开始时候。这些马车还多是单干地。有一单做一单。但随着竞争地出现。一些精明地车夫就联合起来组成了“公司”。规范业务程序。塑造自己地口碑。有统一服务品质地公司自然比没品牌地个人有竞争力。到如今。整个琼州府光是“黄包车车队”公司。就有五家。 庞宁地船队一到昌化。围过来地百姓就挤满了码头。争相一睹南王风采。这不但是百姓地国家荣誉感使然。更是出于对实际利益地感谢——庞宁消灭了红毛在中国海域地据点后。四海慑服。南海国商船遭遇海盗地风险就更低了。对于只有小型海船地私营贸易“公司”来说。这极大地降低了航海风险。 风险少,海难少,生意就好做,各家公司的分红自然就高。不光是贸易公司分红多,运输风险的降低代表着运输费用的减少,让其他行业的公司利润都提高了。对于让自己越来越富裕的国家领袖,百姓们是打心底地里爱戴。 庞宁满脑子都是怎么忽悠史班,好骗出这么大一笔军火出来,哪里会想到一进昌化码头就被热情的百姓围住。骑在马上的庞宁倒还不怎么在意,跟在后面步行的海盗们却个个把胸脯挺得笔直,仿佛他们都不是在郑家港里烧杀抢掠的海盗,也不是在红毛堡垒抢夺奸淫的匪徒,而是为国家英勇战斗的英雄。 赵如骑马跟在庞宁后面,在欢迎的人群里看见一个水嫩的小 那女孩似乎是个小康人家的孩子,穿着一身淡黄色~亭亭站在人群里跟朵花似的,不由得让赵如多看了几眼。这个小姑娘旁边地中年男人似乎是父亲,兴奋得眼睛发亮,大声朝赵如喊着,“大公子!我家是西门外三大街地!我姓黄!我女儿还没许人!” 赵如被这个中年男人吼得脸上发红,骂了句,“什么乱七八糟的!”但是那个女孩确实漂亮,赵如没忍住又转头去看了眼,把中年人兴奋得手舞足蹈,大声重复着他家提亲地址。 能为南王做事,黄包车车夫们还是很得意的。车队队长跳上了头车,朝涌来一睹南王风采的百姓们打了个揖,大声说道, “乡亲们兄弟们!咱南王为咱南海国开疆拓土日理万机,咱仰慕是仰慕,也不能挤在路上碍着南王办事不是?大家给我‘一溜顺’车队个面子,让让路,让咱南王的队伍过去!啊?让让路,成不成?” 这车队队长狐假虎威,得了个便宜面子——人群逐渐让出条路来,让车队缓缓地行过去,足足花了十几分钟才走出昌化码头。但在山前港,庞宁又遭到围观,车队队长一路作揖才挤过了新建的大桥,过石碌河入山,进了小南关。 史班却不知道外面有这么大的动静,他在五源谷里新建了一个机密度极高地作坊。这几个月,史班的精力放在了一件划时代的发明上——发电。发电的目地是为了开动笔记本电脑。笔记本电脑不是这个时代的东西,史班不希望工匠们出现不必要地猜想,不允许任何人进入这个作坊。 这个时代,如果让人看到一个盒子上能映出各种图样出来,肯定会被当成是妖术。 为了尽量让发出的电流保持稳定,史班专门从水库上修了个水渠,将水库里的水引入一个水罐。这个水罐水位恒定,水压是稳定的。史班在水罐下面做了个铜管引流,带动发电作坊里的一个水轮转动,再通过齿轮带动一个铜线框转动。铜线框的两边,是在矿山上找到地两块天然磁铁,形成了一个磁场。 铜线是史班用拉丝机做的,铜线拉得挺细,上面涂满了树漆绝缘。 在磁铁形成地磁场中,铜线框转动切割着磁力线,就产生了电流。史班记得后世的民用电频率是五十,所以用齿轮组提高了铜框地转动速度,保证自己的简易发电机频率和笔记本电脑所需要地频率一致。 最麻烦的问题在于调整输出电压,最好的结果是和笔记本插座变压器的额定电压一样,刚好在二百二十伏。但对于没有测量工具的史班来说,刚好达到这个电压是不可能的。史班只能从少线圈数开始试验,一点点调整线圈数量,增加电压直到能驱动笔记本电脑为止。 史班忙了一上午,正准备开始增加变压器线圈,突然听到卫兵的敲门声。 史班最讨厌做实验被人打断,极不爽地皱了皱眉头。把笔记本收好,史班开门走出去把门关上,转身问卫兵,“什么事情?啊?” 庞宁不顾外面卫兵的阻挠,走进来说道,“没什么事,来刺探下你在造什么原子弹?” 史班见是庞宁,这才笑了笑,挥手让他跟自己进实验室。庞宁走了进去,看到里面一堆铜线磁铁,猜到史班是要上马电力了。庞宁张大了嘴巴说道,“你这要搞大跨越啊,直接跨越蒸汽时代进入电气时代?” 史班一副看傻子的样子看着庞宁,说道,“没文化真可怜!” 庞宁不满地骂了声娘,问道,“什么意思?蒸汽机弄出来没?就玩电啊?” 史班啐道,“发电原理可比蒸汽机容易多了,说真的,哪天我真的搞个水电站,倒比用蒸汽机做机械动力效率高。”史班笑了笑,说道,“扯远了,我这是要把笔记本开起来。我记得笔记本里还有不少资料,那时我们就看了几个小时,根本就来不及啊。” 庞宁扬了扬眉毛,一副不相信地看着史班。 史班却不在乎胖子的鄙视,插着手说道,“现在就是不知道电压大小,我怕乱连上去,一下子电压太大把笔记本烧坏了。”史班看了看庞宁,笑道,“你来,你抓着这两根线。” 史班把两根电线拿给庞宁,把闸门打开。线圈开始转了起来,在电线里形成了电压。史班看了看庞宁,问道,“电到没?” 庞宁茫然地摇了摇头。 史班埋头调整了变压器的线圈数,重新打开了发电仪器,转头看向庞宁,又问道,“这回电到没?” 庞宁又好气又好笑,咬牙咧齿地骂道,“我日你的,我没被电到,我被你雷到了!你把我当成是电压计啊!” 史班得意地点了点头,笑道,“以双手之间的电阻来算,人体的安全电压是三十六伏,什么时候你感觉不爽了,大概就是二、三十伏了。” 史班又增加了变压器的线圈。一打开闸门,庞宁就抖了一下把电线往地上一扔,骂道,“吊子日的,我被电了,一万伏!” 史班欣喜地摸了摸两边的电线,感觉手上微微有些麻木感觉,喜道,“好了,估计是二十多伏,我加五倍的线圈,就是一百多伏了,看能不能激活笔记本。” 今天一更。 一四五节 史班的理想 z 到能激活笔记本,庞宁眨了眨眼睛,大声说道,“笔记本呢?在哪?” 史班还没说话,庞宁已经自顾自走到柜子旁边。他翻了翻,找到了藏在木箱里的笔记本电脑。电脑已经足足八年不曾使用了。不过穿越者一直当作宝贝藏着,用多层绸布包着,倒没有明显老化。庞宁一圈一圈地打开绸布,看那笔记本黑漆漆的外壳还隐约有些发亮,跟新的一样。 庞宁吹了吹ibm标志缝隙里的灰尘,骂道,“这下我们牛b了!造飞机!”庞宁抱着电脑跑到桌子边,要接电线时候却皱了皱眉头,说道,“三头插座?两条线怎么接?” 史班把插座接过来,看了看说道,“左下角这个是火线。”说完这话,史班才想起来另外一边是要接零线的,愣了愣说,“还不能这么接。” 史班又搞了半天,从变压器中性点接出一条零线,才把一根火线和这根零线分别接上插座。史班弄好了,要去摁笔记本的开关,庞宁赶紧凑过来看着屏幕,等待着电脑重新打开的一刻。但等了半天开始键,电脑却没摁亮。 庞宁愣了愣,紧张地看着史班问道,“这电脑是不是太久不用,坏掉了?” 史班瘪了瘪嘴,又去摆弄起变压器,喃喃地说道,“估计不是…”两根火线之间接近一百伏,但一根火线和一根零线之间可能还不到五十伏。史班估计是电压不够,又在变压器上加了一半的线圈,这才重新打开了闸门,朝庞宁喝道,“胖子,开机!” 庞宁不满地骂了句,“老子现在瘦的要死。” 庞宁正要把开机按钮摁了下去,突然看到了什么,大声叫了起来,“亮了亮了!灯亮了!呆子过来看,电源灯亮了!”史班还没过来,庞宁已经把启动按钮摁了下去,一声奇妙无比的“嘟”声响起,然后是巨大的ibm符号出现在屏幕上。史班心里颤了一下,听到了已经有些不熟悉的windows启动声。 史班舔了舔嘴唇,似乎不相信地问道,“真的打开了?” 庞宁已经埋头操作起来。随口骂道。“什么出息!我来看看。都有什么宝贝!”庞宁找了找。找到了《二十四史》。《蒋介石日记》《国家地理纪念版》找到了《水工钢筋混凝土结构》。《我国九十年代水泥行业发展研究》之类地资料。却没找到他想找地东西。庞宁瘪了瘪嘴。啐道。 “什么乱七八糟地。怎么一部av都没有。秦明韬这王八蛋不看黄片地?这家伙是不是家里钱多。在外面把女人多。不屑于看这些!” 庞宁悻悻地把“我地电脑”关了。看到桌面上秦明韬在伦敦拍地照片。笑了笑说道。 “穿越前我都没出过国呢!现在好。东南亚我最大!荷兰人。西班牙人见到我都见到爷似地。” 史班以为庞宁是吹牛。啐了声用屁股把他撞开。正要进d盘看有什么技术资料。突然听到庞宁大声说。“真地!我这次把台湾地荷兰人全打掉了!你不知道?” 史班这几天进了实验室就一直没出去。吃饭都是在旁边小屋子随便吃点。还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史班听到这话愣了愣。不禁转头看了看庞宁。 庞宁见史班地诧异表情,咳嗽了一声笑道,“你这五源谷里面!消息还真不太灵通。” 史班上下打量了一番庞宁,想了想说道,“我这几天一直在实验室里,没出去见走府城的联络员…荷兰人在台湾?你怎么打的?” 庞宁嘿嘿一乐,笑道,“废话!郑成功收复台湾听说过没?现在是庞宁收复台湾!当然用枪用炮打!上次让你做的那个六分仪,我做了个迂回,干掉了红毛…就是荷兰人地舰队,然后…”庞宁正要吹嘘一番,转头见史班听得云里雾里的,愣了愣干脆打住不再说,只笑了笑道, “总之我现在霸了整个东番岛,要北上就方便了!” 史班没太听懂,喃喃地重复了句,“北上?去哪?” 庞宁一屁股坐上了桌子,拍了拍桌面说道,“惠州漳州泉州的牛被我们买空了,现在都卖到十八两一头!江浙那边我们没有走私商,只有去北面买马。我这次和秦明韬商量好了,我和改水营一起去辽东占个岛,想办法和女真人接触,到时候换几万匹马来开荒!把农民释放出来十万人。” 作为一个有责任心的知识分子,史班穿越后一直用科学技术在改变着穿越者的环境,甚至逐渐了整个海南岛的社会面貌。如果说刚穿越时候,史班追求技术为地是为了让穿越者生存下去,那现在,到了崇祯四年,史班已经有了用科学技术改变汉人这几百年屈辱命运的想法。 既然我来了这里,就该用所能掌握地后世技术,改变那些不堪的历史,建立一个全新地中国。 在史班的眼里,中国就是从明末开始逐渐落后地。尤其是满清统治的两百多年,是中国历史上最反动的时代。满清一方面做中国的统治者,一方面又不把自己当中国人,有今天没明天地拼命掠夺吸吮着这片大地的气运。 听到女真两个字,史班脸上顿时黑了下来,不满地说道,“跟女真人换?拿粮食换?你这是资敌!是害我们汉人!” 见史班这二楞子呆劲又上来了,庞宁咧了咧嘴,不过他早就准备好了说辞,清了清嗓子问道,“史工别激动,我问你,明朝能救我们汉人吗?” 史班对明朝官场的风气虽然了解不多,但这些年折腾下来,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样没有效率的一个政府是没法存亡图强的。史班皱眉答道,“那也不能放弃,明朝不能救,我们南海国救!汉人三百年屈辱不堪的气运,我们来改!既然我们穿越了,就该为我们的民族做这些!” 庞宁没想到史班说出这么有豪气的话出来。上下把史班打量了一番,庞宁这才发现,这些年过来史班是一点都没变。庞宁理了理思路,咳嗽了一声说道, “要救,史工 ,当然要救!但是怎么救,是不是要讨论一下!我来不过三十万汉人,十几万黎人。黎人都在山里,没法做到统一管理。我们力量很弱,怎么救?要研究一下!” 庞宁从桌子上跳了下来,清了清嗓子说道,“女真几万骑兵,我们一万火枪手,他一个换我们一个可以把我们拼得崩溃。我们把女真人拼完了,还有蒙古,还有日本,就明朝这帮人,对内削弱民间力量,对外束手无力,我看迟早要把汉人天下弄没了。就算汉人运气好不会沦陷,等到西方工业革命结束,我们还是落后挨打。” 史班见这胖子故意误导自己的话,不满地喝道,“我没说现在就和女真打。”史班想起来个事,说道,“你说去台湾搞人,结果人没搞到,搞来搞去就想出个联合鞑子地主意?” 在中国封建社会里,落后地生产力约束着农民的人身自由。佃农离开了生产的土地,流离他乡都是九死一生的下场,除非遇上天灾走投无路,否则佃农是不愿意离开土地地。两广福建都是富庶的地方,农民生活都在温饱以上,加上地主缙绅对南海国的负面宣传,“抓猪仔”式地移民速度满足不了南海国的庞大人力需求。 去大陆武力抢人南海国是不敢干的,惹急了崇祯小皇帝派十万大军来剿,南海国就这么点男人,怎么抓壮丁上战场也讨不了好。但史班不管这些,困难是庞宁的。站在总工程师,站在用人方工业部军工部地角度,史班只知道:海军兼商业部兼贸易部负责人庞宁拍胸脯,说要搞定,结果没搞定。 庞宁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正色道,“我不是联合鞑子,这只是生意!如果我们缺人缺马这么继续下去,不管是明朝腾出手来,还是以后满清入关了,派十万人来磨也磨死我们。我们先和鞑子换些马,逐渐强大起来以后才能谈别的。” 史班看了看电脑屏幕,默然不语。 庞宁看了看史班,说道,“史工,曲线救国啊!东北有多少汉族逃民躲在辽东岛上,拾荒刀耕火种地躲着鞑子,我们这去把他们运来,也是帮我们汉人,汉人又不是只有崇祯一个!” 史班愣了愣,用鼠标在电脑上胡乱点了点,问道,“那边有很多流民?” 庞宁肯定不过地点了点头,说道,“肯定啊,天天打仗。毛文龙你知道吗?”见史班一脸迷茫,庞宁笑道,“毛文龙是明朝一个武官,在辽东一个小岛上干了几年,招了几十万流民。后来他挂了,这些人散掉了。他挂了好,我们刚好接替这个位置招人。” 史班愣了愣,问道,“几十万?” 庞宁把头点的小鸡啄米似的,重复道,“几十万!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史班随手打开了一个水泥防水方面的资料,想了想,终于还是瘪嘴说道,“好了直说吧,今天是来要什么的?” 庞宁眼睛亮了起来,嘿嘿地陪在电脑旁边,说道,“龙骨做好没?” 史班撇了他一眼,说道,“没人,做不了!” 庞宁有事求人,只有态度好。脸上理解不过地点了点头,庞宁说道,“这次北上后就有人了,这次主要是要两百门炮,六百把枪。没这些,贸易站不好建。” 史班不答他,似乎在想着什么,在电脑上点了点,突然惊喜地说,“找到宝贝了!胖子过来看,这里有个金矿,哇塞,这里还有个油井,派人去挖!” 庞宁凑过来看了看,看到一张《台湾省矿产分布图》,庞宁看了看史班指地地方:一个是金瓜石金矿,标明了储量五百吨。一个是苗栗油井,介绍文件说是世界上第二个油井。庞宁仔细看了看,确定了这都是表层的矿产。 庞宁扬了扬眉毛说道,“你这电没白发。我派人去挖!看在你发电地功劳上,我两对半分。” 史班看了看庞宁,笑了笑说,“我们两私下分说不过去。 你搞海军要钱,另外一半给董学普吧。最近雇人越来越贵,政府那条线快吃不住了,公务员抱怨不小。他好像想搞义务教育什么的,一直缺钱搞不起来。” 五个穿越者里,董学普一直负责着政府和法院这些杂事。南海国打下海南岛时候抢了地主和贪官地银子,秦明韬和吕策的两支陆军都抢肥了,所以定了三年免赋地政策。但免税政策下政府没财政收入,运转资金靠董学普跟其他穿越者要。虽说穿越者之间不太分帐,也比较配合。但政府全靠跟别人要银子,总是阔不起来,紧巴巴的。 庞宁听说把这边的钱拿去搞义务教育,有点不爽,呐呐说道,“先搞法院,现在搞义务教育,是不是过几年要搞选举把我们选掉?识字有什么用?不识字还好管点。董学普怎么也泛起呆气起来?” 史班却是支持董学普的政策的,对于越来越先进的南海国工业来说,有文化的工人和不识字的工人大不一样。而各种法制建设,也保证了商业环境的形成。见史班不说话,庞宁无奈说道,“行啊,油井和金矿的收入,去掉成本对半送到董学普衙门里去。” 史班这才点了点头,说道,“以后开始收税了,就好了。仓库里有三百多门炮,还有一千七百把枪。秦明韬和吕策那边训练有损耗,各要五百把补充,你帮我给他们送去。其他的,还有炮弹什么的你都自己去拿吧。” 史班看了看天窗外面,算了算说道,“厂里最近资金也挺紧,都投在水泥厂和桑园上去了。不过你这一去,估计以后要成捆成捆的运军火过去。我还是把兵工厂扩一扩吧。” 庞宁见史班今天爽快,也大方说道,“你大胆扩!我这带了五万两银子来,红毛那里抢来的!给你扩建工厂,史工你抓紧!把我的龙骨给做出来,我有用。” 庞宁想了想,怕史班不上心,又强调了一句,“真有用!” 一四六节 记账式国债和人心 成本上来说,在明末制作一个钢铁船骨架是一件不庞宁设计的船只龙骨长四十七米,加上肋骨起码也是两吨重。这么大量的钢铁消耗,光是材料成本就差不多就是一艘大船的造价,更别说铸件连接部位的各种大型螺栓结构,制作起来需要大量的人工。 但庞宁也是没有办法,嵌山港没有五百吨以上船只的制作经验,根本不知道怎样制作更坚固的木质船身。为了让自己的“第二级巡航舰”不至于一转弯就扭断船身,庞宁只有用笨办法——最大程度加强骨架结构。 史班想了想,终于看在庞宁五万两银子的份上点了点头。毕竟,未来船舶的钢铁化趋势是必然的。能在较小的船只上做些尝试,以后要做上千吨的铁船才不至于什么都是从头开始。 这些年里,经过史班一点一点的积累,穿越者的制造能力越来越强。从当初的一个齿轮,一个轴承起步,到现在有十几个炼钢炉和几十台各式机床,光是算>钢的年产能都有四千吨,在工业能力上可以媲美同时代欧洲小国。南海国初成体系的工业基础已经形成,制作一个钢铁龙骨和肋骨,并没有超过史班的技术能力。 “好啊,我把轴承生产先停下来,先给你做这个钢铁结构。下个月就给你送到嵌山港去!”史班用一块绸布擦了擦笔记本的屏幕,笑道,“反正是用你的钱,你八百吨上铁龙骨也行,八十吨船上铁龙骨也行。” 史班笑了笑又说,“不过也好,这次骨架的制作经验积累起来了,你下次设计个千把吨的应该也没有问题。” 一千吨的船,绝对是这个时代海上巨无霸。如果能够批量生产,穿越者在东亚海面上就真是见谁灭谁了。听了这话,庞宁的眼睛都放起光来,赶紧马屁道,“高!实在是高!我南海国宏图大展的未来,那是全赖史工一刀刀地雕琢下来啊。” 史班看了看庞宁,别着脸说道,“有好处就说好听话…你地肯定还真是一点价值都没有 庞宁得了实在的,心情大好,也和呆子抬杠,直接找人搬军火去了。几百门火炮可不好搬,整个破海营忙碌了两个礼拜,才把火炮全部搬上舰队。新船光有火炮火枪还不行,还要找水手水兵。庞宁又去了趟昌化港,从捕鲸队抽调了九百人编入海军。 捕鲸队现在有六十多条捕鲸船,港里几乎每天都有鲸鱼被拖回来,源源不断地向南海国提供着鲸油和鲸肉。鲸油作为优质的燃料油,已经开始向大陆出口——现在海商都知道南海有两种特产怪油,一种鱼油,一种煤油。两种油料价格都很便宜,让不少不舍得点灯的穷人也用上了油灯。 不但向社会提供了廉价油料。提供了廉价高蛋白地鱼肉。提高了社会地物质文明。两个油料产业盈利也不少。 史班地石油分馏厂基本上是暴利。薛平他叔能运多少石油来。史班就能赚多少银子。庞宁地捕鲸队也不差。只运营一年。已经把投资在捕鲸船上地钱全收回了。接下来年份就是坐着赚钱了。每年估计都有四、五万两地净利润。 捕鲸队规模越来越大。要拜海军地收入高所赐—听说捕鲸队能转海军。捕鲸这份危险地工作一时变得香喷喷般诱人。愿意来干地人数直线上升。破海营水兵虽说也有牺牲地。但比例不高。而破海营水兵水手们地阔绰。却是南海国人人都看见地。知道当海军能发财。捕鲸队地小伙子们个个都是抢着入伍。 在昌化训练了一个礼拜新兵。庞宁地舰队才回了府城。下了码头。港里却出奇地冷清。平日里嘈杂不休乱成一片地港口竟然没看见几个闲人。除了埋头搬运货物地黄包车和闷不作声地海商伙计。一个妓女和小贩都没看到。连卖报地小孩都不见了。 刚从昌化万人空巷地围观中走出来。庞宁站在空旷地码头上有些不适应。朝赵如说道。 “怎么回事?这气氛不对头。你去。打听打听怎么回事?” 赵如跑了出去,不过一盏茶时间就抓了个海商掌柜回来。那掌柜是惠州林家的二掌柜,和赵如认识。赵如跑回来汇报道,“师父,百姓都去广场去了,今天是第二次国债募集的日子,都去买国债了!” 旁边的林二掌柜跟着过来还没说话,就听到南王好奇地啊了一声。庞宁大大地吃惊了一下国债这东西,半天没说话。庞宁愣了半晌才转过头来,看眼前惠州商人有点眼熟,好像一起吃过次饭,不过这个掌柜是陪在隔壁桌子。 庞宁笑道,“林二掌柜,我不太在府城里,这国债是最近的事吧?怎么一回事?” 这些海商们进出生意做的好坏,全靠南王给的份额,海上安全与否也全仗南王舰队的保护,平日里都是拼命巴结庞宁。这掌柜虽然不是东家,但也深觉得此时能单独站在庞宁面前,是个和南王套近乎的难得机会。行了个礼,林二掌柜扬眉说道, “大王不知道么?这 国务院’里贴出来布告,官府向百姓出售‘国债’,利息,嘿嘿!” 庞宁没想到董学普会搞出国债这玩意出来,看来政府缺钱缺得难受了。但这国债是新鲜玩意,不知道南海国百姓能不能接受。庞宁眨了眨眼睛,问道,“林二掌柜,我在府城待得时间少,这种细节也不太过问。不过这事倒是稀奇,买的人多么?” 那掌柜的却是个走惯江湖的人,随便一个动作都是妙趣横生,把人逗得开心。老掌柜把胡子一吹眼睛一瞪,转过去侧身气不过地说道,“怎么没人买呢?没人买我买啊!北王在布告里说了,这是为南海国做贡献。赚钱还能做贡献…嘿,怎么不买?要不是我们商号本钱紧,我老头子第一个去买。” 庞宁见他说得对南海国满腔热情,碍于身份不好驳他,只有肯定地点了点头。赵如笑道,“林老头,师父没让你买,你就别吹了,直接说,这国债买的人多不多?” 林家掌柜的拍了拍脑袋,大声说道, “瞧我激动的,殿下恕罪,嘿嘿,殿下恕罪!”庞宁看他样子就知道是来套近乎的,这些海商的把戏庞宁也习惯了,笑了笑让他继续说。 那林掌柜想了想,说道,“说起来啊,这买的人可真不少,据说第一期三万两在附近州县三天就卖完了,所以这次第二次开卖是万人空巷啊,好像银子藏在家里都不放心似的,抢着买国债。” 林掌柜吧唧吧唧地砸了砸嘴巴,摇头说道,“你说南海国这一两年,百姓可真是富起来了,想当初我年轻时候来府城,那叫一个穷,码头上地力棒没几个穿身完整衣服地…真是不能比,这要是不亲眼看到谁信呢?我和我隔壁张相公说琼州府富了,他怎么也不肯信,回去就和耕地的说我是神经病…下你们这几个王太仁德贤明了!” 三天筹集三万两,这受欢迎程度可见一斑。赵如瘪着嘴点了点头,说道,“师父,这稀奇事我没见过,我要瞧瞧去!” 庞宁点了点头,说道,“走,看看去,看看我们董头领是怎么把跟人借钱这事,做得让大家这么踊跃的。” 众人骑了马,直接往府城广场走。如今府城码头往西边扩建了不少,已经接近了后市海口市的地方,和府城城墙是不连着地。两边沿着水泥路新开了不少酒家客店,但这会似乎没几个客人,招呼客人的小儿在门口有气没力地喊着,眼睛却往城里张望。 赵如看到一个布告栏上贴满了国债的布告,过去看了看。撕了一张下来,赵如拿给庞宁看,笑道,“这个国债有面值地,十两一张。” 布告是用雕版印刷的,上面用大大的字介绍着这次国债发行的各个事项。主要是介绍国债到期后取回本金地操作,好让购买者放心。每张布告上都盖着国务院的“国务院布告专用章”,似乎是直接印在雕版上的。 国债本身的说明倒是写得很简单:国债是登记式的,期满后购买者本人凭荣民证领回银子和利息。不过为了防止荣民证临时丢了来不及补办的,也给购买者发国债凭证,凭证发放时候一式两份,都按了购买者拇指指引,购买者拿一份政府留一份。不带荣民证,到时候现场凭指印也可以取。 庞宁看了一乐,笑道,“规矩够多地,够谨慎,果然是董学普的作风。” 再往前走,进了城,人就越来越多了。 一行人还没进广场,马路上已经是接踵摩肩,熙熙攘攘地人们从大街小巷汇到了城市中央,揣着不舍得花没地方存的银子朝广场中间走去,个个都是一脸地欣喜。 不光有拎着钱袋的一家之主,也有拖着小孩地妇女们,女人们出门前似乎都精心打扮了一番,仿佛过节一样走着说笑着, “彭婆,你那棺材本,也要买国债去啊?” 老婆婆笑得一脸的菊花,得意地和中年妇女比划道,“知道哦,我也知道哦。钱放官家那里不怕贼哦,到时候我凭扳指去拿就行了,还有利钱拿,不光你知道,我也知道哦。” 庞宁骑在马上听到这样一番对话,点头笑道,“百姓倒是相信我南海国官府的。” 那林掌柜跟在旁边,见有话头可以套近乎,赶紧插嘴道,“大王们说免税,这两年一分钱税钱没收过。办法院,那法官没一个人说贪墨的,全是清天大老爷。这一分钱税没收,又是办水利又是修路的,百姓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官府为百姓办事这都是看在眼里的,琼州百姓能不相信官府吗?” “虽说有些公司可以投资,但百姓还是胆小的多,投进去的都是小钱。” 林掌柜摇了摇头,似乎觉得自己语言的力度还不够反映情况,大声喝道,“殿下,我看别说十两银子,如今只要殿下开个口,就是把命借给南海国官府,琼州人也敢借!” 一四七节 三年制义务教育 中心已经挤满了人,说说笑笑地站满了整个广场,|:侧的戏台子。那个台子是南海国建国典礼时候搭建的,后来稍微修了修,作成一百平米的水泥平台。府城举行各种群众活动时候,这里一直作为主席台使用。 台子上摆着一排桌椅桌位,装饰着不少花草,远远看过去坐了不少人。戏台子前面靠近人群的地方,另外摆着三十多张桌子,每张桌子后都坐着一组政府文吏,正紧张的检查着箱子和算盘。负责秩序的巡检在广场上穿梭着,不停地提醒着百姓排好队,小心钱袋别挤没了。 这情景让庞宁想起后世的福利彩票,九十年代彩票刚刚兴起头一年,也是这个情境。彩票销售队伍每到一处,百姓都跟过节似的涌过去“摸奖”。 董学普和南海国财政部长、宣传部长和教育部长等坐在主席台上,正在聊着什么,赵武挤开人群走了上来,说道, “师父,刚才加调了四万两来,今天这里是十二万两,应该够了!” 董学普点了点头,却看见广场北面进来一队人马,正是码头那边过来的庞宁。庞宁总是给南海国带来好消息,董学普身边的干部们看到南王,仿佛是看到了带来好运的财神,脸上一个个都笑了起来。主持人还在前排介绍着这次募集国债活动的基本情况,董学普上去打断了一下,大声说道, “南王来了,请南王上主席台来,来给我们介绍一下这次地国债!” 庞宁这一路没有打出旗号,骑马走在人群里倒也没引起太多关注。但主席台上这么一说,人们都往后看,看到了正进入广场的南王一行人! “那边,南王!” “鼻涕虫快看!打跑红毛的南王来了!” 英雄总是受人欢迎地。何况是能让百姓获得经济实惠地英雄。看到南王过来了。整个广场地人群都很配合。如退潮般向两边分开。在拥挤地广场中间分出一条道路来让南王好上主席台。庞宁笑了笑。大咧咧一拉马绳骑到了主席台前。带着一行人走了上去。 庞宁刚走上台。董学普就把手上地一份文件塞了过来。笑道。“史班那边怎么说?你总在外面跑。都不太关心政府运作啊!这次我们要搞义务教育。具体条陈你来念念。” 庞宁笑了笑。把文件在手上拍了拍问道。“这些国债。都是用来搞义务教育地?” 董学普点了点头。说道。“没想到国债发行得这么顺利…这次既然得了这么多银子。我干脆把架子都搭起来。早不如晚!”董学普指着那份文件给庞宁说道。“我们在全岛建立一百七十所小学。普及三年制义务教育。同时再建四所中学。从小学里选拔尖子生。培养为干部。” 教育是工业社会地基石。史班地工业生产水平接近十八世纪末。哪怕是一个普通车床工。也会面对越来越多地数学问题。南海国工商业想继续发展下去。必须提高工人地素质。董学普力图在南海国建立一个近代社会。自然明白教育地重要。在基本建立法制框架后。他就一直想开始发展这一块。 但是南海国政府手头一直不宽裕。这次试水国债获得了大成功。董学普才真正有了资金。 庞宁看了看下面的百姓,说道,“你的国债还真是卖的好。明天我去开家庞氏商业银行,专门圈钱。” 钱好圈是有原因地:自从穿越者分田地以后,南海国富裕地主这个阶级被从经济上消灭了。这个阶级原先养着戏班轿夫,养着丫鬟女眷,是社会消费的重要动力。这个阶级的消失,使得社会财富平均分配到了原先的佃农手上。 这些佃农原先能吃饱饭就很高兴了,现在卖了粮食后突然得到大把银子,不知道怎么处置。 勤俭节约了一辈子,一两年内不可能彻底改变消费习惯。这年头钱庄存银子要收保管费,农民是不愿意存进去的。虽然公司制度吸收了一些社会资金,但是绝大多数的银子还是沉淀在民间。 这种巨大地资金投资需求,使得董学普的国债发行,获得了意想不到地成功。对于农民来说,国债无风险的五厘利息,还是有吸引力地。 董学普笑了笑,走到主席台前面朝百姓大声说道,“大家静一静!请南王给我们介绍一下这次募集国债的使用计划。也就是义务教育制度地具体措施。” 打败了红毛的南王来讲话,百姓们爱听。这话一说,人群便逐渐安静下来,都怔怔地看着庞宁。 庞宁知道董学普是要借自己的名声,进一步塑造国债的信用。能帮政府多筹些钱是好事,庞宁清了清嗓子,走到讲台上开始大声读着手上的《三年义务教育说明》。 “此次募集资金,将全部用于国民之‘义学’…全国十五岁以下儿童,分批进入‘义学’就读三年。期间饮食等一切费用由国家承担。毕业后参加全国统一‘科举’,成绩合 位升一等。十分之一最优秀者,进入‘太学’继续爵位升二等。” 台子下面有八个人,组成了一个“人肉扩音器”,庞宁每读一句,下面八个人就齐声重复一次,把声音尽量传到远处。 明末百姓在几百年科举教育下生活,“唯有读书高”的观念深入骨髓。听说官府要免费资助自己孩子上“义学”读书,自己孩子参加“科举”考得好的能入太学,还直接加爵位,下面的百姓都是满脸的欣喜,响起一片海浪般地叫好声。 有不少人纯良地百姓听说官府募集国债是为了办义学,当即就打定了到期不要政府还钱,支持义学的念头。 看着感恩戴德的百姓,庞宁不禁摇了摇头。这个董学普平时吃用都不大方,他的北王衙门里上上下下一点油水都没有,手下个个都淡出个鸟来,一副老夫子做派被庞宁这边地人传为笑谈。但在国家教育上,一年洒这么多银子下去,这人却眉头也不皱一下。 如果是庞宁管政府,这些钱怎么着也要留下一半来,搜集一百个美女养起来才好。 文件不长,庞宁很快就读完了,“明年开始征税后,政府将用税收归还国债。”庞宁被董学普的没有私心弄得有点不好意思,又大声加了一句,“南海国的海上利益,也是这次国债的担保!” 下面又是响起一片叫好声。 介绍完了国债用途,销售就正式开始了。几十个销售小组前面都排起了长队,文吏们忙碌地收取硬币,银子,发放一张张印刷精美的国债。来广场排队的起码有一两万群众,个人认购量不是十两就是二十两,估计光在府城就能募集十几万地资金。 广场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足足卖了一个小时,长长的等候队伍也丝毫不见缩短。赵武是这次活动地具体负责人,见排队人太多,他赶紧跑回琼山县衙门征调了几十个文吏,增加了十几个销售桌子,收钱收得热火朝天。 董学普介绍了几个义学校长给庞宁认识,都是五源谷出身的老人,早些年在谷里学了文化。庞宁对这些人也没有什么兴趣,倒是对董学普的义学制度比较好奇,说了几句就朝董学普问道, “你这个义学好像是办成住校的?这样开支大,干嘛不和后世一样搞成走读式地?” 董学普摇头说道,“农家人几亩田的小日子,小孩子也是在田里帮忙不得闲的,搞脱产学习,农民要白养小孩三年,很可能最后农民孩子都不读书了。” 董学普想了想,又说,“这几年百姓刚分了田,又免税,或许经济上能够承受。但以后随着时间推移,我们的游戏规则下贫富差距还是一样会扩大。 到时候会有穷人成为佃农,这些佃农就不一定能承受,愿意承受了。这就会进一步加大社会贫富差距。” 庞宁愣了愣,这才意识到董学普是要一步到位,建立彻底的完善的教育体制,一举进入工业社会。庞宁摇了摇头,说道,“你这些法制啊,教育啊好是好,但成本太高了。” 董学普想了想,说道,“成本高些也不怕!我们地技术优势让我们能够承担这些成本!既然到了这里,我们就该做些和其他人不一样的东西,如果只是让富裕地人读书,如果只有衙门没有法官,我们和皇太极有什么区别?和李自成有什么区别?” 董学普瘪了瘪嘴,坚定不过地说,“我们做的是别人没做过地事,建设的是一个全新地中国,必须把每一步基础都牢牢打下!” 几个义学“校长”似乎是董学普精心挑选的,长期受董学普思想上的教育,听了这话都是纷纷点头赞许,一副要救国救民的热情样子。 庞宁看了看这几个“校长”,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没有好处的东西,庞宁才不会和别人争论。既然董学普坚持要寄宿制度,给百姓提供更多福利,庞宁就大声夸奖道,“是!是!建一个全新的中国!” 庞宁没兴趣和董学普的迂气作对,改口说道,“这次的冬衣、粮食和水泥,有没有帮我准备?” 这次北上买马弄人是火中取栗,虽然不一定会卷入冲突,但在辽东那种地方,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庞宁和秦明韬这次北上的部队就有六千,加上随军劳役是一支万人的队伍。队伍到北方开辟贸易站不但需要军粮弹药,更需要御寒的冬衣,而为了最快速度构建据点,还需要大量的水泥。 这些物资的筹集,调备都是由董学普负责的。 董学普今天是来办教育的,身上穿着一件长襟青衫,倒是有几分儒雅气质。董学普抖了抖长衫袖子,笑道,“放心吧,物资都已经集中在码头那边的仓库,只等你搬。冬衣也开始制作了,到时候你派船回来取就行。” 一四八节 渤海的意外收获 z 着南海国贸易的发展,走私商人们的实力也在不断|的利润不但变成了更多的运输船只,也让商人们的走私渗透能力逐渐增强,触及的市场范围越来越广泛。对于北上开拓贸易站,南海国的走私商人们是支持的。 虽然现在还没把贸易做到北面,但如果南海国能够越过台湾海峡控制北方海面,那便意味着南海国商人们会有更广阔的舞台。只要拥有东海和渤海的海权,顺利开展贸易只是技术上的问题——技术上的问题,总是可以解决的。 为了组织起一支合格的运输船队,庞宁展示了自己的商业影响力。在他的组织下,各家海商都积极响应了南海国的扩张战略。不光是岛内的海商愿听调遣,惠州泉州的走私商人也同样倾力支持。一百多艘大小海船加入进来,组成了南海国历史上最庞大的运输舰队。 出征的这一天艳阳高照,八月的明媚阳光照耀着港口上千帆百舸的热闹场景。略带咸味的东南风,将各船桅杆上的南海国五色旗吹得猎猎作响。码头上满是欢送的百姓,在姑娘们崇拜的目光下,在乡老们殷切的注视下,九千北上人员骄傲地登上了远征的船队,最快速度进入各自的岗位。 一片激动人心的锣鼓声从怒狮号船~响起,仿佛是海军向送行百姓的军礼。码头上顿时沸腾了,百姓们朝开疆拓土的战士们大声叫着好,表达着他们对这个国家的爱。六艘威武的一级巡航舰鸣空炮致礼,南海国舰队缓缓驶离港口,满载着开拓疆土的战士们,扬帆《》,向南海国更丰厚的利益、更广阔的舞台驶去。 起伏地海浪里,六艘主力战舰的引导着庞大的舰队保持速度一致,一路北上。 三天后,舰队到达了第一个补给站嵌山港。稍事休整后东进,八月七日到达了台湾北港。在北港的滞留时间比较紧张,水手们要全面检查船舶情况和补给品的情况。完成这些工作后船队再次出港,顺着东亚暖流和东南季风破开东海,行驶一千多公里直接开向辽东。 海上风很大,常文广用手按着头上的东坡巾,才能不被吹掉。南风很劲,船顺风开了五天,估计离辽东不远了。士兵们似乎已经感觉到这片土地的血腥,个个都是枪不离手。船上气氛越来越紧张,仿佛随时会有战斗会发生。改水营勇字旗旗总常文广见秦明韬独自在看海,在颠簸地船上挪动着步子,走到秦明韬身边叹道, “殿下,这浪可真大!” 秦明韬转头见是常文广,微微点头算是答应了。常文广站在旁边问道,“殿下,我们这就去辽东了。怕总会遇上鞑子,我这几天一直在想个事,怎么也想不通,殿下你教教我。” 常文广顿了顿。似乎已经在心里想了好久。忿忿地问道。“殿下。听说那鞑子控弦不过数万。而我汉人有万万之众。以几千敌一。我汉人本该稳操胜券。可这事理却反过来。我汉人在辽东被鞑子打得抬不起头。还让鞑子杀到北京城下?”常文广摇了摇头。说道。“莫非那些鞑子都是身高十尺青面獠牙地怪物不成?我这次倒要好好看看!” 秦明韬没有答他。看着波涛起伏地海面。半晌也没有说话。常文广看了看东王。问道。“东北有鞑子。西北有流民。西南地沙定洲也造反了。就没一处消停地。殿下。你说那个崇祯皇帝。他守得住这天下吗?” 秦明韬看了看跟在旗舰后面地其他船支。淡淡地说道。“守不住。” 秦明韬摇了摇头。说道。“那个朱元璋。建国于异族统治之后。不怜悯汉家元气。也学蒙元鞑子处处禁锢华夏地活力。这辗转几百年之下。九州元气动弹不得奄奄一息。明朝吏治也是腐不堪言。如果守得住?” 常文广没想到东王会说这么多。好奇问道。“殿下庙算。我汉家天下要如何才能守得住?”常文广似乎很在乎这个问题。见东王看着海面不答他。又追问一句。“殿下。这要怎样做。才能救我汉家天下?” 秦明韬看了看旗舰后面地其他船只。淡淡说道。“作为上位者。要有仁心才救得天下。” 常文广没想到秦明韬说这个,倒和个儒生似的。那些儒生明国多了,也没见能救崇祯的天下。常文广摇了摇头,说道,“殿下差矣,‘社稷一戎衣’,明国地敌人是鞑子,刀光剑影的,仁慈也没用。” 秦明韬看了看常文广,说道,“怎么没用?不会没用!” 秦明韬指了指海面,说道,“便好像水,利万物而不争,才是无敌。你看这海,至善至柔,谁能夺他的气魄?做皇帝也一样,要是崇祯有颗仁心,把‘五年平辽’花的钱用到甘陕,雇流民从南方运粮食,雇流民兴修水利,不消五年天下便能大治,谁人能夺大明天下?” 秦明韬叹了口气,似乎在感慨这个时代汉人的悲惨命运,说道,“可惜小皇帝好大喜功。 却不知道王道霸道,都是虚道,唯有仁者,方能无敌。” 常文广原先是个落魄的读书人,跟着秦明韬后虽然做了军官,倒还是有些文人气质。听了秦明韬地话,常文广眼睛里亮了起来,呐呐地说道, “仁者无敌,殿下高见!先前听说那皇太极在辽地开科举善待书生,置汉官优容汉人,百般向明将示好拉拢。天下都传说这奴酋是傻的。听了殿下地话,才知道他用的,也是这个仁者无敌!” 常文广愣了愣,突然大声说道,“此人当真可怕!如此久后,岂不是天下归心,谁人能敌?这人是我汉人地大祸,我常文广第一个要把他除掉!” 秦明韬笑了笑,不再和部属唠叨,往+楼的船长室走去。庞宁却不在,秦明韬爬上+楼,见胖子又在摆弄他地宝贝六分仪。 庞宁见秦明韬来了,放下六分仪笑道,“怎么着?不服气还要来一盘?” 秦明韬啐了声,没好气说道,“没空!这开到哪了?” 庞宁哦了声,指了指地图说道,“我看看,进海了!明天就能到长生岛。” 秦明韬把地图拿过来看了看,摇头道,“我看这长生岛离大陆太近了,有点玄。那皇太极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庞宁一乐,笑道,“怎么搞的和董学普似的,你就那么怕皇太极?一个鞑子罢了。你别怕,改天我哪天冲到沈阳去杀他一阵,帮咱爷们壮壮胆。” 两人正说笑着,突然从望台上传来一声大呼,“船队!西边有大型船队 秦明韬一愣,看了看庞宁。庞宁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遍,没想起来北面有什么海上势力,莫非是山东地明军水寨?庞宁惑地把望远镜举了起来,在西边海平面上搜索了一番,看到无数的硬帆渐渐从海平面下面冒了出来。 “乖乖,这么多,秦明韬!这次我们发了!” 了?这什么话?这是海盗嘛!秦明韬没法和庞宁一样轻松,听庞宁说对手很多,从没打过海战的秦明韬额头已经泛起了细汗。秦明韬大步跑下他的房间,拿出望远镜也跑上+楼来。 上甲板前,秦明韬朝水兵舱里的水兵们大声喊道, “敌袭!战备!所有人拿起步枪!” 望远镜里,庞宁看到一支三十多艘大小船只组成的舰队。舰队虽然大,但是船只不大。庞宁转了转望远镜仔细看了看,却觉得那些船只挺奇怪,有些像中国船,但在船身结构上又有些西方船只的影子。有些船上装了一两门火炮,有些没装炮,甲板上站了不少士兵。 秦明韬举起望远镜看了看,说道,“是明军!那旗帜地制式肯定是。 庞宁啐了声,喝道,“管他呢,赵如!通知全部战舰迎向西南用链弹打船帆!其他商船退出作战区域。” 秦明韬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不要得罪明军。庞宁抢了一步说道,“不怕,老子一个舌头都不放走!全抓给你!” 海上刮的是东南风,庞宁的军舰本身速度就比对面地船队快,又占据着上风。对面的舰队炮少,庞宁准备充分发挥这边火炮的优势。舰队里有六条一级巡航舰和八条科劳快船,光一侧地侧舷炮就有两百门,足够让前面这支舰队吃够苦头。 赵如大声答应,让旗令兵在船顶上升起旗帜,向其他船只发出命令。 海盗们听说遇见了肥羊,仿佛看到闪光的银子。一个个从懒洋洋的吊床上飞快地跳了下来,嗷叫着冲向了各自的炮位。炮口地舷板被猛地打开,一个个黑洞洞的炮管被推了出来。复杂的命令从大副二副口里喊了出来,帆缆手们撒开腿爬上了帆布,只用了两分钟,船队就猛地进入了战备状态。 秦明韬这几天习惯了船上懒洋洋的样子,突然看到这些海盗玩命的一面,有些目瞪口呆。 水手们哐当当地把火药和炮弹推到了炮台上,几分钟后,作战船只已经运动到了上风射击位置,放下了半帆。直到这时,对面的明军船队似乎才刚刚发现这边地敌人,派了十条船试探性地冲了过来。见敌人海战水平不怎么样,庞宁举着望远镜哈哈大笑,大声叫道, “齐射!全世界齐射!让北方土包子也见见世面!” 距离刚刚进入一千五百米,庞宁的舰队就开始了愤怒地吼叫。十四条战舰在了波涛里,发出了东亚海面上最强大的声音。一次齐射就是两百发链弹,嗷嗷叫着向可怜地大明水师飞过去,疯狂地撕咬着硕大的硬帆。 如果是软帆,链弹没打中桅杆地话,只是在帆布上打个洞。但硬帆的承受能力就差多了,因为自重大,只要帆面被破坏几下,很快整个桅帆就要倒下来。 改水营的陆军们趴在上层甲板上,目瞪口呆地看着壮观的一轮轮齐射。一片片的烟雾像礼花一样在海面上猛地嘣开,抛出一条条死亡的曲线,划向束手无策的敌舰。看着远方的明军船只一支支地失去了桅杆,像棺材一样停在了水面上。 改水营水兵们逐渐不再紧张,欢快地挥着拳头嚷叫着 “打得好!” “又中了!” 这是隔着两个世纪的两个文明在作战。 不过五轮齐射,明军船舶就失去了继续作战的勇气,抛下了七、八艘失去桅杆的帆船,试图向南方逃逸。庞宁不可能让明军溜回岸上报告遇到南海国攻击,制造出不必要的麻烦。见敌人想逃,庞宁咬牙咧齿地骂道, “散开追击,全部拿下!” 十四条战舰,包括一些武装商船都升起了满帆,开始追击海面上逃跑的敌人。无论是顺风还是逆风,穿越者帆具的效率都远高于对面的船队。追上一千五百米的距离只需要一个小时。链弹和散弹在明军的船上肆虐,摧残着明国陆军本来就不坚强的神经。 南海国海军打赢了,这赢得太轻松了,以至于海盗们都感觉没有找到感觉,就已经结束了。对手是明朝陆军,在海面上的战斗力实在是比较差劲,还没能让破海营放开手脚。 当太阳落到海平面边上的时候,明军三十多条船支已经全部投降,做了庞宁的俘虏。明军的主将被抓了出来,押到了旗舰的甲板上。水手们听说抓了个明国大官,都嘻嘻哈哈地围在了边上,把上层甲板占满了,大声议论着这个闭着眼睛的俘虏。 都庞宁得意洋洋地站在+楼上,朝秦明韬扬了扬下巴,说道, “一个没跑!兄弟的海军还过得去吧?” 秦明韬笑了笑,不答他,朝被绑着的俘虏喝道,“你叫什么?是个什么官?” 那个俘虏却硬气地闭着眼睛,一声不吭。 李见状,一脚踢在了俘虏的腰上,大声骂道,“吊子日的,东王问你话!装什么好汉?” 俘虏突遭重踢,踉跄着得往前冲了几步才站稳。几个看不爽的水兵冲上来拳打脚踢,死死要把这个大汉往地上按,俘虏膝盖窝上挨了一脚,再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在了甲板上。他刚要挣扎,两把大刀已经交叉压在了脖子后面。 庞宁扬了扬眉毛,笑道,“有意思,见过要钱的没见过不要命的。我大明朝还有这么硬气的官儿!好!”庞宁走到了?楼最前面,大声喝道,“某不杀无名之鬼,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名来!” 地上的武将大声骂道,“天杀的南海贼听好了!你爹爹我是大明登州参将孔有德。速速把爹爹我放了束手就擒,回头爹爹奏明圣上,给你们来个干脆的,免了千刀万剐之刑!” 水手们见这明国大官硬气,都觉得有趣,顿时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哄笑。把孔有德气得怒目圆睁,不顾脖子上的双刀奋力挣扎着,似乎要扑上去和这些南海贼搏命。 但两个穿越者听到这个武将报出的名字,却如遭雷击,四目相对之下说不出话来。 孔有德?就是三顺王之首,按原来历史马上就要投降清军,后来杀了千千万万同胞的明末大汉奸孔有德?一个奴颜屈膝的降清大汉奸,也他妈的这么有骨气,这什么世道? 一四九节 孔有德的死局 边两个穿越者还没反应过来,那边赵如已经检查完了只,把结果报了上来。 “师父,这些穷军汉真他妈寒酸,这次当真没什么油水,唉。”看了看不习惯这边海盗作风的东王,赵如笑道,“俘虏三千三百二十人,其中有士兵二千一百,水手杂役一千二百。还搜到银两七千两,十二磅加农炮十六门、将军炮八十二门、鹰铳一百二十支、鸟铳一千六百支。” 秦明韬听到这个清单,一下子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走上去和赵如又确认了一遍才肯相信——按秦明韬和海南卫所军,或者是第二次反围剿战斗中两广军队的经验,明军火器极少。周天知当时为了攻城,还专门托郑芝龙运来大将军炮,这才算用上了重型火器。 而眼前这孔有德的部队,两千士兵就有一千多火器,这简直就是一支近代化的热兵器部队。 秦明韬看了看庞宁,喃喃说道,“这支明军好奇怪,怎么这么多火器?” 庞宁也觉得不对,嘿了一声走到+楼前面骂道,“吊子日的孔有德!你哪里搞来这么多火器?这是劫了山东的军火库去投靠鞑子么?” 那孔有德听到投靠鞑子几个字,眼皮似乎跳了几跳,牙齿一咬眼睛大大地睁了起来,奋声骂道, “放屁!老子和鞑子有不共戴天之仇,只恨不能把老奴挖出来鞭尸,这次奉孙火老之令北上抗虏!士可杀不可辱,天杀的南海贼如此辱没本官,尔等不忠不孝的逆贼,必遭那九天之雷横劈而死。” 那孔有德一副把生死置之度外的气势说得义正言辞,一时竟把整个甲板的人震住。这个时代的百姓都是在忠君爱国的传统教育下长大的,虽说是敌军将领,但见那孔有德如此英雄,竟有人忍不住叫起好来。 “如此不怕死!倒是条汉子!” “这明军里。倒也有几个爷们!” 被一个历史上地大汉奸骂自己是逆贼。是一件很尴尬地事情。庞宁眨了眨眼睛。张着嘴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庞宁无辜地看了看眼前地孔有德。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看来这孔有德似乎还没掀起反旗。是大明在编军官。而自己这边确实是造反了。确实是不忠不孝地逆贼。这骂挨了还不上口。 被大汉奸骂自己不忠不孝还不了口。庞宁一肚子不爽。脸渐渐黑了下来。准备把这王八蛋杀了泄气。 秦明韬有心从这个高级军官身上套些辽东情报。见庞宁样子动了杀意。秦明韬赶紧拍了拍庞宁肩膀。让他别急。秦明韬问孔有德道。“这孙火老。又是什么人?” 孔有德却不肯配合。他皱眉看了看秦明韬。再不说话。 秦明韬点了点头。说道。“你无妨直说。我南海国从来不曾主动攻击过明国。二国本不该有敌意。其实我们也是路过这里。你却气势汹汹地派十几条船冲上来。我们无奈才开火地。如今你这么不配合…” 秦明韬说到这里,就打住了话口,似乎后面有无数的可能,就留给孔有德自己把握了。 那孔有德虽是个倔气地,但谁也想自己找死。听秦明韬的意思似乎是一场误会,有可能把自己的部队释放了,孔有德愣了愣。被秦明韬的诱惑打动,孔有德想了想反问起秦明韬来了,“你们南海…人,不是在极南的琼州府么?怎么到这辽东来?” 秦明韬笑了笑,“我们来买马地,怎么?你买的到马么?价格好商量。” 孔有德上下打量了番秦明韬,却怎么也看不透这个微笑着的男人。孔有德看了看身边装备着全钢胸甲地火枪手,看了看隔壁船上密密麻麻的大炮炮管,皱眉冷笑道,“买马?倒是好大的阵仗!” 庞宁见这人实在是嚣张,怒道,“秦明韬你和他废话什么?把这汉奸拉下去砍了再说!” 秦明韬读书时候兴趣比较广泛,明代的历史要知道一些,对于孔有德这个大汉奸,秦明韬多少有些了解——孔有德本来是个地道地明军将领,和鞑子不但没有暧昧关系,而且是有大仇的——他父亲就在后金境内发起矿工起义,冲击老奴努尔哈赤的居城,失败死了。 孔有德后来跟了毛文龙,是建立东江镇的元老之一,在辽东春风得意一路升官。 但在他人生最辉煌的时候,提拔他的领导,东江镇总兵毛文龙突然被袁崇焕砍了。毛文龙死后,孔有德转到山东成了孙元化地手下。 如果按原来的历史继续发展下去,在一次支援辽东地路上,孔有德的士兵和地方大户出了点纠葛,士兵哗变砍了这大户。明末重文轻武,那大户一门出过十几个举人,家里有人在朝里做官,关系直达朝廷。如今这大户一家全灭,这灾是大宅,不是小小参将可以挡地。 在原来的历史上,孔有德走投无路下就此反了,自称大元帅在山东举事,便是崇祯五年地登莱之乱。孔有德想奉孙元化为王,孙元化哪里肯当?孔有德把老领导放了,在山东窝了段时间。再后来辽西明军南下平定了山东,孔有德经海路北逃辗转投了后金鞑子,从此转为女真人征战。 按秦明韬的理解,孔有德的反,实在是有点逼上梁山的感觉。 秦明韬上下打量了一番孔有德,说道,“明国朝廷敌视我南海国,所以我们做点买卖也要别着刀枪。琼州如今缺牛马,牛价涨到二十两,我们这次来辽东,就是想大量购买马匹。你被绑在这里,我要杀你容易的很,何必骗你?” 孔有德被秦明韬说得没了气势,啐道,“我是山东的武官,又不是绥晋的行商,如何买得到马?你若真要马,要和蒙古人买。不过如今遍地都是战阵,蒙古人正跟着奴酋打仗,又怎么做得了生意。” 秦明韬别着手,说道,“哦?现在正在打仗么?”秦明韬想了想,问孔有德道,“这在哪里打,打得大么?” 孔有德看了看秦明韬,却不说话。 庞宁听说两边在打仗,也来了兴趣,大声喝道,“姓孔的,你有什么说什么,说的爷爷我高兴了,说不定亲自送你到战场去。爷爷的大船护在旁边,倒比你那几条破船 ”庞宁想了想,问道,“打仗了?你便是去支援的 秦明韬虽然有些暗示,但终于没有庞宁说的直接。听了这话,孔有德眼睛不由得一亮。其实他不知道,对于敌人,庞宁说得话那是一点都不作数的,说反悔就反悔。孔有德想了半晌,徐徐抱拳说道,“我是登州参将孔有德,这次奉登莱巡抚孙元化之令北上。” 庞宁闻言骂道,“吊子日地尽说废话,拣紧要的说!你北上支援哪里?敌人是谁,有多少?明国这边有多少人?” 孔有德想了想,上下看了看庞宁,咬牙说道,“告诉你也无妨,这次是救援大凌河堡,堡里有祖总兵率领的两万班军,如今被小奴黄台吉围在城里。加上蒙古人,鞑子那边…怕有四五万人。” 庞宁愣了愣,哈哈大笑道,“就你们那些卫所兵的战斗力,碰到四五万鞑子,哈哈,你这两千人还不是去送死?” 大凌河堡里的两万班军本来就不是战兵,都是被当做修城地劳役使用的。如今堡垒修了一半被皇太极围着城里,确实是凶多吉少,所以千里之外的登州兵马也赶来救援。 孔有德见秦明韬看他,低头说道,“不光我登州有兵马前去,锦州总兵吴襄、钟纬也率四万大军往援,届时会与大凌河堡之下,里外夹击小奴。” 庞宁虽然不了解明末辽东历史,但稍微想了想就知道孔有德说的是场面话,笑道,“那便是六万对六万,一对一明军打得过鞑子么?”庞宁上下打量了一番孔有德,啐道,“孔大参将,小王我问问你,这一对一的阵仗,是明军赢得多,还是鞑子赢得多?” 庞宁这话是率性而出,倒没有多想。但言者无意,听者有心,要知道孔有德自从接了救援命令起,便没有一天能安睡地。他天天想夜夜思的问题,便是此次救援有几分胜算。 自萨尔之战起,几十年来在辽东,明军和鞑子野战几乎没有以少敌多的胜绩。就算是明军以多对少,野外作战那也是胜少败多。在冷兵器时代,骑兵是步兵地梦魇。鞑子那边骑兵众多,如何是同等数量的明军能够对抗的? 更何况明军腐化已久,层层关关上下其手,有背景的有过不罚步步高升,没关系地有功不赏充当炮灰,底层士兵苦不堪言,战斗力本来就不济。这样的部队遇到后金的骑兵,冲锋几下就溃散了,几乎没有意外的。 两万毫无战斗力的班军加四万锦州守军,去对五六万鞑子,这是个死局。 孔有德当然知道这是有死无生的局。不光他知道,他手下地这些大兵都是辽东出来的,个个都知道。这一路来,孔有德也不知道犹豫过多少次,要不要去北面送死?是傻乎乎冲上去厮杀一阵,给打散了逃条命出来,被朝廷降职处分一顿,然后集结散兵招募新人再练一支部队出来? 不是他孔有德怕死,在辽东这么多年,打仗地本事学不学到不说,战场上逃命的本事,他孔有德绝对不会差。这些年毛文龙在东江镇说是牵制后金,其实还不是打游击。有机会就冲过去抢杀一把,没机会撒腿就跑。也不知道顶着漫天地箭矢跑了多少次了,只要有匹马,他孔有德绝对能从乱阵里逃出来。 问题是这支部队,徐光启徐阁老,孙元化孙军门倾其所有影响力练的新军,自己练了两年地火器营,便这样折在大凌河了么? 孔有德和鞑子有不共戴天之仇,父亲就是死在鞑子手上,此仇如何能灭?但在军营里混了十几年,孔有德的心是一天比一天凉。 老奴就是在李家手上起来的,想靠辽西的军门灭鞑子,那是痴人说梦。毛文龙虽说能牵制老奴,但想要平辽,那也就是个笑话。 十几年来,孔有德从一个十几岁的热血少年,变成了一个而立之年的百战军官。从一个小兵,变成了大明参将,他的官越来越高,权越来越大,但他的血,却越来越冷。那个报父仇,灭鞑子的梦,似乎就要消失在他的人生里。 直到遇到孙元化,遇到徐光启,孔有德才重新相信,平辽不是梦想。 直到看到徐阁老请来的弗朗机工匠,看到无数的银子砸出来的合格鸟铙,夷炮一一装备到自己的部队里,看到孙军门效法戚继光,不惜违背禁令越洋购来的几千把武士刀,看到那些结实的战车战甲,孔有德才重新相信,总有一天自己的杀父之仇,可以亲手找小奴报来。 戚少保当年就是这样募集闽浙强兵,就是用这些装备打败倭寇的。戚少保能做的,徐光启孙元化还有他孔有德,也能做。就用他孔有德手下的辽东死士,用这些装备杀鞑子! 但练兵刚刚开始,两千人太少了,大凌河是个死局,黄台吉明着摆出来围点打援的死局!孔有德不想把这两千人丢在大凌河,变成女真骑兵追逐的猎物。此番援救一旦战败,辽地再无可战之兵,孔有德再不是大明参将。孔有德不想,不想把自己的梦丢在大凌河。 但那只是自己的梦罢了。此事圣意如山,孙军门都不敢违抗,此番军令铁,他孔有德能违抗吗? 庞宁见这男人脸上时喜时怒,痴痴地跪在那里竟不知道答话,不由得烦躁地喝道,“孔有德!我问你,你们六万人遇上六万鞑子,步兵对骑兵野地浪战,你们打得过吗?” 听了这话,孔有德如遭雷击。他抬头看着喝问自己的庞宁,看了好久才呐呐地说,“圣意已裁,我等自当于登州出援,此战有进无退,当与鞑子一绝雌雄于大小凌河…” 似乎是连自己都骗了,孔有德突然停住了话语,三十岁的男人,竟当着一船人淌下了两道热泪。他把头摁在了地上,久久没有声音,终究还是喃喃说道, “赢不了。” 孔有德突然笑了起来,在地上猛烈地抽动着身体,他拉扯着手上的绳索,撕扯着嗓子似乎要把十几年所有的愤怒吼出来, “必败之局!此乃必败死局!此战赢不了!” 一五零节 富贵险中求 时代的封建伦理,当真是君要臣死,臣便不得不人见这大明武官被绑在地上的模样,一时都说不出话来。几百双眼睛沉默地集在孔有德的身上,只听见帆船随着波浪起伏的吱呀声。 孔有德渐渐抬起了身子,红着眼睛怒视着两个穿越者,大声喝道,“你们也是汉人,却只会对同胞动手!鞑子就在一百里外,你们有胆去打吗?” 一船都是汉人,谁想看着同族被异族屠戮杀掠?但国与国不同,大明处处与南海国为敌,南海国又岂能帮助大明对抗满清?突如其来的怒喝让甲板上士兵们哑然无语,水兵和陆军们你看我,我看你,竟都有些气短。半响,才有一个破海营水兵大声喝道, “笑话!满人打得是明国,关我南海国何事?” 听到这话,孔有德脸上竟有了愤怒的神色,不顾架在脖子后的双刀,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刀刃刚和肌肤接触,便割开了两道浅浅的口子,溢出鲜血来。 谁见过这么刚烈的汉子?两边的士卒仿佛呆掉了一样,竟顺着孔有德的动作一点点把刀挪开,任他站在了甲板上。 大明参将孔有德忿忿地看着说话的南海国士兵,大声喝道,“尔等不是汉人么?蒙元之祸不过二百年,尔等知么?待鞑子杀入关内,我汉人便是夷狄的牛马猪羊。尔等妻女,都要躺在鞑子胯下!你们也是汉人,便任这天下被建奴一点点侵凌么 那说话地水兵被孔有德骂得恼羞成怒气得满脸通红,大喝一声,“好,你会说,让你说!你爷爷先剁了你!”拔出钢刀就要上去斩了这个俘虏。 砍了两王面前的俘虏?这可是大大地违背军纪。旁边地同伴纷纷涌上来,死死抱住这个水兵。孔有德见状哈哈大笑,朝两个穿越者喝道, “朝廷不堪,不能击败鞑子,但你们能!大家都是汉人,你们就眼睁睁看着神州大地落入异族之口而袖手旁观么?倾巢之下焉有完卵?如此下去不出十年,黄台吉羽翼丰满席卷南下,小小南海国也难抵天下之兵。” 一席话掷地有音。说得满船人都有些耸动。 见这孔有德卖力表演蛊惑船上地憨厚士兵。庞宁不禁摇头笑了笑。趴在?楼栏杆上想了想。庞宁啐道。“孔有德你少来这套!没好处地事情我们从来不干。想我们放了你。甚至帮你们打鞑子。你倒开个价钱出来。” 世界上做到庞宁这么高地领导位置地。哪个不是靠开口大义闭口道德来凝聚人心地?孔有德愣了愣。倒没有想到会碰到庞宁这样无利不起早。干什么都把利益说得清清楚楚地领袖。一时反应不过来。站在甲板上思索着什么。 庞宁瘪嘴说道。“先说清楚。你那七千两老子是不会还给你地。总不能让老子走空趟…其他地。都可以谈。你出什么价钱。老子就帮忙帮到什么程度。” 庞宁几句话让士兵们回过神来。纷纷应和着喊道。 “对!殿下说地对!” “鞑子也好贪官也!要我们出力,开价钱出来!” 明末重文轻武,武官根本没有什么影响力。 孔有德一个小小参将,既不是榆林世家也不是辽西军门,老领导毛文龙也垮了,要裙带没裙带要背景没背景,能给庞宁开什么报酬?孔有德把自己能拿出来的想了一圈,估计南海贼都看不上,他摇了摇头正要反驳,却听见前面一个声音说道, “孔有德,我送你一个天大功劳,你拿什么报答我?” 孔有德愣了愣,循声看去,正是背手站在?楼上的秦明韬。秦明韬看了看庞宁,对孔有德说道, “若明军主力此战全部断送,女真势大难控,不是好事。要我们帮明国打赢这仗也是不可能的。我南海国的血,从来不为别人流。我今天送你一个殿后阻击,救下几万散兵地大功,你孔有德到时候升官发财,却拿什么谢我?” 庞宁愣了愣,看了看秦明韬,疑惑地问道,“什么殿后阻击,救下几万散兵?” 秦明韬看了看满甲板的士兵,和庞宁说道,“这里不是说话地方,我们去官厅里谈。”秦明韬朝常文广喝道,“把他押到官厅来。” 按明朝的规矩,官厅是一条船上最气派的房间,是身份最高人的住处。在这艘一级巡洋舰上,按庞宁习惯地西式规矩在?楼设了船长室。但在下层甲板的?部,庞宁也开了一间宽敞的房间作为官厅,是开会和举行仪式地场所。 官厅临着船+,一面墙上满是玻璃窗,光线很好。秦明韬指了指辽东地图朝庞宁说道,“这里是辽西明军的防线,根据我得到地信息,锦州在这里,大凌河堡在这里,一旦锦州的明军主力被皇太极吃掉,关外地明军就再也没有和女真人一战的实力。” 秦明韬把手指往东面划过去,说道,“这里是辽东半岛,毛文龙死后群龙无首,南部被几个明将据着,再过去是朝鲜,一旦女真在西面没了压力,肯定会把东面全部解决掉。”秦明韬瘪了瘪嘴,说道,“如果这样的情况出现,我们在东北就只剩下女真一个 买马匹…” “女真人现在粮食能够自给,并没有特别渴望的东西。马是战略物资,估计皇太极到时候不会卖多少给我们。”秦明韬点了点一个写着“女真粮足”的纸条,又说道,“更关键的是,如果女真人彻底控制东北,我们吸纳后金的逃民,肯定会被皇太极视为敌人,根本操作不了。” 庞宁这几天没来官厅,看了看地图上大大小小地贴纸,好奇问道,“这又是哪来的玩意?是那个‘论天下大势’地李锦熙帮你搞来的情报?” 秦明韬笑了笑,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拍了拍大凌河一带说道,“所以我们帮一把孔有德,送他去战场上殿后阻击女真人,让溃退的明军逃回锦州城,为大明朝留点战斗力继续和皇太极死磕。没搞定辽西的明军,皇太极就会没工夫管我们地小动作。” 庞宁想了想,摇头道,“秦明韬,我怎么觉得这里面有漏洞?你这个人最怕大道理,你是不是被那个孔有德忽悠得民族责任感大爆发,想去打鞑子了?” 两人正说着,孔有德被士兵推了进来。孔有德看到南海贼后面巨大而精细的辽东地图,顿时觉得南海贼实力深不可测,背上突然冒出一片冷汗。秦明韬示意士兵把孔有德绳索解了,冲他说,“孔有德,如果大败之中,你能救下溃兵,算多大的功?” 孔有德一脸诧异地看着落到地上的绳索,痴痴地思索了好久,猛地抱拳答道,“此乃大功!若大王能助某,孔某永生不忘。” 秦明韬摇头道,“永生不忘便算了,我受不起。到时候你升官发财,我要你帮助我从西面蒙古购买耕马,从北面招流民,你敢做么?” 孔有德没料到是这样一个要求,半晌说不出话来,呐呐地说道,“大王不知,这在我大明,便是款通叛贼市资敌国,乃不赦之罪。”。 秦明韬看了看孔有德,点头说道,“孔有德,此罪可大可小可究可不究。如果你能答应,我就帮你救下锦州四万溃兵,建这不世奇功。你到时有兵有功,稍微有些差错崇祯也不会如何你。”秦明韬看了看孔有德,朗朗说道,“我敬你是条汉子,所以摊开和你说。如果你不肯,我便送你到大凌河上岸,你自己去想办法迎敌。” 孔有德想了想,阴沉着脸说道,“这是逼我入万劫不复之路,从此我孔有德便是朝廷眼里拥兵自重地逆臣,遭天下文人义士唾骂。” 秦明韬点了点头,“但想升官发财能不做些牺牲么?你想报杀父之仇,也只有这一条无间道。” 庞宁眯了眯眼睛,不爽骂道,“秦明韬你犯什么傻,你信他?他反过头就不承认,你有什么办法。” 秦明韬不答庞宁,只盯着孔有德的眼睛,大声问道,“你敢做不敢做?” 孔有德如今是参将,再往上走就是副将。他现在不过三十出头,这战若能立此奇功,以后再和后金对决,就不止是带两千战兵了。犹豫了好久,孔有德终于还是没能经受诱惑,艰难地点了点头。 孔有德踉跄着退了一步,半跪下来抱拳说道,“既然大王信我孔有德,我孔有德便做一回国贼,博他一场荣华富贵,家仇国恨。 ” 场面有些奇怪,一个大明参将,居然心甘情愿地对着一个南海国东王行了臣下之礼。而秦明韬似乎毫不意外,坦荡荡地站在孔有德面前受了这一礼。 赵如在甲板上等了半天好奇两个王在讨论什么,敲了敲门凑进来,刚好看到这一副奇怪的景象,赵如张了张嘴巴又无声地闭上,一脸疑惑地看着庞宁。 五个穿越者里面,虽说没有绝对意义上的领袖,但秦明韬说话的分量一直是很重的。不管是最初杀牙人逃出琼州府,还是在五源谷端掉那个刀耕火种地黎人部落,向来只有秦明韬规划庞宁听从的情况,从来没有反过来的。 虽说如今庞宁在海上大展身手,但那是锦上添花。庞宁的功劳,仍然比不过秦明韬拖住第二次围剿大军,那种在穿越者生死存亡关头的挺身而出。在五个穿越者里,秦明韬地地位依然是特殊的。庞宁见秦明韬下定了决心,知道自己劝不回他。 胖子在秦明韬面前强硬不起来,不爽地拍了拍地图,骂道,“吊子日的,我就该拉吕策来,就你喜欢扛事情。崇祯和皇太极打架,关你什么事情?买不到马就拉倒!回去!去惹这两个大家伙做什么?” 赵如听了这话,诧异地扬了扬眉毛,问道,“师父,船把子都问这回该往哪开?还去长生岛么?” 庞宁瞥了一眼赵德,骂道,“去个屁长生岛,谁说去长生岛?” 赵如愣了愣,横着身子往门右侧走了一步避开地上地俘虏,喃喃问道,“那去哪?” 庞宁看了看半跪着的孔有德,不爽地踢了脚会议桌,喝道,“好!好!富贵险中求,咱也做一把大人物!逆转历史地沉重车轮!赵如!我们去大凌河!做大英雄去!” 一五一节 驰援大凌河 朝的历法和后世的阳历不同,八月的辽东大地已隐阔野千里上全是焦黑的草根,早上下了场小雨,雨水混着草焦,把泥土也沾得黑糊糊一片。 烧荒似乎刚结束,空气里隐约还有一股草焦气——这些野草是游牧民族马匹的食物,为了削弱敌人的进攻能力,每年秋高草长的日子,据点里的明军会四散而出,把荒野上的野草烧尽。 穿越者穿过渤海,在大凌河堡正南面的海岸登陆。依靠船队运来的大量水泥,九千人上岸抢建了一个临时的防御据点。干了两天,如今这个前线据点已经基本成型,一个小小的码头已经有了样子。 昨晚休息了一晚,五千改水营士兵全副武装做好了出征的准备。早早吃饱了肚子,在琼州府训练了整整一年多的改水营阵列齐整,昂然站在北方的大地上。 赵德穿着一身将官板甲,行动间盔甲会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喝了一大口南海烈酒,赵德大步跨上了战马。那匹血红的大马似乎已经感受到了阵列里的杀气,兴奋不安地喷着响鼻。赵德一甩马鞭按压住坐骑的情绪,驾一声在队列前猛地跑了一大圈,一个人立停下。 “好!” “三将军好俊的骑术!” 赵德哈哈大笑,欣喜地看了看这萧凉的蓟辽大地。赵德四下张望着,只看到天际边白茫茫的一线,倒觉得这辽地的清冷,比闷热伸不开手脚的琼州府可爱多了。哈口气竟吹出些水雾来,赵德笑了笑,拉转马头看了看义父。义父和南王在临时搭建的点将台上,做最后地部署。 庞宁用酒碗碰了碰秦明韬的碗,说道, “老秦啊,将在外有所不受,我庞宁是劝不住你,就帮你守住这条后路吧…万一情况有变,快马跑回来!”庞宁看了看远处赵德,压低了声音又说,“这些兵、将回去还可以再招,万一有变,记得第一保自己命!跑回来,啊?” 秦明韬笑了笑。拍了拍胖子地肩膀说道。 “放心!马也好。人也好!这次我在辽东。一定会给我南海国打出一片天地来!” 打出一片天地?庞宁闻言一愣。正要举起来地酒碗怔怔停在了半空中。秦明韬却一饮而尽。哐当把海碗放下。一身劲装地李锦熙快步走了上来。小声说道。 “殿下。探子飞马来报。明军已过小凌河。扎营于距城二十里处。所到之处即行掘壕。列车盾枪炮。整列甚严。估计明日便会和鞑子接战。” 秦明韬点了点头。朝李锦熙身后地李瑛道。“你也要去么?” 李瑛这会穿了身猩红地皮甲。把凹凸曲线勒得惊心动魄。 美人挺胸叱道,“武备学堂比武,末将可是第六名。” 这份巾帼飒爽,却是另一种女儿娇态。 秦明韬笑了笑,大步跨出点将台。卫兵们赶紧把东王的大马牵来,秦明韬翻身上马,勒着马绳大声喝道,“孔有德何在?” 孔有德跨马从阵列中骑出来,拱拳答道,“孔有德在!大王有何交待?” 秦明韬大声喝道,“便是时候了,我和你去拦住鞑子追兵,救下辽西四万溃兵。这大功,你敢去拿么!?” 孔有德把脸涨得血红,大声喝道,“大王如此待某!孔有德敢不效死?” 秦明韬笑而不语,拉转马头大声喊道, “出征!” 传令兵快马加鞭,驰骋在改水营前后,大声将命令传达下去。守候已久的队伍里响起一片兴奋的呼喝,铁甲连云,旌旗如炙,全副武装地士兵们如出笼猛虎,前后列队向大凌河徐徐进发。 看着士气如虹的改水营唱着军歌快速前进,直到东王的大马消失在远处的地平线上,赵如才缓过神来。赵如凑到庞宁旁边,呐呐说道,“师父,看东王的样子,这次似乎所图不小。” 庞宁笑了笑,却不答这话。庞宁似乎有些醉了,一脸醉红地用食指在桌上划着泼出来的酒,划出几个圈圈。庞宁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嵌山港地造船工匠,移到北港去了么?” “师父放心,已经移去三百个工匠,正在北港建船坞。” 庞宁点了点头,指了指桌子前的凳子示意赵如坐下。庞宁给赵如倒了杯酒,淡淡说道,“琼州府太小,太小了,赵如。都憋坏了,赵如你知道么?憋坏了。来,陪师父喝一杯!” 赵如跟了庞宁多少年了,听了这话愣了愣,不安地问道,“师父喝醉了?” 庞宁摇了摇头,却不答他,一仰头,便将手上海碗一饮而尽。 秦明韬这次带来辽东的,是改水营全部人马,包括五千战兵,和两千多劳役。随行的不光有部队序列的军官,还有李锦熙、钟会这样地参谋人员,甚至连李承宗这样的后勤人员也不甘落后,纷纷跟来。基本上,琼州府东王衙门里只剩下了几个通讯员。 自从崇祯二年底击败陈廷对的讨伐大军后,改水营就再无遇到大地战斗,一直在琼州府各拉练。如今已经是崇祯四年的八月底,差不多练了两年了。这两年里,改水营逐渐配备了燧发枪,升级了步兵支援火炮,光是训练就打坏了几千把步枪。改水营仿佛一柄久不曾出鞘地剑,上上下下满溢着求战之心。 孔有德久处辽东熟悉地形,两千战兵和一千多劳役军马拖着战车火器当先,改水营居后,徐徐沿着大凌河前进。庞宁选择的登陆点在大凌河堡西南面,距离明军和后金地战场大概是八十里,算下来是两天的路程。按李锦熙和秦明韬的预计,明军野战被后金击溃,估计也就是一天的事情,所以掐好了时间此 。 一路没有遇到女真骑兵,也没有看到明军斥候,这一天走了五十里,秦明韬选在大凌河边一处高地扎营。孔有德的战车环列成墙,外面布置了两层南海国地拒马,又临时填了沙袋堵了一层,防得密不透风。杂役在几里外找到一片林子,砍了树木回来,升起了炊火。 常文广搓着手,骂咧咧地在军营里巡视。晚上这会大概是七、八度的样子,常文广是琼州昌化本地人,习惯了琼州府的温暖,这会已经有点受不了。看到一群士兵围着篝火烤肉吃,常文广骂了句娘,也不巡营了,带着亲兵埋头扎了进去取暖。骂咧咧抢下几块精肉,常文广小心叉好,放上篝火烤着。 眼巴巴地看着烤肉一点点泛出油来,常文广坏笑着对一帮士兵说道,“贼囚军命挺好,吃完正餐还有烤肉吃。” 士兵们一阵哄笑,有个老兵油子争辩道,“冻死人了,不吃点肉哪里杀得动?” 常文广正要骂人,却看到李锦熙从西边走过来,常文广赶紧招呼道,“李军师,军师来,尝尝某地烤肉手艺。” 李锦熙左右看了看,这才知道是常文广叫自己。李锦熙笑了笑,大咧咧坐在常文广旁边,啐道,“这是抢士兵军粮,喝兵血吃兵肉么?” 常文广咧嘴笑道,“军师快吃一口,吃一口就是同谋了,到时候百般莫辩。” 李锦熙曾经在琼州府保卫战拖住明军一、两个月,为先锋营歼敌创造了宝贵的时间,在军里很受秦明韬尊重。平日里秦明韬为难地事情,李锦熙总是有办法,在改水营里被当作做“李先生”,地位不低。 见李锦熙来,便有士兵放下了烤肉,朝他请教道, “李先生,我听山下的那些明军说,女真人一人两马,来去如风,很是难缠啊 这话一说,一圈人都停下了吃东西的动作,怔怔地看着说话人。那人用油乎乎的手摸了摸下巴,讪讪问道,“李先生,按说我们人比鞑子少,这打得过吗?” 常文广笑了笑,拿一块熄灭的木炭往士兵头上砸去,骂道,“吊子日地刘老三,训练不见你玩命,整天东想西想,看我不抽你!” 李锦熙看了看常文广递过来的肉块,笑道,“不需要我们打,只要孔有德部能拖住鞑子一、两个时辰,明军溃兵便能重新集整。”李锦熙摇了摇头,说道,“你们怕什么,有这么多拒马战车,鞑子也冲不近前,你们拿着枪射,还怕么?” 常文广应和道,“军师说的是,远远的拿枪打,这么赚的事情还怕么?” 士兵们想了想,旋即都爆发出一片得意的大笑。又有人问,“李先生,我们兵器怕比那些鞑子和明军强多了,这么打下去,我看鞑子和明军都不是对手,迟早全趴下。” 这话一说,篝火边顿时又是一阵得意地哄笑。 李锦熙倒没想到,这些士兵们会这么自信。其实从第二次反围剿开始,年轻的南海国不断地取得军事上的胜利,这一年来经济发展也非常迅猛,整个国家上下都洋溢着扩张的**。这些士兵们一踏上辽东的土地,仿佛就觉得自己是胜利地征服者。 常文广缩了缩脖子,摇头道,“这地方就太冷,否则还真不错。李军师,你说东王这次北伐,不会准备把辽东拿下来吧?” 李锦熙瘪嘴说道,“我哪里知道,你要问东王了。” 常文广却不信,大声争辩道,“李军师你糊我,东王做什么不和你商量。”常文广压着嗓子小声说道,“军师给兄弟透点风,兄弟也好准备准备。小声跟我说,不让这些贼囚军听到!” 李锦熙笑了笑,摇头道,“我真不知道,你要去问东王。” 常文广哪里敢问东王?他见李锦熙不肯说,只有讪讪地缩了缩脑袋,答应道,“好好,我问东王…” 改水营这一年多经常在野外拉练,扎营结寨也是轻车熟路了。晚上九点,就有人出来吹哨,士兵们纷纷钻进帐篷睡觉。第二天天一亮,改水营便鸣角集结,拔营继续前进,一切动作都很有纪律。倒是孔有德的部队明显没有野外训练的经验,全靠孔有德临时命令,虽然不算乱,动作却慢了不少。 这里离大凌河堡不过三十里,部队朝东北走了两个小时,已经接近战场了。队伍里越来越紧张,士兵们一边行走一边检查枪械,做着最后地准备。前面突然扬起一片烟尘,两骑斥候飞马过来。秦明韬中军的亲卫举着斥候旗迎了上去,一个照面便确认了来人身份,放他过来。 “报!明军今晨拔营,于大凌河堡十五里外于建奴接站。奴酋黄台吉亲率三万马兵向明军冲阵,已厮杀了半个时辰,胜负未分。” 秦明韬眯着眼睛看了看东北面,一勒马绳大声喝道,“再探!” 两骑斥候大喊得令,在中军换了两匹马,又往战场冲去。 又走了一个小时,天上又飘起了细雨,在大风地携裹下漫无目的地乱飞着。黑云从远处地山脊后突然涌了起来,铺天盖地地压住了整片苍天,远处一条烟尘滚滚,又有两骑斥候赶来, “报~~黄台吉亲率马兵冲阵,鞑子右翼突入明军阵中,监军张春不敌溃散!明总兵吴襄、钟纬等如今聚集散兵再战,胜负不知!” 听到这个消息,几个将领脸上都是一凛,料想明军凶多吉少。秦明韬勒着马绳沉默了半晌,朝后军大声喝道,“鞑子便在十五里外!全军!全速前进!” 一五二节 乱局 走了几里,前面一片烟尘滚滚中,数不清的骑兵慌不了过来。那些骑兵极多了,一下子就占据了四野,横七竖八地在原野上驱驰着,隔的远了也不知道有多少,敌友难辨。 李锦熙伸直身子朝前方看了看,和秦明韬说道,“似乎是溃兵,不知是哪一路明军。” 秦明韬用望远镜看了看,远处的骑兵一片散乱阵势,的确像是溃兵的样子。但偏偏这些溃兵又不像重伤受挫的样子,手上的兵器身上盔甲犹在,看上去倒像是游牧民的散骑兵突阵。改水营现在是野外作战,秦明韬不敢轻敌怠慢,赶紧让队伍停了下来。 一面军旗立了起来,向全军传达列阵防御的命令。虽说改水营平日里经常操练行进急停,但五千人此时做长蛇阵突进,突然换阵实在是不容易。这会时间很紧,赵德不愿等那些基层军官自己协调,一勒马绳“驾”地一声冲到了队伍最前面,驰骋中举鞭大喝, “你司两百人进三百步,放下拒马,退回中军布防!” “你司进一百步,横列阵左!” 在赵德的带领下,其余四个旗总也跃马而出,冲到军中指挥。有了五个高级军官的协调,布防很快完成。负责工事的杂役们冲到前面将拒马放下,四千多火枪手和八十门火炮布阵其后,形成一线严密的防御圈。孔有德三千步卒也如临大敌,将战车围成半圈,护在改水营的左翼。 不等前面地散骑接近,这边地改水营已经完成布防,严阵以待。 从五行上说,明朝属火德,所以旗帜全是赤红正色。前面的溃兵似乎认出了孔有德的旗仗,犹如落水者看到了救生圈,纷纷朝这边靠拢过来。这些骑兵虽然散乱,但如果突然迎头一冲,对于改水营来说也是极危险的敌人,改水营不知来者是敌是友,士兵们纷纷装上了火药子弹,将燧发枪对准了前面的散骑。 一片杂乱,散骑们眼看就要进入改水营的射程。前排的士卒们看清了这些明军旗帜不举,样子狼狈不堪,想来定是溃军无。士兵们纷纷看着队正们,队正们看着后面的中军大旗,不知道要不要下令开枪。 这边正在犹豫。前面乱军间一面丈六地红色总兵大旗突然举了起来。这会细雨夹风。那大旗湿透了。更显得分外地鲜红。仿佛蕴含着这个朝代地兴衰之气。大旗不甘心地迎着细雨烈风鼓鼓作响。旗在便是总兵在。几千散骑重新找到了主心骨。纷纷朝旗帜方向聚了过去。 散骑不再靠近。让阵前地士兵松了口气。遥遥望去。那两千多骑渐渐组成了一个松散阵列。铁甲依然厚实。刀锋依然豁亮。只是旗帜一路上丢弃了不少。骑兵阵列头上光秃秃地。实在没什么气势。 散兵还没有完全聚拢。赤红总兵旗帜下一员骁将跃马而出。单骑朝这边迎来。追兵大概不远。那独身过来地将领很急。尚未接近便大声呼喝着。 “辽东总兵官吴襄帐下副将吴三桂在此。这是…登州瑞公地部属么?” 吴三桂在明末广有声名。天启末年他曾匹马大刀。带二十余家丁救其父于四万后金兵中。被时人赞为“勇冠三军。孝传九边”。也算是军中地少年英雄。此时他单骑闯到阵前。在千军万马前依旧镇静自若。一个转马在几千兵卒前慢慢骑过。目光凌厉。顾盼生雄。虽是败军身份。却也让一干明兵噤若寒蝉。个个站得笔直。 秦明韬遥遥听到这个名字。身子抖了一下。虽然早有预料路上会和一干逃跑明将遇上。但没想到第一个撞上地便是千古汉奸。冲冠一怒引清军入关地吴三桂。秦明韬皱了皱眉头。远远打量了一番这个吴三桂。只见这青年不过二十岁左右。一身虎符白鳞甲。手持大刀脚跨一匹血红骏马。更显得魁梧不凡。 其实辽西这些军门里,那些壮烈战死的倒都是默默无闻,秦明韬便是撞上了也不认得。唯有那些后来投了满清的,才能在历史上赫赫留名。 正所谓时势造英雄,绑在明朝这台垂垂不行的战车上,便是曹文昭这样的勇毅智将,其壮烈殉国又有几个后人知道? 吴襄吴家和祖大寿祖家是姻亲,同为当初李成梁李家亲信,在辽西军门中数一数二,所以才有吴三桂这样二十岁刚满地青年,便搞到仅次于总兵的副将之位。 孔有德字瑞图,能被吴三桂尊称一句瑞公,那也是吴家人逃命逃得紧了,这才如此礼贤下士。孔有德听说是锦州总兵官吴襄长子吴三桂,不敢怠慢,拍马迎了出来抱拳答道, “末将见过吴将军,吴将军此番征战劳苦,不如于先发锦州,待我军挡住鞑子与将军于锦州会和,再做打算?” 后面地总兵旗帜下面,就是吴三桂他爹吴襄。皇太极冲阵,打进了张春所在的左翼。吴襄率右翼去救,接战不过一刻便作溃散,吴襄仗着马快当先逃了出来,见到这支奇怪援军,便让吴三桂上来试探试探。 吴家这会正愁丢散了几万关宁军,怕是要被朝廷怪罪。除了这里地三千骑兵,身后那些步卒可是在这茫茫原野上任女真骑士追杀。吴襄身边那些骑兵此时已成惊弓之鸟,逃命还行,要他们回去阻截后金铁骑的追杀,估计玉皇大帝在此也办不到。 得知孔有德愿意截住追兵,吴三桂大喜过望,激动得满脸通红。 虽说辽西地关宁军素视东江镇武将为暴发户,不齿为伍,但吴家起家也晚,终究有些不同。吴三桂这时只觉得孔有德是雪中送炭,安能不存感激之心?吴三桂在马上深深一揖,大喝道, “瑞公大恩!我锦州吴家定不会忘,三桂代家父谢过瑞公!” 听了这话,孔有德心里一阵欢喜,有点佩服秦明韬的办法了。吴三桂虽然是在险境里,有求于孔有德才说得这么好听。但不管这样,这份人情怎么着也会被吴家算上。 吴家在辽西,按官方地说法那是一方守备。按民间泥腿子地直话,那就是辽西的军阀,诸侯。能够攀上这层关系,虽然不能让孔有德升官发财。但能够让吴家记者孔有德一份情,以后在辽西地界上,总归是能方便不少。孔有德捡了个大便宜,脸上笑了出来,面对吴家长子态度谦恭有加,赶紧一礼还回。 吴三桂看了看孔有德,似乎想到什么,又看了一眼旁 奇怪的改水营。改水营此时为了不惹麻烦,没有打:号,只打着黄色“秦”字大旗。吴三桂想了一圈,却没想到登州,甚至再南面有秦姓将领,能一次出动七、八千人的。又见改水营旗帜不似明军旗帜,心下不禁生。 但这会岂是问个水落石出的时候?管他是蒙古人,日本人,朝鲜人还是南海人,愿意帮吴家阻击后敌保存实力便是朋友。吴三桂不及细想,侃侃道, “那是何处大军?瑞公代我替他道谢。我们锦州再叙!”吴三桂说完抱拳一礼,便急急拍马朝吴襄大旗赶去。很快,这支溃不成军的骑兵队伍便越过改水营,直往锦州逃去。 看着如一阵大风般刮过原野的骑军,赵德皱着眉头,啐道,“当真是溃逃转进如风,这便是名震天下的关宁铁骑?” 李锦熙笑了笑,说道,“你别看他们逃得快,那是不愿意为朝廷送死。这些军队器械精良兵马肥壮,真要发起狠来,战力也蔚为可观。” 赵德摇了摇头,说道,“关宁军也如此,天下明军可见。这大明朝腐不堪言,失天下也是时间问题。父亲此时发兵辽东,正是时候!” 李锦熙点了点头,再不言语。 几个斥候跑了回来,汇报明军已溃。斥候的马来去奔波,这时已经疲倦了,跑不快,竟落在了吴襄的后面。 “报!明军吴襄、钟纬已逃,监军张春亦溃,其余部属,更不能战。后金首酋黄台吉便在八里外坐镇中军,遣骑军四散追杀逃兵。” 孔有德那边似乎也了消息,派人过来, “大王,我家主将派我来问,如今如何?是进是退,还请大王交待。” 前面原野上,刚才一片骑兵扬起地灰尘刚刚落下,便有些溃逃下来的明军散兵出现在视野里。不比骑士的从容,这些人只靠两条腿躲避后金骑兵的追击,盔甲兵器尽弃。光着脚,喘着气,一脸倦色,在茫茫地辽东大地上拼命地逃着。看见这边赤红旗帜的孔有德军,这些人似乎看见了生地希望,逐渐聚拢过来。 秦明韬正要下令前进,却见前面又有一行人打着总兵大旗疾疾行了过来。这一帮人人数不多,大概只有一、两百人,骑兵步兵都有。似乎这一仗打得极为惨烈,这支小部队的人个个都是伤痕累累。见到孔有德的旗帜,那群人奔了过来,离这边还有五十米,当中一员大将率几个亲兵冲到孔有德阵前,大声呵斥, “钟纬在此!前面可是登州参将孔有德?” 孔有德见是总兵官钟纬,心下欢喜,以为又要结交个朋友。送礼要上门做戏要做足,孔有德下马上去见礼,谦恭答道,“末将赶来迟了,让将军受惊,将军请…” 孔有德还没说完,那边总兵官大人便忿忿喝道,“尔从登州来,海途不过三、四日,如何今日才至。 此处离海岸不过七十里,为何不派斥候将行军路径报于我处?如今驻扎于此,为何不进?分明是怯懦不援!” 孔有德一愣,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正要分辨,便听见钟纬大声喝道,“孔有德!尔等东江余孽屑小之辈,所作所为令三军寒心。吾不和汝多费口舌!此番汝迟迟不至,致使大凌河战败,汝担当得起么?待我回得锦州,必参汝一本。” 孔有德听得目瞪口呆,呐呐地看着这个总兵官。那钟纬一身的血,肩甲上还有箭矢没入。不过这会用剑砍去了箭矢尾部,只有短短一截在外面,看来是经历了一番血战。这总兵败得惨了,丢盔弃甲之下气急攻心,见到救援来迟的孔有德,自然便要拿他是问。 总兵参一个小小参将,而且是救援不力这样能落到实处的罪责,那是绝对一参一个准了。孔有德看着怒目相对地纬,只觉得大祸临头,全身如坠冰窟不知道如何是好。孔有德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正要解释,那钟纬已经忿忿地骑马离去,率部绕过阵列往锦州而去。 孔有德痴痴地站在阵前,看着一点点挪动的钟纬部,脸上神色几变。辽西地世家看不惯东江镇也久了,当初毛文龙的死,多多少少也是因为这种团体性地怨愤。官至都督的毛文龙都被一刀斩了,钟纬打了败仗要拿孔有德出气,那是是易如反掌。 孔有德这次联合南海国,路上确实是故意在拖。孔有德这次要是保下了关宁军主力,在崇祯地眼里,关宁军就依然是可以依赖的对象。到时候为了继续保持关宁军的忠心,杀他孔有德十个也不多。现在钟纬要参自己,孔有德这次救援干得越漂亮,救下越多的关宁军,就是让崇祯越依赖关宁军,就是害自己害得越惨。 如果拥兵自重的关宁军准备甩掉责任,没有背景的孔有德无是背黑锅的合适人选。孔有德罪状确凿,孙元化不会,也不能保下这个部属。 钟纬也是打仗打红了眼,哪里把孔有德放在眼里,随口一句却把登州参将逼进了死局。孔有德愣愣地站在原野上,前思后想越想心里越凉,恍惚间终于下定了决心。他一个翻身跨上战马,冲到右翼中军秦明韬阵里。孔有德从马上跳了下来,几步冲到秦明韬面前抱拳求道, “大王,孔有德有一事请!请大王听我讲!” 秦明韬愣了愣,知道孔有德的意思是要私下讲,下马走到一个人少地方,秦明韬握剑看着孔有德说道, “什么事情?” 孔有德有些慌张,四顾之下张皇说道,“适才总兵官钟纬与我不和,若令其安然退去,日后必害我!此人若在,无论我如何死战,都将是有罪无功之局。”孔有德看了看秦明韬的脸色,咬牙说道,“此处是战场,鞑子四处出击乱成一片,请大王为我除去此人!” 秦明韬没想到是这样的要求,眉头微皱,重新打量起这个后世的大汉奸, 孔有德见秦明韬神色,生怕他拒绝这事。一旦被拒绝,孔有德不管是战是逃都没有好果子吃。孔有德此时已经被逼上绝路,腿上一软竟跪在了地上,沉声喝道,“此人不除,孔有德立功难成,大王庙算难成!帮人帮到底,大王明鉴。孔某日后刀山火海在所不辞,愿于明军中,为大王驱策!” 一五三节 大道虽苦,吾独往之 控制一个人,用利益诱惑,用好处感召固然是好办 但如果觉得这种办法不保险,还有另外一种有效办法——用恐惧和伤害来威胁。对于为自己征战,时时拱立于身旁的部下,秦明韬习惯于运用第一种方法来管理。而对于这个自己不了解,不熟悉的孔有德,秦明韬觉得第二个办法,也是不错的。 秦明韬笑了笑,大步走回中军, “赵德,到稍远处生擒总兵钟纬!”秦明韬看着远处那支疲惫不堪的小队伍,沉声说道,“不留舌头,其余人一个不留!” 正常情况下,钟纬威胁一下孔有德没有害处。给孔有德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调动部属杀了钟纬。钟纬是明朝总兵官,孔有德的部下是明军小卒,杀了钟纬,这事情迟早会传出去,到时候孔有德吃不了兜着走。 但钟纬却忘记计算,孔有德旁边的那支奇怪部队来自何方?钟纬大概以为,那是山东某地文官聚集的一支乡勇,一支杂兵,跟着孔有德来辽东兜风——在明末,这事情偶尔会有。当年皇太极攻到京师,天下勤王,大明知府卢象升招募七千乡勇勤王,这支乡勇后来成为赫赫有名的“天雄军”。 隔的远了,钟纬也没有仔细看,没有把改水营考虑在内,这是他下半生永远不会原谅自己的失误。一个人要爬上钟纬这样的总兵高位,手上握有军区司令的权限,需要很多年的努力,需要很多运气,很多忍耐。 有多少人出身世家,钻营取巧厮杀拼斗,奋斗了几十年也只做到游击,参将。总兵是一镇军民之首,对千万人有着实际上的生杀予夺之权。有多少人武将为了这样的尊荣奋不顾身地向上攀爬着,几十年也不能触及。 成难败易,无论你花了多少精力才走到这个高度,从总兵位置上摔倒谷底,却只需要一次失误。谁说难得糊涂?谁说官最易做?高处不胜寒,悬崖上走钢丝,一个不慎就要坠入无底深渊。名利场的每一着,都是利剑封喉,一错便是满盘皆输。 对于改水营来说,钟纬这样一支将骄兵疲的小部队,实在是不堪一击。关宁军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敌人,虽然征讨琼州地溃兵曾经把五源贼的神话带到大陆上,但却被认做吓破了胆的胡言乱语。钟纬的亲兵们不会相信世界上有两百步外取人性命地东西,直到他们一个个倒在血泊里。 一旗兵马只一次齐射。就把一百多人射倒了一大半。再扔了几颗手榴弹。这支小部队就陷入了彻底地混乱。赵德带着几个亲兵唿哨着策马上去。绑了剩下地人马。 这些亲兵地命运着实悲惨。他们刚刚不顾生死。为国为民与鞑子经历一番血战。转眼却死在了同胞地手里——只因为他们总兵对小小参将孔有德地一句狠话。赵德从来不会对敌人仁慈。降兵们被杀了个精光。除了义父要地钟纬。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尔等南海贼如此杀害忠良。必遭那九天火电天打雷劈。” “孔有德你等着。总有一天本官会揭发你款通敌国。谋害将官地罪状!” “放开!本官自己会走!” 虽然被这个刚烈地明将骂得狗血喷头。但是秦明韬不会杀钟纬。钟纬被绑在了中军。成为了改水营地俘虏。成为了秦明韬控制孔有德地最好工具——什么时候孔有德不听话。什么时候钟纬就会出现在崇祯地面前。阐述孔有德勾通南海国地反叛行径。 如今秦明韬既能让孔有德步步高升,力挽狂澜救下关宁军,拥兵自重平步青云。也能撤掉支持,让他变成无君无父之人,让他手无缚鸡之力,成为叛国逆贼狠狠一跌到底。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控制一个人,这是秦明韬的权柄。虽然秦明韬是个宅心仁厚的人,但这并不妨碍他精于权术。 李锦熙看了看大明总兵官钟纬的倔强身影,心里不禁凛了一下。参军府的狂生钟会笑了笑,小声朝李承宗说道,“咱东王不仅是个仁公,也是个雄主啊。你做后勤那块,手脚干净点…” 李承宗瘪了瘪嘴,啐道,“当然是雄主,不是雄主,能压得住我家李>么?” 李瑛脸上一红,恼羞成怒喝道,“放肆!莫以为李瑛是女子便可随意欺负!李承宗,跟我到阵前去厮杀二十个回合,也看看谁人是雌谁人是雄!” 不知道是被战场上的血激起了意气,还是被北国的烈风呼出了深藏地男儿雄心。一辈子窝窝囊囊的李承宗居然拉下了笑脸,大声喝道,“去便去,我李承宗也不是个孬种!” 如果说相对其他四个穿越者,秦明韬有什么不同的话,那便是他从小生活在大户人家,所有的长辈都是各种组织的管理者。耳濡目染之下,秦明韬在管理人驾驭人上远强于其余四人。或者换个说法,在秦明韬眼里,其他人都是天然地属下,他更懂得怎样控制人心,操纵权柄。 这些年来,几个伙伴把五源谷 海国管理得很好。秦明韬不希望打破五个人之间的五人齐心对外地大好局面。但不越矩,不代表秦明韬甘心平凡。琼州府太小,稍微伸下手脚便要乱,不过既然来了辽东,秦明韬希望好好干一场该干的。 男子汉大丈夫,生不得五鼎食,死亦得五鼎烹。既然上天让我秦明韬穿越了,如此风云际会之时,岂能在小小地琼州府碌碌一生。既然上天让我穿越了,生逢乱世,岂能在账簿和报告里垂垂老去?既然上天让我穿越了,我汉人遭此苦难之时,岂能坐视同胞在异族屠刀下,自相杀戮丧国亡种! 李承宗和李瑛打了十几个回合,两马交错时候,李承宗居然抓着李>后领,把她从马上提了起来。李承宗哈哈大笑,把李>放在地上,骑着马在她身边打圈。 当着全营军士的面,打输了地李瑛气得满脸羞红,不服不顾地在阵前大叫,“李承宗,有种你就和我再杀一次。” 兄妹之间的斗气引得秦明韬一笑。小雨已经停了下来,但是盖着天空的黑云还没有消去。四下里干燥了些,哈口气,便有一阵淡淡白雾映在空气里。看了看原野上越来越多的溃逃明军,以及逐渐出现的小股鞑子骑兵,秦明韬朝旗令兵说道, “杀鞑子一人,赏银十两,本王直接发放!包括孔有德部!全军前进!目标皇太极部。” 这是围魏救赵的战术,压迫后金中军,逼迫野地里追击明军地后金骑士聚集回来,最终帮助明军溃兵逃离战场。谁说中土无人,鞑子张狂,自有我汉家儿郎来诛灭尔等夷狄。 “前进,目标皇太极部!” 传令兵高举着传令牌,策马把命令传达到每一个旗总,以及孔有德部。旗令兵涨得满脸通红,高高举起了进军大旗,奋力地把命令传到全军。 如今的孔有德,虽然顶着的头衔是大明登州参将。但有了总兵钟纬这柄摩利达斯之剑,他实际上已经变成了秦明韬的部属。几个骄横地改水营传令兵驰骋过来,毫不客气地在孔有德部来回穿梭,大声朝这些明军士卒喝令着, “尔等安心杀敌!杀鞑子一人,赏银十两!东王直接发放!” “杀鞑子一人,赏银十两!” 最高等级的传令兵骑进了孔有德中军,高举传令牌命令道, “孔有德部,目标皇太极部,前进!” 所有部属都愣住了,怔怔地看着孔有德,他们都是孔有德一手提拔起来的,他们明白自己地主将是个胸怀大志的男子汉。我们是孙元化用银子堆出来的火器营,是徐阁老为首的西洋派在崇祯朝的最后一搏。 徐光启曾经放言,孔有德这样的部队不用多,若成就四、五营,则关内安危就不必担心;成就十营,则不必害怕关外鞑子,草原蒙古;若成就十五营,就可以直趋北上,收复全辽。他们是徐光启的骄傲,是崇祯的希望。 而现在,南海叛军却这么不客气地命令这支火器营,仿佛在命令一支下属部队。我们究竟,还是不是大明地部队。 这些一脸惊讶的将官们不知道,如今的孔有德没有选择。秦明韬让他往前,他敢往后么?后面是救援不力的罪,是款通敌国的罪,是干戈操之于总兵的罪,千刀万剐不重,诛杀三族不多。秦明韬让他往前,他舍得不去么?前面是高名硕功,是丰爵厚禄,是他孔有德报家仇国恨的天梯。 孔有德环视中军诸将,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决绝。他长吸了一口气,抱拳朝传令兵大声答道 “我孔有德部,得令!” 一万多人地部队收起防御工事,散开战车,徐徐朝后金军队的核心部位推进,压迫原野里四散追击的女真骑士。离女真主力方向越来越近,李锦熙有些不安了,派出了全部的斥候。四面八方都是散乱的女真骑兵,随时有遇上强敌丧命地风险。 鞑子的兵力,是四万多人,大多是骑兵,来去如风。改水营这次出征带着一个月地粮草,辎重粮车不少,走得并不快。这样的步兵军队直趋鞑子中军攻击皇太极,无是火中取栗。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地下场。 李锦熙看了看秦明韬,却觉得东王脸上比任何时刻都更坚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秦明韬相信自己会成功,作为一个穿越者,他和这个时代的人不同,他知道皇太极是如何成功,知道他为什么强,为什么盛。 这个民族曾经因为自己地错而坠入泥潭,但现在这个情况不会再演一次,因为他秦明韬来了。他从二十一世纪来,一个如此智慧的民族反省了四百多年,难道还不足以扭转乾坤么?什么帝王命数,穿越者已经用科技来一一打破。大道虽苦,吾独往之。再沉重的历史车轮,我秦明韬一肩为天下扛开。 一五四节 突进!目标皇太极 先遇上这支火器军队的是科尔沁部的奥巴台吉。科面的一个蒙古部族,这本是一个强大的部族。奥巴台吉是个老人,他亲眼目睹了努尔哈赤的崛起。他曾经是个骄傲的酋长,天聪二年,或者说崇祯元年,他还曾经骄傲地抗拒了皇太极的出战征召。 但是到了崇祯四年的今天,东江镇垮掉了,关宁军更烂了,后金却越来越强大。如今皇太极的一句重话,都可以让奥巴台吉颤抖一个晚上。大凌河堡不是一块好啃的骨头,大凌河堡里的祖家,也不是容易战胜的敌人。但是这些都没有皇太极可怕,听到征召,奥巴台吉只用了五天,就率领一千勇士赶到了沈阳城下。 如今的皇太极,是北方的王。 奥巴台吉的部下精于骑射,看见一支甲冑鲜明毫不慌乱的部队徐徐推向后金中军,他诧异之下让儿郎们在对方近前游射。 对付明军步兵,、游射总是一种不错的战术。 可惜今天与昨日不同,他遇上的是一支彻底近代化的热兵器部队。改水营的燧发枪部队就不说了,便是孙元化一力打造的这支火器营,那也是武装到了牙齿。蒙古人的软弓还没能进入射程,打前的孔有德部一顿齐射,就让近在眼前的蒙古游骑吃了大苦头。蒙古人实在离得太近了,一顿齐射便让他们丢下了四、五百具尸体。 骄傲的奥巴台吉二话不说,拍马朝东面逃窜。 击溃了这支蒙古人部队,秦明韬继续往后金的指挥中枢突进。身边的女真游骑越来越多,他们肆无忌惮地在原野上追逐着逃避不及的关宁溃军,像抓住了老鼠的猫一样,肆意玩弄着垂死的汉兵。 八月的北国烈风吹着女真人背上的小旗鼓鼓作响,他们手中的大刀上沾着厚厚地汉人鲜血。每当一些血在风中结了痂,就会有新的鲜血从汉人的身体里被割出来,溅在大刀的外面,形成另外一层新的血痂。 改水营经过时,女真游骑会好奇地看着这支神秘的明军。他们就这样骑在马上远远地张望着,仿佛看着一只就要闯入陷阱里的猎物。他们屠杀溃兵也杀得累了,一身都是血,明兵的血。他们把辫子盘在脖子上,在烈风中喘着气,好奇地打量着神秘的改水营,时不时骑马驰骋一阵,围着这支部队划出一个大圈。 除了时不时看到地关宁军尸体。周围再没有一支明军。如果说这是火中取栗。改水营就已经闯进了后金军腹地地熊熊烈火中。 秦明韬遇到地第二个敌人。是后金贝勒阿巴泰。 “贝勒”便是后金地“王”。贝勒阿巴泰有着足以自傲地血统。他是努尔哈赤地第七子。皇太极地哥哥。他不光有骄傲地血统。他也是女真人地勇士。他往东征服过东海女真。往西征服过蒙古扎噜特部。崇祯元年。他随军攻打锦州。占领墩台二十一。 崇祯二年。皇太极绕道蓟镇进逼京师地战略中。是他打下了蓟镇门户。长城龙井关。 阿巴泰是骄傲地。天启七年皇太极刚刚登基地时候。他敢于不参加皇太极发起地宴会。他敢于公开反抗皇太极地人事安排。皇太极?一个弟弟而已。阿巴泰怕他么? 但到了崇祯四年。四大贝勒共政地局面。变成了皇太极独掌国政。公开和皇太极作对地阿敏已经被废掉。莽古尔泰和代善根本无力对抗皇太极。崇祯二年。皇太极先除毛文龙。再袭北京城。一举解决了后金地经济、军事危机。在国内声望如日中天。 此时的阿巴泰,是他弟弟皇太极的忠诚战将。 如今地皇太极,是北方的王。 阿巴泰的身后,是镶黄旗两千多兵马。明军已经彻底溃败,根本没有反戈一击地能力,后金八旗四散在原野里追杀着溃军,根本就不担心首尾不及。 阿巴泰正在犹豫要不要将全旗散开扩大追击面,却看到了这两支神秘的明军。关宁军已经溃散,四周全是女真地铁骑,却不知道从哪里又冒出两营编制完整的明军。 阿巴泰身着一身明黄色铠甲,金须鼠尾地小辫儿随着战马起伏在脑背摇晃着。 将马鞭虚虚一指,他朝镶黄旗的“固山额真”额驸达尔哈问道, “这是何处的明军?” “固山额真”就是皇太极任命的八旗军政管理人员,达尔哈抬手看了看,摇头道,“莫非是登州过来的援军,孔…莫非是孔有德…此人有些本事,怎么会这时候冒出来?秦?贝勒不如一避,待多尔衮过来,再一起杀退这些明军。” 听到多尔衮的名字,阿巴泰不耐烦地哼了一声。同样是先汗的血脉,皇太极便罢了,那多尔衮比自己晚生好久,却也处处体现着和自己的不同——先汗时多尔衮便独领镶白旗,而自己至今却只有六个牛录。这次战役,皇太极给自己的安排,也只是护军在镶黄旗后策应。 当然,真正合军上了战场,这些皇太极任命的固山额真还是要听诸贝勒的。阿巴泰何曾把明军放在眼里,四万关宁主力早上被突杀一阵,不就溃了?如今明军大势已去,而后金军士气如虹,情况更为乐观。阿巴泰太了解明军了,自己这边有两千多人,他有十二分的信心冲垮前面这几千步卒。 “上天佑我大金!全军冲阵!” 鞑子 看到了冒泡的肥羊,唿哨着举着刀冲了下去,如一片原野上冲过来,扬起的灰尘连成一大片,遮住了所到之处的一切。阿巴泰冲在最前面,举刀呼喝着鼓舞士气,他对镶黄旗的战意很满意。 但光有战意是没用的,很快他就对自己的攻击命令后悔了。 孔有德部刚才击退奥巴台吉后,秦明韬直接派人送来了几千两白花花的银子。既然这边都是鸟铙兵,没法统计是谁杀的敌,李承宗就直接给一千多鸟铙兵每人发了四两,直接发到个人手上。这些穷军汉被孔有德私扣军饷也习惯了,什么时候拿到过这么多战功赏银,一个个眼睛里都放着光,看着“秦”字大旗的眼神都变了。 等到镶黄旗上来冲阵时候,阿巴泰发现他面对的,是一支士气并不逊于自己的部队。顶着一千多支鸟铙的射击好不容易冲到明军面前,后金士兵们前面是两米高战车围成地木头城墙。 城墙不可怕,后金军队下马厮杀了一阵,已经有精锐攀上了战车,也有人冲进了战车间的缝隙,奋力朝车内冲杀着。 如果只有孔有德部,这样打下去胜利还是阿巴泰的。但可怕的是打着秦字大旗的奇怪军队一直没有出手。那究竟是一支怎样的部队?冷冷地看着这边的目光,仿佛看着一群待宰的羔羊。 这支沉默的部队让阿巴泰失去了胜利的信心。阿巴泰不傻,他不会为了一时意气让整个镶黄旗落入圈套。丢下了三百多具尸体,阿巴泰懊恼地朝东面逃去。 孔有德部地士兵们哈哈大笑,放肆地嘲笑着逃离战场的后金军,他们从来不曾赢得这么畅快淋漓。要是以前,碰到阿巴泰这样级别的冲阵,这支部队不可能挡得住。他们从骨子里不愿意为克扣军饷地军官们,不愿为拖欠军饷的朝廷卖命。 谁的命都是最珍贵的,凭什么白白丢在战场上? 只要和敌军一接触,明军士气就会飞速下降,很快就会作鸟兽散。甚至士兵还没散,主将已经策马先逃了。 但如今,一切都变了,这支明军得到了秦明韬地赏银。既然有人肯出钱买我们辽人的命,我们就再不是以前那支只会撒腿跑的杂牌军。不但是主将孔有德听从帅令死战到底,士兵们也为了赏银杀得眼红手热,浑身散发着杀气。他们在北国的烈风中挺着胸膛,昂然踏着鞑子的尸体,一步步向前。 李承宗带着发钱的杂役又出现了,大概大概地确认了军功归属,银子被平均主义地发了下去。算上刚才发地,每个鸟铙手都拿到了近十两银子,兴奋地满面的红光。虽然炮兵和刀甲兵拿的略少,但比起每年被扣到几乎没有的兵饷,今天也算是大丰收了。 已经有士兵嫌棉甲碍事,忿忿地要脱下来。又有士兵抱怨个别人不卖命,耽误了大家发财,发动群众大声斥责着那些怯懦的一小撮人。胜利来得此容易,士卒们毫不怀胜利会继续眷顾。背后那支沉默地部队还没有投入战斗,这才是他们如此自信的原因。 那支全副武装,枪械精良的南海人军队,无比自己更有战斗力。有这样一支援军在附近,有什么好怕地呢? 两千战兵的部队得了七百多鞑子地首级,而且其中三百多是货真价实的建奴,这是明军萨尔浒之后不曾有地斩首数量,孔有德坚信自己会晋升加职了,他已经看到了“副将”的官职在朝自己招手,投靠南海人果然是最正确的选择! 孔有德兴奋地看了看改水营中军,果然,他看到了继续前进的旗令。 不顾在身边来回驰骋,大呼小喝的后金游骑,两支部队昂然朝前面推进着。越过一个小山坡,已经可以看到远处的大凌河。在大凌河不远处,改水营终于看到了第三支部队。这支部队规模大得多,几乎有五六千人。李锦熙似乎看到了什么,猛地大声说道,“殿下,是后金可汗皇太极!” 秦明韬愣了愣,举起望远镜。他在望远镜里看到了刚才击退的两支敌军,守护在一支衣甲华丽的部队两侧。这支主力部队中军立着八面巨大的旗,一色彪悍的白甲兵簇拥着一柄明黄色巨伞。伞下一人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不安地垂着身子,和旁边一个汉人说着什么,不正是后金可汗皇太极? 孔有德也看到了皇太极的仪仗,他已经有点坐在云端的感觉。这有点不真实,他从来不曾在和鞑子的战争中杀得这么顺手,居然就这么逼近了虚弱的后金中军。他的部队一夜间面貌焕然一新,他仿佛看到自己一点点靠近一个神话。这个神话的结局是什么?救下几万溃军?杀退几千鞑子? 或者,阵斩小奴皇太极? 孔有德焦急地看着快速突进到自己右翼的改水营,等待着秦明韬的旗令。 秦明韬也没想到自己的计划这么顺利,后金的千军万马中,自己蒙着头往前冲,居然逼到了离皇太极三里左右的地方。秦明韬手心有些冒汗,他紧张地摸了摸嘴巴,掩饰自己的不安。身边的梁老大却眼睛通红,跃马向前大声吼道, “殿下!杀了黄台吉!报我千千万万汉人的血海深仇!” 一五五节 落子,收子 获得对明军决战大胜,本该在四野里追杀逃兵的镶黄沁奥巴部,却被突然杀入战场的一支奇兵逼得不得立足,要逃到皇太极身边才得喘息。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满清全力追杀溃逃明军的战略部署,已经被改水营彻底打乱。改水营如今反倒直捣黄龙,威胁着后金的指挥中枢, 散出去的十几骑斥候飞马而来,带来了更多情报, “报!多尔衮不再追杀溃兵,率镶白旗三千骑疾速赶来驰援,聚此不过十五里。” “报!莽古尔泰、德格不再追杀溃兵,率正蓝旗四千骑驰援此处,如今已在十八里外。” 李锦熙兴奋地甩了甩马鞭,大声说道,“殿下英明!如此一来满盘皆活,至少一半关宁军能够逃回锦州了!”李锦熙兴奋地满脸通红,大声说道,“如此一来,鞑子和关宁军不分胜负,顾不上其他地方!我们在辽东可以放开手脚了!” 常文广在训练营里窝了一年多,正渴望在辽东放开手脚大杀一阵。没想到改水营的战斗还没有开始,战略目标已经实现了,常文广呐呐地说道,“我们还没有真正动手呢…” 赵德哈哈大笑,大声骂道,“打打杀杀便是英雄么?善战者却如父亲这般,不动干戈而决胜于千里之外。” 另外一边的孔有德听到后金八旗大多停止了追击,朝这边靠过来的消息,更是兴奋地笑出声来。救下了关宁溃军,这功劳自然是算在他孔有德身上。虽然这一次可能不会直接晋升到总兵,但立下这样的大功,相信朝中的大佬们都会知道辽东有个孔有德。 孔有德的火器营是徐光启一力打造出来的,孔有德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徐光启和孙元化这一派人都大大的有面子,自然会帮他美言。有徐阁老的支持,加上又救下了吴襄地兵马和吴家攀上些交情,孔有德的前途一片大好,他已经在幻想升官发财的未来了。 战场上突然出现一支火力强劲的神秘部队,不但敢在明军大败之时往后金军核心区域推进,还轻松击退了奥吉部和镶黄旗的试探性进攻。被这样地部队靠近中军,直逼指挥中枢,女真人不能不紧张。虽然皇太极并没有发出勤王命令,但各贝勒都主动放弃了追击明军的任务。 荒野上形势陡然剧变。千千万万地鞑子调转了马头。朝后方奔去。 虽然多多少少还是会被女真游骑干掉些。但是至少有一半地明军溃兵。能安全地逃回锦州。而明军中战斗力最强地骑兵部队。得到改水营地殿后支援后。几乎是全部幸免于难。明军只要休整几个月。依然可以在锦州威慑沈阳地皇太极。 换句话说。皇太极地围点打援只成功了一小半。他没能在大凌河彻底消灭关宁军地威胁。未来他依旧无法抽身对付东江镇、朝鲜等周边势力。 原来地历史已经被扭转。秦明韬在辽东地第一步棋。已经稳稳地下了出去。如今有了孔有德这个着力点。又平衡了后金和明军地实力。后面地形势。南海国大有可为。 女真人地大好局面。被改水营狠狠地敲碎了。 愤怒地鞑子们全速朝中央靠拢。力求保住皇太极地万无一失。全歼这支战斗力极强地奇军。阻击殿后地改水营。已经被一张密不透风骑兵网包住。不光是镶白旗、正蓝旗和正白旗。四万多鞑子几乎有一大半在高速向中军方向运动。像一把铁钳。要把威胁中军坏了大事地改水营夹得粉身碎骨。 但此时,也是皇太极最危险的时候,他身边只有五、六千人。秦明韬这边有七千战兵,全是热武器装备,火力猛烈,如果迎头发动攻击,很有可能能够战胜皇太极地中军。乱军之中,燧发枪三百米的射程可以终结这个不世地女真英才。 没展开手脚的改水营不肯就这么离开,常文广眼见皇太极就要眼前,冲到秦明韬面前大声求道,“殿下!岂能就此回去?黄台吉便在此,我等愿死战一场,为天下杀灭此贼。” 梁老大也忍不住大声说道,“杀了皇太极,后金军必乱,此乃以攻为守之道!” 但秦明韬不准备和皇太极过不去,他地战略目标已经实现了,贪进是为将者的大忌。看了看战场左右,秦明韬开始思考如何安全撤走的问题。 赵德显然更了解义父的想法,他眼睛怒睁地大声呵斥常文广,“放屁,外面全是鞑子,再不退就要被包围!我等之血,远比鞑子性命珍贵。如今鞑子已经收到牵制,来日方长,自有灭他的那一日!” 几人正争论,那边孔有德已经等不及了。孔有德多想冲上去手刃小奴,将努尔哈赤杀父之仇就此报来。他此时不过三十岁出头,已经变连续两场胜利冲昏了头,满脑子幻想着一战成名,从此平步青云直达云霄。孔有德策马冲进秦明韬中军,抱拳大声说道, “战机稍纵则逝,是进是退请大王交待!” 嘴上说得不偏不倚,眼睛里的那一份狂热,却早已把孔有德出卖。 又有在更远处侦探的斥候回营,大声汇报着战场情况, “报!鞑子正白旗正快速接近,贝勒多铎一马当先,距此约二十里。” “大贝勒代善所统正红旗亦在二十里外,正全速杀来。” 改水营虽然拥有领先这个时代的火力,威胁着皇太极的中军。但在更外面一层,改水营又被四万鞑子包围着,对方还是冲锋时候速度极快的骑兵。 见几个旗总在形势如此危急之时还贪功冒进,李锦熙眉头拧成了一团,拱手劝道,“殿下,我军救援明军意图已成,关宁溃军已不受鞑子追杀,实力得以保存。如今我军身处险境不宜贪功,请殿下速速挥军退却。诚宜结寨于水源处,死守等待南王救援。” 这边还在争论进退,后金中军突然牛角长鸣,毅然拔营朝东北面徐徐退去。皇太极不是等闲之辈,他显然感觉到了这边藐视一切的气势,顷刻间已经重新评估了这支不同寻常的部队。 不甘心地看了这边一眼,明黄色的伞仗缓缓摇动,朝远处慢慢挪动着。 常文广愣愣地看着逐渐远去的后金中军,失神说道,“殿下,鞑子去了…” 着他还有些用处,岂能便宜崇祯?”秦明韬却不在乎死活,准备找个地方扎营了。女真人的攻坚能力实在不怎么样,只有两万班军的大凌河堡也打不下来。改水营只要修好工事,守到皇太极退兵应该没有问题。秦明韬朝李锦熙大声喝道,“李锦熙!最近的水源地在哪?” 李锦熙想了想,摇头说道,“小河地话,怕被后金断河。最近的井口在西北六里处马家铺。” 六里?多尔衮的镶白旗离这里不过十几里。去马家铺的话,秦明韬的步兵还没到水源,已经被赶过来地后金骑兵围住了。 秦明韬皱着眉头问道,“附近没有其他水井,或是泉眼了吗?” 李锦熙摇了摇头。 听到李锦熙的话,赵德几个脸上变了色,不安地看着秦明韬。秦明韬也愣了愣,紧张地呼了口气。落子落得漂亮,但收子似乎遇到问题了。部队突进得太猛了,水源地距离稍微有些远。 但秦明韬突然看到了远处的大凌河,心中一闪——这条大河在皇太极身后,距此不过四里,如果皇太极肯让开,改水营可以扎营在河边。驻扎在河边,庞宁还可以用船运来粮草,连扎营死守的粮草问题也解决了。 但皇太极肯让开吗?他虽然往后退了点,但那是为了争取时间让外围的八旗兵过来支援。如果改水营直接冲过去,他肯转身让路吗? 如果他不让开,就是被几万骑兵包饺子地局面。小小的水源地问题,让战略上大获全胜的改水营,却面临战术上地巨大危机。 秦明韬眉头皱了皱,思索不过几秒钟已经做出了判断。他是个敢作敢为的大丈夫,改水营突然出现在战场,女真人没有任何关于这边的情报,秦明韬不相信皇太极敢冒险直面自己。马鞭朝前一指,秦明韬大声喝道,“既然已退一次,便让他退到底!” “传我命令,所有炮兵朝皇太极齐射一轮,全军全速前进逼迫鞑子中军,直趋大凌河。”秦明韬想了想,又朝赵德说道,“一旦后金中军敢和我们接战,狙击队立即瞄准皇太极,不惜代价解决掉他。” 赵德却没想到是这样的命令,看了看远处地大凌河,紧张之下不禁吞了口口水。李锦熙听得目瞪口呆,张着嘴巴似乎想说什么。 听到要朝皇太极逼过去,常文广却喜出望外,冲到炮兵阵地大声喝道,“炮手何在?瞄准皇太极,开炮!” “得令!” 史班生产的步兵支援火炮全是(法国磅制)四磅的,这种前装线膛炮的有效射程是一千七、八百米,在这样的射距内,火炮能够有效瞄准。超过这个射距离,只要是三千米内,火炮也能打到,但是这种距离下准头就欠佳了。 不了解这边到底是怎样的部队,皇太极这时朝河边退了退,离这边大概有一千九百米,已经是南海国火炮射程地极限了。秦明韬并不奢望能够直接命中后金军,他需要的是威慑力。 八十门火炮很快吐出了愤怒地火舌,八十发炮弹没头没脑地朝远处的后金中军飞去,大多落在了外围,但有四发幸运儿撞进了骑兵之中。四发炮弹已经足够,这年代地野战炮都是小火铳,哪里能打这么远的?后金骑兵没想到会在这个距离遭到炮击,意料不及下出现了不小地混乱。 改水营的士兵们发出了欢呼,而孔有德的明军士卒们哪里见过一支部队拥有这么多大炮?一时都怔怔地看着改水营的炮兵阵地,说不出话来。秦明韬跃马冲出阵前,拔出了长剑朝全军喝道, “小奴皇太极就在前面!全军听令,随我全速前进!有我无敌!” 东王身先士卒策马而出,东王的亲兵们呼啦啦地跟了出去。有这样的主帅,士兵们早忘记了生死,别上刺刀跟着东王就冲了出去,口中杂乱地大声嘶吼着 “东王威武!”“有我无敌!” 必须彻底吓倒皇太极,才能突破过去占领战略要地。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改水营的士兵们训练了一年多,等得便是这样一场大战。五千热兵器步兵排成最有利于射击的线形横阵,快速朝后金中军压过去。 火炮攻击让后金中军有些混乱,军官们愤怒地处理着躁动的军马和士卒,暂时停止了后退。两军的距离一点点拉近,秦明韬紧张地看着前面的后金中军,一旦皇太极识破自己的意图转身和改水营接战,秦明韬就会在这里面对四万鞑子的合围。 这里没有修筑防御工事,没有水源,绝对是死局。 距离拉到两里,秦明韬降低了马速,让孔有德的部队能赶上来。军队保持匀速,以三列横队朝皇太极压去。皇太极似乎对这支奇怪部队的奇怪动作非常惑,停下了中军,骑在马上好奇地张望着这边。 秦明韬正用望远镜观察着皇太极的动向,一个满身是血的斥候从远处追了过来。还没靠近,斥候就大声喊道,“多尔]率镶白旗已突进至六里外…”这个斥候肩膀上中了一箭,说话中扯动箭伤,剧痛下惨叫一声,话没说完就仰头摔下了马来。 等赵德跑上去看,那斥候已经摔断了脖子,没有了气息。 改水营的突进狠狠地击碎了女真人的部署,让诸贝勒吃了一惊。这会后金也提高了警惕,把大量探子散在了外面,原来轻松的侦查工作也变得危险了。赵德心急如焚地策马回来,大声喊道,“父亲,形势危急!扎寨驻守吧!” 赵德说的很实际,此时应当做最坏的打算。只要有了防御工事,改水营绝对能挺到晚上。到了晚上,在火枪手的掩护下,有好马的高级将领有很大机会冲出合围,逃到南面的临时港口。 但秦明韬决不允许自己的计划此时失败。他决绝地看着前面的后金中军,难怕后背上也沁出细汗出来,难怕紧张得心脏狂跳,却也不肯回头!此时绝不是放弃的时候! 狗日的皇太极怎么还不让开?秦明韬眉头拧成了麻花,他拔出长剑朝前一指,大声喝道,“全军射击!行进中装弹射击!” 一五六节 只是误会! 好火药的士兵快速往前跑几步,蹲下齐射。然后在|枪膛,装上弹药,这是改水营日常训练的一个项目。改水营在琼州府无所事事地训练了一年,已经练到没什么可以练的了——其实对于火枪手来说,距离是最大的优势,在射击状态时候主动前进,意义的并不大。 但凡事无绝对,在这个特殊的时候,这个最需要气势的时候,这个动作却具备了实际意义。 五千士兵齐射的声响和烟雾是极其壮观的,自然界里从不曾有这样巨大的声光效果。如果说一柄燧发枪的射击声只能激起一群野鸟,那几千个发射药爆炸声汇成的一个声音,绝对是一场滔天的巨浪。这一堵巨浪以不可遏抑的速度,似乎要摧毁一切般向后金中军拍过来。 虽然后金的军马也见识过明军的鸟铳,但那些零星的声响,怎么能和改水营的密集齐射并论。 一里外的齐射远远超过了火枪的射距,并没有子弹打中后金士兵。但齐射的巨大声响和烟雾,却让后金的军马焦躁惶恐,按捺不住地在军阵里嘶叫着,挣扎着要往两侧奔逃。 不光是军马受惊,没见过世面的后金士兵,一个个都是目瞪口呆。 这是怎样的火力?这绝不是血肉之躯能够抵挡的火力!虽然中军那些意志坚强的白甲兵仍然咬牙紧握着刀把,但败下阵来的镶黄旗和科尔沁奥巴部早已经失去了战意,军心早已乱成一锅粥,惶恐地看着中军的大汗。 “范文程,此时却该如何?” 范文程是沈阳人,其曾祖官至兵部尚书,算是辽东难得的书香世家,关外大儒。正所谓千金买马骨,作为最早加入后金的汉人大世家,范文程是皇太极重视汉臣亲善汉人地活广告。终皇太极一朝,范文程地位极高。无论作出什么重大决策,皇太极都要事先询问范文程,以体现自己满汉一家的政策。 见大汗询问自己,范文程紧张地想了想,行礼说道, “此部身份神秘。不知来路。于此不得已之中臣有两计焉。一计近于正大光明。一计近于吹毛求疵。所为正大光明之计者。当抛却杂念。于此军一决死战。所谓吹毛求疵之计者。当退回大凌河堡下。发令各军围剿此敌。我若鼓起而战。则彼必败。我若暂避锋芒。则彼亦必败。” 皇太极地长子豪格尚未成年。这次出征跟在父亲身边。他见这汉臣墨墨迹迹说了一堆文绉绉地废话。却连语句都不通。豪格一时没忍住。“噗通”一声笑了出来。 见豪格唐突。皇太极皱了皱眉。不语地盯着豪格。 豪格知道父亲意思。赶紧学汉人样子拱手朝范文程说道。“宪公所言极是。 ”范文程不以为意。赶紧回礼客气了几句。 皇太极满意地点头道。“范文程这番话。其中地见识又比过往有所进益。这是可赞之处。”皇太极看了看越来越近地神秘明军。摇头说道。“听阿巴泰所言。孔有德一营地火器极为凶猛。现在看来。身份不明地另外一营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知道是哪里蹦出来地。” 皇太极马鞭往前面一指,有意问道,“豪格,你看这人如何?” 豪格拱手说道,“父汗,此将来路不明,不但火器精良,更兼有勇不可挡之势。此军一往直前直趋此处,逼得诸大贝勒都率军回援,我追逐唐人溃兵之局已为其所坏。如此用兵堪称神来之笔,确实有大气魄。此人所图非小,孩儿请父汗暂避!” 听到豪格的话,皇太极失神愣了愣。看了看身后滚滚大凌河,皇太极隐约觉得有些不甘。这次围点打援地战术是皇太极亲自策划的,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龟缩在锦州松山一线大小堡垒里面的明军为了救援祖大寿祖家,全体出动。 如果这些老乌龟躲在城墙里,女真人也许无法攻克高墙深壕。但一旦在原野上相逢,他们很快就被后金地军队冲垮了。 这一仗是皇太极的完胜,不但大大地打击了关宁军,也彻底击碎了一些族人对皇太极的怀。应该说,这不但是军事上的胜利,也是政治上的胜利,对皇太极重整后金国大有好处。 皇太极正惬意地收割着胜利的果实,只收了一半地时候,改水营跳了出来。 皇太极没能一次走上巅峰,这支奇怪的部队猛地一逼,救下了至少一半地溃军。两强相争勇者胜,看着那声如洪雷的鸟铙齐射声一点点接近,已经赢得盆满钵满地皇太极不会选择冒险迎上去。 也许皇太极能够缠住这支部队,创造最好的合围时机。但他也可能会被这支部队地火力打垮,导致后金全军的混乱。关宁军有两万人逃了出去,东江镇,朝鲜,蒙古的林丹汗,周围的敌人很多,皇太极作为一个大赢家,不会用全部筹码和这样一支小部队对赌。 “中军往北走,到大凌河堡南面的火炮营暂避。” 撤退的牛角长鸣,已经做好战斗准备的白甲兵们悻悻地往大凌河堡退去。阿巴泰和蒙古人却如释重负,不等中军的勇士举步,两支败下来的部队已经当先冲了出去。看到两部的没用样子,豪格瘪了瘪嘴,但他调转马头之前,却隐约听见父汗一声轻轻的叹息。 “汉人气数未尽…” 汉人气数未尽?豪格愣了愣,父汗不是时常说天佑我大金吗。停下了马,豪格诧异地看了看不停逼近的奇怪明军。这支 越近,豪格看到了他们程亮的胸甲,整齐不乱的举目眺望,又看到了他们手中精巧的鸟铳,以及脸上无比决绝的坚定。 这些汉人一步一步地靠近,眼睛怒视着自己,仿佛看着一具该死的尸体。豪格被这些坚决的目光看得有些发冷。这些士兵不是为了银子战斗地东江军,更不是为了吃上粮当兵的关宁军。这支部队拥有灵魂,他们是为了更美好地家园而战,他们是为了民族而战,他们是为了自己而战。 这便是汉人的气数吗? 仔细看了眼那个沉默的敌军主将,豪格永远记住了那张坚毅的脸庞。长吸了口气,豪格猛地一甩马鞭,“驾”一声追上了父汗的仪仗。 改水营地全力一冲,皇太极最终还是选择了避让。 赵德第一个看到了皇太极调转马头,他兴奋一甩马鞭大声喊道,“父亲,皇太极逃了!鞑子害怕我们,他逃了!” 李锦熙也看到了逐渐远去的后金中军,他怔怔地看着那些明黄色的仪仗,重重地吐了一口气。李锦熙自嘲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常文广得意地哈哈大笑,他骄傲地看了看这片辽东地土地,朝一脸欣喜的士兵们振臂大呼,“都看看!看清楚了!皇太极逃了!让百万明军闻风丧胆,让整个明国噤若寒蝉,让京师不敢开户小儿不敢夜啼的皇太极不曾和我们战斗一息!便夹着尾巴逃了!” “没用的鞑子!被我们吓跑了!” “我们胜了!” 改水营地士兵们欢呼起来,大声嘶吼着庆祝着自己的胜利。他们没有牺牲一个人,没有流下一滴血,却救下了几万关宁溃军,吓跑了无可匹敌的皇太极。他们奋力地把拳头举过头顶,嚣张地在辽东的土地上宣扬着南海人的狂喜。 看到逃开的皇太极,孔有德身子突然一僵,正奋力甩下去地马鞭停在了空中。 整个孔有德部不可置信地看着逃开的后金中军,居然不经意间停下了前进地步伐。 他们都是辽东的老兵油子,他们曾无数次和女真人作战,无数次溃败,逃散。他们在骨子里相信鞑子地可战胜,但今天,他们亲眼看见了女真人的汗王,女真人地骄傲皇太极,狼狈不堪地从自己眼前逃开。 看到手下诸将都看向自己,孔有德却说不出话来,憋了半天,孔有德只喃喃地说出一句, “南海人当真厉害。” 改水营一路小跑,冲到了大凌河边一处凸出的地块。秦明韬只觉得这短短一里路,有近乎一光年那么远。终于抵达了波光粼粼的大凌河边,秦明韬大口地吐了一股气——他本不希望让手下看出自己的紧张。按后世的阳历算,这已经是十月底。东北的风已经很冷了,但秦明韬的背上却被冷汗浸透了。 秦明韬自嘲地笑了笑,却听到一骑斥候飞奔来报,“报!多尔衮部飞骑来援,距此不过二里。” 秦明韬点了点头,环顾左右大声喝道,“最快速度放下拒马辎重和战车,环在外圈。杂役开始挖壕沟,筑土垒。”秦明韬看了看李锦熙,又说道,“派人冲出去,向南王求援,就按我和你说的写。” “得令!” 飞马扬尘,十骑斥候从八旗女真的缝隙了冲了出去,向南面的庞宁求援。 看了看求援信,庞宁笑了笑,把信扔在了桌子上。 赵如好奇地凑过来,拿起信一字一顿地念着, “我部已逼退皇太极,关宁溃兵救下一半。如今驻于大凌河堡南面河边,请速派舟船运来水泥、木头和粮草。另,可派使者去沈阳,要求买马…” 赵如不禁咦了一声,好奇问道,“东王和皇太极刚干一仗,又要我们和鞑子做买卖?”赵如皱着眉头问道,“师父,东王这什么意思?” 庞宁站在刚刚装好的玻璃窗边,看着在这个小城堡外面忙碌的劳役和水手们。 “霸道,这才是霸道啊。” 赵如听得云里雾里,赶紧咳嗽了一声掩饰自己的茫然。庞宁笑了笑,也不多解释,说道,“赵如!轮到我们了,东王唱黑脸我们唱红脸。抓几个得力的海商组个贸易队,北上沈阳和鞑子买马去!” 赵如咧嘴苦笑了声,“师父,这刚和鞑子打仗,谁敢去沈阳送死啊?再说皇太极在大凌河,跑到沈阳去做什么?” 见赵如还没反应过来,庞宁极其不爽地啐了口,大声骂道, “怕个屁!学着点!就说我南海国有一万,不,有两万部队在这里,是来买马的。第一次合作意思意思,先买一千匹吧,拿他们最缺的铁器换…我们不知道皇太极在哪,所以来沈阳了!至于东王和皇太极打的仗,那是误会,明白吗,是误会!强调我们的友好!” “皇太极只要卖马给我们,我们立刻将所有军队撤出大凌河方圆六十里。他要是不认为是误会,就是向我南海国宣战!我南海国十万大军,将全力北上。” 庞宁咧着嘴忿忿骂道,“关宁军没被打残,皇太极四面是敌。我们看看满人吹出来的千古一帝,敢不敢再树南海国这个敌人。” 赵如性格平和,如何想得出这么霸道的权谋出来?他惊讶地张了张嘴巴,一脸不相信地看着庞宁,想了半天,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五七节 大凌河之战 宁一边组织船舶进入大凌河,向改水营输送防守需一边找了些细作和小商人,组织成一支小规模的贸易队,把通商的请求送到了沈阳。突然收到南海国的贸易请求,留守沈阳的几个后金贝勒不明就里,赶紧派人把消息转到了大凌河,询问在前线作战的皇太极。 但消息还没传到大凌河边上,集结完毕的后金军队已经和改水营干上了。皇太极已经摸清楚了,营寨里的五千人是南海国部队。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远在南海天边的汉人反叛军要来坏自己的好事。 他绝不会对敌人手软,在遭遇改水营三天后,两万多后金军队发起了第一次攻击,目标是改水营抢建的营寨。 作为一支依赖工事的火器部队,改水营的辎重里备有大量的铁铲等工具、经过三天的抢修,秦明韬这边的九千多人已经在一个小高地上建起了周长一千米的土墙。这土墙高一米五,宽两米多,可以站上三排士兵。 土墙外面还堆着拒马和战车,用来阻碍敌人的靠近。 七千士兵站上了城墙,操起了燧发枪和鸟铳,准备迎接女真人的冲击。 虽然不总是取得攻城战的胜利,甚至不能打下战兵极少的大凌河堡,但女真人对攻坚战的经验和教训却不少。他们在实战中总结了一整套的攻坚手段,专门克制明军的守城火器。比如为了减少攻城士兵的伤亡,五台精心打造的车就被调集到了大凌河边。 车是后金的一种攻城器械,用来撞开防守方的城门。这东西是木头做的,五六米长的车身上下前后都封着厚木板。木板的外面裹着几层厚牛皮,做工精良地车甚至还包有铁片,上面泼了水,可谓防备严密。由于木板和牛皮都相当皮实,明军的火器和弓箭无法射破,是后金的攻城利器。 操作车的是攻城先锋,攻城的先锋大概有三千人,他们并不是后金最精锐的部队,其中有一些甚至是包衣阿哈,也就是女真人的奴隶,是以前战斗中捕获的俘虏。但他们确实穿着后金军中最坚硬地铠甲,身上是两层厚的皮甲,甚至铁甲,脑袋也藏在坚硬的头盔里。 车下面只能藏下十几个操作者,绝大多数的先锋只是拥在五台车的四周,以散兵阵朝这边冲过来。 先锋地武器是四斤地大刀。这种经典冷兵器最大地优点是可以让使用者腾出另外一只手。攀爬土墙。同时大刀有足够冲击力。这个特点让它地使用者拥有重量优势。能够在爬上土墙对守城士兵发起压迫性进攻。掩护更多战友冲上来。 但光有武器和装甲不足以让攻城先锋变成一往直前地先登死士。严格地军功认定和奖赏制度是保证士气地关键。天聪五年地女真社会早已经脱离了初期地原始社会。跳跃性地进入了封建社会初期。是一个森严地等级社会。 金钱在这样地社会里不能说没用。但更有价值地还是社会身份。老奴努尔哈赤曾说过。“若无阿哈。主何以为生?若无诸申。贝勒何以为生?”这句话里所说地“阿哈”是奴隶。而“诸申”则是女真社会中地平民。可以拥有私有财产。 在这样地奴隶社会。人地等级身份是最关键地——再博学再能干。“阿哈”也顶不上诸申。而提高自己身份地关键手段。就是军功。只要在主子发起战争时候应招出征。在战场上立了功。便有机会实现人生地飞跃。奴隶可以变成自由民。自由民可以提高社会等级。得到俘虏奴隶。改善经济条件。 向西出征。是女真社会每一个人地义务。而在一次次地胜利刺激下下。在劫掠来地奴隶和财富刺激下。这种义务变成了一种令人神往。令人激动不已地权利。 女真人地社会基本单位是牛录。一个牛录拥有青壮年男人两三百人。却能在战争时期出动一百多士兵——入关前地女真社会。与其说是一个国家。不如说是一个强盗集团。 总之,等级制度让严格的军功体系变得更有吸引力。富裕的人不愿意用命换钱,但森严等级社会的人们总是愿意用命去博更高的社会等级,所以这是一种成功的人力管理制度。这种正面的利益激励,让女真的战士非常有战斗力。 如果担心这种正面激励不够让先锋忘却生死的话,重甲大刀的先登死士后面还押着女真人的精锐——“摆牙喇”。一旦先锋畏缩不前或者后退逃亡,精锐的“摆牙喇”会毫不犹豫地砍死他们。 大多数“摆牙喇”是“红摆牙喇”,又称为红甲护军,是后金大军的精锐。每个女真牛录近三百青壮男丁在最大程度的动员下能够出动一百五十名士兵,那这一百五十个士兵中,只有四十个人能够被认定为“红摆牙喇”。 这四十个人不仅拥有更精良的武器、装甲和战马,更意味着他们拥有的强健的体格、高超的马术和在无数次劫掠中练就的狠辣战斗本领。他们是后金的主力部队,是后金部队能够在辽东屡屡胜利的中坚力量,在战斗时候往往充当主力。 这次攻击改水营,皇太极带来了七千名红甲护军,足见他的重视。七千红甲护军下马步战,押着三千先登死士缓缓向前,同时使用弓箭射击土墙后的守军,从三面压向改水营的河边营寨。 而比红摆牙喇更精锐的部队,是白摆牙喇,又称白甲护军,或者叫白甲兵。白甲兵是精锐中的精锐,他们是富裕的女真人,能够给自己打造一身银光粼粼的铁甲。他们是女真社会的贵族,在社会等级上仅次于领主般的牛录额真。他们又是战功彪著的强盗,是每个牛录近三百丁中战斗力最强悍的十个人。 和欧洲的骑士阶级类似,白摆牙喇拥有最好最多的战马和为数不少的随军扈从——这些奴仆性质地扈从也拥有战斗力。白甲兵不总是被投入战场中,大多数时候他们护卫在汗王和贝勒的身边,作为精锐亲军使用。只有少数重大战役,白甲兵才会投入实际战斗。 而在这种场合,精锐的白摆牙喇总是能够以一当十。比如说在崇祯二年的第一次入关之战,袁崇焕和祖大寿一万五千关宁军驻守京城广渠门,却被两千不到的白 败,一直逃到城壕。 在七千红摆牙喇后面,皇太极布置了一千名白摆牙喇,这是他安排的致命一击。在先登死士冲开缺口后,在红衣护军黏上守军后,最精锐的白甲兵会狠狠的撕开伤口,给予敌人不能承受地打击。 精锐部队是冲锋的箭头,但箭头后面也需要保护。在摆牙喇的后面是七千名黑营兵和五千名“步兵”。黑营兵是各牛录中拥有棉甲的后金战士,又被称为披甲兵。而“步兵”则是各牛录中没有披甲的自由民,是女真战士中战斗力最弱地兵种,又被称为无甲兵。 黑营兵和步兵殿后,保护着精锐摆牙喇的侧后翼,提供足够的战场纵深。再后面就是投降地汉兵营,由总兵官额驸养性率领,操作的红衣大炮和将军炮。虽然皇太极在今年成功仿制了一批火炮,但在质量上依旧没能达到作战水平,这些火炮依然是以缴获的为主。 将军炮是明军的老式火炮,口径不一,相对来说有些落后了。红衣大炮多是明军地守城重炮,从口径上看差不多是二十磅(英国磅制),甚至更重的加农炮,重达几千斤。正是为了将这些重炮从大凌河堡下面运到改水营的营寨,后金才在发起攻击前等了三天。 贝勒莽古尔泰、德格、多铎率领正蓝旗,正白旗从北面进攻,贝勒岳托、阿巴泰率领镶红旗、镶黄旗从南面进攻。而贝勒济尔哈朗和“墨尔根戴青”贝勒多尔]则率领镶蓝旗,镶白旗从西面主攻,力图一击而破。 诸贝勒对这个部署没有意见,相对于已经被打残打怕的大凌河堡祖大寿来说,阻挡了诸贝勒追杀散兵的南海人无更具威胁,更可恨。只留下两个旗和蒙古人牵制祖大寿,皇太极投入了六个旗攻击改水营。 牛角长鸣,后金军队发起了进攻。各个部队按阶梯推进,压向长宽只有三百米的改水营营寨。他们人多势众,坚信自己必将战而胜之,摧毁这个不到一万人地汉人军队。 改水营的火炮大多设在忠字旗,看到后金军老旧地红衣大炮耀武扬威,常文广不爽地命令着忠字旗的炮兵, “端掉他们!” 只三轮齐射,后金人引以为攻城利器地攻城大炮就被改水营火炮彻底压制,彻底哑了火。前线指挥的诸贝勒看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年轻地多尔],十九岁的墨尔根青怒发冲冠,他拔出了长剑,越过摆牙喇冲在了先登死士的阵中, “天佑我大金,冲上去!” 很快,用来敲开营寨大门的车也被改水营火炮干掉。皇太极眼睛有些红了,他愤怒地下令再吹牛号,催促前线将士加快攻城。 五百米,四百米,三百米,后金的先锋进入了燧发枪的射程,四千多把燧发枪开始了轮射。后金的先锋们虽然穿着两层铠甲,也没能在燧发枪面前生存下去。 旋转的锥形弹比一般的前膛枪更具有破甲能力,在高速旋转的巨大动能中,子弹会破开装甲,钻入身体,搅动着女真人的器官和皮肉。 重甲除了让冲锋速度降低外,并没有其他的实际效果,等到女真人冲到土墙二十米外,遇到拒马河战车的时候,三千重甲的先锋已经倒下了六、七成。 改水营本该做得更好,但土墙上的能见度太低了。这里弥漫着浓烈的火药气味,发射药爆炸形成了一片浓雾,这种条件下敌人只看得影影绰绰,让射击命中率大大降低。 女真人不停射出的弓箭也造成了不小的麻烦。自从接近到一百米后,摆牙喇就不停地朝城墙上射出弓箭。和南海国的火枪比起来,女真人的弓箭的射程短精度差。但女真人比这边多得多,逼近到一百米后,他们的射击密度相当可观。虽然有垛墙和胸甲保护,箭雨也造成了改水营不小的伤亡。 为了支持火枪手的的高速射击,改水营的杂役们全部站在了城墙上,帮助举盾保护火枪手,管理火药。但等到后金战士盯着枪林弹雨推开拒马战车,杀到土墙脚下时候,杂役们的表演时间才真正开始。 这一次北上,庞宁搬空了史班的武器仓库,改水营的手榴弹非常充足。关键时刻,杂役们开始客串掷弹手,和放下燧发枪的火枪手一起向后金士兵倾泻手榴弹。改水营的阵前出现一片片华丽无匹的集群爆炸,等到精锐的摆牙喇冲到土墙脚下,几千枚手榴弹砸了下来。 在热兵器面前,死亡总是来得如此迅速。 丢下了五千多具尸体,包括两千多具精锐红摆牙喇的尸体,女真人失去了胜利的信心,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转身,飞快地向反方向逃逸。不只是逃离火炮射程,女真人的溃逃步伐直接越过了皇太极的中军。 他们慌张地跨上了马,头也不回地往大凌河堡逃去,那里是他们的营寨。 在望远镜里远远看过去,秦明韬看到皇太极的中军也迅速开拔,随着溃军一道往大凌河堡逃去。 不知道这个乱世枭雄,此时心里是什么滋味。 孔有德看得目瞪口呆,谁曾这样屠杀过“满万不能敌”的女真人?孔有德蹲在土墙上说不出话来,却被秦明韬不客气地拍了下脑袋, “发什么呆,快出去割女真伤残的首级吧,都是你的军功。” 听到这话,孔有德激动地差点跪了下来,五千多具尸体啊?这是什么级别的战功啊?宁远大捷的斩首数是200~余级,从此袁崇焕横空出世登上了朝廷大舞台的中心,而现在秦明韬送给他的斩首数,是五千级!宁远大捷的二十五倍! 热泪盈满了眼眶,孔有德扑通一声跪在了秦明韬身边,大声喊道,“大王在上,孔有德求大王收我为义子,从此为大王驱策,虽粉身碎骨而在所不悔!” 秦明韬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大声喝道, “别做作!忠心自在心中!你记得这份恩情便是最好。跟了我秦明韬,日后更有无数的好日子。” 秦明韬懒得和他嗦,朝赵德几个大声呼喝,“好多马被丢在战场上,组织一千人出去抢马!” 一五八节 战利品 金的士兵每人都有马,为了保持高水平的机动力,富兵出征时更是一人两马。皇太极这支两万多人的进攻部队就携带来了四万多匹马。这会后金大军已溃,女真骑士们在荒野上狼狈不堪地逃命,哪里顾得上多余的战马?鲜血淋漓的战场上,起码散了近万头弃马。 女真人所在东北阔野千里,比起后世的北大仓来说,开垦的农田少得可怜。这些北国的荒地上养马不少,平均下来每个女真男丁都有三四匹。而后金战士们骑上战场用来冲锋陷阵的,那都是女真人最好的马。 仿佛看到了最珍贵的宝贝,改水营里马术熟稔的军官骑马冲出了营寨,呼喝着指挥士兵用草料诱捕,排长队围赶。 孔有德的士兵们得到允许后也跑出了营寨,他们的目标比较低档一点,他们是冲着女真人的尸体去的。 女真人的铁匠和皮匠技术并不好,但是女真战士的强盗手段很厉害。十几年来,后金和明军的战斗女真人胜了绝大多数,一次又一次的战场缴获让后金战士拥有东北亚最好的武装。对崇祯来说,关宁军是抵御后金的钢铁长城。对于后金来说,另外一个角度上,关宁军也是送来无数军械和人口的运输大队。 虽然那些重装先锋的盔甲被打了一个枪眼,但稍微缝补后仍然是不错的战斗防护。一番剥甲搜身后,孔有德部的士兵全从棉甲换成了硬皮甲,有地位的老兵甚至换上了银光粼粼的铁甲,武装程度直追关宁军里最精锐的亲兵队。 便是总兵的亲兵队,也没有这么多火铳哩。想来如今关内关外,除了南海国的两营火枪兵,基本就属孔有德的部队器械最精了。 没多久,一片片马匹嘶鸣的声音就在土墙外响起,越来越吵,似乎有不少马被系在了土墙外。众人朝寨门张望了好久,才看见一头是汗地梁老大骑了进来,后面牵着匹赤色骏马。那匹赤色大马浑身上下火炭般血红,无半根杂毛,生得更是方头高鼻,脊强腿健。 这一看就是百金难易的良驹,让一众军官们眼睛发亮。 比较起来,梁老大骑的那匹黄色军马就逊色多了。要知道琼州府买马最难,改水营的军官以前只要有马骑就不错了,还有什么好挑的?梁老大这匹老黄马就是驮马的后代,放在琼州是好马,但不能和北面的战马比。这会老黄马似乎有些打不起精神,低着头,不安地走在大红马的前面。 这年头既没有美军吉普也没有越野摩托。马就是军人唯一地载具。大红马地出现。立即把一众军官都引了过来。常文广大声喊道。“梁老大。这大红马好俊!是给殿下地么?” 梁老大笑了笑。翻身下马看向寨门。众人不解地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半响。十几个快马斥候一人牵着一匹高头大马走了进来。每一匹都是百里挑一地骏马。尤其是当中一匹~肥体壮地雪白大马。怎么看都是日行七、八百里良驹。看得诸将啧啧称奇。 常文广愣了愣。兴奋地往马群里冲了过去。摸摸这个。看看那个。不光是常文广。几个旗总。几十个千总纷纷围了上来。对着十几匹骏马评头论足。 比起琼州府地农耕用马。这些女真人百里挑一地北国大马实在是好太多了。常文广反复看了看。好不容易确定了第二、第三好地马分别是哪几匹。赵德已经把秦明韬请来了。 见东王过来了。梁老大抱拳说道。“殿下。外面得了八千多头军马。鞍具都是齐整地。绑在了寨子外面。” 一水地高头怒马看得秦明韬连连点头。战场上拼搏地战将哪个不喜欢好马?秦明韬一眼就看上了那匹大白马。翻身骑了上去。白马并不欺生。驯服地小踱了几步。秦明韬满意地摸了摸马鬃。朗声朝一众将士说道。“论军功次序。每人到外面挑一匹战马!剩余地送到港口南王处。” 听到这话,队伍里顿时传来一阵雷鸣般的欢呼声。这年头不是人人都有马的,马在这个时代基本上就是后世的私家车的概念。一匹驮马就是一部四轮皮卡,而这些十里挑一的北国骏马,那就是进口suv的水平了。在后世,你资产没有千把万,你敢玩进口suv? 所谓鲜衣怒马,高头大马地骑在市井里,那绝对要引来一片小姑娘的媚眼。 就是改水营放假了去窑子里潇洒,看在这高头大马的份上,拉皮条的老鸨那也要客气几分。 这是闲话了,但对于一个老兵来说,拥有一匹好马就是拥有更高地机动力,就是能比别人冲得快逃得远。当兵,那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买卖,是用小命去 富贵。有了一匹四条腿地军马,就能比两条腿的步功,能比两条腿的步兵多一条命。 骑兵和步兵,无论身份、战斗力还是生存能力上,那都是不一样的。死跟在孔有德部后面躲命,挤在改水营营寨角落里的那三千关宁溃兵就是例子——前几天后金骑兵追杀这些溃兵,这些两条腿地怎么跑也跑不过四条腿的。 士兵们眼巴巴地看着各旗地“军功书记”,紧张地等待着自己的军功统计。“军功书记”这个职位是秦明韬为了方便统计军功设定地。每一个军功书记的统计范围和别人都是交错重复地,互相验证之下可以保证统计数据的准确。 虽然这样的人事格局一下子增加了两百多非战斗人员,减少了战斗编制。但磨刀不误砍柴工,准确的军功统计让每一个军士的战场表现都得到基本描述,配合改水营公平的奖励制度,极大地激发了士卒的战斗**。 起来,这些军功书记们都是些“武备学堂”毕业的年轻人,刚好可以通过这个位置接触军中实务。这些军功书记干了一年后,就转到基层从队正开始干起。算得上是改水营的管理培训生。 这边正在按军功排选马次序,五千士卒们个个眉开眼笑闹成一片,李承宗摇头晃脑地走了过来。他托着个小算盘,似乎得了关于军马的消息,一见秦明韬就诉苦道, “殿下,这仗打亏了!” 一句话把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一众军官吓了一跳,赵德不爽地说道,“别一惊一乍的!怎么回事?” 李承宗咧了咧嘴,挪到赵德面前把账本指给他看,说道,“三将军看看,琼州府带来的两万枚手榴弹,这次一下子就用掉了一万三千枚。每个折成本七两的话,光手榴弹一项就是九万两。还有,这几次战斗的赏银合计六万两。 部分军士们积功之下爵位也提高了,以后要加军饷。再算其他军械粮草…” 李承宗看了看旁边几匹大马,说道,“八千匹军马,一匹马算他值二十两,总共也才十六万两,这怕还不够补上我们打这仗花的成本。” 赵德笑了笑,把账本递给秦明韬看,秦明韬知道李承宗是开玩笑,瞥了一眼便说道,“打仗不是做买卖!李承宗你不要胡言乱语。” 李承宗瘪了瘪嘴说道,“殿下,这八千匹马不如都留下,马多了,辎重炮车之类的玩意才跑得快。我们后勤部门也不容易啊。” 常文广正享受着胜利的感觉,突然被李承宗几句话说得不爽,随口啐道,“十几万两银子过手,还不容易?” 李承宗闻言大大地爽,脸上突然涨红了,反口骂道,“你个贼囚军,血口喷人啊你!账本上清清楚楚,我倒是挪过一两一里没?千头万绪的东西把我累死,还不如回琼州府做买卖区。我和你换,我来带勇字营,你来‘兵备处’管着玩玩。” 李锦熙听这话乐了,帮李承宗说道,“鹤卿这话过了,李承宗清正,不比得一般兵备。” 秦明韬知道李承宗做事小心,这时好言安抚道,“后勤一块李承宗做得不错,大家都是看到的,不怕开些玩笑。”秦明韬顿了顿,又说,“这挑剩的三千匹马也是女真战马,都算是良驹,估计比以后交易买来的都要好。要说起来,我也想留下来。” 有明一朝,马政制度严重违背人性和生产力发展,完全不能满足军队军马供应的需要。为了得到合格军马,明廷长期在辽东设有马市,用铁器粮食和女真、蒙古之类的夷狄交换马匹和其他特产。但少数民族兄弟们那也是人精啊,都是拿中看不中用的,有毛病的劣马和明朝做交易。 总之,好马那是战略物资,是不卖的。 秦明韬看了看营中诸将,说道,“此次我们改水营大张旗鼓北上,就是为了买马。如今得了马送回国内去,加上那三千关宁溃兵也作为劳役送回去,便是我们北上的第一个成绩了。这也是让百姓们乐一乐。开了个好头,其他四王那边,对我们的支持也会大不一样。” 李承宗听了这话,赶紧答应道,“殿下说得极是!我倒是急躁了!” 秦明韬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我们改水营士兵一马还是二马,这是小节。始终站在南海国的立场为南海国考虑,这是事关存亡的大节,诸位可要记牢了!不能站错!” 见东王表情严肃,几个高级军官听得一凛,一个个赶紧抱拳说道,“我等知道了!” 一五九节 庞宁的判断 凌河一战,女真人失去了五千多战士,他们何曾丢下尸体? 在冷兵器时代,拥有大量马匹的女真人无论输掉多少场战斗,都是只溃不败,哪怕明军偶尔能以优势兵力取得局部胜利,女真溃兵也能依靠机动力迅速逃离战场。像天命十一年宁远之战,天聪三年州之役,或者今年三月的麻线馆之役,女真人吃了红衣大炮的亏,打了败仗,伤亡却也就几百人。 而这样吃败仗的时候是少之又少的,在辽东这块土地上,更多更多的时候,女真人都是拍马追杀的胜利者。 自老奴努尔哈赤举“七大恨”竖旗反明起,女真人便始终是这片土地上的胜利者。万历四十六年,努尔哈赤先夺抚顺,打赢了震惊四海的萨尔浒之战,再下开原占铁岭,往东征服叶赫部,往北接纳了科尔沁等蒙古部族。 天命六年,当天启皇帝还在“三大案”和党争中分不出身的时候,后金人已经一路南下夺下了辽东重镇沈阳、辽阳,控制了整个辽东。天命十年,努尔哈赤定都沈阳,从此以这里为中心向四方征战。 一次次的劫掠壮大了后金的力量,他们习惯了在马上追逐败兵,抢劫富有的明国市镇,他们习惯了掠夺边境明人为奴,习惯了一个胜仗接一个胜仗的生活,在战利品和战俘的奴隶中富裕起来的生活。 辽东的百战明兵被打光了,只剩下会逃命的老兵油子。辽西敢战的明兵打完了,只剩下躲在城墙后面的新军。而后金的勇士却在一个接一个的胜仗里不停地锻炼,越打越多越战越勇。虽然总有些战损,但劫掠来的人口更多,这些战俘被平均分配到各个牛录中,他们中地一些很快会成为战士,为了军功和命运在战场上为后金厮杀。 他们打得辽东明军一溃千里跳进了大海,他们打得辽西明军闻风丧胆再不敢出城,他们打得方圆千里地游牧民族不敢应战甘心做帐前鹰犬,他们打得朝鲜纳贡称臣再不敢和明国来往。他们只要凑满八百骑便敢在朝鲜半岛杀个来回,他们曾经横扫过大明京畿,让整个大明朝在他们的铁蹄前颤抖。 除了高耸的长城关隘,再没有什么能够拦住这些骑士的铁蹄。像滚雪球一样,女真人地这个强盗集团越滚越大,威震四邦。其中的关键,便是女真“满万不能敌”的神话,便是这些骁勇能战地战士。 在东北亚威风八面的后金,实际上却只有这五万战士,每战死一个,后金就少一分力量。对于皇太极来说,每一个战士都是宝贵的依赖,什么都可以失去,唯有这些战士不能失去。 但在大凌河边。只用了十分钟。皇太极就失去了两千多精锐摆牙喇。只用了十分钟。南海人就把女真人满万不能敌地神话狠狠撕碎。 改水营赢得那么轻松。仿佛是信手拈来。仿佛早已计划好这一场胜仗。仿佛这只是一个庞大战略中地一步小棋。仿佛在辽东打败这支近乎无敌地女真大军。屠杀了五千女真骑士。也根本不曾让他们有多少兴奋。 女真人恨。他们绝对仇恨这支杀了他们五千同胞地军队。但由恨转化到杀戮地条件是自信。女真人被改水营打掉了这种自信。无论有多少恨。改水营这样地杀神。女真人绝不敢再试第二次了。 三千名关宁溃军和三千匹军马被送到了临时港口。听到了大凌河一战地战况。庞宁惊叹之余。也相信这次通商会取得成功。 大明是个有油水地敌人。那里有大量地人口和财富。后金有理由不停地和大明作战。打家劫舍掠夺资源。而南海国这样地敌人。是一块又臭又硬地骨头。既然后金咬不动。庞宁不相信皇太极会继续死扛着。 果然。不过五天。贸易队就飞马来报。后金愿意和南海国做生意。条件是改水营在十天内撤出大凌河。贸易队带回来了皇太极地一封信: “尔既与我通商,何又出兵助明?尔既与我欢好,何又杀我金人?我不知尔而围攻营寨,是我之错。尔明知我而直趋逼迫,尔之错!” 大段大段的话,都是皇太极对大凌河之战地不爽。作为失败者的后金看来,南海国非常错误地杀害了五千名后金人,应当意识到自己的失误和责任。但话锋一转,皇太极在信里说道, “……大金南海二国,合当通商互换,永世盟好。若违背誓言,不以客国相待,或再对尔举刀相向,我必受天惩罚,寿命不长而夭亡。尔若再助明军,害我金人,亦必遭老天惩罚,寿命不长夭亡。两国誓遵盟约,相处以诚,则必蒙天地保,年代久远。” 庞宁愣了愣,弹了弹信啐道,“谁说要和他们这些野蛮人盟好了?”庞宁疑惑地看了看贸易组几个人,问道,“你和他们说的?” 庞宁这边的人都是些海盗,在风浪里锻炼了几年,要打要杀没问题。但要说精通礼仪,仪表形象要能上台面,那还真找不出几个。这个贸易队的负责人叫“公子”,是赵如通过走私商人招来的帮手。 这人不肯和人说真名,惠州的那家海商只知道他原 官宦人家的长房子弟。天启元年努尔哈赤打下沈阳老小却全毁在的后金人手上,与女真人有不共戴天之仇。因为这层实打实的背景,庞宁也不他,找了几个“破海营”的老水手协助,便放心地让“公子”负责这次交涉活动。 见南王问道,“公子”拱手笑道,“我们何曾这般说过,这是鞑子被打怕了,满嘴的好听话,其实就是求饶!”鞑子示弱似乎让“公子”心情很好,笑道,“对付这些夷人,便是要用硬拳头,说得再好听也不经用,打得他痛了,他便知道让了。” 庞宁和赵如对视了一眼,笑了笑。皇太极这土包子是被改水营的火力吓到了,说什么也不敢再招惹南海国。其实真论起来,南海国背后只有一个小小琼州府,三十万汉人,又哪里有实力能和皇太极耗下去? 史班去年生产的全部两万枚手榴弹,这一次就用掉了大半,皇太极要是继续和改水营死磕,几万骑兵围着这边打,手榴弹扔光了改水营肯定顶不住。皇太极如果真下了狠心,庞宁和秦明韬也只有上船逃跑的命。 其实握手言和不但是后金的愿望,也是南海国的愿望。 这些算是军事机密了,庞宁不会随便说出来,只淡淡说道,“公子辛苦了,这次出力甚大!”庞宁打量了下这个“公子”,见他一身世家子弟的风雅气度,心里颇有些好感,点头笑道,“只是不知道那皇太极开地什么价钱?” 公子想了想说道,“鞑子贝勒说,最好是换我们地大炮。那贝勒杜度亲口说的,价钱由我们开,只要能换到打那么远的大炮便成。” 赵如听到这话,笑道,“这些鞑子当我们是傻的么?炮给他们了,他们可以远远地拆了我们地围墙,再拿骑兵来冲锋,火枪手也挡不住。” 公子点了点头,说道,“这些关节我倒也不清楚,不过我猜想是这大炮不好换的。就和他们坚持用铁器换,那贝勒倒也勉强同意了,只说一斤铁器折一钱五分,一匹马按十五两银子折。便是一百斤铁器换一匹马。” 庞宁想了想,说道,“贵是贵了,但马实在不好买,杀了他们五千人,便让他坑一次吧。” 赵如笑道,“这是长久做的买卖。如今那边答应了愿做,不如我去一趟,多带些铁器过去,价格和数量都再争争。” 庞宁想了想,倒女真人这时应该不敢反悔。 通过孔有德等了解了大量地情报,庞宁如今对皇太极的动向,也能大概推断出一些。 起来复杂了,崇祯二年第一次入关之战后,袁崇焕被撤了。孙承宗临危受命以兵部尚书督师蓟辽。孙承宗不负崇祯所托,在关内取得了一系列的胜利,逐步收复了关内诸镇。 自入关之战后,皇太极发现了绕道蒙古的好处,崇祯三年,或者说天聪四年一整年,皇太极都在和蒙古人打仗,忙着整顿西边地疆域。借此机会,孙承宗得以重整辽西的防务,形势转好。这时便有宁远巡抚邱禾嘉提出修建广宁,义州,右屯三城,向沈阳方向推进。 孙承宗认为三城距离目前的防线太远,粮草输送不便,建议改修较近的大凌河城,徐徐图之。兵部尚书梁廷栋非常赞同孙承宗的意见,不怕花钱,很快拨款下来,由锦州总兵祖大寿,副将何可纲具体带兵筑造,调拨了包括土司秦良玉在内的大量军事力量护卫,以保万无一失。 有这些军队护卫,大凌河城应该是修得起来地。大凌河城要是能修起来,大明朝这钱花了也算得了个东西,好歹朝沈阳更进了一步,算是威慑了蒙古和后金。但是大明朝的事情要是那么简单,他就不是大明朝了。这边城还没修好,那边兵部尚书梁廷栋被罢免了。 新地兵部尚书上奏崇祯,撤了大凌河城计划,把各路军马全赶了回去。但祖大寿是个死脑筋,修了一大半了不舍得回来,硬要修好。皇太极见大凌河城未成而诸军皆撤,火速动员全国力量,打了大凌河这场战役。 皇太极的围点打援战术虽然是成了,但那天和明军作战,后金地损伤也小。后金军左翼在攻击时曾被明军击溃,伤亡也不小。加上在改水营那边丢下的五千多具尸体,这一仗,绝对让女真人很痛。 如果大凌河城修成了,那皇太极这一仗就是丢兵又丢人,是彻底地大败仗。后金国内的政治形势,那也是暗流涌动,三大贝勒虽然暂时隐忍听命于皇太极,但皇太极的位置并不稳固。如果打了这样一个大败仗,皇太极在国内的地位会严重受到影响。 按秦明韬和庞宁的理解,皇太极这一仗,必须把大凌河城毁了。而就女真人的攻坚能力而言,要攻下大凌河,皇太极必须保证后面没有改水营的威胁。 庞宁笑了笑,朝赵如说道,“你去吧,一路小心些。”庞宁点了点头,又道,“等你这批马买回来,我们就运人运马回琼州,让史工也高兴高兴。” 一六零节 北国的贸易 回报,后金几万人围着大凌河城掘壕三里,看样|到城里的弹尽粮绝,一时半会是不会撤出来了。锦州的关宁军在改水营掩护下逃出来一半人,已经丧了胆,无论崇祯怎么催促他们救援大凌河,这些溃兵也不敢再去打一次了。只缩在锦州城里不出来,任祖总兵被皇太极围着。 大概是辽东总兵吴襄上报,蓟辽督师孙承宗知道了孔有德部力挽狂澜救下了两万关宁溃军的事。不过这会仗没打完,嘉奖的事情一时还没上朝廷议程,第一要务还是救下筑城的祖大寿。 大概经过此番救援,孙承宗对孙元化练出来的“新军”抱有极高的评价,居然派人来问孔有德能不能“再鼓作气,救出城中守军”。 这近乎是笑话了,孔有德那两千人,敢去找皇太极的麻烦?另外秦明韬是来搞平衡通商谋好处的,也不是来为明朝卖命的,自然不会让孔有德出寨作战。孙承宗急白了头,也只等来孔有德一句“…死战侥胜,损伤颇重,已不能再战…” 不管孙承宗如何想,为了向后金显示出友好姿态,改水营的营寨往南面挪了二十里。 军队远离大凌河堡的举动,让女真人逐渐打消了对南海国的虑,定下心神一门心思只围着大凌河城,慢慢折磨“勇冠三军”的祖大寿。但另一方面,改水营始终没有撤出大凌河地区,遥遥地保持着对皇太极的威胁——生意没做成之前,秦明韬不准备把这种威胁撤掉。 当赵如的贸易队从沈阳回来的时候,他后面带着两千匹马。 连绵几里而来的马匹让庞宁又惊又喜,庞宁所喜地不是多了一千匹马,而是赵如逐渐成熟的能力。 这十二个赵姓孤儿,当初收养时候只是一群骨瘦如柴的可怜孤儿,一脸的脏兮兮,第一顿饭吃上白米饭哭成一片。 但跟在穿越者身边炼了六、七年,如今他们不但识字有文化了,还经历了风浪见惯了人情,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这些孩子长大了。庞宁只和皇太极提一千匹。但赵如却敢带队去沈阳。把这个数字翻番。不光是赵如成为了庞宁地左膀右臂。琼山州知州赵武。先锋营赵源几个军官。史班手下几个科学家。还有赵德。都是支撑着穿越者政权地栋梁。 光靠五个穿越者是没法控制整个南海国地。他们必须撒开一张社会组织地大网。才能真正把握住南海国地力量。如果说五级三等制度是衔接这个组织地经纬轴线。那这几个赵姓少年。就是穿越者提网收网地着力点。 从这里到沈阳也有三百多里。赵如地贸易队这一来一去。这会已经是九月了。风向悄悄转变。北面来地凛风把寒气从西伯利亚草原裹了过来。赵如显然还没有适应北方地天气。微微发胖地脸上冻得红扑扑地。 把手放在嘴巴前哈了口气。赵如跳了几下试图让身上暖和一点。年轻人早上被庞宁夸了几句这会心情不错。笑着从临时马)里走了出来。 “师父。这些女真人贼精贼精地。这是从他们让看地一万多匹马里挑出来地。还是没有抢来地战马好。” 庞宁点了点头。说道。“做不了战马。做驮马耕马是足够了。”见赵如冷瑟地样子。庞宁把自己地鹿皮大衣解了下来让他披上。赵如也习惯了蹭师父地好东西。脸上还装着几分不好意思。手上却几下就把大衣穿了起来。把大衣牢牢裹在身上。赵如似乎暖了不少。 “师父我打听了,府城西门的马市里劣马都卖到二十两,好马那起码是三十两起。这五千匹马,我看能卖二十万两。去掉铁器地成本,师父,这次我们有十八万两的赚头。” 似乎念着这个数字好久了,赵如说着说着眼睛里便亮了起来。庞宁瘪了瘪嘴,说道,“这帐别算太早,这银子还是要拿出去地。” 五个穿越者以前是合帐的,钱都是统一管理。但做海盗时候抢的银子是自己拿命换来的,庞宁没舍得交出来,其他四人也不好说。开了这个头后,两营陆军在占领海南全岛时候分大户抢来的几十万两银子,也干脆都留在了军队里做军费,便这样,五人渐渐分了帐。 分账是分账,这些钱名义上还是五人共有的。南海国不征税,董学普管政府最穷,找其他穿越者要银子也不会说不给。不过穿越者的核心竞争力在史班这里,要枪要炮都靠史班。庞宁但有好处,有银子,总会先拿去讨好史工。实在躲不过才会支援董学普。 其实倒也不光是讨好,庞宁是真看好史班的工厂。 这一两银子给了史班,他就能生出各种新奇的商品,变成二两银子,十两银子!那才真是投资。还不光是银子,这些商品繁荣了南海国的贸易,对庞宁还有其他好处。就说这部分稀缺商品的贸易份额,就让庞宁控制了一大帮海商,随时可以征召出一支庞大舰队。 而董学普的义务教育,法制建设这些东西,庞宁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在这些东西上面花了大把的银子,老百姓口里说你好,转身就忘记了,时间久了还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不管是法制还是识字率,这些东西想普及开来,那都是事倍功半的事情。 所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庞宁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个 那里愿意拿银子去填这个无底洞。 这次北上得的马匹和贸易利润,按秦明韬的意思,是让庞宁自己分配了。除了给董学普意思意思,庞宁准备用军工经费的名义都给史班送去。秦明韬的改水营缺枪缺炮,平时还不是要求史班,这钱还是该给史班。庞宁看了看一大片马)里成群的马匹,点头道,“这赚的银子给史班,啊,给太平王,我们不留。” 听到师父的话,赵如咳嗽了一声很快转了过来,正经不过地说道,“合该这样。” 见赵如样子,庞宁笑了笑,转身朝屋里走去。没走几步,茱莉带着几个人迎着两人跑了过来,庞宁愣了愣,一把将海军地助理医生拦了下来。 “这是做什么,急急忙忙的?如今军事管制,怎么可以喧哗?” 在热兰遮抓来的自然学者“郎易留斯”虽然医术不怎么样,但在琼州府这种南蛮之地,已经算是顶级的外科医生了。这瑞士佬好在胆子大,庞宁招了些年轻人组了个医疗队,让他带着,专门解剖战场上的敌人尸体,在实践中摸索医疗技术。 南海国这几年扩张迅速,打仗着实不少。尸体多,伤病也多,再加上庞宁时不时想到点后世医学理论教给他们,这些人的医学研究条件绝对是一流的,医疗小组地医学水平飞速提高着。 这边既然有医生,秦明韬就把这次战斗的三百多伤员都送了过来。范鲁郎易留斯医生如今取了个响亮的中文名字,叫做范一流。 范一流医生这次救下了百把人,让秦明韬赞不绝口。 刚才有个病号突然发作,疼地满地打滚,似乎是弓箭的箭头碎片没有取出来。助理医生莉正带人赶过去帮手,跑得气喘吁吁的却一下被庞宁横腰拦住。庞宁只觉得握到一个温润的细腰,不自觉就把手一环,把异国美女抱了过来。庞宁闻到一阵女人香混着一股松香味道,手忍不住已经摸到了女郎的腿上,坏笑道, “恩,我闻闻,是我送你地松香香皂,喜欢么。” 海军里这些人见庞宁欺负女人也见惯了,站在旁边看他调戏茱莉,竟然都是一副看春宫的样子,表情极其波澜不惊。知道这个色狼要占自己便宜,茱莉无奈地叹口气。既然逃不过,女郎干脆环着庞宁脖子,大方地说道, “殿下地香皂好极了,茱莉每天都用。不过病人痛的厉害,殿下先让我过去帮医生吧。” 庞宁笑了笑,说道,“晚上我请你吃大头宝,这里地特产,你要来。”见女郎笑着点了点头,庞宁才满意地把她放开,让她去救病人了。看着莉修长的身影转过屋角,庞宁转身和赵如说道, “这外国女人够辣,就是不知道在床上怎么样 赵如瘪嘴说道,“我哪里知道,没师父经验丰富…” 庞宁扬了扬眉毛正要继续讨论下去,却看见付赛斯和几个小海商大包小包的走了过来。几人个个都是满面地红光,嘴巴咧到了后耳根,“发财了”的表情写在脸上。见南王在这边,几个小海商不敢过来,塞了几个盒子给付赛斯。付赛斯哈哈一笑,拿着盒子走了过来。 付赛斯和南王见了礼,把那几个盒子打开,“殿下,文昌宋家和万州郭家这刚从朝鲜京畿道回来,得了不少好货,这是他们地一些心意。” 那些盒子里都是些新罗人参,狐裘和北珠之类的朝鲜特产。其他就不说了,那棵人参倒是让庞宁眼前一亮:那参生了个漂亮地三节芦,园芦上环球棱皱紧密,皮老纹深,一看就是百年以上的上等好参,要是卖到富贵人家怕能得几百两银子。 改水营打了胜仗以后,后金不敢再惹南海国,估计暂时不会打仗了,南海国的北伐军放松下来。这个临时港口离朝鲜半岛不远,来回不过二十天的航程。一些加入舰队的海商见这边没事,便纷纷动起做买卖的脑筋,一个个都要去朝鲜碰碰运气。 拓展商路也是庞宁北上的目的之一,自然愿意让这些走私贩们去打拼。庞宁一一准了,只要求这些海商一个月内回港,没几天,整个舰队跑了一半。付赛斯前段时间说要跟海商去朝鲜玩玩,庞宁也让他去了。 朝鲜如今由全州李朝统治,建都汉阳,就是后世的首尔。李朝本来是明国的朝贡国,算是附属的关系。但皇太极三年前发动了丁卯之役入侵朝鲜,李朝被迫和后金签订城下之盟,从此不再用大明纪年。 李朝虽然被后金要挟,却也不愿意破坏和明朝的友好关系,南海国是明朝的反叛军,李朝也不太这边什么好脸色。前面几波大海商运气有好有坏,有人摸到了门路打通关节换到不少好货。也有运气不济的,被当做大明叛逆,城门也没摸进去迟迟不能打开局面。 但在庞宁看来,这次北上的贸易局面是成功的。只要有几家大海商打开局面,以后总能越做越大,把这个市场拓展。倒是这几个小海商的成功让庞宁意料不到,这几个小海商实力也不怎么样,本金凑一起怕也就一两万两。却不知道他们怎么运气这么好能打进这个不怎么开放的市场,买到这么些宝贝。 序章 穿越 “中央气象台2009年10月4日14时发布台风红色紧急警报。” “今年第18号强热带风暴‘大圣’于14日10时在南海北部海面加强为台风,14时其中心位于海南省文昌市东南方大约25公里的海面上…” 狂风暴雨里,一辆黑色的桑塔纳2000在海口西海岸的高速公路上飞奔,试图赶回海口市区。庞宁坐在副驾驶位置,缩着脑袋骂道,“这什么台风,怎么说来就来了,昨天还在菲律宾…” 车前窗雨刷奋力地划开瀑布般的雨水,视距只有三、四米。秦明韬紧张地握着方向盘,大声骂道,“都说了要刮台风,你他妈的硬要出来!” 后座的三个人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这五个年龄相仿的年轻人是一个航海船舶论坛上的网友。因为志趣相投,五人相约利用十一长假,自驾游到海南岛。谁知道运气不好,一来就撞上了“大圣”热带风暴。 本来气象站的预测是九级,三天后登陆广东。今天本来是在酒店里打牌躲台风的,但庞宁提议趁风暴还没到,去海边看看“壮观的大海浪”。虽然秦明韬不想冒险,却拗不过其他三人的支持,五人开着桑塔纳出来了。 谁知道这个风暴今天早上突然升级为十二级的台风,刷地穿过整个南海,早于预测两天在文昌市登陆了。看着车外在怒风中越发狰狞的椰子树林,后座的董学普吞了吞口水。 董学普有种奇怪的感觉,他隐隐觉得这台风,简直就是冲着五个人来的。 在台风里开车可不是轻松的事情,好在这里离城区不过五公里,秦明韬决定开回市区躲雨。 后座的吕策突然大叫一声,“左拐!小心!” 一棵椰子树被大风连根拔起,砸倒在高速公路上。秦明韬同时操作了方向盘和刹车,桑塔纳猛地往左一甩躲过砸来的椰子树。但大风里的桑塔纳却没法再抓住湿滑的路面,在高速公路上转圈漂移,停不下来。 被漂移的后座力紧紧甩在座位靠背上,庞宁大声吼着,“踩刹车啊!!” 秦明韬愤怒地骂道,“老子在踩啊!” 旋转中,桑塔纳屁股撞上了高速公路中间分隔带,猛地一顿,把一车人撞得眼冒金星。车子被韧性不错的分隔带栏杆弹开,在大风中又反向漂移起来。但这回惯性小了不少,秦明韬咬牙打着方向盘,好不容易控制住车子,堪堪停在马路上。 一车人有捡了条命的感觉,不禁都舒了口气。庞宁抓着车窗上面的把手,慌张地说道,“怎么高速出口连个收费站都没有,躲雨的地方都没,啊?想玩死我们啊?啊?” 董学普吞了吞口水,说道,“海南省高速不设收费站,海南是改革试点…” 庞宁怔怔地看了看董学普,愤怒地大声骂道,“改革个头,老子只知道收费站可以躲雨!” … 窗外的雨越来越大了,连道路两侧的椰林都看不见了。沉默了几分钟,后座的董学普问道,“只有两公里就进市区了,还开么?”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但后座的史班突然看到了车前的雨帘里有一个亮点,他紧张地拍了拍秦明韬的胳臂,说道,“那是什么?” 秦明韬看了看窗外的雨帘,却什么也没有看到。史班用手指着远处,秦明韬顺着他的手凝神看了好久,才隐隐看到一个弹跳的亮点。秦明韬想了想说道,“莫非是摩托车车前灯,这么大风?这人怎么还逆行?” 庞宁什么也没看到,但听到这话他紧张起来,大声骂道,“疯子!疯子!今天尽出怪事!躲开啊,秦明韬!” 秦明韬咬牙踩下了油门,试图避开来物。但那个亮光却突然加速起来,越来越快地朝这边靠近。随着那个亮点的靠近,光亮越来越大,显然不是摩托车前灯。 吕策猛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大声喊着,“躲不开了!倒车缓冲!倒车!” 庞宁脸色一片惨白,他失神地倒在了椅子上,大声喊道,“是大圣!我们躲不开了!躲不开了!” 一颗巨大的球形闪电划过粘成一片的暴雨,从天的另一边冲过来,狠狠撞在黑色桑塔纳的车前盖上。电流猛地冲过了整个车体。庞宁不敢再看,咬牙闭眼大声吼道,“我被电了!我要被电了!啊!” “啊!!我还活着?我要被电了!!” “啊~~~~” …… “本报讯(记者梅凉信)昨日在西海岸高速发生一起车祸,导致五名遇难人员失踪。高速出口附近找到桑塔纳2000轿车车轮等…失踪人员可能是五名来我省旅游的外省游客…“ 一六一节 茶河岛 心里不解,朝站在后面的几个商人问道, “诸位这么大方,这收获不小吧?说说看都是什么门路,也让小王我长长见识!” 几个商人见南王和自己说话,赶紧上来见礼。这群人中以文昌宋家为首,宋家的长房大儿子宋迪锋走前一步,拱手答道, “殿下明鉴,我们哪有什么门路,这次是托了付将军的主意才做成这生意。” 庞宁想了好久,才明白他说的付将军指的是付赛斯,哦了一声。这个商人大概二十七、八岁,生得玉树临风分外潇洒,戴着个缨子帽穿着一件绿罗褶,大冷天地还握着一把金川扇子,看得庞宁身上有些冷。这宋迪锋顿了顿,又说 “付将军让我们装成干希腊人的贸易队,我们依计行事,果然是一路畅通无阻。那汉阳府正二品的判尹听说干希腊人从马尼拉远来,专门接见了我们,他见我们在昌化船厂造的商船确是夷人款式,又问了付赛斯西方地理核实了身份,便交待市场的官吏让我们自由贸易…” 庞宁愣了愣,没想到付赛斯还有这个用处,不由得看了看付赛斯。这样做买卖终究有些不上台面,付赛斯这次赚了不少,这时怕庞宁责骂,微微有些紧张,学着汉人礼仪拱手解释道, “听殿下说要打开商路,我无奈之下想到这个办法,没想到居然得用。这也是非常时期非常之举。” 庞宁倒没有多想,随口说道,“管他怎么做的,能做就好。” 庞宁对这几个小商人地事情没什么兴趣,如今贸易已经开展,也不是一家两家的事情。知道了事情来由,庞宁的思绪又飞到临时医院那边的茱莉身上去了,笑着朝一帮海商说道, “诸位稍等。我去去便来。” 庞宁这些天万事顺利。心情着实不错。甩掉了几个小海商。庞宁哼着小曲一路往临时医院摸过去。要去看看小美人是怎么治疗伤员地。 这个临时医院占地挺大。为了安置伤员。在港口里开了个三进地大院子。这里离改水营地营地虽然只有几十里。但附近大军云集情况复杂。一两百人还真不好独自上路。前段时间治愈地一些改水营士兵一时没有归队。院子门口有两个改水营士兵在站岗。见南王来了两个军人啪地敬了个礼。 “南王威武!” 庞宁倒一直没习惯改水营这套玩意。径直走了进去只当没看见两个卫兵地致敬。口里说道。“吓人啊?本王生得这么风流潇洒。最讨小姑娘欢心。怎么会威武?笑话!” 走了几步。庞宁这才想起赵如一直跟在后面。庞宁这是要去和小美女套近乎。不想带着个电灯泡。他挥手朝赵如说道。“赵如。你去码头看看巡洋舰怎么样了。别给人偷了!啊?” 几百水兵守在码头上,那么大的巡洋舰怎么会被人偷?赵如知道师父这是要单独去见美女,哦了声应承下来。庞宁有些不好意思,拉着赵如又说,“前面华震洋送来八个高丽婢女,师父送给你两个。” 赵如虽然跟着庞宁逛过不少次窑子,但收婢女这样地事情还真是没干过。他听得脸上一红,讪讪地看着挤眉弄眼地师父,说不出要还是不要来。庞宁见赵如憨态,哈哈笑了笑,自顾自往茱莉那边走过去了。 赵如愣了愣,摇头走出院子。在码头上巡视了一圈,这才想起师父院子里还站着一帮海商呢。估计师父在医院里一时半会出不来,赵如赶紧跑了过去,果然看见一帮琼州府商人愁眉苦脸地柱在院子门口。 赵如朝来送礼的海商们作了一揖,面无表情地说道,“诸位礼物我代殿下收了,殿下有军务在身,这会走不脱,让我来代他谢过诸位。” 几个海商在门口等了半天,还怕南王这一去不回是婉拒自己的礼物呢,正兀自琢磨着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好不容易等到赵如回来,见南王愿意收礼物仿佛听到一个天大喜讯。一帮人笑逐颜开放下心来,纷纷表示南王高瞻远瞩日理万机,实在是我南海国之福。 海商们都知道大公子在南王衙门里的分量,这时得了机会都缠上来,拉着赵如说了一大堆恭维话。 “殿下先平郑氏再驱红毛,澄清南海,凭的是实在是一股浩然正气。如今我南海国扬威八方海波已靖四境承平,大公子当劝劝殿下,莫要过于辛苦,伤了身体。” 宋迪锋点了点头,附和道,“如此操劳于国务实在有伤金身,听说殿下至今尚无嗣,大公子要劝劝殿下,也该在女人身上多下下工夫。这个,五王皆无嗣,非国之福啊。” 这些商人不比府城地大商贾消息灵通,估计连南王的好色脾气也没打听出来。赵如听到头上冒冷汗,尴尬得只能一笑了之。赵如也喜欢和商人们打交道,礼貌之余和几个海商叨了几句,又听几个商贩吹嘘了番朝鲜之行地斩获, 那个宋家商人似乎颇为得意,把收起来的金川扇子在巴掌上拍了拍,侃侃说道,“说起来,那惠州周家这次也不如我 ,这次我光是新罗人参就进了二千两,等我们回要好好谢谢大公子,大公子到时候要赏脸啊。” 惠州冯家是惠州十四家商号里最大一家,便是当时召集惠州十四家商号的主人,生意是其他商号的几倍。听到这小商人说周家没能在朝鲜做成多少买卖,赵如皱眉说道,“那周家三公子,周冶平和我说他们做得不错啊,说得了不少货。” 一群商人互相看了看,表情古怪,最后还是宋家宋迪锋说出来, “周家这是活撑场子死要面子,他家三条船就锚在我旁边,有多少货我清楚的很啊。” 赵如愣了愣,这才想起来周冶平这些天是没什么情绪。自从改水营击退皇太极之后,北伐军里地人已经抛弃了自认为南海是反叛小国地情绪,外交上越发自信起来。赵如和周冶平挺谈得来,这时越想越觉得不对,心里不觉得有些恼怒,沉声说道, “朝鲜也敢不待见我南海商人么?说不得哪日师父便带破海营杀过去,也让他们知道自己的斤两。” 这话说得有点不应景,几个小商人冒充干系腊人做成买卖,听这话倒觉得自己做了不该做地。 “这个…公子说得有理,不过这样是不是树敌太多啊?” “如今之策,还是低调发展为好,四处征伐恐伤国力啊。” 几个商人见大公子脸色不好,随口扔下几句好听场面话,便纷纷告辞退了出去。 见一帮商人突然打住话题表情心不在焉,赵如这才发觉自己把话说重了,让听者误会了自己的意思。送走讪讪离去地商人们,赵如瘪嘴摇了摇头。 不过这些小商人的想法也无关紧要,这样规模地公司南海国每天都有人注册,赵如也不会太在意他们说什么。估计师父这几天都要泡在莉身上,赵如打起精神,代师父去各处巡视起来。 九月中旬,庞宁和后金、朝鲜的第一次贸易都差不多了。庞宁的舰队打点起行李,满载着货物已经往回开了,皇太极还是没有攻下大凌河城。改水营再威慑皇太极已经没有意义,改水营撤出了大凌河城附近。 庞宁地舰队离开后,孔有德部按秦明韬交待进驻了这临时港口。虽然这没得到明朝地上级同意,算是自说自话自选驻扎地。但孔有德不怕,毕竟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这年头明军听调不听宣的事太多了,祖大寿敢违逆崇祯的决定不撤出大凌河堡,孔有德立了这么大的功,自选一个驻地根本不算个事。临时港口在锦州西南一百里,从明朝军事部署上来说,也算是从锦州前推进了。 按秦明韬的意思,孔有德以后最好长驻这里。孔有德也没兴趣去锦州和关宁军混一起,欣然领命,给这个港口取了个名字叫外港。 但对于改水营来说,这个“外港”离关宁军太近了。南海国地主力部队驻扎在这里,很可能会被不自量力的明朝主动攻击。秦明韬不准备和明朝开打,转而在渤海对面地茶河岛扎下了营寨。 茶河岛是个长宽十里的小岛,在辽东半岛的西南末端,处在复州的西南,金州的西北。如果是走船的话,顺风一两天,逆风三、四天便可以抵达外港。现在辽东地明军都打没了,只剩下乱成一片的东江镇,也顾不到这里。 在岸上草草扎了个临时营寨,第二天一早,秦明韬带着赵德几个骑马在岛上巡视了一圈。看完外围看内部,一路骑到岛中间地山里,直到遇见几处马匹走不上去的山崖才停下来。 这片山里密布着杉树,早上地阳光刺不透密密麻麻的层叠针叶,林子里倒是有些幽暗。一条小溪从林子中间穿过去,在九月地初冬里发出涓涓的水流声。秦明韬四顾看了看,哈了口气赞道, “好岛啊!” 几个旗总闻言,哈哈笑了起来。李锦熙说道,“这里北面离沈阳不远,西面过了海就是辽西关宁军,东面挨着东江镇,可进可退可攻可守,却是个好地方。” 秦明韬笑了笑,却看见几个把总骑马赶了过来。 “殿下,在东边抓到六百多辽人,说是以前的辽东卫所军户。” 秦明韬皱眉问道,“辽人?” 几个把总互相看了看,说道,“说是卫所军户,如今都快跟野人似的了,六七百人躲在山洞里,就靠拣贝壳采野果为生。好像是万历年老奴下沈阳时候,从辽东一路逃过来的。” 秦明韬点了点头,说道,“都编入军中做劳役吧,统一给下等劳役的爵位。”秦明韬想了想,朝一众旗总说道,“回去!派人搜山,每座山每个山洞每条小溪都找出来,做个地图给标记好。这可是我们的基地,要彻底查清楚。” 改水营一众军官得了这样一个自己的岛屿,当真是如鱼得水如虎纵林,个个都是精神抖擞,大声喊道, “得令!” 一六二节 沉重的时代 面浆白色的帆布刚一挂起,便被猎猎北风吹得噼口里水深不够,船舶本来就是锚在岸边的海里的。帆缆手在复杂的索具间爬动着,呼喝着,操作着这些庞大而精巧的木头机械。借着风向,满载着货物的舰队在水手的嘈杂呼喝中转过了身躯。 破开了东海的浪涛,一百多艘帆船直往南面而去。 怒狮号开得很快,转眼就冲出了台湾海峡的黑潮,率领舰队在台湾北部的海岸上搜索着。南方的太阳暖暖地洒在身上,莉很快就热得额头沁汗,撒娇般地要庞宁帮她脱下貂裘大衣。 看到美人肩头那雪白的肌肤,庞宁色心又起,忍不住在小辣妹胸前轻揉了一把。 异国女郎轻作呻吟眼睛一闭,再打开时候已经是雾眼朦胧,说不出的媚态动人,一时把庞宁看得呆了。女郎咯咯笑了起来,便是一顿粉拳打过来。 两人正闹着,测量员付赛斯从船艏走了过来,手上拿着庞宁的宝贝六分仪。 “殿下,这里是东经一百二十一点六,纬度二十五点一” 庞宁这才想起正经事情,哦了一声又看了看史班写给他的小纸条。纸条上写了金瓜石金矿的具体经纬度,不过这六分仪的误差在正负零点二度,换成距离那就是二十多公里。 舰队在海上打仗的话,二十多公里的误差还能接受,来回搜索一下有希望用望远镜找到目标。但是在陆地上挖地球找矿,误差在二十多公里那是灾难性地。 总不能把长宽四十公里的区域挖个遍吧。 庞宁瘪了瘪嘴。还是打开了地图。见南王又研究起那张高精度地东番岛地图。付赛斯耸肩说道。“殿下。这矿位地图上是标地清楚。但是我们也知道自己地精确位置在哪。可不好找。” 这也正是庞宁所烦心地。这陌生地地方哪里能辨认出自己相对地图地位置?胖子看了看一脸茫然地小美女茱莉。不由得叹了口气。 庞宁要找地是基隆金瓜石金矿。这玩意是东亚储量最大地金矿。找到了这东西庞宁就发财了。笔记本电脑里找到了精确地经纬度。但是庞宁又没有gps导航。拿着个经纬度数据也找不到位置。笔记本里也有金矿地地图位置。不过这年头台湾是个野人岛。要对上地图明白自己在哪也不容易。 但船?突然传来了赵如地呼喝声。“师父。那里有个海角像鼻头角!” 赵如一直在船+观察海岸。庞宁闻言喜上眉梢。快步小跑了过去。望远镜里看到地是一个高耸地山脊。从远处海岸突兀地插进海里。看轮廓确实有点像地图上“鼻头角”地线条。庞宁用力地拍了拍船舷。大声命令道。“转舵!一百四十二度。看能不能找到三貂角。” 和地图上标识地一摸一样。过了这个海角。海岸突然就转了九十度。由东西走向变成了南北走向。 船队果然在南面找到了另外一个海角,确认了自己所在的地图相对位置。 仿佛看到无数地金子在眼前讪讪发亮,庞宁兴奋地捶了捶赵如的肩膀,笑道,“好!记你一功,好久没加爵了吧,师父升你做上等能手!” 上等能手一个月能拿二十四两月俸,比赵如现在地十七两又多了不少,比起每个月二两的普通水手是绝对的高薪了。但赵如从庞宁这边蹭的好处也多了去了,有时候动不动赏个几百两,倒真不在乎这么点月俸。看着上等差办李羡慕的眼神,赵如笑了笑,但他似乎想到什么,呐呐地说, “是不是太快了?这么下去不是快升到头了?” 南海国的爵位依次是劳役、民户、差办、能手和功臣,赵如升到上等能手,上面就只剩下三个功臣等级,确是快到头了。庞宁闻言愣了愣,稍作思量,张口便跑起火车来, “如何会到头?再上面还有子、伯、侯、公,这每一级又分三等,有得你升了。”庞宁大概算了算,突然发现自己说地这些等级要发出去的薪水很吓人,吐了吐舌头又补充了一句, “这些爵位叫‘上爵’,要靠功劳,不像前面地爵位可以熬年份得到。也不能传给所有子女,只能由一个指定后代继承。” 话音一落,庞宁就看到赵如的眼睛亮了起来,付赛斯几个也是一副振奋地情,看着庞宁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旁边地几个水手听到了这话,悉悉索索地就传了出去,最后竟让整船人兴奋不已,个个都是一脸欢欣,满怀期待地看着这边,似乎精神气都不一样了。 庞宁倒没想到,随口设计的爵位有这么大的效果。 其实庞宁没有仔细想,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公侯称号的诱惑力太大了。所谓“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又所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虽然五源谷的等级制度比起传统的爵位一点不逊色,但却输在几千年的文化积累。这个时代的人们,依旧是把“公侯”的名义看做最高人生目标的。 南王的性子是有功必赏,这么多仗打下来,不少海盗已经顶着差办的头衔了,在南海国算是上流人。南王的赏罚分明让一众海盗们觉得自己有希望打拼出一个“上爵”光耀门檐。不,海盗们简直已经忘记自己是海盗了,封侯的潜在可能 开始觉得自己是帝国最骄傲的海军。 如果说以前为南王卖命是为了银子,赚够了就懒了。海盗是残酷血腥的干活,那些差办、能手的头衔能得便得,得不到也罢,让自己的儿孙们去熬年份吧。按北王地法律,三四代人就是什么都不干,也总能熬到最高的功臣爵位的。而现在不一样了,现在这些水手水兵们突然发现自己的事业是如此神圣伟大。 如果有一天顶着一个“子”、或者“伯”的称号,在亲兵地拥簇下骑着高头大马回到家乡,修一个公侯才能拥有的深宅大院,立起几块华丽的功德牌坊,便是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都会觉得荣耀吧。 舰队打了个转,开始往鼻头角开回去。当庞宁听到测速员的汇报时,不禁讪讪地看了眼帆布,看了眼上面那些满腔干劲,在桅杆间来回跳跃的帆缆手们。逆风的条件下,这些王八蛋们居然让怒狮号开到了五节,便是和红毛舰队大战的战场上,他们也不曾表现这么好。 这便是封侯的诱惑啊… 这就是这个时代啊。虽然史班可以跨越两百年创造出“电”,虽然董学普可以跨越三百年造出“司法公正”,“全民教育”,但无论他们如何努力,如何大公无私奋不顾身,我们穿越的都是一六二二年,都是这个时代啊。 五年,十年,我们也没法让百姓忘记读书人地尊荣。二十年、三十年,我们也没法让《民商法》消灭家法、族法。无论穿越者的蝴蝶翅膀如何扇动,他依旧是这个时代,他依旧是这个中国。他是如此的大,他是如此的重,我们改变再多,他也不曾变。 庞宁站在?楼上,时笑时蹙,一时竟想得痴了。 …… 舰队泊在了鼻头角西面两公里处,各个商队地水手都被庞宁发动起来,上岸寻找金瓜石金矿。 按地图所指,金矿就在海边南面三公里一片区域。但这年头没有公路,一上岸就是原始森林。庞宁带着一队人马走在密林里,拨开蕉叶子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啪一声打死手背上的一只奇怪虫子。庞宁皱着眉头看着手上地小包,又懊恼地看了看这片地形复杂的林地。 赵如见师父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走过来说道,“师父,这里海拔低,瘴气比黎区深处还重,不烧掉林子怕要出事。” 庞宁点了点头,四顾看了看说道,“不知道附近有没有土人部落,烧林子惹来土人攻击也麻烦。”庞宁想了想,说道,“李,组织水兵侦查地形。 ” 看似简单的找矿工作显然有不少麻烦,不是一天两天可以搞定的,计划必须向现实妥协。舰队几千人都下了船,在海边开拓出一片平地开始修建临时的寨子。三千关宁溃军也参加了劳动。这些辽人得到了南王的五钱银子后,情绪立刻就稳定下来了。 被南海人从鞑子铁蹄下救下来,有白米饭吃有银子拿,比当兵还舒坦,这日子还有什么好说地。 “早知道南海国这么好,当初就不当兵了,逃到南海去。” “你懂个啥,我听张相公说,南海人共产共妻,这规矩我们哪里受得了?刘麻子,你受得了和别人共用婆娘不?” “…你别说,张相公的话也不能全信。他也没到过南海,说不得也是被人哄了。你看那个南王吃娃娃肉不?我看那南王挺和善,倒像个商人…呸呸呸!我掌自己嘴!嗨,怕什么?如今还能怎样?走一步看一步吧?” 庞宁站在高处,满意地看着辽人们,或者说新南海人们很守规矩地在工地上忙碌着。来自北方地辽人身高体壮力气不小,论重活的话,四个辽人能当五个琼州人用,庞宁开始考虑是不是留一些辽人在金瓜石做矿工了。 付赛斯骑马跑了过来,下马汇报道,“殿下,南面三里有个土人寨社,怕有两三百人。” 庞宁想了想,和赵如说道,“你去交涉,带两百水兵去,再拿些马和铁器去,让他们迁寨子到远处。愿意迁最好,不愿意迁就开枪吓吓,实在不行打掉。” 但麻烦显然不止这些,李传回来地消息更惊人, “殿下,西边三十里处有个干系腊人的石堡,驻扎着两百多人,好像还有炮。” 庞宁了愣了愣,西班牙人也在台湾基隆有据点吗?怎么航海史上提及很少?这年头地西班牙人占据着新大陆的墨西哥,生产了十七世纪百分之八十的银子。对于这么个人傻钱多的财神,庞宁不能简单的打打杀杀,搞坏关系断了财路。 庞宁叹了口气,朝付赛斯说,“你去和城堡里的人说,我们上个月有船在这边遇难了,如今我们上岸找人,请他们理解。到船上拿两匹绸子去做礼物吧。”庞宁想了想,笑笑说道,“你不会就此回国不回来了吧?” 付赛斯啪地敬了个礼,大声答道,“殿下待我不薄,虽然我留着西班牙人的血,但我更有一颗南海人向往自由和财富的心。” 庞宁愣了愣,南海国人什么时候有这种“心”了?向往自由和财富的心?应该是庞宁手下这些海盗们的核心精神才对吧。 一六三节 开采金瓜石 如给贫穷土着们的政策相当不错。虽然马匹土人不要。但赵如给出的海布和铁器,比土着们几十年积累的财富还要多。土着们欣然带着南海人的礼物,开始搬离了这片区域。 而在西班牙人那边,作为礼物的丝绸也让欧洲人态度相当和善。 圣萨尔瓦多城建在社寮岛上,靠近后世的台湾基隆,是西班牙在远东最前哨的基地。虽然城堡里的西班牙人反复强调“不允许南海国几千人全部上岸”,但两百多士兵如何能阻止南海国的行为?面对着几千人已经开始上岸烧荒的事实,付赛斯和西班牙军官们做了反复的沟通,最终使得他们没采取过激行为。 付赛斯和西班牙人沟通的时候,这边的几千人已经把方圆五六里烧了个干净。几个靠近水源处的营寨也修了起来,把潜在的金矿区域环在了里面。无论西班牙人如何作想,这片地区实际上被庞宁占领了。 但没有打掉西班牙人终究比较麻烦,陆地上的距离不过三十里,想必以后需要派大量士兵驻守。 遇到了一系列的麻烦事情后,倒是也有一些好消息。让庞宁意想不到的是,三千关宁溃军里居然有两百多干过矿工,甚至还有三十多个以前是银矿工。大喜之下,庞宁立即张榜宣布了自愿招募矿工的事情。 史班的工厂里工人都是公职人员,按爵位拿月银。但庞宁的作风和史班完全不同——矿山上将采用计件工资制度,多挖多得。如果老矿工卖力干活的话,一个月应该能拿到一两六钱。 这么高的薪水让辽兵们乐疯了,红榜贴出来的第一个晚上,识字的辽人们便成为了整个营寨里最受欢迎的。狂喜地辽人们奔走相告,几十几百人围在一个小房间里听识字者对红榜逐条解释。一个小窗户上甚至会挤着十几个脑袋,还有人受人所托,专门在在门口朝外面的人传话。 传话的人不敢大声,如果他的声音影响到逐条念颂红榜的主角,整个屋子的听众都会愤怒地呵斥他。但是焦急等在外面的辽人却要求传话人大声,不甘地朝屋里地人喝骂着。最后两边终于达成了平衡,识字的主角每解释一句,停顿一下,让传话人大声朝外面重复他的话。 有人给中间地主角打来一碗泉水,识字者满意地润了润喉咙,终于开始进入正题。 “榜文第一句。‘庞王讳宁。为我大南海国五王之南王。南海国东夷岛由南王管理。此矿为南海国所有。亦为南王所有。’” “这句话就是说。我们如今所在地大南海国有五个王。五个。啊。这东夷岛是其中地南王管着地。就好像沐家管着云南之类地…这矿是南海国地…也是南王地…这话怎么这么别扭?到底是谁地?” 满屋子人哄然大笑。很快话传到外面。外面地人也大笑起来。 “刘半仙。你到底是个半瓶醋哩。连个红榜也看不懂。” 被称为刘半仙地辽兵被众人笑得满脸通红。愤怒地一拍席子。大声喝道。“我如何不懂?这写得有问题!唉。这语句写地得不通、啊。” 众人却不信他。只是一片哄笑。刘半仙摇了摇头。挥手道。“这段先略过。再看下面!”这话一出。屋里屋外地人停止了起哄。很快又安静下来。 “‘尔等宜入我南海国籍,以填我南海之人力不足。’这就是说大南海国人不够,人太少了,所以既然从鞑子马下把我们救出来,我们就该做南海人。” 众人紧张地听着刘半仙一字一句地解释着对他们意义重大的红榜。这个榜文,对他们来说太珍贵了。听到“南王”要让自己做“南海人”,一众辽人互相看了看,眼睛里满是喜悦,仿佛发出了一片无声地欢呼。 他们是最苦命的辽人,在辽东被军门们欺辱剥削,所谓地做兵就是每天两碗饭。他们的兵饷从来发不到手,却要被“大刀队”驱策着去和鞑子拼命。他们是辽人,但辽东被鞑子打没了天子却不让他们逃入关。 同样是汉人,只因为是关外地军户,他们便连做一个明朝老百姓的机会也没有。他们地宿命便是死在关外的土地上。为把他们当猪狗的军官们冲锋杀敌,最终成为战场上一具无名的尸体。如果运气好,死了后尸体会拖到土坑里齐齐埋了。如果运气不好没有人管,便要做了飞鹰游狗的腹中物。 直到看到南海国的水手们,这些辽人们才知道。 原来一个普通人也可以这么活,活得这么尊严,这么体面。在船上的这些天没有任何人欺负他们,偶尔会有友善的水手会和他们说,说琼州府在五王来了后的变化,说以前的苦日子,贱命,说如今的好日子,说他家新盖的院子,说他这次回去要买马骑。 短短的海上半个月,无数南海国普通人的传说在辽人间传播,如今他们哪个不想做南海人? 油灯下刘半仙细细地解释着榜文,从五级三等制度,到爵位晋升,到伙食住宿安排人身自由,榜单上都写得明白。屋里屋外的人都听得聚精会神,生怕错过一个字。 屋里唯一一盏煤油灯映在他们瞳孔里,闪动着,跳跃着,仿佛便是他们对未来生活的期翼。这张榜单便是他们的光亮,这漆黑的世道让人没法活,这榜单是唯一让他们觉得温暖,让他们充满希望的火光。 “刚才说了五 爵位,大家都明白了啊。再看这句,‘多劳多得,计饷。矿事熟稔干活卖力者月银一两六钱。矿事不熟干活卖力者月钱一两’就是说会挖矿的干活卖力的,一个月能得一两六钱,要是不会挖但干活也卖力的,一个月一两。” 这话一说出来,屋里屋外突然一点声音都没有了,上百人沉默地看着刘半仙,把这个老兵油子看得心里发毛。刘半仙放下抄来的榜单,讪讪问道,“大伙都听懂了?” 没有人答他,但这些辽人的心里却是越来越激动,越来越兴奋。前排一个高大的汉子突然倏地站了起来,大声喝道,“在吴襄地营里拼了四年,饷银加一起没拿到四两,这仗一打他第一个跑。南海国这么看得起咱,咱这条贱命就交给南海国了,明天一开始报名我第一个去。” 一两银子每个月啊,也能扯布做新衣服,也能买肉喝酒赌个小钱了,手头控制一点,甚至能存钱娶媳妇了!还不用上战场去厮杀,去搏命。 这是神仙般的日子啊,这是以前想也不敢想的日子啊。北国的汉子们纷纷站了起来,大声呼喝着, “便跟着南海国了!咱也活个人样出来!明天我也去报名。嗨!拿那五钱银子时候,老子就豁出去了!吴家不让老子活,南海国让老子活啊,是不是啊?” “我早问清楚了,南海国不共妻,要是双方愿意,还能娶小妾呢!” 这话引起一片哈哈大笑。辽兵们欢欣鼓舞,在屋里子兴奋地议论着未来的生活,一个个喜上眉梢如酣如醉,仿佛都美到心底里去了。这情景被巡营的庞宁和赵如几个看在眼里,却是分外的可怜。 夜风吹着破海营地大旗鼓鼓作响,赵如笑了笑,摇头说道,“一两多银子就高兴成这样。师父,这辽兵朝廷还是给足饷的,那缺饷的地方卫所兵那是怎样过地?” 庞宁一个穿越者,如何知道天下的卫所兵是怎样的?他没答这句话,沉吟说道,“明天把招工名额扩大到一千人,报名前请他们吃顿酒。你来组织吧,和他们说清楚,就说没录取地去琼州府也有好日子,省得没录上的人失魂落魄的。” 赵如点头答应,笑道,“师父仁德,是这些辽人的福。” 庞宁却不领这个马屁,皱眉啐道,“放屁!你师父我多凶恶地人,仁德什么?我去莉那里了,你和付赛斯去巡寨吧。” 有了辽人老矿工的经验,金矿石开采顺利开展了。不知道矿脉具体在哪里,各种矿石样本纷纷被挖出来,运到了矿区中心的工厂,被专门的设备进行处理。穿越者对金矿提炼也不太在行,用的还是这个时代惯用的重洗混贡法,不过在碎矿部分大量使用了重型机械,在处理效率上比传统小作坊效率多了。 庞宁带来地这套碎矿设备是石碌铁矿山上淘汰下来的,石碌矿山现在规模越来越大,这套设备去年生产出来,今年已经显得处理能力不够了。金矿地采矿量远小于铁矿,刚好拿来用上。 有现成的机器和马匹,搭个水泥厂房,金瓜石采金矿山就开工了。 山上采下来地石块首先会被扔进一台颚式破碎机,这破碎机本质上就是两块大钢板,一块固定的叫定颚板,另一块能动地自然就叫做动~板。利用特定的角度以及连接点设计,动颚板会被转轴带动,朝固定的那块做咬合运动。 转轴的力量来自于畜力,畜力通过拉动着和转轴同心的一个大盘子带动转轴。由于大盘子的半径远大于转轴,杠杆原理会让畜力的力量被几十倍的放大,最终使得动颚板能够破开巨大的石头。 大矿石被碎成小石头后会掉入筛板,不能通过筛板的较大碎粒会被扔进一台粉碎机。粉碎机通过螺纹结构将转力转化为挤压力,用大钢板将碎石彻底压成粉末。挤压后得到的粉末重新倒入筛板。这个过程不断重复,直到所有矿石都成为能通过筛板的矿粉。 金子的比重远大于石头,矿粉经过水流反复淘洗后,没被水流冲走的沉重粉末很可能含有金粉。将这些粉末和水银、水混合在一起研磨,其中的贵金属就会和水银形成齐和矿石脱离。最后将贡齐密封后稍微加热,贡齐中的水银便会汽化,在水冷槽里回收。这汽化后剩下的东西——当然,前提是能剩下东西的话——不是金子就是银子。 几十个有经验的银矿工在操作着这一系列的机器,忙得一头的汗。不停地有采石矿工推着独轮车运矿石回来,堆满了旁边的小仓库。这已经挖了十二天了,附近的小山头被挖了个遍,还是没能找到矿脉所在。 庞宁从桌子上跳了下来,百无聊赖地拉了拉皮带,叹道,“想搞点金子还真不容易啊。” 赵如啐了口,“要那么好搞,我就不走了,天天坐这里挖矿。” 庞宁笑了笑,往忙碌的提炼员那边看过去,却看到一个矿工突然在打开的汽化室面前呆住了。这矿工身边的工头也意识到了这矿工的失常,大声问道,“毛高个!怎么了?” 那个矿工猛地抓起了液化室里的盘子,高高举到了头顶上,大声朝庞宁这边喊道, “金子!金子啊!殿下!我们找到金子了!” 一六四节 工商业的胜利 现了矿脉所在位置后,矿口矿道的部署便正式开展了的位置搬到了矿脉山脚下,以缩短路途。矿产范围的确认又花了几天,直到一个礼拜后产量才逐渐稳定。平均下来,一天能产出九两多金子。 钱庄里的金银交换比大概是十七比一,这么算下来,一年能挖出价值五六万银子的金子。刨去矿工工资,便是四万两的纯收入。 一根金条便有两斤多重,上面被压了个漂亮的“金瓜石”阴文,在屋里油灯墙的照耀下发出贵金属的夺目光芒。赵如把金条在手上托了托,笑道,“师父,加上这矿山的产出,我们的帐平了。” 庞宁这边算开支的话,主要有捕鲸队和北港佃租两块收入,合在一起每年大概是十万两。但庞宁的开支更大:舰队几千人需要大笔的维持费用,造船厂几千人需要大笔维护费,造新船的材料购买,更需要大笔的银子,再加上送给史工工厂的银子,林林总总,每个月都是花花地往外流。 光是在北港修一个新式船厂,庞宁就花了三万两银子。 庞宁的钱扔给赵如管,这可不是个轻松活,赵如每天考虑的全是想方子多赚点,把帐扯平。算上这次矿山的产出,庞宁总算实现了收支平衡。尝了甜头的年轻人乐滋滋地说道,“师父,太平王太神了,连矿点都知道!师父,这东番岛还有别的矿产可以挖不?” 见赵如的欢欣表情,庞宁不忍心告诉他金矿利润的一半是要给北王的,只说道,“这都十月中了,该回琼州府了,都等着我们回去送人送马呢。”庞宁看了看赵如,笑道,“别整天为了点银子愁眉苦脸地,等下次再来东番,我们就去开油井。” 赵如愣了愣,“油井?是不是产石油的?太平王的提炼厂收石油地,八银子一斤。”赵如顿了顿,又说道,“我听说那个薛家商人托他侄女的福,如今也发了,原来地小船如今都变成两条大沙船了,专门走西江运这‘石油’。” 赵如对能来钱的东西兴趣都不小,又问道,“师父,这油井是怎么开的?也是用矿工吗?” 庞宁愣了愣,却答不上这个问题。秦明韬的笔记本可没有油井原理介绍,在这个时代,石油开采技术积累也近乎是零。庞宁被赵如问倒了,分外不爽地说道,“我也没挖过,怎么知道?” 庞宁稍微想象了下。随口说道。“好像是打个洞就会喷出来。你不信?…我看最多就跟打水井一样。往下挖几十米便会涌到井底。” 如果说是抽水井地话。这边可有不少抽水器——船舶在海上经常会遇上风暴。不光雨水会进舱。海浪也会打过船舷进入舱内。进水太多可是会沉船地。这种时候排水就非常重要。史班给庞宁做了种大号地“阿基米德抽水器”。利用螺旋结构将水抽到十几米高。效率挺高。直接提高了船只地生存能力。 听庞宁说挖油和开水井一样。赵如便动起了脑筋。“师父。要不你先回琼州府。我带几百个人挖油去。 ” 庞宁愣了愣。没想到赵如这么有干劲。不会是给封侯事情刺激地吧?其实庞宁对财务也很上心。刨除给董学普地。这边地收支帐还没平呢。想了想。庞宁便点头答应了。 “那你便去吧。带三百辽人和一百水兵去。说起来。这矿山和油井…这利润。有一半要给北王作为政府开支地。你知道就行了。” 赵如闻言愣了愣,半天才反应过来。年轻人恨不得今年就把师父的事业做大,他站起来说道,“不打扰师父了,我这就去组织人手。” 南海国这一年的经济发展是极为迅猛的。自从庞宁在惠州招商忽悠来了第一批海商后,穿越者领先于时代的种种工业产品便接触了市场,获得了发展机会。海军歼灭郑家势力获得海权后,第一批吃螃蟹地海商大获成功,越来越的走私海商加入进来,给南海国工业输送了血液。 在一个汉黎人口不过五十万的岛上,想依靠本岛需求实现工业升级是不可能地。十七世纪的西方,一个又一个欧洲国家投入了海洋地怀抱,在全世界划分势力范围。欧洲殖民者这种行为并非“先进”的欧洲文化导致,也不属于任何巧合地结果,其背后推波助澜的,正是铁打的经济规律——工业社会的快速建立,必须连接,或者说掠夺外部市场。 科技进步是美好,他提高了生产力,创造了更多的社会财富。但许多人不知道,科技进步更是残酷的,一台机器的成功,其背后就是几个、几十个手工工匠的失业。手工生产的不效率,注定让手工业者在工业商品的冲击前失去饭碗。 如果没有被不断掠夺的外部市场,一切工业化进程都是极度缓慢而痛苦的。 一个获得成功的工厂主打败了无数的手工工匠,银子从工匠手上转到工厂主手上。农业社会工匠的生活是贫苦的,他们的全部所得都用来维持温饱,在社会上购买维持生活的商品。而工厂主不同,富人的储蓄率更高,他不会把全部盈利投入于消费。 几十个手工工匠的失业,就意味着这些工匠的温饱生活结束,就意味着社会失去了这些工匠的消费需求。而工厂主增加的消费不足以弥补这种减少,购买商品的人就越来越少。不光是广大失业工匠会贫苦无所依,整个经济也会步入恶性循环。 水力织布机让手工织工失去了饭碗,炼钢厂让作坊铁匠失去了饭碗。在他们学到新的技能之前,他们的贫困会把社会经济拖入深渊。他们会涌到其他的行业,将其他行业商品价格打低,最后造成整个社会的物价下降,形成灾难性地通货紧缩。社会的总消费不断萎缩,最终产生一个极度萧条的经济。 一旦失业工人地吃饭受到威胁,就会造成社会动乱。因此哪怕封闭经济体愿意承受工业升级的萧条代价,他也只能在小地范围承受,只能在小的行业进行工业化——全面的工业只会让社会动乱。而即便是这种小范围的工业化,经济也会长期萧条。 直到因为工业化而失业的传统工匠完全进入其他行业,掌握新地劳动技能,社会经济才会重新平衡。 在农业社会里,生产技能是受到保密的。学习任何技能,你都需要拜师学艺。一次小范围工业化的调整时间,或 失业工匠学会一种新技能的时间,也许就是五年、个社会的全面工业化,也许就需要几百年,上千年。这种时间概念,绝不是穿越者可以忍受的 然后如果拥有外部市场,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国家地工业商品能够向外部市场倾销,工业化的痛苦由外部市场承受。无论外部市场有多少人失业,有多少地区陷入贫穷和动乱,都不会威胁到内部经济的健康。而内部经济,则会在工厂主扩张性的投资下,高度景气。 掠夺外国市场,便是殖民时代的本质。 如果说十五、十六世纪地大航海时代,是西方人打通了海洋贸易,将传统手工商品在全世界交换。那么十七到十九的殖民时代,就是西方人用工业商品掠夺殖民地财富。 在外部市场的小农经济一个接一个破产地时候,欧洲的工业升级却令人眼花缭乱,完成了人类几百几千年不曾完成地科技成就。 明朝的中国,在科技和国家实力上都远远强于任何一个西方国家。实际上,无论是丝织品还是棉织品,明朝地出口品技术含量都高于进口品。如果明朝能够选择正确的道路,和郑芝龙一样的千千万万汉人海商会涌向整个世界,将中国的工业产品卖到每一个角落,领先欧洲进入工业革命。 但中央集权的明朝追求的从来不是经济繁荣,甚至也不是国力鼎盛,而是稳定。如果说历史上被外敌侵略打趴下的中国皇帝有一个的话,那么被权臣架空、被奸臣篡夺的中国皇帝便有十个。中央帝国的皇帝们害怕大臣,害怕将军,害怕商人,害怕子民,更甚于害怕外敌。 当英格兰的海盗被授予爵位,成为海军上将的时候,中国的皇帝依然喜欢海禁——海商往往会成为强大的武装集团,威胁帝国稳定。低效率的中央帝国也不得不海禁,郑芝龙的崛起就是帝国失去了海禁的例子。在郑家的巅峰时期,福建和台湾俨然自成一国,恐龙般的明朝却根本没有实力问责。 穿越者也融入过明朝,但府城那个牙人对穿越者说不。穿越者曾经依附于明朝,但首鼠两端的昌化县令对穿越者说不。对于一切威胁稳定的力量,或者说对于一切不遵守中央帝国利益分配格局的力量,这个体系拒绝接纳。科技的种子,在大明这片沼泽里无法生存。 这样的例子太多了,穿越者以前不知道,穿越前的他们曾以为明朝是汉人一个美好的国度,但穿越后这几年的生活,却让他们明白了,这是一个怎样反动的封建政权。 周冶平告诉过庞宁,徐光启利用先进水利设施在北方成功开辟了水田,十几年就变成了荒地。孔有德告诉过秦明韬,葡萄牙人在登州为孙元化造了红衣大炮,整个山东道除了孔有德部没第二支部队懂得操作。如今孔有德到了辽东,这些大炮就变成了废铁。 这样的例子太多了,昏昏沉沉的大明朝没能带领中国走向强国之路。军户是只能屯田的士兵,匠户是只能为官府生产的工匠,海洋贸易需要吃人不吐骨头的贪官发出牌照。不管是东林党还是阉党,不管是勤奋的崇祯、木匠天启还是不上朝的万历,他们都只是在既有的轨道上滑下去。 他们不愿,不能带领汉人进行近代化。 但明朝不能做的,南海国能做。 五个穿越者建立的南海国,是一个尊重商业,尊重法律的国家。这两条看似毫无作用,却是穿越者能够发展壮大,不陷入明末泥潭的根本保证。是南海国能以一府之力对抗整个明朝,挑衅皇太极的根本秘诀。便是这两条,就让南海国区别于这片土地上曾经有过的一切政权。 当庞宁的海军打通了海洋通道后,当董学普的专利法、公司法等一一严格执行后,南海国就具备了进入工业社会的一切条件。他就像一个温床,让工业资本在上面蓬勃发展。诚信的商人不再担心被衙役敲诈,聪明的经商手段不再担心被垄断权势扼杀,他们可以放肆地在南海国成长。 而史班的技术发明,则是这片蓬勃土地上最猛烈的催化剂。 南海国拥有了近百家海洋贸易公司,几十家半工业化的生产型公司,廉价的工业产品像潮水一样冲开明朝设下的种种关卡,换回了更多的矿石和原材料,建起了更多的工业。迅猛发展的经济,甚至让寂静了几千年的海南岛出现了人力不足的局面。 如果说一切商品都是可以买卖的,禁不住的,那么也只有人,是国家和国家间不做买卖的。农业社会的人是半依附在土地上的,他乡只意味着流离,商人们没有渠道能够大规模地获得劳动力。新开垦的土地越来越多,甚至农业也被公司所经营,但南海国却越来越缺乏劳动力。 一个月只有百来个“猪仔”被释放到劳动力市场,这些“外来务工人员”仿佛是烫手的金被雇佣者争抢。董学普的政府面临越来越大的压力,商人们甚至公开要求政府进攻两广,越南或者随便什么地方,掠夺劳动力,掠夺人口,掠夺牛马。 商人们义愤填膺,甚至希望自己组成私掠船队。但南海国只有一万军队,害怕引起周边势力的围攻,穿越者不敢如此放肆。 商人们开始抱怨,抱怨五王过于仁德,不能维护商人的利益。他们无数次向赵如暗示,希望五王招募更多军队征战四方,打开市场掠夺人口。但一支近代火器部队所消耗的后勤和补给资源是惊人的,在亏损线上经营,甚至是赤字化经营的南海国政府,不愿意冒险扩张。 当码头工人的薪水涨到一两五钱时候,商人们开始公开抱怨。言论自由之下,甚至工人们也开始在茶馆嘲笑北王的“仁德”。他们开始崇拜强硬的东王和南王,他们竖起耳朵打听北伐军的一举一动。 南海国二年十月十七日,凯旋归来的南王舰队让所有人停止了唠叨。 当了不起的南王,“财神”南王,“走私贩的上帝”南王带着两千辽人,两千身高体壮,能吃苦能干活,不挑薪水不挑行业的辽人登陆府城码头时候,整个南海国沸腾了。 这是商人的胜利,这是工业的胜利,这是南海国的伟大胜利。 一六五节 冯家的生存 南大街是移民营出来的必经之路,说起来还在府城是今年新兴起来的一条马路。府城是琼州府的主要港口,今年南海国景气的很,南面各州县的货流走得车水马龙,后来便在南大街兴起了一片商铺。四公子见这边渐成规模,便给商家们修了一条水泥路,唤做南大街。 有了南大街后,下面州县来的货流连进城的事情都省了,聚在这里给海商们挑选后便直接运到城西的码头上去。一来二往,便有商号伙计图方便,在附近跟农家买上半亩地修个宅院,所以南大街附近又渐渐有了些民居。加上新建的王家、包家客栈、陆家酒肆,倒是越发热闹起来。虽在城外,却比城内还热闹。 两千多辽人结束了基础培训,走出“移民营”的那一天,南大街上站满了招工的商号。这个时候往往是大掌柜、二掌柜亲自带队,带上几个得力的伙计,上上下下炫耀般穿着绸缎衣衫,打着自己商号的招牌站在南大街上。也有更舍得的,租下移民营门口的裁缝铺子或者米店什么的,摆上好大的锦旗吸引辽人的目光。 辽人也是做惯可怜人了,刚从移民营里出来,大多不敢询问东家给的待遇。大多是街上逛上一圈,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商量几句,便蒙着头和商号按了手印。好在北王早做过规定,对于劳役这个身份的受雇者,这《劳动契约》不能超过一年。这些辽人便是进错了商家,也只耽误一年时间。 文昌冯家这次声势很大,为了招工,他是直接把陆家酒肆包了下来。这天陆家的招牌用红布包了起来,酒肆门口高高挂着几个大牌子,“文昌冯家”,“工钱丰厚”,“东家实在”,从伙计到掌柜的都是一身淡墨青衫,暗示着冯家书香世家的传统。少东家冯云律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插着袖子站在门口。 这一套卖相赢得了不少辽人的好感,大大小小上百家商号都在招人,今天收获最大的便是冯家了。冯家明码在门外写了,走外海的水手二两月钱,便是这一条,就把一百多走过海地辽兵几乎全部网罗。再加上绸缎生意、钱庄生意几块招的人手,冯家这一次就吃了三百多人。 冯家的成功让不少商号忿忿不平,没招成人的小商号、小公司聚在一起,对着这边的酒肆指指点点。如果说以前众人对文昌冯家是躲瘟神般避之不及,那今天,这帮同行算是开始讨厌冯家了。 徐二爷也久未在商场上走动了,这天被大儿子拉出来,说是要借借他地差办头衔撑场面。徐家招人的摊子摆了一上午了,除了午饭前来了六个不会游泳的,勉强收了做水手,竟再没有第二批辽人走进来。徐二爷在街上走了走,便看到了冯家这边的热闹。他在酒肆前后走了一圈,哼一声大跨步走了进去。 “我说,这冯老爷子呢?” 要在搁在前朝那会,南海国还没建国那会,怕势大财广的冯家人便是一个揖也懒得和徐二爷打。但这会不同了,如今的徐二爷是南王跟前说得上话地人,光凭徐二爷这种影响力,徐家在南海国的商号圈子里就能排上前十。 而文昌冯家。经过南海元年那一场米价大战。算是十停折掉了七停。也亏得少东家冯云律在老爷子病倒后一改纨绔习性。硬是把家业撑了下来。瘦死地骆驼比马大。一旦挺过来。倒也多少有了些气象。此一时彼一时。此消彼长下。如今地冯家人。怕还真不敢怠慢徐二爷。 冯老爷子躺在床上呢。如何会来这里。冯云律知道徐二爷这是炫耀身份。赶紧上去以小辈见了礼。笑道。“这是哪阵风。倒把徐二爷给吹来了、” 徐二爷看了看这个远房亲戚地小辈。咧嘴笑了笑。“怎么。太忙了?我徐正南这是不该来?” 听这话里带刺。冯云律哪里会不明白。他是见惯了人情地人。赶紧是一揖及地。嘴上讨饶道。“徐二爷莫要吓死后生。二爷里面请。坐下来叨叨。” 这话说得徐二爷舒坦。脸上倒是好看了几分。冯云律走上来拽着徐二爷地胳臂就往里面走。到一个带窗地静室里刚坐下来。陆家酒肆地小二便送上了酒菜瓜果。冯云律抢过酒壶给徐二爷满上一杯。笑道。“二爷好久没出来走动了?” 徐二爷哼了一声。说道。“如何没出来。前几天南王在府城。还专门到我地新宅子里吃了顿酒。”徐二爷顿了顿。说道。“这也算是局内地事情了。你一个局外人又如何知道?” 听到这话,冯云律手上不禁抖了一下,倒把斟的酒泼了几滴在桌上,惹得徐老头轻蔑一笑。徐二爷捻了捻胡子,教训道,“你们冯家,在老爷子手上做了不少伤人害己地事情,要不会是今天这样子么?按说我多少是个远房亲,当初也该劝劝他,但他那时,听得进去我的话么?” 冯云律哪里敢顶撞,连声称是。徐二爷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说道,“听说你们给冯云山做了个衣冠墓,胆子不小啊?” 冯云山可大有来头,这人是冯家长房这一代的老三,便是冯云律的弟弟。前朝那会,府城最有名的四公子之首,所谓“风流举人冯公子”便是他了。庞宁第一次整治府城海商时候,斩掉地那个无良举人也是他了。 冯云山当初是被赵如以罪人身份论斩的,也就是说五级三等里面这冯云山连劳役都不如。 按南海国《民商法》,这冯云山是不能修墓地。但这弟弟是冯老爷子 的儿子,冯云律实在拗不过老头子,只有瞒着官府了个衣冠墓。虽然没有收敛尸骨,也算是给弟弟在那边寻了个落足之处,不被孤魂野鬼所欺凌。 这事终究是见不得人地,按说也就冯家人知道,却不知道怎么给徐二爷打听了去。冯云律在心里骂了声不争气的族人,心里却犯起了嘀咕——这徐二爷和南王渊源颇深,实在是个狠角色,这时说起这事,算是个什么意思? 徐正南不挑明,冯云律也不说话。后院地海棠香随风吹进静室里,倒把刚暖的酒也吹凉了。 徐二爷见这后生倒是沉得住气,有些赞许地笑了笑,又不禁叹了一声,朗声问道 “老爷子身体还好么?” 这是打圆场了,是给冯云律接包袱的机会了,冯云律当然晓得分寸,赶紧应道“还好,就是着不得凉,这几天换了些参调理,这干咳的毛病倒是压下来了。要知道您老这么惦记着,怕老头子喝药时都要笑出来。” 徐正南点了点头,说道,“你们冯家也是多灾难多,好在家大业大,总是撑得住。不比得我那几个儿子,扯不清啊。这次分家的事,造船上地本钱…几个小的吵成一团啊。你说老头子我要是前几年不退下来,跟着南王多赚五千两,这次事情能闹成这样。” 徐二爷似乎极为动情,竟把这些家事也和冯云律说了出来。徐二爷又叹了口气,仰头把快冷的酒喝了下去。这一口气却叹到了冯云律心里,冯家少东家头上起了一层细汗,咬牙说道,“二爷这话说得我不爱听!冯家徐家本来就是亲,二爷这次既然缺本钱,我冯家能不帮衬一把?” “如今冯家不比以往,但多少是个心意。二爷你莫说了,我知道这次小哥没分到多少,要造五百料的船本钱不够。我先借两千五百两给徐小哥了。二爷让小哥他看着用,一年还我也成,两年也成。” 冯云律一抖前襟大步走了出去,拉长了声音唤道,“大掌柜的,这边帮帮忙,给我开张二千五百两地银票来。” … 董学普和赵武骑马走到冯家酒肆门口,却看到张兴教带着几个人走了出来。董学普这是来巡视这批辽人出营第一天的情况的,刚才看了一圈,见基本上都寻到了做活的商号,心里放下心了。他见城南判官跑到这里来,倒是有些迷惑,在马上喝道, “张兴教,你不在判官衙门里坐着,倒跑了这里做什么?” 判官就是法官的一种,一般每个州县都有两、三个。府城人口比较多,光是城里就分东西南北前后六个,以应付大量的商业官司。不过民商法推广时间也久了,百姓懂法地多,打官司的人逐渐少了些。如今递个诉讼上去,一般一两天就能开庭审案。 判官、法官虽说也是官,但被董学普定义得有点“三不管”味道。知县知州是肯定没法管判官了,要是知县行政犯了法百姓告到判官那去,还真说不准被判有罪。除了到其他判官法官、或者到五王那边去告,还真不太有人能管着这些判官法官。 每个月拿着十两的俸银,只要秉公执法按时上下班就没人管,张兴教这几年逍遥惯了,还真搞出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来。堂堂北王问话他也不慌张,一板一眼作礼答道, “禀殿下,今日无案。下午有人告文昌冯家哗众取宠扰乱市场,却拿不出证据,我料想今日事少,便到这现场取证。” 董学普看了看文昌冯家的招牌,问道,“你这现场举证,倒是个什么结果?” “哗众取宠倒是肯定地,不过按南海国《民商法》,哗众取宠不是个罪。扰乱市场一节,也很难说得通。冯家是注册了的商号,商号租酒肆募工这都是合法行为,也说不上扰乱市场。” 董学普点了点头,说道,“断的好,你辛苦了。”想了想,董学普又说,“总有人无事生非,有证据便判,没证据让原告自己找证据。你以后少做这‘现场取证’的事情,免得堕了判官的威严。” 张兴教想了想,答应下来。他也不和北王套近乎,办完事就自顾自回衙门去了。董学普看着他的背影,笑道,“倒是个负责的好判官。” 赵武摇头说道,“师父,这冯家不比其他人家。以前地冯云山就不说了,那冯老爷子上次屯米搞出多少事情出来?我看有人告他们,也是他们积怨所至。” 见赵武这话似乎有定罪于冯家的意思,董学普摇头道,“赵武,这道德归道德,法律归法律。冯家再不像话,只要他不犯法,我们便不拿他,这便是我们的法治社会。” 赵武这话都快听出老茧来了,呐呐地说不话来,只争辩道,“我看冯家是恨我们的。 ” 董学普摇头道,“恨便恨,如果连一户冯家都容不得,我们这南海国也失去了意义。法治社会的本质是不以爱憎取人。便是道德模范,他犯了法,便要捉拿到底。便是无良无赖,他事事合法,也不能办他。” 董学普笑了笑,说道,“要**啊,**才能治国理清这南海国啊。要是不**讲道德,谁还敢去国外绑猪仔过来?南王身边那些走私贩哪个手上没血?哪个没在国外干过伤天害理地事?哪个不该杀?要是杀了这些人,我们南海国也差不多了。” 一六六节 南海英烈碑 学普正和赵武说着话,先锋营威字旗旗总赵源带着北边过来。庞宁的舰队回程经过嵌山港时候,硬塞给了吕策一千匹战马。嵌山港守卫战中,先锋营~字旗骑兵损失殆尽,后来干脆裁减为两百人标准的“司”。没了骑兵,战马就分给了先锋营各层军官,所以赵源一行人这会都是骑着好马。 一色的高头大马威风是威风,但在人流密集的城市道路里也骑不快。一行人好不容易走近,赵源跳下马请示道,“殿下,我师父说仪式快开始了,请您过去。” 董学普这才想起吕策的事情。看了看街道上,除了招工的商人和最后百余个犹豫不决的辽人,几乎再看不到闲逛的市民,想来都被吸引到广场那边去了。董学普点了点头,说道,“这是正事,赵武,我们赶紧过去。” 吕策办的,是南海英烈碑。 当两个月前吕策突然回到府城,和董学普提议修英烈碑时候,董学普还有些发愁经费的问题。但吕策没有找政府要钱,他从先锋营里的军产里拿出了二万两,买下了广场南面的一片店铺拆为平地。又砸了七万两,在拆迁后的平地上建起了这个巍峨的英烈碑。 这是先锋营的军魂,不是用银子可以衡量的。和改水营不同,先锋营的军魂,不是银子可以维持的。 改水营的核心组成是五源谷第一批、第二批招募的流民。正如其名字所示,这支部队前身相当长时间只是一批水利工人。之所以从劳役变成军人,也是因为周天知讨伐五源谷,穿越者面临生存压力时地全谷动员。那时的改水营于其说是一支军队,倒不如说是跟在先锋营后面的参战劳役。 但府城保卫战里,改水营确实独自作战了。一支临时上马扩编的杂牌军,却用巨大的牺牲守住了府城。在缺乏基层军官的条件下,改水营之所以能在一两年时间内快速成为一支敢打能打的部队,是因为那一步一步,秦明韬从来不曾算错。 周天知汹汹而来的时候,秦明韬甚至不相信改水营能够勇敢面对,只让这些民夫在城墙上扔手榴弹。面对第二次围剿的两广卫所军,如果改水营拉出去野战,结局也肯定是溃败。卫所军再不经战,也不是临时扩编参军的民夫可以匹敌。这时地秦明韬选择了守在坚城之上。 无论何时,东王也没算错,没有让脆弱地改水营超过他的极限。 改水营越战越勇。如今这支部队甚至敢面对纵横关外地后金铁蹄。这种勇敢并不是战士们对自身实力地信任。而是对秦明韬判断力地信赖。他们永远相信地。是东王不会犯错。这支部队地力量不在于基层。只要秦明韬在。这种对领袖地信任会让士兵迅速恢复士气。 而先锋营不同。和改水营完全不同。 从六年前组建时候起。吕策就把先锋营定义为穿越者地军事力量。十二个赵姓少年是穿越者最根本地力量。而吕策组建先锋营一下子就带走了五个。从五个少年到十几个少年。从几十个士兵到几百士兵。逐渐扩展到千余人。五千人。先锋营地人数是一点点上升地。 六年一点点扩编。六年不间断地训练和演习。让先锋营拥有合格地基层军官和一批血战过地老兵。逐渐成为一支高素质地职业军队。 这里地每一个士兵都懂得如何用大刀和长矛进攻。如何用火枪和盾牌固守。他们懂得如何策应友军。懂得如何配合战友。他们懂得该怎样扰敌如何侦查。懂得如何利用战场形势如何击垮敌人士气。他们懂得如何突破敌人防线分割对手。如何拖住敌军主力歼灭被围部队。 他们是苍鹰般地狡猾猎手。钢铁般地勇敢战士。这是吕策打造地一支铁军。他们信任自己。信任每一个战友。他们骄傲地藐视所有敌人。相信自己能够战而胜之。 这是一支拥有灵魂的军队。他可以为了守护嵌山港昂然迎接南海霸主的挑战,可以为了战斗的胜利用五百血肉之躯挡下六千凶残海盗的冲击,他们可以为自己最终获得的成功骄傲,也可以为他们失去的将士悲伤。 当赵益为了战线流尽了鲜血的时候,他们选择了哭泣。 这是一支拥有灵魂的军队,正是这种灵魂让先锋营无比强大。这种军魂让先锋营能在战损达到四、五成时候依旧固守阵地,能够在失去主将时候愤怒地向敌人反冲击。 吕策不会让这种军魂在悲伤中湮灭,更不会让这种军魂在哀痛中消沉。先锋营必须雄起,才能守卫他们的亲人孩子,守护起生他养他的这片热土,守卫年轻的南海国。 初冬的琼州府总是多雨,下午一过,毛毛雨丝便渐渐湿透了整个府城。凉风从东北方向吹了过来,吹得满天的丝线纷飞。细雨里打湿了四具硕大的牛皮军鼓,但 那一声声整齐地擂鼓。鼓声低沉,像冲锋军马的嘶战士的怒吼,让广场内外聚集的千千万万群众肃然起敬。 广场南面立起了三面冲天牌坊,“英魂永存”“壮怀激志”,上面的石刻讲述着人们对英烈的崇敬。牌坊的后面,才是这一系列设施的主建筑。花岗岩阶梯很长,需要跨过足足六十一级台阶才能到达这个建筑的基座。这个基座已经是南海国首都最高的地方,十几米长宽的平台上可以俯瞰整个府城。 基座的上面,便是记录南海国英雄们姓名和事迹的最高荣誉,南海英烈碑。 先锋营的战士今天没有戴头巾,也没有戴新配的制式钢盔,头发只用简单地发髻固定,在细雨里泛出无数的雨珠。他们手握火枪,凛然列在英烈碑长阶之前,身子站得笔直,似乎那些风雨根本不曾影响他们一丝一毫,只有胸口的剧烈起伏暴露了他们内心的激动。 董学普在长阶前下了马,阻止了试图打起伞的几个官吏。既然在前线厮杀的战士们都不曾举伞,后方的人们又怎能不和他们站在一起?董学普的举动触动了广场上的群众们,一个接一个,人们渐渐都收起了手上的油伞,和将士们一样任雨水洒在自己地长衫上。 地举动却让军士们激动不已,他们把火枪握得更紧,把胸脯挺得更直。 一行南海国行政官吏迎着细雨,一级级踏上台阶,走上了英烈碑的顶层。英烈碑是个正方形的花岗岩高塔,九米长宽,高十二米。上方是反映第一次反围剿,第二次反围剿,嵌山守卫战和澎湖海战的浮雕,下方都刻着建国战争、海权战争中牺牲的英烈姓名。 “骠骑大将军赵益”“荡寇上将军赵今”“讨寇上将军赵年”“中坚上将军傅山叉”… 董学普看了看迎着台阶地北面,找到了那些熟悉的名字,禁不住闭了闭眼睛。但他并没有太多时间沉浸在情绪里,吕策咳嗽了声,暗示他快些开始。 董学普点了点头,赵武把礼仪专用地丝帛讲稿递了上来,董学普缓缓摊开,一字一顿地大声读到, “我五人开南海于荒蛮之中,则有四方贤良来投。我五人选忠直于行伍之中,则有壮士枕戈坐甲。值基业初创之时北兵南渡,有英烈横戈跃马兴南海于琼州。值百废待举之时巨盗横海,有义士挺身而出兴琼州于南海。” 细雨粘湿了董学普越来越长的胡子,在北风里轻轻抖动。讲演稿很短,但董学普读了很久很久,“尔等虽已长辞于世,然英魂永在。尔等之功勋,五王永记,尔等之意气,南海永记,尔等之鲜血,人民永记!” “尔等!壮哉!” 短短的演讲稿读完,雨幕中的整个府城鸦雀无声,只有巍峨肃穆的英烈碑,在雨中无语低鸣。负责司仪的赵班大声吼道,“向英魂敬礼!” 这些矫健地战士们也曾经迷茫过,也曾经困惑过。但今天他们终于明白了自己是为什么而战斗,战友们是为什么而牺牲。几百老兵整齐地举起了右手,海布做成的雪白军装在摩擦中发出肃穆地刷刷声,向守卫这片热土地英烈们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董学普和一干文吏退到左侧,低头默哀。广场上几千几万地群众们却不由得往前走了走,抬头凝视,默哀不语。 他们不会忘记给他们带来幸福的烈士们,这些感激一直藏在他们地心底。 他们以前是佃农,是仆人,是杂役,是奴婢。但南海国给了他们尊严,民商法给了他们社会地位。再也没有势力人物可以欺凌百姓,再也没有权贵抢夺百姓的财富。 他们以前为了一日三餐而奔劳,为了过冬的衣被而忙碌,如可怜虫般度过一生。是南海国给了他们富足,给了他们土地,给了他们依法经商的秩序,给了他们无数新奇产品,给了他们赖以致富的海权。 汉人们经历了太多苦难,也许面对异族时候他们会懦弱,也许面对权贵时候他们会退却,但汉人们从来不会忘记带给他们幸福的恩人。雨水打湿了他们的肩头,聚在广场上的两万多百姓抬起了脸庞,凝视着高高耸立的英烈碑,肃然无声。更有几百个百姓跪在了青石广场上,朝英烈碑长叩不起。 握了握赵益至死不肯放手的长刀,赵班的眼睛不由得有些湿润,他不想在这种场合失态,转身朝老兵们大声吼道, “开火!” 纷飞的雨水挡不住长枪的火焰,一百二十七支燧发枪朝天空开火,一阵阵的排枪声回响在府城的天空上,一阵,一阵,直到把火药打完,把枪管打红,直到老兵们颤抖的手,再也举不起枪杆为止。 一六七节 大山里的小厂 是石碌河一处弯流,落差较大。入山通向小南关的离开了河边,直接往山里插进去。庞宁在府城待了几天就来昌化找史班。昌化州城里他只找到知州赵布,说史班在山里搞新项目。庞宁跟着向导一路往山里走,一直插进石碌河湾深处,便到了这个小水坝。 水坝不大,只有两米多高,但用混凝土垒得很厚,上面倒成了一个过河的桥。不过水坝两边都封闭着,似乎不让人走。河面本来有十几米宽,被水坝硬生生堵进一道闸口里。水坝的上面接出来一根粗粗的线,高高地连在几个长木杆子上面,直插进河这边的几间新厂房。 新厂房被一圈围着,再外面还有三十米宽的隔离带。琼州府这地方日照充分降水又多,只要有半年,野地里野草就能长得比人还高。但这个隔离带却被烧了个干净,新草还只有几寸高。几队厂卫别着最新式的燧发枪,慢步在隔离带巡逻着。 工厂门口也有几个扛着燧发枪的厂卫,居然不让庞宁一行进厂区。一直等到向导上去核对了身份,这几个厂卫才上来向南王见礼。庞宁有点不爽这些傻愣愣的厂卫,也不回礼就大咧咧地骑进了厂区。向导见南王骑过去了,才赶紧从后面追上来。 看了看带路的向导,庞宁啐道,“这厂卫队倒挺拉风的,连我也敢拦?” 向导笑着答道,“东王离岛后府城防卫薄弱,北王抽调了好多武装巡检到府城去。太平王怕昌化出乱子,就招了五百人建了这个厂卫队,这也才两个月地工夫,这些厂卫规矩都还不太清楚。” 为了防备明朝突然袭击嵌山港,先锋营驻扎了三千多人在广东,留在澄迈的驻军只剩下赵班带着的一千多。加上秦明韬又去了辽东,南海国的军事部署捉襟见肘。董学普这几年搞了两千多武装巡检,战斗力虽然不怎么样,但总比没有好。这时为了保证经济中心府城的安全,只有从各地抽调人手。 向导看了看庞宁身后的水兵们,笑道,“这些厂卫都是新兵蛋子,打打麻雀还行,真上战场估计得尿裤子。 和殿下地海军们比起来,当真还差得远哩。” 听了向导的马屁,庞宁心情这才好点。虽然被厂卫拦了会,但被史班郁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能忍得忍,不能忍也得忍。庞宁用马鞭指了指不远处的新厂房,问道,“这个小厂子建在这大山里,神神鬼鬼的,又是搞什么名堂 庞宁话没说完。几个妇女唧唧咋咋从厂房里走了出来。中间一人远远看见这边地庞宁。便满脸欢笑地跑了过来。人还没走近。嗓子已经喊了出来。“殿下吉祥。南王殿下吉祥啊!殿下还记得我不?” 这人是当年纺织组地小组长兰姐。见是老下属。庞宁不禁笑了笑。跳下马说道。“怎么兰姐也在这里?” 兰姐开心得眉开眼笑。掩不住得意地说道。“哎呀。我也不想来啊。我两个娃娃都还小呢。这还不是太平王说要搞新式纺织厂。让我来带个头。哎呀。我哪里…” 兰姐絮絮叨叨还没说完。就听见好大一声喝道。“早上乌鸦叫。我就知道讨债地来了!”史班身上不知道怎么染了好多铜灰。站在厂房口笑呵呵地拍打着身上地衣服。朝这边打了个招呼。比史班更脏地赵谷突然跳了出来。叫道。“呀!财神来了!老头子赵如也来啦?” 史班没好气地拍了拍赵谷地脑袋。啐道。“财神是你叫地么。叫南王!” 赵谷呵呵笑了笑。突然老练不过地说道。“南王这是从昌化过来么。一路风尘怕辛苦了吧。先到二楼休息休息。这都中午了。也尝尝我们厨师地手艺。今天据说有乳山羊肉吃…” 赵谷话没说完,又被史班拍了一下。史工自己不注意礼节,却最喜欢抓别人礼节不对的小辫子,把自己徒弟骂道,“会不会说话,那叫请南王评评,不叫尝尝。大咧咧的,倒好似你家厨师做的是国宴似的。”赵谷却不服输,张嘴啐道,“上次北王来,师父你不是这么说的么 史班脸上一红,转而和庞宁说道,“来来,吃饭去吃饭去,小张小刘,把南王的马给牵去喂了。”见这两人活宝一样,庞宁和赵如不禁对视笑了笑。史班也不客气,朝旁边的简易楼梯指了指,便自己先上楼了。赵谷却跑到赵如这里前后看了看,小声问道, “赵大哥,听说这次在北面抢了不少宝贝。” 赵如只当作没听见,抬腿就当先跑上了二楼地食堂。庞宁笑了笑,让亲兵们把给史班带的辽东特产运到他办公室里去,自己也爬上了二 二楼食堂倒也简单,不过是个二十多平的水泥屋子,墙上涂了点石灰打了个玻璃窗,地上铺了层青砖。比起庞宁在东番岛北港建的南王府,这里实在有点寒碜了。一个大厨在隔壁奋力地甩动着锅碗瓢盆,这边就是两张吃饭的桌子。史班已经坐了下来,盛好了四碗饭, “铁龙骨已经做好了,随时可以运走,这事你就要再说了。赵如来,坐这里,吃饭吃饭!饿死我了!”史班看了看庞宁后面跟来几个不认识的人,又说道,“你们几个我不认识,和兰姐一起坐那桌吧,自己盛饭。” 听史班说铁龙骨做好了,庞宁的眼睛亮了起来,笑了笑拉出板凳坐了下去。桌上摆着葱花鸡蛋、白菜炒肉丝,豆腐青菜汤,庞宁尝了尝,味道确实还可以。没一会大厨端出两大盆红烧肉来,果然是赵谷说的乳山羊肉。 史班尝了尝那盆山羊肉,点了点头,朝兰姐大声说道,“这刘家倒是会养。你让他以后每天送一只来,我们这边两桌吃几斤,其他的送大食堂去。” 兰姐大声答应下来,倒是引得庞宁颇为好奇,问道,“我还以为这是你的厂卫山里打地呢。” 史班啐了口,说道,“端着枪吓吓人还行,走几里路就要乱成一片。这是山下刘家搞的饲养场,今年搞挺大的,雇了四十多个妇女养了上千头山羊,专门供应市里。”史班怕庞宁听不懂,补充道,“就是供应给昌化州城里,我们这边都叫市里。” 纺织工业让大量地妇女失去了一份财源,但南海国整体的富裕带动了肉食消费需求,不少人就转到了饲养业上去。主要还是以家庭饲养鸡鸭和猪为主,像刘家这样雇人大规模饲养地还是不多。也只有昌化州、府城这样小康家庭较多的州县,才能支持大型饲养场地生存。 庞宁可不认识这刘家,对这些小企业家没什么兴趣,哦了声。庞宁对这些肉食也没什么兴趣,咧了咧嘴还是没忍住好奇,问道,“你这么个小厂,神神鬼鬼地建在这大山里做什么?” 史班看了看庞宁,摇头说道,“最近偷配方的不少啊,这些商人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这躲起来也是没办法。” 庞宁心里一个咯噔,不爽地扬了扬眉毛骂道,“哪家商号这么大胆子,老子封杀他。” 史班笑了笑,说道,“算了算了,就让董学普地法官处理好了,小事。 ”史班看了看那盆冒着热气的红烧乳羊肉,说道,“有几个配方也是可以公开了,现在水泥厂、纺织厂、肥皂厂、铁厂、枪厂还有炮厂,几万工人数都数不过来,我都快管晕了。” 史班摇了摇头,和庞宁说道,“要不是这个月逃到这山里来,我天天就埋头在文件里,还有协调各个厂长的人事,财务上,我都要烦死了。而且效率也不高啊,摊子太大了,现在感觉人数上去,投资上去,产量和质量却没上去。” 史班又摇了摇头,喃喃说道,“这摊子太大了,我得放出去点。那些商人也省的偷金子似的往厂里钻,我公开配方大家都可以生产,谁管得好谁赚钱,也是繁荣经济啊。” 庞宁愣了愣,问道,“配方放出去了,原来的厂子怎么办?这可是好大笔财源,就这么丢了?” 史班说道,“我把专利权转给董学普。以后谁要生产就跟董学普买专利,每个产品都交专利费,收到的专利费给董学普维持政府和法律这块。” 庞宁问道,“要是偷偷生产怎么办?” 史班拱手说道,“那就是董学普的事情了,他那么多巡检武装巡检,还有法官判官,总归管得起来。专利费收薄一点…这种事情做不到百分百,大宗生产商货物一般都要走港口、进出城市的,能收到这些人的,收到百分之九十专利费就可以了。谁要是传到岛外去,定叛国重罪。” 庞宁点了点头,“你倒是准备公开哪些配方?” 史班看了看庞宁,说道,“我看先公开肥皂这项。” 庞宁有些失望,要是史班公开水泥的话,他倒是准备在东番岛开个水泥厂,毕竟那边开矿什么的需求很大。史班一时不准备放开这个,庞宁倒也不好跟史班要人要技术。 庞宁想了想,随口说道,“那肥皂厂公开招标,得卖个好价钱。我说你这个厂子神神秘秘地建在山里,是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吗?” 史班笑了笑,把筷子放下在桌上,说道,“这个厂子是用电的。” 一六八节 电力制动机械 电进行工业生产?庞宁心里一个咯噔,这可是社会生统性变化。目前史班的工厂主要使用水力和畜力,以及少量的人力。水力就是水车了,虽然史班反复改进这种古老的动力器械,想让水车能适应更多的地形。但毕竟要依靠水流,无论怎么改进,水车还是受到地形的极大限制。 穿越者使用水车的历史不短了,不管是铁厂的高炉鼓风还是棉纺厂的纺织机械都大量使用了水车作为动力来源。石碌河和昌化江两岸,能够架设水车的地方几乎都架上了。但并非所有地方都能使用水车,远离河道或者水力不足的地方,便只能使用畜力甚至人力了。 如果用电力大规模地替代现有动力,那绝对是生产力上的一场大跃进。依靠畜力和人力的地方可以全部改为电力驱动,光史班两万多人的工业部门,估计就能释放出几千重体力工人。而有了电力作为动力来源,这些节约下来的工人便能让工业部门产量翻一番。 岂止是翻一番,有了电力作为充足的动力源泉,各种机械的设计可以最大程度利用机械力,整个生产方式都会重新设计。庞宁没想到史班真能搞出实用的电力机械出来,惊讶地问道,“你真做成了?” 史班笑着点了点头,撕了张软纸抹嘴,“吃饱了?走,带你们瞧瞧去。” 厂区东侧最大的一间厂房里,机械轮轴转动发出了巨大的嘈杂声,飞梭在织布机上来回穿刺,在轮轴轰鸣中发出嘻嗦的破空声。成捆的棉花被一米多高的轧花机反复撕扯成条,棉花纤维被撕碎的拉扯声汇成一片,填满了耳朵地每个缝隙。倒是纺纱机最安静,每台机器都同时纺着几百根棉线,但只有纱轴转动的潺潺声。 七八个女工管理着四五台机器,却没有一点忙乱样子,还能抽空给这边的两万行礼问好。成捆的纱线以肉眼可以辨认的速度制作出来,看得庞宁啧啧称奇。庞宁以前在山前港管着纺织组,看了看便说道, “这比以前的机器快不少啊。” 史班点头说道,“这一整套纺织机械改进过,是专门配合电力生产的。” 庞宁不由得回想起几年前在山前港的日子,整天和一帮中年纺织女工在一起,闷得受不了就天天往昌化城里跑。最后还碰巧遇上了夏芷兄妹。想到夏芷那时随着哥哥匆匆避祸而去,庞宁突然愣了愣。 却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 几人往前走了几步。庞宁却愣愣站在一台电力织布机前迈不动步子。见庞宁走神。赵如拉了他一把。庞宁这才反应过来。指着织布机随口问道。“没看到电线啊?怎么转起来地?” 史班指了指前面一个铁门说道。“动力室在里面。传动轴从地下接过来。用齿轮带动这几台机器。” 众人穿过工业车间。史班用钥匙打开动力室地门。刚把这边三人放进去。史班便小心地把门关上。史班收起钥匙。笑道。“这电力设施还不能公开。” 庞宁却没答他。庞宁地目光被眼前看到地新奇机器吸引。那是一台圆形机器。有一人来高。外圈六块东西组成地圆形外壳。中间一大圈东西连出一根手腕粗地铁轴。这时在飞速地旋转着。带动了外面地全部机器。庞宁仔细看了看。却看不出是哪里来地动力让这根铁轴转动。 史班指了指中间地动力设施。说道。“说起来简单。水坝上发地是三相电。这边传过来组成三个磁场。那外面一圈都是接地电磁铁。电流地变化引起磁场地变化。刚好拉动铁轴前端地线圈转动。电能就转化为动能了。” 庞宁咋了咋舌头,马屁道,“厉害啊史工,当真是科学家啊。这还有什么说的,全岛产业升级!我们拍个时刻表,逐渐换装进入电气时代。”庞宁想了想,倒是认真问道,“应该没有电池能让我的船也用电力吧?” 史班笑了笑,说道,“笑话,就是二十一世纪也做不了用电池地轮船。别说做电池了,电池还没开始做过呢,光是这电力传输问题就多着呢。” “水坝上水流不稳,那边发电机出来的电流就不稳定。这在这个实验性工厂里,可以靠机器装自我协调组件克服,在外面其他机械全这么搞成本太高。还是要装稳压电容,不过这东西我只听说过原理,具体要研究研究。” 电压地不同会导致电流大小的不同,输出功率甚至机械动作幅度也不同。稳压电容具有稳流作用,对于一些电压敏感地机械非常需要。在秦明韬笔记本电脑里,史班倒是 云母电容的结构图,但他一个冶金学地本科生哪里,心里不太有底气,一时还没来得及着手做起来。 史班看了看转动的电动机,说道,“这个先不说,总有办法。现在最大的问题还是绝缘件,我试了几种树漆,都被高压击穿了。” 要找到可以大规模使用的绝缘材料,才能做出广泛应用的高压变压器,否则就没法上高压电。远距离输电必须用高压电,低压的话电能全在输电线路上损耗掉了。 电线是有电阻的,出于成本考虑,长距离输送电线一般都是用铁丝做的,这种电线一旦拉长了,电阻也不小。电线越长电阻越大,就有越多的电能就在通过电线时候转化为热能。想降低这种损耗一半办法是提高电压,电压越高,输出过程中的热能转化就越少。 在后世的长途输电线路上,往往都是几百千伏的超高压输送。即便是一百公里那也是几百千伏的高压。要把电压提高到这种程度,变压器就对绝缘材料提出了很高的要求。在高压下,史班手头的几种树漆都被电压击穿了。后世的绝缘材料史班可没有,这会要一种一种地试验。 赵谷脑子最活,人有点不守规矩,搞起科研来往往能顶十个守规矩的。他听了这话忍不住说道,“师父,我想试试那石油油渣!看能整出点绝缘的东西不。” 后世的绝缘塑料就是从石油制取的,史班愣了愣,点头道,“这倒是可以试试,我找人运点来。” 庞宁眯了眼睛,想了半天才明白是变压器的问题,问道“只能慢慢试想办法了,那现在这电能输多远?” 史班摇头道,“顶多离水库十公里吧,这都损耗掉三、四成了,再远就更没意义了。但这个距离太近了,能修水库的地方都在大山里,这种地方修厂的话,原材料运输和产品运输成本又上来了,麻烦。” 一般能修水库的山谷都不是人烟密集的地区,这种地方交通不方便,要建厂子就得专门修条路。算上来回的运费,倒也是得不偿失的事情。 太平王素来和善,几个赵姓少年倒也不怕他。赵如笑了笑说道,“我看兵工厂能用。” 史班笑了笑,“兵工厂是能用,适合在山里建的都能用。我看了看,准备在石碌矿山那里做一个中型水库。这发电量就比较大了,刚好把矿区那条路扩建,在附近搞一个纺织业基地。”史班看了看庞宁,又说道,“不过这要扩产的话,外围需求还是有些不足。” 明朝在市场上禁海布,走私商们卖得很勉强。为了保护小农经济,西边的安南国也不愿意大规模进口海布。虽然有家走私海商在卖力销售,但也就在下龙港附近有些销量。 海布最早是南海国最大宗的商品,以前几乎就是穿越者的印钞机。但自从王尊德上奏,明朝禁了海布后,穿越者的海布产量就没怎么提升过。现在年销量不过是一百三十万匹,除了琼州府用掉五十万匹,剩下的也就是大明朝一个府的用量。 就这样,还一度积压。这是这次北上辽东的船队带走了不少,才供求平衡。去掉成本算下来,海布这块如今一年不过四万多两的利润。如果要扩大产量,得先看庞宁能不能打开外部市场。 庞宁扬了扬眉毛,瘪嘴道,“我再想办法,总有办法。”庞宁看了看赵如,“实在不行,开船去轰朝鲜李氏的港口,看他准不准我们卖。赵如,我们现在几条巡航舰了?” “算上嵌山港这个月下水了,九条了。听说那李家不经打,鞑子几百人都敢冲进去抓人。” 听庞宁这么说,史班点了点头,说道,“这几个月我抓了抓兵工厂,火炮是管够了,枪也生产了不少,你船上要用开个单子给赵布,我让他都给你舰队送去。这海军要强大,工业产品才销售得出去啊。” 史班说完这话顿了顿,自嘲道,“用坚船利炮打开市场,这怎么跟八国联军似的。” 庞宁啐道,“你就是八国联军,你这个资本家是我们一切扩张军事行为的幕后推手。” 史班愣了愣,啐了口却反驳不过来。 史班笑了笑,说道,“改变这个世界的只有不断进步的技术,虽然被我们打开关口有些痛苦,但技术进步的福~最终还是会让他们幸福的。”觉得自己的话有些沉重,史班无奈挥手道,“走走走,给你们看看更厉害的东西。” 一六九节 百两的“大洋” 间中间的水泥槽里装满了水,不停地有气泡从透明~翻滚出来。水泥槽上面连着两个玻璃罩子,把这些冒出来的气体收集到旁边的暗室里。庞宁见那槽底渐渐有些盐一样的白色粉末溢出来,好奇地看了看史班。 “那边接了电线进来,这是电解饱和食盐水,得到烧碱。”史班指了指旁边的暗室说道,“冒出的气是氢气和气。这气倒是上好的漂白剂,造纸防治都用得上,就是不方便储藏。我们这边把两种气体接到那边的反应室,燃烧制得盐酸。” 如果说刚才看到电动纺织机还只是觉得新鲜的话,在十七世纪生活了八、九年庞宁,现在已经被这些电气化学工业彻底震撼了。庞宁实在没想到可以在明末搞出这些东西来,摇了摇头只赞叹道,“好,这下纯碱也用托人买了,这是个战略物资,好。” 赵谷张了张嘴,似乎要说话。庞宁和赵如以为他要介绍新科技,刷地转过了头来听。赵谷却不知道两个人这么紧张,愣了愣说道,“我只是想说,那个暗室里面的火可以烧热水,我们工厂的热水炉子就在暗室上面。” 庞宁没想到赵谷说的是这鸡毛蒜皮的小事,失望地扬了扬眉毛。庞宁看了看那边的暗室,却听见史班说道,“那边那个大池子,里面装的就是烧碱溶液了。” 庞宁顺着史班指看过去,见几个工人正小心地把矿石粉末倒进车间右侧的一个池子里,大池子外面斜斜装着一块木浆,在电动机的驱动下不停搅拌着大池子里的溶液。众人走近过去看,却见池子里面热气滚滚一片混浊。 “这倒下去的矿粉是铝土矿,州那边挖的,里面有氧化铝,和烧碱反应生成铝酸。 ”史班指i大池子底部一个闸门说道,“那个闸门打开就把反应后的溶液排到右边,就是那个过滤槽里,过滤掉氧化铁和硅铝酸,澄清溶液吹大量空气进去。” 赵如已经完全听晕了,就是庞宁这没文化的信贷员,也是听得铝呀,酸呀,呀什么的一头的大,哪里知道是些什么东西,只跟着史工的话茫然点着头。 史班却没有发现庞宁尴尬,看着胖子继续说道,“空气里的二氧化碳和铝酸反应沉淀出氢氧化铝,就是电解铝需要的材料了。” 庞宁不停地点着头。跟着史班走出件化工车间。走到厂区稍稍远处地一间**车间门口。还没走近。就感觉到隐隐有灼热气息扩散过来。还隔着十米远史班就回头说道。“这是高温电解炉。里面很热。” 等到了车间门口。众人便感觉一阵阵热浪迎面扑来。转眼就让穿着外套地众人出了层汗。巨大地炉火发出轰鸣般地燃烧声音。从炉壁地观察孔上冲出来充满整个车间。这种环境下说话都得喊着说。否则根本听不见。 见太平王来了。几个管炉子地工人纷纷行礼。史班挥了挥手让工人们不要客气。他脱下外套走了进去。指了指那个大炉子大声说道。“那个炉子!熔融氧化铝地。里面加了冰晶石降低熔点。插电进去电解。出来地气体全是氧气。炉子里留下地就是铝了。” 铝可是好东西。庞宁睁大眼睛点了点头。史班叉腰看了看庞宁。便看着那炉子再不说话。史班似乎想到什么。走过去又和工人说些什么。炉子声音实在太大。隔了几米庞宁这边一句话也没听到。只看见史工双手挥舞不停。给工人们解释着。 似乎是工人没有理解。史班拿起块炭在地上画了起来。那些工人逐渐聚集过来。围着太平王认真听着看着。纷纷点头答应下来。 等了半天史班才走回来。他拍了拍手说道。“这氧气收集方式还得改改。” 见史班再不介绍后续步骤了,庞宁大声问道,“史工啊,这氧气和铝就是最终产品了?” 史班捡了块抹布擦了擦手,想把手上的炭灰擦掉,头也不抬地说道,“化工上就结束了,后面还有铝的铸造和氧气保存。”史班突然笑了笑,把抹布往工人的桌子上一扔,说道,“铸造铝大洋。” “女大羊?” 史班点了点头,说道,“铝大洋,一百两一块。” 史班把众人带到旁边的铸造车间,从推车上拿出一块成品给庞宁看,“就是这种铝大洋了,做高面值的货币。” 庞宁接过那块铝片,见这“铝大洋”长宽不过穿越者的手机大小,厚也只有五六毫米,通体银白泛着铝所特有的金属光泽,煞是好看。 “大洋”正面铸着“壹两”几个正楷阳文,旁边纹有漂亮的紫荆花——这种花在琼州府最多。紫荆花两边纹着楼阁轩榭,倒显得富丽堂皇。翻过来,反面左边铸着“南海银行二年 ,右边纹着几艘漂亮的三桅帆船,可以看到船火炮。 庞宁见了一乐,啐道,“我的巡洋舰!果然好看。” 铝的比重小,还没有铁的一半重,大洋在手上轻得很。庞宁掂了掂问道,“这多重?” 赵谷抢着答道,“这一块刚好一两。” 庞宁摇了摇头,和赵如说道,“这才是大杀器啊,这是印钞票啊,这怕比挖金子还赚钱。”庞宁看了看史班,说道,“这东西可不能多印,货币发行量多了这钱就不值两了,要看市场交易量。” 史班倒不太懂些经济理论,闻言倒是皱紧了眉头,想了想说道,“是吧?我是准备拿来做南海银行储户的存款凭证,这么说还不能多放出去?” 人类历史中,初期的信用货用的是第一种发行方式,即以黄金或白银作为担保。这种发行规则下,货币类似于央行给持币人的一张有抵押物的借条。但信用货币发展到后期,出现了无贵金属抵押,纯粹以央行信用为基础的发行。 在第一发行发式下,纸币和贵金属的比值是央行规定的,随时可以向央行兑换。而第二种发行方式下货币完全和贵金属脱钩,最终把通货膨胀这个魔鬼释放到人类社会中。 庞宁所说的“多印”,是怕史班使用第二发行方式。而如果是南海银行给储户这种“大洋”做存款凭证,实际上也是第一种发行机制,是以储户在南海银行里的存银为担保的,随时可以兑换。庞宁笑了笑,说道, “做存银凭证倒不怕,发少都可以。” 庞宁把大洋在手上晃了晃,啐道,“真,有质感,还没法伪造。我南海国金融体系的大发展时代要来了。”庞宁转头和赵如问道,“我们的庞氏银行注册好没?这可是空手套白狼,圈钱啊。” 海商们总是要顾自己的生意,不可能总是受国家征召。庞宁组织的南海国远征舰队回了琼州以后就散了,海商们做起了自己的买卖。庞宁如今每个月都有“一级巡洋舰”下水,在役战舰数量已经很可观了。庞宁准备十二月再去秦明涛那边,只带自己的舰队去就可以了。 不过这次北上,几家商家摸到了朝鲜了商路,倒是自发地跑起了这条商路。南海国的大米便宜,商家运粮北上卖给改水营有两成的利润,回程时候再从朝鲜进些特产进来,两个月一趟利润相当可观。 十一月初,茶河岛下起了第一场雪。雪飘飘飞了一个晚上,把一片天地变得没边没际地雪白,在营房里盖了一寸的积雪。对于南海国的士兵来说,这雪可是稀罕玩意。下雪天不训练,士兵们一个个戴着跟后金商人那里换的御寒衣帽,在营房里打起了雪仗。 东王发的制式军服是棉衣,也足够御寒,但在这东北地方想身上暖和,没那么简单。改水营在茶河岛扎下来以后,便主动和后金、蒙古方面联系,逐渐有了些女真商人过来交易。士兵们怕冷,纷纷和女真人买些御寒毛皮穿着。 和所有为南海国政府服务的公职人员一样,改水营士兵也按照爵位拿月钱,比没有公职的人收入稳定多了。不过在军中,立功晋升的机会可比文职多得多。几年下来,改水营的士兵基本都是民户了,月钱都在二两以上。 加上打胜仗的各种奖赏,改水营士兵的消费能力相当可观。一个月下来,就有十几个商贩在港口边上开了个小市场,卖酒的卖毛皮的卖马的什么都有。 怕士兵们和女真人直接接触泄露军情,秦明涛发动几个没干成军官的五源谷老人,搞起了六、七个“供销社”,专门把码头边上的货物贩卖到军营外。这几个老兵油子最灵活,挖空心思地赚钱。没几天,供销社那条小街上连女人都有了。 化雪的时候最冷,不过秦明涛的屋里做了暖炕,倒是没有感觉到寒意。昨晚在李>身上驰骋了一宿,却一早就被士兵们的叫闹声吵醒,秦明涛不爽地靠在床头,试图辨认出听着外面的声音。 感觉到秦明涛的动作,李瑛轻轻嗯了声,把秦明涛的胳臂搂得更紧了。小女人脸上满是幸福,挂着初经人事的红晕,似乎还在甜梦里不愿醒来。 秦明涛笑了笑,把李瑛肩上的被子拉了拉。却见女人那明艳的脸庞经过昨天一晚,似乎又多了几分娇柔妩媚。女人的美丽让人气血翻滚,秦明涛忍不住翻身骑在这尤物身上,准备再战一场。 轻轻的敲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赵德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 “父亲,那孔有德来了。” 一七零节 关宁军的小动作 上熊皮大衣,秦明韬不爽地走出了屋子。 “大雪天的,这孔有德来做什么?” 赵德似乎不太怕冷,只穿着一身轻便军装,闻声答道,“问不出来,他绕着弯子不答我。”赵德顿了顿,又说,“各处的‘夜不收’都没传警报回来,没听说有兵事。但这孔有德却急冲冲的,倒像是有要紧事情。” 秦明韬看了看院子各处满屋檐的雪,摇了摇头,回屋穿起了衣服。 此时的李瑛正害羞地躲在被窝里,满脸通红地想象着东王要怎样享用自己的身子。一双柔荑轻轻在身上轻拂,不觉得已经是粉面桃腮,媚眼如丝。虽然躲在被子下面轻屏着气,她的胸口还是不能遏抑地剧烈起伏着。 但她等了半天,见秦明韬要穿衣服出去,不由得失望地把脸庞伸了出来。见男人已经穿上了衣服,李>不禁埋怨地把红唇撅起,幽怨问道,“殿下,殿下。殿下要出去?” 见李>那含娇带羞的艳:面庞,秦明韬不忍地走了回来。秦明韬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王妃先还能战否?待本王回来,再好好收拾你。” 听了这话,李好强的性子又翻了上来,倒一时忘记了羞赧。她媚态撩人地抱住秦明韬胳臂,一双电死人的媚眼便直勾勾地横向秦明韬,不依不饶说道,“臣妾…臣妾在殿下身上好是快活,哪里会累?咯咯,倒怕殿下受不了呢。” 秦明韬笑了笑,在小女人身上摸把,好不容易把她安抚下来才走了出去。门口赵德已经等了好久了,便引着秦明韬往孔有德那边走。院子里的灌木花卉、草地上满是积雪只有道路被亲兵们清出来,不让积雪沾湿东王的鹿皮靴子。 穿过两进院子,秦明韬了口气,笑道,“好漂亮的雪。” 赵德也四下看了着说道。“确实漂亮。我可是第一次看到雪上堆了个大雪人。” 秦明韬“哦?”了一声。牛皮哄哄地问道。“?我像你这么大时候。已经玩上冰雕了。” 两父子说说笑笑地从里面走出来过了最外面地堂房。便看到恭敬等在最外面院子里地孔有德。这辽东武将头戴雕铜对鸳盔。魁梧地身上穿着一身精钢山文甲。虽然站在院子里地草地上神色谦卑。身上却依旧散发出一阵阵凛凛地威风。 似乎是不希望被人看到眼前地情景。孔有德一个亲兵也没带。秦明韬还没叫他孔有德便已经翻身半跪在地。“末将见过东王!末将这次来得急了未先禀报。还请殿下恕罪。” 秦明韬呵呵笑了笑前一步扶起这个大明朝地将军。秦明韬看了看这个谦卑地男人。为他地聪明处事点了点头。 如今地孔有德大明朝地前港副将。 改水营撤出前港时,大凌河堡依旧没被后金军攻下。皇太极便这么围着,一直把大凌河堡围到九月底,围到城中的祖家军无一粒粮食,围到城中明军吃人维持生命。不知道怎么办到的,九月底祖大寿杀了城中副将何可纲后,率领三百亲兵在一片枪炮声中逃到了锦州城。 祖大寿一逃,城里哪里还有战意?祖家一门十几个将军都投降了后金,大凌河堡终于被皇太极拔下。皇太极虽然毁了大凌河堡,但这一役损伤颇大,也不算在大凌河讨到了好。 倒是改水营那几千首级军功都送给了孔有德,孔有德先报到了登州巡抚孙元化处,接着又给督师孙承宗汇报了,顿时引起了满朝轰动。 丢个堡垒算什么?城堡明军丢得多了,哪年不丢几个?倒是这几千个首级…自萨尔浒之后,什么时候有过一战取几千鞑子首级的战绩? 虽然失了大凌河“班军三万”,却杀伤鞑子“万余”,获得首级“四千”。大明朝上亿人口,丢这么点班军算什么。倒是女真人死了几千人,确实是损失惨重。大凌河堡虽毁,孔有德部却又在大凌河南面的“前港”扎下钉子。 如此算下来,明军实在是赚了大便宜。大凌河之战,被系统上下描述成十几年来未曾有的大胜。 曾杀到京师城下,让崇祯皇帝丢尽了颜面的鞑子被打败了。 曾围得北京城水泄不通,天下勤王却无几人敢接战的鞑子被打败了。消息传到了京城,满城百姓如痴如醉,竟自发地聚在紫禁城外高呼万岁,聚了几个时辰曾散去。 几年的昼夜兴忙总算换来了一点成果,深宫内的崇祯皇帝喜不自胜,似乎又看到那渺茫的中兴大明之望。先是祭祀告于列祖列宗,又在宫内大宴群臣,忙得不亦乐呼。 论行赏,徐光启这一派人自然是最大的受益者。这两年孙元化一年拿着百万两的银子,在山东窝着,这关键时刻,总算证明了自己的价值。之前无数对孙元化“贪墨”,“束手纵将”,“书生误国”的攻击,一霎那全部消失。 本来首辅周延儒日子也不好过,眼看着这位置摇摇欲坠,似乎也坐不了几天了。但这次算是咸鱼翻身了,因为自己素来对徐光启这一派人的支持,这次沾了大光。崇祯帝再三表扬周 老成谋国”,一时竟让各路御史闭上了嘴巴。 岂止是闭上嘴巴,周延儒骤然翻盘,立即把攻击的目标指向了幕后捣鬼的温体仁。首辅翻了身,门下小卒哪有不效死力的事情,各路神仙各种高招立即层出不穷,直往“阉党余孽”温体仁一派砸过去。朝堂上没安静几天,又变成一片口沫横飞的战场。 在大明朝一片举国欢庆的气氛中,叛徒孔有德静悄悄地升到了副将。隔着辽辽海,还是归登莱巡抚孙元化管。倒是丢盔弃甲的关宁军颜面丢尽,虽然孙元化也帮孙承宗说了好话,崇祯对督师好言安抚无论如何,辽西军门上下脱不了一片死气沉沉的灰败气氛。 孔有德有把柄在秦明韬手上几个月不敢不老实办事。在前港刚刚安顿下来,孔有德已经以大明的名义四处联络附近的蒙古部落,为秦明韬购买马匹。他又日夜派出斥候,在辽河以西搜索流民。两个月来,从前港已经送出来三千多匹马千多辽民。 源源不断的马匹和人力聚在了茶河岛上,等着庞宁的舰队接回琼州府。这些来自北国的资源,将让南海国发展的步伐迈得更加坚实。 这次北上获实不浅。秦明韬这些天心情欢快,昨天干脆在新落成的王府里纳了李>为妃。 这个时候,孔有德急急忙跑来,是什么意思? 孔有德行了下看了看,支支唔唔地却不说话。秦明韬皱了皱眉头,带着两人沉默语地走进了办公室。赵德把门一关,孔有德就急冲冲抱拳说道, “殿下,那祖大寿也不知道怎么知了这边的事情我串通南海国虚报战功,把这事捅了上去。” 秦明韬和赵德对视了眼乎对这事早有预料。祖大寿被围死在大凌河堡里,也不知道是怎么出来的。说他舍下一堆子侄武将只率亲兵突围而出这种荒谬事情,秦明韬是不信的。按他和李锦熙几个人的判断大寿八成是降了后金,这才得隙逃了出来。 既然降了后金,在真人里随意一打听,便能知道击败皇太极的是南海人,孔有德只是南海人身后跟班。祖大寿知道孔有德暗降南海国,这件事似乎也证明了他曾经投降后金。 秦明韬点了点头,问道,“他告了你,然呢,你们孙元化怎么应对,崇祯又怎么说?” 孔有德还是没习惯对皇上的这种直接称呼,咳嗽了几声掩饰自己的尴尬。清了清喉咙,孔有德拱手答道,“孙军门倒是不曾我,徐阁老在朝廷上一力澄清,周阁老也多方支持,这事倒是不了了之。” 听到孙元化对孔有德无条件信任,赵德有些玩味地笑了笑,插了句嘴问道,“孔将军,这一年要送多少到孙军门那边?” 孔有德听到这话问得如此直接,额头上不由得浸出一阵细汗出来。 “不敢瞒殿下和三将军,末将一营人本有三十万两的军饷。但一级级盘剥,漂没甚多,到了末将手上也只剩二十万。营中用钱之处甚多,总要留十万两。多出来的十万两,便是给各处的常仪礼金。” 如果孔有德真花十万两在火器营身上,这部队也不是这种战斗力了。秦明韬听孔有德话没说透,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赵德见父亲脸色,哼了一声喝道, “我看倒不止这个帐!” 孔有德吓得腿上一软,噗通跪在了地上。她正要说话,却看见秦明韬挥了挥手。 “这一份本是你的,我不会拿。但上次我和你说的,乘这次大功跟朝廷要饷,扩编,这事如何?” 孔有德闻言涨得满脸通红,咬紧了牙嘭一声在地上磕了个头,伏在地上说道,“那关宁军嫉妒我军功,此番处处说我坏话。便是孙督师,也上了折子说‘间有他情,尚待明查’。有督师这句话,我要的这笔饷便被压了下来。” 这笔新要的军饷,说好了是归改水营的,孔有德去申请也只是过个手。在秦明韬的计划里,孔有德是他在大明系统里培养的“军饷接收机”,源源不绝地为改水营提供便宜银子。听说这笔钱拿不到,秦明韬脸色不禁一沉。 孔有德看在眼里,声音不禁颤抖起来,低声说道, “孙督师这个月还和蒙古各部联络,禁止他们和我交易,断了我的马源。那祖大寿更是做得绝,吴家送给他两千兵马,他全散出去抓流民,说是要练新兵,让我这半个月得的流民大不如从前。” 关宁军丢脸,孙承宗脸上也光彩不起来,虽然和孙元化这帮人关系还不错,但关宁军诸将这次大大地看不顺眼立了功“东江余孽”孔有德,自然要整他。手下人有众怒,孙承宗也不好压,这事上面倒也将了孔有德几军。 断了蒙古的马匹交易,又和南海国抢人,关宁军这些举动让秦明韬的辽东之行成效大降。秦明韬面色如铁,眼睛不由得眯了起来。 “好个关宁军,这是看不起我改水营么?” 一七一节 平衡之术 有德的消息让秦明韬的情绪一下子降到谷底,让茶河:足足降下了十度。直到他离开,这种阴郁也丝毫没有在改水营的军营里散去。 改水营要人,要马,要银子。只有得了这三样东西,秦明韬才能在辽东大展宏图。按秦明韬的计划,人可以从辽东各散居的流民来,马可以从蒙古和女真处贸易换来,银子则让立了功的孔有德跟崇祯讨。 但关宁军的小动作,却让秦明韬的计划立马夭折。 “这孙承宗真不够意思,怎么说孔有德也殿后救了关宁军,他倒来个釜底抽薪以怨报德。” 战略室里,秦明韬正和几个高级军官聚在一起开会讨论。说话的是常文广,这个南海**人对两面三刀的关宁军非常不满,忿忿不平地说道,“这大明朝的武将也太没良心了吧。” 常文广看了看在屋里的诸人,希望找到同仇敌忾者。李锦熙和赵德早就意识到了这些明将的嘴脸,笑了笑没说话。就是平时嫉恶如仇的梁老大,似乎也从来不对明将道德水平有任何期望,这时也只是皱了眉头,没有应他。 最后还是李瑛的哥哥,后处的李承宗回答了这句话。虽然李承宗是第一次参加高层会议,但他性格随意,在军里人缘很好。加上妹妹如今成了王妃,军里诸人对他态度大不一样,他的胆子也逐渐放开了。 “常大哥,这明将就是这样的,否则鞑子也不会一年一年越打越强了。” 众人的中间放着个大沙盘,这个:理模型有十个平方米大,上面标着山川河流、已知的明军和后金军力部署。李承宗这段时间负责贸易马匹,这些事情上想得最多。他在沙盘边上看了看,不禁叹了口气。 “今马也买不到了,和蒙古人的商路也被卡着了。鞑子来去如风他们控制的区域穿过去太凶险。明国的锦州卡在这里,要越过去也不容易。”李承宗摇了摇头,说道,“我看,这事还得在关宁军身上下工夫。” ~壮成长南海需要马来越多地垦荒农场不可能使用昂贵地人力。只能使用畜力才能盈利。他们需要大量马匹挽拉农具。越来越繁忙地交通需要马匹。琼州府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地桑园、陶器瓷器作坊等。也需要马车将运输原材料和产品。 由于董普政府地扶持。工商业依靠低廉地“法律成本”和扩张地市场不断成长着正是南海国最黄金地发展期。如果想维持住这份发展地势头。南海国必须源源不断地从辽东得到劳动力和马匹。 劳动力方面还好说。即便是受到祖大寿地干扰。孔有德多多少少总能招揽到一些流民。但孙承宗这样一拦。却是把南海国和蒙古地马匹贸易彻底断掉了。这条贸易线对秦明韬很重要皇太极总不会让南海国舒服。想大规模获得马匹地话。主要还是靠蒙古人地贸易。 如今有了孙承宗地禁令。孔有德没法和蒙古交易。秦明韬要想直接派贸易队。穿过海西岸和蒙古人做马匹买卖。那也千难万难。 海西岸地南面。是明朝地关宁防线小堡垒密不透风。除了大军杀过去。否则大规模地马群不可能自由通过。北边大小凌河一带是后金和明军争夺地前线。两方在这一线都是重兵云集。大型商队没有得到明军允许。是不可能穿过去地。 看了看沉吟不语地秦明韬李承宗说道。“殿下在想。大凌河一战那吴襄跑在最前面手下几千人全被我们救了出来。这么说起来。吴家怎么说也不会敌视我们。我看他这里突破。” 众人闻言眼睛一亮,都想起那日阵前吴三桂朝这边抱拳致谢的情景来。说起来,吴家如今也算是一家独大——钟纬被秦明韬抓了,至今还关在茶河岛的大牢里。祖大寿已经在大凌河折掉全部老本,如今锦州城里真正有实力的,只有吴襄。 常文广闻言点了点头,说道,“这事怕有戏,我看那吴家的小崽子倒是一副仗义样子。” 李承宗点了点头,说道,“不如派人从吴家开始,一点点把关宁军这些人摸摸底。”李承宗笑了笑,说道,“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明国这些贪官,我们总能打进去。” 明军十万人盘踞在关宁一线,改水营五千人没法正面与之为敌。几个旗总互相看了几眼,都觉得这是如今唯一的办法了。大家齐齐看向秦明韬,等东王决断。 但东王却没有说话,只看着沙盘皱眉不语。 还是李锦熙想得周密些,他摇头说道,“这事难办,孙承宗不参这一本还好说,但如今他已经参了孔有德,朝廷上下都知道我们在这里了,他哪里敢退回来和我们沟通。自己不能打自己嘴巴,否则落一个款通资敌 可不是好玩的。” 李锦看着自己的族弟,摇头说道,“这事做不了的。” 李承宗被驳得哑口无言,不爽地说道,“那你说怎么办?联络皇太极一起打关宁军?万一他背后捅我们刀子怎么办?” 的改水营不过五千人,单独拉出去既拼不过后金也扛不住明军。怎样让大明服从南海国的口令,没人有办法。小小的战略室里虽然坐了七个人,这会却安静得令人窒息。所有人只看着秦明韬。 但秦明韬却只围着沙盘打转,一圈一圈仿佛看不厌似的。 秦明韬的目光终停留在大安口龙井关,两年前的皇太极就是从这里突破长城,攻入关内蹂躏京畿的。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秦明韬终于下定了决心。他看了看沉默的诸将,朗声问道, “皇太极两年前入了一次把崇祯吓得要死,怎么后来不打这了?” 诸将你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东王问这话什么意思。最后还是赵德拱手答道, “据孩儿所知,如今和袁崇焕那时同一样。去年孙承宗遣将击败了关外的朵颜部,又在关上修建垒台,如今的蓟镇防务大为加强了。鞑子从这里过是长途迂回,若用兵多则入关后粮草难续。若用兵少则无法攻蓟镇防务,进退无益。” 德顿了顿,说道,“其实说到底还是因为鞑子攻坚能力不够,这次打大凌河堡也胜得如此艰难,要破明军重点提防的长城关口,怕没三五万人不行。” 秦明韬点了点,冷冷说道,“那我们便帮他提高这攻坚能力!” 东王的让几个旗总都愣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李锦熙第一个明白过来,呐呐说道,“殿下这是要卖老式火炮给鞑子么?” 赵德也很快猜到了秦明韬的意图,但他显然不喜欢这个办法。 看了看沙盘,赵德喃喃说道,“父亲,这鞑子若是有了炮,一打起来我们就只能集兵据守了。” 改水营的八十门新式炮虽然比淘汰下来的老式滑膛炮打得远,瞄得准,但面对人数是这边几倍的敌人,改水营必须在火炮上彻底压制对手才能守住据点。 即便是南海国四磅滑膛炮,同样距离上也比笨重的红衣大炮打得准。但这不是关键所在,关键在于南海国四磅炮不到两百公斤的重量。这么轻的重量给予了火炮无以伦比的机动性,套上四匹马就能跟着骑兵一起跑。 而这个时代的红衣大炮,却动辄就是几吨重。这年头没有高速公路,几吨重的火炮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那都是以月来计算时间的。这样的火炮,自然没法跟着后金骑兵一起绕道蒙古。而南海国的小炮,却可以架在炮车上跑得飞快。 当然,皇太极能用这些火炮打明朝,也能用这些火炮打秦明韬。如果皇太极有了一定数量南海火炮,改水营便不能分散兵力,否则一旦被火炮破开防守城墙,鞑子骑兵就会毫不犹豫地突杀进来。皇太极如果有了机动性远好于红衣大炮的南海火炮,改水营面火器上的优势便小得多了。 这意味着改水营五千人基本上不能分开迎敌了,只有紧紧集在一起才能在战场上生存。这也意味着对鞑子会有更艰难的战斗,需要付出更大的牺牲。 但秦明韬没有选择,他不能让不自量力的明朝破坏自己的利益。他朝属下们挥了挥手,朗声说道, “畏首畏尾做不得大事,现在关键是这一步!这一步走好了,以后我们会有更多兵,更多炮。这一步走错了,我们以后就更是寸步难行。守着这个茶河岛能有多大用处,五千人的改水营,只为海军守一个前沿港口么?” 秦明韬转身和李承宗说道,“你派几个使者跟着商队去沈阳,去和皇太极说,我们要卖好炮给他,比他的红衣大炮好上几倍,三十门换三千匹马。” 前线军官们不喜欢面对火力强劲的敌人,但再猛烈的炮火也打不到后勤部的脑袋上,后勤部没有任何这方面的顾虑。不顾脸色难看的军官们,李承宗唰地站起来敬了个礼,大声应道,“末将得令!” 也许是被这北国的粗犷山海充壮了心胸,似乎是被战场上纷飞的鲜血磨砺了胆气,大概是因为如今贵为王妃的妹妹而自信起来,素来懦弱的李承宗这次亲自带队,带着秦明韬的书信往沈阳拍马赶去。 没几天就组好了贸易使队,李承宗进王府和东王道别。临走,李>把李承宗送到王府门口,却听见这个素来不成器的哥哥豪迈地说道。 “我这便去了,定要带个捷报回来。王妃莫送了,回去好生服侍东王罢。” 一七二节 后金之局 阳城内的主街上,人流涌动车水马龙,旗人汉人混杂南的丝绸,湖广的茶米摆满了大小商铺,其繁华竟不下于琼州府府城。李承宗的副手被一个皮裘旗服的蒙古女子吸引,直愣愣地一直看到美女转过街角,才回过头和李承宗赞叹道, “想不到在这北寒之地也有这么大城市,鞑子不可小觑。” 李承宗既没心情看这城市风光,也欢喜不起来。来沈阳五天了,别说说服后金攻击明朝,连皇太极的面也没见着。倒是被几个后金汉官随意敷衍了几天,轮番儿来套南海国的情报。出发时的雄心满满全变成了重重压力,沉沉压在李承宗身上。 这次可是扛着几个旗总接下东王的命令的,要是不能成事,便是把东王的脸也丢了。 一行人正往安顿处骑过去,却听见前面一阵快马蹄声传过来,街上人群纷纷两边避让。 李承宗带出来使节多是后勤部门的人,平时骑马的时候不多,有几人勒过马头时候手慢了,便要和冲过来的十几匹人马撞在一起。 李承宗眉头一皱,大声喝,“让开!” 但为时已晚,两边的马头间只剩两米了,几个使节慌乱之下控制不住,更是把马横在了路中间打转。李承宗见前面个个着华衣贵知道来头不小,想这一撞怕是要惹出麻烦,心里不禁一凛。 眼看就要撞成一片,却见对十几骑纷纷人力而起,马蹄四踏飞扬,竟在这边马头前一米处堪堪停了下来。十几匹健马的嘶叫声惹得一街的人都停下了手上事情,往这边张望着。李承宗见没撞到人里舒了口气,抱拳说道, “我等马术不精避让不及,问是…” “是你大爷!” 见这边是汉。前排地女真骑士跋扈不过地一鞭抽了过来。那马鞭本来就长。这会两边骑士隔得近了。鞭子便直接往李承宗地脸上招呼过去。李承宗大惊失色弯腰一闪躲过这鞭子。反手操出腰上短剑往鞭子上一卷。把那马鞭盘在了剑上。 扬鞭地骑士一身镶白甲似乎是身份尊贵地旗人。沈阳城里地汉人都是奴隶一般地存在。他哪里料到这一拨汉人居然敢拔剑相向。骑士手上拉着马鞭。一双眼睛睁得铜锣般大小。又惊又怒地瞪着李承宗。 李承宗这几天本来就郁闷。这会见这鞑子这夷狄居然敢拿鞭子抽自己。心里也是气不打不一处来。李承宗口上喝了一声“大胆!”手上一卷一收。>钢制成地短剑便把那马鞭拦腰砍断。 马鞭一断边错愕之下便是一声怒喝。十几个精甲骑士怒目相向。竟策马把这边地使节团团围了起来。这边地南海人也不是好说话地。对视一眼纷纷迎了上去当着大街和这群后金勋贵对峙起来。 李承宗护剑在身前。头上不禁冒出细汗声喝道。“我乃南海国使节‘执金吾’李承宗。此番来此与尔汗交涉。尔等何人?竟敢围我于街。” 这执金吾是汉朝时候的官名,南海国哪里有这种官?是秦明韬怕李承宗在后金分量不够,临时安的虚衔。 但这名头没镇住亲兵们,更多的是反作用。听说是南海国,一干女真骑士的眼睛就红了。一片铿锵声中十几把马刀亮了出来。使节团错愕之下不得不抽刀自卫,形势剑拔弩张。几个鞑子夹紧马腹往前逼了几步,两边的武器几乎都要撞在了一起。 李承宗虽然不愿意堕了南海国的威风,却更不愿无故在沈阳街上和女真勋贵浪战,坏了这番交涉的大事。见有血气方刚的士兵跃跃欲试,李承宗低声约束了几句部下,再次朝那边大声喊道, “无故动干戈与两国无益,前方何人,南海国执金吾李承宗求见。” 无人应和李承宗,但那些鞑子却逼得更紧了。 握刀的姿势随时可以扑上来发出致命一击,血红的眼睛里满是仇恨。大凌河一战杀了几千旗人,鞑子们恨透了南海人。 十二月的冷风里,汗水却浸透了后背,李承宗皱紧了眉头。他没想到这次出使是这么个局面,拉着马往后面退了一步,李承宗手上的短剑握得更紧。他眯起了眼睛看着前面的十几骑,试图想出一个既不堕南海国体面,又能安全脱身的办法。 “短剑不错,这便是南海宝剑么?” 一群白甲骑士当中,一个华衣少年分众而出。他外貌看去不过十五、六岁。一副刚毅的脸庞让人顿生好感,不过光光脑勺上的细小辫子让李承宗觉得有些滑稽。那少年朝左近看了看,亲卫们便纷纷把马刀收了起来。 “我是多铎,不知道今天有南海国人来,倒让他们抽了你。” 这话里带了几分挑衅,他手下的亲卫们听得过瘾,哈哈大笑起来。南海国的使者们闻言,都是满脸的怒色。 多铎笑了笑,拉着马绳朝这边说道,“我的人抽你不对,你的剑割断了那马鞭,却又如何赔我们?” 李承宗愣了愣,这才知道面前就是努尔哈赤第十五子,多尔衮同母弟,镶白旗旗主多铎。见这少年贝勒一脸贪婪地看着自己手上的武器,李承宗稍一沉吟,便把短剑连着剑鞘扔了过去。 在北地价值百金,便算是我给贝勒的礼物吧。” 多铎一把将短剑接了过去,反手拔出来在空中用力地挥舞了几下,兴奋地笑道,“好剑,好剑!南海人的玩意就是新奇。” 见多铎神色缓和,一众白甲卫士便撤了包围,纷纷退到了贝勒身后去。少年贝勒看了看李承宗,笑道,“既然你是赔礼,我就不谢了。” 少年似乎有事赶着处理,再没有多说一句话。他扬了扬马鞭身边的将官大声喝道,“回府!”十几骑不再和这边对峙,从街道另一侧快速穿了过去,往大路远处驰骋而去。 一众使者这才收起了刀剑,忿忿地目送后金贝勒远去。李承宗的副手皱眉说道,“上次打得还不够痛么?怎么这些鞑子还是看不起汉人” 李承宗身上已汗湿了,他吐了口气爽地骂道, “这都是明国那些废物搞…早有一天,我要让这些鞑子跪着来见我。” …… 多尔衮府的马厩里白旗旗主多衮正细心地亲自刷马。同母弟弟多铎走了进来,他见哥哥刷得入神,便静静地在旁边看了会。 等了好久,多尔]也没有停手上的活计,多铎忍不住说道 “哥,这次的炮我们是买不?南海人出价一门一百匹马就是一千多两银子一门,抢劫么?我听二哥代善说了南海人自己的炮比卖给我们的要好。一千多两买个二流货色,这不能吃不能喝的玩意有什么用?前番在大凌河折了不少旗人,这次还要再出征么?” 多尔衮不语续刷马。多铎看着他神情漠然,停下话语疑惑地问道:哥没说错吧? 多尔衮心不在焉地道,“说错什么?” 多铎又说道“我们不会支持买炮的吧?” 多尔衮仍旧沉默不语,继续刷马。 见多尔衮样子,多铎不悦地说道:“莫非你想支持皇太极再入次关?这次打大凌河死了这么多人,大家都看不下去了,莽古尔泰已经公开和皇太极闹翻了,每天晚上他都和代善谈着什么。 我看这风向要变,哥,只要我们两个不支持皇太极,沈阳就要变天。” 多尔衮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皱眉说道,“正是因为大凌河死了那么多人,所以要打个漂亮仗扶住他。没有办法,我们不能让皇太极倒了。” 多铎吃惊地叫道:“没有办法?我看你是不知不觉就被他给笼络了!” 多尔衮闻言愣了愣,直视着弟弟的眼睛喝道,“我没有!但八哥对我们不赖,换二哥来更指不定……” 多铎生气地打断他的话:“他对我们好,那是为了压倒三大贝勒!你别忘记,皇太极那人是七弯八拐的肚肠,他做任何事情都是有目的的!你忘了,他是怎么害死额娘的吗?” 多尔衮和多铎的母亲深受努尔哈赤宠爱,子由母贵,他们几兄弟在努尔哈赤生前就掌握了两白旗。努尔哈赤死的时候身边只有多尔]母亲,究竟传位给谁也只有这个女人知道。 多尔衮三兄弟当时年纪尚小,虽然名义上拥有两白旗,实际上却不能掌握这么大的力量。努尔哈赤死后只一天,四大贝勒就以殉葬的名义弄死了多尔]的母亲,从此开始了四大贝勒共同执政的时期。 但皇太极不甘心和三大贝勒并列而坐,渐渐开始扶持年轻子侄对抗三大贝勒。多尔]和多铎握有两旗,自然是皇太极重点拉拢对象。依靠自己握着的两黄旗,依靠多尔衮兄弟两白旗的支持,依靠第一次入关之战的大胜之威,皇太极逐渐战胜了三大贝勒,在去年废掉了阿敏。 但如今大凌河打成这样一个惨胜,皇太极的大汗地位又岌岌可危起来。在后金的历史上,从不曾有一战死去这么多人的。 这个时候听到南海人要卖炮给后金,皇太极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有了这些火炮,他就可以再入关一次,用胜利和掠夺让族人们崇拜自己,重新打造自己的无上权威。 但其他两大贝勒,似乎都有些不同意见。如今这事情的关键,就是多尔衮和多铎的态度了。其实也就是多尔衮的态度——多铎是跟着多尔]长大的,最终还是听多尔衮决定。 多尔衮也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少年,却要每日侍奉着杀母仇人,这种压力又岂常人可以理解。他忧郁地看了看自己的亲弟弟,点头说道:“我知道,但害死额娘的不是他一个人。没了皇太极,我们日子更难。” 多尔衮吐了口气,坚决地说道,“贵就贵一点,那天我看了试射,比红衣大炮还好。这次的事情,我们必须支持皇太极。” 多铎呐呐地退了一步,他对多尔衮的态度很不满意。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多铎神情不快地说道:“明儿个是额娘的生辰,我要去墓上。你是没空去,还是有什么顾忌……” 多尔衮不爽地打断弟弟地话,“胡说!额娘的生辰我哪一年忘记过!我们一块儿去!” 多铎神色缓和下来,少年贝勒看着哥哥,叹了口气。 一七三节 歧路 金诸贝勒争吵了一番,最终的结果还是接受了这笔交宗不明白鞑子为什么突然同意了,只管飞马报到了茶河岛。秦明韬大喜过望,和后金约定分批在辽东半岛交易。 秦明韬卖给后金的是穿越者第一批滑膛炮,这种老式炮不但比不上新配的线膛前装长炮,连第二批滑膛炮都不如,是被式火炮淘汰下来的。这东西一直锁在仓库里,是给新式炮打坏时候备用的——改水营的新炮刚好八十门,一直用各种老式炮做备用火炮。 这老式东西只有八百多米的射程,加上这些年里训练打了太多,七七八八都有些毛病。虽然好不容易在仓库里挑了挑,卖给女真人的是看上去还不错的,但毕竟使用寿命快到了,相信在几十炮后还是要报废。 为了降低对活动物的射击精度,炮车上螺杆调整角度的装置也被卸掉了。 但女真人也不是傻子,他们花这么大价钱买的炮肯定是有用的。配上装满了火药的球型引信开花弹,这老家伙在七、八百上的人员杀伤力还是很可观的。虽然四磅炮不足以拆掉城墙,但却可以欺负城墙上的明军。三十门炮同时发射一次,可以让几十米的城墙变成无人区。 虽说明军火炮不少,但能打这么远的只有红衣大炮。实际上,在崇祯四年,红衣大炮明军装备极少。在这个距离上拥有三十门火炮后,后金人可以肆无忌惮地欺负城墙上的明军——如果这些老爷牌火炮没打坏,一匹马一枚换来的炮弹也没打完的话。 当然也只是欺负明军罢遇上南海国的新式火炮,还没进入射程就要被端掉。 不知道又被哪个小妞给迷住了的船队过完年才往北开。舰队到达茶河岛时已是二月底,火炮换来的三千匹马早已关在马厩里了。当庞宁听到这些马匹是用大炮和鞑子换来的时候,他脸上灿烂的笑容一点点掉了下来。 虽然庞宁也曾卖过炮给刘,但后金和海盗还是有些区别的。 “用什么不可以换马?干嘛炮给鞑子?” 秦明韬看了理解地庞宁。淡淡说道。“崇祯不识抬举。所以给炮给皇太极让他打崇祯。” 庞宁张了张嘴。一句也没说出来。他看了看巨大地沙盘。喃喃比划着说道“你这也太凶了。如今辽东你说了算?大凌河堡如今没了。再打便是锦州…明军大凌河初败。锦州再被打没就只有退到宁远去。有三十门炮随鞑子骑兵机动。就算路上坏掉十门远也不一定守得住…” “你这是什么意思?要把明军逼进关内么?”庞宁咧嘴说道。“这样对崇祯是不是太狠了年五百多万两砸出来地关宁军啊…关键是。我不太明白。关外后金一家独大有什么好?换皇太极控制宁锦一线也不会让你穿过去和蒙古人买卖。” 秦明韬淡淡说道。“宁锦一线层关叠障又臭又硬。皇太极肯定不会打。大凌河堡之所以会打起来因为孙承宗试图战略进攻。准备用堡垒步步推进。” 秦明韬在地图上划了一条线沈阳往西直插蓟镇。他看着庞宁地眼睛说道。“要我是皇太极这些炮我绝不会拿去对付没有油水地关宁锦防线。我会沿着这条线直插喜峰口。从这里入关劫掠。” 庞宁闻言好半天没说出话来。他退了一步。有点怀自己听错了。 “你要放满人入关?” 秦明韬看了看一脸惊愕的庞宁,却没有说话。 庞宁对使劲看了看沙盘,这才明白秦明韬地真实用意。庞宁喃喃说道,“这里下去就是遵化,过去就是通州,再过去就是…北京,秦明韬,你给满人火炮去打北京城?” 秦明韬没有回答,转身坐回了自己的椅子。 庞宁急促地问道,“然后呢?亡了大明?让吕策北上争夺两广,和鞑子在长江决战?” 秦明韬摇了摇头,说道,“怎么会让明朝灭掉呢,现在灭掉的话,我们得到多少好处。我是让鞑子威胁明朝京师,这样就好跟崇祯谈救援京师的价钱。如今关宁军已溃不成军,孔有德也在我手上,我不救崇祯,就没人能救崇祯。到了那个时候,什么都好谈。” 庞宁愣了愣,几乎不相信自己听到的是这样一个计划,满脸诧异地看着秦明韬。放满人入关,威逼北京城,然后用救援为条件和崇祯谈,这个玩笑…开得也太大了点吧。 两人都没有说话,战略室里一时安静下来。 看着这个阴沉着脸的男人,庞宁觉得自己对秦明韬越来越陌生了。这个男人是五个人中最聪明的,他有魄力敢担当,他勇敢过人敢决断,他讲信用重情义。但对待明朝,对待明朝官吏系统,他却必毁之而后快。 如今他要牺牲一些京畿的百姓,让明朝虚弱,让自己强大…庞宁不得不佩服秦明韬的权谋,先是逼退皇太极救下关宁军,如今又放皇太极去咬崇祯。庞宁不得不赞叹这个计划的天马行空,如果后金攻到北京城下 的关宁军的确没法拯救崇祯。 如果要秦明韬去救北京,崇祯当真是要出些血的。 如果一个人因为机缘太强大了,对于同时代的人是一种幸福还是一种灾难? “秦明韬,你还记得吗?在五源谷里拼酒那次,你说过如果你做国王,你会做一个最仁德的国王。” “我当然记得。” 庞宁沉声问道,“明韬,你成为国王的这条路,你准备用多少尸骨堆成?你做事总是这么狠,谁也没你厉害。从穿越时候烧琼州府那一把我就知道你有多厉害了,那样的绝境你都能带着我们逃出去…那次是为了逃生,但现在你这么做,无数被劫掠的北直隶明人算什么?一个伤亡数字吗?” 庞宁挥了挥手道,“我庞不是圣人,我不认识这些明人,他们的财产,他们的生死都和我没有关系。但秦明韬你有没有想过其他人的看法。我们是五个人,董学普会怎么想,董学普做梦都想让汉人自强自尊。你不怕他的反感吗?” 秦明韬摇了摇头道,“我了解董学,现在他所有的希望只放在全新的南海国上海国想兴,明朝必须亡。董学普不会为了明国人而有什么情绪。” 庞宁愣了愣,认真思考起秦韬这句话来。半响后庞宁点了点头,说道,“好算董学普不会反对,史班怎么办?他埋头山沟里研究科技就是为了改变汉人几百年的命运是那二愣子知道你放鞑子入关,我打赌你再也别想从他那搞到一把枪一门炮。” 这一点秦明韬没法反驳班的性格是执拗的,他绝不会同意穿越者牺牲这么多无辜百姓。 秦明韬被庞得有些火光,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i着沙盘上的北京城说,“原先的历史里知道李自成攻破北京城后,从官邸皇宫里搜出多少银子吗?” 看着庞宁茫然的眼秦明韬说出了答案,“七千万两。” 秦明韬愤怒地拍了拍沙盘的边框,“湖广的米价是二石一两,湖广不够可以去朝鲜、日本、安南买,七千万两可以买一亿四千石。便是什么也干,也足够养一千万人七年。这还只是北京,你知道江南有多少银子吗?你知道广州泉州有多少银子吗?” 秦明韬似乎有些愤怒,他大声地说道,“这些寄生虫有太多银子了,他们叫皇族,他们叫士绅,他们叫东林党叫浙党叫清流,比什么都好听。但你知道甘陕大旱颗粒无收,几万几十万人活活饿死,这些王八蛋的头头朱由检,给杨鹤多少银子去招抚他们吗?” 这个庞宁听海商们说过,呐呐答道,“三十万两。 ” 秦明韬点了点头,说道,“可笑吗?三十万两,这里面还要漂没,还要火耗,还要层层盘剥,有多少万两能变成救济灾民的粮食?几百万流民没有饭吃…这个朝廷残忍吗?实话说,从明军第一次讨伐五源谷的那一天起,我就下决心推翻这个不堪的官府。” “但明军太多了,我们不敢直接攻击他,否则崇祯会把几百万两军费砸到两广来剿灭我们。百足之虫虽死而不僵,我们还需要发展壮大一些,任何手段如果能削弱这个反动朝廷一点,如果能让我们强大一点,我们就离汉人的新时代更近一点。” 秦明韬拍了拍庞宁地肩膀,沉声说道,“不破不立,现在还不是仁慈的时候。只有逼崇祯把老底拿出来求我们,我们才能得到资源。才能最快速度发展,最快速度去救流民,最快速度灭了鞑子,最快速度结束这个汉人的苦难。” “皇太极在京畿杀的每一个汉人,都是新中国的烈士。”秦明韬看着庞宁的眼睛,说道,“这件事情,我们两来做,不需要让史班知道。” 庞宁吞了吞口水,摇头说道,“史班不傻,这事他迟早知道,我不会和你一起做的。” 庞宁苦笑一声,颓然坐在了椅子上, “如今的你不是五源谷的你了,你设的局越来越大,现在你有赵德,你有李锦熙,你有只认东王的改水营。这些年你为我们四个担当了很多,你有资格做这些,我没资格拦你。还是那句话:你的事情我不管,你要怎么走,自己好自为之。” 秦明韬看了看庞宁,似乎想说什么,但他张了张嘴,又沉默了下去。太阳光从玻璃窗上钻进了昏暗的战略室,把庞宁的身影照得有些疲惫。他朝秦明韬挥了挥手,说道 “史班听说你给南海国搞来那么多人马很高兴,这次给你带来了一千条枪,二十门新炮,还有一大堆炮弹子弹,回头我都给你卸在码头上。你的事情我不会和史班说的,我完全不知道!但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茶河岛再远也是南海国的地方。” “我们五个人这点基业不容易,别把大家的心弄散了。到时候怎么和史班和吕策说,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一七四节 赵如肇庆行 z 次茶河岛之行,赵如没有跟着庞宁去。在东蕃岛成栗油井后,庞宁对赵如的能力又有了新的认识。熊文灿那边一直按月送去银子礼物,却始终没有建立深入的沟通。出于打探明朝风向的目的,庞宁这次把赵如支到了肇庆,想从三省总督嘴里探探明朝的风向。 去年靠银两堵住了熊文灿,明朝没有发起针对南海国的讨伐。不过前段时间南海国在辽东动静挺大,穿越者想知道明朝对南方的战略会不会发生变化。 那些低级文吏派去肇庆也就是送银子,连熊文灿的人也没见过。熊文灿派来的使者倒也不会说太多,也套不出什么东西。时间过了一年了,穿越者觉得有必要通过熊文灿了解下明朝南方的形势。庞宁亲自去太危险,让赵如去更合适一些。 二月初的广东道已经暖和起来了,本来已经到了插秧的季节。但今年的南方颇为干旱,降雨很少,赵如在官道上一路过来,时不时看到路边有水田没水灌溉。便是有水的田里水也不足,水面贴着田底不过一寸半寸,似乎一个日头就会被蒸发掉。 史载,崇祯五年大旱。 赵如自从跟庞从商以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下过田了。一行人骑了几十里,却见水渠里都是干的,到处都是一片雨水不足的干旱景象。农户们用担子挑水灌水田,在田间河边忙碌着个个都是满脸的愁容。 赵如看得不舒服,不解地伍里的随从们, “今年东年景不好么?为何昌化州却完全没有这般景象,十几天我就看到到处都开始用‘挽马插秧车’插秧了,我们南海国倒是没有遭旱么?” 几个农民:身的干部互相看了几眼,竟都没有答这句话。赵如愣了愣马下来问道,“怎么,我说得不对么?” 见大公子刨根问底,几干部只有拱手答道, “大公子说地对。这两东王和北王满琼州府修水利。水渠和水坝建了不少。原先就靠水地方不说了。就是原先稍微缺水地地方如今都有蓄水水坝。那些商家开垦地新田。也是一开始就和官府商量好水利规划…这样下来海国定是不会遭旱地。” 这些都是附和话。那干部怕赵如听不懂。补了一句。“今年琼州府雨水其实也不足。不过有这些水利设施。雨水不足也不会遭旱。” 赵如愣了愣。这才明白去年东王河北王满山沟跑是为了什么。点头说道。“农为国之本事又为农之本。实在是重中之重。”看了看远处地萧条村子。赵如又说道。“北港那些田地本来就是依河开地。倒是不怕。但以后再开新田。也要把水利配套一起弄好。” 几十个随从纷纷拱手说是。赵如默然不语。扬鞭起来继续赶路。众人是从北川岛那里下船地。往北两百余里就是三省总督府所在地肇庆。众人仗着马多。只在中午时候寻了个市镇歇脚他时候都是一路长驱。希望能在晚上直接赶到肇庆过夜。 早上路过地田地还靠近一条小河。辛苦些去河里挑水总能灌溉上一些荒废地水田不多。但越往北走。看见地旱情便越重午到了一片远离江河地地方。已经看见成片地田地旱在路边。 水源太远了担来地水顾不上所有地田。必须弃掉一些。这些弃田今年无人打理生出些耐旱地野草。远远看过去还以为是绿色地秧苗。 田地荒废直接影响佃农的生计,逼得这些农户们玩命了。一路上看见男人们成群结队地往远处水源地走去,不辞辛苦地来回挑水浇田,累得不行了就小心地放下水桶担子,一把坐在官道两侧休息片刻。 但鲜衣怒马的赵如一行让这些歇脚农户很紧张,看到这些“官人”们佩的宝剑,农汉们更是吓得回避不及。明朝佩剑的大都是武官,属于最不讲道理的那种官。这些衣着破烂的贱民哪里敢靠近,挑起水桶就往有栅栏的村子里逃去。 赵如在南海国待惯了,进了广东地界后着实不习惯。南海国百姓从来不怕官的,就是平日里北王在府城闲逛,也和个寻常人一样。 赵如在南海国被市民们当英雄围观的时候有,被姑娘们调戏勾搭的时候有,被百姓们当瘟神一样见了就逃的情况却是从来没有。 赵如一路苦着脸,一句话不说。 这个时代社会财富多是由农业创造的,粮食生产能力远比不上后世。特别是明末人口快速增长,社会的粮食供给非常紧张,农业的重要性远高于后世。不光赵如苦着脸,看到这年景不好,一众随从都是苦着脸。 “怕广东道今年又是个饥年。” 见气氛沉闷,也有人打起哈哈,“今年我们南海国的粮食怕要卖个好价钱,大公子回去不如囤些米,等青黄不接的时候卖到北方来。” 赵如看了看说话的中年商人,默然不语。队伍里一个青年文吏突然往远处一指, “看那边,有人打架!” 文吏的话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果然看到远处小丘上聚了不少人。两边大概有上百人,手上长长短短的似乎拿着些东西。中间一些人已经推推攘攘地吵起来了,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在那里争斗。 “看看去。” 几十人弃了官道,往那边走过去。赵如一边骑过去一边拿出了望远镜,这才看清了是什么情况。小丘上都是些光着脚的农民,聚在一个水潭边激动地争吵着什么。 寒冷的二月天里些农汉们只穿着一件麻布单衣,头上的头发胡乱用草绳盘着。个个都是瘦弱矮小,从身子上看像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脸上却皱纹密布像三、四十岁的老人。两边为首的人倒是穿得体面些,像是地主富农之类的人物,但这会撩着袖子也是激动不已。 众人还没走近边两派人已经开始动手了。似乎是争论得激动了,有人开始用铁锨铲土向对方扬,想让对方闭嘴。但那边哪里肯示弱,也铲土往这边扬了回来。 声音逐渐少了起来,两边扬土示威的人越来越多。 等赵如这帮人走近的时候,土里的山石碎石已经是满天飞了。众人刚穿过林子,隔了十几米就有一匹空马挨了个小石头,打得它甩蹄嘶鸣不已。小丘上农民争得满脸通红,却没注意到林子里走出来这样一帮人。 “不要脸王八龟儿!这水是我们上岗村的!” “吊子日的,今年这年景让我们下岗村活了么?” 有几个农民被纷飞的石头打伤了,鲜血让同村的族人义愤填膺,示威很快升级成了武斗。农民们为了一家人的口计,为了庄稼的水玩起了命。胆子大的操着锄头就冲了上去,胆子小在后面抓着石块扔。两边面目狰狞地扭打成一团,叫唤着威吓着,发誓要抢下维持生计的水源。 很快就有人惨着倒了下去,被锄头砸在了大腿上生生砸下一大块肉来。血飙了操锄头那人一脸一身,映得他满眼的血红。但他的动作太慢旁边一人一棍打在了后脑上,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就栽在了地上。 遭受重击的他还在地上吟,几根棍子却毫不手软,要命地往他背上使劲招呼着,眼看着就要被活活打死。 这不:不休的一幕看得赵如目瞪口呆,上百条命这么厮打,只是为了点水源么?一颗不长眼的大石头这时突然往这边飞了过来,不偏不倚地砸在了赵如的胸前,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赵如惊得一拉马绳,枣色大马受惊之下人立而起踢踏着前蹄声嘶鸣不停。 “大公子!” 随从们见头打中了大公子,慌张地围了上来。旁边几个亲卫愤怒地拔出马刀来,朝一干乱民大声喝道“大胆!敢伤我南海国大公子。” 声音未落,这些精锐亲就拍马冲了上去准备用刀剑制服这些闹事地农民。打得眼睛发红的两村农民被这一声暴喝震了震,转头看去见林子里骑过来一群杀气汹汹的官兵。 “是六船堡的人!快逃!” “是刘千刀的亲!逃啊!” 两拨农民以为遇上了附近千户所的卫所兵,立即停止了械斗。地上的伤员也没法顾及民们拖着家伙就往各自村里逃去。亲卫们正要追上去把伤了大公子的农民抓回来,却听见大公子大声喝道, “别追了,我没事。” 赵如胸前的白绫祅被石头砸破了,露出里面的胸甲出来。有这层钢板保护赵如并没受伤。他皱眉看了看砸破的衣服,摇了摇头。但看见那边还有六、七个伤员躺在地上呻吟,赵如策马骑了过去。 转了一圈,他朝这边喊道, “还活着,我跟朱莉讨的药酒纱布呢?拿来帮他们包扎止血。” 大公子又多管闲事了,随从们对视了一眼,无奈地咧了咧嘴。众人不敢违逆赵如的意思,纷纷过去抢救起这些受伤的农民。赵如走到那个小丘顶上,果然看到一个水潭在涓涓地流出水来,想来是两个村子的农民所争夺的水源。 一路风尘仆仆脸上满是土灰,赵如捧了把水洗了洗脸,却不小心渗了些水入嘴。赵如只觉得那泉水苦得要死,连口呸了出来。他好不容易吐掉了口中的苦味,正不爽地看着这个泉眼,一个亲卫走上来汇报道, “大公子,有三个没气了,还有两个怕也活不了几天。” 赵如看了看天色,叹了口气说道,“扔这吧,那帮农汉会回来收拾的,我们走。” 天色不早了,众人回了官道便快马往肇庆赶去。赵如被那几个死去的农民搞得心情不好,路上更是一言不发。一路换骑,几十人马不停蹄地从下午一直骑到晚上,终于在停渡前赶到了西江南岸。 对面,就是三省总督府所在的肇庆府。 西江南面的摆渡处聚了不少客商,这些人赶了一天都累了,就在摆渡人的昏暗棚子里就地坐着。西江北面的肇庆府这个时辰却刚刚醒过来,正是各家各府摆酒宴的时候。隔了江看过去,那边灯火辉煌好像是璀璨星河一般,顿生一片盛世景象。 这摆渡处的船颇大,东家似乎有些背景,官道附近几里地就他这一家摆渡人。此时已经是最后一渡,赵如一行人走过来的时候,一个伙计正站在渡口前喊叫道, “今个天色晚了,这最后一渡都满了,这常年的老规矩你们不知道么?我家客棚一屋六张床,每张床位两钱,住客棚的明早便能第一个渡…” 这话一出,等着过江的客商们便不满地嚷嚷起来,大声骂道 “两钱银子一张破床?广州府里一间客房才三钱,你这不是敲诈么?” “去年还是一钱的,今年又涨了?” 当家的是个颇有风度的中年人,这会站在旁边冷冷看着一众客商,儒雅的脸上挂着不屑的笑容。他摇了摇头,转头却看见赵如一行走了过来。见赵如一帮人个个都是锦衣华服,手牵骏马腰佩宝剑,这人愣了愣,慌张凑了过来问道, “诸位这是要过江么?” 赵如看了看他,没有说话。旁边一个常年跑肇庆,常年给熊文灿送银子的文吏走了出来,大声喝道, “屁话,不过江来这里做什么?” 那当家被骂了却不生气,呵呵陪笑道,“小船家这是今日最后一渡了,不知道诸位是从哪里…” 这渡家还想旁敲侧击打探出这边的来头,那文吏已经不耐烦了。他掏出熊文灿惯常送给亲友的一个玉佩在那当家的面前晃了晃,立马让那人闭上了嘴巴。那当家见了玉佩二话没说就一揖及地,抬头说了声“先生稍候。”利索地转身处理去了。 “赵麻子,清船,让这边的贵客过江。” “啊?当家地,船上可是坐满了!” 那当家的急得风度全失,扯着嗓子大声骂道,“废话,让你清就清!再磨蹭得罪了贵人,老子打断你的狗腿!” 一七五节 沙定州之乱 先联络肇庆的文吏在城里买了个小院子,众人入城后了一晚。熊文灿早知道赵如要来,约好了第二天晚上在总督府设宴。明面上,赵如这次是以南洋海商的名义来见熊文灿的,所以倒是能在城里各处自由出入。 一行随从都挺辛苦,赵如也不和熊文灿客气,二十多人全带去赴宴。这天他穿戴一新,独骑一匹高头大马走在中间,几十人避开大道往总督府行去。但一众人的气质神奇还是引得城里士绅好奇不已,四处打听这队海商是什么来头,竟能堂皇进总督署。 总督署就在肇庆城的中间,占地颇广。还没走到,便看见门前一面长十几米的照壁,上面雕的道,“这门簪又叫户对,这四品以上的官家‘户对’是两对。” 这管家笑了。说道。“公子久在南洋是把我中国仪制都忘了。那石鼓门枕又叫“门当”。依家族身份其形制也有讲究。经商人家是雕花地。官宦人家则是素面。和这门簪合起来是所谓地门当户对。” 赵如也是流民出身。平日里跟着宁到处跑。也不太注意这些礼仪。这些礼仪如今在南海国都不太兴了。南海国五级三等制度等级越高特权差别越小渐不经人关注。如今地南海人。似乎更看重钱。看重赚钱本事。以谁人有才。谁家有钱为荣。 赵如随口地话被这人阵抢白。倒是有些尴尬起来。他点了点头再言语。只往前面走去。 步入总督署大门一个十几丈长宽大院落。院落沿着墙壁栽了些西府海棠。更是映出一片富贵之气。东西两侧各有一过墙门通往两路石铺砌地甬道横在院子地正中。甬道地尽头。那熊文灿正从后院里走了出来。 这大儿头上戴着乌纱帽上踩着皂履靴。身上穿着一件红色大襟袍官服。红底地补子上竹着一只金线锦鸡。带着一个大和尚和一干随从。笑吟吟地停在了仪门下。迎接赵如一行。 赵如愣了愣。却没想到熊文灿会亲自迎到仪门来。按明朝礼制。若对方身份高于自己。主人礼当出大门迎接。若是平级平等之客。主人则该在仪门下等待。熊文灿迎赵如迎到仪门之下。算是给赵如极大地礼遇。 赵如笑了笑,想不到自己一个小乞丐出身的贱民,竟也有让总督大人迎到仪门的日子。年轻人一时有些感慨,脚底下不由得有些飘了起来。但赵如终究是个沉稳的性子,虽有些少年得意,还是渐渐把脸上轻狂神色藏住。 扫视了一番院落,赵如带着众人上去和主人揖让。 客气了一番,熊文灿当先,带着众人穿过大堂、二堂。 一路进去,众人只觉得两边景色目不暇接,无数锦花异木灵山怪石争奇斗艳。每有巧处,又放有些玲珑精致的照壁屏风,石雕木刻,古桥活水,用尽了岭南之地的匠心,把一个总督署映外雅趣。 但每当你被这份艳丽引得顾盼流连时候,又必定有那庄重的匾额廊柱横在眼前,提醒你这个建筑的威严肃穆。什么“威抚南疆,调鼎凝厘”,什么“尔奉尔禄民膏民脂。”无不是镶金裹银大气堂皇,把人看得啧啧称奇。 众人也是走南闯北的海商海盗,按理说也是见惯了财宝练就了一身镇定的。但这种富贵比抢来的银子又更上一层,算是浸在骨子里了。一帮海商一个个都像那初入大观园的刘姥姥一样,三步一慢五步一滞看个不停。 只叹这样一个总督署,不知道要花多少银子。 赵如的副手看着看着,似乎有些气愤,凑到赵如耳边说道,“这些贪官,也不知道贪了多少民膏民脂。外面已经旱成那般了…大公子,我们还要每年送几万银子养这肥猪么?” 赵如皱了皱眉头,沉声骂道,“你懂什么,贪官最好,换人来说不得是个什么样子的。以前那个王尊德倒是不贪,如何?大明朝百万军队粘也粘死你。这钱他自己能拿多少,还不是送到京城里扶住自己位置…你不懂就少说点话。” 走了许久,怕足足走了百余米才穿过宽广的前署,到了居中的三堂。 三堂平日是断要案密案的地方,也是接见官员待客的地方,熊文灿今天在这里摆下了酒宴。此时各色花灯、银烛荧煌布满 十多平方米的堂房,里面更是湘帘高卷,锦屏罗列。有十数根空心铜柱上面拖着铜盆,里面烧着无烟火炭,散发出丝丝热气出来。 不管屋外冷风凛冽内却是温暖如春。 正面摆两张吃看的桌席,上面摆满了高顶方糖,定胜簇盘,五彩炫耀令人口馋。那桌席上又有些金台盘、银执壶象牙箸、金丝花,玲琅满目把几张餐桌映光璀璨,把赵如以下一众随从眼都看花了。 就算是赵如,也没见过这般奢华的酒宴,赞叹之余想起那帮为了水源不顾性命的穷苦农汉,不禁在心里叹了声。 这便是所谓的朱门酒肉臭有冻死骨吧。 赵如让随从递见之礼,这明面上的礼物送得倒是不厚,无非是两端湖绸、一部文集、四袋芽茶和一方端溪砚。熊文灿笑得和个弥勒一般点架子没有的合手称谢,又微微转身面朝旁边的和尚说道, “这位是光孝寺主持方丈隐大和尚,这几日在我这里讲经公子也可以听听。一路风尘辛苦了,赵公子请入座,待熊某为你接风。” 光孝寺可谓南寺庙之首,其主持方丈也算是空门高人。那和尚一路半闭着眼睛,眼眶上只看到两道长长的白眉毛,却不知道他是在养身是懒得看这红尘浊世。见熊文灿说到他,大和尚好不容易睁眼瞄了瞄赵如乎念了句什么,又把眼睛眯上了。 赵如让熊文灿居左自己在右边子坐下了。其余众人,则在阶下其他桌子用餐。那个大和尚倒不吃这些荤食另有独自一桌。众人入座片刻,熊文灿和赵如说了几句不冷不热的客套话,便站起来敬了赵如一杯,就是递酒安席的礼节。 赵如也站起来喝了这,却觉得那酒醇而不冽,过口如甘泉入腹似温玉,倒比南海国工业化生产的烧酒好喝得多。熊文灿呵呵笑了笑,也把一盏贡品剑南春喝了干净。这总督有心向“上道”的南海国示好,这时殷勤之下,一脸的肥肉看上去倒是颇为可亲。 这一礼走完,下面得菜席割道便一一了上来。又有十几个如花似玉的女妓穿着薄纱羽衣,笑意盈盈地从帷帐后走了出来。 见上坐的竟是个粉团团的清秀公子,歌妓们惊讶之余暧昧地对视了几眼,竟忍不住掩嘴咯咯笑了几声,这才款款向赵如行了万福。 虽然在去年告别了处男,赵如终究是没有多少经验的。见这么多倾城女子的浪冶姿态,脸上一时也不禁泛起些粉红出来,倒不知道是羞赧还是酒醉了。 但那些女姬们却不肯放过他,箫韶鼓乐奏起来后,满堂的轻纱妙曼柳腰款移,歌舞声容中,那一双双夺人心魄的妙目却直勾勾地在赵如身上盯着不放,竟把见惯了风浪的南海国大公子勾得气血翻腾,一时坐立不安。 熊文灿是什么人?他的乌纱帽戴得如何,还要靠南海国配合,这会闻弦歌而知雅意,他借着酒意和赵如说到,“赵公子,我这“莺飞”戏班如何?赵公子要觉得还可以,我便送给赵公子了。” 赵如吞了吞口水,摆手道,“熊大人所专,在下岂敢夺爱。” 熊文灿哈哈笑了笑,说到,“这是去岁曹匀佬送我的,算不得什么爱不爱的,赵公子莫要客气。” 女人这东西也怪,若是那女子生得美,运气又好遇到个喜欢你的人物,为你一掷千金也是有的。但若不是有特别的感情,再漂亮又有什么用?十几个女妓,便是花容月貌,又能值多少钱? 庞宁愣了愣,拱手笑道,“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熊文灿哈哈大笑,转头和后面的侍从说了声什么。那十几个女姬似乎听到了这边的话,歌舞间更是柔转若水,看着赵如的眼睛都要浸出水来了。 熊文灿看在眼里,得意地捻了捻胡子,似乎想到什么,心情舒畅地大笑起来。两人正聊着几句闲话,后面一个带刀侍卫急冲冲跑了进来,贴着熊文灿的耳朵说了句什么,当着一桌客人,熊文灿竟突然脸色大变。 那侍卫说完话就退了出去,熊文灿坐在席上久久沉吟不语。赵如看他样子,估计他有事要走了,尴尬地看着这个肥猪,脸上只呵呵陪笑。熊文灿果然有急事,拱手说道,“不瞒公子,此番有要紧事情先走一步,却是失礼了,改日熊某到府上赔过。” 这是屁话了,赵如没几天就走了,你去哪里赔过。熊文灿客气完,急吼吼地就从前面走了出去。其他些作陪小吏见老大走了纷纷来劲,都凑上来要敬赵如。赵如扬了扬眉毛勉强喝了几杯,拉着副手退到外面。 走在堂外的院落里,赵如焦急问道,“你早上说沙定州打到东了?这消息靠的住否?” 那文吏点了点头,说道,“这消息花了几百两银子,是从梧州知府一个幕僚那里套出来的。说是上个月一路往东,已经逼近东了。” 赵如皱了皱眉头,看着灯火辉煌的总督署二堂,冷笑道,“怕不是逼近东那么简单了。” 一阵冷风扫过,倒把满屋的花香桃浪冲淡了几分。那默然不语的大和尚突然打开了眼睛,打量了番那年轻人的背影。 一七六节 我不会再逃! 定洲的土司叛乱军已经控制了贵州和云南,打进了广西。 赵如在嵌山港会合了庞宁,把这个惊人的消息带回了南海国。穿越者如临大敌,除了远在辽东的秦明韬,其他四人立即聚在了府城最高会议室,讨论这场和南海国关系重大的局域战争。 董学普看着地图好久没有说话,半晌嘣出一句,“我记得历史上的沙普之波及两广啊…这次怎么回事,熊文灿顶得住吗?” 庞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看了看吕策。先锋营长期驻扎在嵌山港,吕策去年也派了些细作出去,对广东的兵力部署多多少少有些情报。 吕策说道,“历史早变了!我们建国那会,两广能打的兵都被我们打掉了。基层高层的明军将领一锅端,全没了。最近辽东和西南一直吃紧,两广相对平静,这边也没引起明朝朝廷关注,调过来接手卫所的都是垃圾。” 看了看墙上的:图,吕策摇头说道,“这沙定洲也是知道两广军事虚弱才杀进来的。他的主力是九千多王弄山和阿迷州的彝兵,这两支部队我们接触过,不说单兵战斗力强不强,关键在于悍不畏死,就是放全国都是一支劲旅。以两广现在的残兵,肯定抵不住。” 两广走私贸易占南海国:口的一半以上,一旦两广被打烂了,估计南海国经济要受到很大影响。史班端起茶杯喝了口,却被这龙井的苦涩咧到了嘴,摇头说道,“得,得,这以后南海国再也不会缺人了,这半年停产休息。” 董学普摇了头,说道“这一年多的高度景气怕是要结束了,市场没了,说不定有扩张过渡的商家要破产。” 人闻言心情沉重,都是沉默不语。 董普叹了口气眉说道,“要不趁明军顾及不了的时候,我们往西武力逼迫一下安南北面的郑家他们停止征收关卡重税,放开所有口岸和我们通商。也可以缓解一下两广市场的萎缩。” 吕策看了看董学普。摇头道。“安南两个侯南北割据。阮家和郑家。这几十年不知道打了多少仗。再烂地兵都磨练成精兵了。这两家把明朝封地安南国王都搞掉了。但上百年了大明朝也不敢惹这两家人哪里是好欺负地?” 吕策笑了笑。“不是开玩笑。与其和这种军事化地国家机器死磕。我宁愿打沙定洲这种土匪。” 董学普皱了皱眉头。正要说话。却被庞宁大声打断。 “就打沙定洲。我们帮熊文灿守住两广住我们地市场!” 这话说得董学普脸色一变。和隔着北部湾地安南不同。广东海南靠得太近。就是没有海军也可以强渡过来。董学普有点担心卷进这场战争。一不小心会威胁到南海国地生存。不禁呐呐地说道“这么做妥当吗?我看还可以再研究下。” 庞宁却义正严词地站了起来。“这是保护我们地市场文灿这一年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在总督这个层面为我们地走私承受住不少压力在地两广是我们最好地市场…” 庞宁的话还没说完,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最高会议室是穿越者的最高权力会议时很少召开,但一旦召开就是商议国家大事,一般都是机密性质的,手下人轻易是绝不敢打扰的。如果这种时候有事需要打断禀告,绝对是出了大事。 众人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诧异地看着会议室的门。 董学普走过去把门打开,见门外站着的是一个先锋营军官。那军官向北王敬了个礼,厚着脸皮猫腰走进来,凑到吕策身边说了声什么。其他三人不解地看着吕策,却见他脸上神色几变,淡然的脸上越来越阴沉。 那军官汇报完就走了出去,史班和董学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怔怔地看着吕策。只有庞宁似乎猜到了什么,怕其他人看出自己的神色,庞宁双手端着茶杯低头喝水,把自己的脸藏了起来。 吕策拧着眉头走到地图前面,冷冷地看着辽东,半天没有说话。 史班见他样子,不禁有些焦急,朗声问道,“怎么了?吕策你看辽东地图做什么?” 董学普忍不住也问道,“是军情吗?” 吕策摇头道,“后金皇太极攻破了喜峰口,又入关了。” 这话让众人吃了一惊,谁也没想到大明王朝今年这么倒霉,西南大窟窿没法补,东北又出大事。史班愣了愣,长长叹了口气,“这鞑子,不知道又要杀多少汉人。” 董学普想了想,摇头说道,“历史全乱了,原先历史上崇祯五年鞑子没入关。” 吕策笑了笑,说道,“这历史当然要乱套,现在长江以北都知道了,这鞑子只用了四旗兵力就攻破了长城天险,靠的是南海国卖给他们的火炮。” “什么?南海国?” “不可能!” 吕策笑了笑,看了看低头喝茶的胖子,一脚踢在他的椅子脚上,说道,“别装了, 事,说说看。” 庞宁刚从辽东回来,又有卖火炮给刘香的前科,三人稍一思酌,便齐齐把目光集中到了庞宁的脑袋上。庞宁不知道为什么吕策的情报来的这么快,鞑子一破关,吕策就知道了火炮来源。见众人怀疑的目光集聚在自己头上,庞宁只觉得头上浸出了细汗,一个头两个大。 史班愤怒地一拍桌子,大声骂道,“死胖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还当自己是中国人吗?” 庞宁苦笑着抬起脸,正要解释,吕策冷冷地又问了一句,“这次卖了多少钱,不少吧?” 庞宁转过头来,无奈地和吕策解释道,“别胡说,这不是我干的。” 史班愣了愣快又发起火来,“不是你干的谁干的,难道是秦明韬干的。” 三个人都为庞宁的辩解了一惊,眼睛死死盯着庞宁乎在害怕庞宁说出那个惊人的答案。庞宁叹了口气,他走到地图上指了指喜峰口的位置,说道“皇太极也不傻啊…为了防备秦明韬,只用了四旗兵力破关,留下蒙古部落和四旗守老家。” 庞宁叹了口,似乎有点为秦明涛的处境担忧,又说道,“关宁军如今被打残了,关内那些废物哪里挡得住后金。从这里往下,很快就要逼到京师。” 人的眼睛盯着庞宁知道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庞宁无奈地看了看众人,说道,“崇祯无兵可救,肯定会征调击败过皇太极的孔有德部。调孔有德部就是调秦明韬,秦明韬准备借机和崇祯要一百万两银子。” “这是秦明韬的计划。” 一百万两…南海国这么多年,几个穿越抄了整个琼州府,手上的银子合一起不过五十多万两。先锋营五千战兵三千劳役一年用度不过十三万两,免赋两年了些银子还没用完。改水营如果有了一百万两,秦明韬准备做什么? 众人一时无,吕策盯着地图看了半天,沉声问道,“秦明韬怎么知道皇太极会从喜峰口入关到底,这样入关只能劫掠一番是长久之计…要是皇太极得了炮去拔锦州,宁远这些钉子呢?” 庞宁看了看吕策答了这个问题, “秦明韬派人在后金内部转了一圈大凌河一战后金死了太多旗人。皇太极刚借机干掉阿敏,权力斗争也是很激烈的,如今政治地位受到很大的威胁。 拔宁锦防线上那些钉子要死人,短期体现不出多大效果,秦明韬断定皇太极不会那么干。” “虽然长期看,废了宁锦防线对后金也有好处…但皇太极等不及了,有阿敏被废的前车之覆,莽古尔泰和代善都不安分,皇太极要马上让将士们得到财物和战利品,稳固自己在国内的地位。” 庞宁看了看地图,摇头说道,“秦明韬猜对了,皇太极和崇祯二年一样,选择了能够最快速度稳固自己威望的入关劫掠。” “砰!” 史班愤怒地拍在了会议桌上,“这是以百姓之性命资敌,这是为了改水营的利益不顾无辜百姓!百姓有什么罪?秦明韬对?我怎么觉得你同意他的观点!你忘记了自己是汉人吗?这要死多少同胞?这是国贼!” 吕策摇了摇头,说道,“秦明韬也太自信了吧,皇太极是那么好对付的么?庞宁你怕还不知道,为了不让秦明韬坐收渔利的,入关这一路上皇太极大力宣传他的炮是南海国人卖给他的,现在天下都言我们南海国是汉贼。” 南海国是汉贼?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庞宁抓了抓手心,开始为秦明韬的形势担心起来。董学普愤怒地站了起来,大声喝道,“秦明韬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他这是把南海国推向深渊!” 董学普把拳头在空中挥了挥,怒声吼道,“虽然我们只有一万军队,虽然我们的子弹还没有敌人兵力多,虽然我们的确依赖明朝的市场,甚至不敢得罪崇祯。但这只是暂时的,南海国会壮大!汉人的南海国迟早会壮大!” 董学普从来不会激动,他是个沉稳到旁人无法想像的人。他从不曾发怒,但今天他为了他的南海国愤怒了。他所有的时间,所有的精力都埋首在南海国的建设上。他寒衣素食以身作则,他相信这样一个法制公正的政权能够发挥每个汉人的力量,拯救这个民族的灾难。 董学普要用这个南海国救下汉人的未来,救下未来那个屈辱的三百年,他绝不不愿意让任何人毁了这一切。 “只要有我和史班在,南海国迟早可以救汉人,但秦明韬这么做,把南海国置于何地!?他这么做,天下的汉人都会恨我们!我们分田地本来就让士绅反对我们了,现在好了,佃农也不喜欢我们了!” 董学普愤怒的话让众人都沉默了。董学普叹了口气,沉声说道,“这事南海国必须撇清关系,我要派细作北上,宣传这是秦明韬的个人行为,和南海国无关。不能因为他的个人行为毁了南海国。” 吕策突然说道“难怪庞宁要打沙定洲,是怕秦明韬打不过皇太极,想牵制住沙定洲,好让南方的明军都可以放手北上勤王啊。吕策笑了笑道,“现在不用担心打不过皇太极了,只来了四旗人。现在该考虑一下明军会不会玩死秦明韬了。 ” 庞宁豁出去了声反问道,“我的出发点有什么问题吗?难道秦明韬不该帮么?南海国就是一个空中楼阁!三十万人怎么搞也是三十万人!你敢去打广东么?欺负崇祯可以,真威胁到明朝的官僚集团,严格的海禁可以让南海国经济彻底崩溃!让你们连火药的硝石都买不到!” “现在还说南海国的名声?现在卖炮的事情被皇太极宣扬出去,明军上下恨死秦明韬,我怕秦明韬救援过程中要被明军下套子。你明白吗?秦明韬现在有危险!” 史班闻言愣了愣,有些发呆地看着庞宁。吕策转身看着地图,默然不语。 庞宁大声说道“不管秦明韬做的对不对,他现在自己把自己置于险地了,他有危险,我们该帮他。” 董学普转过头不愿说话,史班叹了口气,也不说话。 庞宁冷笑一声,怒声喝道,“们在想什么?什么理想么汉人气运,难道比我们五个人更重要吗?当年是谁为了救史班杀了那牙人,是谁带我们逃出府城的?你们都忘记了吗?” 史班愣了愣,道,“是你把我从牢房里就出来的是秦明韬。秦明韬杀气太重,那个生黎部落只是烧谷子秦明韬就要杀了整个部落。” 宁瞠目结舌地看着史班,愤怒地一拍桌子“你什么意思,你不管秦明韬死活了吗?” 庞扫过其他两人一眼然想到什么,点头道,“好,好,我明白了,你们这些懦弱自私的人,你们从来不在乎秦明韬死活,那时候秦明韬独守府城拖延陈廷对大军,你们愣是准备了两、三个月才去救。” “你们这些王八蛋,你们为了所谓的南国,所谓的五源谷好,所谓的汉人的未来好,根本不会在意秦明韬死活。” 董学普皱了眉头,喝道,“你说我们?至少我们那时在准备救援,我们相信秦明韬能守住。你那时在哪?在南洋做海盗吗?这算不算逃跑?” 庞宁被董学普顶的哑口无言,涨的血红的脸上变得雪白,然后又从雪白红。庞宁退了一步,讪讪笑道, “你说我?你们那时不听我的,要分田地打富豪。你们把商人都干掉了,发展个屁工商业?我的朋友李延正都被你们的政策逼死了,我没兵没技术,我说话没人听,帮过我为五源谷出力的人被五源谷逼死!我在五源谷算什么?小丑么?我回五源谷算什么?” 第二次围剿时候庞宁的海军不归岛,这件事情本来是庞宁不可饶恕的错误,但在史班的帮助下算是抹掉了,再没人提。事隔这么多年,庞宁居然就这么承认自己那次是逃跑了。这话说所有人面面相觑,董学普忿忿地看着庞宁,庞宁却毫不退缩地迎着他的目光。 吕策无奈地说道,“李延正的事情,是我的失误。” 庞宁痴狂般地笑了笑,“失误?如果秦明韬在守府城时候死了,也是个失误?一万多两广精兵,救靠临时拼凑的五千农民去顶,谁知道会不会出现失误。” 庞宁脸上挂满了冷笑,仿佛说出了这几年一直想说的话,一直在承受的委屈,此时说不出的轻松自在。他大声怒喝道, “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庞宁很猥琐,爱钱好色,不像你们有远大理想,我没出息只想做个富家翁…” “但我知道什么叫义气!什么叫感情!我不会再逃,我不会让这种失误夺去我的朋友!我绝不会再让救过我的人,帮过我的人,因为我的袖手旁观而死去。” 庞宁忿忿地扫过三个人的脸庞,一甩袖子,兀自走出了最高会议室。 … 会议室里只剩下三个人,坐了好久,也没有一个人说话。下午四点的太阳从几扇窗户传过来,渐渐照上了会议室的桌子,照得两个无人的位置分外的空旷。吕策叹了口气,说道,“都是急脾气,我看秦明韬狡猾的很,不会出事。” 吕策摇了摇头,说道,“如今怎么办?” 董学普冷冷地站了起来,“派人北上,澄清这是秦明韬个人行为,与南海国毫无干系。我南海国是汉人的国家,和后金鞑子为万世敌国,永不停战。” 吕策瘪了瘪嘴,转头看了看史班,史班被吕策看得眼神闪烁说不出话来,只转头看向窗外。 窗外是知府衙门的甬道,二月底的北风里,南海国的旌旗依旧招展在空中猎猎作响。但这冷风却把庞宁的身影吹得有些孤单。胖胖的身影头也回,坚定地朝码头走去。 一七七节 督师孙承宗 韬和赵德四人打猎回来,路过军营外的市场区。+近挺热闹,几家铺子里外进出有不少大兵。秦明韬见那个朴素的酒家倒是干净,随口说道, “不急着回营,先在这里歇歇吧。” 李锦熙和赵德对视了一眼,知道东王是心情不好不想回府。那天南王来了又走了,大炮换来的几千匹军马一匹都没带走,东王自此便郁郁不乐。再加上皇太极破了喜峰口后,四处散播对南海国不利的消息,秦明韬最近的心情着实不舒服。 李承宗似乎没感觉到东王的情绪,大声朝酒家吆喝着,“老板,在吗?” 柜台后面的老板听到招呼,满脸欢笑地迎了出来。李承宗选了只野獐子扔了过去,啐道,“选些好肉炸了,再弄些骨头炖汤,其他的你看着办。” 那老板不顾猎脏腥一把抱住了,却觉得那獐子入手沉重,又见这边的几匹驮马上层层叠叠的放着不少猎来的鹿,獐,兔子,诧异不过地马屁道,“诸位好枪法。” 李承宗笑了笑,“都是东王三将军打的,和我等无干。” 四人走了进,选了个干净桌子正要坐下去,一个瘸着脚的小二赶紧拐了过来,抢在诸人面前趴在了那有些油渍的桌子上,飞快地擦起了桌子。似乎是为了速度快些,那瘸脚小二衣服袖子和抹布一起用。没几秒,就把那张桌子擦得发亮。 那小二擦完了也不说话,呵呵笑声,转身一瘸一拐地退了下去。见他姿态卑微一副下人样子,秦明韬看得不舒服,随口谢了声,“劳驾了。” 听到东王这声道谢,那二一瘸一拐的背影突然停了下来。 再转了过来时候小二脸已经涨得通红。瓮声瓮气地答道。“能伺候东王。这是小地福气!” 李承宗听到这话。笑了笑啐道。“你小二当真会说话。东王赏你半两银子。接着!春风楼去乐一乐。” 那小二接过李承宗地银子。闷不作声了个揖正要退下去。却听见东王朝自己大声问道。“听你口音是南海人?怎么在这里做这个营生?” 那小二愣了愣。抬头答道。“小地在大凌河被鞑子地箭扎伤了脚筋能再当兵。营里将官给我发了二十两伤残补助。让我跟船回南海国。但南海讨媳妇不容易。我这残了地身子回去也没什么意思…我便留在这里打杂。倒是可以和原先队里地战友厮混。” 南海国经济发展快。二十两如今在琼州府当真不算什么。加上持续地劳动力输入导致岛内男多女少。讨个媳妇确实不容易。这个瘸子大概回去也成不了家。这等瘸了做不了事情地人回南海国高度竞争地商业社会里。当真是要被社会瞧不起地。 倒不如在这里。还有些以前地战友念得他地好。能受点尊敬。刚好这个老板要开酒家。图他老实听话。就让他来做小二。 赵德也是基层军官当上来的有不爱兵的道理。见拼杀受伤的士兵这般凄惨模样,赵德眉头一皱心里难受不住说道,“父亲我旗里还缺几个养马的,不如让他入编充当也算是兵,领正饷。” 那小二闻言,愣在那里眼眶就红了起来。李承宗看在眼里,呵呵笑了声啐道,“还不快谢谢三将军。”那小二这才如梦初醒,脏兮兮脸上两道眼泪流了下来,呼地趴在地上就给赵德磕起头来。 赵德站起来和亲卫交待了几句,让亲卫带着这瘸子回营去了。见这瘸子一拐一拐的背影,秦明韬和李承宗说道,“今后再有伤残士兵,退伍后无论做什么,轻残者按原爵位领一半兵饷,重残的领足原来的爵位军饷。” 李承宗愣了愣,说道,“这怕开支不小。” 秦明韬皱眉说道,“你莫管,就照这做。”李锦熙闻言笑了笑,补充一句道,“我看这事要大张旗鼓地做,这个规矩要写出榜文来贴在营里各处。” 李锦熙话刚说完,一个东王府亲兵快马骑过了酒家门口,往山里猎场赶去。似乎是瞥到酒家的马)里绑着东王的大白马,这亲兵一个转马骑了回来,飞身翻了下来冲进酒家,果然看到东王和三将军都在。 “殿下,孔有德派人来报,说孙承宗来了,请殿下移驾北港。” 终于等来了督师大人,秦明韬和几个手下对视了一眼,点头道,“我知道了。” … 孙承宗在厅里端坐不动,静静地等着“孔大将军”的“驾到”。这个七旬老人耐心很好,虽然在北港等了两天都没有见到孔有德,但孙承宗此时一点烦躁的表情都没有。 大学士只静静地看着厅外的北港,直直看了许 才意识到港里那些建筑材料非砖非木,怕又是南海制成。这个细节倒是让老人波澜不惊的脸上微微变色,举着茶杯的手不禁抖了一下。 要在以前,小小孔有德敢这么和孙承宗打交道,官帽子可以丢十回了。放眼天下,就是要见天子,也绝没有让孙承宗等上两天的事情。 孙承宗心里要说不气,那是骗谁谁也不信。这要是换个急性子的人,堂堂督师被个武官这样羞辱,怕早就拂袖而去回山海关了。但不管是被羞辱还是被怠慢,不管是等两天还是三天,这次孙承宗必须忍。 皇太极已经用南海炮打开了喜峰口。那三十门炮着实厉害,一字列开打的开花弹跟炸雷似的,爆炸点三尺之内人畜一触即亡。炮打了七八轮,金兵就冲上了喜峰口城墙,一路南下拔关破堡,破了长城。 孙承宗急调吴襄和祖大寿入关,又调总兵王威入京协防。但怎么看,刚被女真人打溃的关宁军也挡不住皇太极。孙元化也让孔有德勤王,孔有德接到命令却是十几天一动不动。孔有德不动,孙元化手下的另外一营火器营耿仲明也是在路上磨磨蹭蹭,到现在没入京畿。 皇太极这次似不急着袭击京城,只慢悠悠地往前开,又围了三屯营。三屯营是蓟镇总兵镇守所在,后金这架势,看样子是要一口把蓟镇吃掉。总兵吴国俊顶着三十门南海炮守了七、八天,一天比一天不支,眼看就要被攻破。 这关键时刻,徐光启一帮跳了出来,说就是大凌河一战关宁军有过不罚,登莱军有功不赏,才造成如今的被动局面。孔有德立下大功空得到一个副将虚衔,没拿到一两银子没加一个兵额,还拉下一个勾结五源贼的骂名,伤了军心,所以才有今日的救援不力。 徐光启的话上去有点道理,但仔细一想基本属于扯淡。孔有德勾结南海伪国的事情,各方面调查下来基本都是有定论的。大凌河这个功劳大大的有水分,里面是南海人起主要作用,还是孔有德起主要作用,非常难说。 孙承宗敢拍胸脯保证,自己参孔德的状子里没一句虚言。 但有没有虚言如今要了,吴襄和祖大寿救援三屯营却是一触即溃,连夜逃了一百里才扎住阵脚。天子被关宁军的不堪一击气得掀桌子,在朝堂上当堂质问兵部这辽东的几百万饷是怎么用的?这种时候再说谁通贼,谁款敌已经没有意义了,保住大明的京畿才是唯一有意义的。 廷议了几天,议来议去,朝臣一致认定,天下兵马里能救京师的也只有孔有德部了。上次一次杀了几千鞑子,徐光启孙元化一力打造的孔有德火器营,怎么看也比这些关宁饭桶强一万倍。 徐光启和周延儒联手,两个阁老责任扔得干干净净,只说是孙承宗上次的小动作伤了“登莱军”军心。解铃还需系铃人,首辅要孙承宗负责说服孔有德入京勤王。 孙承宗是帝师没错,可惜是天启皇帝的帝师,不是崇祯皇帝的帝师。虽然一众好友极力为孙承宗开脱,但关宁军的惨状和孙元化登莱军铁打的成绩摆在眼前,被后金兵临城下的崇祯确实对孙承宗不满了。天子不管什么管辖职属,就要孙承宗去北港调孔有德。 打完以后怎么处理孔有德再说,至少现在,孙承宗无论如何要把孔有德请到京畿内,打这一仗。 在督师的殷切期盼中,孔有德终于走进来了。孔有德身后是一个身材魁梧的亲兵,眼神中的凌厉干练让阅人无数的阁老啧啧称奇。大明副将孔有德让堂堂督师等了两天,脸上却一点抱歉神色也没有, “军务繁忙,让督师久候了!” 孙承宗挥了挥手,干脆扶着桌子将一把老骨头站直了。花白的胡子随着身体的动作轻轻颤抖,看了看这个桀骜不驯的大明将官,孙承宗有些感慨的叹道, “皮岛一别,竟已是七年。如今东江镇烂不堪,小奴黄台吉挥斥方遒有不可当之势,愈发猖獗。毛大将军若泉下有知,情何以堪啊。” 七年前孙承宗上皮岛之时,孔有德只是毛文龙的一个亲兵。他随着毛文龙东征西讨奋勇杀贼,拜毛文龙为义父,一步步积功做了将官。事隔多年,孔有德已经不是那个孔有德,毛文龙更是死在了袁崇焕刀下,再活不过来了。 “这番旧事,督师何必再言。” 故人再提,孔有德眼睛一红,不禁怔怔朝孙承宗抱拳一礼。两人的距离,顷刻间已拉近了十分。 一七八节 人在江湖 到“亲兵”秦明韬的一声咳嗽,才让孔有德重新记已不是那个满心国恨的皮岛游击,早已不是那个满腹家仇的少年将军了。孔有德失神地看了看孙承宗,这才想起,就是这个人支持祖大寿攻击自己,才有了朝廷对自己的有功不赏。 孔有德重新把脸拉了下来。 孙承宗立即发现了孔有德情绪的变化,但他这个角度没法看到秦明韬的脸。他并不特别了解孔有德,想了想说道, “前番的参奏,本官也是身不由己…关宁全军,满朝文武都说你款通南海,此事非我可以按压。老夫所奏那一本,也是为了平抚关外诸镇的情绪。” 孙承宗捻了捻胡须,面色沧桑地说道,“关宁之防关乎国体,便是做到一千一万,也讨不得言官的一句好。但其中艰难之处,却又谁人知道啊?” 听到孙承宗的苦讨饶,孔有德并没有被感动。他眉头微拧也不答话,只将山文铠的裙甲一托,转身坐了下去。 孙承宗见他这副样子,知道:己的话没起到效果,神色不禁微微有变,干脆朗声说道,“老夫此番来,是奉天子旨意调你部驰援京师。当此非常之时,万望你不计个人荣辱,以大局为重。” “此番击黄台吉后,尔功尔劳天下人人皆知,尚惧流言乎?大凌河之功,届时为你一并叙之。” 既然讲私情没用就来讲大义了。有德心里一个咯噔,竟觉得胸口微微有些发麻。但此时的孔有德是真正身不由己瞥了一眼“亲兵”秦明韬的脸色,孔有德凛了凛心神,还是咬牙说道, “沙场征战岂能戏那黄台吉阴沉狡猾,倘若孔有德战死沙场,便顶着一个通敌的污名上那黄泉路么?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督师若真要为小将叙功岂须等至战后?” 好个孔有德。居然公开要挟督师。 孙承宗张了张嘴巴。实在不知道这小小副将为何这么张狂。满朝都说祖大寿投敌。但祖家子侄十数人在沈阳受黄台吉恩隆厚重。祖大寿还是只身回了锦州…难道那个远处虾夷之地地弹丸南海国。竟比后金更吸引人能让这些明军将领有恃无恐。 孙承宗满是皱纹地脸上霎那间就挂满了阴冷。“不叙这功。你便敢不入关么?天子有难而兵官不援。你可知道是何等罪名?” 孔有德是在辽东战争地血和火里爬出来地。也不知道看了多少殉国杀贼地壮怀激烈。他终究是个三十岁地青年平生只恨这朝廷不能用忠良。致使英雄身死忠义蒙冤。原先好好说还罢。会让孔有德进退不得…但如今说起狠话但没能吓到他。反而让这个老兵油子一肚子地火。 孔有德看了看满头花白头发地天启帝师笑道。“援!如何不援?孔有德和黄台吉有不共戴天之仇番必欲杀之而后快!然此去京城有十万八千里。又岂能朝发夕至?我火器营事务辎重繁多。巨细皆不得疏漏。又岂能仓促上路? “督师催促不断。徒乱军心而已!” “你!” 孙承宗气得胡子发抖,却又拿这个副将一点办法没有。孙承宗你,你,你了几声,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好不容易才止住,扶住桌子慢慢坐了下来。 孔有德也不扶他,只坐在一边冷冷旁观。孙承宗摇了摇头,渐渐平静了胸腔中的怒气,叹道,“唉,这社稷也不是我一人能救…既是如此多言无益,我便再错一次,你要什么直说,我做这传话筒,为你转告天子。” 孔有德看了看秦明韬的脸,朗声说道,“军中经大凌河一战伤亡颇大,援辽一路上征召的士兵死了大半,原先临时征召的八千人,如今只余五千…这抚恤所耗甚多,需一百五十万两军饷发给死伤亲属,方能拔营。 ” 孙承宗倒不知道孔有德什么时候自己扩军了,听到七千,三千这些数字时候他愣了愣,一时还没想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听到这个男人张口就要一百五十万两军饷,孙承宗眼睛猛地一睁,仿佛不相信般地看着孔有德。 孔有德等了会,没等到回答,追问道,“督师,此事如何?” 孙承宗愣了愣,好不容易回复心神,讪讪答道,“怕是太多了,如今各处支拙,天子…” 孔有德皱了皱眉头,不乐说道,“那最少也要一百三十万两。” “尔一营兵马,岂能花费如此之巨,实在说不过去!” “督师长年在关外,岂能不知军中难处?那关宁军一触即溃也要得几百万两军饷来养,我这边个个都是精忠强兵,一日间便杀了几千鞑子救下半数关宁军,岂能少饷?如何当不得一百三十万两!?” 孙承宗脸上有点挂不住,捻了捻胡须说道,“此话也有些道理,不过却又有些不妥…给老夫面子,再减一些…” 孔有德叹了口气,刚毅的脸上满是无奈,半晌没有说话。好久好久,仿佛作出了极大让步,孔有德摇头道,“一百万两,不能再减了,再减军心便要散了。” 孙承宗看了看孔有德,点了点头。孙承宗捻了捻胡须,似乎想到什么,本来紧张的脸上突然有些闪烁,淡淡道,“既然如此,我便为你求来这一场富贵。不过…” 孔有德知道孙承宗要什么,赶紧站了起来,拱手答道,“ 抚关内外,挽狂澜于欲倒支大厦于将倾,其功莫大,师,日后但有什么事情需孔有德效力,督师一檄来足矣!” 孙承宗脸上这才有了些光亮然挥手说道,“徐阁老、孙元化和我本是好友又何须分么清楚?前次参你,当真是为了安抚关宁军心,才出那下策。既然你如此说…” “我便为你求个前港总兵也不为过。” … 两人突然亲近起来,屁话了好久。直到孙承宗钻进了轿子一行人走出了北港大门,秦明韬才揉了揉站酸的脚窝子,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随口骂道“这个老忽悠,还真会收买人心。” 孔有德楞了楞,说道,“殿下此话怎讲?” 秦明韬瘪嘴说,“皇太极兵力还在三屯营一线,忙着四处打劫呢尚未逼近京城。我听说崇祯已调临洮总兵官曹文诏,延绥总兵王承恩,宣大总督张宗衡诸将勤王,只留洪承畴在甘陕稳定流民乱局…” 听到曹文诏的大名,孔有德心里咯噔一声没反应过来呐说道,“曹文诏也来了么?” 秦明韬没想到曹文诏的名字引起孔有德这么大反应,说道“是呀,曹文诏来了。这些猛人没被打趴下之前祯怎么舍得砸一百万给你。 ” 孔有德没想到秦明韬的情报比自己这个“体系内”的还灵通,拱手说道“殿下英明,不过适才督师~拢我的意思…若是知道此事难成,他何须如此作态?” 秦明韬愣了愣,没想到这个孔有德的政治水平这么差劲,不禁把他重新打量了一番。 不过秦明韬细细想起来,历史上这个孔有德顶着家仇国恨突然造反,怎么看也是在明朝系统里混下去的样子。后来好不容易冒死逃出山东,一路为满清驱策,好像也没有捞到什么好处,在广西和李定国打一仗输了就畏罪自杀,显然在鞑子的系统里也混得不好。 倒是个只会打仗的角色啊… “上次因为你的事情,首辅周延儒和孙承宗闹得不愉快,这次会让孙承宗得手?周延儒让孙承宗来北港,就让他来碰钉子的。孙承宗之所以这么说,是想使得你信任他,使得你以为他会尽心为你办事,让你无论事成事败都记他个苦劳,让你心生感激为他驱策。 “他要是真的卖力为我们求银子,不光关宁军要恨他,崇祯也要觉得他莫名其妙。” 孔有德听得默然不语,愣愣看着地面的湿滑青石。 见他样子,秦明韬笑了笑说道,“不急,乐得让他们打去,看看这个打饥民,打流民打得威震天下,让崇祯腰杆子硬起来的曹文诏,能不能挡住皇太极的脚步。” 虽然秦明韬日算夜算,算尽了京畿辽东的局面,却没算透南海国内部的局势。他没想到庞宁这一去府城,就为了辽东的事情和其他三人吵了一架。那天一走出会议室,庞宁就直接把舰队从府城开走了。 飘忽的北风里,十艘雪白的一级巡洋舰斜张着白帆,排成两列,艰难地逆风行驶着。 赵如独自在+楼上算着这个月的帐目。自从出了府城,庞宁就一直闷不说话。昨天更是一反常态狠狠骂了顿手脚缓慢的帆缆长,把一船人看得目瞪口呆。赵如不敢去招惹他,只躲在+楼干活。 很快就算出了结果,见那数字终于转正,赵如欣喜地笑了笑。 赵如想了想,还是拿着账单走进了船长室。但屋里没看到师父,倒是两个“莺飞”戏班的女姬衣衫凌乱地搂抱在一起,互相抚慰着发出荡人心肺的呻吟声。香艳情景看得赵如面红心跳,赶紧啪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赵如呼了口气,按了按微微隆起的下身,往甲板下的官厅走去。 会议桌上杂乱地堆放着新船舶设计图,日本地图,辽东地图,乱七八糟的东西。墙上的大地图上贴满了大大小小的贴纸。赵如在官厅里左右看了看,才在大窗子旁边看到师父的身影。庞宁似乎心情不好,怔怔地看着船尾的两条浪线向远方延伸出去,默然不语。 赵如瘪了瘪嘴,凑到窗户边上突然往远处一指,大声说道, “瞧,月牙岛!” 庞宁还是无动于衷,看也没看赵如一眼,只随口问道,“账平了?” “这个月净赚七千两!”看了眼庞宁毫无表情的脸,赵如说道,“师父,我给你说个笑话。” 把从庞宁桌上偷来的金镶玉抛了抛,赵如说道, “以前有位大善人,死后去见阎王,阎王说他生前行善,下辈子投生可以自己挑。大善人说,我也不求封侯拜相,我也不求声名权势,只愿投生在太平兴盛之世、富贵闲逸之家,娶几房贤妻美妾,生几个孝子贤孙,终老于自家庭院之中便也满足了。” 赵如把金镶玉塞进自己口袋里,看了看庞宁说道,“你猜猜那阎王怎么答他?” 似乎是和这“大善人”的愿望有了些共鸣,庞宁转过了头来,好奇问道,“他倒怎么说?” 赵如得意地坐上了木窗台,笑道,“这阎罗王还没等他讲完,就自己站起来大声骂道:‘要有这么好的去处,老子早就先去了!还轮得到你?’” 一七九节 大英雄 宁闻言愣了愣,知道赵如在逗自己,不禁啐了一口:阎王怎么当的?这么没出息。” 赵如却没回答这个问题,嘿嘿笑道,“阎王又如何?这人生便是一个橱柜,又何必太执着。” 庞宁皱眉问道,“橱柜?怎么又是橱柜了?” 赵如瘪嘴说道,“当然是橱柜,里面全是杯具,惨剧…所谓人生失意常**,可与人说只二三。且得过时便睁开眼,若过不得便闭闭眼。 师父有什么好气的,人人都不一样。师父有这么大一支海军,想做什么便去做,又有谁能拦得住?” 庞宁不禁笑了,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要徒弟来开导了。庞宁扬了扬眉毛,默然不语。几只海鸥不知道怎么跟上了这艘巡航舰,在船尾穿梭来回,倒是啊啊吱吱地叫个不停。 赵如眨了眨眼睛,说道, “听说鞑子入关后不急着城,四出劫掠百姓,掠夺人口押回辽北填充各牛录的战损。得,这汉人在那苦寒之地折腾几年,再杀出来就变鞑子了。” “‘本是华夏元,却纵胡虏入关劫掠中原’,我看东王这次,是要被天下士大夫骂得狗血淋头了…东王做南海国的王还不够么?再进一步又如何?” 赵如叹了口气,摇头说,“便是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又如何?若是人人都忌恨你,都畏怕你,时时刻刻要算计步步处处要提防一个可以信任的人辈子不苦么?” 庞没想到赵如也对秦明韬不满。沉默了好久才说。“人和人哪里是一样地?你觉得苦。他未必觉得苦。你觉得是深渊地域水深火热。他却仿佛在自家宅院闲庭信步一般。”庞宁自嘲笑了笑。说道。“也只有这样地人。才做得大英雄吧。” 赵如满地啐了口。“大英雄么?我看是大狗熊。” …… “爱郎。我唱首曲子给你是好听好听?” 那双仿佛会说话地眼睛眨了眨。便听见夜莺般婉转地女声响了起来。一对柔荑时舒时展。两支金莲踩着一室彩华偏偏起舞。 “…君不见馆娃初起鸳鸯宿女如花看不足。香径尘生鸟自啼。廊人去空绿。换羽移宫万里愁歌翠舞古梁州。为君别唱吴宫曲。汉水东南日夜流…爱郎。我唱得好听不好听?” 伊人手执薄翼金扇,身穿羽衣,吟唱间舞得满室芬芳,仿佛一支绚烂蝴蝶在妖艳花朵上扇动翅膀吴三桂看得如痴如醉,只到这仙子停下来许久才渐渐缓过神来, “…好是好极了只是,这万里的大好江河怎么被你唱得这般凄凉倒似这锦竹人间繁华岁月,都似白云苍狗过眼云烟一般,要逝去了…” 吴三桂站了起来,手握大刀慷慨说道,“仕宦当作执金吾,取妻当得阴丽华,大丈夫行天下理当如此,岂能整日哀怨蹉跎…” “仙子你怎么又不说话了…这轰轰隆隆的,吵得我心慌,却是谁家的锣鼓在喧闹?” 懵懵懂懂中,吴三桂只觉得那如烟如雾,美得不似人间的女子轻轻转了个身,便渐渐离他去了。一片亭台楼阁如水幕般谢去,自己已处于一片血火战场中,身边一张赤色日月大旗在怒风中猎猎作响,脚下却是一片火海刀山中。 后面山上,无数衣衫褴褛的兵卒朝这里涌下来,那士兵也不知道有多少,无边无际的,一眼看不到尽头,看得吴三桂心房发凉。他转头再看前面,惊讶间却看到无数浑身是血的白甲骑兵,也齐齐站在了山脚下。 那些身着精甲的骑士们看了自己一眼,便头也不回地朝山上冲了过来。两支大军在吴三桂的身边猛地撞在了一起。吴三桂疯狂地躲避着,挥刀砍杀着,但无论他手上的大刀如何挥舞,他也斩不尽越来越多的敌国死士。 双臂开始发麻,刀已经快抬不起来。挥舞中吴三桂越来越疲惫不堪,却突然听见远处一片炮火隆隆。 抬头一望,无数硕大炮弹越空而来,转眼就要把自己轰得粉碎。 吴三桂吃了一惊,但被敌人团团围住,哪里进退得了?他只想弯身躲过这些炮弹。但一个衣着华贵的士大夫突然冲了上来,那士大夫死死抱住了自己,让自己动弹不得,只能直直地站在那战场上迎面而来的千万敌兵,迎面粉身碎骨的呼啸炮弹。 那士大夫胡须花白,身上瘦弱得如竹杆一般,但却有着极大的力气,吴三桂怎样也挣脱不开。眼见炮弹越来越近,吴三桂终于愤怒地大吼一声,“伪善恶儒!给我滚开!” “轰!” 惊出一身冷汗,吴三桂猛地在营帐中弹坐起来。 重重地喘了几口气,吴三桂才明白这只是一个梦。他舒了口气,侥幸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睛,才看到帐外的天只是蒙蒙亮,但四处都是慌张的兵卒在奔跑。 那轰隆声原来是鞑子那边的发炮声,这炮声和营帐里的呼喝声,马嘶声,兵器碰撞声汇在一起, 得分外杂乱。 一名将官抱着头盔冲进了吴三桂的营帐,身上的白鳞甲在交错中铿锵作响, “少将军,鞑子真的往三屯营上攻过去了!” 吴三桂这才从那个如梦似幻的美梦中完全清醒过来,皱眉大声喝道,“黄台吉不是一直围而不攻么?怎么突然打起来了?” 那将官急得一头的汗,大声答道,“听夜不收回报,多铎率镶白旗把劫掠到的人马财物送出关后交给了科尔沁部,昨晚赶回来,今天一早就发起了攻击。” 吴三桂闻言哑不语,赶紧呼唤亲兵入帐把银色铠甲穿上着大刀便冲了出去。几个缩着脑袋的小卒拖着长矛正往营寨中心集中注意吴三桂,不小心撞到了突然出帐的少将军身上。吴三桂骂咧咧地喝了声,一脚把这几个步卒踢到了地上。 皱眉看向远方,吴三桂果看见一万多鞑子全聚在了三屯营城外。三十门南海炮每分钟就能打一轮,在城墙上炸开了一个又一个的火花。这种密集火力看得吴三桂瞠目结舌,脚下一时竟迈不开步子。 前面十几天,些火炮只是零星地打了几炮,不过起着威慑作用。鞑子虽然围了城,却忙着在附近劫掠,从未像今天这样齐声怒吼。直到今天看到了这壮观的齐射景象吴三桂才明白为什么喜峰口只一天就丢了。 转过头,又见三里外下的辽东总兵祖大寿一部大开寨门,似乎要杀下山坡救援三屯营。吴三桂心里一凛,焦急地大声吼道 “牵马来!” 飞马出了营寨,吴三桂直往祖大寿中军冲去。见来人是吴三桂家士卒纷纷避让出一条道路,让这少年将军骑了过去。 “舅舅,去不得!” 祖大寿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外,却没有答话。吴三桂骑到了祖大寿面前,拉住马头大声说道,“舅舅多铎昨天率镶白旗回来了,如今近两万鞑子全集于城下们如何抵挡的住。” 祖大寿头盔的左边已经破了,这时不过用了块硬皮缝上上左颊的伤疤,看上去实在不像是个总兵官的样子。他看了眼自己的这个外甥然不语。 祖宽一拉马刀骑了过来,抱拳说道,“请少将军的骑军护住我右翼,莫让我被鞑子围…”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吴三桂怒声打断,“护个球!半个月前刚在这里吃了一败,现在将老兵疲,这仗怎么打?那正白旗没参加攻城,死死看着我们这边。舅舅这时候冲上去,不过是给那多尔]添战功。 ” 半个月前奉命救援三屯营,这一营人刚刚征募便吃了个败仗,装备士气都差到了极点。鸟铙将军炮之类的火器早已丢尽,如今不少人身上连棉甲都没有,只提着一把大刀或者一杆长矛。 这哪里是去救援,这是去送死。 祖大寿看了眼目光焦灼的吴三桂,又仰头看了看灰蒙蒙的苍天,淡然说道,“朝中流言甚多,三桂知否。” 吴三桂锁眉不语,张了张口,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三屯营城墙上的守军已经被炮火打得不敢站直身子,再没有了一点斗志。西城门上的总兵旗早已折断,无力地摊在城门上,拉下好大一片赤红锦布,倒像是一片血光一般。 炮幕逐渐稀疏下来,等候已久的三旗后金精锐推着冲车井栏往三屯营的城墙上压过去。这个前朝戚少保一力修成的蓟镇镇守,眼见就要被鞑虏攻下。 “天子三道催兵符连接赶至,此战,无路可退!” 祖大寿目光突然凌厉起来,脸上的肌肉抽搐摆出一张狰狞的脸孔,朝全军大声喊道, “那帮只会在朝堂上口水不休,自相攻诘的书生们不相信我。那些只知道落井下石,陷害忠良的言官不相信我,但我祖大寿拍着胸脯说,我对得起这苍天厚土,对的起圣上天子,对得起这血红的日月大旗!” 祖大寿怒视全军,振臂大喝, “你们都是辽人,你们知道这些年我祖大寿在做什么。告诉我,你们信得我祖大寿否!” 回应他的是几千人的吼声,这阵发自肺腑的怒喝如惊涛如海啸,仿佛是祖大寿几十年戎马的勋章,仿佛是祖家几十年战功的丰碑,从几千个愤怒的辽人口中吼了出来, “我们辽人信得!” “祖将军绝不会投靠鞑子!” 祖大寿点了点头,笑着朝帐下士卒抱拳一礼,突然间他仰面大笑起来,那笑声既狂又骄,也不知道是在笑这不仁苍天,还是在笑这朝廷昏庸。那洪亮的笑声中他双腿一夹,战马嘶鸣中已经策马冲出了营寨。几十个将领不甘落后,拔刀催马便跟了出去。 祖大寿马刀直指山下列阵的后金鞑子, “杀贼!” 长戈高举,几千人随着这声怒喝冲了出去,再不回头。 一八零节 谁辨真伪? 禁城,坤宁宫。 红底金色的宫灯在屋里照出一片暖洋洋的光芒,让整个宫殿显得分外温馨。但这温馨光芒却冲不开大明天子朱由检的眉头。三屯营已丢,鞑子倒是没有逼近京城,掉头往东直奔迁安,开平而去。那些卫所兵…这两座城料想也是守不住的… 把手中的《大明疆域图》往案上一摊,朱由检重重靠在了椅背上,叹了口气。又想起在三屯营战死的祖大寿,朱由检摇头说道, “这又少了一个…” 听到天子的叹气声,周皇后忍不住从床上站了起来。走到了天子的身侧,周氏轻轻说道,“夜已深了,殿下莫再操劳国事,累坏了龙体如何治国平敌?” 崇祯摇了摇头,饶不休地指着地图上地渤海西岸骂道,“那袁蛮子曾说五年平辽,这种痴话朕如今是不敢奢求了,那也别放他们进来!宁锦一线花了朕多少银子?所求的是什么?无非是牵制住鞑子,守住京师一线。” 崇祯愤怒地一掌拍在了上,有些失态地喝道,“这第二次了!这孙承宗在关外做什么?几百万两银子砸下去就练出这么些兵来?大凌河一战败得丢盔弃甲。三屯营再战还是败得丢盔弃甲!如今再战,又败,蓟镇丢了,祖大寿也死了!” “这都是些什” 周皇后从椅子后面抱住了年轻皇帝,柔声说道,“陛下喜怒,待得勤王兵马来了,自然把鞑子赶回关外去。”见崇祯脸色舒展了些,周皇后好奇问道“陛下不是说那祖大寿投了鞑子么,怎么又会死战殉国…” 崇祯闻言沉默下来,半响说道,“这都是那些言官们说的,如今看来,其中真伪也是难说。” 周皇点了点头。说道。“怕是那些言官冤枉他了…” 崇祯想了想。还是摇头道“此事难下定论。关内外人人都传他投鞑。岂能没些道理?他那些子侄全去了沈阳。说在那边被小奴处处照顾…” “唉…这真真假假何分得清?这满天下多少督抚多少总兵。你让朕如何一个个去辨认忠奸?人人都说熊文灿好。却让沙定州逼近梧州了!这天下就没一个好消息!当真是不说也罢…” 见皇上又动了肝火周皇后默然不语。只是体贴地把脸颊靠在朱由检地头上。 半晌。朱由检似乎想到什么道。“对了。说到熊文灿我倒想起件事情。 我听说袁贵妃怂恿你在后宫装‘玻璃窗’。此事万万不可。” 朱由检皱了皱眉头道, “那五源贼如今踞于南海,日日做这些奇巧物事来侵蚀我大明关防。如今又传言说那秦明韬卖火炮给鞑子…首辅说不是秦明韬卖的,督师说是秦明韬卖的,此事还未有定论,但此患不能不防。皇后母仪天下可失礼,切莫要学那苏杭大户装这祸国殃民的‘玻璃窗’。” 年轻的皇后撅了撅嘴巴了想还是答应下来,幽幽说道“臣妾知道了,陛下放心。” 朱由检不知道又想起些什么来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周氏有些不甘地想着那些漂亮光亮的玻璃窗,看着案上的疆域图问道,“殿下,那五源贼是在南在北?在哪个方位?” 崇祯闻言哑然失笑,转身看了看端庄美丽的周氏,忍不住把她拉到自己腿上,温柔说道,“五源贼自号南海伪国,自然是在南面。” 周氏难得被崇祯抱着,这时笑吟吟地缩在丈夫的怀里。她好奇地在那疆域图上看着,又问道,“那是在哪个地方?” 那疆域图绘在一块锦布上,尺寸极大,崇祯刚才只摊开了辽东和京畿那一块,这会见周皇后问道,他便把疆域图往下面拉去。一路摊开,摊到两广雷州,再下面那疆域图竟然就没了。琼州府孤悬海外,只有府城一块在疆域图上露出一点点。其他州县,图上根本没有画,。 崇祯愣了愣,指着琼州府城在疆域图上露出的一点点地方,讪讪说道,“便是这里了。” 周皇后眨了眨眼睛,诧异问道,“这么远的地方?连疆域图都不标了…这怕比那交趾安南还要荒蛮。为何朝中大佬们日日为这天涯海角,为这丁点大的地方参奏不停?” 崇祯听了这话半天没反应过来,只盯着疆域图下面没有画出来的海南岛出神。好久好久他才凄凉说道, “是呀,熊文灿说那五源贼愿意年贡白银十万两,比原来税赋多一倍,只求得个藩国的册封。但这一句话却让朝中吵成了一片,那些进士们满口经典句句道德,个个都说祖宗基 土也不可丢!” 大明天子叹了一口气,摇头说道, “朕这个天子,寸土也不可丢啊…” …… 开平中屯卫的参将府里,大明帝国的卫士们早已不见踪影。正白旗的精锐护军占领着府内显要位置,鹰隼的眼睛里时不时露出些森然杀气。 多尔衮正用磨刀细石小心地打磨着他的马刀,似乎对自己的工作满意了,他举起了长刀左右看了看,点了点头。 走到院子里,对那个绑着的俘虏,多尔衮大声喝道, “尔帅已降,你还要坚持吗?” 匍匐在地上的大明千户甲已失,在三月的寒冷天气里裸着上身,露出了一身触目惊心的鞭伤。昏昏沉沉中他被多尔衮的爆喝惊醒,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好不容易看清了站在在面前的鞑子贝勒,千户蔑视地笑了笑,却一句话也懒得说。 “好,是个刚烈。 ”多尔衮笑了笑,蹲下来凑他耳边道,“我会让投诚我大金的秀才们为你写个传记,就说你见我大金骑军望风而逃,弃城南奔,被斩于城南三河岔。” “怕你的忠烈求死,是永远有人知道了…” 听到此恶毒阴损的招数,那个浑身无力的千户顿时急得满眼血红 “杀千刀的鞑子…老子…老和你拼了。” 浑身的鞭伤已经有些化脓迹象,这种重伤本该让人浑身火热高烧不退。这个千户在院子里躺了一天一夜,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但听了多尔衮的这句话,他却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一份力量,踉跄着爬了起来。 双手被麻绳反绑着,千户摇摇晃晃地往前跨了一步,大吼一声朝多尔]咬去。 “凶残鞑虏,百死不足于平天下!” 但重病中的这个冲刺却一点章法也没有。多尔]冷冷一笑,轻轻一转便已抄到了俘虏的身后。高举的马刀重重挥下,竟把千户的头颅生生剁了下来。锋利的刀锋在脖子上割出一个雪白的断口,但这片雪白很快就被涌出来的血浸红,动脉里喷出一米高的的血柱。 失去了头颅的烈士还在往前,连跨了两步才失去平衡倒了下来。多尔]早已退开,冷冷看着那个死不瞑目的头颅在庭院里滚动着。 “哥的刀越来越快了!下次一定能把吴襄抓住!” 大步从门口走了进来,多铎看了看滚停在水沟的千户头颅, “昨天有几个~|了头的军户来告状,说这千户吞军田为私田,又转租给卫所外的佃农,不让军户们过活…这千户看来贪了不少,吃饱了拿足了,倒是对他家主子挺忠烈。回头拿他头颅挂在城墙上,好让那些猪羊们安定些。” 多尔衮点了点头,走到那千户的尸体边上,在那千户的皮肉上擦拭马刀上的鲜血,随口问道,“城里的军户都剃了头么?” 多铎看了看多尔],讪讪说道,“只有半成人被威吓着剃了头,其余人都不愿。哥,我看不杀些汉人,这场面镇不住。” 多尔衮似乎犹豫了会,最终还是摇头说道,“算了,稳妥些别激出乱子。这次也抢了六、七万人丁了,再多也消化不了。就按八哥说的,不~|就不~|吧。这些城估计也守不住,倒不如趁乱多抢些银子。这边我守着,你往北汇同八哥打永平去。” 多铎看着多尔衮,闷不作声。 多尔衮拍了拍多铎的肩膀,笑道,“你不要总和八哥过不去,这次他把中屯卫和永平的功劳都给我们了…凡事看远点,别急于一时。” 多铎不爽地把头撇了过去,半响又转过来说道,“哥,你是哄黄台吉的吧?你是故意哄他,不是真心跟着他吧?” 多尔衮似乎被这句话电了一下,手从多铎的肩膀上弹了下来。多尔]偷瞥了眼远处的卫士,有些慌张地说,“我如何是哄他了?没有他后金就要乱,父汗若在,能看我们手足相残么?” 少年贝勒对多尔衮的慌张神态很满意,自得地说道,“我便知道你是哄他的!” 想了想,多铎又不满地说,“黄台吉和南海人买的都是些什么玩意,给我们用的十门炮已经坏了两门了。” 多尔衮愣了愣,说道,“和仇敌买来的东西能是好货么?这些炮再不经用,总能轰开城墙不是。这一路上打开这些城门,比上次入关是轻松多了。上次我俩能这么轻松拿下这开平卫么?你倒想怎样?想用一辈子?” 一八一节 勤王大军 言的浪花拍打着峭壁,在悬崖上打出一片又一片的后的阳光中碎成一片闪闪发亮的水珠。峭壁的上面,两百名手持燧发枪的“骑兵”在快速运动着。 这两百人骑着膘壮的战马,穿戴着制式的灰色军装和黑色皮靴,背上都扛着一支精巧的南海燧发枪。两百人中间护着一部套四匹马的战车,如果你仔细看,你会发现那粗海布盖着的战车实际是一门小炮。 这支部队在运动中保持着高度戒备,背插小旗的十几骑斥候在四周侦探,巡查着周围地境。 实际上,这是改水营的一次突袭训练,从三个登陆点越海抵达辽东半岛,奔袭八十里外的南汛口。这支小部队,是抢在前面地骁字旗第二司。 一个斥候冲了过来,他拔出了背上的改水营斥候旗,离队列还有百米时在左手上挥舞了两下。士卒们确认了他的身份,让出一条路来让他直接骑到了这两百人部队的“千总”面前, “报!前面十里就南汛口,无敌兵,有逃亡辽民数百人聚居。南面第三司在我司右翼,距离二里。” 骁字旗第二司的千总点点头,他回头看了看,两百骑火枪手的胸甲头盔在阳光下照出一片耀目的雪白。长年的强度训练和充足营养下,这些士兵个个都是强健彪悍,而夜校文化课和丰厚的军饷也让他们士气高涨。 千总相信:己会赢得这次训练第一名。 “加速前进,抢在第三司前面到达汛口!” 口原来是大明东江镇的一个前沿碉堡,不过这些年东江镇体系混乱自相攻,这+=堡早就荒废了。现在后金和明军注意力都在京畿,人烟稀薄的辽东半岛没人管。在这种背景下,改水营大胆踏上了辽东半岛举办了这次强渡突击训练。 第一个到达南口地“司”晚上可以加餐。每四人加烧酒一壶。野味宴席一桌。当然不只是加餐地奖励果在训练中把别地司比下去。能够加获一门步兵支援四磅炮。增强“司”突击火力。不但如此。还能够让东王在大会上表扬几句。这会让这个单位更有荣誉感。 从物质~神地奖励训练中地诸将士使足了劲。他们朝第一名发起了冲击。但事情总是不遂人愿。关于竞争者地坏消息很快传来: “报。勇字旗第一司出现在右翼。旗总常文广亲自带队走岔路越过了我旗第三司。现在冲向南汛口。” 身材高大地千总眼睛一瞪声骂道。“吊子日地常文广又玩阴地!他像个旗总么?老子拼了!全司突击!最快速度进入南汛口!” “东王说了。抓来一个辽民一两银子。兄弟们。给我冲!” 两百士兵齐声大呼。策马往演习训练地目地地冲去。 骁字旗第二司三里后的海边平原上片旌旗招展,原野上驰过一片整齐得有些骇人的骑兵队列。这是秦明韬率领的中军精锐,也在快速向南汛口前进着。这次演习性质的训练秦明韬很重视,李锦熙等几个谋士也跟随其中。 秦明韬对全营的表现很满意——今天看下来,这次演习很成功,五千战兵都掌握了基本的骑兵突进。如今改水营有近万马匹,算战马的话也有五千匹:够在必要时候发起长途奔袭,打击敌人的核心区域。 看了看西面的海,秦明韬又想起什么,向李锦熙问道,“那孔有德说起曹文诏就变色将真有如此悍勇?” 李锦熙想了想,说道“这人是大同人,这两年在西北讨伐流民军率三千辽骑在百万流贼中纵横突砍如入无人之境。此人不但勇毅,更善于用计多次用诈击破敌众,实在是千军难求的良将。如今大小流贼闻“曹”字而色变,像绵羊一样被他四处驱赶。” “如今他的三千骑军就快抵京,我怕殿下在京畿的谋局…” 秦明韬想了想,只问道,“那曹文诏和皇太极打过没?” 李锦熙始终不太习惯南海五王不同于常人的一些用词,比如把黄台吉叫为皇太极就让他很不舒服。他不知道这是后世对黄台吉的习惯称呼,只觉得一群辽北鞑虏,为什么冠上“皇”这样的高贵称呼。但既然东王习惯这么说,李锦熙也只有改口, “曹文诏久在辽东,在熊廷弼、孙承宗手下都干过。和鞑子打胜多败少,但他以前位职低,倒也不引人注意。和皇太极…他没有直接交过手,不知会是怎样情景。” 秦明韬点了点头,默然不语。骑了几百步,李锦熙又抱拳说道,“还有一人,殿下也要留意。” “哦?哪个?” 李锦熙脸上有些阴森,沉声说道,“卢象升。” 突然听到明末名将卢象升的大名,秦明韬愣了愣,看着李锦熙问道,“上次你说认识他。” 李锦熙点头称是,说道,“在洛阳求学之际有数面之缘…此人幼学经纶少学武略,文可以做一笔锦绣文章登堂答对,武可以百步穿杨行军突阵,实在是当世人杰。上次黄台吉入关他募万人勤王受崇祯嘉奖,后来任大名三府兵备道,专事练兵。” “前番听说他已率军北上勤王。有此人在,京畿之局或有变数。” 卢象 名秦明韬当然听说过,明末是个将星云集的时代,而疑是其中最璀璨的几颗之一。明末的乱中,卢象升率领一手打造的天雄军南征北战,是苦撑这大明残局的支柱之一。听到卢象升也开始崭露头角,秦明韬突然觉得前路又多了些艰辛,不禁点头说道, “大明朝气数未尽。” 中军正在前进,两名参军府文吏骑马从后面飞骑追了上来。 “殿下!咨议!京畿细作回报!” “三月二十七日多尔]率三千骑攻击武清县,天津卫诸军万余人北上阻拦,双方激战于大河屯。多尔衮骁勇,卫所诸将不敢上前迎战。唯有一个文官率三千人死战不退,卫所诸军得此空隙四下围住鞑虏。” “鞑子被围后击天津右卫打开缺口率军退回开平中屯卫。此战鞑子伤亡百余人,卫所也有数百的死伤。” 李锦熙点了点头,说道,“如迁安已陷,鞑子正围攻永平估计是皇太极牵制天津诸卫的动作…哪个细作报来的?赏他白银百两,让他再探。” 那文官点答应了,正要把细作的军情信交给李锦熙,却听到东王问道, “那个死战不退的文官叫什么?” 两个文吏不记得了,翻看了手上信件才抬头报道 “名府,卢象升。 ” …… 弘治十三年,大士刘健上奏说,“晚朝散归后,天色已晚处送来的文件往往积压内阁,来不及处理,如有四方灾情,各边报警灯事务,就有耽搁的可能。”于是孝宗弘治皇帝便下令,除早、晚朝之外,每日两次在平台召见有关大臣议事因此便有了“平台召对”这样一个朝参方式。 但之后明朝皇帝,基本上连早朝都懒得出席,更不必提晚朝和“平台召对”了。不过到了崇祯朝这个情况变了,勤于政务的朱由检时常在平台召见国之重臣。 杨鹤出抚甘陕之前,崇祯是在这里送他的。袁崇焕被斩之前祯是在这里见他的。 曹文诏刚到达云台门前时,看到延绥总兵和宣大总督都已经到了一拱手道:“二位别来无恙,这也是接到皇上宣召的旨意了吧?” 在崇祯钦点的当红猛将面前二将不敢怠慢,宣大总督张宗衡拱手答道“正是,我二人镇守等京近,得旨后率军赶来,已扎营城外半月了。一直等到曹将军到,今日才接到天子宣召之旨。” 这话里有些自嘲的意思,曹文诏笑了笑,昂然答道,“将军笑话曹某了,我从临洮赶来,距此足有两千里路途。虽然在下一路驰骋也着实费了数月才至。此番鞑子肆虐京畿,我等当同心协力为国效力,扫平贼寇。” 三人在门外客套了几句,宣旨太监走了出来,“皇上传召,宣三位入内议事。” 两个总兵对视一眼,都拱手朝曹文诏说道,“曹将军先请!” 桌案上摆放着一堆奏折,但这时都被合起来堆在一边。三个总兵行礼后被赐了座,这也算是殊荣,三个总兵受宠若惊,屁股只敢坐下去一半。 崇祯这些天被丢城失地的消息折磨的焦头烂额,这时看到曹文诏就像看到救生圈一样,点了点头就直奔主题, “如今现在直隶烂,诸位为国之干城,决计如何平贼 这话问得空泛,让人不太好答。这种战略性的问题多该由皇帝定夺,或者由兵部尚书决策,三个总兵不过是统兵将领,考虑全局进退的话实在是专业不太对口。三人都没有说话,倒是一时冷场了。 崇祯脸色有点难看,眼睛在三个人身上扫来扫去,最后还是停在曹文诏身上。 和其他将领不太一样,曹文诏在甘陕一直是吃独食,打起来狠得很,很少考虑友军策应之类的问题,倒是习惯于自己制定进退方略。正因为这么独,打得又这么好,他的官才升得这么快。 想了想,曹文诏拱手答道,“末将以为,鞑子千里奔袭之下粮草最虚,如今山海关还在,鞑子只有喜峰口一线可以转运粮草,若断之,则京畿形势大有可图。” 崇祯闻言眼睛便亮了起来,上下打量了番这个中年悍将,越发喜欢起来。崇祯颔首笑道,“我便知曹总兵有计。” 崇祯实在是对捣浆糊的孙承宗烦不过了,慷慨说道,“我有意以曹文诏总督京师外诸兵马,统一调度平此番贼患…诸位以为如何?” 曹文诏在甘陕确实打出了名头,几次用计大破敌军,倒不是只会冲锋的苦主。其他两个总兵对视一眼,拱手答道,“皇上圣明,曹总兵勇毅而有智略,我等愿听其调度。” 曹文诏还要推让,崇祯已经把秉笔太监王承恩叫了进来。这小公公刚好和在座的延绥总兵王承恩同名,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崇祯意气风发地站了起来,大声说道,“赐三位总兵御馔貂裘,以示嘉奖进取之意!你去和首辅说,朕要封曹文诏为左都督,总督京城外北直隶诸军。” “勤王之师已至,此番朕要一举讨平小贼黄台吉。” 一八二节 太子少保曹文诏 禁城,是大明天子的宫殿。 这座象征着中央帝国皇家威仪的宫殿也不知道有多长,也不知道有多宽。一色的黄琉璃瓦顶看不到底,所有的建筑都有着青石白底的基座和金碧辉煌的彩画,映出一片不同寻常的庄严,是天底下最富丽堂皇的宅院。 既没有礼制规定,也没有祖宗家法约束,但忠心的大臣们总是不让大明朝的天子走出这座宫殿。到了天启崇祯二朝,除了不能避免的祭祀等礼仪活动,少年即位的天子想走出紫禁城更近乎一个幻想。安全、威仪,大臣们总能找到各种奇怪理由阻挠皇帝出巡。 除了王霸天下的太祖,兵变靖难的成祖,有明一朝最和文官们过不去的怕要算明武宗正德皇帝。武宗一朝把兵权抓得很紧,数次亲征,无论文官怎么闹腾天子也不放在眼里。但即使这样,天子人身自由也受到很大的限制。 正德十四年,武宗欲南巡,百官谏阻,武宗大怒,进谏1人全部廷杖,杖死11人,下狱39人,远谪1,但最终结果还是被迫放弃南巡。不但这样,后世修史文官还百般诋毁这个皇帝,极尽所长把他描述得荒淫无度。 而和官僚系统百年的漫长博弈中,大多数得明朝皇帝是没有正德那样的能力和决心的。 既然不能出去,天子,这个高无上的孤家寡人便只能和一群美女和阉人们坐在这个宫殿里由几万装备精良的京营守护着,接收千万文官武将的山呼海啸朝歌拜颂,倾听着庞大官僚系统从整个帝国各处传来的奇怪声音,凭借自己的喜怒哀乐,凭借想象和臆测管理这个庞大的国家。 既然只能待这个宫殿里,百事由官宦们随意描述,又何必分前朝后朝?所以出现万历皇帝那样几十年窝在宫里不上早朝的天子,也不足以怪了。 当然,皇帝所着的这个宫殿也足够大,比后世的故宫还要大。明朝的紫禁城是从大明门开始的。“日月光天德壮帝居”,大明门是一座三洞两层的门楼,硕大的石狮,威严的下马碑陈列两边,朱漆金钉重檐斗炫耀般的彰显着皇家气派。 大明门的后面是一条“砖”铺就的笔直御路,一直通向不知其深几许的宫里。走过那一片连檐通脊的廊房一座大门叫承天门。这是一座黄瓦飞檐,三层楼的五洞城楼,五道品制不同的外金水桥富丽堂皇,看上去便让人肃然起敬,让人抛弃一切对天子的不恭。 承天门再下走是端门。这是一座同样气派地三层城楼。但有着更深邃更压抑地门洞。端门后面。长长地御道继续延伸。直到高耸地午门。午门地城楼很高。足有六、七层楼高地雁翅楼和正面连成一体从三侧将你包围。你需要仰着头才能看到上面密密麻麻地持戈禁卫。 穿过午门继续前。穿过内金水桥。穿过那个气势蓬勃地广场。才到达紫禁城地第五道门。皇极门。这是个重檐歇山顶。汉白玉基座地大气建筑。刚穿过巍峨压抑地午门。皇极门这种开阔地建筑会让你觉得祥和安宁。感受到浩荡天恩。 皇极门实际上是紫禁城地正门。但也是为天子御门听政地场所。虽然明朝地太祖爷朱元璋更喜欢在皇极门后面地奉天殿举行庞大地朝会昭仪天下后面地皇帝们都更喜欢在皇极门搞规模较小地早朝。 明代地早朝在万历前后一度消失不提。但到了危机四伏地天启崇祯二朝。中断多年地早朝又重新开始。末世里。大明朝末世皇帝希望用这种勤勉。换取一个太平天下。 崇祯五年四月二十三日皇极门又迎来了这样一个早朝。 “臣户科给事中朱文焕有事奏” 众官似乎一直在等着这一刻,朱文焕一站出来感觉到整个殿上的目光刷地全集中到了自己身上。朱文焕不慌不忙地抖了抖前襟,毫不畏惧地迎向其中那些仇视的目光。 “让他说。” “蓟辽督师关系甚大外寄托非轻,恳乞圣明立赠斧断…孙承宗长年在锦州结交总兵诸镇,徒耗国库不谋进取,年耗饷银数百万。朝鲜先亡,大凌河再败,致林丹汗不敢扼女真之锋,才有今日喜峰口之失。如此伎俩可称为长城耳?” “昔万历朝戚少保筑三百里长城,烽燧台堡雄关险隘至今巍然,蒙古诸部数十年不敢叩关,所耗不过白银十万两。孙承宗袁崇焕耗资数百万修关宁锦,却是千疮百孔不堪一击,其中虚几何?” 朱由检点了点头,看了看孙承宗。年过七旬的孙承宗谦恭地站在众官前 上波澜不惊,仿佛朱文焕的攻击与他无关一般。朱头,正要让孙承宗自辩,却听到站位稍后处有一声, “臣兵部尚书熊明遇有话说。” 崇祯想了想,只说到,“让他说。” 熊明遇是孙承宗好友,这会肯定是要为督师辩护了,一站出来他仿佛就看见了首辅周延儒愤懑的目光。熊明遇清了清嗓子,拱手说道,“蒙古诸部与女真不同,我朝数次大征蒙古诸部元气大伤,岂能与建州强虏并论。如今关宁一线有辽军十数万…” 但他话没说完,就被站位靠前的一个御史打断了, “臣右佥都御史~有话说。此十数万究竟是纸上的十数万?还是当真十数万?前番大凌河关宁军十数万人为何溃不成军,孔有德几千人为何能击退黄台吉?孙承宗维护关宁诸军不为孔有德叙功,更攻击其交结南海秦明韬,使登莱诸军心生怨恨。此诚资敌自毁…” 争论越来越激烈了,更多官员跳了进来, “臣左都御史;于廷有话说,孔有德结交南海匪类一事,证据确凿。如今京师告急而孔有德不救,其心昭然若揭…” 东林党如今不如从前,陈于廷的话立即在殿上激起一片反对声,“孔有德若有异心,何必要勇战救下几万关宁军?如今鞑子烂京畿,当以安抚诸军军心为上!” 但还是有人站出来挡了这一箭, “那如何解前港建筑全为水泥所筑…” … 从朱文焕弹劾承宗开始,朝堂上不到十分钟就失去了秩序,大小官员纷纷跳了出来,互相揭短百般辩护攻讦不已。朝堂上只见一片口沫纷飞,一众进士出身的朝官们引经据典,侃侃而谈,当真是没有硝烟的战场,没有刀剑的对决。 其间的一言一句,可能就要影响到以后的仕途晋升。此时的一词一行,可能就要重整党派的划分,其间拉锯对攻罪名罗列,动辄就要让人革职夺袭下狱流放,就更是血肉横飞。比起战场的箭矢漫天枪炮如林,这又是另外一种残酷,非有勇有谋大智慧者不能胜。 大凌河一战亦胜亦败,虽然关宁军军溃了,但孔有德又斩了几千鞑子,实在是个说不清的局面。要是没有孔有德这一击,孙承宗一派人早被革职回家了。但如今搞出这么个不胜不败的局面来,争夺功劳脱卸责任的事情就说不清了。 “无锦州兵马死战在先,孔有德部如何能侥幸克敌。” “吴襄一击即溃,祖大寿投降女真龟缩不出,倒是哪里有死战在先?” “血口喷人!祖总兵战死于三屯营,岂是投降叛国之人!” 一帮进士都是天下英才,反应之快辩术之佳令常人瞠目结舌。加上是团队作战,各种说辞早有预谋计划,各种防卫措施早作了准备,其集体布局之下,更让这场争斗充满了智慧。往往一方刚占了上风,另外一方突然抖出一张王牌出来,形势立即改观。倘若谁人想乘胜追击,却一不小心就被对方把事情由头绕到皇上身上,让人就此打住不敢再说。 朱由检脸色阴沉的坐在御座上,任朝臣们各自慷慨,默然不语。吵了一个上午,事情越说越复杂,其中牵涉到崇祯二年毛文龙案,袁崇焕案,崇祯元年钱益谦案,三朝会典案,甚至天启年移宫案,万历年红丸案种种种种也夹杂进来,越发理不清楚断不下去。 “首辅周延儒,大学士徐光启一党借此战之机把持朝廷,实为阉党余孽…” “圣上明鉴,东林结党营私,舞弊…” 直到太阳升到正中,皇极门中诸位争得饥肠辘辘,眼看就要退朝吃饭去了,大家也没争出个结果。 孙承宗和孔有德的案子估计一时半会是争不出个结果了,吵得累了,终于有人站出来说起京师附近的事情。根据传统,这次还是户部的人站出来哭穷。 “臣户部尚书毕自严有本奏…文诏节制诸军月旬,十万勤王军集于京畿,所耗饷银甚多。曹文诏、张宗衡集结于遵化东南,稍进则可取女真三屯营屯粮,如今却畏敌不前,虚费粮草…太仓库入不敷出军饷不足,请发内库银补军资。” 崇祯闻言愣了愣,问道 “前番不是催他了么?” 没人回答这句话,崇祯皱起了眉头,对违令驻留的曹文诏大为不满,忿忿说道, “知道了,加曹文诏太子少保,催他进军。” 一八三节 奇袭 来越暖和的天气让多铎不舒服地耸了耸脖子,这已底了,身上的铠甲显然没有考虑过排汗的需求,浑身汗水都被敷在衣服底下,让多铎非常不舒服。 看了看不远处的黄台吉仪仗,多铎怀地问道,“哥,黄台吉这是什么意思?那曹文诏要是不傻的话,不会不知道我们的兵都从各地抽到这里来了吧,还敢来袭击粮草?这不是送死么?” 多尔衮看了看多铎,说道,“他顶多知道我们各地兵马减少了,又哪里知道我们聚在这里。” 多铎说道,“你当曹文诏傻的么?他既然不知道我们兵力部署,怎么会贸然发起深入突袭?”多铎看了看这一片树林藏着的八千精锐骑兵,说道,“如果曹文诏不深入突袭三屯营,我们埋伏在这里是晒太阳么?” 多尔衮想了想,和多铎说道,“或许大汗算出来了,曹文诏必须突袭三屯营。” 多铎不屑地啐口,“黄台吉是诸葛亮么?南人的勤王兵马这个月来了好多,这些客军一一布置好以后我们处境就危险了,我们这次抢得也够了,再待在这热死人的地方做什么?该退回喜峰口了,该回沈阳了。 ” 多尔衮只用手摸了摸马,沉吟不语。 山风总算处吹了过来,让埋伏在高处的女真三旗精锐凉爽了些。多铎吸了吸鼻子,觉得空气里有股火药味。抬头看去,二十一门还能用的南海炮被推出来列在了山头上,炮口斜向上对着明军袭来的方向。 这摆明了是要吃大鱼的思,黄台吉就那么有把握曹文诏会来? 多铎正在怀。一骑斥候急吼吼从外冲了过来。斥候地报告让八千后金战士怒发冲冠。却让多铎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正蓝旗被曹诏击溃古尔泰弃三屯营往喜峰口逃去。曹文诏和王承恩二部率骑兵五千。步卒五千朝这边赶来。” 多铎吞了口口水。大声朝多衮问道。“哥个月正蓝旗护军精锐就被抽走了。全被黄台吉抽走了!五哥怎么还会独自拦在前面?这是谁布置地?” 多铎突然明白过来。大声吼道。“黄台吉使诈!这是害莽古尔泰!” 多尔衮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摇头说道。“擅自撤退…这次莽古尔泰真要倒霉了。” …… 两里外,曹文诏率领一万人乘胜往后金军控制区里猛插。守卫三屯营的正蓝旗已经被击溃,现在看上去是鞑子辎重最虚弱的时候。但刚获小胜的曹文诏脸上却愁云密布,那拧着的眉头论如何不该属于一个打赢了鞑子四大贝勒莽古尔泰的明将。 刚才一战赢得太轻松了,终究有哪里不对。 延绥总兵王承恩也在军中,刚才和莽古尔泰的战斗里他胳膊受了轻伤,这会虽然已经用布止住了血,但伤口隐隐的伤痛让他的坏脾气又涌上来了。 骑马从后面追了上来,王承恩咬牙咧齿地朝太子少保左都督洮总兵官曹文诏大声吼道, “曹文诏!你在想什么!得了六十余鞑子首级够了!可以班师了!这大沽以北玉田以西,鞑子各处兵力都有减少,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杀千刀的说不定就在前面!这样深入,万一被围援军全无!” “这三屯营不能去!” 曹文诏头也不回,只朝京城方向抱拳一礼说道“天子令我五日内攻下三屯营,王老将军,此番是有进无退。” 王承恩气得七窍生烟,愤懑地一拍大腿大声骂道,“你傻的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让你去死你也去么?” 头盔上的红缨在骑进中轻轻扬舞,曹文诏转头看了看王承恩毅答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你!” 王承恩被这个傻货气得说不出话来,两只眼睛里血丝密布得铜锣般大小死死瞪着这个后生。 曹文诏看了看这个身经百战的军门老将,拱手说道,“王将军还不明白么?天子为什么给我这个少保头衔?六十级首级何用?天子催兵旨一道接一道,监军太监一日急过一日,三日内再不进军三屯营解京畿危局,我二人都要下狱为囚。” 这句话让王承恩的脸上抽搐了几下,一下子气势全无。老将军吸了口凉气,半晌才喃喃说道,“…下狱为囚?如今这是什么…帝心难测朝中那些草包们更是越来越不讲道理了!想我王家世代为将,自永乐爷那会就在军中效力,如今竟被几个文官逼得快要下狱为囚…” 王承恩突然又发起火来,大声喝道,“曹文诏你想怎样?把我榆林百战之军丢在这里么?” 曹文诏皱眉看向了 没有答这句话。王承恩等了半天没等到答话,无奈:他咬咬牙正要回到自己军中,却看见前面一名斥候背中数箭,狼狈夺路逃了回来。 “杀千刀的!前面有伏!” “有埋伏!诸军列阵!” 两个总兵话音未落,数声号角已经在小山上吹响,喊杀猛地炸起。一离开树林里的藏身,后金大军各色的旌旗全部展开。几千精锐女真骑兵从前面的山腰上冲了下来,远远望去倒似一倒扑面袭来的巨浪。 “是鞑子!正白旗!是多尔]!” “还有镶白旗!” 曹文诏这边的千骑兵都是从关外拉出来的,和流贼砍过和鞑子打过,个个也是身经百战的老兵。突然遇袭之下这边倒也没有慌张,在各级军官的吆喝下很快列出了锥形冲锋阵。 “王老将军!请率骑兵随我!另派步卒护住我军侧后!” 几千女真蹄在间杂着麦田的荒原上踏出一线的滚滚灰尘,隆隆声中踩得大地也有几分颤抖。几百米的冲锋距离转眼间就要跑到尽头。 曹文诏眯眼估了估来敌量,不禁冷笑一声,红缨长枪朝冲在最前面的多尔衮一举,大吼一声, “随我杀贼!” 话音未落,曹文诏一马当先已经冲鞑子前锋。义子曹变蛟嗷嗷叫着跟在了后面,三千铁甲辽骑也不是吃素的,个个马刀高举,一片喊杀声中朝鞑子发起了反冲锋。不过十几息后,两支骑兵像两阵汹涌澎湃的洪水,轰一声猛地撞在了一起。 两边都是骑密集冲锋,当先的战马被后面传来的巨大的冲击力挤成一团,巨大的冲击动能中各种器官被挤成一团血浆,猛地弹了起来。百斤的战马尸体飞得足有一人高,落谁身上谁倒霉。这一线冲撞处人仰马翻已经没法接战,后面的骑兵们迅速朝两边迂回,在荒野上开始捉对厮杀。 曹文诏避开了第一波冲撞,转弯中冷不丁地擎起长枪奋力一捅,把一个没反应过来的红甲护军扎了个透心凉。他腰身猛地用力,枪尖上的尸体被狠狠甩过头顶,顿时砸倒了两个冲过来的甲兵。 一个白甲护军见曹文诏枪势已老,竟奋不顾身地从马上跳了过来,在空中一刀剁下。眼看避无可避,曹文诏夹马一翻身子,把身体横到了马肚子左边。那白甲兵扑了个空,在地上打了个滚正要爬起来,却觉得背后生风被曹文诏一枪废掉了左臂。 杀红了眼的曹文诏如疯虎如暴熊,怒目圆争,银枪过处鞑子非死即伤,杀人如麻的后金精骑竟被他刺得像见了瘟神般四处躲避,不敢上前。 曹文诏得势不饶人,直往人多的地方突杀进去,搅得鞑子阵型变成一团浆糊,他抬头又看到曹变蛟和多尔衮绞杀在一起,大喝一声我来也,就要往那便边突杀过去。 “曹文诏!把脑袋留下!” 见这边形势不对,多铎带着亲兵冲了过来。但多铎冲到半路就被一员明将拦了下来,正是延绥总兵王承恩。老将军不顾胳臂上的伤痛,带着两千榆林骑兵也加入了战局。 “曹总兵,吾来救汝!” 见五千榆林步卒正在靠近,曹文诏心里定了下来。榆林延绥镇的步兵是守卫长城,防卫蒙古劫掠的边军,也是最精锐的明军之一。如今敌人的骑兵已经被自己黏住发不起冲锋,这五千长短步卒赶过来正好把这些鞑子一网打尽。 但曹文诏刚放心下来,就立即被山上的情形惊得心下一凛。黄台吉亲率三千精锐护军,乘两边胶着砍杀之时从小山上发起了冲锋,直接杀向了没有骑兵保护的五千步卒。随着黄台吉现身,山上二十多门火炮也朝这便吐出了火舌。 炮弹像仙女散花一样在自己的附近爆炸,开花弹爆开的铁碎片瞬间割去了十几个士兵的生命。 不能让三千白甲兵杀进步卒群里! 曹文诏的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朝左右看了看,见附近还有百余骑亲兵,咬牙怒喝道, “奴酋便在眼前,随我杀过去!杀了此贼!” “杀了黄台吉!” 但曹文诏只调转了个马头,第二轮炮击已经开始了。曹变蛟在那边缩头躲过了多尔衮一刀,错马而过时往小山处一看,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几十枚炮弹越空而来,齐齐朝义父飞去。 “父亲!!” 王承恩被曹变蛟这声凄厉呼喝吓到,转头一看之下神色大变, “曹少保!!” “轰!!” 一八四节 总兵官孔有德 月的小凌河畔,登莱军副将孔有德镇守,前港。 寂静很久的前港码头上又喧闹起来,几十条沙船上搬下来一个个沉重的箱子。那些箱子形制简朴不像是值钱玩意,却又做得分外牢固,沉甸甸地重得吓人,不知道装满了什么东西。随船而来的京营禁军全副武装,朝搬运箱子的劳役大声吆喝着,生怕出了一点差错。 好不容易,船上的大箱子全部卸在了马车队上,可以出发了。三名信使突然从锦州方向骑了过来,见他们寻找的老人果然站在人群中央,三个信使松了口气,跳下马大声说道,“阁老,蓟州已陷,黄台吉逼近京师了。 ” 这个消息并没有让众人吃惊,曹文诏和王承恩战死小当山后,遵化没几天就丢了,所有人都知道剩下的卫所兵守不住蓟州一线。码头上的老人更是如没听见这消息一样,只默然地看着不远处地“前港堡”。 一个书童为徐光启披了条披风,恭声劝道,“阁老,码头上风大,上轿子吧。” 徐光启摇了摇,淡然说道,“这是见孔大将军,走过去!” 一个副将!孔大将军?一众:从和禁军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负责这次押运的京营参将反应过来,大声朝骑在马上的禁卫军们吼道, “下马,随阁老行!” 众士卒无奈地从马鞍~了下来,牵马跟在了徐光启后面。但众人不过走了几步,就看见前港堡门户大开,几十骑快马从大门跑了出来。那十来岁的书童眼尖,欢喜地大声说道,“是孔有德阁老,孔有德知道你来就迎出门了。” 跟旁边地汤若望闻言大喜。长长舒了口气。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喃喃说道。“主与你同在” 徐光启却愣了。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好…孙元化当年没白收下他 孔有德没有穿铠甲。身上穿地是件常服。他一马当先靠了过来。一个翻身就跳下了马。几步跑上来抱拳喊道。 “末将孔有德不知阁老亲来。不曾远迎礼数欠缺。请阁老赎罪。” 孔有德后面几十骑纷纷跟了上来。但这些人似乎并不怕自己地礼数没跟上主将地步伐。慢悠悠地爬下了马背。对视之下才走到孔有德后面。齐齐作揖行礼。 徐光启地目光被扮作亲兵地秦明韬吸引下打量了他一番。默然不语。 见阁老不答自己话,孔有德以为徐光启还在为自己不救京师的行为端架子。他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来恭毕敬地递到了徐光启的面前。 “这本《现代水利》,是我和南海商人购买水泥时候受赠的。我一介武夫此等宝书得之无益,素闻阁老西学水学精通,或许会喜欢。” 看到那个书皮封面,徐光启脸上的冰冷表情一下子全散掉了,眼睛里露出了贪婪的目光。满是老年斑的手飞快地把书接过来翻了翻,徐光启眼睛里放出光来。那个书童和汤若望见他样子忍不住凑过来看这本书。没看几页,汤若望已经是满脸的欢喜 “阁老,这个提水车子效用高…不过用铁挺多怕是要开个铁厂…东林党会不会刁难,说我们与民争利?” 那个书童没太看懂只开心地看着阁老的脸,同样是一脸的兴奋。 秦明韬看了看三人的神情,心里一热,忍不住凑前一步说道,“阁老,这些水利若用于西北,三年内千万饥苦流民可救。” 徐光启花白的胡子抖了抖,没有答这句话,继续埋头翻看着书页。但又看了几页,翻到中大型水利设施那几章,见那些设施都需要南海国的水泥等物才能兴建,徐光启的手渐渐慢了下来。 再看几页,见图上的例子都是琼州府的新建设施,老人脸上的光芒荡然全无,满是灰败神色。 那书童紧张地看着徐阁老,不自觉拉住了徐光启的袖子。 徐光启突然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把线装书在手上紧紧揣了揣。再睁开眼睛时候,老人一把将书扔在了地上。 “国事至此,水利何益?徒利南海贼人耳!” “不行!” 那书童大喊一声,就要越过徐光启去把那本书捡起来。但那少年还没抬脚,就看到老师怒目圆瞪地盯着自己,眨了眨眼睛,书童吓得缩了回去。 五月里飘忽不定的乱风吹过码头,一片尘土飞扬中众人纷纷转过了身子避灰。地上的那本水利书被吹得不停翻页,在风中噼啪作响。等孔有德转回身子时候,那本书已经 一层灰土。徐光启却稳稳地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 “孔有德,以大凌河之功,天子为你加设前港镇总兵官,你如今便是总兵官了,何时可去京城领告身敕牒?你要的一百万两银子,老夫也为你运来了,一两也没有漂没你的。” “这次的事情,我和首辅已经做到极致,筹码都押在你身上了。若京畿之事再无转机,我们这一派人便要做倾巢之覆。” 孔有德愣了愣,终于明白徐光启为什么要亲自押运了。 徐光启经手这么大一笔银子,而且是运给自己的一脉人马,按道理是个绝大的肥差,起码要漂没三四成,但徐光启一两也没拿走。朝堂险恶,孔有德当然明白徐光启为了这事会承担怎样的压力。他膝盖一弯就要跪下去拜谢,却被徐光启抢上一步拦住了。 “孔大将军莫跪!明朝社稷风雨飘摇,如果还记得老夫这一点薄面,你该出手了!” 孔有德看着徐光启,一句也说不出来。他只愣了一会,就看见老人将乌纱帽脱了下来。 “老师,使不得!” “阁老!” 众目睽睽之,七十一岁的大学士徐光启面对武将孔有德,一个揖打下去越来越低。最后徐光启双手竟靠近到了膝盖上,上身弯了一百六、七十度。老人久久未动,就这么将后脑勺对着年轻的孔有德。 对于这样一个年迈的人来说,对于位极人臣的阁老来说,这一揖有着说不出的屈辱,说不出的谦卑。徐光启身后的随从文吏咬了咬牙,纷纷跟着一个揖打到了地上。禁军们在后面呆立了片刻,也只有个个低头抱拳不语。 几个后脑勺就这样贴着地面对着孔有德,压得这个男人呼不过气来。 孔有德不敢上扶,他没有那个身份,这个武官卑贱文官高贵的年代,他孔有德既不敢受下这一礼,也不敢上去扶起徐光启。孔有德只怔怔地看着拜下去的大学士,说不出话来。 这是怎么回事?大学士带着一帮员给自己行这样的大礼,孔有德有些害怕了,他有些站在风口浪尖,被三个巨大的力量狠狠挤压的感觉。他觉得自己控制不了这一切,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这次是要去做什么?打赢了会如何?打输了会如何? 孔有德脸色有些白,转头看了看皱眉不语的秦明韬,但东王笔直的身躯却毫不动摇。孔有德吞了口口水,努力让自己的神情冷静下来。 许久,徐光启忍着酸胀和疼痛抬起了腰板,脸上早已经涨得血红。老人的头似乎有些昏沉,闭着眼睛缓了好久才睁开。 老人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事已至此,此番你若救下京畿之局,便是天塌下来老夫也为你顶着。” 看着孔有德感激的脸孔,徐光启皱了皱眉头,又沉声说道,“你若救不了这次的局面,闹到如今这个田地,孙元化,李之藻,我们这一派人是肯定没了。” “但你放心,如果万事不利,临死之前老夫还是可以灭了你孔有德的。” 徐光启抛下冰冷一句话,又看了看孔有德的脸,一甩袖子便往船上回去。 那个书童不甘心地看了眼地上的水利书,咬牙跟上了队伍往回走去。 一大帮人,还没进前港堡,扔下几十车银子就这么走了。 孔有德被徐光启最后一句话吓得轻,背上瞬间盖上了一层冰凉冷汗。他惶恐地抱拳向前,目送这一行人离了码头。 等他们全部走上船去的时候,一个小太监带着几个文员走了上来。这个太监打量了番孔有德,轻佻地扬了扬眉头,按捺不住得意神色说道, “恭喜孔将军荣升总兵官,咱家叫高起潜,奉天子旨意监军前港镇…”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常文广野狼般地兴奋嚎叫吓得一跳。亲兵打扮的常文广不知道什么时候撬开了一个箱子,这时抓着一锭大银子兴奋地嚎叫着, “银子!银子啊!一百万两银子!” 话语突然被打断,小太监高起潜脸色有点难看,他冷冷地看着孔有德,仿佛在以天子之威威胁着新科总兵孔有德。但他杀人的眼神作用范围有限,除了把孔有德吓得战战兢兢,陪着讪讪傻笑以外,其余一众亲兵纷纷走到了常文广那边,兴奋地围着一箱箱的银子。 “吊子日的,欠海商的米钱总算可以付了。” “发财啦!!” 一八五节 出征!改水营 室里的幽暗光线下,李瑛枕在东王的胳膊上,痴痴:男人坚毅的脸庞。直到太阳光在窗帘一角投出一道阳光,李>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但秦明韬终于还是醒了,男人眨了眨眼睛,看向窗帘下的阳光,确定天已经亮了。 摸了摸女人的脸蛋,秦明韬笑着说道,“你再睡会。” 李瑛闻言眼圈一红,死死抱住秦明韬要抽出来的胳膊,委屈说道,“我不要你去!” 秦明韬好奇看着女人要哭出来的样子,问道,“为什么?” 李>把头埋在了秦明韬的怀里,喃喃说道,“我害怕。”贴着秦明韬胸脯的李瑛似乎想到什么,满脸期待地抬起头,快语说道,“或者你去打沈阳吧,不要去京畿。” 秦明韬摸了摸的长发,问道,“为什么?” 李瑛嘟起了嘴巴,幽幽说,“我听李承宗说那黄台吉诡计多端和诸葛亮似的,你这人直来直去从来不骗人,傻乎乎的,我怕你上他的当。”李>咬着嘴唇,呐呐地又说,“而且京畿那么多明军,随时可能攻击你…我害怕!!” 秦明韬笑了,在女人羞红的脸庞上亲了亲,和缓安慰道,“傻孩子,沈阳那边鞑子更多,补给更难。莫怕,这次的局面从头到尾是我们推动的,如今正是去收割果实的时候。”秦明韬在她好看的细眉上划了划,笑道,“等我给你抢一堆首饰回来。” 但秦明韬的话没有打女人的虑,李瑛拨浪鼓般地摇着头,又钻进了秦明韬的怀里。秦明韬无奈地瘪了瘪嘴轻抱住了李>柔软的身体。半天,才听到一个轻若蚊呐般的声音从自己怀里传出来, “我怀了。” 秦明了愣。然后突然反应过来。一霎那。他只觉得一阵欣喜像一股暖流般从丹田里涌了上来。让浑身上下都荡漾着不可思议地快乐。昏暗地世界里似乎突然亮了起来突然发现自己全身地动力被这一句话猛地被打开了。全身仿佛有使不完地劲。 秦明韬眨了眨眼睛上眼间已经挂满了笑容。确定般地向女人问道。 “什么?” 李瑛却被这句问话气得不行。她忿忿地抬起了头。眼框地泪水马上就要落了下来。直到看到秦明韬脸上地惊喜人才破涕为笑。但她嘴巴刚轻轻一咧。两道眼泪就被震了出来进了正喃喃撒娇地嘴巴里。 “人家怀孕了。害怕。你就让赵德他们自己去好不好…” 但女人还没有说完。就被狂喜地男人亲了上来。狂喜地秦明韬猛地压在了女人地身上。李>被男人亲得心花怒放。轻轻嗯了一声就被强壮地男人摁倒羞无力地摊在了床上。 … “我猜是个儿子” … 战略室里,几个高级军官在出征前最后一次确认各种事项。 “殿下从军事的角度来看,我认为这次出征不合适。” 话的是钟会军府里最敢说的参军之一。按秦明韬的想法,参军府同时兼有间谍和军事参谋两个功能。第一个功能被李锦熙很好地管理着第二个功能,虽然李锦熙也努力过,但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不敢在东王面前对战术战略指手画脚。 但钟会敢,没有什么话是这个书生不敢说的。他指着沙盘上的京畿地区说道, “整个东部海岸都被后金控制了,在京畿东面的海边平原上,女真人的机动能力非常强。在骑兵威胁下,我们的后勤补给线无法建立。我们不得不随军携带大量的粮草,这抑制了我们的机动力。” “实际上,从军事的角度上看,即使击败后金我们也得不到什么。一旦女真人退却,明军甚至可能会直接攻击我们。” 钟会无奈地看了看踌躇满志,准备上阵立功的旗总们,说道,“参军府在推演中,发现无论如何,战争的主动权都掌握在后金一方,复杂的后勤要求让我们在战场上机动能力很差。攻击和防御的节奏我们完全没法掌握,很容易被敌人包围。” 钟会耸了耸肩,无奈说道,“出征前我最后一次建议,放弃这次远离本土的攻击行动。” 秦明韬点了点头,说道,“的确,从军事角度上说,这次出征是冒险的,收获预期看上去也并不丰厚。” 秦明韬走到了大沙盘旁边,沉吟了片刻说道, “但这是我们必须打的一仗。为了逼迫自以为是的崇祯割肉,我们已经把鞑子放进了关内。如今通州以东,大沽以北的京畿地区全部被鞑子控制。皇太极和崇祯的实力本来是平衡的,后来被我们送去的火炮打破了,如今明军几支主力都被皇太极歼灭。” “如果我们不出手救援,皇太极将长期控制京畿地区。在无效率的明朝手上,京畿出不了多少银子出不了多少兵。但如果长期控制在皇太极手上,山海关会因为补给不足而陷落。整个关宁防线会从后方崩溃。一个强大得不可阻挡的后金,会出现在华夏 。” “京畿地区的人口数量非常大,在高效率的后金政权统治下,这里很快就会爆发出巨大的战争能量。我们和明军所保护的百姓会成为鞑子的先锋,死士。为了站得离主子更近些,他们会在鞑子的马鞭驱策下杀向自己的同胞。” 秦明韬指了指北京城的方向,朝钟会说道, “所以,这次远征必须执行。 我们威慑明朝的战略目标已经实现,如今我们必须把鞑子赶出喜峰口。如果说大凌河之战是我们在辽东的第一步,那么京畿之战就是我们的第二步。第一步只不过是立足,这第二步走完,我们才能真正在辽东发展。” 这句话一说完,场顿时鸦雀无声。这口气简直就是把整个辽东放进了自己口袋里。 李承宗似乎有些踌躇,他了片刻还是说道,“殿下,南王的船队还是没来,这次出征只有使用孔有德从登州带来的那些小船…” 庞宁的舰队南海国和茶河岛的联系渠道,他没有来佛在暗示着南海国对这边的态度有了变化。虽然秦明韬并没有把五个穿越者之间的分歧告诉给手下们,但这些聪明的家伙们总有渠道了解到一些什么。 听了李承宗的话人脸上都不太好看。毕竟南海国是改水营的大后方,改水营敢对抗崇祯,敢对抗皇太极,敢以五千人撼动整个辽东局势,都是因为背后站着整个南海国。那个先进而高效的政权了他们对抗整个天下的信心。 南王来,是南海国不再支持东王的象征吗? 所有看向了秦明韬秦明韬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转头反问赵德几人,“各旗准备好了吗?” 这五个旗总都是秦明韬手选拔,培养起来的。他们中的一些跟随了东王快十年了,东王给了他们权力,荣誉钱,给了他们梦寐以求至做梦也不敢想的一切。 有南海国在身后,他们敢自信地朝前冲杀。没有南海国在身后只要东王在前面,他们一样敢追随。 “随时可以出征!” “我们已整装待发。” 秦明韬满意地点了点头朗声说道,“孔有德那些船够了,再征用些海商贸易船只随行。就按原计划,鼎字旗留下守卫茶河岛,其余部队立即集合,出征。” “将皇太极打回去!” 准备了几个月的改水营,终于等来了上战场的这一刻。徐光启送来银子的第四天,改水营和孔有德部拔营开拨,兵分两路水陆并进朝山海关内进军。 改水营只留下一千人在茶河岛防御,派出了四千战兵和三千辅兵乘船朝京畿远征。茶河岛和京畿隔海相望,直线距离不过四百多里。三天后,改水营便在山海关稍南的海岸上完成了登陆。登陆后朝西面前进十里,他们到达了这次远征的第一个目标 秦明韬骑着大白马站在小山的最高处。三千八百名改水营骑枪手列在他前面的山腰上。后面是六十门前装线膛炮,以及两百名炮兵和两百名辅兵组成的火炮阵地。再后面,在秦明韬的身后,小山的山脊上是上千辆战车、辎重车、以及两千多辅兵组成的后勤队伍。 在女真骑兵的威胁下,这注定是一场没有补给线的远征,除了就地获得的补给外,就只能依靠大量的初始随军补给了。 远处是一座小县城,城墙周长不过七八里。城内大概有四、五百名鞑子,早上发现了登陆而来的改水营,鞑子这会把所有的城门都关得死死的,做好了战斗准备。 县城里似乎被劫掠过,望远镜里可以看到马路两边烧焦的屋子。百姓们被聚在城西一个角落里,十几个人一组的安置在残留的房屋里。也有百姓选择了~|发,成为了女真人的劳役。在女真守军的吆喝下,这些劳役在城墙上杂乱地堆放着滚石,檑木等守城器具,准备迎击突然出现的改水营。 这是京畿最东北角上的抚宁县城,十数天前被皇太极占领。 “随军参军!附近有哪些敌人?” 钟会跑了过来,将斥候回报,以及参军们推算的结果大声汇报出来, “正白旗一千人正从正北方向而来,从山海关朝附近靠拢,将领不明,预计四十分钟后到达战场。正蓝旗六百人从西南方向而来,从昌黎县朝附近靠拢,将领不明,预计一个半小时后到达战场…” 钟会说完了战场情报,把线装本子合拢大声说道,“我建议用炮兵摧毁敌人工事,无差别覆盖射击逼迫敌人冲击我方阵地,以优势火力减少我方伤亡。” 秦明韬没有回答钟会,他看了看缩在城池角落里的汉人们,愤怒地大声吼道, “常文广!炮兵开火,十分钟内彻底摧毁抚宁县西城门。其余部队上刺刀,做好冲锋准备。” “二十分钟内,给我拿下抚宁县城。” 一八六节 抚宁乱战 射击准备!” 战场宽度不大,火炮被集中使用了。常文广一声令下,山顶的三百多名炮兵们迅速冲进了炮位。 负责测量的测量员开始计算炮口角度,火门手则用戴着皮手套的拇指按住了点火口。辅兵把湿漉漉的长毛大刷子伸进炮口清理膛腔。刷子拿出来后,另外一个辅兵快速将发射药包塞进炮口。刷子再次伸进去,将药包顶在炮膛尾部后,锥形炮弹被放进了炮筒。 测量员的计算结果出来了,距离太短,小山上的火炮需要向下射击。为了不让炮弹从向下的炮口滑下去,一大团破布旧纸之类的松散物体被塞在了炮膛内卡住炮弹。操炮手用力转动跑车上的螺杆,调整好角度。 一个长铁锥从点火口伸了进去,将药包捅破,火绳引信被装进点火口。火门手用手指盖住点火口,等待齐射的命令。只用了四十秒,火炮阵地完成了射击准备。 “开炮” 六十门线膛炮出了血红的火舌,发出了巨大的轰隆声。在守城鞑子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一轮一轮的炮弹像六月的暴雨一样抛向抚宁县的西城门。死神般的黑色炮弹群越空而来,转眼就砸上了鞑子守卫的抚宁县城墙。 旋转的锥形铅弹弹头上有铜层,具有极大的穿透力。厚木板制成的破烂城门在这些炮弹面前仿佛是一张窗户纸,根本没有什么防御力可言。只听见噗噗几声闷响,城门上瞬间就砸出了五六个洞。剧烈的冲击力冲断了熟铁门栓,只听见吱呀一声,两米高的门板朝后倒了下去。 即便是那些土筑成的城墙也不够坚固同样被这些炮弹埋头扎了进去。旋转中弹头撞出了无数的硬土碎块,砸得城墙上的守卫们抱头缩在地上。有七、八发炮弹更是直接落在了城墙上的人群里,顿时前后穿了个透,血肉模糊中传出了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声。 但惨剧才刚刚开始。 几秒后。引信烧到了尽。起码有六七成地炮弹被成功点燃了。虽然只是颗粒黑火药史班在这些开花弹里装上了足够地火药分量。爆炸地威力还是可观地。 轰鸣中片红光此起彼伏地炸起。西门附近地城墙上点起了一片绚烂地花火。无数土沫被爆炸从土墙上敲了出来。猝不及防。后金守军被莫名其妙地爆炸吓得抱头鼠窜。炸开地土沫扑面而来。仿佛要把城门边上地鞑子活埋。 被炸更细土粉在空中四散飘摇后在西城门附近形成了一大片烟幕。城墙上地鞑子伤亡倒是不多。只有被炮弹直接击中地十几个人丢了性命。不过这些土包子都被这种超越时代地火器吓破了胆个个满头满嘴是土。缩在垛墙后面一动也不敢动。 烟尘在东南风中渐渐散了。负责西城墙地后金牛录“备御”呸了几口土。在垛墙后面小心地探出了脑袋。见南海人没有发起冲锋。备御侥幸地舒了口气。 “爬起来。都给我爬起来!天诺我大…” 但他地鼓舞还没说完角校正后地第二轮炮击开始了。这次地炮火纷纷命中了目标。齐齐砸在了摇摇欲坠地西城门城楼上。震耳欲聋地炮声中门附近顿时开起了几十朵华丽地“土花”。 被密集的炮弹砸得不是断腿就是断手,守在城楼上的二十几个鞑子一片残叫要命地往城楼下面跳下去。但受伤中的手脚总是没有那么利索,三四十枚开花弹在城楼上猛地炸响成一道巨浪般地冲击波朝四面八方扑去。 冲击波卷起的土灰砸在了每一个鞑子的脸上,一点点侵蚀着他们的战斗意志。 只用了一息的时间,西门便在冲击波里垮了下来。砸下来门楼变成一个沉重的坟山,活活压死了几十个不肯瞑目的鞑子。西门顿时朝改水营洞开,几十个目瞪口呆的后金红甲护军出现在坍塌的城门后面。 补给有限,秦明韬不准备在这座小县城上面浪费太多时间, “火炮掩护,火枪手上刺刀!冲锋!” 牛角长鸣,一片喊杀声响了起来。这是最华丽的火枪手冲锋。近四千名火枪手分成四个集团,在四个旗总的嚎叫声中朝入侵中原的鞑虏发起了骑兵冲锋。 三千八百名火枪手骑着三千八百匹军马,仿佛是三千八百辆高速袭来的装甲车,以每秒钟八米的速度朝小小的县城扑过去。一万五千支马蹄在河北原野上扬出了巨大的粉尘,三千八百骑仿佛是三千八百个箭头,率领一阵汹涌的洪水朝瘦弱的城墙扑来。 当鞑子还没有在炮击中反应过来时候,他们又瞠目结舌地看到了“南海人”的骑兵集群冲锋。不过他们的噩梦刚刚开始,当他们在最后一次犹豫要不要撒腿逃时候,又是一阵炮弹像雨点一样打在了西城门。 爆炸掀起的土浪又一次掩盖了一切,早已不存在的西城门附近变成了一片死亡区域,已经没有任何活物敢接近这里了。 除了发起冲锋的南海人。 “冲锋!” 秦明韬的大白马冲在了最前面,四百名中军精锐像一阵旋风一样越过了坍塌的西城门。山上的火炮停止了射击,中军亲兵们吆喝着冲进了城里,他们沿着城墙往北面驰骋而去,手上上好弹的燧发抢开始批量收割土墙上的生命。 洪水一样淹过来的火枪骑兵漫过了城市,鞑子试图用弯弓抵抗,但四百杆燧发枪没有给他们任何机会。鲜血是鞑子们最后的勋章,从西城墙的城门一直到北城墙,改水营中军在下面的道路上飞驰过过,鞑子守军则像多米诺骨牌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来。 燧发抢里装好的子弹打完了,秦明韬的怒气却没有消除,他将长枪往背上一插,拔出了锋利的马刀。 “剃发者!杀无赦!” “剃发者!杀无 口令被怒吼的中军传到了整个改水营枪手们咆哮着呼应着,冲进了小小的县城。 战斗只用了十分钟就结束了,一阵乱枪过去后,城墙上再也没有一个活着的鞑子。吓破了胆子的两百多后金残兵试图从南门挤出去,却被赵德的骁字旗追上,全部枪毙在原野上。 杀得满眼通红的枪骑兵们不肯罢休们在街道上驰骋不停,寻找任何一个藏匿的鞑子者是剃发为奴的明人。 奔跑了一阵,秦明韬脸色阴沉地骑到了县衙门口。衙门前面的旗杆上挂着两窜头颅,显然是反抗鞑子的明人,被砍下了脑袋。 秦明韬挥了挥,几个亲兵跑上去砍断了旗杆烈士的头颅收紧了锦绸袋子里。衙门里似乎没有什么人,秦明韬带着一百亲兵骑了进去。警惕地看着这个院子过仪门,戒石坊,秦明韬看到了大门紧闭的衙门大堂。 心里一凛,血迹斑斑的马再次被秦明韬拔了出来。 “瞄准大堂。” 秦明韬的命刚发出去,县衙门大堂就被猛地推开。中军精锐们的燧发枪刷地对上了门后面的几十人。 一个急躁的士兵砰一响了火枪,立马被小队队正踹了一脚。他这一枪打死了门后的一个人子弹从胸口钻进了体内,搅出了一地的血泊红了头上的金钱尾鼠小辫子。 大门面,俨然是三十多个剃了辫子头的明人。他们穿着明人的长衫脑袋后面地小辫子特别滑稽。几十人颤抖地跪在大门后面,其中的一些因为惊吓摊在了地上目瞪口呆地看着死去地同伴。 有几最胆小地的开始嚎哭起来,不要命地在青石地面上狠狠磕着头,几下就在额前磕出了一片血迹。 “大王饶命,我们是直隶人!” “我们不是鞑子!” 秦明韬闻到了一股尿臊味,不满地皱紧了眉头。看了看眼前这些战栗的辫子,秦明韬叹了口气,慢慢收起了自己的马刀,却下了一道冰冷的命令, “杀了!” 哗啦啦,一阵摆枪瞄准的声音。 “不要!不要杀他们!等等!” 士兵们正要开火,却被中军的一个千总大声拦了下来。那千总手舞足蹈地拦住了一百中军,跳下马跑到在了秦明韬的马前,抱拳大声说道, “殿下,他们是明人啊!不是鞑子!” “他们肯定是被逼无奈,才剃发为奴的,我们可以救他们!” 士兵们被这个千总的话打动了,怔怔地看着秦明韬,等待着东王的回答。秦明韬冷冷地看着这个抗命的千总,大声喝道,“这个世界上没有懦夫的生存空间。他们既然选择成为别人的奴隶,就不配再成为我们的同胞。” “我们来了他们磕头讨饶,我们没来,他们就对着同胞举屠刀,他们不配成为我们的同胞,你明白吗?” 秦明韬冷冷看着这个千总,大声宣布,“张发定军前违令,削去中等差办身份为中等民户,夺千总职位降为士兵。第二司第一局把总朱伯恩补为第二司代千总。” 被革职地千总瞠目结舌地看着东王,悻悻地说不出话来。一百多中军精锐低着头,不忍看自己的千总突然被革去职位,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杀!!” 突然在周围响起的喊杀声打破了这阵尴尬。四面八方传来了一片急促脚步声,几秒后,五十多个埋伏在衙门里的鞑子从左边的牢房和右边的班房冲了出来。显然是早有准备,鞑子们一手拿着铁锅木板之类作为盾牌,一手握大刀长枪围了上来。 的衙门甬道两边,顿时杀声震天。 不光是两边埋伏人,跪在大堂里的三十多人汉人中,也有六、七人停止了号泣,突然从脚下抽出环刀扑了上来。大堂门后面也埋伏了鞑子,见计谋失败,操着刀也冲了上来。 秦明韬怒目圆睁,猛地拔出马刀大声喝道,“第一局左边,第二局右边,开火!” 改水营的士兵久经训练,仓促之下倒是没失去章法,乱局当中,所有的火枪都开了火。 但有铁锅和木板的阻挡,卵形子弹对鞑子身上盔甲的穿透力大大降低了。一顿散射打出去只割下了十多条性命。不大的院子里骑兵根本跑不起来,转眼间鞑子已经贴近了身。鞑子仗着关外渔猎练就的搏斗技能,和拔出马刀的火枪手厮杀成一片。 秦明韬骂了声娘,一把跳下了马正要加入战团,却听见新科千总朱伯恩一声怒喝。 “哪里逃!” 所有人都下马了,只有那人高马大的朱伯恩还跨在马上,在人群的缝隙里骑动。狭窄的环境似乎没能限制他的马术,他手上握的是家传的大刀,一挥刀就剁下了挡道的一个鞑子。他怒吼一声,朝一个首领模样的鞑子杀过去。 那鞑子首领招架了几刀往旁边一滚,再不敢应战,撒腿往衙门后面逃去。朱伯恩却不肯罢休,拍马就追了过去。 领一逃,这边的鞑子再无士气,抵抗几下纷纷抱头鼠窜。门外戒备的其他中军也涌了进来,很快解决了这些负隅顽抗的傻货。秦明韬舒了口气,却见那朱伯恩已经从前面骑了回来,大刀上面吊着的,赫然是那鞑子首领的脑袋。 秦明韬眨了眨眼,有点佩服自己的临时任命了。转头又看见赵德一身是血地从衙门口挤了进来,大声说道, “父亲!斥候回报,有几股鞑子聚了过来,我们是守是攻,请父亲定夺。” 秦明韬忿忿地看着被按在地上的那帮剃头汉人,大吼一声, “管他几路来,我只一路去,杀出去!把他们赶回沈阳!” 一八七节 恐怖的多尔衮 占了抚宁以后,把城里城外抢了个光,金银首饰粮绸布帛,只要是值钱的都被抢了个干净。抢完了就把四野八乡的穷鬼们全聚在了县城城西。便是开战前秦明韬在望远镜里看到的百姓了。 鞑子每天从仓里拿些杂粮出来,掺了沙子煮稀粥分给百姓吃,也不知道是什么打算。听说在迁安那边,鞑子是直接押着百姓出关到辽东去,抓到那北寒之地,以后就给鞑子做奴才了。大家伙想到这个就是不寒而栗,生怕被抓到关外做野人的奴才。 但心惊胆跳地等了十来天,城里的鞑子倒是没有那意思。后来听人说,是鞑子抓的人够了,一次要不了那么多,所以咱抚宁县的人不用抓出关去。 再后来,听说蓟州也被打下来了,鞑子又不知道想些什么,就要乡亲们~|发,敲锣打鼓的贴了榜文,说剃发就要挨鞭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乡亲们合计着,宁愿挨鞭子也不能剃这个头。结果每天都有人被拉出去抽鞭子,都是皮开肉绽的,打得人几天下不得床。 但咱做人,怎么着也不能把这孝道给抛了。华夏衣冠,这衣冠丢了还是人吗?那和鞑子有什么区别?大伙也便就这么和鞑子们僵着。有几十个畜生崽倒是跟着鞑子去了,一剃了头就被委任做了官。 鞑子把抓进县里的几万人分成了两百多个“唐人牛录”,封那些畜生崽做“唐人牛录”的“备御”。这些畜生崽做了虏奴后每天吃香的喝辣的,对着城西这帮穷鬼大呼小叫,每天吃沙子饿肚子的乡亲们恨不得片了他们。 但也有人看得眼馋,趁夜到这些兔崽子的屋子里下跪,投了鞑子。陆陆续续地投鞑的畜生越来越多足有上千人吧。后面投的人就做不上备御了,一个比一个官小,到最后剃了头只能当个辅兵劳役什么的了。但总归能吃饱肚子,比城西这些喝掺沙子稀粥的乡亲们是好一百倍了。 其实说起农家人饿会肚子也没啥,哪年青黄不接时候不饿肚子?大伙心里之所以这么不踏实,还是惦记着城外的田。这仗打了几个月,稍有点积蓄能躲兵灾的,都躲到别处去了。这被抓到城里的都是些无路可退的可怜“老佃”。 明知鞑子要来,要打仗了,户们还是在城外的田地里播下了麦种。这一被抓进城里,这田里的麦子就没人管了… 不是蠢,实在是没别的法子。怎么办?不种麦子年的日子怎么过呢? …… 城外地原野。靠近水源地地方横七竖八地分布着一些麦田。自百姓被进城里算。田里十几天没人照料了。几寸高地麦子有些缺水地迹象。发蔫地麦叶没精打采地吊在杆上。 安着马铁地马蹄一蹄子压去。一片地麦子就连叶压进了缺水地硬土里。那蹄子再甩出来时候一片硬土带着麦子就被踢到了田埂上。再没有了用。 那蹄子跑动中在麦田里一拉。又把一线地麦苗齐齐踢倒下去。 这样地动作在原野上被不断重复。最后。方圆一千米地麦子全部被踏成了烂泥。 女真游骑在河北地荒野田野上来回绕圈驰骋。扬起满世界地灰尘。远远看去些明亮地光头和晃动地小辫子搭配着一身厚重地铠甲。仿佛是一种鲜明地视觉符号。这种视觉符号很扎眼。在明军地眼里是死神般地存在。但在改水营地士兵眼里。是会移动地“军功”。 但这些“军功”这会却不肯乖乖地进入射程士兵们采摘。几千鞑子,闻讯从附近州县赶来的几千鞑子绕着改水营团团转既不进也不退,就这么遥遥地隔着四、五百米唿哨驰骋仿佛是在耀武扬威。花花绿绿的旗子围着改水营打转,把人的眼睛也转晕了。 早上刚出城时候倒是没这么多鞑子上出城东王让全营往北一路冲,迎面来的只有一千骑。但那鞑子头子不知道得了什么命令,没挨这边几枪掉头就跑,在远处转了个弯就往咱身后插。东王自然不会让鞑子断了后,一路又退回来退到了县城边上。 东王也曾经下令冲锋,但没冲一百米这些鞑子就撒腿跑。几千人的部队聚一起哪里跑得过这些游骑啊?火炮和辎重都在后面县城里呢,还是不要离城太远的好。这边的冲锋一停下来,那几千鞑子又围上来打圈圈,不知道累似的,看得人心慌。 嘿,瞧那些鞑子瞄过来那眼神,就跟打猎似的,也不知道是谁打谁。 东王也不知道是什么主意,就这么就地停了下来,坐等外面的鞑子越聚越多。从早晨的辰时一直等到下午的未时,鞑子越聚越多,附近各州县的鞑子全跑过来了,怕是有三、四千人了吧。 咱改水营出来打仗,大兵的背包里都装了干粮,就地吃了几口倒是填了肚子。对面的鞑子什么也没吃,倒好象不饿似的,撒腿满地里跑的欢。原野上密密麻麻的全是鞑子,好像整个滦州东面的鞑子全跑来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一个斥候,一个探子也放不出去,收不回来。 听说这些辫子在那北边饿肚子是常事,都是些贱命,不怕饿。 那穷山恶水的极北之地,哪里找吃的去啊,饿惯了,也不在乎这一顿半顿的。就是在关外饿坏了 这么爱入关来抢东西。什么都没有见什么抢什么,看见的,鞑子连农家人的犁头锄头都不放过,在衙门的仓库里堆得老高。 好像这还只是剩下的一部分,大半已经回辽东了,把一堆破烂货当个宝贝似的。要说在咱南海国,铁器能值多少钱啊,就连抓老鼠的笼子那都是铁打的。只有这些鞑虏,这些野人才把这些破烂当宝贝儿,不要命地入关抢这些东西。 三千多改水营大兵就这么在原野上等着,倒是以逸待劳。这些气氛越来越轻松看那些转马打圈的鞑子跟看杂耍戏子似的。要是有哪个鞑子马技好,这边说不得还要喝彩几句。那边的傻鞑子半天才明白过来,气得拿弓箭就射。 隔了几百米,咱枪打不过去的箭又哪里射得过来。 但下午未时一过,气氛就不对了。那些唿哨游骑的辫子们都退回去,退到西边一小山上,几千人聚一起,密密麻麻地看上去怪吓人的。再后来这帮鞑子又退下了小山,都在小山下面站着,一大队白甲的鞑子从小山后面骑了上来。 新来的鞑子举一面白色大旗,那大旗一到,鞑子的阵列就重新摆了起来。比早上乱骑乱跑完全不一样了甲的死士被放在了外面,轻甲的精锐护军跟在后面,再后面是甲兵。中午没吃饭,这帮鞑子倒是依旧有力气,排得井井有条的。 一些物资渐渐发到了鞑军中,前排的鞑子举起了一些厚木板把这边的火枪手看得一愣。 一见那面色大旗,中军那边就变了命令。改水营又往后退了一里,直接退到了城墙脚下列阵。六十门炮都推到了西城墙上,遥遥指着那边的小山。一道又一道的命令传了下来,辅兵进来把马匹都牵走了,又把拒马堆在了外面下子来不及搬拒马,就把辎重车拉了出来。 这么忙了十分钟,气氛越越紧张,仿佛前面那面大白旗是个可怕的厉鬼,随时要扑过来似的。 …… 钟会看了看雪白的大旗了笑说,“这多尔衮脑子倒是不错出这么个主意。不过他多厚的木板,一百米内我们的枪也打得穿。想冲过来五千人还是少了点。” 秦明韬点了头,算是回答了这个问题大声朝旗领兵吼着,“缩小队列宽度!缩紧阵型!” 为了减少鞑子的冲锋面积,水营最习惯的半米间距被改变了。士兵们接到了新的命令,火枪手们密集地挤在了一起,以最拥挤的方式排成了三列队伍紧紧缩在城墙下面。城墙上的火炮换上了散弹,将炮口对准了小山的方向,等待鞑子的冲锋。 辎重车围在了外圈,形成了一层障碍。士兵们将子弹装进了枪膛,上好了发射药。第一排的士兵蹲在了地上,将刺刀别上,一边瞄准一边准备随时迎击冲上来的骑士。后面一排则把枪口对准了辎重车的两边,准备痛击绕过来的女真骑士。 “忠字旗完成准备!” “骁字旗完成准备!” … “火炮阵地完成准备!” 全副武装的改水营完成了作战准备,如一只厮磨着牙齿的猛虎,静静等待着小山上的饥饿豺狼。 但等了好久,山上的豺狼也没有冲下来。秦明韬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举起望远镜看了看小山上面的情景。 多尔衮似乎发现了秦明韬在观察自己,冷冷地看了这边一眼。他突然笑了笑,掉转马头朝山后走去。 秦明韬愣了愣,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放下望远镜看了看,却看到那面正白旗大旗也移动起来,随着多尔衮往山后退走了。无数的唿哨突然响起,五千多鞑子突然全部调转马头,齐齐从山后离开了战场。 多尔]跑了? 那他跑来做什么? 秦明韬愣在了战场上,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怎么回事。 几分钟后,五千鞑子已经飞快地离开战场,往西北驰骋而去。剑拔弩张的原野上突然荡荡的,除了满地的马蹄子什么也没有留下。夕阳已经掉到了远处的地平线上,傍晚的凉风把改水营的密集旌旗吹得猎猎作响,全副武装的四千多战兵对着空旷的原野,有点愚蠢的感觉。 赵德、梁老大,几个旗总讪讪地解除了战斗状态,在战士们无奈的眼神中骑到了中军,满脸问地看着东王。 “父亲,这多尔]在搞什么名堂?” 看着满脸不解的手下们,秦明韬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摇了摇头,正要解散全军战斗状态,突然看见李锦熙带着几个斥候从城里跑了出来。 “殿下,殿下,上当了!刚才鞑子撤了游骑后,探子好不容易跑了回来。我们上当了,乐亭县,抚宁县,整个州东部的鞑子早上全撤了。一知道我们登陆后多尔]就把整个海岸放弃了,带着抢劫来的财货撤往了三屯营。” 李锦熙说完讪讪笑了笑,脸上满是灰败表情,“多尔衮拖了我们一天,加上今晚一夜,他的部队和抢来的财物全部可以安全撤走了。” 秦明韬尴尬地沉默了好久,说不出话来。 一八八节 明则服众,韬可谋国 上的凉风吹散了些秦明韬的烦躁,解除了部队的战斗带着赵德几个在城里四处走动。 城里是一副劫后余生的萧凉景象,地上满是鞑子乱扔的垃圾,破烂,一时也来不及收拾打扫。大道两边时不时看到些被烧焦的宅院残骸。大概是原来的主人试图反抗鞑子的强盗行径,被烧了屋子示众。 百姓们恢复了自由,一些城里人回到了自家宅院。见到那里的一片狼籍,见自家的桌椅门窗都被打得破破烂烂,瓶瓶罐罐没有一个完好的,贵重器物全部没了,一个个都坐在院子门口嚎啕大哭。 一个还算体面的宅子外面,秦明韬看到个略施了脂粉的少妇摊在堂屋的青石地上,嘤嘤呜呜哭个不停。那妇人有几分姿色,一手抱着个盒子,一手死死拽着一个衣衫破旧的男人的裤脚。 “奴家求求你!看在这七年夫妻的恩情上,相公,饶了奴家吧…那鞑子来了我有何办法,我怎么强得过他们…当初我说要去大沽避祸,你又说不怕。” 那妇人一边低求饶,一边紧张地看着门口,惶恐地看着注视着这边的陌生人。那男人本来有些心软了,但见有屋外有外人看到了这一幕,他脸上神色勃然一变,决绝地将一条白绫扔在了那妇人身边怪声喝道, “夫妻恩情?你!呵!呵!我不会你,但我林家几代书香,这家声岂能被你一朝毁了,是休妻还是上吊,你自己选一条吧。” 那妇人闻言遭雷劈,一双会勾人的眼睛再没有了神采,软绵绵地一摊便晕了过去。那男人愣了愣些心疼地用脚尖动了动妇人的胳臂,见没了动静,进退不得地僵着那里。 秦明韬的眼睛里依旧是一片死,默然不语地往前面骑去,渐渐便到了城西。今天上午,改水营的辅兵们在县衙里找到了粮仓,里面的存粮怕还够城里百姓吃上大半个月。秦明韬便让辅兵组织起一些百姓,生火烧水烧饭吃。 此时城西已经架起了几口大锅,到处飘着诱人的饭香。 麦子毁了食财物全被抢了。乡下地家园算是被毁了。六、七万无家可归地乡下佃户挤在城西一个角落里。排起了几百条长长地领饭队伍。一脸茫然地等待着分饭填肚子。 鞑子被南海人打掉了。然从死亡地恐惧中脱离出来。这些佃户们不喜却悲始为日后地生计揪心起来。去年地存粮被抢了。今年地麦子被毁了。这一两年地日子却怎么过?香喷喷地小米饭没能让一双双绝望地眼睛恢复神采时不时有隐隐地哭声从领饭地队伍里传出来。 分饭地改水营辅兵们都是些朴实地南海国汉子。见这边百姓地凄凉景象。心里也是一阵可怜。一个辅兵小队长每在那些破旧地木碗或者木片上舀一勺米饭。就要念一句“菩萨保佑”眼前地灾民们祈求能熬过这两个年头。 这年头还能指望什么?只能指望菩萨了。一句话把那些双眼无神地人说得心里一热。个个都是满脸泪花地点头称谢。 一个光着身子小女娃睁着大大地眼睛从秦明韬身边跑了过去。嘴巴里鼓鼓地。手上抓着个米饭团。 但她妈妈很快就从后面追了上来。一把将女孩地头发抓住手就在女孩身上重重打了下去。 “我打死你个嘴馋的!我让你嘴馋!还不知道明个有没有吃呢。吃吃吃,吃死你!吃一半下的用衣服包着存着。”那挨打的女孩被打了却也哭,任手上的饭团被母亲抢走只低着头忍着痛,飞快地把嘴里的米饭吞了下去。 那妇人絮絮叨叨地又说了几句什么宝贝般地把饭团藏进了一个包里。那包里还有前几天的一些稀糠,黏糊糊的发黑了,让人看了就想吐。 秦明韬有些看不下去了,仿佛是为了安慰自己,他低着头四下寻找起来。在一个坍塌的屋子下面找了块碎木片。愣在那里想了想,秦明韬到水井边把木片洗干净,从大饭桶里勺了一大把饭,将饭盛到了队伍前列一个少年的饭里。 那被盛了饭的少年诧异地看着秦明韬,转头又看了看前面分饭地改水营辅兵,终于明白过来,小鸡啄米般地点头打起揖来, “谢将爷,多谢将爷!多谢将爷!” 听到少年的道谢,正转身的秦明韬愣了愣。但他没有答这句话,又去桶里挖了一勺子饭,要盛给另一个在前排排队的中年。那中年见秦明韬一身鲜亮铠甲,也是低头谢个不停, “多谢将爷,多谢将爷!” 将爷这称呼,在明末一般是对普通兵卒的尊称,这些百姓没什么眼色,把秦明韬当大兵了。盛饭盛到第三个人,秦明韬身后的一个亲兵忍不住说道,“什么将爷!这是从鞑子手里救了大伙的大南海国东王!叫殿下!” 秦明韬仿佛没有听到这句话,依旧在把饭盛进那妇女的木碗里。但那妇女听了亲兵的话,手上却吓得猛地一抖。连饭带碗掉到了地上,雪白的米饭在脏糊糊的地面上泼了一地,让秦明韬不禁愣了愣。妇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秦明韬,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 “大胆,殿下御赐…” 秦明韬皱眉转过了身子,狠狠地瞪了那个多嘴的亲兵一言,制止了他喋喋不休的废话。但他再转过身子来时候,却看到那个妇人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头死死埋在地上,大气不敢吭一声。旁边几个等饭的中年人愣愣看着这一幕,又见秦明韬目光转了过来,吓得也是噗通就跪在了地上。 那几个男人倒有些见识,跪下时候口里大喊一声,“草民叩见东王!谢殿下救命之恩!” 这一喊一跪不得了,顿时把这一片排队的人都吓得一愣。就跟被传染似的,抓着空碗的百姓不敢再往前领饭,只是一个接一个地跪了过去。一条大街上只看见跪下去地后脑勺压压一片,闷声把头埋在地上不敢说话。 秦明韬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况,拿着木板的手尴尬地悬在空中,无奈地扬了扬眉头。 但在那黑压压的后脑勺里,却有一个穿着破旧绸缎衣服的书生直愣愣站在那里,没有跪下去。秦明韬好奇地看了看这个书生,上下不住打量着。那书生见秦明韬目光看过来,似乎有 秦明韬终究问这人为何与人不同,便问道“你看上去家境富裕,怎么不去外地避兵灾。” 那书生看了看四周跪下去的乡亲们,挪了挪脚步抱拳答道,“祖宗基业在此,岂能只身逃亡,当于乡亲们同进退。” 这话一出周围的佃户纷纷透过来信赖崇拜的目光。秦明韬在心里掂了掂这句话,有些不相信。又听见那书生抱拳问道, “敢问将军鞑子入关所依仗的火炮,是不是南海国卖给他们的。” 这轻轻一句话,仿佛是刀剑一样让这边的改水营诸将士脸色一变。仿佛被别人骂了娘一样,秦明韬的亲兵们并不知道事情的经过他们认为这是对东王的污蔑,刹那间已经把手放在了刀柄上。 但这话秦明韬有些答不来,一时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是秦明韬~信自己所作所为,只是他没法面对这些被鞑子劫掠的百姓。 按秦明韬的性格,这残酷末世,谁保不住自己能救下这天下所有明人。这些明人在忠君愚民教育下生活了几百年秦明韬打明朝朝廷救他们,他们会被朝廷驱策着来打自己。秦明韬不救他们们又会在连年的天灾和兵祸里被推向深渊。 秦明韬只有借鞑子的力来破坏这个腐朽而庞大的集团。要救汉人的气运,要救这个民族秦明韬相信必须牺牲一些人。如果不能迅速让改水营强大,等后金和明朝任何一个缓过气来水营就要完蛋。 二愣班和书呆子董学普的商业国家,在秦明韬看来太软弱了,他不相信这些同伴能够改变这个时代。改水营完了秦明韬就完了,只剩下原先历史上那些力量。 那些力量,历史曾经证过他们的失败。原先的历史上,明朝朝廷使尽力气力量去扼杀任何**性的汉人组织,打流贼。 汉人任何有组织性的团体,无论是先进的还是反动的,都会在明朝那最后十年被凶狠地打压。除了依附于朝廷的势力,除了朝廷无法剿灭的外贼,没有其他的团体能够生存。等这个朝廷彻底坍塌,汉人的元气也将被这个大明朝廷消磨殆尽。 一个戚继光,就可以打掉十个皇太极。但是明末的天,却绝不会再给戚继光任何生存空间。 秦明韬这些年看下来,发现这世道下,有威望的文人,都是只知道个人利益名声的党人。有兵力的武将,都是些吃空饷喝兵血的流氓。明朝在时,这些人威风八面。明朝一旦倒了,没有傻子会再为了这些人渣驱策。 届时,天下将没有一个汉人能够组织起一支足以抵抗外敌的部队。历史上,李自成、张献忠被明朝围剿了十几年,虽然耗尽了明朝的气血,却也被明朝打得遍体鳞伤,最后根本挡不住鞑子的兵锋。 秦明韬觉得,不是陈圆圆改变了历史,只是李自成没法组织起这个庞大的民族。怎么组织呢?虽然一六四四年崇祯死了,但那些德高望重的文人,那些手握重兵的总兵大员们却没死,他们依旧很有力量。这些人才是明朝朝廷的真正主人,这些人是崇祯的主子,这些人是天下的主人。 这些人依旧渴望建立一个最腐朽的政权,维护自己人吃人的利益。他们继续搞出一个南明,甚至想出联合满清包围李自成的主意。他们在最后的时候继续绞杀这个民族的气运,最后成批地带着自己的部队和财富投入满清的怀抱。 这些人把持的明朝朝廷不害怕外敌,外贼势力是那么小,总需要汉人来帮他们治天下,鞑子入关了随时可以投靠。这些人更害怕家贼,汉人一旦出了新皇帝,就要把自己的利益全部夺走。 明朝垮掉,并不是因为李自成的农民军有多强大,而是因为这些人,这些人组成的大明朝腐到了骨子里了,因为这个政权实在到了寿终正寝的时候。灭亡明朝的是他自己,而被这些吸血虫把持的明朝却不愿意灭亡。 他们投降,他们剃了发做了清官,他们为了自己的花花世界把汉人气运使劲往下拉,拉进了深渊。于是有不堪一击的一片石,于是有一溃千里的江北四镇。 在秦明韬看来,一个人数过亿的民族,畏惧一个人口不足百万的东北边民,实在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一个民族,把落后挨打的责任推卸给一个人口不足百万的少数民族,更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 在秦明韬眼里,可恨的并不是为了生存发展而不停战斗的鞑子。秦明韬恨的,秦明韬觉得造成近代中国几百年屈辱的,是这个把汉人元气灭得干干净净的明末。是大明帝国最后几十年培养出来的无数蛀虫,这些虫子拼命抽吸汉族的血肉精气,然后拱手将汉人的大好江山送给了异族。 强大自己过程中的牺牲,秦明韬没有办法,也没有选择。不破不立,凤凰涅盘也需要九死一生,没有牺牲怎么有重生。既然他秦明韬来了这个时代,无论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他都不会让错误的历史再错一次。 秦明韬从来不说谎,“明则服众,韬可谋国”,期待甚高的秦家族人给他取了这个名字。秦明韬从不曾背叛自己的名字,他没有用谎言欺骗过任何人。 但这不是法制昌明的后世,这不是百姓当家作主的新中国,这是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崇祯五年。 为了翻转这个末世的汉人气运,秦明韬必须撒谎。 前面跪着一街的卑微明人,跪着这个时代最可怜的百姓。他们宁愿饿成这样也不愿剃头为奴,他们虽然贫穷无知,虽然弱小愚昧,却是最倔强的,最血性的汉人。他们是这个民族的火种,为了他们,秦明韬必须撒谎。 秦明韬只有用谎言,才能聚起扭转乾坤的力量。 秦明韬眼睛里突然闪过一股让人畏惧的锐气,他朝赵德点了点头。这个跟随自己多年的义子立即明白过来,他跨上一步,最大音量朝百姓们宣告道, “笑话,自大凌河至此,我南海国南征北战,哪次不是和鞑子死战?” “鞑子的火炮!绝不是我南海国所售!” 一八九节 常大炮的好事 些书友反映不喜欢秦明韬,其实这本书是五个主只是其中之一。秦明韬的作为不一定是对的,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现在剧情跑到他这里了,总要多写写,要是实在不喜欢他,您就捏着鼻子凑合看这个阶段吧,对不住了! 五月十二日,北直隶抚宁县西城。 城墙上依旧有些坑洞,是前天攻占抚宁县时候的炮弹弹坑,一时也来不及修葺了。但西门已经用水泥钢筋重新建了起来——这个城楼本来就不大,对于拥有现代建筑业水平的改水营来说,实在是一个小工程。 暖洋洋的东南风里,秦明韬、李锦熙和钟会等几个参军站在城墙上,对着摊在垛墙上的地图默然不语。 半天,李锦熙摇了摇头,还是说了出来, “殿下,这鞑子一我们来就逃了,东面全部放弃收缩到了三屯营一线。现在各处的明军都在收复鞑子放弃的州县,估计再过二十天就要开到抚宁来了。这明军一碰上我们,还不得打起来?越等时间越少,我们现在是杀到三屯营去赶鞑子出关还是回茶河岛,请殿下速速决断!” 皇太极这么一收缩,秦明韬海边重创鞑子的计划就彻底破产了。去三屯营的话,这一路上三百里,随时可能碰上跳出来的明军,随时可能遇到突然杀出来的鞑子,确实有些险。 秦明韬不透皇太极在想什么,转身在城墙上踱了几步,只是沉吟不语。 正犹豫间,却听到城墙下面传来一熟悉的声音。 “嗨!王侯将相是宁有乎?啊?昨天和你们说了多少次了?今天再给你们讲个从商地…” 城墙下面是城西地难民区。正是那佃农地临时居住地。秦明韬猜到了什么。眯着眼睛往下面看去。果然看到不少忠字旗地炮兵跑到了这片区域里送温暖那些老佃户们。特别是佃户地女儿们聊得火热。秦明韬又找了找看见了常文广地身影。 常文广地身边围着一大堆佃。怎么着也有八、九十个人吧。里三层外三层地。一脸崇拜地围坐在地上。听“常大炮”吹嘘着什么。稍外围还有十几个假装在聊天儿地农家女孩竖着耳朵听着常文广讲故事。时不时投过去倾慕地目光。 尤其是一个十七八岁地漂亮闺女。开始还有模有样地和几个姐妹们叨着什么。假装是在一边闲聊。后来越发被常文广地吹嘘吸引。见常文广说话之际老瞄她。她脸红了红干脆也不避嫌了。跑到了男人后面蹲下来听。 一帮男人们不知道为什么一个闺女凑来也没有见怪。挪了挪给她让了个位置。 那常文广见这漂亮地闺女终于被他吸引过来了。越发说得得意了。语速越来越快。抑扬顿挫地上仿佛泛了一层光芒。 “再给你们说个刘麻子的故事,那刘麻子是江南西道的,比我晚一年去南海的坐南王的船来的。这个人特别高,瘦的和个绣竿似的脸的麻子,我们都叫他刘麻子。他来的时候也是特穷比你们还穷,连草鞋都没有,你们猜猜,人家现在做什么?” “做什么?” “嘿,人家从集硝做起,就是掏粪!干了一年又去炼焦,辛苦了两年吧,给太平王调到厂里做工匠,后来就升到了工匠组头,再后来调到南海银行!现在人家是什么?人家是太平王麾下大将,南海银行崖州分行行长。你知道那一天经手的银子多少不?” 常文广扫视了周围的群众一眼,冷笑一声说道,“吓死你们也猜不到!那一天经手的,没有一万两也有五千两!” 五千两?围在旁边的穷苦佃农们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些人不知道这辈子见过十两银子没有,便是五十两,对他们而言都是个天文数字了。众人眼睛红红地看着常文广,一时说不出话来。 “常大哥你这怕是吹牛吧?这年头干什么不靠关系?穷苦人家能发财?” 一个前排的青年人悻悻地质问道,把常文广气得胡子吹上了天。常文广紧张地往那个漂亮闺女那边瞄了一眼,见女孩还是一脸期待地等着自己的段子,这才舒了口气。常文广想了想,朝不远处一个军官大声喊道。 “郝千总,来一来!” 上梁不正下梁歪,常文广这个炮兵旗都不是什么正经人,训练之余一有空就往难民营这边钻。南海国本来就是男多女少,加上琼州府是热带岛屿,漂亮女人特别少,所以一众军官士兵到了这穷地方,看见这么多天子脚下的漂亮直隶姑娘,简直就是眼睛都看直了。 那个千总正在给一个漂亮姑娘家送温暖,听到常文广呼唤,不爽地瞥了眼这边,无奈地跑过来敬了个礼。常文广牛皮哄哄地朝这个千总问道,“千总,你跟了我好几年了。你刚分到我这里那会,我住多大的房子?” 那个千总瞄了眼蹲地上那个漂亮闺女,立刻明白了常文广的意思,大声喊道,“我上山前堡那年,长官和梁老大梁旗总共住一室!” 常文广点了点头,摇着脑袋又问道,“我现在在府城的宅院,多大?”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常大炮这么不要脸的,那个千总在心里骂了句娘,大声答道,“长官你在西门大街上那三进的院子,有屋子十八间,请了仆人七人!还没有娶妻!” 听到还没有娶妻这个关键点,常文广兴奋地一拍大腿,大声赞道,“说得!郝千总,你立功了!郝千总你立功了!” 那郝千总笑了笑,朝常文广眨了眨眼睛转身走了。常文广意犹未尽地看着下属离去的背影,突然把自己的钱袋子拿了出来,往地上一摊啦啦十几两银子便掉在了地上。 旁边的佃农们哪里见过这么**裸地炫富行为,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地的花花银子,说不出话来。 常文广的爵位现在是下等能手月光基本工资就是十几两,加上基本工资几倍十几倍的战功奖励 实是富起来了。捡了块一两的碎银子在手上掂了掂,:|刚才质他的那个少年扔了过去,嘿嘿说道, “跟了说了两天话了,赏你点喝酒去。” 那少年眼睛发亮整个人飞了出去在空中把银子抢了下来,牢牢摁在地上。等他打开手来,果然看到一两晃人眼的银子,嘿嘿地笑了起来,大声说道,“常老爹好大方!多谢常老爹!” 旁边众人看得眼红痴看着那个少年把银子塞进别在腰上的布鞋里,羡慕得眼珠都快掉了下来。便有人心里活络起来,试探着问道, “常老爹,这改水营南海国还要人不?”这话一说,周围围着的人立即像触电般停止了一切动作,焦急地看着常文广。 常文广好不容那漂亮姑娘吸引过来在琢磨怎么和她搭讪,却听到这句莫名其妙的问话。他想了想随口说道“怕是要的,一直在辽东招人呢。不过这打仗打得天昏地暗的们这又是大明朝地方,东王会不会在这里招人就不知道了。” 但那人却不肯放弃,又说道,“今年遭这兵灾,这日子没法过了。这东王一走,那些卫所军汉回来还不是和强盗一样?哪里会管我们百姓死活。唉,这两年真不知道怎么撑过去。要不,常老爹你给东王说说,让我们也到那‘海外岛上’去当兵。” 有人帮道,“是呀,常老爹,要和东王说说,东王这次要是救咱抚宁县几万百姓一把,咱这辈子做牛做马报答他。他让咱当兵咱就当兵,让咱种田就种田,只有有口饭吃就行。” “西北荒成那样了也没有粮救灾,我咱这边,官府也不会救了。这年景,让我们去哪讨生活啊?” 这些话引来一片响应,一个年迈的老人从前排颤颤悠悠地站了起来,合手朝常文广打揖说道, “常老爹,常将军,常大官人,咱抚宁今完了,咱抚宁几万人的肚子没法填啊!常老爹,常大善人!咱抚宁人不求过上老爹你这样的好日子,咱只求每天干完活有口饭吃就行,你看看,这能不能给东王说个情。” “是啊,给东王说个情,给口饭吃!” “这存粮没了,麦子也没了,日子么过啊,常老爹救救咱乡下人!” 这边的喧闹引来了越来越多的穷苦百姓,原先在这里的人便和新来的人解释起来。常文广昨天起就来这里吹牛,到今天南海国平民致富的神话已经传到整个贫民区了。新来的人很快加入了向常文广求助的队伍里。 “常大哥!这是救命啊,您得积多大的德!” “常老爹,咱便到岛上做个扫地的扫厕所的也行啊,南海国那么富庶,总有咱一口饭吃吧!” 见这阵骚动越来越大,常文广有点下不了台了。他吞了口口水,瞄了眼那个漂亮得在南海见不到的姑娘。 南海国的女人都有些黑,个子又小,比起这苗条白皙的北方姑娘当真是差得远了。 那姑娘见常文广看向自己,肯定地点了点头,用黄莺般地声音柔柔说道,“常大哥,你便帮帮大家吧,这实在是没活路了。” 听了这话,常文广浑身上下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股劲头,倏地站了起来。他排着胸脯朝周围的人群说道,“大伙放心!这事交在我常文广身上了!” 周围人群顿时响起一阵欢呼,眼巴巴地看着常文广。常文广把头盔戴了起来,翻身跨上了马,朝乡亲们抱拳一礼,就要往东王所在的城墙上跑去。但他正要扬鞭,却看到脸色阴沉的东王从西门那边骑了过来。 见东王的大白马骑了过来,整个难民区几万人的眼睛顿时都投了过来。所有人都紧张地看向这边,看看有些尴尬的常文广,又看看皱着眉头的秦明韬,个个人心里都揪着一把汗。 常文广这会被百姓们架了上去,便是东王脸色不好也得硬着头皮冲。他凑上去抱拳说道,“殿下,抚宁县的百姓这边没粮吃了,都想跟着您呢!你看,是不是把他们运到岛上去?” 李锦熙闻言忍不住笑了出来,把头转到一边忍住不说话。李承宗怏怏地看着这个常大炮,啐道,“我说常旗总,且不说这会是战场,明军鞑子四面八方围着我们。就光说这几万人,你倒是去哪搞这么大船运他们?” 常文广也知道自己唐突,无奈地摸了摸脑袋,却摸到一个冰冷头盔。他悻悻地抽回了手,看着秦明韬无奈说道,“殿下,这粮食吃完了,他们怎么办啊?总不能让他们饿死不是?” 这话让一众军官脸色都有些不好看。秦明韬点了点头,看了看挤在城西的几万人着那些殷切的目光。有拖家带口的女人,搂着孩子无助地看着这边。有年迈的老人,在儿女的搀扶下期待地看着这边。也有憋足了劲的年轻人,虽然一身破烂,却是浑身散发着干劲,崇拜地看着自己。 秦明韬拉过马头,对着几万农民大声问道,“你们想跟着我?” 好久都没有人回答这句话,常文广甚至都有些急了,大声的朝难民们吼道, “东王问你们愿意不愿意跟着咱!说愿意啊 “快说愿意!” 但这些无路可退的百姓却觉得没有说“愿意”的必要,他们只担心南海国不愿意接纳自己。一个接一个,一片连一片的,他们就这样满世界地跪了下来,向这支南海国部队表示了自己愿意加入的决心。 他们有着自己的骄傲和自尊,他们不愿意向鞑子屈服,他们不愿意放弃华夏衣冠。但对于打跑鞑子,给他们米饭吃,对大兵不抢东西还来送温暖的这支南海人的部队,他们打心底里信赖。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咱去南海国过咱汉人的好日子! 看着黑压压的人群,良久,秦明韬点了点头, “好!” “我秦明韬不会扔下你们的。” 一九零节 逼攻三屯营 月十四日,抚宁县县衙 听到亲卫的报告,秦明韬无奈地走出了暂充作军营的衙门。一见东王走出来,守在门外的十几个老头赶紧拍了拍身上的长衫前襟,把佝的身子努力站直,诚惶诚恐地要跪下来。秦明韬不喜欢这种奴隶般的礼节,伸手制止了几个老人。 这十几个老人,是城西百姓的代表,希望能见东王一面,不知道要说什么。 秦明韬不喜欢手下人耽误自己的事情,包括百姓。把头盔取了下来,他冷冷扫视了十几个老头一眼,洪声问道 “诸位寻我何事?” 老人们弯着腰在衙门门口,被秦明韬的生硬态度问得紧张起来,仿佛忘记了自己是来干嘛的。十几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畏缩。但他们似乎早已约定好由谁说话,其他几人不愿出头。最后还是那个站在中间,头戴方巾的老头站了出来,拱手说道, “我等城西百姓蒙殿下大大德,唯有在殿下驾前为殿下驱策,万死不辞以作报答。我等一心报效…昨日听闻…听闻,东王殿下,这就要出征三屯营?” 听到这里,秦韬就猜到了这些老人是什么意思,点了点头。 这轻轻一点头却让十个老人神色大变,后面那十几个人慌张地交换些眼神,眼睛里满是无力和无奈。几个性子急地,已经怔怔地叹起气了。和秦明韬说话那个老秀才讪讪地看了秦明韬几眼身子一抖又要跪下去。 秦韬有点不耐烦了,一把抓住这个老书生的胳膊,大声问道,“诸位宿老这番来,是不是担心我改水营一去不回?” 那老人惶恐:看着秦明韬地脸色张摇手说道。“不敢!不敢!殿下乃当世大英雄。重信明义一言九鼎。我等岂敢胡乱猜测?只是这鞑虏狡诈。我等只怕殿下地大军此去之后。那官府官军要占了抚宁县。夺了大王地城啊!” 老头子挺话。绕了一圈给秦明韬使劲戴高帽。说到底还是怕南海人地部队扔下他们。没粮食吃饭。 秦明韬笑了笑看了看眼前十几个战战兢兢地老头子。又看了看远处朝这边使劲张望地城西百姓们。说道。 “诸位不用担心们出征了。抚宁县地服务自然有其他安排。”秦明韬想了想衙门里挥了挥手。把后勤处地李承宗叫了过来大声说道。“孔有德不是走到山海关了么?你派个人去和他说。让他别在关外磨蹭了。赶紧过来接收抚宁城。” 秦明韬顿了顿。又说“把那三百多鞑子首级给孔有德。让他和小皇帝讨赏去!” 李承宗愣了愣死劲儿盯着秦明韬地脸上看。怀东王这是一时口误。他等了几秒见秦明韬没有改口意思不住问道。 “殿下…怕不太妥吧,那孔有德是大明的前港总兵,怎么能接收我们的县城。这么来,这事不是穿帮了?” 秦明韬笑了笑,朗声说道,“怎么不可以,我南海国又不和大明为敌,帮崇祯打鞑子,崇祯难道还要和我为难?孔有德刚好从山海关下来,和我南海国友军和平交接抚宁县!发现百姓全被鞑子掠走,杀了三百鞑子夺下空城一座。” 见李承宗一脸惊愕,还是转不过弯来,秦明韬皱眉说道, “还想不通?这入关了满地的明军探子,你当崇祯不知道孔有德的事情么?他的部队里有那个谁…那个宦官高起潜盯着,银子全运到茶河岛崇祯能不知道么?崇祯早明白了!这事瞒也瞒不住,干脆就亮出来,我倒看看崇祯怎么处理?” 秦明韬笑了笑,说道,“如今关宁军彻底没了,蓟镇,临洮,宣大四镇也没了,黄台吉虎视眈眈,我倒看看崇祯敢不敢杀孔有德,和我南海国翻脸?” 李承宗这才反应过来,诚恳说了声“殿下高明”,就赶紧答应下来,办事去了。 秦明韬看了看十几个老人,朗声说道,“诸位放心,我另派一支部队来守卫抚宁,等我去三屯营打完鞑子,再回抚宁带走满城百姓。” 这话终究只是口头上说的,老人们战战兢兢地似乎有些不信,犹豫着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秦明韬懒得再和他们罗嗦,扫视了满脸错愕的老人一眼,他抱拳一礼,便大步走回了衙门里。几个老人欲言又止,却哪里敢拦住东王的脚步。 “秦”字大旗在衙门门口迎风招展,在风中猎猎作响。十几个面面相觑的老人得到了他们没想到的口信,悻悻地站在了衙门门口说不出话来。 许久,诸人才回过神来。错愕地看了眼飞扬的“秦”字大旗,站在中间那个老头朝旁边的同伴问道, “我没听错吧,刚才东王说要调来的,是大明的总兵官?” “这…这是什么意思?” “我哪里知道?” 无数的城西百姓围了上来,询问老人们求见东王的结果。几个老头子看着一脸期待的众人,说不出话来。看着远去的东王背影,他们越发看不懂这个南海国了。 秦明韬决定出征三屯营,把鞑子从京畿赶出关外去。 第二日一早,改水营带上了全部的辎重粮草,整装离开了抚宁城。城里的马路这几天稍微清理过,辎重车什么的很快从大小院子里开了出来。除了战兵的军马,还有四五千匹后勤马匹随军行动,拉着跑车战车,整个部队的行动速度相当快。 只携带了一个多月的补给,改水营必须迅速点,最快速度结束在京畿的战斗。 道路两边夹道站着的全是眼巴巴的百姓眼神里满是对未知未来的害怕。几万人挤满了靠近西门的主干道两侧,从宅院门口,墙上伸出脑袋,注视着这支救了他们性命,并承诺给予他们生计的部队。那些脏兮兮的脸蛋上有些无奈些乱世中的凄凉可怜。 气氛有些压抑,常文广朝围在两边的 吼了一声,“放心!我们会回来带上你们的!” 所有的目光刷一声齐齐看向这个大咧咧的汉子。听了这句话,那几千几万双眼睛里多了几分神采。勇字旗的炮兵们笑着看着自己的旗总,一个个也朝两边的百姓们鼓起劲来, “等我们打完鞑子,把鞑子赶出关去,便带你们出海发财去!” “等着,我要回抚宁来娶媳妇哩!” 一句句粗俗的大白话引起百姓们的哈哈大笑。单纯的少年趴在院子围墙上,笑得前仰后合被中年妇女打了脑袋。中年妇女教训着自己的儿子,拍了这少年几下,又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眼泪。 她为突然暗下的希望哭了,这兵荒马乱的实在是不相信改水营会冒险回来救他们。去年已经旱了一年了,到处粮食都不够说今年全天下都是大旱,这上哪逃荒去啊。眼见今年的日子没法过来,一家人的性命,以后当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这乱世末世里,谁信得过?东王那样冰冷的随口答应,在城西百姓的眼里简直就是拒绝了。中年妇女神色哀怨地看了眼走出城门的改水营了口气。 常文广叫唤声,见百姓里的情绪稍微好了些嘴笑着朝满城百姓抱拳施了个礼,驾一声跑出了西门。旗总出去了后面的炮兵们也加快了步伐,很快就全部离开了抚宁县城。西门上的留守辅兵见没人出城了喝着把吊门放了下来。 直到框铁大门闭上了后一条缝,满城的百姓还是在道路两边痴痴望着,不舍得散去。 秦韬看了看最后一个出城的常文广,淡淡喝道,“炮兵整队,把马全套上,准备全速前进。” 全营人马迅摆出了长蛇阵,令旗招展,命令被传到了每一个部门。 “目标三屯!出发!” …… 这是交通手段匮乏的时代,背着各式战斗器具,步兵的基础行军速度只有三十里一天。这个时代的陆上交通基本依靠马匹,马匹就是这个时代的汽车。骑兵拥有远强于步兵的机动力,奔袭能力是步兵的几倍。 一匹上好的战马带着一个骑术娴熟的骑士,一天甚至能够驰骋一、两百里作长途奔袭,在敌人腹部来回穿插。便是一般的驮马,拉着车子一天也能跑六、七个小时,走个上百里。 改水营如今拥有近万各色马匹,算是摩托化了,机动能力很强。 改水营向西北方向插过去,离开抚宁,便进入了一片无人控制的区域。附近的州县原先都被后金打了下来,但一听到改水营登陆抚宁县,黄台吉就撤掉了京畿西部的所有部队。 部队撤了眼线没撤,如今的这方圆几百里没有可以打的鞑子部队,却密集分布着鞑子的斥候,探子。这些探子时不时逼近改水营,和改水营放出去的斥候追逐厮杀,上演一场又一场的小规模冲突。 黄台吉占了京畿中部的几个州县,改水营一来就缩,一走就扩,这是在逼秦明韬冲进自己的包围圈。 但秦明韬不能让黄台吉继续在京畿“女真化”各州县,肆意扩大后金的实力,他必须迎上这场战斗。如今黄台吉要牵制四面八方的明军,手上可以机动的怕也就万把人。这也是秦明韬重创皇太极的最好机会。 …… 从早上走到中午,估计已经往西北走了六十多里,算是出了抚宁县县境,营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了。 改水营虽然都是精兵,但毕竟兵力少,无论是侦查能力和地域控制力上都比不上拥有近两万骑的鞑子。 改水营的斥候只能探到附近十几里的地方,越远就越不知道明暗。五六十里之外,斥候就完全没法做侦查了,全靠散在原野里的细作做些零星的眼线。 这样得来的情报只是些零星的片段,没法保证充分和有效。这里离三屯营也就是两百多里路,不知道鞑子兵力分布的情况下,随时可能遭到突然袭击。秦明韬不会冒无谓的风险,见士兵们稍有些疲惫,他准备扎营修整了。 侦查和细作是李锦熙的职责,秦明韬朝他问道,“附近哪里有水源?” 用剑鞘挡了挡正午的太阳光,李锦熙眯着眼睛往远处看了看,喃喃说道,“怕要再走三里路,西南面有个没人的村子,有口水井。” 秦明韬点了点头,大声传令下去,让全营加速前进准备扎营。但没走多远,突然看见前面原野上一阵烟尘滚滚,两骑改水营斥候不要命地撒腿着,往大部队这边逃来。秦明韬用望远镜看了看,脸上顿时变了颜色。 和脸色同样紧张的李锦熙对视了一眼,秦明韬大声吼道, “全营列阵!进入战斗状态!” 各个旗总立即反应过来,策马往各自单位跑去。前列的忠字旗跳下了马,堵在烟尘方向的最前列,开始上药装弹。长蛇阵后面的其他部队以司为单位散开,朝忠字旗两翼移动,准备排开射击线型阵。 秦明韬又转过身,朝李承宗大声命令,“战车!辎重车,护住线列阵!快!” 李承宗大喊得令,开始指挥辅兵把有轮子的东西都堆到战兵的两翼和后部,最快速度构筑一轮简单工事。 这边的战车还没有进入位置,地平线上已经涌起了一阵沙尘暴。 那是汹涌而来的建州女真,铁蹄隆隆,那扬起的一大片烟尘飞速地朝这边扑了过来。那一片烟尘越卷越快,仿佛是六月天里突如其来的一阵黑云,瞬间就要让天地变了颜色。 夺路逃回来的两骑斥候终于冲到了阵前,不顾背上箭伤撕扯,为首一人大声朝秦明韬吼道, “殿下!是莽古尔泰!鞑子正蓝旗杀过来了!” 一九一节 正蓝旗突阵 蛇阵后面的部队进入了布阵位置,火枪手们将马匹交下马组成了一个三段射击的线型阵。见辎重车、战车之类的工事设备,在马匹和辅兵的推拉下堵住了阵型的后部,秦明韬舒了口气,用望远镜看了看驰骋而来的正蓝旗。 但望远镜里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莽古尔泰显然不准备冲击密集火枪手的正面,他最大程度地利用了北直隶的平坦地形。沃野千里的河北平原上,高速袭来的鞑子呈扇形向左右散开,马匹和马匹之间的距离拉开了,骑兵冲锋的正面很快拉到了两公里长,浩浩荡荡地扑了过来。 鞑子来的很快,侧翼稀薄的线性阵没法将火力投向虚弱的左右。眼看改水营长达七百米的线型阵就要被鞑子从两翼包抄,如果再不调整,整支部队将在第一时间垮掉,被凶悍的建州铁骑席卷而下。 赵德观察到了来敌的变化,焦急地说道,“父亲,鞑子想包围我们 在大凌河的战斗是后金和南海国的第一次交手,来自未来的改水营知道鞑子是怎样的,女真人却对初次接触的改水营完全没有概念。超越时代的火炮,燧发枪是建州鞑子从来不曾见过的,一战之下吃了大亏。 但不了解改水而遭到一次惨败,并不意味着后金从此就没办法抵挡改水营的攻击。 战争不光是兵力的较量,器装备的较量,也更是指挥将领的较量。虽然改水营拥有绝对领先的武器,但在将领这个层次上,后金无疑是有优势的。 只用了十几崛起于黑山白水之间,努尔哈赤的子侄们习惯了南征北战,他们有着无以伦比的战争经验,他们没有一个是草包。吃了一次亏后们很快就想出了各种应对办法。 在抚宁城外,多尔衮让士兵们举了厚木板抵挡子弹。这人手一块的木盾牌虽然不方便携带,却大大降低了燧发枪的远距离杀伤力。而在这片平坦的原野上,莽古尔泰选择了另一种削弱火器部队的办法。 正蓝旗抛弃一切辎重奔袭,对行军中的改水营发起突然袭击,绝不给改水营构建复杂工事的时间。 而此时。逼近中地莽古尔泰然又发现线型火枪阵地另外一个弱点。这些一字线阵在侧翼几乎就是没有保护地。后金贝勒决定杀向敌人最薄弱地那一点正蓝旗扩开冲击面从左右前三个方向包抄而来。直接攻击改水营虚弱地侧后。 战场局势疾速变化。秦明韬不由皱紧了眉头。稍一思索。他朝全军发出了变阵地命令。 “变阵!全军改为空心方阵!” 令旗招展。传令兵举着传令牌朝四面散去变阵命令被下达到了全营。被鞑子来势弄得焦灼不安地军官们舒了口气。按照训练时候地布置。各旗人马围绕火炮阵地重新布起了阵型。 空心阵是火枪部队在空旷地形上地无奈选择中间空开。而在四个方向上都布置线列火枪手。虽然兼顾四个方向让正面火力降低了。但如果火器部队不做全方位防御地话。敌人地骑兵将从最虚弱地地方冲杀进来。牺牲了正面火力来地是更强地防御力和生存能力。 改水营地空心方阵稍有改良。正面是由三排火枪手组成地。这三排火力线集结了两千名战兵。是迎接敌人地第一道兵力。他们将在战斗中执行三段轮射。创造压制性地密集火力。 另有六百名火枪手列在两翼,防备骑兵的包抄。他们的外围是被辅兵推上来的战车和大量的简易拒马些防御设施让较窄的侧翼同样具有防御能力。 空心阵的中间这会不是空的,里面是火炮阵地和辅兵。辅兵们管理着火药和子弹帮助前排战士最快速度装弹。辅兵同时还管理马匹和战车、辎重车。虽然仓促变阵,久经训练的辅兵们还是抢在开战前将拒马等各种简易工事布置到了空心阵的侧后。 空心阵的后面是由两线辎重车和战车组成的防线。辎重车用厚厚的海布包着,上面覆了一层土在最后面。一米来高的战车反倒不是很重,由木头制成,可以方便地在战场上推动和布置。战车有一米多宽,边缘有简易的木头垛墙,此时上面也布了两排火枪手。 战车上的战兵不但可以防备背后遭到敌人偷袭,也可以向正面和侧翼倾泻火力。在确保侧后防御的前提下,提高了方阵的正面火力。 新阵型还没完全布置好,火炮阵地已经向鞑子开火了。 一片前装线膛炮在中军中发出了怒吼,发射药爆炸产生了出了巨量的高热气体,挤向锥形炮弹的裙状尾部。在气体压力下,铅弹尾部被迫扩张,贴上内膛膛线高速旋转,在一片火舌中冲出了炮口。 六十发锥形炮弹撕破了平静的天空,宣布了这场厮杀的开始。 距离还有两千米,还不是火炮的有效射程,没有任何命中率可言。不过这会并不需要命中率,铺天盖地涌来的鞑子骑兵仿佛是半人马的恶魔,覆盖了地平线上的每一个角落。无论炮弹落在哪里,都是落在松散的骑兵群里。 延时引信不总是能点燃,一些哑弹只是在干硬的土地上弹跳一下便结束了它的征途,另外一些运气好的炸开了。或者在马肚子下面炸开,将一匹几百斤的战马活活炸成几段。或者落在地面后,在引信引燃火药前被鞑子吆喝着躲开,空发出一片轰隆声响。 炮击造成了一些伤亡,但却无法阻止这支部队的前进。一片溢满了杀气的唿哨声中,几千名恶魔满眼血红高举着寒光闪闪的长刀,以每秒七、八米的速度朝这边呼啸而来。嗷叫的灰色身影布满了整个视野,仿佛是啸聚雪林的东北亚野狼,在马蹄扬起的烟尘中越来越近。 三轮炮击后,五千正蓝旗骑兵已经冲到了长方形方阵的近前。侧翼被数层拒马和战车阻挡了,在大地上铺开成扇形的骑兵开始缩小正面宽度,朝没有战车的改水营正面冲去。 大地在马蹄的践踏中微微颤抖当先的重甲骑兵那几百公斤的身躯仿佛是倒过来的城墙,朝前排的火枪手狠狠压去,仿佛要压碎阻挡他们的一切。 这不是那支对城墙叹息,怎么也攻不上去的军队,这不是那支直到饿死守军也拿不下堡垒的军队,这是在平坦原野上追逐一切,在城外野战里能撕碎一切的狼群,这是最后的冷兵器时代强大的骑兵军团。 “天佑我大金!杀!” “射击!” 两千名前排火枪手首先火。第一排射击,蹲下,第二排射击,退后,第三排走上一步击。不过三百多米的战场宽度上,两千发线膛枪卵形弹在十秒钟内全部射出。 密集的黑烟在改水营前排,齐射的巨大声响仿佛是近在咫尺的闷雷得人耳朵发麻。旋转的卵形弹划过了几百米的空间,破开了厚重的马甲,撕扯着这些牲口的肌肉和器官。奔驰的战马前腿一软倒在了冲锋的箭头上。但惯性却不甘心停下冲锋的步伐,这种惯性让马匹的身子整个从上面翻了过去马脖子扭断,把背上的那个人类狠狠砸在干硬的土地上,变成一摊血泥。 “射击!” 后面战车上的一千两百名火枪开始射击,又有一些鞑子在战场上得到了死亡。但死亡并没有阻止这场你死我活的战斗,死亡没能打垮这些凶残的匪徒。鞑子依旧顶着枪林弹雨在前进,两百米百米,五十米。 鞑子冲到了唯一一层马的旁边水营的辅兵们没有时间布置更多的工事了,前面只有这么一层障碍。鞑子飞快地跳下了马开了这层阻碍。 通向火枪阵的道路仿佛是露的少女,毫无遮拦地出现在后金铁骑们的前面。冲过这最后的五十米只需要十秒亡的阴影临前排的火枪手越来越近。士兵们开始吞口水,他们好不容易重新装上了子弹,忠字旗旗总梁老大怒吼着发出了战斗命令。 “射击!” 猛地一个抽搐,搬开拒马的死士就倒在那些小型工事的旁边,一片血泊,算上被殃及的一些骑兵,正蓝旗起码在短短的三百米内抛下了五、六百具尸体。伤亡数字还在增加,战车上的士兵也开始了第二轮射击,一个正在整队的备御还没有重新甩开马步,就突然从马上倒了下来。 但火枪手的时间结束了,最后的冲锋开始了。 拒马被挪到一边,四、五千名骑兵松散阵型冲过来的鞑子聚集在一起,越来越密,举起长矛甩开步子,朝脆弱的火枪手冲来。 “辅助兵!掷弹!” 如果是城墙下面的攻城步兵,密集扔下来的手榴弹让人无处可挡。但这不是大凌河的守城战,对于高速机动的骑兵来说,那些飞过来的手榴弹并不是太可怕。后排的骑兵拉住了马头,等待手榴弹在无人的区域空炸。前排骑兵咬牙一冲,已经越过了手榴弹的杀伤区域。 但总有些人躲不开,四百多名鞑子被炸成了尸体。不过有三百骑却突破了最后一道火力网,几百公斤的战争机器像要压碎一切的坦克,朝第一线的火枪手冲了过去。 “刺刀斜举!” 最前面的梁老大跨步走到了队列最前面,飞快地将一柄上了刺刀的长枪斜插在地面上。他踩住了枪托的支点,怒视朝他冲过来的鞑子,大声吼道, “长城已破!后面就是汉家江山!你们是阻拦异族的山吗?” “我们是山麓!” “杀贼!” 一九二节 我们是山麓! 手榴弹制造的杀伤区域,鞑子的铁骑冲向了第一排鞑子们用右手将长矛高举,准备发出最致命的一击。 女真人从来不曾怀他们骑兵掠阵的冲击力。 在冷兵器的时代,骑兵是战场之王。战场上骑兵集群突击的冲击力是惊人的,除了全副武装的重步兵方阵,很少有军队能够承受这种巨大力量的冲击。在那一片冲过来的战争机器面前,第一排士卒的血肉之躯如何能够抵挡?而骑士冲入敌阵后的砍杀,会迅速瓦解一切古代、近代部队的战斗意志。 如果是数量相当的明军,往往只需要一次冲锋,明军的步兵方阵就会崩溃。 女真人从来不怀他们骑兵掠阵的冲击力,他们是这最后的冷兵器时代,最可怕的战争机器。 他们的数量太了,之前的人类历史上不曾有这么多冲锋陷阵的骑兵。蒙古人曾有很多骑兵,但蒙古人更喜欢骑射。欧洲人有训练精良的骑士,但那些地方领主的战争规却少得可怜。人类历史上从没有这么庞大数量的骑兵聚在一起,汇聚成这样可怕的一种冲击力。 女真人从来不怀他们兵掠阵的冲击力,这种凶悍的冲锋曾冲垮了治军严明的赵率教,冲垮了骁勇善战的满桂,冲垮了悍不畏死的祖大寿。从萨尔到抚顺,到沈阳,到广宁,到大凌河,到遵化,没有任何一支部队曾经挡住这样的冲锋。 他们不相信些使用鸟铳的南海人,这些只会躲在后面放冷枪的卑鄙南人,能够扛下这种冲击。他们相信只需要一次冲锋些连长矛都没有的鸟铳手们就会哀嚎着向两侧逃去,溃不成军。他们会直接冲向那些辅兵组成的中军,屠杀这支狡猾的部队。 满脸狰狞的鞑子们只得血在往脑袋上涌,往手上涌。他们已经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只明白自己正在走向胜利只是大声喊杀,要一举冲溃敌人。 他双手兴奋地发抖,他们大声嚎叫,直到他们看到了那一排突然举起的刺刀森林。 只是一个瞬间。那一片指向们地刀口便让他们兴奋地身体变得冰凉。 那片令人胆寒地刀口就这么突然出现在鸟铳手地身前。斜斜地指着高速接近地第一排正蓝旗勇士们。十五米米。五米。仅仅一秒钟。冲在第一线地鞑子骑兵停止了吼叫。停止了炫耀般地舞动长矛。只剩下一张没有血色地脸孔和停不住地马匹。 他们有点不明白了究竟是一支怎样地军队? …… 为了提高射程。南海国地燧发枪做得很长长度达到了一米八右。加上别于枪管之下地刺刀长超过了两米。这并不比骑兵地长矛短多少。前排地战士将长枪斜斜支在地面上弓下腰用脚板踩住枪托。 弓下地腰让整个人目标更小。也可以更灵活地躲避刺过来地长矛。 当然,骑兵冲阵最可怕的是那种冲击力,那几百公斤的骑兵高速冲击会带来巨大的动能,操着任何武器冲上去,都只有被撞飞的下场。但斜支的铁制燧发枪却能将大部分冲击力传到了地面上,只有一小部分需要握着火枪的战士承受。 这是欧洲几百年火器时代火枪手对付骑兵冲阵的最好办法,这个简单的动作,是十八世纪欧洲民族战争中几万人几十万人牺牲后,由那些活着的老兵总结出来的,这是欧洲人洒了无数的鲜血才得到的经验。 但对于穿越者来说,这只是笔记本电脑上的一份近代战争的资料。 两排刺刀插在了地面上,密密麻麻的仿佛是一片刀山。为了缩小战场宽度,火枪手在布阵时站得非常密,便是同一排士兵之间也密得几乎没有空隙。而此时第二排的刺刀更是填到了第一排刺刀的空隙里,让这片刺刀森林的密度更加骇人。 没有人敢怀疑这片刀林的杀伤力,南海国出产的刀具总是令人那么放心,如果那些战马敢冲上来,这些低碳钢会像割纸一样轻松地划开战马的胸口,插进这种生物的身体里面,让它们和鞑子一般嗜血的双眼失去颜色。 改水营从来没有输过,骑兵吓不倒他们,他们不会在女真人这个手下败将面前退缩。十米,五米,刺刀之林在最后一刻猛地插进地面,指向迎面而来的女真骑士。 鞑子的脸上出现了惊骇的神色,那一大片白晃晃的刀锋让他们觉得心脏霎那猛地乱跳,他们抓着长矛的手有些僵硬,甚至有一些人试图在这最后一秒停下冲刺的军马。 军马人力而起,堪堪停在刀山的前面。马上的骑士舒了口气,正准备将长矛捅向前排的鸟铙手,但后面的几匹马却撞在了他的后面,将这个无辜的骑士撞向了那片刀林。鲜血立即在四柄刺刀上飙了出来,甚至分不清哪些是鞑子的人血,哪些是女真战马的马血。 更多的鞑子没有停下脚步,他们知道无路可退,只喊着天佑大金冲进了这片刀林。军马瞬间就失去了生命,南海人的刀林则会被这种冲击力冲得一顿,枪托在地面猛地滑过半尺,好不容易才重新卡住。有一些改水营士兵没顶住燧发枪上传来的力量,连人带枪被骑兵撞得飞了起来,死在了半空中。 失去了军马的鞑子开始用长矛扎 的南海人,如果他们运气好,他们可以扎到南海人的膊。如果他们运气不好,他们的铁制长矛会撞在南海人的钢制头盔或胸甲上,把矛头撞烂。 梁老大双手被震得有些发痛,他艰难地挡住了冲过来的一名骑士,用刺刀卡住了冲上来的军马。但马上的骑士却没有受伤,那鞑子落马时猛地往梁老大脑袋一刺梁老大堪堪躲开。长矛在梁老大胸前一划,把蜀锦制成的旗总军装生生割开,露出里面雪白的胸甲。 胸甲上传来的力量撞得梁老大一顿,支在地上的刺刀被带了起来再不是斜斜向前的姿态。刺刀阵已经被鞑子破了。梁老大往左右瞥了一眼声吼道, “第三排!冲刺!” 等待已久的第三排火枪手终于等到了命令,将手上的长枪朝撞上刺刀阵的鞑子刺了出去。刚刚落马的鞑子哪里躲得开这蓄势已久的一刺,刺刀从他们的肋骨下面狠狠插了进去,割开心脏或者是肺脏后猛地一拔,带出一带粘稠的血液。 一个冲刺的瞬割下了一百多条鞑子的生命。 但战争远没有结束,没想骑兵冲锋居然会被改水营扛住,莽古尔泰愤怒了,发疯似的在中军嚎叫着。最精锐的白甲兵被投入战场最后面,逼迫前面的鞑子朝改水营发起求死的冲锋。 几个试图退的后金士兵被白甲兵第一时间砍死在阵前,死者那屈辱战栗的眼神让所有女真人感到胆寒。 更多的鞑子涌了上来们中的一些停在了第一线战友的身后,在缝隙里用长矛刺向改水营士兵。还有一些则从前面人的胳膊上纵马跳进了改水营的方阵方阵里冲杀撕扯。女真人的短兵战斗技巧显然强于使用火枪的改水营。 虽正蓝旗已经损失惨重,但战场局势却在朝有利于他们的方向改变。 侧翼的六百名战兵也加入团。几个千总带兵补上了最薄弱的地方微稳固了有些松动的战线。但秦明韬看了看前面的一线,却更皱紧了眉头。 在甲兵的逼迫下路可退的正蓝旗不断的往前挤,后面的马匹推着前面的马匹,挤压着薄弱的改水营防线。两千多战士护住的第一线,似乎没法挡住拼死往里挤的鞑子。正面的两支部队已经挤成了一片,手榴弹和燧发枪都没法使用了,战争进入了残酷的肉搏阶段。 莽古尔泰疯了吗?这是死里求生的打法!皇太极把他逼到这个程度了么? 战车上的一千两百名战士也跳下了战车,冲向前面的残酷战局。这里已经成为一线绞肉机,刺刀和马刀在奋力地挥舞,一次次单骑突进的鞑子和一排排列着刀林的改水营战士反复拉锯,血肉在肆意地横飞,伤亡数据在飞速的增长。 秦明韬不能忍受这样的伤亡,改水营每一个战士都是训练了几年的精兵,绝不能轻易丢下任何一个。看了看左右,秦明韬只剩下一百名中军。一咬牙,秦明韬把这支最后的预备队也扔进了战局。 但一百人的加入,并没有改变这片战场的形势。白甲兵的加入让鞑子突破能力大增,一点点在往前逼,改水营的刺刀阵一点点在后退,中间的防线已经被凶悍的白甲兵挤成凹形,再退,整个战线就要被突破了。 厮杀了一个小时了,前后杀死了一千六、七百的鞑子,但也有三、四百改水营战兵倒在了战场上。双方的士兵们都累了,挥刀和躲避的动作都慢了下来,但这种时候却是战争最凶险的时候。疲劳、反应速度的下降让伤亡的速度开始加速度上升,战争总是在这种时候分出胜负。 秦明韬没法再等待下去,它需要一支决定胜负的生力军投入战场。 但骑在马上的他左右张望,却没找到任何可以使用的预备队。周围是三千名紧张的辅兵,秦明韬心下一凛,一咬牙掉转了马头,朝三千辅兵们怒声喝道, “后面就是汉家江山!退一步便是世世为奴!回答我!你们愿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做阻拦异族的山吗?” 这是改水营战兵们最熟悉的问话,一次次的训练里,东王们总是用这句话激励战兵们的意志。辅兵们从来没有想过这句话会问向自己,他们干的活是割马草,驾粮车,他们并没有做过太多格斗训练,他们也没有战兵的胸甲和头盔。 如果冲上去,他们会是牺牲得最快的人。 辅兵们呆呆地看着他们的东王,半响说不出话来。终于,他们的脸上涨红了,他们是南海国富足、识字,骄傲的自由民,无论在军中是什么身份,他们依旧是那个骄傲的自由民,骄傲的汉人,他们宁死也不会成为谁人的奴隶,不会允许异族占据这汉人的天下。 拔出自己的大刀,三千辅兵们用最大的音量嘶吼着,像那些勇敢的战兵一般嘶吼着, “我们是山麓!” 秦明韬的眼睛有些红了,他朝这些薪水远低于战兵的劳役们点了点头。 “汉家天下,自有我汉人来救!” 长刀高举,秦明韬一马冲向了刚刚突破防线中央的白甲兵。 “随我杀贼!” 一九三节 永平府死战 蓝旗的白甲兵全聚在一起,猛烈地冲击着改水营防线这些白甲兵是女真人中最矫健的勇士,格斗技巧远不是使用火器的火枪手可以比拟的。加入战斗半个小时候,白甲兵就砍倒了防线中央的那几十名战士。 白色的铁甲染得猩红一片,长刀被汉人的热血烫弯了刃口,撕开防线的白甲兵冷冷地看着不远处的南海国东王。那个汉人在大凌河杀死了他们的几千族人,是他们最痛恨的狐狸,人人得而诛之。不过此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他们转身朝两翼的火枪手扑了过去。 改水营火枪手的枪法不错,但白刃战经验显然不足,经历了无数次厮杀的白甲兵们早就看在了眼里。 一个多小时的战斗后,鞑子们明白该用“突破”和“包抄”来对付这些“新兵蛋子”么,从侧后打破这种看似稳固的刺刀阵。 对于白刃战经验不足的军队来说,同时在两个方向上遭到夹击,其后果毫无问是溃败。 当白甲精锐们眼凶光地朝两翼的汉人背部扑去的时候,却听到前面传来一声闷雷般的怒吼。 “杀贼!” 南海人的将军一马当先,了过来。 秦明韬不会白甲兵撕咬他的防线,不会允许他一手打造的改水营垮在这里,垮在莽古尔泰的手上。要建立汉人的新中国,自己必须有一支能征善战的军队,这支改水营是他一切事业的基础。如果改水营有危险,秦明韬将不惜用自己的身躯来扛住他。 高举锋利的马刀,秦明韬冲向了刚破阵的白甲兵,身边的七、八个亲卫也跟着冲了上去,顿时和这一小队箭头撞在了一起。 他地身后。是三千名嚎着冲上来地辅兵。 这辅兵没有护甲。没有头盔只有一把锋利地南海钢刀。他们只训练过几次队列攻击这会地乱军之中。初上战场地他们哪里还排得出队列?他们唯一有地只是一股勇敢和不屈。他们用血肉之躯冲向了那些白甲银刀地杀人机器。 没有队。没有阵型三千辅兵们像一阵突然涌来地洪水。冲向了鞑子最锋利地箭头。在白甲兵地格斗技巧面前。他们仿佛就是一个个会活动地沙袋。 一个照面之下兵们就被割下了五、六十条生命。高大地女真白甲兵被辅兵们地鲜血迷了脸。凶悍地面容更显狰狞。他们挥舞着手上地凶器。每一招都是毒蛇般阴险地直扑要害。高速杀戮着这些毫无章法地新兵。 他们试图用最残酷地屠杀这些绵羊吓回羊圈。 但南海人不是绵羊。他们被穿越者在吃人地权贵社会里解放出来。在海盗和海商地传奇中浸淫了两年。他们是骄傲地南海军人。是接收了夜校识字教育地改水营成员。鞑子吓不倒这些勇敢地汉人。 每一把南海钢刀被击飞,便会有五把、十把钢刀补过来个辅兵倒下了,便有五个、十个辅兵满眼血红地填上来。 秦明韬用胸甲卸掉了一名白甲护军的横劈刀朝那鞑子的前胸刺了过去。那鞑子招式已经老了,腰上也没有力气扭身躲过这一刺只有往后一倒,就地一滚堪堪躲过了这夺命的一刺。 眼前的敌人滚到了两三米外片刻空闲的秦明韬抬头看了看战场,朝潮水般涌过来的三千辅兵怒声喝道, “你们是山吗?!” 必须挡住这些破阵的精锐,否则全军的下场都是死亡。战争需要牺牲,乘那名白甲兵的长刀卡在一具烈士尸体的肋骨间拔不出来,一名高大的辅兵奋不顾身地扑在了他的身上。 这名辅兵没能如愿扑倒这名凶残的屠夫,一个踉跄下鞑子还是站稳了脚步,这鞑子喘了几口气,集聚了一些力气试图将背后的辅兵掀下来。但这名辅兵却不肯下来,只死死从后面抱住这个女真勇士的胳臂,怎么也不愿意放手。 他一边青筋毕露地和疲惫的白甲护军较着劲,一边在鞑子的身后暴声怒吼, “我们是山麓!” 回应东王的辅兵吼声铺天盖地,仿佛是一阵海啸迎面扑来,让习惯了胜利的鞑子精锐有些战栗。秦明韬在这些回应中得到了无穷的勇气,他冲向了躲避自己的鞑子,大声吼道, “杀贼!” 被那名辅兵抱住的白甲精锐奋力挣扎,却还是被立即招呼过来的五六把钢刀割开了肚子。辅兵太多了,虽然他们战斗力不强,但是他们刚才一直没有参加战斗。战斗打了一个多小时,虽然杀戮的兴奋让鞑子们感觉不到手脚的酸胀,但全身力气却早已用尽,再也提不上来 便是一场拳击赛,第十二回合的选手也是奄奄一息,何况这种你死我活 厮杀。战场上的体力消耗是惊人的,你便是一只食亚黑熊,和敌人撕咬了一个多小时也要力尽。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口干舌燥的白甲兵早没有初入战场时候的锐不可挡。 看着杀不完砍不尽的辅兵,白甲兵们知道自己没有了活路。 割开防线的一百多名白甲精锐被三千疯狂劈砍的辅兵死死粘住,这些辅兵从四面八方围死了试图包抄火枪手的白甲兵,奋不顾身地挥刀冲上去。东王的身先士卒让这些辅兵们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如果能死在东王殿下的身边,死在和鞑子厮杀的沙场上,这辈子也值了吧! 辅兵们太多了,白甲兵就像被大海包围的几个零散小岛,转眼就被淹没在狂暴的海啸中。辅兵玩命式的冲杀让战斗进行的如此之快,只几分,破阵的白甲兵就全部被蜂拥而上的辅兵们割开了铠甲,破开了胸膛,砍下了头颅。 突破了火枪兵中央的正蓝旗白甲兵,在杀死了两百多名改水营辅兵后,全军覆没。 但秦明韬却不备停下,他带着三千辅兵继续向前,朝绞杀在一起的战线冲了过去, “汉家江山有难!将士们!随杀贼!” 击杀了白甲的战绩让三千辅兵们士气涨到了极点,他们嚎叫着挥舞着钢刀,随着满身是血的东王冲进了混战的那一线。他们的战意让苦苦支撑的火枪手们重新得到了必胜的信心。他们充沛的体力让白刃混战了一个多小时的鞑子瞠目结舌。 像一阵洪水撞上了千疮百孔的>,正蓝旗的战斗意志在一个瞬间就崩溃了。 白甲兵大多死在了战中央,鞑子的身后已经没有督战队。失去胜利信心的女真人不再和南海人的刺刀搏斗,他们用力一砍逼退突然出现的生力军,踉跄着退了几步,一转身便往战场外逃去。他们一个接一个,一片连一片地转身向后逃去,在原野上四散逃窜。 战前面的鞑子越来越少,被挤压变形的刺刀阵得到了空隙重新整队,在各层军官的命令下齐齐朝前面刺去。如林的刺刀重新布成一片,怎么是越来越稀薄的鞑子单兵所能抵挡。刺刀拉回,那一片纷飞的鲜血,摧毁了抵抗者最后的信心。 再没有个鞑子敢面对这不动如山的刀林,改水营的阵前只剩下一片狼奔豕突的溃逃背影。他们曾经是明军的梦魇,是汉人眼里的死神,他们曾从西伯利亚席卷而下,让整个汉人世界战栗不已,但此刻,他们只是一群狼狈逃命的耻辱败军。 改水营赢了。 筋疲力尽的战兵们无力地将身子靠在燧发枪上,大口地喘着气,怔怔地看着在原野上逃窜的女真正蓝旗。他们刚刚耗尽了全部的力量,用五、六百人的牺牲顶住了战线。此时疲劳的身子已经没法反映出任何情绪了,他们支在燧发枪上,怔怔地看着逃去的鞑子,却没有力气去追击。 但一鼓作气赢得了战争的辅兵们却不肯放过,他们举着刀追了上去,追向那些跑不动的鞑子们,直到百米内看不到一个后金溃兵。他们割下了那些带着小辫子的头颅跑回了阵前,举刀怒吼,手舞足蹈地庆祝着他们的胜利。 他们在阵前和战友抱在了一起,用最大力气按压着对方的背部,狂笑着庆祝自己还活着,而鞑子已经死去了。 “老子割了一个鞑子首级!三十两!” “我们赢了!” 这是他们的初战,他们赢了,他们杀死了白甲兵,冲垮了敌人的阵线。他们骄傲地把鞑子的首级扔上了天空,享受着胜利的喜悦。 战兵们看着辅兵们的欢欣鼓舞,逐渐恢复了一些气力。赵德不爽地在僵硬的脸上一抹,摸到一手粘稠发黑的鲜血,也不知道是战友的,还是鞑子的。他看了看原野上溃逃的敌军——那些鞑子大多在激烈的战斗中下了马,此时多是撒着腿在原野上逃命。 赵德咬牙翻上了一匹鞑子弃马,举刀朝身边的火枪手们大声吼道, “骁字旗上马,随我追击溃兵!” 全身酸痛的骁字旗战士们愣了愣,吞了口口水。看到他们旗总眼里坚定的眼神,士兵们咬牙重新举起了燧发枪,回中军牵马去了。梁老大几个旗总不甘落后,也大声朝各自的部属发出了命令, “忠字旗上马,追杀三里!” “定字旗上马,各千总带队,追杀敌军!” 五月十六日,北直隶永平府东北,远征京畿的南海国改水营遭遇后金正蓝旗五千人突袭,改水营大胜,掩杀三里歼敌三千二百余。 一九四节 京畿的流民 月十七日,稍微收拾了下战场后,改水营派人将烈回了抚宁县,带着新得的一千多匹战马继续朝三屯营逼近。走了十几里,在原野上遇到一片浩浩荡荡的逃荒流民。 这些是永平附近的饥饿百姓——先前被打成城池的鞑子抢了个空,后来鞑子撤的时候又用马车运走了抢来的粮食财物,如今永平附近的百姓全没有了食物。 不光是穷户倒霉,这一碰上鞑子,整个京畿都没有粮食了。被女真人全抢了个空,便也没有富庶的缙绅乡老出来开粥棚救灾了。朝廷也指望不上,甘陕饿成那样子,六省的官军也只围剿屠杀流民,没有听说官府开仓放粮。 继续待在永平眼看是死路一条。 倒是有消息从抚宁那边传过来,说那边有活路。永平和抚宁之间不过六、七十里,胆子大的男人们便往东边走了一趟。他们带回来的消息让永平附近的灾民们精神一镇——那些无法无天的南海人不知道被哪路菩萨感召,居然打跑了鞑子,开仓煮粥煮饭救灾! 鞑子来的时候,有些人家瞒着鞑子藏下来些粮食,不过鞑子来得快,实在是没藏多少。永平附近,灾民们饿得都要人吃人了。这灾年还有什么好说的?哪里有活路就往哪里逃。先是得到消息的家庭自己往东面抚宁走,但消息很快传开了,百姓们二话不说,都往南海人占领的海边逃去。 几万流民拖家带口,背着简易的包裹在原野上挪动着。远远望去只看见黑压压的一片,铺天盖地的挡住了整个视野。那些有清望的乡老们是这庞大队伍的精神领袖着些宗族里的中年人在队伍前后维持着秩序,吆喝着让百姓们别挡了改水营的路。 似乎听说海人打鞑子救百姓的事情,这支庞大的流民队伍也不害怕南海人的军队,只撑着虚弱的眼睛,好奇地和改水营擦肩而过。他们实在是饿得紧了,每走过一片地方,就要扔下几个饿晕的人倒在地上原野上铺出一条痕迹。 这样的一支流民队伍让周围的形势些复杂,改水营干脆停了下来,就扎营筑起了工事。 遭到莽古尔泰的突袭后改水营的:军变得更加小心了。停止行军后,士兵们立即在周围挖坑卡牢拒马,又开始在营寨附近立木桩垒土墙。不光是派斥候出去,整队整队的火枪手也被大量派了出去,搜索附近几十里的区域,确定能第一时间发现大规模敌军。 这会经是中午了。见流民们饿得不成样子明韬让后勤组拿了些米出去。在远处搭了几个棚子开始煮粥。 看着吓人地饥民;伍身上什么都没有。除了一身破衣服就剩一副饿得奄奄一息地躯架。常文广不禁摇了摇头。看向见多识广地李锦熙。常文广问道。“军师。这鞑子怎么和蝗虫一样什么都抢。那辽东就那么缺东西么?” 李锦熙正在算着什么到这话愣了愣。把手上地小地图收了起来。想了想说道。“终究是缺地。努尔哈赤举旗反明前真人倒是有马市和明朝交易。当初这马市地交易权是女真人互相打仗哄抢地宝贝。但后来马市就撤了明国严禁商人和鞑子做买卖。关外是什么都缺。” 梁老大看了看李锦熙问道。“我听说晋商有运粮贩给鞑子?” 李锦熙淡淡说道。“此话不假。确有些晋商和鞑子勾结。但这个贸易也做不大。鞑子在关外旗人几十万。靠晋商偷偷运几车几十车粮食没什么大用。当年崇祯让袁崇焕督师蓟辽。也是全面授权不太过问。但小皇帝一听说袁崇焕卖米转给了鞑子就立即插手了。马上派人喊停…” 李锦熙摇了摇头。说道。“鞑子打明国打得疼了。这贸易还是禁得挺严地。听说皇太极即位那年关外饥荒。鞑子那里人吃人。倒是没见晋商卖多少米给皇太极。沈阳地一石谷子贵到八十两。” 听了这话,几个军官咧了咧嘴,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顿觉得这鞑子的日子也当真不好过。李锦熙笑了笑,又说, “比起南王在两广福建搞的海上走私,后金那些陆路的偷运,规模实在是小得可怜。关外万物都缺,便每日每日想着入关来抢这花花世界…” 常文广扬了扬眉毛,嚷嚷道,“南王倒是有本事!他和那总督熊文灿关系好,想来用处挺大!” 李锦熙扬了扬眉头,呐呐说道,“那沙定州闹到广西去了,倒不知道熊文灿这位置坐得住坐不住。曹文诏打流民的兵被皇太极吃掉了,湖广那边靠近西北流贼,兵力也是紧张。事到如今,这大明朝怕是没兵救两广了。” “除非是…” 李锦熙话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转头看了看秦明韬。 秦明韬没有回答这句话,他在马上朝流民的队伍里看了看,见这几万衣衫褴褛的百姓没有一个是剃了头的,点了点头。 秦明韬大声朝李承宗说道,“李承宗,有这些人我南海国还会缺人么?救下这些流民!我们船队过不来么?能不能从茶河岛运些米来?” 听到这话李承宗愣了愣,这才明白 何一直跟海商收购粮食,看来早有接下战争灾民的打 李承宗是操作者,最清楚鞑子的炮是哪来的。先借鞑子的刀毁人家园,又伸手救人逼人投靠自己,东王的心真狠啊,这缺德啊…李承宗在心里摇了摇头,上前一步答道, “船队要过来倒是也行,不过如今战兵全在外面,那船队上只剩不多的一些水手,这样走海凶险。碰上东江镇还是登州莱州的明朝水师就麻烦了…不说明朝水师,就是碰到海盗都要糟。” 庞宁的船队上次南下后一直没回来,改水营的海上运输全靠孔有德从山东带出来的那些小船。这些落伍的小船理论上是可以运货运人的果有燧发枪手押着,倒也不怕这个时代的海盗。不过如今改水营战兵全在别处,光靠些操船水手走海,这风险就有些不可承受了。 毕竟改水营还要靠这些东西撤退的,一旦因为没有士兵护着在海上被打烂了,改水营就被卡在渤海西岸,没法回茶河岛了。 秦明韬皱眉想想道,“你找人和孔有德说,就说我要他解决这个事情。他的前港那里不是也屯了几万石的粮吗?让它走山海关运粮到抚宁县救赈灾民头我从岛上运粮补给他。” 李承宗答应下来,便寻人东王命令去了。这会已经是中午,扎营处基本的防卫措施已经建好,后勤组开始生火做饭,整个营寨里飘起了关外马肉和大米饭的香味。远处的几个粥棚也搭了起来,煮粥分给这三、四万饥民。 南海人营里飘来的肉香让饥饿了几天的流民们眼睛通红,口水抑制不住地直直往下流黑糊糊地脸上拉出几条肮脏的痕迹。逃灾的百姓们满肚子好奇,忍不住对这支和善的军队议论起来。 “这南海人怎么这么好命?这打仗还有吃啊?” “瞧那煮粥的将爷,那衣服料子可是缎啊!” “这东莫非是南海观世音派来的么…” 有个读书人模样逃荒人摇了摇头,鄙夷地看了看周围的泥腿子们,冷啐道,“怪力乱神!无稽之谈!你们哪里知道哩!那东王姓秦讳明韬,是先宋天子爷赵家逃到海外渤泥的后人,那时在崖山…” “那大宋朝的繁华们又哪里知道哩。那汴梁城里店铺八千,人口百万…” 那读书人不知道从哪里听到李锦熙散布出去的谣言,这时说得有模有样的,把周围一票人说得怔怔说不出话来,看向改水营营寨的好奇眼神里又多了几分信赖和狂热。这个谣言很快就在整个流民队伍里传了出去,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这些无所依靠的百姓队伍里酝酿着。 “粥是东王赏的,救下咱汉人的命找鞑子报仇!” 那些分粥的伙夫每盛一勺粥汤给战战兢兢的饥民,便要这么说上一句。那些分到救命粥饭的流民们赶紧点头称谢着粥汤缩在一边,蹲在坐在旁边地上一口口喝了起来。 人便是这样,谁不念着个义字,谁人不感激救自己性命的恩人?等到肚子里被那温暖的感觉充满,昏昏沉沉的身子重新有了活力,这些饥民们看向改水营营寨,看向那猎猎作响的秦字大旗,眼神又不一样了。 临时搭起的中军营帐里,秦明韬吃了口马肉包子,笑了笑说道,“我还是吃这包子和饺子习惯,在琼州府吃了几年大米饭,这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几个旗总都是南方人,闻言怔怔地看了看手里的包子,说不出话来。秦明韬挥挥手抹去了这小小的尴尬,指着刚摆好沙盘说道,“皇太极也知道打什么算盘,送莽古尔泰来和我们死拼。现在正蓝旗被废掉了,大家都说说看,你们对后面的仗都怎么看。” 常文广看了看三屯营和喜峰口一线,说道, “鞑子这次入关人数顶多也就一万七、八人,听说那卢象升越打越勇,如今率领什么天雄军,领着几个卫的明国旗军围攻玉田呢。加上张宗衡和吴襄…不对,现在是吴三桂了,在通州那边顶着,皇太极怎么着也要被牵制七、八千人。” 梁老大和赵德看着沙盘,默不作声。 李锦熙叹了口气,说道,“一直听说莽古尔泰对皇太极有意见,这下子正蓝旗直接被我们废掉了,我们倒是帮了皇太极的忙。小奴是拿莽古尔泰投石问路,又用我们的枪借刀杀人,一箭双雕,当真是狡猾。 ” 李锦熙在蓟州一片划了划,说道,“明国勤王的主力部队虽然被打掉了,但杂兵还是很多的,鞑子的兵力不可能全抽过来对付我们…怎么看皇太极也抽不出一个旗来…我们继续逼过去的话,我估计皇太极不会硬顶。毕竟鞑子人口也少,不可能和我们打消耗战。” “我看就是到时候撤回来要快,别被明军抄了后路。” 秦明韬看着沙盘咬了口包子,慢慢地咽了下去。秦明韬挺直了前倾的上身,点头说道,“好,就按原计划,继续逼迫三屯营。” 一九五节 堂堂正正地活着 水营一路往西走,三天后已经走到迁安县西北。这府下的一个县城,就在长城边上,距离三屯营和喜峰口都很近。要在后世,这汽车往慢里开,一个小时也到了。不过这年代行军基本靠走,这八、九十里也有一两天的路程。 细作回报,黄台吉一把火烧光了三屯营里运不走的粮食,往喜峰口逃去了。秦明韬赶鞑子出关的战略目标眼看就要实现,改水营的步子便慢了下来,每日只前进三十里,开始准备撤回茶河岛的工作。 这会已经是初夏了,天气越来越热,每走几里路就要停下来喝水歇息。士兵都换上统一制式的灰色海布夏装,却还是被浸出的汗水湿了个透。一直到晚上才稍微凉爽一些,从渤海上吹来的东南风闯进了北直隶的平原上,把改水营的营火吹得噼啪作响。 营寨的最中央是个校场,旁边是个两侧通风的大帐篷,里面躺着永平那一战受伤的伤员。那一仗虽然打赢了正蓝旗,但改水营的伤亡也不小,有四百多人牺牲在这河北大地上。还有三四百轻重伤员,交给了随军的医生治疗。 周围是一大圈蜡烛做成的“无影灯”,“病房”里的范一流手上抓着一套南海钢制手术刀,小心地切开了伤员伤口附近的皮肉。仔细地检查着伤员化脓的伤口,范一流终究还是叹了口气。他怔怔地看着高烧不退的病人了半天才走到了秦明韬旁边。 “殿下,这个怕是行了。” 看了看皱眉不语的秦明,范一流无奈地摇了摇头。 自从前港为改水营医治伤员后,这个被庞宁抓来的瑞士医生就留在了改水营。一方面,很少有西方人到达的辽东显然是一个西方博物学者的好地方。另外一方面,作为一个医者不停打仗的改水营也需要他。 秦明韬拍这个当代白求恩的肩膀,点了点头。 习惯了庞宁的威胁利,挖苦喝骂,东王这种对人的信任让范一流有些感动,他站在原地想了想,试图找出什么办法救下这个伤员。但这个十七世纪的瑞士人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往旁边的一张病床走过去。 几个跟着他学医术学生推着蜡烛车跟了过去。在旁边重新布置起来。 秦明韬走到伤旁边。摸了摸伤员地额头。只觉得手上烫地吓人。床头地地上放着一碗消炎去热地中药乎只喝了一小口。摸了摸还是温地。秦明韬想了想。左手拿起那碗中药。右手把伤员从竹床上扶起来。 赵德见状。赶紧上来说道。“父亲。我来。” 秦明韬看了看赵德。淡淡地摇了摇头。他回过头来。正要把那药碗放在昏昏迷迷地伤员嘴边看见那伤员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伤员好不容易打开了一半地眼皮。先看到了站在床尾地李承宗。突然身子一抖。仿佛挣扎着要坐起来。 “李老爹…” 但他终究没能成功坐起来。重伤地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转眼就用尽了。伤员无力地摊回了枕头上。 这时他才看到坐在旁边的东王,眼睛里突然亮光一闪 “殿下,我站不起来了…敬不了礼…” 秦明韬点了点头,说道,“来药喝了,医好了身子再随我打鞑子去!” 听到这话,那伤员才看到东王手里举着的药碗发红的眼睛里突然一雾,便涌出来两道泪水。秦明韬把碗凑到了他的嘴边员就着秦明韬的手稍稍仰起身子,喝了一口。但刚把药水咽下喉咙员就猛地咳嗽起来,身子剧烈的起伏着药全咳了出来。 伤员仿佛痛苦极了,扶着床沿一呕,便把刚咽下去的唯一一点药水又吐了出来。 看着一脸痛苦的伤员,秦明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仿佛在和这士兵一起承受着痛苦。他抓着药碗的手越来越紧,像要把那个瓷碗捏碎一样,看得赵德几个都说不出话来。 那伤员干呕了好久才慢慢挪回枕头上,喘了口气惨然说道,“我不行了…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喝药也没用…倒是吐了殿下一身…” 伤员说完就咧了咧嘴,看着围在旁边地一众军官,那眼神口气仿佛是在说着一件小事。秦明韬好久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他把药碗放在了旁边的地上,和伤员说道,“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情么?营里为你了了。” 东王发话,还有什么不能解决的。旁边几张病床的伤员渐渐都聚了过来,站在床尾上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战士。但那战士好半天也没有说话,李承宗忍不住提醒道,“汪二柱,家里娃娃,女人缺银子么,老人有人照顾么?说出来东王帮你办了 但那伤员怔怔地看着李承宗,只维持着微弱的鼻息,却说不出话来。李承宗舔了舔嘴唇,又说道,“也不是搞特殊,如今营里有这…这照顾伤员家属方面的政策,大家都一样,你不要有顾虑。” 那王二柱这才喘了几口气,用力地小声说道,“不缺啥 不缺啥…” 伤员看了看李承宗,喘着气说道, “不缺啥…咱以前是个贱轿夫…被人瞧不起…后来咱南海国建国当了兵…辅兵但也是兵…月饷…战赏…积了不少银子…娶了媳妇…北上前媳妇给我生了个娃…七斤半重…乡下买了二十亩水田…不缺啥了…” 伤员用力地说了好多话,一口气喘不过来,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一直咳到胸腔再没有一点力气才逐渐缓和下来。他眼睛里的神采越来越弱了喘了几口气,好不容易回过来一点力气,祈求般地看着秦明韬,用尽力气说道, “咱也没别的念头…就是求东王…千万护着咱南海国…千万护好了…莫被那帮贪官杀回来欺负咱…咱还想咱儿子也能…也能像咱这样…堂堂正正地活着…殿下千万护着咱南海国…莫被那帮贪官杀回来” “…等咱儿子长大跟他说…他爹是打鞑子…守护南海国时候勇敢战死的…” 他的眼睛开始涣散,似乎睡过去了又不肯这么睡去,硬撑着一口气。直到东王用力地点了点头,那干枯的脸庞上才无声地笑了笑。伤员越来越虚弱,似乎这些话把他的生命力耗完了,两片眼脸慢慢地合了起来,再也打不开了。 辅兵二柱,迎击鞑子白甲兵时下肋受刀创重伤,死于军中。 周围的伤低下了头,忍不住无声的抽泣起来。秦明韬怔怔坐在床边,半晌没有说话。许久他才重新回过神来了看死者的干瘦脸庞,秦明韬点了点头,慢慢地站了起来。 “放心去吧,我会的。” …… “父亲,这都三更了,还没?” 赵德跳下马来,有些心地问道。今晚轮到赵德值守,他正骑着马在营寨里巡逻,却在营寨中间的校场上看见义父的身影。秦明韬在校场的几个营火边上操弄着一把没装火药的燧发枪弹簧推上,拉开击发铁,瞄准远处的黑漆漆山麓按下的扳机。 “啪” “啪” 击发铁在寂静夜里撞出一阵阵清脆的声音,秦明韬不停地重复着这个动作,仿佛这样能让他轻松一些。 见赵德来了,秦明韬笑了笑,把枪横放在手掌上,似乎在想着什么。半晌,他抬起头说道, “赵德相信气运么?” 赵德愣了愣,却不知道义父这话什么意思。想了想,赵德说道“孩儿只跟父亲学过民族大义,学过不以私利罪苍生学过公正赏罚,学过打仗的韬略没有学过气运。” 秦明韬点了点头,在腰上挂着的袋子里摸出一个火药纸包。咧嘴咬开药包的一角明韬看了看远处的山麓,朝赵德说道,“那边黑漆漆的山上就是长城吧,你说说看,为什么以前的蛮子匈奴都越不过这长城,到了这大明朝,鞑子就这么肆无忌惮,莫非是我汉人的气运尽了,这三百年要让给鞑子了么?” 赵德看着义父手上的燧发枪,默然不语,半响,他才说道, “那鞑子如今自己会铸红衣大炮,摧城拔寨。这长城雄关,大明朝却没有可战之兵能守。我听说如今整个京畿,除了孔有德部没一支明军知道红衣炮的火药用量,每次上去开炮都是炸膛…朽不堪言,这汉人的天下,也只有父亲可以救了。” 赵德顿了顿,“父亲不是常说,长城没了,我们就是阻挡异族的山麓么?” 秦明韬猛地呼了一口气,仿佛有点承受不了的眯了眯眼睛。好久,他才点了点头,把目光从远处的山峦影子上收回,看了看手上的燧发枪。将火药装上,秦明韬将火枪对准了营寨外黑漆漆的夜,眯着眼睛使劲地瞄着。 营寨外面,是这个时代的一片漆黑。秦明韬瞄了好久,却觉得心里越来越凉。 但景色突然有些变化,仿佛有什么在抖动了一下。透过燧发枪的望山,秦明韬在漆黑的夜里看到一抹白色划过。秦明韬眨了眨眼睛,以为是自己看错,但那一抹白色却又在黑暗里跳了出来,朝这边慢慢移动过来,仿佛是这个时代最可怕的恶魔,不断地朝秦明韬压过来。 秦明韬身上猛地一凛,浑身上下泛出一股愤怒。 “来啊!来啊!我汉人元气再虚弱,也不是你这等北地妖魔可以觊~的!” 他咬牙瞄准了那一抹白色,手指已经放在了扳机上。但那一抹白却毫不畏缩,在黑暗里越来越快,转眼就接近了百余米。秦明韬愣了愣,突然听见马蹄声在前面响起,透过燧发枪的望山上看过去,那一抹白色逐渐分明出来。 那哪里是北地的妖魔,那是一件银光粼粼的山文铁甲。 最外层拒马旁边的火堆被猛地撞翻,再没有发出一丝光亮。一个营寨外的哨子突然大声嘶叫起来, “夜袭!黄台吉!” 一九六节 夜! 警报声传来的是一声惨叫,那报警的哨子被鞑子~暗中,再没有发出声音。这是个没有星星的夜晚,夜幕像木炭一样黑,失去了光源的营寨外什么也看不到。一声惨叫后,世界又重新安静了下去。 所有士兵停止了动作,往警报传来得西面齐齐看去。 整个世界静得吓人,分外地狰狞起来,只听得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突地一闪,燧发枪的望山里,秦明韬再找不到那个白色的身影。他不甘地眯了眯眼睛,一时竟僵在了那里。 “躲开!” 令人窒息的安静突然被打破,暴雨般的箭矢嘶叫着扯破了夜空,从漆黑的暗处越空而来,朝举着火把的西墙守兵刺了过去。 十几个士兵躲不及,倒在了第一波的箭雨里,顿时一片血泊。牛角号被猛地吹响,将遇袭的警报传到了全营。值夜士兵躲在了垛墙下面,大声的嘶吼着什么,其他方向城墙上的值夜守军则飞快地朝西墙靠拢着,支援这个迎敌面。 “夜袭!!!支援西墙!” “鞑子夜袭!所有人集合!” 各级军官开始指挥寨墙的防守,试图将鞑子拦在营寨外面。黑暗里响起了一片纷乱的脚步声,仿佛是死神的倒计时,越过黑漆漆的原野朝这边高速袭来。秦明韬愤怒地收起了燧发枪,大跨步冲到了西城墙上的大鼓边,用尽全身力气锤了起来。 咚咚的擂声震得人头皮发麻,在令人窒息的营寨上空不停鸣响,将改水营地士兵们从睡梦中惊醒。但他们还没有进入战斗状态漆黑的外面就传来一片的噗通声,似乎有沉重的麻袋被扔进了坑洞里。秦明韬心里一个咯噔,大声朝旗令兵吼道, “鞑子在填陷马坑。要越过第三层拒马!投石车照明!” 旗领兵拔出了白底红字地“火”字令。高高举着拼命摇动。旗令一发。几十个装满了浸油木材地圆筒被值夜地士兵点燃投石车猛地朝外面扔了出去。那些木材一飞向空中就散成一片。划亮了三、四十米地漆黑原野。 借着些光亮。秦明韬总算看到了外面地情景。 西城墙外面子着厚重地盾牌下马冲来。这阵涌过来地潮水里没有一个杂兵。甚至连普通地士兵也没有。那是两千多红甲护军。整整两千多凶悍地精锐护军鞑子。在若隐若现地火光中映出满脸地杀气。一步一步地朝改水营营寨扑来。 没有照明设施地中世纪。夜战极难组织皇太极带来地全是战斗经验最丰富地精兵。 最外围地改水营哨子全被冷箭射死了。甚至来不及发出警报。外层地两道拒马很快就被搬开。第三层拒马前地陷马坑也被鞑子带来地土袋填满了。两千多后金红甲护军飞快地越过了营寨西侧地陷马坑。举着厚重地门板朝土墙冲来。 借着燃烧着的木材,值夜的士兵们开始用燧发枪阻止袭击者,但穿过那些厚门板“盾牌”,铅弹已经很难再破开护军的铠甲。鞑子的队伍每前进一步,那些燃烧着的木材就被弄灭一片。那一线女真人仿佛是吞噬光明的魔鬼越来越多的土地吃进了黑暗里。 如果是白天,只要打在致命处,铅弹还是能够造成门板后鞑子的死伤的。但这会只能影影绰绰看到一些挪动的影子,也看不清鞑子藏在门板后面的哪里,根本没法瞄准。没有视野的黑夜里发枪的远距离火力优势仿佛是个笑话。 很快,扔出去的照明木柴就被鞑子全部弄灭了。 “咚!咚!咚!” 秦明韬奋力地捶着鼓乎要把那一米多宽的牛皮鼓面捶破。终于清醒过来的士兵们猛地一弹,抓着燧发枪就往外冲帐篷外做着最简单的集合。 转眼间,鞑子已经扑到城墙下面。 “照明!掷弹!” 投石车终于上好了第二次弦向黑暗中倾泻了一大片的“照明木板”。火光划过,外面的能见度总算又恢复了一些。值夜士兵大多向这边支援过来,西墙上起码集结了值夜兵的六、七成。一声令下,八、九百枚手榴弹朝黑咕隆咚的城墙外砸了下去。 黑火药爆炸释放出来的巨大光亮中,几十个冲得太快的红甲护军闯进了杀伤区域,被炸得成人形,瞬间就失去了他们勇敢的生命。其他红甲护军再不敢靠近,站在二三十米外不再上来,只举着门板将扔出来的照明木板弄灭,躲在门板后面朝城墙上射冷箭。 红甲护军的攻击被拦下来了。 秦明韬舒了口气:惊醒的士兵们已经朝寨墙冲去,马上就可以投入战斗了。只要这边能将这些鞑子再拦住一会,胜利就肯定是改水营的。 “赵德!挑出两百人掷弹,其他火枪手和鞑子对射。投石车继续扔燃烧木板照明!我去指挥大部队。” “知道了!” 但秦明韬刚转了个身,远处的情景就让他掉进冰窟里一样,全身冰冷。 震天的喊杀声突然在对面响起,一千多白甲兵举着三米多长的梯子,以锐不可挡的 上了东墙。 这是最精锐的杀手,他们是百里挑一的女真屠夫。一个照面,几秒钟的时间,寨墙上一百多值夜兵就被杀了个精光,像没有灵魂的沙袋一样从一米多高的土墙上掉了下来。在改水营主力反应过来之前,白甲兵已经占领了东墙。 毫不犹豫地熄灭了东墙上所有的火把,然后,他们跳下了东寨墙,朝刚刚苏醒的改水营扑了过来。 白甲兵并不恋战,仗着坚固的铠甲,他们像泥鳅一样在营寨里游走。他们的目标是光源。他们每到一处,营火和篝火就灭一处。黑暗中们就像一阵潮水涌入了营寨,将所有的火焰一个接一个的熄灭。 整个营寨一片片地暗了下去,火枪手们只看到黑暗在四出蔓延,却根本找不到目标。四下里乱成了一片,散在各处的改水营士兵无法组成阵型,无法射击,只是在黑暗里恐惧地睁着自己的眼睛。 改水营士兵刚睡梦中惊醒四散开来往四面的寨墙上跑,散在整个营寨里。每个小队只有两个人拿着帐篷里带出来的火把。他们依靠着这仅有的光源,背靠着背聚在一起围成一个大大小小的圈子,将刺刀对准外面,等待着凶残的鞑子开始攻击。 不消十分钟,整个营寨再有一处营火是继续燃烧的。除了士兵手上的小火把,营寨里已经没有任何大型光源了。士兵手上的火把只能照亮三四米,再远处是一片漆黑。 厮杀开始 没有阵型,没有规则影绰绰的光线,只有最原始的格斗技巧能够发挥作用。黑暗中的女真精锐一声声嘶吼着“天佑我大金”,不停地向聚拢成圈的火枪手们发起了单兵冲锋。而改水营士兵所依仗的,是他们长矛般的刺刀。 这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的战斗,幽的白色身影在刺刀的缝隙间游走,嗜血的战刀在南海人身上割出一道道伤口。最先进的武器被最狡猾的狐狸彻底禁锢,燧发枪手愤怒地举枪刺杀,试图和白甲兵同归于尽。 但这没有刺刀阵单兵白刃战,火枪手无法战胜白甲兵。 “天佑我大金!” 一声轰隆巨响中,太极破开了失去防御的东门。挪开门后的几排拒马,他率领中军最精锐的一百骑兵冲进了改水营的营寨。像一阵风吹过原野,一百骑在弯曲道路上疾驰而过舞的马刀将一个个小小刺刀阵冲到七零八落。 “天佑我大金!” 朦朦胧胧的营寨里,视距只有三四米。除了西墙的旗令兵还在其他寨墙上的旗领兵也陷入了战局,再没法分身传递命令。整个改水营被白甲兵黏住了分不出前后左右,失去了指挥体系切先进武器都失去了意义。 剩下的,唯有单兵白刃混战。 将硕长的长枪往背上一挂,改水营的士兵拔出了腰上的南海钢刀。但钢刀依旧没法弥补战斗技巧的差距,鲜血,在黑暗里飙溅。改水营的战斗意志,在黑暗里一点点沉沦。 他们一点点后退,退到了帐篷里,却被几个白甲兵一把将帐篷扯开,冷地围了上来。聚在一起的士兵们被冲散,影影绰绰的黑暗里,他们甚至无法分辨前面跑过去的一群人是敌是友。他们慌张地往寨墙脚下逃去,却被寨墙上跳下来的白甲兵拦住了去路。 改水营的处境越来越糟糕,恐惧在整个营寨里飞速蔓延,很快就要压垮脆弱的堤防。 只有秦明韬所在的西寨墙还处在秩序中,死死顶着外面的红甲护军。咬着牙齿,秦明韬愤怒地看着处在崩溃边缘的整个营寨。终于,他一把跳下了西墙,拔出长刀朝那漆黑的,不停传出金属碰撞和**割裂声的营寨里走去。 “父亲!危险!” 几个亲兵跟了下来,拦住了黑暗里突然扑上来的一个白甲兵。鞑子的马刀砍在了南海钢刀上,发出一声清越的金属碰撞声。那个高大的鞑子嘿嘿一笑,就地一滚又躲进了黑暗里。秦明韬大步朝前面走去,将手上的长刀高举,大声朝漆黑的营寨里怒声吼道, “你们是山吗!?” 附近的战兵们听到了东王的怒声呼喝,终于在恐怖的漆黑里找到了方向,飞快地朝这边聚了过来。 “我们是山麓!” 附近的一百多士兵们不管不顾地扔下时隐时现的白甲兵,甩开脚步跟了过来,在东王身边围成一圈。零乱的火把聚在了一起,总算照亮了周围的十几米。愤怒的秦明韬满眼血红,继续大步朝前走着,举刀高呼, “你们是山吗!?” 没等到士兵们回答这句呼喝,一百名鞑子骑兵像一阵焚天灭地的烈火从黑暗里突然冲了出来。火把的照耀下,那反射的寒光的马刀像是索命的死神镰刀,朝这个百余人的小队伍冲过来。 “天佑我大金,杀了此贼!” 那一马当先的山文铁铠,正是后金大汗皇太极。 一九七节 狐狸 一百骑战马用层层棉布包了马腿,并没有发出太大~:寨里的嘈杂声音让秦明韬没注意到这队骑兵的接近,稍微一转马头,鞑子骑兵已经从队伍的两侧擦了过去。 错身的那一霎那,秦明韬看到了那个华丽的包锦铁盔下,后金大汗皇太极那最冰冷的面庞。那是一种狂傲到一定程度的冰冷面庞,你从那种脸上什么情绪也看不到。那冷冷的眼神不是看着活人的眼神,仿佛是看着一个即将死去的猎物。 鞑子的兵器猛地朝火枪手们砍了过来。皇太极驰骋在最前面,他看见秦明韬用的是右手握刀,一提马绳就驰到了秦明韬的左侧。 “认得我么?” 秦明韬还没有转过身来,电光火石间,狞笑的皇太极已经挥刀招呼上来。刀速仗着马速,倒似一阵白光掠影,闪电般地直奔秦明韬的脖子抹去。 只有这一个要没有钢甲防卫。 这种叠加的速度太快了,本不是一般人的反应速度能跟得上的。白光一闪,皇太极的马刀已经欺到了眼前的一尺。秦明韬全身的血液飞快地流动着,他扭头奋力躲开,试图用头盔卸下这一刀。但那刀子却仿佛张了眼睛一样如影随形,眼看就要见血封喉。 秦明韬脸_雪白,眼睁睁地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刀刃,等待着割喉放血的那一霎那。 但那一霎那终究没有出现,只听见铛一声,火花一闪,一把半月大刀从后面如开山破地般直劈过来,狠狠地撞在了皇太极的马刀上。 “小鞑虏!胆敢猖狂!” 那柄大刀怕足有十几。直直劈过来地力气惊人。立即把皇太极地马刀砍了个缺口。狠狠撞开。手上传过来地力量让皇太极地身子一震。再没能挥出第二刀。得了这个空隙。一个亲卫死死拦在了东王身前护住了秦明韬。 愤怒地后金可汗睁圆了眼。怒视着挡下自己一刀地中军千总朱伯恩。那朱伯恩却毫不畏惧地瞪着高速掠过地皇太极。他将长刀拖回稳稳地横在胸前。朝掠过去地皇太极大声怒吼。 “小奴!又逃了么?” 皇太极听了这话。又愤怒地转头看了朱伯恩一眼。缰绳下却是马不停蹄。转眼间已经重新冲进了黑暗里。前后只几秒钟。这队骑兵闪电般掠过了秦明韬聚集起来地小队伍。割下了七、八条生命只被一个火枪手刺倒了一名骑士。 那落马地鞑子就地一滚试图躲进黑暗里。却被愤怒地士兵们一拥而上围了起来。这边人多势众。一片鲜血横飞中。那落单地白甲兵被剁成了肉泥。 这个队伍暂时脱离了死神地威胁。但营寨里此时却已经乱成了一团。黑暗中喊杀声此起彼伏。营火。篝火有地大型光源都已经被白甲兵扑灭了。远处只是影影绰绰地一片混乱。 刀剑碰撞的铿锵声,动脉被割开的飙血嗖嗖声,让浸在黑暗里的营寨变成了一个恐怖的修罗场。 秦明韬的几个亲卫被刚才的骑兵突袭吓出了一身冷汗,再不肯让秦明韬走在队伍最前面,冲上来把东王团团护住。秦明韬怔怔地看着后面地黑暗,侥幸地摸了摸自己地脖子,却看到赵德带着六百多值夜兵冲了过来。赵德会合了秦明韬身边的一百人,依靠聚在一起的一百多根火把照亮了近处。 “父亲!不知道怎么回事边的鞑子护军全退了!” 秦明韬愣了愣,被生死厮杀搅得乱成一片的脑袋还没有开始思考,就突然听见南北寨门传来两阵巨大的轰隆声。一片喊杀中,红甲护军已经撞了南门和北门。改水营的士兵们面面相觑,一时个个都是脸色惨白! “天杀的!我说怎么退了!是绕到其他门去了!父亲,现在如何?实在顶不住我们就从西门冲出去吧!黑咕隆咚的,怕鞑子也追不上我们。” 看来不止是白甲兵绕到了东门负责佯攻的红甲兵也撞开了已经的混乱南门和北门。秦明韬皱了皱眉头,不愿意答这句话。他绝不会退,他一退改水营就垮了,秦明韬绝不愿意走到那一步。 但营寨外黑咕隆咚一片,根本就看不见鞑子的运动方向。军队散在各处眼看就要和红甲护军,白甲护军展开白刃战。如果是白刃战枪手如何是女真精锐的对手? 秦明韬不愿意独自逃命,却又对这乱局一点办法也没有。 赵德看着义父苍白的脸色紧张地吞了口口水。他知道秦明韬是不肯退的,叹了口气德大吼一声“跟我上!”,便带着两百多人往东面跑去。每走几步,他就朝左近大声呼喝着, “是山吗?” 混战中的士兵们听清了那是三将军赵德的声音,终于在一片乱局中找到了方向。士兵们不要命地挥刀砍几把,逼开游斗的白甲兵往这边逃来。 “是山麓!” 有几个人在奔跑中被扑上来的白甲兵砍倒了腿,但白甲兵毕竟少,附近绝大多数人还是逃了过来,很快就聚成了一个四五百人的队伍。火把聚在一 亮更远的地方,几百把钢刀围成一圈齐齐向外,让黑甲兵不敢欺上来。 赵德大受鼓舞,一边继续前进,一边大声朝黑暗里怒声喝道, “是山吗?” “是山麓!” 更多的人回应着这句辨明敌友的口号,赵德一路向前走去,周围聚过来的士兵越来越多,已经有了上千人。 秦明韬也跟了来,一千多人,两三百把火把聚在了一起,把周围的十几米全照亮了。附近地几百个白甲兵也围了过来,但对着聚在一起地一千多把钢刀,他们并没有扑上来。 “掷弹!” 改水营的士兵们腰上都着两个手榴弹,稍微拉开距离,他们就可以朝黑暗里砸手榴弹。白甲兵显然已经习惯了手榴弹的延时引信,飞快地在黑暗里躲避着。 那一阵阵炸虽然没伤到多少白甲兵,却也让鞑子再不敢逼近。 “是山吗?” “是山麓” 北面突然传来几百人的呼应声,常广和李锦熙带着三百多人从北门过来,朝秦明韬这边的主力会合过来。秦明韬脸上一喜,大声朝跑过来的常文广问道“常文广!北门什么情况?” 文广没有答这句话,眼见就要和秦明韬会合,他突然猛地一转身,大吼一声一刀砍向跟在自己后面的白甲兵。逼得那鞑子扭身闪开窜回了远处的黑暗。甩开了追兵威胁的常文广这才呼了口气,跑上来大声答道, “好像是镶白旗的多铎北门带队!红甲兵破开了北门,但没冲进来,在外面破坏拒马和陷马坑。” 李锦熙此时手上也抓着一大刀,他腿上似乎受伤了,一片鲜血淋漓。大口着喘着气朝秦明韬大声喊道, “殿下,鞑子好像也有顾虑,只让最强悍的白甲兵突进来,就连红甲护军也不敢放进来乱战。” 李锦熙痛苦地按了按大腿上的伤口,咬牙说道,“昨天就有几个暗哨被皇太极派人干掉了被其他暗哨发现了,那些‘摸哨子’的鞑子小队转身就逃,倒像是小规模冲突一样。今天皇太极成功抹掉了一片暗哨后才突然冲进来!我看皇太极小心得很,比我们更害怕伤亡!” 战场上的形势已经乱成一片,如果红甲护军冲进来,改水营肯定要崩溃。但是皇太极却没有作出扩大战斗的决定。 他胆怯了?他也没料到战斗会这么顺利吗?秦明韬愣了愣,看着眼神焦灼的李锦熙,喃喃问道,“什么意思?你是说皇太极怕死人?怕撤不走?所以不敢用红甲护军?” 李锦熙点了点头声喊道,“肯定是!上次大凌河杀了那么夺人,这次正蓝旗又死了那么多人,虽然搞掉了政敌莽古尔泰,但女真人就几万战士,再死人皇太极也别做这个大汗了。红甲兵他都不敢放进来,只拿最善战的白甲兵突营看他随时准备撤退!” “他这个袭营是要做净赚的买卖,绝不肯折本!” 常文广闻言喜上眉梢,大声吼道,“军师说的对!皇太极这次入关是只能赚不能亏!就算能端了我们,他死人太多没了族人拥护也就是个屁!他哪里敢轻易下注?稍次一点得红甲护军他都怕乱掉,不敢放进来乱战。” 听到李锦熙的分析秦明韬不禁皱紧了眉头。拿生命去赌敌人的底线决不是好办法,但此时再没有第二条路了秦明韬不能让改水营在混乱中失去战斗意志。看向了远处的暗处,听着那不断传来的嘶吼声和拼杀声秦明韬下定了决心。 “好!我们绝不逃!我们杀回去!赵德往南,常文广往北,各自带几百人走过去,一路聚拢人手,同时放火烧着一切能烧的!” “得令!” 常文广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赵德已经毫不犹豫地执行了这项命令,带着队伍里的骁字旗三、四百人跑了出去,一边聚拢散兵一边四处点起火焰!帐篷,战车,木头望台,一个也不放过,巨大的火焰冲天而起,把躲在阴暗里的白甲兵全部暴露出来。 “常文广,傻站着做什么!快去!” “啊!知道了!” 两队人马都散了出去,在两个方向上点着了熊熊大火。秦明韬也带着剩下的四、五百人往东面抄过去,一路点火聚兵。 “是山吗?” “是山麓!” 一声声的呼喝让混乱的散兵们找到了方向,像百川汇海一样涌进了这三股洪流中。营寨本来就不大,不过两三百步方圆,改水营这独特的口号一响,几十米内的士兵们就全聚了过来。营寨里冲天的大火下,队伍的规模越来越大。 “朱伯恩,带中军去护住辎重车,别让鞑子发现了烧了!其他的东西一个不放过,一路烧过去!” “末将得令!” 鞑子的白甲兵们似乎都得到了统一的命令,没有和聚在一起的大股改水营厮杀。秦明韬带着几百人一路往东去,用烧着的帐篷和战车点亮了道路,却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战斗。白甲兵一看 人冲过来,便是毫不犹豫地转身就逃。 就是没有帐篷可烧的地方,聚拢的火把也可以照亮十几米。 一些火枪手已经装上子弹,另一些士兵抓着手榴弹时准备给出现的敌人吃上一炸。这会改水营已经聚拢了一些人,形势好了很多,别说是人数不多的白甲兵硬拼,就是外面的红甲护军全冲进来,这会也没法轻易吃掉改水营。 一千多白甲兵显然不是来硬拼的,聚在一起的改水营士兵毕竟人多,白甲兵无论如何骁勇也要吃苦头。一见这边聚拢了,那些狡猾的杀手撒腿窜进了黑暗里。 人越多鞑子的袭击就越少,秦明韬一直走到东门,合起来也没有遇到三十个鞑子敢冲上来。散在营寨里的一千多白甲兵仿佛是不能见光的老鼠愿露面的狐狸,只欺负着落单的散兵,一见光就往黑暗里窜。 显然,他们是能就捞,绝不愿意在风险巨大的夜袭上折了老本。便是冒着挨上几下的成本,狡猾的白甲兵也不愿意和大股的改水营士兵对抗,只往没有光亮的暗处逃去。 营寨不大到口号后跑来的改水营士兵越聚越多,几乎全部汇进了大队伍里。走到东门,秦明韬这边已经聚拢了一千多人。秦明韬越杀越勇,开始作出更多的组织。 “梁老大!你一半人往南走到南门去,汇合赵德后到中央校场上去。其他人跟我杀回北门!” “得令!” 分了些人给梁老大,秦明韬自己率七百多人一路往北门摸过去。黑暗里的白甲兵却没有一个上来迎击,找得到暗处躲闪便躲过去,如果附近全被点着了大火没暗处可以躲,鞑子便飞快地爬上一米多的低矮寨墙营寨外的黑暗里跳下去。 秦明韬到达北门的时候,常文广已经把破开北门的红甲护军赶到了门外远处。常文广带着一千多人护着北门,用投石车朝营寨外的黑暗里扔着手榴弹,希望能炸死几个倒霉鬼。 “殿下,外面的拒马已经毁了,营寨里的白甲兵跟耗子一样躲我们,好像这会全溜到了西门那边。西墙上一百多值夜兵没挡住了过来。” “什么?西门被鞑子打开了?” 主力一走,白甲兵又趁乱摸了营寨西面,乘聚在这里的人多干脆又打开了西门。 秦明韬骂了声娘,不禁恨透了这些狡猾的白甲兵。 现在局势虽然稳定下来,但伤亡却不知道是多少。烧掉的营帐和设施不说是那几百辆战车的损失就足以让秦明韬发愁。改水营的人大多已经聚拢在营寨东面了,形成了集群战斗力。秦明韬咬牙看着黑漆漆的西面怒地举刀大喝, “杀回去这些狐狸!” 但秦明韬的话音未落,一声悠长的牛角突然从营寨西面响起牛角声不紧不慢,在白甲兵控制着的西寨门附近大声吹响。秦明韬心下一凛,正在惊疑这牛角号是什么意思,营寨里最昏暗的地方已经窜出了无数的白色身影。 白甲兵开始撤退了,他们避开了大股的改水营士兵,只捡最安全的路径冲到了营寨边,一托一跳爬上了寨墙,毫不犹豫地朝寨子外的黑暗里逃去。不光是冲进营寨里的白甲兵开始撤,寨子外的一片黑暗中,那些影影绰绰的红甲护军影子似乎也在移动,迅速朝远处逃去。 秦明韬目瞪口呆地看着女真人的大撤退,心里突然涌起了一股无法平息的羞辱感。他愤怒地睁圆了眼睛,举刀朝西门冲了过去, “跟我冲,别放走皇太极!” 愤怒的秦明韬率领整个改水营往西门追过去,但皇太极却没有给秦明韬任何机会。等到秦明韬冲到营寨西面,好不容易在火把里看到西门的轮廓时候,却看到皇太极怡然自得地骑在马上,立在寨门外的几米处。 女真人的大汗已经结束了夜袭,正轻轻地抚摸着坐骑的长鬓,用那冰冷的眼神看向气喘吁吁的秦明韬,仿佛在嘲笑这个男人的愚蠢。秦明韬突然间涨红了脸,他愤怒地抢过一支燧发枪,端起来就要对准皇太极那一身山文铁甲。 秦明韬还没端平枪,皇太极却冷地笑了笑,一甩马鞭骑开了。望山里又是黑漆漆的空空一片,空旷得让人发疯。秦明韬满眼血红,不甘地要爬上寨墙射击,却被赵德几个死死抱住。 “父亲!寨墙上危险!” 仿佛是一阵风吹过原野,女真人的夜袭部队已经消失在那一片骇人的黑暗里。 秦明韬怔怔地看着那漆黑的夜,再也迈不开脚步。他的脸上突然狰狞起来,端起枪愤怒地朝黑暗里开了一枪。那发射药的爆炸声在安静下来的营寨上空传响,显得分外的愤懑。他不解恨地重新上起了子弹,在黑漆漆的夜里疯狂地搜索着,却什么也没找到。 “皇太极!我秦明韬一定要亲手灭了你!” 一九八节 皇太极出关 场夜袭,后金只抛下了六十多红甲护军,八十多白就杀伤了五百多改水营战兵。其中有一半改水营士兵是在战场上就牺牲了,还有近三百伤员虽然没有阵亡,但在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下,估计也是凶多吉少。 皇太极一击得手再没有留恋,直接往西北去了。改水营全营高度警戒了一个晚上,却没有再遭到袭击。 本着谨慎的原则,突遭重击改水营还是加强了防卫设施。天一蒙蒙亮,秦明韬就让士兵们到三里外的小山上伐木砍柴,搭建工事。修理被毁掉的,制作新的,忙了大半天,营寨外面的三层拒马重新立了起来。 不光是拒马立了起来,有了一天的时间,陷马坑也被辅兵们挖宽挖深了一倍。赵德几个旗总更是带着战兵上阵,组织人手忙了大半天,在寨墙边上挖了一圈壕沟。下午,又用挖出来的泥土用来加高加厚了寨墙。 等到天色暗下来的时候,遭到破坏的整个营寨已经被修复加固了,营寨里收拾干净了,恢复了正常的秩序。 改水营已经没帐篷了,昨晚上全被烧掉了。好在这几天不像要下雨样子,凑合着席地睡倒也问题不大。在中间校场旁边围着一圈木片遮挡视线,顶上扯着一块布,就算是总指挥部了。秦明韬正和汇报营寨修复工作的李承宗说话,却看到李锦熙快步走了进来。 “殿下,细作回报,皇太极天亮就率后金四旗从喜峰口出关了,原先占下的市镇城堡全部弃了,只在喜峰口留了四百多人阻拦追兵。” 李承宗闻言奈地脑袋一低,一屁股摊在了身后的椅子上一口就骂道,“几个月了,我们卖给他的那三十门老式炮估计全报废了,他哪里敢和越来越多的勤王军死磕?再说这一天比一天热,鞑子哪里受得了?这皇太极,比黄鼠狼还滑 听到这个消息,秦明韬了点头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这贼酋实在是狡猾,骑兵的机动性在他手上被用到了极致。祖大寿,曹文诏,王承恩,一个个都被他逼死。改水营稍微一大意,也在他手上吃了亏,怕就是黄鼠狼也没有这么狡猾。 这次入关皇太极是捞了个盆满钵满,抢下来不知道多少粮食物资不说,光是人口就劫了十几万回去。 虽然在关内丢了四五千条旗人性命时损伤了女真人地实力。但有这次入关劫掠地人口物资作补充。后金这个强盗集团不消几年就能恢复元气。皇太极甚至还借着改水营地手渡过了政治危机。彻底废掉了政敌莽古尔泰。 这次四旗人入关从皇太极地旗人马大胜而归。几乎没有死多少人。而喜欢自作主张地莽古尔泰却损兵折将正蓝旗几乎输光。这样对比下来。看来皇太极地汗位是稳固下来了。而随着被劫掠地汉人女真化。逐渐融入后金。皇太极地汗位会越来越稳固。 上次在大凌河。秦明韬赢得太轻松。不禁有些操纵天下大势地雄心。他甚至觉得即便没有南海国地支持自己也能在辽东成事。但昨天晚上一场夜袭。却把秦明韬地野心泼凉了一半。自己并不是天纵英才对手却是皇太极这样地角色。没有绝对地实力拼计谋实在是拼不过。 李锦熙看了看秦明韬地脸色。又说“那吴三桂当初打硬仗跑得快。如今抢功更是抢得快。仗着麾下马军多。皇太极前脚出关。他后脚就‘收复’了三屯营。据说还要往喜峰口去。怕鞑子最后那点守兵一撤。他又要第一个‘收复’长城了。” 秦明韬瘪了瘪嘴。看了看沙盘。改水营地驻地离三屯营不过八十里。这么说起来。明军已经插进了后金放弃地州县里。处在可以威胁这边地位置了。 “其他勤王明军呢?” 李锦熙看了看沙盘,说道, “卢象升和天津卫诸军三万多人在南边的玉田,估计下一步是往开平中屯卫开过去。宣大总督张宗衡在吴三桂后面,带着两万多各地勤王军收复了蓟州,外围还有一些陆续赶来的勤王军,探不清楚了。目前知道比较有威胁的,就是耿仲明带来的两千多登莱火器营,还在大沽。” “张宗衡这拨人一天也就能走三、四十里,离得远了,对我们也没什么威胁。吴三桂那支锦州镇兵马其实早就被打残了,根本不能一战。他也就是跑得快一点,怎么看也不敢主动招惹我们。真正有点威胁的还是卢象升那一拨,他拿下开平后,不知道会不会北上攻击我们。” 李锦熙淡淡笑了笑,又说, “还有一个明军,孔有德部,前些天奉崇祯命令离开了抚宁县,和鞑子激战一天,收复了永平府。呵呵。听说孔有 些鞑子首级做战功报上去后,周延儒徐光启很为孔了一通。 如今皇太极就这么撤了,明朝肯定不承认是我们的功劳,孔有德的勤王便是不辱使命了。” 李锦熙笑了笑说道,“殿下,无论如何,这次远征我们把鞑子赶出去了!如今皇太极像把利剑一样压在北京城上面,看那些文官还敢不把孔有德当回事不。” 如今关宁军全毁,京师附近数镇边军全被皇太极打残,明朝的东北防线算是完了。锦州一线唯一有战斗力的只剩孔有德部,小皇帝坐镇北京城守着祖宗基业,为了自己的性命和天下,暂时还是得忍着孔有德打着大明朝的红旗搞小动作。 再怎么不敢得罪群臣,他也要对自己的小命,对这个天下负责啊。加上有首辅周延儒,阁老徐光启这一派人为孔有德说撑腰,一时半会,孔有德的前港镇估计没什么问题。 秦明韬想了想,李承宗问道,“现在抚宁县那边聚了多少流民了?” 李承宗答道,“抚宁县的流越来越多了,整个京畿东部的流民都聚过来了。吓人啊,早上有信使到营里,说已经有十六、七万人了。现在粮食全靠孔有德接济,孔有德天天派信使来哭穷,说我们留在那里的辅兵千总天天跟他要粮,把他部队一年的囤粮都快吃完了。” 李承宗呐呐:看着秦明韬,说道,“我们的船队一次顶多运七、八千人,殿下,这十几万流民怕运不过来。时间越久越麻烦。” 秦明韬看着沙盘默不声,没有回答下属的话。赵德从营寨东面骑了过来,在指挥部门口跳下了马,他朝秦明韬说道,“父亲,死伤士兵的名字和身份都理清了,军功书记那边也统计好了战功。鞑子的首级也割了,送往孔有德那边了。” 不有多大用,有鞑子首级从孔有德那里送出去,总能让朝里的文官安分一点。秦明韬点了点头,说道,“如今南海国百姓富了,我们抚恤金也该加,加到八十两。这次战死的士兵全部升一级爵位,由长子继承。” 从崇祯那里讹百万,改水营现在倒是有钱,秦明韬花起来也大方。升一级爵位也很厉害,民户可以升到差办,差办可以升到能手。这次的抚恤,算是很重的了。 越在基层越知道带兵难,赵德听义父开出的重赏,不禁为改水营的士气舒了口气。秦明韬看在眼里,叹了口气说道,“马上派人回茶河岛,通知船队开到抚宁县来。全营明天一早开拨,我们回抚宁。” …… 撤退的路上有些沉闷,这次京畿的远征,秦明韬带出了四千一百名战兵,三千名辅兵。经历永平,迁安两战,牺牲了战兵一千一百人,辅兵四五百人。对于一支经历战争并不多的部队来说,这样的战损比已经是相当高了。 闷热的五月底,人数已经缩水不少的改水营牵着多出来的马匹,在原野上无精打采地撤退着,渐渐靠近了离海边码头不远的抚宁县城。 虽然是为了南海国而战斗,虽然兵饷很丰厚,虽然东王一直在赢,但伤亡毕竟是军队最可怕的敌人,这支部队的士气已经大不如从前了。骑在中军的秦明韬叹了口气,明白自己需要花不少时间来重塑这支部队的战斗意志了。 离县城还有一、两里,秦明韬就看见了那一片浩浩荡荡的流民大军。原野上到处都是聚集过来的饥民,排着队在一个个粥棚前面领粥解饥。看到南海国的主力军队从前面开过来,饥民们赶紧地让开了一片通行区域,用虚弱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边。 赵德扫视着这些流民们,仿佛看到了少年时代在临高县流亡的自己。赵德吸了口气,和秦明韬说道,“父亲,如今如何?这一时半会是接不完,怎么是好?” 秦明韬点了点头,没有答这句话。还没进城,留守的辅兵已经把钢筋混凝土结构的抚宁县西门打开了。秦明韬看了看城里,却看到城楼上站着一队胸甲火枪手。秦明韬记的自己留下的只是几百辅兵,没有留下火枪手战兵,不禁眯着眼睛看了看,朝赵德问道, “那是什么?怎么会有火枪手在城上。” 赵德的眼睛显然比较好,抬起手来看了看,他愣了愣,半响才尴尬地转头过来,说道,“父亲,是南王来了。” 常文广闻言眼睛一亮,也抬起手来看了看。果然,他看到了那面迎风招展的庞字大旗,插在了秦字旗的边上。常文广突然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兴奋地振臂大呼,“小的们!南王来了!南王的舰队来了!” 一九九节 分赃 .一六二二 一九九节 分赃 秦明韬急冲冲走进县衙三堂的时候。庞宁已经在屋。庞宁身穿一件海青色宋褶衫。脚踩一双细结底陈桥鞋。腰上挂着一块漂亮的金镶玉。映出一身的富贵。这他稳稳的坐在公椅上。手里正把玩着一颗海商送给的“北珠”。 这北珠产于松花江嫩江一带。是珍珠中的上品。千余年来一直名贵的贡品。庞宁手上这一颗足足有拇指粗细。泛着一层晶莹的鹅黄色。就更不是凡品了。 秦明韬一身铠甲的走了进来。见庞宁的样子。秦明韬愣了愣。一甩裙甲前襟自顾自坐到了另一边。庞宁瞥了一眼风尘仆仆的秦明。淡淡的问道。“还活着呢”秦明韬仿佛没听到这句话。朗声问。“来晚了!你早来就好了!” 庞宁眨了眨眼睛。不答这句话。他把手上的珍吹了吹。满意的收进了锦囊里。看了眼明。庞宁似乎在想着什么。端起了手边的茶。用那瓷碗的盖子拨了拨茶叶。宁浅浅的喝了一口。 但一口茶喝下庞宁突然脸上一苦。很不舒服的皱起了眉头。忿忿的放下茶盏。庞宁吞了口残余在嘴巴里的茶水。不爽的瞥了眼那个装着茶叶的瓷壶。半响。他无奈的摇头说道。 “这什么茶?真妈的难喝!茶楼里的茶水如!”悻悻的瞥了眼面无表情的秦明韬。庞宁挥了挥手。大咧咧说道。“我也没办法!来早了。你肯定要我跟着你一起去赌命。来晚了。怕你一不小心赌输了没人救。现在来正好。” 秦明韬听话不是味道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庞宁吸了口气。正问道。“那城的流民是你搞出来的?” 秦明点了点头。也不多说。只看着庞宁。庞宁见这家伙不说话。只有再问道。“么着?先借鞑子的手破坏他们的家园。再施手救助他们骗人感激你啊?然后运这些满感激的人去垦辽东半岛。利用他们对鞑子的仇恨之心建军和后金打。备上南海国的先进武器慢慢蚕食东北平原?” 秦明韬看了看。说道。“你怎知道的?” 庞宁啐了口。骂道。 “老子在这县城里待了一天了。一`听就知道最近都搞出些什么事。还猜不出你那点算?现在倒好。知道是你卖炮的人不多吧?你又去打皇太极!没多少人相信是你卖炮给皇太极了吧?那帮流民明明是被你害的。都把你当救世主了。以前倒见过你骗人。原来骗一次就这么厉害!” 秦明无奈的叹了口气挥手说道。“这么宣传是迫于形势。这也是没办法。难道我告诉他们是我卖炮给皇太极毁了他们家园让他们和我们南海国变成仇?…这次我发现皇太极这人不能小瞧。看下来。现在还是小心点好。先在茶河岛附近几个大岛上开起来。用海峡抵抗没有水师的后金。等有了实力再上辽东半岛。” 庞宁摇了摇头又了口气。不再说话。秦明问道这次了多少船?” 庞宁没好气答了声。“十四条巡洋舰!十八条科劳快船!”秦明韬闻言脸上一喜。眼睛里都放出光来了大声说道。“厉害!那一趟可以挤一万流民!先抢时间把这些人运到茶河岛去。我要十万人开种田。其他人你分批运回南海国。” 庞宁愣了愣。怔怔的看着秦明韬问道。“运回南海国?你不是要开辽东岛屿吗?” 秦明诧异的看着宁。叉手说道我来辽东的第一要务不是搞马搞人吗?占辽岛扩大我南海国的的盘那是顺便为之。” 庞宁翻了翻眼睛。不爽说道我看占下东王的第一要务是在北面打下的盘。建秦王万世王霸之基业吧?为南海国搞人搞马。反倒是顺便为之。” 秦明韬看了眼庞宁。正色问道。“你有办法既不和明朝开战。又搞人搞比我更快?你有更好的办法越明朝宁锦防线。由的和蒙古人批发马匹?” 庞宁把头转了过去。却不答这句话。改口说道。“既然是给南海国搞人。那我还另有大小船一百余艘。挤一挤。一次运个四五万人没问题。”秦明韬愣了愣。问道。“数字又变了?你这怎么一本糊涂账?” 庞宁却不客气。大咧咧说道。“帮你运人便只有三十二条军舰。帮南海国运人。便有船一百四十七条。条目清晰帐实相符。好不清楚!一点也不糊!” 秦明韬看着理直气的庞宁。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却看见赵如骑着马从衙门外走了进来。 见东王和师父在三堂里议事。赵如翻身跳下马站在堂屋门口。朝里面大声喊道。“师父。那帮商贾整天吵着要去朝鲜办。我拦不住了。师父你去和他们说声。” 庞宁站起来拉了拉皮带。神气不过的挥手喝道。“跟他们说去。他们的船小王我征用了。大小船只一百一十五条全部用。按船只大小给征用费。为期一个月。你去通知们。有违令者。出我南海国贸易商名单。” 如看了看坐里面秦明韬。苦笑了声。无奈的摇头说道。“师父你这害我。要被他们骂死的!” 庞宁嘿嘿笑了笑。口骂道。“子这么多军舰帮他们护航几千里。是白干的么?几个珠参 ,打发了?没那么便宜!” ~~~~~-~~-~~-~~- 上次跟着庞宁北上的海商们。不少人都搞到了南方少有的高丽参。皮。鹿角等稀奇北货。这些东西可宝运过茫茫大海。贩到广州或者南海国。那立即就赚上几倍。有几个名不见经的小海商。小公司上次走了一趟就发家了。让没去的商人眼睛都红了。 这个时代的交通不太方便。跨域区贸易的利润是暴利。足以让商人们赌上身家性命。不过从琼州府到茶岛的航线实在太长。路上大小海盗不少。虽说南海上郑芝龙红毛等巨型海盗是被打掉了。但东海黄海可不太平。庞宁的力还没能扩展到这里。 这一片海域里知名知名的海盗。倭寇无数。一般的海商是不敢独自走这么远一趟的。听说庞宁的舰队北上。不少海商就动起了心思一个个都混进了舰队。开着大小船只跟在军舰的后面。海商们一路混。混到了终点茶河岛却被庞宁卡了下来。全部拉到了抚宁县这边。 听秦明韬说抚宁县外的流民他不独吞。庞宁二话不说就把海商船全部征用了。 五月二十四日。宁县东面的码头外。千帆竞渡。百`争流。秦明从孔有德那里抢来的船庞宁的军舰海商的大小商船。把码头外的一片海域锚满了——县城小码头里水深不够。大船都泊不进来都锚在码头外面水深处。 那些登船浮是海水手这两天抢建的。浮桶上面铺,里拆下来的门板。可以方便的快速走人。这浮有宽大的主桥修长的分桥。用竹插在海底固定位。从码头一直通到了远处各条船边。五万八千名流民站在码头上。一个接一个的上浮桥。爬上网梯登上各色船支。 船上的货全部被卸在了茶河岛。这会船肚子里全空出来了用来装人。虽然拥挤不堪。难民们差不多满了船舱但竟开到茶河岛只有三百里不到。顶多开个一天半。再挤也挤不死人。不过这些佃农和流民可不好织根本就是毫无序。时不时有人从浮桥上掉下水。登船过程中。庞宁笑眯眯的站在他的新旗舰“海上主权号”舰。站在这艘铁质龙骨肋骨的船上。享受着难民们观摩这艘设计排水量八百吨。实际排水量九百吨。全长五一米的全装帆时那一脸惊愕的表情。 “塞斯!指挥炮把大炮都推出给南海国的新百姓们见识下我们海军的威武!” “好咧!” 秦明和李锦熙这会也在庞舰上。随船往茶岛去。 抚宁县这边只留下德和梁老大带着两千士兵等待舰队回来运下一批人。见到庞宁那**裸的炫耀行为。秦明和李宗都觉的好笑不过。倒是勇字旗的常文广看的一脸的兴奋。 “殿下。这一艘船上就有六磅的长炮六十六门。当真是吓人啊!怎么太平王给南王这么多炮?” 秦明笑了笑。说。“确实威武。这个时代。这算是数一数二的大船了!”李锦熙看了看庞宁庞大舰队。转身和秦明韬说道。“殿下。我在流民里找到六百多户匠。有工匠一千余人。可以打造兵器铠甲。不如把这些人留在茶河岛建个兵器工厂。” 李承宗一直管着后。一直对手榴弹。枪械不足非常困扰。闻言眼睛一亮。也凑上来怂恿道。“殿下。这兵器自己要是能生产。可是方便不少。以后要扩军什么的咱自己就能定。也不用看太平王的脸色了。那太平王小气的很。每次要点枪炮当真是艰难。” 秦明想了想。点说道。“史拨武器是不太大方。这样也好!” 李锦熙脸上一喜。又抱拳说道。“其中还找到三十个匠人会做明军鸟。稍作改进。说不的可以让这些人按我的燧发枪样式做些火枪。就算只能做铠甲刀剑。时候十佃农中募集万余人。则我改水营可添万余刀剑勇士!再惧后金军摸。白刃战。” 秦明韬对自产火枪很有兴趣。一时也是满脸兴奋的看着李锦熙。 “哦?会做鸟铳?让他们试试。膛线没有也罢。就做滑膛的就行。谁人能做出来都刻上自己的名字。派人试射十发。能用的每把赏工匠银子五两。炸膛的罚五十。” 这边还在议论。那突然传来一声声吆喝。 “注意!要打礼炮了!” “乡亲们莫怕!旗舰要打启航礼” 水手们在各艘船上吆喝着。提醒着乡亲们即将鸣响的礼炮。一分钟后。海上主权号六十六门火炮一门接一的鸣响。像连珠炮一样从船打到船艏。 那声音可不是鸣枪噼啪声。那一阵阵的声浪像闷雷在身边炸响。一炮一炮不停歇的传来。仿佛要把人的耳膜也震破。一片火舌飞溅中。巨大的轰鸣直传到了几外的县城。吓的百姓们发出一阵阵充满了恐惧的尖叫。 庞宁很满意这种效果。海军在南海国新公民们心中留下了良好的第一印象。他站在船艉最高处。戴上了自己设计的海军将帽。正色朝水手们大声喝道。 “全体舰队!启航!” 旗令挥舞。整个舰队满载着南海国进一步发展所必需的劳动力。调转船头朝茫茫大-去。 www.ptwxz.com 二零零节 佃农 .二零零节 佃农 岛和抚宁县两地隔着渤海相望几乎是在同一个纬线距离只有三百里多一点。各色沙船、福船张着硬帆斜着南风开到茶河岛,也是一天一夜就到了。庞宁的那些全装帆船,科劳快船就跑得更快了,包上百姓上船下船的时间,来回一趟也就是两天不到。 摸清了航道后,各色船只也不凑一起组成舰队了。庞宁把舰队分成十几组,每十来艘船组成一组单独行动。一次入港船少,码头上耽搁的时间就少。在茶河岛把人一放下,船只就满帆往西面抚宁县开。在抚宁县一装满逃荒百姓,便直接往西面茶河岛送。 东王开出了好价钱,每输送十个流民就给商号一两银子,让众海商们精神一振。这银子看上去不多,但毕竟是短途买卖,来得极快。从琼州运子来北方办货也不容易,这里拿到的银子比南海国的更有用处,海商们一个个鼓足了干劲。 这些冒险家胆子很大,反正是一天一夜的短途,有些大福船甚至一次就塞下七、八百人,挤得满满的,吆喝着开到茶河岛,要东王给钱要南王记功。那些小船的船东也不甘落后,把船桨也拿了出来,让船上的百姓们轮流滑着,那风力加上桨力,船速直往七、八节上冲… 抚宁县的流民越聚越多,庞大的船队也是日夜不停地运。海商海军们忙了十天左右十九万的京畿饥民全部送到了茶河岛上。 这些人里有十人是秦明韬留在辽东开垦的,其他九万人让庞宁往南海国运。光茶河岛也容不下十万人,还得占下别的岛屿。改水营是“改水”出身的,各层军官都对开荒很在行。一回海东岸,秦明韬就开始组织新来的百姓们去中岛、长生岛兴建水利,开垦荒地。 这两个大岛屿和茶河岛间很近,都在复州湾附近。长生岛在最北面茶河岛只隔着十五、六里,走船来往很方便。中岛在茶河岛西北,和茶河岛隔着五六里,就更近了。 长生岛很大,长近两百里,以前是人烟繁盛的地方人说很早以前还是个县城的县治所在。努尔哈赤打下辽东后,这里一度是东江镇一个据点,后金和东江镇来回拉锯打得乱七八糟岛上的辽民要么被后金掳走,要么随东江镇往东面逃掉,百不存一,现在人口极少。 中岛的面积则和茶河岛差不多也是没什么人的空岛。 秦明韬马不停蹄地忙了来,把改水营的管理架构转到了极致。他一边组织百姓在各个岛屿上清理码头修建渡口,一边组织港口京畿来的佃农们锄草灌溉,在荒田里种下大豆蓄集地肥,把因战乱抛荒的田地重新整出来,在田地边搭建村落安顿下来。 还安排牺牲烈士地抚恤聚集匠户建设兵工厂。忙得晕头转向。 明韬天生忙宁天生不忙。当秦明韬忙着管理十九万流民地衣食住行时候宁却把枯燥地运输工作扔给了海军和海商们。只让赵如去码头上统计各家商号地“功劳”。自己则整天在几个岛屿上骑马打猎优哉游哉。 这天是个阴天。视线不太好。但庞宁今天运气不错。在中岛地山里转了一天。他打到一只好肥地獐子。把猎物扔到驮马上。庞宁得意地带着一众亲卫。往山脚下一片新开辟地聚居地骑去。走到半路。庞宁看到赵如几个骑了过来。 想了想。庞宁瘪嘴问道。“怎么。是不是百姓都运完了。” 赵如点了点头。见旁边驮马上挂着一只肥獐子。奉承道。“师父今个厉害。打了只这么肥地獐子。” 庞宁啐了口。笑了笑很牛气地说道。“今个天气不好。只打到这一只。”见赵如想笑不过地样子。庞宁扬了扬眉头。挥手说道。“走!到山下农家去。把獐子煮了。” 山脚下的一个聚集地是规划中的一个大村子,这会已经初具雏形,搭起了几十间茅草顶木屋。见山上走下来一个衣着华贵的胖子,带着一个清秀的青年,率领十几个佩刀持枪的骑士进了村子,村民们猜是个大官来了,一个个都本能地躲进了屋子里去了。 庞宁摇头说道,“宣传工作还没做好啊。”他左右看了看,随手选了一间最宽敞的屋子,朝屋里大声喊道,“我说!这屋子里有人吗?” 身后的海盗们见庞宁开腔,冲上去砰砰地猛敲房门,朝里面大声喊道,“开门开门!南王驾到!开门!” 吱呀一声,木门从里面打开,一个六口之家畏缩地躲在了门后面,只有当家的那个中年男人战战兢兢地走出来。看见庞宁脸上笑嘻嘻的,不像是有恶意,男人心里一松,鼓起勇气问道,“官爷…不…大王有什么事情?” 庞宁看了看屋子里面,见屋后的院子里有个土灶,笑道,“借你家厨房用用!”他也不等那汉子答应,就让亲卫把獐子拿了过来,笑道,“帮我把獐子做了,红烧十斤,煮十斤,多出来的送你家人吃了。” 那佃农愣了愣,看着亲卫抱着的獐子半响没吭声,似乎很为难。众亲卫不解地看着那汉子,不知道这么划算的买卖他干嘛不做。赵如试探着问他道,“不会剥皮?” 那汉子脸上一红,摇了摇头。庞宁瘪了瘪嘴,随便点了两个亲卫说道,“那你们去,到灶上把獐子搞好。” 两个亲卫答应下来,大咧咧就走了进去。那汉子把家里的人也叫到了后面帮忙,生火打水,一起在那个土灶子边上忙了起来。没菜刀没关系,海盗们身上长刀短刀都有。那男人的婆娘去借来了村里唯一一口铁是把厨具凑齐了。 这会天色已经暗了,庞宁见那后院倒是宽敞,干脆把**来的几床野餐绣席 院子里,点起了带来的几盏玻璃油灯。庞宁让一众了席子上,又把蹲在灶头的那当家汉子也叫了过来,指了指席子上让他坐下。 看着那汉子的拘束样子,庞宁好奇地问道“原先是种地的是吧?怎么佃的啊?” 那男人小心地坐在席子上,陪笑答道,“我家原先是乐亭县人,种的是我家表叔的三十五亩地,年租是六成。” 庞宁算了算,咦了一声问道“你家表叔不是人啊,收得这么狠,这子可不好过。” 那男人闻言不停摇头道,“倒也不能说表叔他不厚道,大王不知道,县里每亩的实派要占收成的三、四成哩叔一大家子人,交完税赋,从田租里也拿不到多少。” 庞宁愣了愣,问,“怎么实派这么多,不是说大明朝的农业税很低吗?” 庞宁记得看过一份资料明末全国有田十亿亩以上,但每年朝廷只征到粮食三千万石以下下来一亩田缴粮不过零点零三石,就是五斤上下的样子。平均下来亩田怎么算也有一百斤的收成,农业税连百分之五都不到。 明面上是这农业税怎么到了地方变得那么高? 那农汉搓了搓手,说道“官家的本是少征的,但到了田里就变样了。迁安县那边好多藩王官家地,好多人都把自家的上田送给藩王的庄园,然后又跟庄园的管事人用一两成佃租把地租回来,就可以躲交县里粮赋。县里收不到田赋,就把粮赋摊到我们这些普通百姓身上。” “这还是明面上的,底下还多把戏。比如说收粮时候那个斗吧,就比平时的斗大一半,这里面也要讹我们一顿。收粮上去啊,那一层层都要雁过拔毛,最后的实派就比大王说的那个数多了不知道多少,农家人的日子那是不好过。” 庞以前倒是不太了解这些田里的事情,听了竟有些不信,诧异地看了看赵如。赵如是农家出身,这些东西也知道一些,点了点头。赵如想了想,和庞宁说道, “上去极轻,实际上却是极重的。那些宗室,那些有功名的,又或者是有势力有关系的,田赋交得极少,甚至根本不交。好多人把田寄在这些人名下,也可以偷税。那些没势力的就被贪官污吏鱼肉,一县的田赋征派都往那些最可怜的人身上压。一遇上年景不好,这些最可怜的百姓便要变成饥民。” 庞宁扬了扬眉毛,想了想问道,“那如今呢?如今东王分地给你们了?” 那农汉点了点头,脸上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昨天东王贴了红榜出来,村里原先的教书先生念给我听了。榜上说咱过几天可以到码头上去领地契!分到的那四十亩旱地,以后就算是咱的田了!这些地里让我们先种上大豆养肥了,到了九月再种上冬麦,以后年赋三成,比原先强多了!” 似乎想到了未来的好日子,那农汉干瘦的脸上浅浅泛起了一阵潮红,又说, “那红榜上还说,两年以后东王给每家分一头耕马,鼓励大家开荒开新田。我昨天算了算,这样看下来,咱这日子比原先好了一倍还不止。如今东王组织大伙到处建水利,这收成以后坏不了,要是地肥起来了,日子那就更好了。如果再分到耕马,再开个二十几亩荒地…” 那农汉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仿佛觉得自己对未来的憧憬太贪心了,太夸张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庞宁笑了笑,伸展了下身子,他斜着眼睛看着这个农汉,说道,“我跟你说,这岛太小了,你不如跟我去东番岛,送你四十亩水田种,也收你三成田赋,不是比这边好?” 那农汉闻言愣了愣,不知道这大王是什么意思,诧异地看着庞宁。庞宁挪了挪位置,凑过来说道,“我一年后就送你一头耕马,让你开新田去。怎么样,想不想去。” 那农汉看着笑得分外亲和的庞宁,却摇了摇头,一下子让庞宁的脸拉下来。庞宁不爽地瘪了瘪嘴,睁着眼睛看着这个农汉,不爽问道,“为什么啊?水田产粮不比旱田多多了么?” 那农汉摇头说道,“水田好是好…不过我们北方人不会种稻子,去南方怕做不来啊…还是喜欢在这北方种些麦子,过过小日子就好。 ” 那农汉看了看在灶上忙碌的小儿子,说道,“听说东王的改水营里招兵,一个月饷银二两。听说东王的兵可厉害,杀了几千鞑子,拿那个火枪打一个鞑子能得二十两战赏,用刀砍一个鞑子能得六十两战赏!” 那农汉隐隐有些骄傲地说道,“我打定主意了,让我小儿子去营里做兵了,也打鞑子去!” 听到这话,庞宁瘪了瘪嘴,默然不语。赵如坐在旁边笑了笑,说道,“师父,我们还是快点把那九万人运走吧,到时候给东王一忽悠,这些人全不愿意去南方就麻烦了。” 远途运输和近程不同。短途运输可以只装一天的淡水和米饭,塞满人开船。但如果是跑远路,船舱里必须装着大量的补给,走一次也运不了多少人。现在海上刮东南风,从茶河岛开到府城起码要走一个月,这九万人想运回南海国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庞宁看了看赵如,点了点头,说道,“你跟那帮跑海的王八蛋们说去,让他们帮忙运输这些百姓,每运两个回府城码头,我给一两银子。我每半个月派一个分舰队走一趟辽东,运人的到时候就可以跟来,免得碰上海盗!” 赵如笑了笑,说道,“那就好,那不要几个月就能运完了。” www.ptwxz.com 二零一节 琼山县农庄 .一六二二二零一节琼山县农庄 月的琼州府。热的吓人。滚烫的土路上看不见一个道两边的农家菜圃里。一棵棵油麦菜有气无力的搭在土上。好像被太阳晒蔫了一样。只有乡间人家边上的小叶不怕酷晒。在烈日下绿的刺眼。成群成群的知了在小叶上叫个不停。满世界一片吱吱声。让人耳朵发晕。 这样的天气。除了没法躲开的急事。南海人是不会出门的。官道上的热气让视线都有些曲。一个人没有。到了下午的时。看到一行三人顶着大太骑马踱了过来。往府城赶去。 这来的人。是从州巡察回来的董学普。 董学普的蒙古马是庞宁从辽东运来的战马。一看就是上好的马匹。不过这好马却受不了这会炎热的天气。在土路上有气无力的挪着步。无论董学普怎么催促。也跑不起来。从州到府城一百多里。走了大半天还没走到。 董学普停马喘了口气。举起草帽擦了擦头上的汗水。竟把海布长衫的袖子湿了一片。摇了摇头。他朝旁一个青年说道。“王田。怕今天是回不了城里了。” 那被唤作王田文吏看了看前方。说道。“是啊。这怕还有二十多里路!” 董学普不甘的看了看前面。鼓起劲头说道。“走!再走一段。看能不能走到头造乡。去看看那边的新水库建的怎么样了。” 三人扬马鞭。顶着太阳往前面小跑而去。没走几里。却意外的感觉到一阵海风吹了过来。身上分外凉爽。董学普皱了皱眉头。果然看见棉花糖一样的密云天边涌了上来。转眼就铺满半个天。那云铺越来越密。越来越一下子就让四处都阴了下。 只听见“沙”一声一片集的雨幕从东往西压过来。豆大的点顷刻间就盖住了整个的。 “殿下!去那个农一避吧!”狼的骑到了一户农户院子前面三人拉着马躲进了院门的门檐下面。那门檐有两米高。宽敞的门檐上铺了木板和棕麻。雨水都挡在了外面。董学普把马系在了旁边的篱上。苦笑着抖弄着落在身上的雨水。 “还真倒霉!” 看了看身后的农家院子。董学普身边的青年说道。“这家人怎么还是住土屋?琼山县还有这么穷的?”董学普又看了看。好奇的说。“不那浇水的竹倒是修的好!” 王田转身过来。看看说道。“不知道啊。说不那土屋后面还有别的屋子。那灌器是有竹匠专门做的从水渠那边接水过来。要浇田的话开水闸就可以了这一带特别兴。” 董学普点,头。却听见一声开门声。转头看去。见院子里那土屋打开了门。 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把头伸出来。那女孩扎着香髻。穿着一身颜色鲜艳的壮锦湘裙。腰上挂着一个平安香袋的分外活泼可爱。看了看前院两侧的菜圃女孩奶声奶气的朝屋里大声道。“爹爹不用去开水浇菜圃了。水刚刚好。” 那女孩回过头来又看了看院子外面。这才看到了院门口躲雨的三人。好奇的咦了一声。女孩走到屋檐。朝这边大声问道。“你们是哪里来的?” 董学普虽然没架子。但被个小女孩这么呼唤还是有些尴尬。旁边的王田赶紧大声答道。“小姑娘。这是咱南海国北王殿下。借你家院门躲个雨!” 那女孩想了想。这才朝屋里大声喊道。“爹爹。有人在院子口躲雨。要不要请他们进来?”大概是里面有人问是什么人。女孩又说道。“三个穿着海布衣服的。说是南海国北王。” 南海国如今富了。姓对穿着也讲究。稍微体面一点的人穿的都是。“穿海布的”都快变成穷人的代名词了。那女孩说完。屋子里半天才走过来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在门口怀疑的看了会。直到董学普的骏马在雨里欢的甩了甩鬃毛。没眼力的农家汉子才注意到三人的马匹。 董学普那匹百里挑一的大马。以及高级政府官员统一制式的华丽马鞍让汉子愣了愣。终于明白门口站着的不是冒充北王的混混。是货真价实的北王。他拿起门板后面的大油伞跑了过来。飞的把院门打开。把油伞帮董学普撑了起来。诚惶诚恐的说道。 “不知道殿下来了。失了礼节!请殿下到屋里躲躲雨。喝口茶。” 董学普看了看屋里。那一家人都好奇的聚到了屋子门口朝这边张望。不由的客气了句。“你们有事吗?我在这里躲躲雨就好。不打扰你们也罢。” 那汉子一手帮董学普打着伞。一边焦急的朝屋子里的人挥着手。他两个儿子反应过来。了两把油伞也跑了出来。给董学普身边两个官员撑伞。硬是要请北王三人进去喝口茶。董学普准备雨一停就赶回去。倒真不想进屋。但碍不过那农汉的热情。最后还是走了进去。 走进院子才看到。篱笆后面不但有菜圃。还有一圈鱼塘。那鱼塘沿着篱笆挖的。沿着篱笆一直挖到了屋子后面去。众人一进院门。倒是先要过一个小木桥才能跨过那个鱼塘。 董学普不由的多看了几眼。他想想问道。“这养鱼的农家是越来越多了。你们的收获如何?” 那农汉没想到北王问这些农家事情。认真的想了半天才答道。“这鱼塘前后院子共有有六亩的左右。建国那年族里人都挖。我也就跟着这股风。选低洼的的挖了一片。收获倒是还可以!鱼贩子收鱼十八厘一斤吧。我家养的是鱼。鱼和鱼。要说收获的话…前年出了四百多尾。去年出了五百尾。” 那农汉想了想。又说其实这鱼塘主要是费人工少还有就使能出肥。塘里的泥每半年挖一次。可用来肥稻子的和桑树是上好的肥料。” 董学普点了点头。随口问道。“竹子和桑树也种起来了?” 那农汉呵呵笑了笑。有些感激的说道。 “前年殿下派来农技员到村里教人养蚕养竹。回头大家就去领了桑苗笋苗。都种起来了。我家建国年六口人分了二多亩的。那年特别苦没饭吃。太王我们村时候见族人可怜。就 年轻人招去昌化了。刚好有三个去农的人我家旁边。我就把他们的的下来了。我去年又把这些的断了这就有了四十亩田。” 众人一边说一边走。走到了那屋子里。那屋子外看不起眼里面倒是有两进。 外面第一进的堂屋是一排土屋。好像是前几年的旧房子。左右共有三间屋子。这会已经作仓库用了。里面都堆着粮食和其他杂物。 再往里走过了个小院子还有一进屋子。是新建的砖瓦房。外面涂着白石灰镶着鹅卵石开着玻璃窗子左右前后有六七间住房。看上挺雅致。 董学普既然走进来了干脆就顺了解下府城附近的民情。他后院看了看。见那黄家后院二十亩的都用一人高的篱笆围了起来。里面除了四亩鱼塘还养了鸡。一排猪圈。又种了大概六亩竹子。七亩桑树。旁边还有一间蚕室。 院子外面才是农的稻田。十亩稻子倒是没有篱笆围着。这会第二稻刚插了。绿油油一大片。 那农汉便帮王撑着伞。带着北王四处参观。时介绍一下。董学普看了看规模不小的后院。问道。“你这些产业要多少人管。” 那农汉了想说道。 “原先只种稻子。我家口人忙不过来。四十亩的一到了插收割的农忙时候就忙不过来。后来开了鱼种了竹桑。农忙农闲都错开了。杂业多了。的肥也多了。猪粪和鸡粪可以给鱼吃。鱼粪沉到塘底。挖出塘泥。和蚕粪搅一起是上好的肥料。洒到桑树和稻田都好。” “二月修桑插。月谢桑收笋。六月收稻合鱼丛。七月插晚稻。八月挑河泥十月捉虫。十一月收晚稻。十二月泥莲实。这农忙错开了人工就省了。我家六口人。不算一老一少。剩下四个劳力。还是有点吃力。人手不够。去年底我又了个辽人来帮工。这就轻松多了。” 昌那边靠史班投带动。工业发达。州琼=州文昌县和会同县这一片的方。董学普一直在大力推广农业技术。搞水利。如今是大不一样了。董学普昨天在州见到不少这种农家庄。想不到琼山县这边也发展起来了。 董学笑了笑。说。“一直听赵武跟我说琼山县“综合农庄”发展起来了。我倒也没注意。今天亲眼到才觉的确实不错。”他点了点头。又问那农汉。“些杂业收益么样?” 那农汉嘿嘿笑了笑。道。“还行!” 董学普见他不思说。愣了愣追问道。“你倒和我说说。我也了解一下情况。看看农业部门的工作做的好不好。” 汉这才仔细算算。又问了大儿子几句。这才说道。 “鱼塘四亩。一年大概出三四百尾鱼。能有二十四五两银子。有竹子六亩。竹子长成了卖给竹匠能折银子十两。还养了猪和鸡。一年能银子二十两左右。二十亩稻子。一年米四十石。差不多是二十两。去掉雇人的工钱十八两。一年能余六十两。” 那农汉想了想。搓了搓手说道。“不过这些都是小头。要等今年的蚕丝出来了才是大头。桑树七亩种了年半。今年是出桑的第一年。这第一年估计能出丝两三担。折二两。到了明年估计能出四五担。能折三百两。到时候日子便不一样了!” 董学普听完点了点头。不再问了。那农汉进屋去坐了坐。这会外面下雨。天色暗的很。不过堂屋里挂了两盏玻璃油灯。倒是还亮堂。见北王来了。那农汉的婆娘穿着一件云绸大袖衫。扶着有些痴呆的老岳父出来给北王问好。 外面雨还在下。众便在屋里说了些闲话。主人让董学普坐在主位。自己一家人陪坐在首。那小女孩挺乖巧。不等爹交待就跑到旁边屋子里泡了一壶绿茶。给众人端了过来。一盏盏分到了茶几上。众人说了几句。农家人便关切的和几个官员打听 “王老爹。这三年免赋结束后。县里怎么征税?”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王田想了想。便把以后的税收政策给说了。 一众人都听聚精神。倒是那小姑娘坐了会坐不住了。扭呀扭呀的就开始唱歌谣胡闹。那农汉打开个子。抓了一把冰糖塞给女儿。把他支到隔壁房子去陪爷去了。又说了几句闲话。那农汉又问。 “殿下。前段日子有红毛到咱村里下订单。说等咱生丝出来了要买。结果被族里人打了出去。那红毛却不知道进退。还是每个月都来求族长要预订。你说这事怎么办?” 兰人不懂的怎样贿赂官员。明朝官僚便拿荷兰人当猴耍。对红毛人的海禁特别严。兰东印度公司进入东亚几十年了。段用尽。却一直没法和进入明朝开展贸易。兰人后来建了热兰遮城。试图在台湾向中国海商收购货物。 但一直到庞宁把荷兰人辛苦修建的热兰遮打下来。荷兰人也没能和明朝开展贸易。 如今南海国通过贿赂熊文灿。通过鼓励走私海商把贸易搞起来了。府城市场上各种商品云集。红毛便动起了到这里购买丝绸瓷器的念头。 兰商人是只认钱的主。既然南海国的海军这么强。他们也不敢报复庞宁。更不敢和南海国为敌。热兰遮被打了就被打。再也不提。最近时常有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船开来琼州府贸易。自信的南海国也不拦他们。红毛人进了南海国的府城市场。才第一次找到了中国货源。 倒是这些百姓看《源日报》说王和红毛打仗就一直把红毛人当敌国。坚决不和红毛人做买卖。 董学普笑了笑。想想说道。“这些夷狄。最敬慕我华夏。渴慕我们的丰饶产物。有时候他不听话。修理他一两次也无所谓。他还是会厚着脸皮来求我们。其实也无所谓。是价格合适。卖给他们也行。” 董学普想了想。还是说了句。“不过这些夷狄野蛮。交易的时候多带些人。带上刀棍才好。” 那农汉认真的听着北王说的-一句话。严肃的点了点头。 www.ptwxz.com 二零二节 南海国万岁 .一六二二 二零二节 南海国万岁 的阵雨。来快。去的更快。毫无征兆的。那雨中随风一甩。突然就小了起来。再一眨眼。那白茫茫的水已经收进了云里。看不见了。积满天空的阴云随风开。露出那卧在天边的一抹血红残阳。 雨后湿漉漉的土的上。令人无法忍受的燥热已经散去。客栈里。庄园内。人们吆喝着走了来。推着独轮车的贩子。骑马的客商。背着包裹的信差。都乘着份凉爽上了路。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空荡荡的官道上已经到处是人。甚至有些走不动了。 马铃声。吆喝声。轮声此起彼伏。一片热闹景象。那些背着火枪的武装巡检也冒了出。五骑一队。打着火把在道上来回巡逻。保护着交通的安全。他们还时不时在道路旁边的田上策马跑上几十米。喊几声口号。引路上的行人侧目不已。 雨水虽然耽搁了一些时间。却也让马匹们休息了会。恢复了体力。气温下降了七八度。风吹在身上很舒服。董学普谢绝了庄园主的好意。带着两个手下往府城赶去。沙性土修起的新路修不错。并没有多少积水。三人催马走了一个多小时。便已经进了府城。 在盛夏里。府城的一是从傍晚开始的。这会本该是人声鼎沸。但此时却大不同平时。荡荡的西街只有几灯笼。了几个巡逻的巡检。根本就没看到几个人。两个姓从城外策了过来。似乎要往码头那边去。 三个巡城巡检`着火把一边笑呵呵聊着什么。一懒洋洋的在水泥路上。却被几骑身而过的快马吓了一跳。不禁猛的一弹躲开。忿忿的瞪着远去的背影。 巡检们无奈的转过来。看了一疑惑的北王。 “!” 董学普挥了挥手。笑道。“诸位辛苦这个月要多发些奖金。” 听到这话。巡检们愤不平的脸上才缓和下来。嘿嘿客气了几句。董学普看了看那往港口跑去的几骑人。好奇问道。“怎么今个这天刚黑。街上人就没了。是怎么回事?” 领头那个站了出来声说道。“殿下!的舰队回港了!” 听到这话。学普抓着缰绳的手不禁一松竟把缰绳落在了马鬃上。 从上次在最高会室里吵起来后。庞宁的舰队就一去不归。整整半年也没有回琼州府。后来听说庞宁的船队以北港为基的。四出剿灭南海中小海盗。灭了十几家武装势力后来又听说皇太极入关。秦明进京畿和皇太极作战。 五月。庞宁坐镇北港。号令南海国海商随他扬帆北上贸易。 董学普琢磨着。庞宁这次北上肯定是去帮秦明韬的。贸易什么的是个幌子。如今庞宁回来了却不知道这一次京畿的大是胜是负喜是悲。 几个妇女打着玻璃油灯。说说笑笑的从自家院子里走出来。往码头那边走去。正在马上失神的董学普诧异的见那些妇女们脸上喜气洋洋。心里猛的松了口气他自嘲的笑了笑来不及和身边人招呼。驾一声便往匹马往码头驰骋而去。 两个文官哪里见过王这样急时候诧异之下互相看了一眼。赶紧策马追了过来。 府城的码头上早是灯火辉煌 那灯是百姓手中用长杆举着的玻璃油灯。一盏借一盏。照亮了码头的每一寸的方。 那灯是码头旁边的酒馆。客栈刚刚挂起来的大红灯笼。照的人心里喜气洋洋。那灯是欢欣的百姓们眼里光芒。是南海人那向往自由。向往财富的眼睛。照人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那成千上万的百姓舞足蹈的在码头上唱着。喊着。唱着。宣泄着他们心中的快乐。宣泄他们对幸福生活的憧憬。 “南王威武!” “南海国万岁!” 他们挥舞着手臂。朝雄壮的海军旗舰“海上主权号”欢呼着。作为回应。主权号上的海们嘻嘻哈哈的走到了船边。朝天空放起了致敬的空枪。主权号边上的七八个滑轮组起重机忙个不停。从主权号上歇下一箱箱的貂皮。人参。 负责管理搬运过程的付塞斯最喜欢热闹。每运下来几个新箱子。他就要哇哇大叫的把那些木箱子猛的撬开几个。将里面的鹿茸香向群众们展示。这可就是钱啊。欢喜的百们哪里经起样的挑逗。无数的野花扔的付塞斯一头一脸。把这个西班牙人乐的哈哈大笑。 不光是主权号。所一百多艘各式商船都锚在了港口里外。无数的小划艇划上了码头。卸下一堆堆来自北国的货物。一批批的辽东流民跳上了码头。在琼山州检的组织下一队队的往城里走去。从南海人让开的一条小路中间走过去。 无比的南海人朝些直隶人伸出了热情的手。想和移民们拍掌。这是五王教给南海人的庆祝式。直隶人哪里懂?直隶人茫然的看着两边沸腾的群众。好久才明白了南海人想做什么。入乡随俗的直隶人也伸出自己的手。一和南海人的手掌拍了过去。 亮出自己身份后。董学普好不容易挤到了码头最前面。董学普四下看了看。没看到庞宁。却看到赵武在忙碌的组织检们组织陆续走上岸的辽民。董学普把赵武抓了过。在一片喧闹的呼喝声中大声问道。 “怎么回事?” 赵武突然被人从后面抓着衣领。吓了一跳。 回头见是师父。赵舒了口说道。 “师父。朝鲜国的口被南王打开了!秦王在京大胜后金军。大战三场杀了几千鞑子。把皇太极打的落花流水赶出了关外。南王借此大胜之机率军舰逼入汉阳威逼朝鲜李氏都城。只过开了几炮。就把李氏吓屁滚尿流。我南海海商放开了贸易。” 董学普脸上一喜。笑道。“真的?” 赵武笑道。“当然真的?师父你那一箱箱人参。都是从朝鲜那里贸易来的。听那些海商说南王逼李氏签了城下之盟。以后要是李氏不知进退。对我们的布玻璃等各商品加税。南王就带兵把汉阳炸平了。” 董学普听了哈哈大笑。说道。“些丽棒子有什么用?以前被倭寇入侵打残。靠万历皇帝救援才没国灭种。后来又投降建州女真动不动就被鞑子欺负不敢还手。能有多少出息?”董学普点了点头。又说道 “好。好。几的纺织工可以开工了!就是远了点。…终究是好事!那些辽人又是怎么回事?” 董学普说完搓了搓。想着朝鲜的市场说不定能弥补一些两广市场战乱的损失。心里越来欢喜。又有些可惜那安南国的郑家和阮家太强悍。这两家人争夺安南权。厉兵马打了上百年的。似朝鲜李氏那样软弱可欺。否则海南岛离越这么近。打下来更是一片最好的市场。 赵武笑道。“父!这些不是辽人这是天子脚的直隶人。红毛卖炮给皇太极鞑子从喜峰口入关。京劫掠造成了几十万饥民。南王全运出来了!十万留在了茶河岛。五万运回了咱琼州府。这是第一趟八千人后面还有四万多。”明卖炮的事情没有多少人知道。改水营一口咬定是荷兰人卖的南海国的百姓当然相信改水营不相信皇太极。其实琼州府和辽东不知道隔了多远除了一些海商来贸易。基本上没有其他其他沟通。秦明说什么。那也就是什么。没有人会去多想。没有人愿意去多想。 只要远征的东王。南王能给南海国带来市场。劳动力。他们就是南海人最好的王。 董学普摇了摇头。默然不语。赵武倒不知道师父什么意思。一时愣愣的看着董学普。半晌董学普才的一拍手。竟大喝了一声。“好!” 笑着看了看主权号。学普和赵武问道。“让码头守卫放礼炮!啊。八十门炮不停的放!南王呢。这家伙最喜欢搞排场。是不是我不来搞仪式他不肯下船?!我亲自来迎!不知道他今来。我这几天还跑到州去了。哈哈!” 董学普兴奋的看着主权号。转身和身边人说道。“!不管哪里的巡都给我叫来。给我叫两百个巡检!我们搞仪式接南王!” 王田答应下来。就要转身去组织。学普却突然想起什么。快步把他拉住。又说道。“我身上土多吗?哎呀。你去给我找个鸡毛掸子来。总让我要把衣服干净!”赵武一愣。走上去拉住董学普的袖子。说道。“师父。等等…” 但赵武还没有说完。王田就哈哈大笑起来。大声说道。“殿下你这灰头土脸的。鸡毛掸子什么用啊?我去办公室把你的北王官服拿来。” 董学普一时兴奋。注意拉着他袖子的赵武。只笑着用指头指了指王田说道。“好哇!胆子不小。敢拿我开玩笑。快去快去!慢了扣你奖金!” “慢不了~” 看着王田走开。董普搓了搓手转过身来。看着一个个穿过人群的直隶移民。那些拖家带口的百姓逐渐适应了热情欢迎他们的南海人。有个老汉呵呵傻笑着朝群挥着手。顿时又激起南海人一片欢呼声。 “这哥!到我家来做工!月银一两二!” “到我家来!我出一两三!” 董学普看着那些百姓们的搞笑呼喝。哈哈大笑起来。笑的红光满面。脸上的皱纹都有些舒展。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几岁。董学普指了指那些兴奋的百姓们。和 道。 “赵武!你看这些百姓多聪明。一见劳动力多了就开始压价。原先最低都是一两四的价钱。对了。上次和南王说不愉快。这次我要当面和他道歉啊!他不能再走了!咱南海国什么都可以没有但一定要有南王在!” 赵武看着师父的兴奋模样。有些不忍看。低着头。脸上却越来越难看。董学普没察觉赵武的情绪。指了指府城东面一座小山。笑道。“你们不知道这庞宁就喜欢虚荣!要亲自规划。他在那山上盖一个南王王府!保管他又风又气派。不舍的离开琼州!” 赵武终于忍不住了。皱着眉头抬起头来。看着董学普说道。“师父。不用建了!” 董学普愣了愣笑着看着赵武问。“怎么不用建?要建。以后还要给东王建…如果东王回来的话…一要建…” 赵武叹了口气道刚才我上船见过了南王。说他不下船了。在码头上把人和货卸了去昌化。去昌化见见太平王就回东蕃这次就…就不见师父了。” 董学普愣了愣。诧异的看着武。又看了看主权号。半晌说不出话来。董学普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脸越来越难看。他终于愤怒了他把眼睛睁的好大看着武大声质问道。 “他干嘛不见我?啊?他干见我!海国我管的不好么?南海国一天比一天富有。我功劳么?南海人一天比一天团结。我做的不好吗?啊?就他庞宁有功么?他凭什么不见我?” “他干嘛不见我?” 赵武何曾见过师父发怒样子跟着师父这么多年。他是第一次看到师父这样失态的模。他被董学普一顿质问问说不出话来低着头半天不敢吭声。等董学普说完了好久好久赵武才咳嗽了声。抬起头来说道。 “师,也不知。南说了句奇怪的话。我也听不懂。他说…” “他说!?” “他说。他是海国的。但南海国不是他的。他很忙。不想和只知道南海国的人打交道。” 武一句话让暴怒的董学普安静下来。说不出一句话来。痴痴的站在码头上默然不语。他们身边的百姓依旧如痴如醉。见一匹血红的上等好马从主权号上卸了来。百姓顿时又喊出了一片欢呼声。 “南王威武!” “南海国万岁!” 那匹马刚牵下来。有一匹骏马从甲板上降了下来。激的让百姓的呼声越来越密。人们狂喜的举着拳头。主权号嘶吼着。发泄着自己对凯旋英雄的爱戴。远处还有打着玻璃路灯的百姓在聚过来。占满了酒楼和客栈的二楼。渐渐也举起了手臂。汇到了这阵凯旋的狂喜中。 “南海国万岁!” 董学普看着欢呼的百姓们。好久好久说不出话来。董学普的身子突了一下。肩膀上染的尘土一震。掉了些下来。赵武吞了口口水。赶紧上去扶住师父。却董学普一把住。 董学普大概觉的抓着赵武胳膊的手上太用力了。赶紧松开。勉强的笑了笑说道。“南王说对。我们都南海国的。南王还要为南海国扩展疆土。不一定有时间在府城耽搁。是我没想周到。赵武。你要向南王学习。” 赵武看着师父有些白的脸色。不知道说什么好。 董学普转过身去看了看码头上的众。说道。“放礼炮!感谢南王给我们带来这么多好东西!等下王田带巡检来了。你就让他们维持码头的秩序!我去…我去组织下新到的直隶移民。” 负责码头火炮的武装巡检千总大声答应。便往炮台那边跑去。董学普沉默了一会。煞有事的点了点。说道。“海强大。国家才能强大!国家强大。百姓才能富足!好!好!好!”他连说了三个好。了抖衣袖。牵上自己的马匹。穿过人群往城里走过去了。赵武看着师父离去的背影。一时竟呆在了那里。不知道该做什么。远处却突然响起了礼炮的轰鸣。那一声接一的轰鸣声连绵不绝的从码头炮台上响起。仿佛是对凯旋勇士的赞歌。再也停不下来。 码头上百姓的兴奋被这礼炮声点燃。迎接凯旋勇士的气氛达到了最**。几岁大的小娃娃举着冰糖葫。兴奋的拍着小手。坐在父亲的脖子上啊啊乱叫。年轻的女孩和恋人抱在了一起。只觉南海国那美好的未来。让他们的爱情更牢固。更甜蜜。 野花。像一阵突然袭来的暴雨。纷纷扬扬的洒在了主权号的船头。 “南海国万岁!” “南海国。万岁!” www.ptwxz.com 二零三节 熊文灿求救 .一六二二 二零三节 熊文灿求救[vip] 一二一!” “一二一!跟上” “杀!!” 原先改水营驻扎在府城附近的时。先锋营的军在澄迈县那边。专门防备敌人突然登陆澄迈。切断府城和昌化的交通。改水营北上后。府城的军事防卫就空缺了。虽然董学普在府城近练了五百武装巡检。但这些武装对付对付土匪生黎还行。保卫南国领土。那还差了点。 国内防务紧张。吕策把嵌山港扔给了庞宁的破海营。五千兵力全部调回了南海国。他驻扎了三千先锋营到府城来。建了军营。在澄迈和府城两头跑。 董学普还没走军营。就遥遥听见一片刺刀齐刺的喊杀声。跑步操列的口号声。排枪轮放射击声。热火朝天的响个不。似乎是在为大战做战前准备。“轰!” 营里突然传来了一片巨大火炮齐鸣声。把王田骑的马匹吓的一跳。竟不管不顾的撒腿后面逃去。董学普的马倒是没什么反应——他骑的是战马。这些鞑子的军马见惯了明军的枪炮声。对火炮发射的巨大轰鸣声免疫了。 王田好不容易控制躁动的马匹。着马走回来。几人才继续往前走。走到军营附近。却看到前面营寨口停着两个堆金叠翠的精巧小轿子。几个穿着体面的轿夫站在一边。一个穿着一身绿的秀气女孩打着一把粉红色的宽大伞。 伞下站着一个漂亮女子。穿着一身黄色长裙的。远看倒是有些亭亭玉立。 似乎是被前站岗的人拦住了进不去。两个女子只能站在门前。那穿着青色衣服的丫鬟不停的垫着脚尖。焦急的往军营里张望着。却听到那黄衣女子淡淡的劝。 “儿莫急。这怕有半个时辰呢。” 那被唤作儿的少听到这话嘟了嘟嘴。把脚尖收拢不再朝军营里张望转过头来幽幽的看着他家小姐。她这头一转却看到骑马过来的董学普几人。她赶紧说了几句。那小姐便有些张的转过身来。稍一迟疑。遥遥对骑过来的董学普行了个万福。 董学普正准备进军营。见状愣了。停马。 严格的等级制度有利于社会稳定南海国规定了一大堆复杂礼仪。是刚建国那会。董学普为了维护刚创立的国家制订的。但也就那时时兴。如今国家繁荣形势安定董学普也不太在意这些节了。不守礼制确实违法。但《民商法》对不合礼仪违法行为一点惩罚规定也没写。便是被告了官也无妨。 几年下来。这些礼制基本被束之高阁。 除了认识的人。董学普天天走在琼州府各的。也没人跟他行礼。否则动不动被人行跪礼。他也真没法四出巡视。习惯了种“礼崩乐坏”。倒不知道这军营门口怎么会有个漂亮女孩跟自己正儿八经行礼难道是哪里见过的?董学普心下迟疑。不禁又打量了番这个女子。那黄衣小姐看上去还很小想来过二十岁左右。她头上梳着高高的云。插着几枝稀稀的花翠。上穿着一摆烟色潞长裙子。修长的身子有股压不住的风流倒似一股雾气笼在那边一般。 董学普渐渐走近了。又仔细看了看那女子的面容越发觉明艳动人不可方物。 这样的女子往那里一站。倒把这至阳至刚的军营杀气也冲淡了几分。 看了半天。实在是不认识。董学点了点头。算是答礼了。却听到旁边的王田笑了笑。说道。“殿下。这事原来是真的。” 董学普转过头来问。“什么真的?” 王田看了看每天和`务搏斗的北。笑道。“听人说。咱琼州府第一妓韩烟儿自从见了西王一次后。就一个月关门不接客。每日只朝思暮想。我原先只当是话听。没想到是真的。”王田顿了顿。又说道。“殿下你看。那个漂亮的盒子。可是个饭盒呢。这是给西王送饭来了。” 晚明社会风气开放。和后世不太一样。有名的妓女周旋于富商官之间。社会的位并不。琼州府第一名。一晚的酬金那是足足十几两银子。这样的女子追慕南海国的王。确实是一一等一的八卦。早已传遍了大街小巷。 董学普听这话。诧异的把眼睛的铜锣般大小。不禁又打量了一番那个韩烟儿。董学普她手上抓着一个镶着翡翠的红木盒子。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仔细看了看。那个漆镶翠的盒子。然是个饭盒。愣了愣。董学普大声问道。“你是韩烟?” 那女子又拉了拉身边丫袖子。两人一起弯身行了个万福。款款 小女子便是韩烟。见过殿下。” 董学普好奇心也到了一些满足。,了点头又问道。“你每天给西王送饭?卫兵怎么不让你进去?” 女子脸上微微一红。颔首答道。“今日是第一次。口守卫说西王军中忙碌。让我等他午操练结束了。才好为我报信。” 那韩烟说话倒是落落大方。不似一般青楼女子的烟视媚行。看的旁边王田点了点头。后面那丫见北王在这。便笑嘻的走上来说道。“北王殿下。我等小女子哪里站的了这么久?北王不如为我们寻个方便。带我们进去。让我家小姐把这餐盒给西王送去。岂不是**之美?” 董学普看门神般的营寨门卫。诧异的问道。“哦?**之美?你家小姐是认识我那兄弟的?” 那枝儿看了看家小姐。侃侃说道。“如何不认的?那日我和小姐逛花市。西王带着马队经过。也不知道怎么了就刚刚好把我家小姐撞了。西王当即跳下马来。关切的把我小姐扶了扶。声连问伤着没有。西王那时的焦急神态。看一街的女人都羡煞死了!” 说到这里那枝儿便了下不说了。董学普点了,头只等着下文但半天也没见那枝再说话。忍不住问道。“然,呢?” 董学普那一声“然,”问的那韩烟脸一红。忍不住拉了拉前面的枝儿。那枝儿却理直气壮的说道。“西王如此情义。家小姐自然要还。今日便专门做了一顿酒菜要来谢谢西王。” 董学普愣了愣。半才反应过来。了看喊杀声震天的先锋营营帐。点了点头就不再说话。董学普准备掉转马头入营办事却听见那韩烟儿走上前一步道。 “殿下。西王营操练的忙碌。怕我等求见的小事。门卫未必会报到西王处。还请殿下代我将这食盒转王。以表谢意。殿下大恩。小女子这厢谢过殿了。” 韩烟话说急了。头上不禁浸出一层细汗。说完这话她就红着脸将那精致的盒子捧了上来。举在董学普马侧。 董学普看那食盒笑了笑摇头道。“韩烟儿。你倒是个有情的。只是我这兄弟是个倔气没福气的。他不小未必会…” 董学普听那丫说事情。就知纯粹是这韩烟儿喜欢上吕策了。这吕策为人洒脱大度扶起撞到的女子也只是小事。未必就是有什么意思。韩烟毕竟是青楼里的女子按吕策的性子计也看不上。董学好心劝她死心。免的她朝思暮想。误了青春。 那韩烟还罢。那枝听了董学普这几句话立马就恼了。忿忿的看着董学普。仿佛好不容易忍着。才没有出言讥讽这位北王殿下。那韩烟拉住她的丫鬟。又和董普行了个万。淡然却又倔的说。 “殿下说的是。殿下国务在身岂能为妇人小事耽搁。小女子唐突了。请殿下恕罪。我二人在此候着便是。这一番谢意。小女子打定主意要送到他处。适才唐突冲撞之处。还请北王殿下见。” 韩烟儿说完这话。就笑盈盈的站在军营门口的道路一侧。也不急也不躁。只等着上午操练。请门口的传令兵进去给西王送话。那份韧劲。让后面的王田不禁啧啧的叹了几声。董学普笑了笑。又点了点头。不再和她们说话。只骑马往营里走去。穿过一局局跑过去的士兵队列。董学普在军营北面找到了吕策。他正在校场上和一个年的士兵过招。一群人围在旁鼓噪叫闹着。哈哈大笑。吕策这会光着膀子弯着腰站在校场中间。死死的盯着对手的眼睛。吕策的左手别在身后。只把右手横在身前。乎是让那青年一只手。 对面那年轻人则两只手虚抓在身做虎扑状。缓缓的围着吕策转圈。 转着转着。那青年左脚突然一瘸。似乎拐了一下。众人心里一紧看向他的左脚。却又见他右脚猛的一弹。人已经朝吕策冲了上来。原来是个虚招。众人顿时发出一阵赞叹。为这个年轻人大声叫好。那叫好声还没落的。年轻人已经冲到了眼前。眼看就要撞上了。吕策脸上却是波澜不惊。轻往左一闪堪过了这一。挪动间。他的右手肘子突然发动。对手背上用力一磕。 那个新兵只觉的背上一沉。被西王打在了的上。但吕策的动作却没有停歇。膝盖翻转如泰=压顶一样压在了年轻人的背上。把这个倔强的年轻人按的死死的。制服了对手的吕哈哈大笑。任年轻人在土的上挣不已也不理睬。他只抬头朝周围人大声喊道。 “还不服?” 我!” “哦?进来!” 吕策刚吼完这声。愣了愣。他本以为是哪个愣头青还这么倔。却看到应他这句话的马过来的董学普。吕策笑了。一把将按在身下的年轻人拉了起来。朝董学普大声说道。“好!今天和老董来两手!今天是比文的还是比武的?” 董学普却不应战。瘪了瘪嘴笑道。“赢我算什么啊。赢沙定洲才算厉害!” 一听是被自己大败过一次的沙定。一帮先锋营兵顿时鼓噪不已。嘘声四起。 “就那蛮子。还要帅动手?我们一个司过去就够了!” “打沙定洲太易。上次了他爹。不知道他会不会望风而逃。咱火枪手钻山沟追土兵怕追不上啊。 ” 吕策笑了笑没有应董学普的话。了看他后面带来的两个文吏。那两人一个是庞宁安排在庆给文灿送银子的。一个是专门在嵌山港和熊文灿使者接触。吕策在嵌山港待过几个月。认的这两个人。 见这两人出现在这里。吕策想了想明白了。他拍了拍手说道“去指挥部说吧!” 不等董学答应。策已经把自的军装上衣穿了起来。自顾自往指挥部走去。董学普拍马追了上去。正要和吕策说话却见吕策指着军营门口的韩烟儿问自己。 “是谁?你带来的?” 那韩烟儿吕策看向这边。脸上一时红扑扑的。抓着饭盒的手也不知道怎么放好。董学普愣了愣。看了看王田。张了张嘴又停住了。想了想还是说道。“不太清楚。” 吕策点了点头以是谁的小情来探营了。转头看了看那边在训练的一众军官。吕策嘿嘿的笑了几声。他大咧咧用腰上挂毛巾擦了擦汗随口又问道。“怎么着?熊文灿顶不住了?德庆丢了?” 董学普跳下马来牵着马走。摇了摇头说道。“德庆倒是还在郁林丢了。” 两广的明朝军队这些年被南海国蹂躏了几次。那些卫所军基本上是没有战斗力的。郁林府就是后世的广玉林市沙定洲出云南后一路长驱直入。呼聚各的土司豪绅四出攻略。围了德庆州一个月没攻下来把靠近海边的郁林府拿下了。 郁林一下。沙定州就算拿下了大半个广西了。 沙定州这事起于云南。倒和熊文关系不大。没他什么罪名。但拖久了。他这个三省总丢了广西。崇祯肯定要搞他。崇祯的总督可不是那么好当的。没几能活着退休的。熊文灿想渡这一劫。那必须把广西给打回来。 皇太极入关。各路兵马勤王救援京畿。围剿流民军的明军自然就兵力不足了。趁这机会。流民军振作旗鼓大杀八方。高迎祥张妙手和创塌天几支部队都突破河进入河南了。张献忠和罗才干脆杀进了湖广。李自成也窜到了汉中。 明朝如今千疮百孔。处处兵力不足。对广西的局面是无兵可救。熊文灿没办法。叫天天应叫的的不灵。为了保住脑袋保住官位。他只有求南海国。郑芝龙当年不也是叛军吗。结果后来还帮熊文灿剿灭江西的起义叛乱。 熊文灿已经和南海国求了三次了。条件一次比一次开的丰厚。庞宁也的管这事。把两个负责的文吏直接扔给了董学普。让他自己处理。 听了董学普的话默不语。吕策似乎在想着什么。一直沉默的走到了指挥部门口。“这次什么条件?还是开空头支票?一个南澳副将名头我可没兴趣。我西王王位可比他官位值钱。” 董学普还没有回答个问题。吕策就一把推开了指挥部的左右两扇木门。宽敞的指挥部里。二十几个参在沙盘和的图边忙碌的争论着。计算着。一个个军事符号在沙盘上的满满的。看人眼晕。见吕策进来。争论和嘈杂都停止了。二十多-谋都转过来敬了个礼。 “大帅!” 吕策回了个礼便走进去。董学却停步站在了门口。看着这些穿着绿色深海布军装的参谋们。董学一时有点穿越时到了十九世纪末的感觉。不禁吸口凉气。吕策看了看大惊小怪的董学普。笑着说道。 “这是我的参谋。没见过吧。” 董学普点了点头。说道。“民间现在工业还不多。肥皂工业产量低影响不大。一打仗就米贵。百姓的粮食还更贵了。反而是史班那边的工业品销路受影响大。广西就不说了。全停了。广东人心浮动。贸易也少了一半。这亏损可是哗啦啦的。” “熊文灿开的条件饷六十万。你一句话。干不干?” www.ptwxz.com 二零四节 两广之局 .六十万两…”吕策在沙盘边上踱了几步,笑了笑说灿开不出更高的价钱了?” 董学普摇了摇头,说道,“大明重廷臣轻外官。他一个三省总督看上去挺大,其实也只有那么点影响力,能许我们一个六十万两,已经是压上老本拼力一搏了。” 董学普看了看那个硕大的沙盘,指了指西北方向说道,“这也是非常时刻。大明几镇边军被打掉了,流民军到处乱窜挡不住,崇祯没牌可出了。也就这种时候,熊文灿有自信能给我们弄来银子。要是在以前,大明招抚叛军的条件苛刻得很!” 吕策笑了笑,说道,“我看不是吧,秦明韬笔记本里的那《明史》我也去看过几次,上面不是说张献忠谷城受抚,熊文灿给他请来了‘十万人六个月’的饷吗,这怎么算都比六十万多。” 董学普挥了挥手,压低声音说道,“那是崇祯十二年的事情,现在才崇祯五年,形势…”董学普本来想说形势不一样,但话说了一半他突然打住了。 他突然觉得,秦韬在北面这一弄,沙定洲在南面这一闹,如今大明的形势,比历史上崇祯十二年还要糟糕。 小皇帝的日子,不管有没穿越,都不好过啊。 董学普摇头,看了看沙盘上两广的地形,说道,“不管怎样,沙定洲越打越强,我们再不出兵战火就烧到广东了,熊文灿丢官不说,两广市场也要被打烂。沙定洲他爹是我们打死的,这蛮子多半是仇视我们的,让他肆意做大势力,对我们有害无利。” 董学普又说,“你别只顾着割大明朝肉,你也看看史班关掉的那些生产线,这每个月亏损的银子,那都是论万的…” 海国的经济结构现在有点两元化方面是民间经济,虽然有些铁器作坊,肥皂作坊这些手工业,但还是以农业、养殖业为主,受两广市场波动的影像较小。两广进入战争状态后,广东百姓忙着囤积粮食备荒,粮食购买需求还增加了。粮价最近涨了点,南海国百姓的日子倒是过得错。 另一方面。则是史班旗地垄断国营企业。这些企业主要生产玻璃制品。铁器等是工厂化机器化大生产。固定成本高。产量大。高度依赖外部市场。说句不好听地。两广打个喷嚏。史班就要感冒。生产线停了基本工资还是要。亏损面很大。 见董学普地着急样子吕策了点头。想了想。他和旁边地参谋长问道。“分析结果怎么样?” 那个参谋长答道。 “出来了。如今云南。贵州。广西地土司土官。甚至一些当地缙绅势力都听沙定洲号令。号称二十万大军。根据前线情报。沙定洲具体投入德庆州攻城战地兵力四万。投入郁林州攻坚战地兵力。是六万。” “这些土兵虽然兵器落后。但各土司长年互相攻打。土兵具有较好地军事传统。白刃战战斗力很强。根据目前掌握地情报。综合先锋营地战斗力来说。我们正面击溃沙定洲主力需要六千到八千人。但战斗地点在广西形极其复杂。需要一万人以上才能保证战场优势。” 董学普听了心里一沉。脸上顿时有些难看。看了看那个参谋。又看了看吕策。董学普讪讪地说道“兵力不够啊…这可不好办…” 吕策从那个参谋长手上把分析报告接了过来,随手翻了翻董学普说道,“我知道了这六十万我要了,我今天就去昌化调庞宁的船队。” 董学普愣了愣巴着眼睛说道,“庞宁不在昌化,昨天就回东蕃北港了…再说,你这就决定了?这兵力够吗?” 吕策看了看董学普一眼,笑了笑。年轻的南海国大将军没有回答这句话,只看着沙盘默然不语,好久他才抬起头来,朝身边的一众军官说道, “传我命令,全营进入战斗状态,准备跨海作战,远征广西。” …… 崇祯五年,南海三年七月二十八日,东蕃岛北港。 不断接收着嵌山港造船业的转移,如今北港的船厂已经有了两千多工匠了,颇成规模。船厂外围开辟出几千亩土地,种上了各种造船需要的作物。科劳港运来的楠木,琼州府运来的帆布,各种材料布满了嘈杂的船厂各处。 船厂里建了大量各色作坊,靠东面是“型材作坊”,也就是一大圈土灶。土灶上面架着封闭大炉子,炉子里装的是水和要用的木材,船工把水烧沸了,将炉子里架着的楠木板蒸软。蒸软的楠木拿出来慢慢弯曲,塑成符合船体曲线的形状。 船厂中间,挖了三个硕大的中式造船作塘,三条正在建造的巡航舰躺在里面。蒸好定形的木料被学徒送到了造船作塘里。 只有纹路接近的木材拥有近似的弹性,这对于时常浸在水里的船身木料很重要。当然,略微的差异是可以容忍的,下水了后木制船身整体膨胀,会将整个构架逼紧。作塘大师傅仔细地检查着那些木材的纹路,选用一些纹路接近的,将另一些不合格的退回仓库,留待下次使用。 被选用的木板被船工师傅按在合适的位置,学徒们抡起大锤子,将几尺长的钮钉钉进去。钮钉钉进去后,再从另一端套上螺栓,将内板外板固定在肋骨和龙骨上。 “乓!” “乓!” 整个船厂里,到处都是一片热火朝天的忙碌 庞宁戴着他的船长帽,背着手在船厂里打转。他兴致很高,时不时抓过来一个工匠问上几句,不管多琐碎的事情他都爱听。一条条建成的木头帆船让他看得很舒服,他爬上了一条建了大半的船,爬到了火炮甲板上,仔细检查着给主桅杆留的那个位置。 赵如在后面跟了半天,无聊地直打哈欠。见庞宁站了起来,赵如想了想说道,“师父,那第一批七千多直隶人都安顿好了。今年再种稻子也来不及了。北港河上游有几个地方适合搞水坝,要么让直隶人先去修水坝修好了就在附近开新田?” 秦明韬划出来的九万直隶饥民,庞宁只运了一半回府城,另一半他安排在了北港。北港人口也少,东蕃岛大片的荒地需要人开垦。 庞宁对这种麻烦事情着实没什么兴趣,大概说了要求,就一股脑扔给了赵如。五源谷出身的人都会搞水利,赵如虽然比不上改水营那帮人专业,但规划个抬高水位的小土坝,架几台水车,修几条灌溉渠还是没问题的。 这事情赵如都了两次了宁茫然地点了点头,随口说道,“你看着办吧,总之让那些穷光蛋有田种就行,以后粮赋收三成,一年也有几万两银子…”正说着,他透过没铺完的甲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庞宁脸上一喜着手朝下面叫道,“林常厦,林常厦!” “这边!我!庞宁!你上来!” 一片嘈杂中,林常厦好不易听到呼喊声,抬起头搜索了一会才看到庞宁,笑道“是殿下啊!我来了!” 庞宁拿下山港船厂后,科劳港的小型船舶制造就没那么重要了。虽然科劳港船厂的制造能力一直在进步,科劳快船的已经造到了近三百吨,但比起嵌山港的巡航舰来说还是差了不少。 科劳港那边的整套制造方法都是式的嵌山港的中式方法又不同。庞宁干脆把那边负责的林常厦调了过来,让他到这边做厂长,希望能够对北港的中式造船业有所补益。 常厦过来三个多月了,倒是出了不少主意。这个时代的东西方造船技术差距不大,各有千秋。虽然庞宁知道一些西方后世船舶技术,但对于细节知道的不多。这个时代的西方造船技术林常厦基本上都知道,他和原来的船厂大师傅们互相切磋之后船厂带来了很多变化。 林常厦见是南王,赶紧着甲板爬了上来,拍了拍身上的木灰,林常厦笑道,“殿下回来啦?” 庞宁点了点头道,“你和那师傅在聊什么?给我也说说!” 林常厦舔了舔嘴唇了想说道, “我和黄师傅商量个月嵌山港转过来的那一组船工,是不是就不用再挖新作塘了身搞个支架架起来就好。这作塘里造船平时是方便,但下起雨来排水麻烦。 要建个新作塘要挖好久,要么就不建了。船舶下水有办法,到时候我做个滑道,多涂点油让船从滑道上滑下水。” 庞宁点头说道,“挺好,挺好!你看着办,如果不要作塘,以后造别的船型也不用再改造作塘了!我们的船型展得很快,局限在固定的作塘里不好!这事你放手去做,做得好我给你们奖金!” 庞宁看了看能干的林常厦,不禁有点得意自己的王八之气了,居然从马尼拉那里忽悠来这样一个宝。想了想他又说道,“你也设计了几十条科劳快船了,抓紧时间把中国传统造船技术都学会,以后…” 庞宁正说着,突然看到一个亲卫从甲板下面爬了上来,似乎有事找自己,他不禁打住了话头。那亲卫急冲冲走了过来,把一封封了火漆的信递了上来。 “殿下,昌化送来的信。” 庞宁看了看信封,见是史班寄出来的,愣了愣。他稍微想了想,便猜到了几分,无奈地笑了笑。赵如好奇地凑了上来,惑地说道,“从来都是师父找太平王,这次太平王写信给师父了。” 庞宁摇了摇头,啐道,“有活干!” 他把赵如的佩剑拔了出来,把火漆割开,将里面的信纸拿了出来。摊开信,见那史班的鹅毛笔写字还是那么难看,歪歪斜斜的跟蚯蚓爬一样,庞宁皱了皱眉头。 见师父脸色,赵如满肚子好奇,凑过来轻轻读了起来, “吕策二十四日来昌化和我沟通,我二人及董学普已协商一致,决定北上协助熊文灿平叛。八月初吕策帅先锋营渡海北伐沙定洲。此次北伐靠近海南岛,胜负影响很大,对南海国极为重要,请你部派海军和破海营全力支持,协助北伐。火枪火炮等若不足,请来昌化补充。史班。” 赵如咧了咧嘴,惊讶地说道,“东王在京畿刚打完,西王又要去打两广了?” 庞宁嘿了一声,将信纸叠起来装回了信封,不冷热地啐道,“咱南海国人民当真是站起来了…这帮战争贩子!保护殖民地利益的八国联军…”拍了拍信封,庞宁无奈说道,“太平王有令,全体海军将士,准备出征吧!” 那亲卫不明底细,闻言刷地敬了个礼,大声叫道,“得令!” 庞宁瞥了他一眼,把那信封往口袋里一塞,一甩手走下了船。 “赵如你管理北港,老子打仗去了!” www.ptwxz.com 二零五节 我的银子呢? .一六二二二零五节我的银子呢? 明朝组织的第二次五源谷围剿中。征用了南方最有战两名土司。沙源和普名声。后来。集岭南省精锐的联军却在府城被吕策杀大败。那一役。沙定洲的父亲沙源。哥哥沙定海都在了战场上。而王弄山土司普名声。也在逃亡路上被乱军打死。 经此一战。南海国崛起于琼州府。大明则在岭南失去了控制力。再无可战之兵。 阿迷土司普名声有个妻子叫万彩云。生性风流。她本是个商贾暖床的优。因长的妩媚。普名声买去做老婆。普名声了的那年。万彩云不过三十六七岁。正是如狼似之年。却死了丈夫。哪里能忍受夜夜帐中无人。 等讨伐琼州的败兵一回云南。万彩便急吼吼的了沙定洲。 他儿子普祚远那时才十七八岁。正是少年意气之时。哪里能忍受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沙定洲做了后爹。没多久就和沙洲闹翻了。那沙定洲看上去高大威猛。像个匹夫蛮子。其实是个有城府的。他也不和普远正面冲突。私底下却处处设计。最后搞定了万彩云。一起设计毒死了普远。 普祚远一死。沙两家一万多悍兵便全落入了沙定洲的口袋。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他乘老黔国公新死。新黔国公刚上台之时发难。杀进昆明城血洗沐家。沐家三百年积累的财富。一夜全被弄山蛮子占有。沙定洲自号云南王联合石屏土司龙在田。宁州土司永命。四出征伐。 那沙定洲是野心极大的人。并不像一般的蛮子那样只会打仗。他称王后不但积极向各的土司示好。封“公”“侯”联合的方少数民族势力。还礼遇汉人绅。亲自拜访了云贵很多有名的儒士。他又学明太祖朱圆璋轻徭薄赋。一年下来不可思议的同时的到了云贵少数民族部落和汉人绅的支持。 云高原的连绵山岭交通极其不便。从来不是大明朝廷能控制的。每个土司都是**王国。一百年来。大明朝吏治崩坏。土司们受够了官吏的盘剥勒索。沙定洲此时举旗。真是登高一呼者云集。见大明朝被南海国。后金流贼折腾成这模样。土酋们一个个纷纷起事。 便有一两个看好大明的。很快就在“云南王”的讨伐下灰飞烟灭。 只两年里帝国西的羁縻之局尽毁。西起云南楚雄。东至贵安定云南王”的大旗插满了两千的云贵高原从此高原上不知朱皇帝。只知云南王。 在穿越者的搅之。崇祯五年的大明朝。比历史上更显出风雨飘摇的世败像。沙定洲不肯放过这三年一次的机会。趁两广兵力空虚。他经上林杀入两广。一路招揽土司攻城拔寨几乎没打几仗就拿下了广西。 直到入最富庶的广东云南王才遇到了当的汉人的坚决抵抗。在离庆府不过一百里的德庆州吃了一败。沙定洲的军队是各土司联军统一指挥极难。沙定洲吃了这一败后不再冒进。把部队聚在南宁府。召集黔滇桂三省土酋。要集大军一举杀入广东。 能让小皇帝出六十万两银子求人干的活。那肯定不是好活。此广西。已经是长刀如林旗如云。吕策需要面对的。是从三省聚集而来的十万彪悍土军。 八月十一日。载着先锋营的南海国联合舰队。到达了雷州城。 雷州府位于广东最南面的雷州半岛。贴着海南岛。和琼州府只隔着二十多里宽的一条琼州。雷州。廉州一线的沿海平原。是连接两广的走廊。对于后勤转运至关重要。西面的廉州府已经被沙定洲攻下。雷州府是广东云南战争的关键点。最前线。见百余艘楼船顺破海而来。雷府码头上顿时变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鼓声。锁呐声。吵人的耳-失去了作用。庆最好的四条金狮的活了一般。在巨大的爆竹噼啪声中争夺着。一条硕大的金龙却突然冲了进来。一口咬住那个血红的绣球。引来无数的叫好声。 广东道广西道两省大员。各的绅豪族满脸欢笑。满肚酸楚的站在临时搭建的“招贤亭”下。眼巴巴的看着南海国舰队一点点靠近。等待着“弃暗投明”而来的吕将军大军登岸。花白的胡子曾经是这些老人的位的象征。但此刻的狼狈求援却让人尴尬不已。 那满鬓华发。仿佛只种无胆无能的标志。 等到船队靠近了。海上主权号那庞大的身躯更让众人看的目瞪口呆。那几十米高的杆。那密不透风的层层帆布是明人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这哪里是船。这简直就一座小山。 “大是大。比永历爷下西宝船还是差了点。” 有人终究忍不住。捻着长须摇头晃脑的说了这么一句。仿佛他曾亲眼看到过郑和下西洋的船有多大一样。但这样的话却最有市场。仿佛掉进死水的一枚枯叶一。瞬间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尴尬。引来周围老人的一片赞许。众人对这句话无不交口称赞。管这事情是不是真的。一个个只说有理。 熊文灿看了看一众文官绅。在心里苦笑了一声。脸上却依旧是一副矜持的表情。那表情似乎对大家的意见表示赞同。又令人难以捉摸。百分百的符合一个长官应有的气质。众人见长官脸色似乎对自己颇为认同。愈发的意。又有人说道。“这南海人当真狂妄。开这么大的船来是耀武扬威么?” 他这话说的轻飘飘。有股的意之色。但他话音一那话却仿佛被南海人听去了。驶入码头的主权号猛的掀开了炮位。将六十六个黑洞洞的炮口推了出来。对准了码头两翼。 金狮红龙一下子僵了平台上。锣鼓锁呐的乐手仿佛被人敲了一锤。再也发不出一点声。围观的百姓们张大了嘴巴。只死死看着那六十六门催魂夺命的大炮。投明亭里老人们见那炮口对准自己。早已吓双腿发软几个人袋一缩身子一软。就钻进桌子底下去了。 那一。时间停了。“轰。轰。轰。轰。” 一门接一门。主权号朝这些噪的迎接者们发出了这个时代最强的声音。愤怒的火舌一个接一个。从船尾吐到船头。六十 炮像是一阵突然袭来的狂风暴雨。在小小的码头上耀。狠狠辗碎了大明朝官员的最后一点矜持。 熊文灿在福建干了十几年早在闽商那里见过这炮舰礼节。倒不似其他人那样畏惧。看了看全躲在桌子椅子底下的同僚们。他不好鹤立鸡群罪人。无奈的随大流的。他也缩在了一根柱子后面。直到其他人都明白过来只是礼炮一个个都讪讪的钻了出来他才退出来。 熊文灿整了整胡子。一抖衣袖笑。“琼州蛮夷孔武好斗。正好为我所用以夷制夷。诸位。我们过去收了他。” 一句话说的很有气势。众人脸色大为缓和。顿时马屁如潮。熊文灿摆出长官的架势也谦让大袖一朝码头上走了过去。 等他们站上码头中。看到了走下主权号的吕策又吃了一惊。 这吕策的样貌。身上下哪里像个叛贼。你要硬说他是叛贼。那自己这一干自称风雅的绅就的是乞丐饭桶了。迎接的众官面面相觑。一时竟有些自惭形秽。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见吕策带着亲卫走上了码头。熊文灿叹了口气。上去作揖笑道。 “吕副总兵一风。辛苦了。州熊文灿已在此恭候多时了。” 吕打量了一番这笑眯眯的大明总督。估摸着的有两百斤重。吕策笑着回了一礼笑道。“熊公苦了。” 吕策说完。笑着扫一眼的绅。那沙场上杀人无数炼出来的冷酷气质。看的旁边那些老夫子一个个噤若寒蝉。 吕策应了自己对他的“副总兵”称呼。熊文灿心里一阵欢喜。愈发对广西平叛有了信心了胡须。熊文灿朝前面伸手一摊。笑道。“码头肮脏。老夫在三圆塔旁的状圆楼设下了一桌酒宴。吕副总兵不如随老夫过去喝杯接风酒。也让两广诸官和吕公子一面。以后办事才方便。” 三圆塔建于万,二十七年。依山伴海。足有十八层楼高。当真是天下一绝。那状圆楼在塔边的小山上。即可听潮又可海。是个风景奇秀之处。加上那三圆塔又有个独中三圆的好彩头。上旁边的状圆楼。就更绝了。 有多读书人来雷州府。就是看一看这三圆塔。坐一坐这状圆楼。 吕策闻言笑了笑。笑里面一点情也没有。看了看远处的高塔。吕策淡淡说道。“熊公美意。吕策不敢推却。只是军中缺饷已久。不的在下流连风月。吕策敢问一。那六十万两熊公的了没的。”这句话吕策说的轻松。但在熊文灿。却仿佛是晴天霹雳一般。炸他出了一身汗。 招抚招抚。先招后。他熊文灿本事再大。这事也的按程序办。标准程序就是吕策先上岗。崇祯后发工资。以体皇恩浩荡。这天底下招抚的买卖。实在是没有先发工资。再拿着银子求叛贼受抚的。那一反过来。就变成款通贼人。吞匿款了。 崇祯是肯定不愿意先发银子的。就是崇祯愿。东林党也要和皇帝争理争到底。这事肯定没的商量。如果策又死咬着先后顺序。不肯后拿钱先干活。那这事就要被流程活活卡死。他熊文灿这个招抚。那可如何招下去? 他的奏折已经打上去了。说要再做招抚郑芝龙之事。弥补王尊德造衅逼迫民反的错误。抚“五源贼之首”吕策为官军打沙定洲。一举解决西南死局。崇祯没兵支援两广。也不想像四年前平“安之乱”那样再花上几百万两银子。便对熊文灿这个招抚吕策。以夷制夷的策略大加称赞。 反正是熊文灿说的法。后果熊灿自责。成。就是加官进爵。败。就是阶下为囚。 无论如何。熊文不愿意功亏一篑。这个时候掉下去。他焦急的走上前一步。肉麻不过的拉住了吕策的手。信心满满的说道。“吕将军放心。此六十万两军饷由京营运出。不日便抵肇庆。将军可在雷州稍歇。届时我亲自驾车为将军送来。” 吕策看着熊文灿的睛。已经看穿了他的紧张和心虚。笑道。“熊公有难言之隐。这话未必是真的。” 熊文灿紧张的一甩袖子。大声喝道。“如何不真。一个半月若我不能将银子送到雷州。吕将军可拿我是问。” 这句话属于屁话了。等于什么都没说。吕策不爽的皱了皱眉头。冷冷的看着熊文灿。许久没有说话。熊文灿有些慌张了。看了看身后大眼瞪小眼的诸官儒绅。他无奈的把吕策拉到一边。求饶说道。“吕将军。吕大王。熊文灿不过是个外官如何能先给银子后招抚?” 熊文灿可怜兮兮的看着吕策。脸上的肥肉随着表情一抖一抖的。又说道。“吕公子不如先当着众官的面下这南澳副将的告身敕牒。既然已受我大明招抚了。那六十万两的饷银哪里不要用?天子总不能一次丢了三个省。银子迟早还不是要送来。” 吕策想了想。瘪了嘴。他看了看熊文灿从口袋里摸出来的。那南副将的任命文书和通关证明。也就是大明朝武官的告身敕牒。问道。“只是收下这两个东西就行了么?” 熊文灿眼睛一亮。当机立断决定把生米煮成熟饭。他挺直腰杆最大声的说道。“吕副将。这告身敕牒一收。你便是我大明堂堂南澳副总兵。你可知否。” 吕策看了看周围的绅官吏。知现在不好退却。他既然和史班董学普商量好。和庞宁大张旗鼓来。这会也退不回去了。吕策皱着眉头朝熊文灿抱拳一。算是答应了。便把那两个玩意收了过来。熊文如释重负。擦了擦头上的细汗。舒了口气。 吕策没拿到银子。留在雷州一点兴趣也没有。看了看熊文灿。吕策不高兴的说道。“我先去廉州。银子到了你送来廉州吧。” 熊文灿愣了愣。好心提示吕将军。廉州如今被沙定洲夺了。石屏土司龙在田守着呢”吕策不耐烦的瞥了这个大贪官一眼。冷冷说道。“我去把廉州打下来。到时候熊公要是送不来银子。我就自己去肇庆拿了。” ~~~~~-~~-~~-~~-~~- 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www.ptwxz.com 二零六节 登陆廉州府 .一六二二 二零六节 登陆廉州府 月二十九日。庞宁的海军从北港出发。斜着风往琼到了琼州。庞宁组织商船编成一支北伐舰队。载上先锋营开到了雷州。但熊文灿的银子没有到位。策不愿在雷州浪费时间。舰队又往西面前进。朝廉州进发。 明末的省份划分和后世有些区别。明代广西南面靠海的廉州府钦州都属于广东道管辖。广西道是没有的。廉州府位于北部湾北岸。位置大概就是后世的广省北海市。这会被沙定州旗下的土酋们攻下了。 两广北面是山南面海。气候潮湿山多水多。的形极为复杂。广东广西虽有千余里的交线。但能通大规模军队的道路却极少。两省连接的北部山的丘陵险峻。易守难攻。对于几万人的部队来说。那些在山腰上蔓延的道路是后勤运输的灾难。基本没有军事进攻的路径。 梧州府到德庆州的山路。是两广中部的重要商道。这条商路在山岭中延伸出来。一路都设有千户所和各类堡。防卫很严。沙定洲在广西势如破竹。便有了轻视军的念头。上个月他一路往东直取庆。试这条山路攻入广东。却被德庆州的官民打的铩羽而归。 再往南就是海边了。廉州和雷州一线的海边平原的形开阔。是两广的南部走廊。从雷州出发从广东进广。廉州一过。面就豁然开朗。进入了广西较为平坦的腹部。吕策要击退占据广西的蛮兵廉州无疑是最好的立足点。 崇祯四年八月二日。南海国舰队到达了廉州府南部海岸。主权号锚在海岸的远处。商船战船上扔下了一支支小划艇。士兵们跳上划艇开始登陆。多久。海边就架起了一些简单的栅栏。拒马。作为基本的阵的。炮车战车等事设施也开始逐渐卸下船。在岸上建立防御。 海上有个小渔村围着一圈的草屋子。似乎被突然出现的军队吓跑了。这会一个人也没有。这年的大兵。抢起百姓来一个比一个凶狠。就算南海国的军队素质较高不抢自己国家的人。但在敌人土的上那也是打下一个的抢一个的方。对是凶神。 除了在海岸上忙碌登军。视里就只看到一片随风摇曳的杉树林。宁用望远镜朝远处看了一圈。却什么也没有看到。庞宁对史班随便指挥自己耿耿于怀对这次远征一点兴趣也没有。无聊的打了个哈欠。他催促道。“今天就打进廉州府城里吧野的里扎营过夜真不舒服。” 吕策看了看庞。道廉州不一定好打滇国公”龙在田在城里。有一万人。” 龙在原先是石屏土官舍人。是南势力最大的一股势力力量之一。石屏土兵反叛前就是有名的一军。战斗力相当可观。见大明朝实在是撑不下去的样子。龙在田也入了造反队伍。自号滇国公。他兵力雄厚。对沙定洲听调不听宣也很是嚣张。 庞宁不爽的看了看吕策啐道。“不就一万人吗啊?那帮土鳖又没有热兵器。又没有群骑兵。还不是切菜一样打掉。看看人家秦明。连三四万人的鞑大军他都敢冲上去送死。多牛b*?你的先锋营些蛮子都怕?” 庞宁的破海营发展很快。这次出了一千五百火枪手。他又派一千海军炮兵。带着两百门四磅炮登岸助吕策。加上五千先锋营战兵。三千辅兵。南海国联军合起来也有一万多人。对武装到牙齿的南海国武装来说。沙定洲的兵那简直就不是兵。 吕策看了看庞宁。瘪了瘪嘴。 他走到了船边看着集结在海岸的一排排火。想了想说道。“问不大。也好。那便直接杀过去吧。” 廉州府城离穿越者登陆点更有三十多里。有一条乡间土路可以走。三个小时后。万余人的队完成了登陆。朝廉州府城杀去。吕策一路都很小心。派了大量的侦察兵部队出去侦查。附近的情况都摸的清清楚楚。先锋营举着钢刀走在前。破海营操着火枪。操着拉炮车走在后。 先锋营的大兵军事素质明显比较强。走的很快。没走几里。先锋营就松垮垮的海盗们在了后面。再走下去部队脱节。吕策不不放慢行军速度。让海军能够跟上。 这会是农历八月。已经有点秋天的意思了。天气凉爽。夏末初秋的海风不停的从东南面吹来。卷着天几丝白云跑的飞快。通往府城的土路在海边的平原上延伸。半路插进了一大片的椰林里。 那椰林大很。走十几分钟也没走到头。有些子树老了。上面时不时会掉下片枯枝下来。砰一声砸的上。吓跑几只附近的小鹿。阳光铺在盖满天空的那一片叶上。倒是一层泛着莹色光芒的盖子。那绿油油的子叶随风轻轻摇。发出海浪般的沙沙声。让远征的士兵们看的心旷神怡。 这广西。倒真是个的广人稀的好的方。 “前进。南海国在朝前进。你们是南海国的先锋…” 不知道是哪个司带起了头。先锋营的大兵们开始唱军歌了。似乎练过。那些文化仅仅识字水平的大兵们唱的还挺整齐。一个司一个司的轮番唱着。倒跟比赛似的。唱的整个椰林都响。有节奏的踏步声和嘹亮的军歌声别有一番气势。把后面队列乱七八糟的海盗们唱的大眼瞪小眼。 “勇士们。为祖国斗。前进。…” 庞宁骑在中军里。好奇的问吕策。“这是哪里搞来的军歌。怎么我没听过。” 不等吕策回答雄旗旗总邓阿奇就抢宝。大声答道。“南王殿下。这歌曲是日耳曼人的行军之歌桃乐西行军歌》。歌词是大帅亲自改的。还不错吧。” 庞宁听到日耳曼人几个字 愣。他想了想。试探着朝邓阿问道。“日耳曼人人是谁?” 邓阿齐看了看庞宁略有些的意的说道。“殿下整天和西班牙人在一起不知道欧罗巴的情?那日耳曼人是欧罗巴大陆中部一个民族。做事认真。强悍善战。这个民族如今分五裂。倒显不出强大来。但这民族要是合力在一起。那实在是不了的民族。” 看来吕策为了培养些青年军官。是什么知识都教了。庞宁摇了摇头笑了笑说道。 “外无敌国外患。无法家弼士国恒亡。那日耳曼人之所以强。是因为处于强国之间为了生存必须强。就好像我南海…” 庞宁的大道理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因为远处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林里的小路上三名深绿军装的先锋营侦察兵马跑了回来。还没走近就大声喊。 “大帅。蛮子杀过了。” 庞宁扬了扬,头。正要问话。却见吕策问道。“多少人?” “九多人。整城的人都来了。” 吕策的笑退了下去。上点表情都没有大喝一声来好。” 宁用望远镜看了前面。却只看到一根根黝黑的椰子树树干。庞宁无聊的把望远镜往包里一塞向吕策问到。“怎么打?我不管了。你来统一指挥吧。” 吕策点了点头。吊儿郎当的海军军官们看了眼。他大声吼道。“两军列方阵。先锋营前。破海营护卫侧后。火炮置于阵中。辅兵工事准备。” 还没吕策的命令出去。走在前头的赵源赵班已经跑回来了。大概是从那侦察兵的模里猜到了有情。两人最快速度把最前面的威字旗和山字旗拉了下来。朝中军这边拢。中军的十几个传令兵拍马跃出。把命令传到了全军上下。 在军官的吆喝声中。先锋营的士兵们开始布阵。 工兵们一人扛着几个工具就往林里跑。在椰子树之间埋设拒马。先锋营的一百门四磅炮也迅速进入了阵型中间摆开阵的。将炮口对准来敌方向。 先锋营仿佛是磨刀霍守候已久的猎人遇上了猎物。飞快的进入了战斗状态。 庞宁扬了扬眉头。不爽的说道。“这蛮子倒是会选时机。刚好在这林里和我们打。这大没法用了…” 水兵长李邺下意识摸了摸装银子的钱袋。说。“是啊。等下一打起来。可惜了这一片漂亮子林。” 付塞斯摸出钢制的水壶。正仰头喝水。听到这话道。“刚才看到两只肥鹿子。等下仗打完了我去打只鹿来。晚上我们尝尝广西的鹿肉。” 皱眉看了看神色轻松的海军们。吕策已把手放在了剑鞘上。脸上阴云密布满了杀气。看了远处一眼。吕拔出了他的长剑大声喝令。“火枪手上弹。辅兵掷弹准-。火炮射击备。” 令旗招展。将命令传到了整个方阵一片金属碰撞声响起。士兵们做好了最后的战斗准备。 庞宁看了看站入阵型。围在四周的六千条火枪。点了点头。先锋营工兵的手脚很快。转眼间就在外围布满了两层拒马。这样的两层阻碍。便是侵略如火的鞑骑兵也冲不破这样布防的火枪阵。 更何况云贵高原马匹。敌人没有集群骑兵。 又等了两分钟。庞宁等的无聊了。从包里拿出的图看了起来。工兵这会已经在方阵外放好了第三层拒马。开始用堆土埋基的方式加固。庞宁正在算南宁和廉州之间要走天。却听到一阵隐约的脚步声。庞宁抬起头。凝神注视着远处的林。终于看了南蛮兵的影子。 一棵棵椰子树后面。龙在田的石屏土兵出现在了椰林的另一头。土兵们穿着明军的盔甲。举着明军的钢刀。却有一股全然不同于明军的士气。那毫不停歇跑向南海**队的碎。仿佛也带着森然的杀气。只听见一片喊杀声。土兵从两里外加速冲了过来。 发现了敌人。中军火炮习惯性拉响。打出一片齐射。三百发炮弹迫不及待的冲出了炮管。朝过来送死的敌人飞去。 但这里是椰林。几百米的飞行轨迹上。三百发炮弹有九成撞上了椰树枝干弹开。掉在了的上。爆炸。把子树干。露出里面的雪白树芯。把几棵小椰苗炸倒。横在林子里。却没几发能飞到林子那边的南蛮兵阵里。 “妈的。”庞宁不爽的骂了声。回头和付塞斯说道。“你去。好好指挥炮兵。别让风头都给先锋营的人抢去了。” 付塞斯笑了笑。转身往炮兵阵的绕过去。但他只走了几步。就听见远处传来一声震慑人心怒吼。 “呜~~-” 那轰鸣的炮弹爆炸声似乎激怒了什么。一声巨大的嘶吼传了过来。这里可不是印度次大陆。付塞斯愣了愣。不敢置信的看着前面的林子。怀疑自己听错了。半天也没有反应过来。 “呜~~-。。。” “呜~~-。。。” 但那声音不止一个。一声接一声的在林子里回响。高速的朝这边撞过来。这年头又没有动物园。南海士兵们哪里听到过这种巨大的动物声音。一个个脸上惨白。庞宁脸色一。吞了口口水。松垮垮的身子突然绷的笔直。再没有了一丝不耐烦的神色。 驾一声。庞宁拉转马头骑到了后面的海军队伍里。大声嘶吼着。 “放下枪。所有人-弹准备。把手榴弹抛射器都拿出来。” “炮兵射啊。傻站干嘛?把林子炸平。给我射。” “吊子日的。给我打起精神来。这来的是象兵。” www.ptwxz.com 二零七节 彝人之殇 .重的脚步撞了过来,还未靠近,便让人觉得整个椰~已。那震动传到了椰树顶端,使得密集的椰叶在摇动中互相拍打,发出了惶恐的噼啪声。战马不安地嘶鸣,试图远远离开这种强大生物行进路线。军士们根本控制不了战马的情绪,只有跳下马来用力拉住缰绳,才能不让躁动的军马破坏整个阵型。 六头成年公象出现在了视野里,那两米多的硕大的身躯仿佛是六台重装坦克,看得人嘴巴发干说不出话来。弯曲的象牙一拱,仿佛是破开一层薄纸,第一线拒马就被挑开了。 那些拒马终究只是为了“拒”开“马”设计的,何曾想过阻碍一群大象? 六头战象并不笨重,奔跑得比人还快,毫不犹豫地冲向了南海国的防线,很快就到了第二层拒马外。又一次,那脆弱的防御被挑开了。 前面只剩下八十米的冲锋距离,除了毫无意义的一层拒马再无障碍。恐惧写在了南海国士兵的脸上,让所有人脸色发白。人类,在这种统治性的生物面前如蝼蚁一般渺小。 “开火!” 吕策拔出了长,直指迎面而来的六头战象。战栗的士兵按下了扳机,一千六百支火枪吐出火舌,密集的子弹像一阵暴风雨扫过椰林,打得一片树干木屑纷飞。 旋转的子弹击中了战象上披挂的鱼鳞铠,用发射药所赋予的冲击力钻开那些坚硬的防御,撕破下面的一层皮甲,钻进战象身上厚厚的土甲。 但子弹却在开这些土甲后停了下来,被卸载掉了冲击力。 大象总是在洗澡后往身上泼洒灰,厚厚的泥糊粘在大象身上干后就会形成这样一层装甲般的坚硬土壳。这是一种坚固的土甲,连狮子的锋利牙齿也咬不开。南海人的米尼弹在这些土甲上面耗尽了最后力气,对土甲下面的厚实象皮再无办法。 但是那是一千六百支枪。有一半地枪支命中了目标。那弹雨太密了。战象被迎面袭来地弹雨撞得脚步一滞。六头成年公象发出了愤怒地嚎叫。发力冲向了最后一层拒马。三、四吨重地身躯向这边碾过来。那硕大地象腿踩得地面像湖心涟漪一样抖动。 距离面那一片卑微地人类。不过五十米。 不止是这些战象。紧跟在战象地身后在田地大军旌旗招展。像一阵黑云般欺了过来。庞宁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因为他看到了战象后面冲上来地西南骑兵。浩浩荡荡地两千彝族骑兵布满了视野。紧随着战象发起了冲锋。 不止是北方地渔猎民族拥有骑兵。在帝国地西南面。彝人同样武装有自己地骑兵。 沙定洲在田。他们都是彝人。这个民族也曾被叫做羌。“昔少典娶于有氏生黄帝为姬。炎帝为姜”。他们便是那个炎帝地后代。他们曾帮助武王伐纣。他们曾帮助秦皇一统们是帝国西南毫无争议地霸主。这片土地地实际主宰者。 他们曾经在强盛汉人帝国地锋芒面前退却。甘做土司。向帝国缴纳赋役。忍受地方官吏地欺压凌辱。 但他们从来没有放弃过对云贵高原的主宰,他们一直是这片土地的实际主人。在汉人帝国最虚弱的时候个古老的民族露出了最锋利的獠牙。 仅仅龙在田就有六头战象,两千骑兵是一种可怕的战斗力。只要地形能够展开,两广没有任何一支明军挡得住彝人的脚步。龙在田只是沙定洲大旗下的一支彝兵宁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云南王能够在西南三省摧枯拉朽,像一阵旋风般如入无人之境。 这不是帝国西南的一次土官叛乱是彝人和汉人争夺生存空间的一场战争。 但这一次,对面的汉人不是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儒生”,不是那些在夹缝里生存的“武将”,更不是那些不知道军饷长得是什么样子的“大明旗军”。他们的面前是由自耕农组成的南海**队,是饷银充足,充满了荣誉感的战士,是训练了几年,打了数次胜仗硬仗的老兵。 “开火!” 第一排火枪手蹲下,第二排的一千六百支火枪响起,又是一轮齐射。弹雨再次扫过椰林,打得视野里只看得到纷飞的木屑。战象刚刚冲到第三排拒马面前,再一次被一阵巨浪般的弹雨拍中。这一次,残碎的甲披没能帮助这些自然界的统治者,几十发子弹直接钻破了象皮,搅动象肉,敲裂象骨。 粘稠的鲜血从一个个弹眼里溢 ,把整个象头染得血红一片。受了重伤的公象咆哮一切地冲撞着,把背上惊慌的驭象人甩得老远。鲜血还在往外溢,这些公象的下场毫无疑问是失血过多而死亡。 但在他们倒下之前,他们将是最可怕的敌人。在重锤般的象腿面前,拒马像玩具一样被撞倒踢倒了一大片,暴怒的战象嘶吼着咆哮着,扬起套上了刀刃的象牙,冲向了伤害他的人类。 “呜~!!” 巨大的象吼声中,前排士兵的视野被那六个血红色的身影整个占满,那沉重的脚步声仿佛是死神的巨鼓,打得人浑身颤抖。没有人相信刺刀阵能够拦下这几吨重的一击。距离四十米,吕策咬紧了牙关,看向了跑到后面指挥的庞宁。 庞宁一脚踢在了一个发抖的破海营士兵**上,大声吼着,“前排注意!破海营掷弹!” 没有人敢在这毁灭性的生物面前节约火力,无不是倾尽全力。在弹簧抛射器的辅助下,一千多个手榴弹像一阵冰雹从破海营的阵地抛射出来,那些铸铁打造的椭圆型铁球在地上弹了几下,铺满了战象所在的一片区域。 也有几个王八蛋出了点,将手榴弹砸在了前排的火枪手背上,把这个火枪手的背甲砸出一个凹陷。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附近的士兵会毫不犹豫地捡起手榴弹,在引信引爆前奋力往阵前,甚至两边扔出去。 无论在哪个代,也只有战场上能看到这么美丽的声光效果。轰隆声中,几百次密集的小型爆炸火焰汇成了一阵巨大的冲击波,震得前排的火枪手差点摔在地上。耀眼的一片红光散去,六头公象倒在了一片血肉模糊中,再没有一点生机。 前排的火枪手们心有余悸地眨眼睛,吐出了一口长气。这些恐怖的战争机器,终于被南海人拦住了。差点,只差一点,他们就变成了象腿下的肉泥。 但战争才刚刚开始,龙在的军队已经搬开了第三层拒马。两千名西南骑兵出现在一千三百米的先锋营正面,扬鞭策马,朝火枪手发起了冲锋。 “开火!” 距离只有五十米,第三排火枪象精准无匹的镰刀一样划过骑兵线,瞬时就割下了几百条生命。那一片涌动的骑兵浪潮只是一顿,就倒下了一大片。半数的骑兵被倒下的前排骑士阻拦,不得不停下缰绳。但还有一半彝人骑兵不肯停歇,继续冲向了那些脆弱的火枪手。 “上刺刀!” “刺刀阵!” 先锋营士兵飞快地移:枪管下面的刺刀,摆出刺刀阵。他们布得比改水营更牢,更稳。也许这条刺刀阵拦不住几吨重的战象,却绝不是这两千骑兵可以破开的。一千多西南高原马撞在了那一片白晃晃的刀山上,甚至没能撼动这条战线一分一毫。 第三排士兵往前跨上一步,腰上用力,刺刀刺杀。 龙在田显然不是很了解他面对的敌人,在正确的地形中选择了错误的战术。刺刀阵面前,骑兵的伤亡比率是惨烈的。但这没能击垮彝人的骁勇。吕策正为刺刀阵的坚固而欣喜时,又看见后面七千步兵嗷嗷叫着冲了上来。 这些异族人穿着明军的鳞甲和皮甲,抓着明军的长矛大刀,但却有着百倍于明军的骁勇,千倍于明军的不屈。 他们是石屏龙家的人,他们是传承了一千多年,统治了石屏一千多年的龙家。他们是被汉人赶出中原,在帝国的角落为生存厮杀了一千年的龙家。在那内心的最最深处,没有任何人比他们骄傲。 在汉人帝国最虚弱的时候,他们决心用刀剑夺回那本该属于他们的世界。 只是这一次,他们的对面,是南海国的汉人。 “掷弹!” 三千发手榴弹从先锋营辅兵的手中扔出,划破天空,落在了骑兵的后面,砸进了那一片悍不畏死的人群。轰隆声中,勇敢的战士们仿佛闯进了一片突然爆发的火山口,从脚下炸开了无数的花朵。那炸开的不是火药,是彝人的鲜血。 一千多彝人在爆炸中失去了战斗力,这种热兵器时代的杀伤效率摧毁了所有彝人的战斗意志。只十几秒钟,胜负已分。 “杀贼!” 刺刀阵挪开一个缝隙,长剑高举,吕策一马冲进了敌人的阵线中。 “杀贼!杀回我汉家天下!” www.ptwxz.com 二零八节 原是故人来 .锋营的精锐们举起锋利的刺刀,随着他们的大帅向异反冲锋彝人已经失去了战斗意志,转眼,南海国的士兵就撕碎了彝人的整条战线。 战斗已经毫无悬念,剩下的只有溃逃和追杀。 郭甘率领膘字“骑兵**司”扑向了彝人仓皇溃逃的背部。火枪手和海盗们也不甘落后,拔出钢刀呼啸着追了上去。 “冲呀!白花花的银子!” 除了威字旗作为预备力量,步行推进护住中军外,其余部队全撒腿追了出去。 胜利让庞宁心很好,他背着一把燧枪,带着十几个火枪手,骑在马上四处乱逛,时不时指挥一下附近部队的截击和合围。仗着马快,庞宁试图抓到那个“国公”龙在田。但椰林里乱成一片,那些夺路而逃的背影里实在无法分辨哪个是土酋。 一直追出了椰林外面,追几里路,这场厮杀才真正结束。此时整个部队已追到了椰林外西北方向,距离廉州不过四、五里。尸横遍野的椰林里,龙在田的近万彝军彻底崩溃,足足抛下了六、七千具尸体。那些侥幸逃出去的人,估计也失去了敢战之心。 庞宁留下来挥大部队,吕策则马不停蹄,直接带着两百名骑兵往廉州冲去,要一鼓作气拿下这座重要据点。吕策不想给龙在田回城组织残兵的时间,免得再打一场攻城战。 战斗结束了,战兵们重新集结在起,伤亡极小的胜利让他们士气很高,互相吹嘘着自己的勇敢和战功。辅兵们的工作就比较麻烦,他们必须打扫战场,将没有损坏的工事物资重新收集回来彝人丢弃的马匹聚集起来,给后勤部门使用。 甚至埋葬那几头勇敢的象。 庞宁椰林外看到了正在清点战功级地炮兵。那一千名炮兵握着钢刀。一个个满头满身地汗。围在堆成一片地彝人级外圈。兴奋地议论着什么。见庞宁骑了过来。付塞斯开心地迎了上去。“殿下。追击得来地级算十两还是二十两?” 还好。那些海盗没有为逐银子把胸甲扔掉宁骂道。“废话。当然是十两。” 付塞斯失望地看了看那一堆级。耸了耸肩。庞宁开始聚拢海军地士兵。却看到一骑斥候从北面骑了回来。一看见庞宁。斥候就大声喊道“殿下。廉州不愿开门投降。西王和**骑兵司受到城上火炮攻击!请南王殿下速整兵支援” 庞宁愣了愣异地问道。“什么?廉州不降?” 斥候大声答道。“城头上站了三千汉兵。不肯开门。” 庞宁看了看廉州地方向些佩服那些自私懦弱地蛀虫了。庞宁仿佛看到崇祯十七年。北京城地前朝官宦们不一矢一箭。敲锣打鼓地将多尔衮迎进北京城地情景。摇了摇头。庞宁啐了一口笑道。“付塞斯。炮兵列队们去拆了廉州城。” …… 为云南王守卫着廉州城的,是沙定洲任命的伪官以及彝人军队秋毫未犯的缙绅。 沙定洲礼遇缙绅,维护地主的利益州之前便举城投降沙定洲了。虽说是异族统治,那也比南海人的强盗行径好一万倍。穿越的名声在大地主阶级眼里坏得吓人田地杀贪官的声名传遍了大江南北。 听说这来的是南海人军队,这些地方豪族,官宦人家没有一个人愿开门献城。 那可是所有富户抄家没收啊,只要还有一丝机会,那些缙绅地主如何甘心硕大的家业突然间灰飞烟灭。那可是翻所有前朝官僚的血债,杀头啊,只要还有一丝机会,那些官宦人家如何甘心乖乖把自己脑袋,送到南海人的屠刀之下? 一路上吕策一点没有被招抚的觉悟,压根就不曾把大明副将的旗帜打出来。这年头没有新闻联播,廉州城里的官宦缙绅哪里知道“灭门的吕贼”是来做什么的?怎么着也不肯让南海人进城,尤其是那个“灭门的吕贼”进城。回应黑色西王大旗的,是城墙上的二十几门将军炮。 龙在田的战象骑兵无数,精锐近万人,在廉州缙绅们眼里是无敌的存在,实在不相信南海国能轻易打败这支部队。见吕策只“剩下”两百骑兵过去,廉州的缙绅们决定不降。 沙定洲在南宁府还有近十万土兵,云南王席卷两广是大势所趋,谁也不甘心逆势而为。 …… 廉州城是两广重镇,经多次增筑修葺,规模宏大。城外五十步有拒马墙一层,十步又有壕堑一道。壕堑阔四丈八尺,深三丈二尺,难以逾越。城墙高二丈五尺,全长一千六百三十三丈,有雉堞一千九百四十。城墙上有敌楼十六座,城楼七座,其内各有将军炮一门。 有这样“固若金汤”的城防撑腰,廉州城里的老爷们向“共产共妻”的南海人宣战。准备撑到沙定洲支援廉州的那一天。 但无论这城防修得多严密,在南海人的眼里看来,都毫无意义。 旌旗如云刺刀如林,城头下,万名南海国战士列成线阵密布城南。吕策沉着脸站在阵前,冷冷看着城头那些仓皇逃窜的缙绅。一声令下,三百门火炮不停歇地朝城墙上开火,将 城楼一个个打塌,将云南王的旗帜一杆一杆地打烂。 古老的大明朝城墙显然不适合防御集群火炮,高耸的城墙一旦基座受到炮弹损伤,便成段成段的坍塌下来。南海国联军的火力是如此猛烈,甚至不给城里那些如梦初醒的缙绅任何投降机会。炮火只打了五分钟,南门楼便已被轰塌,成为一个空旷的缺口。 先锋营的四千八百名火枪手大声喊杀,涌进了南门。城墙上试图放箭的几个军官被燧枪打成了筛子。直到军队从内墙冲上城头,也没有遇到什么有组织的抵抗,那不可阻挡的气势三千刚应征入伍的乡勇立即缴了械。 城内的缙绅、伪官早已躲进了家里。他们撕掉家人身上的绸缎换上庄丁的衣服,拉着儿女跳进柴房,跳进木炭里,把脸弄黑把身子弄脏,装成穷苦人家等待南海人的大军。 但没有用,牢房里刚直不降的明官虽然不多,也足够把投降的人全部举证出来。以正中的大街为分界,陆军往西,海军往东自带着牢房里放出来的囚徒作为向导,开始对城中投降给叛贼的富户进行“追赃”,“讨饷”。 庞宁也带着一人在街上游荡,而且他手上的向导是城里目前官最大的。但显然,庞宁对这码子事情没有太大兴趣,成绩不太好。 “三百两?吊子日的这么穷算地主?还给他们吧!门口贴安民告示!别哭别哭抢你家!前面” 垂垂老矣的州府同知据说还是个万历朝进士,混得不好,混到胡子花白才做到个同知。为人倒是挺灵活跟着庞宁走在廉州府的城东街道上,很识相的一点架子也没有,任劳任怨地在前面带路。不过如今庞宁富起来了,不比得当初初下琼州府时的穷凶极恶。 兜来兜去了一下午,庞宁也只了一家。直到那廉州同知指着前面一个三岔巷子,庞宁才好不容易现个吸引他注意力的目标。 那个老进士明显在牢房待太久了,走了几步已经喘不过气来,带着庞宁走到府城东北面“银锣坊”里,老官宦气喘吁吁地说道“大将军,这户该死!这户人家原是个大商人番蛮子造反他家不但不反抗,还资助银财助饷组织叛兵了一个云南王的“盐课提举司同提举”肥官,罪大莫及… 盐课举司是管盐务的衙门是个肥水衙门。同提举是这盐政衙门里的副官,从七品的官衔,级别不高,但是权力大油水很足。瞥了一眼这老头,庞宁也不知道他意思是说这户人资助反贼有罪,还是说这户人博了个肥差该死。 老进士被庞宁的冰冷神看得浑身冷,结结巴巴地说道,“大将军…这户人家…起码可得白银五千两。” 庞宁扬了扬眉头,重新打量起这户人家的院门来,见它确实挺富。那白色墙楼高耸,也瞥不到里头的模样。脚下是一色的水痕白石铺就成的台阶,漆黑厚重的院门下有两个雕花的汉白玉抱鼓石,灰色的门楼上雕了寿星送桃白鹤衔子的浮雕,溢着一股富丽之态。 庞宁点了点头,手一挥说道,“好,就抢这家了,砸门!” 几个海盗冲了上来,抡起皮靴就往黑漆大门上踢过去。但那院门挺厚,三、四个海盗把脚板都踢疼了也没踢开。庞宁不耐烦地手一挥,大声骂道,“吊子日的什么玩意?手榴弹炸开!” 海盗们大喊得令,开始用火石点火把,为点燃手榴弹引信做准备。但火把还没有点着,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大片混乱的脚步声,似乎男男女女都有,那些脚步声停在了门后,渐渐安静下来。 点火把的人停了下来,竖着耳朵听里面动静。吱呀一声,那黑漆漆的大门从里面拉开。 付塞斯见那门突然打开,以为有歹人,他大吼一声,“殿下小心!”就把庞宁拉到了自己身后,吓得门外诸兵士纷纷跳跃躲闪,还以为门里杀出来什么凶人。 庞宁被西班牙人拉的莫名其妙,气呼呼地把付塞斯一脚踹开,这才看到开门的是一个青年公子,再里面跪着一大片小姐丫鬟。庞宁只觉得其中一个跪在地上的女子背影看上去极为眼熟,不禁多看了几眼。一看之下却觉得分外像一个人,他心里猛地一紧,下意识地眉头一皱。 付塞斯被庞宁踢开,所站的地方看不到院子里,他见庞宁脸色阴晴不定,以为院子里有异,紧张地拔出了刀来。其他的海盗们见状也是如临大敌,呼啦啦地把钢刀都拔了出来。 付塞斯小心走到庞宁身前,定睛一看,却没看到门里没有什么异常,又愣了一愣。却见那朱漆大院里,一个二十八、九岁的书生一身玉色绸直,站在门前长揖及地。见这边突然兵锋芒毕露,那青年略一犹豫,慢慢跪在了地上,口中大喊,“庞公子别来无恙!” 庞宁闻言心里一紧,推开了咋咋呼呼的付塞斯,他迟地走上前一步。又看了眼那书生后面的女子,吸了一口气,想了好久才问道,“是…是夏公子?” www.ptwxz.com 二零九节 乱心 .二零九节 乱心 正是夏居华!” 庞宁闻言半天说不话,好久才反应过来,他跑上去扶起了那院子主人。只见星眸剑眉,不是那昌化布商夏居华是谁。夏居华见庞宁认得自己,脸上笑得一片灿烂,倒似落魄他乡的书生突然遇到了儿时的玩伴,满是欢喜。 庞宁却来不及和他说话,看着夏居华背后的那女子,庞宁紧张地舔了舔嘴唇,喃喃问道, “是夏芷吗?” 久久没有人回应这句话,让庞宁愣了愣。夏居华听到庞宁的话更是脸色一变,吞了口口水正要说什么,却见庞宁已经走上一步,伸手想拉起那女孩。庞宁手刚伸出去,又觉得不妥,把手缩了回来。他见夏芷不答自己,只好蹲下来把头弯到地上,去看那女孩的容貌。 庞宁蹲下去时,那满心满面都是欢喜。但那一眼看完,脸上却惨然变了颜色,那些眉开眼笑都没有了,只剩下一副失望神色,直愣愣地呆在了那里。 这大明朝虽然风俗开放,当着人家主人之面,也没有这样去看人女眷的道理。付塞斯几个在旁边站得面面相觑,只觉得这殿下从北港出来这十几天没碰女人了,当真是憋坏了。待会再去抢几个贪官,要是看到那貌美的年轻女子,也要抢几个来给殿下享用。 蹲在:上的庞宁脸上一白,好久才反应过来,只把那女子看了一遍又一遍不肯说话。足足过了一盏茶时间,他才讪讪地站了起来,不自觉又退了一步。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自嘲地笑了笑。夏居华脸上越来越白,哪里还有刚才的喜气洋洋? 夏居华叹口气,走上来拱手说道 “庞公子…上次一别后小投奔亲族,也曾受了一年白眼,郁郁不得志。后来几经辗转到了广东高州,得贵人相助…舍妹…舍妹前年便嫁给了高州严家,这会…怕是在高州府呢。” 庞宁听了那一句一。倒似一盆冰水一点点从头上泼下来。浑身上下湿了个透。浑身不舒服。看了看夏居华。庞宁茫然地笑了笑。半响。他又叹了口气倒似是失去了一件最珍贵地东西。 好久。庞宁才摇问道。“那高家是否富裕。如今可好?夏芷是正室么?” 夏居华听到这话。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些。只拱手说道。“那高家也是个小富之家。夏芷嫁地…是他家侧室出地三儿子。是为正室。他丈夫从父亲那分得田地两百亩今佃给人种。衣食倒是无忧地。去年她得了个儿子。丈夫又托人得了个功名。如今怕也会吃苦。” 庞宁灵魂出窍似地站在那院子门口。也不知道听进夏居华地几句话。半响。他扭了扭脖子喃喃答道。“好。好。倒是安定。没有兵灾之祸。” 这话里似乎有些感慨似乎有些别地意思。夏居华也不知道该如何接上话头。两人一时竟都愣在那里了场。旁边地海盗们第一次见到南王有这份恍然若失地表情。也没有一个敢吭声十人站在院门口。竟没有一个人说话。 倒是那个廉州同知打破了这份寂静见庞宁和夏居华地熟悉模样。知道是故人。他清楚如今南海国在两广地分量悔刚才说要来抄夏家。生怕把夏居华得罪了。急忙大声说道。“原来是庞将军地故旧。下官廉州同知唐弘礼。以后还请夏公子多多提携。” 他一个知府佐,廉州同知,在廉州基本也是横着走,哪里需要夏居华这样的一介商人提携?他没有投降沙定洲,如今廉州光复他也是大功一件,说不得在退休前还要升官。他这话其实是说以后他会多提携夏居华。 夏居华听到这话,知道这同知有结交的意思,脸上这才恢复了些血色,赶紧满口谦让地回了一礼。 两人客套了几句,都放心下来,这又看向主角庞宁。 庞宁站在旁边正发愣,见两人看向自己,也点头说道,“好,好。” 好了几句,便再没有下文。庞宁只觉得脑袋中已没了魂一般,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便挥手要往门外走。夏居华却追上一步,拱手说道,“夏居华多年来一直想投奔公子,未得门径。今日一见方知光阴虚度,听说庞公子在南海…行走,夏居华愿追随公子,敬陪末席。” 庞宁听了这话脚步一滞,终于反应过来。他站在原地想了好久,似乎在犹豫着什么,又突然叹了口气,这才转身过来看了看夏居华,说道,“夏公子,我回去和三省总督熊军门保荐你一程,也让你在广东高州谋个实缺,你去那边一来地方熟捻,二来也可照顾夏芷,岂不是好?” 夏居华愣了愣,看了看庞宁。想了半天,他终于不敢再说,埋头拱手说道,“多谢庞将军!” 庞宁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看这个院子,和付塞斯说道,“夏公子兄妹两人漂泊异乡,实在不容易。你把中午抄掉的柳家宅院过到夏公子名下。那院子颇值些钱,卖了也是一大笔银子。官场险恶处处要用钱,夏公子以后去高州也多一份依仗。” 付塞斯却管不了这个事情,愣了愣不知 为什么和自己说这话,茫然地看了看旁边的廉州同实是说给那同知听的,那同知不敢怠慢,捻着花白胡须张口便来, “如此也好,柳家先强占夏公子宅院,又反叛天子投降夷狄,此事业已查明。如今夏公子协助平叛有功,那宅院理当物归原主。知府已不在了,老夫便为此事做主。” 庞宁闻言哈哈大笑,那笑得声音挺大,满是洒脱之意。笑了也不停后逼得那同知和夏居华都附和地大笑起来。庞宁笑了会,点了点头,将袖子一拂,甩开大步离开了夏家院子,再没有回头。 ~~~~~~~~~~~~~ 金檐连云的大明紫禁城外廷,京营禁军和内官侍立在一条条金砖铸就的道路和台阶之侧静地守卫着这座古老的宫殿。几个扶着前襟的重臣正快步往宫内走去,随着他们的脚步,一声声唱喏声延绵响起,从外到内,在空旷的宫殿上空盘旋,让这个宏大得超越了时代的建筑群愈发显得庄严堂皇。 乾清宫后的平台内,大明天子朱由检站在一个鹤骨仙风的道士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道士操纵的一个乩盘。直到那~盘慢慢停下,那老道掐算完毕,朱由检才紧张地问道“道长,此~何解?” 曹化淳请来的老道眯着眼睛看了看乩盘,又闭上了眼睛,才幽幽答道,“答批曰:诸天将都已经下凡了,只有武圣人关羽不肯下凡,停在了南天门。” 朱由检舒了口气,又诧异:看了看乩盘,勉强笑道“如今九州纷乱,其他神明力恐不足,武圣君为何不肯移驾?” 那道却不急着答这句话,默然不语。也不知道算了多久,他才睁开看了看朱由检。见天子脸色平和没有怒意,那道长缓缓说道,“陛下要贫道说,贫道便直言了…武圣人关羽受大明重恩,不肯下凡…” 这意思,是其他神明都去帮助贼人反大明了。崇祯的笑容一时有些僵住了想起了这一年接一年的大旱,水灾,想起这帝国南北中间不停出现的贼人造乱发慌张起来,脸上竟是一片惨白着那乩盘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陛下,首辅周延儒携大士徐光启、兵部尚书张凤翼到了。” 直到听见门外王承的报告祯才好不容易从那答批中回过神来。年轻人那劳累苍白的脸庞,总算从突如其来的惊惶中恢复了一些帝王气象。那道士依旧是飘飘若仙阁臣来了,稍作一礼便自甩着拂尘去了。 崇祯勉强笑了,又呆了半响,才急挥手说道,“请!请他们进来。” 三位重臣进来行了礼,照例受了帝王的赐座,谢了恩,便垂首恭候天子玉音。 朱由检看了看徐光启,仿佛看到了守在前港的孔有德,慌乱的心情找到了点支持,不由得舒了口气。笑了笑,崇祯朝徐光启问道,“徐阁老,孟津黄河决口一事如何?” 这本来是工部的事情,不该问礼部尚书。不过徐光启如今入阁为相,又最懂水事,所以崇祯这些事情都依靠他。徐光启闻言赶紧拱手答道,“此次决口水患甚大,受灾流民聚集闹事,已成叛军。 臣以为当以洪亨老总督此处兵事。臣另举荐汤若望处理此番水灾,以绝后患。” 朱由检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说道,“如此甚好。”想了想他又朝张凤翼问道,“那高迎祥如今哪里去了?” 京畿之战关宁军表现实在太差,朱由检见机除掉了大学士孙承宗和兵部尚书熊明遇几个,让他们统统赋闲回家,大大地打击了东林党一把。 崇祯被袁崇焕和孙承宗榨干了银子,从哥哥那里接下来的小金库现在当真不剩多少了。张凤翼的观点和当年的王在晋一般,只说要节约经费守长城山海关,崇祯便看他顺眼,提他做了兵部尚书。 张凤翼这兵部尚书,也是不好做。这年头本身就不流行做尚书,朝堂上言官站的位置都在六部尚书前面,这种违背礼制的站法,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徐光启敢管么?如今进士们不愿到六部干活,只削尖脑袋往科道里钻。 加上今年大明四处挨打无兵可救,这兵部尚书怎么看都是个掉脑袋的活。 见崇祯问到流贼情况,张凤翼顿时一个头两个大。黄台吉入关后天下兵马勤王,原来围剿流贼的包围圈全撤了。加上今年天下大旱,又不知道增了多少流民,关内顾此失彼乱成一片,当真是烂千里。张凤翼真是不想干兵部尚书这玩意。 听天子问话,张凤翼无奈地拱手答道, “如今关内兵力不足,四处是贼。前番勤王的张宗衡、卢象升得旨后如今往西面去了,但远水救不得近火。高迎祥、罗汝才连续攻克大宁、[州、泽州、寿阳诸州县。阎正虎据交城,进逼太原;邢红娘、上天龙据吴城,进逼汾州;紫金梁、张献忠攻沁州、武乡,陷辽州。” www.ptwxz.com 二一零节 制衡之道 .祯脸上已经是阴云密布,张凤翼的话却没说完低张凤翼硬着头皮又说道,“洪亨老前日上了一疏,说兵饷不足,请户部拨银。” 崇祯万分不快地说道,“户部哪里还有银子?朕从内库银里找四十万给他…若还不足,让他在陕西自行筹饷吧!” 洪亨老前段时间有个自行筹饷的提议,说有办法从流民四起的陕西黄土地上搞出钱来,一时让群臣议论纷纷。按他那办法,基本上就是陕西他一个人说了算,什么祖宗规制全部打烂掉了。崇祯这话一出,三个大臣不禁互相看了一眼。 这大明朝为了生存,已经顾不得祖宗传下来的制衡之道了。 崇祯仿佛没注意到三人的神色异常,又问道,“熊文灿的奏折我看了。那吕策当真打下了廉州,杀了六千彝兵么?” 张凤翼当这个部尚书接的是烂摊子,天下狼烟四起,他再怎么动脑筋也改变不了大局,每次崇祯都是给他一张臭脸,他总觉得自己哪天就要被赐死了。这会听到天子问到廉州的事情,张凤翼才舒坦了一点,赶紧答道, “陛下所言极是,吕策受抚毫不滞留,立即攻下廉州,杀了龙在田彝兵六千!彝兵级已送至京师,此事经多方确认,绝无二致。” 这可是大,不光是张凤翼喜欢这个话题,每天都要被东林党势力、温体仁势力弹劾,基本快干不下去的辅周延儒也喜欢这个话题,赶紧凑话说道, “陛下明鉴,那吕策在雷州府受了熊灿的招抚,不费朝廷一兵一两便打下了廉州。如今他已将廉州府交给了廉州地方官员,自扎营守于城北。” 祯听到这话果然欢喜,自从秦明韬逼黄台吉出关,事成立即迅速离开后,崇祯就对五源南蛮映像不错。虽说有些卖炮给鞑子的谣言秦明韬和黄台吉死战数场,这流言也不太可信。置于擅运流民…,虽然让人不舒服,但也不是个大事。 这些饥民是崇祯朝最怖地敌人。说不得就要变成第二个高迎祥、李自成。想安抚又没有银粮。运走了也罢… 大明朝也并不是几千年铁一块。以前安南也曾经是大明疆域。后来安南人反叛自立。自立久了也成为藩国…琼州府孤悬海外。比安南还要难走虽然名义上对南海国地平叛口号还得唱下去。但如今内忧外患。崇祯既管不了。也不想管… 笑了笑。崇祯和三位大臣说道。 “这吕策也是精忠之士。当初那王尊德也不知道怎么就把他们逼得造反了可恨。可恨啊!”崇祯有些兴奋。忍不住站了起来。抚着御案笑道。 “这正合杨嗣昌所奏地以夷制夷之策。妙!朕要借这个吕策平定西南之乱。若是再能招抚秦明韬。鞑子何惧?先有郑芝龙。后有吕策熊文灿倒是个会办事地。外官若都如此。天下岂能不安?六十万便可平西南。熊文灿此番有功!朕要奖他!” 周延儒听说崇祯要给钱给吕策。愣了愣。想起了东林党那些言官。顿觉得一身上都是压力道。“招抚便罢。若给饷银给他。恐群臣会有非议…” 如今朱由检最不爱听的就是这个,他不是刚登基时那个畏畏尾的小皇帝了。把熊文灿的奏折啪地摔在了桌子上由检笑道,“如何非议?朕倒要看看群臣如何非议!” 周延儒为“群臣”说话让崇祯非常不满由检看了一眼周延儒,冷冷说道“朕意已决,熊文灿此番招抚有功领兵部尚书衔,擢吕策为广西总兵,挂征蛮将军印,拨内库银六十万两为军资。另调宣府视阅太监王坤赴广西镇监军,即日上路不得延误。” 崇祯五年十月十八日,廉州城北,先锋营营寨。 “吁~” 一行人衣冠鲜明,骑着高头大马正疾驰而来,却突然停在几百米外。几个锦衣卫头戴乌纱帽腰挎竹春刀,个个都是一身黑色罩甲,此时停缰按马,好奇地打量着前面的营寨,不敢走近。 转着马在前面兜了一圈,一个校尉大声说道, “这军帐却是哪部军马?怎不打我大明旗号?” 并不是所有的锦衣卫都能穿飞鱼服的,那是二品的官服,便是做到千户也一定能穿。 官场上僭越了衣服品制是夺官杀头的重罪,一行人中只有一员年轻的锦衣卫百户穿着玄色道,“我来为公公举这圣旨!” 从那随从手中接过包着绸的匣子强将象征着天子威仪的匣子高举,骑马立在了王坤身后。王坤默然看着林强的举动,举起马鞭朝远处的营寨一指,笑道,“咱家便去会一会这广西总兵官,看他是不是真有三头六臂,七十二个脑袋。” 一行人闻哈哈大笑个个精神抖擞,策马往营里骑去。 “轰!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声响中,一百训练炮突然从营寨里打出来。在射击目标上爆炸,把西边远处的一座小山打得光秃秃。烟尘飞舞中,几骑快马冲上了小山,营寨西面几面黑色大旗招展起来,似乎在汇报射击成绩。 的天子使们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眼睛睁睁地看着那小山,身子吓得软绵绵的只觉得心脏猛跳。 … 赵源拍了拍手上的土,走进中军营帐里,看到南王和师父在摆弄那个沙盘,似乎在制订下一步的作战计划。南王不太上心,坐在旁边想着什么,也不太说话。师父倒是很认真,时不时要问旁边的两个当地向导确定地形复验算作战计划。 赵源倒也不急着汇报,只凑旁边看了起来。看了看那个沙盘上的战略配置,赵源好奇问道,“师父,我们只有一万人线进攻?” 吕策点了点头,说道“贵州的土司还在向广西集结,越拖时间敌人越多。现在广西八万土兵们抓紧时间再打一仗,把他打回高原。”吕策说到这里然笑道,“半个廉州城就追饷追出十三万两,多打几个州县不是好?” 赵源咧了咧嘴,不再说话,只盯着沙盘上的箭头看个不停。吕策想了想,随口问道,“你过来是什么事?” 赵源愣了愣,这才想起来事情,说道,“大明的监军太监来了,还带来几个锦衣卫,在门口黑着脸呢。” 前几天熊文灿送来广西总兵,征蛮将军的任命时候,就把监军人等的相关消息也和吕策说了,吕策也知道有这么一位爷要来。看了看营帐外面,吕策说道,“把营帐南面那个帐篷收拾一下,添些家具让他们住进崇祯的银子来了吗?” 赵源摇了摇头,吕策皱了皱眉头,说道,“走,我们” 营寨大门是开着的,不过外面堆着几层拒马,进门的道路就跟迷宫一样。王坤几人显然已经走过这些迷宫了,在正门口被一队执勤守卫拦了下来。见吕策只带着赵源走了过来,一行人似乎都有不满,当着广西总兵官竟没有一个下马。 吕策平时也没什么架子,不在乎那些礼节,走上来抱拳一礼,朝马上诸人说道,“杂事缠身有失远迎,天使见谅。” 那王坤倒是个极灵活的人,见吕策说得客气,立即换上了一副笑脸,说到,“吕总兵军务繁忙,咱家不怪,哈哈,咱家只是个四品的内官,吕总兵是二品的武将,能到大门迎接,咱家面子上有光,有光!哈哈!” 吕策是个洒脱的人,见这人倒好相处,一时竟有些投缘,笑道,“王公公一路辛苦,里面请。” 那王坤哈哈大笑,跳下马来,牵着马就和吕策并肩前行。走了几步,看到军营里正在进行训练的整齐操列,王坤笑得满面红光,点头说道,“好,好一支百战雄师!咱家高兴,也让那些书生天子爷克复西南,中兴咱大明朝的夙愿,这回空不了啦!” www.ptwxz.com 二一一节 广西战局 .策听了这话,才现这王坤当真对大明天子忠心耿看得起讲义气的,就没往南面的仓储区走,转而把他们带到了西边,停在了一个木头大屋子门口这本来是邓阿奇的木屋子,邓阿奇好热闹,喜欢和士兵一起住帐篷,这屋子就空出来了。 王坤一行人除了其所代表的皇家威仪什么都没有,最重排场。见这木屋挺宽敞,算是营帐里的体面房子了,一帮人脸上渐渐就好看多了。王坤在屋子前眨了眨眼睛,想了想沉吟说道, “总兵官放心,那六十万两已经到肇庆了,咱家估摸着也就这几天吧,熊泸州怕就要给你送来了。” 吕策笑了笑,说道,“如此便好。” 见这王坤识相,吕策也不限制这一帮人的活动,只要不影响军事活动,只任他们在军中参观游荡。先锋营近代式的军事架构,每天晚上举办的扫盲夜校,高昂抖擞的精神面貌无不令这位监军公公啧啧称奇。当然,最引起他注意的还是那些火枪大炮。 “…械则更奇。我大虽有鸟铙,然比之于‘二九式步枪’,直如玩物耳。此枪四百步上可射人,三百步可穿杨,风雨无碍。其枪重不过九斤…” “…此炮小巧轻便,四马拖拽日行百里,可射四、五里,落点两步之内玉石俱焚!鞑子之炮强,然此炮又远强于鞑子之炮北军能得十门,则京师安危无惧。得五十门,则鞑…” 王坤到了先营后,每天就不停地巡视,写报告。吕策只不准士兵把武器交到他手上看他的也随便他看,懒得管他。 又等了三天,熊文灿终送来了一百箱,合计六十万两银子。熊文灿自从上了南海国的贼船以后,升官财不在话下,如今圣恩眷顾升了兵部尚书,只觉得“克复西南”的千古大功要砸在头上,就更是铁了心的和庞宁、吕策蛇鼠一窝。 送子这事,他是做得大张旗鼓,只怕人不知道广西总兵吕策是他招抚的。 和银子一起地浩浩荡荡地队伍不光是远道而来地京营军士。更是吹吹打打地锁呐和锣鼓。甚至一些嗅到风向要变地两广官员。也跟在三省总督后面一起来了。从雷州到廉州地官道上。花团锦簇小官轿络绎不绝。热闹得仿佛是过节一般。 南海国这阎王爷地钱文灿不敢漂没。运来地六十万一两都不少。这六十万两里有一半是庞宁地。不过对这场盛大召开地“招安大会”。庞宁碍于“在册叛贼”身份还不好参加。带着付塞斯和李在帐篷里喝闷酒。 吕策得了银子态度很好。满脸热情地宴请款待了大明地官僚。吃人家嘴软人家手软。十月二十四日银子地南海国联军再次向北。又一次吹起了进攻地号角。 先锋营和“海军陆战队”兵分三路:吕策带领“雄字旗”和“威字旗”急袭北面地“灵山县”;庞宁带着破海营和海军地一堆大炮慢走。去拿北面偏西地“郁林州”。赵源为分将“山字旗”、“虎字旗”和“字司”进攻西北面地“容县”。 此时。广西地土兵已经是越集越多。听沙定洲号令地兵马甚至已经超过了十万。 丢了龙在田地石屏兵后。沙定洲一边把主力集结在南宁府附近。一边不断调兵遣将。准备以绝对优势反扑南海人。不过他旗下土司统属复杂。云贵到广西地山路不好走。兵力一时还没有集结完毕。所以他还没起进攻。 虽然他的兵力还不足以进攻南海人,但他也不觉得南海人那一万人,有实力进攻自己。 这次吕策攻击的三个地方都在两广交界一线的“浔郁平原”。这一片平原是广西东部重要产量地,离南宁府有些距离,沙定洲在这一片区域有三万兵力布防。如果说庞宁和赵源攻击的两个城市是浔郁平原的腹部,那么灵山县北部,就是浔郁平原的东面咽喉。 浔郁平原外围被诸山环绕,东面这个进出咽喉至关重要。如果吕策拿下“灵山县”,北上就可以把“浔郁平原”和南宁府之间的联系封死,把这一片的三万土兵“包饺子”吃掉。 土兵数量实在太多,正面决战无论胜负都将造成士兵的大量牺牲。吕策希望能在运动中一块块消灭彝人的有生力量,而不是让彝人溃兵聚在一起和先锋营拼命。但是先锋营骑兵很少,即便能击溃敌人也没法追杀多少。只有把退路封死,才能在包围圈中彻底歼灭敌人。 所以吕策要把浔郁平原的咽喉堵死,包起饺子大口吃。庞宁和赵源的两路人马都是绝对优势兵力,只要吕策能堵住这边的出口,那边就是没有逃路的聚歼战。如果吕策堵不住出口,浔郁平原里的三万土兵也聚到南宁府,广西的决战形势就更不可避免了。 在灵山县等待吕策的,是元谋土司吾必奎的一万六千彝兵。 走到灵山西南面十五里的向泽野,吕策的部队遇到了一片泥泞。部队和辎重在泥泞里艰难的前进,行军速度立即就降了下来。那些辅兵脱了鞋子在泥泞里来回奔忙,不停地把草席填在车轮下面,却也没法阻止车辆一次次掉进泥泞下隐藏的坑洞里。 “一、二,拉!” “一、二,拉!” 沼泽地的水草下面散着 臭,让人浑身难受。好在这会已经是农历十月,温夏天,这样强过沼泽地当真要生瘟疫。 沼泽里的行军令人烦躁,但吕策却没什么情绪只带着两百中军到处侦测地形。他正站在一片凸起的干燥草地上观察沼泽西侧,却听到身后有一片淌水的“扑拉”声,转头看了看,见两个中军火枪手跑了过来。 两个中军精锐手里柱着一根拐杖,卷着裤脚从草地里跑了过来声说道, “大帅,那边有条水沟,挺深的,走不得!” 吕策点了点头,在地图上标了一道,又问道,“水沟左右好走么?” 那中军士兵在腿上用力地拍了几下,打掉一只蚂蟥,答道“左右七、八米都不好走,泥软。看上去挺浅的,一脚踩下去水就漫过腰了,走不动。” 旁边一个参谋扬了扬眉道,“这地方走也走不动适合火枪兵挥火力。” 吕策点了点,又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笑道,“广西这地形还真是复杂。” 作为一个子民一万万政权,大明朝习惯于人多打人少,哪次对阵异族不是以人海战术淹过去的?王坤是大明的太监三千兵力攻击一万六千彝兵的作战计划,让王坤觉得匪夷所思。眼下西南平叛就靠吕策的部队了能有失。 王为先锋营的作战计划起愁来,看了看前面忙着观测地形的吕策了口气。 不过他也是着急,一点办法没有。王坤在先锋营的地位不高大事小事从来不喊他。如何行军如何作战这种军事安排虽然不瞒他,也从来不会主动和他说。王坤这会虽然也在中军里,却根本不明白吕策这次作战的细节安排。 看了看武锦衣卫百户林强,王坤讪讪地说道, “这吕总兵,怎么这么喜欢侦查地形,在这荒野耽搁时间…咱家在宣府视阅时候,那些将官打仗倒不是这样的,别处的将军如何?也这般沿路研究山川水泽么?” 每个将军都这样研究地形的话,大明朝就改叫《中国国家地理》编辑部了。先锋营拿了银子还是不肯打大明旗号,让林强对先锋营的立场越担心起来。他只举得吕策样子不像是诚心受抚,怕他到时候又复反。 听到王公公的话,林强按着刀鞘叹道, “我看他兵强马壮,就算打不过那元谋土司吾必奎,想必也能退下来,倒是无大碍。估计这是在留意后路吧。 ”看了看王坤,林强又说,“王公公,这几日看下来,这南海贼吕策兵马实在是强盛,如今他迟迟不打出我大明旗号,二心昭然若揭,某看他迟早要反!王公公,此事如何是好?” 王坤见他又说起这事,皱眉将他打量了一番,不快说道,“此事咱家自有打算!林将军不必再说,先平沙定洲,再议广西镇之事!” 林强脸上阴晴不定,看了看王坤,吞了口口水说不出话来。 … 不管大明的官吏有什么想法,也没有能力影响这支南海人的部队。先锋营逐渐靠近灵山县城,中午十一点,部队在城南七里的一座小山上布了阵。吕策让将士们在阵地上吃干粮填肚子,自己带着两个旗总爬上山顶,举着望远镜朝城中望去。 邓阿奇站在吕策身后,举着自己的望远镜看了看,突然大声说道,“大帅,城里又有战象!这些蛮子还真会养象!霍,好几头呢!这可怎么办?” 吕策问道,“害怕了?” 赵班指着县城东面三、四里外一片高地说道,“师父,那边架上火炮的话打得到县城。要么从南面绕过去,坡上架上拒马,战象也冲不上来。只要第一波顶住了,后面就能打赢。” 邓阿奇悻悻地看了赵班一眼,大声骂道,“什么狗屁主意?那坡那么缓,你两千六百条枪六十门炮架着轰,战象是冲不上来,不过后面一万多蛮兵都冲上来了!两千多人顶一万六蛮兵,就算能打赢,怕我们也打没了。” 邓阿奇悻悻地骂道,“我还没娶上韩烟儿呢,我可不想死。” 赵班皱眉喝道,“韩烟儿看得上你?就你这无赖模样!” 邓阿奇翻了翻白眼,笑道,“莫非“不动如山十将军”也看上韩烟儿了?我听说韩烟儿可是喜欢大帅!” 见两个王八蛋绕到自己头上来了,吕策瘪了瘪嘴骂道,“什么乱七八糟的!邓阿奇,还记得年初的几次诈敌演习么?把他们给我骗到向泽野去。” 邓阿奇愣了愣,看了看远处站满了彝兵的城墙,舔了舔嘴唇。赵班见他紧张样子,得意地大声说道,“师父我来,这个无赖哪里做得到,我来!” 邓阿奇嘿了声,笑道,“得了吧,枉费我帮你出了那么多主意,骗个海商的女儿都骗不到,还骗这一万多彝人?” 赵班脸上一红,忿忿地啐道,“大战当前,你这厮还来插科打,拖下去斩了!”被邓阿奇损得实在是有些没气势,赵班补了一句,又说道,“你哪里懂,那是我不想骗!” 邓阿奇眨了眨眼睛,哈哈笑道,“对敌人哪能不骗的,哥今天演示给你看,什么叫诈术!” www.ptwxz.com 二一二节 举世无双邓阿奇 .晓前最后的黑暗,灵山县。( 一条土路,一圈两人高的土墙,这是个典型的广西小县城。虽然被彝人占领,但云南王政权对生产的破坏不算太大。除了几千农民被征为民夫误了一季农耕,其他方面,云南王并没有进一步破坏这里的生产。 近千年的家族传承,让沙定洲比努尔哈赤更有政治经验,选择了和皇太极一样的策略。他显然知道一个争天下的人该如何做,决不愿得罪中央帝国根深蒂固的缙绅势力。除了多交了些粮饷,生活更困难了一些外,广西的百姓们根本没有感觉到太多变化。 衙门还是那个衙门,保正还是那个保正。该种田的还是种田,该打更的还是打更。 离城三里外,前岗村的彝人哨子紧张了一个晚上,终于熬到了快要换班的时候。没忍住睡意,他靠着土墙就打起了瞌睡。黎明前的天空翻出了鱼肚白,四下里逐渐有了些光亮,却还是朦朦胧胧看不远。油松做成的火把插在土屋上,冒着黑乎乎的浓烟,时不时噼啪响一下。 这深秋的天气,真舒服。 “轰!轰!轰!轰!” 要不是被那震耳欲聋的火声惊醒,哨子还不知道遇到了敌人。等他们从村门口伸出脑袋的时候,借着蒙蒙亮的天色,却看到十门火炮已经立在了村西的高地上,朝县城方向吐出了愤怒的火舌。 在蒙蒙亮的空下,一支一千多人的南海人军队突然出现在灵山县西南三里处。 把报警的篝火点起来,哨子再不县城一眼,撒腿就往南面山里逃去。 炮弹都轰到城墙上如果硬要说这时地报警有什么意义地话。大概就是证明这个哨子没有渎职了。篝火屋里地其他换班哨子这时才醒了过来。等他们惊惶地把脑袋伸出来只看到县城南门上炸起地一朵朵火花。 那砖木结构地城楼哪里受得了这地轰炸。只用了两分钟四轮齐射。那南城楼就垮了下去。这四、五分钟。只有两、三千多稀里糊涂地彝兵跑上了城墙。但先锋营雄字旗士兵却已经骑马冲到了城门边。一阵手榴弹炸在了试图堵住城门缺口地彝人里。把看似齐整地大刀阵炸得横七竖八。 两把手戟舞得生花阿一骑当先。扎进了城门里。 “兄弟们杀啊!” 刚拿起大刀从床上跳下来地彝兵这阵突如其来地袭击打得措手不及。南门附近被邓阿奇犀利地攻击冲得乱成一片。那些一脸惊骇地彝人被打散。各自为战经组织不起来了。 “扛住!给我扛住!” 元谋土司吾必奎是个身材硕长的中年人,一片混乱中,他提着一把手刀跑了过来。帝国的西南从来不曾安定,土司之间的战争横跨了千余年的历史。吾必奎在田,沙定洲,他们是在大陆西南的部落战争中成长起来的“名将”。 虽然这个名气只在帝国西南的少数民族中被认可,但这已经足够了,在帝国西南,这些名字的号召力是惊人的。仿佛是军士们的定心丸必奎每走到一处,就把镇定和秩序带到一处。沿着城里的主干道聚越多的彝兵跟在了他后面,朝在南门口突杀的邓阿奇压来。 “汉人兵少!莫慌!” 一阵手榴弹炸响在主干道上邓阿奇已经占领了南门一百名掷弹兵和两百名火枪手守在三、四米宽的主干道,堵住了涌过来的近万彝兵。剩下的九百名火枪手拔出了钢刀始和彝兵争夺南面的城墙。 吾必奎咬牙咧齿地看着在城头上突进厮杀的邓阿奇,看着一片片的彝兵守卫被他的手戟打得不停后退,丢了一丈又一丈的城墙。吾必奎只觉得满腔怒火,发泄般地虎吼了一声,又大声喊道, “退下去!大刀手退下去!弓箭手上来射!西南八峒的往左边绕过去,东南诸往右边绕!包围起来射死他们!” 一阵火光冲天而起,南海士兵在城南发现了充作兵营的几间宅院,放火点着了。 这年头的消防措施极其不力,木头筑成的房子一烧就是一大片,兵荒马乱的怎么灭火?转眼间烈火就烧了一大片,把吾必奎气得满眼血红。一把取出了自己的大弓,吾必奎冲到了一墩衙门石狮子后面,弯弓往主街尽头的火枪手射去。 火势越烧越大,已经扩大到了民宅,躲在家里的百姓们惊惶地冲出了院子,往没有战乱的城北逃去。弓箭的极限射速是很快的,虽然射距比不上火枪,但彝兵的人数优势足以压制一切。箭雨越来越密,前面的南海人虽然顶着盾牌,但士兵的生命仍然不断从盾牌的缝隙间流逝,眼看支持不住了。 “不怕死的跟着我冲!” 吾必奎正要发起决定性的冲锋,却听见一声牛角响起,南海人 。 雄字旗撤退了,城墙上的士兵跳下土墙,翻身上马就往西南逃去。 邓阿奇带着一百个亲卫殿在最后,扛着盾牌迎着围上来的几千人,扔了几轮手榴弹死死顶了一分钟,乘彝兵躲避手榴弹的间隙也骑马逃了。 南门附近的战斗突然开始,又突然结束,前后不过十几分钟,却已经造成了百余人伤亡。 那倒在血泊里再没有呼吸的,一大半是被手榴弹炸伤的彝人,南海人只有三、四十个。 “大首领!南海人掉了城南的军衣库,救不出来了!” 天色渐渐亮了,南城墙上线的“云南王沙定洲”大旗,“黔国公吾必奎”大旗全部被砍倒,光秃秃的土墙仿佛是南海人的狞笑。大火映得必奎一脸的血红,满布血丝的眼睛看着夺路逃窜的南海人,他愤怒地大声吼叫道, “追!两千人守!其他人全部跟我追上去,把这帮南海兔崽子杀光!” 吾必奎气得七窍生烟,南海人好的胆子,二千多人也敢来摸一万六千彝兵驻守的灵山县。他早就知道有这么一支部队在附近,本以为这些南海人不可能敢攻击兵力雄厚的灵山县,他正犹豫要不要出去迎敌,却被南海人先敲了一棒。 绝对的兵力优势下,必奎怎么也要把这个场子找回来。五比一的兵力比,如果只是缩在城里挨打,吾必奎干脆卷铺盖回家算了。如果不把上门挑衅的南海人打败,这士气要一泄到底,以后的仗没法打了。一万多人稍微集结,就循着邓阿奇的步子追了出去。 “好个广西总兵,敢这么打!找死!” …… 驮马战马,所有的马匹都交给了偷的雄字旗使用,甚至赵班都没有了坐骑。赵班焦躁地来回走动,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师父,我们不去向泽野埋伏吗,这隔着六、七里呢,炮也打不到。” 吕策只带了两旗人来取山县,邓阿奇的雄字旗负责诈敌,剩下的只有虎字旗和中军的一千多战兵。部队少,吕策直接指挥到了各司,一切命令临时下达,赵班倒变成了副手。看了看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旗总,吕策瘪嘴说道, “沉住气,吾必奎不是第一天带兵打仗,他追得再急也会派骑兵侦探前面的道路,检查有没有埋伏。我们要是死等在沼泽里,他肯定能侦查出来,不会进套。” 赵班愣了愣,眨了眨眼睛不再说话。清晨的露水很重,转眼间众将士的头盔上就泛出了一层雾气。吕策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把双手合在嘴巴前吹暖手心,静静地看着浔郁平原的地平线。直到天边露出了一丝鱼肚白,前面才有两骑斥候跑了过来。 骑进中军,那斥候气喘吁吁地看了看身后,说道, “大帅,我看到城里一万两千人追出来了。追得挺紧的,邓阿奇玩命跑,十门炮有两门拖绳断了都不敢重新去绑,被吾必奎缴了。按彝人的速度,我估计距离向泽野只剩十里。” 吕策闻言眼睛一凛,身上已经满是决然战意。他站了起来,看了看目光聚过来的一千多士兵,大声说道,“全军出发!目标向泽野。” “放弃辎重战车,所有部队按计划,朝向泽野前进!” 他们每天都玩命训练,拿着大把战赏,他们每个人在帐上都有几十两、甚至上百两的战赏,一旦退伍就可以拿到。先锋营士兵们从骨子里渴望战争,回应吕策命令的,是一片士气高昂的欢呼声。 战兵们扛起了火枪,挎着钢刀跟吕策往向泽野跑去。辅兵们扔下了辎重和战车,二十人一组拉着五十门火炮跟在后面南海国的四磅炮加上炮车不过两百公斤,二十人拉起来也走得很快,并不会影响部队的行进速度。 走了四里,地面已经有些泥泞了,算是进入了沼泽的外围,前面又来了两骑斥候。 沼泽里哪里好走,哪里不好走早已被先锋营摸清楚了,两匹斥候快马走在较好走的地方,速度比步行还是快了不少。进了中军,斥候跳下马大声说道, “大帅,吾必奎越追越快,只在东北六里外。雄字旗在东北五里外,奋力往南面逃亡。” 吕策眼睛一亮,把自己绘的地图打开看了看,脸上浮出了一阵淡淡的笑意。 这会已经是清晨了,一轮红日跳出了群山,渐渐从平原尽头爬起来,照得原野上金光灿烂。漆黑的绸缎大旗也被这黎明的光芒镶出了一道金边,在北风中摇曳出无数的光芒。吕策拔出了南海人的长剑,朝那冉冉升起的朝阳直直指去, “此战有胜无败!全军突进截击吾必奎部!拿下浔郁平原!” www.ptwxz.com 二一三节 屠夫 .草下的绿藻被黑得发亮的军靴拨开,露出了清澈的靴子踩下去后,水底的泥泞会被震起来,将本来清澈的水面搅得一片混浊。四磅炮很小,炮车轮子也很小,进入沼泽深处后根本挪不动。 炮车不重,不过两百公斤。下面插进去一根根的长木,十多个辅兵一组抬着往前走,跟在步兵的后面。根据斥候的一次次报告,当吕策带着军队赶到沼泽中部时候,在望远镜里看到了浩浩荡荡的彝人大军。 一万多人的彝军在追击中拉成了长长的一线,一千多骑兵和五头战象冲在最前面,咬着邓阿奇的雄字旗。其后是穿着明军制式棉甲的轻步兵,装备了明军铁甲的重步兵走得最慢,刚好处在先锋营的正前方。以为即将冲向胜利的彝人在沼泽里蹒跚前进,一个个舞着大刀兴奋地嚎叫。 吕策找到了那一片线水杉树,他昨天就发现了这一片难得的干地。吕策呼喝着把部队拉了过去,杉树很快被砍倒,它们原先占据的土地成为炮兵阵地。吕策骑在他的大白马上,在望远镜里看到了三个彝人斥候。 虽然在全速追击,但吾必奎还是派出了一些斥候。当先锋营到达那片杉树林下,距离彝兵只有一里多远时候,这些外围的斥候发现了先锋营。那斥候用小旗将敌情传递回了大部队,先锋营的炮兵则用最快速度将炮车布在了阵地上。 除了这一片干地面,附近一两百米全是沼泽。火枪手全部站在水泽里,唯一所拥有的是腰包里的五十份定装弹药。先锋营的手榴弹没法用了,引信一接触水面就要熄灭。吕策现在所凭仗的,只有燧发枪和火炮。 但这已经足够了。 远处的猎物这时也看到了斥候的呼唤做出了反应。显然彝人还不对南海人的武器系统有足够了解,不认为一千多先锋营战士能对一万多人形成任何威胁吕策看到八千多轻装和重装彝兵朝这边杀来。 冷地看着物的靠近,吕策朝全军举起了左手。 “刷刷”的一片响声,是深色军装的擦声。一千四百名火枪手将药包咬开,开始往枪膛里装弹。这里没有树林,一片空旷火炮发挥的最好场所。炮筒里早已经清理干净,辅兵在炮兵的指挥下将纸袋火药塞进炮膛,压实上散弹桶。 等这些动作全部完成。它们又看向了阵地中间地主帅。等待下一步命令。 大白马无聊地刨面地土层。吕策静静地看着彝兵地接近。敌人在沼泽里走得实在太慢了也就和正常地步行速度差不多。这样地敌人不能给先锋营造成任何威胁。吕策要吃一口大地。要靠近了再打。 散弹地射程是七百米。但直到彝兵近到三百多米外。炮兵才听到瞄准命令。炮兵长开始分配目标。几十个测距兵开始计算|快就给出了角度。 “偏左七度。炮口正三度!” “右十二口两度半!” … “开火!” 随着这一声命令,从中间依次朝两边传递火炮一门接一门地拉响了。浓烈的白烟猛地窜出炮口和火绳口,将炮组的操作人员全部罩入其中。炮筒猛地往后一顿上了跑车的后滑轨。 厚木桶被发射药释放的巨大压力猛地一推,在飞出炮筒的几十米内碎成了纷飞的木条。 木桶里装着的几百块碎铁块在疾速飞行中散开了,上万块碎铁像一阵最猛烈的沙尘暴,冲向了正淌过来的彝人重步兵。 巨大的破空啸声中,散弹弹幕狠狠扎进了沼泽。远远看去,无数的水花被溅得两三米高,覆盖了阵地前方半圆形的一大片。水花落下,那些重步兵已经倒下了一线。原先站得密密麻麻的区域突然清了个干净,只剩下后面还在前进的彝兵。 吕策现在并不担心战斗的胜利,只怕敌人撒腿就逃,精心布置的埋伏起到大效果。一轮炮击结束,吕策紧张地看着敌人的阵型。预料中的大溃逃没有出现,彝兵还在朝这边推进,吕策有些诧异地扬了扬眉头。 看来彝人比较骁勇,不会轻易转身逃亡。他们见惯了明军将军炮的射速,指挥的首领显然认为可以在下一次射击前冲进先锋营的阵地。他们越过了族人的尸体,在泥泞中一脚深一脚浅,吆喝着奋力地前进。 见这些彝兵的战斗意志超出了预期,吕策大胆地修改了作战计划,“瞄准来敌后部!” “左偏三分,炮口上调两分!” “右偏二分,炮口上调一分!” … “开火!” 立在彝兵面前的不是明军,只用了一分钟,先锋营的五十门四磅炮重新装填完毕,再一次吐出了代表着死亡的和杀戮的火舌。沙尘暴越过了前排的彝兵,嚎叫着刺进了敌人的后排。从吕策的位置看不到炮火杀伤情况,但前排的彝兵全都诧异地扭头看去,显然后面的伤亡很大。 吕策用炮弹向敌人说明,逃跑不是一条好路。 彝人终于明白,他们闯进了一片死亡区域。但为时已晚,后面的炮火比前面更猛烈,没有人敢往后逃。七千多名彝兵挣扎着泥泞里跳跃着,冲刺着,试图最快速度冲过这最后的两百多米,冲到汉人面前进行白刃战。 距离两百八十米,站在火炮阵地后面的燧发枪开火了。 这不是战争,这是枪毙。 年轻的基层军官戴着高高的军帽,拔出了象征着小队指挥权的钢刀,大声 轮排射击的命令。一排排的燧发枪举起,瞄准,射一片的烟雾扬起,硝烟的味道甚至没法被北风吹散。连绵不绝的火药爆炸汇成了震耳欲聋的巨大声浪,震得沼泽水面上荡起一片片的涟漪。 毁灭性的火力将拼死一搏的彝兵钉在了沼泽地上通一声倒在水泽里,溅起一片水花。后面的族人惶恐地看着前面一个接一个倒下的战友看着鲜血像泉水一样涌入混浊的沼泽中,将那些混浊染成血红。 前面,后面,身边不断地有人倒在,在泥泞中挣扎呻吟渐没了气息。一起往前冲的人越来越稀薄,让充满了恐惧的身体越来越凉,伸不出脚。 齐射的子弹像镰刀一样划过原野易地将一线线的彝兵割倒。距离两百米,每三发子弹就要消灭一个敌人。这不是战争,这是对威胁到汉人的异族进行屠杀,吕策如一个屠夫般骑在马上静地看着战场上的一切,看着那些敌人的士兵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层层倒下,扎进了冰冷的沼泽地里。 但战争刚刚开始。 两排齐射结束,五十门火炮再次对准张皇失措的彝兵后部,开火。前面是燧发枪阵,枪毙着一切似乎靠近的勇士彝兵已经没有勇气向前冲锋了。但后面却又是死神般的火炮散弹,收割着不敢冲锋的彝人。 望远镜里彝人在距离两百米附近的沼泽里乱成一片。 终于有人跳:来激励族人,鼓舞大家继续进攻。那个首领的大力挥舞着乎在用蛮语吼叫着什么。他的勇敢感染了一些族人,让绝望的彝人明白往前冲是唯一的活路。彝人再一次努力向前面挪过来们顶着呼啸的弹雨,抛下了一具又一具的尸体,终于往前走了几十步。 但前面并不是出口。 距离一百四十米,先锋营右翼的兵突然拥进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沟壑。他们冲得太急了,一直往前面跑了七八步,彝人才发现越来越踩不到底,水线已经漫到了自己的胸口,而身子还在一点点往烂泥下面沉下去。他们一瞬间丧失了所有的勇气,大声嘶吼着,哭着喊着救命,试图往后面走回去。 越挣扎身子沉得越快,点点沉下去的烂泥却没有给他任何机会。后面的几千彝人怔怔地看着被沼泽活活吞噬的族人,看着那些满是恐惧的面孔一点点被泥水覆盖,沉入水线下面。 突然那面孔又窜上来,满是泥泞的面孔往上一窜,嘶吼了一句什么,又掉了下去,在泥泞上吐出了几个气泡。 在吕策的地图上,先锋营阵地右翼一块区域是一串小叉,示意不能通行。 彝人只有往北边走,拥向左翼绕过来。一千四百把燧发枪全部对准了左翼,密集的弹雨也不知道收割了多少生命。彝人只剩下五千多人,他们的行为已经不是冲锋,而更像是一片混乱中的挪动。终于,他们挪到了距离一百米的地方。 吕策长剑一指,大声命令道, “调转炮口,火炮瞄准左翼,开火!” 五十门火炮不再攻击彝人后部,直直对准了前排的彝人。火炮散弹呼啸而来,将冷兵器时代的混乱队列打得粉碎。生命和鲜血在战场上总是那么不值钱,因为左翼狭窄的战场宽度,彝人在前进中形成了密集站位。这种站位让散弹变成恐怖的武器,一发炮弹就能收割十几条生命。 彝人一片一片地倒下,散弹刺入沼泽,那溅出来的已经不是水,是红色的血。死亡,不停地死亡,左翼一百米距离变成了最恐怖的绞肉机,不允许任何人跨过。百米的距离上,火枪手的命中率也成倍提高,不但狙杀着冲在最前面的勇士,所有的彝人领袖被点名枪毙。 失去了带头冲锋的箭头,失去了指挥的首领,彝人已经彻底失去了组织性。他们散成了一片,躲在沼泽里发抖。终于,他们明白这一百米是不可能冲过去的。残余的四千彝人从心理上崩溃了,他们不再管炮弹往哪里落,不管不顾四散逃去。 在火炮和燧发枪的联合收割下,彝人开始了血腥的逃亡。逃出三百米的火枪射程,逃出七百米的散弹射程,这件事情并不容易。最后的屠杀还在持续,将那些仓皇的背影一个个击倒,一直到沼泽上再没有一个彝人站着。 只有一千多残兵逃了出去,慌不择路地往沼泽深处逃窜。先锋营胜利了,又一次。 北风渐渐吹散了硝烟,一片片的尸体横在原野上,甚至将水面变成了尸体和尸体之间的零星点缀。原野上已经被血液染得一片鲜红,那鲜红的一片还在不停往外溢出,扩大,眼看就要漫到南海人的脚下。 尸横遍野,仅仅二十分钟,原野上铺满了七千多彝人尸体。士兵们从厮杀的亢奋中渐渐冷静下来,看着前面的屠宰场,没有一个人说得出话来。 吕策的脸色有点白,虽然历经几次死战,但是这次的屠杀还是有点太血腥了。他觉得心跳得有点快,怎么也平息不下来。看了看远处,吕策大口舒了口气,试图把自己紧张安抚下来。但远处的地平线上,却突然跳出了一支旌旗招展的部队。 吕策愣了愣,眯着眼睛看过去。赵班也有些发懵,举起望远镜看了看远处,放下来想了想,他说道,“师父,雄字旗过来了,举着个象头。” www.ptwxz.com 二一四节 俘虏 .光是吕策在向泽野歼灭了八千多彝兵主力,追击邓千彝兵,也被雄字旗一枪一枪地撂下,倒在了沼泽地里。元谋土司吾必奎死在了乱军中,结束了他短暂的国公生涯。灵山县城中只剩下了三千守兵,在先锋营压倒性的火力优势下毫无抵抗能力。 十月三十日上午,虎字旗只用了两个小时就结束了攻城战,占领了灵山县。 其他方面的战斗更加顺利,十一月一日,一路奔袭的赵源率领两旗人马占领了广西东部重镇容县。自从先锋营在廉州大败龙在田后,沙定洲就把主力从东部撤回了广西腹地南宁府。赵源在容县只遇到两千彝族守兵,战斗非常轻松。 浔郁平原北面是大山,道路不通。东西两侧的出口,已经被先锋营彻底堵死,平原内的一万多彝兵变成了随时可以屠戮的羔羊。十一月三日,庞宁率领海盗们到达了浔郁平原南部的郁林州,开始了对平原内部的清剿工作。 郁林州州城修得不错,城墙足有三人高,夯土外面包着墙砖。四千多彝兵在雉堞后面紧紧握着涂毒的弯弓,试图守住这座来之不易的大城。直到两百发炮炮弹在城墙上爆炸,他们才明白自己根本没有垂死挣扎的资本。 距离州城南面千米,庞宁骑在他的座驾“狮王”上,看着烟花一样在城墙上炸开的炮弹。庞宁的马是一匹血红色的德国大马,是从台湾大员的热兰遮城堡里抢来的。荷兰人的马很杂,有英国马,丹麦温血马,但是庞宁还是喜欢这种骁勇高大的德国马。 听说这种马是某个大型士团培育出来的战马,对比起彝人战马那平均只有一米二的体高,这匹为战争培育的德国马的高度达到了一米六。实际上,这匹马甚至比鞑子最大的战马更高大,也跑得五百一十二公斤的体重庞宁像骑在一头小象身上。 “狮王”已经是十多匹优秀蒙古母马的丈夫,五十多匹混血马驹的父亲庞宁希望杂交出一种高耐力高冲击力,适合东亚大陆的战马。狮王是庞宁的宝贝,要不是广西之战实在太危险,庞宁也不会把它从北港的马场里牵出来。 炮弹已经打了十几轮墙上再没有一个敢站着的彝兵了,庞宁依旧没有听到士兵长李的冲锋命令。习惯了在火力猛烈的炮舰上打酱油,海军陆战队们显然“全身心”地“热爱着生命”,对于冲锋陷阵没有任何爱好。 庞宁想了想,原谅了这跟随者的贪生怕死。他对手下要求不高竟在争霸南海的关键战斗中,这些王八蛋没有手软。拔出了自己的长刀,他朝在廉州招募的一千大刀手吼道“大刀队攻击!杀敌一人赏银四十两!畏缩后退者斩!” 噼里啪啦声响起。海盗们面红光地将子弹上膛。不是准备冲锋。而是对准了在廉州招募地大刀队。大刀队招募地都是壮汉生活窘迫地农汉。得了十两银子安家费就把命卖给了庞宁。虽然始终没搞明白广西总兵旗下大将为什么要宣传南海国地好。但他们是真地被那四十两银子打动了。 刀队不但人手一把南海钢刀。而且穿着彝兵身上扒下来地明军铠甲。算得上装备精良。在火枪手地逼迫下。他们开始攻城了。在几个老海盗军官地号令下们扛着梯子。一排一排地走向了城墙。他们越过了陷马坑用手榴弹砸开了拒马墙。用梯子走过了壕沟。 没有弓箭射下来到他们跳上了坍塌成几段地城墙。才有两百多个最勇敢地彝兵从角落里冲了出来。有近千地彝兵被火炮炸死了还有两千多彝兵躲在城里某些角落不敢出来。正在准备开门逃跑。这最后一点敢战地彝兵是靠在雉堞下。城墙后才坚持到现在地。 在军官地喝令下。掷弹手紧张地朝最后地彝兵扔出去一阵手榴弹。这阵手榴弹扔得这么紧张。以至于有一大半忘记点燃引信了。但无论如何还是有百余发爆炸了。炸死了五六十个彝兵。然后。大刀队胜利了。 彝兵已经被炮火打懵了。手榴弹地威力让他们失去了最后地侥幸心理。再没有人敢反抗。大刀队杀进了城里。两千多彝人跪在了地上。再一次向汉人们臣服了。 无论是被斩首示众还是充为奴隶。他们已经没有勇气反抗了。 胜利了,海盗们嗷嗷叫地从后面冲了上来,从被炮弹砸塌的城门上冲了进去,开始占领全城,“追饷”抢银子。 郁林州不小,城里就有一万多居民。彝军仓库是首要的目标,全部军事占领。投降彝人的官员要斩首,资助彝人的缙绅也要抄家,一切财款充作广西镇庞宁部的军费。 这是庞宁的追饷政策,效果还可以,半个廉州刮出了八万两。吕策的政策更狠一些:担任彝人官吏的斩首三族。资助彝人的杀无赦;只要公开参加彝人活动的缙绅,全部抄家。 但无论如何,这些政策还是相对温和的。如果是大明朝其他镇收复失地,洗劫的程度只重不轻。而象在琼州府那样,“从**上彻底消灭旧官僚家族,从经济上消灭地主阶级”的政策,还没有执行。毕竟吕策是以大明总兵身份进入广西。 庞宁把 事情交给了手下,自己骑着他的“狮王”在城里随后面跟着二十几个全副武装的海盗,煞是威风,惹得城里的百姓一个个躲在门板后面,好奇地往这边张望着。 庞宁也在往院子里为一个男人,他本能地开始评判郁林州的女人质量。但沿着城中大道走了一圈,他也没看到一个漂亮的。 看来郁林州的美女不多,真是令人扫兴啊。 庞宁正浮想联翩,李突然押着两个五花大绑的俘虏走了过来。左边是个年轻的男人,长得浓眉大眼颇是俊毅,样子不过十八、九岁左右。这会被李推着一步步往前走,脸上满是不屑。右边是一个女人,被李用麻袋罩着头。 那彝女穿着一条五色的彝人裙子,勒出一个细细的腰身煞是好看倒是让庞宁眼睛一亮。 女人似乎嘴巴还塞着什么,一路上支支吾吾地呻吟不停。 李满面红光地走了上,大声说道,“殿下,抓到两条大鱼。”他指了指那浓眉大眼的青年说道“原先的水西土司,贵州宣慰使安家的头人,还有他族姐。这女人当真烦人,一路生事,还是罩着头好。” 庞宁扬了扬眉头道,“好大的官!好好的贵州宣慰使不干,随沙定洲造什么反?” 那青年不服气地瞪着庞宁汉话骂道,“千刀的汉官,你爷爷安位要帮沙家便帮沙家,你不服怎地?你汉人杀了我叔叔安邦彦安位迟早要把这个仇报回来。有胆的你们就进水西大山里,也尝尝我一千五百年安家的厉害!” 庞宁闻言嘿了声,有点笑地打量着这个口出狂言的少年。他突然想起花了崇祯几百万两银子才勉强平定的“奢安之乱”,摸了摸肚子喃喃说道, “还真是条大鱼。一千五百你们安家存钱多么?愿出多少银子赎你这个头人?”庞宁突然对这青年的名字反应过来,咧嘴笑道“安位?你叫安位?” 庞宁好奇地朝李问道,“好奇怪的名字记得安位好像是个什么意思?” 李乐了乐,故意粗着嗓子大声答道“丧仪结束后收灵骨埋葬之,并安置灵牌叫做安位。” 一席话把那青年气得满脸怒意,脸上红得和个番茄一样。庞宁却分外得意,和李哈哈大笑起来。两人笑了会,却听见那青年憋出了一句话,“你当真愿用银子换我回去。” 庞宁这才停住了笑,瘪了瘪嘴看了看这青年,不屑啐道,“你又不是什么宝贝,我要你做什么?当然要银子。” 那青年闻言立即大声喝道,“我姐姐也要一起赎!” 庞宁皱了皱眉头,不爽地看了看这个彝族青年,骂道,“吊子日的,被俘虏了还跟我谈条件,你当你是谁啊?”看了看旁边那个细腰的彝族女人,庞宁大喝一声,“把他姘头的套子撕下来,老子倒看看是多漂亮的女人,让他这么紧张。” 那青年闻言脸上一红,大声说道,“我水西安家愿出十万两,赎我二人!” 庞宁却不理他,手一挥,旁边的卫兵就把那女人的麻袋掀开了。 要说少数民族的女子,维族和彝族无是最美丽的之一。如果说维族的女人明媚得好似五月的阳光,彝族的女子阴媚得就像十一月的溪水。麻袋一掀开,里面是个媚态撩人的彝族女人,嘴巴里塞了一团麻布。只是随意的一站,那风情已经让周围的穷恶大兵血液加速。 麻袋里的女人被突然刺在眼里的眼光照得睁不开眼,闭着眼睛好久才慢慢打开。一双媚得惊人的眼睛打开,却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和三年前比起来,那男人瘦了几圈,脸上的轮廓少了些玩世不恭,多了几分坚毅和自信。此时那眼神在自己身上游走,得意里又带着些愤懑。 看到这个女人,庞宁半天说不出话来。好久,他才嘿嘿地笑了起来,那笑意里满是满足和自得。冷冷地打量了那女人几番,庞宁点了点头,说道,“倒愈发丰满了,我倒是真占下了个大岛,过起逍遥日子了,你却怎麽逃掉了?” 庞宁眉头一皱,手往上一举。几十名亲卫刷地拿起了燧发枪,装弹,上药,对准了绑得麻花似的两个俘虏的道路上顿时满溢杀气。庞宁冷冷看着这个把自己骗到下龙湾去的女人,说道, “贵州宣慰使的外孙女大的来头,当初倒真小看你了,着了道。罢了,你便在这里跳支艳舞吧,倒给我看看你这些年练得如何,有没有进益。” 苏瑶吓得花容失色,咬着下唇看着一脸决然的庞宁,撒娇般地柔声说道,“这么多眼睛,你倒是让我如何跳!”看了看脸色阴沉的庞宁,女人转口求饶道,“我不跳,你便要杀了我吗?” 久居人上的青年没有意识到小命被捏在别人手里,那安家头人气得勃然大怒,大声喝道,“你这贼汉,怎地说话不算数!你羞辱我姐姐!我和你拼了!” 庞宁笑了笑,说道,“是呀,不跳就杀了你。跳到衣服脱光,跳到满城百姓满意为止。” www.ptwxz.com 二六二节 粘稠的战线 .庞宁愤怒地踢在了一个水兵的大腿上,把那些躲在大石后面的家伙赶到了外面。 “吊子日的!给我压上去!” “今天不把这福冈藩打溃了,我庞宁就是龟儿子!” 黑火药打出来的黑烟弥漫,模糊了战场上的视野。战场上到处都是流弹,有些是日本人的滑膛枪打出来的,有些则是南海燧发枪打出去的。“嘶”“嘶”地从前面飞来,划破那些黑烟,一个刹那间就消失在身后。偶尔,流弹也会撞上血肉之躯,带走一条倒霉的性命。 城上山一侧,杀下山的的三千海军水兵正在攻击山下的福冈藩五千人。 被庞宁踢到外面去的水兵队长没走几步 ,就被地上的一个伤员绊倒了。那是一个中弹好久了的海军伤员,没有声音地在地上抽搐着。伤员的脖子上一片血肉模糊,翻开的皮肉里隐约可以看到血管和咽喉。那伤员的惨状让水兵队长失去了勇气,他虚虚地吆喝了几句往前面爬了几步,又停在了另一块山石后面。 几十个水兵跟在他后面,趴在地上开了枪。对面有两个人影似乎倒了下去,但日本人立即就是一排报复性的齐射扫过来。齐射的几百发子弹扫在附近的草地上,一个水兵的肩膀上中了一枪。那个中弹的水兵在草地上翻滚起来,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其他的水兵们没有再冲,慌张地爬到了右边一片低谷处。 虽然福冈藩没法打败破海营的线膛枪战线,但显然,破海营也没法杀过去击溃用滑膛枪据守的福冈藩。 战场上震耳欲聋的枪声,让人有点发懵。庞宁看着难以再推进一步的战线,眼睛怒瞪。 虽然素来是走一步看一步,但走到了这里,庞宁很想打赢这一仗。如果今天不拿下福冈藩,庞宁日本之行就要空手而归了。 在日本这样一个多山的国家,地形的多样性极大地眷顾着防御者。石见银山这一带距离海岸非常近,所以庞宁当初能够第一时间拿下城堡,建设起覆盖了整个补给线的火炮防御系统。但除了长崎港,石见银山这几个特殊的地方,日本诸侯的主城都在更深的内陆,绝大多数离海岸都在十公里以上。 虽然日本是个岛国,但这毕竟是四个巨岛。即便是被日本人称为“水都”的大阪,也距离海岸线十五公里。 在日本诸岛腹地,海军的离海作战距离是极为有限的。复杂的补给线和沉重的火炮,都约束着部队的前进。水兵们撑破天日进军二十公里,而如果真的深入内陆超过十五公里以上,就不得不在敌人腹地宿营。到时候补给,夜战弱势等问题,都会让复杂的燧发枪失去优势。 以四千水兵发起进攻,如果在内陆遇到两倍以上敌人,形势会无比艰难。光补给这一条,就能让深入内陆的破海营进退维谷。日本人也许无法突破踞险而守的火枪阵,但绝对可以用优势兵力截断海军的陆地补给线。 在石见银山这里,庞宁有改水军和先锋军的援军,地形又占优势,比犯险攻击其他地方更划算。如果不能在石见银山重创幕府军,就只能以优势海军袭掠日本沿海的海滩。实际上,庞宁侵略这些渔村农庄,日本人未必会屈服。而劫掠的收益,恐怕连海军的日常维护费用都赚不回来。 庞宁如果不想白走日本这一趟的话,就必须通过某些手段重挫德川幕府,逼迫对手签订城下之盟。 如果能在这一战中把幕府组织的联军彻底打败,形势就大不一样了。一旦震慑了德川幕府和日本诸藩,把日本变成自由贸易区,追随庞宁的南海国商人将获得巨大的利益。商人们的收入提高了,庞宁总有办法收大把的银子上来。 这种利益,甚至比日本诸侯们拥有的所有财富更巨大。 如果说农业社会剥削的方式是直接的地租收入,那么工业社会中,不平等的科技优势,可以让一个民族在温饱线上心甘情愿地为另一个民族劳作一辈子。最野蛮的奴隶制度,是用暴力让别人屈服。而最文明的奴隶制度,是用科技的巨大差距让他国成为本国的殖民地。 工业国家用成本极低的工业消费品,工业奢侈品倾销,可以换取庞大农业国家全部的资源性产出。南海国日强于一日的工厂们,会用机器文明把日本所有的财富掏空。 庞宁想达到这样的效果,必须赢得一场大战的胜利,让整个日本的所有诸侯畏惧南海国,俯伏听令,不敢阻碍商品流通。 但庞宁想一蹴而就拿下这一战,也不容易。 这座圆形山头的东西两面,日本各藩的四万军队分成两部分各自列阵。庞宁所攻击的福冈藩五千藩兵位于城上山西侧,附近有一万多其他藩军。但在福冈藩的北面,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友军侧翼保护。庞宁的计划是快速突破相对孤立的福冈藩,然后从日军侧翼往南打溃其他部队。 战斗发起后,福冈藩南面一万多其他藩藩兵被邓阿奇的两千人拦住了。但负责拿下福冈藩的庞宁部,打了大半个小时还是没能把福冈藩打溃。习惯了“坚船利炮”的海盗并不具备想象中的陆地冲击能力,被福冈藩两千把滑膛枪钉在了一百步外。 烟雾弥漫的战场上,可见度越来越低,线膛枪的精度优势正在逐渐失去。 李邺虽然不喜欢死人,但也不想这样丢脸地结束战斗,他带着五百人冲了上去,想用手榴弹把敌人炸溃。但福冈藩黑田家并不是软柿子,那边足足有两千把火绳枪。 日本人早在四十年前就掌握了固定容量装弹,三段连射等火绳枪战术。实战中,滑膛枪在掩体后面的防御十分惊人。而进攻一方的南海水兵找不到射击掩体,没法发挥射击精度优势。五百个最勇敢的水兵冲到半路,还是被福冈藩的“早合三段击”滑膛枪阵打溃了。 五百名敢死队冲到敌人五十步之外,已经被打死了六、七十人。死死钉在一片低地上,他们进退不得。 庞宁愤怒地把马鞭扔在了地上,正要组织救援,却听到南面突然响起一片喊杀声。**抵挡一万多人的邓阿奇又抽出了一部分兵力,用骑兵发起了一次掩护性的冲锋。福冈藩的火力被那些气势夺人的马兵吸引过去了。趁着这个空隙,破海营的“敢死队”张皇地逃了下来。 “殿下,破海营不行了!” “放屁!” 李邺抬着一个中弹的伤员退了下来,说不出的狼狈。庞宁眼睛发红地从李邺手上抢下了一把燧发枪,大声吼道。 “第三大队!第四大队!过来!齐射推进!跟老子一起压上去!” 水兵们吞了口口水,诧异地看着南王。李邺有些尴尬地抹了抹脸上的黑灰,知道南王是气疯了。 南王的哲学从来都是倚强凌弱,只做稳赚的买卖。无论是在嵌山港打郑芝龙还是在东夷岛打红毛人,南王从来不会把全部家当豁进去,总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背后依kao着貌不惊人却实力雄厚的南海国,南王没啥赌命的理由。 但今天破海营的表现,让南王在东王和西王的部队面前抬不起头。按道理说,三千线膛枪压迫两千把滑膛枪,是应该战而胜之的。但打到现在,战况还是粘成一片。素来极少战损的破海营仅仅死了两百多人,就失去了冲锋的勇气。对比起悍然和一万人对攻的两千先锋军战士,水兵们确实是没啥冲击力。 庞宁也是有脾气的,他气得要身先士卒了。 来。士兵们无奈地kao了过来,准备跟随南王发起你死我活的压迫射击。但庞宁还没走出去,就被身后一个人死死拽住了。负责城上山山头警戒的赵如,带着几个侍卫从烟尘中跑了出 赵如操船的技术不错,马术却并不好。大概是刚才骑得太快从马上摔了下来,赵如脸颊边上破了一大片。血和着泥尘,在伤口上变成了一片黑糊糊的东西。吞了口口水,赵如在震耳欲聋的火枪射击声中大声嘶吼说道, “师父!快退回城上山!我刚才在山上看得清楚,倭寇从仙山那边又调了万把人过来。东边的两万倭寇也顶着山上炮火绕过来了,再不退,这边要被包围了!” 庞宁听到这句话,身子僵住了。日本人已经合围过来了,而自己依旧没能击溃福冈藩。 秦明韬**抵挡日本联军的主力冲锋,改水军的火炮射击率必然是极高的。庞宁估摸着,如果自己这边不能打溃福冈藩,明天的仙山,或许就会因为火炮变形,炸膛而无法防守。如果现在他退下去,明天改水军也不得不从“仙山”退回城上山,日本人就可以把炮架到仙山上面轰炸石见银山。 没有石见银山的银产收入补偿,庞宁没法在城上山和日本人耗下去。这里毕竟是日本,日本人的补给很容易。但庞宁的补给,却是从万里之外的南海国运来。那最后,南海国就只能无功而返地退出日本四岛。 或许能在海岸上劫掠几下消消气,不过也只是为自己找找颜面罢了。 有些喟然地看了看仙山的方向,听着那边传来的隆隆炮声,庞宁一时间有点挫败感。 但战局的发展,却由不得他继续犹豫下去。旁边传来了一片隆隆的马步声,邓阿奇的两千骑兵人人带伤,快马退了下来。大概是对破海营的表现很不满,骑兵们没有向庞宁kao拢,直接越过水兵朝仙山上退了回去。年轻的先锋军旗总独自策马骑到了庞宁面前,立在流弹纷飞的战场上。 邓阿奇是个傲气的军官,对自己和自己的部队拥有绝对的信心,以及感情。今天他的雄字旗死了一百多人,他的心情很不好。虽然对面是看着自己长大的五源谷头领,是南海国地位尊隆的南 www.ptwxz.com 二六三节 战争间隙 .(上一节最后一句话笔误。写错了。庞宁应该退回“城上山”,抱歉!) 日本人的攻坚努力结束了。正午时候,“仙山”山顶的炮击声停了下来。 海风吹过,黑烟渐渐散去,把山坡上那惨烈的场景lou了出来。浓厚血腥味却不断地从尸体和血泊中散溢出来,怎么吹也吹不散。 整个缓坡都已经被鲜血染红了,找不到一块绿色的草地。壕沟里,山坡上到处都是破碎的肢体,无论是出身名门的武士还是来自渔家的足轻,杂错地横在一起,让战场看上去像是一个屠宰场。几只大胆的秃鹫飞了过来,用坚硬的喙在尸体上拉扯着,大快朵颐,在那些泥泞的血痂和血泥之间跳跃,溅出无数饱溢鲜红的软泥。 丑陋大鸟沙哑的叫声,在沉默的两山之间回响,分外清晰。 日本联军的本阵里,更是一片沉默。第一面对这样强悍的敌人,日本联军的战意也受到极大震撼。 加贺藩的五千名足轻被秦明韬屠杀了一阵,只有三千多人活着回来,前田利常肉痛得厉害。德川幕府没给过加贺藩什么好处。加贺藩对德川幕府就无从谈论忠诚,不可能为了德川家的战争拼尽前田家。吞了口口水,前田利常艰难地说道, “前田家的足轻受损太重,需要修整一天,否则没法继续战斗了!” 尾张藩的德川义直虽然是幕府将军的亲族,此时也有些沮丧。 “即便是将军的大石火矢运来,也没法这样作战。南海人的石飞矢始终在发射,没有毁坏的迹象...战斗实在太艰难了。” 日本对火炮的称呼方式,非常多。在日本战国时代最先出现的是小型火炮,使用火绳枪的击发方式,最小的发射半磅的石丸,最大的发射五、六磅的石丸,被统称为大筒。大多数日本人,都把大筒当做小口径火炮的代名词。而其他的大口径火炮,则更多地被称为石火矢,石飞矢。 比如第一代德川将军为了攻打大阪,就曾经向荷兰人购买二十四磅加农炮,并称之为“大石飞矢”。 当然,也有一些其他的称呼。比如九州岛的地方诸侯大友家,就和葡萄牙人买了子母铳后装火炮,并自己把这种后装火炮命名为国崩。 在日本的战国史上,德川将军的大石飞矢被视为是最强大的火器。但实际上,这是海上马车夫荷兰人从英国人那里买来的的劣质品,持续射击的能力很差。史班造的四磅炮口径小,本来是被日本人归为大筒一类的。但令日本人惊讶的是,南海人的细长“大筒”不但威力不让沉重无比的大石飞矢。而且能够打上近百炮不炸膛。 不经意间,德川义直就不愿意再称呼那种细细的火器为大筒,而改称为石飞矢。 德川义直的话引起了其他人的共鸣,营帐里的大名们今天都吃了南海人火器的亏,此时都有些沮丧。 伊达政宗坐在诸人的上方,看着对面山上的改水军防线,没有说话。 不过和其他的大名不同,伊达政宗更感兴趣的是敌人的将领。 火炮虽然厉害,但其实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亡。今天五次冲锋全部失败,清点下来,日本联军的伤亡是一万五千人左右。但其中被大筒击中而造成的伤亡,只有三、四成,更多的损失是那支骑马大刀队造成的。 要防御中国人的火绳枪,日本联军就必须用松散阵型,用竹盾手。但如果用松散阵型,用竹盾手,又完全不能防御骑兵冲击。仙山上的南海人将领很勇敢果断,让日本联军的攻击上陷入了僵局。 “山头的情况,和上一次遇到的纯火器部队有一些不一样。山头上的旗帜是一个汉字‘秦’字,昨天我还不敢确定,但从今天的战况看下来。南海人的援军应该是南海国‘东王’秦明韬。和我们作战的不是南海人的水军,而是南海人的陆军主力。” 伊达政宗拧紧了眉头,向大名们宣布了这个坏消息。顿了顿,他又大声说道, “无论如何,我们依然有十万人的兵力,是敌人的十倍。敌人的火炮已经断断续续地打了近百轮了,如果是一般的大筒,早已经损坏。只要南海人不是使用妖术,他们的大筒也支持不了多久。” 伊达政宗并没有调整战术。 “城上山一侧,所有藩兵都已经聚集到了西侧,南海人的攻势可以应付!城上山那边的四万牵制部队,调一半回仙山。早上派出支援城上山的第三势,也退回到仙山,加入明天的攻坚战阵线!加上本阵的两万预备部队,明日再集结五波攻势,继续冲阵。” “诸君明白了吗?” 硬着头皮,一众藩镇纷纷站了起来,大声回答了总大将的问题。真田信政站在人群最后面,看着面沉如水的伊达政宗,没有说话。 ※※ 没能够完成任务的破海营灰溜溜地回到了城上山。很快,他们就听到改水军击退日本人五次冲锋的消息。友军行动的勇敢,让毫无建树的破海营的水兵们更加灰头土脸。 军营里,到处是一片无精打采的气氛。 几百个水兵被赵如叫了过去,把死去的水兵尸体送到码头那边的巡洋舰上,准备海葬。中弹受伤的伤员则躺在一个单独的房间里。“随军医生”们用高浓度酒精和镊子、刀子在伤员的伤口上切割着,努力取出火绳枪弹片。按宋人医书配出来的中药麻醉剂效果不错,但还是需要几个水兵摁住惨叫的伤员 沉。简陋的手术设施并没有太可kao的效果,十个伤员也未必能救下一个。那些伤员在刀子下的虚弱惨叫声。却让沉默的营地更加士气低 一直到下午,水兵们都没有看到南王出现在军营里。 李邺坐在水兵长的营长里,和几个同乡商量着今天这一战的赏罚。作为水兵长,他有草拟赏罚名单,然后交给庞宁批准的权力。 李邺是闽南人,因为遭了灾,从闽南一路流亡到广州,后来被编入了庞宁的海军。他之所以能做到海军水兵长,最大原因在于他是海军创建之初的第一批军官。他从五源谷起就一路跟着庞宁,后来随着庞宁的逃亡船队一起到了东南亚,然后又回了南海国,算是老革命。 琼州府本地人中,籍贯闽南的也不少。李邺如今在南海人的海军里做到水兵长,很自然地受到一批同籍贯的人支持。 第二大队的大队长戴进是李邺的同乡,也是李邺一力提拔起来的,平时最是为李邺考虑问题。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放,戴进大声说道, “第二大队本来也不想给李兵长丢脸,但我就怕我们的兵打光了,殿下从其他队提拔军官到我们大队,反而让第四大队队长刘大楼那广东仔得意。毕竟,这也不是什么紧要的大仗是不?实在打不赢,我们回船上。回东夷岛就是了!” 李邺点了点头,又听到第三大队的大队长许书说道。 “第四大队今天打得真浑。今天刘大楼是打得太缩了,以前他都冲在前面的,今天躲在我们右边是什么意思?他这么一站,倒把我们让到前面,显得我们不勇敢冲锋了,想害我们么?兵长回头和殿下总结时候,要把刘大楼指挥不力退缩不进的事情着重说一下。” “殿下各种事情多,一直不太重视水兵,李兵长要帮殿下把这一块管起来!” 几个同乡议论纷纷,试图把脏水全部泼到其他军官的头上。 李邺皱眉想了想。咧嘴说道, “你们啊,不要急!在殿下那边办事情,要看时机的!等哪天殿下心情好的事情,我想办法提它一提,把第四大队的中队长换一换,把刘大楼给架空了!” 众人闻言喜上眉梢,又议论起新枪配发的事情。说到一半,一个勤务兵急急忙忙跑了进来。 “兵长,大公子从城堡里出来,走过来了!” 赵如虽然也是南王下属,但却是庞宁从半大小子带大的,地位和其他人远不一样。平时没有大事的话,赵如只是管管银子账本,帮南王管理领地。但有大事的时候,赵如也往往是庞宁的代言人。 听到赵如过来,众人对视了几眼,不知道赵如来做什么。 今天没拿下福冈藩失了锐气,大公子莫不是来找李兵长晦气的?不想到让大公子看到这么一帮同乡聚在一起,众人急忙从后门退了出去。等李邺出去迎接赵如时候,营帐里已经只剩下李邺了。 “大公子怎么来了?” 赵如扫了李邺一眼,见这水兵长打败仗时候还是笑的,不由得皱眉说道,“你的水兵是怎么练的?要用时候,一点办法都没有?” ?么顺手…”李邺tian了tian嘴唇,讨好说道,“大公子,咱水兵毕竟是水兵,平时是在船上的不是?那到了陆地上要和马兵一样杀敌陷阵,总归没有? 赵如看了看李邺,大声说道,“殿下有令,你的兵带得太差。如今撤掉你水兵长的职务,改任副水兵长,意思是要你戴罪立功。以后水兵中队长、小队长一级的军官,你不要多言,全部由殿下亲自任免。” “今天下午我会开大会宣布这件事情。现在先和你说一声!” 李邺愣了愣,突然间只觉得五雷轰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殿下平时虽然随意,但要用人时候,你就要拿出点样子出来!” “你在东夷岛娶了几个小妾我不管,也没和殿下说…但带兵这边你再不用点心,你这李兵长你也不要当了。” 赵如看了看脸色发白的李邺,不再多说,转身离开了李邺的营帐。 看着赵如往军营其他地方走去,显然 是对其他军官也有处罚,李邺站在那里好久没有动一下。 走回营帐里,见没人看向自己,李邺一脚踢在桌子上,把桌子上的小菜烧酒踢了一地。 www.ptwxz.com 二六四节 复杂的战争 .站在城堡顶层的外围平台上。庞宁看着山顶不远处的一个小校场,皱眉不语。 那个小校场上,围着几百个先锋军雄字旗的骑兵,但此时却没有一个人喧哗。校场中间,邓阿奇正在当众教导一个新兵如何作战。两人各骑一马,在马上操着木棒对冲。两马交错的一个刹那,邓阿奇一个弯腰躲过挥过来木棒,猿臂一揽,生生把新兵拽了过来。 把甘拜下风的新兵扔到地上,邓阿奇大声地朝士兵们训喝着什么。似乎是在总结今天上午战斗时候的不足,邓阿奇不停地挥动着手上的木棍,时不时做出射击的动作。 年轻的旗总身边,同样年轻的先锋军的士兵们一个神情肃穆,听得聚精会神。那种样子,让人觉得这些大兵们随时做好了准备,要跟着他们的旗总冲锋陷阵,建立功业。 对比起旁边松松垮垮的海军军营,吕策的先锋军精锐得令人羡慕。 如果拥有四千把线膛枪的海军水兵能够有先锋军士兵一样的的战斗力,能否冲垮福冈藩就不是一个问题了。 不过,不是每个人都能练出这样一支部队出来的。 庞宁摸了摸自己那肥嘟嘟的肚子,瘪了瘪嘴。 楼梯间那边。赵如敲了敲外面的木门,朝屋里走了进来。 “师父,大会开完了,该罚该赏的都了了。” 庞宁还在看对面的先锋军,有点心不在焉,背对着赵如点了点头。 “好,你做得好。” 虽然知道庞宁在想别的事情,但听到师父的夸奖,赵如脸上还是笑了起来。四下里张望了一下,赵如捡起庞宁桌上一页短信看了看。 那是秦明韬从仙山阵地上送过来的几句话。 “喔,东王果然还能守一天!” “咦,这又是什么?” 赵如在桌上找到一些奇怪的倭国地图,似乎是庞宁画的。倭国四岛上,被庞宁用几个圆圈分成了五、六块。九州岛、四国岛的圆圈上,庞宁在旁边标了个岛津家。本州岛西部一片的圆圈上,庞宁在旁边标了个毛利家。其他类似的还有京畿划给前田家,越后甲信划给上杉家,奥州划给佐竹家。 庞宁在这张地图上,把整个日本分给了几个有实力的地方藩镇。 赵如想了一会,诧异问道,“师父,你是想用这张地图分化他们吗?” 见庞宁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赵如凑到平台上说道,“师父,你看出那些藩镇之间有矛盾了?你能看出来?” “师父,你也太神了吧?” 庞宁素来擅于借助别人的力量,在洞彻人心上颇有能力。虽然率领南海国海军横行海上。但庞宁真正依赖的,从来不是武力。赵如虽然不了解日本,但也知道日本是封建割据的政治架构,幕府将军并不能完全控制各个藩镇。对于这样的敌人,分而化之显然也是一个办法。 见师父画了这张图,赵如以为师父已经成竹在胸了。年轻人像捧着宝贝一样捧着庞宁的地图,似乎是捧着胜利的希望,眼睛睁得很大。 不过庞宁的回答,却淋了他一盆冷水。 “我没有看出来。” 赵如失望地张开了嘴巴,又闭上了嘴巴。 看着小山下面密密麻麻的几万日本联军,庞宁摇了摇头。 “我没有看出来,要是明天再拿不下来,这次大张旗鼓地发兵日本…就算是输了。试试看吧。你把这张图抄上几份,晚上派使者送到图上那几个日本大藩的军营里。记得,使者一定要送到对方藩主或高级将领的手上,别让无关的人看到。” … 长州藩布军在日本联军最北面,按照伊达政宗表面上的安排,长州藩应该是掩护大部队的侧翼军。 但实际上,伊达政宗知道长州藩对德川幕府不满,没指望长州藩会保护大军侧翼。他在在长州藩南面,又安排了一个同样强大的福冈藩。 而在上午的战斗中。长州藩也的确表达出了他们对德川幕府的不满。目睹福冈藩被南海人猛击,长州藩始终没有出手。 长州藩本阵里有一个简单的茶室,虽然是战时搭建,但也算得起清寂。一身华服的藩主“毛利秀就”和礼服寒碜的小早川高义对坐在刚刚铺下的榻榻米上。因为二人地位相差实在太大,这样坐在一起,彼此都有些不自在。 但显然,藩主毛利秀就对各种情况的适应能力,要远强于小早川高义这个下级武士。亲自展示了茶艺,毛利秀就满面笑容地对小早川高义说道, “听到藩士们的议论,都说小早川君对中国的事情颇为了解,尤其是对南海人。” “听说小早川君曾经做过商人,是因为家老穴连大人的呼唤,才重新出仕毛利家的?如今了解海外情况的武士不多了,小早川君是如何知道那些情报的呢?” 小早川高义看了看藩主,点头答道。 “我父亲本是小早川家的一门众,因为毛利元就大人的计 谋,父亲成为了毛利元就大人儿子‘小早川隆景’的家臣。但后来‘小早川隆景’的政策,却使得小早川家灭亡,父亲成为了浪人。虽然很快被毛利家收为藩士,但父亲并没有从长州藩账房处拿到过藩士的俸禄,饥寒死去。” “迫于生计,我自幼就在城下町的商馆里营生,因此和专门从事中国贸易的朱印船商家关系很好,数次去过中国。因为身为武士的好奇,我还专门随船去过中国广东的港口,打听南海国的消息。” 小早川所说的过去,让毛利秀就有些尴尬。 武士成为商人,并不是光荣的事情。但在日本战国末期幕府初期。因为经济的发展,武士地位的下降,许多下级武士不得不进入商场。毛利秀就听到这些坎坷经历,叹了口气说道,“小早川君的父亲,想来也是一位豪杰!那样死去,真是令人遗憾啊!” “毛利家对小早川家,始终是有所亏欠的啊!” 毛利一族和小早川一族的关系,比较复杂。 长州藩毛利家的崛起,是在七、八十年前,或者说日本战国早期。当时的毛利家家督“毛利元就”擅长于计谋,使用离间、暗杀、背叛、威逼等等计策,把毛利家从一个拥兵百余人的小家族,发展成一个强大的实力。壮大之后,毛利元就把自己的儿子过继给盟友,然后逼死盟友的家督,最终把毛利家变成了日本西面的霸主。 小早川一族,就是曾经跟随毛利家,但最终被毛利家夺去掌控权的一族。在毛利元就儿子的手上,小早川家一度发展成为一个天下闻名的诸侯家族。但最终,小早川家族也因为毛利家的策略失败而衰亡,在政治上失去了诸侯地位。小早川势力灭亡后,大量的浪人武士都回到了本家“长州藩毛利家”。 但幕府时代的毛利家也不比当初。根本发不出那么多藩士俸禄。经济上的窘迫,使得小早川族人的日子十分艰难。“毛利家”和分家“小早川家”的感情,复杂而微妙。 “过去的种种困难,都是德川家所赐,小早川君一定也明白吧?如今我毛利家正处于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小早川君作为分家的一员,不能不支持本家!” 顿了顿,秀就客气地问道,“依小早川君所见,中国的南海人,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如此强大呢?我们毛利家。是否有可以学习的地方?” 小早川高义似乎在想着过去的事情,没有回答这个提问。 如何学习他国经验,这个问题看似是虚无缥缈的话题,没有太大意义。但实际上,在十七世纪的日本,这却是一个极有价值的情报。 在幕府制下的日本,虽然有德川幕府的重重刁难,但藩镇在总体上依旧是**的。所有的藩镇都有权选择自己的发展道路,倘若能学会南海人的秘诀,即便是一个弱藩,也可以像南海人一样突然强大起来。弄明白如何学习强大的南海人,不但不是虚的,而且是具有巨大利益的事情。 打个比方说,在穿越者原来的时空中,十九世纪封闭的日本因为西方国家“叩关”要求贸易,而陷入了“如何强国”的全民大讨论。这种讨论不是文质彬彬的辩论,而是实打实的藩镇竞争。各个藩镇都选择了自己的发展道路,努力增长自己一方的实力。 最终,学习西方新技术最迅速的萨摩藩,长州藩,在十九世纪的戊辰战争战争中证明了自己的正确,推翻了德川幕府。所以,有了日本的明治维新。 在这个时代,庞宁的叩关,起到了同样的刺激作用。目睹南海人的强大,日本各个诸侯都对南海人的秘诀,对如何学习南海人产生了极大的热情。这几个月以后,目睹了南海国的腾空出世,目睹了穿越者军队的强悍,整个日本都在讨论,为什么南海国会这么强。 这个问题,如今是日本各藩最想知道的情报。 日本武士的忠诚,既有下级对上级,也讲究上级对下级。小早川高义从毛利家获得的微薄俸禄,是对于他在账房做事的报酬。但毛利家的首鼠两端,却曾经导致小早川家的灭亡,导致了小早川父亲的落魄而死。导致了小早川高义成为一个从商的浪人。所以小早川高义他并不愿意把最关键的情报,轻易透lou给毛利秀就。 面对小早川高义的态度,毛利秀就却依旧是面带微笑。 似乎已经看明白了小早川高义的内心,毛利秀就开门见山地说道,“小早川君还在思念着过去的父亲啊!” 毛利秀就双手托护着茶碗﹐缓缓地送到了小早川的面前。 “倘若能走过这一关,毛利家,小早川家,大家的日子都会好起来的!如果毛利家能够有所发展的话,我向小早川君你承诺,恢复小早川家的大名地位!” 小早川高义身子抖了一下,把目光从那个名贵的茶器,转到了毛利秀就的脸上。 那张脸上,满是赤诚,一点也看不出毛利家人那种天生的狡猾。 终于,小早川高义挺直了胸膛,慢慢说道。 “南海人的秘诀,在于‘重商”在于‘法度”在于‘机器’!” 即便是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毛利秀就,此时听到小早川终于开口,也禁不住满脸的欣喜。点了点头,他大声说道,“请小早川君继续说下去!” www.ptwxz.com 二六五节 乱世的武魂 .真田家的营帐,布置在伊达政宗左侧的一座小山上。 去。这会天还没亮。天边刚刚lou出一线鱼肚白,但真田家的士兵们已经离开了营帐,牵着战马往集结地走 昨天被伊达政宗划为了预备队,真田家的一千骑兵没有投入战斗,所以这里没有其他藩镇那样伤兵满营的情况。但今天,伊达政宗决定发起最后一击,把精锐的真田骑兵也安排在攻击的序列中,立志要攻上对面的“仙山”。 要不了多久,真田家的骑兵们,就要面对那些恐怖的线膛枪了。 轻轻的白雾弥漫在山脉中,像是一片薄纱,把两山之间血腥的战场笼罩得有些寂静。等士兵们基本集结完毕,真田家大将真田信政骑着战马走出了营帐,朝集结在半山腰的部队走去。 但营帐外面,他却看到了他的侄子。真田信助穿着重铠牵着战马,跪在真田信政的必经之路上。 年轻人头上,戴着一顶火红的头盔。那头盔远大于一般的头盔,上面装饰着两只巨大的金属鹿角,让跪在地上的年轻人看上去像是一只凶悍的野兽。 真田信政看到了真田信助那些愤懑的眼神,把马停在了信助的身边。 似乎是被那个许久没有看到的头盔吸引,真田信政想起了一些事情。停在马上没有说话。 年轻的信助双目怒瞪,保持跪姿挺直胸膛,看着马上的叔父大声说道,“叔父,为什么不让我出战!我已经十七岁了!” 日本武士第一次参加的战争,叫做“初阵”,初阵对于一个武将来说极为重要。真田信政刚刚发出的出阵人员名单里,没有家族长孙真田信助的名字,这让渴望着初阵的信助难以接受。 真田信政从那个头盔上挪开了视线,看向自己年轻的侄子。 沼田藩真田家素来以勇悍闻名日本,但和其他的藩镇相比,真田族人的子嗣却从来都不兴盛。真田信政年近四十,却是真田家这一代唯一活着的男子。对这个家族来说,家中的男丁尤为重要。 真田信政不是真田家家督,他的父亲还在。不过父亲毕竟年龄太大了,除了大事,真田家的事务都是由真田信政负责。而他面前的真田信助,是信政早亡哥哥的儿子,真田家家督的长孙,换句话说。这个在叔父马前愤愤不平的青年,才是真田家的家督谪传人。 而信助手上的头盔,更是真田家的宝物,是现任家督在信助的成年仪式上,极为郑重地交给信助的。这个头盔原来的主人,是真田家家督的弟弟,真田信政的叔父,在几十年前震撼了全日本的真田幸村。 真田幸村是日本不世出的天才将领。是真田家的骄傲。 结束日本战国的关原之战中,德川家和丰臣家各自调动全日本兵马,在关原发起决战。战前,真田家分裂成了两派,各为其主。真田幸村和部分真田家人加入了西军丰臣家一方,而真田幸村的哥哥,现任真田家督则加入了东军德川一方。 关原之战中,加入丰臣家一方的真田幸村,以一千人拖住了三万德川家大军,让德川家的主力无法到达战场。 对于日本来说,三万人能否赶到战场,足以决定一场决战的胜负了。真田幸村以小小真田家的兵力,差一点就扭转了整个日本的局势。虽然关原之战的结局,最终还是以德川获胜丰臣战败告终,但因为真田幸村在这一战中不可思议的表现,真田家的勇名传遍了日本。 “信助你知道吗?日本的战争,又要开始了。” 看了看远方,真田信政淡然问道,“戴着幸村公的头盔,你知道他是为什么而战死吗?” 真田信助愣了愣,从头上取下了鹿角头盔。恭敬地捧在了手上。 “幸村公是忠勇双全的武士,是为了感谢太阁丰臣秀吉殿下对真田家的恩情,所以在最后的大阪守卫战中为丰臣家战死。” 真田信政看了看年轻的侄子,摇了摇头。 “信助你错了,幸村公并不是为了武士的忠诚而死,而是为了我真田家而奋战而死。” 看着远处的连绵山峰,真田信政想了往事。在这大战前夕,他的脸上却浮现出一片淡然神色,似乎早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 “德川家并不喜欢真田氏,五十年前,德川家就曾用五倍的兵力讨伐我家,试图灭了真田一族。但德川家的部队开进我家的领地,却被我真田一族打得丢盔弃甲。” “自那以后,德川家再也不敢和进攻真田家。但实际上,无时无刻,德川家都希望能够把我真田一族从日本抹掉。” “正是因为这种事实,我真田一族,必须依kao自己的勇武才能生存在战国之中。关原之战,幸村公和家督大人分道扬镳加入西军,在大阪城下发起舍命的冲锋,所为的,更是我真田一族的勇名。” “据参加大阪之战的浪人们说,幸村公力 竭战死之前,他的冲锋一度把德川家本阵打溃,逼得德川将军差一点拔刀剖腹。” “一个家族,只有证明自己的勇武强盛,才能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中生存下去。” “正是幸村公的勇武,让德川家即便在获得天下后,也不敢染指我真田家。这些年来。差一点让德川家失去天下的真田氏,却被德川将军不断地讨好着,甚至数次加封我家的领土。” “在这乱世中,是幸村公那耀眼的武魂,为我真田一族赢得了立足的土地。” 真田信政的这番话,在幕府治下的日本,是有些大逆不道的。 从小到大,从没有人和真田信助这样说过。有些诧异地看着马上的叔父,真田信助怀疑自己看到的是另外一个人。要知道,具体管理着真田家领土的叔父,平日里是个谦虚谨慎的人。小心地周旋在沼田藩臣民和德川幕府之间,信助从来没有见过叔父发过脾气。 因为疯狂开发领地里的新田,叔父被天下人戏称为“开发狂”。真田信助从来没想过,文雅的叔父,也会如此慷慨激昂。 笑了笑,真田信政缓缓说道, “你叫我叔父,要知道,当初幸村公出征的时候,我也是这么叫他叔父的。幸村公临走时和我说,‘好好地待在城中,管好真田家的土地’。他要我,为了真田家好好地活下去。” “我们真田家的男丁。总是不多呢。” 从惊讶的信助手中拿走了头盔,真田信政把那个火红的鹿角大盔戴在了自己的头上。 “叔父用他的生命保存了真田家,这一次,也让我这个叔父,戴上这个头盔为真田家出战吧!” …… 旗令兵在队列面前来回驰骋,翻起一片片的土尘。清晨那湿润的海风中,旗令兵背上的黑色小旗被吹得笔挺,猎猎作响。但更多的军旗,是ha在那两千骑兵身后。那一大片密密麻麻的黑色旗帜,像是一片压城黑云,鼓动在城上山的半山腰上。 这支装备精良。士气高照的骑兵队,是吕策麾下先锋军雄字旗。 邓阿奇穿着和士兵一般的胸甲,背着士兵们一样的线膛枪,戴着和士兵一样的头盔,踩着和士兵一样的皮靴,骑着大马立在队伍前面。如果一定要说他和士兵们有什么不同的话,就是盔甲下那一身漆黑的旗总军装,肩上发亮的肩章,让这个年轻的军官身上浮现出一股令人不敢对视的英气。 庞宁正好奇地打量着吕策的部队,却看到赵如跑了过来。 “师父,还是没有消息传上来。” 庞宁看着赵如,没有说话。 昨天庞宁设计的“瓜分日本”的地图送出去后,日本的藩镇们始终没有任何表示和答复。得到离间的事物,不回复,这有很多种可能。有可能是藐视庞宁,不屑于回复。也可能是被幕府监视着,不敢回复。还有一种可能是想再看一看局势,等到最后的时候才回复。 日本的藩主们,虽然领地不多,但一个个都不是可以小看的。打个比方说,建州鞑子占地不多,但部队战斗力却远胜于王土几千里的大明皇朝。拿这几十万人的领袖皇太极和万万人的领袖崇祯比,女真人领袖在计谋和军事上都远胜于大明皇帝。 日本的藩主也一样,在残酷竞争中杀出来的优胜者,总是拥有令人敬畏的能力。 日本的藩主们不给答复,庞宁也猜不出他们是什么意思。 赵如吞了口口水,咬牙问道,“师父,今天一定要这样硬拼吗?我们这边五千五百人杀下去,比起日本的两万人,只是四分之一。” “师父,日本打不下就算了!打赢了,得益最大的也只是那些海商。毕竟,东夷岛才是我们的基地啊!” 赵如最后一句话,吸引了邓阿奇的注意。眼神复杂地看了看南王,邓阿奇没有说话。 庞宁吸了口气,没有回答赵如的问题。 翻身上马。庞宁带着一众军官骑到了整个部队前面,大声说道。 “今天的攻势,海军的第一水兵大队一千人,第二水兵大队五百人,加上先锋军的雄字旗两千人,负责快速击溃福冈藩。海军第三、第四水兵大队,跟我在福冈藩南面展开阵地,狙击山谷中支援过来的日本联军。” 战争打得很艰难,有点陷入僵局的感觉。即便是平日里散漫如庞宁这样的大滑头,此时也有些怒气。骑在大马上,庞宁一拉马缰转过了个马头,侧视着五千五百名南海国士兵,南海国的南王怒声吼道, “你们都明白了吗?今天哪个敢不冲的!老子枪毙他!” 听到了一片咆哮的回答声,庞宁挥出马鞭往山下一指, “全世界进攻!” www.ptwxz.com 二六六节 破阵 .黑烟弥漫的战场上。庞宁用望远镜死死看着西北面的长州藩队列,脸上有些紧张。 一千五百名水兵冲到了一百步的距离上,在东南面和福冈藩对射了十几分钟。这样的距离上,线膛枪的精度惊人。倘若不受敌人火力干扰,线膛枪三、四枪就要放倒一个。面对勇敢逼近的水兵,福冈藩不得不全力还击,组织滑膛枪压制南海人的火力。 利用这个间隙,邓阿奇的骑兵散为长蛇阵,一骑一骑地往福冈藩的西北面绕去。顶着零星射来的滑膛枪,两千骑兵从敌人阵前五十步的绝壁下大胆穿过山谷。 北面是福冈藩的身后,没有修建什么防御设施。 吕策的先锋军,装备十分精良。穿越者最初攻占海南岛时候,对缙绅和官吏执行抄家政策。对于这个政策,先锋军是执行的最坚决的,抄出了大量的银两。而之后广西一战,先从大明朝廷得到军费,后来又在抄斩投降官僚缙绅中获得赃款。种种积累,让人数素来不多的先锋军,在军费上十分宽裕。 先锋军原先只有五千人,现在扩充,也只有一万人。平均下来一年军饷不过十几万。武器弹药都是史班提供的,算上杂七杂八的辅兵开支,粮草购筹,先锋军一年三十万两足够了。但广西一趟,吕策的进项就是上百万两。 吕策是个简单的人,除了带着自己的先锋军,他并没有太多其他事情。利用手上的银子,他把先锋军武装到了牙齿。大明军中难得一见的战马,先锋军的大兵人手一匹。军中最精锐的线膛枪手,甚至一人分了两匹马。这支部队的机动力和冲击力,被提高到了极限。 广西并没有大规模的畜牧业,这些战马的购买渠道,是通过秦明韬,孔有德,从蒙古人手上买的。比起岛国低矮的日本马,先锋军的蒙古战马简直就是巨兽。 眼看着敌人的可怕骑兵绕到了自己身后,福冈藩心急如焚。他们不断向西北面的长州藩发出求救信号,希望长州藩能逼近南海人的骑兵,让南海人无法发起冲锋。 骑兵们还没有完全集结,看着那不断骑出福冈藩阵地的求救使者,邓阿奇犹豫了一下。 虽然南王做出了这个莫名其妙的计划,豪赌长州藩不会加入战局。但邓阿奇做好了两手准备,长州藩稍有动作,他会立即原路撤回城上山。 两里之外的长州藩也有五千兵力,而且火绳枪配比很高。如果这五千人突然冲过来射击,没有退路的雄字旗会被夹击,甚至有全军覆没的风险。雄字旗的任务。的确是来支援南王的,邓阿奇并不愿意为南王牺牲在倭国岛屿上。 不过,西北面的小山上,长州藩的毛利家丝毫没有动。 任南海人的精兵迂回分割,直到邓阿奇在福冈藩西北面摆好了冲锋队列,他们都没有一点救援的动作。所有的骑兵都穿了过来,列在了邓阿奇身后。年轻人有点好笑地看了一眼西北面的长州藩。海风中,那旌旗招展的五千藩兵似乎是来石见银山看热闹的。 咧了咧嘴,邓阿奇大声地发出了冲锋的命令。 两千匹蒙古战马排成了一个可怕的长形方阵,跑了起来。 马鞭挥舞中,骑兵们越跑越快。 像是一片黑色的钢铁巨兽,精锐的先锋军骑兵朝日本人扑了过去。 日本的滑膛枪手没有向后开火。在两千骑兵的锋芒下,命中率极低的滑膛枪没有对撼的勇气。如果骑兵冲上来,滑膛枪手完全是没有招架能力的,他们只能站在长枪手身后。 福冈藩队列中,三千足轻列阵拦在了北面。按照日本人的战争经验,三间枪是对付骑兵冲锋的最好武器。所谓一寸长一寸强,足有三个成年人身体长的长枪往北面一放,把整个队列整个保护了起来。这样密集有序的枪阵,冷兵器时代的骑兵是难以正面突破的。 不过,邓阿奇率领的骑兵中。有一千名装备着南海国的线膛枪。 “射击!” 南海人骑在马上的线膛枪,朝日本的长枪阵开火了。距离八十步,马上的一千名线膛枪手瞄准了日本人的枪阵,弹雨像是一阵摧枯拉朽的暴雨,洒向了刚刚踏入热兵器时代的日本藩兵。 密集的长枪森林崩塌了。 再抓不住手上的长枪,前排的足轻像是一个沙包,噗通噗通地往地上倒。在锥形弹的面前,那些薄弱皮甲毫无意义。被子弹打烂了脑袋,被子弹打穿了肚子,足轻们口吐鲜血,刹那间就死去了两、三百多人。 这山谷里地形狭窄,长枪阵的正面不过五百人。两、三百人的损失,足以造成巨大的混乱。刚才还无懈可击的防御网,突然间变得狼籍不堪,到处都是空隙。 把枪绳往脖子后面一挂,骑兵们最快速度从背上拔出了长矛。左手拉着马绳,右手握着长矛,他们把长矛末端顶在马鞍上的金属装置上,让整个长矛和战马紧紧连成一体,变成了一个可怕的杀戮机器。 许多士气高昂的军队,总是会在战场上大声喊杀,在冲锋时带出骇人杀气。但更可怕的军队,是打过无数胜仗,甚至已经把破阵杀人看成一种熟练工作的军队。席卷琼州,横扫广西,数次击败过人数倍于自己的先锋军,就是这样一只沉默的军队。站在战场上,你听不到对面有任何喊杀声,但那些沉默袭来的黑色骑士。却更让人不寒而栗。 两千匹大马呼啸着压了过来,骑手背上的黑色旗帜遮住了视线,让最前面一排足轻看不到北面的天空。那两千名沉默的黑色铁骑,从日本长枪阵的空隙里撞了进去 巨大的撞击声,像惊雷一样在战场上响起。 沉重的骑兵撞飞了前排的全部长矛手。那些飞向半空中的足轻尸体,像是巨浪拍岸时候激起的浪花。 马上覆盖着马甲,身上穿着板甲,一名先锋军骑兵全重近有一千斤。这样的人肉坦克以三十公里每小时的速度冲过来,不是那些身高一米五的日本足轻能够承受的住的。 那些营养不良的足轻未必有一百斤,在两千名骑兵面前,仿佛是蝼蚁一般。如果是撞在战马的前胸甲上,会立即飞起来,肋骨会部撞断。不光是第一排飞起来,甚至一线的前后五个人都会被撞倒,被骑兵完全撞翻过去。而那些在队列里指挥的武士,是骑兵长矛重点照顾的目标。 复杂的武士铠甲根本抵挡不住这样的冲刺,如果被刺中,整个身体都会被刺穿。长矛甚至会在巨大的惯性下一直往后面刺去,把后排的足轻也一道刺死。 对冷兵器为主力的日本藩兵,即便是面对同样数量的冷兵器骑兵,也难以抵挡。更何况是配备了线膛枪,装备了马甲胸甲的甲骑兵。 只一次撞击,雄字旗就让一千多长枪手失去了战斗能力。撞穿了近三千人的足轻队。 刚才还颇有杀气的长枪阵里,此时只看到一地的抽搐尸体,一片混乱的队列。骑兵们扔掉了长矛拔出了马刀,在巨大的战马上往下挥砍,杀死那些侥幸活下来,却依旧被撞得失魂落魄的后排足轻。很快,这支足轻队就不再是一支武装了,他们变成了一群逃命的农民,慌不择路地往四面八方逃去。 长枪手后面的两千滑膛枪手,更没有近身和骑兵搏斗的勇气。不等骑兵冲过来,他们已经丢下了手上的昂贵火绳枪。加入了逃亡的队列。 马蹄在足轻的身体上践踏,鲜血飞溅。庞宁的北面,再没有了战争,只剩下追逐和屠杀。 庞宁放下了望远镜,舒了口气。 里。庞宁南面,两千线膛枪手ha进了福冈藩的南部,钉在了城上山西面的山谷里,用齐射拦住了日本人的救援道路。虽然线膛枪的精度足以支撑散兵战术射击,但队列齐射的气势对部队士气更为有利,也更便于军官监督战斗纪律。水兵们站在山谷两侧的陡壁中间,一排一排的齐射,把试图过去支援福冈藩的胜山藩部队拦在了山谷 不但是胜山藩被拦,后面密密麻麻的日本藩兵全部挤在了山谷里。 日本是一个山岭密布的国家,石见银山这边的山岭地形很陡峭。从一个山头到另一个山头,必须在那些大坡度的山岭上上山下山。有时候石坡太陡,大规模的部队的通行非常艰难。看上去很近的地方,却要绕一个大圈。大规模的兵力运动,在这种山岭中是极难开展的。 庞宁南面虽然有一万藩兵,但能从正面向庞宁发起进攻的,只有胜山藩的四千藩兵。 在两千名线膛枪手的火力下,他们根本不能前进一步。 焦急地日本联军开始往后面退去,一万多藩兵分为了两队。胜山藩和萨摩藩继续在正面攻击庞宁,剩下的七千藩兵散成了一条长蛇,从陡壁上的小路努力山头攀援,试图绕过旁边一座陡坡,切到庞宁西侧的小山上。 邓阿奇的骑兵已经结束了战斗,向这边kao了过来。 刚才的战斗损失了一百多名骑兵,一百多名线膛枪手,击溃福冈藩的损失并不大。此时,庞宁身边仍然还有五千人。援兵让庞宁的火力顿时强了几倍,刚才努力进攻的胜山藩再无法攻击。 只打了两轮,那边就顶不住了。丢下了几百具尸体,胜山藩狼狈地退到了稍远处的小山上,踞险力守。 邓阿奇骑到庞宁身边,兴奋地从马上跳了下来。 这是个从小就被教育成军官的年轻人,如果说昨天,他还腹诽南王的作战计划糟糕。那今天,庞宁对各藩镇形势的准确判断,已经让他对难忘多了几分尊敬。如果不是断定长州藩不会出手,邓阿奇根本不愿顶着枪弹绕到北面去。 “南王,这一把冲得太爽了!你真神了,那边五千倭寇始终没动。” 庞宁听到邓阿奇的赞叹,却并没有回答。他的注意力都被仙山那边传来的声音吸引,那边是伊达政宗的主攻方向,秦明韬承受的压力,显然数倍于这边。一片炮声隆隆中,庞宁突然听到冲天的杀声响起。 脸上一白,庞宁握紧了双拳。 “妈的!秦明韬要是出事,老子拆了伊达家祖坟!” 长州藩依旧作壁上观,七千藩兵在绕路抄庞宁身后,而拦在庞宁前面的,是日本人的五千藩兵。庞宁一把抓住了邓阿奇的领口,大声吼道, “前面的胜山藩,你冲上去,给我拿下来!” 邓阿奇吞了口口水,看着那个坡度不小的山坡,没有说话。他是个爱兵的军官,自然不愿意拿自己的宝贝骑兵去撞这样的防御。但庞宁的骇人样子,又不容得他拒绝。 前面传来的一声大呼,帮他解了围。 “殿下,一个日本老头从倭寇萨摩藩那边骑马跑了过来,好像有话要说。” www.ptwxz.com 二六七节 变局 .庞宁转头看向了阵前。一个须发皆白的日本武士没有佩 戴刀剑。手上举着一张羊皮纸,骑马立在庞宁军队的两百步外。庞宁松开邓阿奇,用望远镜仔细看了看那老人手上的羊皮纸。 那羊皮纸,显然是庞宁发出去的“瓜分日本”的地图。 伊达政宗为了拿下仙山,今天又从北面抽走了两万人。打到现在,福冈藩五千人被击溃,长州藩五千人不战,城上山这边只剩下一万两千日本藩兵。穿越者的武器远精良于日本藩兵,一万两千藩兵是不可能战胜庞宁的五千人的。只要打败这一万人,庞宁就能杀到仙山包夹伊达政宗。 换句话说,日本联军在战场上的人数优势,已经基本没用了。战场的走势,走到了最微妙,最关键的时候。 这个时候,九州萨摩藩岛津家派人过来,是为了什么? 琉球一战,萨摩藩的士兵战斗力曾给庞宁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但石见银山这边,萨摩藩两千藩兵一直没有主动出击。看着对面的白发老武士,庞宁眯了眯眼睛,突然觉得那衡量胜利的天平,开始向自己倾倒。 庞宁要找一个人过去接洽。他看了看前面的第四大队大队长。 海军的水兵编制,和改水军,先锋军都不一样。 虽然一开始也和先锋营,改水营一样命名为破海营,但庞宁慢慢发现,那种陆军编制不适合海军水兵。毕竟,水兵们大多数时候是在船上作战的。一艘战船上,往往配备固定数量的一队水兵,而且海战中,不同舰船之间的情况完全不同。所以水兵最重要的单位,是和一艘战船相匹配的“中队”。 但随着庞宁的战船增加,庞宁无法直接管理数量越来越多的中队了。所以他又设置了四个大队长,在后勤,陆地作战中集中调度中队长。 不过实际上,庞宁的事情太多,即便设置了大队长,他也是鞭长末及。他不但要管理距离几千里的东夷岛,嵌山港,科劳港几个海外领地,还要维护整个南海国的海洋贸易,管理那些人精般的海商。千头万绪之下,庞宁以前把水兵的事情都扔给了李邺。这几个水兵大队长,庞宁也不熟悉。 但今天上岸打起硬仗,庞宁才发现李邺时常为之表功的第二第三大队,没什么战斗力。而第四大队虽然有些不满情绪,但在战场上战斗风格极为彪悍。 “刘大楼,你上去!看看小日本要说什么” 第四大队大队长刘大楼正在前面布置拒马。听到南王的喊话,身子一僵。这个汉子受惯了李邺刁难,此时一听到命令,竟然下意识地觉得上级要刁难他,立即有了不满神色。不但他不满,他身边几个第四大队水兵都是把头一低,似乎都以为又被上级戏耍了。 站在拒马后面,王大楼把手上的铲子掂了掂,甚至没有转身看庞宁,只横刀大马地皱眉说道, “咱粗人一个,原先是打渔的!哪里会倭寇的鸟话?咱没那本事,殿下让别人去吧!” 庞宁愣了愣,诧异地打量着这个汉子。 很快,庞宁明白过来了,不满地看了一眼李邺,庞宁大声朝王大楼骂道,“废话,你傻的么?” 庞宁觉得这大队长的样子实在滑稽,忍不住大声骂道,“当然是让翻译和你一起去!你今天打得不错!老子让你代表南海国去交涉。是给你长脸!吊子日的,你傻的么?” 听到庞宁的话,李邺脸上一白,下意识地咳嗽了一声。 王大楼闻言一怔,这才转身看了看庞宁。 见南王那被黑烟熏得黑乎乎的胖脸上怒目圆瞪,并没有戏谑神色,王大楼才如梦初醒。终于明白南王和李邺是不一样的,王大楼扔掉了手上的铲子,大声说道,“有翻译,咱家去!” 庞宁不耐烦挥手说道,“废话少说,那谁,翻译官,和王大楼骑马过去。”眼睛一眯,庞宁脸上突然间有些狰狞,大声吼道,“动作快点,谁耽误了军机老子枪毙他!” 有几分日本血统的翻译官被庞宁的样子吓得腿一软,立即翻身上马,牵着一匹马冲到了王大楼面前。两人快马往那日本老头骑去,说了几句话,就接过那张地图骑了回来。 王大楼似乎有些不习惯处在众人瞩目的位置,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后的翻译官,他大声说道, “殿下,那日本老头叫桦山久高,自称是萨摩藩家老。他问我们,殿下准备怎样让萨摩藩相信。那张地图上的势力划分不是欺骗他们。” 庞宁看了看远处的萨摩藩阵列,不爽骂道,“唧唧歪歪,到现在还想忽悠好处么?龟儿子,没那么好做的买卖!” 从王大楼手上抢过地图,庞宁举起了自己的左手大拇指,有些心疼的看了看。一狠心,庞宁用指挥刀在手指上划了划,割出了几滴血出来,摁了个血手印在那地图上。 把地图扔给王大楼,庞宁咬牙说道, “王大楼!你个傻的!去和那老头说,咱中国人这叫做手印,叫做歃血为盟。他个吊子日的再装模作样不反水,老子就第一个打他狗屎岛津家!” 王大楼慌张点了点头,左手拉马绳转过了马头,右手抓着翻译官的马缰,往那老头处奔去。 一路驰骋过去,王大楼把地图和庞宁的意思,都转告给了那有些焦急神色的桦山久高。 抓着盖有庞宁血手印的地图,桦山久高看了看庞宁的阵地。看着那个骑在马上的胖胖总大将,这个老人朝王大楼问道, “那就是海上霸王庞宁么?” 得到翻译的肯定答复。桦山久高吸了口气,不再说话。 掉转了马头,他往萨摩藩的阵列那边骑去。 王大楼愣了愣,大喊一声,“怎么就走了?” 但无论他怎么喊,桦山久高都没有回头。 桦山久高突然离去,这让王大楼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这个日本武士什么意思,他在阵前站了好久,直到那个老头的身影消失在日本人的队列里,他才悻悻地看了眼翻译。 “咳,那个。翻译的,刚才那老头什么意思?” 那个翻译官也有些恍惚,摇头说道,“不知道,他没说话啊。他就问了句,‘那是海上的霸主么?’” 王大楼看了看正在等待自己庞宁,担心庞宁责怪自己把事情搞砸了。显然南王对萨摩藩使用了离间计,想让萨摩藩退出战斗。如果少了萨摩藩的两千人,胜山藩的四千人就好打多了。这么大的事情弄黄了,万一南王发怒了,自己可担当不起。发呆了好久,王大楼暗道这是个苦差事,咬牙掉转了马头,他低头往庞宁那边骑去。 但他刚骑了几步,就看到南海国的队列里,响起了一片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那五千士兵兴奋莫名,看向自己的眼神,突然间充满了欣喜。 王大楼心里一个咯噔,停住了马。咬着牙,他转头往身后望去。果然,本来守在胜山藩右翼的萨摩藩士兵,开始撤退了。 萨摩藩扔下了胜山藩,快速往南面开去。 战场上,十万日本人瞠目结舌,停止了冲锋,停止了行军,停止了一切的军事活动,只眼睁睁地看着萨摩的行动,。 突然间,本来杀声四起的战场上,一片寂静。 那席卷而来的寂静中,几声怒喝声从日本联军的本阵中响起。伊达政宗派出了和岛津家关系不错的幕府重臣“本多重成”,快马加鞭地往萨摩藩的部队追去。显然,他是想在最后关头叫住岛津家的部队。身为文官的本多重成越骑越快,竟把追在他后面护卫的几个武士甩在身后,很快就追上了萨摩藩的部队。 但等他骑到萨摩藩的附近,却突然把战马死死拉住了。喘着气停在小路上。本多重成看到萨摩藩部队的后跑出来一队铁炮手,把铁炮口对准了他。 德川家的重臣,本来都是各地藩镇巴结的对象。但此时,他却被岛津家用火绳枪对准。 刚才,伊达政宗给了他权力,让本多重成用未来的承诺利诱萨摩藩回头。但现在,九州人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目瞪口呆地看着岛津家的铁炮手,他突然有种变天的感觉。转头看向了北面的南海人部队,本多重成不明白南海人到底使用了什么诡计,居然让岛津家抛弃整个日本,押宝在人数只有一万人的南海人军队身上。 战场上浴血厮杀的武士们僵在冲锋的路上,眼睛发直地看着萨摩藩以最快速度离开了战场,走上了回九州岛的小路。 萨摩藩的撤退,引起了连锁反应。 突然间,伊达政宗所在的小山上,另外一支部队也调头往南,追着萨摩藩的脚步离开了战场。 ?。那是九州熊本藩的四千藩兵,他们的领地和萨摩藩kao近。实际上,他们是幕府专门安排在九州岛中南部挟制萨摩藩的。萨摩藩岛津家擅自离开战场,显然是背叛德川幕府了。那接下来,岛津肯定会攻击他们的领地。如果全力出击,萨摩藩能够拉出一万人的军队,他们留在领地里的少数守兵顶不? 岛津家是一个极为强悍的家族,熊本藩必须赶回去,保护自己的领土。 无论伊达政宗发出什么样的命令,也无法击败熊本藩守卫自己领地的本能。几乎是摆出了拼命的架势,熊本藩刀剑全开,笔直地从其他藩军间隙穿了过去,往九州奔去。 但事情并不止是这样,一片死寂的战场上,突然从北面传来了巨大的喊杀声。 长州毛利家五千人冲到了小路的尽头,开始攻击绕路包抄庞宁的幕府军。隐忍了几十年的毛利家士兵,突然间像重新活了过来,在巨大的喊杀声杀向了支持幕府的藩兵们,势不可挡。那是一种仇恨的发泄,发泄让他们吃不饱穿不暖,让他们从日本西国霸主,变成长州可怜虫的仇恨。 无数越来越惊慌的目光,死死望着那片喊杀声传来的方向。日本联军的士气,在毛利藩冲天的喊杀声中,一点点瓦解着。 南海国海军所在的战场正面,三千水兵,两千骑兵看着南海国南王庞宁,眼睛里满是敬佩。 他们实在没想到,庞王的分化之计,此时竟胜过千军万马。 对面的山头上,只留下了目瞪口呆的四千胜山藩藩兵。刚才萨摩藩还保护着他们的右翼,现在他们只剩下自己了。不过,这已经不是右翼的问题了,战场局势的发展,让胜山藩的藩士们有点惊慌失措。到处都是背叛,他们仿佛看到了战争的失败,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继续作战的意义了。 “继续冲!把他们最后的信心也冲垮!” 庞宁眯了眯眼睛,用马鞭朝草木皆兵的胜山藩士兵一指, “没有步枪的骑兵迂回牵制他们的阵型,其他人上去压制射击。我给你们五分钟,给我把胜山藩冲垮。” www.ptwxz.com 二六八节 合围仙山 .兵法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 。 装备远胜于敌人,人数又近乎敌人一倍,庞宁指挥部队包围了胜山藩。 胜山藩仓皇间据守的山头,并不是特别险峻的山峰,和仙山、城上山这种战略要点是不一样的。山头上,是一个狭长的区域,足有四百步长。小山山头和山谷的落差,大概有一百多米。虽然有些坡度,但足以支持骑兵和步兵发起进攻、冲锋。 胜山藩在前面的战斗中损失不小,现在根本没有办法控制整个山头。 如果岛津家还在,他们还勉强能够把控局面,拦住南海人。但如今,九州人已经完全抛弃了德川幕府,扬长而去,胜山藩已经是独木难支。他们只能放弃稍微矮一点的山头东面,集兵守在山头的最西面。 一千南海骑兵绕到了山头脚下,威胁着胜山藩的侧翼。胜山藩不敢怠慢,面对骑兵列出了三间枪阵。但南海人的骑兵并没有冲上去的兴趣,反而是在半山腰上慢慢地兜圈子。这让胜山藩的布阵异常艰难。 狭窄的山头上,混乱的长枪手不断地挪动着阵型。改变正面的方向,保证骑兵没有机会呼啸着冲上来。 而南海人装备着火枪的四千人,则从小山东面爬了上来。 三间枪足轻为了防御骑兵,张皇地奔跑在火绳枪前面。这种混乱的变阵中,“火绳枪”足轻也不得不配合着不断改变位置。虽然有一千多名火绳枪兵,但只有三、四成*人有机会朝东面的南海人主力射击。眼睁睁看着南海人的四千火枪手开到了山头东面,一点点kao近,他们的根本分不出兵力阻止南海人。 正当他们发现形势糟糕,无论如何需要分兵阻止南海人的火绳枪逼近时候,西北面的南海人的骑兵队突然发出了一片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快马向山头攻来。 一时间,烟尘滚滚马蹄隆隆,仿佛要一次性冲垮一切。 胜山藩知道这些骑兵的精锐,刚才,福冈藩是被这些骑兵冲垮的。如临大敌,一千五百名火绳枪手有一半冲到西北面,站在高处,面对骑兵展开排射阵,准备用俯射配合三间枪阵迎接南海骑兵的冲阵。 但冲到了两百步外,南海国的骑兵们齐齐停住了。戏谑地掉转了马头,他们又往山腰南面绕了过去,继续兜着圈圈。 胜山藩藩兵目瞪口呆地看着南海骑兵的动作,回头一看,南海人的火枪手已经全部逼到了百步之外。 水兵们远比昨天勇敢,趁胜山藩变阵防御骑兵的一分钟内,水兵顶着几百支火绳枪的火力冲上了山头。他们在山石和树木之后找到了射击掩体,全部进入了射击位置。 胜山藩此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南海国的优势兵力包围了。藩兵们脸色雪白,开始慌张地调整线列阵方向,试图把正面转向东面的线膛枪手。 但他们刚刚开始转向,四千支线膛枪已经开火了。 士兵是人不是机器,都会爱惜自己的生命,在流弹纷飞的战场上,你让他们冷静地瞄准目标,近乎不可能。在战场上,如果受到敌人的火力干扰,紧张和恐惧会让士兵的命中率大大下降。 比如说一百步上,南海国线膛枪的训练射击中,几乎有九成半的中靶率。但一旦被日本人火绳枪还击,这个命中率就会直线下降到两成、甚至一成。 但一旦敌人的滑膛枪不能压制战场,让线膛枪手有足够勇气进行瞄准射击,情况是极为可怕的。只要命中率能提高一、两成,线膛枪就会变成可怕的魔鬼。 一片一片的黑烟在巨大的射击声中响起,刹那间弥漫了整个山头东面。面对乱成一片的胜山藩阵型,四千把线膛枪在山头上xian起了一片暴风雨。那呼啸着扑过去的弹雨,像极了台风中那避无可避的漫天雨箭。流弹飞过了整个山头,钻进了那些狼狈藩兵的身体里,溅出了一朵朵血花。 刹那间。山头上混乱的胜山藩队列像是被割草机割了过去,一片一片地倒下。 有人被打折了腿,惨叫着倒在山石上。有人被打穿了肚子,子弹带着破碎的脏器从后背撞了出来。勇敢的旗本武士怒吼着拔出了武士刀,试图带着三间枪足轻反冲锋。 那一队足轻很勇敢,但勇敢并不能改变什么。一走到队伍最前面,他们的生命就被弹雨消灭了。刹那间被旋转的子弹打烂了身体,勇敢的尸体像是一个个没有灵魂的沙包,顺着山坡滚了下去,一路留下几十道鲜艳的血痕。 等胜山藩调整好队列,组织还击时候,山头上已经被打死了上千名藩兵。剩下不到一千名火绳枪手咬紧牙关,开始向对面的线膛枪还击。 倒不是他们战斗意志强悍,能在巨大的战损下坚持作战。实在是南海人已经包围了山头,让他们无路可退。 但他们刚朝东面打了一轮,却感觉到地面突然抖动起来。 那是马蹄踩踏地面造成的震动。一千名骑兵从西边发起了进攻,势不可挡地冲上了山头。混乱的藩兵阵列没法组织他们,巨大的马蹄像是一只只重锤,把那些挣扎求存的足轻们撞成了一片稀泥。经过先锋军层层遴选的广西壮汉们手抓马刀,朝仅剩下两千多人的胜山藩藩兵头上砍去。 那些足轻实际上已经不能战斗了,不断的失死亡摧毁了他们的意志,让他们失去了最后的一丝秩序和纪律。之所以没有崩溃,只是因为他们知道两条腿的步兵跑不过四条腿的骑兵。接下来,他们只剩下被屠杀的命运而已。 胜山藩藩主怒吼着拔出了武士刀,双手举刀,他策马冲向了在足轻中游走砍杀的邓阿奇。 但他只往邓阿奇的方向骑一步,左右杀出了的两个广西大汉就同时在他脖子和肚子上割了两刀。肠子和鲜血立即从那巨大的破口处飚了出来,让他失去了力气和意识,不甘地倒在了马下。 旁边冲过了一小队骑士从他的尸体上踩了过去。杀向了对面转身逃跑的一队足轻,践踏着他身为武士的荣誉。 屠杀般持续了不到一分钟,两千残兵扔掉了所有的盔甲和武器,抱头鼠窜。虽然知道逃跑也是死,但是恐惧的本能仍然让他们选择了逃亡。两千人像是一群失魂的麻雀,连跑带滚地从山坡上冲了下去。 但南海人并不愿意放过他们。那些越战越勇的线膛枪手呼啦啦地抢到了山头最高处,架着步枪瞄准着那些惊惶的背部,一枪一枪地撂倒着逃亡的岛国士兵。这一次,他们真的打出了训练时候的水平。子弹像是长了眼,一发一发地钻进了士兵的背部,搅拦他们的心肺,撕扯着他们的神经,让他们在剧痛中倒在地上。 一个接一个,那两千藩兵都变成了尸体,像皮球一样滚下了山坡。直到撞在山石上,把没有生命的躯体撞得皮开肉绽,那些滚动的尸体才能停下来。 等黑烟稍微散开的时候,整个胜山藩的四千藩兵,已经全部被消灭在石见银山的南面。而南海国的五千人,只有几十个人受伤,十几个战死而已。 战斗结束,庞宁满意地骑上了山头。 看着那一山坡的日本人尸体,海盗头子瘪了瘪嘴说道。“这这一仗打完后,石见银山一带适合开垦农田啊。” 见邓阿奇不明白,庞宁啐了一口没有解释。 看了看最远处的仙山山头,庞宁大声说道,“让赵如从城山上再带两百水兵过来,稍事休整后,我们进攻伊达政宗的本阵!” … 一个鹿角头盔遗落在战场上,上面满是鲜血,不知道是谁的。被风吹了一下,火红色的头盔在山坡上滚了一下,又卡在另一块石头上。 那滚动的火红头盔。引起了常文广的注意。抹了一把脸上的黑炮灰,他走过去把头盔捡了起来,好奇地看了看,他发现这是个高级武士的用具。显然,这是一个很好的战利品,以后也许可以摆在什么地方,作为倭国一战的纪念品——常文广tian了tian嘴唇,暗道前提是能活着离开日本。 仙山这边的情况,已经快撑不住了。 累垮的士兵躺在地上,四脚朝天的喘着气。即便有军官过来喝骂,要他们去搬运弹药,也无法把他们从疲劳中抓回来。山头上躺着几百伤员,那种呻吟声很可怕,比那两百多具无声的尸体更可怕,冲击着整个部队的士气。 今天被贼人冲了三次,改水军已经打到了极限。日本人玩命地冲,精锐的骑兵、鸟铳手跟着竹盾呼啦拉地冲上来,第三次甚至直接冲到了改水军的阵线前。幸好在那最后关头,没见过手榴弹的贼人选择了冲上来肉搏。如果贼人抱定用火绳枪近距离对射的念头,改水军估计已经顶不住了。 贼人不知道改水军还会扔手榴弹,一路嗷嗷叫地冲到阵前,被这边一顿猛炸炸了回去。 不过倭国贼人也损失惨重,这两天打下来,山坡上已经堆了两万多的尸体了。从山顶上看下去,那堆堆叠叠的灰色尸体着实有些骇人,仿佛是一个可怕的屠宰场。 把鹿角头盔绳子拽在手上,常文广嘘了口气,往东王那边走去。 但突然,常文广走不动了。顺着几个大喊大叫士兵的手指看过去,他看到了山脚下剧变的的战场形势。熊本藩的部队刚才一直没有投入战斗,此时却追着庞宁那边的萨摩藩往九州岛方向撤退了。常文广并不知道那是熊本藩,他只知道那支部队一直没有投入战斗。 贼人这时候把一支生力军撤走,这事情着实蹊跷。把头盔往地上一扔,常文广急急跑向了东王。 爬上山头,他看到秦明韬也注意到了战场上的变化,正用单筒望远镜观察山下的动向。 “殿下!贼兵有一支退了?” 秦明韬没有回答常文广,仍然仔细观察着战场上的局势。 这里看不到城上山山谷里的战局。山下又被日本联军包围,改水军的探子“夜不收”损失很大,干脆被秦明韬全部收了回来。秦明韬所能看到的战局,只有仙山脚下的一片。虽然庞宁在城上山一侧节节胜利,但是这边并不知道。 赵德看了看常文广,点头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日本人军心似乎乱了。你看那边,几支部队都往后退了。贼人的第四波进攻,我看现在根本组织不起来。” 赵德话音未落,山谷中又有一支部队先后离开了日本联军队列,往战场北面撤了出去。此时日本军已经近乎一片混乱,虽然日本军本阵里令旗招展,却没能调动任何一支部队去拦住这支擅自撤退的军队。 那是加贺藩的前田家,得知伊达政宗要他们再次冲山,他们毫不犹豫地撤出了战场。 范一流带着几十个学徒在壕沟里忙碌着。在他们的指导下,改水军的士兵们正忙着为伤员包扎伤口,此时看着山下的情况,大兵们一个个都是满头雾水。 他们有些兴奋,又有些害怕,害怕这有利于自己的变化,是一场空欢喜。 常文广看着山下,诧异说道,“莫非是南王那边有什么动作,这贼人怎么一个个全反水了。”想了想,常文广tian了心点。我听海军的人说,他们原先在琉球岛和贼人就打过,这些贼人最喜欢用诈逃诱人进入包围圈伏击。” “父亲!那边!” 秦明韬脸上突然一僵,顺着赵德所指看了过去。 北面的山谷里,突然走出了一杆迎风招展的庞字大旗。 那杆旗帜下,五千多名士气高昂的士兵走出了山谷。一步一步,他们带着横扫一切的气势,向日本联军的本阵压了过去。 仙山上,打得有些精疲力尽的改水军大兵们都站了起来。 看着山谷里走出的部队,他们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这一仗打得太艰苦了,刚才他们都怀疑南海国要撤退了。但突然间,似乎整个战场都已经翻了过来。对面那些打不完的贼兵,突然间显得有些狼狈。终于,他们兴奋了起来。走向胜利的喜悦,让他们的身体里又鼓出了使不完的劲头。从地上爬起来,他们把手举向了头顶,大声地嘶吼起来。 秦明韬舒了口气,跨上了战马。 “炮车架上驴马离开阵地,全军列队,反攻!” www.ptwxz.com 二六九节 大败幕府军 .空空的幕府军的本阵里。伊达政宗端坐在总大将的凳子上,看着对面的仙山沉吟不语。 伊达家重臣片仓重纲坐在伊达政宗身后,脸上一片灰败。 这两天,伊达政宗坚决地执行着车轮战战术。外面的各藩镇藩兵轮番上去冲击仙山,死伤惨重,本来士气就用尽了。刚才萨摩藩、长州藩突然间反戈一击,立即让士气消沉的幕府军陷入了混乱和怀疑之中。伊达政宗为了凑齐第四波攻势的人马,强令加贺藩第二次冲山,结果加贺藩直接离开了战场。 实际上,这里已经不能称为幕府军本阵了。加贺藩一撤退后,大名们借口要回藩兵队列中制止混乱,一个个都离开了本阵回到了自家的军队中。除了伊达政宗,本阵里已经没有第二个统兵大将。 本阵外,突然传来一片铠甲摩擦的声音,一个受了轻伤的伊达家武士冲了进来。这个武士肩甲被打掉了,肩膀上一片血肉模糊,显然是被流弹擦了一下。 “伊达大人,仙山上的南海人发起了反攻,用大筒猛攻我伊达家两千名骑铁。我军不敌,已经往南面退了下去。” 片仓重纲不敢置信地站了起来,大声吼道。 “我家前面的前桥藩松平家和久保田藩佐竹家呢!” 武士把头一低,大声说道, “南海人把一百门大筒都转移到了半山,向兵马密集的山谷一带轰炸。松平藩一千五百人冲上去,立即就被击溃了,溃兵全部往东南面溃逃。而久保田藩佐竹家三千人,不但没有加入进攻,而且直接往东面退兵,现在已经离开了战场。” 听到这个消息,片仓重纲好久都没有说出话来。 惶恐地看了看伊达政宗,直到发现家督伊达政宗脸上平静如常,片仓重纲才重新找到了一丝信心。咳嗽了一声,他大声喝道, “不要惊慌,你快去南面,重整溃下去的骑铁,准备反攻。” “明白了。” 但那个武士还没有退下去,又有一个旗令兵跑了进来。 “伊达大人!刚才米泽藩上杉家被对面山上的火炮攻击后,就直接往东退出了战场。担心加贺藩前田家、久保田藩佐竹家、米泽藩上杉家等回到领地后袭击附近的藩镇,这三家附近的大小藩镇,也撤兵往东面赶回去了。” “目前战场上还在继续战斗的,只剩下和德川家有血亲的“亲藩大名”的三万多残兵而已。但这两天死伤太重了,现在在南海人的火力猛攻下,亲藩大名们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片仓重纲无力地坐回了自己的凳子上。 加贺藩前田家,久保田佐竹家,米泽藩上杉家,这几家人马都是素来和幕府不和的。以前害怕德川幕府的威势。他们不得不臣服于德川将军。但现在,南海人已经在战场上取得了优势,他们没有任何理由继续为德川家做炮灰。 而其他的藩镇,显然也不相信德川幕府能够维护他们的领地权了,都回到了各自的领地去守卫领土了。 所谓兵败如山倒,所谓树倒猕猴散,德川幕府这种名义上对的统治,是无法承受一场大败的。 片仓重纲脸上发白,求救般地看向伊达政宗。 在他的记忆里,这个可怕的家督大人从来不会失败。每一次伊达家走到困境的时候,伊达政宗都会挺身杀出来,带领家臣度过难关。把伊达家从一个小家族,变成了米产量超过“百万石”的强大诸侯。 片仓重纲对形势已经绝望了,唯一支撑他的,就是对家督伊达政宗的信心了。 伊达政宗看着对面的仙山,没有回答这句话。老人似乎陷入对过去的沉思之中,突然间说道, “那个佐竹义重,就是那个发动周围十几个势力联合攻打我伊达家的佐竹义重,在人取桥差一点就杀死了我啊。那一年我才十八岁,却打赢了‘关东之鬼’佐竹义重发起的联军。那一战。我心底里其实害怕的很啊。” 片仓重纲愣了愣,诧异地看向伊达政宗,不明白老人怎么在这种时候说起这种话。 “那真是个傻瓜啊,居然敢攻打我。你知道那个傻瓜最后是怎么死的吗?他六十五岁还要去打猎,下马时候摔死的。” 似乎是嘲笑着自己的死对头,伊达政宗大笑起来,接着说道,“舅舅最上义光也是个狡猾的人呢。舅舅之所以把母亲嫁到我伊达家,其实是想用计谋夺取我伊达的领地。这一生中,我最防范的就是这个舅舅。虽然表面上,伊达家一直和最上家是盟友,但我这一生,都在和舅舅作战。” 听着家督的回忆,片仓重纲渐渐也陷入到过往的记忆中。想起了伊达家在伊达政宗率领下高歌猛进的过去,片仓重纲居然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叹了口气,伊达政宗摇头说道, “太阁丰臣大人,倒是个仁慈的人啊。当初太阁要求我伊达家臣服,我不答应,结果太阁率领大军杀到了关东,最后也只是没收了一小部分我家领地。” “跟随太阁渡海出征在朝鲜作战,占领无数新领土的日子,真是令人怀念啊。倘若太阁殿下能活一百岁,日本会比今天的样子好多了。” “可惜太阁殿下始终生不出儿子,所以才被德川家康夺去了天下啊。” 说完这句话,伊达政宗没有在说。君臣二人,突然间沉默下来。 “就连德川将军,都已经死了。我一生中遇到的那些强敌,已经全部死去了。我们的那个时代。也应该结束了。” 伊达政宗站了起来,戴上了自己的半月徽头盔。 “战国又要开始了呢!小十郎。” “这几十年,我瞒着德川幕府在仙台打造了一万把火绳枪。小十郎,你回到仙台藩后要辅佐我的儿子,击败上杉家和佐竹家。以后的伊达藩,应该是一个学习南海人的治国之道,雄霸日本北部的强大藩镇。” 作为德川幕府的总大将,把仗打成这样,伊达政宗是必须死的。 无论是作为武士的尊严,还是作为伊达家家 督的荣誉,都无法承受这样的惨败。片仓重纲突然间明白了伊达政宗的想法,眼睛血红地扑倒在地上,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要学习南海人,一定不要和他们为敌。” 伊达政宗大步走出了本阵,跨上了他的漆黑大马,快马骑到了德川将军家的武士面前。 那是来自江户的武士,他们是德川将军家的“旗本”家臣。天下的藩镇们可以溃逃,但这些德川将军家的武士却不会逃。 他们无路可逃。 “幕府军总大将伊达政宗在此!将军家的武士们,随我出阵!” … 仙山脚下,秦明韬和庞宁两军越来越近,夹击着山谷中的幕府军。 近万名南海国士兵聚在了一起,在一百门火炮的掩护下,把这个时代本不该有的火力展现在那个狭小的山谷中。百门火炮打出的散弹。和七千多把线膛枪,一千把滑膛枪的子弹,覆盖了整个山谷。齐射,前进,齐射,前进,巨大的庞字大旗和秦字大旗从两个方向一点点kao拢,渐渐要把敌人夹成碎片。 德川家的直属部队还在反抗,他们一次次地冲向庞宁的火枪阵,一次次地溃了下去。 这只是挣扎而已,那些足轻早就在这两天的冲山战斗中耗尽了锐气。 改水军的顽强死守。早已经把他们的组织和纪律打垮了。 这个时代的士兵,不是十九世纪的民族国家战士。他们只是诸侯的私兵,不可能在高战损的溃败后迅速鼓起斗志。而那些擅自撤退的藩镇,则在失败的悬崖上狠狠地推了他们一把,让他们义无反顾地绝望了。他们已经被失败的恐惧笼罩了,没有任何士气重新面对那些可怕的火枪阵。 即便士气饱满,这三万人也不是一万南海国士兵的对手。而如今已经没有了士气,唯一的悬念是何时溃败而已。 铁炮手已经没有勇气逼近敌人了,在一百步之外就开始乱射,打得毫无准头。但对面的线膛枪在一百步之外,却也能一枪一枪地撂倒这边的士兵。南海人阵前一百步的一线上,像是死神划出的一条线。南海大兵每把那条死亡线往前推进一点,那线划过的所有幕府兵就全部倒在血泊里。 终于,幕府军本阵放弃了无谓的足轻进攻,把战线往后面收拢了。 惊慌失措的足轻们,突然听到了后撤的命令,立即掉头往后面逃去。后撤的足轻们,像一片潮水,在山谷里涌动着。 一支千余人的骑兵大队,高举着德川家的三叶金葵大旗,在这片潮水中逆流而上。 那不是骑兵,那是一千多名骑着战马的武士,德川家的武士。 他们是领主,领地不足一万石的德川家小领主。他们也是家臣,仰仗德川家生存的家臣。在这事关德川幕府存亡的战争中,他们在最后时刻选择了向敌人总大将发起冲锋。几十年前,德川幕府成立的时候,德川家的敌人差一点用一次武士冲锋杀死了德川家将军。这一次,他们也选择了同样的事情。 催着战马,破开了那些潮涌的足轻,他们越骑越快,笔直地向山谷对面的庞宁水兵们压了过来。 可这一次,他们面对的不是十七世纪的日本火绳枪。在四千把南海国线膛枪面前,他们的冲锋只是送死而已。 高举着武士刀,伊达政宗骑着那匹漆黑的西班牙大马,冲在了这一群骑士的最前面。 那是个苍老的老人,须发俱白。不停地催促着战马。他把他的“鞍斩”高举在头顶,怒瞪着眼睛咆哮着,向那些机械射击的士兵们冲了过来。 那些机械射击的水兵,是这个时代最可怕的军队。 四百步,三百步,两百步,齐射开始了,巨大的枪声中,七、百八名武士从马上倒了下去,停止了他们生命中最后一次冲锋。 庞宁抢过了一把线膛枪,清膛,装弹,一百步。压膛,瞄准,五十步,庞宁瞄准伊达政宗的胸甲,射了出去。 伊达政宗手一抖,显然是中弹了,再没能抓住他手上的武士刀,他把那把名刀掉在了山谷里。但载着他的西班牙黑马却不知道,还在往前面冲锋着。 紧接着南王的射击,士兵们的第二轮齐射开始了,伊达政宗身上射出了十几道血箭,倒在马下。 黑烟散开的时候,前面的山谷里,已经再也看不到一个武士。 战争结束了。 武士们战死之后,远处的足轻们立即变成了一群农民。他们失去了军官和领主,失去了战争的意义,慌不择路地往山峦和谷底之间逃窜而去。 邓阿奇的骑兵们拍马追了上去,挥起大刀在山石间追杀着那些溃兵,把鲜血染红了整个山谷。 南海国的步兵们没有追上去,他们把头盔扔上了天空,齐声怒吼, “我们赢了!” 那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在山谷之间回旋,吓得最远处擅自撤逃的日本各藩藩兵们不敢回头。 庞宁骑着自己的德国大马,一路跑到了伊达政宗的大黑马身边。看了好久,他哈哈大笑起来,一把将那匹大黑马马缰系在了自己的马鞍上,他畅快无比地大声吼道。 “我们赢了!” 看了一眼远处的秦明韬,庞宁仰天吼道, “日本是我们的!” www.ptwxz.com 二七零节 困扰的马尼拉总督 .施尔瓦站在马尼拉王城总督府的窗口。看着生理人,或者说中国人所居住的八连城,皱眉不语。 “主教大人,你知道我是个虔诚的人,我不喜欢那些异教徒。我一直认为,国王应该集结所有船队发起一场圣战,把这些异教徒从东方的岛屿上抹掉。” 在十七世纪的欧洲,天主教的神权拥有极高的地位,甚至凌驾在国王和领主的世俗权力之上。这个时代,数不尽的贵族和平民,因为言行不慎被认定为信仰不坚,被异端裁判所判处极刑。在这个时代的欧洲,教廷对于欧洲平民来说是神圣无比的。谁得罪了教廷,谁就会被人民抛弃,很快玩完。 即使在遥远的吕宋,马尼拉大主教的地位是极高的。对于一些重大的事情,马尼拉大主教拥有相当的话语权,甚至决定权。 一身贵族礼服的西班牙施尔瓦公爵看着大主教,用一种贵族的遗憾口吻说道,“我和主教大人你一样,厌恶这些异教徒。他们信仰魔鬼。拒绝接受神父的洗礼。每天和这些人生活在一起,马尼拉的日子真是糟透了。” 把手上的红茶朝外面的生理人扬了扬,施尔瓦公爵无奈地扬眉说道, “主教大人,你知道吗?我是十分不愿意来马尼拉的。都是我的姑姑,那个絮絮叨叨贵妇人的欺骗,让我无奈成为这个海岛的总督。” 马尼拉主教是个老人,他似乎对总督的虔诚言语感到十分有趣,笑着看着施尔瓦公爵,没有说话。 “但是…” 话锋一转,马尼拉总督无奈说道,“但是,既然成为了总督,我就必须关注西班牙在远东的利益。到了今天,我不得不说的是,生理人实在太厉害了。” 走到那张并不完整的大东亚地图下面,施尔瓦指着庞宁占据的婆罗洲北部,指到了科劳港所在的位置,然后又指了指台湾岛。 “那个海盗,生理人的海盗,主教大人你知道吗?他叫庞宁,四年前,他只有几条小破船,是个抢劫荷兰人的海盗。但现在,这里,这里,和这里。到处都是这个庞宁的地方。” 马尼拉大主教不知道总督什么意思,眯着眼睛看着那张模糊的航海地图,没有说话。 施尔瓦看了大主教一眼,有些神情恍惚地比划着海南岛和日本四岛的距离,摇了摇头。然后,他摊手说道, “主教大人,或许你还不知道,这个庞宁征服了日本。” 听到这句话,身着白袍戴着高大主教冠的马尼拉主教愣了愣,惊讶地连声说道, “这不可能,席尔瓦公爵,这不可能。日本人是一个很大的国家,人很多。” “很遗憾,这是事实,主教大人。昨天晚上从圣萨尔瓦多城过来的快船,带来了这个消息。这太可怕了,这个生理人用一万人打败了日本的十万人。主教你知道吗?十万人!那些武士是纸糊的,早知道这些武士是这样的不堪一击,我就带着我的四个护卫去征服日本了。” “这真是糟糕透了。这个海盗,这个庞宁快要席卷整个远东海洋了。” 似乎因为庞宁征服日本的消息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席尔瓦茫然地看着那张硕大而粗糙的航海地图,有点失态地絮絮叨叨着, “国王真应该集结一支舰队来远东,把这些信奉魔鬼的异教徒从地图上抹掉。这件事很重要,比加勒比的战争更重要,比打败那些英格兰海盗更重要。” 听到席尔瓦的话,马尼拉大主教诧异地走到了地图边上,看着遥远的日本四岛,马尼拉大主教想着什么,没有说话。 席尔瓦把瓷杯放到了桌上,看着大主教的表情。 终于,他还是把自己的话说了出来。 “主教大人,我不得不遗憾地说,马尼拉已经无法支持东夷岛北部的圣萨尔瓦多城了。” 马尼拉大主教似乎已经猜到了这句话,点了点头。 席尔瓦从老人的平静面庞中得到了更多的勇气,吸了口气说道, “圣萨尔瓦多城的驻兵,城堡,都是为了和日本人的贸易而设立的。开销很大,主教大人。九年前,德川幕府因为我们要求派遣神父传教的问题,拒绝继续和我们贸易。那些该死的异教徒!但是我们没有放弃努力,主教大人,因为我们相信,主的光辉应该照耀在远东的每一个岛屿。” 马尼拉大主教看着席尔瓦公爵,没有说话。 席尔瓦有些紧张,指着巴达维亚的方向大声说道。“主教大人,我们和那些卑鄙的尼德兰人是不一样的,他们可以为了金钱抛弃信仰。他们抛弃了信仰,只为了让异教徒同意他们的贸易,我因为和他们同处东方感到羞耻。西班牙人和这些卑鄙的尼德兰人是不一样的。” “但是,他们的卑鄙也结束了。生理人庞宁征服了日本。” “庞宁在整个远东追逐着卑鄙的尼德兰人,把尼德兰人卑鄙的舰队撕成碎片。现在庞宁征服了日本,尼德兰人的日本贸易结束了。” 席尔瓦握紧了拳头,似乎对荷兰人的遭遇有些兴奋。但是很快,他又无力地把拳头松开了。 “但是,很遗憾,庞宁对我们也一直不友好。” “他记恨我不给他最优惠的马尼拉税率,说我在他的丝绸贸易 中窃取了无数的金子。天啊,他那时候只是一个铤而走险的小海盗,凭什么让我给他最惠税率?” “他是个疯子!” 摊了摊手,席尔瓦无奈地说道, “显然,庞宁将垄断日本的贸易了,现在他手下有一百多家商人,几百条船。他的每一艘战舰都有几十门炮,开得和风一样快,没有人明白那是怎么做到的。我们和日本恢复贸易的希望消失了,圣萨尔瓦多城一切开支无法维持。我们不得不把士兵,船只和勤杂人员全部撤回来。” “马尼拉无能为力,马尼拉太弱小了,现在只能选择和庞宁合作。国王真应该忘掉布宜诺斯艾利斯,他应该集结一支舰队来远东。” 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席尔瓦公爵竭尽一切努力在大主教面前强调自己的难处,有些无奈地重复着最后一句话。 “很遗憾,主教大人,我们无法保护圣萨尔瓦多城的传教了。对日本的传教努力,恐怕也难以开展了。” “主教大人,我很遗憾。这真是糟糕的一天。” 说完最后一句话,席尔瓦公爵看着主教,再没有说话。 席尔瓦希望大主教能够理解西班牙的捉襟见肘,这是公元一六三三年的马尼拉,这已经不是十六世纪的西班牙帝国了。英格兰人,尼德兰人,都在挑战者西班牙的权威。今天的西班牙,虽然依旧被视为海洋强国,但并不是昔日的霸主。能够保持住马尼拉丝绸贸易的贸易量,已经算是很好的局面了。 那个令他感到可怕的生理人庞宁以后会如何,不是席尔瓦可以考虑的东西。 现在,席尔瓦只希望不要因为这个事情,被马尼拉大主教厌恶。教廷十分重视东方的教义传播,对任何失败都是不宽容的。一旦被教廷评价为无能,或者不虔诚,席尔瓦和他的家族都会碰到大量的困难。有时候,这比西班牙国王厌恶自己更可怕。 席尔瓦无奈地看着大主教,等待着他的回答。 好久,马尼拉大主教才对席尔瓦点了点头。 “我知道,席尔瓦公爵,西班牙无法在所有地方获得一切。把一切责任压在你身上,是不应该的。” 席尔瓦舒了口气,点了点头,表示他对大主教的理解表示感激。 “席尔瓦公爵,实际上,圣萨尔瓦多并没有太大的作用。那是一个孤城,我派去的神父甚至不能走出城堡一百步。” “至于日本,那是一个顽固的国家,外交上的努力和慈祥的感召,都是无法打动那些野蛮人的。” “但现在,席尔瓦公爵,你知道吗,我看到了希望。冈萨雷斯神父是我安排在庞宁的船上的,现在他在东夷岛的北港建立了一个简陋的教堂。既然生理人庞宁允许我们在北港传教,既然庞宁征服了日本,我相信,庞宁会让我们在日本传播教义的。这是一个机会。” 席尔瓦愣了愣。这才明白为什么大主教有些高兴。 摇了摇头,席尔瓦惋惜说道,“大主教,我不得不说,你不了解庞宁。” “他是一个野蛮人。他除了金钱,不相信任何东西。或者说,他可以为了金钱,相信任何东西。他是不可能改变他对金钱的信仰的。” 马尼拉总督对庞宁的映像不好。很多次,庞宁一言不合就和他撩袖子。南海人的海军很多次差一点和西班牙人打起来,但转眼间,为了把南海国产出的丝绸卖到欧洲,为了赚取西班牙人从南美挖来的银子,庞宁又会若无其事地写信要求贸易。席尔瓦对庞宁的映像很不好,认为庞宁是一个尼德兰人一样的商人。 马尼拉大主教没有和庞宁打过交道,不了解这个生理人。听到席尔瓦的话,他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 不过显然,他不在乎庞宁是个什么样的人。 看了看席尔瓦,大主教点头说道,“是啊,你应该从圣萨尔瓦多城撤回来。我觉得庞宁不喜欢你们待在圣萨尔瓦多,那样似乎是在威胁着生理人的领土。那个岛屿是生理人的,毫无疑问,你们应该撤回来!” 席尔瓦愣了愣,诧异地看着大主教。 但是马尼拉大主教并没有看他,只是皱眉说道, “你们应该撤回来,而我,我会和冈萨雷斯联系的,为了日本的传教,我们需要kao近庞宁。” www.ptwxz.com 二七一节 大明次辅温体仁 .ian嘴唇。 “皇上这么出迎阁臣,会否失了礼制?” 深深的紫禁城中,大明天子朱由检正站在平台之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 但一听到“礼制”两个字,王承恩身边的朱由检脸上,黑了下去。听到王承恩所说的这两个字,朱由检立即想起了那帮奏折不停的言官,那借着“礼制”之名百般辱骂自己的言官,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不自觉间,年轻的天子脸上竟有了些怒气,转头怒视着旁边的说话人。 好久,崇祯才意识到说话人是从小就跟着自己的小太监王承恩,渐渐把脸上的阴云渐渐散去了。 “王承恩,礼制二字,以后在内廷中不提也罢。” 大明朝子民万万,皇帝却只有一个,管理起来着实不容易。这无上的皇权要辐射到万万子民身上,有前廷和后廷两个渠道。所谓前廷,大多数时候指的是早朝,是高度制度化,礼法化的朝廷。地点在紫禁城前三殿。而后廷,则是皇帝具体处理奏折操持国政的地方,并没有太僵硬的制度。 万历皇帝被文官们贬为三十年不上朝,以至于大量的文官愤怒之下挂印而去,许多文官职位没有人担任。但实际上,万历只是不上前廷早朝,不鸟文官的威逼而已。万历朝的内廷一直运行良好。太监和心腹官员们管理着硕大的帝国,不但运转良好,而且赢得了三次大征的胜利。 万历时代的大明朝,往北摁住了蒙古人,往东打败了日本人,往南吞并了西南羁縻土司。虽然没能让击败文官,让自己的小儿子继承自己的皇位,但万历死去的时候,确实给光宗留下了大量的银子。 三十年不上朝,那许多文官职位无人担当,帝国反而强盛。可见这早朝,这文官,绝不是强国富民的一群人。 在万历的时代,努尔哈赤根本就是个不上台面的小部落领袖。即便是天启时代,老贼努尔哈赤也根本不曾威胁到中原帝国的根本。无论如何,建州女真也只有二十多万人而已。但等到崇祯干掉魏忠贤,重用东林党后,二十万人的领袖,也许还没有大明朝一个县令子民多的皇太极立即就冲破了长城,杀到了北京城下。 崇祯虽然年轻没做过皇帝,但也 不傻。查来查去。他发现问题出在东林党身上,是东林党一力推举的袁崇焕款通鞑子。虽然后世满人为袁崇焕翻案了,但在崇祯朝,满朝上下对袁崇焕款通鞑子一事,是没有异议的。 因为袁崇焕的事情,崇祯再也不敢重用东林党。而一旦不重用东林党,东林言官的谩骂立即就像暴风雨一样洒了过来。这两年,崇祯听到礼法两个字就恼火。 “你莫要学曹化淳,说这些无用东西。” “那些腐儒的空言虚谈荒唐言论,都是害国误民的东西!在内廷中不提也罢!” 王承恩偷偷看了一眼天子的脸色,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低头说道,“王承恩知道了。” 崇祯六年的朱由检,已经不是崇祯元年的朱由检了。此时崇祯在安抚势力奇大的东林党同时,也在积极地打造一个去党人化的大明。如今他提拔重用的一干重臣,都是和东林党划清界限的。内阁首辅周延儒虽然也结党营私,但只要不和东林党抱成一团,就不会威胁到崇祯的皇权。 崇祯也需要内阁首辅周延儒的那一派,为他抵挡东林党的枪林弹雨。所以他容忍周延儒朋党结众,贪墨营私。 而内阁次辅,东阁大学士。万历二十六年进士温体仁,才是朱由检真正想重用的人。 不为别的,就因为温体仁素来不党不群。 平台召见,在有明一代,往往天子召见重臣商量国家大事的惯例。今天崇祯在平台召见的,就是温体仁。崇祯不但把温体仁召了过来,而且亲自迎到了平台之外。 甬路之上,身着御赐蟒袍的温体仁走了过来。 温体仁一路上低头想着什么,脚下很沉。那通向平台的道路,本来是一个大臣值得引以为荣的道路,但此时他走得有些犹豫不决,倒似乎前面有刀山火海,需要极大的勇气才能跨进去一般。走到了甬路的尽头,温体仁抬起了头,这才发现平台上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天子。 天子站在平台之外,迎接自己。 脸上一白,温体仁突然间怔了一下。但很快,他反应过来,快步跑上了层层丹墀,赶紧要跪在天子面前。朱由检用力拉住了他,大声笑道,“免礼,免礼。温阁老终于来了,朕等得好苦。” 崇祯之所以召见温体仁,是因为温体仁昨天送来的一个折子。 前天消息传到了京师,从日本商人那边传来的消息,说庞宁和秦明韬在日本大败德川幕府十二万联军。对于大明朝的京师百姓来说,南海叛贼和日本倭寇。似乎都隔得太远了。这个消息,并不比西北的叛乱更引人注意。但温体仁却对这个消息极为敏感。 但这个消息,却让温体仁惊讶莫名。 温体仁是个不甘寂寞的人,对官场上的种种来往只求敷衍,却自认为是王佐之才,一直关注着天下大势。对南面那五个奇怪叛逆的举动,温体仁尤为关心。突然得知秦明韬和庞宁已经拥有如此羽翼,温体仁惊讶无比,辗转反复一夜未眠。 昨天,他把满腹忧患,把自己的中兴之策写成了一个折子,送进了紫禁城。 写完这个折子,温体仁才舒了口气,一头睡了过去。 但今天早上醒过来,他却后悔了。听到皇帝平台召见,温体仁竟有些进退两难。 温体仁收回了跪姿,跟随天子走进了平台,受赐座。果然,一坐下来,朱由检就直奔主题地打开了话闸子。 “秦明韬此番联合海贼庞宁,利用兵器锋利,在岛国上击溃日本十二万联军,声势惊人。” “如此大事。满朝文武竟没有一个人议论。若不是温阁老的折子,朕当真以为是假消息!所以才无人关注!” “也只有温阁老,为这事上了折子。折子朕看了。朕以为,甚善。” 崇祯害怕秦明韬。去年打退皇太极那事,虽然朝廷表面上嘉奖孔有德,装作是孔有德立功。但实际上,那只是自己给自己找台阶罢了。大明朝的皇帝和百官都知道,鞑子是秦明韬打回去的。鞑子已经很可怕了,盘踞在辽东岛上,随时有能力从水路直扑直隶的秦明韬显然更为可怕。 听到秦明韬联合庞宁打败日本人的消息,崇祯这几天都没睡好。 “这是臣份内的事情。如何敢劳皇上褒奖。” 崇祯见温体仁面色发暗,似乎不愿意多说话,有些不明白地愣了愣。但崇祯并没有深思,倒是直奔主题地说道, “温阁老,你说贼人以前向海贼刘香出售过火炮?此事可有确查?” “此事是熊文灿去年在奏折中所说,应该无疑。五源贼人唯利是图,只要价格合适,并没有不可卖之物。” 听到这句话,崇祯点了点头,欣喜说道, “若是如此,此事看来确有希望。你所说的购买贼人军械,训练新营一事,深得朕心!贼人之所以能够远征日本,正是因为其铳炮精良。倘若这些武器能为我大明所有,以我大明之人力,何愁不能重整天下?” 崇祯在御案前踱了几步,点头说道,“朕明日就要召集群臣发起廷议,就议你的这个折子。无论作价几何,都要和贼人买些轻便将军炮,买些那种远射铳!回来让匠人仔细研究,倘若能仿制一、二,大有裨益。” 崇祯说完这话,一脸期待地看着温体仁。 看了看崇祯桌上的折子,吞了口口水,温体仁却没有搭腔。 自己上这个折子,是想和崇祯说一番自己的见解。自己也是被贼人打败日本的事情震惊了,一时间没有想清楚。这折子当时倒是写得洋洋洒洒,大谈兵器对大明的重要。 结果说来说去,温体仁还是把自己绕进去了。 廷议一开,东林群臣肯定要反对购买军械。买军械是要用银子的。本来砸到辽东的银子,多多少少都会流一部分到那些文臣的口袋里,如果挪去买军械,对那些朝臣是真金白银的损失。俗话说不要断人财路,即便是皇帝也一样。和贼人买军械。就要影响东林党的财路。 当初徐光启和弗朗机人买新式火炮的事情,被无数言官骂得狗血喷头。说到底,就是钱的事情。所谓廷议,就是皇帝和东林群臣斗法。天子的意思,显然是要自己在廷议上据理力争,为天子冲锋陷阵。 明天如果真的廷议,温体仁这个折子,也肯定会被东林诸臣全力反对。上次花钱让吕策出兵平西南,是被逼的没办法的非常之计,再不解决彝人问题,两广也许就全没了。但现在不同,这个购买军械的路子虽然可以巩固根本,但那些党人哪里会管你根本不根本啊。不到生死存亡,那些党人是不会吐出口中的肥肉的。 东林党的势力,上掌朝纲,下控舆论。可以在朝堂上用告状告死你,也可以在民间用舆论骂死你。逼急了,东林党可以让妓院勾栏里的妓女都以骂你为荣。这还是名面的,是说的过去的,暗地里,那些进士们还不知道还有多少手段。 这是一个庞大的集团,是一种社会性的力量,可以动用的人力物力极大。不是某一个官僚,甚至不是皇帝可以独力抗衡的。当年天启皇帝培养了那么大一个阉党对抗清流,都莫名其妙吃仙药死了,一个温体仁算什么? 和东林党对抗,还当真需要一点勇气。 看着温体仁的脸色,崇祯吸了口气,渐渐明白了温体仁的顾虑。 “关于此事,朕一力支持温阁老,阁老还有什么顾虑么?” 温体仁看了看朱由检,没有说话。 天子一力支持,倘若是个朝堂之外的百姓听了,大概会觉得已经拿到尚方宝剑,可以轻松克服一切阻力。但实际上,只有在这崇祯朝的朝廷上混几年,才知道这句话是多么无力。要知道,崇祯皇帝当初为了不得罪文官集团,连第一任内阁成员都是通过枚卜,也就是通过抽签抽出来的。 何其荒谬,又何其现实。 看了看自己官袍上的补子,温体仁叹了口气。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以后会被东林党骂成怎样的jian臣,他温体仁顾不了,也没法顾了。当初天子派杨鹤去甘陕主持流贼招抚,明知道是死路,那信奉“君子不群”的老人杨鹤,不也磊磊落落地就这么去了么? 他温体仁既然想一展平生抱负,做那张文忠公第二,除了忠君这一条险路,又还有别的办法么?张居正张文忠公权势那般,在文官集团的阻力面前敢大声说“兰芳当道,不得不锄”,最后却也是悲剧收场。 有些事情,又怎么顾得上呢? 抬抬了前襟,温体仁站了起来。 “温体仁不敢负陛下之望,明日一定会据理力争,舌战东林。” www.ptwxz.com 二七二节 日本臣服 .擒贼擒王,在石见银山修整了几天后。南海国的新胜之军分为水陆两队,浩浩荡荡往德川家的据点,关东平原上的江户开去。 所谓江户,就是后世的日本首都“东京”。 庞宁的海军走水路,往西绕过关门海峡,然后转东经四国岛北部的濑户内海到达大阪,再进名古屋和秦明韬会和,最后开往日本关东平原。而秦明韬的改水军则走陆路,经过日本日本西部的主干道“山**”,取日本京都,大阪,名古屋,沿“东海道”逼近江户城。 不是南海国没船装全军一万人,而是庞宁硬要秦明韬走陆路,故意让改水军炫耀武力。南海人的大军,昂然走在日本的主干道上,俨然已经是日本的征服者。 南海人,的确已经是日本的征服者。 听说南海人经过,日本大小诸侯无不是战战兢兢,乖乖清出道路,没有一个敢做出敌对行动。 南海人在石见银山大败幕府军的消息早已经传到了日本各地。如今的日本没人敢和南海国为敌。虽然远征的改水军现在只有五千多人,但盛名之下,这五千多人气势完全不一样——既然南海人能够以一万人打败十二万人的幕府军,那需要多少人,才能击败南海人的五千多人? 四万、五万人,那不是一个地方藩镇所能动员的兵力,只有原先的德川幕府能够召集。 德川幕府已经崩溃了。 南海国拥有海船数百,随时可以杀到日本任何一个地方。光论陆地上的战斗力的话,也比原先的德川将军家强大。倘若惹怒了南海人,南海人反手就可以灭掉任何一个日本诸侯。日本的大小诸侯们,除了臣服这个选项,并没有第二个选择。 反过来说,如果能和南海人建立合作,则能在接下来的诸侯混战中立于不败。日本大名之间的战争,规模大多数只有几千人。南海人若能稍微支援一下,对于战局的影响是决定性的。实际上,石见银山一战结束后,南海人已经实际上成为了日本的最高仲裁者。 但南海国在日本的统治秩序,还没有建立起来。岛国上那成百上千的大小领主,武士,正处于最关键的时刻。 都知道南海人是为了贸易权而向幕府开战的,诸侯们不敢怠慢,纷纷主动要求和南海国贸易,向南海国送来了表示俯伏的书信。 改水军所过之处,附近的日本诸侯都把最好的大米和肉食摆在路上,供改水军取用。大名们带着家臣、武士离开山头城堡,匍匐在改水军经过的道路两侧。以示臣服。 不少藩镇为了表示臣服之心,还带来了儿子作人质,一同跪在道路两侧,希望用这种古老的契约方式,让穿越者承认他们的领土权。其中一些胆大的,还希望用谪长子做人质,使得穿越者相信他们,向他们出售大筒和铁炮。 一路上,那些谦恭跪在路边的武士脑袋,成为了一道别样的风景。改水军那些雄赳赳的汉子们昂着头走在土路上,隆隆的几千马蹄在土路上踏过,扬起土尘无数。而那些武士们却始终趴在道路外,不敢抬头。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弱者的尊严无从谈起。 秦明韬收下了书信,但没有答复他们。 ?。一路往东,改水军渐渐kao近大阪一带了,进入了日本的京畿平原。道路两侧渐渐繁华起来,绿水青山越来越少,而大片大片的水田开始出现。道路交叉的地方,能够零星看到几家米店,布店什么的。而道路两边。赶过来表示臣服的领主和武士也是越来越? 和山**山区里的武士不同,京畿平原的领主们显然更为变通。除了书信、补给品和人质,他们甚至带来了大量的甜点,名刀,宝物,甚至是漂亮女人作为讨好南海人的礼物。 一个身着和服,没有涂抹胭脂的清丽女子跪在家族中的男人身边,跪在一座小桥后面。那是个极其漂亮的日本女人,甚至引得此时满腹骄傲的改水军大兵纷纷侧目,看个不停。 常文广经过那个女人时候降低了马速,看了好久,忍不住tian了tian嘴唇。 看了看前面的东王,常文广朝女人身边的中年武士大声喝问, “你们是哪个来的?” 那个藩主看了看常文广身上的铠甲,脸上一喜。他立即明白,眼前的常文广是个说得上话的人。 和先锋军一样,改水军也有一套制式军服,是秦明韬仿制十九世纪的欧洲军装设计的,很是精神。但是精神与否,只是穿越者的个人感觉,这个时代的汉人并不喜欢十九世纪的欧洲军装。那简练的衣着风格,在大兵们看来如同傻子,对士气没有任何提高作用。 实际上,在辽东培养一个能做近代军服的裁缝,也是需要时间和成本的。到了辽东之后,在鞑子和大明的夹缝中开拓领土,百业艰难。 秦明韬并不像吕策,秦明韬对近代军装没有那么强烈的偏执。面对实际困难,秦明韬后来就不强求军官穿制服了。 很快。改水军的军官们就开始搜集最华丽的盔甲,穿戴起来。 常文广此时穿的,就是一套极为威风的盔甲。高大的头盔上有一个醒目高耸的金色装饰,精钢打造的整体肩甲、鱼鳞裙甲闪闪发光,还有他身后那几个挺胸昂头的全身甲骑马亲兵,都在显示着常文广地位的不同一般。 如今的常文广,是一个手握重兵的南海国将军。昔日的昌化县乞丐形象,早已经找不到任何踪影。 听到常文广喝问,女人身边的北条家家主匍匐着往前挪了一步,伏地喊道, “见过大将军,我们是狭山北条家。” 狭山藩是京畿平原的一个小领主,领地内只有一万多子民。 不过北条家虽然现在没落,历史上却极为显赫,曾经是日本战国时代的名族。如今的北条一族,在中国诗歌、中国乐曲这些贵族文化上依旧有很深的造诣。当然,南海人对他们的文化修养没有好感,他们唯一可以讨好征服者的,就是家族中漂亮的女儿了。 常文广愣了愣,没想到这个日本领主居然会说中国话。好奇地打量了这个北条家主一眼,常文广又看了旁边那个漂亮女人一眼,tian了tian嘴唇。 把那女人看了好久,常文广“驾”一声。快马朝队伍前面骑过去。 几十面火红的秦字大旗后面,秦明韬和赵德骑马走在整个队伍的最前面。秦明韬没有看道路两侧的跪伏武士们,只看着最东面的平原,似乎在想着什么。 常文广追了上来,并马骑在秦明韬左边。他小心地控制马速,使自己刚好落后秦明韬一个马头。 看了看若有所思的东王,常文广讨好说道, “殿下,日本也不错啊。” 秦明韬没有回头,依旧只看着远处的平原。 叹了口气,常文广摇了摇头。喟然说道,“殿下,辽东太冷了。这越往北越冷,军官和老兵都是南海人,实在是受不了了。你说南海国那气候,和辽东,能差多少啊?” 常文广突然把手伸了出来。 “殿下你看,去年冬天我生了一手的冻疮。那时候去皮岛打鞑子,我差一点都没法开炮。” 听到这话,秦明韬从思绪里抽出身来,看了看身边的常文广。 秦明韬右边,骑在马上的赵德看着严肃不过的常文广,大声问道,“常大炮,你又怎么了?看上桥边那个女人了?” 常文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过很快又正色说道,“殿下,三将军小看我。倒也不是一个女人的问题。” 看了看后面那匹漆黑的西班牙大马,常文广瘪了瘪嘴。 那匹马是幕府军总大将伊达政宗的坐骑,庞宁送过来的。实际上,这一战中所有的缴获,包括几万把火绳枪,大量的足轻侗甲,足轻长枪,庞宁全部塞给了秦明韬。对于在辽东拼杀,史班不太支持的秦明韬来说,这些东西确实很可贵。 东王和南王之间的事情,对于日本的未来秩序,如何统治,怎么分利,常文广不是很清楚。但在常文广看来,南王把战利品全部交给改水军,又让改水军走陆路炫耀武力威名,而自己走水路的种种行为,似乎意思很明确了。 “殿下,南王习惯在海上做买卖,肯定是不喜欢上陆地的。我看南王的意思。是想让殿下留在日本,做日本的国王吧?” 常文广偷偷看了看同样皱眉不语的赵德,大咧咧说道,“殿下,要我说,日本也挺好的,辽东太冷了。” “那天喝酒时候,南王喝多了,醉醺醺和我说什么,虽然日本山地多,其他地方不好统治,但关东平原沃野千里,好管。关东平原稍微经营一下,可以养百姓三、四百万。南王说,只要东王一句话,他就帮东王全部打下来,一个城一块田都不差地送到东王手上。” “南王说什么,日本到处都是小河小山,到时候水利建设一下,关东平原说不定可以养一千万人。有喝不完的酒,看不尽的女人。” 看了看秦明韬的脸色,常文广小心说道,“南王那天喝多了,和我吹牛,说如果东王愿意留在日本,他石见银山也不要了。以后日本的一切东西,都由东王一个人说得算。” 常文广呵呵笑了笑,咧嘴说道,“南王真是喜欢胡说八道啊。” 秦明韬见常文广还是说出了这事,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赵德看了看秦明韬的脸色,转头对常文广骂道,“常文广,这事殿下自有主意,你多说什么!我们是中国人,待在岛国算什么?” 常文广咳嗽了一声,转头看向另外一边,不敢再说。 秦明韬看了看有些失望神色的常文广。 好久,秦明韬才点头说道,“常文广,你儿子‘石头崽’三岁了?” 常文广愣了愣,转头回来笑道,“是呀,殿下,石头崽会说话了。我一直担心他是哑巴呢,四月份时候突然就会说话了,突然间全会了。” 常文广的第一个儿子,小名叫做石头崽。他一直没有给这个儿子取名。流民出身的常文广这些年在改水军里识了字,按说给儿子取给名字没问题。但平日里,他时常在秦明韬的身边旁敲侧击,以自己是个粗人的名义,总缠着秦明韬给他儿子赐个字。 在这个时代,吃兵饭的人总 喜欢让大帅给自己儿子取名字。与其说是要秦明韬给他儿子想个好名字,倒不如是给自己的儿子和改水军领袖之间,加上一层精神上的联系。 看了看秦明韬,常文广眨了眨眼睛,又旁敲侧击说道,“殿下的名讳真气派,一看就是气派大家族的谪子。要咱儿子也能取个体面的名字,那能多好啊!” 秦明韬点了点头,看着道路左边。那里铺着一张白色帆布,几个地方领主在帆布上摆出了好多茶水和甜点,殷勤地跪在帆布旁边。 “日本的日子,是比辽东要好。南王前几天絮絮叨叨,那意思是想我们留在日本,不要去辽东了。如果我们改水军彻底控制日本,南海国和日本之间的买卖会好做很多,不需要他整天和这些领主纠缠了。” 吸了口气,秦明韬摇了摇头。 “但是,日本不行。” “辽东很苦,但是辽东,也有不平凡的地方。不去辽东,如何打鞑子?我们留在日本关东平原,控制日本,都做岛国的富裕领主,但华夏子民却被鞑子和流贼侵扰得难以聊生。” “大道虽苦,但这个民族,也终要有一些人出来担当。” “换一句话说,中国之大,我们的事业,也不应是小小日本可以局限的。” 秦明韬是大家族出身的。穿越之前,秦明韬自幼被家族中的叔伯赏识,从小就志存高远。来到这个时代,和四个穿越者一起打拼出了南海国的根基,秦明韬希望自己能做些什么,绝不愿意守在海南岛上垂垂终老。 这一番话,秦明韬说得很慷慨。但他的慷慨,并没有让流民出身的常文广有所共鸣。秦明韬看了看常文广,见他有些打不起精神。 点了点头,秦明韬转口说道, “你觉得我的名字好,那我就从我的名字里取一个明字,从辽东二字里取一个东字。我给你儿子取个名字,就叫做常东明吧。” 常文广愣了愣,然后慢慢反应过来,兴奋得满脸通红。 他突然间跳下了战马,夸张地跪在了秦明韬马前,大声喊道,“谢东王给咱儿子赐字。咱常文广也好,咱儿子常东明也好,咱常家祖祖孙孙都是东王的忠臣。” 他声音很大,改水军的士兵们全部听到了他的话。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说给改水军的士兵们听的,好炫耀自己在东王身边的地位。总之,一时间,改水军人人脸上都lou出了羡慕的表情。 www.ptwxz.com 二七三节 德川幕府灭亡 .“下雨了啊” 看着外面的大雨。庞宁有些发呆,自言自语地说了这么一句。 铺天盖地的大雨笼在了关东平原的南面,把不远处的民居和水田全部蒙在了雨幕里。雨水从瓦片上漏了下来,渐渐把屋檐下面的木墙全部打湿。 院子里有一个大池子,池子中间有个小岛,用一个拱桥和池子外面的陆地相连。硕大密集的雨点在园池里打出了无数涟漪,在木桥上打出了无数的水花,水沫。那些水沫溅进了屋檐下,沾湿了庞宁的厚底丝绸鞋子。 院子外面,江户湾的码头上满眼的白茫茫,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得到那淅淅沥沥的大雨,在整个天地间静静地下着。 庞宁盘腿坐在屋檐下面,庭院旁边,高出地面的木头走廊上。 这里是江户码头,这个院子是码头最高处的一座小城堡里面的。如今已经是九月初,庞宁的舰队已经开到了江户湾。在几百门火炮的轰炸下,庞宁不费吹灰之力就占领了这个小码头。这个码头边的日式小城堡,现在是庞宁的前线指挥部。 德川幕府为了石见银山一战倾尽了全力,留守江户城的,只有一万兵力。庞宁这边,随船队到达江户码头的。有四千水兵和两千先锋军。在大量火炮的支援下,这些武器精良的兵力显然可以直接攻打一万兵力的江户城。但庞宁并没有那么做,庞宁留在了码头上,等待从陆路过来的秦明韬。 看着茫茫雨幕,庞宁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有点失神。 木门突然被推开了,赵如出现在木门外面。南海国的“大公子”显然很不喜欢被大雨淋湿的感觉,愤愤把身上的蓑笠扔给了门外的侍卫,一把将湿漉漉的鞋子拖了下来。 “师父,东王已经走过名古屋了。那个津藩藤堂家不但表示臣服,还派了一支两千人的部队随东王过来,说要一起进攻江户。加上这两千人的话,现在往江户这边赶过来向我们效忠的日本地方军,已经有一万人了。”看了看自己在木地板上的湿漉漉脚印,赵如咧嘴骂道, “这些不要脸的倭寇,翻脸比翻书还快。” 庞宁听到赵如的报告,并没有回头。看着外面的雨幕,他只是 点了点头。 赵如看了看庞宁,凑了过来,盘腿坐在庞宁的旁边。 “师父,东王这一路过来,沿路上一大堆诸侯都使劲向东王表示效忠,但听说他都没答复啊。刚才有船从名古屋过来,说东王派人用快马把那些效忠信全部送到我这里来了,明天就能送到。” 庞宁愣了愣,转头看着赵如。那从来都是精神奕奕的眼睛里。此时带着浓浓的失望。 赵如看着师父的表情,没有说话。 庞宁想了好久,脸上突然有些不自然的神色,近乎发呆的看着那一院子的雨点。那种脸色,是一种极度失望,失望得以至于毫无办法的表情。庞宁那种神色,让赵如有些诧异。 原先在五源谷时候,师父每天琢磨的都是怎么沾花惹草,怎么和昌化城里的公子们吟诗作对,有时候遇上麻烦,师父时不时会lou出这种失望和无奈的神色。但自从在南海杀进杀出做海盗,在嵌山港,在澎湖和郑芝龙血战,一次次从血泊里撞出来后,赵如已经很久没看到师父脸上有这种表情了。 赵如吞了口口水,不知道说什么好。 “辽东有那么好么?” 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庞宁转头看了看赵如,说道,“日本有一千多万人,以秦明韬的兵力和谋略,我们再配合他。可以逼迫那些地方领主向他交税。不需要多,一个人若能收半两的人头税上来,一年就是五百万两。秦明韬若是留在日本,可以用这么多银子练很多兵。” 见赵如没有说话,失望的庞宁似乎很不高兴,大声说道,“不对吗?他喜欢搞水利,我们帮他!” 见师父的样子,赵如赶紧点了点头。 庞宁看着赵如的表情,渐渐有些恼怒,压迫性地大声说道,“日本的水很多,关东平原到处都是小河。把水利修起来,我们有船!可以从两广移民强运一千万汉人过来,到时候都是他的子民!石见银山,还有全日本的关税,这些财富,到时候都是他的。比辽东多多了,对不对?” 赵如有些受不了庞宁的威压,把身子一缩,讨好地点了点头。 庞宁看着赵如的表情,突然发现自己有些失态。这些话,和赵如说有什么用?转头看向庭院里,庞宁停住了话。 好久,庞宁才转口说道, “若是东王愿意留在这里打理日本,南海国的日本贸易会更顺利。那些日本领主都是些见风使舵的家伙,kao一时的威势统治他们,终究不可kao。东王若是能留在日本。对我们,对改水军,都是大有裨益的事情。” 见师父把那种恐怖的威压撤掉了,赵如才舒了口气。 把缩起来的脑袋伸了出来,赵如静静地坐在旁边,和庞宁一起看着庭院里的雨。 好久,赵如才说道, “师父和四王一起白手起家,算得上是生死之交了。南海国现在蒸蒸日上,但是对比敌人来说越强,大家就走得越散。师父,你这么想把东王留在孤悬海外的日本,是不想看到事情变得不可收拾吧?” 穿越者虽然开明,但有些话,却是禁区。整个南海国,也就赵如敢在庞宁面前说。赵如看了看庞宁的脸色,鼓起勇气大胆说道, “师父所图不多,有几个海岛有一生富贵,师父就心满意足了。但是师父,他们和你不一样啊。” ※※※ 天守阁里,德川家光盘腿坐在地板上,正在和増上寺的僧侣说着什么。一幅极其豪华雄壮。面积巨大的金色屏风安放在房间的中间。那屏风上用夸张的手法,绘制了日本京都的繁华景象。巍峨壮阔的大小建筑,成百上千的各色人物,被金笔画就的无数金云衬得光彩夺目。 这样一幅屏风摆在屋子正中间,把整个天守阁映得璀璨生光。 在此时的江户城中,这样的屏风着实有些刺眼。 一声火炮巨响,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德川将军面前的僧侣愣了一下,停住了话语。显然,在码头驻扎了几天的南海人开了进来,开始攻城了。那个僧侣非常不习惯这种战争氛围,有些慌张地看了看外面。 看了好久。僧侣才转过头来,惊慌地看向德川家光。但安坐他面前的德川将军,却一动也没有动。看到德川将军那平静如水的面庞,僧侣愣了愣,慢慢回过神来。想了想,他想起了自己刚才说的话,勉强拾起了话题。 “所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但和尚刚说了一句,又被炮火声打断。城堡外面,越来越多的炮声响起,在城堡的附近炸响。紧闭的纸门后面,匆匆忙忙的武士脚步声响起,往城下跑去。很快,城堡外围的防御阵地“三丸”里,德川家的火炮也开始勉强还击。巨大的轰隆声此起彼伏,响成了一片。 增上寺的和尚吞了口口水,再也说不下去了 德川家光依旧是盘腿坐在地板上,看着面前的和尚,他默念着刚才的那一句话,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看了看身边那华丽非凡的金色屏风,德川家光淡然说道,“当年谦信公皈依佛门,不偏不倚不畏生死,以宁静之心屹立血腥的战国,以至于天下无敌。即便是横扫天下的织田信长,也不得不把这世间独有的屏风,送给谦信公以示讨好。” “谦信公之心境,实乃我辈楷模。其辞世前所说的,‘四十九年一杯酒,一期荣华一场梦”大概和你所说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是一个意思吧?” 在这最后的时刻,德川家光似乎有了很多领悟。 但看了看脸色惨白的和尚,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过了身,他把身子转向了那紧闭着木门。 看到将军转身。和尚如蒙大赦,急急跑了下去。 几个小姓走了上来,把屏风撤了下去。他们从下面抬了一个刀架上来,在刀架上摆上了长短两把武士刀。然后他们推动对面那些纸门。纸门推开,一个巨大的议事厅出现在木门的后面。议事厅的地板上,此时已经跪满了德川家的家臣。显然,这些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那几十个俯伏在地上的黑色脑袋壳,让议事厅里的气氛无比压抑。 看着这些跟随德川家直到最后的人们,德川家光吸了口气,有些说不出话来。虽然自恃定力非凡,但走到今天这最后一刻,他依旧无法淡然处之。 好久,他才平静下来,缓缓说道, “现在的情况,各家想来也知道了。加贺藩前田家倒向了南海人,派出了三千兵力正向江户赶来,要参加江户的围攻。佐竹家和上杉家联手攻击酒井家的领地。昨天快马来报,酒井大人的庄内城已经被攻陷了。伊达家那边,据说已经写信向南海人表示臣服,愿意出兵包围江户。所谓死守住江户城的念头,如今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 “几十年前,各家跟随我德川家,转战日本,立下功勋无数。正是因为各家的跟随,德川家的幕府才能建立。但一朝之间,天下尽失。” “德川家走到今日之困境,所有错误决定,都是我一人造成。与跟随德川的各家无关。” “今日,我让诸君过来,是要诸君的见证下,结束我的生命。愿以剖腹这种方式,使得诸位能够原谅,我之失策对各家所造成的灾难。” 议事厅里,几十个黑乎乎的脑袋俯伏在地板上,没有一个人说话。 “德川家的天下,将和我的生命一起,结束在江户的天守阁上。” www.ptwxz.com 二七四节 臭都的新机器 .琼州府,昌化州。 原先的小县城。如今已经变成了一片工业区。三横三竖的主干道两侧,纺纱厂、织布厂、丝绸厂、水泥厂、铅笔厂、玻璃厂,家具厂、铁器厂,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上百家大小工厂挤满了城墙内的每一个角落。其中有私营的小厂,也有国营的大厂,一路开到了城墙之外的北面。 按穿越者从后世带过来的眼光,那些“工厂”不算大,只有几十人,几百人的规模,顶多是后世的地区性小型工厂的规模。不过在这个时代不能那么比,在这个手工匠人的时代,这已经算是社会化大生产了。 正是这些源源不绝,批量吐出工业品的工厂,为南海国赚来了无数的原材料、人力和银子。这一片一片的工厂,支撑着南海国越来越繁荣的经济。 这个时代的工厂区,环境不太好。 没有蒸汽机,没有内燃机,目前南海国可以利用的动力只有水车和牛马。对于不kao河的地方,几十几百匹购自辽东的蒙古马,便是一家小工厂唯一的动力了。整个州城里弥漫着一股马粪的臭味。是驱动机器的马群散发出来的。如果是第一次来昌化州的缙绅,恐怕要被那股味道熏得不敢进城。 到处都是马匹的嘶鸣声,马车的吆喝声,和那股腥味混在一起,让整个州城的环境糟透了。如果说十九世纪的伦敦因为工业污染被称为雾都,那十七世纪的昌化绝对配得上臭都这个名字。 不过其实这不要紧,臭的只是工业区。 昌化州州城的住宅区已经移到了城东的小山上,和厂区隔着大概两里路。那边有规划完善的城墙,道路和排水设施。这一年来,整个州城的百姓都渐渐挪了过去。 小山上的新城里修了很多别墅,那都是昌化百姓雇佣“建筑公司”建的。 所谓建筑公司,其实就是几个南海国泥瓦匠,带着几十个广西流民成立一个工程队,然后到政府工商局去注册一下。人都说“衣食住行”,南海国的衣食两方面早已经发展了,富裕起来的百姓自然对住宅也提出了更高层次的要求。在这种需求的吸引下,不少南海国泥瓦匠成立了建筑公司,按雇主要求设计,建设房屋。 这个行业发展很快,吸收了大量的广西流民。 吕策占领广西后,名为大明广西总兵,实际上还是南海国的西王。广西的官吏依旧是大明朝的任免,但惹恼了广西总兵大人,先锋军那是说枪毙就枪毙了。所以整个广西,基本上没人敢反对吕策强运流民的事情。这一年下来,南海国陆续从广西得到了五、六十万人丁。 新来南海国的广西移民不识字,也没有操作过机器。工厂主不愿意承担对他们的培训成本。广西移民最容易干起来的是建筑业,如果说雇用一个识字的南海人需要二两一个月,雇用一个不识字的广西流民,只需要八钱银子一个月。大量的劳动力,把建筑行业的工程价格变得相当便宜。 南海国买地的手续很简单,知州赵布在小山这边建了一个新城的基础后,以基础设施的成本价把土地卖给了百姓。便宜的工程费用,便宜的工业建材费用,让这种小别墅的造价很低,总造价被控制在六、七十两左右。对于平均年收入早就超过二十两的老一代南海国百姓来说,这六、七十两真的不算什么。 小山上那一片新区里,现在全是一幢幢崭新的水泥楼房。前院后屋楼上楼下,有园子有仓库。因为都是根据居住者的要求修建,所以占地都挺大,而且没有一幢完全相同。站在路边一眼看过去,分外像是后世的别墅区。 昌化发展很快,变化的不止是这个新城。新城区的下面,太平王最近又开了一个奇怪的工厂,一个不需要牛马,也不需要水车的工厂。 这个工厂引起了昌化居民最大的好奇。今天还没到下午下班时间,几百个事情不多。从厂里溜出来的工人就挤在太平王新开的变电厂前面,爬在院墙上面,探头探脑打量着里面的神奇新机器。那转动不已的电动机,让他们瞪直了眼睛,趴在厂墙上议论纷纷。 “乖乖,真的是自己动啊!” “是连着水车的吧!” “扯!这厂子附近哪有水车,自己动的。是从那几根粗铜线上传过来的怪力!太平王的新发明” 那些议论声和专注的看热闹表情,吸引了更多的百姓过来。见厂门外看热闹的汉子越聚越多,车间里面的史班把目光从电动机上面挪开了。看了看外面的人群,史班皱起了眉头。 “这些人不上班的么?” 用毛巾上用力地擦着手上的鲸油,赵谷看了看外面的人群。 史班的大徒弟赵谷,如今已经是一个高大的青年了,担任的职位是南海国的工业部部长。名头虽然吓人,但实际上,他依旧是个奋战在科技前沿的发明家,史班的首席助手。 赵谷手上的鲸油,是昌化捕鲸队炼出来的鲸鱼脂肪。这些鲸油之所以会跑到赵谷的手上,是因为这些鲸油被史班用作了机器润滑油。听上去这种做法相当奢侈,也不环保,但实际上,十七世纪的鲸鱼没有被欧洲人大量捕杀,供应量很大。而鲸油作为机器润滑油,效果也是极好。 南海国捕鲸队是庞宁偶然创立的,当初是水兵的训练基地。但随着穿越者摊子的扩大,管好这么微观的产业已经近乎不可能。去年史班把捕鲸队分拆,连带各种捕鲸技术、器材一起卖给了十几家私人公司。那些极富冒险精神的商人们,很快就把捕鲸发展成为了一个专业化的行业。 如今,鲸油已经成为南海国工厂通用的润滑油,成为广泛交易的一个大宗商品。虽然是个不起眼的小东西。但绝不要小看这些鲸油。正是这许许多多的小东西,构成了南海国的工业体系。这些高质量的润滑油,就让南海国的制造业机械拥有了更高的精度和抗疲劳性。 比较于世界上其他地方的手工作坊,南海国在工业上的领先是全方位的。在史班的不断推动下,南海国生产出来的廉价工业品,正在凶猛地冲击着东亚的传统手工业。 看了看外面,赵谷把毛巾扔到了桌上。 “师父,这都是刘家布厂的工人,刘家布厂这几个月一直没怎么开工。跑海的海商都在日本呢,海布运不出去啊。总之啊,师父,你管他们呢,他们除了去戏楼看戏,茶楼吹牛,就喜欢看热闹。” “师父,你管他们呢!” 史班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显然有些不高兴。不过他的不高兴并不源自那些看热闹的人群,而是源自眼前的电力发动机。 在那些百姓的眼里,这机器没牛没马没水车能自己转动起来,就是顶了不起的事情了。但在史班眼里,他对这机器的现状很不满意。实验性质的电力机器,他在小南关附近的制铝厂里早已经成功制造了。现在史班需要的。是能投入工业生产,成为南海国工业腾飞动力的发电机,电动机。 如果是看个新鲜,这个不停转动的发动机,足够让十七世纪的人们大呼过瘾了。但如果要成为工业动力,史班的机器似乎还差了一小步。 史班看了看那个转速偏慢的齿轮,从地上捡起了一根碗口粗的木棍,卡在机器裸lou在外面的“输出转力”的齿轮上。 铁制的齿轮压在了木棍上,渐渐在那木棍棍身上压出了一个印子,似乎要把木棍压断。但那种挤压只推进了半厘米,没能继续。那个齿轮最终还是没能打败这根木棍。停了下来。齿轮卡住,整个发动机都停了下来。 按设计能带动大型纺织机的发动机,居然被一根木棍卡住了。 摇了摇头,史班无奈说道,“赵谷,把变压器电闸断掉。” 赵谷答应了一声,往后面的机房跑了进去。没多久,卡在木棍上的齿轮松了下来,显然从线圈那边传来的磁力已经消失了。史班皱着眉头,往后面的机房走了进去。 机房里,赵谷已经关掉了电闸,把变压器拆开了。见史班走了过来,蹲在地上的赵谷把脑袋从机器箱子里伸了出来,指了指里面的线圈。史班挪过去伸头看了看,见那巨大的线圈外面,白棉布已经变得焦黄一片,泛着一股烧焦的味道。那厚厚棉布包裹的线圈绝缘层,显然已经被电压击穿了。 “昌化这边海边海风大,不比水库那边的山里。海边空气特别潮,棉布经不住。师父,要我看,要么就降低输电电压。” 史班摇了摇头,“电压越低,输电线路上的损耗就越大。水库到昌化州城有几十里,电压再低下去,这费人费力修水库搞电力机械就有些不划算了。” 赵谷笑了笑,蹲在地上抬头说道,“师父,那水库光灌溉水田就收回成本了,这一套发电机也不占多少地方,怎么会不划算。” 史班看了看赵谷,没有说话。 赵谷蹲得脚痛,站了起来,在机房里跳了跳说道,“师父,这机器真麻烦。南王上次说干脆搞蒸汽机,那又是什么意思?” “不麻烦。我们没搞过罢了。” 史班想了一会,和徒弟说道,“蒸汽机是用热能烧锅炉,在锅炉里产生蒸汽,然后用蒸汽推动机械部件,把蒸汽推力转化成动能的一种机器。烧煤,可以在船上用。有了蒸汽机,船舶可以不用帆。要是弄得好,南王的船能跑上二十节。” “哇塞!二十节!那真比跑马还快。” 赵谷跟着史班这么久了,对各类机械都很精通。史班随口一说,赵谷就了解了蒸汽机的原理,笑了笑说道, “难怪南王整天念着那玩意。” 摇了摇头,史班从桌子下面拉出个小凳子,坐了下去。 “给他们搞了点枪炮,就一个个都不回南海国了。要是蒸汽机再搞出来,估计就不认识我史班了,我还是搞不能挪走的发电机吧。” 赵谷笑了笑,坐到了桌子上面。 “不过我听师父你说的,又是锅炉又是蒸汽,然后又转化成动能的,这玩意还真复杂。那怎么弄?会漏气吧,怕不好弄。这发电机结构倒是简单,搞几次就明白了。就是绝缘体有点难搞,实在不行,就让发电站那边降低电压吧,我看损耗不了多少。” 史班看了看那些发黄的线圈绝缘层,沉吟说道,“不降电压,我们换别的布,一个一个试,总有什么布的绝缘性比棉布好。” 赵谷咧了咧嘴,无奈地看着史班。 “师父,那可麻烦了。” 史班摇了摇头,“这是关键机器,不能凑合。这个弄出来了,我们的牛马可以全部撤掉,变成运输用的。光是动力一项,就能让工业的利润翻番。” 赵谷见师父这么坚持,跳下了桌子。 不再多说,赵谷跑到了外面去,把变电厂里几十个待命的工人全叫了出来。 “老王!老刘!买布去!买布去 !老赵,干活了!世面上所有的布,各种产地的,所有的种类的,都给我买二十匹回来。不光是布,什么能包电线的东西都买点了试试,殿下有重要试验要用!” www.ptwxz.com 二七五节 可怕的工业 .工人们全出去购买实验材料了。史班正站在变压器前面发呆,门口突然开过来一辆四轮马车。 那敞篷的四轮马车挺大,两匹马拉着。车后装着大大小小的几个陶罐,沉甸甸地压在马车上,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一个穿着青色锦衣的漂亮女孩背身坐在车子最后面,把两只脚吊在车外,一路摇了过来。到了变电站门口,马车停下,女孩有些雀跃地从马车后面跳了下来。 看清楚来人,史班笑着迎了出去。 马车上的女孩是薛平,他叔叔为了和史班做生意,讨好性地把没了爹的薛平“交付”给了史班。当然,史班不是欺男霸女的恶霸,他把薛平安排在桑厂做技术员。比起原先在身为小商人的叔叔处打杂,这技术员的工作要安逸多了。 史班这边的技术员、科研员都是论资历的,工钱按年份涨。一开始不高,但很快就比外面的水平高很多。到了今年,史班找了些理由把薛平的薪水涨到了四两一个月。 史班虽然喜欢搞技术,但有时候也是会以权谋私的。 女孩有了些零花钱,总是喜欢把花在打扮上。在南海国待了两年多,这个成都女孩愈发显得亭亭玉立。此时她身上穿着一套贴身的短袖青色蜀锦短袍。头上挽了个漂亮的“紧步摇”发髻,lou出了雪白的耳朵。那ha在鬓角上面的雪白银质花钗,让女孩除了那一身天然的清秀,又多了几分少女的娇媚。 南海国素产健儿,却少有美女。薛平藏在都是妇女的桑蚕厂里倒还罢了,这往昌化城下的变电站门口一站,立即让那些汉子们的眼睛看直了。 变电站门口的厂卫倒是都认识薛平,见她来了,赶紧把铁栅门打开了。薛平正好奇地打量着厂房,却看见铁门后面太平王走了过来。 薛平要蹲下行万福礼,被史班一把抓住了小手。 “从哪里过来的?坐这马车累了吧?进去喝点水!” 不等薛平反应,史班已经拉着她往厂里走。一边走,科学家一边朝厂房里面的妇女喊着, “刘阿姨,快把会议室打扫一下,上些茶点瓜果来!” 虽说明末江南社会风气开放,男女之间的约束较少。但无论如何,男女之间终究是授受不亲,岂能轻易抓着女子手臂?琼州府这边毕竟是帝国边陲,开放程度更比不得富裕的江南。见太平王大咧咧地抓着女孩的手,围观的人都是眼睛大瞪。 好久,众人才恍然大悟,只道难怪会看到这么漂亮的女人,原来是太平王的女人。 “原来是王妃。” “没听说太平王娶王妃啊!” “也有可能是‘才人”南王那边就好多‘才人’。” 听到身后百姓的议论,薛平脸上一红,不自觉紧张起来。被史班一路拉着。她好不情愿地进了厂里。 “这些日子忙着修水库,建电厂,都没有去桑园那边看你。” 史班是个直性子,哪怕在和女人打交道时候也一样。把薛平带到会议室,他拉出一张凳子,让女孩坐了下来。打量了薛平一番,史班点头赞道, “越来越漂亮了。” 女孩脸上更红,不好意思地把头低了下来。她已经害羞得抬不起头了,来这里之前她怕和太平王说话时候冷场,想了很多闲聊的话、但现在,她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史班在会议桌边上站了一会,见那打扫卫生的大嫂还没把茶点拿过来,便自己走了出去,往厨房里走过去了。史班是个不不拘小节的人,做起事来只看结果,素来不管旁人误解不误解自己的过程。他这一走出去,倒把客人薛平一个人扔在了会议室里。 薛平愣了愣,有些不明白史班怎么走了,看了看会议室的外面。 会议室对面就是车间,一个巨大的电动机摆在车间中间。比起南海国其他的机器。那电动机要大得多。史班不知道在后面忙什么,好久都没有出来,薛平坐在椅子上看了一会,不知道史班会不会回来。对车间里德机器越发好奇,她正想到门口仔细看看,却看到史班提着一壶茶,几个茶杯,一大盘甜品和瓜果,从车间后面的厨房那边走了进来。 手上东西太多了保持平衡比较艰难,史班走得很别扭,那样子不太像是南海国的太平王。 薛平见状脸上一白,像个弹簧一样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从会议室里跑了出去。 “我,我来!” 从史班手上抢过那盘甜品瓜果,薛平抱着盘子,脸上红扑扑地跟在史班身后。史班笑了笑,拎着茶壶重新走进了会议室。站在会议桌旁边,他倒了些茶水到杯子里润了润,又走出去把润茶杯的茶水倒到了水沟里。小小一壶茶,史工弄起来着实辛苦。忙了一大圈他才走了回来,倒了一杯绿茶送到了薛平面前,笑道, “冰绿茶,甜的,你尝尝?” 薛平愣了愣,不知道史班什么意思。这是十七世纪的琼州府,热带,九月,薛平不明白这里有什么东西可以称为冰。也许是糖厂练出来的白蔗糖糖晶很白。被殿下唤作冰吧。薛平点了点头,伸出两只小手去端前面的青花瓷茶杯。 但碰到那冰凉的茶杯,薛平脸上一怔,才明白这确实是“冰”绿茶。 女孩眼睛弯弯的,似乎是在笑,好奇地看着史班。 见薛平的好奇样子,史班笑着说道,“呵呵,去年冬天我让南王从辽东运了两船大冰来,小南关里面不好运冰,我就在这厂房地下挖了个大冰窖保存。有些东西需要低温保存,有个冰窖总归方便。刚才想到要泡茶,就拣了几块上来镇茶。” “也不是什么厉害东西,不过有时候太热了,倒是可以拣几块上来去暑。天气热,喝点凉茶好。” 薛平这才明白了怎么回事,点了点头, 双手捧茶喝了一口,女孩似乎因为史班的殷勤招待而觉得很幸福,头一低又不说话了。 史班平时话不多,这一时对着薛平,也不知道说什么。不过他毕竟是太平王,没话说就干脆不说。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史班只觉得一股冰凉沁入咽喉,分外凉爽。一口把茶吞了下去,他把茶杯放在桌上,静坐着看着薛平。 一个不喜欢说话,一个害羞不敢说话,两人竟是“相对无言”。 好久,薛平才抬起头来,好奇地看了看史班。见太平王脸上心平气和,她抿嘴想了想,指着门外那巨大的机器问道,“殿下。那个是什么?” 史班看了看外面的电动机,打开了话闸子。 “那是电动机,在水坝那边用水力发电,把电传到这边后,就可以用电动机驱动机器了。”怕薛平听不懂,史班又换了种方法解释了下,“就是代替驴马的机器,以后有了这个,工厂里就不需要养那么多驴马了。” 看了看一脸好奇的薛平,史班想了想,走出了会议室。 “来,我把电动机打开给你看。” 走到机房里,史班把变压器的电闸重新打开了。在薛平兴奋的脸庞前,那巨大的齿轮慢慢动了起来,越来越快,电动机开始快速转圈。等史班走出机房,立即迎上了薛平那满是崇拜的目光。 笑了笑,史班在旁边的汗巾上擦了擦手上的油。 “有了这个东西,昌化城里工厂的产量可以上去,成本可以下去。” 看着转动的电动机,史班不自觉渐渐又进了工作状态,侃侃说道, “工厂里现在都配齐了纺织机械,一个织工半个纺工算一个工作单位,一个月可以产布两百匹。两钱一匹的价格卖出去的话,折银是四十两。棉花六十厘一斤,这两百匹布大概需要三十两左右的棉花成本。算下来,这每一个工作单位身上,纺织业每月结余大概十两。” 明末度量衡和后世不同,布匹的单位“匹”就有所不同。 明末的一“匹”布,幅宽多在一尺左右,而长度则十六尺至三十尺不等。所谓“布有三等:一以三丈为匹‘长头”一以二丈为匹曰‘短头”以二丈四尺为匹曰‘放长’”。商品交易中,布匹大多以二十尺为标准。南海国这边,一般说一匹就是二丈长,一尺宽的一卷布。 明代的一匹只有二十尺。和后世的一匹几十米几百尺是两个概念。 史班生产的织机使用畜力水力等外部动力打梭,所以不存在“人力比较小”这个限制织机宽度的因素。南海国的织机宽度,普遍有一米多,也就是三尺多宽。若裁成明国百姓习惯的宽度,一匹就变成了三匹。一台织机一天十个小时能出布五十尺“宽布”,裁成一尺宽的“窄布”,就变成了六、七匹布。 大规模生产的南海国的纺织工业把海布的价格压得很低,盈利水平并不高。 “除去半个纺工一个织工的三两工钱,还剩七两银子。再刨去驴马动力开销二两,南海国税金和管理人员开支一两,运输费用一两,纺织工厂的利润并不多啊,只有三两左右。这一个工作单位需要的机器,机械厂的出厂价是七百两。这么算下来,纺织业的理论年化收益率是百分之四。” “一遇上战争,市场波动,纺织工业甚至要全行业亏本。其他工业,也是差不多。” “所以,我要帮工业想办法。” “这个电动机就是办法之一。都用这个换下驴马后,纺织机的转速可以更稳定,这效率就上去了,产量还能提高一、两成。另一方面,电动机把驴马钱省了,这就是二两。我估摸着,这电动机一投入工业运营后,纺织工业的理论利润率可以从百分之四提高到百分之七。” “有百分之七这个数字,再加上银庄、银行的支持,纺织工业的资金流就能抵抗各种突发事件了。” 史班说得认真,脸上有些凝重,渐渐忘记了站在自己身边的是薛平。 站在电动机前面的薛平,已经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了。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薛平的爹爹生前虽然教她识了字,但也只是识字而已。史班说的那些数字,她想了好久才想明白。 想努力跟上史班的节奏,薛平吸了口气,提出了一个问题。 “有这么厉害的机器,南王为什么还要打日本?” 史班看这电动机,想着什么。 好久,他才答道,“若能打下日本这个市场,也是大有好处的。” “机器再厉害,禁不住那些封建势力闭关锁国啊。” 看了看北面,史班越发凝重起来,缓声说道,“明国松江府,号称织工百万,布销天下,是明国布匹的生产基地。但实际上,我和南王研究过,松江府一年只产土布两千多万匹。” “我和南王一起估算过,整个明国,算上小农经济自产自用的,商品流通的,所有的土布生产消费量,一年不超过两亿匹。” 摇了摇头,史班皱眉说道, “南海国这四年发展了一下纺织工业,如今有一万多纺织工人,一年的海布产量就是两千万匹,差不多和整个松江府产布量一样多。” “两千万匹的海布走私贸易,明国沿海一带已经快承受不了了。但南海国的工业,只是刚刚开始。每一天,机械厂那边都有批量的纺织机出厂。” “要继续发展纺织业,松江府、广州府、温州府的织工,就全部要破产啊。就说松江府这一百万织工,纺织业收入占家庭收入的七成以上,海布会让他们揭不开锅。他们揭不开锅,南方沿海就可能会乱起来,这样下去,整个明国不光是西北乱,东南也要乱。” “纺织业比较严重。但实际上,不止是纺织业。铁器,家具,各种制造业都是一样啊。” 转头看了看薛平,史班沉吟说道,“如果能拿下日本市场,情况会好很多。有日本岛一千万人缓冲一下,明国沿海一带手工业的压力会好很多。” 薛平睁着眼睛看着史班,诧异地说不出话来。她平日里只是到南海国在太平王的带领下发展工业奔小康,但今天才知道,工业是这么可怕的一个东西。南海国的工厂,已经成为这么可怕的一个巨大力量。 看着史班,薛平用力点了点头。 史班突然想起来,眼前的薛平只是一个小女孩,自己居然和他说这些,笑了笑。 试图把气氛拉得轻松一些,史班随口问道,“你车上那些罐罐,装的是什么?” 。”薛平总算找到一个自己能ha上话的话题,舒了口气说道,“殿下,那是从安南买来的紫胶,张局长说要在桑蚕厂里办一个染坊,用紫胶给丝绸染色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听到紫胶和丝绸几个字,史班突然楞住了。刚才想缓和严肃气氛的想法,立即又被抛到九霄云外,史班又开始琢磨紫胶和丝绸这两样东西,配合起来似乎是极好的绝缘体。 史班正在努力回忆穿越前一些零星了解过的知识 片段,赵谷却突然从远处骑马冲进了厂区, “师父!师父!” 史班愣了愣,回头一看,去买实验材料的赵谷突然回来了。 年轻人脸上红扑扑一片,一头的细汗来不及擦,他眼睛里兴奋地似乎要冒出光来。快步跑进了车间,赵谷大声吼道, “师父!码头那边来人了!南王打下江户了!” “整个日本都和南王签协议了!承认日本是南海国的殖民地!以后日本所有的关税,都由南王掌握。我们南海国所有的工业品,可以在日本畅通无阻了!” www.ptwxz.com 二七六节 庞宁的日本统治 .九州岛筑后国,一大片沼泽 的尽头。岛津忠恒带着四千火绳枪兵躲在灌木丛中。九月正午的灼热阳光下,四千人忍受着沼泽上那熏人的臭气,把枪口对准了穿越沼泽的小路。 他们一言不发地匍匐在灌木丛下挖的坑道里,整整半个小时都没有人吭一声。 过了好久,那条小路上出现了一队溃兵,或者说看上去像极了溃兵的部队。五千名仓皇撤退的岛津家足轻,从小路上跑了过来。旗都举不起来,他们中很多人受伤了,样子狼狈急了。这支溃兵匆匆穿过了灌木丛,甚至都没有看一眼旁边的萨摩藩伏兵。 没多久,追兵出现在视野里。那是一支三千人的部队,是从柳河城里追出来的。当先的是一个老年的将军,正是柳河藩的藩主立花宗茂。 眼看敌人就要穿过沼泽,进入岛津家的伏击圈了。但走到这片灌木的一里外,老人突然挥手停住了队伍。 几十匹侦查骑兵被放了出来,呼啸着朝灌木丛冲了过来。 岛津忠恒无奈地看着那些侦查骑兵,知道自己又白演了这一场。果然,刚刚进入灌木丛的外围,就有两个骑兵被绊马索绊倒了。其他的侦察骑兵立即掉转了马头,大声朝大部队喊着,跑了回去。 那个老人冷笑着看了看这边的灌木丛。掉转了队伍,快步往柳河城撤了回去。 岛津家的武士们面面相觑,无奈地坐在了地上。 岛津忠恒从灌木丛里爬了出来,叹了口气。 “立花宗茂真是狡猾啊。” 桦山久高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摇头说道,“我岛津家每次都使用钓野伏战术,想来天下人都已经非常熟悉了。” 岛津忠恒无奈说道,“但是不使用钓野伏,敌人只会躲在坚固的城堡里,根本不会和我家强大的火绳枪队对射啊。如果狡猾无比立花宗茂死守,只有南海人的大筒能够打破城池。” 九月份,日本的德川幕府已经结束,日本又一次开始了战争时代。 岛津家得到了庞宁“九州岛全境”的分封,气势大涨。从石见银山回到领地后,岛津家立即率领一万兵力从九州岛最南面开始北伐。 很快,他们就击败了不擅作战的熊本藩细川家。细川家是德川幕府安排在九州牵制岛津家的,但实际上,这个家族只会阴谋和外交,战争上完全不在行。只用了半个月,岛津家就占领了熊本城,收服了细川家下属的领主。 但岛津家继续北上,攻击柳河城的立花家时候,却遇上了麻烦。 拦在他们前面的,是战国时代就叱咤在战场上的立花宗茂。岛津家的种种战术,在老将面前如孩子的把戏一样。立花宗茂只带着三千人,却几次利用防御优势打败了岛津家的一万人。岛津忠恒虽然骁勇,但并没有他父亲那一代岛津人的狡猾。重复着父辈的战术。这一次的伏击计划又失败了。 桦山久高看着退回到柳河城里的立花军,叹了口气。 “事到如今,只能去江户祈求南海人的援助了。” “当初南海人并没说支援兵力,如今我们去求他帮忙…也不知道,庞…庞王会提出怎样的苛刻条件。” ※※※ 那一片殷红色,让庞宁有一种很简单的成就感。 江户城的天守阁上,在那些华丽的壁纸、屏风和西洋珍品中间,庞宁揉了揉腰,离开了不堪风雨而瘫在床上的少女。 那女孩是北条家的女儿北条樱,当初秦明韬不想ha手日本的事情,没有回复北条家进献女儿的暗示。但北条家赶到江户后,庞宁一眼就看中了这个女人,二话不说地要了过来。作为臣服者的进献,女人永远是个合适的东西。北条樱的艳名闻名京畿,确实是个美人。 在少女身上运动了一番之后,庞宁的心情很愉快。 站在天守阁外围的平台上,庞宁俯瞰着完全在自己掌控下的江户。幕府将军德川家光自杀后,德川家的家臣们很快就投降了,所以江户的破坏不算太严重。 天守阁附近是一个复杂的城堡,处在整个城市的地势最高处,主体建筑不多。但地势很陡峭。“本丸”层、“二丸”层、“三丸”层,那一层一层的防御结构之间落差足有十几米。二丸中散布着各种功能性建筑,三丸则是幕府重臣的武家宅。各丸之间的石崖上包着暗黄色的砖石。城墙的拐角处,还修建着十几座小型天守阁。 从高处望过去,一片片的黑色重檐屋顶形成了一种漂亮的景观。 那些一层一层的防御工事上,驻扎着南海国的水兵。但站岗的人数并不多,更多的人在操纵马车,搬运箱子。那一箱一箱的白银正从德川将军的银库里运出来,穿过那些木桥、石阶,橹门,往码头上搬卸过去。 德川家几十年的积蓄,搜刮,一朝之间已经成为了庞宁的战利品。整整三百万两的银子,二十万两金子,确实不容易搬运。赵如在队伍前后吆喝着监督着,忙得不可开交。 三丸外面,一条护城河连着小河,流向远处的江户湾。护城河外面就是江户城的城下町。整个城下町足有十里长宽,规模不小。kao近城堡的地方人工河密布,被水道割成了一片一片利于防御的地形,上面那些院子是各个藩镇的联络处。而更远处,除了人工河边上有些酒家妓院,就是黑压压的棚户式木制民居了。 百姓大多在战争之前就逃亡了,此时民宅里大多是空的。 至于那些百姓会不会再回来谋生,要看庞宁如何处理日本的统治结构了。这决定了江户的地位,当然,更是个决定日本未来走向的问题。对于各地的大名来说,这比交出贸易权更重要百倍。到底有多少地方将成为庞宁直属地,到底在石见银山中反戈的藩镇会得到怎样的奖励。到底日本的势力划分究竟是如何的? 护城河外面,那些焦急的藩镇大名们正在日夜等待,等待着庞宁的决定。 站在那个平台上,庞宁想了很久。 太阳从头顶上渐渐落了下去,跑到了西边,庞宁依旧kao在栏杆上。九月的日本江户,海风里已经有些凉意了,庞宁正在琢磨,却突然感觉到一件外套被披在了自己背上。 这里是日本,到处都是另外一个民族的忍者和武士,庞宁并没有绝对的安全感。感觉到背后的异样,他警觉地往前一闪。 诧异地转头看去,庞宁才发现,给自己披衣服的是刚成为自己女人的北条樱。 庞宁的反应把北条樱吓得手一抖,惶恐地跪在了地板上。刚刚成为少*妇的女孩披着一件宽大的和服,双手合拢放在脑袋前面,匍匐在地上。 看清楚了来人,庞宁笑了笑。 他蹲了下来,用手把北条樱的下巴抬了起来。 女人永远是女人,在女人的心里,爱慕的只是强者。而岛国的女人,更是如此。 刚刚被庞宁鞭挞一番,北条樱那殷红的脸上。有一种初为女人的满足感。漂亮的大眼睛怯怯地看着男人,似乎愿意听从眼前男人的一切命令。 庞宁认真地看着女人,盘腿坐了下来。 “听说你们北条家精通汉诗?” “我考考你,‘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下一句是什么?” 北条樱转了转眼睛,好奇地看了看庞宁。想了想,女人任脸庞被庞宁抓在手里,用汉语回答道,“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女孩的声音婉婉转转,虽然发音不是标准,但庞宁觉得很好听。听女孩把那首词念得很好听,他点了点头,夸奖性地说道,“北条家的女孩,真聪明。” 女孩开心地笑了笑,放松了一些。她似乎想钻进庞宁的怀里,但见庞宁的严肃样子,她又不敢。 庞宁指了指外面,似乎有所指地说道,“这里,以前都是北条家的领土吧。” 转身看了看外面,看了看那沃野千里的关东平原。那成片成片地水田里,到处都是黄色的稻子。 “战国时代,北条家是整个关东平原的主人啊。那时候,领地最广阔的就是北条家吧?世世代代抢了不少漂亮女人做老婆吧,否则怎么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女儿?” “但现在,衰落得不成样子啊,以至于只有送漂亮女儿来讨好我。” “狭山藩北条家只有小小的一万石领地,刚刚温饱。唯一能显示过去的辉煌的,大概就是对和歌,汉诗的高雅品位了。这几十年,北条家都是在这些风月中自我麻醉,才能勉强活下来的吗?。” 庞宁的话很刻薄,说得前面的女孩有些茫然。 庞宁数落了北条家一顿,认真地看着女孩,笑了笑。 “关东平原的亲藩大名,那些流着德川家康鲜血的家伙,全部被我剥夺了领地,变成囚犯了。如今整个关东平原正等着我为他决定新主人。” “我把这些,都给北条家,怎么样?” 女孩眨了眨眼睛,不知道庞宁这个玩笑是什么意思。 “除了关东平原,到处都是山。岛国上这些藩镇躲在山川里。一个个悍不畏死,真的是有点麻烦。真是很麻烦呢,我不可能一辈子待在日本和他们打仗的。” “北条家不大不小,刚刚好,就坐在关东平原,帮我管理日本山沟里那些大大小小的藩镇吧。” 用指头在女孩那樱红的嘴唇上抚摸着,庞宁看着女孩的脸上越来越红,笑着说道,“先让你爸爸代理一下日本的将军,要是以后你给我生了个儿子,就让我儿子做。” 把娇羞的女孩拦腰抱了起来,庞宁大步往屋里走去。 “所以,你要加油啊。” www.ptwxz.com 二七七节 分封日本 .天皇的使者,官职为“権大纳言”的中院通纯在江户城等了好多天。终于等到了庞宁的召见。城下御所里,他坐了一个下午,看到了瘪着嘴走进来的庞宁。 听说庞宁打败了德川幕府,这天皇立即就派出了和原先德川家没有干系的中院通纯,屁颠屁颠跑到了江户城下,要代表天皇和庞宁交涉。庞宁这会刚刚拿下江户,各种事情千头万绪。要不是为了北条家开设傀儡幕府的事情,他真不愿意会见这日本天皇的人。 日本的社会结构很复杂,历代的幕府都是武士家族,也就是日本人所说的“武家”开设的,对日本进行分封制的管理。幕府是实际的统治机关,但是在幕府之上,还有一个名义上的天皇。有一群人世代跟着天皇,在天皇体系的机构内担任一些空有虚名的官职,拖离于世俗权力之外,被称为“公家”。 公家是日本国家政权的精神象征,武家是实际统治者。公家占据法礼上的制高点,武家占据经济和武力的实力。近千年来,天皇和将军,公家和武家的斗争,在各个领域不停地进行着。为了获得合法统治身份。日本的实际统治者总是需要卑躬屈膝,把天皇和公家们高高供着。 不过到了庞宁这里,日本天皇的架子完全抖不出来。 看到庞宁走进来,年轻的中院通纯想了想,还是决定讨好一下日本的实际统治者,鞠躬行了公家人对武家大将军的礼节。在他的理解里,庞宁现在并不是大将军,他已经是很尊敬庞宁了。 但他的礼节,却被庞宁厉声喝断了。 “小日本国文吏,跪下!” 庞宁上下打量着发愣的中院通纯,大声说道,“大南海国南王在此!你一个文吏还要端架子么?” 习惯了和武士在礼法上做斗争的中院通纯诧异地看着庞宁,一下子转不过弯来。 公家人唯一的存在价值就是维护等级制度和礼法,对于合乎礼法的规矩,从来都是一力遵守。中院通纯想了好久,发现庞宁说得确实有道理,在一众日本侍女惊诧的目光中,他跪了下去。 庞宁大咧咧坐在中院通纯面前的椅子上,笑了笑,点头说道,“倭国天皇曾向我中国臣服,我南海国如今又是中国的正塑。便是天皇碰到大南海国的本王,也该下跪。” 中院通纯愣了愣,摇头争辩道,“中国正塑是明国,不是南海国。” “废话!很快就是了!” 庞宁不耐烦瞥了中院通纯一眼,不耐烦问道。“你来做什么?如今日本我占了,天皇有什么要说的?” 跪在地上的権大纳言没想到庞宁会说这么让人难堪的话,想了想答道, “原先德川家给予天皇和公家十万石领地,实在太少。诸公家生活艰辛,难以度日。如今德川幕府已经灭亡,不知道对公家的领地有没有增加。” 庞宁上下打量了一眼地上的年轻人。 这公家既要维持体面,又没有武装力量争夺领土。所有的开支,都是kao幕府赏赐的领地,像孔雀一样被高高供起来。几百年下来,除了kao那点制度礼法刁难一下武家,要一些好处,哪里还有什么气节?实际统治日本的具体是谁,和天皇能有多大关系?这中院通纯,就是来伸手要饭的。 乱世里,天皇的影响力实在太小。 战国时代,天皇和公家因为无人供奉,甚至一度不能维持基本的生活开支。一直到战国结束后,实际统治日本的武士们因为名义上的需要,才开始了制度化的供奉。 对于这帮闲人,庞宁不像日本人一样有敬畏感。不准备讨好。 想了想,庞宁点头说道,“十万石就十万石吧,石见之战你们也没帮德川幕府,我也不抢你们的了。但是增加也没道理了,你们从头沉默到最后,好像事不关己一样的,也没帮过我。” “对了,正有事要找天皇。回去和你们天皇说,最快速度给我封北条家家主北条氏宗为征夷大将军。” “让天皇快些,如果手脚慢了惹火了我,惹火了大南海国的南王,大南海国就派人把京都的皇宫拆了,就像长崎那样。我们中国人,不把你们这帮闲人当神仙。据说丰臣秀吉给你们修了很漂亮的皇宫?恩,我一不高兴就会去拆掉。” “这就是征服日本的南海国南王的答复。快点回去告诉你们天皇吧。” ※※※ 和有些飘渺拖尘的公家人比起来,日本的武士们就务实多了。 石见银山一战后,庞宁支持的岛津家、毛利家等五家强藩有恃无恐,回到领地后立即发动了领主战争,试图按照庞宁在地图上的势力划分扩张领土。 但实际上,庞宁支持的这几家诸侯都是和德川幕府关系不好,没有血亲的“外样大名”,几十年来一直被压制削弱。 原先的德川幕府中,德川家康的子侄们分封到各处担任藩主,被称为亲藩大名。而战国时代起就世代跟随德川家的武士被分封各地担任藩主,被称为谱代大名。其他的,因为德川家威势而臣服于德川家,原本就是大名的藩主,被称为外样大名。外样大名中大多数。都是被德川幕府打压的。 和战国时代的辉煌比起来,这五家人现在的状况远不如当初。 即便是素来骁勇的岛津家,如今也没有实力**征服九州岛,停在立花家前面无法再进一步。岛津家如此,就更别提积贫积弱的毛利家,偃兵息武的前田家,以及被德川幕府折磨得奄奄一息的上杉、佐竹家了。 比如说,佐竹家虽然有庞宁对于整个本州岛东北部的许诺,但实际上,两个佐竹家也打不过雄踞在仙台的伊达家。石见一战后,佐竹和上杉家联手攻击幕府老臣酒井家的领地,围城围了半个月都没有丝毫成果。 很快,这些家族就放弃了独自征服领地的想法,赶到江户城讨好庞宁。领地和实力固然重要,但在这个时刻,庞宁的支持更加关键。 九月底,等这五家人相继赶到江户城的时候,才发现一大半的日本大名都已经聚在江户城,对南海人展开了无孔不入的外交攻势了。 亲藩大名在石见之战中大力响应将军的号召,战斗到最后,兵力几乎被全歼,如今领地被庞宁毫无阻力地没收了。现在,除了少数深受德川家恩惠。自认为不可能被南海人原谅的谱代大名还在据守抵抗,其他的“外样大名”已经全部来到江户,向日本的新政权臣服。 赵如常驻在城堡三丸的御殿里,接待各地的诸侯,已经被上门求见的大名磨平了门槛。每天天一亮,希望能说上句话,混个脸熟的大名带着各色的宝物在殿外排队,等待着跪在南海国大公子面前的机会。 除了被庞宁明确标记为“敌人”的德川家血亲,除了受了德川家大恩的少数藩主,其余的日本大名全部来到了江户,以种种方式向殖民统治者示好。在石见银山一战中反戈帮助南海军的。自然是反复强调当时的行为。石见银山一战中没有反戈的,则纷纷献上了金银,表示认错和俯伏。 这些富裕的贵族带着大量的随行武士和侍从,吃喝用度不少,一时间,让江户城的物资流通紧张起来。码头上挑夫的脚力钱直线上涨,刚因为战火而逃亡一空的江户城百姓,又渐渐回到了城中。酒馆、妓院和旅馆都开始营业了,到处都热闹起来。每一天,无数的信使都在把消息向整个日本散布出去,传递着江户城中最新的动向。 石见一战后萧条了一段时间的江户,又恢复了岛国的中心地位,不过这一次,统治岛国的变成了穿越者。 焦急的等待中,日本终于等到了庞宁的决定——由狭山藩北条家家主北条氏宗担任日本武家最高职位,“征夷大将军”。北条氏宗开创新幕府,以“征夷大将军”身份管理日本。 ※※※ 诺大的江户城议事厅里,挤满了几百名来自各地的大小诸侯。 长长的议事厅里,从前面看过去,后面的小大名甚至都看不清面庞。那几百个领主的脑袋上梳着各种奇怪的发型,让人觉得有点浩浩荡荡。 虽然是个礼仪场合,但诸侯们全部穿戴厚重的盔甲捧着头盔跪在地板上,以示他们甘为征夷大将军军前驱使。在石见之战中立下反戈功勋的岛津、毛利等家族的家主,跪在了人群的最前面。但在那长长的队列后面,也不乏有“石见之战”中没有倒戈,但在战败后立即表示臣服的伊达家,真田家的身影。 一个礼仪官在大声朗诵着什么,无非是说“北条家”是如何如何尊重礼法,如何如何受到庞宁喜爱,所以顺应天势人心,建立幕府。不过显然,下面的大名们都没有仔细听这繁杂冗长的官样文章。大名们虽然跪在地上,但都是抬起身子,惊奇地打量着前面坐着的北条氏宗。 在这些雄藩藩主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北条氏宗穿着华丽的礼服,手持小扇,有些紧张地坐在议事厅最上面的矮平台上。 等那个礼仪官读完文书退下去。一个写满了小字的卷轴被递上来。 那个卷轴上,写的是庞宁定下来的,日本各藩的奖励和惩罚。祖上虽然阔过,但毕竟是祖上了。北条氏宗出生的时候,北条家已经只剩下一万石领地了。看着那个写着日本所有大名命运的锦书卷轴,中年将军用力吸了口气,好久才把自己的紧张情绪压制下去。 看了看那些虎视眈眈的眼睛,北条氏宗大声说道, “幕府之建立,自然是天意决定,是南海国庞王之英明神武所助。但建立过程中,各地藩镇各种功劳过错,也要一一明示,以示公平。” “福冈藩黑田家,在石见一战中数番违抗庞王大军,其所领筑前国五十六万石领地,全数没收。九州岛筑前一国,加封给萨摩藩岛津家。” “下月,南海国将派遣大军,率领九州各藩联军讨伐福冈藩,斩黑田一族于筑前国。” 福冈藩的黑田家家主并不在议事厅里,在石见之战中拦住了庞宁整整一天,差点影响战局发展,福冈藩自度南海人不会原谅他们,死守在九州北部准备拼个鱼死网破。 但在石见一战中,黑田家出兵不少,被庞宁全歼。现在黑田家的领地里,能动员起来的兵力已经很少了,再被庞宁带着萨摩藩讨伐,已经没有活路了。 “北条将军”的话说完,所有人都吸了口气。 显然,北条家是庞宁的傀儡,这个家族虽然现在已经没落得不成样子了,不可能凭借自己的实力管理日本。不需要想,大名也知道,北条幕府的种种利益,最后都是要上交给庞宁的。北条家的北条幕府是被庞宁架空的,就和几百年前北条家架空镰仓幕府一样。 但毕竟,在这个北条家的空架子身后是庞宁,是南海人强大的海军陆军。 听到北条氏宗一开口就没收了黑田家所有的领地,在场的大名脸上都收起了刚才的放肆。刚才有些混乱的议事厅里,跪坐在地上的大名们都跪直了身子,打起了精神仔细聆听。 “柳河藩立花家,其所领筑后国十万九千石领地,本是没收一半。但立花家固守德川家的恩德,至今未向江户表示臣服。故本将军和庞王商议之后,决定将其十万九千石领地全部没收,加封给平户藩松浦家。” “讨伐黑田家之后,南海国大军,幕府军将率领九州各藩联军讨伐柳河藩,斩立花一族于筑后国。” “松浦家在石见一战中虽有出兵,但始终没有进入战斗,故受此嘉奖。” 平户的松浦家离长崎很近,上次目睹庞宁的海军一把炸平了长崎,被那一片废墟的惨状吓坏了。松浦家心有余悸,所以在石见一战中,对伊达政宗的命令阴奉阳违,始终不敢和南海军正面对敌。他家本是个六万石的小藩,没想到因为自己的消极怠工而获得这样的偌大加封,引得几百家大名纷纷侧目。 其他的大名,慢慢也听到了自己的处置结果。 在石见之战中倒戈得越早的,加封就越多。受赏最多的自然是岛津、毛利二家。虽然没有按照原先的地图上那样得到整个九州岛和本州岛最西部,但在原先的约定中,那些地盘要两家人依kao自己的武力取得。但现在,庞宁答应用南海军帮助他们获得领地,大不一样。 两家人的领地都加封了一百多万石。一跃成为了日本最大的两个诸侯,超过了战国时代两家最辉煌时候的领土。 岛津忠恒和毛利秀就坐在日本大名的最前面,虽然努力保持着强藩大名的风度,却还是掩不住内心的狂喜。 两人顾盼间的骄傲神色,让议事厅里的几百大名羡慕无比。尤其是那些被惩罚,减封了领地的大名,更是恨不得穿越回到石见之战的战场上去,在开战之前就举旗反戈。 www.ptwxz.com 二七八节 中国威仪 .紧随着岛津毛利二家之后退出战场的前田家、上杉家和佐竹家。也获得了加封。这三家,曾经也被庞宁在日本地图上划出了大片势力范围,同样属于庞宁日本统治的外围中坚力量。 围攻江户一战,虽然庞宁在各地藩镇的援军到达江户之前就取得了胜利。但各地大名投kao庞宁,派兵支援庞宁围城,却也是德川将军自杀的原因之一。正是因为江户城的快速攻落,德川幕府的重臣才能一锅端,德川家的金库才没有被转移藏匿。对于大名们是否派兵参加江户围攻,也是庞宁衡量各藩镇功过的标杆之一。 前田家因为派兵参加了江户的围攻,加封了京畿平原北部的四十万石。上杉和佐竹二家急着扩大自家领地,没有派兵参加,则只在日本东北部各加封了十五万石。 得到加封的奖励,这三家人同样欣喜无比。跪坐在岛津忠恒和毛利秀就旁边,这三家的大名昂然俯视着后排的嫉妒者们,俨然已经成为了新幕府的拱卫者。 其他的大名,同样依据石见银山一战中的表现,战后的臣服态度而决定赏罚。 伊达家、真田家等坐在中排的诸侯,是在战败后迅速派兵参加了江户城围攻的“外样大名”。虽然他们曾经向德川家效忠,但那时为主君效力,也是忠诚信义的表现,庞宁并没有因此把他们全部逼到对立面。 实际上。伊达家、真田家等之所以在石见之战惨败后能够迅速整顿兵力参加江户城围攻,也说明了这些外样大名并没有在石见之战中动用全力。 这些外样大名,原先在德川家就被怀疑着,压制着。他们的领地,全是在难以行军的山区中,实际上庞宁也看不上。 他们用实际行动拥护了新政权,庞宁对他们的惩罚控制在一定程度上。对这些诸侯的处置,基本上是剥夺小部分领地所有权,并在接下来的“剿匪”战争中,或者说对德川家“谱代大名”的剿灭战中,给予他们戴罪立功的机会。 得到庞宁的宽大处理,这几家人也放下了心中的石头。庞宁挂在前面那根“戴罪立功”的萝卜,更让他们开始琢磨怎样最大程度动员自家兵力,配合庞王攻打那些德川家的残余势力。 庞宁的政策,逼得这些诸侯一门子心思为庞宁卖力。 后排的诸侯是石见之战后书面臣服,但没有向江户派兵协助攻城的。书面臣服却不派兵参加江户围攻,这其中的原因,可能是准备首鼠两端,又或者,是在石见之战中全力以赴,以至于惨败后发不出兵了。对于或没诚意或没实力的大名,庞宁做了较重惩罚。 他们基本上都是被没收一半领地,甚至大半、全部领地。即便能留存下来一些领地,也大多不是原先的地方。庞宁把这些人的领地转到了最偏远的山区,并要求他们立即搬家。 凭借石见之战的威势,再加上前面两帮诸侯实际上已经变成了庞宁的门下走狗,这些剥夺领地动及根本的命令。也没有任何人敢开口反抗。 所谓时也势也,庞宁的力量虽然只有几千水兵,不足以横扫日本,但只要团结了一些诸侯,消灭另一些诸侯还是办得到的。有这样的力量,加上有理有据的奖励和惩罚,足以让人心生畏惧,让整个统治架构坚若磐石。庞宁背kao南海军的统治,比单纯依kao关东平原武士的德川家更为强势。 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统治实力的来源决定上层建筑的结构。实际上,庞宁在日本的势力,也超过了原先的德川家。 原先德川将军家,德川家亲藩大名领地主要分布在关东平原和京畿平原,但因为德川家起家时候本身实力不济,需要依赖外部协助,所以日本各平原中也有不少富裕地区,是被谱代大名占据的。 比如藤堂家,原来就占据名古屋西南部的沿海平原。 但如今,经过庞宁的战争洗礼,德川时代的亲藩大名和谱代大名的领地大都被没收,取消。变成了庞宁的直属地。整个关东平原和日本京畿一带最肥沃的地方,都已经是庞宁的地盘。江户、名古屋、大阪,日本最繁华的地带已经全部被庞宁收罗入网,一口鲸吞。 如果用领地中粮食产量来衡量的话,日本两千多万石的土地,德川幕府时代有七百多万石是在将军手上。但在大量诸侯被剥夺领地,转封后,庞宁控制的北条幕府帐下,直属领地已经达到一千一百万石。 这些领地全部是在易于管理,易于南海军后勤补给的平原地带。南海国的四磅炮炮车,可以在这些平原地带横行无阻。在缺乏障碍的平原中,线膛枪的射程优势也会得到极大发挥。 庞宁现在的军事力量,能够维持这些平原地形中的领地。而在未来,在对这些领地进行充分消化后,这些土地上的人力和财富会逐渐转化成新的武装力量,庞宁的实力将会进一步扩大。 日本的大名们,除了俯首听命,没有第二个选择。 相比起前排五家人对北条将军答复时候的欣喜和自然,比起中间几十家人答复将军时候的坦然,后面被严厉惩罚的几百家大小诸侯反而是惶恐恭敬地大声应答,生怕任何失礼,不恭敬,会引来更严厉的惩罚。 日本大小诸侯无数,北条氏宗手上的卷轴很长。 加封减封是大事,一个字都不能马虎,有时候还要拿出土地账册出来分割,详细说明。 北条氏宗一条一条地念了下去,念了一个时辰都没有念完,方觉得这傀儡幕府大将军也是个苦差事。等到全部的赏罚宣读完毕。日头已经接近中午了。 “从今天起,长崎、石见、高知、大阪、名古屋、春日山、江户、仙台八座港口,方圆十里之内收为贸易口岸,为南海国南王所属。” “石见,佐渡等金银山,收为南海国南王王室财产。” 说完了全部事项,北条氏宗放下了卷轴,没有继续说话。他也不说礼仪结束,只是合手坐在上首,看着众人身后的议事厅大门一言不发。 一众诸侯莫名其妙地看着北条氏宗,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几百人有些茫然,静静地傻坐着。 等了一刻钟,议事厅尽头的木门终于打 开了。 木门后面,是日本的实际控制者。 庞宁穿着一身宽大的唐代中国服饰,站在了木门的后面。那一身衣服,让本来还有些骄傲的日本武士们,仿佛被人用重锤在脑袋上锤了一下。 日本人最崇拜的,就是大唐。 蒙元之后,中国日弱一日,不再有往日气象,日本人甚至自诩唐文化继承人自居。但今天,被中国人打败了,他们才明白了谁才是真正的大唐继承人。他们从大唐偷学来的一点文化皮毛。突然间失去了立足之地。 征服者身上那一身唐装,是从心理最深处对日本人的棒喝。 刚才还仅仅是因为军力不足而被迫向中国人臣服的大名们,突然间慌了手脚,只剩下满腹的敬畏感。紧张无比的北条氏宗条件反射般地跪在了将军主位上,匍匐在地。在他的带领下,整个议事厅跪坐的几百大名没一个敢坐直身子。几百人全部趴在了地上,双手扶头,紧紧把前额贴着地板。 不光是大名们,侍立在议事厅旁边的日本侍卫们也全部都是心虚无比,把身子贴在地面上行跪礼。一时间,偌大一个议事厅里。除了庞宁,没有一个人敢让自己的身体高度超过半米。 庞宁笑了笑。 他一个护卫也没有带,从那些武士让出来的道路中间,朝最上方走了过去。他没有看两边的大名们,那种表情,似乎是在说这些小人物,并不值得南海国的南王去仔细看。 大名们跪着面对着中间的道路,看着这个微微发胖的中国人慢悠悠走过去,不敢抬头。 随意地坐在了北条氏宗的身后,庞宁向新科幕府将军问道,“都念完了吗?” 北条氏宗赶紧答道,“都念完了,殿下。” 庞宁点了点头,夸奖说道,“不愧是北条家的当主,事情果然办得井井有条。” 北条氏宗伏在地上,不敢回答。 庞宁笑了笑,这才看了看前面那些黑压压跪伏的脑袋。 想了想,这个胖胖的南海国南王扬着眉毛说道, “大唐之强,在于开明。” “世界之大,非不求自强只求削弱别人的德川幕府所能理解,非你们这些闭关锁国下的岛国领主所能知晓。” “这竞争之世中,因为我永远会比你们强,所以我不怕你们强起来。” “从今以后,北条幕府以后就代表我庞宁,你们都是北条幕府治下平等之藩国。你们如何折腾自己的领地,我不管。出征讨伐、事务调遣中但有功过,无论亲疏,有功即赏有过就罚。” “顺我者虽远必赏,犯我者虽远必诛。” “你们可明白了?” 听到中国人那从内向外散发着自信的言语,大名们背流冷汗。 突然间,他们似乎回到了几百年前,回到了大唐横扫四合,日本屁颠屁颠过去求封号的时代。他们对西边的那个国家,那个在历史上曾经雄霸亚洲,现在被鞑子和流贼蹂躏得不成样子的国家重新衡量了。那个国家现在这么窝囊。大概只是因为明国的原因吧。 www.ptwxz.com 二七九节 复社,太湖,陈子龙 .江户的码头上,渐渐热闹起来的城下町里。挤满了日本各地赶来的商贾。 这些人,都是来抢购便宜的南海国货物的。 日本盛产白银,小小一个日本,在十七世纪的白银产量几乎是全世界的三分之一,十分骇人。货物以白银计价,这样的白银货币供应量下,“物价”很高。即便是明国的手工业商品贩卖到日本,价差都十分可观。南海国的廉价工业品卖到这里,价格差就更厉害了。 庞宁这次远征日本没有补给线,为了保证长时间作战的补给,他一次带来了几百艘商船。这些商船里装着大量的粮食和布匹,本来都停在朝鲜济州岛,每三天往战场发一船物资。等庞宁占领了江湖后,商船们就停止了补给命令,全部聚集到了江户港口,把船上的物资进行就地销售。 闭关锁国下的日本商人,突然间看到这么便宜的商品货源,激动不已。两地之间的货物价差,商人们当真是闭着眼睛进货都不会亏。江户码头上有便宜货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整个关东,闻风而来的商贾们越来越多。 那原本有些荒凉的小码头,很快就变成了一个热闹的临时市场。 黄作涛坐在一家酒屋里。看着码头上那些抢购海布的日本人,tian了tian嘴唇。 日本人要么盘腿坐要么跪坐,那居酒屋里原先是没有椅子的。但南海国如今在日本的地位不一样,南海国的商人来了,老板娘特意在屋子里放了两把椅子和高脚桌子,更让南海人穿鞋坐在了榻榻米上。虽然是在日本,但黄作涛的吃酒样子,倒和在南海国一般。 黄作涛身边的华哥看着窗外,大声说道, “掌柜,咱这一船冬衣的利润,不如海布啊!” “购买冬衣所花费的成本,也有一半用在成衣的人工上。但人工这一项上,南海国的人工倒还比日本贵了,最有赚头的,还是工厂里生产出来的海布啊。” 黄作涛点了点头,不过脸上却是笑吟吟的,似乎并不因为冬衣利润薄了而有丝毫不满。 华哥看了看掌柜,好奇问道,“掌柜,这次南王的分级关税,我家商号拿到第几等关税优惠?” 黄作涛看了看华哥,没有说话。 “聒噪!随我去越后新潟收染料!” 黄作涛心情很好,留了三钱银子放在桌子上,他一甩袖子,哈哈大笑地离席而去。 华哥愣了愣,好奇地看着桌上的银子。好久。他才反应过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华哥跳出门外,快步追了上去。 “掌柜,掌柜等等我!我知道,是第三等不是?” 见两个贵客走了,几个衣服破旧的杂役从后屋走了出来,走到了屋里。他们把桌子和椅子收了起来,用抹布仔细擦拭着榻榻米上的鞋印,忙个不停。 酒屋的日本老板娘跪在酒屋门口,见两人走远了,这才碎步走了过来,收起了桌上的银子。 ※※※ 十月的苏州,太湖里一片烟波,雾霭百里。 一支平底船从那白雾茫茫中划了过来,破开那细细的湖浪,在那发黄的芦苇中愈行愈近。船头上,挂着一个红纸灯笼,上面写着复社两个大字。一个身姿挺拔的青年公子一身淡色青衫,站在船头看着那满湖秋色,默然不语。 一片秋风扫过湖面,吹得那个公子青衫飞洒。都说读书人体弱。但那青年只是扬了扬眉头,并没有退回到船舱里。 不过这年头兵荒马乱,打秋风的并不只是天气。 青年正在看着那湖光水色,前面的芦苇中,突然响起了一片嘈杂的炮仗喧哗声。 突然间,三条长船从水草中亮出身影。那每艘船上,都站了十几个手执刀兵的水贼。船头上高挂着几个灯笼,上面墨笔大书“复社”二字。三队明火执仗的水贼从芦苇里冲了出来,直扑这公子所在的小船。 一看到那些水贼,这边的船家噗通通跪在了船板上,不敢抬头。 这太湖上的水贼,剿也剿不尽。过往的商旅若是落了单,少有不被水贼抓住,要些银两的。陈举人陈老爷这次急冲冲赶到虎丘去参加千人会,这不,就遭了道。 不过那些水贼倒是不是穷凶极恶之辈,若是客船把身上银两交给出去,倒也不会害人性命。船上人虽然惶恐,但并没有张皇逃命的。 船家们只想着,这次陈老爷怕是要散财了。好在陈老爷在苏州朋友极多,便是身上细软被抢尽了,也不碍事。 船头上的陈子龙看着对面盗贼的船上,那大书“复社”两字的灯笼,皱眉不语。摇了摇头,他把目光转到那水贼船头,看了看船头一个身着银色锦衣,身材高大的男人。显然,那个衣着富贵的男人,是这群水贼的头目。 不过扎眼的是。那水贼头目的头上,赫然顶着一片方巾。 方巾虽是个小物,却也是有功名的才能戴的。这水贼头目想来也是湖边的富户出身,弄了个功名。既然有了功名,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又下水做这没本钱的买卖。 那边桨多,船走得快。没一会,那三船水贼就把陈子龙的小船围住了。这一群水贼倒是些有眼力的,见船头的陈子龙气度不凡,船头高挂复社灯笼,没有冲上船来。虚虚围在一丈之外,水贼里面一个中年人看了看沉吟不语的头目,转头朝陈子龙大声喝问。 “船上何人?为何挂这复社灯笼?” 这边几十把快刀之中,陈子龙面lou怒色,厉声反问, “尔等何人?敢挂复社灯笼?” 船头那人的一身胆色,让面目狰狞的水贼们怔了怔。一身锦衣的水贼头目打量了陈子龙一番,拦住了想跳上去动粗的副头目,大声问道, “公子莫非是复社中人?许都借了复社的灯笼,倒是多有得罪!我在太湖中带着兄弟们做次营生,为兄弟们讨碗饭吃,自然也要动些脑筋。公子莫怪!” “有这复社灯笼挂着,水上的巡捕都不敢kao近。许都也是顺势而为寻个方便,公子莫怪!” 复社是明末江南的士人团体,影响力极大。 明代官员,都是科举制度产生的。学而优则仕,有功名的读书人就是候补官员,实为一体。官员为官几十年,必然会积累大量的财富,回乡置办田地,培养子侄又读书做官,像滚雪球一样。把那书香门第的规模越滚越大。大明朝几百年下来,缙绅阶级成为社会上一股极为强大的社会性力量。 天下虽是朱明,却也是读书人和天子共治之。 在明末,缙绅不甘于通过科举,以家庭力量谋求政治权利。更通过结社,形成了一种民间的团体力量。天下文社,以江南最多。而江南文社,又以复社为首。 复社最初由吴江知县熊开元组建,网络当地文人讲解儒学。 崇祯二年,复社合并了云间几社,浙西闻社、江北南社、江西则社、历亭席社、昆阳云簪社、吴门羽朋社、吴门匡社、武林读书社、山左朋大社、中州端社、莱阳邑社、浙东超社、浙西庄社、黄州质社与江南应社。 这一次整合,复社几乎统合了整个南方的士人社团。 这几天,复社领袖张溥在苏州办“复社”虎丘大会,江南名士云集,道路衣冠成群。应会的诸公子,都高挂着这复社灯笼,以明身份。张溥早和各处官员打过招呼。各州县广发文告,让衙役差办们照顾赶路的士子。一路上的关卡巡捕,但见到这复社二字的灯笼,那都是秋毫不犯立即放行。 许都笑了笑,左手摸着大刀刀脊,朗声说道, “倒也不是许都一人借了这复社的灯笼,公子不知道,苏州城内外,如今已经是家家户户都挂起这复社灯笼了。” 听到那盗贼头子的话,陈子龙愣 了愣,喟然说道, “荒唐!” “我复社招牌,竟被鼠辈高挂。” 水贼们见那船虽然不大,但颇为富贵,想来油水不少。刚才一众人正想上去讹诈,却被头目按捺着不能上前,心里本来就有气。 这会,陈子龙一句泛着书生气的话说出来,更是引得那些水贼哈哈大笑,一时讥讽声四起。 那水贼头目也有些好笑地看了陈子龙一眼。拱手说道,“我看公子气度,不似俗人,敢问高姓大名?” 太湖中的水贼,古以有之。太湖茫茫,这些水民亦贼亦民,有时撒网打渔,有时扛刀做贼,剿也剿不尽。所图的,倒也不是伤人害命,无非是几两过路钱。陈子龙见这头目语气客气,倒对他没有恶感,想了想坦然答道, “在下几社陈子龙,这便是应张乾公的要请,来苏州参加虎丘大会的。” 听到来人是陈子龙,那自称许都的水贼眼睛一亮。 “竟让许都撞上了陈子龙!” 惊喜地看了看周围的水贼一眼,那许都似乎看到了偶像一般有些兴奋,大笑说道,“在下东阳人许都,幼时也曾游学钱塘苏州,深知陈公诗名!不料今日竟在此遇见。” 许都拱手朝船上陈子龙说道,“许都今日得知陈公在此,不敢取公分文,但求陈公赐诗一首!也算应了许都的机缘!” 陈子龙看了看这个水贼头目,皱了皱眉头。 “荒唐!你当我是街头卖艺的杂耍么?” “陈子龙倒不会为了几两银子,玷了自己的诗名!” 那些盗贼本来就不爽,听到这话,更是齐声大喝。不等许都说话,那帮人全跳进了水里爬上了陈子龙的木船。摇摇晃晃地木船上,七八个水贼亮出南海精钢大刀,对准了傲然挺立的陈子龙。 许都摇了摇头,喟然说道,“大樽公好胆色,不过今日不作一诗,怕是过不了我兄弟这关!” 陈子龙怒视着那些满脸胡须的水贼,摁着藏在腰间的短剑大声喝道, “我陈家随宋高宗南渡以来,祖上只有散尽家财勇击倭寇的勇名,倒不曾有为贼人赋诗的笑话。先祖敢和金人浴血厮杀,陈某虽不才,也不怕尔等几个水贼” 一句话说出来,慷慨无比,倒是说得那些水贼一怔。 这许都虽是个水贼,却是个书香世家出生,只因看不惯官府作为才化尽家财投身为贼。他这样的人,最佩服的也就是那勇赴国难的英雄。如今鞑子自号大金,自诩金国后人,横行辽东蹂躏京畿。陈家既是随高宗南渡的名门,如何不让许都敬佩? 他以前只听说过陈子龙的诗名,但今天用刀逼着陈子龙,他才知道这人更是个慷慨激烈的勇士。 许都看着船头上,那刀剑包围中的陈子龙,摇了摇头。 “是许都唐突了!” 圆瞪着眼睛朝船头上的水贼们怒声暴喝了一声,许都突然间仿佛要吃人一样。 “给我下来!谁伤了陈公一根毫毛,许某人剁了他喂鱼!” www.ptwxz.com 二八零节 虎丘大会 .听到许都这一句暴喝。那一众水贼不敢再横,全部退了下去。许都朝陈子龙抱拳一礼,原路返回。陈子龙一船人虚惊一场,暗自惊奇。 船家急急爬起来撑起篙桨,飞快地往东面划去,渐渐近了苏州。 码头上,早已经站着迎接陈子龙的复社社友。 一个青楼丫鬟画着浓浓的妆扮,站在那几个社友的后面,探头张望。一见着陈子龙,她立即越过众士子,抢到陈子龙面前。众人只觉得一阵香风扑面,便让这丫鬟欺到身前,送了个名帖上去。 那名贴上面工笔写着“女弟柳隐”几个字,倒是引得周围周人眼睛一亮。 所谓柳隐,正是江南第一名妓柳如是。 这柳如是本是前朝故相周登道的小妾,因为被正妻逐出家门,所以流落青楼之间。此女生得娇艳,又能广交名士,此时已经是艳名远扬,号称江南第一名妓。柳如是也仰慕陈子龙的诗名,听说陈子龙要来苏州应虎丘大会。便让人来送贴求见。这等风雅之事,一时引得几个朋友议论纷纷。 陈子龙笑了笑,知道这些青楼女子打得是沽名钓誉的主意,把名帖随手交给了随身的小侍,并没有看。他脚下生风,只拉着迎接自己的众人,快步往虎丘走去。 一路上,到处都是复社的招牌。道路上士人成群,南腔北调,个个都是高颂社主“张溥张如天”的大名,引以为豪。但其实那些人中,真的是复社弟子的,却又不多。大多是些想挤进复社的士子,自我标榜。等陈子龙到了虎丘千人石,各地的正牌社友大多到齐了。 各地社友按地域、支社名号分列,占满了整个会场。那人多的,已经难以挤进去了。 陈子龙只远远看到张溥站在最高处,对着千百有功名的士人,大声地说着什么。 “此海布一节,实乃南海盗贼伤我国本,士本,民本之计。江南织工千万,这海布一入,便把布价打落了三成,以至于织工不得生计,纺工不得口食。” “天子只知爱财不知爱民,屡加征派。前年把田课由九厘。提高到一分二厘,民不聊生。如今张某座主周延儒周公又受jian人所害,弃官下野,朝廷中阉党余孽独大于内阁,竟提出和南海贼人交好之卖国之策。此贼却不知道,我江南民膏民脂,已经被历年加派搜刮殆尽,如今民本未复,又受海布冲击。如此下来,岂能不乱?” 张溥这说的是温体仁干掉周延儒,成为大明内阁首辅的事情。 因为日本一战之威,崇祯对穿越者的实力有了新的认识。当年万历和日本战于朝鲜,日本人渡海而来也能和明军打个三七开,最后因为海上补给不足才退败。而南海国从琼州远赴千里,竟能在日本列岛登陆,击败德川幕府组织的十万联军。 崇祯算不上明君,但也不傻,知道自己手上的大明皇朝是个什么样的架子。他当然清楚,如今的大明皇朝,没有硬拼南海国的底气。如今之形势,大明必须重整朝纲。才能安边定国。 但崇祯想重整朝纲,这朝纲却不是他说得算的。 老滑头周延儒身为首辅,虽然不和东林党同声同气,但终究是个滑头,凡事不以国事为重。温体仁所言向南海人购买枪炮,训练新军的建议,让崇祯下决心支持温体仁。凭借崇祯的全力支持,温体仁翻出了周延儒贪污的罪证,把周延儒赶出了内阁。温体仁从此摇身一变,成为了大明首辅。 但周延儒的势力,却也不简单。这江南的复社,和周延儒的关系就极不寻常。 历年会试按照惯例,内阁首辅政务繁忙,主试一事应该交由次辅担任。前年崇祯四年春举行会试之时,次辅是温体仁,理应由温体仁主持会试。但周延儒为了培养自己的势力,就越俎代庖抢了温体仁的主试资格,主持会试,录取了张溥等一大帮复社领袖人物为进士。 温体仁素来和东林不和,以至于被骂成是阉党余孽。此时温体仁干掉周延儒成为内阁首辅,日子也并不好过,首当其冲的,就是江南复社对他的攻讦。 温体仁说要交好南海国,集中大明力量扫平西北流贼,再用兵缓辽东局势,最后才解决孤悬海外的南海国之事。这个政策很合理,是真正了解大明朝力量和实际的政策。但这个政策要推行,第一个难过的就是江南缙绅的反对。而江南缙绅反对温体仁的政治表现,便是复社。便是东林。 复社中人,大多是江南富家子弟。通过复社买通学官获取功名,所花不菲。“童生府录一名,值银一百二十两”,也不是寻常人家能出得起的。江南纺织业最盛,这些人家中不是在江南有田地,佃户中有很多是kao纺织为生,就是经营布庄染坊的,完全kao土布生存。这些人,都是最恨海布的。 张溥的话,说到了他们心底里,让他们忍不住齐声叫好。一时间,士人们群情愤慨,都说要治那些款通南海贼的贪官,拿那些走私南海布的商人。 见这虎丘大会不讲道德文章,最后又变成了时政议论,陈子龙摇了摇头。 几社虽然是复社的支社,但是颇有不同。复社人多势大,筛选弟子只求是官宦子弟,只求不向投降阉党皇权,出卖士绅利益。领袖张溥更以干预时政为己任,团结天下士人,处处为江南缙绅之利益奔走。 而几社只有六个人。个个都是闻名江南的才子。陈子龙几个总说“结茅之人,何言时政?”只求通晓技艺掌握才能,为天子尽力。至于张溥那套干预时政,于千里之外操纵朝廷的手段,几社六子并不感冒。 陈子龙是江南诗词领袖,诗名极大。前几年几社并入复社后,诗歌一事上总以陈子龙为首,他本来也算是复社名人,本该坐到张溥那边去。但此时,见那些士子们群情愤慨,纷纷表示要为“严禁海布”“清除阉党肃清朝廷”一事出钱出力的情景。陈子龙总有些意兴阑珊的感觉。 千人石上,张溥还在大声议论。 张溥当年中了进士,在翰林院交结官宦议论朝政,正是被温体仁奏了一本,这才弃官回到江南,一心办社。所谓有人在朝好办事,这会他的座师周延儒又被温体仁干掉,他哪里肯放过温体仁? “礼部重开天榜,状元探花榜眼,有些惶恐。内阁翻成妓馆,乌龟王八篾片,总是遭瘟。” 不知道他从哪里搞来一句歌谣,讽刺温体仁把持朝政,操纵小皇帝。他这么一念,下面的千余人都是哄堂大笑。 站在千人石外围,陈子龙看着最里面的张溥,有点不舒服。 这边陈子龙正在腹诽这种干预政事的方法,那边却已经是群情激奋。这千余士人都是缙绅家族出身的读书人,很多利益都是相通的,此时一片“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热火朝天景象。张溥已经说完了,换了个人上去讲,他自己走了下来。 张溥看到陈子龙站在外围,赶紧让人去叫他,让他到云岩禅寺里议论“机要”。 陈子龙听到有人传话,抖了抖袖子,还是往禅寺那边走了过去。等他进了云岩禅寺,才发现里面已经是名士云集。复社领袖张采、吴昌时、户部尚书侯恂、前阁老冯铨、前光禄卿阮大铖都列坐其上,喝茶论事。陈子龙进去和众人打了个招呼,坐在下席没有说话,只听着众人议论。 复社领袖之一的张采坐了下来,继续刚才的话题说道, “如今江南各州县牧守,多是我复社弟子。便是没有入社的,也有子弟入社,无人敢不听令。江南一地限制海布,只需我支会官僚便可,倒是好办。但两广之地。鞭长莫及。海布经湖广,沿江南下之布,阻无可阻。此番事情,尤为难办,非经朝廷不可。” “温体仁如今初用,其势正张。一时之间想动他极难,事能不能成,在于东林领袖钱益谦能否相助。” “若是东林一派能从中斡旋,此事便能行得。就是不知道钱蒙叟要价几何,做不做得。” 复社里面的人物,和东林党也不是完全合拍的。这次攻击温体仁,要钱谦益配合,众人一时都是面lou难色。正在为难之间,张溥推门走了进来。 “说得钱谦益有何难,我去做这事。” 扫视众人一番,张溥笑着说道,“此次若能成,便是大成,岂能拘泥于一事?拘泥一事,则应者不广。做事便要做大事,把看不惯温体仁的都拉进来。” “诸位莫要愁眉苦脸,此事包在我身上。除了禁海布,还要上书减我苏松常嘉湖诸府的两税,复活有错的举人之籍,蠲免民间滞纳的税银。以此行事,才能聚齐力量,压住那温体仁。” 听到张溥的话,众人云雾顿开,点头不已。 众人开始凑银子,每一万两为一股,没多久就凑了二十股,合计二十万两。张溥算了算,只说不够。但他又说可以再去太仓松江一带筹集,让大家不要担心,此事定成。 坐在下首的陈子龙听到这里,见一众人又要以行贿遥控朝廷,实在是忍不住了。放下了茶杯,他和坐在他旁边的应天巡抚张国维问道, “如今西北流贼无数,倘若江南减税,朝廷如何平贼?” 张国维看了看这个诗名满天下的年轻人,抚须笑道, “卧子稍候,此番论事完毕,便是诗会。届时卧子兄定不要藏艺,负了今年盛会的盛况。” www.ptwxz.com 二八一节 变局 静。太仓州北面kao近长江的地方。是一个富裕的小村子。这会已经是二更时分,整个村子都已经睡下了。漆黑黑的夜里,那零星散落在小河两边的院子很安 但很快,一线长长的火把出现在那极远处的夜幕中,打破了那一份安静。那一条长长的火把队伍像是一条可怕的火龙,一头扎进了那一片院子,顿时把整个天地都烧了起来。院子里烧起来的冲天火焰,把方圆几里都照得通明。那大火中,手持水火棒的衙役追逐着从大火里抢夺海布的男人们,棒打不止。 驴马的嘶鸣声,孩子的啼叫声,女人的哭泣声汇成了一片。 大火之间的晒谷场上,那个头发花白的族长跪在地上,带着村里最说得上话的几个人,泣不成声地在太仓州同知面前不停磕头。老人额头上的沙砾越来越多,渐渐磕出了血。 但那跳动的火光中,中年文官坐在一个敞天的竹轿上,脸上却是一片铁青。 满村的火光越烧越旺,把这个村子所有的财富烧了个精光。男人们渐渐绝望了,放弃了抢夺海布的无谓行为,跪在了衙役的水火棒下。长泣不起。 但突然间,一个女人抱着孩子从火光里冲了出来。趁那些衙役们不注意,她一头撞在了知州同知的胳臂上,把那坐在轿上的中年文官撞到了地上。 “我咬死你个狗官!” 这个村子的海布被烧,下半年的生计眼看无望。大人吃饭都成问题,怀里的孩子显然是养不活了。那农村妇女气急攻心,居然一口朝那知州的耳朵咬过去。 但她的嘴巴还没咬到,就被同知后面的师爷一脚踹了过去,踢在了地上。旁边的衙役们背上出了一身冷汗,长舒了一口气。但很快,他们又冒出一脑袋的火出来,冲上去一顿乱棒,把那女人打了个半死。那襁褓中啼哭不止的孩子哪里经得住这样的棍棒,不知道被那个打了一下,就再也没有发出声音。 见村里的孩子被打死,几个男人眼睛血红,突然大叫着冲了上来。但走到半路,就被族中的中年人们死死拉住,扑倒在地上。这些中年人活了一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就是县衙门里的老爹,都没见过县太爷。这些村民小商贩,平日里是断然惹不起官爷的。衙门里的衙役头目,要你死就死,要你活就活。 衙役头目尚如此,县太爷就更厉害了。而如今,比县令更大的知州同知亲自带队来禁海布,年纪稍大的村民。自然知道其中轻重。他们不愿让村里后生上去送死,赶紧拉住了。 只有一个最强壮的男人冲了出去,扑倒了一个殴打那半死妇女的水火棒。但他正和那衙役厮打,旁边的棒子便招呼了过来。一个捕头拔出了大刀,一刀砍在了男人的背上。 血光四溅,溅了旁边从六品的同知一身。 见官府的人动了刀子,这边的村民们再不敢动。趴在地上颤抖着,抽泣着,匍匐在地上,看着那个村里的女人被活活打死。那烧得噼噼啪啪的大火中,突然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一片血红的眼睛,盯着那些凶神恶煞的衙役们。 那同知被那女人扑倒在地,受了惊。此时又被溅了一身的血,脸上也有些狰狞起来。 从地上爬了起来,中年文官呸了一口,吐出了嘴中的血沫。 “官府明令禁止海布,本官带队烧布,尔等刁民想造反么?” 地上磕头的老年族长身边,一个年轻人抬起了头。 “海禁这么多年了,也没见真的严禁。我们村给衙门里该孝敬的都孝敬了。为何此番突然来烧布?” 那同知闻言眯了眯眼睛,打量了这个年轻人一眼。 那是个斯文的脸庞,脸上很白净,但头上并没有方巾,显然是个没拿到功名的读书人。这小村子的读书人,大概是族人供养,想让族里出一个有功名,能为族人说话的人。但这年头,没有门路还真未必能拿到功名。那个同知是缙绅大家族出身,自然和这些乡土书生不是一类人,哪里把他放在眼里。 冷哼一声,同知铁青着脸,没有答他。 那个绍兴师爷倒是平寒出身,有些同情这读书人,皱眉说道, “前番苏州虎丘大会,江南名士云集。大会上‘如天’公下令各府县严禁海布,拳拳之告音犹在耳。你一个读书人,却不知道这等大事,不能早日知会族人,倒是个蠢的,难怪你至今拿不到功名。我看,你这书不读也罢!” ※※※ 广东道肇庆府,三省总督衙门。 闻讯赶来的商人们早已经聚满了衙门内外,被熊文灿的师爷拦了下来。昔日里时常携带礼物出入于总督衙门的客人们,此时有些焦急。熊文灿的师爷似乎有些失态,一副失魂落魄,却又勉强堆笑的样子,对着那些一脸慌张。使劲张望的商人们团团作揖。 “诸位,诸位,诸位莫急!” 商人们脸上同样难看,朝那师爷作揖说道, “王师爷,总督此番高升,以后两广、福建的事情究竟如何?还望给个明示。” 那师爷听了这话,脸上更是要哭一样,苦笑说道,“高升?周掌柜说笑,说笑。总督昨天听到圣旨一口痰咽上来,差点噎过去,如何明示?一直到现在,总督还说不出话呢。实在是…唉,诸位莫要着急,先到二堂就坐,容熊公定一定神再出来说话。” 又和商人们交代了几句,那师爷把商人们全部拉到了二堂里看茶。招呼了好一会,他才退了回去,进了三堂给熊文灿报告。 总督衙门的三堂里,熊文灿面白如纸,眼睛死死盯着案上的圣旨。 那圣旨上,写得是:“擢熊文灿为‘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总理南直隶、河南、山西、陕西、湖广、四川六省军务,剿平流贼,即日赴任,不得延误。” 之所以把熊文灿从“讨伐南海贼”的“三省总督”擢升为“平灭流贼”的“六省总理”,圣旨上写得清楚,是因为诸年来熊文灿招抚吕策有功,守边两广无错,劳苦功高。所以这高迎祥诸贼势大难平之际,用人之际,自然要调熊文灿北上平贼。 这当然,都是书面文章。 熊文灿当然知道。之所以动他的位置。都是因为复社的活动,让朝廷百官交相攻击温体仁提出“抚南海,灭流贼,缓辽祸”政策。 据说这一个月,弹劾新相温体仁的奏折向雪花一样袭击乾清宫。辽东各镇,西北各镇仿佛是约好了,兵变的兵变,闹饷的闹饷,不可开交,矛头都是直指温体仁的新政。周延儒首辅时代得官的大小官员这会还没换下来,干脆联手架空内阁,让温体仁令不出紫禁城。 天子不得已,只能把政策改为,“严禁海货,平灭贼虏。” 所谓严禁海货,就是要严厉海禁一切南海国的商品,维护大明的现有经济格局。所谓平灭贼虏,就是要在扫平流贼的同时,加强辽东防御。换句话说,就是要继续在辽东各镇上洒银子,继续用几百万几百万的银子修筑那可怕的辽东防线。当然,这些银子最后不会全变成城防和军队,转个弯,就要拐进朝廷大员的口袋。 既然是这样,熊文灿这个三省总督就不要做了。 熊文灿坐镇肇庆,配合军事镇压广西的吕策,弹压两广和福建的大小官员,对南海国的走私贸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福建还不说,两广基本上已经变成了南海国的自由贸易区。这些情况,天子假装不知道,朝中大员却都知道。 原先天子集中精力对付流贼和鞑子,但求南海国不闹事,熊文灿稳住南方形势自然深得天子之心。如今南海国的工业让缙绅们受不了了,复社要严禁海货。那么,第一个要撤掉的,就是款通南海贼人的三省总督熊文灿。钱谦益上了个折子,说扫平流贼非用熊文灿不可。 东林党和周延儒的党人。本来针锋相对的两帮人团结在了一起,纷纷表示附议。如此声势浩大,温体仁也只有批了。 大明朝的“六省总理”不好做,杨鹤当年带着天子的内库银去甘陕平贼,下场是死了。如今闯王高迎祥的声势,又比杨鹤去招抚那会更壮,那什么李自成、张献忠,一个比一个厉害。熊文灿看着那张薄薄的圣旨,只觉得看到了一张索命符。 师爷从堂外走了进来,走路间发出的动静惊到了失神的熊文灿,竟吓得他猛一抬头,剧烈地哆嗦了一下。 “军门,前番庞宁那边说打下了日本,送了五万两来让我们‘同喜同喜’。这一年下来,庞宁送来的银子都超过十万了。以后去做六省总理,这些进项怕全都没了。军门,往京师诸公那边送进去的银子,怕也要压一压了。” 熊文灿哑然地看着他的师爷,哪里答得出话来。 那诺大的总督衙门三堂里,一主一仆二人相对无言,一时间压抑无比。 好久,熊文灿才呛然说道,“你去找个可kao的人,给南海…给琼山那边带个口信去,就说熊文灿管不了闽粤二地了。以后这边如何如何,让他们也早做准备吧。” 在“89”可以迅速找到我们 在“89”可以迅速找到我们 www.ptwxz.com ――大明帝国的覆灭(一 公元一五八五年,是为明万历十三年,大明帝国走到了他的第二百一十八个年头。 言情这一年,执掌帝国权柄的张居正已经不在,名义上统治这个帝国的人是“万历皇帝”朱翊钧。朱翊钧被后世人鼓吹为一个不理朝政的昏君,实际上,对他的评价可以从他的谥号看出来。他被称为“明神宗”,以“神”为谥号,显然不是一个很好的事情。 一五八五年是万历皇帝亲政了三年,前一年,年轻的皇帝在谒陵的时候大张旗鼓地督视御林军。这种行为,引起了当朝大臣的高度警惕。这支御林军由帝国的天子直接掌控,是在前“首辅”张居正的同意下组建的。御林军的最高统帅是御马监太监,换句话说,这支军队是掌握在皇帝的随从手上的。 御林军这几年不断扩充规模,已经超过了朝廷官员的容忍程度。 在一五八五年,帝国的最高官员,首辅申时行是一个信奉中庸的人。在前任首辅张居正的时代,申时行曾被认为是张居正的心腹。但实际上,申时行被选为张居正的接班人,并非因为他能够忠实贯彻张居正的政策,而是因为他在天子和文官之间的沟通能力。申时行实际上做的事情并不是协助皇帝执政,而是向文官妥协。在张居正死去后立即被清算的政治环境下,申时行没有张居正那样力挽狂澜的勇气和能力。 面对朝廷官员们集体的压力,申时行不想得罪天子,也不敢让御林军继续发展下去。申时行找到了执掌御林军的将军们,他说了一句,“尔等不见江彬之覆么?” 这看似轻飘飘一句话,让一众“负剑挟弓”的太监不寒而栗。 在帝国的后期,身体上残疾的宦官,或者说太监,是皇帝唯一可以完全掌控的人员。缺乏生育能力的宦官没有一代一代积累权势的能力,他们一切的权力来源于天子的任免。这种制度让天子对他们的控制更加有效。但这并不代表这些宦官们是无知的。实际上,作为帝国的高级行政人员,宦官同样知晓帝国的过去和现在。所以,他们能够理解申时行这句话的含义。 江彬的故事是帝国所有人都熟知的一件事情,这段历史让宦官们对自己的处境感到不安全。申时行作为文官集团的最高代表,他所说的这句话,无疑是对宦官兵权的一种警告。依靠理智的判断,宦官们更改了自己的立场。他们作为万历皇帝选择的带兵将领,转而向万历皇帝劝说。帝国天子如果想掌握兵权,唯一可以依赖的宦官。但是现在这些宦官不但不愿意完成任务,更反复向天子建议放弃兵权。 很快,帝国的御林军就失去了系统的指挥和行动能力。天子名义上至高无上,实际上却寸步难行,皇权失去了可以依赖的武装力量。 御林军的这一次失败,使得帝国的天子大为失望。帝国辽阔疆域几千里,各方面的力量是巨大的,如果没有军队的支持,天子的权威只是一个虚无的牌位,没有任何实际威力。万历皇帝失望地放弃了一切的锐意进取,躲进了紫禁城,甚至懒得出城。他开始仇视文官,最大程度采取了消极抵抗的策略。在帝国的政治和军事上,他拒绝和文官合作,一度在各地没有长官的情况下不任命地方官员。 而在帝国的财政上,天子做了挽救帝国的最后努力。他决定为朱家的“后世子孙”积累一些国运,放弃了轻徭薄赋的传统税收政策,使用宦官向帝国正在兴起的工商业征收商税。由宦官担任的税监奔向全国,向那些富得流油的工商和矿业豪强征税。 实际上,从南方的市镇到北方的关口,帝国的工商业早已经被世代传袭的缙绅控制。不止是工商业,江南书香门第,晋商官宦世家,甚至选拔帝国官员的科举制度也已经被这个集团控制。在这种情况下,直接损害缙绅-文官集团的工商业税收自然受到文官的极大阻挠。 “税监之害”,很快就被被掌握了舆论的文官们描述成了灾难性的。人类历史上第一次,抗税的民众,被政府的文官颂扬为英雄。尤其是满清入关后,向满清投降大批文官修,在官方史册中添油加醋地把这个税收制度描绘成了洪水猛兽。但那些史家刻意掩藏的是,这一笔“内库”银子,却实实在在的延续了明代的性命。 几十年后,当大明朝烽火四起即将倒塌的时候,富得流油的帝国却发不出军饷。无论是西南彝人叛乱还是辽东鞑子叩关,帝国国库――太仓库的存银都是远不敷用的。后代的皇帝能做的就是动用内库银。帝国的继续延续很大程度上依靠内库银四处救火。万历皇帝的这笔银子是如此重要,以至于几乎是这笔银子花光的同时,帝国苟延残喘的寿命也结束了。 当然,这是后话,我们还是转到万历皇帝练兵失败这件事情。 在帝国的历史上,练兵失败这件事情并不显著。在大多数的史书中,这件事情不但不受关注,而且根本不予记录。但其对帝国政局的实际的影响力,却大得难以想象。这一次的失败的影响,远不止让万历皇帝走进皇宫,不再和文官合作那么简单。实际上,这是帝国最后一次中兴的努力。它的失败注定了帝国在之后六十年中,面临的一切。在当时的政局上,这一次的事件直接反转了各方面的势力布局。 练兵的失败,直接导致了皇权失去了军队的拱护。帝国的内部,再也没有一个强大的皇权了。换句话说,再也没有任何力量能把日益畸形的社会扭转过来了。此后,万历皇帝在选择接班人一事上力不从心,甚至不能以自己的愿望,而必须以文官集团的偏好选择接班人。 总之,在一五八五年申时行的一句话后,宦官们妥协了,天子放弃了军权。文官集团在这次事件中的胜利,解除了有明一代几百年来皇权对文官集团的威胁,成为了帝国真正的主人。当万历皇帝驾崩,年轻没有经验的太子登基后,这种情况愈发严重。 在复杂的政治斗争中,尚处于中青年的太子并没有经验,并不是老谋深算且人多势众之文官的对手。太子本身往往由文官集团扶植上台,或者说是文官集团和皇权斗争的“棋子”,显然无法和文官集团交锋。从此,下一任皇帝的选择,甚至本任皇帝的寿命,都完全由文官集团掌握。 万历皇帝的儿子,泰昌皇帝朱光洛,登基三十天,因服用文官“鸿胪寺丞”李可灼进献的“红丸”暴亡。文官接下来扶植朱光洛十五岁的儿子朱由校登基,是为天启皇帝。年轻的天启皇帝登基七年,坠舟染疾,服用文官“尚书”霍维华进献的“仙药”暴亡。 一定程度上,帝国六十年后的灭亡,更是这件个事件所带来的结果。无论是李自成张献忠的揭竿而起,还是满清叩关后的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在这一次事件之后,都变成了必然。既然皇权没有任何武力保护自己,既然中央御林军都由文官轻易瓦解,地方军镇如何会听命于皇帝? 文官越来越放肆,他们把所有反对他们的人都打为“阉党”,他们动不动就写着几十页几十页的奏折“弹劾天子”,他们在朝廷上撒泼耍赖,他们甚至敢在龙椅前指着皇帝的脸厉声大骂。 这样的局面,在帝国的末期屡见不鲜。而对皇帝发难的个人,则被文官集团捧为英雄,最终将被文官集团重用,位居高位。 天启皇帝服用仙药而亡之后,接下来被文官扶上台的是未成年的朱由检,是为崇祯皇帝。不知道是否是被自幼受到的文官教育蛊惑,朱由检选择了和文官合作。 和天启皇帝苦苦和文官对抗比起来,崇祯皇帝朱由检决定顺势而为,他上台就肃清天启帝遗留的宦官,再不倚重提拔宦官,转而重用被天启打压的文官集团。这种和文官合作的政策,受到文官集团的一片唱颂。文官们大唱赞歌,把朱由检赞为英明神武的中兴之主。 自幼受文官教育长大,尚未成年的朱由检也颇为自得,数次在朝堂上自比三皇五帝。他在一片称颂声中决定做一个开疆拓土的中兴之君,先后任命文官集团“东林党”袁崇焕、孙承宗为督师处理满洲边患,以全国税收和全部内库银为依托,开出了有明一代最高的军饷和最大的督师自主权。 他得到的结果,是破天荒地被满洲女真攻入京畿。一次,又一次。 崇祯初年,帝国东北的形势本来并不危急。人丁不过几十万的满洲女真是在万历末年,在大明都督李成梁扶植下发展起来的。李成梁在很多史学家的研究中,被认为是满洲人。他死去后,女真人失去了友好的外部环境,在天启末年几乎快山穷水尽。大片大片地饿死,是女真人在天启年不得不面临的威胁。 但帝国的局势总是不断改变,女真人很快就等到了机会。崇祯初年,在东林党那些“爱国”文官督师的手上,女真人不但摆脱了饥饿和贫穷,而且不断做大。两任督师号称花费几百万两银子的防御像是摆设,本应重兵防御长城不堪一击,女真人长驱直入。 一次次的京畿掠夺,几万轻骑不结队列放蹄奔驰于大明国京师附近千里,抢夺人口财物粮食,如入无人之境。一次次轻而易举的胜利不仅让他们恢复了元气,更激发了他们席卷汉人天下的雄心。崇祯十七年,兵强马壮的满洲贝勒多尔衮入京,然后席卷而下。扬州,嘉定,四川,广州,一次次的屠刀被举起,然后就是留发不留头。 人丁几十万的女真人,在汉人的土地上,把一万万的汉人变成了奴才。这样以少胜多的征服,足以让人类历史上其他自诩伟大的征服者汗颜。 要知道,仅仅在几十年前,建州女真还停留在渔猎穴居的时代,近乎是原始社会的部落。这样的飞速崛起,诚实要让世界上其他自诩幸运的征服者羞愧。 清军兵临南京之日,大明朝文官魁首,东林党领袖钱谦益在城内富丽的院子里张皇失措,进退两难。艳名满江南的小妾柳如是对自己夫君这种女儿姿态,颇有不屑之意,她劝钱谦益投井殉国,以不负钱谦益平日里那满口仁义道德,忠君事国之理。 柳如是虽然貌美闻名,终究是个浸淫于道德文章中长大的虚荣女人,所以才会这么说。她以前为了钱谦益的名声和权势抛弃过一个耿直不得遇的晚明才子陈子龙,她大概以为天下文官领袖钱谦益在国难面前,会和战斗至死的陈子龙一样铿锵激昂。 但她等到的回答,是“水太冷”。 明亡之时,钱谦益四处联络,带领东林党投降满清。 实际上,投降的并不止东林党,文官集团要员几乎是全体投降。建州女真首领多尔衮轻骑开进北京城的前一天,还怀疑自己能否进入北京城。相信自己这么轻易可以进入京师的女真人并不多,毕竟北京城人口是百万计的,比所有女真人加起来还多。那一天,多尔衮本做好了遇到困难就返回关外去的打算。 但等女真人开到北京城下的时候,他们看到的景象却让他们呆滞了好久。他们看到的,是大开的城门,是大明朝的文官,那些口口声声高唱“道德”,自称“忠臣”,动不动号称要“死谏”辱骂大明天子的文官,正打开城门,跪在过道上欢迎女真人的王爷入城,入北京紫禁城。 最后时刻想到殉国的,只有天子而已。 充满抱负,辛劳终日的年轻天子,汉人最后一个皇帝,却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局。京师城陷那一天,一片兵荒马乱之中,天子没有选择逃走。他走上了煤山,把一根绳子挂在了一颗歪脖老槐树上,自缢而死。他的身边,没有一个文官,陪他殉国的,只有一个日夜侍奉天子的太监。 刚刚在北边击败蒙古人,西边击败彝族人,南边击败荷兰人,东边击败日本人,大明朝强大繁荣得令西方敬畏,此时却突然如纸糊一般脆弱。 欧亚大陆的东方,汉人那璀璨的文明,如一颗耀眼的烟花,轰然倒塌。 自缢在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上时,天子朱由检说了一句“愧对祖宗”,他把散发披在了额前。那一刻,他是恨自己没能以匹夫之力挽狂澜于欲倒,阻拦鞑子铁蹄延续大明残骸?还是恨自己不能像正德皇帝,万历皇帝,泰昌皇帝,天启皇帝那样勇敢地和文官开战,直到身败名裂至死不退。 也许他是过于自责了,他只是一个文官培养出来的刚烈青年,自负,刚烈,惶恐,多疑,处处掣肘,局势远不是他一个人可以改变的。帝国的结局,在万历十三年,申时行的那一句话说出口时已经注定。 “尔等不见江彬之覆么?” 从万历十三年往前推六十五年,是为正德十六年。那一年,依靠军权百般削弱文官职权,数次亲征蒙古,身强体壮自封大将军的大明朝正德皇帝因偶然“坠舟”入水染疾,驾崩,年仅三十岁。正德皇帝逝去不过几天,正德皇帝赖以练兵,赖以威慑百官屡建战功的大将军江彬就被文官五花大绑押送入京,磔于市。 这一次示众,震撼了整个大明,改变了这个帝国的前进方向,最终结束了那个时代。在那些满纸荒唐言的发黄史书中,你甚至看不清这个过程的全貌。现在,让我们近距离,一点一点地剥开历史的谎言,看清楚大明朝,我汉文明这最后的一个帝国,是如何亡的。 在“89”可以迅速找到我们 在“89”可以迅速找到我们 www.ptwxz.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