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 第001章出身名门一纨绔(上) 第001章出身名门一纨绔(上)() 大唐天宝十一载夏。 凌晨五更二点,随着太极宫承天门上敲响第一声晨鼓,长安城各座城门相对的街市上,街鼓齐声响应,“六街尘起鼓鼕鼕”。 新的一天开始了。 这本是皇帝早朝的时节,可惜天宝年间天下承平日久,玄宗李隆基懒于政事勤于情事深居宴游,不再坚持清晨坐朝,这晨鼓便形同虚设了。 张府后院。清淡的晨光中,一个身材挺拔凤仪清秀的华服少年眼眸迷离地斜倚着一棵苍劲的桂花树,遥望着远端那层层叠叠威严肃穆的三千宫阙飞檐,良久才轻轻叹了口气。 这个时候,怕是那李三郎正拥着艳冠天下的美人杨贵妃只愿长醉不愿醒了吧。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少年喃喃吟诵着,慢慢回头扫了那两个娇娇柔柔怯怯垂首侍立在身后不远处的如花少女,那双眸子里的光彩渐渐变得坚定刚毅起来。 夏日清凉的风拂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莫名的味道。这是一种混杂了牛羊驼粪燃烧后的气息和酒香花香熏香的奇异味道,属于盛世大唐帝都长安的独有味道。 长安城已经醒了,人声、车声、马声、驼铃声、鸡鸣犬吠,一时寂静不再。不过风吹铃响的声音并不那么突出,甚至会被喧杂声淹没。在长安城中久居的人,他们都能从这纷乱嘈杂的声响中辨别出各种动静来。 少年犹自默默地倚树而立。 两个美貌侍女面面相觑,交换了一个狐疑和惊讶的眼神。 眼前这个张府的三公子年纪虽然不大,只有十八岁,但在这长安城里,已经是呼朋唤友花丛狎妓的老资格了,哪一日不是深夜方归日上三竿才起? 可今儿个却很诡异。这早鼓未鸣,两女就听到主子起身的动静,不敢怠慢,急急穿衣出来侍候在侧。 “三公子……奴婢侍候公子洗漱更衣。” 其中一个侍女蹑手蹑脚地轻盈走了过来,声音轻柔却如黄莺一般清脆婉转。 少年身子微微一凝,回过身来,清澈的目光投射在面前这张稚气未脱五官极其精致涂抹着两小团浅红胭脂的少女面孔上,报以温和一笑,正待伸手拍拍她的肩膀以示亲昵,却见少女面容一紧,两条细长的柳眉儿挑了挑,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垂首嗫嚅道,“三公子,奴婢……” 少年笑容僵住了。伸出去的手停滞在半空,此时此刻,他只有一种直欲仰天长叹的无力感。 这侍女看上去娇娇怯怯畏惧恭谨,但那如小兔般惊恐、投过来的眼神中却有一丝难以尽掩的鄙夷光芒。 这再次提醒了少年,他终归已经不再是前世那从历史学者半路改行从政的现代社会某三线城市的副市长大人了,而是这盛世大唐天子脚下出身名门一纨绔,府中贴身侍女虽然畏惧却也有几分看不起的不学无术的浪荡公子哥儿——开元名相、盛唐名臣张九龄的幼子张瑄。 张九龄可不简单,不仅一度高居当朝宰辅、官至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还是名噪一时的诗赋大家,号为“岭南第一人,盛唐第一臣”。只是后来被权臣奸相李林甫算计,在皇帝面前失了宠,先是罢相被贬,后在返乡祭祖时病逝。 虽如此,长安张府仍然是不容人小觑的名士高门。一来是有张九龄的盛名在,门生故吏遍朝野,二来当朝天子多少还是看顾几分情面的。 怎么穿越千年置身唐风流韵之中并不重要了——这事儿本就透着诡异莫测,无处打捞出一个子丑寅卯来;重要的是如何生存下去。好在对于张瑄来说,眼下这身份纨绔固然纨绔,却也锦衣玉食不愁生计。而作为曾经的历史学者和现代官场中人,尽快适应这个身份和这个时代,应该也不算太难。 轻轻又叹了口气。少年便挥挥手淡然呼道,“如烟、如玉,我再回去小憩片刻,你们就下去吧。” 如烟如玉两个美婢再次讶然相视,齐齐施礼应是,心头却都浮荡起一种古怪莫名的感觉来:现在的三公子,似乎与往日相比,有些不同了。 那身姿,那举止,以及那眸子里的光彩,都透着几分清朗。 一只西里伯斯的白鹦、一条撒马尔罕的小狗、一本摩揭陀的奇书、一剂拜占城的春药,这四件行头以不同的方式引逗着张瑄对于盛唐的期待值,亦提醒着他要牢记名门纨绔的身份。 那条雪白的小狗乖巧地伏在地毯上,毛发柔顺一尘不染,狗眼里闪动着迷醉而谄媚的光。这让张瑄感觉很无语,当真是什么人养神马狗,连这狗都堕落至斯,所谓人接地气狗接人气了。 如烟轻轻挽着袖口,露出雪白凝脂的玉臂,轻柔细腻地站在张瑄身后为他梳理着头发,而如玉则一手提了提襦裙的腰带,旋即弯腰俯身为他系紧靴带。 纵然他前世贵为副市长,但也没有这种一举一动皆有美婢贴身侍候的超级待遇。张瑄心里感叹着也享受着,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如玉浅绿色衫儿对襟领口处那一大片粉嫩的雪白和深深的乳沟,以及那隐隐可现的丰盈,抿住了嘴唇。 这唐人纵情宽养崇尚丰腴唯美,这两个小丫头顶多也就是十四五的年龄,却就生得如此凹凸有致,发育得如此成熟,着实令他惊艳。 如玉似是察觉到主子那极具有侵略性的不轨目光,心头猛地一跳,缩回手去想要起身却又不敢,就以一种别扭的姿态趺坐在了主子脚下的地毯上。 盛唐民风开放,唐女早熟,如烟如玉虽刚过及笄之龄,但对这男女间的情事儿也并不陌生了。自打前日被柳夫人拨派到这三公子张瑄房里,将要昼夜面对着这浪荡纨绔,两女其实早就有了随时献身的思想准备了。 她们只能期盼着这主子能稍稍宽厚一些,别占了身子玩腻了再随手就将自己送给他那些同样不学无术的狐朋狗友,弃若敝履。 这房里的前两个丫头玉清玉莲不就是那种凄凉的下场? 如玉红着脸半垂着臻首捏着地毯的一缕线团,心里忐忑不安。 但等了许久,却没见主子有想象中的白日宣淫的下文。如玉心里更加不安,慢慢抬头偷偷望向了张瑄,却见张瑄已经将头扭向了别处。 难道他看不上奴?如玉心里一沉,却又患得患失地幽怨了起来,竟然趺坐在地上忘记起身。如烟轻轻咳嗽了一声,趁张瑄不注意,轻盈地抬脚踢了踢如玉的玉臀。 如玉慌不迭地匆匆瞥了如烟一眼,顿时霞飞双颊。 突地,凌乱急促沉稳的群体奔行足音轰响骤然传来,打破了张府上午的宁静,也打乱了张瑄心底那点刚刚滋生出来的暧昧欲望。旋即是车马辚辚以及铿锵有力的刀剑碰撞声,又旋即是一声尖细高亢趾高气扬的呼喊声,久久在张府上空回荡着。 “圣上有旨。太子左赞善大夫张焕妄称图谶、指斥乘舆,着即革职下狱交有司查办。” 张瑄大惊脸色骤变,猛然抬头霍然起身,就向外跑。如烟如玉也惊骇莫名地跟随其后,出了张瑄的卧房厅堂,穿过那一条美轮美奂雕刻精美的木质回廊幽径,一主二婢一溜烟地向前院正厅奔去。 第002章出身名门一纨绔(中) 第002章出身名门一纨绔(中)() 那来宣旨的太监看上去地位不低,只是年纪甚轻。 而随行来宣旨不仅有内卫羽林军,还有大理寺的官员和一干差役,由此可见张焕犯案的严重程度。 张九龄有三子两女,长子便是张焕。年35岁,仗着父亲的名声和余荫,加上他亦有几分才干,倒也出仕顺利,坐上了太子左赞善大夫的位置,正第五品上阶官,太子李亨身边的辅臣。 次子张宁,则是正八品上阶的给事郎,虽是不入流的文散官,却也好歹有一个官面出身,不算太丢张九龄的颜面。 唯有幼子张瑄,文不成武不就,整日里游荡坊市留恋花丛,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干起正事来狗屁不通,令张府蒙羞。 张焕和张宁是张九龄原配夫人孟氏所出。两个女儿则是侍妾生育,早已先后嫁人。不提。 孟氏早亡,张九龄开元二十年又续弦柳氏,开元二十二年便生了张瑄。开元二十八年张九龄辞世时,张瑄才6岁,怕也是幼失严父管束和慈母溺爱纵容的结果。 柳氏虽然是续弦,但也是正妻而不是妾室,身份摆在那里。 张九龄死后,柳氏便是这张家名正言顺的老夫人。正因如此,张焕和张宁兄弟俩纵然极其看不惯张瑄这个幼弟,但看在柳氏和亡父的面上,也不得不担待几分。 “臣冤枉啊,圣上……”身着一身官袍面如土色的张焕面朝皇宫的方向拜倒在地,泣不成声,而他的身后,柳氏、张宁等人跪拜在地,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 “有冤屈呐?那便公堂上诉去……走,带走!咱家还要回宫缴旨。”小太监不屑一顾地瞥了张焕一眼,摆了摆手,扭头就走。 而旋即有几个如狼似虎的差役冲上前来,就将张焕架起带走。 后院与前院天井中间隔着一个拱形园门,张瑄悄然站在院墙一侧,眼睁睁地看着前院中“鸡飞狗跳”的惊人一幕,神色越来越凝重。 目前的张府对内柳氏做主,对外则就是长子张焕充当话事人。大公子突然被圣旨拿下且被带走入狱,这对于张府来说,无异于塌了半边天,怎能不乱成一团。 还不仅如此。 “妄称图谶、指斥乘舆”,大概意思就是假借占卜之词攻击辱骂皇帝,带有意图谋反的嫌疑。在皇权时代,这可是一项非常严重的罪名,严重到足以让张府上下乃至整个张氏宗族都有可能连坐满族倾覆的程度。 “妄称图谶、指斥乘舆……好狠好大一顶帽子!这是说张焕要谋反啊!”张瑄心烦意乱心头沉重地靠在围墙上,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如果张焕被定为谋反之罪,张家众人岂能不受株连?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穿越到盛唐长安的名门张家才不到一个昼夜,就祸从天降危机临了。 对张焕自然没什么感情,对张府也谈不上什么归属感,但……如此一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张家倒了,他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张焕其人……”张瑄定了定神,心念电闪。 静静梳理着这具肉身原主人遗留下来的记忆和前世所掌握的历史信息。联系起张焕所担任的官职和他服务的那个唐史上赫赫有名的倒霉蛋、现太子、以后的唐肃宗皇帝李亨,张瑄心底大体就有了一个直观和清晰的判断,大概距离事实真相其实也不远了。 李亨的悲剧首先在于,有一个太过强势和雄才伟略的皇帝老子李隆基。开元二十六年被立为太子以后,可以说是诚惶诚恐无时不刻不在担心被废,因为前太子李瑛的悲惨下场仍历历在目。 李亨的悲剧其次在于,有朝中权臣的“围攻”和抵制排斥。前面是李林甫,后面又有杨国忠。 因此,李亨的日子并不好过。 天宝五载正月,因为跟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和重臣韦坚私会,被李林甫抓住把柄大做文章。结果李林甫弹劾皇甫惟明和韦坚,说两人勾结起来意图私立太子。皇甫惟明和韦坚因此被贬横死,结局凄凉。 李亨惊惧之下为了摘清自己,上表替自己辩解,并以与韦坚的妹子、太子妃韦氏“情义不睦”为由,请求离婚,以表明“不以亲废法”。李隆基同意,韦妃出家为尼,之后与李亨形同陌路。 而到了这一年的年底,又一场阴谋牵连到了李亨。李林甫指使心腹弹劾,大有不废李亨不罢休的架势。李亨万般无奈之下,再次将自己的女人杜良娣抛了出来,再次离婚。 这才安稳了没几年,又冒出张焕这个太子左赞善大夫“妄称图谶、指斥乘舆”的事端来……张瑄沉吟着,心里明白,八成又是李林甫一党作祟,张焕怕就是一个被利用的牺牲品。 抓的是张焕,对付的乃是李亨啊。 张瑄的母亲、张九龄的遗孀、张府主母柳氏不过四十许人,身材丰腴面容姣好风韵犹存。 她出身官宦世家,父亲柳毅也曾经做过雍州太守。到了家族生死存亡的危机关头,这个一向性格温婉的女子也展现出几分临危不乱的魄力。 她望着并非自己亲生的张府二公子张宁,声音柔和但却很坚定,“仪和(张宁字),立成(张焕字)遭难犯案……事不宜迟,你立刻亲自去两位叔父府上,请两位长辈过府议事。” 张宁按捺下慌乱的心绪躬身一礼,“是。我这就去两位叔父府上传信,请两位长辈过来定夺。” 张宁转身匆匆就待乘车出府,却听柳氏又道,“还有,仪和,你顺道去一趟陈相的府上,求见陈相……恳求陈相从中通融一二。” 柳氏所说的陈相就是左相陈希烈,与张九龄同朝为官多年,私交还算不错。张家人出了事情,柳氏想起陈希烈来倒也正常。 只是张宁听了这话,身子微微停滞了一下,嘴角却是浮起一抹无奈的苦笑来。 这陈希烈早已不是过去的陈希烈了,如今的左相陈希烈跟在李林甫屁股后面一唱一和,权势冲天,当年的那点情分早就荡然无存了。 当初张宁想外放为官,找过陈希烈一次,陈希烈连见都没有见他,就挡出门来。 不过张宁没有跟柳氏说什么,而是点点头,继续出府而去。 望着张宁匆匆离去的瘦削背影,又环视周遭那些远远圈立在天井四周的神色惶然的男女仆从,柳氏幽然一叹,抬头望向了烈日当空的天际云端,突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第003章出身名门一纨绔(下) 第003章出身名门一纨绔(下)() “母亲。” 柳氏正在心头惶然烦乱间,耳边却传进一个柔和低沉的声音。她低头瞥去,见自己唯一的亲生儿子张瑄长身站在自己面前,正躬身向自己施礼。 “瑄儿。”柳氏目光立即变得柔和起来,但同时却微微有些诧异:“这孩子今日咋变得彬彬有礼了,往日里见着自己也没有那么多的礼数。” 与张焕和张宁相比,张瑄只能算是一个不争气的不孝子、浪荡子。张九龄一代名臣良相的优良品性没有遗传下一丝半点,反而是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一身的坏毛病。 但再不争气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是自己后半生养老的倚靠,别人不待见张瑄——柳氏又怎么会不待见? “瑄儿。你兄长出了点事,没有大碍。你不要担心,且回房去休息,娘亲一会过去看你。”柳氏满眼的宠溺,柔声细语探手抓过张瑄的手来,轻轻抚摸着。 “瑄儿,你打小身子骨就弱,听娘亲的话,回去再小睡片刻养养身子,一会娘亲让厨房给你熬燕窝莲子羹。” 张瑄少年的躯壳里毕竟容纳着一个成熟的穿越灵魂,心理年龄比起柳氏来也差不了多少,这样任凭一个妇人像哄小孩睡觉一般地抚摸着手,他心里的尴尬可想而知。 但柳氏发乎于心的宠爱和母性,却没有掺杂半点虚假的东西。张瑄心里既有一丝感慨,又有一丝莫名久违的感动。 “母亲。”张瑄又呼道,趁机轻轻从柳氏手里挣脱出手来,清秀的脸上浮起一抹尴尬的红色。 柳氏怜爱地望着他,然后又向张瑄身后的两个丫鬟沉声道,“如烟如玉,还不伺候三公子回房去歇着?” 柳氏纵然舔犊情深极度溺爱这个儿子,但也知道在现在家族危机的节骨眼上,让张瑄留在前院只能添乱,还要给大家心里添堵。还不如打发他回房去,免得再生出什么事端来。 要知道,张九龄的两个弟弟张九鸣和张九皋马上就要过来议事,而张家的这两个长辈又非常的看不惯张瑄这个让张家全族蒙羞的浪荡侄子。 “是,老夫人。”如烟和如玉赶紧恭声应下,如烟上前怯怯地扯了扯张瑄的衣襟,小声道,“三公子,奴婢陪三公子回房去……” 张瑄摇了摇头,轻声毅然道,“不,母亲,我不回去。兄长此次犯案罪名严重,大祸临头,势必殃及全家,儿子在后院也呆不住。” “母亲,兄长此番……究竟是为何?怎么好端端地就落下了如此重罪,触怒了圣上?”张瑄旋即试探着问道。 “娘亲也不知,事出突然,横祸天降,真是作孽哟……” 柳氏无奈地望着张瑄眉头紧皱叹了口气道,“瑄儿,这事儿你管不得……有娘亲和你两位叔父、二哥做主,不碍事的。你且回房去——乖儿,听话。” 张瑄不由心里暗暗发苦。 他心里明白,别看自己附体的这位平日里纨绔嚣张逍遥快活,其实在张家根本没有什么地位,更没有什么话语权。纵然是面前这位母亲大人,对他溺爱则溺爱、纵容则纵容,但也知道自家儿子干不成正经事。 一念及此,张瑄也不再坚持。即便坚持,恐怕他也进不了张家的议事堂,跟张家的长辈一起商议如何应对危机的对策。 但这事儿张瑄又不能不管。 因为这一场危机的骤然来临,一下子就拉近了他这个穿越者跟张家全族的距离,原本需要数月乃至数年才能适应过来、渐渐产生的对于家族的归属感,就这样加速而生了。 无奈何,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张家倒了他亦要完蛋。事关今后的前途命运,容不得他有任何的懈怠。 “母亲,那儿子便出去走走。”张瑄勉强笑了笑,不再坚持。 又向柳氏躬身施礼,然后转身就往外走,同时向站在不远处的一个青年家仆招了招手,“张力,备车,我要出府访友。” 方才柳氏还感觉张瑄有了一些变化,但现在看来,这似乎只是一种错觉。都到这种时候了,还是不懂事,竟然还要出门去—— 柳氏眉头紧蹙,望着张瑄渐渐走去的背影,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还是无奈地又垂下手去望向了别处,心里却是幽幽苦涩无以言表,“我的乖儿,你要何时才能长大成人长点出息,别再让娘亲如此牵肠挂肚?” 张家的一些家仆侍女嘴上不敢说什么,垂着头不做声,心里也着实不忿。张家大祸临头了,这浪荡子还要出去“访友”厮混瞎胡闹,简直就是此有此理。 张力驾车,张瑄坐在马车上出府而去。虽然这官宦人家的马车在这盛唐已经是相当豪华和先进的交通工具了,但他坐着还是有些不舒服。 行人往来如梭,街市两旁的各类店铺酒肆客店一座连着一座,各色招牌高悬让人眼花缭乱。盛唐长安城市之繁华、面积之宽广、人口之密集,超乎了张瑄的想象。 满面红光的长安居民,头簪香花摇着折扇飘然走过的士子,或推车或肩挑筐篮沿街叫卖的贩夫走卒,身着胡服的异域商客,衣着极其暴露体态丰腴脸上浮荡着一丝春色的妇女,间或还有几个宝相庄严的僧侣……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清晰放大在张瑄眼前闪现着,可他此刻着实没有惊叹和流连忘返的心情。 他所掌握的历史信息里,关于张九龄的家事后裔几乎是一片空白,史家没有详细记录张九龄后人的繁衍变迁。大抵是因为张家在张九龄死后,慢慢就衰败下去的缘故。 危机当头,他觉得必须要先弄清楚张焕犯案的前因后果和来龙去脉,然后再定谋划。 于是他“想”起了纨绔子的那些狐朋狗友,其中便有当今大理寺卿徐峤的次子徐文彬。这徐文彬大抵跟之前的张瑄是一路货色,两人臭味相投算是常来常往的“知己”。 大理寺掌握刑狱之事,张焕如今又落在大理寺,作为大理寺最高长官的儿子,徐文彬肯定会知晓一些内幕消息。看看能不能通过徐文彬这条线搭上徐峤,哪怕是使些银钱财帛,也要务必帮张焕脱了罪去。最不济,不要祸及全家吧? 但……纨绔往来结交的都是纨绔,会不会靠得住?张瑄心里暗叹一声。 第004章慷慨陈词辩利害(上) 第004章慷慨陈词辩利害(上)() 到了徐府门外。张力在道路一侧停下了马车,下车来掀开车帘,强自镇定恭声道,“三公子,徐峤徐大人府邸到了。” 张瑄与徐府公子徐文彬相好的事儿并不是什么秘密,张力自然知晓。 见自家三公子此刻也忘不了过来跟徐文彬厮混,张力心里要说不气愤、不失望,那是假话。只是作为下人家仆,张瑄再不成器也是主子,他只能在心里腹诽两声,断然是不敢言行于色的。 张瑄定了定神,活动了一下手脚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他凝望着不远处徐府那巍峨肃穆的高大府邸,沉吟良久才向张力点点头道,“张力,过去通报,就说我求见徐二公子。” “是。”张力答应着,走过去冲着徐府的两个看门的家丁笑道,“两位兄弟,我家三公子求见徐府二公子,两人通禀一声吧。” 其中一个家丁斜眼瞥了张力以及站在一侧的张瑄一眼,见张瑄锦衣华服气势不凡,张力也是高门家仆的打扮,倒也不敢怠慢,也自是笑道,“不知是哪家的公子,我等也好进去通禀。” “城南张府三公子张瑄。”张力回道。 那家丁点点头,转身便进去通禀。 不多时,就匆匆出府门,脸色却变得骄傲和冷漠起来。 他冷冷地摆了摆手道,“对不住,我家二公子说了,他不识得什么城南张府的三公子……今日我家公子身体不适一概不见外客,两位请回吧。” 张力脸色一变。 张瑄站在那里已经听到了徐府家丁的回话,只是脸上没有愤怒之色,只是有些复杂和失望。 所谓墙倒众人推,张焕触犯天颜犯了重罪,张家没落就在眼前,徐文彬翻脸不认人他倒也在张瑄的意料之中。 这种浪荡之交本就很不可靠,大难来时鸟兽散属于正常——此次来,也不过是抱着有枣没枣打一竿子的侥幸心理碰碰运气罢了。 世情冷暖果然不分时代。张瑄嘴角浮起一抹苦笑,片刻后断然挥手沉声道,“张力,走,我们回府!” 张府。 张府下人仆从面色凝重,往来匆匆。 张府骤然遭临大难,对于这些下人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两辆车马接踵而至,张九龄的两个弟弟张九鸣和张九皋待车马停定,便跳下车来,大步流星往府门内行来。 见柳氏和张宁亲自迎候在府门内侧,年近五旬的张九鸣和张九皋定了定神,一起停下脚步向柳氏施礼,“大嫂!烦劳相侯。” 张宁赶紧大礼拜下,“见过两位叔父大人!” 柳氏也出自官宦之家,又是大哥张九龄的正室遗孀,身上还有朝廷诰命在身,所以张九鸣和张九皋也不敢怠慢。 柳氏也自是回礼幽幽道,“烦劳两位叔叔车马劳顿,请进厅说话。” 几个人默然走进张府的前厅坐定,张宁招呼几个下人为张九鸣和张九皋上茶后便吩咐侍女退下,关紧厅门。然后自己回来,也坐在了下首。 张九鸣和张九皋都是京官,只是都是一些文散官,没有实质性的权力。张九鸣是朝议郎,而张九皋则是将作监少监,都是从四品的官职。 两人的府邸距此不远,虽然三家分开居住,但却是一家人。张焕被抓下狱,两位叔父得知消息,就算是张宁不过去邀请,两人也要前来与柳氏和张宁一起会商对策。 天威难测,张焕又被构陷谋逆大罪,纵然是不死也要被脱层皮,一个搞不好就要株连张家全族。所以,张九鸣张九皋两人面色阴沉,厅中的气氛非常凝重压抑。 沉吟良久,张九鸣才黯然长叹道,“大嫂,仪和,立成心性沉稳谋逆是断无可能的,只能是小人构陷。前些日,我听说立成得罪了御史中丞吉温,当时就觉得不妥……果然,事不过短短几日,祸事就上门了。” “这吉温阴险奸诈睚眦必报,但偏偏又深得李相和圣上信任,这几年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吃亏在吉温的手上……哎,立成侄儿还是太过年轻气盛了些……”张九皋也叹息道,转头望着张宁,“仪和,你去陈相府上,他如何说?” 张宁脸色有些发白,起身恭谨道,“回叔父大人的话,小侄没有见到陈相,陈相闭门不见……” “果然如此。当年大哥在日,对这陈希烈颇多看顾。可着老匹夫一点也不念旧情,世态炎凉人情冷暖至此,令人无话可说!”张九皋愤然拍案。 张九鸣皱了皱眉向张九皋沉声道,“三弟慎言!” 张九皋嘴唇哆嗦了一下,生生咽下后面的不忿之词,默然垂首再无语。 “当真是飞来横祸。当今圣上对谋逆之事分外看重和敏感,有任何蛛丝马迹都不会放过——所谓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不要说立成贤侄,御史大夫王鉷当年承受皇恩权势显赫一时,也因为被牵连进谋逆大案,前些日子也被诛杀,王氏满门流放……” 张九皋也沉着脸点头应是,“正是如此。别的罪名或许有开脱之时,但这项罪名……无论是真是假,圣上都极其看重……” “再者,立成是太子身边的人……这就更容易引起圣上的忌惮和猜忌……” 柳氏毕竟是不参与政治的妇道人家,张宁也终归是年轻人,看问题不如张九鸣和张九皋这两个朝中的“老干部”看得深远。虽然祸事上门,却远不知问题的严重性,此刻听两人这么一说,心神俱震面色如土,有些惶然不知所措。 “两位叔叔,这可如何是好?”柳氏惶然道,声音都变得颤抖起来。 张九鸣默然很久,才轻轻道,“当今之计,只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吉温是李相走狗,备下一份厚礼去求李相通融,或可有一线生机。” 张九鸣这话一出,柳氏和张宁还没有说什么,张九皋却涨红了脸反驳道,“大哥被李林甫构陷罢相,此仇焉能忘却?况且,我们张家虽无权势但却是士族名门,怎能去求李林甫这种奸佞、与小人为伍?” 张九鸣默然扭头望着张九皋,沉声道,“以三弟之见又该如何?此刻在朝中李林甫一手遮天,吉温仗着李林甫的权势才肆意妄为,也只有李林甫才能压得住吉温,立成贤侄才能得一线生机……你倒是说说看,不去求李林甫,倒是求谁?” “我倒是觉得李林甫这种真小人比陈希烈这种伪君子强上甚多!”张九鸣嘲讽地一笑,“三弟是将作监少监,李林甫的儿子李岫便是你的顶头上司,我等可以考虑走走李岫的门路。” 张九皋一时语塞,只得黯然长叹,紧抓座位坐垫神色变幻起来。 第005章慷慨陈词辩利害(中) 第005章慷慨陈词辩利害(中)() 张家在长安的名声,是甚佳的。 张九龄不仅是一代名臣良相,还是诗赋大家,在士林间名望很高。而张九鸣和张九皋的才华虽然不及张九龄,但也算是士族清流,颇有文名,只是两人因为张九龄的沉痛教训,更加性格内敛,学会明哲保身而已。 譬如张九皋在李林甫之子李岫手下做官做事,虽看不惯李岫父子的为人,却也知道李家这棵大树撼动不得,寡言少语谨言慎行,这两年倒也跟李岫平安相处了下来。 如果在此刻,张家向李林甫谄媚求救,肯定会大损多年来奠定的清誉。但清誉都是一些虚名,与张焕的性命和全家全族的前途命运相比,似乎就不算什么了。 因此,片刻后,张九鸣的话就得到了在座众人的默认。 柳氏幽幽叹息着,与张宁一起起身向张九鸣一礼,轻轻道,“危机当口,单凭二叔做主!” 张九鸣起身避过了柳氏的一礼,叹了口气道,“也好,我们三府一体,祸福共担命运相连,实是一家。如今大哥不在,某就做主了。” “大嫂,仪和,当今之计,我们三家只有抓紧时间准备一份重礼,由我和三弟去李林甫府上求救。” “三弟,你带仪和立即去准备,某与大嫂就在府中等候……此事迟疑不得也迟缓不得。” 张九鸣摆了摆手道。 张九龄去世,张家三兄弟他为长,在这种节骨眼上,他不拍板拿主意也不成了。 张九皋也知道事情紧急,没有废话,点了点头便带着张宁准备离开去准备给李林甫的财物礼品。 李林甫这人喜好奢侈排场,一应用度自然就需要钱财无数。所以,其人还是有些贪财好物的。如果张家真的送上了一份能让李林甫看得上眼的重礼,说不准李林甫还真能为张焕说句话。 而只要李林甫稍稍有些态度温和,吉温这条李林甫圈养的疯狗就会转向,同时也会影响到皇帝的态度。而张焕和张家,则就有了一线生机。 这是张九鸣的心思。他要争取的就是这一线生机。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此事不可!” 说着,前厅的门被推开,身着青色丝绸长衫神色凝重的张瑄大步而入。 张瑄在门外已经侧耳旁听许久了。听到家人最终竟然决定要不惜重金不顾颜面向李林甫求救,他大吃一惊,也顾不上再做迟疑,立即就推门而入,出言阻止。 此刻已经是天宝十一载夏七月下旬,李林甫病死在即。李林甫死后,杨国忠也不肯放过李家,唆使安禄山诬告林甫与蕃将阿布思谋反,玄宗追削林甫官爵,籍没其家产,子婿流配。 这个时候如果张家人投靠李林甫,非但有损于张家的清誉,救不出张焕,还会受到李林甫的牵连,站在马上就要起事的杨国忠的对立面,真正遭遇倾覆灭族之祸。 熟稔历史进程的张瑄心里很明白这一点。如果说张焕被诬告入狱对张家来说是一场大祸事,而选择在这个时候投向李林甫则只能会让张家万劫不复。 万劫不复在眼前。 因此他明知自己顶着这个纨绔身份,说话没有分量,恐怕没人会听他的话,但还是不能不竭力阻止。 果然。张瑄这么一露面,除了柳氏之外,其他诸人的脸色都阴沉了下来。 张九鸣和张九皋虽然也无比厌恶这个不学无术的侄子,但毕竟是长辈,这个时候要顾及长辈的身份,但张宁就不同了。 他此刻心情本就非常糟糕,一家人正在齐心合力为营救兄长张焕渡过家族危机而如履薄冰,这个浪荡子突然跑出来添乱,他怎么可能给张瑄什么好脸色看? 张宁烦躁地怒视着张瑄,斥责道,“三弟,你跑出来作甚?家里出了大事,容不得你胡闹,赶紧退去!” 张瑄没有在乎张宁的态度。他深深凝望着张九龄和张九皋两个人,定了定神,躬身下去深施一礼,“见过母亲,见过两位叔父大人!” 张九鸣两人虽然不喜张瑄,但张瑄当面见礼,作为长辈也不得不表示一下。 “瑄儿起来吧。”张九鸣淡淡笑了笑。 张九皋则皱着眉头摆摆手,从鼻孔里挤出一个“嗯”字来,然后就瞥了张宁一眼,就待继续外出去准备礼物。 张瑄横走了一步,正好挡住了他的去路。张九皋眉梢一扬,正待发作,却听张瑄朗声道,“叔父大人,向李林甫求救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张九皋瞪了他一眼,不耐烦地沉声斥责道,“无知孺子,你懂个什么?快些退下,不要在这厢添乱!” 张宁非常不耐烦地上前来抓住张瑄的胳膊,就将他向一边扯去。柳氏神色一变,正要说什么,张瑄已经用力挣脱了张宁的撕扯,转身昂然站在那里凝望着张九鸣和张九皋,再次躬身施礼,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异常的坚定有力,“叔父大人,请听瑄儿把话说完。” “一者,李林甫把持朝政,祸乱天下,虽权势显赫于一时,但迟早要遗臭万年。我们张家累世忠良素有清名,与此等奸佞小人来往,岂不是坏了名声?” “再者,吉温是李林甫的走狗,吉温诬告构陷兄长,十有八九是出自李林甫的授意指使……这个时候,我们上门去向李林甫求救,岂不是非常荒谬?” 张瑄的话一出口,张九鸣就愣了一下,不在于他认同还是不认同张瑄的话,而在于这个一向不学无术让张家蒙羞的浪荡子竟然有此见地,说出几句冠冕堂皇的“正经话”,让他有些意外。 张九鸣也很是惊讶地瞥了张瑄一眼,觉得今日的张瑄跟往日有些不同。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逝,并没有把张瑄的话放在心上。 张瑄说的这些他不是不知,而是万不得已。纵然吉温诬告张焕乃是出自李林甫的授意,但此刻,张家除了向李林甫低头告饶之外,也没有其他的路好走。 张九鸣叹了一口气,声音柔和了些许,“瑄儿,你尚年幼,家里之事自然有我和你三叔、母亲做主,你且退下吧。” 张瑄神色复杂地望着张九鸣,又转头望着张九皋,心里暗暗发急。 他心里纵然有确凿的证据,但奈何嘴上无法说出口来。而看现在的情势,以他素日的浪荡作风,就算是他说得天花乱坠,也没人会听得进去。 第006章慷慨陈词辩利害(下) 第006章慷慨陈词辩利害(下)() 张宁羞恼地回头瞥了柳氏一眼,见柳氏神色迷离痴痴站在那里并没有立即开口将张瑄“劝”出厅去,再加上念及兄长张焕的生死安危,心头压制多时的怒气和怨气就瞬间涌动起来。 “张瑄,你还不退下?”张宁的脸色很难看,嘴角都起了轻轻的抽搐。他咬着牙强自压制着满腔的火气,一字一顿斥道,“无耻、无知、无礼,真是丢尽了张家的颜面!” 张瑄皱了皱眉。慢慢回头来望着面目因为愤怒惶急而变得狰狞的张宁,淡淡道,“二哥,兄长下狱,我心亦戚戚焉。危急关头,我们不能自乱阵脚!一切,还是要从长计议为好。” 张宁冷笑了一声,“从长计较?你倒是说说看,怎么个从长计较法?” “此事非常明显,李林甫指使吉温诬告兄长不过是一个因由,他们真正要对付的是太子殿下,而非我们张家。” 张瑄上前一步,明是与张宁“对话”,清澈的眸子却正视着张九鸣和张九皋两位长辈,“正因如此,我们才不能轻举妄动。在这种关键时刻,我们任何的举止都会引起圣上的猜忌,从而导致我们全家全族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于今之计,我们不妨先静观其变。圣上乃是明君,这等大案又牵涉东宫,必定会钦定慢慢查证查实,不会妄定罪名!” “可先着人去大理寺查探消息……然后徐徐图之。” 不能不说,张瑄的分析和判断合情合理。李林甫是何许人,一代权相一手遮天,他眼里怎么会看得上张焕一个职别地位都很卑微的后生晚辈,授意吉温诬告张焕,终归还是想要将祸水往太子李亨身上引。 所谓当局者迷当局者乱,张九鸣和张九皋以及张宁都因为危机当头而心神大乱,倒是张瑄作为一个旁观者非常冷静看得透彻。 他无法“阐述”此时张家投向李林甫必有弥天大祸的根由,但却可以点明其中深层次的利害关系,以张九鸣和张九皋多年为官的政治智慧,自然不难明白其中的关节。 张九鸣和张九皋交换了一个眼神,暗暗点了点头。 “静观其变?徐徐图之?纯属无稽之谈!此等重罪,圣上震怒,问罪刑罚不过是旦夕之间,再不着手营救,兄长定会沉冤似海惨遭横祸!叔父大人,小侄这就去筹备财礼,还望叔父大人出面……” 张宁怒不可遏,怒视着张瑄,看那架势,如果不是有两位长辈在场,他定然会冲上前来狠狠地扇张瑄一个响亮的耳光! 张瑄叹了口气,无奈地望着张宁,沉声道,“二哥,你太冲动了!” “天宝五载,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兼领河西节度使,正月,皇甫惟明与韦坚及太子殿下私会于景龙道观。李林甫指使御史杨慎矜构陷太子……但结果如何?圣上虽然处置了韦坚和皇甫惟明,但唯独没有动太子。” “皇甫惟明的兵权移交给朔方、河东两道节度使王忠嗣。王忠嗣与太子亨关系亲密,朝野人人皆知。太子殿下有惊无险,李林甫亦无奈何。” “天宝五载年底,柳勣状告杜有邻亡称图谶,交构东宫,指斥乘舆,李林甫抓住大做文章,再次意图扳倒太子。此案牵连甚众,杜有邻、柳勣均在重杖之下丧命,积尸大理寺,妻儿家小流徙远方。北海郡守李邕亦被杖杀。但太子仍然安然无恙。” “此意为何?”张瑄神色激昂挥舞着手臂,言辞铿锵有力,“意味着圣上绝对不会废除当今太子殿下。凡涉及构陷东宫的案子,必会慎重查办。以及李林甫等人的险恶用心,圣上也一清二楚。既如此,兄长此次被诬告,如果兄长行事清白,必然会安然无恙。” 张瑄目正神清脸上光彩湛然,一扫浪荡子的颓废和不堪,而话语间更是一针见血逻辑缜密。 张九鸣和张九皋震惊地凝视着张瑄,良久没有说出话来。 眼前这张瑄,还是那个因为幼失庭教而每日间呼朋唤友流连于狎妓花丛之中的长安浪荡子张瑄吗? 张九鸣沉吟了一会,才轻轻道,“瑄儿,话虽如此,但太子固然会无恙,不代表立成会无恙。当今圣上……” “无论是皇甫惟明,还是韦坚,以及后来的柳勣、杜有邻、李邕,乃至今载犯案被诛杀的御史大夫王鉷……都足以说明,圣上处置这种谋逆重案,多会动用雷霆手段,怕是宁可错杀不肯放过的!” “叔父大人,兄长不过一介文职散官,比不得皇甫惟明与韦坚这等重权在握的大臣。而柳勣不过一小人,李邕虽有文名却贪赃枉法……”张瑄上前一步朗声而言,“退一步来说,以侄儿之见,兄长之案,急也急不得,还需要看圣上的态度再定行止……请叔父大人深思!” 张九鸣和张九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到了一抹震惊后的赞赏之色。 无论张瑄这个浪荡侄儿以前如何,但今日他之表现不慌不乱不卑不亢有礼有节,判断形势直指要害——单凭这一点,不要说张宁,纵然是张焕,也大有不及。 “嗯。瑄儿所言有理。既如此,我等就暂且观望一二日再定行止。”张九鸣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张瑄判断有理,终于开口一锤定音。 他的意见就代表着张九皋的意见。 不过,张九皋却还是从旁补充了一句,“财礼也还是要准备妥当。一旦宫里的消息传出来,我们便要立即登门向李林甫求救,为立成和张家谋求一线生机。” “事不宜迟,我二人先去打探消息,你等在家等候,这两日不宜出门。”张九鸣说完,与张九皋一起向柳氏点头为礼,然后大步流星地离去。 张瑄长出了一口气,绷紧的心弦这才松弛了下来。 危机还未真正解除,张瑄心里明白,一旦宫里的消息传出来,张九鸣和张九皋怕最终还是要带着财礼去李林甫家登门“谢罪”和“求救”。不过这好歹给了张瑄几天的时间,有了这么一个缓冲,他便还有拯救张家于危难倒悬的机会。 第007章曲江池上诗酒宴(上) 第007章曲江池上诗酒宴(上)() 张九鸣和张九皋自去通过各自不同的渠道打探宫里的动静,离去不提。 柳氏、张宁和张瑄三人将张九鸣和张九皋送出门去,然后张宁才愤愤地怒视了张瑄一眼,然后拂袖而去。 “母亲,我们也回吧。”张瑄笑了笑,亦要举步,突然想起在这个奉行礼仪的唐时岁月,自己要改变这个纨绔的形象需从点滴细节入手。 于是便向柳氏躬身,束手让步,让母亲先行。 柳氏眼前一亮,眸子里流动着惊喜的光芒。 刚才张瑄在厅里慷慨陈词一番正气凛然,身上的纨绔气息一扫而空。而如今更是彬彬有礼……这个儿子终归还是长大了。柳氏一时间心情激动,感慨万千,嘴唇都隐隐有些哆嗦。 “瑄儿,娘亲的好瑄儿。娘亲真的很高兴……”她温柔地抓住张瑄的手,眼中泪光闪现。 正在这个时候,张宁的夫人焦氏搀扶着脸色苍白的张焕夫人宋氏,缓步从后院走到前院里,屁股后面还跟着一男一女两个幼童,粉雕玉琢的小脸蛋上犹自挂着泪花儿,正是张焕的一双儿女。 两女站在那厢向柳氏躬身施礼,齐声道,“老夫人。不知……” 张九龄的这三个儿子,长子张焕成亲十载有余,次子张宁也娶妻数载,有了一个女儿。张焕和张宁娶得都是长安官宦家的女儿,宋氏和焦氏也算是出身不俗的大家闺秀。 丈夫突然下狱且背着一个天大的谋逆罪名,宋氏心头的惶然可想而知。焦氏跟宋氏妯娌之间相处关系不错,所以一直留在张焕院中劝慰宋氏娘仨个。 柳氏叹了口气,加快了脚步。走到近前向宋氏和焦氏点了点头,柔声道,“你们且放宽心,立成一向恪守家教行事沉稳,所谓获罪不过是小人诬告。当今圣上英明神武,一定会还立成和咱们张家一个清白。” “大嫂,你放心就好,兄长一定会安然无恙。目前两位叔父正在四处打探消息……兄长一定会没事的。”张瑄也笑了笑,在一旁轻轻道。 宋氏微微抬眼无力地扫了张瑄一眼,并没有把这个一向浪荡不堪的小叔子的话放在心上。因为情绪不高,甚至都懒得理睬他。反倒是上前来投入柳氏的怀抱,哀伤地抽泣起来。 张焕的一双儿女见状也哭泣着跑上来,一边一个,扯住了柳氏的衣裙也哀哀哭喊起来。 张瑄悄然退回了自己的小院。 所谓张府后院是一个笼统的概念,大概由四五座独门小院并排组成,柳氏、张焕、张宁和张瑄,各占其一。张瑄虽尚未成婚,但也占了其一。 张府出了大事,张瑄没有回来,如烟和如玉不敢怠慢,一直站在院中恭候着。见张瑄飘然进院,赶紧恭谨地一起迎了上去,“三公子!” 张瑄向两个如娇似玉的小丫头点了点头,然后就大步进了屋,坐在檀木书案前沉思着,默然不语。 两女不敢出声,就老老实实地站在一侧。从她们的这个角度看过去,张瑄锦衣舒展面如冠玉,浑身上下再也看不到一丝半点的淫邪之气,反倒是神清气朗儒雅至极。 “三公子长得其实很俊呐。”如烟搓着襦裙的一角,偷偷地望着张瑄那张英挺的面孔,眼前这三公子鼻梁轻挑那如鹰似隼的优美弧度让她内心起了一丝丝的涟漪。 如玉则微垂着臻首,其实明亮的眼眸儿也不断地在张瑄身上来回逡巡着,俏脸上也悄然浮起两团红晕。 这两个年纪不大但已经被大唐风气调教得思春的小丫头片子,越看越是欢喜,浑然忘却了两日前刚被调拨进这个小院时内心的绝望哀伤,而眼前这个让她们突然觉得还挺俊挺有魅力的三公子,不久前还畏之如豺狼虎豹。 不能说两个小丫头犯了花痴。只是对于她们来说,张瑄是纨绔还是才子的差别并不大,作为侍女她们的命运已经注定,所图的无非是一个安安稳稳的结局罢了。 跟张瑄相处时间并不长,但心思细腻的她们隐隐感觉到这个主子并不像想象中和府中姐妹传说中的那样不堪和无情,带着这种心思重新“审视”张瑄,心头便多了几许惊喜和心安理得,少了几许恐惧和惴惴不安。 这三公子原来还不错,如果能不那么无情无义、玩腻了自己的身子就随手当成礼物一般转送他人弃若敝履,那就更不错了。这就是两女此刻不约而同真实的心思,大抵也算是一种精神上的自我安慰吧。 如烟如玉的少女怀春如水情思张瑄自是不知,此时此刻,他正陷入了无尽的思索当中。 两世的记忆纷至沓来渐渐融为一体,他不得不凝神聚力梳理着自己稍稍有些凌乱的心绪,以期能从中寻觅出诸多有价值的信息来,从而谋划和“指导”自己在这个时代的生存与发展路径。 前世历史学者兼现代官员的身份,赋予了他相当清醒的头脑、相当厚重的学养乃至相当果决的权谋手段。现在想起来,这其实是有利于他更好地融入这个时代,同时也具有无与伦比和独一无二的先天优势。 李林甫、李隆基、太子李亨、吉温、杨国忠、张家一干人等……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历史对于这一个时间节点的记录和后人的诸多分析判断,乃至野史的花边絮语和各种演义,统统在他的脑海中闪现着。 张瑄目光凝视如刀,眉头紧皱。 旋即,他慢慢探手过去,在书案上摸了一把,却扑了一个空。这个动作虽然轻柔,不过落入如烟和如玉的眼中,就多少有些古怪了。 张瑄捏了捏手指头,伸出两指在自己嘴唇边试探了一下,忍不住苦笑起来。他前世烟瘾很大,尤其是在这种思考重大问题的时刻,更是离不了烟。可从今往后,他不得不要戒掉这个不良习惯了,其实不仅是抽烟,很多生活习惯都得打乱从头开始慢慢适应。 张瑄长出了一口气,强行压制下烟瘾的发作。 却见如玉脚步轻柔地走了过来,面带怯怯的、半是羞涩半是欢喜的笑容,纤细而粉嫩的双手捧着一个青玉色的精巧茶壶跪坐在他的书案之侧。 旋即一条白皙若凝脂一般的玉臂伸了过来,在张瑄面前放下一个白玉盏,然后玉臂略曲倾倒下半盏淡绿色的香茶,动作轻柔而极具有艺术的灵动感。 茶香浓烈,青烟袅袅。张瑄侧首望去,身边这丫头人比花娇面含浅笑,颇有些果儿成熟待采摘的味道。 尽管心头一动,但他毕竟不是先前那个纵情声色的纨绔,况且目前危机在前,所以很快就将心底这点暧昧的心思掩藏下去。他端起茶盏来抿了一小口,却是立即眉头紧蹙,张了张嘴,就低头冲身侧的瓷质痰盂儿吐了下去。 如玉俏脸陡然变得苍白。她惊惧地立即起身嗫嚅道,“三公子,奴婢……奴婢这就去将换新茶过来……” 张瑄扫了惊慌失措的如玉一眼,不由微微笑了起来,柔声道,“无妨,你不要紧张,茶没有问题。只是我喝不惯这一种,以后再沁茶的时候不要加香料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我只喝清茶……茶、水即可,懂了吗?” 唐人喝茶的特殊嗜好让张瑄这个现代人不敢恭维,喜欢在茶里添加上各种作料,看上去道道很多,其实多此一举。 如玉手扶胸口长吁一声,她还倒是自己泡的茶不好引起了主子的厌恶,弄了半天这主子一觉醒来似乎连喝茶的习惯都改了——清茶?茶、水? “懂了,奴婢记住了。”如玉慌不迭地点头应是,蓦然又发现三公子那很有几分侵略性的眼神又有意无意地掠在了自己胸前的那一抹雪白处,不由面带飞霞垂下头去。 张瑄轻声一笑,“如玉,笔墨纸砚侍候。” 如玉倒是应声去一侧的书架上找来笔墨纸砚这些文房用具,如烟也过来帮忙。这个纨绔虽然不学无术从来不动这些,但作为一代名臣张九龄的儿子,房中却还是随时准备着的。 如玉把纸张铺开,用玉狮子镇纸压住,然后将笔递给了张瑄。如烟趺坐在书案另一侧,动作轻柔地磨墨,心里却是有些诧异,心道莫非三公子还要吟诗作赋?不会吧?他哪里懂这个? 张瑄提起笔来,左右扫了两个侍候在书案前的如花似玉的美婢一眼,心头突然变得非常畅快,将因为张家危机降临所积压在心头的深深阴霾扫荡了些许去。 作为历史学者出身和官场上出了名的儒官,二十年的浸染,张瑄的毛笔书法还是有深厚功底的。即便是放在这个以毛笔作为主要书写工具的时代,纵然不敢比李邕张旭这些书法大家,但应该是还能说得过去。 张瑄振腕活动适应了一下,然后定了定神,就落下笔去,如行云流水一般写就“如烟如玉”四个字,只是却是后世的简体字。不由摇摇头,他复又用繁体写下,然后笑吟吟地推给了两个丫头。 张府是名士高门,家中的侍女家人自然不会是白丁。 如烟和如玉两颗俏丽的臻首凑了起来,仔细打量着张瑄写的四个字,不由惊喜交加地呼出声来,“三公子,好漂亮的字!” 张瑄笑而不语。立即又取过一张纸来,刷刷几笔写下“曲江池上诗酒宴”七个飘逸大字,然后目光深邃地凝视着纸张,淡淡问了一句,“如烟如玉,虢国夫人召集的曲江池诗酒宴是在明日上午吧,你们去把虢国夫人的请柬给我找出来。” 拯救张家危机,便从这曲江池上诗酒宴开始吧。张瑄望着两女袅袅婷婷的曼妙身姿,心里早就拿定了主意。 第008章曲江池上诗酒宴(中) 第008章曲江池上诗酒宴(中)() 第二天一早,起床在如烟如玉的侍候下洗漱完毕,随意吃了点东西,张瑄到前院唤上了跟班仆从张力,驾车就往曲江池赶。 张瑄前脚刚走,张九鸣和张九皋就后脚进门。 张九鸣的脸色不太好看,而张九皋更是干脆就阴沉着脸,眉头紧锁,坐在张府客厅里一言不发。 柳氏和张宁一看这架势,就猜出两人从宫里打探来的消息并不好,心也就旋即沉了下去。 柳氏也默然不语,心里惶然。她终归是一个妇道人家,事情到了这个时候,她终归还是乱了分寸,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 最后还是张宁兄弟情深,又忧心于张府全家全族的前途命运,主动起身向两位叔父唱了一个大喏,恭声道,“叔父大人,不知宫里的消息如何?” 张九皋烦躁地摆了摆手,却是没有做声。 张九鸣慨然长叹,凝望着张宁沉吟了一下,却是转头望着柳氏勉强笑了笑,“大嫂,不知瑄儿何在?” 柳氏一怔,旋即命人去叫张瑄过来。 不多时,如烟脚步轻盈地走进厅来,向厅里的几个主子敛衽施礼,柔声道,“老夫人,三公子一早就出门去曲江池,参加虢国夫人的诗酒宴了。” 此话一出,柳氏不免有些尴尬。她赶紧挥了挥手,示意如烟退下。 虢国夫人设宴曲江池是最近长安城里的一件盛事,张九鸣焉能不知。如果不是张焕出了这种事,张九鸣说不准也会去凑个热闹。可如今,又怎能有这个心情?可张瑄却去了。 张九鸣不禁摇了摇头,再次叹息一声。 他只是觉得昨日张瑄的表现大异往常,言谈颇有见地,举止有度,还当是浪子真的回头,便下意识地想让张瑄在场一起参与张府的议事……不成想——原来是空欢喜一场! 张九皋眉梢一扬,心里暗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绣花枕头始终都是绣花枕头,这个时候这厮竟然还能有闲情逸致跑出去假装斯文参与诗酒饮宴!可怜兄长一世清名,却生出了这等不争气的儿子……真是可悲可叹!” 尽管心里颇不满和感慨,但事情紧急,张九鸣也顾不上继续纠缠在张瑄身上。 他径自沉声道,“大嫂,仪和,某托人进宫打探消息……如今的情况,非常不妙。据说因为再次牵连到东宫,圣上勃然大怒,连发三道圣谕命大理寺从严从快查办。看圣上的意思,恐怕是要快刀斩乱麻平息事端了……” 张九皋也抬头沉声道,“大理寺的徐峤是何许人,满朝皆知。此人虽是庸碌无能之辈,但心狠手辣,又是吉温的死党……这一次立成犯在徐峤和吉温的手上,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张九鸣断然拍案而起,“所以于今之计,不能再犹豫了。我等立即携带礼物,厚颜登门求见李岫,请李岫引见李相。当今朝堂,能左右圣上裁断、能压得住徐峤吉温一党者,唯有李相一人尔。只要李相肯出言,立成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最不济……”张九鸣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有些话固然是事实,但终归还是说不出口来的。 张九皋眼眸复杂地瞥了兄长一眼,心里暗叹。他很明白张九鸣的意思,李林甫贪财,只要李林甫肯收下张家的重礼,张焕未必能保得住,但张家八成是不会受牵连了。 柳氏和张宁对视了一眼,起身来向张九鸣和张九皋见礼道,“但凭两位叔叔做主就是。” “事不宜迟,某等这就赶去李相府上。听说李相最近在府里养病,正好以探病的名义登门。”张九鸣摆了摆手,“三弟,你跟李岫相熟,咱们一起去!” “好。”张九皋默然点头。 两人并肩出了张府的客厅,张九鸣走了几步突又回头皱眉望着柳氏轻轻道,“大嫂,命人去把瑄儿叫回府中来吧,此刻不比以往,我们张家人不宜在外抛头露面甚至是惹是生非……” 柳氏点了点头。 待张九鸣和张九皋带着一辆装满厚礼的马车匆匆离开张府赶往李林甫府邸之后,柳氏这才唤过一个仆从来,嘱咐他立即赶往曲江池找到三公子张瑄,命他立即回府,不得在外边流连。 大雁塔东南,就是张瑄心仪已久的曲江。这座美轮美奂的皇家园林,笙歌艳舞,回荡着整个大唐华年。 春闱开榜,赐宴曲江,这是长安人津津乐道的一大盛事。除此之外,一年四季,达官贵人们亦在此流连忘返,招朋饮宴,通宵达旦。 所谓“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所谓“满国赏芳辰,飞蹄复走轮”,说得便是此处。 今天是七月十八,本非特殊节令。但今儿个却是当朝杨贵妃娘娘的姐姐虢国夫人做主招徕长安贵人乃至满城士子进行诗酒饮宴的日子,以虢国夫人的权势和无上的号召力,这场社交活动的规模和档次其实比春闱皇帝赐宴也差不了多少。 赶到曲江池,实地一看,张瑄这才明白了什么叫“樽壶酒浆、笙歌画船、彩幄翠帱、匝於堤岸。鲜车健马,比肩击毂。” 达官显贵仆从如云前呼后拥神情骄傲地走进芙蓉园去,士子文人衣冠楚楚三五成群留恋在江池岸边,女子们穿着低胸的长裙、套上开襟的襦衫、披起薄透的披帛、梳就高髻的发型来来往往,轻歌燕舞,欢声笑语漫天飘荡。 还有彩舟巡游,有卖笑流莺的歌声,有长袖飘逸的舞者,有顶竿钻火的艺人,有吆喝叫买的商贩。 张瑄站在芙蓉园的入口处,一时间叹为观止,感慨万千,并没有立即进园。 正在左顾右盼之间,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嘶哑的呼唤,“三公子……三公子!” 张瑄回头来瞥了一眼,见张府仆从张祥从江岸边小跑了过来,到近前来喘息道,“三公子,老夫人命我来找公子,说府中有要事,要公子速速回府去。” 张瑄皱了皱眉,望着张祥淡淡道,“何事?” 张祥上前压低声音轻轻道,“三公子,宫里传出消息说圣上震怒……两位老大人已经携带礼物到李相府上登门求救去了。老夫人要公子立即回府去……” 张瑄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由跺了跺脚。心里一阵发急又是暗暗叫苦,心道不是让你们沉住气等等再说,怎么突然又改变了主意? 竟然真的去求李林甫了,真是幼稚可笑的行为! 李林甫本是始作俑者,他这会恨不能把事情闹大了,好把太子李亨拉下马,怎么可能管张焕这点破事? 可李林甫管不管是一回事,张家主动投靠李家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不管最终结果如何,张家都有可能跟频临毁灭的李林甫搅和在一起,成为杨国忠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受到灾难性的牵连! 这可不是杞人忧天。如果说李林甫是权臣是奸臣,还讲几分规则;但他的“继任者”杨国忠可纯属小人一个,行事不择手段不循章法。否则,历史上的李林甫断不至于死后不得善终,举家被发配流徙,牵连者甚众了。 横生枝节啊!这样一来,就逼得张瑄没了退路,只剩下铤而走险一条道了。 第009章曲江池上诗酒宴(下) 第009章曲江池上诗酒宴(下)() 张瑄默然仰首向天,夏季火辣辣的烈日高悬在当头,绚烂的阳光投射下来,他一阵目眩神迷。不过,他终归不是张府之前那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心智坚毅临危不乱,很快便临时更改自己的计划,再次拿定了主意。 舍不出孩子套不着狼,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张瑄眼眸里闪过一丝狠厉之色。 “张祥,我还有事要做。你且回府去跟老夫人说,我去去就来,绝不会在外招惹是非。去吧。”张瑄摆了摆手,沉声道。 张祥犹豫着不肯离去,张瑄有些不耐地怒斥道,“狗才,我的话你难道没听见吗?赶紧回府!” “是,三公子。”张祥支吾了一声,不敢再说什么,躬身一礼,然后怏怏离去。 望着张祥离去,张瑄立即回头来舒缓着自己微微有些凌乱的心绪,瞬间整个人就又变得气定神闲起来。 慌乱无用,只能徒为世人笑料,那又何苦来哉。 笑了笑,张瑄准备入园。不过,回头张望间,却在不远处望见了几个熟人。 他的昔日“密友”之一——大理寺卿徐峤次子徐文彬趾高气扬地带着几个长安纨绔,晃晃荡荡地从张瑄身后走来,说说笑笑。 徐文彬其实早就看见了张瑄,只是装作没有看见。 张焕遭案,张家纵然逃过一劫今后也会一蹶不振。父亲徐峤再三警告他不得再与张瑄往来。本就是酒肉关系无半点真实情谊,听说张家落难,徐文彬自然就换了一副态度,跟张瑄坚决划清界限了。 当然,怀有这种心思的绝不止徐文彬一人。 徐文彬本不想理睬张瑄,不过到了近前,望着张瑄那张远远比自己要清秀英俊的面孔,心里不由生出几分嫉妒,而这几分嫉妒旋即就转化为落井下石的戏弄挑衅。 于是他停下脚步来端着架子盛气凌人地盯着张瑄,手中精致的折扇摇荡着,冲着自己的仆从淡漠道,“让前面那人让开路去,某等要进园去。” 簇拥在徐文彬身边的几个官宦子弟也故作不识一般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张瑄,嘴边都浮荡着不怀好意地冷笑。 徐府的两个仆从冲上前来,吆喝道,“让开让开,我们徐家的二公子和诸位公子要进园,你别挡道!” 站在张瑄身后的张力有些气不过,怒视着徐府的两个仆从,正要说几句什么,却见自家三公子神色淡然地摇了摇头,径自让在了一侧。 张力无奈,用复杂的目光瞥了张瑄一眼,垂头丧气地也避在一旁。 这厮蔫了,白生了这幅臭皮囊。徐文彬得意洋洋地从张瑄身旁走过,一行人笑声叵测。 望着一群纨绔少年进园的背影,张瑄心态不同,自不生气,只有些叹息。 虽说纨绔之交靠不住、危难来时鸟兽散,但形同陌路互不往来也就罢了,如徐文彬这等落井下石者,其实也不多见。 现在不宜与这等纨绔小人一般见识,待来日—— 张瑄暗暗摇头,眸子里一丝寒光一闪而逝。 他正准备也进园去,却感觉到后面投过来一抹鄙夷的目光。 他猛然回头去,发现身后不远处一个身材中等面如冠玉的儒雅青年,手里捏着一卷书,飘然行来。身后,跟着两个清秀的小厮。 崔焕。长安城里年青一代士子中的翘楚,文采风流冠绝当今,博陵郡王崔玄暐的嫡系长孙,出身八大士族高门的崔家。 崔焕与张瑄,在现在的长安城里,是走了两个极端的人物,一个是青年才俊之首,一个是纨绔中的纨绔。崔焕看不起、瞧不上张瑄,那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如果是旁人的鄙夷,张瑄倒也视若无睹,绝对会坦然自若、云淡风轻地独行。因为任谁也想不到这具不堪的躯壳里其实装着一个足以傲视群伦的成熟灵魂——既然纨绔的“浪子回头”或者“再获新生”已经成为必然,他又何必计较一时的“得失”? 意气之争太过幼稚,没有任何意义。 但面对这崔焕,他却不能不停下来打个招呼。 无他,这崔焕算是他的“大舅哥”。张九龄在世时,曾为幼子张瑄定下一门亲事,那就是崔家的孙女、崔焕的同母妹妹崔颖。 两家世代交好,结为儿女亲家也属于正常。虽然后来张九龄罢相病逝,但崔家念在张九龄的旧情上,还是想维系这门亲事。只是后来张瑄的纨绔之名传了出来,崔家就有些悔婚的意思,只是暂时还没有付诸于行动。 张瑄定了定神走过去长揖下去,朗声道,“博文兄久违了。” 崔焕虽瞧不上张瑄这等纨绔,但他终归是斯文君子很有教养风度翩翩,张瑄主动问好见礼,他断然不会失礼。 “好……咱们园中再叙话吧。”崔焕还了一礼,神态虽谈不上多冷漠,但也毫无亲热感。然后就瞥了张瑄一眼,点点头大踏步走了过去,与前面不远处的一个士子谈笑生风地一起进园而去。 “博文兄,令妹真的要嫁给那种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吗?真是可惜了……” “他们张家大祸临头,他竟然还有心思来这曲江饮宴上凑个热闹……哎,张相一代名相一世清名,尽毁于此浪荡子之手,真是可悲可叹!” “父母之命,我等晚辈不敢妄谈。子记,且不说这个,你说今日虢国夫人的诗酒宴上,圣上和贵妃娘娘会不会亲临……” 张瑄漫步前行,持着虢国夫人的请柬也进了园。耳边隐约传进前行崔焕诸人的窃窃私语声,嘴角浮起一抹苦笑来。 纨绔落井下石,士子不屑一顾,两边都不“搭调”,上有危机临头,这就是如今他所处的环境。 回廊三折,曲径通幽。 前面是一个巨大的空场,临近水岸。这时,早已按照一定的规则摆满了桌案,数十张案几围成了一个圆弧状,不少有身份的人正在仆从的引领下入席。 而中间铺设着红地毯,地毯上放着一张宽大的书案,书案上笔墨纸砚齐全。 数十霓裳羽裙的侍女若串花蝴蝶一般往来穿梭,运送着各种酒水茶点果品。 张瑄站在外围人群的一个角落里,没有往里进。他很识趣,自己是没有资格入座归席的,能坐在那里的非达官显贵就是士林领袖。 第010章曲江池 第010章曲江池() 片刻后,被邀请来的有些身份的宾客基本上都入座归席完毕。张瑄扫了一眼,纨绔的记忆告诉他,有相当一部分人他是识得的——因为在场众人完全可以这样一句话来形容:不是张九龄昔日的同僚就是门生故旧。 张瑄也发现,宾客中属于官僚权贵者并无实权派人物多是一些文散官,还有少数不知名的皇亲国戚,犹以杨氏族人为多。但居于长安的当朝名士如王维之流,几乎悉数到场。 所谓诗酒宴,无非是以饮酒娱乐穿插斗诗歌舞,属于盛唐时代所独有的一种上流社会交际活动。这种场合,自然少不了名士。 张瑄心里明白,真正的清流名士虽然不会趋炎附势投靠权贵,但如今虢国夫人和杨氏一族因为杨贵妃受宠而显赫一时,虢国夫人更是被皇帝称之为“姨”,势倾朝野贵不可言,连公主以下都要持礼相待。虢国夫人亲自下了请柬,有几个人敢不给面子? 况且,这只是诗酒会友,也无伤大雅。 年青一代的文士来的也不少。其中的佼佼者如崔家的崔焕,开元宰相萧嵩的孙子、驸马萧衡的儿子萧复,左相陈希烈的孙子陈和等。这都是后来载入历史的名人,比如萧复,后来成为德宗朝的丞相,是大唐萧氏拜相的第五人。 年轻文士想要谋求功名,得到权贵赏识荐举是一条终南捷径。长安城里这些年轻气盛自命不凡的青年文士,谁不想要在这种高雅的上流社会场合里崭露头角甚至是一举成名,所以来的是最多、情绪也最高涨,人人脸上都挂着期待和矜持的笑容。 张瑄所站立之处,很快被“清了场”。不管是认识或者不认识的公子哥儿,都远离了他,投射过来的目光中多有鄙夷之色。张家出事,有人不屑一顾,有人唯恐惹祸上身,不一而同。 如此就在场上外围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局面:以张瑄为中间分割线,左侧是三五成群的青年士子,而在他的右侧,则是千娇百媚的仕女,多半是长安官宦人家的女眷及其侍女。 只是张瑄神色淡然平静,不为所动。 不及弱冠的年纪,一袭青色长衫,玉带束腰,面如冠玉,迎风而立,衣袂飘飘,整个人显得英挺而飘逸。周遭一些不知张瑄底细的怀春少女,时不时会投过一抹抹大胆挑逗的目光。 顾盼间,张瑄将微微有些兴奋的目光投向了王维王摩诘。这个后世人称“诗佛”、多才多艺的唐时文坛大师级人物,身穿一袭皂色便服,姿容清朗,两道浓眉斜插入鬓,颌下一缕长须,虽人到中年,却丝毫不显苍老,神采奕奕容光焕发。 王维趺坐在那里,正在与坐在他身侧的太子右庶子丘为谈笑生风,突然感觉到人群外围投来一抹热切的目光,不由抬头望去,见一个身材修长挺拔的清秀少年笑吟吟地望着自己,目光流转,便报之以温和的笑容。 张瑄也笑笑,旋即把目光收了回来。 人群一阵喧哗,从正面昂首挺胸并肩行来了三个刚过弱冠之年的青年士子,皆是身材修长面容清秀的人中翘楚。这三人脸上虽然挂着温和的笑容,但骨子里的那份清高矜持却是想遮掩都遮掩不住的。 正是崔焕、萧复和陈和,声名远播的长安青年文士的代表人物,有“长安三杰”的美誉。 当然,在三人中隐隐还是以崔焕为首,崔焕的诗赋书画小有名气,是当今士林领袖王维的得意门生。 这三人分开人群走进去,先是各自向相熟的长辈或者前辈躬身见礼,然后才施施然坐在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年轻一代能有资格入座者,唯这三人。 无数艳羡的眼神或者热烈的眸子投射在三人身上,崔焕还好神色坦然宠辱不惊,趺坐在那里波澜不惊;但那萧复和陈和终归是年轻心盛,坐在那里左顾右看,脸上微微显出了几分洋洋自得的光彩。 博学多才且出身名门高族,将来必然前途无量。在一干青年士子无声的追捧中,年轻人心气高,有些春风得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不多时,随着从曲江池南岸的听涛阁那边传来优美婉转的鼓乐之声,两排身着霓裳锦裙珠帘玉翠的美貌少女列队而出,或端持玉盘或手执香囊或扬手散花,走动间因为金银首饰的碰撞而发出清脆的玲珑叮咚声响。 两队盛装少女中间,则缓步走来了一个浓妆艳抹的贵妇人。身穿淡青色真丝窄袖低胸上襦,肩搭白色绫罗披帛,下着描有金花的红裙,裙下露出绣鞋上面的红色绚履。行走间长袖飘飘摇曳生姿,贵不可言。 这便是那有名的虢国夫人了。张瑄站在那里凝目望去,心里暗暗摇头:好大的声势和排场,怕是皇妃出行也不过如此了吧? 虢国夫人走到近前,在场宾客一起躬身迎道,“夫人!” 虽是妇道人家因为裙带关系而起家,但这丝毫不能影响虢国夫人妩媚的脸上散播着淡淡的威势神光。她矜持地微微一笑,挥袖朗声道,“诸位免礼,请坐。” 这个时候,随后跟来的乐队也团团趺坐在了一侧,开始吹拉弹奏。悠扬的宫乐声中,依然高坐上位的虢国夫人环视众人,举盏笑道,“奴家今日做东,邀请诸位大人才俊相聚于曲江池芙蓉园之内,当纵酒放歌娱情尽兴不醉不归!请饮!” 众人也皆笑着举杯为礼,“夫人请饮!” 虢国夫人矜然一笑,姿态优雅地举杯畅饮。而众人也自相继掩袖一饮而尽。 侍候在侧的侍女赶紧用玉盘呈上丝帕,虢国夫人放下杯盏,用两根细长白皙的手指捏起丝帕,小心翼翼地擦拭了一下嘴角,然后望着众人又笑道,“如此良辰美景,斗酒斗诗方为乐趣。奴家不才,愿意出个题目,还请诸位才俊吟诗作赋一番,为今日之盛会留下一段佳话。” 说到此处,虢国夫人沉吟半响,扭头望着曲江池岸边的一排垂柳,抿嘴笑道,“就以江边杨柳为题如何?” 第011章诗酒宴 第011章诗酒宴() 以柳为题,本是寻常。唐时风花雪月盛行,文人骚客多以咏柳寄情。如此,算是很套路、很普通的诗题了。 围观士子轰然叫好。张瑄站在那里却是暗暗一晒,心道这题目出的太白太俗太没有水平。看这架势,这哪里是士子文人以诗会友,纯属是给眼前这贵妇人解闷凑乐子的“调剂品”。 不过,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逝。他今日来并非是为了参与斗诗出风头,而是别有所图。斗诗之后便是纯粹的酒宴,不管是有没有资格入席的来客,哪怕是家仆下人,都能在随后的自由宴会上纵情畅饮,自然有虢国夫人的人来安排招待。 喝酒不是目的,但唐时民风开放,这种文士集会,伴随畅饮的往往是纵论国事,不管有无官职身份,都可以畅所欲言——张瑄等待的便是这个时机。 至于诗题为何,基本上与他无关,只耐心旁观便是。 无论是坐着的贵宾还是围站在外圈的士子仕女,都将目光投向了曲江池岸边那随风拂动的垂柳上,皱眉沉吟着。 张瑄眼角的余光发现身侧不远处的徐文彬也正在抓耳挠腮,恨不能立即吟出惊天之作好在人前显露一番,从而一举成名天下知,不由感觉一阵好笑。 记忆告诉他,此人最缺的是才情,最不缺的是寻欢作乐的歪门邪道。这等草包竟然也想在文士云集的场合里表现一二,着实令张瑄不齿。 徐文彬正在挠头间,突然见张瑄似笑非笑地向自己投过一丝嗤笑,不由大怒。 他自己算是一个没有文化的“流氓”,但张瑄又比他强得了多少?你比老子更烂……徐文彬冷冷一笑,怒视着张瑄。 张瑄撇嘴一笑,扭了过头去。 徐文彬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立即大步走过来冲着张瑄压低声音斥道,“张瑄小贼,你可是在嗤笑某家?” 张瑄嘴角一晒,淡淡道,“徐二公子这是哪里话来?一向听闻二公子博学多才,吟诗作对无所不通,今日虢国夫人以咏柳为题,定是对了二公子的胃口。小可正在静候公子佳作,怎敢嗤笑?” “你……”徐文彬立即涨红了脸。说他这个浪荡纨绔博学多才,简直就是绝妙狠辣的嘲讽。可偏偏张瑄态度平静,骂人不吐骨头,徐文彬尽管心里恨极,却也不敢当场发作。 在虢国夫人的场合里,他不敢乱来。要是搅了虢国夫人的兴致,他可要吃不了兜着走。别看他是大理寺卿的儿子,但在虢国夫人眼里,根本就是一只小蝼蚁不值一提。 “小贼,咱们走着瞧!某要看看你怎么死!”徐文彬恨恨地跺了跺脚,咬牙切齿地撂下一句狠话走了去。 见众人都在沉静构思,虢国夫人娇柔慵懒地向后靠在了软榻上,向身后摆了摆手。一个身材婀娜的美貌舞娘轻盈上前,伴随着柔和婉转的音乐声翩翩起舞。 一曲歌罢,舞也歇。 待众舞娘退下,崔焕淡然笑着长身而起,向虢国夫人躬身一礼,朗声道,“夫人,小生崔焕斗胆抛砖引玉了。” 虢国夫人笑吟吟地望着崔焕,点点头道,“崔家小哥儿是王摩诘的学生,才名遍布长安,就连圣上和贵妃娘娘都有所耳闻……好吧,奴家就洗耳恭听你的佳作。” 端坐在侧的王维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温和的笑意来,他望着自己的得意门生,轻轻点了点头。 得到了恩师的支持,崔焕昂然起身,大步走向场中,俯身在事先准备好的书案上提笔,略一沉吟,挥笔而就。 写完,崔焕双手持着纸张,笑了笑,将之递给了一旁侍立着的虢国夫人府中的小厮。 小厮捧着墨香流韵的崔焕新作,毕恭毕敬地递给了坐在虢国夫人身侧的今日宴会充当“斗诗裁判”的驸马都尉杨錡。 杨琦是杨贵妃的堂兄,娶了当今皇帝李隆基的女儿太华公主,官拜银青光禄大夫、守卫尉卿、驸马都尉、侍御史。 按说这老杨家和老李家的关系真够混乱的,妹妹嫁给了老子,而哥哥却又娶了女儿,这就相当于妹妹又成为哥哥的长辈。而如果再算起当初杨玉环曾经嫁给寿王李瑁……这当真是混乱之极。 这也就是风气极端开放的大唐王朝,换成任何一个朝代或者时代,都不可能出现如此冠冕堂皇的乱、伦现象。 话说回来了,这也正代表着巍巍大唐所独有的无双魅力。 杨琦干咳了两声,端着架子,望着崔焕的诗作大声吟道,“折江柳——曾栽杨柳曲江池,一别帝都两度春。遥忆青青江岸上,不知攀折是何人。” “好诗。如果某没有猜错的话,崔公子此诗是借物道情,缅怀早年离京友人之作。真性情真才情,长安三杰之名果然名不虚传。”杨琦吟唱完毕,国子博士黄明忍不住拍案叫好。 丘为也笑了笑,侧身向王维道,“摩诘兄,崔焕此诗对仗工整颇有意境,不错不错……” 王维微笑不语。虽然心里颇为满意,但面子上因为是自己的学生,他这当老师的自然要矜持一些,不好公开叫好。 而其他在座权贵名士,也颇有点头赞许之意。 崔焕不仅有才、还有优越的家世出身,兼之人才清雅,在长安士林中一向很有声望。他如此抛砖引玉,虽未引起满堂彩,但也开了一个好头。 杨琦虽通些诗文,但造诣功底比起黄明这些当今名士来还是差了许多。见王维黄明等人叫好,杨琦也不吝给崔焕一个面子,便也附和笑道,“所言极是,崔公子此作甚妙,甚妙,堪称上乘。” 其实,崔焕此诗中规中矩,虽也真情实感,却无太大的出彩之处。 崔焕朗声一笑,“诸位师长大人过奖了,崔焕实不敢当。” 说着,崔焕心满意足地退回坐席。他再性格沉稳内敛,也还是20多岁的年纪,年轻人尤其是有才的年轻人哪里有不好强好胜的? 见崔焕讨了一个彩头,大大露脸,萧复坐在那里也有些坐不住了。三人同为“长安三杰”,明里意气相投乃是诗友良朋,但其实关系并不融洽,背后里互相竞争,对试图踩着对方的肩膀往上爬。 所谓文人相轻,古语诚不欺人也。 只是崔焕性格光明磊落,书生气十足,有“计较”都愿意在明处,而萧复和陈和两人则城府阴沉,为人稍显阴险世故,伪装功夫很上心。 这便是差别。 第012章酒宴 第012章酒宴() 萧复一念及此,立即起身走到场中,施礼道,“夫人,诸位大人、前辈,小可也偶得一作,且请诸位斧正。” 说完,萧复也自是伏案写就,然后委托小厮传给了杨錡。 “堤上柳——垂柳万条丝,夏来织别离。行人攀折处,是妾断肠时。” 杨錡吟完,不由笑道,“萧复年少多才,风流倜傥,颇有萧驸马当年之风。简单一个柳题,也亏得萧复能作出此等郎情妾意地诗作来。” 杨琦这么一做评价,在场众人都朗声笑了起来。 丘为不以为然地眉头一挑,他觉得萧复这诗作太过轻佻,只是杨錡已经出言夸赞了,他便不好再说什么。 虢国夫人媚眼一挑,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来,“不想萧复人小鬼大,不仅才情高,同样也是这花丛中的老手了。行人攀折处,是妾断肠时——哎呦呦,不知萧家的小郎君惹得哪位小美娘伤心断肠哟?” “说来给奴家听听?” 众人都哄笑起来。 唐时文人狎妓其实并非丑事,而是雅趣。只是才子狎妓方才叫做真风雅,而不学无术者乐于此道,那就成了真纨绔,一如之前的张瑄。 萧复轻轻一笑,也不解释,再次虢国夫人深施一礼。 虢国夫人凝望着眼前这个英俊不凡的挺有趣的小郎君,心里畅快,不由放肆地格格纵笑起来,半响才掩嘴挥袖道,“好,奴家也来凑个趣,助个彩头。花娘,赏这萧家的小郎君一个小美娘,算是助兴。” 虢国夫人身后的一个仆妇躬身应是,回头随意指了一个十四五岁的清秀侍女,那侍女神色一变,但也不敢说什么,立即乖巧地垂首走到了萧复坐席的后面,侍立不语。 萧复一怔,倒是没有想到虢国夫人如此凑趣。但他心里虽不以为然,却也不敢当面拒绝,只得再次躬身道谢然后退下。 “忆江柳——摇曳惹风吹,临堤软胜丝。态浓谁为识,力弱自难持。学舞枝翻袖,呈妆叶展眉。如何一攀折,怀友又题诗。” 崔焕和萧复之后,长安三杰中的另一位——陈希烈的孙子陈和自然也不甘人下,也起身作诗一首,旋即也引起了在场众人的连番叫好。 此番斗诗,长安三杰接连上阵,连中彩头。极大地调动起现场的气氛来,几个青年士子也壮着胆子先后上场吟诗,尽管急就章的诗作没啥出彩之处,比起崔焕三人来远远不如,但还是博得掌声阵阵。 虢国夫人兴致高涨,连连出手赏赐,反正她今天准备的财帛奖品甚多,完全是有备而来。诗如何、质量高低不是关键,逗个乐子弄个心情舒畅才是关键。为图一乐,她也不吝惜些许财物。 张瑄站在外围,淡淡笑着旁观一干青年士子争相上场斗诗出尽风头,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浓重。唐是一个诗的国度,野史说就连贩夫走卒都能酸溜溜地吟上两句诗,实地看来虽有夸张的成分却也不算太离谱。 他本无意,却不料一侧的有心人徐文彬站在那里望着他笑吟吟云淡风轻的样子就来气,咬了咬牙,徐文彬突然大声喊道,“诸位诸位,张府的三公子张瑄乃是名门之后,听说博学多才、颇有张相遗风,今日适逢盛会,是不是也吟诗一首让某等开开眼界?” “那是、那是,张小公子才学过人,应来一首!” “张相才学风流举世闻名,三公子又岂能落于人后?大伙说是不是?” 徐文彬的话音刚落,他的几个伴当也就知趣地出言附和。而旋即,不少别有用心的青年士子也不怀好意地叫喊了起来,现场乱成一团。 谁也听出徐文彬居心叵测意在调戏和嘲弄张瑄,不过还是有很多人跟着瞎起哄,准备看张瑄的笑场。张家目前出了事,想要落井下石的人可不在少数。 瞬间,场上场外众人的目光都聚焦投射在张瑄身上。 张瑄眉头一挑,冷冷向徐文彬扫了一眼。 徐文彬连声怪笑,心道张家小贼你不是嘲笑某家嘛,某今日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你出一大丑! 众目所致却非众望所归。 张瑄今日曲江之行,主要是为张家的危机谋求一个重要的突破口,没有参与斗诗出个人风头的心思。因为事有轻重缓急,解除家族危机远远比个人出风头更重要。在目的没有达到之前,他不愿意节外生枝。 可计划远不如变化快,就如张九鸣和张九皋不听他的劝告突然赶去投靠李林甫一般。他本无意,可奈何还是被推到了台前。 张瑄心里明白,在这种时候,徐文彬的恶意挑衅是一回事,他如果畏缩不前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倘若还是那个张府纨绔,出乖露丑也就罢了,因为他的声名本就很烂;但纨绔已成过眼云烟,现在的张瑄自有尊严! 这一步不跨出去,他今后将很难在长安、在大唐站住脚,会真正彻底沦为一团人人喊臭起而远离的臭狗屎,再也没有了翻身出头之日。 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反过来说,这何尝不是一个洗雪前耻更正声名的绝佳时机! 当断不断受其乱。作为现代学者和曾经的官场上位者,张瑄性情果决坚毅,一旦决定了的事情就绝不拖泥带水。 一念及此,他定了定神,淡然向前而行,在众人的瞩目下飘然进了场。 “拜见夫人!拜见诸位大人。”张瑄神色从容,先是向虢国夫人躬身一礼,然后团团作揖,举止有度。 虢国夫人细长的柳眉儿轻轻挑了一下,笑着回头向身侧的杨錡小声问道,“三弟,这就是张九龄家的那个浪荡子张瑄?挺俊秀的一个小哥儿嘛,好端端地,怎么就弄出一个浪荡纨绔的声名来?” 杨錡摇了摇头,微笑不语。他之前没有见过张瑄,只是略有听闻,说是张九龄的小儿子如何如何不堪而已。 王维也有些好奇地深深凝望着张瑄。不知怎么地,张瑄的目光投射过来,让这位当今文坛领袖心头骤然浮荡着一种很深邃、似是被人看穿了的诡异感觉,对于王维来说,这可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丘为则暗暗摇头叹息,他曾经在张府接触过张瑄两次,很了解也很清楚眼前这公子哥是个什么货色。更是无比痛心,张九龄一代名臣名士,才高八斗名满天下,却生出了这么一个不争气的纨绔子! 场外的徐文彬等人没有想到张瑄竟然真有胆子上场。畏缩不前是为小丑,但上了场做不出诗或者吟出狗屁不通的诗歌来,那就是出大丑了。 第013章一唱一和一赌局(上) 第013章一唱一和一赌局(上)() 崔焕眉头略微一皱。 张瑄再不堪,但在面上,现在也仍然是他们崔家的未来女婿。 只要张家和崔家的婚约一天不接触,张瑄是崔颖未婚夫婿的身份就不会有任何改变。因此,看着张瑄即将出丑,崔焕心头其实也不怎么舒服。 只是到了这个份上,他也无可奈何。只盼着张瑄多少懂些诗文,好歹弄出一首诗来应付过场,免得让崔家跟着他一起蒙羞。 萧复和陈和则不屑一顾地瞥了张瑄一眼,又将头扭向了别处。两人坐在一起勾肩搭背手指不远处的曲江池水面的盛开荷花,一边赏景一边说说笑笑,根本就没有把张瑄放在眼里。 虢国夫人凝视着眼前这个臭名远扬但看上去却也清秀飘逸气质不凡的挺拔少年,玩味地笑了笑,“张瑄——尔父昔日也是我大唐名士,名满天下。想来张九龄的儿子,文采也不会太差。好吧,你且吟来,吟得好,奴家定有重赏。” “是。”张瑄扫了一眼这个史书上记载的声名狼藉的虢国夫人,再次躬身为礼,却又同时朗声道,“夫人,大理寺卿徐大人府上二公子徐文彬亦是才学过人,尤其擅长诗赋。今日诗会,机会难得,某愿意与徐二公子一唱一和为夫人助兴,还请夫人恩准。” 虢国夫人哦了一声,艳丽妩媚丰腴的脸上更是堆满了玩味的笑容。她向场外投过一瞥,然后朗笑道,“也好。既然你二人如此有心,奴家就受之不恭了。来人,去请徐峤家的二公子徐文彬入场。” 其实也不用派人去请,张瑄的话当众说出,早就传入了徐文彬和在场众人的耳朵。 张瑄固然名声不堪,但这徐府的徐文彬也不是什么好鸟,名声亦是在外。这两位长安纨绔竟然当众互相拆台“狗咬狗”——因此张瑄这话一出口,有不少人都忍不住偷笑出声来。就连萧复和陈和也充满兴趣地回头来望向场中,准备看一场好戏。 窃窃私语声中,众人异样的目光注视下,张瑄起身在当场站得笔直。他向人群边缘处的徐文彬招了招手,冷冷一笑道,“徐二公子,夫人有请,你还不入场要待何时?” 徐文彬恶狠狠地瞪着张瑄,暗暗咬了咬牙,心道:上就上,老子还能怕你这小贼?我就不信你这小贼还真能作出诗来。 两人在一起厮混一年多,自然互相了解颇深。徐文彬料定张瑄只是虚张声势,当众之下,他也不能弱了徐家的面子,因此就硬着头皮走进了场中。 在场士子和权贵名士诸人,都或端坐或凝立晒然笑着,好笑地望着两个长安纨绔且看他们准备如何把这场好戏演下去。 “二公子请吧。”张瑄摆手笑了笑。 徐文彬怒视着张瑄,却冷笑道,“你先请。你要吟得出,某便可以吟。张瑄,某今日还就要看看,你这四六不通的小贼怎生吟得出诗来?” “若我吟得出呢?”张瑄凝视徐文彬,云淡风轻地摆了摆手淡淡笑道,“你又待如何?” “那——某便输你百贯钱!”徐文彬气冲冲地脱口而出,也顾不上这是大庭广众的上流社会诗酒宴,气急败坏地道,“如若你吟不出,便把你那只西里伯斯的白鹦输给某家!你可敢赌?” 当真是无可救药的纨绔子啊。这等场合上竟然就开赌了,赌就赌吧也无伤大雅,可索要的赌注却是这等上不了台面的嬉游亵玩之物——众人一阵哄笑,王维等名士更是皱眉不语。 “好。如若我吟不出咏柳诗,那只白鹦便输给你。不过,如若我吟出诗来,也不要你输百贯钱,只需当众向在下赔罪道歉,说声‘徐文彬是个草包货色’便可!”张瑄嘴角浮荡起一抹古怪的笑容来,调笑道。 “你这小贼!……”徐文彬恼羞成怒正要发作,却见张瑄再次向虢国夫人躬身施礼,“还请夫人做个见证!” “好,好,好!奴家便为两位小哥儿做个见证。有奴家和诸位大人为证,谁也不许耍赖。”虢国夫人哈哈大笑起来,连道三个“好”字,笑得前仰后合,华丽的胸前一片波浪起伏。 她组织这曲江池上诗酒宴,无非是穷极无聊逗个乐子,于她而言,张瑄和徐文彬这一对“活宝”在场上这么一来二去“演戏”一番,远远比吟诗作对更值得一看。 虢国夫人这么一表态,旁人便不能再提什么异议了,只能任凭两人胡闹下去。 徐文彬气得脸色发白,咬紧牙关垂下头去。他不敢当众驳虢国夫人的面子,只能恨恨地等待张瑄出丑。 “无耻之尤!”萧复不屑地撇嘴一笑。 而在他身旁的陈和也自是有模有样地鄙夷道,“无聊之极,这两个草包寡廉少耻,当真是令人生厌。” 崔焕暗暗叹息了一声,默然抬头向场外的仕女群中扫去。不远处,几个侍女的簇拥下,一个年约十六七岁身材婀娜明眸皓齿的清丽少女正柳眉紧蹙地站在那里,望着场上谈笑自若的张瑄,俏脸上竟然浮现起了难堪的羞红之色。 正是崔焕的同母妹妹崔颖。 虽对这张瑄厌恶之极,也极度排斥跟其人结亲,而崔家也有意要退婚;但在婚约没有解除之前,张瑄在名义上还是她的未婚夫婿。 这厮如此没脸没皮没羞没臊地当众出丑,崔颖自觉脸上发烧。 而正站在人群外围翘首张望的张府下人张力,更是羞臊地垂下头去,简直不好意思再继续看下去了。 张瑄倒背双手,慢慢向场中的书案走去,姿态飘然沉静。但他的面色虽然看上去平静坦然,心里却是暗道了几声惭愧。 以他前世的国学功底,学做几首古诗亦无不可。只是要想在一群唐朝诗人里胜出怕也不容易。事到如今,也只能借鉴模仿甚至是剽窃一些“古人”的诗作。为了更正声名,彻底洗尽这纨绔子身上的一身污水,他也顾不上许多了。 走到书案跟前,张瑄提笔沉吟了一下。 徐文彬站在一旁顿时冷笑了起来,“咋?方才牛皮吹得震天响,事到临头却又退缩了?” 张瑄没有理他,径自埋首挥笔写就。 第014章一唱一和一赌局(下) 第014章一唱一和一赌局(下)() 写完,张瑄将诗作交由身旁的小厮,却没有下场。而是继续伏案挥笔疾书,众人都吃了一惊。就连那小厮都觉得非常诧异,心道这张家的浪荡子能写一首诗便不错了,怎么还…… 第二首诗作完成,张瑄还是没有下场。稍加沉吟,继续挥笔下去。 由此,场上原本的嗤笑声、窃窃私语声以及沉重的呼吸声,都一扫而空,百余道倍感不可思议的目光投射在张瑄挺拔的背影上,心头都浮荡起一种极其古怪的感觉来。 终于,张瑄朗声一笑,将笔一放,长身而起。 小厮将张瑄在盏茶时间里写就的三首同题咏柳诗作呈了上去,交到了杨錡手里。 杨錡好奇地接过来,扫了一眼,然后朗声吟道—— “折江柳,和崔焕——伤见曲江杨柳春,一重折尽一重新。今年还折去年处,不送去年离别人。” 杨錡诵读完,场上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都是文士,焉有不识货的道理? 张瑄这诗作极其高明,不仅切题,还有意贴近了崔焕所作咏柳诗的意境,其难度之高要比崔焕胜出一筹。 这怎么可能?这纨绔子竟然真的作出佳作来了?大部分人一时间都有些接受不了,如果这诗作的作者不是张瑄,此时恐怕全场早就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或者叫好声了。 崔焕嘴唇哆嗦了一下,猛然抬头凝望着张瑄,见张瑄正笑吟吟地回望着自己,不由呆在那里。 他倒也不是嫉妒,而是震惊。同样是伤怀道离别,咏柳寄情,但张瑄此诗无论立意还是章法,都比他的要强——这浪荡子何时有了此等才华? 萧复与陈和也有些惊讶,不过却都还是不以为意地撇撇嘴,认为不过是瞎猫碰了死耗子的侥幸而已。 长安浪荡子的狼藉不是一天“铸”成的,而想要摇身一变正声名,仅凭一首诗还远远不够。 丘为和王维对视了一眼,也都从对方眼眸中读到了掩饰不住的吃惊。 虢国夫人却不耐烦地摆摆手,“三弟,继续诵读,不是还有两首诗嘛。” 杨錡干咳了两声,继续诵读道—— “堤上柳,和萧复——嫋嫋古堤边,青青一树烟。若为丝不断,留取系郎船。” 杨錡这番诵读完毕,丘为再也忍不住拍案叫绝,“妙哉,妙极!此诗虽也不脱离情旧旨,但构思新颖用词巧妙,想象奇特而又切合情景,令人耳目一新。” “曲江古堤两旁,垂柳成行,仕女袅袅婷婷,清泪两行。”一直保持沉默的王维也开口赞道,“一树烟,妙极。张家小哥儿此诗造语新颖,堪称是上乘之作。” 王维很少公开赞扬青年士子的诗作,有不少士子携带诗集找上门去,恳求数日,也换不来他金口一开。可今日他却为张瑄开了金口,这就是肯定了张瑄今日诗作的质量,而王维的态度直接影响着众多士子的态度。 因此,两位当朝名士的赞赏性评价,渐渐就引起了场上场外士子的同感,慢慢也就有了些许的叫好声。 当然,更多的人都保持着沉默,将匪夷所思的目光投射在张瑄的身上。 “忆江柳,和陈和——无力摇风晓色新,细腰争妒看来频。绿荫未覆长堤水,金穗先迎上苑春。几处伤心怀远路,一枝和雨送行尘。东门门外多离别,愁杀朝朝暮暮人。” 杨錡再次将张瑄的最后一首诗作吟诵完毕,回头向虢国夫人叹道,“三姐,都说这张九龄的幼子浪荡纨绔不学无术,但今日一见,方知是流言蜚语不足为信。张瑄此子诗作三首皆为上乘佳作,如此才华,埋没已久了……” “是不错,真不错哩。”虢国夫人古怪地笑着,妩媚的容颜上红光流转,转头凝视着正缓步走来的张瑄,眼眸里闪烁着某种迷离的光彩。 崔焕三人面面相觑,面色都涨红起来。 他们三人被称之为长安三才子,在长安青年才俊中号为翘楚。今日诗会更是风头正劲,却不料,眼前这张瑄横空出世,以三诗和三杰的绝世才情,顿时就将三人的名头压了下去。而事后,必然会在长安文坛上留下一段久久传唱的佳话。 崔焕此刻倒是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张瑄既然是真才子假纨绔,那么他跟崔颖妹子的婚约当可维系……只是张家长子张焕犯了大案,张家前途未卜,家族还肯不肯将崔颖嫁给张瑄,也还真是难说了。 “三诗和三杰,当真是一段佳话。”丘为与王维对面相视,抚案朗声道,“子寿先生后继有人,可喜可贺也。” 丘为和王维都算是张九龄的晚辈,一向对张九龄的官德才名颇为敬仰尊重,见张瑄洗掉纨绔外衣尽显名门之后本色,是打心眼里高兴。 “东门门外多离别,愁杀朝朝暮暮人。”场外的崔颖喃喃吟诵着,眸子里的某种光彩越来越盛,心中莫名地生出了几分欢喜,又有几丝怅惘,“你这是为谁伤离别,又为谁朝朝暮暮思不绝呢?” “小姐,都是谣言害死人了,谁说这张家的三公子不学无术嘛,这三诗一出,连摩诘先生都赞叹不已……”崔颖身边的侍女轻轻插话道。 崔颖没有作答,却是抬头怔怔地向场中依旧是云淡风轻的张瑄望去,心里幽幽叹息道:“三诗和三杰,才华堪称绝世。难道,张瑄你这往昔的浪荡声名真的是谣言所致?” 仆从张力目瞪口呆地站在人群外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他简单的脑壳子怎么也想不通,自家这不学无术的浪荡三公子咋就摇身一变成了大才子了? 虢国夫人越看越觉得张瑄面如冠玉身材挺拔气度不凡,越看越顺眼,远胜于崔焕、萧复、陈和三人,见张瑄犹自站立当场,便欢喜笑道,“好一个俊秀有才的张家小哥儿,难得难得。来人,为张家小哥儿看座。” “谢过夫人。”张瑄躬身施礼,起身扭头望向了另一侧尴尬站在那里的徐文彬,朗声一笑,“徐二公子,你我赌约已完,你还有何话说?” 虢国夫人闻言放肆地大笑起来,“对头,有奴家为证,徐家小子你要耍赖可万万不成。快来快来,当面向张家小哥儿赔罪道歉,履行赌约吧。” 徐文彬面色如土。他没有想到张瑄竟然还真有惊天才学,更没有想到,张瑄的兄长如今落难在大理寺他父亲徐峤的手上,张瑄竟然还会不依不饶,非要自己当众出丑赔罪并自认草包。 但虢国夫人话已出口,又有众人为证,他不敢反悔。只得低头咬牙切齿地疾行过来,草草向张瑄躬身唱了一个喏,然后含愤轻声匆匆道,“徐文彬是个草包货色……” 说完,徐文彬掩面遮羞落荒而去,场上众人一阵哄笑。 徐文彬逃出人群之外,回头来目光阴沉地望着场中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张瑄,恶狠狠地道,“好小贼!你坑得老子好苦!好,好得很,你家兄长落在大理寺,这仇某家有的报!” 第015章妒火熊熊 第015章妒火熊熊() 见虢国夫人让随从将桌案摆在她的身侧,与杨錡、王维、丘为等人平行,不由稍稍有些犹豫。 杨錡回头一笑摆摆手道,“但坐无妨,坐吧。” 虢国夫人扫了张瑄一眼,见他坐定,便又举杯笑道,“今日诗酒宴会,佳作频出,非常畅快!奴家虽是女流之辈,但也愿意与诸位满饮三大盏!” “谢夫人。”众人也举杯痛饮。 张瑄坐在那里,也微笑着喝光了酒盏里的酒,然后放下酒盏,便感觉到崔焕、萧复和陈和这三人从对面投射过来的复杂目光。 从没有资格入席的、名声狼藉不堪的长安纨绔浪荡子,到诗才压长安三杰一头的无双才子兼虢国夫人的座上嘉宾——张瑄的嬗变速度忒快,其过程也显得诡异了一些,这让心高气傲的三人一时间还没有完全接受得了。 崔焕心情虽然震惊虽然复杂,但心神还算是淡定。他师从王维,不但在诗才画技上得到了王维的七八分真传,还学到了老师的名士风骨。张瑄的此番正名崛起,他心里并无嫉妒之感。 但萧复和陈和心里此刻却万般不是一个滋味,胸中丘壑纵横。这么一个原本他们不屑一顾不学无术的浪荡子,突然横空出世在才学上压了他们一头,将他的崛起和洗雪前耻建立在了损伤两人名头的基础上,这让他们如何能不妒火熊熊? 见张瑄向这边望来,崔焕笑了笑,举杯向张瑄示意。张瑄也举杯回礼,各自遥遥干了一杯。 王维也笑吟吟地转头望着张瑄,举了举杯。对于这个年轻人,王维从一开始就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他不怎么相信这样一个气质不俗目光清澈无邪气的年轻人会真的是什么浪荡子。而后来的事实证明,他的眼光并没有错。 张瑄起身躬身一礼,然后才重新入座举杯回敬。这种彬彬有礼的风度,落入周遭诸多名士和权贵官员的眼中,都不禁暗暗赞许。 所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张瑄的狼藉声名如何如何都是传说,而现实一看,却并非如此。如此俊朗才子风姿雅士,也不知道怎么以讹传讹被诬陷成了浪荡子……想想也是,张九龄的儿子,怎么可能如此不堪? 这是很多人现在的真实心态。 唯有丘为的脸上还浮荡着一丝疑惑。他不住地打量着张瑄,因为他跟张家的关系稍好一些,有一些来往,知道过去的张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货色。可如今—— 丘为摇了摇头,有些想不明白,索性就不再想。无论如何,张九龄的儿子能浪子回头,总归是一件好事。 虢国夫人一边跟身侧的杨錡说话儿,一边用媚眼的眼角余光扫视着张瑄。越看越觉得眼前这风神如玉的少年郎惹人喜爱,心里就有些莫名的情绪滋生着。 她举起酒盏向张瑄媚笑道,“瑄哥儿,来,陪奴家饮一盏!” 张瑄趺坐为礼笑了笑,起身道,“谢夫人。” 虢国夫人放肆地格格娇笑着,胸前那一抹雪白下波涛起伏,她侧身过去,媚眼如丝,跟张瑄对饮了一杯。 她的这种毫不遮掩的媚态儿看得王维等人眉头暗皱。杨錡在一旁心里暗笑,心道:这娘们难道是看上张家这小子了?…… 虢国夫人望向自己的异样神情,张瑄如何能察觉不到。 这虢国夫人先嫁裴氏,后裴氏早亡便守寡至今。但这娘们在长安的名声不怎么好,据说有不少入幕之宾,还与杨国忠有一腿,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不过,是真是假都与张瑄无关。他之所以跟虢国夫人虚与委蛇,不过是适逢其会罢了,不会真的跟这个女人有什么过深的交集。 一曲歌舞又毕。在虢国夫人的安排下,她府里的乐师将张瑄方才的最后一首诗作配乐编舞,现场表演,引得了现场欢呼声如潮。 萧复望望张瑄这边,见他或与虢国夫人“勾肩搭背”或与王维等名士谈笑畅饮,皱紧了眉头。而回头来无意间瞥见场外崔家小姐崔颖在几个如花侍女的簇拥下正怔怔痴痴地凝视着场上的张瑄,心头的妒火就再也按捺不住,腾地一下被点燃了。 崔颖是长安才女,出身崔家大族,容貌秀美。萧复自见崔颖一面便惊为天人,狂热地爱上了崔颖。不过崔颖终归是张瑄名义上的未婚妻,他倒也不敢表现出来,生怕这会有损于他的清名。 原本以为崔颖跟张瑄接触婚约是迟早的事情,以他的出身和才名,去崔家提亲,崔家焉有不允的道理? 可如今这张瑄却突然“浪子回头”了,以一副才华绝世的全新面目出现在长安上流社会……无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似乎都有助于巩固他和崔颖的婚约。 萧复接受不了。 一念及此,他霍然起身,离席向前走去,带起一阵风。 走到虢国夫人跟前,萧复定了定神,笑着躬身道,“夫人,今日诗酒宴,盛会非常,今酒过三巡,小生不才,愿意与张瑄一起再为夫人吟诗助兴,还请夫人出题。” 萧复此话一出,在场众人就都停下了话头,放下酒盏扭头望向了这个面色微微有些发红的长安青年才俊,有不少人都猜出他大抵是对张瑄的“出头”感觉不服气,趁机出来主动“发难”,大有继续比试较量一番的用意。 虢国夫人今日心情畅快,连番饮酒,已经有了几分醉意。她妩媚的脸上浮荡着一抹酡红,媚眼闪动眼波游离,熟透了的丰腴的身上发散着说不出的魅惑气息。 她闻言格格一笑,身子后仰慵懒地挺胸扭头望着张瑄,媚眼一挑,“瑄哥儿,萧家的小郎君看样子是对你的诗才不太服气哟,你可愿意跟他再比试比试?” 说着,她又伸出纤纤葱白一般粉嫩的玉手去,两根手指夹起一块糕点,往鲜艳的红唇里送去。 张瑄抬眼扫了萧复一眼,见他投射过来的眸子里颇有几分火气,先是诧然,旋即释然。 说实话,张瑄洗刷丑名的目的已经达到,不愿意再在人前显摆跟别人斗什么诗才。但他刚要拒绝,却听虢国夫人在旁纵笑着大声道,“瑄哥儿,比试比试,让奴家看看你能不能胜过这萧家的小郎君……要是胜了,奴家重重有赏。” 虢国夫人这句“题外话”突然让张瑄心头一动。他略加沉吟,心里便立即开始调整自己之前的“计划”——或许,通过这虢国夫人也能达到自己拯救张家危机的目的? 第016章一山更比一山高 第016章一山更比一山高() 萧复神色沉静,淡漠地站在那里,凝视着张瑄,眼睛眨也不眨。 张瑄缓缓起身来,向虢国夫人躬身施礼,“张瑄遵命。请夫人出题。” 虢国夫人望着张瑄娇笑着,眼波流转,却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好题目来。她探手指了指王维,笑道,“摩诘先生当世名士,可替奴家出一诗题吧。” 王维一怔,旋即点头笑了笑。他沉吟了一下,随意指了指眼前曲江池上盛开的荷花,朗声道,“夏日炎炎,曲江池上荷花盛开,便以荷为题吧。” 众目睽睽之下,萧复铁了心想要张瑄出丑。他至今仍不相信张瑄不是浪子是才子的事实,心中终还是存了几分侥幸心理。 他淡淡笑着,草草向张瑄一拱手,“三公子请。” 张瑄回礼笑了笑,“萧公子博学多才,诗名播于坊间,张瑄不才,不敢班门弄斧。请萧公子先。” 萧复傲然一笑,也没有继续谦让,前行向虢国夫人和王维等名士躬身一礼,然后凝望着满池莲荷,沉吟了盏茶时间才憋出一首来。他虽然有才,但毕竟还没有到七步成诗的境界,临场命题作文,不仅考验才情还考验才思敏捷度。 扭过头来,他大声吟道—— 青青荷花盘,亭亭出水中。 一茎藤引绿,双影共分红。 色夺歌人脸,香乱舞衣风。 名莲自可念,况复两心同。 萧复吟完,现场名士暗暗点头赞许,就连王维都开口赞道,“萧公子此诗对仗工整,切题切景,急就章下也属于难得之作了。” 国子监博士黄明也赞道,“不错,萧公子果然有乃父之风,风流倜傥,才思敏捷。” 众人交口称赞着,周遭的士子也就随势给了一些掌声。 萧复志得意满地团团一揖,故作沉静姿态微笑道,“诸位大人过誉了,萧复临场拙作,难登大雅之堂,还请诸位指正。” 不过,口中虽然谦虚着,但眉眼间的傲色却是遮掩不住的。尤其是当萧复起身来面向张瑄的时候,那眼眸里的傲然风骨更是咄咄逼人。 “三公子,请吧。”萧复淡淡道。 场上众人复杂的目光由此转投到张瑄身上,王维和邱为两人更是暗叹了一声。实话实说,萧复方才这诗作水准极高,张瑄纵然有才,但一时间在这种命题作文上想要胜过萧复,怕是很难很难了。 虢国夫人回头瞥了杨錡一眼,皱了皱眉。她虽然不太通诗文,但也知道,这萧复诗作得到王维等人交口称赞,怕是不错的。而她印象极佳的张瑄这一次怕是要被萧复生生压制住—— 萧复的咄咄逼人,让张瑄心里对于“古人”的愧疚感减轻了很多。他慢慢抬头来扫了满面红光的萧复一眼,心里却是暗暗冷笑起来。 老子本来不过是趁机正正声名而已,并无心跟你们较量什么诗文,非要比出什么高下来,但既然你非要踩着我向上爬,那就让你狠狠摔下来摔个半死—— 一念及此,张瑄神色不变,向萧复略一拱手,然后环顾四周朗声吟道: “毕竟曲江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吟完这首,张瑄又在一众士子错愕震惊的眼神聚焦下,缓缓上前两步,笑了笑道:“夫人,诸位师长、大人,小可还有第二首诗作奉上,请不吝指正。” 说完,不等众人做何反应,张瑄径自站在场中的红地毯上,遥望着远端的一池一江盛开荷花,略加沉吟就朗声吟道,“泉眼无声溪细流,树荫照水爱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片刻的静默之后。王维激动地一拍桌案,大声叫好,“好一个‘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好一个‘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如此佳句浑似天成,当真是妙极妙极!” 丘为和黄明等人也忍不住拍手叫绝,极尽赞美之声。 任谁也没有料到,萧复前诗水平极高,本以为将张瑄逼到了绝境上,岂料张瑄的水平更高,情势陡然急转直下,顿时就反过来扣死了萧复。 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山更比一山高啊!! 几个名士权贵接连开口赞扬,尤其是王维竟然兴奋地微微失态“大呼小叫”,这直接引动了场上众人的情绪,兴奋的欢呼声四起。 张瑄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连番出了两首佳作,每一首的水平之高,都足以令人拍案叫绝。 加上前面的三首,今日在不足一个时辰的时间里,张瑄已然连吟五首,质量之高、才情之高、境界之高,纵然是王维等名士,也暗叹不如。 如果说之前还有人对张瑄的才华怀有几分犹疑,这首咏荷诗一出,便再无猜疑之说。一次或许是侥幸,几次三番现场频出佳句,而且还是命题作文,如果连这也无法证明张瑄之才思敏捷、才华横溢,怕这长安城里就再无一个才子了。 此时此刻,众人无论有无官职,无分身份地位,望向张瑄的目光才真正有了本质的变化。 张瑄虽然并无沾沾自喜,不过却也知道自此之后,浪荡公子哥的不堪标签已经彻底远离自己而去,成为历史——从现在开始,出现在长安人视野里的张瑄,实现了涅槃重生。 他心头顿觉一阵舒畅。 至于连番借鉴,方才这两首更是直接将杨万里的诗作拿来取用,不过心里也不再放在心上。作为穿越者,在唐这个诗的国度,如果他在某些特定的关键时刻,放弃使用这最大的也是天然的优势,与将诗作为日常功课的唐朝文人比吟诗作对,那才是最大的傻瓜。 这就好像是让古人跟现代人比试电脑操作,哪有赢的道理? 穿越重生本就是最大的作弊。如果他不利用这先天的金手指,作为一个外来的现代灵魂,他又如何在这个时代生存下去?何况,此番也不是为了出风头,而是情势使然、不得不为之。 第017章羞煞萧复 第017章羞煞萧复() 场外的张府家仆张力几乎要当场晕厥过去了。他无法接受面前的事实一切,呼吸急促胸脯起伏,浑身无力。 而崔府小姐崔颖的似水目光也在瞬间变得无比深邃,因为心神激动震颤,她娇美的俏脸上红光湛然。以她的才学,自然知道张瑄所作之诗,无一不是上乘佳作,尤其是这两首咏荷,更见功底。 这样的才华,怕是只能用妖孽一般的天才来形容了。 崔颖心潮起伏,紧紧捏着自己随身一个侍女的手臂,突然低低道,“彩霞,我们回府去。” 场上的张瑄风神如玉,连出佳作,侍女彩霞等人正看得出神,突然听说自家小姐要离开,不由有些迟疑道,“小姐,我们不看了呀?这就要走啊……听听萧公子还有什么佳作迎合张公子的诗作吧?” 崔颖淡淡抬头扫了一眼站在当场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的萧复,摇了摇头轻柔道,“不用看了,张瑄此诗足见功底……萧复根本不可能再吟出更强的诗作来了。他输定了,走,我们回府去。” 少女的心思其实是最难捉摸的,尤其是像崔颖这种出身高门大族的才女。见她坚持,几个侍女只得恋恋不舍地陪着她离开。 崔焕见自己的妹子离开,似是猜出了自家妹子的几分心意,不由暗暗摇了摇头。 到了这个份上,咏荷诗一出,崔焕再也不能否认张瑄的绝世才华。崔焕虽然心高气傲,但却不是那种嫉贤妒能的人,心胸宽广,事实摆在面前,他焉能不服? 但当前张家面临着巨大的困境和危机,如果张焕的案子牵连下来,张家怕是日后也很难再出头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哪怕是张瑄的才名再盛,自家为了政治利益考虑,也断然不会再保持跟张家的婚约。 作为世家子弟,崔焕心里很清楚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可转念又想起妹子那倔强和刚强的性子……崔焕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心里有些担忧起来。 “萧公子,请指教。”张瑄笑着向萧复作揖,然后回归席位。 刚一坐下,耳边就传进虢国夫人近乎放肆的媚笑声,“萧家的小哥儿哟,瑄哥儿连出两首诗作,你可还有迎合之作?且从容吟来,奴家洗耳恭听呢!” 站在那里的萧复脸色慢慢从苍白变得煞白,他本来以为自己前翻诗作一出,张瑄纵然有些才学也要出乖露丑,但不成想非但没有难住张瑄,反而让他从容吟出两首博得满堂彩的诗作来…… 直到此刻,萧复也不得不承认,这张瑄才华横溢确非自己所及。可事情是自己挑起来的,心高气傲的他又怎么可能甘心自己被一个素有浪荡声名的纨绔子压制住? 于是便意欲再吟诗一首,最不济,也要争回几分面子来。 但他眉头紧皱,凝望着满池盛开荷花,却是良久再也吟不出咏荷诗来。 要说他的才学也不虚假,再次现场咏荷一首绝非难事。甚至可以说,对他这种常年以吟诗为乐的才子而言,这根本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萧复想要一举压住张瑄的风头。而张瑄前面两诗的水准又相当之高,得到了在场名士的一致叫好,这就带给了萧复极大的心理压力。 随便弄一首出来也不是不可以,但这样只能显得自己才疏学浅—— 萧复的心乱了。越是要吟出更上乘的佳作,就越是才思枯竭,大脑乱成一锅粥。 王维等人望着萧复,也是暗暗皱眉,心道斗诗之会本是以文会友,孰高孰低亦无一定之规,非要一争高下硬压别人一头,这本身的境界就落了下乘。 听到周遭传来有些士子语带嘲讽的窃窃私语声,而虢国夫人更是不耐烦地摆手喝道,“萧复,你还等什么?赶紧吟来,奴家还在等着!” 萧复又急又气,眼角的余光陡然又发现人群外崔家小姐崔颖袅袅婷婷地带着几个侍女撇头自顾离开,心下不由便惶然中带着几丝绝望,脸色骤然变得病态一般涨红,猛然扭头望着趺坐在那里坦然自若笑容款款的张瑄,心头一股逆火冲上嘴边,旋即眼前一阵头晕目眩,身子踉跄了一下,竟然当场晕厥了下去。 哄! 场上场外顿时大乱。虢国夫人柳眉儿一皱,沉声道,“真是晦气,扫兴之极。来人,速速去扶持萧复就医诊治。” 萧家陪伴萧复来参加宴会的下人也赶紧冲进场中,与虢国夫人的家仆一道手忙脚乱地将萧复抬出场外,而几个医者奉命赶紧凑上前来,对萧复展开了急救。 萧复正当血气方刚之龄,只不过是羞煞气煞气血倒逆,偶然出了些岔子。张瑄也没有想到萧复竟然会失态出丑至此,一时间倒也无语。 崔颖带着三四个侍女走了没有多远,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骚乱声,不由就停下了脚步,回头来张望着。 崔颖细长的柳眉儿轻轻一挑,淡然道,“彩霞,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彩霞嗯了一声,赶紧捏着裙角小跑了去,旋即又娇喘吁吁地跑了过来道,“小姐,出事了,似乎是萧复萧公子因为吟诗落在下风,羞急交加晕在了当场……医者正在急救呐。” 崔颖一怔,旋即俏脸上又浮现出一丝丝的复杂之色。冰雪聪明如她,哪里还能想不通这其中的关节,萧复一向年轻气盛,此番定然是因为诗才稍逊怒火攻心方才闹出了乱子。 这个张瑄……崔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突然又抬步向来路走回。 彩霞等几个侍女惊讶,忙追上去问道,“小姐,我们不走了?……” “嗯,不走了,我们且回去再看个究竟。”崔颖脚步轻盈,行走的速度很快。 彩霞愣了一下,却是主动匆匆招呼了其他几个侍女,赶紧又跟在崔颖的屁股后面走回了人群外围。 这个时候,萧复其实已经在医者的急救下醒转了过来,只是他羞愤之下,再也无颜回场中,便任由下人将自己抬着送上了马车,往府中回返。 第018章假作真来真亦假 第018章假作真来真亦假() 崔颖之所以想要半路离开,主要是因为心乱了。 她从始至终都将张瑄视为无耻的浪荡纨绔,将两人的婚约当成是一种羞辱,整日里纠缠着父母长辈,想要解除了这桩婚约。可突然之间,张瑄却以一副绝世才子的面目公然出现在她的面前,这让她情何以堪,又让她心神杂乱。 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女不希望自己能嫁一个才貌双全的如意郎君。当一个往日里不屑一顾的浪子慢慢与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偶像标准相重叠和吻合,少女崔颖的心潮怎能不起了巨大波澜? 于是就潜意识地要暂时回避,也算是给自己一个心理上的台阶下。 但萧复闹腾出的这个晕厥当场的小花絮,却又让崔颖改变了主意。 她决定回转身来,静候其变,继续观察观察张瑄的表现。 萧复半路退场,但意外的插曲显然并没有太过扰乱虢国夫人和在场众人的兴致,反而无形中将张瑄的声名推向了一个高潮。 崔颖回到场外的时候,正逢王维再次对张瑄的那两首咏荷诗点评完毕,又引起了士子们潮水一般的欢呼声。 王维很少这样高调赞赏年轻人的诗才,今日一反常态再三对张瑄好评有加,自然对张瑄的声名再塑有着无与伦比的推动力。 几乎可以预见,今日诗会之后,张瑄所作的三首咏柳诗和两首咏荷诗将在士林间传播开去,甚至将会被花街柳巷的歌姬谱上小曲儿当成欢场讨生活的唱词儿而广泛传诵吟唱。 一个才压长安三杰的青年才俊会如彗星一般升起,闪耀在长安的天际,光芒璀璨夺目。 虢国夫人扬了扬手,腻声道,“瑄哥儿才华横溢,深藏不露……着实令奴家刮目相看。来人,看赏——” 虢国夫人的声音未落,张瑄已经欣然起身施礼,朗声呼道,“夫人,张瑄才疏学浅,不敢受赏。” 被打断了话,如果是旁人,虢国夫人早就勃然大怒了。 但她望着站立在自己面前的张瑄却没有生气,而是笑吟吟地摆了摆手道,“今日诗会,瑄哥儿才思高绝实乃魁首,该赏该赏!如果瑄哥儿也叫才疏学浅,恐怕长安就无人敢称才子了,岂不是白白羞煞了刚才萧家的小哥儿?” 众人一阵哄笑。 “来人,将圣上赐予奴家的凤纹玉如意取来,给瑄哥儿。” 虢国夫人这话一出口,她身后的侍女诸人以及杨錡等杨家的皇亲权贵们都吃了一惊。 这凤纹玉如意是当今玄宗皇帝赐给虢国夫人众多礼物中较为珍贵的一件,据说有冬暖夏凉驱邪健体的神奇功效,她一向爱不释手时刻持在手里把玩,此番一开口竟然就要把这玉如意赏给张瑄…… 张瑄闻言长吸了一口气,眼神闪烁了一下,稍加犹豫然后再次躬身下去,“夫人,圣上所赐之物,张瑄绝不敢受。” “好了……虽是圣上所赐之物,但到了奴家的手上就是奴家的东西,这是奴家爱才的一点心意,瑄哥儿就不要再推辞了。”虢国夫人从身旁的侍女递过来的玉盘上取过那柄雕刻着飞天凤纹美轮美奂的青玉如意来,笑着向张瑄招了招手,“瑄哥儿,来,到奴家身边来。” 众人的交相赞誉纷至沓来,浑然忘却了眼前张瑄在不久前还顶着一个纨绔的帽子为人所不齿。张瑄恭谨地微笑着,表现得非常镇定和平静。 举止有度,宠辱不惊。这是丘为暗中观察的结果,而正是这样的结果更是让丘为百思不得其解。 “张瑄,某与你张家也是世交,颇有往来,你这盖世才情横空出世,让某吃惊不小……”邱为缓缓举杯向张瑄邀饮,微微一笑。 他的话说出了在场很多人心头的惊讶和疑惑。毕竟以往张瑄的声名狼藉与今日张瑄的才华绝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反差太过强烈。 因此闻言之下,不仅王维等人扭头望向张瑄,虢国夫人妩媚的眼眸回摄过来,周遭那些士子看客们也都纷纷竖起了耳朵。 张瑄亦举杯回敬,稍稍犹豫才朗声道,“邱大人过誉了,张瑄实不敢当。” “过去种种不堪回首,而今日种种,张瑄心亦戚戚焉……”张瑄轻声一叹,陡然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环顾四周慨然道,“先父早逝,张家虽没落但仍能衣食无忧保全家富贵,张瑄纵做浪荡子逍遥快活苟活人世亦无伤大雅;但如今张家危机在侧,宗族倾覆或许就在旦夕之间,如若张瑄仍贪图一时之欢行那苟且之事,将又有何面目见先父及张家列祖列宗于九泉之下?” “才学不过腹中物,荣华终归烟云散……”张瑄长叹一声,再次举杯一饮而尽,从容的姿态便变得多了几分狂放和哀伤。 张瑄这番故作姿态固然有演戏和掩饰的成分在内,其实也出自几分真情实感。 所谓假作真来真亦假,王维等人旋即被张瑄的情态所感染,又念及张家如今的遭遇,心下都有几分黯然。 短短几句话,就将张瑄的“嬗变”勉强掩饰了过去,而他眼角的余光从众人“颇有同感”的面庞上扫过,直至落在妩媚中带着几分怜惜的虢国夫人脸上,他便知道机会来了。 因而,他再无任何迟疑,立即起身向虢国夫人深施一礼,慨然悲声道,“家兄有冤,还请夫人和诸位大人看在先父一世忠良辅国安邦的份上,援手一二。” 虢国夫人正在出神间,突闻此言不禁一愣,皱了皱眉,似是想起了什么,手里的玉如意轻轻放在了自己面前的桌案上,然后轻轻叹了口气道,“你这瑄哥儿——真是扫了奴家的兴致。也罢也罢,你且说说看,汝兄有何冤屈?奴家听听。” 虢国夫人是何许人,张瑄这番做派,显然是有备而来,她心知肚明猜出了几分。张焕的事情,其实她也略知一二,既然说“要听听”,其实就是有应允的意思在里面。 张瑄慢慢起身来长身而立,目光清澈神情坚毅地凝望着虢国夫人,朗声又道,“张瑄长兄张焕,官至太子左赞善大夫,一向秉承家教、谨言慎行、廉洁奉公,对圣上、对大唐、对太子殿下忠诚不二,但不料却被小人诬陷下狱……” 第019章痛斥奸臣胆大如斗 第019章痛斥奸臣胆大如斗() “吾家深受大唐皇帝隆恩,吾父为大唐社稷江山披肝沥胆苍天可鉴,而吾兄不过一文弱书生,闲散文官,辅佐东宫无职无权,如何敢对圣上不敬?又如何能行那天诛地灭的谋逆之事?” “可那些无耻奸佞小人,为个人私怨,竟罗织罪名构陷忠良……妄称图谶、指斥乘舆——好大一顶帽子,多么荒诞的罪名!” 张瑄慷慨陈词,语速很快。 在场众人吃了一惊,都用复杂的目光望着张瑄,默然无语。 张焕案子的来龙去脉,多数人都清楚,反正事情大抵也就是那么回事——不过是吉温等人的栽赃陷害而已。 虽然没提名字,但张瑄口中的奸佞小人为何,谁还能不明白?一介士子如此当众斥责当朝权臣,这种胆量也着实不小了。 张焕下狱,原本与虢国夫人无关,最起码在今天之前与她无关。但她实在是心里喜欢和看重张瑄的文采,既然张瑄当众相求,她心里也暗暗打谱准备抽个时间进宫一趟,跟皇帝和自己的贵妃妹妹讨个人情。 什么造反谋逆?张焕一个小小文官哪里有造反的本钱,无非是李林甫指示吉温一伙诬陷罢了,目的还是对准东宫那位。多大一点屁事啊,皇帝给个面子就算了,顶多把张焕罢了官不再录用就是了。虢国夫人觉得皇帝会给自己这个面子,也就没太放在心上。 可她也没有想到,张瑄竟然越说越离谱,越说越激动,斥骂起奸佞小人来声色俱厉无休无止。 虢国夫人匆匆瞥了张瑄一眼,向他递了一个眼色,暗示他不要再往下说了,但张瑄却视若不见。今日便是他铤而走险兵走危棋的绝妙机会,抓住机会他如何肯罢休。 他今天不仅要当众骂吉温一党,还要斥骂一代奸相李林甫,从而彻底绝了张家和李林甫站在一起的唯一一丝可能。 唐时民风开放,士林尤其如此。在文人聚会的场所,高谈阔论纵议国是乃非常事。在这种诗酒宴会上,借着才情的笼罩,张瑄如果打着匡正纲纪的大义旗号,张狂放肆一回、并唾骂李林甫一党,看似风险无比,其实并无大碍。 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便是,李林甫已经病入膏肓自身难保了。他如今所竭力要考虑和布置的是如何避免李家在他死后完蛋大吉,被杨国忠落井下石,哪里还有时间和精力跟自己一个后辈士子“一般见识”? 况且,张瑄自始至终只是影射而已,并未真正提名道姓。 “放肆!张瑄,你竟敢当众辱骂朝廷命官,该当何罪?”早就被妒火充斥于心胸的陈希烈之子陈和,见张瑄“言多必失”心里窃喜,霍然起身手指张瑄怒斥道。其实却有煽风点火的味道,恨不能张瑄更加放浪形骸更加出言不逊好将他自己送上绝路。 张瑄淡然一笑,转头望着陈和冷冷道,“陈公子又给张瑄扣上一顶大帽子了,张瑄实在是不敢承受。” “投机钻营,巧言令色,不学无术……这是当年御史中丞杨慎矜对某些奸佞之徒的评价,大唐朝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张瑄不过是斗胆说出了陈公子心里不敢说出来的话罢了。是忠是奸、是德是劣、是才亦或者是庸,自有公论,堵得住张瑄一人之口,可能堵得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更有甚者,当今朝堂,奸相大权独揽,专横自恣,杜绝言路,蒙蔽圣听。口蜜腹剑之徒,谄媚逢迎之徒,纵横当道……” “天宝五载,陇右节度使兼领河西节度使皇甫惟明与韦坚及太子殿下在景龙道观聚会,奸佞授意小人构陷,罪名是妄称图谶、指斥乘舆。” “天宝五载年底,柳勣状告杜有邻亡称图谶,交构东宫,指斥乘舆,奸党一徒抓住大做文章,大兴冤狱。此案牵连甚众,杜有邻、柳勣均在重杖之下丧命,积尸大理寺,妻儿家小流徙远方。北海郡守李邕亦被杖杀……” “时隔不过数年,吾兄张焕今又被奸佞构陷,罪名仍然是妄称图谶、指斥乘舆!何其悲凉又何其荒谬!奸党把持朝政,肆意构陷忠良……长期以往,天理何在?请问天理何在!” 张瑄声音激昂,大义凛然,顾盼之间神采飞扬。 陈和本想驳斥张瑄几句,突然听张瑄骤然将话题引到了李林甫身上,并以“奸相”称之,极尽唾弃嘲讽之能事,甚至将朝野坊间背地里讽刺李林甫的“口蜜腹剑”那茬也公开宣扬了出来,还翻出了当年李林甫构陷东宫的一些陈年旧账,不怒反喜,心道既然你张瑄自寻死路,那又怨得了谁? 陈和于是便心情舒畅地自顾入席坐下,再也不跟张瑄理论,任由张瑄“自由发挥”。 王维和丘为大吃一惊,脸色都变了。 就连一向跟李林甫不对付、暗中作对的杨錡等杨家权贵,也都统统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小子的胆子真是太大了,真可谓胆大如斗。 李林甫权倾朝野,如今可以说是一手遮天。不要说普通官僚,就连杨家这种深得圣恩的新贵人,都不敢当面冲撞于他。但张瑄竟敢当众明里暗里地痛骂李林甫,尽管没有指名道姓,但谁人又不明白,他口口声声斥责的奸相“影射”的乃是李林甫? 换句话说,当今朝堂,除了李林甫之外,还有谁当得起奸相这个称谓! 此番痛快固然是痛快了,但下场呢? 场上的崔焕神色极其复杂地望着张瑄,脸色涨红。 张瑄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利剑一般穿透世情和人心,痛斥奸佞误国畅快淋漓说出了很多人的心底之言,但崔焕之流平日里最多是心里腹诽两声,哪敢如张瑄一般形之于口? 不要说当面骂了,就算是背地里议论两声,都要生怕被别人听了去。 不过,年轻士子终归还是有几分书生气和血性的,场外围观的士子中其实有不少人低低为张瑄喝彩叫好,生生为张瑄充满公义的演说所感染。 场外的张府下人张力脸色煞白,差点没吓尿了裤子。他一屁股瘫在地上,暗暗无力地念念自语:三公子啊三公子,你这不是自己找死,而是把整个张府都推向了火坑啊! 场外的崔颖做梦也想不到,刚刚崭露头角摆脱了纨绔声名的张瑄居然话锋一转,就将“矛头”对准了李林甫。李林甫当前权势之大,哪怕是崔、王、卢、郑等这些世家门阀也要退避三舍得罪不起,何况是张家这种空有名声的落魄门第! 这张瑄——他怎地如此莽撞? 崔颖俏脸上浮荡着无尽的担忧之色,怔怔地凝望着场上似乎还要继续慷慨激昂陈词一番的张瑄,两只粉嫩的小手紧紧地攥在了一起,光洁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场上一片异样的沉默,隐隐能听见一些宾客急促沉重的呼吸声。 第020章一石激起三层浪 第020章一石激起三层浪() 咳咳! 杨錡得了虢国夫人的眼色,便轻轻干咳了两声,苦笑着望着面色微微有些涨红的张瑄,叹息道,“张家小哥儿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呐。不过,今日是诗酒宴会,不谈国事,呵呵,小哥儿还是先入席来饮酒作乐吧——来来来,舞乐起!” 王维和丘为也赶紧附和着打岔,摆摆手示意让张瑄赶紧下来。 在两人心里,张瑄终归还是年轻气盛,一时昏了头、义愤过度说了一些过头的话,如果就此罢了,没有小人恶意夸大传播,也不至于引起太大的风波——想必李林甫应该不会因此就向一个没有功名出身的张家后辈下手吧? 虢国夫人府上的乐师奏起华丽的音乐,十余个姿容艳丽身材婀娜的舞女纷纷上场,华丽的霓裳长袖挥舞,舞姿曼妙动人,舞乐间场上的尴尬沉闷气氛很快便一扫而空。 张瑄的目的已经达到,自然是见好就收,顺势下台。 他入席归坐,神色平静如常。 “好了,奴家记在心上了,奴家抽空进宫一趟,向圣上说个情就是了。清者自清,你且宽心。”虢国夫人瞥了张瑄一眼,突然侧身过来轻轻道。 “谢夫人。”张瑄心头暗喜。 熟知历史的他深知眼前这位美妇人在当今皇帝心中的位置。因为李隆基对杨贵妃宠爱过甚,所以爱屋及乌就关照上了杨家的三姐妹。而在杨家三姐妹当中,虢国夫人又是最受宠的一个。 如果虢国夫人真的肯进宫为张焕说个人情,李隆基八成会给她这个面子。说不准真会赦免了张焕,虽然张焕不可能再继续为官,但起码性命是保住了。后来的事实证明,张瑄这一宝是押对了。 当然,这并不是问题的关键。问题的关键在于,李隆基肯定知道张焕案是李林甫一手操控出来构陷东宫太子李亨的冤案,张焕不过是一个替罪羔羊而已。 李隆基可能动用雷霆手段错杀张焕,不给李林甫一党留出兴风作浪的时间;但同时也有可能放过张焕,而动用威权压下这桩莫须有的案件,让之烟消云散。 现在是一个敏感的时刻。李林甫病重,别人不知,但李隆基心里定然有数。所以李林甫在皇帝心目中的影响力就差了很多,这个时候,只要虢国夫人进宫说情,李隆基抬抬手张焕也就得了生机。 虢国夫人幽幽一叹,妩媚脸上的媚笑突然一敛,正色轻柔道,“你这小哥儿,也着实胆大包天,竟敢掠李林甫的锋芒……李相势大,连奴家都要忍让几分,何况是你?” “也罢,奴家跟你这小哥儿一见投缘,就替你担待一二。今日宴会之后,你且归家,如若……奴家自会出面……” 虢国夫人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眸里的关切光芒非常真诚。作为一个心智成熟阅历丰富的穿越灵魂,张瑄自然能感觉到她不掺带任何功利企图的关切,这让张瑄多少有些意外。 一面之缘便如此,想必便是所谓的缘分使然了。当然,他之所以能引起虢国夫人的关注,他的诗才和风仪起了至关重要的因素。 张瑄真心诚意地起身躬身施礼,“谢夫人,张瑄感激不尽。” “免礼。也不知怎么地,奴家看你这瑄哥儿格外欢喜。哎……奴家的儿子裴徽如若也如你一般,有才、亦有几分胆色,奴家也就心满意足了。”虢国夫人挥挥手,示意张瑄不必多礼,嘴里却提起了自己的儿子裴徽,眼眸中闪过一丝不经意的哀伤。 在杨家还未发迹之前,她居住在蜀中,嫁了一个姓裴的丈夫。 后来裴氏早亡,正好杨玉环进宫受宠,她便与其他两个姐姐一起来到长安,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但令人遗憾的是,生平唯有的这一个儿子裴徽,性子胆怯懦弱,不愿意与人交往,十四五岁的人了,整日里只知闷在府上看书,让她郁闷之极。 传闻虢国夫人私生活极其,其实多是传言。纸醉金迷喜好奢侈是有的,按照盛唐的民风,要说她为裴氏长期守活寡那也不可能;但要说面首无数人尽可夫,就纯属扯淡了。 在杨家三姐妹当中,她算是一个相对洁身自好的人,很少乱来,这缘于她对男人的不信任。她更愿意守着这一世的富贵和儿子裴徽,否则,她早就改嫁他人了。 只是这个儿子如此怯懦,如何能作为后半生的倚靠?这到手的富贵传给了裴徽,他也未必能守得住。这是虢国夫人心里挥之不去无法对外人言的隐痛。 听虢国夫人提起了与自己年纪略小的裴徽,且神情幽怨,张瑄不好说什么,只能保持沉默。 “好了,不说了,且观歌舞。来,瑄哥儿,饮酒!”虢国夫人很快便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脸上马上又恢复了荡漾的媚态,挥挥手又向众人朗声道,“奴家今日与诸位畅饮,不醉不归!” “夫人请!” 一石激起三层浪。 张瑄在曲江池上诗酒宴上的表现,很快在长安城里传播开去,几乎震动了整个天子脚下。 昔日出名的纨绔竟然摇身一变成为让长安三杰相形见绌的绝世才子,三诗和三杰、两诗羞萧复的名头,令人瞠目结舌。 诗酒宴上旁观士子和权贵众多,这么多人堪为作证,自然做不得假。况且,张瑄在宴会上力压群士的五首诗已经广为传颂,成为士林间津津乐道的佳作绝唱。 纨绔的鱼跃龙门倒也罢了,虽然难以接受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张瑄竟然当众“辱骂”李林甫,什么奸相、什么“口蜜腹剑”、什么“弄璋宰相”,诸如此类极尽嘲讽之能事,胆子之大,怕是他的父亲张九龄当年也有所不及。 可胆子大不是什么好事,在张焕入狱获罪的背景下,张瑄又公开谩骂李林甫,张家焉能还有什么好果子吃?李林甫是何许人?眦睚必报,面对一个后生晚辈的公开挑衅,他又焉能没有一点动作? 如此一来,看热闹的固然幸灾乐祸地等着看热闹,而一些跟张家交好的士子官僚,则不住地暗暗叹息:可叹张九龄数十年积累下的偌大家业,一代大唐名门,张家由此就毁在一个孺子手上。 才子刚露头就要被摧残。这便很多人对张瑄的评价。 张九鸣和张九皋的李家一行并不顺利。没有见到李林甫,李岫虽然代表李林甫收下了财物并表示会给予张家一定的关照,但终归是没有得到李林甫正式或者非正式的承诺,心里还是没有底。 在从李家回来的路上,张九鸣两人就意外得到了这个惊天的消息—— 先是为张瑄的才子嬗变而惊喜,而旋即又为后面张瑄的放浪形骸和当场痛斥李林甫而感到毛骨悚然冷汗直流。 不要说在这个节骨眼上,就是平时,敢冒犯李林甫的权威,那也是下场堪忧。而且,很容易牵连全家全族。李林甫心狠手辣,对付政敌向来是雷霆手段从不手软,一旦李林甫……张九鸣和张九皋简直都不敢再往下想了。 急匆匆回到张府,柳氏带着张焕的妻室宋氏以及张宁的妻室焦氏,一起迎候在门内一侧,而张宁则带着两个家仆站在府门外迎接。 迎进了张九鸣和张九皋,见两人面沉似水,柳氏还当是李林甫不肯援手,心里凉了半截。这时却听张九鸣愤怒地摆了摆手道,“张瑄那个小畜生回来没有?” 柳氏一怔,勉强一笑道,“还没有,我已经派人去找他了。” 张九皋扫了柳氏一眼,心情烦躁之下,也顾不上许多,径自怒声道,“嫂嫂,都是你溺爱纵容这个孽障……今儿个终于惹下了大祸事!” 第021章浪荡主子惹的祸? 第021章浪荡主子惹的祸? 柳氏猛然一个激灵,吓了一跳。看张九鸣兄弟俩个如此愤怒形于色的样子,柳氏就直觉张瑄此番惹下的祸事不小。 一家人匆匆到了客厅就坐,待张九鸣草草将张瑄在曲江池诗酒宴上放浪形骸谩骂李林甫的事儿说了一遍,柳氏的脸一片煞白。 而宋氏则直接闻言气怒攻心,差点没当场晕厥过去。自家丈夫本就危在累卵之中,如今张瑄又得罪冒犯了李林甫,这不亚于是火上浇油,李林甫盛怒之下,张焕焉能再有活路? 张宁脸色涨红,如果不是有两个长辈在侧,他定然会暴跳如雷。 “这个混账东西!这个孽障玩意!他这不是自寻死路,是把我们全家都推向了火坑!” 张宁嘶哑着嗓子,怒冲冲地冲出门厅,大声呵斥道,“来人,去寻张瑄那个狗东西回来!” 张瑄没有直接回府,因为她在半路上又被王维和丘为两人给招了去,在王维位于城郊的一座庄园里呆了一个时辰。 王维二人之所以找他过去,一来是爱才,一来是看在昔日张九龄的情分上,想要暗授指点机宜,好尽量帮张瑄及张家化解了这场因为一时冲动和年轻气盛惹来的天大祸事。 但两人说了半天,才发觉张瑄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听不进去的样子,不由就有些失望。觉得张瑄有才固然有才,但太过自负刚强,所谓过刚易折,恐怕将来不会走得太远。 从王维庄园里离开,张瑄没有乘坐张力驾驶的马车,而是慢吞吞独自一个人步行进城,缓缓回府而去。 他当然知道王维二人的关爱之情,但他自有主张,又不好跟对方解释,只能哼哼哈哈敷衍了事。 张瑄没有从正门进府,他明白自己今日诗酒宴上的“动作”已然在张家内部掀起了滔天巨浪,家里长辈肯定正要向自己兴师问罪。 他不愿意跟众人当面起冲突,于是就选择了暂时回避。 但刚溜回自己的小院,就听到屋中传出哀伤的抽泣声。 他皱了皱眉,走进正堂去一看,如烟和如玉两个俏丫头衣衫不整跪在堂中的地毯上,俏脸红肿,掌印赫然,显然是挨了打。 而旁边,还有一个中年仆妇凶狠地站在一侧,呵斥着什么。 听到张瑄进屋的动静,两个小丫头立即扭转头来,哭着喊道,“三公子!救救奴婢吧,奴婢……” 张瑄皱眉道,“怎么回事?” 那个仆妇草草行了一礼,有恃无恐地大声道,“三公子,二公子吩咐下来了,这两个丫头犯了大错,要小的好好教训一顿然后逐出府去……” 大户人家的婢女一旦被带着罪名逐出府去,实际上就是卖入娼门,基本上等于是死路一条了。 张瑄吃了一惊,“她们犯了什么错?” 仆妇扫了张瑄一眼,心道还不是你这个浪荡主子惹的祸?二公子雷霆大怒之下,纵然不能将你这个三公子撵出去,但迁怒于这两个丫头,还有什么不好理解的? 张家上下包括下人在内,如今都对张瑄颇多怨愤。所以顺理成章的,这个仆妇的态度便不是那么恭谨,听了张瑄的问话,她不以为然地道,“二公子说了,她们没有照顾好三公子,让三公子随意出门在外边惹祸生非,便是大罪,不当场打杀了便是宽厚了。” 仆妇这话一出口,张瑄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有他在,自然不会让这两个无辜的小丫头吃了亏去,只是当前这个仆妇的态度让他有些火气上升。 而且,如烟如玉是他房里的贴身侍女,张宁不征求他的意见,便下令越俎代庖处置她们,张瑄心里也非常不满。 “如烟如玉,你们起来。”张瑄淡然摆了摆手,“有我在,谁也不能动你们。” 如烟如玉闻言欢喜,但又怯怯地望着那个仆妇,看样子非常惧怕。 张瑄冷冷地望着仆妇,“你走吧,这事我自有主张。” “可是,二公子说了……”那仆妇刚要辩解几句,张瑄忍不住怒斥一声,“滚出去!” “如若再有一句废话,我便做主把你这混账蠢妇撵出府去,直接卖入娼门!” 张瑄声色俱厉,一扫往日的温文尔雅,显得非常强势。 见张瑄发作撂下狠话,仆妇心惊胆战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再三哀声求饶。她虽然仗着有张宁做主,但张瑄终归是主子,如果张瑄真要铁了心惩处她一个下人,想必张宁也不会真的为她跟张瑄闹翻脸。 “滚!”张瑄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冷冷的滚字。 不敢再停留,垂首匆匆狼狈而去。不过,她此去,肯定是要向柳氏和二公子张宁“诉苦”一番了,此刻张九鸣和张九皋两个张家的长辈还在,这个嚣张的惹了大祸的纨绔浪荡子肯定没啥好下场。 仆妇边走边腹诽。 长安城内南北大街十一条,东西大街十四条。其中,贯穿南面三座城门和东西两面六座城门的六条大街为主干道路,号称“六街”。 南北向的三条大街分别为启夏门街、朱雀大街和安化门街,宽度都在百米以上。朱雀大街宽达一百五十米,是城内最宽的街道。朱雀大街北连朱雀门,南达明德门,贯穿长安城南北,是全城的主轴。 薄暮时分,一辆浩浩荡荡的车马队伍从朱雀门逶迤而入,沿着天街向兴庆宫行去。 前面数十奴仆和护卫开道,居中是一辆超级豪华的马车,马车后面则是数十艳丽侍女捧着各式家事慢慢相随。这等排场和阵势,就算是当朝权相李林甫也有所不如。 春夏秋三季,当今皇帝李隆基一般都在宫城内的兴庆宫居住“办公”或者饮宴娱乐,而冬季则去骊山的华清宫避寒。 南薰殿内,宫乐婉转,熏香缭绕,数十舞女随着优美动听的音乐声翩翩起舞,左侧是一排乐师趺坐,而右侧则站立着一众宫女太监人等。 居中的辇台上铺设着名贵的来自于波斯的红地毯,一张紫檀木的宽大案几背后,皇帝李隆基正怀抱着他的爱妃杨玉环醉眼迷离地赏着歌舞,空荡荡的宫殿里弥漫着一种纸醉金迷的味道。 倘若张瑄在此,必然会发现,这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红颜祸水”、与李隆基一起谱写“长恨歌”和马嵬坡悲剧的一代绝世美人,其天姿国色和雍容华贵远远比史书的记录更甚。 只是杨玉环体态稍显丰腴,与张瑄现代人的审美观稍有不符。不过,丰腴的体态更加衬托着杨玉怀的独有魅力。 舞乐正酣。李隆基看得入迷,便推开了怀里的美人,起身手舞足蹈起来。他不仅是皇帝,当今天子,同时还是一个音乐大家,音律之功非常人所能及。 而杨玉怀则慵懒地半靠在锦墩上,笑吟吟地望着有些放浪形骸的当今天子。 一个宫女恭谨地蹑手蹑脚上前,跪在杨贵妃脚下,轻轻禀道,“娘娘,虢国夫人求见。” 第022章李隆基的暗示 第022章李隆基的暗示 杨玉环大喜,立即摆了摆手道,“快传。” 旋即,又探出白皙粉嫩的丰腴玉臂撑起身子,向李隆基柔声呼道,“三郎,三姐来了……” “哦?”李隆基沉浸在舞乐中虽然被打扰,但脸上却悬挂着浓烈的笑容,又慢慢坐了下去,捏了捏杨玉怀的玉臂,笑道,“虢国夫人多日不曾进宫了,朕听说她今日在曲江池举行诗酒宴,尽兴而欢,怎么还进宫来了……” 正说话间,换了一身华丽紫色宫装挽着堕马髻的虢国夫人袅袅婷婷而入,笑着向李隆基和杨玉怀拜了下去,“臣妾拜见圣上、娘娘。” 虽然因为杨玉怀的关系,虢国夫人在李隆基面前甚受恩宠,但她也知道自己的本分,不敢恃宠而骄,该有的礼仪丝毫不敢怠慢。 李隆基笑吟吟地凝视着俯拜在自己面前长裙曳地的美妇人,朗声道,“三姨平身,宫内无臣属,自家人不必多礼。看座。” 李隆基一向是亲昵地称呼杨玉环的三个姐姐为“姨”,亲切之余还多了几分暧昧之情。 而杨玉环则笑着示意宫女赶紧过去扶起虢国夫人。 虢国夫人在李隆基和杨玉环的下首入座,妩媚的脸上挂着浓烈的笑容。她是杨玉环的三姐,虽比杨玉环大上几岁,眉眼间其实有几分相似。 大唐女子三十多岁正直盛年,可想而知,虢国夫人的姿色纵比杨玉怀稍逊一筹,也实在是差不到哪里去。 李隆基醉意微醺而凌厉的眸子悄然从虢国夫人胸前的那一抹雪白处扫过,一丝垂涎之意一闪而逝,非常隐晦。 虽然对杨玉怀情有独钟,但作为高高在上一呼百应的皇帝,天下最具无上威权的男人,李隆基的欲望何等强烈,一个女人是无法全部满足他的情欲的。 自打杨家三姐妹来京之后,他就对年纪最小姿色最盛的虢国夫人有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另外两个因为姿色差些,年龄大些,也就忽略不计了。 这也是虢国夫人在三姐妹中遭受无上恩宠、富贵等身的一个不容回避的因素。 不过,李隆基倒也没急着下手,或许主要是考虑杨玉环的感受。由此可见,李隆基对杨玉环的宠爱可没有掺加半点虚假。 察觉到皇帝暧昧的目光,虢国夫人下意识地端坐了起来,神色一正。 皇帝偶然的一个眼神和有意无意的暗示,作为一个风情万种阅历万千的成熟女人,她焉能察觉不出来。只是她不愿意跟皇帝发生那种苟且偷欢的关系,一方面是不想伤害妹子杨玉环,跟妹子抢男人有违她的道德底线;另一方面觉得李隆基虽是皇帝,但其实也不是她喜欢的那一类型。 其实她也算是一个眼光比较深远的女人。知道杨家之所以受宠,根子在于杨玉环。如果杨玉环失了宠,杨家这些人也会跟着落魄倒霉。 所以,她开始有意回避皇帝的暗示,而最近更是很少进宫与皇帝贵妃一起饮宴作乐。 酒后容易乱性,万一皇帝哪天上了兴致,非要动强,虢国夫人知道自己也不敢拒绝。 杨玉环举杯向虢国夫人邀饮道,“三姐,多日不曾进宫看本宫了,身子还好吧?今儿个听说三姐在曲江池上邀请长安士子饮宴斗诗,不知可曾尽兴?” 虢国夫人回礼笑道,“多谢娘娘挂念。奴家身子康健得紧。今日奴家在曲江池设宴,长安士子云集,出了不少佳作,倒是也发现了一个人才……” 杨玉环哦了一声,笑道,“三姐如今也变得风雅爱才了……说来听听吧,究竟是何人让三姐如此赞不绝口呐?” “就是那张九龄府中的幼子张瑄。”虢国夫人笑道,“之前说这张府的三公子是个浪荡纨绔不学无术,可今日的事实证明,此子诗才绝世,在年轻士子中可谓遥遥领先。今日斗诗,崔家的崔焕、萧衡的儿子萧复以及左相陈希烈的孙子陈和,都甘拜下风。” 虢国夫人说着暗中瞥了李隆基一眼,见李隆基眯缝着眼,似笑非笑闭口不语,心头就起了一丝犹豫,不知道自己下面的话该不该继续说下去了。 张九龄幼子张瑄在曲江池诗酒宴上纵酒谩骂李林甫的事儿,自然也传到了李府。不过,出乎所有人预料之外的是,李林甫并没有因此雷霆大怒并展开“报复”行动。 从年初以来,李林甫一直抱病,多时在家养病。只是除了李林甫的子女家人之外,没有人知道李林甫的病情很严重,最近更是有病入膏肓的迹象,早已卧床不起了。 李家严密封锁了这个消息,目的为何不言自明了。 果然如张瑄判断的那样,目前对于李林甫来说,最紧要的是如何保住自己的后代和李家后裔的荣华富贵,不让李家因为自己离世而堕落阿鼻地狱——他要在临死前,针对杨国忠做出很多布置,最好是不让杨国忠接替自己为相,至于张家的一个后辈喝了点酒说话狂放骂自己两声奸相之类的放肆细节,何必计较、也没有精力去计较了。 李林甫的态度直接决定了他心腹一党和李家子女的态度。李林甫病重,严厉警告自家子女要保持低调行事,免得将来授人以柄。 所以,在这一场突然而至的京城上流社会波澜中,最该有动静的李家却没有动静,而偏偏是最不该有动静的张家有了“大动静”。 安慰了惊魂未定的两个小丫头几句,张瑄匆匆去了前院,直接推门进了客厅。 进门后,向一脸怒气的张九鸣和张九皋深施一礼,然后起身淡然站在一侧。柳氏目光复杂地望着自己的儿子,暗暗叹了口气,心道孩子你这回闯大祸了,娘亲也不好再护着你了。 张九鸣和张九皋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张宁的怒火早已按捺不住了,他起身指着张瑄斥责道,“混账东西,你可知道今日闯下大祸?长兄下狱,全家危在旦夕,家中长辈四处奔走营救,可你这小贼却在外寻欢作乐。这倒也罢了,你竟敢当众侮辱李相,你你你……你这是把我们全家都推进了火坑!” 不能不说,张宁的态度非常恶劣。不过,看张九鸣和张九皋脸上的怒色,估计两人如果开了口,态度也不比张宁好多少。 第023章上门负荆请罪? 第023章上门负荆请罪? 张宁的态度让张瑄心头更加不爽。 别看张宁名义上比张瑄大六七岁,但实际上作为穿越者,与张瑄的心理年龄比起来,张宁才是一个毛头小子。而仕途上,也不过是一小吏,更是与前世张瑄显赫的副厅级干部没得比。 两个丫头如烟如玉的事情在前,张宁丝毫不留情面的恶劣态度在后,张瑄心头对张宁仅有的一丝耐性早就荡然无存。 毫不畏惧地凝视着几乎是暴跳如雷的张宁,张瑄冷冷道,“二哥这话,请恕我不敢承受。我何时在外寻欢作乐了?今日诗酒宴上,我也曾当众请求虢国夫人以及诸位大人相助,竭力为长兄解脱罪名……有目共睹,叫过张力来一问便知。” “说我侮辱李林甫,这更是无稽之谈。我不过是就事论事,何曾提及李林甫这个名字?历朝历代乃至本朝,奸佞之臣层出不穷,难道以李林甫堂堂一国宰辅,还要幼稚得如此对号入座不成?” “如果这是火坑,那么,我便自己跳进去。请二哥放心,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绝不会牵连二哥,影响二哥的锦绣前程。” 张瑄的话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变得极其冰冷。 他这话虽然是冲着张宁说的,但未尝没有“敲打”张九鸣和张九皋两个长辈的意味在内。 张瑄有充足的把握确保自己无虞,更不会牵扯到家族——这种对形势的精准判断,来自于对历史进程和相关信息的预知,以及老练的城府手段。但难就难在,他无法开口解释给家里人听,只能如此。 “狡辩之词!无耻之尤。”张宁暴怒道,“你口口声声奸相误国、弄璋宰相……这满长安的人何人不知你在影射李相,你当李相如你一般愚蠢?这天下人如你一般愚蠢?” 张瑄闻言心道,“其实你这厮最愚蠢——” 他冷笑着没有直接回应张宁的话,干脆撇过头去。 “你有什么资格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遗祸全家,竟然还振振有词死不悔改,真是一个孽障!丧门星!”张宁越说越气,气头上说话就有些失去了分寸。 这种话如果是张九鸣和张九皋这两个长辈说,那也无妨,可张宁不过是兄长,说出这种话来,就显得过了。 柳氏陡然大怒,怒视着张宁斥道,“议和,你太失态、太过分了。瑄儿是你兄弟,你怎能如此出言辱骂?……在张家,还轮不到你来吆五喝六胡言乱语!” 张宁不敢跟柳氏顶嘴,只长吸了一口气,强自按捺下满腔的怒火,气呼呼地扭头归坐。 张九皋扭头望着张九鸣,沉吟了一下,低沉道,“二哥,为今之计,也只有将这小孽障带到李家去负荆请罪了……某琢磨着,李林甫好歹都是一代宰辅,应该不至于跟一个小辈一般见识……” 张九鸣慨然点头,“三弟所言有理。在时下这个节骨眼上,也只有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了。如果不能平息李相的怒火,张焕乃至我们张家都必是死路一条……” 将我捆绑到李林甫那里负荆请罪?张瑄听了张九鸣和张九皋的这一番对话,面不改色,心里暗晒:你当李林甫是蔺相如吗?李林甫没有什么君子风度,如若当真要向张家下手,不要说姿态上的负荆请罪,就算是张家满门跪在人家门前,他也不会理睬。 由此看来,这张九鸣和张九皋虽然跟张九龄是一奶同胞,但在这政治智慧上却是差了太多。如果是张九龄,绝不会做出这种应变的决定。既然已经骂了,那就干脆态度更加强硬一些,这样反倒是能博一线生机。 不过,张瑄却没有跟张九鸣顶撞什么,因为他知道柳氏在一旁听了肯定是会坚决反对的。既然有母亲柳氏“做主”,他也就犯不上因此跟两个长辈直接起冲突。 果然,一直保持沉默的柳氏在听了张九鸣兄弟两个的如此决定之后,柳眉儿倒竖起来,涨红了脸开口大声道,“两位叔叔,此事万万不可。瑄儿刚刚得罪了李林甫,你们这样把瑄儿交到李家手上,瑄儿会吃大亏的!” “瑄儿虽然做错了事情,但我们也不能把他往虎狼窝里推!” “嫂嫂,这也是无奈之举。他当众公开谩骂李相,闯下了大祸……如果我们不做补救之事,我们全家都会受此事的株连。”张九鸣勉强笑着,转首向柳氏解释道。 “那也不成,绝对不成。只要奴家还活着,就绝不能让你们带走瑄儿,伤害瑄儿一根汗毛!谁敢动他,奴家绝不答应!他是我的儿子,是张家的三公子,子寿不在人世,这张家奴家说了就算。”柳氏黑着脸沉声道,霍然起身向张瑄使了一个眼色,“瑄儿,走,随娘亲回房去!” 张瑄淡淡笑了笑,却也不再说什么,向张九鸣和张九皋两位长辈深深一揖,“两位叔父大人,侄儿暂且告退!” 见柳氏如此不识大体,在这种时候还要护犊子溺爱这个混帐东西,张九鸣和张九皋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很难看。 砰!望着柳氏娘俩相扶而去的背影,张九鸣怒火中烧狠狠拍了一下桌案,起身拂袖而去。 “罢罢罢,该死该活,听天由命吧。兄长若是泉下有知,当知吾等全家就毁在一个浪荡孽障手里……”张九皋无奈地仰天长叹,也自是起身愤愤离去。 张家人不欢而散,府中气氛惶然中带着压抑和沉闷。 而在距离张家一街之隔的长安崔家,清河崔氏博陵郡王崔玄暐这一支,崔玄暐儿子——侍御史崔琚府中,崔琚夫妻父子四人也正在召开一个家庭紧急会议,主题竟然也与张瑄有关。 崔琚虽在仕途上并不如意,但坐靠清河崔氏这个高门大阀,在长安城里的影响力也不少,属于长安的上流贵族之一。 崔琚有二子二女,长子崔进是庶出,妾室张氏所出,年27岁。次子崔焕和长女崔颖乃是正室夫人郑氏所生,二女儿崔莲则是侍妾香兰诞下,如今不过才十岁。 崔琚沉吟了一下,扫了一眼自己的庶长子崔进,然后把目光投向嫡子崔焕,淡淡道,“焕儿,你今日处在曲江池诗酒宴现场,具体情况如何,仔细与为父讲来,不得有一点遗漏!” “是,父亲。”崔焕神色复杂,慢慢将今日诗酒宴上张瑄的惊人表现详细诉说了一遍。 说起张瑄的绝世才情,崔焕未免有些意兴阑珊,这长安青年一辈第一才子的名头自今而后被张瑄夺了去,再也与他无缘;而说起张瑄当众辱骂李林甫的刚烈,他又未免有些惋惜。 听了崔焕的话,崔琚的脸色一阵变幻不定。良久,他才扭头望着自己的夫人郑氏道,“夫人,你看如何?” 郑氏叹息一声,“但凭老爷做主就是……” 崔琚又望着崔进沉声道,“进儿,你意如何?” 第024章崔家要退婚 第024章崔家要退婚 崔进沉吟了一下,轻声道,“父亲,张瑄是浪荡子还是才子,于今来说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张焕犯案危在旦夕,张瑄又如此公开挑衅李相,以李林甫的为人来看,张家的下场可想而知。在这种时候,儿子以为,我们崔家必须要抓紧时间与张家解除婚约,免得受张瑄的牵连。” 崔琚沉重地点了点头,“我也是此意。我一直没有提出跟张家解除婚约,主要是看在张相昔年的情分上……既然这张瑄自己不争气,闯下了滔天大祸,我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颖儿跟着往火坑里跳。” “事不宜迟,我立即起身去张家,跟柳夫人谈这件事情。他们自作孽,也怨不得咱们……” 崔琚的话刚说完,崔焕犹豫了一下还是阻拦道,“父亲,焕儿觉得张瑄才学过人,将来必有前途,他跟颖儿的婚事,是不是再等等……虢国夫人可是答应张瑄,要进宫去为张家向皇上求情的……” 崔琚不高兴地瞪了崔焕一眼,冷冷道,“这小子有没有才学另当别论,他得罪了李林甫,焉能有好果子吃?不要说他一个无知孺子,就是当年的张相,得罪了李林甫不也落了一个贬官罢相的下场?” “至于虢国夫人,她还能当真进宫去为张家求情?就算是她在皇上那里讨了人情来,可李林甫又怎能善罢甘休!虢国夫人不过是一介女流,裙带关系而贵,张瑄想要借她当靠山跟李林甫斗,简直是顽童之见,可笑之极。” 崔焕嘴唇哆嗦了一下,不敢再跟父亲顶撞,低下了头去。 正在这时,却听厅外传来崔颖轻灵柔和而坚定的声音,“父亲,女儿反对退婚,坚决不同意,请父亲大人收回成命。” 说着话,俏脸红润的崔颖一步步走了进来。 看这样子,崔颖应该是在厅外聆听了许久。 崔琚皱了皱眉,还没有说什么,夫人郑氏赶紧起身过去拉起崔颖的手柔声道,“颖儿,你不是一向厌恶张家这个小子嘛,一直说要退婚……如今你父亲遂了你的意,你还有什么不乐意的?女儿家家的,婚姻大事有父母做主,你先回房去吧。” 崔颖倔强地摇了摇头,轻轻道,“娘亲,如果是以往,这婚退了也就退了,女儿绝不说什么。但是现在,张家正逢有难,我们崔家不能在这种时候落井下石去火上浇油……” “女儿不同意退婚。” “此事由不得你做主。”崔琚怒道,“回房去!” “不,绝不!父亲,我们不能做那种落井下石的小人行径!”崔颖紧紧地抿着嘴唇,毅然望着崔琚。 唐朝妇女开放地位甚高,不比后世的宋明朝代那般礼教森严,所以在自己的婚事上,崔颖才能公开站出来跟自己的父亲“叫板”。 “哼。”崔琚也懒得再跟崔颖说什么,恼火地拂袖而去。 “父亲若是定要退婚,颖儿从此羞于见人,只好剪掉这三千烦恼丝遁入佛门……”崔颖望着崔琚的瘦削背影,一字一顿地说着,然后扬手抽落自己头上维持发髻的玉簪,任凭一头青丝飘然垂下,然后一手将发一挽,另一只手一顿,一柄剪刀从袖口里滑落在手,寒光闪闪。 “颖儿!万万不可!”郑氏夫人惊骇呼道。 “颖妹!”崔焕脸色一变,上前便要从崔颖手里夺过剪刀。 崔进则眉头深皱,扭过头去。 崔琚虽然没有回头,但身形却僵持在了当场,肩头微微有了些许轻颤。 他咬了咬牙,猛然回头望着崔颖站在原地愤怒地跺脚道,“孽障!你知不知道,张家即将大祸临头,如果不解除婚约,我们崔家也要受到牵连……” 崔颖俏脸苍白,抿着嘴低低道,“女儿当日曾苦苦哀求父亲早日退婚,但父亲却以两家世交情谊为由再三不肯;如今张家刚刚出事,父亲就要如此急不可耐地赶去退婚……如此行径,岂不让人齿冷、遭人耻笑?” “为了所谓两家世交情谊,为了崔家的面子,可以牺牲女儿终身;而灾祸一来,情谊便一文不值……又不知父亲大人将女儿的幸福置于何地?” 崔颖的话语虽然轻柔但很坚定,甚至还包含着几分自嘲。 崔琚面色陡然一变,旋即涨红起来,他气得哆嗦着手指着崔颖,“放肆!敢尔!” 崔颖苦涩一笑,心头便有些心灰意冷,虽然任凭兄长崔焕夺去了自己手中的剪刀,但眸子里的神色却显得异常坚定。 皇城,兴庆宫。 虢国夫人非常婉转地就张家的事情,向皇帝李隆基讨着人情。 虢国夫人说的这些,其实早就传进了李隆基的耳朵。别看李隆基这几年沉湎于酒色歌舞之中,进取之心丧失大半,但这不代表他是一个昏庸之人。 他非但不昏庸,反而是一个非常强势的皇帝和男人。 越到晚年,他的掌控权力的欲望就越强。这也正是太子李亨不断被李林甫等人构陷的关键因素,同时也是李亨如履薄冰不敢有丝毫怠慢的根本所在。 虽然一次次的被构陷,最终都因为李隆基出面庇护而让李亨化险为夷,但某种意义上说,如果不是有李隆基的纵容和暗示,李林甫一党又岂敢如此肆无忌惮? 或许,李隆基正是通过这种方式来警告和敲打自己的儿子,这大唐天下的权力,始终都属于我李三郎一人,哪怕是太子都不能染指半分。 作为大唐凌驾于众生之上的皇帝,李隆基对于大唐中央朝廷和长安城的掌控力可想而知。可以说,在这长安城里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能在最短的时间里传进李隆基的耳朵。 遑论是今日曲江池诗酒宴上,张九龄的幼子张瑄突然从纨绔子摇身一变为绝世才子,且又当众向李林甫一党发起“攻击”,极尽嘲讽之能事。几乎是在今日宴会刚结束不久,宫里的李隆基就得到了消息。 不过,他只是稍有意外,旋即一笑置之,并没有太当回事。 但虢国夫人此番进宫,当面提及此事,李隆基心知肚明,此妇这是为张家说情来了。 张焕被栽赃,李隆基一清二楚。只是在他眼里,张焕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卒子,为了平息事端,牺牲也就牺牲了。没有人敢替张焕求情,求了也是白求,但虢国夫人求情却不同了。 “圣上,奴家觉得张九龄也算是有功于大唐社稷,昔日也是圣上驾下的干臣,如今……”虢国夫人悄悄瞥了李隆基一眼,试探着小声道。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李隆基看似有些浑浊的眼帘陡然睁开,双目之中精光四射,投射向虢国夫人丰腴的身上。 虢国夫人心头一跳,不敢直视李隆基的眼神,慢慢垂下了头去,不再往下说了。 毋庸置疑,张瑄的凤仪才华让虢国夫人很是欢喜,让她一见投缘。这是她肯进宫来为张焕说情的关键。 但这种说情也就是点到为止,如果李隆基不肯施恩,她亦无可奈何,也不好太过强求。 就在虢国夫人心头忐忑准备就此打住的时候,李隆基却面带温和的笑容淡淡道,“朕明白了。三姨此次进宫来,是要为张家求求情了……如此看来,张九龄的这个幼子倒是有几分真才学了。” “是的,圣上,此子才学过人,将来定是大唐肱骨之臣。”虢国夫人察觉到李隆基声音里微微含着某种莫名的味道,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浮起张瑄那张优雅英挺的年轻脸庞,她暗暗咬了咬牙,应声回道。 李隆基深深凝望着虢国夫人,突然朗声大笑起来,“三姨来京有几年了吧?这还是三姨头一次在朕面前为外人当说客哟……这倒让朕对张家的这个小子产生了几分兴趣……” 第025章羞恼的皇帝 第025章羞恼的皇帝 李隆基的笑声杨玉环没有听出什么,但虢国夫人却听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警告味道。 虢国夫人垂首不语,心里却幽幽一叹:这皇帝对自己的心思是越来越重了……看来他竟然是怀疑自己对张瑄有那种心思?他把奴家当成什么人了?人尽可夫的婊子?见个男人就要勾引? 杨玉环在一旁笑道,“三郎,三姐难得开一次口,也不好太驳了她的面子。况且,张九龄是名臣也是忠臣,他的儿子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张焕不过是东宫一个无职无权的文散从属,哪里敢谋逆造反?我看这事儿有些道道。” “东宫那边一向循规蹈矩的,应该不会有大逆不道的事情……不如给张焕一个机会,也给三姐一个面子哟。” 李隆基温柔地回头瞥了杨玉环一眼。在他心里,杨玉环的地位无与伦比,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比得上,对她向来是言听计从,好在杨玉环对权势和朝政不感兴趣,很少在这方面发言。今天若不是因为虢国夫人,她想必也不会管这种闲事。 既然杨玉环开了口,李隆基就不好当面逆她的颜面。心念一转,旋即笑了笑,“既然爱妃也这般说,朕——” 李隆基笑容一敛,突然转头凝望着妩媚的脸上微带喜色的虢国夫人,沉声道,“朕本意是要严惩,以儆效尤。但既然爱妃和三姨接连为张焕求情,朕就准了。不过,死罪可免但官职就罢了。” “力士,明日去大理寺宣旨……让那张焕罢官回家,终生不得录用……东宫一案,至此了结。回头给李林甫传朕的口谕,就说朕让他安心养病,朕会让御医去李府施诊……” 李隆基这话一出,原本喜形于色的虢国夫人忍不住皱了皱柳眉,心道你既然都允了,何不当即下旨赦免了张焕,为何非要要等到明日再去宣旨? 高力士站在李隆基身后,面不改色躬身一诺,“老奴谨遵圣谕。” 高力士跟随李隆基数十年,主仆二人非常默契。李隆基单凭一个眼神,高力士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一听李隆基要等待明日方才要宣旨赦免了张焕,高力士马上就明白了当今天子的真正心思。一念及此,高力士忍不住抬头飞快地瞥了虢国夫人一眼,嘴角浮起了一丝玩味的笑容。 没有人注意到杨玉环明媚华贵的脸上闪过一丝淡淡的阴霾,匆匆扫了自家三姐一眼,然后悄然将复杂的眼神投向李隆基。 别看杨玉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这老东西……高力士那一闪而逝的玩味眼神提醒了虢国夫人,她心头一跳,知道不妙,这欲壑难填的皇帝老小子似乎要有动作,赶紧下意识地起身一礼,“圣上,娘娘,臣妾身体略有不适,就此告辞回去歇息了。拜别圣上、娘娘。” 高力士皱了皱眉。 李隆基则是浓眉一挑,目光里的锋芒立即锐利了几分,他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冷意道,“哦,这好端端地,三姨咋就身体不适了?定是今日曲江池上受了风寒,以朕之意还是不要车马劳顿了,留在宫里让御医诊治一二吧。” 说是商量,其实李隆基话语里的强势霸道味道十足了。他自然是心血来潮想要趁机吃掉虢国夫人,只要她留在宫里过夜,就有大把大把的机会拿下。 在李隆基看来,你要面子朕也给了,要荣华富贵朕也给了,你就该有侍候朕躬的觉悟。朕贵为一国之君,能看上你算是你的福气,推三阻四岂非不识抬举? 虢国夫人犹豫着,没有敢再开口拒绝。她心里明白,如果她再不识抬举,这皇帝肯定会恼羞成怒,做出让她和杨家人承受不住的事情来。 这个时候,杨玉环突然笑着插话道,“三郎,三姐既然身体不适,就让她回府去歇息吧。徽儿打小就没有离开过母亲半步,独自一人在府上,三姐也放心不下。这样吧,让太医去三姐府上,为三姐调理一下身子,过几日三姐再进宫来与本宫相聚吧。” 杨玉环说着向李隆基投过复杂的一瞥。 两人夫妻恩爱多年,李隆基自然明白杨玉环定然是察觉了自己的“不轨之心”,不由有些汗颜,而临时起兴的欲望也就随之消散一空了。 他恼羞成怒地摆了摆手沉声道,“也罢,力士,派两名太医随虢国夫人回府。” 虢国夫人如蒙大赦匆匆施礼谢恩然后告辞出宫而去。 黄昏时分。张府前院虽然人来人往,但气氛却很沉闷。 原本张家人的情绪就很低沉,很多下人做起事来都有些心神不宁,可就在这个时候,崔琚带着庶长子崔进却义无反顾地来张府提出要退婚。 按照唐时开放的民风,在尚未真正成婚之前,女方主动提出退婚,是可以的。当然,对于男方来说,这是一种无言的羞辱。 崔琚作为女方家长亲自来退亲,这亲是非退不可了。柳氏无奈,只好将张九鸣和张九皋两位张家的嫡亲长辈又请回来,也好完成一个形式。 张九鸣和张九皋与崔琚当然是熟人,崔琚选择在这个时候来退婚为了什么,两人心知肚明。不过,崔琚此刻来却有落井下石的嫌疑,已经有撕破脸皮的架势。 张九鸣的脸色非常难看。他摆了摆手沉声道,“去把张瑄唤来。” 柳氏也阴沉着脸向侍女示意她赶紧去把三公子张瑄找来。 第026章趁人之危装什么正人君子 第026章趁人之危装什么正人君子 闻报,张瑄匆匆向前院行来。在连接张府后院每个小院的清幽小径上,他迎面遇到了背靠栏杆仰望涂满火烧云的天幕落寞出神的张焕妻子宋氏。 宋氏神色哀伤惶然,丈夫下狱如今生死未卜,她作为妻子的,在这张府里显然是最不好过的一个。 她的一双儿女乖巧地一左一右扯着娘亲的裙摆,无声相伴。虽然一个才七八岁,另一个不过也才十岁,但骤遭大变,这两个平日里活泼好动的孩子也似乎一下子变得成熟起来。 张瑄微微一笑,走过去,俯身顺手摸了摸张焕女儿——十岁的张妍的头,柔声道,“大嫂——妍儿,亮儿,怎么站在此处不回房去歇息?” 张妍摇了摇头,轻轻道,“三叔,妍儿陪着娘亲呢。” 宋氏闻言扭头见是张瑄,妩媚的脸上闪过一丝羞恼,她一把将张妍和张亮拉过来,上前一步将两个孩子挡在身后淡漠道,“我们娘俩在这里透透气,三叔既然有事还是请便吧。” 张瑄摇身一变从纨绔变成力压长安三杰的才子,这个消息并没有被张府人重视,反倒是张瑄在曲江池诗酒宴上大放厥词谩骂李林甫一党的惊天之举,在张家早就传了个遍。 在时下这个张焕入狱危机当头的关键时刻,在一般人眼里,张瑄此举无疑是火上浇油,把张焕往火坑里推。 这般不懂事这般惹下大祸事,作为张焕的妻子,宋氏心里焉能对他没有怨气? 宋氏的声音淡漠,态度冷漠,张瑄心里暗暗一叹,也不再跟宋氏计较,而是飘然转身离去。 在真正的转机来临之前,任何人包括张家人的误解和抵触,他都不会放在心上。 张瑄快步前行,他跨进张府前厅的时候,厅里的柳氏、张九鸣、张宁三人并没有跟崔家父子说话,气氛非常沉闷压抑。 张瑄第一眼就先望见了正端坐在客位上闭目养神,脸色冷漠的崔家家主崔琚。崔琚的庶长子崔进则左顾右盼,打量着张家厅中陈设的一些玉器古玩字画什么的。 发觉张瑄进厅,崔进立即扭头来望着张瑄,眼里那一丝不屑和鄙夷的神色其实压根就没想遮掩。 而崔琚也同时睁开眼来,凝视着正一步步走来的神色沉稳姿容不俗的少年张瑄。 如果张家不是得罪了李林甫大难即将临头,如果这小子的才名属实,他这番姿容倒是与颖儿般配得紧。可奈何如今—— 现在的崔家已不复昔年盛况,如果陪伴着张家跟李林甫为敌,迟早是死路一条。在家族利益和两家的旧情之间,崔琚没有任何犹豫便选择了前者。 小子,要怪就怪你小子太不懂事太过肆意妄为……李林甫是你一个黄毛孺子能开口骂的?当年尔父为逞一时之快,在朝会上大骂李林甫,结果遭贬横死。崔琚心念电闪,目光旋即变得冰冷起来。 张瑄淡然的目光与崔琚冰冷的眼眸有了瞬间的交汇。崔家父子来意为何,张瑄心里早就有数。他对崔家的崔颖毫无印象,这种没有感情的婚姻本就不属于他,退了也就退了,不足挂齿。 但说实话,他有些失望。本因为崔焕的缘故,对崔家印象不错。觉得这崔家书香门第颇有风骨,可现在看来,终归还是些趋炎附势的世俗之人罢了。 “崔伯父……两位叔父大人,娘亲!” 张瑄团团一揖,微笑着挨个问好,在礼数上做了个足,让人挑不出他一点毛病来。 崔家父子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都觉得这张瑄似乎真的跟以往有些不同了,这种清朗儒雅的气度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根本就无法作伪。 柳氏瞥了自己的儿子一眼,幽幽一叹。 张九鸣长出一口气,望着张瑄冷声道,“瑄儿,崔家提出解除你跟崔家小姐的婚约……你可有话要说?如果无话,今日当着你娘、某以及崔大人的面,便写下退婚文书签字画押,从今后各不相干,各行婚配。” “哦。”张瑄随意哦了一声,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 如果张瑄有情绪过激的表现——比如愤怒或者不同意退婚,都在崔琚的意料之中,他甚至为此准备了不少“说辞”,可这小子却偏偏无动于衷,似乎退婚不退婚的就根本不当回事,这幅满不在乎的神态让崔琚父子看了有些不爽。 崔琚下意识地冷哼了一声,冷冷道,“小女与你结亲,乃是某与子寿公在世时所定,崔张两家乃是世家,结为秦晋之好本是美事一桩。可惜你这小厮不学无术整日浪荡……岂不耽误了我家颖儿的终身?这多年来,某一直在给你机会,只要你稍稍争气一些,你我两家也断然不至于走到这种地步。” 崔琚这番故作姿态的话,让张瑄听了不由有些恼火。心道:你无非是来落井下石趁人之危罢了,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简直是伪君子一个。 张瑄平生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当婊子还想立牌坊的人,顿时,对崔琚仅存的一丝好感都由此荡涤一空。 他慢慢扭头望着崔琚,也是冷声回了一句,“崔伯父,所谓强扭的瓜不甜,我跟令千金的婚事退了也就退了,又何必说这些无用的废话?” “有些话不挑破,大家各自都留几分情面……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这面皮不要也罢。张瑄倒是想请教崔家伯父,崔家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退婚,难道不是害怕受了张家的牵连得罪李林甫吗?”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临尚要各自飞,何况是崔张两家这种早就淡薄了的交情。趋利避害,乃是人之常情,崔家退婚,张瑄可以理解,但请崔伯父不要虚伪至斯,明明是趁人之危还要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来作甚?” 张瑄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非常强硬,且语气中充满着无尽的嘲讽。 “你这小厮,牙尖嘴利胡说八道……”崔琚当即涨红了脸,却一时间也无言以对。 张九鸣皱了皱眉,“瑄儿,崔大人乃是长辈,婚事不存情谊在,不得对长辈无理!” 张瑄淡然一笑,躬身一礼,“是,张瑄不敢。只是话赶话,有些话如鲠在喉一吐为快了。” 见父亲被张瑄这个小子呛着,崔进不满地挥了挥手,沉声说,“少卖弄口舌之利,这是我写好的退婚文书,你在上面签字画押吧。” 张瑄扫了崔进一眼,朗声一笑,“这婚果然要退,也是张瑄个人之事,不必崔兄代劳。来人,取纸笔来,待我写了文书便好。” 第027章崔颖的个性 第027章崔颖的个性 一个侍女赶紧匆匆去取了纸笔过来,张瑄就着桌案提笔就开始写退婚文书。他从容不迫的神态落入崔琚父子的眼中,心中更生几分羞恼不提。 这本来是高高在上主动退婚的理直气壮,怎么却突然被这小厮的气势所夺,竟然变成落在下风的被动尴尬。 张瑄的退婚文书还没有写完,就有下人来报:“启禀老夫人,崔家公子崔焕声称有急事到访,要见崔大人。” 柳氏皱了皱眉,神色就变得有些不忿。她心道,你崔家也忒欺人太甚了,难道还要一家三口都登门来羞辱张家?简直是岂有此理! 但崔琚却吃了一惊,不由沉声道,“焕儿?他怎么来了?让他进来。” 这个下人还未离去,另外一个下人就又匆匆走了进来报道:“老夫人,虢国夫人派人来给三公子下请柬,还送了一柄圣上赐的玉如意过来……说是请三公子明日过府饮宴。” 虢国夫人邀请他……崔琚狐疑地扫了张瑄一眼,而张九鸣则惊讶地霍然而起,急急问道,“虢国夫人府上的人何在?” 那下人小心翼翼地双手呈上那柄精美的玉如意和一张请柬,恭声道,“回大人的话,虢国夫人府上的人放下请柬和礼物,就离去了。” 张九鸣立即扭头望向张瑄。 张瑄笑了笑,走过去接过玉如意和请柬,看也没看就顺手放在案几上。直到这个时候,他已经彻底轻松下来。虢国夫人派人来送请柬,这无疑说明她进宫去为张家求情有了一个圆满的结果,如果这份情求不下来,她焉能来再次示好? 对于张瑄来说,这倒是无意之喜了,无意中走了虢国夫人的路线,却取得了更大的效果。 张九鸣毕竟是老于世故的长者,他很快就从这虢国夫人派人过府邀请张瑄饮宴且送了礼物的举动中猜测出某种端倪来……他倒也没有想到张瑄走的虢国夫人路线已经功成,只是觉得虢国夫人选择在这个时候向张瑄示好,无疑有庇护张瑄的意味。 李林甫固然是老虎的屁股惹不得,但杨贵妃的娘家人皇上恩宠无比,也不是好惹的。跟杨家搭上线,李林甫也总是有几分忌惮。 想到这里,张九鸣心头一动,再望向张瑄的目光里便多了些许的柔和。 张宁却还是年轻,并没有想太多,只觉在现在这种时候,张瑄竟然还在跟这些饮宴嬉游之类的事情纠缠不清,简直是不可理喻。他的脸色阴沉下来,低低冷哼了一声。 张瑄回头瞥了张宁一眼,暗暗摇头。张家长子张焕他没有见到,不知是何水准,但这二公子张宁,却实在是有些狭隘和浅薄。 这个时候,崔焕已经“冲”了张家的客厅,英挺的脸上很是难看。 不过,纵然是火急火燎之下,他这个斯文君子也没有忘记匆匆向张九鸣和柳氏行礼,然后才走到崔琚跟前,从怀中掏出一块斯帕包裹的物事来,伏在崔琚耳边小声耳语了几句。 张瑄明显看到,崔琚的脸色骤然大变,嘴角都哆嗦起来。 他猛然起身却晃荡了一下,崔进赶紧扶住他。 崔琚狠狠得捏住那包斯帕包裹的物事,脸色铁青,扭头颤声道,“张大人,柳夫人,崔某家中有些急事,今日暂且告辞,这退婚之事来日再说!” 说完,崔琚推开崔进,草草向张九鸣和柳氏拱了拱手,然后大步离去。 张家人面面相觑,感觉古怪异常。 崔焕走了几步,却又回头来望着一脸愕然的张瑄叹息道,“张瑄,因家父执意要来退婚,颖儿再三劝阻不过,剪发留书离家出走了……” “小妹要我转告你几句话:崔张两家亲事成与不成,另当别论。但趁人之危落井下石之事,崔家女做不出……” “话已至此,你好自为之,告辞。”崔焕扬扬手,紧追着崔琚的脚步而去。 崔颖半路闹了这么一场,这退婚之事自然暂时告一段落。 这崔颖的个性之强,让张瑄非常意外。崔家人会不会落井下石,崔琚的行为已经证明一切,但崔家女却用另外一种刚烈的姿态,来宣扬自身的气节,同时倒逼崔琚收回成命,从而保全崔家的名声。 后来张瑄才知道,见阻挡不住父亲,崔颖果真是剪去一缕长发,然后带着一个侍女,留下一封书信,潜出家门出城而去,宣称要遁入空门。当然,她未必是真的要出家为尼,只是要以此作为“逼迫”崔琚的手段而已。 回到府上的虢国夫人,暗暗松了一口气。 对于她来说,今日算是暂时脱了一场劫难。被皇帝宠幸跟皇帝发生点私情什么的,对于大多数大唐女人来说,其实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情,但虢国夫人却非常抵触,觉得是一桩祸事。 原因很简单,虢国夫人知道杨家人的恩宠看似深似海,其实很脆弱。因为这一切建立在杨玉环受宠的基础之上,一旦杨玉环失了宠,杨家人算个什么。 李隆基能对自己产生心思,又难保不会对别的女人移情别恋。所以虢国夫人不愿意跟皇帝发生关系,不仅是保护妹妹的潜意识,还有保护既得利益的考虑。 但她前脚刚回到府上,皇宫的宣旨小太监竟然就又后脚进了门。 “娘亲,孩子在家读书,今日并无出门。”裴徽束手低眉垂眼地站在虢国夫人面前,声音很轻柔。 虢国夫人慵懒地半躺在榻上,无奈地望着眼前这个柔声细语怯怯诺诺的儿子,不由有几分气苦:你说你为何要这般软声细语没有一点男儿气概!杨家如今高高在上,权势富贵倾国倾朝,谁敢侧目?你这孩子还有啥好腰杆子不粗的。 不像个爷们、越来越像个娘们,跟你那死鬼父亲一个德行!虢国夫人心里羞恼地咒骂了几声,刚要让裴徽下去,却听一个侍女进来禀报道,“夫人,宫里有人来传娘娘口谕,明日圣上和娘娘或许要出宫来咱们府上……娘娘说请夫人准备一二以备万一……” 虢国夫人吓了一跳,立即坐直了身子,心里扑通扑通地直跳:怎么突然要来我这府上,难道这皇帝还是不肯死心、非要把老娘吃了不成? 第028章虢国夫人的乖宝宝 第028章虢国夫人的乖宝宝 虢国夫人烦躁地挥了挥手,“徽儿,你且退下去……” “是,娘亲。”少年裴徽柔顺地点点头,深施一礼,然后扭头离去。 虢国夫人望着他离去的瘦削背影忍不住嗔道,“徽儿,以后在娘亲面前说话大声一点成不成?别老是这么畏畏缩缩悄声细语地,不像个男人——直起腰来,挺直腰杆走路,你怕个什么劲儿?” 裴徽的身子一怔,默默回头来瞥了虢国夫人一眼,也不做声,只作了一揖,然后继续行去。 虢国夫人无力地软倒在床榻上,几乎忍不住要流下泪来。她始终是搞不明白,裴徽这个性何以会这么绵软内向,纵然是他那个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的死鬼父亲,也不像他这样“内秀”。 其他贵族人家的子弟不是嚣张狂妄就是刚硬强势,如狼似虎的,唯独这裴徽柔弱地跟只绵羊一样——这在杨家可是一桩笑谈。虢国夫人对此不知道发了多少脾气,又耐心做了多少思想工作,可裴徽还是外甥打灯笼——照旧。 按说“内秀”也不算毛病,况且裴徽文质彬彬喜欢读书,性格温和,将来成长为一个谦谦君子也不是不可能;可对于虢国夫人来说,她需要的是一个后半生的强力依靠,而不是手无缚鸡之力、胸无权谋手段的乖宝宝。 唉声叹息半天,虢国夫人终归还是将自家儿子的事儿从脑海里撇开了去,开始琢磨明天李隆基和杨贵妃会不会真的来,而如果来了又该如何如何。 “明日奴家还约了张瑄那小哥儿来府上饮宴……这皇帝要来……”虢国夫人眼前浮现起李隆基那双貌似苍老浑浊其实咄咄逼人的凌厉眼眸,心头不由一紧。 “去传个信儿,让张家的瑄哥儿明日不用来了,奴家另有安排。”虢国夫人犹豫半天,向身边的侍女招呼道。 但侍女点头应下刚要离开,她却又道:“罢了,明日的宴会照旧。吩咐下去,做好圣上和贵妃娘娘驾临的准备——同时去给奴家再邀几个士子来,就说奴家明日中午在府中设宴……” “是,夫人。” 张府。 张九鸣没有从张瑄那里问出有价值的信息来,只好狐疑着离去。但因此,压在他心底的重负,似乎减轻了不少。 虽然张瑄没有明说什么,但张瑄那淡定的笑容却隐隐让张九鸣产生了某种错觉:张家这一次似乎要指望这个不争气的侄子才能脱去这场灾难…… 从前厅回到自己的小院里,进了屋,张瑄又坐在书案前习练了会字,翻阅了几本这个时代的经文诗集,便觉得有些困乏,就直接让如烟如玉两个丫头侍候着上床安歇了。 躺在舒适熏香的锦缎被窝里,他很快就撇开一切沉沉睡了过去。 张家的危机已经基本得到化解。纵然是皇帝不肯放过张焕,起码是不会因此迁怒于整个张家了。对于穿越者张瑄来说,这算是一个不错的救赎结果了。 压在心底的大石彻底被踢开,自然就睡得香甜。 晚膳的时候,柳氏见儿子没有过来跟她一起用餐,便推开碗盏,起身带着两个丫鬟径自去了儿子的小院。 见张瑄的卧房烛光昏暗,厅门也紧闭着,柳氏还倒是张瑄还如过往一般出门去寻欢作乐去了,不由心里有些失望地站在原地叹了口气,正要准备回身离去。 这时如烟如玉两个美婢却迎了出来,“如烟(如玉)见过老夫人!” 柳氏淡然一笑摆了摆手道,“罢了。如烟如玉,你们好生侍候三公子,待三公子晚间回来,一定要记得给他熬莲子羹补补身子。或者他饮多了酒,煮些醒酒汤给他。” 如烟如玉笑道,“老夫人,三公子没有出游。刚才看了会书,吃了些点心,困了,便先安歇了。” 柳氏讶然,“瑄儿没有出去?也好,让他歇着吧。如烟如玉,府里有事,你们小心侍候着,待瑄儿醒来去厨房给他弄些饮食。” “是,老夫人。”如烟和如玉敛衽施礼。 柳氏深深地瞥了两个如花少女一眼,脸色变得柔和起来,“好好照顾瑄儿……” 柳氏和两个丫头在院中说话的声音,其实躺在床上的张瑄早已睡了一小觉醒来,听到了动静。只是他懒得起身去再跟柳氏应酬寒暄,只继续装睡。 听到柳氏离去,两个小丫头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开门关门的声音,张瑄披着内衣在床上坐起了身子,轻轻呼道,“如烟如玉。” 如烟如玉正在往侧房而去,也自准备安歇,突然听到主子的动静,不由吓了一跳。回头见张瑄已经起身,如烟赶紧小跑过去侍候着,而如玉则过去将灯盏挑亮了一些。 “三公子。”如烟俏脸微红,动作熟练地爬上床去,半跪在张瑄面前,轻柔地伸出白皙粉嫩的小手去,柔声道,“奴婢侍候公子穿衣起身。” 张瑄顺手抓住了如烟滑腻冰凉的小手,微笑摇头,“算了,我不起来了,一会还得躺下,穿来穿去怪麻烦的。对了,你们吃过饭没有,去弄点东西来咱们一起吃,我腹中还真是有些饥饿。” 张瑄本来是一个无意间的小动作,没有什么欲望的用心。只是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之下,在这个纵情的唐时,他这个高门公子的身份,肯定让贴身侍女如烟错会了意。 她不会反抗,也不敢反抗。在帝都长安的深宅大院里,主子索要侍女的身子是那么平淡无奇的事情,甚至不需要语言,只需要一个动作和眼神,就得乖乖。 如烟垂首乖巧地顺势依偎进了张瑄的怀里,犹如一只温顺的波斯猫。 听前院的张力说自家这三公子是比崔家的崔焕还要厉害的大才子呐……如烟一边红着小脸依偎过去,一边心头有些欢喜。 早晚也是献身的命,可献身给一个无情无义的浪荡纨绔哪里能比得上献身给有情有义的佳公子……几乎瞬间,如烟就自动清除了自己心底那仅存的一点不安、疑虑。 在张瑄“骂李林甫”的巨大阴霾笼罩下,才子张瑄的嬗变并没有在张府激起什么波澜。如果说真正放在心上的,除了在现场的张力之外,也就是如烟如玉这两小丫头片子了。 第029章李岫登门 第029章李岫登门 如玉则霞飞双颊,红着脸回头瞥了一眼便匆匆出门去厨房给张瑄弄饮食。其实,心里还有些嫉妒的味道。 如烟这么突兀地又非常自然而然地依偎过来,倒是让张瑄吃了一惊。 温香暖玉抱满怀。一具散发着青春活力、丰腴而有弹性的少女胴体毫无遮挡地贴近了他近乎敞开的胸膛,而因为夏季天气炎热,如烟穿得也是那种低胸的薄衫,张瑄瞬间便清晰地感受到了少女肌肤的凝脂嫩滑,以及那一双明月贴胸前的弹性挺拔。 少女娇羞垂首不语,呼吸急促,显得颇有些紧张。但紧张固然紧张,却是任君采摘的样子。轻衫罗裙半解,雪白香肩全露,身心毫不设防的少女,这足以勾动起任何一个成熟男人的欲、望来。 张瑄心中顿时一片火热。只是现代人的思维还是占据了主动,想起怀里这丫头才不过十四五的年纪,还属于未成年人,张瑄纵然明知此刻纵情宽欲合情合理合法,也着实有些不忍心下手。 况且,张府危机虽然不再压在心头,但个人前途仍然一片迷茫,他此刻也没有多少闲情逸致。 因此张瑄心里叹了口气,俯身捏了捏如烟粉嫩俏脸上的小琼鼻,然后就慢慢推开了她。 如烟娇柔的身子顿时僵硬起来,俏脸上羞怯的光彩敛去,骤然变得有些苍白。她蜷缩着身子伏在张瑄身侧,竟然哀伤地幽幽抽泣起来。 侍女,主子却不动她。对于心思细腻的如烟来说,这可不是一件什么好事情。这意味着主子不喜欢她,意味着……没准哪天就将她转手送人,甚至是卖入娼门。 见如烟这番,张瑄先是错愕,旋即心知肚明洞悉了玲珑剔透的少女心事。 他笑了笑主动又握住如烟的小手,柔声道,“如烟,莫哭……起来给我揉揉肩吧。” 如烟怔了怔,破涕为笑,起身抹了一把泪,乖巧地坐在张瑄身后,用小手轻柔地为他捏起肩来。 张瑄心里暗笑,心道如烟这丫头其实颇有心计,与她相比,如玉似乎就单纯一些。 第二天一早,张瑄一觉醒来,睁眼意外发现,两个娇柔的小丫头竟然没有回自己的侧房去睡觉,而是一个蜷缩在他的脚下,而另一个则手里捏着一柄宫扇,坐在床榻下的地毯上姿势别扭地沉睡正酣。 夏季天热,这个年月又没有空调或者电风扇,唯一能驱散热量让人安枕的只有人工摇扇。看样子,如烟如玉昨夜是一直侍候在床榻左近给他摇扇驱蚊。 张瑄心头一暖,旋即又是一阵怜惜。两女正处花季,如果在他的前世,恐怕还是一个时常躺在父母怀里撒撒娇的年纪,可在此际,却已经要全身全意地侍候主子,恭敬谨慎半点都不敢懈怠。 张瑄轻轻起身,慢慢下床来。动作轻柔笨手笨脚地穿着自己的衣衫,本不想惊醒两个小丫头,让她们再睡片刻,可两女睡得浅,还是醒了过来。 “奴婢侍候公子穿衣……”如烟慌然失措地爬起来。 “奴婢……”如玉也一个激灵在地上坐直了身子,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见张瑄正在自己穿衣,赶紧起身来帮忙。 “你们两个小丫头……”张瑄笑了笑,本想劝她们继续去睡会,但也知道这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只好任凭她们围着自己“折腾”。 他明白自己必须得适应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因为这才只是一个开端。 穿衣、整装、洗漱、用早餐,原本非常简单的事儿于今却是非常繁琐和复杂。张府前院的阴云密布,丝毫没有影响到张瑄这座独立小院里的精致旖旎。 一套完整的流程下来,足足过去了半个时辰的时间。 完了,张瑄起身来,从书案上取过自己的那把鎏金伞骨的折扇,顺手打开摇了摇,然后回头来望着恭谨侍立在身边的两女笑了笑,“如烟如玉,我要去参加虢国夫人府上赴宴,可能日落时分才回来,我走后你们就小睡片刻,你们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少了睡眠。” 如烟如玉乖巧地点着头,虽然年纪小,但也有几分眉眼高低——听出自家公子是真心心疼她们,心里自然欢喜。 不过,虽然主子这么说,但作为侍女,她们也断然没有在大白天睡大觉的胆量。一旦让府上的其他主子知道,她们的两条小孤拐可经不住打。 “奴婢送公子。”两女羞怯地笑着,神态也不再像过去那么拘谨。 “呵呵,我去了,你们两个记着补一觉。”张瑄朗声一笑,扫了两女一眼,然后大步而去。 他行走的速度很快,在即将穿过后院幽径到达前院的时节,突然听到沉重府门咯吱咯吱开启的声音,旋即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高门府邸,正门平时很少开启的,除非是有重要客人来或者—— 张瑄心头一动,便放缓了脚步。 站在拱门处向望去,张府大门洞开,张九鸣、张九皋两个长辈满脸堆笑地陪着一个白面无须穿着便袍但却威势凛然、年约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柳氏赶紧带着张宁等人上前见礼,“恭迎将做监李大人!” 张瑄皱了皱眉,暗道:“将做监?莫非是李林甫的儿子李岫?李岫登门来作甚?兴师问罪?” 来人正是李岫。李岫盛气凌人地淡漠地瞥了柳氏和张宁一眼,淡淡挥了挥手,从鼻孔里挤出一个“嗯”字来,算是回应。 李岫此行并没有告知父亲李林甫。虽然李林甫有言在先,不愿意在这种小事情上再起风波,免得等自己死后让杨国忠等人抓住李家的把柄——尤其是李林甫听闻虢国夫人亲自进宫为张焕求情,更是嘱咐家人不得再生事端。 但李岫心里却憋着一口气。李家是什么地位,如今的张家又是什么地位,张家一个黄口孺子竟敢公开羞辱自己父亲,简直是活腻歪了。 因此,李岫这口无明业火按捺不住,便主动登门而来。其意如何,不言而喻了。 第030章针锋相对 第030章针锋相对 张九鸣、张九皋兄弟俩以及柳氏、张宁等人,毕恭毕敬地将李岫迎进张家的会客厅,让座、上茶点、陪笑寒暄,丝毫不敢怠慢。 李岫为什么登门来,张九鸣心知肚明。因此,他代表张家诸人,主动开口为“张瑄的无礼冒犯”诚恳道歉,声音里其实还带着几分低声下气的味道。 “大人,无知小儿酒后胡言乱语,一时冒犯了相爷……都是吾等缺失管教所致,某替他和张家向相爷、大人深深赔罪了!还望相爷大人有大量,饶恕一二。” 张九鸣哀声求告,起身深深一揖。张九皋等人见状,也赶紧起身陪同赔礼,都站在李岫面前,施礼下去。 李岫大刺刺地趺坐在那里,神色冰冷倨傲,也没有说接受不接受张家的赔礼道歉,反倒是撇了撇嘴,轻轻冷笑了起来。 “诸位说得倒是轻巧,区区一句‘无知小儿酒后胡言’就搪塞过去了?家父何许人?嗯?乃是当朝相辅,位极人臣!纵然是当今圣上,也对家父恩宠礼遇……可恨张瑄不过一黄口小儿,竟敢当众大放厥词,出言不逊、恶意诽谤,岂有此理!……此子胆大包天、教养缺失一至于此,足见尔张家德行溃败,令人愤怒!” 李岫猛然拍了一下桌案,沉声喝道,“谩骂诽谤当今宰相,朝中重臣,该当何罪?其罪当诛!” “张焕犯下谋逆重罪在前,张瑄诋毁宰辅在后,尔张家一干人等居心何其叵测?本官明日便替父上奏圣上,参尔张家一个重罪!” 李岫声色俱厉,陡然起身就要拂袖而去。 张九鸣和张九皋面色惨白,起身连连作揖陪笑道,“大人息怒,大人息怒!” “这小儿肆意妄为冒犯相爷,某等亦恨之入骨!某等正要捆绑此子入相爷府上,向相爷负荆请罪……” “请大人暂息雷霆之怒,张瑄狂悖失德,张家绝不姑息养奸,张家愿意将此子交给相府,任凭相爷和大人处置!” 任谁都没有想到,一脸惶然之色的张家二公子张宁竟然跟在张九鸣身后躬身下来,开口哀求道。 他的这番话一出口,不仅柳氏陡然色变,张九鸣和张九皋这两个长辈也吃了一惊,心里非常不满,暗暗回头瞪了张宁一眼。 如果不是因为李岫在场、在这个节骨眼上,两人肯定是要斥责他一通的。 有些话,张九鸣和张九皋可以说,因为他们是长辈,可以代表整个张家,训斥晚辈理所应当;但张宁却不能,因为他与张瑄是平辈的兄弟,没有资格这样说,且做不得张家的主。 柳氏怒视张宁,咬了咬牙,却又强行压制下心底的愤怒。 其实在这个时候,张瑄已经悄然站在厅中的屏风之后静听多时了。 李岫登门,只言片语就让张九鸣和张九皋这两个长者心神大乱、失去了基本的分寸,固然折射出李林甫和李家当前在大唐无与伦比的权力威慑力,但也说明了两人的胆识和谋略都略有不足。 李岫明明是故作声势,言语中多为恫吓威胁之词,可张九鸣两人却偏偏看不出来、听不出来。 可以想想看,如果李林甫或者李家真要拿张瑄下手并向张家展开暴风骤雨一般的报复,李岫又何必多此一举跑到张家门里来“充大头”? 李林甫不会动、也动不了自己——张瑄对此有着绝对的把握。如果没有这种到位和缜密的自信,他也不会公开在曲江池诗酒宴上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场戏。 一来,李林甫固然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但张瑄终归是晚辈士子,且是在宴会上当众为之,李林甫顾忌自己的身份和声望,心里纵然愤怒也断然不会伸手报复。最起码,不会“表现”得这么快。 二来,李林甫的病情越来越重,已经到了危在旦夕的地步。这场病来得如此突然、如此凶猛,让李林甫措手不及。很多防备杨国忠的安排还没有来得及展开,死亡的阴影就来到了。因此,他现在的全部心思都用在了为李家后人“铺路”上,哪里还有精力去考虑怎么对付一个士子? 以张瑄的判断,李岫此来,两成因素是泄私愤出出气,另外八成因素是趁火打劫索要财礼。 “野史上说李林甫家有一子贪财好色,说的便是这李岫吧。”张瑄嘴角浮起一抹无言的冷笑来,正要抬步进厅亲自会会这李岫,就听见了张宁“口不择言”说出了那番话。 张瑄脚步骤然一停,眉头深皱,眼眸中闪过一丝火气。 之前的张瑄与张宁的关系非常恶劣,这毋庸置疑。 作为穿越者张瑄来说,他本来以为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前身”太过不学无术引起张宁厌恶所导致的结果,但从这几日张宁的表现来看,却不完全是那么回事。 这张宁心胸狭隘,不能容人。此其一。脾气暴躁,太过冲动。此其二。见识浅薄,刚愎自用。此其三。如此种种,可见张宁终归不会有太大的发展前途。 到了此刻,张宁在张瑄心目中的形象全部毁坏殆尽。既然这厮对自己毫无骨肉亲情,又何必再拿他当回事儿? 一念及此,张瑄定了定神,飘然转出屏风,紧走几步向李岫拱了拱手,“这位便是李相三公子、李岫李大人吧?” 张瑄飘然出场不请自来,张九鸣和张九皋吃了一惊,而柳氏更是匆匆走过来扯住张瑄的胳膊急急小声道,“瑄儿不得无礼,这位正是将做监李大人,还不向李大人行礼赔罪?” “你这小儿便是张瑄?”李岫面色不善地紧盯着张瑄,却缓缓坐了回去。 “小可正是张瑄,见过李大人。”张瑄微微一笑,回道。 砰! 李岫猛然一拍桌案,怒声道,“你这小儿好大的胆子,你可知你诋毁相辅妄议国事,罪无可赦?某来日便上奏朝廷,将你这小儿打入天牢,一顿乱棍打死去休!” 柳氏吓了一跳,妩媚的脸瞬间煞白,嘴唇都哆嗦起来。 张瑄上前一步,目无所惧地平视着李岫,嘴角晒然笑道,“李大人真是好大的声势,好大的派头。张瑄倒是要请教大人,我何时诋毁相辅妄议国事了?我一介书生,上尊君上,下遵律法,知书达礼,大人又凭什么将张瑄打入天牢一顿乱棍打死呐?” “难道这天牢就是李相家的后花园,这大唐的刑狱律法就是李家的家规,李大人说黑便黑说白便白,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随意罗织莫须有的罪名陷大唐臣民于死地?” “李相权势再大,也大不过当今君上和大唐国法,亦不能草菅人命……大人以为然否?” 张瑄冷笑着。 他这连番针锋相对反戈一击甚至还可以说是颇有些咄咄逼人的话语下来,张九鸣和张九皋兄弟俩脸都变绿了,又气又急,却偏偏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第031章圣旨到! 第031章圣旨到! 李岫脸色阴沉似水,目光阴狠如刀。 正如张瑄所料,他来的主要目的是恫吓兼要挟敛财,非为别的。但李岫万万也没有想到,张家这个小厮竟然胆大如斯,面对李家的赫赫权势,毫不畏惧,轻飘飘的几句话里夹着棍棒刀枪回击过来,一针见血,反过来给他来了一个下马威。 “你这小贼!如此猖狂狡辩,想要作死不成?!”李岫怒不可遏,霍然起身,扬手指着张瑄沉声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李岫的声音因为愤怒明显有些抖颤,但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厅外传来一声尖细而高亢的呼喊声:“圣旨到!张瑄接旨!” 厅中诸人面色一变,而张瑄也是有些意外。好端端地,这皇帝的圣旨怎么就突然找上了自己? 旋即,张府的两个下人打头领路,一个衣冠楚楚的锦衣小太监神色倨傲双手持着圣旨,大踏步走了进来。 小太监骄矜凌厉的目光从一脸错愕的张九鸣等人身上扫过,又望了望脸色阴沉僵硬的李岫,最后落在神清气朗的张瑄身上,淡淡道,“圣上有旨!张瑄接旨!” 张瑄定了定神,朗声下拜了去,“张瑄在。” 张瑄这么跪倒接旨,张九鸣、张九皋和柳氏、张宁这四个张家人自不用说,也一起随着跪了下去接旨,而圣旨当头,皇帝的无上权威之下,李岫这个“外人”也不敢无礼站着,只好也咬牙垂首恨恨地跪伏了下去。 心头却是震惊:圣旨……这小贼难道…… 小太监点了点头,展开圣旨朗声道,“圣上有旨,张九龄幼子张瑄文采出众堪为嘉奖,即刻入虢国夫人府侍驾饮宴……” 小太监的旨意宣完,李岫倒吸了一口凉气,猛然抬头来凝视着张瑄,嘴角轻轻得抽搐起来。 皇帝这道圣旨一下,不要说张瑄并没有实质性的“罪过”,就算是当面顶撞了李林甫,任何人就再也动不得他。 不能不说,在这个时候,李隆基这道圣旨就成为张瑄最有利的护身符。同时也真正坐实和宣扬了他的才子身份——从今往后,长安城里再无一人会说张九龄的幼子张瑄,乃是一纨绔浪荡子。 李岫狼狈而去。 张九鸣和张九皋悄然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然后张九鸣微微一笑,放缓了声音道,“瑄儿,既然皇上宣召,你就速速赶去虢国夫人府上应诏侍驾吧……切记在圣上面前要知礼数懂进退,谨言慎行,以免惹得龙颜大怒……” 张九皋也笑了笑,点点头道,“嗯,瑄儿,蒙圣上青睐,这是你晋身的一个好机会,好好把握,来年春闱也好图个功名。” 柳氏在一旁欣慰地笑着,也没有说什么。 昔日浪荡不堪的张瑄最近逐渐有了一些变化……直至今日圣旨下,柳氏才真正相信了几分:自家儿子终于还是浪子回头了,天大之喜啊! 张宁却皱眉凝目暗暗打量着张瑄,心头似乎还微微有些疑惑。 但不管怎样,张家人对张瑄的态度终归还是开始有本质的转变。这一点,张瑄能够清晰地感觉到。 张九鸣和张九皋两个长辈虽然胆识、谋略略有不足,但毕竟也是宦海沉浮几十年的“老油条”,起码的政治智慧还是有的。从皇帝的圣旨、以及前番虢国夫人对于张瑄的饮宴邀请,从而就可以判断出某种蛛丝马迹来。 凭直觉,张九鸣觉得困扰张家的危机已经安然度过,而从中起到决定性因素的便是张瑄。最起码,纵然最终张焕还是难以脱罪,但也不至于再牵连到整个张家宗族。这种感觉和猜测判断,让张九鸣两个人暗暗松了一口气。 至于张瑄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是如何引起皇帝关注和好评的,又是如何摇身一变成大才子的,张家人急切间也想不明白。 张瑄笑了笑,向张九鸣和张九皋以及柳氏躬身施礼,“两位叔父大人,娘亲,长辈的教诲,瑄儿谨记在心。如此,瑄儿就去了。” 张九鸣笑呵呵地摆摆手,“去吧去吧——” 柳氏却匆匆上前来眼圈微红扯住张瑄,满脸关切地轻轻替张瑄整了整衣衫,抚平了衣衫上的些许褶皱,柔声道,“瑄儿,在圣上面前千万不要失了礼……记住娘亲的话,娘亲在府上等你回来。” “嗯,我知道了,娘亲。”这些日子以来,张家人对张瑄并无好脸色,唯有这个娘亲柳氏无微不至关爱有加,那种发自骨子里的疼爱宠溺,纵然是张瑄这个心理年龄异常成熟的穿越者,也不禁有了一种久违的感动。 张瑄向柳氏躬身施礼,然后扭头转身离去。 但没走几步,张瑄便又突然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头来笑道:“两位叔父大人,我最近听说李林甫病重卧床不起,宫里去为李林甫诊病的太医传出消息说,他的病积重难返几成绝症……” 张瑄的语速很快,声音也很轻柔。这话一说完,他便飘然而去。 这当然是一种不算很隐晦的暗示。张瑄觉得时机成熟了,有必要暗示和点醒一下张家的这两位长辈,免得他们在即将到来的暴风雨中再站错队,导致他的努力前功尽弃。 李林甫病重不治? 张九鸣心头一个激灵,立即回头来望着三弟张九皋,也从张九皋闪烁的眸子里读到了深深的震惊。 两人下意识地觉得张瑄这话不是无的放矢,更不是信口胡说。如果是这样的话,两人恍然大悟又暗道侥幸,方才明白了前番张瑄为什么会再三阻拦自己等人去向李林甫求救。 李林甫与杨国忠的恩怨纠缠、争权夺利,非一日了,大唐朝野几乎无人不知。只是杨国忠根本不是李林甫的对手,如果不是有杨贵妃这棵大树在,恐怕早就被李林甫扳倒了。 可一旦李林甫死了,这大唐政局便会急转而下:杨国忠肯定掌权,杨氏权势会更上一层楼,到了那个时候,谁敢说杨国忠不是第二个李林甫?而一旦杨国忠上了台,主动投靠向李林甫的张家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李林甫固然心狠手辣,但杨国忠也不是善茬儿。 所以,张瑄此番阴差阳错地走了虢国夫人的路线,这让张九鸣和张九皋暗暗叫绝,惊叹不已。这个浪荡侄子,何时变得如此老谋深算智慧超群,真是令人诧异! 第032章兄弟情谊弥足珍贵 第032章兄弟情谊弥足珍贵 张九鸣长叹了一口气,“嫂嫂,瑄儿这些年倒是深藏不露了。现在看来,应该是瑄儿在曲江池诗酒宴上展露才学,引起了虢国夫人和圣上的欣赏……如果所料不差的话,想必这一次立成有很大的机会被圣上赦免,倘若如此,瑄儿便是我们张家的功臣!” “想起昔日种种,老夫不禁汗颜。” 张九皋也坐在一旁朗声一笑,“某就说了,大哥一代名臣良相,才学谋略冠绝一时,他的骨肉血脉怎会如此不堪?看来这往日来瑄儿韬光隐晦游戏风尘,如非家族危机之下想必也不会这般主动显山露水,倒是我等没有识人之明,着实惭愧。” 柳氏微微一笑,明是自谦,声音里却情不自禁地带出了几分自豪感,“两位叔叔这话让奴家惭愧万分。瑄儿昔日胡为,也与奴家管教不严有关。” “呵呵……嫂嫂,二哥,过去之事就不再提了。不论如何,今日之瑄儿是我张家之幸,我们应该高兴才是。所谓十年磨一剑,剑出耀天下,瑄儿此番脱去尘埃一飞冲天,将来前途无量,咱们张家广大门楣的希望怕是就要落在他的身上了。” 张九皋这话其实带有几分客情。 张宁在一旁见两个长辈突然对张瑄不仅改变了态度还“横加吹捧”,心里颇不以为然。听了张九皋的话,心里更不舒服,忍不住出言淡淡道,“叔父大人,三弟这些年整日里胡作非为浪荡街坊,不读圣贤书、不作诗歌赋,言行粗鄙浅陋,要说他突然变成什么才子,我绝不相信。” “若非不是误打误撞,就是夸大其词罢了。” 张九鸣闻言皱了皱眉,张九皋转头望着张宁,心头隐隐火起。 张瑄是不是真才子,这事儿可以姑且不论。可张宁对张瑄太过恶劣的态度,早就让张九皋看不过眼——还是那句话,有些话长辈可以教训,作为平辈,你就没资格说。今日张宁在李岫面前的表现,足以说明这个侄儿的心胸非常狭隘和浅薄。 这时,却听张九鸣挥手向站在一侧的侍女呼道,“去把张力找来。” 张力匆匆进厅来向几个主子施礼问安,然后就规规矩矩地垂首站在那里,等候垂问。 “张力,你把三公子在曲江池诗酒宴上的所作所为细细讲来……”张九鸣笑着放缓了声音,“不必紧张,照实讲来便是。” “是。”张力定了定神,恭谨地一五一十地将张瑄那日的表现以及在场官僚权贵和士子清流的反应详细说了一遍,虽然他的话没有什么逻辑,但总归是说清楚了问题。 而且,说完,张力还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纸册来呈上,“老夫人,两位大人,这是三公子宴会上的五首诗作,已经在长安坊市中广为流传了……奴才方才出门遇到有人贩卖这诗帖,就斗胆买了一份回来,请老夫人和两位大人过目!” 盛唐时节,歌舞升平,诗文之风日盛。在这帝都长安,凡有士子文人的佳作出炉,定然会在最短的时间里传遍整个长安城,然后被一些小商贩雇人抄写复制多份,然后去那些酒楼茶馆乃至花街柳巷这些文人经常出没的场所贩卖,获些蝇头小利。 “好,呈上来。”张九鸣大喜,挥挥手吩咐张力道。 从张力手里接过诗帖,只匆匆扫了一眼,张九鸣的脸色就变了。 整整一盏茶的时间,他才恋恋不舍地将手里的诗帖转给张九皋,叹息道,“瑄儿竟有如此诗才……这五首诗作无一不是上乘之作,每一句都可谓是神来之笔。这等才学,让老夫惊叹。” 张九皋接过审阅一番,抬头来望着张九鸣,眸子里的震惊之色溢于言表。 张宁也从旁观看多时,这时却狐疑道,“奇怪来哉,他竟有此才华?莫不是抄袭之作?” 诗酒宴上,现场命题,这事儿来不得半点虚假。如若是抄袭,那就更不可能了。前人之作,一般都会流传后世,在场众人又都是诗文里打滚的行家里手,尤其是还有王维这等诗文巨匠在,张瑄要是抄袭早就被揭穿了。 张九鸣性子沉稳倒也罢了,但张九皋脾性稍急,听张宁又在侧出言非议,再也按捺不住开口低斥道,“诗酒宴上命题作诗,怎能掺假?瑄儿有才学、有长进,你作为兄长,应该高兴才是,怎能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出言不堪……兄弟之情弥足珍贵,不论何时都莫要失却了兄弟情谊!” “议和啊,做人要人品端方,心胸开阔一些才好……不仅对于自家兄弟,对于同僚和友人,也要如此。”张九鸣也瞥了张宁一眼,不咸不淡地敲打了一句。 张宁的脸顿时变得涨红,他的嘴角哆嗦着,尽管心里不服,但两个长辈一起开口训斥,他也不敢再开口顶撞。 这个时候,张府内务总管张举几步跨进厅来,脸色有些古怪地躬身施礼道,“老夫人,两位大人,刚才三公子奉旨去虢国夫人府上赴宴侍驾,却……” “怎么了?”柳氏一惊,急急问道。 “老夫人,三公子临走派人把府上准备好的一套金器带走了……”张举苦笑道,“三公子定执意要带走,小的拦不住,特来向老夫人请罪!” 柳氏眉梢一扬,“瑄儿带走了?哦,奴家明白了……张举,好了,奴家不怪你便是。瑄儿这肯定是去虢国夫人府上赴宴,给人家带了点礼物。无妨无妨,任由瑄儿取去便是。” 这套金器价值不菲,这是张家最近倾尽所有才凑够的一份重礼,准备继续去打点疏通关节,还没有来得及送出去,就被张瑄“顺手牵羊”了。 张举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默默退下,没有再说什么。 他出门眼睁睁地看着张瑄乘坐的马车向着虢国夫人府相反的方向而去——三公子究竟要做什么?张举不敢问,更不敢说了。 如果是之前,他肯定怀疑张瑄是将家里的财物拿出去挥霍快活掉,那样的话他就算是豁出去冲撞张瑄,也会坚决不肯放行,最起码会立即通报柳氏或者张宁。 但如今——张瑄身上已经蒙上了一层太过神秘的外纱,作为张家忠实和最核心的家奴,张举大抵也了解一些情况,张瑄奉旨出行强行带走这部分金器,他没敢阻拦。 第033章先见高力士 第033章先见高力士 张瑄带人携带财礼出门而去的时候,李隆基和杨贵妃的仪仗队伍声势浩大地出了兴庆宫,羽林卫一路禁街警戒,冠盖如云向虢国夫人府上缓缓行去。 而与此同时,李隆基身边的红人、官至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的当红大太监高力士,也乘坐着自己那辆极其奢华在长安上流社会里极富有标志性的马车,带着数十护卫和皇帝赦免张焕的圣旨向大理寺而去。 高力士一生忠诚谦卑,言行谨慎,可以说是李隆基身边最铁杆最吃香最受信任的奴仆,所受恩宠无人能及。当然,在皇帝面前谦卑忠诚,不代表高力士在其他人面前也一样低调。 而事实上,作为皇帝身边握有权柄的近臣,高力士的排场还是挺大的。他虽然不像李林甫那样张扬,但却没有几个人敢小觑他。哪怕是李林甫和杨国忠,也对他礼让三分,轻易不敢得罪。 高力士前来宣旨,他的人还没有来,但信息却是早已传达到了。 因此,大理寺衙门之外,大理寺卿徐峤率大理寺一干属员早早地就迎候在门口,见高力士的车马队伍行至,徐峤赶紧恭谨地率众人上前三步,朗声呼道,“下官大理寺卿徐峤恭迎大将军!” 车轿里沉默了片刻。旋即就传来高力士那细沉还有几分异样磁性的声音,“呵呵,有劳徐大人和诸位大人等候,这让咱家如何敢当?都莫要客气——” 说着,两个家奴赶紧上前来替高力士放下轿帘,高力士往前探了探头,那张红光满面非常滋润的圆脸上,小眼眯缝着,满是和蔼可亲的笑意。 但徐峤等人却知道,高力士具有亲和力的外表同时又具有相当程度的欺骗性,如果谁要把高力士当成那种性格绵软温和的“老好人”,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在两个家奴的搀扶下,高力士微微有些肥胖的身子才缓缓下了车,扫了徐峤等人一眼,眸子里精光一闪而逝。 “好了,咱家时间有限,还要去虢国夫人府上侍驾,就不与诸位大人客套了——圣旨到,大理寺卿徐峤接旨……” 宣旨的过程很简洁,宣完,高力士就匆匆离去。只留下站在原地满脸错愕震惊的徐峤等人,面面相觑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 皇帝竟然赦免了张焕! 按照以往的惯例,张焕入狱是李林甫党羽吉温一手“操办”的结果,又在名义上是牵涉到东宫太子的大案,如果皇帝当真要赦免,肯定是先跟李林甫通气,李林甫会提前跟徐峤打招呼。但这一次,李林甫那边显然没有消息传过来,而皇帝的圣旨却一反常态地到了。 而且还是高力士亲自来宣旨,规格相当之高。 见高力士离去,徐峤不敢怠慢,一边吩咐人执行皇帝的旨意,释放张焕,一边悄然派人赶去李府,向李林甫通传信息。 先说高力士。 高力士原路返回大将军府邸,他虽然是宫中内侍太监,但却在宫外拥有属于自己繁华宏大、占地极广的官邸,其气势比起一般的大唐权贵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到了府邸门口,见府门前的小广场上,一辆马车肃立在一侧,而一个一袭青衫束着幞头姿容秀美气质沉静看上去年纪不及弱冠的少年男子,长身而立,身后站着两个家仆。 正是张瑄。 他没有直接赶往虢国夫人府上,而是背道而驰、来了高力士的大将军府邸之外,求见高力士。闻报高力士出门宣旨,便一直在这里静静等候。 高力士其实早就看到了张瑄,只是他并不识得张瑄,正在猜测这是谁家的少年郎公子哥儿,来自己这里八成是干谒央求以便在来年的春闱中图个晋身。 这样的年轻人,尤其是上层家族出身的年轻人经常来拜求高力士谋求推荐,高力士早就见怪不怪了。 高力士下了车,目不斜视地在一众家奴和侍卫的簇拥下正待进府,却听身后传来一声清朗有力的呼声:“小可张瑄,拜见大将军!” “张瑄?张九龄家的幼子张瑄?”高力士一怔,旋即停下脚步回头来凝视着躬身行礼的张瑄,目光微微有些闪烁。 在这两日之前,他真不知张瑄是何许人也,但如今张瑄在他心里也算是有些印象了。 高力士深深地打量着张瑄,矜持着淡淡道,“咱家知道圣上传召张家小哥儿今日去虢国夫人府上饮宴侍驾,如今你不去虢国夫人府上,来咱家这里何为?” 张瑄恭谨一笑上前几步再次躬身道,“回大将军的话,张瑄初次见驾,怕失了礼数……特此来向大将军求教,还请大将军看在先父的面上,不吝赐教一二。” 说着,张瑄起身回头向两个家仆使了一个眼色。两个家仆赶紧将装着一宗精美金器的宝箱抬下,转交给了高力士府上的下人,同时奉上了一份精致的礼单。 高力士视若不见,也没有拒绝。他这人没有太大的毛病,就是一个贪财好物的毛病,凡是上门来送礼的一概通杀,当然,他会视礼物轻重来给人分忧解难,所谓受人钱财为人消灾。只要不是太重大的事儿,他一个帖子送过去,也就办妥了。 只是张瑄选择在这个时候突然来向他送礼,而且非有所求,只是打着一个求长者赐教的名义来表达某种恭敬的友好姿态,这让高力士还是感觉有几分意外的。 高力士目光玩味地望着张瑄,见张瑄目光平静真诚,气质优雅沉稳,心头慢慢浮起一种另外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年轻人不简单,很是与众不同! 高力士倒也不是因为张瑄送礼就对他产生好感。他混迹宫廷数十年,什么人没有见过、什么世面场合没有经过,张瑄送一箱财物,还不至于干扰他正常的思维判断。 只是张瑄送礼的这种姿态、这种时机的把握——选在这个特定时间段前来,显得非同一般,又别具深意。 如果是之前,高力士未必会放在眼里,纵然受了礼也未必会替张焕和张家说话;但现在,有虢国夫人出面,张焕已经被皇帝赦免、张家危机解除,而张瑄本人也因此成功得到了皇帝的青睐关注——按说张瑄没有必要、没有任何需要来讨好他高力士。 可张瑄却偏偏来了——这就引起了高力士莫名的好感,同时也勾起了他的兴趣。 高力士目光闪烁片刻后才呵呵一笑,“张家小哥儿倒是一个妙人……好好好,咱家昔日与尔父张相也是知己良朋,一殿之臣,小哥儿算是咱家的晚辈——走走走,进府来,待咱家更衣后与咱家一起去虢国夫人拜见圣上,路上,咱家会细细给你说道说道宫里的规矩。” 高力士居然亲热地一把抓过张瑄的手来,与张瑄一起并肩进府,这让大将军府上的下人们非常吃惊。 有过这种待遇的人,真还不多见。 第034章气煞李林甫 第034章气煞李林甫 张焕本已抱了死志,但骤然听闻自己被皇上赦免,情绪从大悲急速转向大喜,当即差点晕厥过去。虽然罢官免职被贬回家,但起码性命是保住了,在阴曹地府的边缘走了一遭,侥幸捡了一条命,还能求些什么? 他出了牢狱,面向皇宫的方向再三叩拜,嚎啕大哭山呼万岁。 因为皇帝的赦免圣旨来得太突然,所以张府事前也没有得到消息,更没有派人来接张焕出狱。 衣衫不整的张焕跌跌撞撞地径自奔回府,进了门,便悲喜交加再次倒在院中痛哭流涕。 得到消息的张九鸣和张九皋两人匆匆而来,张家上下沉浸在一片劫后余生的兴奋当中。 张焕本以为自己脱难乃是皇帝开恩,公理昭彰,后来才从两个叔父和柳氏的口中知晓,他此次能活命,竟然是一向看不上眼的三弟张瑄一番苦心“经营”的结果,不禁五味杂陈心里也说不出是啥滋味。 张焕回府不提。 而大理寺卿徐峤派往李家去报信的人将消息传报给李岫之后,李岫烦躁地在厅中转悠了好半天,这才犹豫着去了李林甫的卧房。事关重大,他不敢不向父亲李林甫回报。 李林甫确实已经病入膏肓了。他半卧在床榻上,虽是夏季,但身上却还是盖着一层薄薄的棉被,脸色蜡黄,眼窝深陷,花白的头颅窝在软枕上,鼻翼微微有些喘息。 两个貌美如花的侍女跪坐在李林甫的床榻之下,随时侍候。 见老父如此形容枯槁形销骨立的模样,李岫不禁悲从中来,差点落下泪来。他掩面无声呜咽着,旋即向两个侍女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先下去。 李林甫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浑浊的眸子里隐隐透射着往昔峥嵘的神光。毕竟执掌大唐权柄多年,这长期养成的上位者威势虽因病重而丧失大半,但终归还是存有几分的。 “父亲!” 李岫低低轻呼了一声,跪在了床榻前。 “岫儿……”李林甫吃力地吐出两个字,又剧烈地喘息起来。 李岫惶急,赶紧起身正要呼唤医者,却见李林甫虚摆了摆手,声音嘶哑压抑,“岫儿,老……老夫……无妨,且安坐。” “说——”李林甫干瘪的胸口一阵起伏,转头凝视着李岫,艰难地眉梢一扬。 “父亲……安心养病,岫儿这就去请宫里的太医来为父亲诊治。”李岫不敢再说,正要起身离去,却被李林甫那只瘦弱无力冰凉的手给生生扯住了衣襟。 “说!”李林甫眸子里透出几分无力而脆弱的怒火。 像李林甫这种人,哪怕是在家里,面对自己的家人子女,也同样是说一不二威势凛然。 李林甫积威之下,李岫见他发怒,稍稍犹豫,还是低低道:“父亲,虢国夫人进宫为张家求情……皇上方才派高力士去大理寺传旨,赦免了张焕,大理寺的徐峤派人来府上通信,请父亲定夺。” 李岫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清清楚楚一字不漏地传进了李林甫的耳朵,李林甫闻言脸色骤然变得涨红,呼吸急促起来,一只枯瘦的手猛然在半空中挥舞着,面目变得极其狰狞扭曲可怖。 “父亲……息怒,保重身体要紧。”李岫悲伤得叩拜在床榻之下。 “气煞老夫也!”李林甫原本无神的眸子里突然闪烁起了激烈而复杂的光彩,他瘦弱的身子猛然抖动了一下,双腿一蹬,脸往后仰,噗地一声,一口殷红的鲜血喷溅而出! 李家乱成一团哀声一片,四五个医者紧急施救,好歹给李林甫续住了一口气,不过,他的生命迹象正如风中的残烛一样,随时可能人死灯灭,命在顷刻。 如果说这场重病来得这般突然和猛烈是李林甫冥冥中的宿命,那么,李隆基背着他下旨赦免张焕的做法,就直接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林甫弄权数十载,君臣长期“配合”,李隆基什么脾性他焉能不知,又焉能不知这貌似无关紧要的事情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皇帝已经知晓他的严重病情,猜出他命在顷刻,有了放弃他、扶植杨国忠上位的念头。 表面上看,皇帝是给了虢国夫人一个面子,但实际上,这位善于使用权谋手段的皇帝,做任何事都不是没来由的。这不过是顺水推舟借着张焕的由头,向杨家发出一个“友好”的信号而已。 李林甫如果身体康健,哪怕是错杀,李隆基也断然不会赦免张焕。他倚重李林甫总揽朝政多年,不能不给李林甫这个面子;但如今就不一样了,既然李林甫难逃一死,作为皇帝,他就不得不考虑大唐朝廷核心权力的平稳过渡,再扶植一个可以分忧的臣子来。 这个时候,只能是杨国忠。 时也命也运也!李林甫由此感觉李家大势已去,下场不妙。气急怒急也是惶然绝望之极,这口凭借毅力吊在胸口的生机也就去了九成九。 看这情况,李林甫的死亡时间怕是要大大提前了。张瑄后来才暗暗思量,觉得或者是自己这个穿越者的到来才让既定的历史轨迹发生了局部而细微的“调整”,不过,并无关大局。 李隆基的这点弯弯绕绕,作为熟知历史进程和看多了“李隆基二三事”的现代穿越者,作为一个昔日的权力高层上位者,张瑄从一开始就有着清晰的判断。 正因如此,他才保持着头脑的清醒,没有因为张家危机解除而自己也有了出人头地的机会便飘飘然不知所以然。 张瑄跟着高力士赶去虢国夫人府上的时候,李隆基和杨贵妃已经到了有些时间。听说皇帝已然下旨宣了张瑄过来饮宴侍驾,虢国夫人心头一跳,又松了一口气。 正厅。 李隆基和杨贵妃上座,虢国夫人带着自己的儿子裴徽陪坐在一侧。只是裴徽垂着头默然趺坐在母亲身后,一声不吭甚至头也不敢抬起,这让虢国夫人心头又羞又怒。 李隆基凑过头去,杨贵妃旁若无人地伸出葱白玉臂捻起一块点心,娇柔浅笑着送去了他的口中。 李隆基畅快地咀嚼吞咽下来,然后扭头扫了裴徽和虢国夫人一眼,朗声笑道,“裴徽啊——” 少年裴徽正在眼观鼻鼻观心做着“内功”,他不喜欢这种歌舞饮宴的场合,人虽然被母亲强拉了来,但心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骤然听到皇帝呼唤,裴徽心头一个激灵,肩头竟然轻颤了一下,有些怯怯地起身来躬身施礼道,“回皇上,小子在。” 第035章杨贵妃 第035章杨贵妃 李隆基见裴徽如此拘谨,忍不住笑了,摆了摆手道,“裴徽,在朕面前,不必拘谨——” 杨贵妃也展颜一笑,“徽儿,在自个家里,皇上和本宫都是自家长辈,家宴而已,且放松一些,无需这般——三姐,本宫看徽儿这一年个头长高了不少,这气质仪容也更加清雅,俨然一个清秀标致小郎君了。” 裴徽仍是羞怯地笑了笑,没敢说什么。 虢国夫人跪坐在那里幽幽一叹,“皇上,娘娘,徽儿天性如此文弱,奴家怕他将来会吃了大亏哟……” 李隆基笑了笑,眸子里却闪过一丝不经意的威势,“人之秉性,有强有弱,实属正常。裴徽文雅沉静喜读诗文,以朕来看,这非常难得可贵。再有二三年,裴徽或科考或荐拔,将来也好为朝廷效力。” 李隆基这一说,等于是变相送了裴徽一个出身。 虢国夫人一喜,赶紧起身拜去,“奴家替徽儿多谢皇上。” 李隆基哈哈大笑起来,“自家人何必客气?三姨平身!” 正说话间,高力士引着张瑄走进厅来,让张瑄先在厅口侯传,自己径自进去禀告引荐。 这一路行来,高力士与张瑄共乘一辆车,相谈甚欢。 一开始,高力士不过是好奇,于他的权势地位和年纪来说,偶尔与一个年轻小辈虚情假意地客套一回,也算是一种调剂心情和提携后辈;但谈了几句,高力士就意外地发现,这张瑄不仅谈吐清雅出口成章,还不卑不亢进退有度,心性成熟坚毅。 兼之张瑄本就是有意与他交好,“对症下药”,很多话都说到了高力士的心坎里去。 有些话有人说出来是赤果果的拍马屁,但从张瑄的嘴里说出来那就不带一丝的烟火气,玲珑剔透,把高力士自视甚高的心熨烫得舒舒服服,惬意之极。 高力士脚步轻盈地近厅去拜道,“老奴见过皇上,娘娘,虢国夫人。” 李隆基微微笑着摆了摆手,“罢了。力士,来朕的身边。” 虢国夫人不敢托大,则欠身还了半礼。 高力士一边往李隆基和杨贵妃的身后走,一边朗声笑道,“皇上,娘娘,老奴来的路上,遇到了张九龄的幼子张瑄……此子文采风流,的确不俗。现在厅外侯旨……” 高力士很少在李隆基面前夸赞某人,尤其是一个年轻士子。他这么破了例,自然让李隆基和杨贵妃心头一动。 这大唐上下,真正了解高力士的恐怕也就是李隆基了。李隆基知道这个奴才对自己非常忠诚,在自己面前言行举止都是先掂量三分,鲜有妄语。既然他公开赞许张瑄,那一定就是此子颇有可取之处。 “哦?”李隆基将深邃的目光向厅外投射而去,端坐沉声道,“宣。” 高力士闻言便在李隆基身后站定,扯开他那招牌性的嗓门喊道:“皇上有旨,宣士子张瑄见驾。” 悠扬婉转的宫乐当中,张瑄在厅外定了定神,面带从容的微笑走进厅去,匆匆扫了在场的皇帝、杨贵妃和虢国夫人一眼,立即下拜道,“士子张瑄奉旨见驾,吾皇万岁万万岁!” 李隆基慢慢起身来,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凝视打量着张瑄,片刻后才淡淡道,“平身,赐坐、赐宴。” 酒宴开始,歌舞先起。 在舞乐之中,张瑄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就悄然落在了杨贵妃的身上。 杨玉环的名气实在是太大了,作为一个现代穿越者,这位白居易长恨歌里的女主角、古典四大美女之一的贵妃美人的名头可谓是如雷贯耳。 虽只是惊鸿一瞥,张瑄也为之惊艳,暗暗赞叹了一声。 面如满月,柳眉弯弯,琼鼻高挺,明眸皓齿,五官极其精致。 鹅黄色丝绸低胸宫裙,肩披翠羽真丝流苏坎肩,裙摆曳地流光溢彩。眸若春水清波流盼,头上堕马髻似风拂柳,指若雪葱口如含朱丹,肤若凝脂一点灿唇勾人摄魄,气质雍容华贵,一颦一笑都让人流连忘返。 论起姿容,其实虢国夫人也不比杨玉环逊色多少,一样成熟妩媚宛如盛开的牡丹,只是杨玉环骨子里的那种高贵的绝世芳华,虢国夫人并不具备。 如果说虢国夫人是一只熟透了的水蜜桃,香气沁人心脾;那么杨玉环便是一壶瑶池琼浆,足以令人荡气回肠了。 似是察觉到张瑄的“关注”,杨玉环温和地笑了笑,向张瑄点头示意。 虢国夫人则在一旁暗暗打量着张瑄,见他目光流转从自家妹妹身上划过,不由暗笑道,“虽是少年郎,也终归还是个小男人,难以抵御玉环的美色。” 想到这里,虢国夫人待歌舞停罢,便主动开口笑道,“张瑄,今日饮宴不比曲江池上诗酒宴,奴家知你才学过人,趁此机会便向你索诗一首吧。” 张瑄一怔,旋即明白虢国夫人这是在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在皇帝面前展示一下才华,算是另一种形式的抛砖引玉了。 李隆基原本似是陶醉在歌舞音律当中,闭目养神,骤闻虢国夫人之言,貌似苍老的眸子缓缓睁开,望向了张瑄。 这一瞥,精光四射威势凛然,却又暗藏隐晦。 张瑄心头一惊,立即收敛心神,正色轻声道,“张瑄才疏学浅,着实不敢在皇上、娘娘面前班门弄斧……” “少年郎不必自谦过甚。你当日曲江池诗酒宴上所作之诗,本宫也曾读过,实惊世之作。皇上对此也是赞不绝口——今日正逢其会,你且从容吟来,吟得好,本宫有重赏。” 杨贵妃抿嘴轻笑,扬手呼道,“速速取笔墨纸砚来。” 张瑄无奈,只得起身领命。既然杨贵妃这般说了,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推辞。忤逆杨贵妃可就相当于忤逆皇帝李隆基,罪莫大焉。 张瑄身材修长挺拔,束手站在场中,儒雅中透着几分勃勃英气。他背转身去向面含期待的虢国夫人投过一瞥,却见坐在虢国夫人身侧的少年裴徽目光闪烁,眸子里丝丝不屑一顾的光芒一闪而逝。 两人目光交汇间,似乎摩擦出了些许火气。只是裴徽匆匆低头下去,立即回复了怯怯恭谨的模样。 但张瑄是何许人,两世为人阅人无数,隐隐便猜出,这少年虽然性子柔弱其实颇有几分傲骨,看样子喜读书也有几分深藏不露的才学。要不,他也不会这样。 第036章玉真公主与崔颖 第036章玉真公主与崔颖 虢国夫人府上的几个侍女匆匆在场中摆上书案和上好的笔墨纸砚,然后轻盈退下。 张瑄缓步上前,眼角的余光从妩媚的脸上微微浮荡淡淡霞光的虢国夫人身上扫过,心念电闪。 杨贵妃瞥了张瑄一眼,突然向虢国夫人遥遥举杯笑道,“三姐,来,我们姐妹满饮一杯,且看张家这小郎君如何为你吟诗。” 虢国夫人也举杯响应,也没说什么,只微笑着掩袖仰面一饮而尽。 然后就放下酒杯,静静等待张瑄的诗作出炉。 她本是一番好意,主要目的是在皇帝面前推介张瑄,给张瑄一个登台亮相的机会,却不知她这般给张瑄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 如此近似于“人物素描”的诗作无非有两种,一种是吹捧型的,比如赞美皇帝,开元天宝年间有不少诗人写诗讴歌李隆基的所谓文治武功,可谓泛滥成灾;另一种便是寄情式的,比如写给女子,隐喻女子的妖娆多娇,带有凤求凰的味道。 对于张瑄来说,太过吹捧虢国夫人,一旦传扬出去,必然会有损于他刚刚树立起来的士子清誉;而另外一种题诗的形式,显然更加不合适。当着皇帝和贵妃的面,他如果真要做出这种暧昧诗作来,纵然才情再高,恐怕也难以讨好。 甚至…… 张瑄暗暗皱眉,提笔凝思着。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宫女匆匆走进,跪伏在地,恭谨禀道,“皇上,娘娘,玉真殿下求见。” 李隆基眉梢一扬,朗声笑道,“持盈怎么来了?快宣。” 不多时,一个身着道袍眉清目秀身材修长、人到中年却风韵犹存的女道士飘然而入,身后没有跟着侍女,却亦步亦趋跟着一个穿着紫色襦裙姿容俏丽的少女。 这少女脸若银盘,眼似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肌骨莹润,举止娴雅。只是与时下盛唐女子的丰腴富态所不同的是,她细腰若杨柳扶风,很是与众不同。 张瑄也停笔回头望去,只见厅堂中投射进来的光线勾勒出她精致的脸廓,散发着淡淡的柔光,微笑倩兮间,只觉玉面芙蓉,明眸生辉。 此女容颜、气质俱佳,尤其难得的是她的身材如此纤细,用张瑄这个现代穿越者的审美观来衡量,近乎完美。当然,在唐人的眼中,她却是太过凌弱不合主流,虽容颜上佳但终归还是美中不足。如果杨贵妃这种美女可打十分,她顶多也就是七八分的样子。 惊鸿一瞥间,她的娴静她的与众不同,给张瑄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皇兄,玉真听说皇兄和贵妃娘娘在虢国夫人这里饮宴,就来凑个乐子,不知可否唐突?”玉真公主李持盈笑了笑,长袖飘飘拜了下去。 她身后的少女也神态端庄地拜伏下去。 “持盈平身。你来的正好——来人,为玉真赐坐。” “玉真妹妹,本宫昨日还与三郎说,改日要请你进宫一起饮宴,不想你今日就来了……最近身子可还安康?”杨玉环也笑着跟李持盈打招呼,神情很是亲密友好。 “谢娘娘挂念,玉真安好。” 李持盈笑着向杨玉环见礼,然后侧身牵过身后少女的柔夷,笑着介绍道,“皇兄,娘娘,这是崔琚家的丫头崔颖,前日里与崔琚治气跑到玉真哪里诉苦来着……今日我来,就带了她来。” 听说这少女竟然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崔家的消解崔颖,张瑄一怔,旋即有些感慨,不由就多看了一眼。 说实话,崔琚来张家退婚,崔颖以一种个性鲜明的方式来表明自己高洁的姿态,这赢得了张瑄深深的好感。无论崔颖如何,她这种不从世俗潜规则的高华品性,不要说在这皇权时代,哪怕是放在张瑄前世的现代社会,也属于难得了。 崔颖当然早就识得张瑄,见张瑄清澈复杂的目光投射过来,却慢慢垂下头去,径自坐在李持盈身后默然不语。 “皇兄,玉真与颖儿甚是投缘,有意要收她为义女,不知皇兄是否允准?” 李持盈轻轻一笑,没有客套寒暄,直接说出了心里的想法。崔颖才貌双全,性情高洁,有她年轻时候的影子,深得她的欢心。几年的相处下来,两人感情很好,李持盈早就有收崔颖为义女的念头,只是如今才付诸于行动。 正好崔颖此次避入了她的玉真观,听说皇帝在杨三姐这里饮宴,她便带着崔颖直接找上门来,征求皇帝的意见。 毕竟她是皇室中人,且是皇帝的亲妹妹,她收一个义女,必须要征求皇帝意见。当然,她心里明白,这不过是一种形式,李隆基肯定不会反对。 李隆基一怔,旋即开怀笑道,“持盈,朕也听闻崔琚家这丫头颇有才名,在这长安城里有小玉真的美誉……既然你们投缘意欲结为母女之亲,朕又怎会做那恶人?哈哈,朕准了。来人,赐崔颖玉如意一柄——力士,明日你去崔家传朕的口谕,就说崔琚生了一个好女儿,朕心嘉许。另赐崔琚钱万贯、御酒金银器绸缎若干……” 玉真公主的干女儿并不是真正的皇族,在某种意义上说,这只是一个虚名而已,李隆基不可能给予崔颖封号爵位什么的。但崔家因此跟玉真公主真正“搭上了线”,好处还是很多的。 “谢皇兄成全——颖儿,还不拜谢皇上?”李持盈大喜道。 崔颖俏脸绯红,起身来拜了下去,“崔颖拜谢皇上。” 李隆基哈哈笑着虚虚探手,“颖儿平身免礼。朕这御妹有你承欢膝下,朕也就放心了。” 杨玉环也笑着望向了崔颖,“这是喜事。皇上赏赐了,本宫也有些小玩意儿助助兴。听闻颖儿善抚琴,本宫那里有一面古琴,就送予你吧。待本宫回宫,明日便派人送到崔家去。” “谢娘娘。”崔颖落落大方地再次施礼拜谢杨玉环。 咳咳! 一旁的虢国夫人旁观了好半天,适逢其会,皇帝贵妃都赏赐助兴,她这个“地主”也不好空着手。于是便也笑了笑,“玉真殿下喜收义女,奴家也有一份小礼物贺喜。” “来人,取奴家珍藏的那面紫玉佩来。” 李持盈转头望着虢国夫人,浅浅一笑,“如此,就谢过夫人了。皇兄,娘娘,大后日便是黄道吉日,玉真要在玉真观设宴庆祝,还望皇兄、娘娘、夫人诸位赏光捧场。” 李隆基点点头,“朕如无国事缠身,定去。朕若不临,亦让玉环代朕亲临。” 第037章虢国夫人诗 第037章虢国夫人诗 玉真公主是李隆基的同母妹妹,与李隆基感情不错。她在年轻的时候就束发假出家做了假道士,就在城外的玉真观隐居,修身养性。不过,她其实也不甘寂寞,整日里聚集文人士子和长安城里的贵妇小姐们饮宴作乐,名头甚大。 在这个时代,也是大唐最有权势的女人之一。 张瑄不敢怠慢,主动上前一步施礼问好,“张瑄见过玉真公主殿下。” 李持盈淡淡一笑,深深上下打量着张瑄,“你就是张九龄的幼子张瑄?这两日,你的名头可是让本宫如雷贯耳啊……” “殿下过誉了,张瑄不敢。” 李持盈摆了摆手,“继续吟诗吧,本宫也看看你这力压长安三杰一头的绝世才子,才情究竟如何?” 张瑄继续走到书案跟前,再无犹豫,提笔就写。 而坐在一旁的虢国夫人心里却在疑惑:她与玉真公主李持盈并无太深的交情,几乎没有往来,今日她突然带着崔家的姑娘主动找上门来作甚?所谓何来? 可没等她往深处考虑下去,片刻之间,张瑄的诗作已经完成,他双手持着纸卷,躬身递给了高力士。 虽然是写给虢国夫人的诗,但因为皇帝和贵妃娘娘在侧,这第一眼的“过目权”和评鉴权,还是要首先让给皇帝的。 李隆基扫了张瑄一眼,淡淡道,“力士,念。” “虢国夫人承主恩,平明骑马入宫门。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 高力士招牌式的尖细低沉的嗓音在厅堂中回荡着。高力士一边吟诵一边暗暗叫绝,不由暗暗向张瑄投过惊叹的一瞥。 在高力士看来,张瑄这小厮不仅才学绝世,这胸中的丘壑也着实过人,此诗词藻并不华丽,但用在此刻此处却是妙极。 既展现了自己的才华又让皇帝感觉很舒服,分寸感把握得极好。 高力士真的太了解身后这位皇帝了,如果张瑄作出那种寻常的“艳诗”或者在诗中对虢国夫人极尽美化吹捧,定然会在他心里种下一个恶劣的不良印象。 这个印象一旦种下,就很难更改了,而由此,张瑄今后的政治前途就堪忧了。 果然,高力士的声音一落,李隆基就忍不住高声拍案赞道,“妙极妙极,朕素知三姨不喜脂粉,不善梳妆,纵然是进宫见朕也不改初衷……寥寥数语,形象动人,精辟妙绝!” 杨贵妃也随声附和,连声称赞。 在座的李持盈细长的柳眉儿轻轻一挑,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色,再次深深凝视着张瑄,心头一动,便侧头望了趺坐在自己身侧的崔颖一眼。 崔颖微微有些失神地望着场中从容镇定的张瑄,眼眸中复杂的光芒闪烁着。 两人虽有婚约在身,至今仍未解除,但其实却形同陌路。而往日里,对于张家这三公子,眼高于顶、颇有才情的崔颖一向鄙夷其不堪避而不见,在虢国夫人组织的诗酒宴之前,她与张瑄并未谋过面。 一个昔日被自己看不起的浪荡纨绔,突然摇身一变成为绝世才子……对于崔颖来说,不仅仅是震惊的事情,还有几分茫然,几分不知所措,几分心动,亦有几分羞惭。 别看她不惜以“出家”为借口“威胁”父亲收回退婚之念,但这是她个性清高的一种下意识,并不代表她见张瑄有才便动了心。纵然张瑄仍旧是那个纨绔子,在张家遭逢危难之际,她也会有同样的举动。 义无反顾。只为了心底的那点真性情和真坚持。这便是崔颖。 虢国夫人喜滋滋地从高力士手中接过张瑄的“诗篇”,媚声笑道,“来人,速速去装裱起来,奴家要悬挂于卧房之中,时时观赏。” 见包括皇帝在内的众人交口称赞,张瑄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是晚唐诗人张祜以虢国夫人为题的诗作,他原版照抄而来。张祜这诗其实暗藏几分讥讽,只是放在时下的场景中,这首诗的“隐喻”不可能体现出来,所展现的仅是对虢国夫人个性鲜明和富贵等身生活现状的素描一面。 张瑄一边向场下走归坐,见虢国夫人身后的少年裴徽向自己投来震惊出神的一瞥,心里暗笑,却是加快了脚步。 李持盈见崔颖微微有些失神,隐隐猜出了她的玲珑心思,不由浅笑低声道,“颖儿,娘亲看这张瑄才貌俱佳沉稳有度,将来必不是池中之物。你倒是有几分识人之明,要是真让崔琚退了婚,我家颖儿岂不是白白失却了一桩好姻缘?” “颖儿且宽心,一切都有娘亲为你做主。” 崔颖闻言脸色顿时霞飞双颊,低低呼了一声“母亲”便匆匆垂下头去,扯着自己的衣襟缄口不语。不过,她这并不是羞涩之“羞”,而是羞惭之“羞”,李持盈这一句“你倒是颇有几分识人之明”的无心之言,几乎要让崔颖羞得要掩面而去。 李持盈却不知,对于张瑄,崔颖心里已经生出了深深的心结。她自己历时数年牢牢设下的心门封锁,如今要让她自己主动打开,又情何以堪? 杨玉环伸出葱白一般的玉臂,捻起一块点心优雅地塞入樱桃小嘴中,轻轻地咀嚼咽下,然后才微微笑道,“皇上,素日听闻张九龄的幼子张瑄不太成器,不成想其才学之高,丝毫不亚于当日的李太白呐。” 李隆基见杨玉环提及当年的放浪形骸的李白,心里就有几分不喜,转头望着张瑄淡淡一笑道,“李白固然有几分才学,但为人过于恃才傲物,其实言过其实。朕观张瑄,年纪虽轻,但才情却高于李白。张瑄,朕来问你——” “张瑄在。”张瑄赶紧上前躬身道。 “朕听闻你在曲江池诗酒宴上谩骂讥讽李林甫……可有此事?”李隆基眸中精光隐现,挥了挥手。 李隆基此话一出口,虢国夫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由向张瑄望去,不由为他捏了一把汗。而玉真公主李持盈则神色一动,也扭头望向了张瑄。她身侧的崔颖则俏脸一变,虽然依旧是垂首趺坐,但两只小手却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第038章太真仙子赋 第038章太真仙子赋 张瑄心头也是一紧。 他不知道李隆基在这个时候提及这事儿,究竟是何用意。要说问罪,应该不太可能;但要说漫无目的随口提起,也似乎更不可能。 张瑄心念电闪,面色不变,旋即朗声回道,“回皇上,张瑄并无谩骂讥讽于谁,只是就事论事而已。奸臣误国,佞臣弄权,久而久之必将祸乱天下……” “放肆!”李隆基突然猛拍桌案,沉声斥责道,“尔小小年纪,懂个什么?不及弱冠,妄议国事,非议大臣,该当何罪?” 李隆基突然发作,在场众人都吓了一跳。虢国夫人妩媚的脸色一扫而空,嘴唇哆嗦了几下,刚要替张瑄说几句讨情的话,却听李隆基身边的杨玉环皱了皱眉道,“三郎,少年郎酒后说几句过头的话,有什么打紧?” 李隆基摆了摆手,杨玉环见他如此,也不能再往下说了,只得暗暗叹息一声,望向张瑄的目光里便充满着无奈和可惜。 皇帝的火发得太没来由。 张瑄没有慌乱,急急梳理着自己微微有些凌乱的心绪,缓缓抬头来,毅然朗声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张瑄虽年幼,但幼秉庭训饱读圣贤之书,却也知常以此身报效国家社稷。奸臣把持朝政试图蒙蔽圣听,作为大唐子民,张瑄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纵然因此得罪权贵……乃至溅血五步,张瑄亦在所不惜!” “好一个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玉真公主李持盈眸中神光闪动,拍手叫好道,“皇兄,难为此子年幼却忧国忧民心怀天下,这一片赤子之心殊为难得。将来必是大唐的肱骨之臣。名门之后,果然目光、才学、胆识均过人一等,张九龄有后如此,当瞑目九泉了!”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李隆基神色又没来由地缓和下来,轻轻吟诵着,突然朗声一笑,“张瑄,尔这话,朕记下了。若大唐子民都如你一般志存高远,心系天下,忠君爱国,我大唐何愁不能兴盛万万年?” “普天之下,唯我大唐。”李隆基蓦然起身,长袖挥舞,声音铿锵有力。在这一瞬间,他浑身的苍老气息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睥睨天下的霸气和豪情。 张瑄长出了一口气,躬身下去。 果然是李隆基心血来潮的一番试探,或者也说是一种考验。作为大唐至高无上的君主,他随时随地可以没来由地喜怒无常,采取各种所能想到的手段来试探甚至是戏弄他的臣民百姓。 无奈何,他是皇帝。在这皇权时代,皇帝就是天。 杨玉环皱皱眉,为了调节气氛,笑着插话道,“张瑄,本宫见你诗才过人,今日适逢其会,本宫也凑个趣,你可愿意为本宫吟诗一首?” 杨玉环的话刚出口,李隆基就笑着附和了起来,“嗯,正是如此。张瑄,你且为贵妃娘娘吟诗一首,吟得好,朕有重赏。” 张瑄一怔,不由心里暗暗苦笑起来。还吟诗?到底是有完没完了? 他上前躬身施礼,犹豫着朗声回了一句,“皇上、娘娘有命,张瑄莫敢不从。只是要论诗作,当年李太白的三首清平调,所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字字句句早已道尽娘娘的国色天姿无上芳华,无人能出其右。张瑄再吟,就成了画蛇添足反为不美。” “哦?”李隆基面色不该,目光闪烁,似是也想起当年在御花园中李白醉酒之后临场写就的三首以杨玉环为主题的清平调,记得当时他这个当皇帝的一时兴起,立即命人谱上曲子,又命李龟年纵声长歌,而他本人也亲自踏场起舞,成为长安城里传诵许久的佳话。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杨玉环喃喃自语,似是陷入了回忆中,娇媚的脸上慢慢浮荡起勾人的红晕来。失神良久,她才抬起粉嫩滑腻的玉臂,扬手叹息道,“你说的倒也有理。当日李太白三首诗一出,本宫这心里就被填得满满的……既如此,本宫也就不难为你了。” “哎,甚为遗憾。” 李隆基轻轻探手过去攥住杨玉环的手,柔声宽慰道,“玉环,莫要如此。张瑄,朕也不难为你,今日佳宴,你不妨吟来助兴。无论如何,朕都会重重有赏。” 李隆基这般说了,张瑄心里明白,如果他再婉拒,怕就要引起这位太过强势的皇帝的强烈不满,导致今日他的所有努力都瞬间化为泡影。 无奈何,他只得上前去躬身领命应下。不过,他沉吟了片刻,心头一动,突然开口道,“娘娘,张瑄才疏学浅,自问难及前辈……宋玉有《神女赋》,司马相如有《美人赋》,曹植有《洛神赋》,皆传世名篇。今张瑄愿效仿古人,倾尽全力为娘娘做一篇《太真仙子赋》,不知娘娘可恩准?” 杨玉环在进宫之前,曾一度出家为女道士,号太真。所以,又有杨太真之称。 闻张瑄如此说,杨玉环不由大为意动,眉梢轻扬,柔声笑道,“敢情好。本宫就洗耳恭听,且看张家小郎君怎样为本宫作这太真仙子赋。” 张瑄气定神闲地伏案疾书,几乎是一气呵成。 盏茶的时间,他就完成了一篇洋洋洒洒数百字的赋文。抬起头来,他心里暗暗道一声“曹公原谅则个”,却神色不变地双手递给了高力士。 李隆基淡然一笑,摆摆手道,“力士,念。” 高力士干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正要吟唱,却听玉真公主李持盈在一旁笑道,“皇兄,既有佳作出炉,不能无曲。且让颖儿当场抚琴一曲,岂不是相得益彰?” 李隆基开怀大笑,“正当如此,正当如此。来人,取琴来。” 李持盈见皇帝应下,便意味深长地回头瞥了自己的干女儿一眼。崔颖知道玉真公主的心思,无非是见张瑄才情接连崭露,念及两人有婚约在身,怕张瑄将来小瞧了自己,就故意开口让自己“插上一杠子”,展展琴功。 崔颖精于音律,更善抚琴,这在长安城里几乎是无人不知。而她当年与李持盈结缘,也是因为琴音。 崔颖虽不愿出这种风头,但既然玉真公主说了,她却也不能不从。 第039章才子佳人 第039章才子佳人 对于唐人来说,抚琴乃是一种很神圣很惬意的高雅艺术。 崔颖案头上的佳肴果品茶点撤去,换上了一面古色古香的琴。这面琴出自虢国夫人府上,自然也非凡物。 崔颖端坐琴前,凝神静思,待侍女点燃檀香,定了定神,方才微微垂首郑重拨动了琴弦。 顿时,婉转中微带呜咽的琴音响起,起先韵律平缓,不多时就变得澎湃激昂,如同高山流水一泻而下。转而,又如同清风浩荡,清脆悦耳。 所谓“巍巍乎志在高山”或“洋洋乎志在流水”——张瑄能听得出来,这便是古曲高山流水。这首曲子在崔颖的纤纤玉指操动下,流畅娴熟,瞬间就让在场诸人陷入了美妙的高山流水的境界中不可自拔。 以至于高力士都浑然忘记了自己的“使命”,沉浸在崔颖的琴音中不可自拔。张瑄见状,不得不接替朗声吟诵道—— 方离宫阙,乍出殿堂。但行处,鸟惊庭树;将到时,影度回廊。 仙抉乍飘兮,闻麝兰之馥郁;霞衣欲动兮,听环佩之铿锵。 靥笑夏荷兮,云堆翠髻;唇绽樱颗今,榴齿含香。 羽袖之飘飘兮,回风舞雪;珠翠之辉辉兮,满额鹅黄。 出没花间兮,宜嗔宜喜;徘徊堂上兮,若飞若扬。 蛾眉颦笑兮,将言而未语;莲步乍移今,待止而欲行。 羡彼之良质兮,冰清玉润;慕彼之华服兮,闪灼文章。 赞彼之貌容兮,香培玉琢;美彼之态度今,凤翥龙翔。 其素若何,春梅绽雪。其洁若何,秋菊披霜。 其静若何,松生空谷。其艳若何,霞映曲江。 其文若何,龙游曲招。其神若何,月满宫墙。 应惭西子,实愧貂蝉。奇矣哉,生于孰地,来自伺方? 信矣乎,瑶池不二,紫府无双。果何人哉?太真仙子也。 琴音绕梁,吟唱清朗,动人的旋律和优美的辞藻一样华丽流畅。 两人似有无言的默契,就在张瑄吟唱道最后一句时,声调变得高亢,而崔颖的纤纤玉指频频舞动,曲子也进入了激昂的收尾段。待张瑄吟唱完,琴音便戛然而止,配合无缝相得益彰。 嗡…… 崔颖失神地停止抚琴,脑子里却久久回荡着张瑄口中方才吟唱完毕的《太真仙子赋》,良久才无言一叹,默然抬头望了张瑄一眼,心里有些羡慕,有些怅惘,还有些迷离,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张瑄长出了一口气,淡然一笑,向怔怔出神的李隆基、杨玉环、玉真公主李持盈以及虢国夫人团团一揖,悄然退了下去。 厅堂中一片无言的静寂,隐隐能听见包括皇帝在内的诸人微微有些急促的喘息声。 良久,杨玉环才幽幽一叹,眸子里闪动着激动和迷醉的神光,凝望着张瑄轻轻道,“此等文章本该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张家小哥儿真是惊世之才,听了你这篇赋,本宫心旷神怡,几欲飘飘仙去,犹如仙音绝响,难以自拔矣。” 玉真公主李持盈也抚案高声赞道,“美赋名曲相得益彰,才子佳人天造一双,令人叹为观止,久久不能自已!” 李隆基点点头亦拍案叫绝,“此太真仙子赋,果然不同凡俗,妙绝人寰。玉环,朕明日便命人传抄下去,传唱天下,以为纪念。” “张瑄,尔今日为贵妃娘娘写此太真仙子赋,其功不小。朕理应重重有赏。” 李隆基摆了摆手,朗声笑着,正要开口赐赏,这时却听杨玉环柔声道,“三郎,张家萧小公子才气惊人,姿容秀美,其实颇有三郎当年之风……以奴来看,三郎何妨破格采录,封他个官职,也好为朝廷效力、为三郎分忧?” 张瑄的这篇《太真仙子赋》实在是打动了杨玉环的心扉,她心下感念又兼之怜才心切,破天荒地主动开口为张瑄求官。这对于一向性子温和谦让,从不参与过问政权国事的杨玉环来说,算是出人意表了。 李隆基一怔,沉吟了一会,才摇摇头道,“为官之事倒也急不得,朝廷自有朝廷的规矩。不过,以张瑄的才学,明年春闱必定夺魁,到那时,朕在重用也不晚。至于现今——” “张瑄,朕就赐你金牌一面,骏马一匹,红花一朵,赏你个‘金牌才子小郎君’的雅号,可自由进出宫阙,随时接受朕的传召。明年春闱,若你能高中,朕一定厚加封赏绝不食言。” 李隆基朗声说着,微微停顿了一下。 “谢皇上隆恩,张瑄实不敢当。”张瑄赶紧起身上前拜倒谢恩。御赐金牌,御封雅号,不但坐实了张瑄长安第一才子的交椅,还成为一种极其引人羡慕的隐形权势。持此金牌有着皇帝的御封雅号,张瑄今后的前途可想而知。 “且——”李隆基扭头扫了正怔怔出神望着张瑄微微有些迷醉的虢国夫人一眼,眉梢一皱,旋即又沉声道,“朕听闻你与颖儿素有婚约,尔二人才子佳人堪为良配——力士,随后去张家和崔家传朕的口谕,速速择个良辰吉日,为张瑄与崔颖完婚。届时,朕必亲临为尔二人证婚。” 李隆基这话一出口,虢国夫人心头一颤,脸色陡然变得有些苍白,嘴角哆嗦了一下,慢慢垂下头去。 而张瑄则有些意外地定了定神,下意识地瞥向了崔颖。 崔颖根本没有想到皇帝竟然会当面“指婚”,有了皇帝的这个态度,她跟张瑄的婚约再也没有解除的可能。可…… 一时间崔颖心里百感交集,欲要欢喜得接受,却有千千心结;而欲要拒绝,又始终开不得这个口。 崔颖脸色慢慢涨红起来,她趺坐在那里,痴痴地想着自己复杂的心事。 玉真公主李持盈皱了皱眉,探手扯了扯她的衣襟,柔声道,“颖儿,还不上前去与张瑄一起拜谢皇上的恩典?皇兄应允将来亲自为尔二人证婚,这是何等的荣耀?” 崔颖柔弱的香肩颤抖了一下,想要起身却又浑身无力。李持盈见她如此,还以为她是羞怯所致,便赶紧吩咐旁边的侍女搀扶她起来。 张瑄与崔颖并肩行去谢恩,在俯身拜下去的瞬间,眼眸有了片刻的交汇,张瑄分明从崔颖清澈如水的眼眸中读到了一丝怅惘和一丝茫然,心里其实释然。 女子的幽香扑面而至。张瑄明白,身侧这个与众不同娇柔却并不文弱的盛唐少女,就这样以一种别样的风情和姿态,悄然走进了他的心房。 第040章裴徽拜师 第040章裴徽拜师 “来,朕与诸位畅饮,今日不醉不归。”李隆基心情非常畅快,举杯接连一饮而尽。 歌舞声再次响起,在数十舞女飘飘欲仙的优美舞姿中,张瑄趺坐在那里,偶尔用清朗的目光投向崔颖一眼。 一开始,崔颖有些回避和闪躲,但仅仅是片刻的时间,少女的神色就变得一如往常般的沉静和优雅,目光也变得非常淡然。 连连畅饮,除了张瑄之外,包括皇帝李隆基在内,其实都有了几分醉意。杨玉环更是醉眼迷离地半靠在锦墩上,似笑非笑欲语还休,说不尽的娇媚勾人。 虢国夫人的心情有些压抑和低沉,一杯连着一杯,放肆地饮着。 而她身侧的少年裴徽目光则有些游弋,时时落在张瑄的身上。待一曲罢,舞女退下,裴徽似是犹豫良久,突然起身向李隆基行去,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就拜了下去轻声道,“裴徽意欲拜张公子为师,还请皇上做主。” 李隆基有些意外地望着裴徽,微微一笑,“裴徽你好学上进,倒也值得嘉许。只是这拜师之事……” 李隆基沉吟了起来,有意无意地扫了张瑄一眼。 张瑄瞬间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旋即起身笑着婉拒道,“皇上,张瑄年幼,才疏学浅,实不敢妄为人师……裴公子如果不嫌弃,张瑄愿与公子时时交往、切磋诗文便可。” 张瑄并非矫情,他没有心思去为人师表,尽管这貌似文弱的裴徽给他留下了些许好感。况且,在面上,他毕竟还是一个不及弱冠的少年,这个年纪当别人的先生,也并不妥当。 当然,他并不排斥跟虢国夫人母子来往。因为在之前,他早就定下了自己今后对杨家的态度。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打算跟杨国忠沦为一党。李林甫固然是奸臣,但杨国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在历史上留下的骂名比李林甫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远不近,若即若离。就是这个态度。 可以与虢国夫人母子过往,甚至可以争取宫里杨玉环的支持,但绝不跟杨国忠搀和到一起。换言之,杨家是他借势的力量而并非靠山,对于穿越者张瑄来说,不依不靠,凭借自己的信息前瞻优势和对时局的精准判断,来安排未来人生——才是最佳的选择。 张瑄的立即表态显然博得了李隆基一定的好感。张瑄固然有才,李隆基作为皇帝,自然喜欢有才的臣民,但李隆基这一生最厌恶的却是那种恃才傲物之人。当年的李白才高八斗,但却还是没有得到他的重用,原因就在于李白太过狂放,让李隆基看了不爽。 此刻,如果张瑄稍稍流露出些许“志得意满”或者飘飘然不知所以然的姿态,李隆基便会毫不留情地打压下去,之前对张瑄的好感也会瞬间化为乌有。 但裴徽看上去文弱怯懦,其实性子颇有几分倔强,认准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伏在地上叩拜道,“学业一途,达者为先。张公子满腹才学,裴徽非常钦佩……恳求皇上为小子做主。” 李隆基眉头皱了皱,裴徽如此,如果是旁人,他恐怕早就发作了。但裴徽毕竟是杨玉环的亲外甥,虢国夫人的独生子,他也不好太过给这个晚辈难堪。 “你这小厮,倒是倔强。”李隆基勉强笑着,侧头望向了虢国夫人。 虢国夫人目光一阵闪烁,此刻默然起身也拜了下去,“皇上,我家徽儿自小喜好诗文……奴家看张瑄才学过人,德才兼备,徽儿能时时随在他身边受教,奴家也就放心了。” “三郎,这也算是一桩美事。张瑄之才,堪为教导徽儿。不如效仿古人,名为师生,实为兄弟,三郎看如何?”杨玉环见三姐母子执意如此,就在一旁帮着说话。 她这一开口,李隆基就不好再说什么。他淡淡一笑,摆了摆手,“玉环说得有理。既然如此,张瑄,就按贵妃说的,你与裴徽二人名为师生实为兄弟,一起攻读诗文以备将来报效朝廷。” 张瑄心里虽然不怎么乐意,但这事儿他还真无法拒绝。 张瑄从来都是一个当机立断坚毅果决之人,知道自己推三阻四不仅于事无补,还会引起皇帝的反感,继而得罪虢国夫人母子,倒不如爽爽快快地答应下来。左右,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裴徽抬起头来,清秀稚嫩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 今日张瑄的才学表现已经彻底征服了这个少年。他一直要寻一个良师指点读书,却始终没有合适之人,适逢其会遇到张瑄,他自然不肯放过。 当日的酒宴尽欢而散。 皇帝李隆基和杨玉环尽兴回宫而去,而虢国夫人早就醉倒,被侍女扶入房中歇息去了。 日落时分,张瑄在虢国夫人府上的客房略微休息了半个时辰,便告辞而去。在虢国夫人府门口,他正好遇到了也正要出门乘车返回的玉真公主李持盈和崔颖。 “拜别玉真殿下。”张瑄上前去行礼道。 李持盈优雅地一笑,点点头道,“张瑄,你今日大出彩头,深得皇兄和娘娘的喜爱。尔之才学,绝世过人,本宫也颇为赞许。不过,本宫有几句话你且记在心上。” “请殿下赐教。”张瑄心头一怔,心道你又有何话说?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为人在世,尚需知进退懂分寸,本宫希望尔能谦虚谨慎,不要因有几分才学就骄矜凌人……”李持盈的声音非常沉稳,她回头瞥了默然垂首站在自己身侧的干女儿崔颖一眼,又展颜一笑道,“你与颖儿有婚约在身,也算是本宫的晚辈,若是旁人,本宫也懒得说这些逆耳的忠言。” “大后日本宫在玉真观举宴昭告天下,你也来吧。” 张瑄心头暗笑,心道这种话还需要你来教导?如果连这个分寸感咱都把握不好,那么,在这个盛世大唐怕也混不下去。 但面上,张瑄却谦恭地躬身一揖,“殿下教导,张瑄谨记在心。” 李持盈赞许地点点头,再次望了他一眼,摆了摆手,“本宫要去了。颖儿,咱们走。” 崔颖默然随着李持盈上车而去,临走时看也没看张瑄一眼,倒是让张瑄站在那里望着玉真公主的豪华马车缓缓离开,微微有些怅然。 上了车,李持盈轻声一笑,“颖儿,这小子真是不错,娘亲看他将来必非池中之物。能地这样一个夫君,你也该知足了。” 此刻没了外人,崔颖也就身心放松下来。她幽幽一叹道:“娘亲,颖儿这心里其实没着没落的……昔日,他是长安城里出名的纨绔浪荡子,而突然之间,就变得让人不敢置信……他的才学之高,是颖儿生平仅见,但越是这样,颖儿就越觉得不太真实……” 第041章奉旨游街名动长安 第041章奉旨游街名动长安 玉真公主李持盈和崔颖扬长而去。 张瑄站在虢国夫人府门口怅惘片刻,也就向不远处等候着的张家仆从挥了挥手,也准备上车离开。 虢国夫人已经醉倒沉睡不醒,所以张瑄也不必辞行。 张瑄正要上车,突听身后传来一声急促而轻柔的呼唤声:“先生,且等候裴徽片刻!” 张瑄暗暗叹了口气,停下了脚步。 裴徽当着皇帝的面,拜他为师,并非张瑄所愿。但在那种情况下,张瑄也无法抗旨,只得勉强答应下来。只是他此刻哪里有时间和精力去做别人的师长?所以,张瑄心里其实暗暗决定,此行离开后就此不提此事,时间久了,就无人再当回事了。 但张瑄却忽略了少年裴徽的倔强和韧劲。 裴徽虽然年纪幼小,性格柔弱甚至说还有几分怯懦,但骨子里却有几分清高自傲。如果不是张瑄的才学让他大为倾倒,他绝不会当众做出拜师之举。而对于裴徽来说,既然拜了师,那就会“坚持”到底。 裴徽去客房拜望张瑄,却听下人说张瑄已经准备离开,就匆匆奔出来,亲自送别张瑄。 学生送别老师,那自然是天经地义的——只是裴徽如此,却让张瑄多少有些无可奈何。 裴徽奔至近前,长身一揖,行的正是拜见师长的礼仪,“先生何去匆匆?不如且留在府中盘桓一晚,也好让裴徽早晚请教略尽弟子之谊。” 裴徽神色恭谨,礼仪到位,兼之气质阴柔,让人在赞许之余难免生出几分怜惜。 张瑄赶紧回了一礼,微微苦笑道,“裴公子,张瑄德才不足实难为人师表,今日拜师之事,不过是一时兴起,无论你我,都不必当真。如公子他日有雅兴,可随时去张家,你我相聚或饮酒作乐或研习诗文,都无不可。张瑄家中尚有要事,必须回返,由此跟公子话别。” 裴徽微显稚嫩的脸上闪过一丝红色,他摇了摇头又倔强地拜了下去,“先生大才惊天动地,裴徽钦佩不已。拜师之事,乃是奉旨而为,有皇上、娘娘、玉真殿下和家母作为仪证,裴徽断然不敢失礼。” “裴徽虽出自杨家,但绝非浅薄之人……还望先生看在皇上和家母的面上,切莫嫌弃于裴徽!裴徽感激不尽。” 裴徽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张瑄一时间无语凝噎。 “还请先生不弃!”裴徽瘦削清秀的脸上红晕丛生,因为心情激荡,肩头都有些轻颤。 “哎……”张瑄无奈,探手扶起裴徽,和声道,“裴公子何必如此!也罢,承蒙裴公子厚爱,如若张瑄再推三阻四就显得有些矫情……诗文技艺,你我共同切磋而已。” “多谢先生。”裴徽大喜,又要拜下,张瑄赶紧一把托住他。 正在这时,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十数骑飞驰而至,一个宫中的小太监翻身下马,面向张瑄和裴徽扫了一眼,然后端起宫中人的架势,拿捏着别扭的尖细强调喊了一嗓子:“传皇上口谕,赐张瑄金牌一面、骏马一匹、红花一朵、美酒一坛、牌匾一幅,命张瑄披红挂彩鸣锣开道游街半日……” 皇帝如此口谕,八成是杨贵妃的撺掇。张瑄心知肚明,定然是自己的一篇《太真仙子赋》深深打动了杨玉环,在她的“枕边风”下,李隆基酒后一时兴起就给了张瑄一个名正言顺的成名露脸的机会。 张瑄无奈,只能奉旨游街。 裴徽派出了虢国夫人府上的几个家仆一路相随。有的抱着皇帝赐的美酒,有的端着玉盘,上面盛着皇帝赏赐的金牌或者红花,还有两个家仆一起抬着皇帝亲笔题名上书“金牌才子小郎君”的牌匾。 张瑄骑着那匹李隆基赏赐的枣红色骏马上,身子歪歪扭扭姿势有些僵硬。他从未骑过马,勉强上了马背,一时间感觉不太舒服。 两个宫中羽林卫前面鸣锣开道,口中还时不时喊上两嗓子:“御封金牌才子小郎君张瑄奉旨游街——,闲杂人等,一概回避……” 或:“奉旨游街,诸人回避!” 一路敲敲打打,就从东市穿过朱雀大街,行向了西市。由此再次折返向南,饶了一个打圈子又转回到东市外围。 这一趟游街下来,足足花了一个多时辰。而张瑄坐在马背上,疲倦困乏却又无法提出下马休止,只得坚持着。前面开道的这两个羽林卫忠于职守,不围绕长安城转一圈,他们也不会回去向皇帝和贵妃娘娘缴旨。 东市西市是长安城里最热闹最繁华的场所,街面上店铺林立,行人如云,摩肩擦踵。张瑄的车马游街队伍缓缓行了过来,商贩和行人旅客赶紧退避在街道两侧,三五成群羡慕地望着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张瑄,待张瑄过后,方才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昔日张瑄的浪荡纨绔声名说穿了只流传在长安城的上层社会,一般的坊间百姓并无知晓。但这样游街下来,张瑄的才子名头却是名动整个长安,“金牌才子小郎君”的御封雅号由此妇孺皆知家喻户晓。 大理寺卿徐峤的儿子徐文斌正出门坐车带着几个家仆去花柳街巷饮宴取乐,刚出府门,就被拥挤的人群堵在了半道上。 徐文斌恼火地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斥道,“前面这些刁民是怎么回事?来人,速速去开道,不要耽误了某家聚会的时辰。” 一个家仆尴尬地回头来小声道,“回公子爷的话,前面是张瑄张公子奉旨游街,人满为患,一时间也过不去。” “谁?谁奉旨游街?”徐文斌眉头一挺,“张瑄?城南张九龄家的张瑄?” “正是。听说张公子今日被皇上御封为‘金牌才子小郎君’,赏赐金牌一面,骏马一匹,奉旨游街半日……前面百姓正在看热闹,公子爷,要不然我们绕道而行?” 徐文斌闻言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竟然一下子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撇开一干家仆,分开拥挤的人群向前行去。 在人群中挤了数十米,见前面不远处,一头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上,神情淡定姿容俊朗的张瑄一袭青衫,头戴红花,腰佩金牌,正大摇大摆地在一干家仆护卫的簇拥下,在众人热切的目光聚焦中向前而去。 徐文斌心里的震惊无与伦比。他根本无法理解,这样一个曾经跟他穿一条裤子的浪荡子,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了神马绝世才子,还得到了皇帝的赏赐? 这种震惊旋即就转化为一种熊熊的妒火,他抬头望向张瑄的背影,目光有几分阴狠。 似是有所察觉,张瑄陡然从马上回头来扫了一眼,马上就发现了站在人群中的徐文斌。 张瑄淡然一笑,旋即回转头来,再也不看徐文斌一眼。那眼眸中高高在上的冷漠和不屑一顾的神采,虽然一闪而逝,却还是几乎要让徐文斌发狂。 他挥舞着手想要谩骂两声,杀杀张瑄的风头,但突然又想起如今的张瑄已经不是他这个大理寺卿家二公子能轻易招惹的人物了,扰乱奉旨游街,他哪里有这个胆子。 心里这口妒火和怨气瞬间就泄了,徐文斌立即蔫了,垂首下去浑身冰冷。 第042章光大门楣的希望 第042章光大门楣的希望 这“游街”一说,只有新科状元公才有夸官三日的资格。此刻张瑄奉旨游街,虽只半日,但也彰显出皇帝无上的恩宠和看重,意义和影响力却极其深远。不仅对于张瑄个人的声名塑造,对于整个张家来说都是一件大喜事。 因此,张瑄奉旨游街还未回府,消息早就传回了张家。 是故张瑄还没有返回张府,张家几乎全族都聚集在张府客厅中端坐谈笑等待,厅中气氛非常和谐喜庆。 皇帝御封“金牌才子小郎君”,对于一个士子来说,这可是无上的恩宠和无上的荣耀。 张瑄所作《虢国夫人诗》及《太真仙子赋》早已随着张瑄的奉旨游街而满城传诵开去,张家诸人自然也早有耳闻。 张九鸣一边低声吟诵着《太真仙子赋》,一边兴高采烈地拍案叫绝,“大嫂,三弟,立成、议和,瑄儿这赋作的极其精妙雅致,才气横溢。待来日此赋流传下去,瑄儿的才子之名定然同时名播天下……看来,我们张家的光大门楣还是要落在瑄儿的身上。” 张九皋也在一旁叹息道,“瑄儿数年沉寂,今朝一举成名,获得皇上青睐看重,可谓是鱼跃龙门……其中境遇种种,难以用语言尽述!” 张九鸣和张九皋面对面欣慰地笑着,同时也感慨万千。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浪荡纨绔,骤然之间涅槃重生,在这个风雨欲来的长安城里掀动起如此大的动静来,谁又曾想到? 可无论如何,张家有了张瑄,如果不出意外,他日的崛起已经成为必然。 柳氏坐在张九鸣和张九皋的对面,微笑不语,只是眸子里闪烁着的自豪的光彩,想要遮掩都遮掩不住。 张瑄脱去浪荡外衣展现本源,最欣慰的当然非柳氏莫属。张瑄是她的独子,也是她后半生的唯一依靠,儿子这般争气,她心底的兴奋和振奋可想而知! 坐在下首的刚刚出狱的张焕,洗澡沐浴更衣,然后小睡了片刻,起身后在夫人的服侍下吃了点东西,将养了下精神,刚要去拜见柳氏,就听到了张瑄被皇帝赐予“金牌才子小郎君”雅号和奉旨游街的惊人消息。 这么久了,张焕还是有些如坠梦中,有些弄不清这究竟是现实还是虚幻。 出狱之初,家里长辈说解脱他危难的乃是三弟张瑄,他嘴上虽然没有否认,但心里却隐隐有几丝不信。当这个消息再次传来,就如同春雷一般,彻底打乱了他这十多年来对张瑄的认知。 所谓长兄为父,长嫂若母。按照古训,父亲不在世,张焕这个长兄便要担负起教导幼弟的责任。可惜,张瑄自小顽劣不堪,再加上有柳氏的溺爱纵容,根本就不服张焕的管教。 张焕无奈,最后也只得放任不管,因为管不了。 好在张焕老成厚道,家族观念极强,张瑄再怎么顽劣不堪,那也是张家的子弟,好歹张家也算是家大业大,纵然出一个纨绔,也能养得起。张焕琢磨着,只要能让张瑄富贵一生也就对得住先父的嘱托了。 可……可就在他不幸遭难的这几天里,这个浪荡的幼弟却突然有了如此惊人的嬗变……此情种种,又让张焕一时间怎接受得了? “立成,你这次能脱罪活命,我们张家能平安度过这场危机,瑄儿居功甚伟。虢国夫人看重他的诗才,这才受托入宫拜求皇上,下了赦免的圣旨……”张九鸣转头望向张焕,轻轻一笑,“待瑄儿回来,我等摆宴好好庆贺一番。” “瑄儿此刻奉旨游街,又被皇上御封赐下金牌,这对于我们张家来说,是莫大的荣耀。”张九皋挥了挥手,“估摸着瑄儿也快回府了,来人,速速去准备酒宴,派人在门口迎候,待瑄儿回府,我等立即饮宴庆贺!” 张焕笑着点点头,刚要起身去安排,却见二弟张宁脸色复杂地起身勉强笑了笑道,“两位叔父,大哥,我去吩咐下人备下酒宴。” 张宁旋即转身离去。 张九鸣扫了张宁离去的背影,有意无意地转头向张焕淡淡道,“立成,兄弟情谊弥足珍贵。兄长辞世,只留下你们兄弟三人。你作为长兄,要时刻为两个兄弟做出表率……” 张焕闻言一怔,下意识地点头应是。心头却是猜出了几分,张宁心胸狭隘器量不足,这一点张焕是心知肚明的,而平日里张宁对张瑄的态度也甚恶劣,危机关头自然是更加不堪。 崔府。 崔颖没有回府,还是跟随着玉真公主李持盈去了玉真观。 但崔颖固然没有回去,可消息和皇帝的赏赐却到了崔家。闻报说皇帝应允,崔颖拜玉真公主李持盈为义母,这让崔琚夫妻、崔进和崔焕兄弟都非常欢喜。 可旋即,同时传来的另外一个消息又让崔琚夫妻颇有些汗颜。 张焕脱罪出狱,虽然没了官职,但毕竟保住了性命,张家也安然无恙渡过危机,不过这并不能引起崔家的重视。但张瑄在虢国夫人的酒宴上再次崭露惊世才学,引起皇帝和贵妃的封赏,不仅得了一个“金牌才子小郎君”的雅号,还奉旨游街……这意味着什么,作为世家大族,崔家人心里明镜儿似的。 有了皇帝的这番态度,明年春闱张瑄必然夺魁。任何权贵的荐拔,任何士子的努力,都比不得皇帝的看重。 崔琚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夫人,老夫倒是小看了这小厮……看他如此,这才学做不得假。这篇《太真仙子赋》,犹如鬼神之功,最不济,焕儿是作不出的。” 郑氏夫人轻声一叹,“还是颖儿看人有准头。皇上口谕里说了,要玉成张瑄与颖儿的婚事……以奴家看,颖儿能得夫君如此,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归宿了。老爷过几日还是去一趟张家,缓和一下关系。左右有皇上的口谕在,崔家的面上也好看一些。” 崔琚脸色一红,默然点了点头。 崔进在一旁沉吟良久,方才疑惑道,“父亲,张瑄有才,倒也不难理解。可问题的关键在于,张瑄当众谩骂李林甫,听说今日在虢国夫人府上当着皇上的面也大加诋毁,可为什么李相那边毫无动静?这着实有些反常。” “且,皇上重用倚重李相多年,如果说李相为天下最大的奸佞,岂不是说皇上有识人不明之过?皇上没有龙颜大怒,倒是奇怪的紧。” “进儿,你之所言,正是为父心疑所在。”崔琚亦皱眉点头,“如此考虑下来,只有一种可能。” 第043章荣归 第043章荣归 崔焕和崔进兄弟俩几乎是异口同声问道,“请教父亲,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张家遭难来得突然,张瑄当众谩骂李林甫更加显得诡异,一时间,老夫倒也没往深处想。”崔琚若有所思地淡淡道,“但这一连串的事情下来,据老夫的判断,恐怕李相的病情……” 崔琚没有把话说透,只是“浅尝辄止”。 但他这两个儿子都是那种一点就透的青年才俊,尤其是崔焕,心性沉稳胸有才学,从父亲这颇带暗示性的话语中便“举一反三”想通了其中那些复杂的关节—— “父亲,如此说来,李相的病情相当严重了?但这似乎……只听说李相最近闭门不出,修养身体,只是略有小恙而已,怎么……”崔进轻轻道。 “怕是不假了。李林甫恐怕病重不治,皇上看到这一点,就有放弃李林甫扶持杨国忠上位的心思。要不然,一个士子公然诋毁朝廷重臣,皇上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崔焕沉吟着说,“这一次皇上赦免了张焕,明是施恩于张家,其实是给杨家面子。” “至于说奸佞之说……其实何止满朝文武,就连皇上也从不否认,李林甫并非贤臣。只是李林甫察言观色善于为皇上分忧,所以一直被重用至今了。” “而那张瑄正是看准于此,才铤而走险……如此一来,他跟杨家走到了一起,将来杨国忠登堂拜相,他张家还能有亏吃?这么说来,这张瑄的才学我比不上,胸中乾坤手段也不是我所能及的。” 崔焕落寞地一叹,“要论识人,我等不如颖妹。” “二弟,我倒是不这么看。李林甫纵然病重,但积威之下,也不是一个小小的张瑄所能承受的。李家毫无动作,是不是说明虢国夫人在其中起到了关键作用?”崔进摇了摇头,反驳道。 “虢国夫人一介女流之辈,尚不足于影响李林甫。只是如果李林甫病重,这一切都好解释了。”崔焕还没有开口,崔琚便插话道,“进儿,你且思量,李林甫一旦病重垂危,他最担心的是什么?” “李家的后路。”崔进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恍然大悟道,“父亲,二弟,我明白了。张瑄此举看似酒后放浪形骸,其实大有深意。他跟杨家人扯在一起,李林甫在这个时候,绝不会再去得罪杨家人,生怕将来他病死后李家遭受杨家的打击报复。” 崔焕默然点头。 崔琚仰首慨然长叹道,“倘若这个猜测成为现实,大唐朝廷必将有大变故。如今风雨欲来,我们崔家行事更要谨慎。所幸颖儿受玉真殿下青睐,有玉真殿下的庇佑,这是一大依仗。” “张瑄此子相当不凡。有才学、有谋略、有胆识,将来必定前途无量。焕儿,你先去张家投石问路,试探试探他的态度。” “是,父亲。”崔焕点了点头,面前突然浮现起张瑄那张熟悉却又让他感觉异样陌生的英挺面孔,心神微微有些激荡。 张府,前厅。 张力兴冲冲地跑进来禀报道,“老夫人,三公子已经到了府门前了……” 柳氏兴奋地立即起身,张九鸣和张九皋对视了一眼,也微笑着相继起身道,“大嫂,瑄儿奉旨游街完毕,皇上赐的牌匾进府,我等出去迎接,千万失礼不得。” 柳氏点了点头。 说话间,张九鸣和张九皋以及柳氏打头,张家诸人一起出厅,前去迎接。 张瑄虽然是晚辈,但他如今是“奉旨行动”,加上又有皇帝赏赐进府,张九鸣等人自然不敢怠慢。 在走进府门的瞬间,张瑄已经顺手将头上簪着的红花摘下,对于一个现代人来说,堂堂男子头上戴朵红花着实有些怪异,也不知道这唐人哪里来的如此滑稽的风俗。 眼见母亲柳氏和一干长辈迎过来,张瑄定了定神,大步走上前去。 “……为兄这边谢过三弟了。”张焕上前来向张瑄拱了拱手,脸色微微涨红,“往日之事,为兄着实惭愧。” “兄长何出此言?我们是一家人,兄长蒙冤入狱,张瑄感同身受,自当为营救兄长奔走出力……”张瑄暗暗打量着张焕,见他体貌厚重言行举止沉稳有度,心里暗暗点头。 查其言观其行,张焕的心性品行怕是比张宁要强上不少。 张焕的夫人宋氏也带着一子一女走过来,红着脸施礼道,“三弟,奴家也给三弟赔礼了,奴家往日……” 张瑄呵呵一笑,回礼道,“嫂嫂这是哪里话来?一家人怎么这般见外?” 旋即,他又蹲下身,捏了捏张焕女儿张妍清秀的小脸蛋,“妍儿,三叔过几日带你和亮儿去城外郊游如何?” 小张妍欢喜的拍着手,脆声道,“好呐,三叔,妍儿要骑马,骑皇上赏赐的宝马。” 张家人对张瑄的态度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态度很是殷勤热情。对于往日在张府所遭受的冷眼和冷遇,其实张瑄并没有太放在心上,毕竟那是“事出有因”的。终归是一家人,他今后要在大唐生存下去,这长安的张家就是他的根,这一点,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 张瑄更没有因为“得势”而倨傲或者气盛什么的,对家人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 一家人都上来跟张瑄寒暄,唯有张宁避在一侧不上钱,目光闪烁。 张瑄扫了张宁一眼,主动走过去笑着招呼道,“二哥。” 张宁似是没有想到张瑄会主动来跟他打招呼,尴尬地勉强一笑,“三弟,祝贺你获得皇上赏赐。” “呵呵。”张瑄没有多说,点了点头。 对张宁的印象虽然有些恶劣,但始终是兄长,过去之事就过去了,一切还要朝前看,张瑄并没有揪住过去不妨的意思。 “瑄儿,走,咱们进厅设宴庆贺。”张九皋眉宇间难掩喜色,拍了拍张瑄的肩膀,“你为张家立下大功,又蒙皇上赏赐奉旨游街,全家设宴为你庆功,欢迎你荣归。” “瑄儿不敢。”张瑄谦恭的笑了笑,旋即向张九鸣和张九皋躬身见礼,“请叔父和母亲先行。” 张九鸣和张九皋开怀大笑,众人也附和着大笑起来。 朗朗的笑声和欢呼声充斥于张府,在这个盛夏夜幕微临的时节,在这纸醉金迷歌舞升平的长安城里,除了穿越者张瑄之外,没有一个人知道,随着张家这场危机划上句号,一场更大的、危及整个大唐天下的危机又迫在眉睫了。 第044章山雨欲来风满楼(上) 第044章山雨欲来风满楼(上) 一夜之间,“金牌才子小郎君”的雅号传遍整个长安,张瑄的声名一时间到达顶峰,风头无人能及。 当然,与他的名头一起被津津乐道和广为传颂的,还有他为杨贵妃所作的《太真仙子赋》。就连张瑄都没有想到,这篇赋竟然会带动起长安文坛的一个新风尚:为美女作赋吟诗,或博美人一笑,或为晋身之阶。 很多上层贵妇人,比如皇室的一些公主郡主们,都以有人为自己作赋吟诗为荣。 第二天上午,张府的下人刚刚打开府门,就意外地发现,府门外的“小广场”上聚集了一群年轻士子,多是来京赶考的读书人。 唐代的科举分常举和制举两种。常举是常年按制度举行的科目像春闱,制举是皇帝临时下制诏举行的科目。虽然科考的时间还早,但多数士子还是提前来到长安,一边读书一边寻找上进的门路。 因为科考不仅考验个人才学素质,还要衡量每一个士子背后的人脉关系。有人荐举和无人荐举的差别,太大了。因此,长安城的官僚权贵,都成为全国各地士子拜谒求荐的对象。不管是使钱送礼,还是厚颜登门,士子们都要将自己的诗作送上门去,意图获得贵人的看重提携,谋求一丝功成名就的机会。 王维正是因为厌倦士子频频登门,才避到了城外的庄园去。 张瑄没有想到,这一夜的时间,很多外地士子闻到他的名头,就把主意打到了他的身上。这一大早地,就有不少士子赶来求见,有毛遂自荐请求点评诗文的,也有邀请张瑄饮宴交际的。 张瑄刚刚起身,正在如烟如玉两个美婢的侍候下穿戴整齐,突然听说了这个,暗暗皱了皱眉。 “门外有好多士子来求见三公子……大公子让小的来问问,三公子见是不见?”张力恭谨地站在一侧,禀报道。 张瑄沉吟了一下,摆了摆手,“不见。张力,去替我回绝了,就说我昨夜饮宴过度,至今沉醉不起,请他们退了吧。不过,嘱咐下去,对人家的态度要温和一些,不要仗势欺人。” 张力点头应下,立即回了前院。张焕正在前院踱步徘徊,见张力回返,不由沉声问道,“张力,三弟怎么说?” “回大公子的话,三公子说不见,让小的们给他谢绝了。”张力躬身回答。 张焕皱了皱眉,“不见?……算了,你下去吧,先不要闭门谢客,待我去跟三弟说几句话。” 张焕说着,就匆匆去了张瑄的小院。 听说张焕前来,张瑄赶紧迎了出来,笑着拱手道,“兄长!” “三弟……”张焕亲热地过来拍拍张瑄的肩膀,和声道,“三弟,门外诸多士子求见,按说你不见也就不见了。但是大哥以为,你盛名之下,如果姿态摆得太高,怕是会引起一些非议。这些士子虽然不值一谈,但众口铄金,可以成人之美亦可以毁人清誉……” “如果今日你无要事,大哥以为,你不妨跟他们见上一见,虚与委蛇,对你将来的前途有些好处。” 张焕的目光很真挚。 张瑄知道他是一番好意,而且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只是张瑄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而是有更深层次的考虑。 他放低姿态与士子交好,自然是有助于他的名望巩固提高;但他担心,这样的高调势必会引起皇帝的反感。 别看李隆基赐他金牌和雅号,又命他奉旨游街,恩宠隆重;但实际上,如果张瑄不在一些细节上谨小慎微,就会让李隆基觉得他得意忘形不堪造就,皇帝翻翻脸,围绕着张瑄的荣耀和光环都会瞬间离散。 作为先知先觉的穿越者和曾经的历史学家、现代官员,张瑄对李隆基的判断和了解,其实远远超于这个时代的任何人——哪怕是李林甫,哪怕是李隆基身边的至亲,如他的妃子子女。 李隆基是一个权力欲望无比深重而且又特别刚愎自用的君王,性情多疑多变,他最惯用和喜欢的就是高高在上的“操控手段”,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比如他一方面给予太子李亨足够的信任,又一方面暗示李林甫一党不断构陷东宫,借此来敲打、试探李亨,把李亨“调理”得胆小如鼠度日如年。 而李亨的战战兢兢,却正是李隆基所希望看到的结果,他就喜欢玩这种猫抓老鼠的游戏。 张瑄轻轻叹了口气,“兄长,这些我都懂。只是我昨日方才奉旨游街,如果今日便聚集一干士子……怕是影响不好。” 张焕一怔,旋即明白过来。他毕竟为官多年,又是东宫从属,对皇帝的性子也有些浅薄的了解。 见张瑄如此沉稳谨慎,张弛有度,目光深远,张焕不由长出了一口气,心怀宽慰。他向张瑄点点头,再也不说什么,扭头离去。 张府闭门谢客,张瑄谢绝相见,这自然引起了门外一干士子的不满,很多士子甚至在背地里口出粗言,颇有微词。但也无可奈何,又等了一阵,见张家大门紧闭,便都渐渐散了去。 就在这个时候,百余甲胄森严风尘仆仆的骑兵护卫着一辆奢华的马车从南面的明德门飞速进城,然后沿着朱雀大街再无停留,直奔皇城而去,马队后掀起一溜烟尘。 兴庆宫外。 两个彪悍的士卒翻身下马,毕恭毕敬地掀开马车的轿帘,然后在车下放了一个锦墩。旋即,一个白面无须眯缝着两只水泡眼的中年男子矜持着踩着锦墩下了马车,然后左右四顾,顾盼之间,颇有几分上位者的气势。 此人正是时任兵部侍郎,诏拜剑南节度、支度、营田副大使、知节度事,俄加本道兼山南西道采访处置使杨国忠。 杨国忠摆了摆手,众士卒皆退下。他大摇大摆地行进宫去,在忠墀殿外向殿门外的两个小太监拱手淡然一笑,“两位小相公,烦请禀告圣上,就说杨国忠奉召从军中返回见驾,在殿外侯传。” 杨国忠不仅是皇亲国戚,还是当朝权臣,两个小太监不敢怠慢,赶紧进去禀报通传。 李隆基正在与杨贵妃对酌谈笑,闻报说杨国忠到了,不由放下手里的酒盏,笑道,“娘子,杨国忠到了。前些日子,李林甫推荐杨国忠率军征讨南诏,朕准了。这厮虽然对朕忠心耿耿,但胆子之小着实令人可笑,朕听闻出征前他竟畏惧地三天三夜不能安眠……如今朕半路上把他追回来,他心里怕是欢喜得紧呐。” 第045章山雨欲来风满楼(中) 第045章山雨欲来风满楼(中) 杨玉环掩嘴轻笑,“三郎,奴这堂兄能力虽不强,但胜在对三郎和朝廷忠诚不二,所谓勤能补拙,他只要小心做事,还是能为三郎分忧的。” 杨国忠因为杨玉环受宠而起家,是杨家体系中的中坚力量。虢国夫人三姐妹虽然也享受荣华富贵,但毕竟是女流之辈,真正能撑起京城杨家一脉的还是要靠杨国忠。所以,杨玉环尽管有些不喜杨国忠,还是坚定不移地支持着他。 杨国忠能力不强,权谋手段跟李林甫比起来根本不是一个档次。而且,此人器量狭小,阴险狡诈,目光短浅。但他也不是没有长处,他最大的长处便是善于投机钻营,并很会笼络人心。 李隆基作为并不昏庸的大唐皇帝,杨国忠是一个怎样的人,他比谁都了解和清楚杨国忠的秉性。只是他现在也没有太好的选择。他荐拔杨国忠一方面是为了取悦杨玉环,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暗中制衡李林甫。如今李林甫即将完蛋大吉,能取代李林甫稳定住大唐朝廷局面的也就只有杨国忠了。 天宝十载,南诏叛乱。杨国忠举荐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率兵讨伐南诏。结果鲜于仲通兵败,大唐军士阵亡高达六万人,鲜于仲通只身逃脱。南诏投靠依附吐蕃,李隆基大怒,今年再次出兵征讨南诏,李林甫再三举荐杨国忠领军出征。 这本是李林甫“整治”杨氏的一个策略。杨国忠无才无能,领军出征定然会惨败而归,由此,李林甫就可以出手狠狠打压杨国忠,同时借此削弱在长安蒸蒸日上的杨氏宗族势力。 他的这点心思与李隆基几乎是不谋而合。李隆基虽然恩宠杨家,但如今杨家的势力太大、盘根错节,竟然隐隐有压过李唐皇室的架势,让李隆基心里暗生忌惮。 所以,尽管杨国忠再三请辞,李隆基还是同意了李林甫的奏请,给杨国忠加官进爵领军出征南诏。李隆基的本心里,只要杨国忠兵败,李林甫肯定会大做文章,他就顺水推舟地趁机削削杨国忠的权力,同时打压一下杨家的嚣张气焰。 只可惜,李林甫的突然发病且难以控制住,打乱了李隆基的计划,导致他的这点暗藏的心机化为泡影。 在稳定朝廷局面与打压杨家之间,他只能选择前者。所以,他一道诏书,就将领军行进在半路上的杨国忠给召了回来。 李隆基心念电闪,这点皇帝的权谋手段、帝王心术自然是不便跟杨玉环明言的。 他正在沉吟间,却听杨玉环轻轻又笑道,“昏君需要能臣和贤臣,而作为明君,三郎的臣属要说起来,还是忠诚最关键哟。” 杨玉环的这句话真正说到了李隆基的心坎里。 他太过自负,自认为雄才伟略是一代明主,无论是奸臣还是佞臣,他都敢用,因为他觉得自己能控制住他们。所以,他用人首先看忠诚,其次才看能力和品德。 这也正是张九龄之类名臣能臣贤臣,多不如李林甫之流在本朝混得长久滋润的关键因素。贤臣能办事但不听话,奸臣能力平庸但容易掌控,强势的李隆基当然会选择后者。 李隆基哈哈大笑起来,摆了摆手,“娘子这话朕爱听——来人,宣杨国忠觐见。” 虽然应付走了一批前来拜谒的士子,但接下来,登门求见张瑄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张府下人按照张瑄的吩咐,一概推辞婉拒。到了下午,裴徽乘车来了,还带了一车礼物,所谓拜师的见面礼,据说是虢国夫人安排的。 裴徽过府,张瑄就不能不见了。也幸亏是见了裴徽一次,从裴徽这里,张瑄得到了一个非常关键的信息:领军出征南诏的杨国忠,被皇帝一道诏书半路召回了,刚从宫中拜见皇帝归家,目下正与杨家嫡系人饮宴聚会。 这个消息让张瑄心头一动,脸上虽然非常平静,但心里却起了不小的波澜。 杨国忠召回,李林甫随时有可能归天,只要李林甫一死,杨国忠会立即接替李林甫。但这种涉及两大势力集团的权力过渡和交接,老集团不甘放手、新集团急于掌权,势必要起风波,甚至是刀光剑影的流血冲突。 目前的长安城貌似平静如常、繁华如常,其实早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在这种时候,对于自己和张家来说,唯有左右逢源、唯有坚守本原,才能安然无恙,不会受到政治争斗的牵连。 这还尚在其次。历史的轨迹加速前行了,李林甫提前灭亡,那么,未来的安史之乱又会不会提前上演? 张瑄仰首向天,良久才长出了一口气,低头来平视着面色恭谨的裴徽,和声道,“裴徽,你回去就跟夫人说,我身体略有不适,杨家的聚会就不参加了。还请夫人、杨侍郎原谅则个。” 裴徽来送拜师礼,同时奉命来请张瑄过去参加杨家的聚会。 杨国忠回京听说了张瑄的才名,以及张瑄当众谩骂李林甫的惊天之举,不由心里大是爽快。他跟李林甫明争暗斗多年,视对方若心头芒刺,李林甫被一个士子骂得体无完肤,他焉能不幸灾乐祸。 兼之有虢国夫人的再三介绍。所以张瑄这个名字,在杨国忠的心上便有了些分量。他召集杨家族人饮宴,便想起张瑄,就命裴徽来请张瑄。 骂李林甫的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杨国忠的心思就这么简单。他擅长笼络人心,培植自己的势力,只要是跟李林甫过不去的,投入他的麾下,他一概欢迎重用。 对于张瑄去不去参加杨家的聚会,对于裴徽来说无关紧要。他只是微微有些担心,张瑄这样不给杨国忠面子,会不会…… 他性子虽然文弱淡泊,但生在大富之家,焉能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犹豫了一下,他才躬身小声道,“先生身体不适,裴徽本该……但三叔盛情邀请,先生如果……” 裴徽的话吞吞吐吐,但意思张瑄是明白了,无非是替自己担心而已。 望着裴徽柔弱的身形以及他那清澈的眼眸,张瑄心里微微有些感动。以裴徽的性子,如果他不是真心当自己为师,断然是不会多嘴说出这种话来。 张瑄呵呵笑了,突然探手拍了拍裴徽的肩膀,“裴徽,杨侍郎位高权重,哪里会跟我一个没有出身的士子一般见识……况且,这是杨家的宗族聚会,我出席也不太合适。烦拜上夫人,改日张瑄定然登门拜谢夫人营救家兄之恩。” 裴徽的眸子闪烁了一下,却没有再说什么,又是躬身一礼,“是。先生,裴徽告退。” 第046章山雨欲来风满楼(下) 第046章山雨欲来风满楼(下) 张瑄将裴徽送出了府门,按说他这个当先生的,没有必要如此。可张瑄并无真要当裴徽先生的念头,无非是一个维持双方来往的“名堂”而已,不必太当真。 望着裴徽乘车离去,张瑄站在府门口嘴角浮起一抹感慨的笑容。 成长于大富大贵之家,难得裴徽竟然还能保持一颗赤子之心,殊为不易也殊为另类了。 “三弟,其实兄长以为,你该去一趟的。杨国忠气势冲天,皇上恩宠,满朝自李林甫以下无人能比……”身后传来张焕那沉稳有力的声音。 张瑄转过头来淡然一笑道,“兄长,杨国忠也不过是奸佞小人尔……此人权势虽大,但名头太坏,与他过从太近,对我们张家没有好处。” 张焕皱了皱眉,心道你骂了李林甫、又跟虢国夫人走得这么近,还收了虢国夫人的儿子裴徽当学生,这在外人眼里,已经是投向杨家了。无论你承认还是不承认,人家都会将你视为杨氏一党,又何必故作姿态? 似是看出了张焕的“疑问”,张瑄轻轻叹了口气又道,“前番为营救兄长,我急切间投了虢国夫人门路,也是无奈之举……好在虢国夫人虽也是杨家人,但毕竟与杨国忠不同,我跟虢国夫人母子有交往,并不代表张家跟杨家成为一体。” “对于杨家,我们可以借势,但绝不能卖身投靠。”张瑄的话就说到这里戛然而止,有些话他只能点到为止,不能说得太透。当然,他也无法说得太透。 张焕点了点头,朗声一笑,拍了拍张瑄的肩膀,“三弟,我出去一趟。老夫人命我去一趟崔家,跟崔琚崔大人谈谈三弟跟崔颖的婚事。此时此刻,又有皇上的口谕在,想必崔家的态度也不比以往了……” 张瑄一怔,汗颜道,“兄长……呃,这个暂且不急吧。” “如何能不急?三弟年纪不小,也该成家立业了。崔家小姐无论相貌人品抑或才学出身,都与三弟堪为般配,又蒙皇上和玉真殿下玉成,这般天作之合,理应早该完婚才是。” 张焕朗声一笑,摆了摆手就让下人备车过来,上车去了崔家。 张瑄心里明白,张焕此去崔家,定然是母亲柳氏安排。在柳氏眼里,崔颖是一个最合适的儿媳妇,而前两天崔颖强烈反对退婚的态度又深深赢得了柳氏的好感。因此,在张家危机安然度过之后,又得到了皇帝的口谕,柳氏便开始考虑起儿子的婚事来。 之所以让张焕代表张家主动去一趟崔家,无非是给崔家一个面子,给崔琚一个台阶下。 张瑄想到这里,暗暗摇头苦笑,不过,对于这事他也并不排斥。他知道,这个时代,他的婚事不仅涉及个人还关乎宗族利益,由不得他去搞什么自由恋爱。 好在他对崔颖印象深刻,与这个与众不同的世家才女虽然接触不多,但却很有感觉,应该算是一个良配。 回转府来,张瑄去了一趟柳氏房中问安,然后就回了自己的小院。 如烟如玉两个乖巧地小丫头片子已经煮好了清茶,准备好了笔墨纸砚,侍候着张瑄回来消遣。这个年月没有丰富的娱乐活动,无聊之下,张瑄除了深思谋划未来的人生之路,其他便是静坐品茶看书顺便在纸上涂抹几笔,加强一下自己的基本功课。 果然如张瑄所料,裴徽回去禀报说张瑄身体不适不来饮宴,杨国忠并没有真正放在心上。一来是他位高权重,张瑄虽有才但也不过是一普通士子,并没放在心上;二来在杨国忠看来,既然张瑄跟虢国夫人母子有来往,那就相当于上了杨家的船。 而下一步,张瑄如果想要出仕,必然要走他的门路。 杨国忠与杨家众人宴会完毕,没有休息,而是悄然轻车简从去了李林甫府上,打着探病的名头。 闻报杨国忠来访,生命奄奄一息的李林甫突然来了精神,似是回光返照的样子。李林甫命李岫让杨国忠进来,在他的卧房密会。 杨国忠飘然而入,一股浓烈的药味瞬间冲进他的鼻孔,他忍不住暗暗皱了皱眉,心道这老李的病情难道真的像皇上所说的一般很严重?可不应该啊,自己一个多月前离京的时候,李林甫虽有些小恙,但精神头还十足呐。 杨国忠有些狐疑。 待走进去,目光落在李林甫那苍白中微带一丝红晕的面孔上,以及那双微微有些呆滞的眼眸,他心头的疑惑就更重。 “杨侍郎,请坐。老夫病体缠身,无从相迎侍郎大人……”李林甫的声音吃力而打颤。 杨国忠赶紧躬身一礼,“相爷,国忠不敢当。国忠被皇上召回,听说相爷患病,就先来府上探视……” 李林甫浑浊的眸子里投射出一丝精光,吃力地轻轻道,“杨侍郎,老夫病入膏肓,命不久矣。人终有一死,老夫亦然概莫能外。老夫唯放不下大唐的社稷江山……老夫死后,杨侍郎可以拜相,日后李家之人还望侍郎看顾则个!” 李林甫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脸色涨红,猛烈地咳嗽起来。 “国忠不敢,不敢,相爷不过是略有小恙,略施调养就无碍了……”杨国忠见李林甫骤然“托孤”,不由心惊胆战起来,认为是李林甫老奸巨猾又在设套试探自己。 大概也不能怪杨国忠多疑,这么多年,李林甫积威之下,杨国忠根本无法相信,在几个月前还高举着屠刀向自己挥舞过来的一代权相李林甫竟然这就生命垂危了? “这老狐狸搞不好又要玩什么花样。”杨国忠心里冷笑,“某家怎么会上你的当,你这老狐狸还真把某当成三岁幼童了……” 杨国忠前脚去了李林甫家,后脚消息就传进了宫去,在最短的时间内上达天听。 李隆基听到这个消息,很是恼火地拍了桌案一下,然后扭头望着神色复杂的高力士,沉声道,“力士,这杨国忠真是令朕失望。朕半路召回又略有暗示,他竟然还是不懂朕的心思!” “杨侍郎守成由于开拓不足……还需皇上时时敲打提点,否则难成大器。”高力士躬身低低道。 君臣二人关系亲密,在私底下的场合里,高力士说话也很直接,而往往李隆基也能听得进去。 与李林甫相比,杨国忠差的不是一星半点。李隆基失望地叹了口气。杨国忠很不上道心思浅薄,并非是最佳的人选,但此刻他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 明摆着,皇帝半路召他回京,这就意味着李林甫即将倾倒而皇帝将要扶植他起来——这个时候,他应该立即着手准备权力交接,免得到时候惊慌失措闹出乱子,而不是去李林甫那里试探什么。还需要试探吗? “明日便是玉真的认女宴了吧……朕心神不宁,就不亲临了,让娘子替朕走一趟。力士,明日你陪朕芙蓉园游玩一日……到时,把杨国忠这厮也召来,朕要训训这个蠢货。 第047章玉真观外高朋满座 第047章玉真观外高朋满座 第二日,旭日东升,玉真观,玉真公主李持盈组织主持的“拜女宴”。简而言之,就是玉真公主突然收了一个干女儿,举行个宴会面向上流社会广而告之,仅此而已。 张瑄今日起床较晚,大抵是因为昨夜他睡得太迟,守着两个如花似玉的丫头看得吃不得,这种辗转反侧的滋味不太好受。 他也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在这个纵情放欲及时行乐的时代,他没有必要刻意压抑自己的真性情。只是作为现代人的思维观念暂时占据了主导地位,一想起前世以如烟如玉这个年纪还处于向父母撒娇的阶段,他实在是不忍心下手。 如烟如玉却不知他的真实心思,还当是自家这个公子爷真正转了性情,疏于女色安心学业,心里虽有一丝失望的情绪但更多的是欢喜。 一早起身,如烟如玉蹑手蹑脚地走进张瑄的卧房,见张瑄犹自高睡不起,便乖巧地默然坐在床下的地毯上,静候主人自然醒。 待日上三竿,张瑄醒转,两女赶紧侍候他起床穿衣洗漱,随意吃了些早点,便吩咐张力套车准备赶去城外的玉真观。 一般这种上流社会的饮宴,参加者多会携带家仆侍女,以显示身份和排场。这是惯例也是社会常态。 如烟如玉本来以为自家公子会带自己去玉真观开开眼界,但不成想,张瑄却不同意带她们出去,只带了张力一个家仆兼车夫。 见两女有些失望地撅着嘴,张瑄笑吟吟地探手捏了捏如烟精巧细腻的小鼻头,和声道,“今日场合不对,带你们去不合适……下一次吧,下一次我带你们好好出去游玩一日。” “张力,我们走!” 张瑄去得有些晚,以至于他赶到的时候,宴会即将开始。 玉真观外数百亩方圆的空场上,摆满了桌席,千娇百媚穿着道装的侍女来回串花上着酒菜,人声鼎沸。玉真这一次广邀宾客,再加上一些主动来看热闹的士子百姓,来的人还真不少。 一看这场面,张瑄环视全场黑压压的人群,心里就微微有些感慨。由此,就看出虢国夫人这种新贵与玉真公主这种实权皇族的巨大差别了。 虢国夫人的曲江池诗酒宴,来的多是士子和杨家宗族,皇族来得很少。可玉真公主的这一次,几乎将长安城有头有脸的权贵都打捞了一个遍。李氏皇族、大唐臣属以及著名的文士、画家、商贾等等,其间还有僧侣、道士入席,可谓是三教九流的大荟萃。 张瑄在玉真观一个妖娆女道士的引领下慢慢向前,宴会外围的是普通宾客,真正的贵客在内圈,也并不太多。而他作为皇帝御赐的“金牌才子小郎君”,又是女主角崔颖的未婚夫,自然也是贵客之一。 这女道士大概20多岁的年纪,一脸的风情,身材丰腴。扭腰摆臀之间,她时时回头来向张瑄投过一抹勾人的媚眼儿,却见张瑄神端气正不为所动,不由有些嗔怪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再也不回头,匆匆而去。 到了内圈外围便没好气地长袖挥舞草草离去。 内圈铺着崭新的红地毯,大概摆着数十张案几,案几后都端坐着衣衫光鲜气势不凡的贵族人物,或者知名士子。张瑄放眼望去,见杨贵妃趺坐在正中最宽大也是最华丽的案几后面,身后还站着两个宫女。而杨贵妃的左侧则是一身新道袍略施脂粉的玉真公主李持盈,李持盈的身后便是一袭淡绿色低胸长裙清秀可人的崔颖。 而杨贵妃的右首位,则是另一个素颜朝天面如满月的中年女道士,而她的身边则坐着一个衣衫华丽的少年公子哥儿,正是驸马萧衡之子萧复,后世德宗朝的大唐宰相。 看萧复跟这女道士坐在一起,张瑄立即猜测这女道士正是萧复的母亲——李隆基的女儿新昌公主。新昌公主自萧衡死后,天宝九年就出家做了女道士。至于是真出家还是假道士,就无从知晓了。 新昌公主下首,是崔家的崔琚与郑氏夫人及崔焕。 其他的皇室抑或大臣贵族则依次而坐,整个案几围成一个圈状。虢国夫人和裴徽也到了,坐在右侧的某个位置。 张瑄一眼就看到玉真公主旁边还摆着一张空案几,心里明白这大概是为自己准备的。 首先看到张瑄入场的是杨玉环,杨玉环扫了张瑄一眼,侧身向玉真公主小声说了一句,李持盈立即抬头来向张瑄招招手,朗声呼道,“张瑄,来本宫这里坐。” 李持盈这么一招呼,在场众人都扭头来望向了张瑄。此时要论名头之盛,无人能超过张瑄。张瑄这个名字,早已是家喻户晓,在长安贵族圈里更是演绎出了诸多“细枝末节”。 张瑄微微一笑,定了定神,飘然向玉真公主行去。 他神清气朗姿容英挺,行走间姿势优雅从容淡定,顾盼间气质出尘不带一丝烟火气,引起在场贵妇小姐们一阵眼热,各自窃窃私语起来。 走到场中,张瑄团团一揖,“张瑄拜见贵妃娘娘、玉真殿下……” 杨玉环微微笑了笑,“不必多礼哟,张家小郎君且安坐。” 李持盈也点点头,“张瑄,来,坐。” 张瑄再次躬身谢坐,然后才走到李持盈身侧坐了下去。 数十道各色目光投射在他的身上,张瑄眼角一扫,便发现了不少年轻一辈中的熟人,比如左相陈希烈的孙子陈和,萧衡的儿子萧复,等等。 崔焕的目光很柔和,微微有些复杂;而萧复和陈和的目光则隐现一丝妒火。张瑄横空出世,一下子就掩盖住了长安三杰的锋芒,将原本属于他们的名声和荣耀强夺了去,这让一向心高气傲的两人心里如何能够接受得了? 尤其是萧复心里还有些别的心思。 只是张瑄如今刚被御封,气势正盛,两人也无可奈何。 对于夹杂在诸多赞赏、惊讶、艳羡目光洪流中的些许“嫉妒”光彩,张瑄视若不见。大唐的生活轨迹已经走到了一个重要关头,由不得他有任何的犹豫和徘徊,只能坚定不移地向前行。至于各种障碍,能越过则越过,不能越过则奋力清理。这便是张瑄此刻的人生态度。 正思量间,却发现不远处,一身蓝衣的少年裴徽从虢国夫人身后起身,面色微红,匆匆走到张瑄跟前躬身见礼,“裴徽见过先生。” 张瑄有些意外立即起身还礼,“裴徽,不必如此,请归坐。” 虢国夫人家的独生子拜了张瑄为师,有皇帝和玉真公主作证,这个消息自然传开,只是很多人并不相信,如今亲眼见裴徽当众向张瑄行礼,这才暗暗惊讶并互相议论起来。 第048章闻琴而知雅意 第048章闻琴而知雅意 见所请宾客都到得差不多了,李持盈笑吟吟地拍了拍手,两排穿着红色道袍年轻貌美的女道士鱼贯而入,在场中按照一定的编排站定并各自拿了一个舞蹈的凝固姿态。 李持盈回头柔声一笑,“颖儿,可以开始了。” 崔颖俏脸微红,点点头。然后盈盈起身,走向场中。两个侍女紧随其后,抬着一个摆放古琴的小几。 场中放定,崔颖坐下略加凝神,纤纤素手接连舞动,一曲清新流畅雪竹琳琅的《阳春白雪》便起了头,旋即袅袅回荡在空旷的原野上。 数十人比花娇的女道士随着琴音翩翩起舞,舞姿曼妙而充满了另类的风情。 这一场琴与舞,显然是经过了细心排练,舞女与崔颖配合得非常默契,舞女的每一个长袖的挥舞或者舞步的飘渺,都与琴声的优美旋律同步合拍,不多时就将在场众人吸引到了一种极其高雅、美轮美奂的意境之中不可自拔。 不能不说,崔颖的琴功已经到了一种超越炉火纯青之上的出神入化的高妙境界。操起琴来,她的整个心神都沉浸入其中,玉指弹动或缓如流水潺潺或疾若暴风骤雨,清秀的容颜上神光沾染,气质出尘飘飘欲仙。 以唐人的审美眼光来看,崔颖其实并不是最完美的女人,因为她的身材偏向柔弱纤细,不如杨玉环之类丰腴圆润更加勾魂摄魄,只是她的气质却如空谷幽兰,带给人一种清新的感觉和别样的风情万种。 李持盈心满意足的目光不在舞姿上,而在凝神操琴的崔颖身上。她性子风雅清高,一生未嫁,没有子嗣,表面上看风光无比,其实内心里无比寂寞清苦。自打数年前与崔颖相识,便一见投缘。 几年的相处下来,两人的感情很深,玉真将崔颖视若己出。而这一次,李持盈公开收崔颖为义女,不过是水到渠成而已。 张瑄则闭门倾听琴音,心底的某一根心弦被轻轻地拨动起来。所谓闻琴而知雅意,从这和风淡荡的琴音中,他听出了崔颖知音无处寻觅的孤芳自赏和落寞感伤。 琴音即心声,只有品性高洁的人才能弹奏出高洁的琴音,操琴者为琴音注入了灵魂和神韵,而功法技艺倒尚在其次了。 这个不掺一丝杂质的女子让他着实心动。张瑄慢慢睁开眼睛,投向崔颖身形上的目光里隐隐闪动着一丝热切。 不过,张瑄眼角的余光旋即发现,从另外两个不同方向投向崔颖之身的两道目光,更加热烈痴迷。一个是意料中的萧衡子萧复,另一个对于张瑄来说则有些陌生。 十六七岁的年纪,眉清目秀,气质高贵。从穿着打扮来看,应该是皇族中人。 萧复暗恋崔颖已非一日,不过,他的情绪还能内敛含蓄;而这个少年则根本难以抑制自己内心痴迷的情绪。他趺坐在那里,前身微倾,眉飞色舞,双手几乎要舞动起来。 琴音袅袅,舞蹈休止。崔颖起身向众人敛衽一礼,然后盈盈退去。 正行进间,突然发现张瑄清澈的眸子投射过来,崔颖淡然一笑,向张瑄点了点头,然后归坐。 玉真公主李持盈朗声一笑,举杯高声道,“贵妃娘娘,诸位,玉真今日邀请大家来到玉真观,一为歌舞饮宴,二为宣布一件事情……蒙皇兄恩准,贵妃娘娘见证,玉真收崔颖为义女……” 热烈的掌声响起,李持盈笑道,“大喜之事,自当与诸位共饮共庆!请饮!” 又是一曲歌舞毕。 任谁都没有想到,那个眉清目秀高傲自矜的少年突然起身走到场中,向杨玉环和李持盈躬身见礼道,“鸿儿见过娘娘和玉真殿下!” 杨玉环一怔,见是病死的李隆基长子庆王李琮之子——刚刚被封为泗阳郡王的李鸿,不由笑道,“鸿儿,你有何事?” 是自家嫡系的孙辈,作为长辈,玉真也微微笑道,“鸿儿,免礼。” 李鸿起身,向崔颖投过极其火热的一瞥,然后回头来向杨玉环和玉真笑着又道,“崔小姐凤仪秀美才学过人,这琴功更是出神入化,鸿儿一向对崔家小姐非常仰慕。今适逢其会,鸿儿愿意为崔家小姐献诗一首,还请恩准。” 杨玉环很是意外,深深地打量着李鸿,沉吟不语。心道你虽是皇孙,但难道不知这崔颖已经有了未婚夫婿?当面向崔颖献诗表达爱慕之意,不仅于理不合,还显然有失皇家体面。 李持盈则皱了皱眉,刚要开口“封堵”李鸿的心念,却听一旁的新昌公主笑着插话道,“娘娘,玉真皇姑,鸿儿少年有才既然有献诗之意,我们何不也凑个趣,姑且听他吟来也无妨嘛!” 李持盈扫了新昌公主一眼,沉吟了一下,只得淡淡道,“也好,鸿儿你且吟来。” 李鸿神情意动,目光炯炯地盯着崔颖,朗声吟道—— 竟有痴心效古贤 欲将诗韵缔姻缘 握笔思描双飞翼 鸳鸯戏水并蒂莲 李鸿吟完,便热切地凝视着崔颖,却见崔颖默然垂首,连头都不曾抬起。 场中响起了稀稀拉拉的喝彩叫好声。这诗谈不上多出彩,只能说中规中矩算有个诗的模样。只是这诗意公开向崔颖求爱,很多人立即想起其中的微妙关节——不由都转头望着张瑄。 当着崔颖未婚夫的面,向崔颖献诗求爱,这固然是风雅之美事,但也构成了对张瑄的蔑视和羞辱。 张瑄的神色却很平静,没有恼羞成怒的端倪。以他两世为人的成熟心性,怎么会被一个少年人的一首求爱诗才搅乱心境。 李持盈眉头紧皱,狠狠得瞪了李鸿一眼。杨玉环也有些不高兴地撇过头去,对李鸿的诗作不予置评。只有新昌公主轻声喝了一个彩,“鸿儿倒是有些才情,这诗本宫听着是极好了……” 李鸿嘿嘿一笑,躬身下去,“新昌皇姑谬赞,鸿儿汗颜。” 起身的瞬间,李鸿却下意识地与正望向自己的萧复目光相对,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而两人的这个小动作,恰好就落入有心人张瑄的眼睛。 如此,张瑄便猜得出来,李鸿固然仰慕崔颖,但这番公开求爱献诗,却几乎是被萧复的撺掇唆使。 萧复面上一笑,背过头去,眼眸里一丝阴狠悄然而逝。 第049章只羡鸳鸯不羡仙 第049章只羡鸳鸯不羡仙 李鸿上场,半是自愿半是萧复事先的挑唆。 从短期来看,李鸿在宴会上当面献诗求爱,是对于张瑄的一种无形羞辱,可面对皇孙的羞辱,你张瑄又能如何? 而放眼长远,李鸿是皇孙,如果李鸿执意要娶崔颖,捅到皇帝那里,说不定皇帝会改变主意。而对于崔家来说,这更是一个上攀高枝儿的机会。纵然李鸿娶不到崔颖,张瑄和张家也因此得罪了皇孙,今后更是没有好果子吃。 这是萧复一石二鸟的那点叵测心思。 张瑄是何许人,他旋即从萧复与李鸿的“默契”中洞悉到某种端倪,进而又分析出种种利害关系,不由为萧复的阴狠而愤怒。 张瑄冷冷地扫了萧复一眼,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来。 李鸿算什么?再有几年,连李隆基都要狼狈逃离长安,何况是一个普通的皇孙。史书记载,安史之乱中叛军攻进长安,将李氏皇族后裔屠杀殆尽,这里面或者就包括眼前这貌似高高在上的皇孙李鸿。 一念及此,张瑄便收回目光来,淡定从容地坐在那里微笑不语,间或与邻座的某人互相敬酒交谈两句。 听了新昌公主赞许李鸿诗作的话,李持盈皱眉道,“鸿儿,颖儿与人已有婚约,你不可肆意妄为,失了皇家体面。” 李鸿早就料到玉真公主会如此说,便大声道,“殿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一家女百家求,鸿儿虽是皇孙,但亦有求偶之意……” 李持盈见李鸿竟敢变相顶撞自己,不由大怒,刚要斥责,却听杨玉环冷声淡然道,“鸿儿诗既然是献给颖儿的,好与不好,还需要颖儿亲自做出评价。” 李持盈轻哼一声,拂袖道,“颖儿,你看如何?” 崔颖慢慢抬起头来,看也不看得意洋洋的李鸿一眼,淡然一笑道,“娘亲,颖儿蒲柳之姿,容貌平平,自问配不上天潢贵胄,这献诗之说,颖儿就当是泗阳郡王殿下与颖儿开个玩笑罢了。” 崔颖对李鸿的诗作回避不做评价,但这种回避却表明了她的态度。 李鸿心下失望,有些悻悻道,“小王素知崔家小姐才貌双全,小王拙作,崔小姐看不上眼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小王这一片痴心,却是天日可鉴。” 见李鸿犹自不肯罢休,崔颖默然再次垂首下去。她的态度即已表明,李鸿作为皇孙,犹自还要纠缠——当着玉真和杨玉环的面,她就不信,这皇家的体面就不要了? 李持盈很不高兴地瞥了李鸿一眼,冷漠道,“泗阳郡王,既然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那么,你且退下吧。今日是本宫收义女的喜宴,断不可生出什么是非来。” 李持盈的话说得挺重,连鸿儿的亲昵称谓都换成了“泗阳郡王”。作为当今皇帝最看重的亲妹妹,玉真公主的权势可不是新昌公主之类所能比的。李鸿见玉真公主真的生气,便不敢再继续纠缠下去,脸色尴尬地向李持盈躬身施礼,然后退了下去。 但他心里却生出了委托新昌公主进宫去代自己向皇爷爷恩求的念头,一定要想办法让皇帝将崔颖指婚给自己。 萧复见李鸿的搅局不了了之,暗觉失望。而旋即又听到李鸿退下之后,附在自己母亲跟前窃窃私语,似是央求新昌公主进宫去替他向皇上“求亲”,心里就更加得心烦意乱。 杨玉环见现场气氛因为李鸿横插了一杠子而显得有些沉闷,不由就笑了笑道,“玉真妹妹,闻说颖儿擅长吟诗作歌,不如让颖儿自吟自弹自唱一番,也让本宫开开眼界如何?” 李持盈微微一笑,回头静静地望着崔颖。 崔颖俏脸一红,本心里,她着实不愿意在今天这种场合里出风头招蜂引蝶,但既然杨贵妃这么说了,她也不好不给贵妃面子。 起身向杨玉环敛衽一礼,轻轻道,“娘娘,颖儿遵命。” 年年柳絮飞满天 岁岁青丝度何年 独唱独酬还独卧 淡洗残妆倚阑干…… 崔颖指尖飞扬,琴声悠扬,而她的歌声则是异样的空灵婉转,如川谷的黄莺。只是这歌词略有伤感,充斥着孤芳自赏的落寞。 在场众人听得入神。玉真公主李持盈有些怜惜地凝视着崔颖,回头来与杨玉环相识一叹,虽没有说什么,但却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对于自己这个义女,李持盈太过了解。她不仅才气过人,心气儿也是高极,心思儿又极细腻,一般的男子根本难以入眼,虽有怀春之意却仍怅惘至今。最近张瑄横空出世,才清高人才更是出类拔萃,无疑就挑动了崔颖心底的那根深藏已久的心弦。 按说两人本是未婚夫妻,对于张瑄的嬗变,她本该欢喜和从容才是;但眼看着一个昔日倍加鄙夷的浪荡子与自己心目中的佳偶形象渐渐吻合,她的心乱了,心头的心结越结越深。 崔颖一来过不去自己这一关,二来心高气傲不愿意主动俯就,三来更不知张瑄的心意为何。只是她后来听兄长崔焕说,当日父亲崔琚上门去退婚,张瑄似乎表现的无动于衷。这个消息让崔颖的心更加怅惘和迷乱,却无人倾诉。 见崔颖自弹自唱完毕,落寞而回。李持盈心里长叹一声,知道自家女儿心中的结指望自解怕是不太可能了。以崔颖这种极强的个性,如果这个心结解不开,很有可能是要郁郁终老一生的。哪怕是嫁给了张瑄,也未必能够幸福。 李持盈暗暗咬了咬牙,回头凝望着一脸若有所思的张瑄,心头不由有些恼火:你这小厮,颖儿为你悲苦至斯,你竟然无动于衷?真是可恨! 想到这里,李持盈嘴角一挑,突然朗声道,“张瑄,你与颖儿有婚约在身,今日宴会,你也不是外人……何不为颖儿吟诗一首以为助兴?” 张瑄闻言,心头一动。他下意识地转头扫了一眼目露星星妒火的李鸿和萧复,知道自己不能再保持沉默了,必须要表明态度。 他长身而起,清澈的目光从崔颖瘦削柔美的肩头上划过,向玉真和杨玉环躬身施礼,慨然道,“玉真殿下,张瑄遵命。张瑄今日真情实感,便和诗一首。” “十里长亭艳阳天,青丝何必愁华年?顾影自怜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 张瑄的声音清朗有力,诗中其意昭昭,旁人纵然不懂,崔颖又如何能不懂? 崔颖听闻浑身一震,猛然抬头来凝视着张瑄,两人目光流转交接,心头各自有一种别样的滋味在心头。 “好一个只羡鸳鸯不羡仙!”李持盈拍案叫绝,回头来意味深长地瞥了崔颖一眼,心道颖儿啊颖儿,张瑄此意明显,如今可解了汝之心结? 崔颖霞飞双颊,心头剧烈地颤抖起来。 杨玉环听得痴了,良久才轻声叹息道,“张家小郎君出口成章,句句皆是妙语,饱含深情深意,让本宫听了怎不感慨万千。” 第050章傲骨铮铮便是白衣卿相! 第050章傲骨铮铮便是白衣卿相! 虢国夫人眸子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端坐在那里,没有跟随众人一起鼓掌喝彩。裴徽原本轻轻叫了一声好,却见自家娘亲这般模样,就悄然闭住了嘴巴。 张瑄心头也有些感慨,作为一个现代人,以这种极富有大唐特色的方式来表达出自己对一个女子的心意,别有一番感觉在心头。 耳边传来众人或赞赏或艳羡或复杂的窃窃私语声,张瑄抬头与不远处萧复那阴沉闪烁的眸子相对,心头不禁起了一丝厌烦。 张瑄心里冷冷一笑,转头来凝望着俏脸生霞的崔颖,又朗声吟道,“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崔颖低低呢喃着,忍不住痴了,两颗珠泪津然而下。 “卿若有意,可与张瑄琴歌相合一曲为大家助兴,如何?”耳边突然传来张瑄清朗而和若春风的声音,崔颖缓缓抬头来,这个时候,她脸上的红霞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淡淡的从容和无言的欢喜。 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张瑄才华横溢又充满情意的诗句,如同春雷一样震颤在崔颖的心底,生生就把那一点貌似顽固的心结炸了个粉碎。 两人本有婚约,既然郎有情、妾又何必娇柔作态? 在众人的瞩目下,崔颖盈盈起身向场中走去,而她身后的两个侍女在李持盈的示意下赶紧抬起摆放古琴的案几跟随其后。 张瑄微微一笑,向崔颖拱了拱手,“有劳小姐。” “郎君有意,妾莫敢辞。”崔颖温柔一笑,长袖挥舞间便趺坐了下去。 见两人如此“柔情蜜意”且崔颖话语间自称为“妾”,旁观的萧复肩头忍不住轻颤了一下,手里紧紧捏着一个果子,目光阴狠如刀。 新昌公主皱了皱眉,忍不住回头来扫了自己儿子一眼。萧复对崔颖有意,新昌公主并不怎么知晓,只是今日见萧复表现有异,这才猜出了几分。 坐在新昌公主一侧的泗阳郡王李鸿脸色陡然阴沉下来,略显稚嫩的脸上阴云密布,却扭头去向草地上狠狠啐了一口。 崔颖凝神肃穆,张瑄向她投过一瞥,然后两人颇有默契的同时起了头——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张瑄的歌声清越,歌令更是清雅飞扬。崔颖纤纤玉指连连拂动,一曲与歌令意境相合的琴音在她的指尖倾泻而出。 玉指纷扬的瞬间,两人目光交汇,张瑄旋即朗声又唱道——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崔颖心头犹如过了电流一般,指尖抖悬,琴音中带上了些许不经意的颤音,却也跟张瑄的歌声更加契合严丝合缝。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张瑄唱到最后,崔颖的琴音即激越流畅又百转千回,待张瑄唱完最后一句,她的琴音也及时走向了尾声。嗡地一声,琴弦发出绕梁三匝的颤音,崔颖缓缓起身凝望着张瑄轻轻道,“君不负妾,妾不负君。海枯石烂,此心不移。” 说完,崔颖向张瑄敛衽一礼,然后盈盈退了下去。 见两人竟然当众琴歌相合,互诉衷肠,再定鸳盟;郎才女貌可谓是天造地设一双——李持盈意外之喜,忍不住开怀畅笑。而众人也在沉默片刻后,爆发出雷鸣般的鼓掌喝彩之声。 萧复脸色阴沉地几乎能掐出水来,如果不是顾及风度,他早就离开了,眼睁睁地看着张瑄与崔颖好事成双,他心里嫉妒得几乎要发起狂。 而李鸿毕竟是皇孙高高在上有需必应惯了,兼之少年心性,见自己的意中人投向别人怀抱,心里即痛苦又愤怒,也顾不得失礼不失礼了,铁青着脸起身冷哼一声意欲拂袖而去。 李鸿的这一声冷哼很不合时宜,也很刺耳。 众人复杂的目光投射过来,李鸿更加难堪,恨恨地挺直身子,扬手指着张瑄冷笑道,“张瑄,几句歌令而已,何必如此得意?闻你素日浪荡花间招蜂引蝶,这艳曲儿怕不是从哪里剽窃而来?” “你一介布衣,如何能配得上崔家小姐?” 按说李鸿皇家子弟,本不该如此失态。可此情此景之下,能不能得到崔颖的美人芳心倒尚在其次了——问题的关键在于,他这个天潢贵胄天子皇孙,当众示爱,竟然输给了一个白衣士子,这让李鸿如何能接受地了? 少年痴狂,加上妒火熊熊,早已失去理智了。 杨玉环和李持盈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作为皇室在场的长辈,李鸿今日的言行举止着实失却皇家体面,让她们感觉大为丢脸。 对于李鸿,张瑄原本不怎么放在心上。皇孙又如何?终归不过是一个小屁孩而已。他两世为人志存高远,怎会跟一个小屁孩去争风吃醋。只是李鸿如此咄咄逼人,张瑄却不能不正面回应。 他前些时候在曲江池诗酒宴上谩骂李林甫,不畏权贵的名头早已传扬了出去,此时自然不能沉默。 “郡王殿下此话,张瑄不懂。正如殿下所言,不过是几句歌令而已,不过是助兴之词,何足道哉?” “至于说配与不配的,更不消说了。张瑄与崔家小姐本有婚约在身,长安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前日皇上曾下口谕,某家正择吉日,与崔家小姐完婚……难道郡王殿下不知?” “身份若何,张瑄一介士子,与殿下皇孙身份自然判若云泥。但张瑄饱读诗书,牢记圣人之言——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傲骨铮铮,便是白衣卿相!殿下如若定要无礼取闹,刻意羞辱张瑄,张瑄又有何惧?” “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傲骨铮铮,便是白衣卿相!好!说得好!”一个豪迈威势的声音从场外传来,一身明黄色便袍的李隆基龙行虎步大步向场上行来,身后跟着目光闪烁的高力士亦步亦趋。 “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在场众人包括玉真公主李持盈在内,尽皆拜伏在地,而李鸿则面色如土地也拜伏了下去。 杨玉环却笑吟吟地起身迎了过去,“皇上怎么来了?” 第051章李林甫之死 第051章李林甫之死 “众卿平身。”李隆基朗声一笑,虚虚摆了摆手,示意众人起身。 待众人都起身来,李隆基阴沉而威势凛然的目光从李鸿身上一闪而过,李鸿心里忍不住一个激灵,暗暗出了一身冷汗。李隆基的这些皇子皇女加皇孙们,没有一个不畏惧他的,见皇爷爷目光不善,李鸿心里颇为忐忑。 好在李隆基似乎没有追究他的意思,见李隆基笑吟吟地牵起杨玉环的手来,坐定,玉真公主等人谈笑生风,李鸿心里非常不安,趁人不注意,悄然退去。 不过,他心里对崔颖的心思,并没有因此而消散。 与玉真谈笑了几句后,李隆基转头凝望着张瑄,淡淡一笑道,“张瑄今日又出佳作,朕在一侧倾听多时,颇为嘉许。汝之才,远胜昔日那狂生李白,倒也承受得起朕赏赐你的金牌小郎君的雅号。” 张瑄恭谨一笑,躬身拜去,“皇上厚爱,张瑄实不敢当。” “汝也不必过分自谦。想我大唐天下,人才济济,此为兴盛之兆……汝即有大才,当苦读诗书以备将来报效朝廷。明年春闱,朕在金銮殿上等着你。” “力士,取青玉鸳鸯佩来,赐张瑄与崔颖。” 高力士应声出列,吩咐随身的小太监取过早已准备好的青玉鸳鸯佩来,朗声一笑,“张家小郎君,崔家小姐,还不叩谢皇上恩典?” 张瑄和崔颖赶紧并身一起拜了下去,齐声呼道,“拜谢皇上隆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李隆基爽快地一笑,摆了摆手,“罢了,起来。朕观你二人郎才女貌有情有意,实乃天作之合。朕今日就赐尔二人青玉鸳鸯佩,待来日尔等完婚,朕当亲自为尔主婚。” 张瑄心头一喜,就连崔颖心头都起了一丝莫名的欢喜。 皇帝这么当众赏赐青玉鸳鸯佩,这相当于皇帝的公开变相指婚,有了这种御赐信物,两人的婚事已成定局。 原本坐在另一侧的崔颖的父母——崔琚和郑氏夫人见状也不敢怠慢,也随即起身走到近前拜了下去,“臣崔琚(臣妾郑氏)叩谢皇上隆恩。” 李隆基扫了崔琚一眼,淡淡道,“崔琚,你倒是好眼力,人道张瑄乃长安城里一纨绔,唯独你崔琚慧眼识人……” 崔琚脸色一红,明知皇帝话语中微含讥讽之意,却也不敢回言。 “退下吧。” 李隆基挥手屏退崔琚夫妻,然后示意歌舞继续进行。 皇帝的到来让今天的玉真观宴会达到了一个高潮。一曲歌舞毕,李隆基正要举杯与众人畅饮,却见场外跌跌撞撞冲进一个人来,40多岁的年纪,身材中等,脸色惨白,正是李林甫之子——将做监李岫。 李岫冲进场中,泣不成声地拜倒在地,声嘶力竭地喊道,“臣李岫奏明圣上,臣父病发不救已薨……请圣上做主! 李岫这一嗓子震惊全场。 李林甫死了?!这怎么可能?众人震惊地面面相觑,互相交换着不可思议的眼神。 李隆基虽然对此早有思想准备,但李林甫死的噩耗还是来得太过突然了一些。同时,他感觉有些伤感。毕竟不论李林甫是不是奸臣、是不是把持朝政祸乱大唐,但都是跟随了他数十年的忠诚臣子,如今突然归天,李隆基心里也颇为不是滋味。 本次宴会因为李林甫之死的消息,而草草结束不了了之。李隆基当即下诏,命礼部、鸿胪寺和将做监三个衙门,按礼制会商李林甫丧葬之礼,赐李林甫锦袍玉带、十万钱、上好楠木棺椁一尊,一应用度皆由朝廷支出,命其子二十五人、女二十五人为其举丧。 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左相李林甫薨。 这个消息很快就在长安城里不胫而走,在坊间和大唐朝廷权力核心层引起了不小的震荡和波澜。 张瑄心情非常放松,因为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回到张府,见张府包括家仆在内,都面带喜色,他不以为意,径自回了自己的小院。 虽然张家的危机已然因为皇帝的赦免而平安度过,但张瑄公开得罪李林甫,却还是像一块无形的大石头一样压在张家人的心上,并不能真正安心。可如今李林甫却死了,如此一来,心头的重负瞬间卸去,焉能不欢喜、焉能不奔走相告。 回到院中,在如烟如玉两个丫头的侍候下洗了一把脸,然后就泡上一壶清茶,优哉游哉地辅佐在案几前翻看着几卷古籍。当然,只是张瑄这个穿越者眼里的“古籍”而已。 看了会书,略事休息,张瑄便让如烟去前院把家仆张力找了来。 此刻的张瑄虽然还是张家的三公子,但却与往日大不相同了。如今张府自柳氏以下,无人敢怠慢张瑄,张焕这个长公子更是对于自己有救命之恩的三弟倍加尊重,由此就带动了下人。 张力匆匆跑了来,躬身见礼道,“小的张力见过三公子。” “张力。”张瑄放下手里的茶盏,微微一笑,“我拜托你一件事。” 张力有些惶恐道,“三公子有事尽管吩咐,张力不敢。” “呵呵,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总觉得身子有些虚弱,需要锻炼锻炼身子。这样,你去想想办法,帮我搞一些东西来……” “此为何物?”张力一怔,迟疑道,“三公子,还请明示……” “就是武者和军士操练使用的器械,并非兵器,你懂我的意思吗?”张瑄缓缓捏起他方才所画的一个草图递了过去,“另外,让府中的仆妇帮我缝制这么一个玩意,外边用数层粗布细密缝制,其里加上细沙,然后缝合……” “诺。”张力领命而去。 如玉俏皮地歪着头站在一侧脆生生笑道,“公子爷,您这是要练武吗?奴婢听说古有书生投笔从戎之说,莫非公子爷也要效仿古人,练就一身武艺,投军报国以图封侯拜将不成?” 如烟心性沉稳一些,与如玉的单纯相比,她其实有几分心机。她端着一盘精致的小点心盈盈走过来,跪坐在张瑄面前,用雪白嫩滑的小手捏起一块点心向张瑄口中送去,却同时柔声笑道,“如玉,你说的什么疯话,真是没见识。咱们公子爷才高八斗是皇上御封的金牌才子小郎君,明年春闱肯定高中状元,皇上看重,加官进爵是迟早的事儿,怎么可能去做那种粗人的事儿。” 第052章丈母爱郎,小孩爱糖 第052章丈母爱郎,小孩爱糖 如玉见如烟反驳自己的话,有些不高兴地撅了撅嘴,就垂首站在那里,不再说什么。 张瑄微笑不语,却也不解释。 他当然不是要练什么武,不过是觉得这具身体实在是太过柔弱,想要锻炼一下身体以备不时之需罢了。乱世将至,如果没有良好的体能怕是将来要出岔子。 他用意味深长的目光打量着眼前这两个如花似玉的小丫头片子,心头浮荡着某种温情脉脉的感觉。 尽管他来到这个时代的时间已经不算短,而且经过了前面的一场风波之后,也瞬间拉近了他跟张家人的关系,对今生的这个家,他也慢慢产生了浓烈的归属感。 只是或许是作为现代穿越者的那一点潜在的心灵隔阂,让他在情感上总是跟张家人不能完全融合为一体。而只有回到自己的这个小院,面对如烟如玉这两个美婢,他的心神才会彻底放松和宁静下来。 这两个丫头兰心慧质,虽然不是亲姐妹,但从小一起在府中长大,其实也跟亲姐妹差不多。只是如玉性格单纯天真无暇,而如烟虽然只比如玉大上半岁,但心底却有了几分玲珑的心思。 年纪虽不大,似乎却学会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争宠的手段。不过,张瑄也明白,这也无伤大雅,一来是个性天生差别,二来是环境催生使然,偶尔看看如烟动动小心机,倒也是一番乐事。 张瑄一念及此,探手捏了捏如烟的小鼻梁。见她俏脸嫣红,粉嫩水灵异常,心头一荡,忍不住俯身下去在她光洁如玉的额头上亲吻了一记。 如烟心里一阵欢喜,甜甜蜜蜜地就顺势主动依偎了过来,整个略显青涩的身子完全倒入了张瑄的怀里。 如玉猛然抬头,有些痴痴地望着倒入张瑄怀中的心满意足的如烟,却也没有像如烟一样“吃飞醋”,而是掩嘴窃窃笑道,“公子爷,奴婢下去去厨房看看……” 张瑄忍不住笑了,轻轻抱了抱如烟,然后慢慢推开了她,干咳了两声道,“如烟,我出去走走,你们两个早些上床安歇了吧,不用管我。” 如烟俏脸绯红,却是有些失望地幽幽望着张瑄,轻轻柔声道,“主子不歇着,奴婢怎敢安歇?公子爷,您要去哪,让奴婢跟着侍候吧。” 张瑄知道如烟的心思却也不点破,只淡淡笑道,“我要去崔家……如烟,等张力把东西送来,你们安置在房中就好。” “娘亲,兄长,我要去一趟崔家。”张瑄向柳氏和张焕拱了拱手,朗声道。 柳氏和张焕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柳氏微笑不语,张焕则笑道,“三弟,听说今日你与崔家小姐在玉真观宴会上定情并蒙皇上赐下青玉鸳鸯佩……既然如此,去崔家登门拜望一次,也是人之常情。” “张举,替三公子准备礼物,让张力跟三弟去崔府。” 一直静静侍候在一侧的张府内务总管张举,恭谨地应声,然后就匆匆走出去收拾礼物。礼节性的拜望,都是一些大套路上的礼物,府里常备,所以也没有耽误什么时间。 礼物装了车,张瑄也上了车,由张力套车直奔相隔不远的崔府而去。 崔家。 李林甫突然病死,震惊朝野。皇上下诏为李林甫举丧之后,有不少朝中大臣迫于情面准备赶去李家致哀,尤其是李林甫昔日的党羽。 崔琚正犹豫着去或者不去。虽然李林甫不是什么好鸟,生前也跟崔家没有过多的来往。但所谓人死恨消,当听说他的恩师、左相陈希烈率先第一个登门拜祭李林甫之后,作为陈希烈的学生,崔琚觉得自己似乎也该随大流挡一挡面子了。 老师都去了,学生如果不去,反而显得崔家人没有器量。 但崔琚又怕因此得罪了杨国忠,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后转念又一想,在面子上,杨国忠自己说不定也要亲自去一趟,去拜祭一下李林甫挡挡面子,也不至于就得罪了杨家吧…… 想到这里,崔琚定了定神,向一直侍候在一侧的庶长子崔进和嫡次子崔焕摆了摆手道,“进儿,焕儿,走,随为父去李府致哀。李林甫虽死,但活人的面子不能不要。” 崔焕暗暗皱了皱眉,觉得有些不妥,却没敢说什么。 这时,有家仆来报:“老爷,张府三公子张瑄求见。” 崔琚有些意外,倒是没有想到张瑄会在玉真观宴会结束之后立即就来崔家登门拜访。不过,张瑄的惊世才学已经彻底征服了崔家父子,再加上有皇帝的口谕玉成,这桩婚事已成定局。 既如此,张瑄就是崔家的新姑爷,姑爷登门拜访,怎能不见? 崔琚沉吟了一下,端坐在那里,朗声道,“来人,去请夫人来。焕儿,你出去把张瑄迎进来。” 崔府院中。 一棵苍劲雄浑的槐树下,张瑄神色淡定从容,倒背双手默然平视前方,静静等候,整个人显得英挺儒雅。 周遭几个崔府的下人躲避在角落里,凝望着张瑄,兴高采烈地小声议论着。有几个大胆的颇有几分姿色的婢女甚至悄然向张瑄投来几个勾人的媚眼儿,扭腰摆臀袅袅婷婷地有意在张瑄面前走来走去。 有一个还壮着胆子过来向张瑄躬身一福,“奴婢见过张家姑爷。” 张瑄淡然一笑,点头致意。 崔焕脚步匆匆,从崔府的花厅中赶出来,大老远就拱手朗声笑道,“张瑄,劳你久等。家父和家母正在厅中等候,你随我来。” 张瑄对崔焕印象极佳。崔焕虽然也有些年轻气盛,依仗才学眼高于顶,但却并不嫉贤妒能,胸怀和肚量都超乎常人,品行高洁。 “张瑄见过二哥。”张瑄笑了笑躬身见礼。 崔焕一怔,但瞬间就反应过来,张瑄和崔颖的婚约牢不可破随时可以完婚,张瑄这种称呼实属人之常情。 “呵呵,三弟。走,随我进去。”崔焕稍稍犹豫了一下,也和声还礼,称呼了一句“三弟”。 两人说说笑笑,并肩走进崔府的花厅。 崔琚和郑氏夫人端坐在主位上,崔进则坐在下首,见崔焕陪着张瑄进来,也起身相迎。 崔琚满脸的笑容中微微有几丝尴尬,毕竟他前面曾经登门做过要退婚的事儿。而郑氏夫人却笑吟吟地望着张瑄,越看越喜爱,怎么看怎么顺眼。 所谓丈母爱郎、小孩爱糖,张瑄这种姿容秀美气质高雅才学绝世且前途无量的年轻姑爷,没有几个丈母娘不喜欢。 张瑄躬身郑重向两人见礼尚未完毕,郑氏夫人已经笑着起身走过去拉起了张瑄,自来熟一般地亲切招呼道,“瑄儿,不必多礼,咱们自家人不说两家话——焕儿,吩咐人上茶、摆宴,留瑄儿今晚在府上用饭。” 第053章杨国忠得势 第053章杨国忠得势 张瑄见郑氏夫人招呼殷勤亲切,呵呵一笑,再次施礼道,“谢过夫人。” 郑氏夫人不高兴地皱了皱眉道,“瑄儿,你是崔家的姑爷,老身的女婿,你和颖儿的婚事,有皇上和崔张两家长辈做主……以后还要常来常往,在这称呼上千万不要生分了。” 张瑄一怔,犹豫了一下,还是朗声道,“是,岳母大人。” 郑氏夫人爽朗地笑了,向张瑄使了一个眼色。 张瑄无奈,只得再次上前一步,向崔琚大礼拜下,“见过岳父大人。” 崔琚微微一笑,摆了摆手,“起来吧,不必多礼。夫人,你和焕儿进儿先陪瑄儿叙谈一会,我往李府一趟去去就来。” 张瑄眉梢一扬。他这一趟来崔家,主要目的就是阻止崔家父子去李林甫家拜祭。 “岳父大人,此去可是为拜祭李林甫?”张瑄轻声问道。 “然也。李林甫固然声名狼藉,但死者为大。皇上下诏为其隆重举丧,念在昔日同朝为官的份上,老夫不能不去一趟。况且,陈相是老夫恩师,陈相既去,老夫不能不追随……”崔琚摆了摆手,“汝且等候片刻,老夫去去就来。” “岳父大人,请恕小婿直言,李府这一趟,去不得。”张瑄淡然道。 崔琚愣了一下,却是耐着性子凝望着张瑄,沉声道,“这倒是为何?无论如何,李林甫已死,祭拜一下死者乃是人之常情……” 如果是之前的张瑄,或者张瑄没有表露出惊天的才学和超乎常人的敏锐判断力,崔琚断然不会耐心听张瑄解释。但如今,崔琚潜意识里想要听听张瑄究竟又有什么说道。 到了这个份上,很多人其实都明白过来了:张瑄之所以敢当众谩骂李林甫,一来是看准了李林甫命不久矣,二来是对皇帝的心思有着精准的揣摩。 “不知岳父大人觉得,李林甫之后,会由谁顶替他的位置登堂拜相?”张瑄拱了拱手笑笑。 崔琚不假思索地道,“当然是杨国忠,毋庸置疑。皇上扶植杨国忠已非一日,如今李林甫已死,杨国忠拜相顺理成章。” “既然如此,那么岳父大人又以为,以杨国忠的为人秉性,他会放过李家吗?”张瑄的声音虽然不大,但传进崔琚的耳朵却如同惊雷,让他浑身一震。 他惊疑地望着张瑄,好半天才沉声道,“人死恨消,纵然有天大的冤仇,杨国忠也不至于这般赶尽杀绝吧?” “呵呵。”张瑄摇头笑道,“岳父大人,如果张瑄没有猜错的话,至多明日一早、甚至是今晚,皇上就会任命杨国忠为相。而杨国忠登上相位,第一件事情就是拿李家开刀。” “拿李家开刀,一为杀鸡骇猴立威,二为斩草除根为杨家消弭祸端。杨国忠心狠手辣比李林甫有过之而无不及,岳父大人应该比小婿更清楚。” “不仅是李家……朝中势力很快就要大洗牌,李林甫一党必然要被杨国忠驱逐出朝,这个时间不会拖太久。” 崔琚皱着眉头沉吟道,“李林甫好歹曾是一朝宰辅,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为皇上效力多年。皇上怎么可能坐视杨国忠肆意构陷株连其子女后人?” 见崔琚说起李隆基来,张瑄心里忍不住笑了。心道:李隆基其人心性最是凉薄,对他来说,什么也比不上自己的皇权稳固最重要。他会怜惜李林甫?怎么可能。 但这种话,张瑄却无法说出口来,只得笑笑又道,“岳父大人,昔年李林甫肆意构陷大臣,家破人亡者不住少数……皇上可曾阻拦?今日之局势,杨国忠得势,一如当年之李林甫……小婿说句大胆的话,李林甫固然一死,但能不能得到善终,还真是难以预料的事情。” 张瑄此话一出口,崔琚倒吸了一口凉气。而站在一侧的崔进、崔焕兄弟两个,更是脸色大变。毕竟,张瑄这话太惊人了。 “这倒尚在其次。更重要的是,岳父大人是陈相的门生,杨国忠拜相之后,陈相的日子也不好过……当今之计,明哲保身方为上策。岳父大人切记不要再如以往一般追随在陈相左右,必要的时候,甚至不惜表明崔家的态度。” “唯有此,才能避免崔家被牵连进去,成为杨国忠打压的对象。” “崔家是世家大族,若是明哲保身,杨国忠势力再大,也断然不会上门挑衅。如此种种,皆是小婿的肺腑之言,还望岳父大人三思而后行。” 张瑄长身一礼,朗声道。 崔琚目光闪烁,神色变幻,良久才叹息着点头道,“瑄儿所言有理。老夫当局者迷,反倒是你看得清楚。如此,老夫明白了……” “来人,摆宴。”崔琚挥了挥手,“且休管这些烦心事——焕儿,速速派人去玉真观接颖儿回来。” 果然如张瑄所言,当晚,李隆基就紧急召集朝臣在兴庆宫朝会,为了立即稳定住局面,下旨任命杨国忠升任礼部尚书兼同中书门下三品,接替李林甫拜为右相。 一时间,杨氏得势,杨国忠的气势上升到了一个极致。 在皇宫里接受皇帝训示和文武百官恭贺之后,杨国忠心满意足地回了自己的府邸。而这个时候,所有在京的杨家一脉,都早已聚集在了杨国忠的府上,设宴为杨国忠庆贺。 但却惟独少了虢国夫人母子二人。 杨国忠端坐在主位上,左顾右盼,气势凛然地向韩国夫人和秦国夫人大声问了一句,“大姐,八妹,三姐儿娘两个何在?” 韩国夫人一怔,旋即笑了笑,“这倒不曾看到。或许是没有得到三弟拜相的消息吧?” 秦国夫人则在一旁皮笑肉不笑地淡淡道,“三姐最近情绪有些不对劲,往日里最喜饮宴聚会,可奴家约了她几次,她都懒得出门。整日里在府上守着她那个不成器的小儿子,不知道搞什么搞。” “无论如何,三哥拜相,这是我们杨家的大喜事。奴家这就派人去三妹府上请她过来。”韩国夫人见秦国夫人说话阴阳怪气地,生怕会引起杨国忠的“误会”,便笑着插话道。 “罢了。大姐,三姐最近身子有恙,就让她安心在府中休养……都是自家人嘛,何必这么见外?”杨国忠摆了摆手,却是故作姿态地开怀笑着,又举杯邀饮道,“诸位,满饮这一杯酒,完了国忠有几句话说。请。” 第054章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上) 第054章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上) 杨家众人饮毕,皆用热切的目光注视着杨国忠。 之前的杨国忠就已经算是杨家一族在长安的代言人,而如今杨国忠登堂拜相,更是成为杨家的一棵大树,为杨家族人遮阴避凉的。 当然,所有杨家人包括杨国忠在内,最大的靠山还是宫里的杨玉环。如果没有得宠的杨玉环,杨家人狗屁都不是。这种无上的富贵荣宠,其实并不牢固,旦夕之间或许就会荡然无存。只是这一点,时下没有几个杨家人能清醒地认识到。 虢国夫人算是一个聪明人,知道杨家的权势来自于杨贵妃,该高调的时候高调、该低调的时候低调,所以虽然平日里极尽奢华,但却很少嚣张外放,过多树敌。不像其他的杨家人一样,飞扬跋扈不可一世。 杨国忠微微有些志得意满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然后就端着架子淡淡道,“蒙圣上恩宠,某今日奉旨入相。由此,我杨家算是在长安真正站稳了脚跟……某别无所求,只盼诸位能戮力同心,携手一致对外。” “某初掌相权,政局不稳,由此更需要诸位鼎力相助。从即日起,希望诸位能与某家共同进退……” “杨家宗族累世之富贵,就掌握在吾辈手中。该何去何从,希望诸位自个儿都掂量掂量。某是大唐右相,领衔中书门下,此刻当与往日不同……吾辈应兢兢业业、克俭奉公,以树杨家清誉、以报圣上隆恩,为大唐社稷江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日后,自某以下,杨家族人那些铺张奢糜的饮宴、出行、日常等一应用度,该减的减,该免的免,切忌不要再落人口实,免得让皇上对吾等失望。” 杨国忠如此大义凛然,驸马都尉杨錡趺坐在那里心里暗笑:你杨国忠不过是一夯货尔,不学无术,贪赃枉法,投机钻营溜须拍马能为,这克俭奉公报效朝廷之说,当真是天大的笑话。 对于杨国忠的得势,杨錡心里其实颇不以为然。他一向认为,杨国忠鄙陋粗俗,不堪为杨家代表,而他自己能文能武方是大器。只是奈何命运难以捉摸,杨家这些人还偏偏就是杨国忠爬到了高位上。 都处在同等的起跑线上,杨国忠能跑得更快更远——由此可见,杨国忠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因此,杨錡顶多是在心里腹诽两句,并不敢真正形于颜色。要知道,他虽然是驸马都尉,但太花公主已经辞世,他只是一个空头的驸马爷。如果得罪了杨国忠,纵然是一家人,也会被杨国忠无情打压。 “喏。”杨錡拱手朗声一笑,“吾等唯三哥之命是从。” 杨国忠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却又转头向杨錡道,“某最近接到藩镇和诸多下臣参奏李林甫结党营私专权误国的密报……李林甫虽死,但李家的影响尚存,为了确保吾等杨家的地位,某……” 杨国忠顿了顿,声音旋即变得阴沉压抑起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某决定,上奏朝廷,匡正歪风,革除奸党——錡弟,汝不仅是驸马都尉,还是侍御史,当率先起而弹劾,为百官做个表率。” 杨錡一怔,迟疑道,“三哥,李林甫方薨,如若小弟就起而参奏,似乎……” 杨国忠眸子里闪过一丝阴狠,淡淡道,“为国锄奸,何惧而有?李林甫祸国殃民,乃是天下人众所周知之事……当然,錡弟可先向李林甫党羽下手。如那嚣张跋扈的御史中丞吉温贼子——” 杨国忠说到这里,想起昔日吉温依仗李林甫权势傲慢骄矜瞧不起自己的点点滴滴,不由冷笑着沉声道,“此贼乃李林甫麾下第一干将,贪赃枉法无所不为,实乃国贼,当先除之。” 杨錡不敢再质疑什么,只得点了点头。 当晚,张瑄在崔家饮宴。崔颖特意从玉真观返回崔府,一起作陪,尽欢而散。 第二日上午,有些朝臣陆续往李府去拜祭李林甫,但多数人还在观望。 而昨日左相陈希烈在第一时间去拜祭完李林甫,回到府中便心烦意乱地自斟自饮。后又听说他的一些门生包括崔家的崔琚在内,都没去李府拜祭,不由更加恼火,在府中咆哮良久,耍了半天的酒疯才作罢。 陈希烈官拜兵部尚书、左相,封颍川郡开国公,但实唯李林甫之命是从,所谓高级走狗而已。因此,李林甫骤然而薨,对于陈希烈的冲击很大。这些年,陈希烈与李林甫一唱一和可没少挤兑杨国忠,如今杨国忠得势,岂能有他的好果子吃? 陈希烈的郁闷暂且休提。 整个长安城里因为李林甫之死,无形地笼罩上了一层风雨欲来的阴霾。只是长安作为大唐第一都市同时也是当时世界上最大最浮华的城市,这城里的歌舞升平之风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背地里,当然是酒照喝歌照常舞照跳,饮宴狎妓者仍旧是纷至沓来。 平康坊里,娼妓如云,士子摩肩接踵。 崔焕与相熟的长安士子焦青有约,今日去平康坊的怡心园饮宴作乐,说白了就是去妓院找个乐子。崔焕就约上了张瑄一起,张瑄本不愿去,后考虑到崔焕的面子,就答应同往。 长安城坊市规划整齐,制度严密。以贯通南北的朱雀大街为中轴,分东西两区。平康坊位于东区第三街第五坊,东邻东市,北与崇仁坊隔春明大道相邻,南邻宣阳坊,都是“要闹坊曲”。而尚书省官署位于皇城东,于是附近诸坊就成为举子、选人和外省驻京官吏和各地进京人员的聚集地。 平康坊和崇仁坊夹道南北,考生和选人每年少则数千,多至数万人,云集京城赴选应举,上述两坊“因是一街辐辏,遂倾两市,昼夜喧呼,灯火不绝,京中诸坊,莫之与比”,因此平康坊成为诸妓聚居坊曲自可想见。 张瑄与崔焕、焦青二人并肩缓步而行,身旁不时匆匆行过一个个满面春风的青年士子,乃至神情倨傲的达官贵人。 张瑄左右四顾,心里颇为感慨:这么大的一片合法的红灯区,不仅空前而且绝后了……这大唐风气开放一至于斯,当真是令人感慨万千。 正行走间,一匹雪白的骏马驰过,马背上高坐着一个身材健硕脸色凝重面白无须神清气朗的青年汉子,坐在马上上身挺得笔直,而腰间则横跨一柄红缨宝剑。 骏马当街驰过,溅起的尘土扬了焦青一身,焦青虽是普通官宦子弟,平日里也识书达理并不骄矜,但也忍不住恼火道,“当街行马、冲撞行人,真是岂有此理!” 第055章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中) 第055章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中) 崔焕扫了那骑马者一眼,知道这是长安城里若隐若现的侠客之流的人物,不愿意惹麻烦,赶紧扯了扯焦青,示意他不要再计较。 三人出行并没有携带家仆从人,只图一个乐和清静,不愿意惹是生非。 张瑄在一旁微笑不语,目光却是向前望去。只见胯剑的青年汉子双腿一夹马腹,白马仰天发出聿聿一声长嘶,瞬间便停滞下来,然后倒转马头向来路驰来。 这便是传说中的李白笔下“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大唐侠客了? 如果说最能体现长安政治意义的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和峨冠博带的百官们,最能体现其文化意义的是口不绝吟诗文词章的举子生徒们,最能体现其商业意义的是工商贾客们,最能体现浮华意义的是点缀、活跃于街坊的歌舞妓及形形色色的市井游民们,那么,最能体现长安豪迈之风的便是这来去无影的游侠,亦称侠客。 那青年汉子纵马返回,崔焕脸色一变,扯着焦青和张瑄避到了街道一侧。 在崔焕眼里,这种人不拘礼法,不服王化,一旦招惹上,怕是要生出不少是非来。 心念电闪间,那青年汉子已经到了近前。 白马悄无声息地停转,而汉子则如一阵风似地翻身下马飘落在地,精光四射的眸子向三人扫射而来。 只不过,出乎崔焕和焦青意料之外的是,这汉子突然躬身向焦青行了一礼,淡然道,“某家心中有事,行路匆忙,无意冲撞这位公子,如有得罪,还请恕罪则个。” 这汉子谈吐文雅气质凝静,令人生出几分好感。 焦青有些尴尬地摆了摆手,“罢了,吾亦无碍。本是无意,不必多礼。” 那汉子点了点头,自此再无一句废话,身形一闪就落在了马上,干净利落地纵马驰去,扬起一阵风。 张瑄三人吃惊地望着那片刻间就消失在街角的一人一马,暗暗咂舌。 崔焕叹道,“焦青,你今日差点无意惹上一桩祸事。这种侠客之流的人物,恣意为行,不尊王化,看这来无影去无踪的手段,真是令人惊骇!” “真正的侠义之士,必不会恃强凌弱,二哥莫要自己吓唬自己。我看这汉子神清气朗,气势正大,定是豪侠之士。”张瑄笑了笑,插话道。 三人加快了脚步,不多时就混杂在一干士子和官僚权贵的人群中走进了平康坊最大、也是档次最高的妓院——怡心园。 唐代娼妓,名目繁多。一曰“宫妓”,二曰“官妓”,三曰“营妓”,四曰“家妓”,五曰“私妓”(市妓)。综合起来,无外乎宫妓、官妓、私妓(含家妓)三种。 “宫妓”为天子独自享用,士子官僚寻欢的多是隶属于教坊司的在籍官妓,而那些市井百姓或者普通商贾嫖宿的多是更加廉价的私妓,类似于张瑄前世的站街流莺。 崔焕进门来轻车熟路地就在老鸨子的指引下去了一间事先定好的雅间,这样的雅间每层楼上有很多个,单单是房间费一个晚上就要半贯钱,如果加上嫖宿和饮宴的费用,没有三五贯钱下不来,可谓昂贵之极。 不过,这些钱对于崔焕或者张瑄这样的世家子弟来说,并不算什么。 其实张瑄对这里也不陌生,之前的浪荡子也是这里的常客。 进门去,三人分宾主坐定。崔焕微微一笑,向侍候在侧的婢女摆了摆手道,“摆宴。去请苏苏小姐来为吾等抚琴唱曲儿。” 侍女恭谨领命而去。 李苏苏是怡心园当红的头牌花旦,号称卖艺不卖身。琴功唱功俱佳,才貌兼备,在这长安城里知名度甚高。 才、貌、情兼备的歌姬,往往是士子追逐的对象,而歌姬也要借助与士子的交往增添自己的身价。崔焕算是李苏苏的常客,也是雅客,只听琴听曲而不留宿,李苏苏喜欢接待的便是崔焕这种品行端庄而不失风雅的世家子弟。 “博文兄,这苏苏小姐名噪一时,才貌双全,据说格调儿甚高,寻常人等给钱再多也不随意接客,这老鸨子也不强求她,宠她。博文兄倒是好大的面子,竟然能提前跟苏苏小姐约定好今日之欢,着实让焦青羡慕。” 焦青嘿嘿笑着,“某看,博文兄不若使些钱托人替苏苏小姐脱去乐籍,带回家去做个侍寝小妾,岂不是美哉?也不枉苏苏小姐对你钟情一场。” 张瑄在一旁微微笑着,没有插言。 崔焕闻言笑了起来,“你这厮休要胡扯。崔某之所以爱来着怡心园,无非是喜欢听苏苏小姐抚琴而已,绝无非分之想。再说了,苏苏小姐别有所爱,崔某早有所闻了。” “况且,崔家家风甚严,某要带一个歌妓回去,家父岂不是要将我逐出家门?” “如若不是为了苏苏的美妙琴音,某断然不会混迹于这平康坊之中……”崔焕神色忧郁地长吁短叹几声,突然扭头望着张瑄,嘴角却是浮起了一丝古怪的笑容来,“三弟,为兄可是要提醒你一句。颖儿平生最不喜这狎妓饮宴之事,汝若与颖儿成婚……嘿嘿,怕是今后也要少来这平康坊了。” 张瑄一怔,旋即笑了笑,没接话。 崔颖个性很强,崔焕此言倒也符合崔颖的性情。当然,士子文人狎妓乃是社会风俗,张瑄执意如此,崔颖也无可奈何,只是夫妻感情肯定是要大受影响了。 三人正说话间,等了盏茶的时间,却还没见李苏苏过来。崔焕不由有些恼火,就起身出门去训斥了怡心园的龟公几句。 负责这间雅间的那个婢女脸色难堪地从走廊那头奔过来,俯身向龟公小声说了几句。 崔焕沉声道,“怎么回事?苏苏小姐怎么还不到?本公子可是提前缴纳了定金的。” 龟公识得崔焕,这是长安城里高门大族中的阔少爷,权贵子弟,又是声名远播的大才子,所以不敢怠慢,上前一步尴尬地讨好道,“崔公子,苏苏姑娘在那头被人纠缠阻拦在半路上,小的这就过去,一定让苏苏早些过来侍候公子爷。” 崔焕拂袖冷哼一声,扭头回了房间。 第056章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下) 第056章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下) 三人在雅间里小酌了几杯。 门外突然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和呵斥叫嚷的声音,崔焕皱了皱眉,刚要起身去看个究竟,却见雅间的门被人推开,一个姿容秀美长裙曳地神色幽静的女子抱着一面琴走了进来,而其后则跟着几个气势汹汹的华服少年公子哥儿。 打头的一个,竟然是陈希烈的孙子——与崔焕同为长安三杰之一的陈和。陈和身边的几个人,多是与陈家走得近的长安官宦家子弟。 陈和第一眼就望见了坐在主位上的崔焕,旋即又看到了张瑄。他似是没有想到张瑄竟然也在这里,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 但他很快就装作没有看到张瑄,冲着崔焕冷笑道,“我道是谁,这么大的排场,竟然提前就霸占了苏苏小姐,原来是崔家的崔焕崔公子。” 陈和和崔焕本是熟人,因为崔琚与陈希烈的师生关系,往昔其实颇有走动。见陈和来者不善,不由皱了皱眉,沉声道,“陈和,你闯进来意欲何为?苏苏小姐来此抚琴——崔某昨日就下了定金,凡事难道没有一个先来后到?” “陈和,汝是陈相之孙,名门子弟,如此无礼、非请而入,难道就不怕失了尔陈家的体面?”焦青在一旁帮腔道。 陈和哼了一声,看也不看焦青一眼,却目光不屑地凝视着崔焕道,“如今这个世道,人还要什么颜面?陈某如此,比那些目无师长、趋炎附势、狗眼看人低者强上百倍……” 陈和话里的讥讽和机锋显而易见,崔焕马上就醒悟过来,应该是因为崔家人没有跟随陈希烈一起去李府拜祭李林甫,且有意疏远陈家表明态度,引起陈希烈恼火愤怒的缘故。 崔焕毕竟面皮薄,一念及此,心里竟然升起几分无言的羞愧。他无言以对,垂下头去。 见崔焕如此面嫩,陈和几句话就将他说得面红耳赤应对不上,张瑄不禁暗暗叹息,心道这崔焕品行才学都不俗,只是这城府心机太浅,将来真要涉足朝堂,怕很难走得太远太高。 张焕慢慢起身,面向陈和前行一步,拱手淡淡一笑道,“陈兄请了。” 此刻非比往昔,张瑄才学惊世名满长安,又有皇帝的御赐金牌和御封雅号在身,是皇帝看重培养的士子,如果不出意外,明年春闱张瑄肯定要一举夺魁,将来前途无量。所以,面对张瑄,陈和尽管心里不喜,但也不想得罪,还是勉强笑着还了一礼。 “张公子请了。” “张瑄请教陈兄,不知陈兄气冲冲闯进门来所为何来?就因为与吾等争这一口闲气?这苏苏小姐来此抚琴,乃是吾等提前下了定金……如果陈兄也有此雅兴,不如一起就坐共饮几杯如何?” “些许小事而已,吾辈士子读圣贤之书,在这天子脚下,且不可为此失去读书人的体面。来,陈兄请坐。” 张瑄朗声笑着,束手让客。 这样一来,陈和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尴尬一笑摆了摆手,“多谢张公子盛情相邀,陈某倒也不是非要与诸位争这苏苏小姐,只是骤然听闻有人以世家子弟名头仗势欺人,想要过来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罢了。” “张公子请慢用。”陈和冷冷扫了崔焕一眼,转身向张瑄拱了拱手,然后挥了挥手,带着几个公子哥儿扬长而去。 中途闹了这么一场,崔焕听琴的雅兴大减。只是有张瑄和焦青在场,他也不好半路退席而去。 李苏苏默然趺坐在侧,径自抚琴。她的琴音果然优雅美妙,不过,她的琴功与崔颖比起来,虽同样出神入化,却比崔颖少了一些灵气而多了几分红尘烟火气,大抵与她混迹娼门有关。 琴音袅袅,如泣如诉,其间或多或少倾诉着一个娼门歌妓无奈和悲苦的心声。张瑄抬头打量着专注抚琴的李苏苏,却见李苏苏向他投来淡然的一瞥。 张瑄笑笑,向李苏苏举杯示意。 李苏苏默然垂首,纤指飞扬,悠扬的琴音旋即变得慷慨激昂起来,铮铮然颇有几分气势。 “学剑越处子,超腾若流星。捐躯报夫仇,万死不顾生。白刃耀素雪,苍天感精诚……豁此伉俪愤,粲然大义明。北海李使君,飞章奏天庭。舍罪警风俗,流芳播沧瀛。名在烈女籍,竹帛已荣光。” 李苏苏开口唱道,声音清脆而婉转,只是带着些许的悲情,令人听了不胜唏嘘。 这个时候,窗外突然传来低沉而有力的弹剑声,张瑄一怔,起身就去撑开了窗户,向外探头望去,见那飞檐上迎风站着一个身材挺拔的青年汉子,正是方才半路遇到的白马侠客。 那青年侠客拔剑向天,五指轻弹,犹如一泓秋水一般的剑身轻颤,发出震人心悬的韵律音符。 这人乃是为了李苏苏而来。张瑄旋即就猜出了几分。他猛然回头来望着李苏苏,果然见李苏苏的俏脸上升腾起几分红晕,琴音却未止歇,但其实已经乱了。 那青年侠客慢慢转头向张瑄望来,目光平静而坦然,隐隐却有清冷的锋芒流转其中。 张瑄笑了笑,拱了拱手道,“兄台真是好雅兴,若非也是为了苏苏姑娘的琴音而来?若是,不如进来与吾等一起共饮,岂不快哉?” 那青年侠客眸子一亮,却只拱了拱手,然后身子一弹,就持剑从飞檐之上一跃而下,在窗前的一根桂花树上稍稍垫脚,就如流星一般飞射进厅来,悄无声息地站定。 这种人要是要取他人的项上人头,岂不如探囊取物一般?张瑄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种近乎神奇的身手,颠覆了他的认知。 “兄台请坐。”张瑄拱手让座,吩咐侍候在雅间的怡心园婢女又加了一张案几。 青年也没有客气,只向张瑄三人拱拱手,淡淡道,“多谢。” 李苏苏的琴音继续响起,只是如今的琴音虽然流畅,但却失去了之前淡定自若。 一曲罢。张瑄心头一动,突然起身走过去,向李苏苏略一拱手道,“在下张瑄……” 听闻张瑄自报姓名,李苏苏眼前一亮,深深地打量了张瑄一眼,赶紧起身来向张瑄还礼柔声道,“可是在曲江池诗酒宴上斥骂奸佞一党的张府三公子、被皇上御封为金牌才子小郎君的张瑄张公子?” 张瑄笑笑,“然也。” “苏苏久仰张公子大名了……不知公子有何赐教?” 张瑄觉得李苏苏望向自己的眼眸有些火热,眼角的余光又发现那青年侠客投向自己的眼神中也多了一丝异样,不由诧异。 但他也没有放在心上,继续朗声笑道,“方才苏苏姑娘所唱乃是李太白的《东海有勇妇》……张瑄斗胆问一句,苏苏姑娘是不是李北海的后人?” 苏苏浑身陡然一震,嫣红的脸色慢慢变得惨白起来。良久,她才哀哀回道,“回公子爷的话,家祖正是李邕。家门不幸,小女子落入娼门苟延残喘,倒是让公子见笑了。” 第057章萧十三郎 第057章萧十三郎 李邕少年即成名,后召为左拾遗,曾任户部员外郎、括州刺史、北海太守等职,人称“李北海”,故张瑄有“李北海”之称。 李邕的书法在唐乃是一绝。时议云:“论诗则曰王维、崔颢;论笔则王缙、李邕;祖咏、张说不得预焉。” 李邕是张瑄前世比较推崇和熟悉的盛唐人物之一,此人风流倜傥才学过人,又写的一笔好字,只是晚年遭人暗算,被李林甫定罪下狱被酷吏活活打死,下场之惨,无与伦比。 不成想李邕惨死,他的后人孙女竟沦落至娼门。 张瑄心下欷歔,叹息道,“海内此亭古,历下名士多……君不见李北海,英风豪气今何在?君不见裴尚书,土坟三尺蒿棘居。李公为张瑄敬仰之先辈,不想李家小姐竟……真是造化弄人!” “小女子命苦,不敢怨天尤人……”李苏苏面色幽怨,垂首哽咽起来。 崔焕等人闻说李苏苏竟是李邕之孙女,也吃了一惊,相继起身望着李苏苏和张瑄以及那青年侠客三人,迟疑着没有上前来。 而那一旁的青年侠客却起身来亦是眼圈微红,眼眸中投射出万千呵护的爱恋之情。他忍不住上前一步,声音嘶哑而低沉,“苏儿,随某去吧……离开这长安,自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任他什么朝廷王法,都奈何不了咱们……” 李苏苏缓缓抬头望着青年侠客,明媚的眸子里泛着淡淡的泪光,却是毅然摇了摇头,“奴不能去,十三郎。家祖一世清名,被奸佞所害,奴家上下死的死堕入娼门的堕入娼门,奴家姐妹二人都在乐籍,奴或可与十三郎一走了之,可奴一走,小妹必受牵连……” 十三郎脸色涨红,恨恨地跺了跺脚,无奈而无力地背过身去。 李苏苏是怡心园的当家花旦,乐籍在教坊司,身价很高。要想从良,不仅要付出大笔金钱,还要疏通关系从教坊司脱了籍才成。而十三郎虽是高来高去仗义疏财的侠客,却也拿不出百多贯钱来为李苏苏赎身,且无力为李苏苏脱去乐籍。 以他的性情,还出什么钱赎什么身,直接带了李苏苏强行离去,只要离开长安,便是龙入大海,自此逍遥自在还管它什么乐籍不乐籍。 十三郎自打年初起见了李苏苏,对李苏苏一见钟情,两人私下交往,感情甚深,可李苏苏却一直不肯同意跟他“私奔”,主要的原因便是李苏苏的妹妹李秀秀同样隶属教坊司,在宫内做了舞姬。 如果李苏苏“非法”出走,肯定要连累李秀秀,一个搞不好,就要被处死。 李邕被杀之后,大部分李家人在流放中惨死,唯有李苏苏两人因为颇有姿色而被充入娼门。满门皆灭,只剩下两姐妹相依为命,李苏苏焉能放弃自己妹妹而独自出走? 纵然姐妹俩终生陷于娼门以卖笑为生,也强似丢了性命。 十三郎无奈,只得滞留长安,每日里暗里护卫李苏苏,凡有强行要对李苏苏不轨、夺她身子的嫖客,他定然会仗剑出手。好在李苏苏是怡心园的头牌,园里也保护着,非贵客不接,只卖艺不卖身,两下里倒也暂时相安无事。 但谁都知道,所谓卖艺不卖身只是一个自欺欺人的幌子。既然身入娼门,还想保住清白的身子,简直就是痴人说梦。早晚有一天,李苏苏也会像其他的妓女一样,被破身沦为人尽可夫的普通妓女。 十三郎心急如焚,如果不是秉承师训自视清高,他说不准早就于某夜潜入某富贵之家,做了那梁上君子,弄得大宗钱财来为李苏苏赎身。 赎身还相对容易一些,只要有充足的钱,哪怕是买下怡心园所有的妓女都不成问题。问题的关键在于:如何脱籍。不是谁都有能耐从教坊司为娼妓脱籍的,何况李苏苏还是那种名气比较大的——诸多官僚权贵饮宴时常要招引的招牌名妓。 因此,有能力为李苏苏脱籍赎身的人,李苏苏不愿从之,而想要从良下嫁的十三郎,虽是高来高去的豪侠之士,却无能力为其脱籍。 李苏苏日日自怨自艾,与十三郎情意越深,这心里就越是痛苦。 见十三郎与李苏苏情浓之际却异常凄惨,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张瑄几个人心里其实也颇戚戚焉。 有心相帮却又无可奈何——譬如对于崔焕来说,钱财不是问题,找人疏通关系为李苏苏脱籍亦不是问题,但他作为世家嫡系公子,将来还要传承崔家偌大家业,如若为妓女赎身必然污了清名。 况且,崔琚也绝对不会同意崔焕为一个名妓赎身脱籍。虽然这种事情在这个时代司空见惯,但对家风严谨的名士高门来说,这事还是做不得的。 偶尔饮宴狎妓或不算什么,还可称风雅;若与妓女有了真牵扯,便万万不能。 张瑄的情况与崔焕基本类似。因此,之前的浪荡子张瑄尽管留恋花丛,却从没有为中意的妓女赎身带回家去或养在外宅。 “十三郎,你去吧。”李苏苏幽幽一叹,两行珠泪悠然而下,“三位公子,请上座,苏苏继续为公子们抚琴唱曲儿。” 十三郎羞愤交加,昂然一声长叹,紧握剑柄,转身黯然推门准备离去。 张瑄心头一动,突然朗声一笑道,“兄台不必沮丧。所谓宝剑赠壮士,红颜配英雄,兄台与苏苏姑娘情深似海,令人感慨。如若兄台不嫌弃,张瑄愿帮一二……” 十三郎肩头一震,陡然转身回头深深凝望着张瑄,声音低沉,“张公子此是何意?” “岂敢。苏苏姑娘明珠蒙尘,洁身自好出淤泥而不染,张瑄敬佩。”张瑄朗声笑了笑,“张瑄愿设法为苏苏姑娘赎身脱籍,完了,兄台大可携美离开长安,去过那神仙眷侣的生活。” 十三郎目光凛凛,默然不语。良久才淡淡道,“所谓无功不受禄。公子有何要求或条件,还请一并说出,若十三郎能为,定为公子分忧解难——只要苏儿能从这藏污纳垢的地方脱身。” 无疑,张瑄是有能力帮李苏苏解脱苦海的。但在十三郎的价值观里,这些权贵家的公子哥儿哪有这等仗义疏财拔刀相助的情怀,既有所出必有所图,因而就迟疑不信。 张瑄刚要说话,崔焕在一旁暗暗扯了扯他的衣襟,示意他不要一时兴起因此坏了自家名声。 张瑄装作没有看到,而是笑了笑道,“张瑄可对天发誓,此事一无所图。如果兄台和苏苏姑娘信得过在下,这几日张瑄便准备这事儿。事了,兄台可随时携美而去……苏苏姑娘与兄台暂且耐心等候两日,容张瑄徐徐图之……” “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呵呵,他日江湖相见,如兄台还能记得在下,你我痛饮几杯便可。” 十三郎一怔,深深打量了张瑄良久,才慨然拱手施礼,“公子高义盛情,某家感激不尽。君子赐,不敢辞。某家姓萧,号十三郎……他日必有所报。” 李苏苏惊喜交加,泪如雨下,竟然拜倒在地,抽泣道,“公子大恩,苏苏粉身碎骨亦难以为报。” 张瑄眉梢一挑,虚虚扶了一扶,“苏苏姑娘不必多礼。姑娘之事,张瑄定当竭力而为。” 第058章暗流涌动 第058章暗流涌动 张瑄三人飘然而去。 望着张瑄英挺优雅的背影,萧十三郎默然良久才转头望着李苏苏,柔声道,“苏儿,此人靠得住吗?且静静等候几日,看看情况如何。” “十三郎,奴家信得过他。他本是长安城里有名的浪荡子,整日里眠花宿柳极尽不堪,这怡心园也是没少来。只是前不久听说张家遭逢大难,他突然一改往昔纨绔之风,在曲江池诗酒宴上公开谩骂李林甫,显露惊世才学,名动长安……如此看来,昔日种种风尘的伪装,这样的人既然开口承诺,便不会虚言。” “这一次,若是奴家能脱去娼籍,便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萧十三郎默然点头,目光却有些摇曳。他向李苏苏娇柔的身子投过温柔的一瞥,然后身形一闪,就消失不见。半空中传来他轻柔飘渺的声音—— “苏儿,你且安歇,某家去去就来。” 回返的路上,崔焕好一通将张瑄埋怨,认为他不该一时心血来潮就要开口多管闲事。这天底下不平之事多了去了,你能管得过来?举手之劳帮帮无伤大雅,也是士子本分,可这种为妓女赎身的事情,岂能是随意做的? 要知道,李苏苏可是名妓,一旦有人为其脱籍赎身,必将传扬开去……外人却不知张瑄是仗义助人,只能认为张瑄好色贪花又犯了老毛病。 事实上,在这种纵情放欲的时代,恐怕也没有人相信张瑄为李苏苏赎身属于“助人为乐”的。 “三弟,你心意是好的,但这种事情传播起来速度甚快,一旦传扬开去,对你的声名不利……”崔焕皱了皱眉,又道,“况且,李苏苏身价极高,没有百多贯钱恐怕也无法赎身,张家拿出这么大一笔钱怕是也难;而教坊司那边也不好说话……” “二哥,不过是适逢其会成人之美而已,何必非要说得如此复杂?清者自清,又何需太过顾忌人言?” “钱财之事我再去想办法。区区百多贯钱,如若能成全一对美眷,岂不是功德一番?” “再者,李邕是张瑄敬重仰慕的前辈大家,李家后裔遭此大难,在下既然遇到了,绝无袖手旁观之理。”张瑄轻声一叹,“张瑄问心无愧,纵然千夫所指,也昂然不惧。只是颖儿那里,还需兄长帮衬着解释一二,免得颖儿误会。” 崔焕嘿嘿一笑,“某不管,汝自个儿去跟颖儿解释。” 三人说说笑笑自行而去,而就在三人身影渐渐消失在街角的时候,从一家店铺的飞檐上闪下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来,他默然望着前方,神色慨然,腰间所配宝剑的红缨随风飘扬。 貌似平静的长安城里如今其实暗流涌动,风波涌起。 第二日的朝堂之上,更是杀机隐现。 首先是杨家中人、驸马都尉杨錡率先发难,上表弹劾御史中丞吉温结党营私贪赃枉法图谋不轨,请求皇帝严惩。 旋即,不少由杨国忠控制的文武大臣纷纷附和响应,一时间弹劾吉温者不计其数。历数吉温数宗大罪,来势凶猛。 杨家选择在这个时候向吉温开刀,其意为何不言自明。不仅满朝文武大臣心知肚明,纵然是皇帝李隆基也是洞若观火。 只是在李隆基看来,这是杨国忠掌控权力的必由之路,如果牺牲一个吉温或者几个李林甫昔日的党羽,能换来大唐政局的稳定,李隆基绝不会心慈手软。 见群情汹涌、杨家人气焰嚣张,吉温知道自己末路到了。李林甫一死,吉温就预感到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但不成想,杨国忠下手竟然是如此之快,以至于他还没有完全想好退路。 他本来是想先下手为强——主动上表辞官回家养老的。反正这些年的敛财,后半辈子纵然做个富贵终老的田舍翁是绰绰有余了。 可杨国忠竟然不给他这个机会。 而吉温更没有料到的是,皇帝同样也有牺牲他的态度。还没有等吉温反应过来,李隆基就下诏将吉温革职交大理寺查办,由杨国忠这个右相全权督办此案。 不要说吉温本就是贪官佞臣,纵然是清官一个,想要查出问题来那也简单得紧。杨国忠一手推动,又由他督办,如此种种,吉温焉能还有活路? 吉温心神绝望之下,当场就在金殿上仰面吐血晕厥过去。当然,这不影响他被下狱。 吉温的下场震动全朝,所有李林甫一党皆心下惶然,不知道杨国忠会不会向自己下手、什么时候下手。 张瑄与崔焕和焦青分手,刚回府,就听下人张力说,大理寺卿徐峤的公子徐文斌带着大宗礼物登门造访,已等候他多时了。 张瑄一怔,旋即暗暗冷笑道:这个无耻无知的蠢货来此何为?难道是…… 张瑄心念电闪,立即想明白了其中的一些关节。想到这里,他淡然笑了笑,“张力,你且退下,我去会会这徐二公子。” 张力诺然,退下。 张瑄飘然进厅,见徐文斌独自坐在厅中,正等得有些不耐烦。他今日登门,乃是奉父命而来,事关徐家前途命运安危,他不得不厚着脸皮求见张瑄。 徐峤见杨国忠来势汹汹,心下惶急。他万般无奈之下,想起自家儿子似乎往日里与张府的张瑄过从紧密,又念及张瑄与虢国夫人母子来往密切,就命徐文斌携带厚礼登门,企图通过张瑄主动向杨家示好,以换取徐家的一线生机。 “这不是徐二公子嘛,今日是什么风把徐二公子吹到我张家来了?”张瑄嘴角一晒,倒背双手虽然目光平视徐文斌,但其实颇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意味。 “张兄,你我也是故人……前日种种,是文斌小人之心了。今日文斌登门赔罪,还望张兄原谅则个。” 徐文斌涨红着脸,神情尴尬地起身躬身施礼。 “哦?你我还是故人?小可可是清楚的记得,前些时日,在下登门求见,徐二公子的答复是:不识城南张府张瑄。怎么,今日里却又口口声声改称你我乃是故人了?” 徐文斌嘴角抽搐着,咬了咬牙轻轻道,“文斌向张兄赔罪,还请原谅一二。” 张瑄深深冷视着徐文斌,淡漠地一笑道,“徐二公子当面赔罪,在下实不敢当。礼物更是不敢收,请徐二公子带回吧。来人,送客!” 徐文斌本就是那种浮躁的纨绔子,今日厚颜耐着性子来向张瑄低声下气,先是等了老半天,后来又听张瑄高高在上的“训示”,心里就憋着一肚子火。 见张瑄“咄咄逼人”,一点面子也不给他留,怒火翻腾起来,早就忘却了父亲的嘱咐,翻脸怒道,“张瑄,你休要欺人太甚!” 第059章奴家中了你的道 第059章奴家中了你的道 张瑄自然不是那种浅薄之人,今日对于徐文斌之态度,不是居高临下更不是打击报复,而是刻意为之。 大理寺卿徐峤作为李林甫一党,被杨国忠打压几成定局。张瑄固然不去与杨国忠同流合污,但也不能走上杨国忠的对立面。况且这徐氏父子本也不是什么好鸟,见利忘义寡廉鲜耻,如此奸佞之徒,怎么能帮? 见徐文斌犹自是这般无知无耻而无畏,张瑄心里暗笑,口中却冷笑道,“仗势欺人,向来是你们徐家的专利。当年依仗李林甫的权势,汝父子做了多少昧良心的事儿?欺男霸女逼良为娼,兼之贪赃枉法,可谓罄竹难书。如今报应到了,还有什么话说?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徐文斌,请便吧。” “张力,送客!” 张瑄拂袖而去。 张力皮笑肉不笑地上前来冲着徐文斌拱手,“徐公子,请慢走,走好。” 张瑄的心神慢慢回到为李苏苏赎身脱籍的事情上。这个念头,固然是一时兴起,但更多的是出于对李邕的敬仰。他前世对李邕的才学尤其是书法非常倾慕,如今这一生遭遇他的后人遇难,要说袖手旁观,他无论如何是做不到的。 毕竟,于他而言,救李苏苏或许有些难度,但还不至于太难。 百多贯钱说多也多,说不多也不多。张家虽然日渐没落,但区区百贯钱,还是能拿得出来的。问题的关键在于,柳氏也好,兄长张焕也罢,恐怕很难同意这样做。 耗费巨资为一个妓女赎身脱籍成人之美……张瑄想想就能猜出柳氏的态度。 想到这里,张瑄转身又原路返回,到了前院吩咐张力套车,他要赶去虢国夫人府。 虢国夫人杨三姐正在家里守着自己的儿子无聊消遣,裴徽伏案认真看书,她则抱着一只雪白的波斯猫逗引着玩。 杨国忠得势,杨家人集体去谄媚逢迎为之庆贺,杨三姐没有去。一来是懒得去,二来是看不上杨国忠小人得志的样子。 杨家能有今天,完全是得益于杨玉环一人在宫里的得宠,可不是指望你杨国忠的权势。别看你如今登堂入相,但对于皇帝来说,终归还是一个随时可以放弃的小卒子。没有杨玉环,杨家人包括杨国忠在内,都不算什么。 可杨国忠现在却明显有些志得意满,飘飘然不知所以然了——还真拿自己当个人物了,也不想想自己的权势富贵从哪里来。杨三姐心里鄙夷着,心道:“这杨国忠并不可靠,奴家的后半生,还是要指望自家儿子哟……可惜这个儿子如此文弱,又让奴家怎么安心?” 杨三姐正在患得患失,心思神游。 这个时候,侍女匆匆来报:“夫人,公子,张瑄张公子求见。” 杨三姐细长的柳眉儿轻轻一挑,妩媚的脸上顿时流露出几丝意外的喜悦。但她见自己儿子也高兴地起身望向了自己,便旋即将那一抹喜悦生生掩盖了去,端坐起来。 “娘亲,孩儿去迎先生。”裴徽拱手而去。 张瑄静候在院中,见裴徽亲自出迎,便笑吟吟地走了过去。 “先生。”裴徽长身一揖,“请先生进厅叙话,家母正在等候。” 张瑄点了点头,探手拍了拍裴徽的肩膀,柔声道,“裴徽,我早就说过,你我名为师生实为兄弟,你大可不必如此……” 裴徽微微恭谨一笑,“圣人言,礼不可废。” 张瑄无言,心道你这个只知道读死书的书呆子哟,年纪轻轻怎么如此呆板? 一路进厅,再无话语。裴徽本就不是一个健谈之人,加上对张瑄颇为恭谨守礼,话就更少了。见他无趣,张瑄也就闭嘴。 杨三姐端坐在席上,见张瑄进来,笑吟吟地起身来向前迎了几步,“哎哟,瑄哥儿如今春风得意马蹄疾,咋有闲情逸致来奴家这里?” 张瑄知杨三姐是开玩笑,也没在意,躬身见礼,“张瑄见过夫人。” “请坐吧。徽儿,你且不要再看这些破书了,瑄哥儿来,你我三人畅饮一番如何?” 杨三姐欢声道。 裴徽应下,“自当如此,徽儿遵命。” 这个时代的娱乐活动相当少,主要便以饮宴歌舞为主。动不动就要喝酒观舞,对于张瑄来说,其实颇为无奈。只是生活在这个时代,他必须要适应和接受这个时代的规则。 酒过三巡,虢国夫人妩媚的脸上便起了几丝若有若无的红霞,丰腴而不失曲线玲珑的身子慵懒地靠着,酥胸高挺,映衬得整个人看上去更加人比花娇勾魂摄魄。 她瞥眼一看,见张瑄竟有几分疲倦之意,便挥手撤去了歌舞。 “瑄哥儿,奴家听说,张家正在筹备汝与崔颖的婚事?何日完婚,奴家定当送一份厚礼。”杨三姐声音轻柔,隐隐却有只有张瑄所能听懂和感觉到的落寞和醋意。 张瑄尴尬地笑了笑,“还早,只是议定婚期,以两家长辈的意见,完婚还要等明年春闱过后再定日期。” 杨三姐哦了一声,却扭头望向了别处,掩饰着自己微红的眼圈。 “先生,裴徽敬先生一杯,请满饮。”裴徽举杯邀饮,率先一饮而尽。 张瑄举杯来晃荡了一下,忍不住笑道,“裴徽,我发现你的酒量着实不错……” 裴徽清秀的脸色一红。 杨三姐回头来笑着插话道,“徽儿的酒量是有几分的,可惜他当着外人的面从来都是放不开哟。” “夫人,人之个性,各有不同。裴徽文雅沉静喜读书不善交际,其实也是一桩美事。将来纵然不能封侯拜相,亦可以文名流传后世。一世富贵终归会化为尘土,而文章千古事,却能万年不朽!” 张瑄举杯向杨三姐劝解了几句,突然又笑了笑,“夫人,张瑄有一事相求。” “哦?说吧,奴家就知道你主动登门就是有事……”杨三姐媚眼如丝地瞥了张瑄一眼,“自打那日曲江池诗酒宴上,奴家便中了你的道,至今不能自拔哟……” 杨三姐突然觉得自己这番话有些暧昧,又当着儿子裴徽的面,便神色一正摆了摆手道,“你说吧,你是徽儿的先生,今后跟奴家莫要再用这个求字。” 张瑄心里一叹,声音便放缓了,“夫人,张瑄厚颜,想要从府上借百贯钱用……” 杨三姐吃吃一笑,“就这点破事?啧啧,也怪奴家疏忽大意,瑄哥儿如今声名在外,一干应酬用度是需要钱财的——来人,取200贯钱、金叶子五枚送到瑄哥儿府上。” 杨三姐最不缺的就是金银钱财,不要说长安官僚权贵逢迎巴结的孝敬,单单是皇帝这么多年的赏赐现钱,都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第060章早朝风波 第060章早朝风波 张瑄苦笑,“夫人,太多了。小可只需百贯钱足矣。” 杨三姐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柔声道,“些许钱财不足挂齿,不要跟奴家这么见外。” “夫人,另外还有一事相托。” 虢国夫人瞥了张瑄一眼,举杯笑笑。 “张瑄烦请夫人派人出面去教坊司走一趟,帮……”张瑄稍稍停顿了一下,“帮怡心园一个姑娘脱去乐籍。” 张瑄这话一出口,不仅杨三姐陡然色变,就连裴徽都面露异色。 杨三姐怔怔地望着张瑄,良久才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奴家本来觉得瑄哥儿与众不同,浪荡声名不过是昔日的伪装……但不成想,你这名声方才起来,就又故态复萌了……咋,让奴家帮你去为妓女赎身?这种闲事,奴家不管!” 杨三姐“恨恨”地撇过头去,看也不看张瑄一眼。 裴徽嘴角抽搐了一下,正要开口“调和”几句,却听张瑄朗声一笑道,“夫人,请待张瑄把话说完。” 杨三姐回头来紧紧盯着张瑄,“你还有何话好说?” “夫人,此女亦是名门之后。李邕的孙女,名为李苏苏。李邕当世大家,惨遭李林甫构陷横死,李邕后人死的死、流落娼门的流落娼门,着实令人可悲可叹……”张瑄怅然道。 杨三姐闻言神色一缓,但旋即口气“不善”地冷笑道,“李邕的孙女又如何?你这小厮忒不成器,年纪轻轻却不学好……还未成婚,就学那些臭男人一样包养小妾,这个忙,奴家不能帮!” 张瑄苦笑起来,摊了摊手道,“夫人,小可与此女毫无私情可言,不过是念及李公声名,不愿见李公后人堕落风尘罢了……人家苏苏姑娘已有如意郎君陪伴身侧,此人是个高来高去的侠客……” 杨三姐一怔,旋即展颜微笑道,“你这小厮此言当真?没有哄骗奴家?” 张瑄拱手笑笑,“小可岂敢欺瞒夫人!” 杨三姐突然如释重负地放松了下去,她靠在锦墩上,沉吟了片刻,这才媚声一笑道,“李邕的案子,奴家也知晓一二。李邕也算是一代名士,其子孙沦落至斯,奴家亦心有戚戚焉。这样吧,奴家派人去教坊司走一趟,成全瑄哥儿这仗义救人的美名……” “谢过夫人。小可替苏苏姑娘拜谢夫人。”张瑄大喜,忙起身躬身为礼。 “罢了,罢了。奴家可告诉你,下不为例……瑄哥儿,圣上看重,你如今应安心在家读书备考,平康坊那种藏污纳垢之地,还是少去为妙。”杨三姐慵懒的甩了甩手,“记住奴家的话,不要让奴家失望……” 翌日早朝。 李隆基坐在高高在上的龙椅上,暗暗打着哈欠。他已经记不得,已经有多久没有按时举行早朝会了。似乎自打跟杨玉环情浓蜜意难分难舍之后,他就很少例行早朝了,每日都拥着美人“春宵苦短日高起”,所有政事一悉交与李林甫处置。而他这个皇帝本人,不过是在上午的某个时间段,召见一下李林甫,听一下汇报而已。 今日早朝会的议题是为李林甫的追封谥号。 望着台下按班列队就绪的两排文武大臣,定了定神,侧首向身后的高力士使了一个眼色。 高力士会心一笑,站在李隆基的龙椅之后尖声喊了一嗓子:“皇上有旨,文武百官朝议李林甫追封谥号——” 今日议题早定,所以待高力士正式宣布开始后,左相陈希烈立即出班朗声奏道,“皇上,臣以为,李相忠诚为国,数十载披肝沥胆,总领朝政为上分忧,功勋甚大,实堪嘉勉。臣奏请皇上为李相谥号文正,追封为梁国公。” 李隆基闻言,虽然默然不语,但眉梢却紧蹙起来。 谥号,是帝王、贵族、大臣、士大夫死后依其生前事迹给予的称号,有褒贬善恶的含义,古有“盖棺论定”之说,大都体现在这个“谥”上。但“文正”这个谥号,不是谁都可以担当得起的,李林甫这样一个奸相充其量是一个权臣,谥号文正,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李林甫其人如何,李隆基比谁都清楚。他扫了陈希烈一眼,心道你这个老奴才真是老糊涂了……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势富贵,不惜一切代价为死去的李林甫涂脂抹粉。 李隆基正在沉吟着怎么出口应对,却听李林甫心腹、礼部侍郎彭春等人相继出班附和起来。 “皇上,陈相所言甚是,李相一生忠于社稷江山,其功甚伟……理应谥号文正,追封为梁国公。” “皇上,臣附议。” “臣亦附议。” 李林甫的死党不约而同地站出来十几个,以陈希烈为首。李林甫已死,这些人当然不是真的忠于李林甫,而是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 目前杨国忠得势,隐隐有拿李林甫一党下手的苗头。这个时候,让皇帝出面给予李林甫这个死鬼相应的无上荣耀和封号,对于保全他们自身有着相当程度的重大意义。 所以,昨日晚间,这些人聚集在陈希烈府上,早已商定好了对策。无论如何,哪怕是想尽一切办法,也必须要为李林甫争取到尊崇谥号和追封。 李隆基虽有心给李林甫一个差强人意的谥号,但见这些人联合起来摆出了一副不达目不罢休的架势,心头不喜,却是沉着脸扭头扫了站在臣属队列前头的杨国忠一眼。 杨国忠得到皇帝的暗示,又回头扫了一眼站在自己左后方的族弟杨錡。杨錡会心点头,立即出班朗声奏道,“皇上,臣以为不妥。” “杨錡,有何不妥?且慢慢道来。”李隆基沉声道。 杨錡上前一步,浑然不惧陈希烈等人投来的不善目光,“皇上,李林甫其人若何,朝野自有公论。其人纵无大过,亦无大功。给予谥号厚葬之,已经是天子莫大恩宠……所谓谥号文正,追封国公,滑天下之大稽,失却朝廷体面,万万不可!” 杨錡的话音一落,陈希烈的老脸就瞬间涨红起来,他怒视着杨錡沉声道,“杨錡,李相如何如何,还轮不到你来做评价……李相位极人臣,为大唐社稷和皇上倾尽一腔心血,如今他尸骨未寒,尔等就开始肆意污蔑,到底是何居心?” 杨錡刚要反驳,却听杨国忠不紧不慢地冷笑着接过了话茬去,“陈相,某家倒是想问一问,你究竟是何居心?” “谥号文正、追封国公?真是天大的笑话。李林甫把持朝政蒙蔽圣听,其罪不小。就连长安城里的士子都愤而起身痛斥其奸佞误国……如若朝廷为其谥号文正,岂不是要沦为天下人之笑柄?” “陈希烈,尔等为一己之私心,为李林甫谋求谥号国公追封,其心当诛。” 陈希烈气得浑身抖颤,眉毛胡子都抖动起来,他手指着杨国忠怒斥道,“杨国忠,你休要欺人太甚!休要欺人太甚!” 杨国忠冷冷一晒,“岂敢,岂敢。” 两人针锋相对事成水火,李隆基突然起身倒背双手拂袖而去。高力士赶紧追上,撂下一句高亢尖细的话在大殿中久久回荡着—— “皇上有旨,此事改日再议,退朝!” 第061章阿斯那 第061章阿斯那 虢国夫人的面子很大,虽只派了一个家仆过去教坊司,但事儿就办成了。所谓“朝中有人好办事”,为李苏苏脱籍的事儿很顺利。 虢国夫人的家仆拿着杨三姐的名帖办完事儿,直接去张府通知了张瑄,并将相关“手续”转交。 张瑄见事情办妥,倒也没有迟疑,立即就带着家人张力赶去平康坊,直接找上了怡心园的老板。有虢国夫人的面子和张瑄自己的身份在,尽管怡心园的老鸨子很不舍得放弃李苏苏,但也无可奈何,在交割了脱籍凭证以及赎身钱之后,一纸文书之下,李苏苏就恢复了自由身。 拿到脱籍文书,李苏苏泪流满面,因为心神激荡,几乎要当场晕厥过去。好在有萧十三郎在侧,一探手就扶住了她。 李苏苏盈盈跪拜在张瑄身前,眼圈红肿,她已经歇斯底里地哭过了一场。 “公子爷的再生之恩,苏苏就是做牛做马也无法报答……”李苏苏哭拜在地。 张瑄笑了笑,抬手虚虚一扶,朗声道,“苏苏姑娘不必如此……既已跳出火坑获得自由之身,不知姑娘与萧兄今后有何打算?” 李苏苏被萧十三郎搀扶起来,却是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萧十三郎在一侧叹息了一声,“回公子爷的话,某家准备与苏苏离开长安,去塞外定居……公子仗义疏财的大恩,来日十三郎必有所报。” “如此,张瑄就恭祝二位自此琴瑟相合夫唱妇随快活一生了……就此与苏苏姑娘和萧兄拜别,他日有缘相见,定当与萧兄伉俪痛饮三大杯!”张瑄朗声一笑,向萧十三郎拱了拱手,然后点点头,转身飘然而去。 张力赶紧匆匆跟上。 望着张瑄飘逸前行的挺拔身影,萧十三郎慨然道,“苏苏,张瑄此人心胸气度绝非常人可比,将来必成大器……咱们今日欠下他天大的一个人情,将来某家必誓死相报之。” 张瑄没有在路上耽搁,直接回府。 不过,他刚刚踏进府门,就有下人来报说,玉真公主殿下有请。 张瑄无奈,只得再次出门上车,匆匆赶去了城外的玉真观。 玉真观说是道观,其实雕梁画柱富丽堂皇远远比一般的权贵府邸更富有气势,只不过是府中没有男仆只有侍女,而所有的侍女皆跟玉真一样穿着华丽的道袍而已。 在一个青年“女道姑”的引领下,张瑄走进了玉真公主的会客厅。进厅一看,果然不出他之所料,崔颖也在座。 而除了玉真和崔颖之外,右侧还坐着一个满脸虬髯三十出头身材高大的华服汉子,体貌异于唐人,应该是胡人。这胡人虽然做客商打扮,但举手投足间却有一种沉稳高贵的气度。 此人是谁?能登玉真公主的厅堂,想必非富即贵。张瑄行走间,虽然面不改色,但心念却是电闪。 见张瑄进厅,崔颖清秀的脸上浮起一抹红霞,她盈盈起身相迎。而那胡人也微笑着起身,站在那里深深打量着张瑄。 “张瑄拜见玉真殿下。”张瑄深深唱了一个大诺。 玉真微微一笑,摆摆手道,“罢了,免礼。张瑄,请坐。” 张瑄点头应是,然后随意坐在了崔颖的旁边,向崔颖投过闻讯的一瞥,但崔颖却娇柔地笑着,轻轻摇了摇头,意思是她也不知内情。 “张瑄,来,本宫给你介绍一下。这一位乃是来自回纥的大客商阿斯那——阿斯那,这就是本宫向你提及的当今圣上御封的金牌才子小郎君——昔日大唐名相张九龄的幼子,也是本宫义女崔颖的未婚夫婿,张瑄。” “阿斯那?回纥客商?”张瑄心头一动,却见那阿斯那起身向张瑄躬身见礼,朗声笑道,“阿斯那久仰张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中俊彦,名不虚传。” 张瑄拱手还礼,与阿斯那简单客套了两句,却是觉得有些诧异:这胡商的言谈举止彬彬有礼,行礼的姿势有板有眼,就连口音都带有长安腔调,如果不看外貌,肯定会被人当成土生土长的长安人。 张瑄想到这里,回头来望向了玉真公主,心道:玉真公主专程叫我过来,不会就是为了给我介绍一个胡商吧? “不知殿下召张瑄来,有何吩咐?”张瑄没有拖泥带水,直接开口问道。 张瑄说着话,目光悄然注视观察着玉真的神色变化,见她虽然微笑着,但脸上的笑容却着实有几分勉强,同时还暗暗扫了一侧的阿斯那一眼。 阿斯那会心一笑,“张公子,阿斯那来长安贩货,来拜望玉真殿下……听闻公子大名,就央求玉真殿下请公子来,一睹公子长安第一才子的风范……呵呵,来人。” 阿斯那轻轻拍了拍手。 旋即从厅外进来两个身材婀娜姿容不俗的年轻胡女,手托着两个托盘,一个托盘里装着一套晶莹剔透的轻玉茶具,而另一个托盘里则盛着一串浑圆透亮足有指肚大小的夜明珠,一看就价值连城。 “这是些许见面礼,还请公子笑纳。” 张瑄一怔,深深凝望着阿斯那,淡淡道,“在下与阿斯那先生初次相识,一面之缘,断然不敢受如此之厚礼。” 阿斯那似是明知张瑄不会收礼,早就准备好了说辞,也就不慌不忙地笑道,“些许薄礼,不足挂齿。还请公子赏脸收下,阿斯那尚有事求公子爷仗义援手一二。” 玉真也笑吟吟地在旁插话道,“张瑄,礼是敲门砖呐……阿斯那是胡人,性情豪爽,喜欢直来直去——此番自然是有事求你相助,所以就先用礼物开道了。看在本宫的面上,汝先收了礼物再说。” 张瑄迟疑了一下,仍然摇了摇头,轻轻道,“不然,所谓无功不受禄。阿斯那先生有事请说,玉真殿下当面,如若张瑄帮得上,自然没有二话。” 见张瑄坚持,阿斯那倒是也没有继续纠缠,而是示意两个胡女将礼物放在一侧,然后让她们退了出去。 旋即,阿斯那起身与玉真公主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然后竟然向张瑄半跪了下去:“阿斯那有山高海深一般的冤情……求公子做主。” 说着,阿斯那从怀中取出一份表文双手递在了张瑄跟前。 张瑄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062章不是一个轻易受人摆布的主儿 第062章不是一个轻易受人摆布的主儿 张瑄做梦也没有想到,这阿斯那竟然是阿布思之子。 阿布思原为九姓铁勒同罗部落首领,人口众多,力量强大,乌苏米施可汗统治时,任命他为西部叶护,地位仅次于可汗。汗国灭亡,乌苏米施可汗被拔悉蜜、回纥和葛逻禄的联兵攻杀后,他率部投奔唐朝,李隆基册封他为奉信王,赐姓名为李献忠,将其部落安置在朔方节度使所属河南之地。 天宝八年,阿布思跟随哥舒翰西征吐蕃,攻取石堡城,因功升官为朔方军节度副使。 但好日子不长,因为得罪了安禄山,安禄山便上奏朝廷,要求阿布思率部迁移到幽州去,试图吞并阿布思所部。阿布思自然不从。 年初,安禄山调动蕃、汉步骑二十万击契丹。他奏请朝廷命朔方节度副使阿布思助战。阿布思部下有同罗精兵数万,人人能征惯战。安禄山欲借其助战之机兼并其精锐部队。阿布思识破了他包藏的祸心,拒不助战,在别无出路的情况下,率数万骑兵叛逃漠北。 但不成想在这个时节,阿布思的儿子却突然出现在长安,出现在玉真公主这里,还找上了自己——对于张瑄来说,这着实有些诡异。 阿布思父子有冤,阿斯那想要向皇帝密奏真情获得李隆基的原谅,然后重新归唐,这都是可以理解的人之常情。但是,既然他有门路找上了玉真公主,看这架势关系还匪浅,通过玉真公主自然就可以达到目的,又何必央求自己这个没有功名在身的普通士子? “张瑄,此刻没有外人,本宫就说几句公道话。” 玉真凝视着一脸狐疑之色的张瑄,沉声道,“本宫当年与阿布思的夫人交情甚好,可以说情同姐妹。阿斯那秘密进长安,就找上了本宫……按说本宫义不容辞,但,本宫又深知皇兄的脾气,满朝上下皆知本宫与阿布思夫人有旧交,如若是本宫代为转奏,皇兄必然心疑……效果适得其反,反而会害了阿布思一家。” 听了玉真公主这话,张瑄忍不住苦笑起来,起身向玉真长揖,“殿下都办不了的事情,张瑄一介布衣士子,如何又能做到?殿下莫不是要难为张瑄否?” “你虽是一介白身士子,但持有皇兄的御赐金牌,深得皇兄和贵妃看重。本宫可以趁进宫饮宴的时机携你一起进宫……当然,见了皇兄,可见机行事,如事可为便向皇兄转呈,事不可为便作罢。” “再者,汝与杨三姐过从甚密,可以通过杨三姐向杨国忠说一说情……杨国忠与安禄山一向不合,他初登相位,如肯为阿布思说几句话,皇兄定然会给他几分面子……” 玉真公主说得倒是“头头是道”,张瑄确实是具备帮助阿布思父子向皇帝密奏“喊冤”的机会,可问题的关键是:这不是风花雪月的小事,事干重大,他一个还未登科的士子,过早地介入国事政事,肯定要引起皇帝的反感,说不定还会毁了他一辈子的前途。 当面替阿斯那向皇帝转呈表文,这种事自己坚决不能干。这是张瑄的第一反应。 而至于求告到杨国忠那里,就更加行不通了。 别人不知,可张瑄作为穿越者却是心知肚明:杨国忠固然与安禄山并不和睦,甚至可以说在安史之乱爆发前的几年里,几乎势成水火。 但按照历史的应有进程,杨国忠之后会撺掇安禄山诬告李林甫勾结阿布思谋反,李隆基一怒之下,才追削林甫官爵,籍没其家产,子婿流配,让李林甫不得好死。 而事实上,历史上的阿布思第二年就被俘押回长安处死,妻子沦为歌奴。 阿布思目前已成杨国忠构陷李林甫的一个棋子道具,找上杨国忠岂不是自投罗网? “这等军国大事——张瑄一介文士,人微言轻,实在是难以完成殿下所托。”事关自己前途命运和全家安危,张瑄自然不会轻易应承下来,哪怕是为此得罪了玉真公主,也在所不惜。 阿斯那见张瑄态度坚决,心下不由有些失望。 他此番秘密进京,本来是携带重礼寻求李林甫的帮助,结果刚到京就听说了李林甫的死讯。于是就暗中找上了玉真公主,玉真倒是看重旧情没有推辞,只是却提出由张瑄代为转呈的主意。 见张瑄生生拒绝不给玉真公主面子,崔颖不由有些担心地望着玉真公主,生怕玉真公主会发怒。 玉真倒也没有生气,而是轻声一叹,望着张瑄淡淡道,“本宫就知道,你这小哥儿一定不会答应。按说,你与阿布思非亲非故,搀和进来亦有一定的风险。但这事儿,算是你帮本宫办事,无论事成与否,本宫都记着你的情分。” “如皇上怪罪下来,本宫一力承担。汝是颖儿的未婚夫婿,本宫岂能害你?……且,本宫可以帮你兄长张焕官复原职。如何?” 听玉真公主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张瑄不由苦笑道,“殿下,非张瑄执意不从,而是事情难为,几乎没有成事的希望。” “其一,皇上信任、恩宠安禄山,朝野皆知。为阿布思平反,就意味着要治罪安禄山,如今安禄山圣眷正隆——殿下可以想想看,皇上是信任安禄山还是信任阿布思呢?” “其二,杨国忠固然与安禄山不睦,但在面子上,却是一团和气。以杨国忠的性情为人,他焉肯为了阿布思去跟安禄山撕破脸皮?” “如此种种,张瑄答应替阿斯那先生转呈奏表容易,但要皇上赦免阿布思难如登天……明知不可为还要为之,岂不是自讨没趣?” 玉真公主瞥了张瑄一眼,细长的柳眉儿深皱起来。 张瑄所言,她不是不知,然而她是一个很念旧情的人,阿布思的儿子找上了她,还带来了阿布思夫人的亲笔哀求信,她狠不下心肠来拒绝。 有心帮忙却知道自己出面不合适,就想起了张瑄。 可张瑄年纪虽小,胸中却自有乾坤……不是一个轻易受人摆布的主儿。 崔颖在一旁见玉真神色变幻,唯恐张瑄触怒了她,便犹豫着开口插话道,“娘亲,张瑄说得有道理呐……以颖儿之见,此事还需从长计较才是。” 玉真抬头瞥了崔颖一眼,嘴角似笑非笑地道,“颖儿,汝且放心,娘亲不会难为你这小郎君的。” 当着胡人阿斯那的面,崔颖顿时霞飞双颊,立即垂下头去。 第063章指点迷津 第063章指点迷津 “殿下,关于此事,张瑄有几句话想说。”张瑄笑了笑,望着玉真公主神色淡定从容。 阿布思的事情,他不想介入进去,但出于长远考虑,他又不可能放手不管。相反,他觉得这或许是一个有可能影响和改变历史进程的重要机会。 阿布思是胡人部落首领中归唐的比较有实力的一个,如果能改变其死于安禄山之手的悲惨命运,对于几年后的安史之乱,应该会有不容低估的“影响力”。最不济,也会给安禄山留下一个足以让他头痛的对头。 玉真淡淡笑了笑,“你说。” “殿下,以张瑄看来,要救阿布思一脉,单纯向皇上奏报恳求赦免,几乎是行不通的……阿布思纵有天大的冤屈,这叛逃之罪也大于天,甚为皇上忌讳。为今之计,只有双管齐下,或者能博一线生机……” 张瑄眉头一挑,端起茶盏来小啜了一口。 阿斯那急急道,“请公子明示。” 玉真也摆摆手,沉声道,“汝也莫要再卖关子了,有话就直说。” “殿下,阿斯那将军,第一,所谓事实胜于雄辩,阿布思的奏表里说得再冠冕堂皇,他之所部已经叛离了大唐,当前,唯有立即起兵杀回纥西部首领古不思,夺其牛羊马匹和一干辎重,速速率军回返大唐,用实际行动证明归唐的决心。” “第二,同时上表向皇上上表悔过效忠,然后殿下再从旁求情——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皇上或可网开一面,给阿布思部留下一条活路,允准其再次归唐。” 阿斯那听了张瑄的话,脸色大变,嘴角忍不住轻轻哆嗦了一下。 阿布思刚刚跟回纥西部首领古不思达成协议,正准备归于古不思帐下,在回纥求得一块土地苟延残喘。可张瑄却提出要阿布思杀古不思……难度之大姑且不论,如果杀了古不思,就直接成为回纥的死敌,如果大唐再不容,阿布思一部就彻底走上了绝路。 不能不说,张瑄的这个提议太胆大、太疯狂……玉真震惊地望着张瑄,良久才轻轻长吁了一口气道,“张瑄,这兵戈之事,事关重大……可不是儿戏。” 张瑄瞥了脸色苍白的阿斯那一眼,淡然道,“殿下,阿布思不杀古不思,古不思也必灭阿布思。而阿布思所属万余部曲,也必将被回纥人吞并。回纥人可不讲什么仁义道德,行事利益为先。在下绝不相信,回纥人会真心接纳阿布思所部。” “退一步而言,纵然回纥人没有叵测居心,在大唐的压力之下,也迟早会献上阿布思作为讨好大唐天子的礼物。” “想必,阿布思大人和阿斯那将军也必然明白这一点。否则,阿斯那将军断然不会冒险进京来谋求后路了。” “铤而走险,还能有一线生机,瞻前顾后只能是坐以待毙死路一条。何去何从,阿斯那将军自可斟酌。张瑄言尽于此……”张瑄朗声一笑,摆了摆手。 阿斯那的脸色更加苍白。张瑄说的一点都不错,如果不是察觉到回纥人的虎视眈眈和居心不良,阿布思断然不会在刚刚叛离大唐的时节就派阿斯那秘密来长安求救。 玉真在旁听了,虽然觉得张瑄所言有理,但这种事情事关阿布思部族的生死存亡,只能由他们自己做主,别人无法替代。所以,玉真也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等待着阿斯那的回应。 阿斯那神色变幻了片刻,突然面色一正,深深凝视着张瑄,拱手为礼肃然道,“公子良言,阿斯那受教了。但此事,阿斯那也做不得主,需连夜返回部曲禀报父亲定夺。”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通权达变,险中求生机,正是大丈夫所为。”张瑄也凝视着阿斯那,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来,“在下观阿斯那将军刚毅果敢,智谋过人,何去何从,必有明断。” “公子过奖了。只是这上奏皇上一事,公子又有何高见?”阿斯那有些回避了张瑄清澈却隐含凌厉锋芒的眼神。 张瑄不过是一介年轻文士,再有名声,也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阿斯那其实并没有真正把张瑄放在心上,但刚才张瑄这一番话娓娓道来,胸中乾坤隐现,让阿斯那心头凛然,再也不敢小觑张瑄。 “殿下不宜出面,杨国忠指望不上,满城的皇亲国戚更是无人可以相信。但惟有一人,能成大事。”张瑄声音飘渺,轻轻笑着。 玉真皱了皱眉,在一旁的崔颖眸光流转,轻轻笑道,“郎君所言,莫不是高大将军?” “然也。”张瑄朗声一笑,“高力士是皇上身边的近臣,亦是重臣,要说论起皇上的信任,李林甫、杨国忠都不及他。如果高力士肯为阿布思之事从侧调停美言,此事成的希望起码有七八成。” “高力士……”阿斯那眼前一亮,却是又立即丧气道,“某家与高大将军鲜有来往,这投靠求救亦是无门哟……” 张瑄见阿斯那颇有几分惺惺作态的样子,知道他的心思,不由暗笑了一声,主动开口帮他挑明,“高力士最好黄白之物,阿斯那将军不妨倾重礼相求,然后由玉真殿下送个帖子过去,在下想,高大将军会给这个面子的。” 阿斯那顺势下坡,叩拜在玉真身前,央求道,“殿下,阿斯那愿倾尽全族之资……求殿下玉成,阿斯那全家全族感激涕零誓死相报。” 阿斯那将所携带的重金留于玉真公主这里,自然有玉真替他暗中营运,谋求高力士的相助。 阿斯那知道事情紧急,不敢再做停留,当即拜别离开长安,返回部曲与其父再做会商。 望着阿斯那匆匆离去的背影,玉真轻叹一声,“此事也就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以阿布思区区万余部众,要灭回纥一部,难于登天。” “殿下,只要阿布思一部表明态度,自断投降回纥的退路,这古不思杀与不杀、杀得了与杀不了,都不是问题的关键。” “这阿斯那是个聪明人,他一定明白其中的关键。” “而且,张瑄观这阿斯那胸怀远大颇有谋略……如果事不可为,为博全族生机,他或许会自缚其父进京求皇上赦免。”张瑄微微笑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人很不简单。” 玉真倒吸了一口凉气,却是没有再说什么。 第064章杨贵妃召宴 第064章杨贵妃召宴 没有花费任何代价,只是只言片语就有可能逆转历史既定走向,暗中摆了杨国忠一道,给安禄山埋下了一颗芒刺,张瑄心头觉得非常舒畅。 时光飞逝,转眼间就夏去秋来,进入了天宝十一载的九月末。 李林甫死了一月有余,但至今还没有议定谥号和追封,此事因为杨国忠和以陈希烈为首的原李林甫一党争执不下,李隆基恼火之下,就暂时搁置了起来。这一搁置,就有可能要搁置黄了。 而时间久了,皇帝的心思其实也就淡了。 皇帝不提,臣下就不敢提,陈希烈等人尽管心里恨得牙痒痒,但有杨国忠死死压制住,也无可奈何。 这时,平卢、范阳、河东三镇节度使,东平郡王安禄山子安庆绪进京奔丧。安禄山位高权重,恩宠甚隆,大唐朝廷里唯独畏惧李林甫一人。李林甫突然死去,安禄山心内狂喜,但面子上,却还是摆出了一副悲痛万分的姿态,命子安庆绪代替他进京奔丧。 但安庆绪进京之后,听闻了李林甫虽死但仍被杨国忠揪住不放的消息,立即改变了主意,非但没有去李家致哀,反而派人去杨家送礼,转达了其父安禄山对杨国忠拜相的殷勤祝贺。 这段时间,张瑄虽然闭门不出,在家研习诗文,但通过时不时过府造访的裴徽,以及崔焕,他其实也了解和掌握着长安城里的政治信息。 听说安庆绪携带重礼去杨家献媚,张瑄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安禄山与杨国忠这一对历史上的死敌,断然是没有可能结为利益同盟的。要知道,后来的安禄山起兵,就带着清君侧诛灭杨国忠的大义旗号。 一开始,安禄山与杨国忠不过是意气之争。安禄山看不起杨国忠的浪荡出身,而杨国忠又是一个极其记仇的小人,后来渐渐得势之后,便在皇帝面前不断地参奏安禄山,以泄私愤。 到了后来,就上升为权力之争了。安禄山拥兵数十万,成为天下最有权势的藩镇,直接威胁到大唐皇权,作为皇权的代言人,杨国忠自然担心安禄山尾大不掉,屡次三番要除掉安禄山,可惜因为李隆基的庇护而屡屡失败。 张瑄一直认为,杨国忠其人最大的“历史功绩”就是执政后不断“给安禄山小鞋穿”,从始至终都没有忽视安禄山的威胁。有人说都是杨国忠逼反了安禄山,其实如果没有杨国忠的制衡,说不准安史之乱会大为提前。 当然,对于心怀异志的安禄山来说,有没有杨国忠,都会造大唐朝廷的反,只是一个时间早晚的问题。问题的关键在于,李隆基后期太过昏庸,渐渐助长了安禄山的野心膨胀。 午后。 小睡片刻的张瑄懒洋洋地从床榻上坐起来,向厅堂外扫了一眼,然后朗声呼道,“如烟如玉。” 两个小萝莉赶紧跑过来,如烟跑在如玉的前头。 “公子爷,奴婢来了。”如玉喘了口气,笑道。 “公子爷,奴婢准备好了莲子羹,待奴婢侍候公子爷起身,就用些羹,还有点心。”如烟则笑吟吟地柔声道,不待如玉反应过来,就动作轻盈地爬上床榻去,探出柔嫩素手去帮着张瑄更衣。 如玉慢了半拍,有些怔怔地望着如烟动作熟练得帮张瑄穿衣,见张瑄笑眯眯地望着她,这才慌不迭地也爬上床去,捧着张瑄的腰带系去。 这时,院中突然传来有男子干咳的声音。 下人张力在院中恭谨地禀报道,“三公子,宫里传来贵妃娘娘的口谕,贵妃娘娘宴请平卢、范阳、河东三镇节度使安禄山之子安庆绪,命公子爷立即进宫陪宴。” 张瑄一怔,心道:杨玉环宴请安庆绪?即如此,她让我进宫作甚?莫不是又要吟诗作对? 一念及此,张瑄忍不住一阵恶寒。唐人对于诗词歌赋的青睐和执着痴迷,着实让他无语。这个东西,偶然调剂一下无伤大雅,整日里以此“讨生活”,不腻歪死也得恶心死。 “公子爷,宫里的车驾就在门口候着。”张力唯恐张瑄不重视,赶紧又追加了一句。 “我知道了,你且去,我随后就来。”张瑄说着坐在床帮上,任凭如玉给他穿着靴子,却是顺手将如烟刚给他系在腰间的一个香囊摘了去。 衣服熏香还嫌不够,还要在腰间系上香囊以示风流倜傥,这是长安城里公子哥儿一贯的装束,但张瑄却不以为然,十回有九回都会把如烟系上去的香囊暗中摘掉,顺手仍在墙角的废纸篓里。 这虽然是张瑄头一次进宫,但坐在宫里派出来的马车上,一路穿过朱雀大街进了皇城直抵兴庆宫,这一路上他并没有顾得上欣赏大唐宫阙的万千胜景,而是心念电闪,思虑着之后会发生的种种。 直到带着他进宫的那个小太监站在车下尖细地喊了一嗓子,“张家小郎君,霖德殿到了,且下车、随咱家进内向娘娘复旨。” 张瑄默然跳下车来,却是笑着向小太监拱了拱手,然后顺手递过去一个一两左右的小银饼子,朗声道,“烦劳公公了。” “这张家的小郎君真是一个知趣的妙人儿。”小太监先是一怔,旋即捏着小银饼子进了袖口,眉开眼笑地头前带路而去。 在进殿之前,小太监停下脚步回头望着张瑄低低笑道,“张公子,咱家姓张,叫张德福,咱家在娘娘面前听差……一会进了殿,在娘娘面前切记不要失了礼数,看咱家的眼色行事,咱家不会坑了小郎君。” 张瑄笑着再次拱手谢道,“多谢张公公指点。张瑄初次进宫,如有不懂规矩之处,还请公公指正一二。” “大差不差就行了。咱家看小郎君举止有度气质文雅,娘娘性情温和,最喜才子,只要不太逾矩,娘娘都不会怪罪下来的——小郎君,请随咱家进殿。” 张瑄定了定神,跟在小太监张德福身后进了富丽堂皇的霖德殿,这间杨贵妃专门用来饮宴待客的殿宇。 雕梁画柱之间,琴音绕梁歌舞乐声不绝于耳。张瑄心里便明白,这殿中的盛大宴会已经开始。 走过殿角向里望去,场中的笙歌艳舞檀香袅袅,香雾蒸腾。 除了“主人”杨玉环之外,殿中宴会到场的宾客却只有两人,一个是安禄山次子安庆绪,一个是当朝右相、礼部尚书、集贤殿大学士杨国忠。 杨玉环居中,杨国忠居左,安庆绪居右,而在杨玉环身侧还摆着一张小案几,张瑄心里明白,这便是为自己准备的。 第065章敲山震虎惊小安(上) 第065章敲山震虎惊小安(上) 张德福匆匆跑过去拜倒在地,朗声禀奏道,“娘娘,奴才奉旨将张府小郎君张瑄请到,现等候娘娘传召。” 杨贵妃其实这个时候已经看到了张瑄站在殿角那挺拔飘逸的身影。她抬头向那厢望去,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来,朗声道,“传,赐坐。” 如果说之前张瑄的所谓才名并不能真正让杨贵妃对他产生好感,但随后在虢国夫人府上张瑄所作的《太真仙子赋》却彻底打动了她。 文采横溢美丽的辞藻犹如仙音妙响,一字字一句句在她心里回荡盘旋,命人誉写装裱挂在宫里,她日日欣赏把玩,心旷神怡,至今依然能默诵熟练。 “张瑄拜见娘娘。”张瑄垂首走到近前,大礼参拜。此刻在宫里的正式场合里,容不得他有半点的不谨慎和怠慢。 杨玉环微微一笑,柔声道,“免礼,瑄哥儿,请坐。本宫今日宴请安禄山的二公子安庆绪,也没召外人来……就让国忠和你作陪吧。” “多谢娘娘恩宠。”张瑄慢慢起身,神色从容地走到案几后面,坦然趺坐。他心里明白,杨玉环如此,其实是有提携之意了——给他创造一个与杨国忠接触的机会。 杨国忠深深打量着张瑄,心道这便是张九龄的小儿子——胆大包天痛斥李林甫的张瑄了?这小厮倒是生的清秀,难怪会这么讨三姐儿喜欢。 说实话,杨国忠虽然对张瑄没有太深的印象,但隐隐却是有一丝好感。原因无他,就因为张瑄敢当面痛骂他的政敌李林甫,让他觉得非常畅快。 安庆绪则好奇地打量着张瑄,心里却有一丝疑惑:如此一个白衣士子,哪怕是有些才学,也断然不至于让当今贵妃恩宠如此……这却是为何…… 安庆绪刚来长安不久,张瑄的名头只是略有所闻。只是刚才听舞女唱了一曲《太真仙子赋》,知道眼前这少年郎便是这赋的作者,才有些惊讶。 “瑄哥儿,本宫来为你介绍一番。这位便是当今右相、礼部尚书、集贤殿大学士杨国忠。”杨玉环笑着摆了摆手,长袖挥舞间,一股子浓烈的香气传播在空气中,冲进张瑄的鼻孔。 张瑄起身向杨国忠躬身施礼,“见过杨相。” 张瑄的礼节虽然到位,但神态却是不卑不亢。杨国忠笑了笑,随意地挥了挥手,“免礼,本相自打回京之后,汝这个张家小郎君的名头可是如雷贯耳了——” “这位是三镇节度使、东平郡王安禄山的二公子,安庆绪。”杨玉环又将目光投向安庆绪。 张瑄转身向安庆绪拱手为礼,“见过安将军。” 安庆绪傲慢矜持地微微点头,算是回礼。 张瑄心头冷笑,却是不以为意地转身归坐。 杨贵妃是他的族妹,张瑄不过是一介晚辈士子,而安庆绪固然是安禄山的儿子,但在他眼里更是不值一提,所以酒过三巡,杨国忠说话便有些放浪形骸和肆无忌惮起来。 而安庆绪更是态度谄媚,对杨玉环和杨国忠再三逢迎,极尽阿谀之能事。 张瑄默然坐在那里,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一幕无聊的闹剧,其实心里有些厌烦。只是他再不喜,也只得坚持到底。 “纵论天下之能臣干将,唯杨相一人尔。文韬武略,忠勇双全,堪称大唐肱骨顶梁……”安庆绪举杯向杨国忠邀饮道,“小将在平卢常听人论,皇上英明神武文治武功,杨相治国平天下,大唐自当繁盛万万年。” 杨国忠哈哈一笑,举杯回应道,“小将军过誉了,本相受皇上和娘娘隆恩,自当为大唐社稷江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安庆绪的有意奉承,其实并没有真正让杨国忠放在心上,因为他对安氏父子的忌惮之心太重了。况且,杨国忠虽然专权霸道,但却并不浅薄,断然不会因为几句马屁话就昏了头。 只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好话谁都愿意听。 杨玉环皱了皱眉,美艳人寰的容颜上似嗔还喜,眉眼间浮荡着一种魅惑众生的光彩。她似是厌倦了安庆绪和杨国忠虚来套去没有多少真情含量的互相吹捧,就回头来望着张瑄,低低笑道,“瑄哥儿,放松些,来,本宫陪你饮一个。” “谢娘娘。”张瑄举杯拜谢,然后一饮而尽。 “张瑄,听说汝诗才过人,不如吟诗一首以颂扬杨相德才,如何?”安庆绪突然转头向张瑄那厢招了招手,“若吟得好,某当浮三大白。” 张瑄眉头一皱,心道你拍你的马屁就是,扯上老子干嘛。不过,尽管他心里不满,在今天这种场合,尤其是当着杨贵妃的面,他却说不出什么来。 再吟诗倒也没有什么,只是这拍杨国忠马屁的诗歌却万万不能出自他的口中。将来若是传扬开去,他就跟这注定要遗臭万年的奸相杨国忠捆绑在了一起。 想到这里,张瑄神色不变,向杨国忠拱手道,“杨相为国尽忠、为皇上分忧,乃是分内之事,臣之本分。若要刻意吟诗颂扬,反倒不美,失了杨相的风度。” 杨玉环微微一笑,“瑄哥儿说得有理。” 见贵妃如此说,杨国忠心神一敛,故作淡然道,“然也。本相操劳国事不辞辛苦,乃是臣之本分,何需吟诗颂扬?若当本相百年之后,能得天下人一个忠臣良相的称誉,吾心足矣。” 听了杨国忠这话,杨玉环微笑不语,张瑄却几乎在心里笑喷——你杨国忠还想要后人给你一个忠臣良相的美誉?痴人说梦,说梦者痴人啊! “杨相高风亮节,小将敬佩。小将再敬杨相一杯。”安庆绪的马屁旋即跟上。 见这安庆绪如此恶心,张瑄心头的厌恶感渐强。他瞥了一眼安庆绪,心头一动,突然朗声道,“娘娘,其实要论这天下英雄人物、能臣良将,张瑄以为,其实唯安郡王一人矣。” 张瑄这话一出口,不仅杨玉环一怔,杨国忠皱眉不喜,连被他夸赞的安禄山的儿子安庆绪也很是意外。 第066章敲山震虎惊小安(下) 第066章敲山震虎惊小安(下) 安庆绪没有料到,这张瑄一开口竟然直接把话题突兀地转移到自己父亲安禄山身上。 杨国忠心里不喜,不满地扫了张瑄一眼,但嘴上却勉强笑着附和道,“然也,安郡王乃是大唐肱骨之臣,天下藩镇之首,功勋甚大,堪称英雄人物、能臣干将。” 杨玉环则有些疑惑,怎么好端端地,张瑄就突然扯起了安禄山。要讨好安禄山父子?杨玉环觉得不太可能,她虽然与张瑄实质性的接触并不多,但凭直觉,认为张瑄很有风骨不是那种阿谀逢迎之人。 安庆绪心里有火发不出,只得尴尬地摆了摆手,“杨相过誉了,家父蒙受皇恩,理当为皇上分忧,为社稷江山出力,都是职责所在,份内之事,但求无过实不敢居功。” 张瑄微微一笑,凝视着脸色涨红的安庆绪,朗声道,“天下承平已久,各地藩镇多歌舞升平,疏于军务。唯独平卢安郡王,殚精竭虑,防贼之心不减。三年前,安郡王在范阳城北筑雄武城,其内多储藏兵器粮草辎重,以抵御西北流寇。居安思危、目光远大,天下罕有。此其一。” 张瑄的这话一出口,安庆绪的脸色瞬间由涨红变得有些苍白,嘴角在不经意间轻轻哆嗦了一下。 安禄山在范阳城外筑雄武城,储藏粮食兵器,乃是为了谋逆做准备。如此被张瑄“指鹿为马”大加赞许,岂不是绝妙的讽刺?更重要的是,这等机密大事,安禄山父子守之甚严——张瑄不过是这长安城里的一个白衣士子,他又是从何得知? 而杨国忠的眸子一亮,两道凛然的目光慢慢聚集在张瑄挺拔飘逸的身影之上。他对安禄山一脉的事情非常敏感,从张瑄“一本正经”和“义正词严”的称赞声里,他听出了一丝异样的味道。 这混账东西意欲何为?安庆绪凶狠的目光在张瑄身上一闪而逝。如果不是在皇宫之中,如果不是在长安城里,他早就派人将张瑄拿下且一顿乱棍打死了。 “安郡王英明神武,不拘一格降人才,四方豪杰文士争相来投。麾下人才济济,文有高尚、严庄等为幕僚,武有智勇兼备的史思明、安守志、李归仁、蔡希德、崔乾祐、尹子奇、武令珣、田承嗣等一干将校。谋士充盈,猛将如云……” 张瑄的声音慷慨激昂,挥了挥手肃然道,“试问天下藩镇,有何人能及安郡王? “此子果然胆大包天,这几句话就戳到了安禄山父子的痛处……不过,老子喜欢听。”杨国忠暗暗冷笑起来,默然不语,自顾饮了一杯酒。 而安庆绪的脸色越来越惨白,到了这个时候,他焉能听不出来,张瑄明为赞颂实为嘲讽,话语间隐藏着凛凛的刀锋。 安家在大唐权势冲天,纵然是杨国忠也不敢一下子跟安家撕破脸皮,可张瑄竟敢如此——这小厮想要找死不成?安庆绪猛然抬头怒视着张瑄,一时间却是无法阻止张瑄继续说下去。 张瑄淡然平静的目光与安庆绪充满火花的目光相对,毫无畏惧之色。他突然朗声一笑,又道,“张瑄近日听闻安郡王从同罗、奚、契丹降者中选拔精壮八千余人,畜战马万匹,称为‘曳罗河’……又养家僮百余人,人人皆骁勇善战,打起仗来冲锋陷阵,勇不可当——我大唐有安郡王在,可谓是一道牢不可破的坚固屏障,又何惧西北那些蠢蠢欲动的蛮夷?” “凡有不服王化、不尊天朝者,安郡王麾下数十万壮士旌旗所向、铁蹄所至,何人能敌?” “是故,张瑄以为,这天下的英雄人物、能臣干将,唯安郡王一人尔。”张瑄轻轻一笑,结束了自己敲山震虎的发言,再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归坐。 “一派胡言。什么‘曳罗河’,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之事。”安庆绪怒声斥道。 张瑄哦了一声,拱手笑道,“那倒是张瑄道听途说了。不过,安郡王麾下兵强马壮是天下人皆知的事实……” 安庆绪正欲进一步斥责几句,却听杨国忠在一旁点头笑道,“然也。陇右、河西、河南、剑南等诸道兵马,皆不如河东平卢范阳三镇兵马雄壮、标下将校如云,由此足见安郡王统兵有方、治军有道,堪为天下藩镇节帅典范。” 安庆绪张了张嘴,尴尬地笑了笑,“相爷过誉了,过誉了。” 张瑄当然明白,自己在做什么、说什么。安庆绪当然不是傻子,不可能听不出张瑄的真正意图,只是张瑄料定在今天这种场合下,他拿自己没有一点辙。 更重要的是,张瑄如此公开“敲山震虎”,虽然只是区区几句话,但话语中蕴藏着极大的机密和信息量,杨国忠和杨玉环作为“局外人”肯定只是一知半解,但安庆绪却注定心知肚明。 安庆绪有些惨白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从一开始的愤怒,到后来的冷汗直流,这个转变的过程太过迅猛,以至于他不得不靠袍袖掩面这样的小动作来遮掩内心无与伦比的震惊。 有些事情不要说外人,就连安禄山标下的心腹都浑然不知。比如安禄山秘密从胡人战俘中选拔豢养私兵、私畜战马的事儿,再比如安禄山暗中招徕的一些武将谋士,这绝对是安禄山父子天字第一号的机密大事——可在张瑄口中这些机密却如数家珍,这岂能不让安庆绪震惊失措? 难道大事泄露了?安庆绪心头一个激灵,惊惧起来,眼角的余光下意识地投向了杨国忠。 但杨国忠的神色却无太大的变化,仍旧是虚伪中略带一点市侩和一点小人得志的得意微笑,这让安庆绪的心神稍稍平静了些许。 “张瑄年纪不大,却颇有见识。今日一番话,倒是让本相开了眼界。诚然如斯,安郡王执掌数十万兵马号令天下,乃是我大唐朝廷的顶梁之臣,天下第一能臣干将之名,实至名归。来,吾等为大唐繁盛万年、为皇上寿永安康,满饮!” 杨国忠清朗的声音响彻在大殿上,但安庆绪却是又出了一身冷汗。虽已是秋凉时节,但身后的袍衫已经湿漉漉紧贴在了后背上。 此时此刻,他心中已经不是忐忑不安而是如坐针毡了——这些机密大事,张瑄一个白衣士子如何能知晓?八成是有人泄密,而张瑄今日此言,是不是受了杨国忠的暗中授意…… 杨国忠暗中搜集安禄山谋反的证据,这些在长安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安禄山父子自然心中有数。而正因如此,安庆绪才心惊胆战,恨不能立即插翅飞回平卢,向父亲面呈此事,以定对策。 第067章杨贵妃的提点 第067章杨贵妃的提点 好不容易撑到宴会结束,安庆绪定了定神,装作若无其事地向杨贵妃和杨国忠拜别而去。杨国忠临走之际,向张瑄深深投过一瞥来,沉吟片刻方才笑了笑,“张家小哥儿,明日去某府上,本相有几句话想要跟你说道说道。” 说完,也不等张瑄应承,就高傲地转身大步扬长而去。转眼间就出了殿门,身影消失不见。 张瑄沉默了片刻,也慢慢回转身来,向正要出殿离开,却听身后传来小太监张德福那微微有些尖细的呼唤声:“张公子,娘娘有请。” 张瑄一怔,急忙回头来望着张德福笑道,“张公公,不知娘娘召小可是……” 宴会结束,杨贵妃就带着一干太监宫女退出霖德殿回了她的寝宫,估计也就是在路上,就派张德福半路绕回来传张瑄去寝宫见她。 张德福轻轻一笑,凑过来低低道,“张公子,咱家看娘娘很是看重你……娘娘召见你,定然是有要事垂询,公子爷还是随咱家速去吧,免得让娘娘等得心焦。” “好。请公公前面引路。”张瑄拱了拱手。 杨贵妃的寝宫。 宽大的大殿上,陈设极其精美奢侈,可以说是美轮美奂到了一个极致,很难用语言来形容。杨玉环换了一袭内居的华丽睡裙,头上的堕马髻和各种珠光宝气的头饰却是卸了,乌黑如云的长发倾泻在脑后,倾国倾城的美丽容颜上挂着慵懒而娇柔地恬淡微笑。 张瑄进来的时候,杨玉环正半躺在软榻上,由几个宫女服侍着用些时令的瓜果。见张瑄进来,她抬头望去,酥胸半掩,高耸的丰盈几乎要呼之欲出,粉嫩脖颈下那一抹令人惊艳的雪白看得张瑄有些心旌摇荡。 张瑄心头一紧,赶紧定了定神,垂下头去,不敢再看。 在宫闱之中,面对这么一位美艳绝伦风情万种而又高不可攀的绝世丽人,他不敢有任何的怠慢。一个差池,他的前途命运就要毁于一旦。 “张瑄拜见娘娘。”张瑄躬身拜去。 杨玉环轻轻一笑,长袖飞扬间却是坐直了身子,轻轻道,“免礼,赐坐。” “谢娘娘。” 张瑄恭谨地趺坐下去。见张瑄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恭谨样子,杨玉环先是一怔,旋即格格娇笑了几声,“你这瑄哥儿,年纪不大,腹中的弯弯绕绕可真不少。好了,汝不要紧张,本宫传汝到此,只是有几句话要嘱咐你。” “娘娘请吩咐。” “汝今日所言字字句句语含机锋,似有所指。本宫虽然不太关注国事政事,但也听明得明白。安禄山——大唐重臣,位高权重,几乎是皇上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杨玉环笑容一敛,慢慢斟酌着又道,“汝之前痛斥李林甫还情有可原,可今日指摘安禄山就显得有些不着边际。安禄山并非大度之人,如若得罪安禄山,对汝将来登堂出仕不利。” “瑄哥儿,本宫实在是爱你之才,不愿你重蹈当年李太白的覆辙。文士风流令人可喜,但狂生放纵却不讨喜。” 杨玉环笑了笑,将声音放缓了下来,“当然,汝年纪还小,一时失言也在所难免。汝且宽心,本宫已经派人向安庆绪垫过话了。有本宫在,谅安禄山父子也不会不给本宫这个面子。但本宫可以护汝一次,却不能次次护汝……这个道理,汝可知晓?” 尽管一切并非如杨玉环所想,张瑄今日之言行乃是深思熟虑下有意为之,但杨玉环话语中的拳拳爱护之意,张瑄怎能听不出来? 因此张瑄默然起身深深拜去,“谢娘娘厚爱,娘娘教导,张瑄谨记在心。” 杨玉环见张瑄听从自己教诲,心下欢喜,就摆了摆手道,“好了,这是本宫嘱咐你的几句私密话,你记在心上就好。” 杨玉环深深凝望着面前这个年轻英挺的儒雅少年,见他坐姿端正,清秀精致的五官勾勒出坚毅的弧度,耳旁似乎又回荡着当时张瑄在虢国夫人府上吟诵《太真仙子赋》的清朗之声,心中悄然滋生出某种异样的情感。 “以汝之才,春闱夺魁乃是必然。不过,本宫昨日听皇上说,有意荐拔你入朝做官,不必等到来年春闱了。”杨玉环又轻轻一笑,“本宫今日见国忠对汝甚是赏识,怕是用不了几日,杨相亦会上奏皇上,荐拔汝为官了。” 张瑄吃了一惊,不经春闱就直接荐拔入朝为官?得到皇帝赏识直接入朝,这种事情在唐时比比皆是,但落在他自己头上,他还是觉得很是突然。 他本来做好了明年春闱后再出仕的各种思想准备,并以此为依托谋划好了今后的人生之路。而如果是现在就入朝的话,那么他的人生规划也必须要进行相应的调整了。 “来人,给瑄哥儿上一盘小点心。”杨玉环笑了笑,凝望着张瑄半开了一句玩笑道,“怎么,莫非汝不愿为官?” 张瑄赶紧起身恭谨回道,“张瑄一身所学,自当立志报国。诚所愿也,不敢辞尔。只是皇上、娘娘的隆恩提点,张瑄感激涕零……” 张瑄的身影刚从杨玉环的视线中消失,大唐皇帝李隆基就慢慢从后殿的帐幕中踱步而出,脸上悬挂着让宫女太监不可捉摸的淡然笑容。 杨玉环头也没回,却是轻声笑道,“三郎,张瑄这小厮还是颇堪调教的,奴家该说的话可是都说了……只是奴家不明白,三郎前番不是说不经春闱直接荐拔为官,早了些嘛!” 李隆基慢慢趺坐下来,眸子里的精光一闪而逝。 他摆了摆手淡然一笑道,“听了这小厮霖德殿上的一番话,朕突然就改变了主意……以朕看来,此子的文采风流与其权谋心智相比,其实倒是算不了什么了。” “此子有胆有识,难得看问题很有远见。他今日所言,又何尝是信口开河?……” 杨玉环一怔,旋即吃惊道,“三郎,难道这安禄山父子真的有不轨之心?” 李隆基冷冷一笑,“不轨之心、谋逆之心,倒也未必。但是野心,肯定是有的。不过,朕既然重用他、赏他赐他,就不怕他有野心。在朕之下,他不敢有任何动静。” “世人都道,安禄山阿谀奉承投机钻营,谋得朕和娘子的欢喜,这才加官进爵权势冲天……岂不知,朕又岂是那种昏庸无能之君?朕之所以重要安禄山,乃是制衡李林甫,如无重权藩镇在外,内相挟权自重,朕又该如何?” 第068章杨玉环的隐忧和李隆基的试探(上 第068章杨玉环的隐忧和李隆基的试探(上 “再者,朕重用安禄山,不过是以胡制胡矣……” “总体而言,安禄山功大于过。只要他在朕面前不敢逾矩,他那些贪赃枉法好色贪财的小毛病,朕都可以容忍。至于些许野心膨胀,朕随时都可一把火烧过去,灭了他不该有的野心。” 李隆基说到这里,面上神光湛然,大唐天子、天可汗的威势四射。 杨玉环默然听着,心里却是幽幽一叹。 她跟了李隆基这么多年,太过了解他多疑、专权和刚愎自用的性情了。杨玉环其实很怀疑,安禄山坐大至斯,这皇帝真的还能牢牢控制住他吗? 李隆基很少真正彻底相信哪一个臣下,无论是之前的张九龄、李林甫,还是如今的杨国忠、安禄山,都不曾得到他全部的信任。 扶植安禄山在外,看似昏庸纵容佞臣,其实是暗中布局。安禄山在外越是得宠,就越会牵扯牵制到朝中的李林甫。而慢慢培养杨国忠起来,同样还是为了制衡李林甫。 而如今李林甫一死,安禄山存在的价值,显然就由制衡李林甫变成了制衡杨国忠。杨国忠本是制衡李林甫的棋子,却转眼间又变成被他人所制衡的对象,这种身份置换怕不是杨国忠所能洞悉的。 李隆基的权谋之深重,玩弄大唐臣属于股掌之中,由此可见一斑。 也就是说,李隆基目前已经对渐成势力的杨家起了猜忌之心。虽然重用杨国忠,但现在又准备开始从容培养将来抗衡杨国忠的“马前卒”——而张瑄这小郎君,怕正是皇帝此刻看中的人选,或者说是人选之一。 想到这里,杨玉环试探着笑道,“三郎,以奴家看,何不让张瑄先在国忠署理的礼部做个小吏,然后缓缓培养,看看他将来是否能成大器。” 李隆基哦了一声,却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娘子就莫要操心这些朝中的闲事了,这个事儿,容朕再想想。” “朕去御书房批阅奏折,晚间再来与娘子一道用膳。”说完,李隆基长身而起,大步而去。身后,一群宫女太监赶紧慌不迭地跟紧。 “送三郎。”杨玉环起身呼道,妩媚的脸上却是悄然浮荡起一抹幽怨来。 望着李隆基离去的背影,杨玉环站在哪里,心思缥缈却又柔肠千结。 她其实也并不喜欢杨国忠其人,嫌弃他粗鄙。但她进宫这些年,看似恩宠无比,其实却因为没有子嗣,隐藏着无言的危机。 这是她无法被李隆基立为皇后的关键因素。如今红颜犹在,皇帝倍加恩宠还好说,可当韶华逝去青春不再,失却了万千姿容的她又将指望什么? 所以,在她心里,皇帝未必能靠得住,只有杨家这些族人,才真正是她在长安城里的依靠。 可与几年前相比,皇帝最近明显对杨家人的权势开始有打压的情绪。虽然李隆基再三掩饰,但心思细腻的杨玉环又岂能察觉不到? 在杨玉环看来,这是她恩宠日减的某种迹象。一旦杨家人失势,同时也就是她这个大唐贵妃失宠的时节。 想到这里,杨玉环幽幽轻叹,落寞地转过身去,挥了挥手,“来人,本宫要沐浴更衣。” 对于张瑄来说,命运的急转直下、机会的到来,太过迅猛,并没有给他留出太多斟酌衡量的时间来。 第二日朝会上,果然不出杨玉环的所料,杨国忠上表提出荐拔张瑄为官。 张瑄的有胆有识以及他对安禄山隐隐流露出来的“敌意”,深得杨国忠的欢心,他觉得这样年轻有为的士子如果加以栽培,他日必是自己的左膀右臂。 况且,张瑄出身名门,身后不仅有张家,还有崔家这种世家门阀以及玉真公主这种超级靠山,将张瑄收归门下,对杨国忠而言,对于稳固他的权力地位和拉拢朝中清流一派,具有深远的积极意义。 在杨国忠看来,由他这个百官之首的宰辅提名荐拔,张瑄又才名远播深得皇帝欣赏,这件事几乎是板上钉钉的。可他没有想到的是,闻奏后的李隆基面无表情,即没同意也没反对,态度显得有些诡异。 上午,张瑄正在院中“操练”身体。 这具身体太过柔弱,张瑄每日早起负重疾行出城,在城外奔行数里,尔后才又缓步走回城中,一来一去约花去一个时辰,已经坚持了很久。如果不出意外,他还是会继续坚持下去。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尤其是在这个乱世将至的大唐王朝,张瑄把这事儿看得很重。 回到府中,用过早饭是读书半个时辰。有时候裴徽会赶过来与张瑄一起温书,而裴徽不来的时候,张瑄便在院中似模似样地打着前世记忆中的太极拳,活动活动身子。 人家打拳是虎虎生风威猛十足,但张瑄的拳招在如烟如玉两个小丫头片子看来软绵绵地,左推右转,扭腰摆臀,如同歌姬的舞蹈,越看越觉得古怪。 两个丫头凑在一起一边看张瑄慢条斯理地打拳,一边小声议论着什么。这个时候,下人张力匆匆从前院本来,刚进院中就大呼小叫起来:“三公子,公子爷!大喜大喜了,两位老大人有喜讯传来,要三公子去前厅说话。” 张瑄收起拳势,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好整以暇地扭头望着张力淡然道,“张力,何事大呼小叫?” “罢罢罢,问你也问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好了,你且回去,我洗把脸就去前厅。” 说着,张瑄转身向房中走去。 如烟和如玉赶紧一溜烟跑了去,一阵风似得冲在张瑄前头,一个端着脸盘去为张瑄打洗脸水,一个则手持汗巾小心翼翼地为张瑄擦拭额头上的汗珠儿。 待张瑄洗完脸又换了一身袍衫,去得前厅时,张家诸人——张九鸣和张九皋、柳氏,张焕和张宁兄弟两个,还包括张焕的夫人宋氏,张宁的妻子焦氏在内,都兴奋而焦急地等候在厅中。 今日朝会上,当朝宰辅杨国忠主动奏呈,提名荐拔张瑄为礼部郎中,这可是从五品赏阶的官衔,又是礼部要害衙门的实职。消息传来,张九鸣和张九皋差点为之欢呼雀跃。 他二人宦海沉浮数十年,方才不过混到了从四品的官位上,而自家这个侄子不需通过春闱科考就要获得从五品的实职,如此高的起点——且明摆着要成为杨国忠的门生,岂能不令二人兴奋? 因此下了朝,两人顾不上回府,就都一起来到了张府,向张家众人通报了这个好消息。 第069章杨玉环的隐忧和李隆基的试探(中) 第069章杨玉环的隐忧和李隆基的试探(中) 见张瑄慢慢走进厅来,张九鸣哈哈一笑,摆了摆手道,“瑄儿,快来,坐下说话。” 张九皋也向张瑄微笑点头。 崔焕缓缓起身笑着摆了摆手,“三弟,来,坐。” 崔焕作为长兄,此刻对张瑄如此礼遇,张宁无奈,也只好跟着站起身来,只是与崔焕不同的是,他脸上的笑容很是勉强。 张瑄从一个浪荡子突然变成绝世才子,更是一步步青云直上,这让嫉妒心强的张宁心里感觉并不舒服。说实话,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一个昔日自己眼中的垃圾货色,就这样堂而皇之地登上了大雅之堂,还占据了一个相对较高的高度,让他望尘莫及。 虽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因为长久以来的关系一直都不“友好”,所以两人间的亲情是相当淡薄的。 张瑄呵呵笑着,先躬身向张九鸣、张九皋和柳氏施礼问安,然后才向张焕、张宁拱手道,“见过两位兄长。” 张焕亲切地抓过张瑄的手来,回头的瞬间却无意中发现了张宁脸上很是有些别扭的神色,暗暗皱了皱眉,却是没有说什么。 张宁的心性,张焕作为兄长,非常了解。张宁没有别的毛病,就是心胸狭隘一些,为人比较尖酸刻薄。张瑄从祸害家族的浪荡子一下子变成张家的“顶梁柱”,他一时间还是转不过弯来。 私底下,张焕已经跟张宁开诚布公地谈过两次。话是说得很清楚了,无论如何,三人都是骨肉兄弟,兄弟之间必须要团结一心,这是一个前提和基础。如果兄弟之间都出现了贰心,张家将来又如何能复兴昔日荣光呢? 其实在张焕看来,有些事情已经摆在了桌面上:张瑄如星辰一般横空出世,光芒日渐耀眼,张家将来发展崛起的希望终归还是寄托在他的身上。这一点,纵然是张家的下人婢女都看得明明白白,张焕就不信张宁这个二公子会不懂。 好在张瑄并没有计较张宁的不尴不尬和不冷不热。本着家和万事兴的原则,张瑄对张宁保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只要张宁不是太过分,他一般都会顾全大局给张宁留几分面子。 张瑄淡然的目光从张宁脸上一扫而过,慢慢在张焕身边的位置上坐了下去。临坐下时,又向宋氏和焦氏两个嫂子微笑点头致意。 宋氏自不待言了,自打张焕脱险回府之后,她感激于张瑄的营救之恩,对张瑄的态度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而张宁的夫人焦氏其实也是一副玲珑心思,看出这个小叔子将来前途无量,态度也变得极其谦卑和礼让。 柳氏一直都没怎么说话,柔和的眸子却始终都落在自己儿子身上,越来越欣慰。 张九鸣朗声笑着,“瑄儿,此番杨相亲自荐拔你入礼部为郎中,这可是大大的好事。礼部郎中乃是有实权的肥缺,多少人望而不得……” “叔父说得极是。礼部郎中虽只是从五品的官阶,但重在有权。位于显赫衙门,身居要职,某看三弟出仕起点如此之高,将来就是登堂拜相也不是没有可能。” 张焕微微有些出神地望着张瑄,声音感慨,“某十年寒窗,一朝登科,数载营运,方才谋得一个太子赞善大夫的职位,可惜命运多舛,被奸人所害深陷大狱,虽蒙三弟营救侥幸罢官不死,但此生已与仕途无缘。” “吾家之命脉,皆系于三弟之身。唯盼三弟能珍视机会,谨慎从事……来日若能封侯拜相,张家与有荣焉。” 张瑄也深深凝望着张焕,默然点头,“兄长且宽心。无官职在身,未尝就不是一件好事。兄长暂时在家协助娘亲打理家务,亦是重任在肩呐。他日若有机会,也说不准……” 张瑄的话没有说完,就止住不说,但言下之意却很明显。 张九皋在一旁突然插话道,“二哥,瑄儿至今还无表字吧?如今他即将出仕为官,若无一个表字亦不成体统。不如二哥做主为瑄儿取个表字。” 张九鸣一怔,沉吟起来。 表字是父辈或者师长所取赐名,尽管张瑄早就想要自己取一个,后又觉得不合这个时代的规矩,就作罢了。 张九鸣沉吟良久,方才抬头来望着张瑄笑道,“叫子瞻如何?子瞻者,多为名士贤者,瑄儿才华绝世老成沉稳,当得起‘子瞻’二字。” “张瑄——张子瞻……”张九皋在旁低吟了几声,猛然摆手叫好,“不错,这表字清雅而不失风骨,配得上咱们家瑄儿。” 当天自然又是一番盛宴庆祝,张家族人尽欢而散。 第二日上午,张瑄刚从城外“锻炼”身体回来,就得到了皇帝急召他入宫的消息。 张瑄匆匆洗漱一番换上崭新的青衫,穿戴整齐,前来宣皇帝口谕的太监李静忠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尽管张家人毕恭毕敬好茶侍候着。 见张瑄进来,李静忠上下打量了张瑄几眼,起身微微笑道,“张公子,皇上急召,速速虽咱家入宫面圣去吧。” “劳公公久候,张瑄汗颜。”张瑄拱手见礼。 严格说起来,此刻的张瑄正在势头上,贵妃娘娘喜爱、皇帝看重,此番更是要蒙圣恩直接出仕为官,但张瑄却不仅毫无骄矜之气,也无普通文士身上那种酸腐味道,让李静忠心生好感。 张瑄乘坐着李静忠带来的马车,直接入了宫,直奔御书房。 一路上,简单交谈了几句,张瑄意外地发现,此人竟也是历史上颇有名气的一个当权宦官——唐肃宗李亨(现在的太子亨)身边的权宦,李辅国。当然,这是后话了,此刻的李静忠不过是高力士手下的一个宫中杂役,毫无地位可言。 不过,张瑄并没有因此而小觑这个深藏不露的太监。 临下车的时候,张瑄悄然捏着一个十两左右的银饼子递在了李静忠手里,低低笑了笑,“烦劳李公公,些许心意往公公不要嫌弃。” 李静忠很是吃惊,但神色变幻了几下,还是心照不宣地将银饼子揣起来,心中对张瑄的好感却是更重。 外臣给宦官送礼不是什么新鲜事,但送的都是高力士这种有权有势的大太监,至于李静忠这种下等太监却很少有人搭理——从外臣手里收礼,这还是李静忠五岁入宫以来的头一遭,注定要印象极其深刻。 马车到了御书房外的小广场上,李静忠跳下车来,挑开车帘笑着,态度却是恭谨了几分,“张公子,请。请下车在外侯召,咱家去向高大将军禀报。” “有劳公公。”张瑄点头拱手。 第070章杨玉环的隐忧和李隆基的试探(下) 第070章杨玉环的隐忧和李隆基的试探(下) 御书房里。 李隆基正在兴致勃勃地伏案书写着什么,而高力士则身子微微前倾,笑吟吟地观望着,口中似是还赞叹连声。 李静忠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刚一露头,就被高力士挥手屏退。 半响,高力士神色淡漠地踱步出来,李静忠赶紧拜倒在地,恭谨道,“大将军,小的奉命将张瑄带来,正在御书房外侯旨传召。” “让他进来,咱家在这等着。”高力士摆了摆手。 李静忠不敢怠慢,赶紧应命退下。 别看同为太监,但身份地位却无异于天渊之别。高力士高高在上可以说是在这大唐三千宫阙里呼风唤雨,执掌宫内太监之生死命运,想要处置李静忠这样无足轻重的太监,跟捏起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因此,李静忠这些太监对高力士的敬畏惧怕,甚至超过了皇帝。 李静忠匆匆出门来唤过张瑄,“张公子,高大将军有请。” “张公子,见了高大将军,切莫失礼……”就在张瑄即将与他擦肩而过进入御书房的时候,李静忠犹豫了一下,还是压低声音提醒了一句。 张瑄止步拱手谢道,“谢公公,张瑄省得。” 张瑄进入御书房外厅的时候,高力士正端坐在摇椅上闭目养神。 张瑄明知高力士故意摆谱,却也无可奈何。此刻他跟高力士之间的地位差别太大,根本没有任何可比性,高力士在他面前摆摆架子,其实也属于正常。 “张瑄拜见高大将军。”张瑄躬身下去。 高力士缓缓睁开眼睛,慢慢扫了张瑄一眼,突然展颜笑了起来,摆摆手,“张家小哥儿,咱们又见面了。当日去虢国夫人府上时,咱家就觉得小哥儿非池中之物早晚有飞腾之时……只是没有料到,这一日会来得如此之快。” “不简单,不简单呐。” “都是大将军的厚爱提携,张瑄惶恐汗颜之至。”张瑄心里漠然,嘴上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小哥儿能有今日,与咱家倒是没有关系。不过,咱家这几日跟皇上谈起小哥儿来,却也是颇为赞叹来着……”高力士缓缓起身,“皇上召见,小哥儿就随咱家进内朝见圣上。见了圣上,万万不可失礼、不可妄言、不可逾矩失范,小哥儿可记得宫里的规矩?” “大将军的教导,张瑄时刻谨记在心,一日亦不敢忘。” 见张瑄态度恭谨,高力士轻声一笑,“走吧——” 进了书房,高力士急匆匆几步走到书案后面,伏在李隆基耳侧小声道,“大家,张瑄传到。” 李隆基哦了一声,随意放下手里的笔,然后端坐起身,淡然道,“宣”。 高力士清了清嗓子,尖声喊道:“张瑄见驾——” 张瑄绕过雕刻精美的一扇屏风,入内拜倒在地,“张瑄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见张瑄拜见自己的礼仪中规中矩,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来,李隆基不由微笑着侧首望着高力士笑道,“力士,此子这举止俨然已有朝臣之相了……” 高力士笑而不语。 “平身吧,力士,给张瑄看座。” 李隆基慢条斯理地摆了摆手。 张瑄躬身回道,“谢皇上隆恩,张瑄不敢入座,站着就好。” 李隆基见他如此,也没有坚持,只是投射过来的眼眸里的锋芒却是越加犀利起来。 沉默了片刻,李隆基突然从书案上抓起两道奏表来直接让高力士递了下去,“张瑄,汝先看看这两道奏表,完了,朕再问你。” 张瑄毕恭毕敬地双手接过奏表,匆忙翻开一看,心头倒是吃了一惊。这是两份朝臣上奏荐拔他出仕为官的奏表,一份是杨国忠所呈,推荐他为礼部郎中;而另一份则是御史大夫石清的表文,竟然推荐他出任东宫属官——太子司议郎。 礼部郎中是从五品上阶实职,而太子司议郎则是正六品上阶虚职,一个是朝廷六部要职,品秩高;一个是东宫属官,品秩低,两者相差两阶,论权力其实没有可比性。 但对于张瑄来说这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李隆基为什么要将这两份荐拔奏表给他看,这个一肚子权谋心机的大唐皇帝,究竟意欲何为? 试探自己?张瑄心念电闪,虽然面不改色,但心中其实激起波澜。 李隆基脸上悬挂着淡然的微笑,凝视着张瑄,天子那种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天然威势其实根本就不需要刻意做作,就无形发散出来。 张瑄心头一紧,神色恭谨地将手中的两份奏表转呈上还给了高力士,然后则垂首侍立在侧,等候李隆基垂问。 “汝之才,名动朝野。朝廷之上,连日来有多位臣工向朕上表,意欲荐拔汝出仕为官,为朝廷效力。”李隆基缓缓说着,脸上的笑容却是更加浓烈,“而朕亦是爱才之人,汝年纪虽小,但才力、心性却颇堪重用。” “东宫属员多为闲散之职……杨相举荐汝为礼部郎中,朕深以为然。故,朕经过思量,决定允了杨相的奏呈。今日唤汝进宫,不过是朕的几分爱才之心,当面提点汝几句。这为官之道与读书士子之道大有不同……” 李隆基轻描淡写地说着,但貌似浑浊的目光里却隐隐有一丝锋芒若隐若现着。 张瑄眼角的余光发现,高力士那微微眯缝着的水泡眼偶尔开合间,竟然透露出几分玩味的光彩,心里就不由冷笑起来。 作为高高在上的皇帝,面对这么一个不足弱冠之年的士子,竟然还要玩弄如此深沉的心机,岂不是荒诞之极? 其实任什么官职不是重点,重点是李隆基不愿意让张瑄成为杨国忠的门生。而他的真实心思是意欲让他入东宫辅佐太子李亨,至于是真辅佐还是做安插在李亨身边的一颗钉子,那就不是张瑄现在所要考虑的问题了。 可皇帝却不肯直接将他的心意付诸于实践……不经意地试探和暗示,无非是想要看看张瑄是否识时务,肯不肯配合皇帝演完这场戏——即让皇帝达成心愿,又不至于刺激到杨国忠和杨家人(多半是杨贵妃)。 张瑄识时务自然就休说了,通过了李隆基的第一波考验,在他心里加重一些分量、当做一枚堪可造就的暗棋来扶持培养是必然的;而如果张瑄不识时务——或者皇帝并不会反对张瑄出仕成为杨国忠门生,但其将来的前途必然受到他的打压。 倘若张瑄只是普通少年士子,那么还真的会迷失进皇帝的表演中,从而跳进一个危险的坑里而不自觉。 第071章安庆绪有约 第071章安庆绪有约 李隆基嘴上和蔼可亲地说着话,心里却慢慢趋向冷漠。 而深知他心意的高力士心里则微微有些叹息,其实颇不以为然:一个不足弱冠之年的士子,哪里会承受得住这种层次、这么弯弯绕绕的帝王心术,这般试探和暗示,多半是要做无用功了。 高力士有些怜悯地扫了垂首默然不语的张瑄一眼,觉得惋惜了。 以张瑄的才学和干练,大力培养几年,将来定是大唐朝廷的栋梁之臣。可惜,此子的锋芒展现太早,引起皇帝过早看重是他的幸运,但又何尝不是他的不幸? 就在李隆基心情烦躁准备不耐烦地结束今日这场无聊而无趣的表演时,却听书案下的张瑄声音清朗响起:“皇上隆恩,张瑄感激涕零。但小子才疏学浅兼之年幼浅薄,礼部重任实不敢当……” 李隆基眼前一亮,顿时就来了精神,但面子上却是一怔,旋即微笑道,“汝倒是不必过分谦卑。汝之才学、心性、品德,有口皆碑,朕亦觉颇能胜任。况且有杨相在旁提携指点……” “张瑄年幼,尚需磨砺。六部衙门乃是朝廷重器所在,张瑄不敢擅入……还望皇上收回成命。”张瑄恭谨地拜了下去。 李隆基眉梢一扬,觉得有点意思了——这小子开始上道了。 一念及此,李隆基便回头扫了高力士一眼。 高力士会心一笑,不由插话道,“启禀大家,老奴觉得,瑄哥儿倒也不是过分自谦。他之才学固然惊艳绝伦,但毕竟年纪尚幼。而礼部重任,确需慎重……” 李隆基沉默了一阵。 突然笑了笑,挥了挥手,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度,“汝不自矜自傲,自警自重且有自制之明,朕心甚慰。既然如此,汝且回府去等待朕的旨意。去吧。” 张瑄暗暗长出一口气,匆匆躬身拜谢,然后恭谨地退出了御书房,再无任何停留,出皇宫回府而去。 张瑄离去,李隆基慢慢靠在锦墩上竟然抚掌而笑。 “力士,汝观此子心性若何?” “大家,老奴觉得,抛开此子的才学不说,其不骄不躁、不急不缓,心性沉稳而不失圆润,远非寻常少年人可比。假以时日,必将成为朝廷的肱骨之臣。”高力士斟酌着字句,小声道。 李隆基淡然一笑,“朕最担心,他虽有才却是不知进退的狂生。如今看来,倒也颇堪造就——力士,传朕的口谕下去,这几日就不朝会了,连续早朝,朕这身体就觉得吃不消。” “杨国忠等人的奏表,就先搁置吧。朕累了,随朕去御花园散散心。” 出了宫,回到府中,张瑄心里很清楚,这场戏皇帝是导演,自己是主要演员,还有好几个配角需要登场亮相。戏才刚开场,要落幕还早着呐。 张瑄进了府门,刚要回自己的小院,下人张力却迎面走来朗声报道,“三公子,东平郡王安禄山二公子安庆绪,派人下了请柬,请公子爷去聚香阁饮宴。” “安庆绪?”张瑄闻言心头一动,心道安禄山这个二儿子虽善骑射但却性格懦弱兼之优柔寡断,格局太小。他今日找上门来,必然还是因为那日在宫里宴会上自己的一番敲山震虎的言辞,生生戳到了他的痛处。 看来,不弄清楚一个子丑寅卯来,他是不放心离开长安了。既然如此,那就再往火上浇一浇油吧。张瑄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来,向张力挥手道,“张力,备车,我马上赶去聚香阁,去见安小郡王。” 张瑄没有幼稚到认为仅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就能阻止安史之乱的程度。他心里很明白,安禄山为谋夺大唐江山准备多年,如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场惊天祸乱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阻止。 他所能做的,无非是左右逢源火中取栗。在安禄山和杨国忠之间人为制造一些更加激烈的“火花”,让这两个掌握大唐重权的“重量级拳击手”,明争暗斗再凶一些、再狠一点,把这盘棋局彻底搅乱,看看能不能向着张瑄所希望的方向重新洗牌。 安庆绪心烦意乱地坐在聚香阁二楼的一间雅间里,眉头紧皱脸色阴沉。 张瑄在宫里的宴会上口出狂言——事后安庆绪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认为一定是杨国忠在背后捣鬼。要不然,以张瑄这么一个布衣士子,纵然有些才名获得贵妃赞赏,也断然不敢得罪安禄山这个三镇节度使。 况且,从张瑄口中所如数家珍的这些机密信息,根本就不是一个长安名门子弟所能知晓的事情。如果说安家的机密有可能泄露——那么,侦知者也必然是杨国忠。 旋即,他又得到了杨国忠上表举荐张瑄为礼部郎中的消息。这更加重了安庆绪的疑虑,本来准备立即离开长安返回范阳,却始终犹豫着没能动身。 “安奎,张家那小子从宫里出来了?”安庆绪阴沉着脸,沉声道。 一个浑身青衣腰间横跨弯刀的三十许壮汉躬身回道,“将军,小的派人在宫门外守着,见那张瑄从宫里出来径自回府,然后又带车出府向聚香阁而来,料定是赴将军之约。” “将军,这等黄口孺子竟敢冒犯郡王和将军,不过是一个落魄门第出身的士子而已,何需将军万金之躯费心劳力——何不让小的带人将他抓来,严加拷问……完了——”安奎目露凶光,恶狠狠地做了一个砍杀的动作。 这人既是安家的家奴,又是安禄山豢养私军中的军头,标下统领一个百人队,个人更是彪悍勇猛。此次安庆绪入京,他亲自带领属下军士乔装改扮为安庆绪的家奴侍卫,保护安庆绪来到长安。 “蠢材!”安庆绪眉梢挑了挑,斥责道,“这小子有几分名气,乃是贵妃娘娘和皇帝看重之人,又很可能是杨国忠的门生子弟,背后还有崔家和玉真公主,岂能轻举妄动?” “诛杀此子很容易,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稀松平常。但他要是出了问题,无论是宫里还是杨国忠那一头,都会怀疑到某家身上……到时候惹下大麻烦来,坏了父王的大业,谁也吃罪不起。” “某要跟他好好谈一谈。”安庆绪漠然转头挥手,“汝先退下,安排好车马行李,随时等候某的命令。吾等今日一定要离开长安,速速返回范阳。” “喏。”安奎不敢再说什么,躬身施礼,匆匆离去。 第072章哥舒翰的密报 第072章哥舒翰的密报 听到门外的走廊里传来了沉稳有力步调一致的脚步声,安庆绪眉梢一挑,知道是张瑄来了。 这聚香阁二楼的雅间足足有十数间,但他这个三镇节度使公子在此宴客,聚香阁的老板其实也不敢再做其他雅间的生意,生怕会打扰了贵客,引起安庆绪不满。 安禄山父子权势冲天,在民间的影响力尤其大。某种意义上说,商贾百姓更畏惧安禄山这种带甲数十万的藩镇军阀。这些人,自恃军功势力,一个不来就要拔刀相向,几乎没人敢惹。 安庆绪定了定神,居然起身主动去打开了门,抬眼看处,正好与张瑄清朗的眼眸相对。 两人互为凝视瞬间,安庆绪放低身段微微一笑,素手让客,“张公子,请,安某等候多时了。” 张瑄亦是笑着,拱手见礼,“有劳安将军相迎,张瑄如何敢当?” “张公子请坐。某家听闻杨相已然向皇上和朝廷举荐公子出任礼部郎中一职……张公子出身名门乃长安名士,以不足弱冠的年纪担任要职,有杨相提携,来日前途无量,实在是可喜可贺之事。” 张瑄微笑不语。他此刻恨不能安庆绪能误会——安庆绪能将他当成杨国忠的亲密心腹,那是最好不过了,只有这样才能对远在范阳的安禄山形成一定的“威慑力”。 见张瑄默认,安庆绪心头更是一紧。 这几日他详细了解过张瑄的“社交关系”,发现他跟杨家人尤其是虢国夫人母子往来密切,种种的迹象表明,张瑄必然是杨家死党。这意味着张瑄得到贵妃欣赏和皇帝看重,都成为顺理成章的事情。 而他的一言一行,必然是出自杨国忠的授意——那么,当日张瑄的“敲山震虎”就具有了不同的味道。 “公子才学过人,有杨相青睐,可谓是青云直上少年得志……请饮!”安庆绪想通了其中的关节,突然就对今天的饮宴变得有些心不在焉起来,而话语间就有了随意应付的意味。 对于安庆绪的心态,张瑄心知肚明,只是他也不可能挑明,坐在那里面带从容的微笑,与安庆绪有一搭无一搭地扯着一些没有营养的闲话。 然后互相对饮,略略饮了几杯,安庆绪有送客之意,张瑄亦不愿再跟安庆绪纠缠下去,因而就“一拍即合”,貌似热情地互相拱手告别,相约后会之期。 张瑄坐在马车里挑开车帘,随意浏览着繁盛的长安街景,正在慢慢梳理着自己微微有些凌乱的心绪,突然马车急急一顿,就靠边停下。 张瑄皱了皱眉,刚要开口问张力怎么回事,却听后面有密集的马蹄声骤然响起,他探出头去,好没有等他看得清楚,三骑快马已然裹夹着一阵风,风驰电掣地向皇城的方向而去,只能隐隐看见是三名风尘仆仆的军卒。扬起一溜烟尘,惹得路旁躲避的商贾行人咒骂不已。 张瑄心头一动,心道莫非边关有变? 但按照历史进程,这几年间,大唐边关非常平静不该有战事骚乱啊…… 张瑄皱了皱眉,探头向赶车的张力招呼道,“张力,加快速度,速速赶回府上去。” 刚刚履新的河西节度使哥舒翰,八百里加急密报,到了长安“兵分两路”,一路去了杨国忠的府邸,一路直奔皇城而去。 作为大唐朝廷新任的中枢宰辅,杨国忠学李林甫学得“惟妙惟肖”,也习惯在家里办公,把好端端地一个杨府变成了“第二小朝廷”,各部司衙门主官往来汇报、天下各藩镇、道州的行政上奏,其交汇的中心点便是杨府。 只是一些特别重大的事务,杨国忠才会选择性地进宫禀奏皇帝,其他的一般事宜,他这个执行宰相就一并处置了。 但天下藩镇尤其是一些重要藩镇的节度使,有直接密奏皇帝的权限。所以,哥舒翰的密报便同时传进了宫去。 李隆基得到消息,应该比杨国忠还要早一些。 高力士小心翼翼地从密封极好的金属匣子里取出密报,直接呈给了李隆基。李隆基匆匆扫了一眼,嘴角浮起了丝丝不可捉摸的微笑。 他向高力士扬了扬手里的密报,“还真让你这个老东西说准了。这阿布思果然杀回纥西可汗古不思,灭回纥人数千部众,携古不思的人头及牛羊辎重等归唐。如今入了凉州外围正等候朕的处置。” 阿布思的事情,其实李隆基心里早就有了数。玉真也好,高力士也罢,最近都从旁侧击为阿布思说了不少好话。而今日哥舒翰的密报,不过是将高力士和玉真公主的“求情”化为了现实。 高力士心头一喜。他拿人钱财自然要为人消灾,收下了阿布思父子价值万金的重礼,又受了玉真私下的重托,如果办不成事,高力士亦觉得颜面无光。 “大家,这阿布思反叛出自无奈,多半是安禄山逼迫的结果,今既然自断后路以此宣誓归唐,诚意倒是明显了。”高力士试探着轻轻道,见李隆基脸色不变,就又笑道,“阿布思所部万众……” 高力士的话还没有说完,李隆基就淡淡地摆了摆手道,“且看杨国忠如何处置吧。” 高力士轻轻笑了笑,“大家,如果老奴没有猜错的话,杨国忠定然会将哥舒翰的密报压下来……” 李隆基眉梢一挑,“罢了。力士,传朕的口谕给杨国忠,赦免阿布思所部万众,安置在凉州一线,由哥舒翰节制。命阿布思父子来京请罪,朕要亲自处置。” “喏。”高力士领命,正要出去命手下的小太监去杨国忠那里传皇帝的口谕,却听李隆基又淡然追问了一句,“力士,杨国忠可曾召那张瑄进府?” 杨国忠亲自举荐张瑄为礼部郎中,拉拢和收归门下的用意明显。这种天大的人情,当然是要亲自召张瑄过去,当面点明一拍即合。而李隆基前番的“试探”和“暗示”,就是提前给张瑄打打预防针。 高力士没有任何迟疑,恭谨一笑,“还未曾。大家,要不要让老奴派人去张家再敲打敲打张瑄?” 李隆基一怔,旋即哑然失笑,“罢了,不必多此一举。对了,老东西,最近东宫那边可有动静?” 高力士心里轻轻一叹,嘴上却恭谨冷漠道,“回大家的话,太子殿下整日闭门读书,鲜少离宫,却是太子妃偶尔会出宫省亲。” 第073章面拒杨国忠 第073章面拒杨国忠 阿布思绕道陇右选择哥舒翰作为再次归唐的“投靠”依附对象,不是没来由的。 哥舒翰是盛唐名将,亦是胡人。而奠定哥舒翰声名的,就是石堡城之战。其战,时阿布思所部正在哥舒翰的麾下。 当时青海湖主要是吐谷浑和吐蕃的领地,杀伐连年,争斗不息,盛唐虽然如日中天,但青海也并非阳光普照之地。从青海湖到鄯城经过湟源,路有石堡城,三面悬崖绝壁,只有一面有一条盘旋石道可以攀行而上。这里曾是大唐帝国的边防前哨,后陷于吐蕃之手。因为固若金汤,所以许多大将试图攻克都未能如愿,唯有哥舒翰一战成名。 “君不能学哥舒,横行青海夜带刀,西屠石堡取紫袍。”这是李白的诗作,千古传唱,在这个时代,更是家喻户晓。 石堡城之战的赢家当然是哥舒翰,但作为当时哥舒翰的部将之一,阿布思自然跟哥舒翰的关系不错。 而更重要的是,安禄山是阿布思的生死仇敌,而哥舒翰恰恰是大唐藩镇中为数不多的公开与安禄山“唱反调”的一个,素有嫌隙。这是阿布思毅然决定率军攻陷回纥一部,然后迅速回师南下投奔哥舒翰的关键因素。 哥舒翰的密报进京,让杨国忠非常恼火,当场就摔碎了一个价格不菲的玉质茶盏。 杨国忠倒也不是跟阿布思有仇,他甚至连阿布思其人若何都印象不深。只是最近大唐上下唯阿布思这一桩反叛案,他本来谋划好要构陷李林甫与阿布思合谋造反,可如今阿布思突然来了这么一招——上表请降,还送了足以让大唐皇帝动心的投名状。 可以利用的棋子不能用了,杨国忠心头烦躁,却也无可奈何。 正如高力士的猜测,以杨国忠的为人品性,他决定先将哥舒翰的密报压几天再说。其实他心里也清楚得紧,这等军国大事,哥舒翰肯定同时密奏皇帝,李隆基那边早就知晓了。 只是杨国忠没有料到皇帝的反应会这么快。 他正在生着闷气,宫里那边就传来了皇帝的口谕:赦免阿布思所部万众就地安置,受哥舒翰整编节制。命阿布思父子进京请罪。 “相爷,虢国夫人、裴公子造访。” 下人来报,杨国忠正在书房闭目养神,纾缓内心凌乱的情绪,听说杨三姐母子到来,不由皱了皱眉道,“三姐儿来了?罢罢罢,请她们去花厅,本相这就过去。” 杨三姐和裴徽坐在杨府的客厅里小声说着话,好半天没有见杨国忠出现,杨三姐儿就有些不太高兴。心道:你杨国忠现在发达就目中无人了,可也不想想当年你落魄潦倒混迹长安街头,是谁拉了你一把?竟敢怠慢老娘! 杨三姐长袖挥舞间,冷冷抬头望着厅中侍候在侧的杨府侍女,道:“你们可曾禀告杨相,奴家母子来了?” 杨国忠的婢女见虢国夫人面色不善,赶紧恭谨地施礼小声道,“夫人,奴婢已经禀报了相爷……相爷正在书房处理政务,很快就来见夫人了。” 杨三姐冷笑了一声,“杨相如今是朝中的新贵人……汝去再报,问问杨相可有时间见一见我们母子,如果没有时间,奴家母子也不敢叨扰,就此告辞了。” 裴徽听了母亲的话,在一旁暗暗皱眉,欲言又止。 杨三姐定要带着他来找杨国忠,说是要为他谋求一个官职出身。裴徽再三不肯,表示要参加明年春闱,通过自身努力去出仕做官,但杨三姐却觉得儿子的话太幼稚。 虢国夫人的儿子,想要弄个一官半职的还需要参加科举吗?真是天大的笑话。 杨三姐原本也无这种心思,只是听说张瑄被杨国忠举荐为官,她便也动了心,有了为儿子也谋个出身的念头。 杨三姐的话夹枪带棒,侍女怎敢回应,正在唯唯诺诺间,却听厅外传来杨国忠哈哈的大笑声,“三姐,你来的不凑巧,某家正在处置国事。这不完了就赶过来了……若有怠慢之处,三姐莫要见怪哟。” 说话间,杨国忠就进了厅,目光凛然地望着杨三姐母子。 杨三姐脸上的不快旋即掩饰了过去,她起身来向杨国忠随意福了一福,“见过相爷。” 裴徽也恭谨的起身拜了下去,声音轻柔,“裴徽拜见相爷。” 杨国忠笑着挥了挥手,“自家人不必多礼——来人,摆宴。” 杨三姐为裴徽求官,杨国忠当即很痛快地答应下来。他如今掌握大唐行政权力,为裴徽安排一个出身那是信手拈来的事情,甚至不需要通过皇帝就能办到。这种顺水人情,他乐得送一个。 况且,杨家子弟从他的手上获得出身,多了去了。作为杨家领袖,纵然杨三姐不主动开口,将来他对于裴徽也是会有所考虑的。 见杨国忠答应得爽快,杨三姐心里欢喜,方才那些许的不快情绪早就随风而逝了。一曲歌舞罢,一个家奴匆匆来报,“相爷,张瑄张公子到了。” 杨国忠笑了笑,“让他进来。” 杨三姐一怔,心道杨国忠怎么把张瑄也召来了?不过,这个小冤家许久不见,奴家心里还甚是惦念。 杨国忠回头望着杨三姐暧昧地一笑,“三姐儿,张家这小郎君才华超群人品不俗……看在三姐儿的面上,某就给他一个机会。” 从杨国忠的话语间听出了几分若有若无的暧昧,杨三姐成熟妩媚的脸上顿时浮起两团红霞,看得杨国忠更加暧昧的笑,而裴徽则尴尬地垂下头去。 他的性子虽然柔弱,但也不傻,怎么能看不出自家娘亲对于自家先生产生的、越来越浓烈的暧昧情愫,只是嘴上不说有意回避着罢了。 这个时候,张瑄已经快步走进厅来。 匆匆向杨三姐母子投过惊讶的一瞥,张瑄立即向杨国忠躬身施礼,“张瑄见过相爷。” “不必多礼。张瑄,坐。”杨国忠有心拉拢张瑄并收为门生,所以态度很是殷勤亲切,“汝之才华,某甚为看重。本相已向皇上举荐汝为礼部郎中,相信圣命也就是这几日就要下达了……” 杨国忠故作姿态地笑着,暗示着。 但他所期待的张瑄的“感激涕零”和当场拜倒自认门下的姿态没有出现,反而换来了张瑄一句貌似恭谨感激其实淡然婉拒的话儿—— “相爷厚爱提携,张瑄感激不尽。只是礼部郎中乃是朝廷重器六部衙门要职,张瑄才疏学浅年幼浅薄,恐贻误国事实不敢当……” 张瑄几乎是把在李隆基面前说过的话再次当着杨国忠的面重复了一遍,杨国忠闻言脸色陡然间阴沉了下来。 第074章威胁 第074章威胁 杨国忠的脸色阴沉似水,气得持着酒杯的手都微微有些抖颤。 别看张瑄的话听起来很婉转柔和,但其实当面拒绝了杨国忠的好意,实质上就是不愿意成为杨国忠的门生。 这让杨国忠非常不满,甚至说是有些愤怒。杨国忠是何等器量狭窄的小人,他没想到自己主动提携一个小辈,不惜上表举荐,却被人耍了一枪——这张瑄不仅不感激、不领情,还婉拒了他的好意,这让杨国忠如何能受得了? 杨国忠勃然大怒,手里的酒杯重重地放下,发出砰地一声响。 瓷器酒盏在桌案上晃荡了几下,酒液四溅,旋即又打了一个转儿,就地倒下然后滚落在地,片片粉碎。 厅中气氛顿时变得紧张压抑起来。 虢国夫人杨三姐吃了一惊,有些担心地抬头望着张瑄,不住地使着焦急的眼色,但张瑄却浑然视而不见。 杨国忠是个怎样的人,杨三姐心里很清楚。杨国忠主动荐举张瑄想要将张瑄收为门下,这在杨国忠看来,绝对是一种伯乐对于千里马的赏识、上位者对于下位者的恩赐,却被张瑄生生拒绝,这不啻于狠狠得扇了杨国忠一个响亮的耳光。 裴徽有些发急,也顾不得体面和礼仪,起身匆匆走到张瑄跟前。轻轻扯了扯张瑄的衣襟,意思是何不言而喻了。 张瑄淡然一笑,向裴徽投过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昂然站在那里,凛然不惧。 杨三姐见势不妙,赶紧打着圆场,笑道,“瑄哥儿,杨相是一番拳拳盛情……你倒是谦卑个什么劲儿呢?礼部衙门由杨相掌控,你在杨相手底下做事,何人敢说三道四?不要说汝之才学足以胜任,纵然是才情能力稍差,也自有杨相提携……” 杨三姐边说边向张瑄使眼色,可奈何张瑄无动于衷。 “杨相盛情,张瑄感激不尽。只是张瑄才能有限,妄入礼部重器,怕要贻误朝廷大事。是故,实不敢当。”张瑄淡然说着,再次向杨国忠躬身施礼表示歉意。 这一回,杨国忠是真的怒火熊熊,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负面情绪来。 砰! 杨国忠猛然一拍桌案,斥责道,“混账!本相怜你有几分才学,又是名门之后,才上表举荐提携于你,岂料汝如此不识抬举,真是可恶可恨之极。” “本相再给你一个机会……拜在本相门下,本相一切既往不咎。如若不然,只要本相在朝一日,汝要出仕为官断无可能……”杨国忠没有那么好的修养,立即就撕破了脸皮,半是威胁道。 杨国忠如此没有风度,俨然一副流氓嘴脸小人习气,竟然还用上了要挟的手段,当真是出乎了张瑄的预料。 张瑄其实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就跟杨国忠闹翻,在他原定的计划中,杨国忠和杨家一族是他要长期要借势和利用的对象,可如今—— 在杨国忠与李隆基之间,张瑄毫不迟疑地选择了皇帝,也只能选择皇帝。张瑄没有选择,哪怕是跟杨国忠闹翻,也不能因此在皇帝心里失了分。 皇帝之前把他召进宫去暗示提醒了好半天,如果张瑄再不上道,下场如何就不问可知了。纵然是有杨国忠的庇护,在皇帝的压制下,也很难再出头。 况且,张瑄根本就信不过杨国忠的为人品性,别看他现在一门心思想要将张瑄收归门下大为提携,但实际上,只需要皇帝李隆基一个暗示,他就会立即抛弃张瑄,甚至还要狠狠地再踩上两脚。 杨国忠本是小人,真小人,他自己也从不否认这一点。趋利避害是他的本能,他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张瑄而与皇帝拧着干,不可能的。 “张瑄虽有报国之心,但更有几分自知之明。礼部重任,张瑄担当不起,请杨相见谅。”张瑄见杨国忠脸皮撕破,态度也变得冷淡了些许。 杨国忠这种人,你越是畏惧谄媚和唯唯诺诺,他就越加不拿你当回事儿。 “好,很好。”杨国忠目光如刀,冷笑着,怒视着张瑄,如果目光能杀人,张瑄也不知道在杨国忠目光死掉多少次了。 杨三姐心里着急,霍然起身向张瑄招了招手,“瑄哥儿,这不是小事,不要过早做决定,回去好好想一想,想好了再说。” “三哥息怒,张瑄年纪幼小不通款曲,且不必跟他一般见识。让他再思量思量,改日——奴家一定让他过府来向三哥当面赔罪。”杨三姐儿此刻也顾不上外露他内心里对于张瑄的那点说不出口的别样情愫了,柔言软语向杨国忠“说合”着。 杨国忠冷哼了一声,鼻孔朝天。 杨三姐回头瞪了张瑄一眼,“还不退下?” 张瑄淡然一笑,也没再坚持,转身离去。裴徽犹豫了一下,也起身跟了上去。 望着张瑄飘然而去的英挺背影,心里幽幽一叹:你这个小冤家,杨国忠权势冲天,你竟敢当面驳他的面子,真是不知道死活了。你今日拒绝拜入杨国忠门下,今后要出仕为官,怕是比登天还难。 杨三姐轻叹一声道,“三哥,这张瑄终归是少年成名,有些士子的酸腐毛病,也是可以理解的。你贵为大唐宰辅,何必要跟一个少年一般见识?” “话说回来了,如果这张瑄真的跟那些人一样在你面前唯唯诺诺拍马溜须,你还能喜欢?三哥看中的不正是他的才学和风骨吗?……三哥要是能收张瑄为门生,大大有助于三哥的清誉。” “三哥,给奴家一个面子,让奴家去劝劝他。少年心性,不懂事,终归还是需要敲打的。” 杨国忠长出了一口气,突然笑了,“某给三姐儿一个面子倒也无妨,某大唐相辅,怎能跟一个小厮一般见识?罢了,三姐儿去好好开导开导他,这匹小烈马,本相还就不信了,就驾驭不了他?” 见杨国忠应允下来,杨三姐儿松了一口气,欢喜着向杨国忠施礼道,“三哥大人有大量,奴家谢谢三哥了。” 杨国忠嘴角浮起一抹玩味的笑容来,紧紧地盯着杨三姐,轻轻笑着,“三姐儿对这小厮真是仁至义尽了……不过,三姐儿对他有心,他可有意否?” 杨三姐心头一跳,面红耳赤地无言地垂下头去,心情慢慢变得极其复杂和落寞。 第075章杨三姐进府 第075章杨三姐进府 杨三姐也匆匆离开杨府,在府门外会合了自己儿子裴徽,上了车就问了几句张瑄的态度。 裴徽轻轻一叹,“娘亲,先生傲骨铮铮,又颇有个性,怕是很难转弯向杨相低头了。以徽儿看来,他一方面是有自知之明,另一方面则似乎是不屑与杨国忠为伍……” 杨三姐脸色一变,无语地叹了口气。 这是她最担心的事情。她对张瑄很了解,这个小厮看上去文质彬彬温文儒雅,行事圆润而内敛,其实颇有几分烈性和傲骨——要不然,也不会胆大包天当众痛斥奸佞误国了。 李林甫是奸臣,但杨国忠又何尝是什么清官?专权误国,怕是要比李林甫更严重。既然张瑄看不起李林甫一党,对于杨国忠之流也必瞧不上眼。否则的话,杨国忠之前邀请他过府饮宴,张瑄断然不会拒绝。 如果张瑄铁了心不肯与杨国忠同流合污,恐怕……她的劝说也是无济于事的。 想到这里,杨三姐不由有些心惊肉跳起来——如果张瑄得罪了杨国忠,他将来的前途几乎是一片黑暗。 作为杨家嫡系,杨三姐太了解杨国忠的为人了,李林甫或许还能顾忌几分相爷的风度和面子,但杨国忠活脱脱就是一个流氓出身的小人,睚眦必报,说不准会以什么恶劣的手段来对付张瑄及张家。 “徽儿,你且回府,娘亲去一趟张家。”杨三姐缓缓闭上了眼睛。 杨三姐觉得无论如何,自己都要尝试一下,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让自己牵肠挂肚的小郎君这么义无反顾地往火坑里跳。 张瑄刚回府,杨三姐就来了。 听到下人的禀报,张府等人不敢怠慢,柳氏、张焕亲自带人打开中门迎了出来。 杨三姐虽是一介女流,但却是荣耀高人一等的虢国夫人,在这长安城里,其权势不比任何一个公主皇子差多少。虢国夫人来访,对于此刻的张家来说,绝对是贵客中的贵客。 “见过虢国夫人。夫人过府,张家不胜荣幸。”柳氏主动向杨三姐见礼,杨三姐却不着痕迹地笑吟吟地退避到了一侧,没有承受柳氏这一礼。 “柳夫人,说起来,咱们也算是一家人。张瑄是我家徽儿的先生……呵呵。”杨三姐笑了笑,转头望着向自己大礼参拜的张焕,倒是生受了这一礼。 她可以说是张焕的救命恩人,如果没有她进宫向皇帝和贵妃求情,张焕怕早就成为冤死的刀下之鬼了。 “张焕拜谢夫人,夫人的营救之恩,张焕没齿难忘……” 杨三姐微微一笑,摆了摆手,“不必多礼。奴家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汝要感谢,便去感谢你家三弟吧——对了,柳夫人,奴家有些要事要与瑄哥儿谈一谈,还请夫人将他唤来。” 柳氏一怔,旋即笑着向随身的侍女扬扬手吩咐道,“速速去后院找三公子过来,就说虢国夫人来访——夫人,请进客厅用茶。” 张瑄刚刚回到自己的小院,在如烟如玉两个小丫头的服饰下脱下了“板板整整”的外衣,穿着内衣趺坐在案前刚品了一口茶,就听说虢国夫人来了,就无奈地起身来再次更衣。 虢国夫人为什么来,他心知肚明。情急之下,当着杨国忠的面,虢国夫人的关切和爱护之情溢于言表,再无任何掩饰,张瑄心头其实还是有几分感动的。 穿戴整齐,张瑄脚步轻盈飘然进厅。 因为虢国夫人要求要跟张瑄单独谈事儿,所以柳氏和张焕在礼节性的奉茶结束之后,就告辞而去,厅里只留下杨三姐和她的两个侍女。 见张瑄进厅,杨三姐挥挥手,示意两个侍女退下。 “夫人。”张瑄拱了拱手,见无外人,他也没有故作姿态,径自坐在了杨三姐的身旁。 杨三姐怔怔地望着他,目光柔和而复杂,还有几分闪烁。 “我来干什么,大概你也很清楚。张瑄,杨国忠如今权势正盛,得罪了杨国忠将来你再想出仕为官怕是很难了。” “奴家知道你肯定是不屑与杨国忠为伍。但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不能完全由着自家的性子来,该识时务的时候还是要识时务。” “杨国忠不比李林甫……李林甫毕竟是皇族出身顾忌面子,不会向你下手,但杨国忠出身市井,什么事情、什么手段都能使得出来……奴家担心你啊——要是跟杨国忠拧着干,肯定是要吃大亏的。” 张瑄笑吟吟地默然听着杨三姐的劝说,没有出言反驳,但是也没有“从谏如流”的表示。 他无法跟杨三姐解释,又感于三姐儿的真诚爱护,不忍用些没有营养的话来敷衍她,只好保持沉默。 见自己说了半天,张瑄总是一副“云淡风轻”不以为意的样子,杨三姐不由恼火地瞪了张瑄一眼,嗔道,“奴家的话你倒是听进去没有?奴家可是为了你好,要是旁人,奴家才懒得费这番口舌。” “夫人的关爱情分,张瑄铭记在心。只是有些事情,张瑄无法向夫人明言,还请夫人原谅。”张瑄叹息道,却是有意回避着杨三姐那微微变得火热的目光。 杨国忠碍于自己这个至高权相的面子,被张瑄“谢绝”拜入门下的消息并没有传出杨府去。在面子上,张瑄仍然是跟杨家人走得极近,关系密切。对于张瑄来说,这倒是一个不错的挡箭牌。 这个消息虽然没有在外界传开,但玉真公主还是得到了消息。 玉真观。 玉真慢条斯理地端起晶莹如玉的玉质茶盏,慢慢小啜了一口江南进贡来的新茶,侧首笑道,“颖儿,还别说,这清茶却是别有一番味道,芳香清淡,爽口宜人。本宫不想张瑄的才学鹤立鸡群,这喝茶上也是与众不同。” 张瑄喝不惯时下这种添加了很多佐料的浓茶香茶,只饮清茶。他的这种癖好被崔颖得知,私底下尝试了一下,觉得不错,就又推荐给了玉真公主。 玉真回头来见崔颖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不由笑道,“你这丫头,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是牵挂着人家吧?” 崔颖俏脸一红,欲言又止。 第076章杨国忠的时代 第076章杨国忠的时代 玉真摇了摇头,淡然轻笑,“按说张瑄这小厮也真是胆大包天。之前当众辱骂李林甫,今番又不惜得罪杨国忠。大唐两任宰辅,他都不放在眼里——本宫有时候都觉得诧异,他倒是哪来的这么大的雄心豹子胆?” 崔颖柳眉儿轻轻一挑,忧心忡忡地道,“娘亲,颖儿觉得他并非那种浅薄冲动之人。李林甫的事儿且不说,这一次他谢绝杨国忠的好意,无非是不愿意拜入杨国忠门下,不屑与杨国忠之流为伍吧。只是他这样得罪杨国忠,怕是……” “不屑与杨国忠为伍……”玉真沉吟了一下,点头道,“以张瑄的心性来说,这倒是有可能的。可不论如何,这杨国忠可比李林甫更流氓更难缠,惹上了他,张瑄日后可是要有苦头吃了。” “他不肯拜入杨国忠门下,堵住了这一条路,日后还怎么出仕为官?只要有杨国忠在朝一日,他就再无机会哟。” “罢了,颖儿,你且不必担心。这一次,本宫出面吧。相信那杨国忠还不至于不给本宫这点薄面。” 玉真笑吟吟地望着崔颖,“本宫亲自出面,连同崔张两家,尽快为汝和张瑄定下婚期……然后公诸于众,算是为他造造势。” “不过,成婚之后,颖儿啊,汝可是要多劝劝这小厮,凡事还是莫要太固执己见了……有傲骨固然令人可喜,但傲骨太甚却也行不通。” 崔颖心下欢喜,霞飞双颊,慢慢垂下头去轻轻道,“烦劳娘亲做主。” 玉真公主亲自出面协调崔张两家,为张瑄和崔颖商定了婚期——天宝十二载春三月三日。并在接下来举行的玉真观例行宴会上,正式宣布了这个消息。同时还宣布,张瑄与崔颖大婚之时,皇帝或者贵妃娘娘会亲自到场为二人主婚。 如果说之前玉真公主收崔颖为义女,隐隐成为站在张瑄身后的靠山之一,可这一次,她一手操办了张瑄和崔颖的婚期议定与对外宣布,无疑就是从幕后真正走向了前台。 崔颖是她的义女,张瑄便是她的干女婿。 这在长安城里可是掀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玉真公主李持盈可不是普通的公主,是当今皇帝李隆基的亲妹妹,向来跟皇帝感情甚笃,恩宠无比,不是李隆基那些出嫁或者尚未出嫁的女儿所能比的。 当然,玉真公主这番主要是做给杨国忠看的。 杨国忠见玉真流露出明显庇护张瑄的姿态,心头恼火,却也是无可奈何。 不过,在他看来,只要他杨国忠还在朝为相一天,张瑄断然无机会再出仕为官,日后整治张瑄的机会还多着。 一来,在他的暗中压制下,朝臣中无论是谁荐举张瑄为官,都不会顺利得到通过;二来,作为春闱的主持者和操纵者,张瑄想要通过科举晋身的希望其实也已经被抹杀。 从张瑄那里讨了一个“没趣”,杨国忠就把火气都撒到了李林甫一党身上。 他出身市井,非常光棍,一旦扯去了假面具,行事便变得非常嚣张和直接。不耐烦之下,他再也不去找什么客观理由,给李林甫扣什么“谋逆”的罪名,直接上书痛斥李林甫祸国殃民其罪当诛。 杨国忠权势当头,他的态度牵动着很多朝臣和天下藩镇官员的态度。一时间,群臣上表、地方官和各道兵马藩镇将领也纷纷上表,历数李林甫祸国殃民的十宗罪……群情鼎沸,直指死去不多时的李林甫。 还不仅是李林甫受到参奏,李林甫昔日的一干心腹也直接纳入了杨国忠雷霆手段打击铲除的大名单。 一连半月,几乎每日间都有李林甫一党官员被罢免贬嫡甚至是以莫须有的罪名打入大狱,比如大理寺卿徐峤,这个昔日的李林甫心腹,被杨国忠第一个拉下马。 一场强烈无比的政治风波席卷整个大唐朝廷,中央权力洗牌拉开序幕,长安城里人心惶惶、文武朝臣人人自危。 李隆基为了安定人心,同时也是为了安抚杨国忠,不得不下旨削除李林甫的谥号封赠,剥除冠带锦袍,籍没李家家产,罢免李林甫的儿子女婿官职,以庶民礼草草下葬。 同时,李家后嗣(李林甫有子二十五人、女二十五人),李林甫的儿子们——如将作监李岫,司储郎中李崿,太常少卿李屿等;女婿鸿胪少卿张博济,户部员外郎郑平,右补阙杜位,谏议大夫齐宣,京兆府户曹元捴……流放原籍的流放原籍,罢官为民的罢官为民,狼狈离开长安。 李林甫死后不足半年,显赫数十年的李家就落了一个人死家灭的悲惨下场。 由此,对于大唐朝廷来说——李林甫时代正式宣告结束,杨国忠时代到来。 杨国忠权势冲天,一时到达了顶峰。在长安城里,杨家势力无人再敢招惹,哪怕是皇族中人,见了杨家人出行,都要暗暗退避三舍。 杨国忠本性轻率急躁,说话强词夺理,没有风度。如今权势正盛,更是把国家政务看作是自家的事情,裁断大事,果敢不疑。在朝廷上生起气来,挽袖挥拳,一付流氓打架的气势,对公卿大臣文武官员颐指气使,朝廷中无人不怕。 杨国忠以这种市井流氓的姿态和方式,在最短的时间里稳固住了自己的权力,树立起了自己的权威,让张瑄都有些无语。 所谓“狗有狗道猫有猫道”,杨国忠没有李林甫的心机权谋,却是有属于他自己的特殊手段。只要皇帝不插手,这个政治流氓的角色他还是会义无反顾地扮演下去。 十月中旬,长安城里突然下了一场滂沱大雨。这场大雨过后,气温就开始下降,寒风凛冽席卷过全城,似乎昭示着即将到来的天宝十一载的这个冬天是一个酷寒之冬。 冬天到来之前,阿布思父子终于还是抵京向皇帝请罪。皇帝下诏赦免阿布思,赐其一座宅院命其在长安养老,而任命其子阿斯那为中郎将、河西兵马使,率部驻扎凉州外围一线,受河西节度使哥舒翰节制。 杨国忠虽然不满,但皇帝的威慑下,他也不好再从中阻挠。 这显然是要让阿布思留在京城当人质了。不过,对于阿布思父子来说,这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虽然阿布思之后终生不得离开长安城半步,但后半生的荣华富贵却是保住了。而且,其万余部曲和数万族人仍然交给了他的儿子阿斯那统率,皇帝没有夺去阿氏的兵权,这是阿布思父子最为感激涕零的事情。 当然,最大的赢家不是阿布思,而是阿布思的儿子阿斯那。 这些日子,张瑄很少出门,除了偶尔与裴徽相聚之外,几乎不参加任何长安上流社会的公共活动,那些权贵饮宴上鲜能看见张瑄的身影。 直到玉真公主为阿布思父子举行“压惊宴”,张瑄才受邀出席。 第077章杨勋 第077章杨勋 阿不思一家化险为夷,保住了家族的荣华富贵,阿不思父子尤其是阿斯那对于从中“斡旋”的玉真公主等人自然是感激不尽。 阿不思再次备下一份厚礼,亲自暗暗登门感谢高力士,高力士自然是乐于笑纳。 酬谢完高力士,便又去拜访玉真公主。阿不思父子知道玉真公主不喜金银财帛、当然也不缺这些东西,就讨她的欢心,精挑细选了十个能歌善舞姿容妖娆的胡女送到了玉真观。 玉真公主大喜,旋即设宴为阿不思父子压惊。 别看只是一场不大不小的宴会,但对于阿不思父子来说,意义重大。他们再次归唐,面临着巨大的压力,还有安禄山这头猛虎虎视眈眈,暂时的危险是渡过了,可长远来看,也是危机重重。 可玉真公主出面为阿不思父子设宴,这意味着就公开表示阿不思父子由她来“罩”着,安禄山再怎么嚣张强势,也不得不顾忌三分。 虽然是带有私人性质的宴会,但玉真公主的势力和名头摆在这里,所以受邀或者主动来的宾客并不少。哪怕是杨国忠,因为收到玉真公主的请柬,也派了自己的长子杨勋过来挡面子。 而杨国忠的态度,直接影响到了很多朝臣。包括左相陈希烈在内,都有模有样地唯杨国忠马首是瞻,派出来自己的后代作为代表出席。 红日当头,天气清朗,雨后的长安城气温不高不低清爽宜人。 阿不思父子按照玉真公主的暗示,站在场外迎接来赴宴的贵客。此时,阿斯那见一个身材中等年约二十多岁的华服青年昂首挺胸大步走了过来,身后前呼后拥着一群权贵子弟,便轻轻扯了扯父亲阿不思的衣襟,低低道,“阿父,这人便是杨国忠的长子杨勋,身后那几个,某认得一个,是左相陈希烈的孙子陈和。” 阿不思心神一凛,不敢怠慢,赶紧满脸堆笑地迎了过来,主动拱手为礼,“阿不思见过杨公子,诸位公子。” 按说以阿不思的资历和身份地位,不必如此跟一群权贵子弟这么客气,可惜他现在虎落平阳,要想在长安站住脚,必须要姿态放低一些。 作为杨国忠之子,杨勋的心气之高毋庸待言。不过,因为读书的缘故,比起乃父来,杨勋倒是多了几分文雅和沉稳。 他固然骄矜却并不浅薄,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太过失礼,倒是微笑着向阿不思还了一礼,朗声道,“阿将军不必多礼,杨勋不敢当。” 杨勋回头向站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陈和笑了笑,“鹏远,咱们进去吧,先去给玉真殿下请安去。” 陈和面色恭谨,拱手应是。 如今陈希烈已经迫于情势再次沦为杨国忠操纵的傀儡,陈家上下自然对杨家马首是瞻。而陈和,则无奈地沦为了杨勋的跟班。 这一群权贵子弟在杨勋的带领下进场向玉真公主请安,归坐,多数都坐在了杨勋身后,形成了一个夺人眼球的“权二代”阵营。 玉真公主向趺坐在自己身侧默然不语、神色幽静的崔颖扫了一眼,轻轻道,“婴儿,子瞻怎么还未到?” 崔颖刚要说什么,突然眼角的余光发现,一袭青衫的张瑄正在一个女道士的引领下飘然而入,不由喜道,“娘亲,子瞻来了。” 张瑄飘然走了进来,神色从容。他其实已经非常厌倦时下这种隔三差五就要弄一次的歌舞饮宴,但是没法,这便是这个时代的典型特征,最普遍也是最主流的社交场合,他只能慢慢适应。 张瑄的到来,吸引了很多宾客的眼球,尤其是一些权贵家的夫人和小姐们,更是目光热烈地汇聚在张瑄身上,纷纷交头接耳地对张瑄进行品头论足。有些,甚至欢声笑语,远远地向张瑄扬手打着招呼。 张瑄名门出身才名远播,又得皇帝看重,兼之人才英挺,才貌双全,已经成为很多长安未婚女子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与杨勋这种权贵子弟相比,张瑄其实更具有“吸引力”。 见张瑄进场竟然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杨勋坐在那里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却微微皱了皱眉,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纵然张瑄此刻是杨国忠的门生,风头也不能超过自己这个杨相长公子,更何况张瑄不识抬举、枉费其父一番提携、注定是一场悲剧——这么一个空有虚名的白衣士子,他又凭什么这么得意?这是杨勋此刻的真实心态。 杨勋不善的目光投射过来,张瑄很快就察觉到了。但他只是瞥了杨勋一眼,淡然无动于衷。 杨勋回头扫了陈和一眼。 陈和先是一怔,旋即就明白了杨勋的意图。立即起身向张瑄招了招手,“张瑄,杨公子在此。” 陈和的意思很明显了,你张瑄不是依仗着杨家的势力嚣张嘛,现在杨国忠的长公子在这里,你这还不乖乖过来请安问好? 张瑄脚步一滞,回头淡然望着陈和,哦了一声,随意向杨勋拱了拱手,却不发一言,继续向玉真公主的主位行去。 杨勋没有料到张瑄竟敢如此不给他面子,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忍不住低低冷哼了一声。 张瑄走过去向玉真见礼,玉真犹豫了一下,正想让人给张瑄调换一下坐席,却见张瑄已经坐了过去。 因为同为年轻一辈,所以张瑄的坐席也安置在这一边,紧挨着杨勋和陈和。 饮宴还是那番套路。先是玉真做一番冠冕堂皇的开场白,阿不思父子发表“感言”致谢道场宾客,然后歌舞乐起,靡靡之音充斥于全场之中。 张瑄淡然趺坐,自斟自饮,很少与周遭的权贵子弟搭腔说话,偶尔与裴徽笑着谈谈心。 陈和一直冷视着张瑄这边,他心里其实颇有些诧异:这张瑄明明是依仗杨家权势起家的人,最近又有杨国忠亲自向皇帝举荐为官,但他对杨勋的态度又何以如此淡漠;而反过来说,杨勋对他似乎也并不怎么买账。 杨勋心里一直憋着一股火。一来是因为张瑄之前不识抬举拒绝投入杨国忠门下,别人不知杨家人“甘苦自知”;二来是今日张瑄没有对他逢迎一二,态度甚是倨傲。 但这股火,却不知道该怎么发泄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杨勋见阿不思的儿子被皇帝刚册封为中郎将、河西兵马使的阿斯那笑吟吟地举着酒盏走过来,竟然向张瑄拱手见礼,“子瞻老弟,承蒙捧场,感激不尽。” 第078章真性情真风骨 第078章真性情真风骨 张瑄笑着起身还礼道,“阿斯那将军,你我在长安重逢,乃是喜事。当痛饮三杯!” 阿斯那粗犷地朗声笑着,“然也。当与公子痛饮三杯!” 两人站在那里相饮,引来不少关注和疑惑的目光,不知道阿斯那这个胡人怎么又跟张瑄扯到了一起。 “子瞻老弟的提点救命之恩,阿斯那终生难忘……他日若是有用得着某家之处,阿斯那万死不辞!”阿斯那再次躬身为礼,“吾等来日方长,容某家徐徐报之。” 阿斯那转身离去,张瑄望着阿斯那的背影,也笑着准备归坐。突然见杨勋那阴狠地目光投射过来,脸上的笑意也瞬间敛去。 陈和在一旁见两人似乎要“摩擦”出些许火花来,不由心头一动,当即竟向裴徽啧啧笑道,“裴公子,令师如今春风得意马蹄疾,在这长安城里,这风头年轻一辈中恐怕是无人能及了……” 裴徽皱了皱眉,知道陈和心怀叵测有意挑起杨勋和张瑄的矛盾,就没理他,只是淡然一笑,然后就扭过头去。 张瑄也听见了这话,心里冷笑着,却是神色不变地径自举杯遥遥与对面不远处的王维致意,然后举杯一饮而尽。 他的这番淡然姿态,直接诱发点燃了杨勋心底那一丝渐渐膨胀起来的心火,他重重地放下酒杯,回头扫了裴徽一眼皱眉道,“裴徽,汝好歹也是杨家子弟,要多顾及一下杨家的颜面,不要整日里跟在人家背后被人当猴耍才是……这等攀龙附凤的无耻之徒,言过其实,某劝汝还是远离一些的好!” 杨勋虽然没有题名道姓,也没有直接冲张瑄来,但傻子都能听明白,他这“数落”嘲讽的就是张瑄。裴徽脸色一变,有心反驳,但他嘴拙脸皮又薄,一时间虽也激动得满脸涨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 张瑄慢慢放下手里的酒盏,回头来望着主动挑衅的杨勋,眸中闪过一丝鄙夷和冷漠。 杨国忠固然如今气焰冲天,很少有人敢招惹,但张瑄却不怎么拿他当回事。如果要说这大唐朝野上下有真正不把杨国忠和杨家人放在心上的人,必是张瑄。 杨国忠的权势再大,但维系的时间也不长,前前后后不过是短短两三年的时间,安史之乱爆发不久,杨国忠也就走向了穷途末路。 不要说有皇帝的暗示在前,张瑄知道自己的仕途已成定局;而纵然是没有皇帝的暗示,他也断然不会在一些原则性的问题上向杨国忠妥协。至于向杨家讨好献媚当奴才,那绝对是更加不可能了。得罪杨国忠又能如何,大不了等上几年待安史之乱过后再出仕为官,反正自己还年轻。 一念及此,张瑄神色平静语气平淡地向裴徽微微一笑,“裴徽,有些话不必放在心上。男子汉大丈夫,人生在世只要站得直做得正,又何惧那些流言蜚语?” “至于说攀龙附凤之徒,这长安城里还真是有不少……李家得势跟李家,杨家得势追杨家,明明是奴才却偏偏装得清高,且看某些人趋炎附势的嘴脸,真是白瞎了父母所赐的这幅面皮。” 张瑄话语锋利,不屑一顾的目光从陈和身上扫过,陈和陡然涨红了脸,嘴角轻轻抽搐起来。 “其实这年头,投机钻营攀龙附凤也是一种本事……不过,得势之后还是要多想想,今日之荣华富贵、今日之锦衣玉食,究竟是从何而来,亦要衡量一下自家到底是有几斤几两,该装的还是要装,不要太过得意忘形暴露了市井流氓的本性……” 张瑄轻描淡写地说着,倒是把一旁的裴徽说了一阵汗颜。 张瑄把“攀龙附凤之徒”又抛回来还给了杨勋,语含机锋,嘲弄的是杨国忠投机钻营的从政“履历”,虽明知张瑄嘲弄针对的是杨勋,但也为杨家人的裴徽听着也是“与有羞焉”。 张瑄夹枪带棒的话语就像是一把利剑一样戳到了杨勋的痛处,杨国忠出身不好且是指望裙带关系起的家,一直都是朝野间的笑料,杨国忠自己或许感觉不出什么,但自命不凡读了几年书的、自诩为贵族出身的杨勋,最忌讳和最敏感的就是这个“出身问题”。 杨勋恼羞成怒地握着酒杯,怒视着张瑄压低声音斥道,“无知孺子,汝嚣张个什么劲头?既然汝不识抬举,那么,杨府的大门就不再给你敞开,某家倒是要看看,汝这所谓的长安第一才子,将来会不会郁郁终生、至死也换不来一个体面的出身?” “不要以为与崔家结了亲,攀上了玉真殿下的高枝儿,就可以嚣张得意了。只要家父在朝一日,汝就没有出仕为官的一日,你们张家更不要再想出头之事!” 杨勋的声音并不大,但陈和等围拢在他身边的青年士子却都听得清清楚楚。陈和心头大喜,心道:闹了半天,原来这张瑄已经跟杨国忠闹翻……原来如此!既然这张瑄没有杨国忠撑腰,他又算个鸟啊? 想到这里,陈和顿时冷笑着举杯向杨勋邀饮道,“大公子,何必跟这种小人一般见识,争这嘴头上的一时短长。待来日……且看他还怎么嚣张!” 周遭几个权贵子弟也纷纷附和。 裴徽有些担心地望着张瑄,张瑄突然探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淡然笑道,“稍安勿躁。裴徽,吾辈士子,纵然做不到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也起码该保持几分真性情,几分读书人的风骨。” “至于在下的出仕问题,就不劳杨公子操心费神了……将来的事情,谁也很难说得清楚,不过,张某可以明确的告诉诸位,在下绝不会投入别人门下当奴才,这一点是确定无疑的了。” 这一群年轻士子方面的动静,也引起了玉真等人的关注。虽然听不清他们在争执什么,却也隐隐猜得出,以杨勋为首的一帮权贵子弟正在孤立和“围攻”张瑄。 玉真皱眉望着这厢,却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凌乱匆忙的脚步声。 抬眼一看,竟然是许久不曾在公众场合露面的太子李亨,李亨脸色微红大步走来,身后跟着三五个太监和两三个宫女,其中一个太监正是高力士手下的执事太监李静忠,即后世被李亨重用的大太监李辅国。 第079章文武兼职 第079章文武兼职 李亨身材高大,姿容厚重英武,宽额方脸,气度不凡,其实遗传了李隆基的很多优秀基因,在李隆基的众多子女中,李亨算是人材最出众的一个。 只是李亨性格软弱,在皇帝李隆基的强势之下,更是显得唯唯诺诺,非常不堪。 当然,话说回来了,如果李亨跟其父一样强势,说不准早就被废了。这软弱无能,也或许是李亨赖以保护自己的外衣。 在李隆基不断地“敲打”和李林甫不断地“构陷”的夹缝中,诚惶诚恐地低调做人,这构成了太子李亨过去很多年的生活缩影。尤其是张焕案后,李亨更是心惊胆战,唯恐哪天就要被废,所以闭门不出,从来不与外界交往,几乎淡出了大唐朝廷的视野。 当前的局势是皇帝太强势太霸道、权臣太专权,李林甫一死马上就又起来一个杨国忠,东宫一脉倒成了可有可无的。以至于在很多时候,世人都有意无意地忽略了李亨这个未来储君的存在。 亦或者,多数大唐权贵和皇室中人都认为,李亨的储君之位并不稳固,随时有被驱逐的可能。 但今天,李亨却堂而皇之出现了,这是他近一年来头一次在上流社会的场合中公开抛头露面,众人皆吃惊地凝望着李亨,现场的气氛顿时变得古怪和沉闷起来。 按说,李亨作为东宫太子,天子一人之下的大唐储君,他之出现,在没有皇帝的场合中,就是天字第一号人物。见到李亨,众人应该立刻起身行礼,但奈何此刻的李亨实在是没有这种威慑力,很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李亨大步走到玉真公主跟前,略微躬身,“李亨见过玉真皇姑。” 玉真公主也是有些吃惊,她迟疑了一下,旋即起身还礼道,“太子殿下驾到,玉真有失远迎,还望太子恕罪。” 玉真这一起身,方才“惊醒”了众人,众人也便赶紧起身躬身行礼,齐声呼道,“臣等(臣妾)拜见太子殿下!” “诸位免礼,免礼。”李亨非常谦卑地笑着,摆了摆手又道,“玉真皇姑,父皇听闻皇姑在玉真观设宴,便让李亨过来也凑个热闹,呵呵。” 李亨说话间,两道复杂的目光却是找寻间慢慢落在了张瑄的身上,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欲言又止。 李亨打量着张瑄,张瑄其实也在暗暗打量着这个“久仰大名”的太子李亨,后来的唐肃宗皇帝。 在张瑄看来,这历史上的李亨实在是一个可怜虫,好不容易当即位当上皇帝,在位五年却又死于宫廷政变,一生可谓非常凄惶之极。 但实地一观,张瑄凭直觉,却又觉得这李亨似乎又并不像史书上所记载的那样不堪。他的神态谦卑,目光却是闪烁间隐隐投射出一丝精光,外露出来的软弱无能更像是一种无奈式的韬光隐晦。 想来也是,在李隆基的无比强势之下,在大唐权臣的步步挤压之下,属于李亨的空间已经不多,他如果不保持谦卑和低调,太子的位置肯定保不住。而之后,如果没有安史之乱爆发后导致大唐国力衰弱,皇帝对于朝廷和全国形势的掌控力削弱,他的悲剧也未必会发生。 一念及此,张瑄的心神倒也安定下来。他的人生之路还很长,路要一步步地走,不能好高骛远。在当前的局势下,选择处于第三方的东宫出仕,相对来说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至于李亨,能调教则调教,如果实在不堪调教,那终归也是一块踏脚石。 李亨突然笑了,回头瞥了太监李静忠一眼。 李静忠赶紧取过皇帝的圣旨,双手高高举起,尖细的嗓音在空场上回荡着:“皇上有旨,张瑄接旨。” 张瑄心知肚明,知道册封自己入东宫出仕的诏书到了。而皇帝选择在这个时机宣布,同时还让太子“出台”,这摆明了别有用心。 这个老奸巨猾的皇帝,说到底还是把所有人都当成了他棋盘上的棋子来任意操控……岂不知,他本人才是这盘乱世降至的棋局上最大也是最悲剧的一颗棋子。张瑄心里暗笑,却是深色恭谨地拜倒在地,“张瑄接旨。” 除了太子李亨之外,包括玉真公主在内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皇帝为什么又有圣旨下达给张瑄,难道…… “……张瑄才思敏捷,品性端良,堪为天下士子表率……朕亲荐拔,敕授张瑄为东宫司议郎、太子亲勋翊卫昭武校尉,辅佐东宫堪习朝政国事……” 李静忠宣布完圣旨,张瑄有些意外地叩首谢恩。 东宫司议郎是东宫文官系统的职位,而太子亲勋翊卫则是太子所属的护卫,属于武官系统,李隆基此番让他“文武兼备”,究竟是厚加恩赐重用还是别有用心? 更吃惊的还是在场的一干权贵士子。张瑄竟然出仕东宫……不仅出仕东宫,还文职武职一起获得,这似乎意味着……意味着皇帝似乎要培植张瑄作为东宫辅臣之首啊。 但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东宫莫非要出头了?多数老于世故精于权术的长安权贵和皇族中人都悚然一惊,再次望向李亨的目光中便多了一些东西。 而年轻一辈人的心机则没有那么深,受视野和见识阅历的限制,不会看得那么长远。 原来这张瑄竟然搭上了东宫的线……难怪这么肆无忌惮,但这又如何?东宫太子——哼,一个软弱无能的花瓶摆设而已,还真当成一根高枝儿?笑话!杨勋心里冷笑着,张瑄被任命为东宫辅臣,他固然吃惊却并不在意。 “臣张瑄,拜见太子殿下。” 唐朝五品官以上叫册封,五品官以下叫敕封。张瑄接受敕封,接受了绿袍冠带,自去更衣穿戴整齐后,再次出场正式以臣子的身份拜见李亨,这是起码的礼仪,不可废。 李亨目光复杂地凝视着张瑄,微笑着起身扶起了张瑄,“子瞻不必多礼,本宫听闻子瞻博学多才,有子瞻在东宫,本宫研习圣贤之书倒是有了先生。” 与众人的感受不同,李亨对于李隆基安排张瑄来东宫任职,颇有疑虑和畏惧。隐隐觉得这是皇帝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一颗钉子,心里其实对张瑄还是有些许排斥和提防的。 张瑄微笑着,李亨此刻的心态他一清二楚。事实上,李隆基也未尝就没有这种深层次的考虑。不过,张瑄会不会真的老老实实当皇帝的棋子,那就是后话了。 第080章杨国忠送礼 第080章杨国忠送礼 宴会很快结束,李亨也没有多留,旋即与玉真公主告辞而去。临走的时候,倒是跟张瑄好一阵热情的盘桓,要张瑄明日一早便入东宫入职,张瑄自然答应下来。 与众人一起送走了太子李亨,张瑄也要离开。 “殿下,张瑄告辞了。”张瑄向玉真公主施礼道。 玉真朗声一笑,“子瞻,去吧。本宫知你行事有度自有主张,有些话就不嘱咐你了。切记今后入职东宫,要更加小心谨慎行事便可。” 说完,玉真笑容一敛,压低声音道,“汝虽为东宫辅臣,但实为皇上臣子……这一点,汝要切记切记,不可失了分寸。” 对于玉真的关怀和提醒,张瑄心里还是颇感激的。他点了点头,“张瑄明白,殿下的教导看顾之恩,张瑄没齿难忘。” “你这小厮,怕是早就心中有数了……倒是本宫前番多此一举了。”玉真嫣然一笑,“你是颖儿的夫婿,本宫看顾你也是正常。汝要有心,将来对我家颖儿好一些,便是偿还了本宫的情分。当然,汝要敢欺负颖儿,本宫绝不饶你。” 张瑄嘿嘿一笑,望着站在玉真身后俏脸微红的崔颖,“张瑄不敢。” 说完,张瑄从袖口袋里掏出一个鼓鼓的锦囊来递了过去,崔颖一怔,却是乖巧地立即收了起来。玉真笑吟吟地望着二人,还当是张瑄送些小礼物给未婚妻,这也属于正常,也就没放在心上。 张瑄匆忙而去,在场外遇到了正在殷勤送客的阿不思父子。 阿不思今后要长居长安城做一个富家翁,自然对张瑄这种长安新贵人的态度极其友好。况且,他们家族之所以能渡过危机,张瑄也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阿斯那的态度则更加殷勤,经过了方才皇帝当众下诏敕封的一场,张瑄在阿斯那心中的地位越来越重。别看接触不多,但张瑄的心胸谋略和果决胆识,却给阿斯那留下了终生难以泯灭的印象。 如果没有当日张瑄的“提点”,阿斯那绝对不会劝说父亲铤而走险走了这么一招险棋,而倘若不走这一步,他们父子的身家性命和权势富贵或许就化为了泡影。 这样的人物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绝非池中之物。如果说之前这还只是一种虚无的预感,那么现在就上升为了一种理智的判断。阿斯那拿定了主意与张瑄刻意交好,以备将来。 “司议郎大人,今日被皇上敕封,他日青云直上前途不可限量啊……”阿斯那嘿嘿笑着,上前去亲热地挽起张瑄的手来,两人一起并肩行去,“阿斯那是粗人,不会拐弯抹角,有话就直说了——司议郎大人对我阿家有再造之恩,他日阿斯那必将誓死相报……家父在长安,还请大人看在阿斯那的份上,多加看顾一二。” 阿斯那的刻意交好张瑄自然心知肚明,只是阿斯那这个胡人虽有心计,但相对来说,性情还算是直爽真诚,这样的人应该比长安城里这些弯弯绕绕花花肠子的权贵们更加值得信任。 “阿将军过奖了……蒙将军不弃,张瑄自当真诚以报。”张瑄微笑着。 “好了,某家就送司议郎大人到此,某家在长安还在盘桓几日,改日再请大人饮宴相聚。”阿斯那松开张瑄的手,拱手为礼。 张瑄也拱了拱手,笑道,“阿将军离京赴任,张某自当恭送。就此告辞,回见。” 皇帝允准御史大夫石清的上奏,任命张瑄为东宫司议郎兼太子亲勋翊卫昭武校尉——消息很快就传遍了长安上下,朝野震惊。 东宫淡出朝野视野很久了,如今皇帝突然为东宫任命了一个属官,这又将世人的视线吸引到东宫李亨方面来。由此,多数朝臣隐隐感觉到,皇帝似乎又开始倾向于扶植东宫一脉了。 杨勋回到府中,自然在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禀报给了父亲杨国忠。杨国忠闻报脸色骤变,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沉默了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张瑄入东宫做官倒也不算什么,但对于善于揣摩圣意的杨国忠来说,他从中察觉到了皇帝对他乃至对整个杨家的某种忌惮猜忌之意。 “父亲,张家那小子肯定是玉真公主引荐入东宫的……这小厮以为傍上了东宫太子的高枝儿,就得意嚣张起来……父亲,儿子以为该给他点颜色看看了,要不然,父亲大人的权威何在?”杨勋试探着轻轻道。 “放屁!”杨国忠突然就暴怒道,“你懂个屁!张瑄入东宫这显然是皇上安排的,而这样看来,张瑄拒绝拜在老夫门下,也是出自皇上的授意。这意味着什么,汝可知晓?这意味着皇上对老夫、对杨家产生了猜忌!” “张瑄有皇上撑腰,老夫去压制张瑄,岂不是公开与皇上作对?” 杨国忠恼火地摆了摆手,斥责道,“滚下去反思反思,读了那些破书都喂狗了,有啥用?” 杨勋被杨国忠骂了一个狗血喷头,面红耳赤地垂着头正要离去,却听杨国忠又斥道,“老夫要进宫求见贵妃娘娘。汝去一趟张家,送些礼物给那张瑄作为贺喜。记住,日后不要跟张瑄冲突——混账东西要记住老夫的话,咬人的狗是不会叫的……” 张瑄出门的时候还是一介白衣士子,而回府的时节,却有了敕命官职在身着了官衣。东宫司议郎兼太子亲勋翊卫昭武校尉虽然级别不高,只是正六品,但皇帝亲自下诏荐拔充入东宫,提携培植的意味明显,谁又敢小视? 而对于日渐没落的张家来说,张瑄出仕的意义更是重大。 张家人得到消息,举家欢庆,欢欣鼓舞。张府打开中门,张九鸣和张九皋这两个长辈亲自赶了过来,与柳氏、张焕、张宁等一起并肩站在府门外,等候张瑄回府。 张瑄在马车上看到自家长辈都迎出府来,且打开了中门,两排家人兴高采烈地排在两厢,如此兴师动众地迎接自己,不由一阵汗颜。 他赶紧跳下车来,小跑了过去团团见礼,“叔父大人,母亲,二位兄长,这让张瑄如何敢当?” 第081章走马上任 第081章走马上任 张瑄得官而归,就目前而言,成为张家全族最有希望冲击权力巅峰的后一辈,有隐隐取代长子张焕成为长安张府对外话事人的架势。 不过,张焕因此并没有感到“嫉妒”,而是由衷的欣慰和高兴。要知道,随着张瑄的青云直上,日渐落魄的张家就会再振雄风,恢复当年张九龄为相时的胜景都不是没有可能的。最终,获益的还是张家的所有人。 当日,张府盛宴庆祝,尽欢而散。而宴会进行到一半时,杨国忠的儿子杨勋竟然亲自带着礼物代表右相杨国忠前来贺喜。杨国忠的这个态度,倒是让张瑄心头一动,又对他高看了一眼。 果然是一代枭雄,能屈能伸、能上能下、能大能小,单是这一点,就不是常人所及。 不过,杨勋的态度显然有些勉强。杨国忠的这个儿子虽然读了几年书,但胆识谋略比起乃父来,还是差了很大的一截。 第二日上午,张瑄便去吏部衙门办理了相关“入职”手续,正式就职成为东宫辅臣。 不过,当天上午赶到东宫并初步了解了一些情况之后,张瑄发现,东宫的情况显然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糟糕。 与大唐朝廷的官职系统相比,东宫官职系统就相当于一个“小朝廷”,其职司衙门的设置模仿朝廷部、府、司、监等诸衙。设詹事府总管东宫官吏和政事,相当于中书门下和尚书省六部,有着复杂和完备的系统。 但现在李亨的东宫辅臣体系却形同虚设,太子詹事府空有其名而无其实,很多文官官职位空缺,如太子左右赞善大夫,太子宾客等等。而武官系统就更是莫提了,所谓太子亲勋翊卫,只有一个在家养病的兵曹还不在岗,张瑄这个昭武校尉几乎是一个光杆司令。 张瑄围着东宫转了一圈,忍不住暗暗叹息。放眼整个东宫,辅臣、杂役、太监宫女和侍卫统统加起来,满打满算不会超过200人,太子李亨局面之惨淡,怕是比一些普通的皇子都不如。 由此可见李亨的地位是何等低下。当然,这一方面是李隆基有意无意控制的结果,另一方面也是李亨自我保持低调的高姿态,做给皇帝看的。 某种意义上说,现在的张瑄几乎就相当于东宫的文武辅臣系统的领衔者,他之下还有一个从六品的太子舍人孙岳。 张瑄慢慢走进李亨的书房,东宫虽有正殿,但李亨召集属下议事却从来不在正殿,以示谦卑。说到底,还是有意做给皇帝看的。 拉拉杂杂十七八个低级官吏低眉垂眼地分坐在书房里,而李亨则手握书卷高居书案之后,神色坦然中隐隐透射出几分落寞和无奈。 而李亨身后,则站着一个身材中等肤色黝黑面露精明之色的太监。张瑄扫了一眼,知道那也是一个记忆中的历史名人——后来被李亨倍加宠信而祸乱宫闱的大太监鱼朝恩。 他并非不喜排场和权势,只是这些年,他东宫的辅臣越来越少,除了升迁调走的,就是被李林甫诬陷下狱的,而空出来的缺,皇帝和吏部又不给补,他也无可奈何。最后索性放开心胸,听之任之安于凄惶了。 见张瑄进来,其他几个官吏都笑着起身相迎,只有太子舍人孙岳犹豫了一下,很是勉强地抬了抬屁股欠了欠身,向张瑄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张瑄笑着跟李亨见礼,又向众人打招呼,清澈的目光从孙岳身上扫过。他是何许人,两世为人,胸中自有常人难及的乾坤,孙岳为什么对他的态度有些“不尴不尬”,他心知肚明。 道理很简单,在他到任之前,这东宫一系,基本上是孙岳来做主。虽然东宫清闲,但拥有话语权的官吏还是有些“实惠”的。可张瑄一来,孙岳的权力就要移交了。如此一来,他心里不爽是自然的。 而据说孙岳还是太子张良娣的亲戚,也算是东宫李亨信得过的近臣,在东宫做事多年,自认资历深、有后台、得信任,怎么可能太把张瑄这个品秩只比他高一级的年轻人放在心上? 所以,从张瑄踏进东宫来的一刻开始,孙岳的态度就不咸不淡,流露出深深的抵触。 只是张瑄是皇帝敕封的上官,他纵然心里再不以为然,却也不敢公开表现出来。 李亨慢条斯理地说了几句客套话,算是正式向众人介绍张瑄,接受张瑄融入东宫系统的“官方表态”。张瑄一直默然听着,待李亨的话一说完,他便起身向李亨深施一礼,大声道,“太子殿下,按照朝廷礼制,殿下议事理政,应在东宫正殿……臣张瑄作为东宫司议郎,掌侍从规谏、驳正启奏等一干要务,特此请殿下移驾正殿。” 李亨一怔,旋即尴尬地笑了笑,“子瞻,不必如此了。朝廷是朝廷,东宫是东宫,这规矩嘛亦可通权达变。况且,本宫已经习惯在书房议事了,这正殿不去也罢,呵呵。” 张瑄摇了摇头,再次躬身为礼,坚持道,“殿下,礼不可废。殿下作为一国之储君,言行举止皆要遵从礼制,方可彰显威严……臣职责所在,不敢疏忽值守,还请殿下移驾正殿!” 李亨皱了皱眉,心道:你当是本宫不想排场、不想在正殿摆一摆太子殿下的权势?只是怕今日本宫的排场刚摆起来,兴庆宫那边就会不高兴。 孙岳干咳了两声,突然插话道,“张大人,东宫正殿一向疏于打理,一时间亦难以使用,殿下多年来习惯在御书房议事,已经形成了规矩。东宫的规矩就是这般,大人又何必这般教条?” 孙岳眼眸中闪过一丝嘲讽,心道真是年幼无知的书呆子,头一天上任,狗屁都不懂,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这东宫里,怎么着也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还口口声声朝廷礼制?礼制个屁呀,真要遵礼制,这东宫又何至于破败冷清至此? 他却不知,张瑄年轻的躯壳里却隐藏着一个两世为人的成熟灵魂,他每做任何一件事情都不是没来由的冲动之举。今日张瑄突然借着“礼制”的幌子,主动“进攻”,无非就是想看看谁自己跳出来,然后顺势打压并立威。 张瑄心里很清楚,从东宫目前的情势来看,“调教太子”暂且先不急,先要在东宫站住脚。而要想站住脚,只有在这东宫打开局面,否则他干什么事都要受到掣肘。 第082章立威 第082章立威 安史之乱迫在眉睫,留给张瑄的时间不多了。此时此刻,为大计,必须要采用雷霆手段。 见果然是孙岳自己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张瑄嘴角浮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漠笑容。 他转头望着孙岳,淡然道,“孙大人,朝廷礼制不可废。太子殿下乃是一国之储君,无上尊崇,举止用度皆有礼法可循,怎可小视?殿下或可疏忽,但吾等作为辅臣,职责所在,又岂能不纳谏?” “正殿乃是东宫理政之所,大唐储君权威所系。怎可疏于打理?如此,便是臣下的失职!论起缘由,孙大人之前料理掌管东宫事务,其实难辞其咎!” 张瑄言语铿锵,气势凛然。 孙岳没有想到张瑄会直接扣了一顶大帽子过来,而且一点面子也不给他留,当着众多同僚和下属很是下不来台,不由气急败坏道,“张司议郎初来乍到,焉知东宫情况……东宫之事多少年来都是这般,有殿下做主,与本官何干?” 张瑄冷笑一声,“与孙大人无关?亏你好意思说得出口!” “作为辅臣,汝入职东宫的职责为何,看来孙大人都是遗忘得一干二净了。殿下违例,臣下纳谏纠正;殿下疏漏,臣下提醒恭迎;殿下有所不为,但臣下必要有所为!这才是恪尽职守,以尽臣子本分!否则,要臣下何为?……请问孙大人的职责尽在何处?臣下本分又何在?” 张瑄严词厉色,口锋如刀,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把孙岳说得掩口无言,脸色苍白,羞怒交加,连嘴角都抽搐了起来。 张瑄将孙岳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其他几个东宫官吏心里都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道这年轻公子哥儿的手段不简单呐,难怪是皇帝破例亲自荐拔敕封的人物。 李亨一直坐在那里默然旁观着,没有开口制止。他胆怯怕事,又一直处于李隆基的威权压制之下,心里一直担心张瑄是皇帝派来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一颗钉子,见张瑄如此强势,就更加疑惧。 李亨书房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压抑和沉闷起来,能隐隐听见众人急促的喘息声。孙岳望着李亨,本来还指望李亨能帮自己说几句话,却不料李亨竟然保持着异样的沉默,不由心下惶急又是气苦,忍不住颤声道,“殿下,张良娣命臣出宫办事,臣先退下了。” 李亨皱了皱眉,还没有说什么,却听张瑄又沉声道,“不干政,这是高祖皇帝立下的规矩,也是我大唐礼制所在。张良绨有事,自有宫女、太监和杂役去应承署理,孙大人这个太子舍人乃是太子堪习理政的辅臣,拿着朝廷俸禄的从六品官员,不是太监宫女,当知做事之本分!” 孙岳面红耳赤起来,气得哆嗦着手指着张瑄道,“张瑄,尔不要欺人太甚!” “本官恪守朝廷礼法,倒成了欺人;孙大人玩忽职守,倒成了冤屈?”张瑄淡然一笑,凝视着孙岳冷冷道,“今日之事,本官自会上奏有司知悉,请有司裁决。” 听了张瑄的话,李亨心里一个激灵,再也不保持沉默,而是轻轻拍了一下桌案,斥责道,“好了,不要再吵了。孙岳有失职守,其罪不小,但本宫亦有责任……姑且这样吧,日后如有再犯,定上报礼部和吏部严惩不贷。” “本宫累了,今日议事就到这里吧。” 李亨摆了摆手道,“都散了吧。” 一众东宫官僚神色复杂地起身向李亨施礼,然后退下,唯有张瑄没有离开。 李亨皱了皱眉,“张瑄,你也退下吧。你方到任,诸事不必急于一时……” “殿下,臣有几句肺腑之言,想要与殿下单独谈一谈。”张瑄躬身施礼,然后抬起头来气定神闲地平视着李亨,神色从容。 “你说吧。” “先请殿下恕臣言语冒犯之罪,臣方敢言。” 李亨一怔,上下打量张瑄良久,神色闪烁良久,才叹了口气轻轻道,“张瑄,汝有何话但讲无妨,本宫绝不怪你。” “如此,臣就斗胆直言了……殿下自开元二十六年被立为大唐储君,至今已十四年矣。这十四年来,殿下固然恭谨守礼、谨小慎微、甚至可以说是忍辱负重,但奸佞之徒对于殿下的构陷仍不绝于耳,至今也难以消停。何以?” “以臣之见,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便是,殿下谦卑有余,忍让过度。犹如之前李林甫,屡次三番欺压到殿下头上,但殿下却多以沉默而告终……久而久之,这长安城里,人竟皆不知有太子殿下!” 李亨听了张瑄这话,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心道本宫何尝想要忍让?只是你一个少年人何尝知晓,若是本宫不能忍让,这东宫的位子怕是早就保不住了。李林甫如何敢拿本宫开刀,无非是父皇的有意纵容罢了。 李亨想到这里,抬头扫了张瑄一眼,目光中的复杂之色落入张瑄眼里,张瑄稍稍停顿了一下,旋即又压低声音轻轻道,“恕臣无礼。当今圣上英明神武,文治武功冠绝古今,这对于大唐天下而言是幸事,但对于殿下来说,却未必……” 李亨眉梢一跳,心头咯噔一声,猛然抬头震惊地望着张瑄,脸色变得有些突兀的涨红。 “殿下多年来忍辱负重,所依仗者,无非是皇上不会废除殿下。李林甫多次构陷,殿下虽诚惶诚恐亦安然无恙……这让殿下觉得,只要忍辱负重,来日这大唐江山还是属于殿下的。”张瑄凑近一步,轻轻说着,“但请恕臣直言,如今之情势,已经由不得殿下再……” 李亨的脸色更加涨红,头颅轻轻颤抖了一下。这位年方中年的太子,头发已有几分脱落,间或有几丝的花白,加上神情萧索,竟给张瑄一种进入垂垂暮年的感觉。 李亨嘴唇哆嗦着,却没有开口,不过也没有反对张瑄继续说下去。 张瑄长出一口气,决定趁热打铁,把“调教”进行到底—— “圣上年逾七旬,年事已高,日渐考虑储君之事。殿下的谨慎负重,固然是识大体、仁孝为先,但对圣上亦或者大唐朝廷而言,这却是一种怯懦无能、难堪大任。” “李林甫虽死,但杨国忠继任,其权势气焰比李林甫有过之而无不及。兼之外臣藩镇割据坐大,以安禄山为首者,谋逆之心昭然若揭……” “殿下这储君之位,外有强敌和权臣倾轧,内有诸皇子窥伺,倘若殿下继续这般,臣以为,东宫地位难保。” 第083章坦诚相对 第083章坦诚相对 李亨脸色一变,陡然间愤怒地猛然一拍桌案,斥责道,“放肆!张瑄,尔在本宫面前如此胡言乱语……难道就不怕本宫在父皇面前参你一本,治尔一个教唆太子心怀叵测之罪?” 张瑄神色不变,镇定从容地望着神色变幻的李亨,淡淡又道,“殿下,治臣的罪容易,但恐殿下的储君之位难保。” “臣今日斗胆进言,实是有感而发、为殿下着想。臣可对天宣誓,臣对殿下如有贰心,当死无葬身之地。”张瑄朗朗而言,古人很重誓言,见张瑄竟慨然发誓,神清气朗毫无惧意,李亨的疑惧自然是消散了很多。 “哎……子瞻啊,汝之忠言,本宫自是懂的。但是,汝并不完全知晓本宫的难处。”李亨长声一叹,神情萧索地扫了张瑄一眼,原本有些僵硬的身姿慢慢放松了开去。 “殿下的难处和苦衷,臣都知晓……但此刻生死关头,殿下如若还不有所动作,必将……”张瑄也叹了口气,“如今朝廷内臣专权横行,外藩拥兵自重,各方势力自成一体。而殿下这个储君,则完全被排斥在权力圈子之外……若是有人暗结藩镇和内臣,向皇上上书废殿下而自立,殿下以为皇上会如何?” “到了关键时刻,何人可为殿下说话?众口铄金之下,皇上……” 张瑄说到这里,声音已经变得极其低沉,“居安思危尚有一线生机,保持现状只能坐以待毙——臣言尽于此,还望殿下三思!” “殿下,臣先告退。”张瑄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如果李亨还是不开窍,他也不准备再说了。事不可为便不为——既然李亨真的是一个扶不起的刘阿斗,张瑄也便要立即转变“思路”,另谋出路了。 张瑄转身缓步向书房外行去。 他一步步走去,书房里气氛极其压抑沉闷,能听见李亨急促的喘息声。 蓦然,李亨突然开口颤声道,“子瞻,留步,本宫有几句话说。” 张瑄长出了一口气,他果然没有看错李亨,这位一直蛰伏起来的太子殿下终归还是有几分野心的。 “殿下,臣在。”张瑄迅速回身躬身一礼。 “卿何故助我?卿又何能助我?”李亨的脸色微微涨红,目光炯炯地凝视着张瑄,竟然也发散出了几分凛然的气势。 张瑄淡然笑了笑,“臣出仕即为东宫之臣,不为殿下着想为何人着想?况且,臣与殿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殿下兴则臣永为殿下之臣,而殿下亡则臣亦难脱株连之祸。”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又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臣以为,殿下大度雍容、仁孝为先,将来若登圣位,必是贤德之君,当是大唐万民之幸。故而,臣愿辅佐殿下,为天下延续大唐盛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臣虽年少,但胸怀报国之志……当务之急,殿下唯有自救,而臣所能做的就是出谋划策、鞍前马后任殿下驱驰而已!” 张瑄觉得自己这番话已经说得很坦诚了,意思无非是说,我如今跟你太子李亨绑在一颗绳子上,你倒霉我也要跟着倒霉,你掌权我也跟着沾光……利益攸关,助人就是帮己,这种坦诚的说辞显然更有说服力,更能消除李亨心底潜藏的那丝忧虑。 果然,李亨苦笑着望了张瑄一眼,声音慢慢变得柔和起来,“子瞻啊,话虽是这么说,但……本宫……本宫又该如何呢?” 张瑄笑了笑,辅佐在李亨下方,举起茶盏小啜了一口道,“臣以为,殿下首要做的是要树立权威,积蓄力量!” “殿下沉默得太久了,以至于很多臣属都忽视了东宫的存在。这是一种非常危险的征兆。殿下应当尽快敞开宫门,广交内臣外将,争取臣下的支持!” 李亨叹了口气,“子瞻,如此谈何容易。内政权柄被杨国忠一人所把持,此人一向视本宫为大敌;而这些年来,外将藩镇都已有归属,本宫此刻下手,已经迟了呀。况且,父皇那边……” “殿下,杨国忠其实不足为惧。杨国忠之所以权势冲天,说到底还是因为皇上的宠信。如若失去皇上宠信,杨家的基石一推就倒。” “当今天下藩镇,安禄山不提,安西节度使、西域大都护高仙芝早已投入他人门下,唯有北庭节度使程千里,河西节度使哥舒翰二人,殿下可图之!” “至于说皇上——殿下不有所为,如何能探知皇上的真心意?以臣之见,殿下的仁孝甚为皇上嘉许,只是殿下的魄力仍不足于取信圣听。只要殿下按制而行,不逾矩、不冒犯皇上,凡事多向皇上禀奏请示,臣以为皇上定会支持殿下。” 李亨眼前一亮。其实张瑄说的,李亨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他对皇帝的畏惧太深,由此就陷入了唯唯诺诺不敢轻举妄动的心理误区之中——皇帝是向让他安守太子的本分,不要起谋权叛逆的心,但却不是要让他当懦弱的磕头虫。 “好!”李亨沉吟片刻,猛然一拍桌案,脸色的颓废之色尽去,举起茶盏向张瑄邀饮道,“子瞻……本宫今日与卿定下盟约,若是将来本宫事成,必不负卿!” “臣当为殿下效死!”张瑄也神色凝重严肃地举杯回应。 与张瑄一席长谈后,太子李亨立即有所行动。在他的授意下,张瑄一方面整肃东宫的官僚系统,抓内务整顿;另一方面征得皇帝同意,持太子金牌,去兵部换了一纸文书,找上羽林卫大将军霍青,从羽林卫调了一支彪悍骁勇的百人队进入东宫,充作太子亲勋翊卫。 这本是东宫应有的编制,太子应有的礼仪护卫,皇帝没有反对,兵部和羽林卫大将军衙门那边,更是一路绿灯。 短短几天的功夫,得到李亨信任和委托的张瑄,在东宫议礼制、定规矩、清旧习,采取雷霆手段多管齐下,一时间便将东宫上下调动运转起来,一扫过去那种阴霾重重的落魄景象。 一石激起千层浪,东宫这边的动作自然引起了大唐朝野的高度关注,而落入了一些有心人眼里,这便马上滋生出了深深的警惕——李亨究竟意欲何为? 皇帝默许了东宫的这一切,这让李亨欣喜若狂,对张瑄的信赖更加深了一层。 第084章杨国忠的臭棋 第084章杨国忠的臭棋 时光飞逝,转眼间张瑄入职东宫已经一月有余。月余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不过,对于张瑄来说,这足以让他做很多事情了。 这一个多月来,他几乎吃住在东宫,很少出宫回府。见他把全部心思都用在了辅佐自己和整肃东宫上面,李亨看在眼里,心有所感,便彻底淡去了心底的最后一丝疑虑。 进入天宝十一载的这个冬天,长安城繁盛喧嚣一如往昔,似乎跟往年也没有什么不同。 但对于某些人来说,这个冬天却不怎么舒畅。杨国忠就是其中一个。 杨国忠至今已经全部掌控起大唐朝廷的局面,朝廷大事小事不经他的手,几乎不能运转。只是杨国忠更加清晰地感知到皇帝对其、对杨家全族若有若无的忌惮和猜忌。 宫里传出消息来,说是皇帝有意免去杨国忠所兼任的剑南道节度使一职。其实杨国忠现在贵为大唐首屈一指、一人之下的权相,掌握大唐中央朝廷权力命脉,这个下层的节度使兼与不兼,无关紧要,但杨国忠主动辞去是一回事,皇帝有意免去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意味着皇帝的猜忌,意味着皇帝想要削他的兵权。 这一日,杨国忠不安于皇帝的猜忌,便进宫去求杨贵妃。 杨玉环这几日身体不太舒爽,或许是因为进入冬季长安天气湿寒的缘故。 原本按照往年的惯例,进入冬季,李隆基早该与杨玉环一起去华清宫温泉过冬了,但今年因为杨玉环的身体不好,不便行动,便耽搁了下来。 杨玉环慵懒无力地半躺在床榻上,杨国忠则神色微微阴沉,趺坐在杨玉环的床榻之下。 “娘娘,国忠有一事相求……”杨国忠犹豫了一会,还是主动开了口。 杨玉环神色不变,其实对于杨国忠的来意早已知悉。李隆基削弱杨家的动作和迹象,还是她首先察觉出来。这一段时间,她明里暗里跟李隆基说了很多次,但李隆基都有意无意,没有真正听得进去。 “三哥有话便说吧,本宫听着呐。”杨玉环心里幽幽一叹。她本不是一个喜欢干预朝政、思量国事的女人,不喜欢这些蝇营狗苟和争权夺利的事情——但杨家关乎她将来的后路,她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管。 “娘娘,国忠听闻陛下要免去某的剑南道节度使一职……” 杨国忠的话还没有说完,杨玉环就柳眉儿一挑,轻轻插话道,“三哥,汝今贵为一朝宰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总揽朝政,无人能及……至于这下面的藩镇节度使,该让出来的还是让出来吧,兼那么多职也未必就是好事。” 杨国忠心内一急,心道你这娘们说的这是啥话?某家兼职多就意味着杨家权势不倒,皇帝如今想要免某的兼职,表面上看是在削某的权力,其实是针对整个杨家。 “娘娘,国忠绝非是贪恋权力,只是……”杨国忠迟疑了一下,见杨玉环一副无精打采无动于衷的样子,不由就改口道,“国忠愿意辞去剑南道节度使职务,荐举剑南道节度副使鲜于仲通继任……还烦请娘娘在皇上面前通融一二,国忠感激不尽。” 杨玉环皱了皱眉,沉吟了一会才疲倦地摆了摆手道,“好吧,本宫就试试,但是皇上自有主张,本宫向来不干预国事……三哥你要做好思想准备才好。” 黄昏时分。李隆基脚步沉稳脸色阴沉地走出杨玉环的寝宫,心情有些不爽,甚至可以说有些恼火。 他本想在杨玉环这边安歇,但刚刚落座没说几句话,杨玉环就开始喋喋不休地在他面前为杨家争取权力……他耐着性子听了半天,逐渐就有些不耐烦,终于还是找了一个借口拂袖而去。 他固然宠爱杨玉环,但他毕竟是一个权力欲望极其强烈、善于弄权和专权、且有些刚愎自用的强势皇帝,不是一个普通的男人。 他已经决定逐步徐徐削弱杨氏,直到杨氏的权势下降到一个他可以忍受的程度才作罢。以李隆基的心性,一旦做了决定就很难改变,很少有人能左右和动摇他的决定,哪怕是他无比宠爱的杨玉环也不行。 在李隆基看来,他已经赐予杨家太多太多,目前来看,杨家的权势竟然隐隐凌驾于皇族李氏之上,这是李隆基所不能接受的。 可他还没有真正做出动作,杨家的“反弹”就起来了,这让李隆基感觉愤怒。 另一方面,杨玉环这些年几乎从来不干涉国事朝政,就算是对杨家这些人,也基本上是李隆基为了讨她的欢心,主动封赏赐爵的。所以,杨玉环最近屡屡“干预国事”,就引起了李隆基的无形反感和抵触。 “混账东西,朕还没拿他怎么着呐,竟然就蹦跶起来了……”李隆基站在宫外,回头凝望着杨玉环寝宫那沐浴在落日余晖下的华丽飞檐,冷冷斥道。 站在他身后的高力士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却是没有敢吭声。只是他太了解皇帝的性情作风了,杨国忠此番真是走了一招臭棋,找上杨玉环让她在皇帝面前“求情”,效果适得其反。 皇帝本来还没下定决心免去他剑南道节度使的职务,还有一丝引起朝廷局势不稳的担忧,但如此一来,反倒是让皇帝下定了决心。 “老东西,东宫这边动静如何?”李隆基突然回头来冷冷地瞥了高力士一眼。 高力士躬身行礼恭谨道,“回大家的话,太子爷最近整肃东宫,勤习政务……日日来兴庆宫请安,一如既往。” 李隆基突然笑了,“张瑄这小厮倒是有几分本事,去了没几日,便让亨儿言听计从……” “老东西,传朕的口谕,宣李亨和张瑄去御书房见朕。” 说完,李隆基大步而去。 高力士稍稍迟疑了一下,挥挥手让随身的太监李静忠赶紧去东宫宣召,然后自己也加紧脚步追了上去。 李隆基借故离开,杨玉环心底非常失望,更加为自己的将来担忧。毕竟她才三十出头,而皇帝已经年近七旬,看上去身体健壮,其实过一日便少一日。皇帝在或许杨家无虞,她的宠爱也不减,但一旦皇帝归天了呢?谁来庇护她这个显赫一时的大唐歌妃? 第085章替太子索权要官 第085章替太子索权要官 太监李静忠引领在前,李亨和张瑄在后,直入御书房。 御书房门外,李静忠恭谨回头一笑,“太子殿下,皇上在内等候,小的就不进去了。” 李亨习惯性地刚要微笑着跟李静忠“寒暄”一声,他一向是如此谦卑的,对于皇帝身边的人哪怕是一个太监都不敢得罪。此时却见张瑄在一旁皱眉摇了摇头,李亨顿时想起张瑄连日来的“教导”,便定了定神,淡然一笑,矜持着率先飘然而入。 李亨的这番态度倒是让李静忠有些不适应。太子李亨一向谦卑有礼,如今怎么突然也有了架子了? 李静忠眉梢一跳,张瑄已经淡然笑着飘然走过他的身侧,投过平和却是居高临下的一瞥。李静忠心神一凛,赶紧又垂下头去。 李亨和张瑄一前一后走进御书房,见李隆基正高坐龙椅之上,神色湛然地凝视着二人。不敢怠慢,赶紧大礼参拜下去,“儿臣李亨,拜见父皇,吾皇万岁万万岁。” 张瑄也跟在李亨身后拜下,“臣张瑄拜见皇上。” 李隆基淡然一笑,挥了挥手,“罢了,平身。赐坐——张瑄,汝也归座吧。” “臣不敢。皇上和殿下面前,哪有臣的位置。”张瑄谢绝不坐,径自走过去站在了李亨的身后。 李隆基深深地瞥了他一眼,却转头望着李亨笑了笑道,“亨儿,听说汝最近在东宫日日勤习国事,朕心甚慰。” 别看李隆基的话说得漂亮,但他的积威之下,李亨还是心头一个激灵,生怕又引起了李隆基的猜忌,便赶紧诚惶诚恐地又起身道,“回父皇的话,儿臣之前疏于礼制,辜负父皇教导期望,心中汗颜惭愧。今恢复朝礼,督促东宫官吏料理政务……” 李隆基笑了笑,“很好。汝能遵从礼制掌理政务,日日勤勉不加懈怠,朕这心里高兴得紧。亨儿啊,朕已老矣,这大唐江山终归还是要交到汝的手里,但汝能不能守住祖宗创立的家国社稷,朕不放心呐……” “儿臣不敢。父皇英年鼎盛,是大唐万民之福。儿臣愿永为父皇之臣,能日日侍奉在父皇身侧,便是儿臣最大的心愿了。”李亨当然要立即表示“谦让”,类似的话他已经重复了无数遍,而早在十年前李隆基就说要扶植他走上前台掌握大唐权力,但至今却始终都是说说而已。 “亨儿,汝为我大唐储君……朕有些国务迟疑不决,便听听汝的意见。”李隆基突然口锋一转,淡然又道,“杨国忠如今身兼十数职,力有未逮,朕这几日心里思量着,该不该免去杨国忠的剑南道节度使一职,好让其安心朝廷要务。” 这还是这么多年李隆基头一次以商量的口气跟李亨讨论国事,朝臣职务的任免。李亨心中一喜,却是更加警惕和冷静起来,他沉吟了片刻,这才斟酌着言辞小心翼翼地轻声道,“父皇,儿臣以为杨国忠兼职太多,不利朝纲……不若免去杨国忠的节度使职务,另选他人,也好巩固我大唐边防。” “哦?”李隆基笑着,又望着张瑄道,“张瑄,朕也听听汝之意见。” 张瑄心头一动,却是恭谨地行礼道,“皇上,事关朝廷重臣职务任免,臣职位卑微不敢妄议……” 听到皇帝有意要免去杨国忠的节度使兼职,张瑄心里马上就意识到李隆基这是准备要削弱杨国忠(或者说是杨家)的权势了,暗暗一喜。 李亨如今的局势很艰难,内有杨国忠这个权臣加压,外有安禄山这种藩镇威胁,还有个别实力雄厚的皇子瞄准太子之位,可谓是内忧外患处在风雨飘摇之中。但皇帝打压杨家一脉,对于东宫来说,却是难得的机遇。 张瑄明白,李隆基绝非是真的要将杨国忠彻底打压下去,而一定是感觉杨家的势力太大,盖过了皇族形成了潜在隐患,欲要稍稍压制一下。而压制杨国忠又要不能引起杨国忠的“骚乱”,这就需要一个第三方势力来介入制衡——毫无疑问,东宫如今是李隆基最佳的选择。 或者说,当李隆基产生了这个念头之后,东宫的李亨在张瑄的主导推动下逐步走进了李隆基的视线——于是便有了今天的点拨和试探。 以张瑄对李隆基心性的了解,如果李隆基没有这种心思,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候召见李亨并开口说起此事。 “朕恕你无罪,但讲无妨。”李隆基摆了摆手。 张瑄故作迟疑,却上前一步朗声道,“皇上,臣赞同太子殿下的话。杨相兼职太多,力有未逮,不如另选他人为杨相分忧,更加有利于安定边防。” 张瑄抬头间,见皇帝似笑非笑的样子,不由咬了咬牙,躬身拜了下去,同时大声奏道,“皇上,臣以为,太子殿下通晓政务又仁孝端方……可遥领剑南道节度使一职!” 张瑄这话一出口,李隆基还没有太大的反应,反倒是李亨大为震惊,旋即惶恐地起身连连表白,“这万万使不得。儿臣一向安居东宫,不通军务,如何能兼领藩镇节度使要职?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张瑄此举纯属临时兴起,事前没有跟李亨通气,自然是把李亨吓了一跳。以李隆基往昔对他的排斥和猜疑,他竟敢主动求取藩镇军职,这简直就是“心怀叵测图谋不轨”了。 李隆基默然不语,嘴角浮起了一丝古怪的微笑。 张瑄回头来望着李亨,轻轻而毅然道,“荣王殿下能兼任遥领陇右节度使,太子殿下品性才能丝毫不输于荣王殿下,遥领剑南道节度使又有何不可?” 李亨目光闪烁了一下,他从张瑄眸子里读到了一种隐隐的暗示,他便慢慢垂首下去,再也不开口推拒,心头也是隐隐觉得兴奋——机会终归还是来了。 多年的隐忍不发,今朝终有一个出头的机会。李亨心神微微有些激荡,但瞬间又平稳了下来。他当然有怯懦的一面,只是这怯懦在有的时候又未尝不是一种理智和沉稳。 “好了,容朕再想想。”李隆基摆了摆手,有些疲倦地道,“尔等退下吧。” 李隆基虽然没有应允,但既然没有一口否决,说明就还有机会。 张瑄回头暗暗向李亨使了一个眼色,李亨心领神会地拜了下去,“父皇,儿臣告退。儿臣听闻贵妃娘娘有恙,意欲去探望……还请父皇允准。” 李隆基一怔,旋即笑道,“去吧。玉环这些日子抱病在身……汝有这个孝心,朕心安逸。” 第086章美人如玉 第086章美人如玉 杨玉环的寝宫之外。 张瑄向李亨拱手为礼,压低声音道,“殿下,臣在宫外等候。殿下切记言语谨慎,一切按照吾等昨日所商定的……” 李亨的神色微微有些振奋,无论如何,现在的局面虽然还是一团迷雾,但毕竟让他看到了未来的曙光。只要一步步按照计划走下去,说不定还真有成事的希望。 李亨点了点头,轻轻道,“子瞻,汝且稍等片刻,本宫去去就来。” 杨玉环正在寝宫里自怨自艾,她本来最近身体就不爽利,加上今日情绪低沉,人便显得更加昏昏沉沉,慵懒地躺在床榻上,动都懒得动一下。 随着皇帝的日渐老去,她内心对于未来的担忧也更深重。而最近李隆基对杨家态度的微妙变化,又让她显得失望。 没有永生的富贵,这个道理其实杨玉环也明白。但是她毕竟指望着,自己的有生之年能保住自己以及杨家人的荣华富贵。可这一切,都是皇帝李隆基一个人赋予的,一旦李隆基故去,这一切就面临朝不保夕的危机。 而甚至,为了巩固皇权,给接班人扫清障碍,李隆基或许在位时就要铁腕无情将杨家渐渐打回原形。 这是很有可能的。别人不了解李隆基,杨玉环可是非常了解。这位强势的铁腕皇帝,为了大唐皇权传承,不要说一个杨家,就算是她杨玉环,都有可能牺牲掉。 事实上,李隆基目前正是有这样的心思。随着他感觉体力精力不继,他便开始考虑皇权的传承,有心要替后任皇帝扫清障碍。 无论是杨国忠,还是安禄山,其实都在他的考虑之内。只是对于安禄山,他目前觉得暂时还不到削弱的时机,实际上是害怕过早逼反了安禄山;而对于杨国忠,也只能徐徐图之,因为他目前还需要杨国忠来替他料理国政,掌控局面。 李隆基是一个极其刚愎自用的人,他就算是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比如过度纵容安禄山的坐大,但他死也不会承认这一点,而是固执地认为自己的强势能死死压制住安禄山,安禄山绝对不敢谋反。 杨玉环正在心思飘渺,突然听宫女来报,说是太子前来探病求见,就有些诧异:太子李亨很少到她的宫里来,两人之间其实谋面甚小,很不熟悉。 他来干什么?杨玉环皱了皱眉,却又摆了摆手无力道,“请太子进来吧。” 李亨进入,神态毕恭毕敬地大礼参拜了下去,自称儿臣,“娘娘,儿臣李亨前来探病,娘娘身体可安好?” 杨玉环虽觉得古怪,但所谓礼多人不怪,李亨既然如此执礼甚恭,她也不能不有所表示。她在几个宫女的搀扶下半靠在床榻上,有气无力地笑了笑,“太子免礼,本宫身体不适,倒是劳动太子前来探视——太子请坐。” 两人并不熟悉,所以气氛其实有些尴尬。不过,为了争取杨玉环的支持,在张瑄的授意下,李亨还是拐弯抹角地向杨玉环暗示出了自己的“诚意”——这等于是一种承诺,云如果他将来登上皇位,必将事杨玉环为母,尊其为皇太后。 杨玉环听了虽然吃惊,但其实却并没有真正放在心上。老子都未必能信得过,何况是这个儿子。不过,如果能跟太子交好,也算是给来日留下一条退路,杨玉环自然也回以相应的善意,而也自然改口不称太子而称之为“亨儿”。 李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开,正要起身而去,却听杨玉环淡然笑着追问了一句,“亨儿,张瑄就在宫外吧……宣他进来,本宫有个歌令想要跟他研讨一二。” 李亨恭谨地回道,“儿臣遵命。” 李亨离开,听闻杨玉环召见,张瑄无奈,只得走进宫去拜见杨玉环。 “臣东宫司议郎张瑄拜见娘娘。”张瑄施礼的瞬间,见杨玉环娇美的容颜上隐现憔悴和伤感,不由一怔,心道还真的病了? “坐吧,在本宫面前,不必如此冠冕堂皇一本正经摆谱儿了,什么东宫司议郎,无非就是张家的瑄哥儿……坐吧坐吧。”杨玉环慵懒地探出雪白玉臂,用青葱般水嫩光华的手指了指张瑄,神态娇媚勾人之极。 她本就因为卧病在床没有穿着正装,只着更加暴露和宽松的内裙,如今起身探起间胸前波涛汹涌,那一抹深深的雪白沟壑瞬间就落入张瑄眼帘。 张瑄心头一跳,赶紧垂下头去,心道:真是一个魅惑众生的女妖精,一举一动一瞥一笑都让人绮念丛生。哪怕是他两世为人,也一时间难以抵挡她倾国倾城的成熟妩媚和风情万种。 “臣不敢,请娘娘示下。” “哎……本宫也没啥事儿,不过是心里空落落地,知道你进宫来了,便唤你进来说说话。好啦好啦,莫要紧张,本宫又不是老虎,吃不了你,你这小哥儿年纪不大,花花肠子倒是不少!” 杨玉环似嗔非嗔地瞥了张瑄一眼。张瑄一阵汗颜,心里暗暗苦笑:我什么时候有花花肠子了…… “方离宫阙,乍出殿堂。但行处,鸟惊庭树;将到时,影度回廊。仙抉乍飘兮,闻麝兰之馥郁;霞衣欲动兮,听环佩之铿锵。靥笑夏荷兮,云堆翠髻;唇绽樱颗今,榴齿含香。羽袖之飘飘兮,回风舞雪;珠翠之辉辉兮,满额鹅黄……” 说话间杨玉环轻轻将张瑄之前所做的太真仙子赋吟诵了出来,声音软腻腻甜蜜蜜又带有一丝丝的孤芳自赏和自怜自爱,可以说寄托着太多太多杨玉环此时此刻复杂的情绪。 “瑄哥儿,汝之赋,美轮美奂,让本宫情难自已……本宫一直都不太相信,汝此赋真的是临场所做。” 张瑄心中一动,却是笑道,“娘娘绝世芳华,朝野传送,臣仰慕已久。所谓日久成型,积累于心,不过是临场有感而发罢了……只要娘娘不嫌弃就好。” 杨玉环幽幽一叹,却是深深凝视着张瑄,柔媚的一双眸子里异彩连连。 张瑄被她凝视得有些心虚,便尴尬地撇过头去。 正思量间,却听杨玉环柔声道,“瑄哥儿,来,扶本宫起来。” 张瑄一怔,左右四顾,见宫女早已不见了踪迹,应该是被杨玉环摒退了。 张瑄暗暗皱了皱眉。现代人的意识来看,扶她起来也没有什么,只是在这个时代、在这种场合、又是如此身份相对,他作为一个下臣,男女有别,君臣有别,敢跟杨玉环走得太近,似乎……孤男寡女、瓜田李下,似有不妥。 见他犹豫,杨玉环媚眼一瞪,嗔道,“小家伙……本宫有命,汝敢不从?” 张瑄还是犹豫,并没有立即上前。 杨玉环恼火地摆了摆手,强行自顾撑起了身子。但眼前一阵头晕目眩,身子就要倒下。 张瑄吃了一惊,下意识地一个箭步上前,探手就扶住了杨玉环。 这一扶,触手处是光洁柔嫩若凝脂一般轻叹可握的肌肤,手感的异样旋即引发了张瑄心底情绪的异样;而几乎是与此同时,杨玉环整个丰腴娇柔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都倒入了他的怀中。 第087章本宫看到了你的野心 第087章本宫看到了你的野心 怀中美人如玉,媚眼如丝,张瑄心底的异样感瞬间迸发出来并融化为一股欲望的热流,他几乎难以自持。 杨玉环也是浑身一阵轻微的颤栗,这个突如其来的年轻充满活力的怀抱,让她感觉到一种别样的温馨,以至于她竟然不舍得推开。 气氛暧昧而充满了绮念旖旎,而空气也似乎要凝滞下来。 杨玉环妩媚成熟的脸上浮动着嫣红的光彩,她微微闭着双眸,呼吸微微有些急促,片刻的意乱情迷竟然让这个高高在上的大唐歌妃如少女一般的娇羞和柔顺。 张瑄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放肆霸道地将怀里的美人紧紧地抱在怀里,俯身去鬼使神差地在杨玉环光洁的额头上亲吻了一记,然后义无反顾地将她推开,立即后退三步,躬身低低柔声道,“娘娘。” 杨玉环痴痴地趺坐在床榻上,有些失神地望着张瑄,心神杂乱复杂,也说不出是一个什么滋味来。 这个少年的胆子之大让她瞠目,但这个少年的胆识、霸道和温文尔雅的魅力,却又让她有了瞬间的沦陷。方才这惊天的一抱和骤然而至的一吻,一闪而逝的肌肤相亲,就像是一道惊雷一般响彻在她的心底……她的心乱了,一层薄雾一般的防线被劈开,而其后却似乎是空荡荡、失落落的。 “你……” 良久,杨玉环才勉强定了定神,涨红着脸探手指着张瑄无力地轻轻呼道,“你这……你这个小冤家,你可知本宫是谁?” 张瑄微微一笑,轻轻道,“在张瑄眼里,娘娘首先是一个国色天姿的女人,一个需要呵护和疼爱的女人……其次,才是尊贵荣宠的贵妃娘娘!” 杨玉环闻言一颤,神色变幻着,垂首呢喃自语,露出雪白的粉颈。 杨玉环缓缓抬头来神色复杂地凝视着张瑄,清澈如水的眼眸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的柔情,幽幽一叹,“难怪玉真公主说你胆大包天,世所罕见……有的时候,本宫真是好奇,你真的不足弱冠之年?汝之所作所为,远远超乎了汝的年纪……” “汝去东宫之后,李亨脱胎换骨了。如果本宫没有猜错的话,刚才太子来本宫这里请安,应该是汝授意安排的吧?” 经过了方才的一番暧昧和注定不可能对外言语的旖旎风景,两人之间的谈话气氛变得非常微妙。 张瑄笑了笑,不置可否道,“不错,太子来此,是我出的主意。” “其实,太子之言并非虚妄。将来,太子登上皇位,必会厚待娘娘。” 杨玉环淡然一笑,摆了摆手道,“你以为凭太子的一句承诺,本宫就能相信他?这宫里的人和宫里的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本宫虽然不善勾心,但也不傻。” “承诺未必可靠,但除此之外,娘娘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张瑄突然笑了。 杨玉环皱了皱眉,轻轻又道,“你能不能跟本宫说实话,你为什么会选中李亨?李亨虽是太子,但……觊觎皇位者可不止李亨一人。而陛下对太子,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 “此一时彼一时也。”张瑄长出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太子看似风险重重,其实将来必登皇位。至于荣王李琬,折腾不起风浪。” “是吗?本宫看倒也未必。李琬最近几年结交藩镇,又跟杨国忠暗有往来,又得到皇室亲贵的支持,渐成势力……倘若李琬——李亨的储君之位怕是难保。” “太子乃是天命所归,历史潮流浩浩汤汤不可阻挡……”张瑄微笑着,他说的本是符合历史的大实话,无论李亨怎么懦弱,但最终他还是继位当上了皇帝,这便是他选择李亨的重要因素——在李亨身边,最起码安全系数高一些。而他的这话落入杨玉环的耳朵,却充满了故作姿态的神秘气息。 杨玉环红唇轻抿,声音突然压低起来,“你这小冤家——本宫从你眼里看到了野心……本宫此刻有一种预感,你或许比李林甫或者杨国忠更可怕。” “人,谁没有野心呢?”既然敞开了心扉,也就不必遮遮掩掩了,张瑄轻轻笑了笑,“我承认我有野心,但是我更现实——现实的问题是,作为东宫辅臣,我必须要辅佐太子登上皇位,而且是越早越好,否则,太子一旦被夺嫡,我也要跟着倒大霉。” “罢了……”杨玉环叹息着望着张瑄,“本宫不相信李亨,但我愿意相信你——这个小冤家。但是你可不要坑了我……” 张瑄深深地扫了杨玉环一眼,心里感慨万千。如果他改变历史进程的努力不成功,那么杨玉环的命运可想而知。这个时候,又有谁敢想象,这个千娇百媚的贵妃娘娘、大唐天下的绝世红颜,会在几年后化为马嵬坡的尘土一捧。 两日后,皇帝突然下诏,且由杨国忠掌握的大唐朝廷中枢发布政令:杨国忠辞去剑南道节度使一职,由太子李亨遥领剑南道节度使。 此消息一出,震动整个长安。其实对于坊间倒也不算什么,因为老百姓和满城商贾并不关心是太子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人当剑南道节度使;但对于权力上层来说,这几乎就是一颗重磅炸弹。 隐忍沉默多年的东宫太子李亨,以一种别样的姿态突然横空出世,成为引人关注的耀眼星辰——而这,在很多人眼里,这意味着一场更大的权力争斗由此正式拉开序幕。 就在这个时候,一场十年罕见的大雪不期而至。而就在冰雪布满全城的时节,一年一度的天下藩镇——十大节度使,也相继进京面圣述职。一时间,长安城里风云涌动,暗潮起伏。 东宫。 李亨端坐于正殿,笑吟吟地接受东宫文武官吏的恭贺朝拜。 “诸位请坐。子瞻,来,坐本宫的边上。”李亨挥了挥手,向张瑄点头致意。 张瑄笑了笑,躬身一礼,然后应命坐下。 在如今的东宫,张瑄俨然成为文武众官之首,威信甚高。张瑄年纪虽幼,但手段却不简单——李亨能有今日,没有张瑄从中运营几乎是不可能的。因此,东宫自李亨以下,掌握话语权的也就是张瑄了。 所谓行动胜于雄辩,事实说明一切,就是这个道理。 第088章杀机!危机!(上) 第088章杀机!危机!(上) 东宫正在庆贺,兴庆宫那边已经传出圣谕,要求太子李亨去兴庆宫霖德殿,参加皇帝亲自主持的欢迎十大藩镇进京述职的饮宴。 此刻大唐的十大藩镇——范阳、平卢、河东、朔方、河西、安西、北庭、陇右、剑南、岭南,其中安禄山一人身兼范阳、平卢、河东三镇节度使,朔方节度使为安思顺、安禄山的族兄,河西节度使为哥舒翰,安西节度使为高仙芝,北庭节度使为程千里,陇右节度使为荣王李琬遥领,剑南节度使为太子李亨遥领,岭南五府经略使则为河东人裴敦复。 在这十大节度使中,除了李亨新任之外,安禄山势力最强自成一派,安思顺自然也可归之于安禄山一系。哥舒翰刚正不阿,从不结党营私,程千里为人小心谨慎,很少参与党争。唯独高仙芝是荣王李琬的心腹,两人暗地往来已经数年。 换言之,正如张瑄所言,李亨目前所能争取的外力臂助,一个是哥舒翰,一个便是程千里,至于岭南五府经略使裴敦复,因其势力范围太过遥远,难以对中原形成有效制衡,所以暂时被张瑄忽略不计了。 霖德殿,虽然是白昼,但也灯火通明。 李隆基端坐正中,神采飞扬,气势凛然。面对这手底下执掌藩镇兵权的节度使,李隆基哪怕是装也得装出几分气势来,起码要在气势上对这些兵权掌握者形成威慑。而杨玉环则是盛装出席,华美的宫裙、绝美的容颜、高贵的气质,她趺坐在李隆基身边,谈笑间便吸引到在场所有藩镇的目光。 而安禄山投射过来的目光显然暗藏几分垂涎。只有荣王李琬和高仙芝神色平静,谈笑不已。而哥舒翰则冷冷地望着安禄山,偶尔与杨国忠的目光相接,便又坦然闪了过去。 李隆基的右侧是杨国忠,而左边还空着一张案几,显然是给李亨留着的。李亨身侧还有一张小案几,应该是留给张瑄的。李隆基的口谕里,也命张瑄一起过来陪宴。 李亨和张瑄姗姗来迟,这也怪不得他们,主要是皇帝的口谕来得太晚。等两人急急赶来,宴会已经开始。 霖德殿内靡靡的舞乐声悠扬回荡着,李亨站在霖德殿门口的台阶上,突然止步不前,神色竟微微有些拘谨。 张瑄皱了皱眉,突然凑上前去压低声音道,“殿下乃大唐储君,陛下之下,莫敢不敬。殿下又何必瞻前顾后,畏缩不前?” 李亨苦笑了一声,回头望着张瑄轻轻道,“本宫……罢了,如你所言,本宫乃大唐储君,自然就要有大唐储君的气度——子瞻,随本宫进殿饮宴!” “太子殿下到——”一个小太监清朗尖细的嗓门骤然响起,众人一怔,旋即凝神定目一起扭头向殿口望去。 只见太子李亨衣冠楚楚,面带微笑,缓步而来。而他的身后则紧随着一个面容英挺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君,身着绿色官袍,举止从容。 安禄山和安思顺暗暗交换了一个眼神。荣王李琬则与高仙芝相视冷笑,杨国忠则眼观鼻鼻观心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有哥舒翰、程千里两人好奇地望着李亨以及李亨身后的张瑄。 “儿臣拜见父皇、贵妃娘娘。”李亨大礼参拜。 张瑄也紧随其后拜下,“臣张瑄,拜见陛下、娘娘。” 李隆基淡淡一笑,“平身,赐坐。张瑄,尔也归坐。” “谢父皇(陛下)。”李亨和张瑄二人一起谢坐,然后张瑄在起身抬头的瞬间,与眸光闪闪的杨玉环有了瞬间的交汇,见张瑄目光清澈中带有一丝玩味,杨玉环俏脸飞霞心头一恨,暗暗瞪了张瑄一眼,旋即借着与李隆基说话的当口掩饰了自己的失态。 哥舒翰率先起身,向李亨行礼问安。随后是程千里和裴敦复,安禄山和安思顺也笑着躬身问好,“臣安禄山(安思顺)见过太子殿下。” 高仙芝犹豫了一下,也不得不起身问好,“臣高仙芝见过殿下。” 荣王李琬最后起身来向李亨拱手为敬,“臣弟见过太子哥哥。” 李亨坦然一笑,“诸位藩镇免礼——这多日不见,琬弟倒是清瘦了些,想必是操劳国事所致,还是要保重身体才好。” 李琬勉强笑了笑,“不敢,太子哥哥过誉了,臣弟在其位谋其政,理当为父皇分忧。” 杨国忠则在一旁朗笑道,“两位殿下争相为陛下分忧,实是大唐之福。” “正是,正是。” “然也。” 安禄山等人从旁附和,众人皆大笑起来,饮宴上的气氛显得非常融洽友好。 此番歌舞饮宴隆重而盛大,时间跨度也久,足足用了一个半时辰。 饮宴完毕,便已经是黄昏日暮时分了。凛冽的寒风中,张瑄乘着马车回府而去,他忙于东宫事务多日不曾回府,惦念家中情况,便想回家看一看。 他的马车还未到府门,身后有一匹快马便追了上来,大老远就朗声喊道:“前面可是东宫司议郎张瑄张大人,请留步!” 车夫停下马车,张瑄从车上探出头来,望着奔马而至的一个护卫打扮模样的中年男子,沉声道,“尔是何人,何以呼唤本官?” “张大人,小的是荣王府护卫,奉我家殿下之命,请张大人荣王府一叙。”护卫翻身下马,躬身一礼。 “荣王殿下?”张瑄沉吟了片刻,突然摆摆手道,“好,你且回去禀告荣王殿下,说本官随后就去。” 望着前来传信的荣王府护卫纵马驰去的背影,张瑄皱紧了眉头:在这种山雨欲来风满楼、极其敏感的时刻,荣王李琬找上自己所为何来? 此时,从正德门通往朱雀大街的官道上,一列声势浩大的宫廷仪仗队伍缓慢向前,看那秩服礼色旗帜,似是东宫太子李亨现任妻子张良娣。只是那当中的凤辇显得有些不合规制,已经直追皇帝贵妃的等级。 高力士正乘坐一顶软轿出宫回府,突然见此仪仗队伍,有些惊讶,便问左右,“来人呐——前面可是是贵妃娘娘仪仗出宫?” 侍从赶紧回报,“回大将军,不是贵妃娘娘,是太子张良娣。” 高力士立即皱眉沉声道,“张良娣?这种仪仗已经大大逾矩……要是传到陛下那里,怕是又要牵累太子……” “走,回府!”高力士断然呵斥道。 第089章杀机!危机!(下) 第089章杀机!危机!(下) 傍晚时分,张瑄赶去荣王府呆了大约有盏茶的时间,便匆匆出荣王府而去,与荣王的这次会面不欢而散。 荣王李琬的用意其实很简单,试图拉拢张瑄投入自己门下,且许诺以高官厚爵。只是张瑄根本不为所动,直截了当地就回绝了李琬。 李琬之前并没有把张瑄放在眼里,但后来张瑄出仕东宫,在如此之短的时间里就将东宫成功推向了权力前台,这让李琬看到了张瑄超常的能力。才子不算什么,因为才子中的书呆子多了去了,但有谋略有胆识有手段的才子,却就是世所罕见颇堪倚重的人才了。 李琬志在皇权天下,所以就动了“收拢”张瑄的念头,可惜张瑄并没有给他面子。 张瑄走后,李琬愤怒地在客厅中咆哮起来,吓得府中的下人婢女“豕突狼奔”、无所适从。 第二日一大早,张瑄穿戴整齐,上了马车,匆匆赶往东宫。不知为什么,从昨晚开始,他心里就有一种很突兀很不好的感觉,整夜辗转反侧没有睡好,觉得最近会有大事发生。 天色尚早,雾气重重,凛冽的西北风呼啸着席卷全城。张瑄的马车在寒风中缓慢前行,车夫穿着厚厚的皮袄挥起马鞭在半空中炸响,“驾——” 这条巷道即将走到尽头,但突然从两侧尚未开门营业的店铺飞檐上飞腾起两道黑影,各手执弓箭搭弓引弦,数支火箭瞬间飞射而出,两支正中张瑄的马车桅杆,星星的火点在寒风的催发下顿时熊熊燃起,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而另一支则正中马车夫的咽喉,车夫没有来得及挣扎,便双腿一蹬,咽过气去。 马匹受惊正要撒蹄狂奔,却被飞射而来的飞箭射中马腹,发出一声凄厉高亢的嘶鸣。 张瑄大惊,一脚踹开轿门,一个翻滚就滚下了马车。而几乎是与此同时,随着马匹的一头栽倒,整个燃烧着的马车便翻腾了过去,火势更壮。 惶急间,张瑄奋力向道旁滚去。两道黑影没有任何迟疑,一左一右地飞腾而下,手持寒光闪闪的长长陌刀,挥舞着划破长空和寒风,向地上的张瑄斩去。 今日的早朝,是李隆基进入这个冬季以来所举行的第一个朝会,大抵是因为各地藩镇进京述职的缘故。 这个朝会,李隆基的心情本来甚佳,但却被突如其来的两个坏消息给破坏殆尽。 一个是侍御史封平上表参奏太子张良娣仪仗逾矩,动用了皇妃的仪仗,同时弹劾太子李亨教导不严,其罪难赦;另一个是尚书左丞、京兆府尹董智合急奏,云东宫司议郎张瑄在进宫路上遇刺,所乘马车被火焚毁,张瑄其人去向不明。 如果说第一个消息让李隆基恼火的话,那么,后一个消息则直接让皇帝暴怒了。张瑄遭遇不测,惜才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在堂堂的天子脚下,光天化日之下,朝廷命官遇刺,这意味着长安城很不安全。 李隆基脸色骤然阴沉下来,他先是当众痛斥太子李亨“得意忘形纵妻逾矩罪在不赦”,命令他立即回宫闭门思过,把太子李亨训斥得心惊胆战冷汗直流,如果不是朝会,怕是要瘫倒在当场了。 训斥完李亨,李隆基又转头冷冷凝视着诚惶诚恐的京兆府尹董智合,还没有开口,董智合便畏惧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山呼万岁再三请罪。 李隆基冷笑着,强行压制住内心的火气,冷冷道,“董智合,朕先不问罪于你。当务之急,由羽林卫配合京兆府封锁长安,彻查全城,寻找张瑄下落同时缉拿刺客。记住,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说完,李隆基霍然起身拂袖而去。 高力士赶紧扫了众臣一眼,扯着尖细的嗓子喊了一声,“陛下有旨,退朝!” 皇帝盛怒之下,长安城城门紧闭,戒备森严,羽林卫士卒和京兆府尹的捕快联袂出动,逐条街巷、逐个坊市地清查整顿,一则寻找张瑄下落,一则缉拿凶手。 城中鸡飞狗跳,商铺纷纷关门闭市,街面上绝了商客和行人。 杨国忠府上。 左相陈希烈神色复杂地抱着一摞奏表,慢吞吞走了进来,冲着端坐在主位上的杨国忠呼道,“杨相,这些奏表都在这里了,老夫已经阅过,都是上表陛下废除太子李亨另立荣王李琬为储君的奏表。” 杨国忠眉梢轻轻一挑,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来,淡淡道,“东宫那边张良娣刚刚出事,张瑄又遇刺,而紧接着这些人就开始落井下石准备拉太子下马……真可谓是来势汹汹,预谋已久啊!” 陈希烈嘴角抽动了一下,却没有答言。 “说说看吧,都有谁呢,让本相瞧瞧,看看都是些什么人呐。”杨国忠挥了挥手。 “有安西都护府大都护、节度使高仙芝,尚书右丞薛德旺,岭南五府经略使裴敦复……更妙的是,还有盛王李琦、咸宜公主等等搀和进来……”陈希烈叹了口气,“以老夫猜测,安禄山安思顺也正在观望,倘若皇上口风一松,这两个胡儿也定会趁火打劫,捅太子一刀。” “吾辈当如何?”陈希烈抬头来望着杨国忠,轻轻问道。 “陈相啊,你还不知,前些日子荣王夤夜密访,给某家许下了一个大大的甜头,说是如若本相助他成事,日后他登皇位,必封某为王爵,世袭罔替。”杨国忠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道,“陈相,你倒是说说,某家是该动心还是不动心?” 陈希烈倒吸了一口凉气。花白的胡子颤抖了一下,他斟酌着字句低低道,“从目前的局势来看,东宫的确是大势已去。张良娣逾矩或许只是一个引子,而陛下虽然震怒但还不至于要废了李亨。但李琬操纵这些事情闹将起来,这么多的皇室、大臣、藩镇一起上书造势,恐怕陛下也不得不慎重考虑。” “如若杨相再加一把火……陛下怕也只能选择废除李亨,另立李琬。而李琬才能过人,有口皆碑,图谋储君之位也非一日,就算没有这番事,老夫看陛下也未尝就没有考虑过改立李琬入主东宫。” “哈哈哈!”杨国忠突然放声大笑起来,“陈相,吾等还是暂且观望吧——反正他娘的不管谁当太子,咱们都是为臣,让他们先争得头破血流再说!” 城内东郊一个偏僻幽静的小院中,张瑄穿着一身全新的不太合身的布衣棉袍,脸色阴沉,两鬓处的发梢还隐隐有被烧焦的残痕。今日当真是危险之际。如果不是关键时刻,萧十三郎突然杀出来挡住两个刺客,并奋力诛之,恐怕张瑄难逃一劫。 张瑄转头来向萧十三郎躬身施礼,“十三郎的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请受张瑄一拜。” 萧十三郎笑吟吟地闪避了去,向身侧的一个清秀女子点点头,“苏儿,且去温酒备肴,待某与张大人压惊!” “张大人,些许小事何足挂齿?要不是当日张大人仗义疏财相救苏儿,又哪有十三郎的今日?当日与大人分别后,萧某本待与苏儿笑傲山林过那快活日子,可苏儿终归还是放心不下妹子,所以就在长安居留了下来。” “萧某日间闲着无事,偶然就会相随大人暗中保护一二,以报当日大恩。说来也是凑巧,昨日萧某追随大人进了荣王府……之后见那荣王神色不善,心头就有预感。” “今日这刺客,手持陌刀,必是军汉。可惜萧某为救大人,来不及处置那两具尸体,此刻怕是已经被衙门的人发现了。”萧十三郎轻轻摆了摆手道。 张瑄慨然一叹。 对他下手的刺客,多半是荣王派出。李琬竟然因拉拢不成就对了起了杀机,且如此雷霆手段,这当然让张瑄愤怒,但他此刻却想得更深远。 荣王派人刺杀于他,怕是一种偶然,但不偶然的是——张瑄突然心头一跳:难道荣王早有预谋,想要拿下李亨,然后入主东宫? 藩镇进京述职、高仙芝住进荣王府、荣王最近广宴宾客、皇子皇女往来不绝于荣王府、杨国忠的诡异笑容……诸多蛛丝马迹的片段在张瑄脑海中飞驰而过,渐渐就串联起一个让他震惊的线索来。 想到这里,张瑄一把抓过萧十三郎的手来,急急道,“萧兄能否立刻潜进东宫去,为张瑄给太子李亨送一封书信。” 第090章图穷匕见 第090章图穷匕见 萧十三郎稍稍犹豫了一下,便轻轻点了点头,“好。萧某尽力为之。还请大人速速写好书信,萧某立刻潜进东宫,为大人送信。” 张瑄点头。 “大人府中那边是不是也去报个信……”萧十三郎轻轻又追问了一句。那意思是很明显了,你平安脱身,也该给家里报个平安的讯息了,免得家里人担心焦灼。 张瑄沉吟片刻,摆了摆手道,“罢了,没有时间了……我暂时不能抛头露面,因为这样能让局面更混乱一些,我也好暗中做事。” 顿了顿张瑄又歉意道,“萧兄,此事干系重大,又涉及宫闱,在下无法跟萧兄明言,一切,还请萧兄见谅。” 萧十三郎淡然一笑,“某家明白,大人其实不必解释。某家也相信大人乃是光明正大之人,不会让萧某去做那种偷鸡摸狗之事。” “如此,有劳萧兄了。”张瑄再不犹豫,立即进屋去写书信,然后交给了萧十三郎。 长安城里闹翻了天,此刻皇城肯定是戒备森严,想要进出皇城难上加难。 但张瑄明白,像萧十三郎这种高来高去近乎传奇的侠客之流,肯定有太多的办法潜进东宫去。那些宫卫和御林军,对于他来说,几乎是形同虚设了。 萧十三郎走后,张瑄默然趺坐在萧十三郎与李苏苏居住的小院客厅里,梳理着自己微微有些凌乱的心绪。 虽然有些信息他还未得知,但透过种种的蛛丝马迹,他已经判断出了一个基本的大概:荣王李琬觊觎太子之位多年,也从容做了大量的安排,比如结交藩镇和朝中大臣,争取皇族中人的支持等等。 而事实上因为他遥领陇右节度使,加开府仪同三司,不仅颇得皇帝信任,还在朝中威望甚高,支持他登位的呼声甚众。 如果说之前的李琬还在暗中谋划等待一个时机的到来,那么,张瑄出仕东宫之后,东宫李亨的变化和走向前台,让李琬产生了深深的危机意识。李亨突然崛起,引起了他的警惕和忌惮,同时也推动了他原本从容图之的计划开始提前。 毕竟,要是等太子李亨真正站稳脚跟,树立起了属于一国储君的威信,培植起了自己的势力,他想要再夺嫡,难度就太大了。因此,李琬不得不提前发动——而十大藩镇进京述职,无疑正是这样一个机会。 李琬相信,只要他暗中推动的各方能量一起涌动,这大唐朝廷就有可能要翻天,纵然皇帝不情愿立他为太子,但为了安定局势,也不得不废除李亨改立自己为东宫储君。 李琬对此还是很有几分自信的。因为他目前所能调动起的力量已经不容小觑——外有藩镇高仙芝、裴敦复,内臣有薛德旺等人,而皇族中的多数皆支持于他,如此种种,皇帝焉敢怠慢? 唯一令李琬遗憾的是,虽然他再三拉拢许诺并重金贿赂,但杨国忠还是没有上套,至今还没有同意加入到荣王一脉的阵营中来。 局势与张瑄判断的大差不差,相去不远。 图穷匕见了。已经到了真刀真枪上阵拼杀,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关键时刻。 张瑄皱紧了眉头,心念电闪:对于李琬其人,他作为穿越者和曾经的历史学者,还是比较熟悉的。其是李隆基的第六子,英武不凡,颇有才干和建树。而按照历史原本的进程,安史之乱爆发后,大唐朝廷派出去的征讨大军先是以李琬为帅,高仙芝为副帅。由此可见,这李琬绝非等闲之辈。 很显然,如果没有张瑄存在,李亨要跟李琬相斗相争,基本上是死路一条。个人能力的差距倒也罢了,关键是李琬的势力和威望是李亨所不能比的。 而张瑄突然想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在原本的历史进程上,并没有荣王李琬与太子李亨的夺嫡争斗,如今却产生了,这……应该是因为自己穿越而至,渐渐改变了一些局部的历史进程吧? 南美洲的一只蝴蝶闪动翅膀,都能在全球产生一场风暴,何况是张瑄这么一个已经介入了大唐核心权力争夺的穿越者? 想到这里,张瑄忍不住苦笑:原来一切的罪魁祸首竟然是自己! 东宫前几日还曾经为太子李亨遥领剑南道节度使而欢喜鼓舞,上下一团喜气。但到了今天,却又阴云笼罩,愁云惨淡万里凝。 首先是张良娣逾矩,冒用皇妃仪仗,被朝臣参奏弹劾,引得皇帝勃然大怒,当众斥责太子,竟然流露出要废除太子的意思。 其次是东宫目前的“精神领袖”张瑄,突然在进宫的路上被人行刺,马车焚毁,生死不明,怕是凶多吉少。 最后,刚刚从宫里传出消息说,很多朝臣、藩镇和皇族中人联合上书,要求皇帝废除太子另立荣王李琬为大唐储君。这个消息,早已经在宫闱内传开了,自然也就传到了东宫。 在朝堂上被皇帝当众训斥,李亨心底惊惧不已,转而又听闻了张瑄遇刺生死未卜的消息,他心里的恐惧便上升到了一个极致。 他又不是傻子,自然明知荣王李琬此番来势汹汹绝非偶然,而张瑄遭遇不测怕也是其向自己开刀下手计划中的一环。 回到东宫,李亨就一直阴沉着脸趺坐在正殿宽大的檀木案几之后,神色冷漠地望着一干臣属,见众人皆面带黯然和惶然,他心里的绝望越来越重。 “这个女人,这个可恶的女人……”绝望感重了无法排解出去,愤怒情绪便又升腾起来。李亨怒视着跪伏在自己身侧不敢抬头看他的张良娣,明明怒火如潮,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来。 纵然是把张良娣骂一个狗血喷头,此刻又于事何补?事情已经发了,张良娣在一个微妙的时刻做了一件很微妙的事情、旋即引爆了一场蓄谋已久的政治风暴。 李亨简直无法相信,这个女人一向看起来还算恭谨守礼,也不是那种无脑子的人,怎么会突然间背着自己做出这种事情来?回趟娘家竟然去借了丽妃娘娘的仪仗拿来显摆——无心之失,却正好撞在了枪口上。 张良娣自然是悔恨惊惧交加。 绝对是一种偶然,一种无心之过,如果是平常,也就这么过去了。随着太子的起事,她这个不是太子妃的准太子妃,心思也渐渐活络起来,虽不至于得意忘形,但在后宫妃嫔面前也挺直了腰杆。 也是活该有事。她上午去丽妃那里坐了片刻,在李隆基的众多妃嫔中,张良娣唯独跟这丽妃关系不错,甚至可以说亲如姐妹。听说她下午要出宫回娘家,丽妃就主动提出借给她仪仗一用,张良娣也是一时昏了头就答应下来。 当然,潜意识里也有几分回娘家显摆的意思。 李亨无力地靠坐着,突然太监总管鱼朝恩匆匆奔了进来,跪伏在地大声道,“殿下,殿中发现一封密函……” 李亨心头一跳,沉声道,“呈上来。” 鱼朝恩不敢怠慢,匆忙呈上来。 李亨扫了一眼密函的封皮,双眼立即放光,瞪大了起来。 “太子殿下亲启。”他识得张瑄那清秀挺拔的字体,看这字迹分明就是张瑄的笔迹。 李亨一把就扯开信函,匆匆看完,眼眸中闪过一丝狂喜。 沉默片刻,他定了定神,淡然挥了挥手,“尔等退下吧,本宫累了,要休息。” “你也退下吧。”李亨后面这句话,是说给张良娣的。 张良娣羞愧悔恨难当,见太子态度冷淡,不由悲苦交加,泪如雨下。她哭拜在地,“殿下,臣妾无心之过,牵连殿下,真是罪该万死!臣妾……” “好了,你就不要再哭闹了,本宫这就够心烦的了。”李亨本想斥责几句,念及往昔恩爱,此刻也看出张良娣也是一时昏头,只不过是被恶人利用了罢了,所以就声音放缓了一些,“你先退下,容本宫想想办法怎么解决,如何?” “臣妾告退。”张良娣哭着掩面而退。 望着张良娣远去的背影,李亨忍不住长叹一声,愤怒地猛然一拍桌案,“李琬,汝欺我太深!” 李苏苏轻柔地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壶热茶。她走过来趺坐在张瑄案几的对面,挑了挑旁边的火盆,让火苗更旺一些,然后又给张瑄倒上一杯热茶,柔声笑道,“大人,请喝杯热茶,驱驱寒气。” “谢谢。苏苏小姐,这次打扰你了,张瑄不胜汗颜。”张瑄点头致谢。 “大人说得哪里话来,苏苏蒙受大人大恩,纵然粉身碎骨也难以为报。大人请用。十三郎办事大人可以放心,他很快就会回转的。”李苏苏恭谨笑了笑。 “是啊,萧兄武艺高强如同剑仙来去无踪,令人叹为观止。今日萧兄救某,某如腾云驾雾一般,实在是终生难忘。” “嗯。对了,苏苏小姐,令妹是在教坊司吧?这样吧,待在下忙过这一段时日,一定想办法把令妹也救出来,让你们姐妹团聚。” 李苏苏大喜,撇下茶盏茶壶什么的,跪伏在地喜极而泣道,“苏苏替舍妹叩谢大人。” “哎,苏苏小姐,跟我就不要这么客气了。如果要说谢,也该是我来说……什么事情能比得上救命之恩更重?萧兄和苏苏小姐对张某如此,张某实在是汗颜之极。” “如若苏苏小姐不嫌弃——张某愿意萧兄兄弟相称,而苏苏小姐便是张某的嫂子。”张瑄话音刚落,却听门外传来一声清朗的回声,“大人虽是文士,但胸有正气、仗义疏财、豪情不逊于当世豪杰,能与大人结为兄弟,自然是萧某之幸。只是萧某一介江湖浪子,如何高攀得上大人?” 说话间,客厅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萧十三郎飘然而去,带进一阵清凉的寒风。 见他往返的速度竟然是如此之快,张瑄又惊又喜。他立即起身来朗声一笑,“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萧兄乃当世奇人,超脱红尘,就怕萧兄看不上我辈世俗之人。” 萧十三郎哈哈笑着,深深凝视着张瑄,见对方目光清澈真诚,不由慨然点头,“承蒙不弃,萧某如此便高攀了——” 萧十三郎性情豪爽,又是笑傲江湖的侠客,做事向来是率性而为,看重的人便可结交,哪怕是一面之缘也可以死相报;而张瑄也不是那种拖泥带水的人,两人相视大笑,各自躬身见礼,旋即便以兄弟相称。 “嫂子!”张瑄躬身向李苏苏拜去。 李苏苏俏脸飞霞,怎敢承受张瑄的大礼,赶紧匆忙往一旁避过,羞道,“莫要如此,苏儿不敢当。” “没什么不敢当的。子瞻是某的兄弟,苏儿你便是他的嫂嫂。”萧十三郎哈哈大笑起来。 “正是,嫂嫂,日后我等便是一家人,嫂嫂如果再要这么见外,张瑄可是无所适从了。”张瑄也在旁笑着说。 李苏苏犹豫了一下,红着脸向张瑄福了一福,“如此,苏儿就斗胆了。” “苏儿,置酒,待某与兄弟痛饮三大白!”萧十三郎大笑着抓住张瑄的胳膊,“兄弟的事情,兄长为你办妥了,这便是那太子给兄弟的回复。某将信函放在他的殿中,眼看着那太监将信函转交给他,方才遁去。” “待他屏退了众人,某再次潜入他的殿中,与他见了一面。说起来,这太子倒也有几分胆色……当场写下书函,交给了某家。” 说着,萧十三郎手指一弹,一封密封好的信函便从他的另外一支袖口里飞射而出,轻飘飘地落在张瑄面前的桌案上。 张瑄不敢迟疑,立即当着萧十三郎的面打开信函,扫了一眼,见信纸上只有几个字:某即刻出宫与君会面。 字迹潦草而力透纸背,可见此刻太子李亨纷乱和惶急的心绪。 张瑄叹了一口气,向萧十三郎长身拜去,“此事烦劳兄长了。这种争权夺利的事情,把兄长牵扯进来,我这心里惭愧得紧。” 萧十三郎一把扶住他,淡然一笑,“你我兄弟,莫要如此。” 第091章可豁得出去、可狠得下心来否? 第091章可豁得出去、可狠得下心来否? 黄昏时分,乔装改扮的李亨带着两个侍卫匆匆出宫而去,虽然东宫目前面临危机,但太子李亨毕竟还没有被废除,东宫的人出门办事,把持宫门的羽林卫还不至于阻拦不放行。 李亨扮作太监模样,出宫便驱车直奔张瑄密函中所定的聚会场所——城东南角,萧十三郎和李苏苏隐居的那个僻静小院。 张瑄与萧十三郎正在饮酒谈天,虽然心急如焚,但面上,张瑄却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来。 听到传来轻轻的叩门声,萧十三郎长身而起,淡淡笑了笑,“兄弟,你那太子来了……” 门被打开,李亨三人飞速闪身而入,门旋即又被关紧。 李亨抬眼望去,见穿着一袭布衣的张瑄笑吟吟地站在一侧,眼圈一红,嘴唇哆嗦了一下,轻轻呼道,“子瞻……” 张瑄叹息了一声,上前去拜道,“殿下,臣安然无恙,有劳殿下挂念了。” “请殿下进屋详谈。” 李亨将如今的情势以及诸多宫内宫外他所能知晓的信息全部都说了一遍,张瑄越听脸色就越阴沉,事情果然比他所想象的还要复杂和危险。 李琬竟然已经全面发动了。藩镇高仙芝、裴敦复,朝中大臣薛德旺等,十多个皇子皇女,再加上李琬本身的影响力和能量,这已经是一股足以影响李隆基决策的力量!如果李琬再拉到杨国忠,那么,李亨被废就成了定局。 见张瑄神色阴沉变幻,李亨心中一沉,他被逼到一个万丈深渊的前面,一把无形之刀横在了他的脖颈上,后无退路,只能前行——如今张瑄已经成为他最后的心理支撑,如果张瑄再无回天之力,他也只能老老实实回宫去引颈受戮、或者听天由命了。 “子瞻,本宫立即上书向父皇请罪吧,那个可恶的女人,本宫要不然就休了她……”李亨咬着牙轻轻道。 “殿下,请罪不请罪的,已经无关紧要了。”张瑄瞥了李亨一眼,“目前逼迫殿下的不是陛下,而是荣王一党。” “至于张良娣,陛下那里应该只是震怒一时,不会太过追究。这件事情,就先放一放吧。” 张良娣这个女人是有野心的,后来祸乱宫廷,是造成李亨悲剧的重要人物之一。张瑄心知肚明,对她没有什么好印象。 但此刻,却不是追究张良娣责任的时候。至于皇帝那边,其实也可以忽略不计。因为张良娣的祖母窦氏为玄宗母昭成皇太后之妹,曾经抚养玄宗,际遇甚隆,看在窦氏的面上,李隆基应该不会下狠手。 只要李隆基不对张良娣下狠手,实际上就无法再借此事归罪李亨。 “当前,危机迫在眉睫——荣王协同诸多藩镇朝臣和皇族上书逼宫,意图迫使陛下废除殿下改立荣王……”张瑄的话说到这里,便顿了顿,瞥了李亨一眼。 李亨的脸色极其惨白,嘴角抽搐着,颤声道,“子瞻,卿何以教我?何以救我?” 张瑄轻声一叹,“殿下,情势虽然危急,但也还没到不可收拾的绝路上去。吾等,还有机会。” “其一,荣王此番虽然气势汹汹,但以陛下的性情,必然心生反感。荣王当然明白这一点,只不过是明摆着要逼宫而已。但关键看陛下买不买荣王的帐。” “要想争取陛下的支持,有一个人的作用至关重要。” “谁?” “杨国忠和杨家。此刻,只有杨国忠和杨家众人坚定不移地站在殿下这边,陛下方才有可能改变圣意。”张瑄轻轻道。 李亨闻言不禁大为失望,颤声说着,“杨国忠一向鄙薄本宫,本宫与杨家也毫无往来……要让杨家人支持本宫,在这个节骨眼上,怕是难如登天了。” “杨国忠这边,臣竭尽全力运作。如果殿下信得过臣,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臣去打理。” 张瑄说到这里,深深凝视着太子李亨,压低声音低低道,“生死存亡之际,刀光剑影之间,不是你死便是我活,吾等只有杀出一条血路、才有一线生机,容不得殿下犹豫徘徊和优柔寡断……臣只问殿下一句:可豁得出去、可狠得下心来否?” 李亨心里一颤,缓缓抬头望着张瑄,眸子里闪烁的光芒渐渐凝固成一抹疯狂的坚决,他毅然点了点头,慨然道,“子瞻,本宫已经没有退路可言。回退是死路一条,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拼死搏一搏!” 张瑄长出了一口气,默默点头,“殿下,事不宜迟,吾等这就开始分头行动。这是臣写下的一封密信,还请殿下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单独交给贵妃娘娘……我们的行动能不能成功,就看陛下能不能说动贵妃娘娘出宫了!” 李亨咬了咬牙,“然,本宫明白。子瞻,本宫即刻回宫写下血书,如若本宫能躲过这一劫,必昭告朝野,本宫拜贵妃娘娘为母……他日本宫登上皇位,必尊娘娘为皇太后。” “好,殿下所言极是。只要殿下说动娘娘出宫,臣就有把握说服杨国忠站出来公开支持殿下。” “此外……”张瑄沉吟了一下,眸子里的寒光一闪而逝,压低声音又道,“殿下,臣听闻荣王与上阳东宫的梅妃往来密切,颇有暧昧……” 李亨吓了一跳,震惊地望着张瑄皱眉道,“子瞻,此话是从何说起?梅妃虽然被贬,但终归还是父皇妃子……荣王虽陷害逼迫本宫,但本宫却也不能无视人伦大道败坏皇室声名……” 这梅妃姓江名采苹,李隆基早期的宠妃,也是美艳绝伦。只是后来李隆基又宠上了杨玉环,杨玉环得宠之后,梅妃因为争宠失败被打入冷宫,从此基本上淡出了大唐宫廷的视线。此番如果不是张瑄提起来,李亨都已经遗忘了这个曾经的皇帝妃子。 张瑄心里暗晒,心道当今皇帝连儿媳妇都能霸占,你们李氏皇族还谈什么人伦大道。要说你们李氏皇族重视伦常,恐怕连长安的狗都不相信。 但心里这样想,嘴上却不能这样说。 张瑄叹了口气故作失望地望着李亨摇了摇头,“殿下,方才臣问殿下可豁得出去、可狠得下心来否?殿下回答臣要拼死一搏,可殿下却始终还是这般妇人之仁,让臣怎么去做才好?” 李亨神色变幻起来,犹豫片刻这才深深凝望着张瑄颤声道,“子瞻,汝这是从哪里来的消息?事关父皇威严,可不能凭空捏造,要不然……” “殿下,臣自打拜入东宫之后,可曾在殿下面前说过一句假话?” “不曾。” “殿下,臣在大半个月前就未雨绸缪派人埋伏在上阳东宫外侧……根据回报,荣王李琬在十日之内曾经六次秘密化妆成太监出入上阳东宫,每次停留的时间都在一个时辰左右。一个皇子,出入冷宫之中,私会皇妃,其意为何,想必殿下比臣更清楚。” 李亨闻言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震惊地望着张瑄,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 张瑄笑了笑,却是没有再解释下去,他知道,李亨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惊天讯息。 张瑄前世曾经在一本野史上读过一个荒诞不经的故事,说是李隆基昔日宠妃梅妃因为被打入冷宫,无意中与荣王李琬纠缠上,发生过一段艳情。后来安史之乱爆发,李隆基仓皇逃离长安,遗忘了这位冷宫中的妃子;而荣王李琬也因为在奉命征讨叛军途中突然病亡,失去了对梅妃的关照,以至于梅妃最后惨死于乱军之中。 这种事情,张瑄原本是不怎么相信的。但后来因为李琬夺嫡的脚步日渐逼近,张瑄一时兴起,就暗中派了东宫几个侍卫两个一班,潜伏在位于皇城东北偏僻角落的冷冷清清的上阳东宫外围,监视梅妃的动静。 幸运的是,第三天侍卫就传来荣王李琬乔装进入冷宫私会梅妃的消息。张瑄大喜,便让侍卫继续监视并暗中调查,终于查实,李琬与梅妃的私情应该是有好多年了。 原本,张瑄并不想声张,因为这种手段只能是万不得已才能使用。 可如今李琬发动得太早、太急、太过迅猛,没有给张瑄留出从容布置应对的时间,张瑄就想到了这一茬。而既然李琬对他动了杀机、下了狠手,张瑄也不是什么圣人君子,别人捅他一刀,他当然不惜回敬一刀! 李亨长叹一声,吃力地轻轻道,“子瞻,汝要本宫如何做?便直言吧,不必拐弯抹角了。本宫被逼到这个份上,也没有任何话说了。既然李琬不仁,那也就别怪本宫不义了。” 张瑄凑近李亨耳朵边上,轻轻说了几句。 李亨嘴角抽动了一下,却是默然点头。 见李亨答应下来,张瑄这才松了一口气。他轻轻拍了拍手,客厅的门开了,神色淡然从容身材高大的萧十三郎缓步走了进来。 “殿下,这是臣的义兄萧十三郎,武艺高强侠肝义胆,绝对可靠。这一次,臣能在刺客收下逃生,全是义兄所救。臣的意思,是让他随殿下入宫,一来贴身保护殿下,二来也能为殿下分忧,做一些殿下无法去做的事儿。” 第092章四方云动 第092章四方云动 李亨匆匆赶回东宫,穿戴整齐,独自一人在书房里咬破手指写下了一份血书,宣誓认杨玉环为母,终生不离不弃。 李亨知道事情紧急,也不敢再耽误时间,立即带着几个宫女太监就赶去了杨玉环的寝宫。很显然,李亨公开离开东宫向杨玉环寝宫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皇帝的案头上。 李隆基阴沉着脸,回头瞥了高力士一眼,冷漠道,“老东西,李亨可是去了玉环那里?” “是,大家。”高力士恭谨回答,没有多说一个字。 李隆基今天的情绪特别糟糕,糟糕到一个让高力士这种绝对亲信都要小心谨慎应对的程度。 李隆基冷笑一声,“这是去求玉环来朕这里说情了?这个混账东西,就是不让朕省心。朕这方才觉得,他长了点出息,就稍稍提携他一下,结果却就开始得意忘形了……” “东宫一个良娣,竟敢擅用皇妃仪仗,其罪当诛。”李隆基愤怒地摆了摆手道,“要不是看在窦氏老夫人的面上,朕一定废了这无耻无知的妇人。” 高力士默然不语。 李隆基自说自话,沉默了一阵,又问道,“张瑄可有下落?” “回大家的话,还没有。羽林卫和京兆府几乎把长安翻了一个底朝天,也没有发现张瑄的踪迹,死活不知。” 高力士试探着轻轻又道,“倒是午后杨相那边派人送来了一些奏表,大家可要翻阅?” “这个小厮啊,难道真的夭折了?朕观他也不是早亡之相……哎,可惜了!”李隆基轻叹一声,又恼火地摆手道,“朕不看了。朕不用看,也能猜得出,这些人上书肯定是要朕废除东宫、另立李琬为太子了。老东西,你给朕说说,都有谁来着?” “高仙芝,裴敦复,薛德旺,董智合;另有咸宜公主、盛王……等皇子女十一人。”高力士轻轻道,眸子里却是闪过一丝疑惑。 到了这个份上,高力士虽然自问非常了解李隆基的性情,但此刻也琢磨不透皇帝的真实心思了——这李亨,究竟是废还是不废?似乎皇帝早有主张,又似乎拿不动主意。 “这些混账东西,一个个都长本事了,知道联合起来威胁朕了。老东西,这是在逼宫啊,要挟朕呐!”李隆基冷哼着,“朕倒是要看看,他们究竟还会干什么?” 高力士欲言又止。 却听皇帝又道,“老东西,汝说说看,朕是不是该废李亨立李琬呐?” 高力士一怔,轻轻笑道,“这是陛下家事,陛下无论如何,都理所应当,老奴不敢过问。” 李隆基瞥了高力士一眼,手指着高力士突然笑了,“你这老东西,倒是狡猾。当年李林甫,也是如你这般说——是故,朕就废了李瑛,立了李亨,看如今这架势,朕难道还要走当年的老路?” 高力士心中一个激灵,心道李亨完了,皇帝已经动了废意。 李亨倒是没有遮掩,打着向杨玉环求救的幌子,就进了杨玉环的寝宫。 杨玉环本不想见他,但因为焦灼于张瑄的下落,她又不好亲自过问,于是便想通过李亨探听一下张瑄的消息。 “让太子进来吧。”杨玉环端坐起来,神色肃然。 李亨匆匆进门,神色凄惶地拜倒在地,哀声道,“儿臣李亨,求娘娘救命!” “太子不必如此,且起来说话。”杨玉环扫了李亨一眼,淡然道,“既然太子开门见山,那么本宫也就说几句实在话。如果陛下真要废你,本宫求情也是枉然。” “求娘娘救命,李亨对天立誓,若李亨逃过一劫,必昭告天下,拜娘娘为母……这是儿臣的血书,请娘娘一观。” 李亨知道杨玉环心软,与其说一些废话,不如直截了当切入正题,哀求相告,说不定她还能怜悯一二。 接过李亨的血书,杨玉环看了倒是非常动容。只是她犹豫着,有心答应李亨去皇帝那里求求情,但又觉得李亨与李琬此番相争,几乎没有胜算可言,这么帮了李亨,必被李琬嫉恨上。 要知道,方才李琬进宫求见,她可是称病不见的。 见杨玉环神情犹豫不决,李亨惶急中也顾不上许多,上前跪行几步,掏出张瑄的书信来递了上去,“娘娘,儿臣这里有张瑄的书信一封。” 杨玉环闻言眼前一亮,丰腴的肩头都有了瞬间的抖颤,而冷淡的脸上也悄然浮起一丝激动的涨红。 但她很快就定了定神,若无其事地接过信函,当着李亨的面拆开看罢,沉吟良久才望着李亨轻轻道,“亨儿……你先退下吧,容本宫好好想一想。你且宽心,纵然陛下要废汝的太子之位,本宫也一定会保住你的身家性命和后半生的荣华富贵。” 高力士向李隆基躬身为礼,“大家,娘娘派人来报,说她身体不适,思念亲人,想要出宫去虢国夫人府上小住几日。” “哦?”李隆基正在伏案批阅奏表,闻言抬头来轻轻笑了,“老东西,看来是李亨说动了玉环,玉环这是要出宫去替他争取杨国忠的支持了。不过,以朕看来,杨国忠这狗东西最是能趋炎附势见风使舵,如今荣王气盛,他焉能弃荣王而助李亨?” “杨国忠目前保持沉默,不过是要等待朕的态度罢了。也罢,朕就再给李亨一个机会,看看他到底还能唱出什么大戏来。传朕的口谕,贵妃身体不适,着其出宫去虢国夫人府上养病,派数名御医相随。” “是。”高力士赶紧领命,吩咐一个小太监去杨玉环那里宣皇帝口谕。 “李琬那边,可有异动?”李隆基推开桌案上的奏表,提笔在一张空白的宣纸上写下了斗大的四个字:中流砥柱。 高力士在侧恭声回道,“据报,荣王府正在举行饮宴,宾客无非是高仙芝、裴敦复之流。” “杨国忠没有去?呵呵,这厮倒是越来越老奸巨猾了……” “老东西啊,安禄山安思顺那两个胡儿有何动静?” 高力士迟疑了一下,“据说安禄山最近大宴宾客,还三次登门拜访玉真殿下,送了玉真殿下一斛明珠、百余胡姬。” 李隆基冷笑一声,顺手将毛笔扔下,拍了拍手,“长安城里是越来越热闹了,什么牛鬼蛇神都冒出头来兴风作浪,朕倒是要看看,朕尚在,谁敢放肆?!” 荣王府,灯火通明,仆从侍女往来如织。 而客厅之上,高朋满座,全部都是荣王李琬坚定不移的追随者和支持者,除了高仙芝、裴敦复、薛德旺等朝臣武将之外,皇族中人也来了不少。 李琬淡然笑着举杯朗声道,“诸位,李琬感谢诸位鼎力相助,略备薄酒不成敬意……如此,本王先干为敬!” 众人哈哈笑着一起举杯响应。 盛王李琦举杯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大声道,“六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咱们明日再次上书,看看父皇还有何话说?” 李琬笑着摇了摇头,“琦弟,不妥。吾等这番联合上书,已经引起父皇不满了,若是再得寸进尺,怕是父皇会问罪于本王哟。” “这事儿急不得,慢慢来。本王自问品德、才能都强于太子,想来,父皇会有所考虑的。”李琬淡然说着,眸子里投射出强烈的自信光芒。 他相信李隆基会做出英明的选择,因为他们的父皇一向都非常“英明”——之前李隆基之所以不废李亨,因为强势的皇帝需要一个傀儡储君,但如今皇帝日渐老朽,必将考虑大唐社稷的千古传承。李琬相信自己会比李亨更合适当皇帝,这一点,是皇帝私底下也认同的。 而事实上,如果不是得到了皇帝的暗示,李琬又怎能从容暗中谋划多年,而今日一朝发动。 “太子怯懦无能,徒占东宫储君之位,兼之品德不堪,实难为天下之主。”姿容秀美颌下三缕美髯的高仙芝,笑吟吟地瞥了盛王李琦一眼,又道,“殿下,臣以为,目前殿下当紧着去争取杨国忠的支持,只要杨相点头,纵然陛下有心保全太子,但最终也会改立殿下为储君。” “是故,吾辈当此,要稳扎稳打,不可轻易冒进——殿下,臣明日去访那安禄山一趟,看看这胡儿究竟是何打算?不管如何,也得逼他表明立场!” “如此,有劳高帅了。”李琬拱手为礼,致谢道。 高仙芝因为战功卓著,在天宝名将中首屈一指,在西域威望尤其之高。两人结交多年,军中威信高、掌握重兵的高仙芝可谓是李琬在外最大的依靠。所以,对高仙芝,李琬一向是非常尊重的。 高仙芝慨然应允,但眼眸中却闪过一丝复杂。 他固然与李琬结交多年,可以算是荣王一派的中流砥柱。但他却并不想如此草率地参与到李琬的夺嫡争斗中来。怎奈怛罗斯之战,他在西线兵败于黑衣大食,损兵折将引发朝野非议。 他在进京之前,听闻皇帝有意撤免了他的安西四镇节度使职务,入京任右金吾大将军。察觉到兵权有被解的危机,高仙芝思量再三决定铤而走险,跟随荣王李琬赌一把。荣王要是起家,他的地位自然只能会更加稳固,而出于巩固自身派系力量的考虑,李琬肯定会撺掇皇帝继续增兵西域,加强高仙芝的兵权。 第093章游说杨国忠(上) 第093章游说杨国忠(上) 其实对于李琬的举动,高仙芝私底下也颇有微词,认为李琬行为过激、操之过急。尤其是动用他手下的西北军汉,刺杀年轻的东宫司议郎张瑄,更是太过荒唐。 但作为臣属,高仙芝既然决定支持李琬,尊李琬为主,就不能过多干涉李琬的行动,只能从旁建议。好在多数时候,李琬还是能听得进去的。 刺杀张瑄的两名军汉被人反杀,横尸现场,自然被京兆府衙门弄了去。不过,以高仙芝的影响力和荣王李琬此刻的权势,高仙芝也并不担心会暴露。况且,京兆府尹董智合,本来也是荣王一党。 荣王府的饮宴进行中,淡淡的夜幕下,在宫门入夜即将关闭之前,杨玉环的贵妃仪仗悄然出了皇城,向虢国夫人府上行去。 而此刻,在虢国夫人门口,一个身穿布衣戴着斗笠的少年缓步走来。 守门的家仆刚要斥骂,突然见这少年飘然摘下斗笠,露出一张年轻英挺、而虢国夫人府上家仆又极其熟悉的面孔——张瑄! 两个家仆吓了一跳,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张瑄遇刺的消息早已在长安城里传遍,老百姓不知情,以讹传讹早已成了张瑄遇刺身亡,如今突然见张瑄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两个家仆如何能不震惊万分? 张瑄淡然一笑,挥挥手轻轻道,“二位,本官张瑄,有要事求见虢国夫人,还望二位通报一二。” 张瑄跟虢国夫人母子的关系密切,这是长安城里人尽皆知的事情。两个家仆不敢怠慢,赶紧一边把张瑄迎进府门来,一边飞速去通报杨三姐和公子裴徽。 因为担心张瑄的安危,杨三姐正在心急如焚间,突然听到这个消息,惊喜交加,顾不上更衣,穿着内衣披着裘皮披肩就带着裴徽一路匆匆迎了出来。 明亮皎洁的月光下,见那熟悉的少年身影依旧是那么挺拔飘逸,出现在眼帘中,杨三姐心神激荡几步就跑了过来,一把抓过张瑄的手,声音竟哽咽起来,“你这瑄哥儿——你可是吓死奴家了……” 裴徽也有些激动地迎上来,见自己母亲有些纵情失态,暗叹了一口气,撇过头去,向着面色诡异的家仆婢女挥了挥手。 围观的几个家仆婢女赶紧散去,不过却也由此证实了往日府中广为流传的一个小道消息:虢国夫人对张瑄有情。 当然,给她们一个天大的胆子,也是不敢在外边嚼舌头根子的。顶多,也就是府中婢女之间背地里互相善意地八卦一下。 “夫人,张瑄无恙,请勿挂心。”感觉到杨三姐顾不上掩饰、瞬间喷涌出来的情怀,张瑄心里暗叹,轻轻捏了捏杨三姐滑腻的手,然后后退一步。裴徽在侧,由不得他有过多的表示。 “没事就好……”杨三姐失神地望着张瑄,也慢慢回过神来,妩媚的脸色一红,“走吧,里边呆着,别站在这里了。” “先生平安无恙,真是万幸……”裴徽上前来躬身一礼,“请先生进厅说话。” “嗯。裴徽,吩咐下去,我在府上的消息不要让下人传扬出去。”张瑄笑着向裴徽点点头。 虢国夫人府客厅之中,灯火通亮,气氛倒是喜气洋洋。 虢国夫人皱着眉头轻轻道,“子瞻,究竟是谁这般狠毒,竟然在天子脚下、光天化日之下要置你于死地?你给奴家说实话,奴家虽是一介女流,却也豁出去一定要为你出这口恶气!” 张瑄心中一暖,无论面前这个女人如何如何被人非议,但她对自己却是一片赤诚痴情,没有掺一点水分;她或许对不住很多人,但却一定对得住自己。 “夫人……”张瑄刚唤了一声,却见杨三姐目光幽怨地瞥了过来,顿了顿,犹豫着轻轻又道,“三姐,这人是谁其实我倒也猜出了几分,只是没有证据,说也白说。这事儿我自有主张,你就不要搀和进来了。” 杨三姐也颇有几分心机,她稍加思量,就从目前的一些明里暗里的讯息中串联出一个大差不差的结果来。 她凝视着张瑄,惊道:“难道竟是荣王李琬?” 张瑄笑了笑,眸子里闪过一丝冷厉,却是没有说话。 杨三姐冷笑了一声,“是了。李琬要夺李亨的太子之位,你辅佐李亨自然就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但李琬又如何?奴家也不怕他!子瞻,你且在奴家这里将养身子,奴家明日一早便进宫去见贵妃娘娘,一定要为你报了这个仇!” “三姐,此事先不急。太子如今危在旦夕……你去派人去,看看能不能把杨国忠请来。杨国忠若是不来,就说贵妃娘娘今晚要驾临你的府上,某相信,杨国忠会来的。” 张瑄轻轻说着。 杨三姐吃了一惊,“娘娘要出宫来奴家这里?……你确定?” “娘娘已经出宫了,估计再有盏茶的时间就会赶到。”张瑄犹豫了一下,向裴徽点头道,“裴徽,要不然烦劳你去杨国忠那里走一趟?” 裴徽一怔,但却立即点头应下,“嗯,先生,我就去一趟。” 裴徽说完转身就走。裴徽刚走不久,一个侍女就匆匆来报:“夫人,贵妃娘娘驾到——” 不带任何侍女或者宫女,杨三姐和杨玉环这对姊妹花并肩说笑着一起走进厅来,挨着坐下。寒暄了几句话,杨玉环突然游目四顾,神色变幻着轻轻道,“三姐,张瑄那小厮何在,让他出来见本宫。” 杨玉环的话音刚落,张瑄就从屏风后面转出,飘然前行,在杨玉环热烈且复杂的目光注视下躬身拜了下去,“臣张瑄,拜见娘娘。” 张瑄突然冒出来,杨玉环倒也没有太吃惊。张瑄在信上已经写明他会在虢国夫人府上等候,请她无论如何想办法出宫相会。 就连杨玉环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也不知曾几何时,张瑄已经在她心目中占据了一个相当重要的位置。而接到张瑄的密函之后,她找了个借口匆忙出宫,一个是不忍拒绝张瑄,另一个也是担心他的安危,想要当面见一见嘱咐一番方才安心。 见他果然平安无恙,杨玉环长出了一口气,如水的双眸轻轻在他的身上“盘旋”几圈,然后探手抚了抚自己额前的发髻,柔声道,“今日,太子见过本宫了。本宫虽然答应了他,但心里却没有谱。” “张瑄,听本宫一句劝,如若事不可为,何必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汝且安心,本宫跟陛下说一声,调你离开东宫这个是非地便是。” 张瑄摇了摇头,“娘娘,张瑄绝非是朝三暮四之徒。张瑄既然入了东宫,便要殚精竭虑辅佐太子走出困境……在这种生死关头,某绝不会背弃太子!” “汝倒是对太子忠心耿耿啊……只是本宫担心,你坚持站在李亨身边,自身安危很难保全。本宫也猜得出来,派人行刺于你的必然是荣王李琬吧?陛下其实也心中有数。只是李琬如今正在势头上,如果拿不出证据来,陛下也是无法为你做主的。” 杨三姐气愤地在旁插话道,“娘娘,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也就是他有贵人相救,否则的话……岂不是……” 说到这里,杨三姐眼圈又是一红,声音变得有些哽咽。 杨玉环一怔,回头来凝望着自己三姐,妩媚光洁的面容上闪动着意外和复杂的红光。 “这事暂且休提。娘娘,臣只求娘娘一件事。”张瑄发觉气氛不对劲,赶紧干咳了两声,主动开口岔开了话题去。 杨玉环羞恼地暗暗瞪了张瑄一眼,冷哼道,“你说,本宫听着哩。” 杨玉环心里却是暗道:你这个可恨可恶、胆大包天的小冤家,竟然勾走了三姐的心!勾走了三姐的心,却偏偏又来撩拨本宫…… “娘娘,杨相来时,但请娘娘为太子美言一二。只要娘娘站在太子一边,杨相会有所斟酌的。” 杨玉环撇了撇嘴,淡然道,“汝说得倒是轻巧。本宫的态度可以表,但是杨国忠如今为相,自成势力权倾天下,已经不是昔年落魄街头的杨三郎了。他固然尊重本宫,但却也未必就一定会看本宫的脸色行事。” “尤其是此番,李琬与李亨相争,李亨必败无疑。杨国忠怎么可能眼睁睁地跟着往火坑里跳?” “娘娘又如何断定太子一定会输呢?”张瑄微笑道,“不到最后一刻,胜负还是很难分清的。” “这还用说?李亨身边有谁相助?只有你这个无职无权的少年郎,你固然有些手段心智,但只手难翻天,莫非你还能力挽狂澜不成?” “你还是休跟本宫耍嘴皮子斗心眼,一会杨国忠到了,你要是能说服他,那算是你的本事。本宫就拭目以待了。”杨玉环回头扫了一眼面带红霞的杨三姐,有些没好气地轻轻道。 咳咳! 张瑄知道杨玉环这股“邪火”从何而来,干咳两声,尴尬地扭过头去。 一个家仆匆匆进厅来报:“娘娘、夫人,杨相到了。” 杨玉环正要开口宣召,却听厅角已经传来杨国忠那略到嘶哑的男中音,“娘娘,不想娘娘出宫驾到,国忠有失远迎,实在是罪过罪过!” 说话间,杨国忠已经大踏步走进厅来。 杨国忠正要向杨玉环行礼,突然眼角的余光瞥见站在一旁神色从容镇静的张瑄,吃了一惊:“张瑄?汝何以在此?” 第094章游说杨国忠(中) 第094章游说杨国忠(中) 张瑄淡然一笑,飘然上前,在杨国忠略微有些阴沉的目光紧逼下,拱手行礼道,“下官东宫司议郎张瑄,见过杨相。” 杨国忠皱了皱眉,狐疑的目光在张瑄身上扫过,又旋即落入面带微笑的杨贵妃身上,以及脸色微红的虢国夫人身上,长出了一口气,故作漠然道,“张瑄,汝每次都会让本相吃惊……陛下下旨,这长安城里为汝闹了一个天翻地覆,可汝却在三姐这里逍遥快活!如此,难道汝不想给本相一个答复吗?” “回杨相的话,下官早上进宫路上,遇两名刺客行刺,马车被刺客焚毁,所幸下官被一名义士所救。死里逃生,侥幸保住性命。下官惊魂未定,姑且在虢国夫人府上压惊片刻……”张瑄笑了笑,随意解释道。 杨国忠闻言顿时皮笑肉不笑地扫了张瑄一眼,心道:你这还叫惊魂未定?看你这小厮容光焕发神色从容,哪里像是被死里逃生狼狈不堪,反倒像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样子了。 “哦?”杨国忠不愿意再跟张瑄牵扯下去,心里想着这小子如何突然出现在今天的场合里,嘴上却是恭谨向杨玉环问好,“娘娘,国忠有礼了。娘娘此番出宫调养身体,不如在国忠的府上去住些日子,吾等也好与娘娘欢聚几日。” 杨玉环笑着摆了摆手,“三哥不必多礼。本宫留在三姐这里便可,就不去烦劳叨扰三哥了。本宫此番出宫,一则是调养身体散散心,二则是有事相求。” 杨玉环说完,凝视着杨国忠,脸上的表情却是严肃起来。 杨国忠眉梢一挑,躬身道,“国忠不敢。娘娘有何吩咐不妨直言,国忠洗耳恭听。” 杨玉环淡淡道,“倒也不是什么吩咐。只是本宫确实是为人求助来了——太子已经拜本宫为母,求到了本宫门下,悲悲戚戚,偌大一个汉子痛哭流涕,本宫也是心有戚戚焉。太子一向仁孝守礼,对本宫执礼甚恭且又尊本宫为母,本宫也不能白当了人家的母亲,总得为他求求援!” “太子被立为储君多年,尊崇礼制按部就班,鲜有逾矩之处。那张良娣逾矩,也不过是无心之失,与太子无关。要以本宫来看,明明是些许小事,却偏偏被有些人揪住不放,甚至串联党羽联合上书,试图逼迫陛下废除太子……” “三哥乃是大唐朝廷肱骨之臣,顶梁支柱,本宫就替亨儿向三哥讨个人情……” 杨玉环慢条斯理地说着,不过语调虽然平缓,但其却也蕴含着一丝的居高临下。 在杨玉环看来,杨家这些亲戚能有今天的荣华富贵,全都是她一个人“恩赐”的结果。而事实也正是如此,如果没有杨玉环受宠,皇帝也断然不会赐予杨家全族这么一场莫大的富贵。所以,杨玉环尽管知道如今的杨国忠已经不再是过去流浪街头的杨三郎,在这种事关杨家前途命运乃至是身家性命的重大问题上,他未必会因为给自己面子就失去应有的理智,但还是在话语间流露出了淡淡的威慑力。 听了杨玉环的话,杨国忠脸色陡然一变,他下意识地扫了站在一侧的张瑄一眼,直觉告诉他,杨玉环突然公开站在李亨这边并亲自出宫会见自己为东宫一脉充当保护伞,与张瑄有着莫大的关系。 “娘娘……”杨国忠尴尬地沉吟着,轻轻道,“娘娘,不是国忠不尊娘娘懿旨,而实在是国忠另有苦衷。” “在娘娘面前,国忠也不必隐晦什么。张良娣的事情姑且不论,太子的是是非非也也可以撇开不谈。娘娘也知道,荣王李琬在朝中威望甚高,在陛下的诸多皇子女中,算是出类拔萃的一个,才德兼备。如今荣王纠集朝中重臣和边防藩镇以及一干皇室贵戚,集体上书奏请废立太子,来势汹汹,预谋已久。” “李琬谋划多年,势力庞大。哪怕是本相,也不敢小觑他。此番李琬志在必夺储君之位,已有携众逼宫之意。如此种种,为确保大唐朝廷稳定,陛下其实已有废弃太子之心,只是暂时还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罢了。” “李亨与李琬相争,结果可想而知。国忠要是站在李亨这边,岂不等于是飞蛾扑火自寻死路?一旦李琬登上储君之位,杨家便成其仇敌……到了那个时候,吾辈又情何以堪?” “娘娘,国忠一人的生死荣辱不算什么,但是吾等杨家族人的前途命运不可小视。国忠断然不能将全族人的身家性命不当回事!” 杨国忠大义凛然地朗声说着,张瑄心里暗暗冷笑,心道你杨国忠心里的所谓“杨家”不过是自家府上的妻儿老小吧,至于杨家其他的那些人,真要打了利害攸关的时节,怕是随手也就丢弃了。 见杨国忠果然推辞不干,杨玉环虽然心中有数,但当面听起来,心里还是有些不太舒服。 尽管明知无望,但既然她答应了张瑄要竭力斡旋拉拢杨国忠,便耐着性子又淡然道,“三哥的难处,本宫也甚是知晓。只是三哥既然如此看好荣王,又何不附和上前锦上添花,将来也好让杨家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杨国忠心里暗暗皱眉,心道你个小娘皮懂个屁啊!本相是什么身份,岂能去做那种为荣王摇旗呐喊的马前卒?本相不开口反对,那便是变相支持李琬了,这一点,那荣王也不是傻子,想必清楚得紧。 但心里这样腹诽,嘴上却是不敢说出来。 见杨国忠如此,张瑄在一旁冷眼旁观,心里冷笑起来。 要说这杨国忠的天性倒也是真凉薄,当初落魄的时候,进京投奔杨玉环三姐妹,视杨玉环为救世主恨不能自充晚辈给杨玉环做小,杨玉环在他心里就是高高在上的女菩萨;而如今,随着他慢慢掌握权柄,就渐渐不把杨玉环放在眼里了。 认为不过是一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依仗皇帝恩宠罢了。他却是忘记了,如果没有杨玉环这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杨家人算个屁,你杨国忠又算个屁。 “娘娘,国忠出于公心,决定不偏不倚,让两个皇子去争吧。反正不管谁当太子,咱们都是当臣子的命,又何必搀和进去呢?咱就保持中立,将来也好进退有据。”杨国忠嘿嘿笑着。 杨玉环弯月一般的柳眉儿轻轻挑了起来,虽然嘴上再也不想说什么,但心里却悄然滋生出了些许的火气。 她自觉为杨家人付出太多,但所得回报却虚无缥缈,真正有个事儿找上门,杨国忠竟然如此不给面子,不由心里羞恼,也大为失望。此时此刻,她突然觉得,她一向保护扶植和引以为倚靠的娘家人,似乎也不怎么可靠啊。 杨玉环心里幽幽叹息着,抬头扫了张瑄一眼,心道:你这小冤家,本宫为了你可是脸皮都耗尽了,该说的话本宫也都说了,接下来就看你这小厮的本事了,如果你能说服杨国忠算是你的本事!如果徒劳无功,那也就这样了。 杨三姐在一旁默默听着,其实心里也有几分好奇。她不清楚,杨玉环怎么好端端地又为李亨说起话来——李亨在这个时候拜杨玉环为母,这摆明了是临阵磨枪,既然有此心,早去干什么了? 杨三姐对荣王李琬没有好感,对太子李亨也无所谓,两人谁当太子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杨家的权势富贵要保住。因此,杨三姐在潜意识里,是赞同杨国忠的态度的。 她甚至有些抱怨,张瑄为什么偏偏抱住李亨这棵早已摇摇欲坠的树就是不撒手,难道以他的眼光,还能看不出李亨被废已成定局吗? 这个时候,张瑄上前一步,拱手笑了笑道,“杨相,下官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杨国忠冷漠地瞥了他一眼,端坐在那里抬抬手道,“汝说。” “其实,对于杨相或者说是杨家来说,李琬和李亨二人究竟谁当太子都不是关键,关键的是杨家目前的权势地位要保全……但请恕张某直言,如果荣王夺嫡成功,杨家的权势富贵实难保全。最不济,杨相本人的地位很难保全。” 张瑄淡然道。 杨国忠眉头紧蹙,断然冷笑道,“胡说八道。张瑄,本相与娘娘谈事,汝且退下去。” “所谓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若杨相不听忠言,不要说身家富贵,将来身败名裂也未可知。” 杨国忠愤怒地猛然一拍桌案,斥责道,“放肆!在本相面前,岂容你胡言乱语,来人,这这厮给本相赶出去!” 但杨国忠尽管咆哮了半天,却迟迟没见虢国夫人府上的下人进来听命。毕竟这是杨三姐的地盘,没有杨三姐和杨玉环吭声,谁敢动张瑄? 张瑄一无所惧,也冷笑起来,大声反问道,“但问杨相,请教杨家今日之权势富贵,究竟从何而来?是天生富贵还是累世营运厚积薄发而至?” 第095章游说杨国忠(下) 第095章游说杨国忠(下) 虢国夫人府的客厅里气氛沉闷,众人皆保持沉默,只能听见张瑄清朗的声音在厅中回荡着。 张瑄面对杨国忠一无所惧,在气势上竟然不差分毫,不弱了杨国忠这个当朝权相。杨玉环毕竟不像杨三姐那样与张瑄相处时间长,了解张瑄的性情为人,当面见张瑄昂然不惧侃侃而谈,不由暗暗叫好——这才是真性情真男儿,豪情勃发气势如虹,据理力争,不为权贵而折腰。 她倒也没有觉得张瑄得罪杨国忠会怎么怎么样。她这个贵妃娘娘,就算是没有本事保住李亨,但保住张瑄却一点问题没有。有她在,杨国忠敢拿张瑄怎么样? “但问杨相,请教杨家今日之权势富贵,究竟从何而来?是天生富贵还是累世营运厚积薄发而至?” 张瑄又反问道,声音骤然提高了八度。 见杨国忠脸色难看,怒视着他,张瑄又冷笑了起来,“请恕张某直言——说起来,杨家宗族今日之权势地位,不过是源于娘娘一人。” “没有娘娘的庇护,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杨家将荡然无存。说句大不敬的话,娘娘固然如今受宠,但一旦陛下归天,新皇登基,娘娘还能有今日之荣宠乎?” “而杨相权势倾朝,可谓是一手遮天。请问除了当今陛下之外,新皇会允许、会容忍杨相架空皇权乎?” “因此,杨家权势富贵之保全与否,关键在于娘娘一人之身。娘娘尊崇不断,则杨家富贵连绵不绝,若娘娘尊崇不在,则杨家必将败落。甚至……下场更惨!” 张瑄说到这里,稍稍停顿了一下。 他这番颇有气势环环相扣的话,直接触动了在场三位杨家权贵的内心深处。其实张瑄说得杨国忠和杨三姐也未必没有想过,只是有意回避了过去。 而杨玉环却早就在为自己的下半生而担忧焦虑,张瑄的话她深有同感,闻言忍不住幽幽一叹,“瑄哥儿,汝之所言,正是本宫连日来思虑焦灼寝食不安的心病所在。” 杨国忠目光闪烁,冷冷盯着张瑄,缄口不言。 “若荣王登位,杨家必败,首当其冲者必是杨相本人。”张瑄此刻也豁出去了,索性放开心胸好好“敲打”这个自以为很有权谋手段的流氓宰相杨国忠,“杨相肯定不以为然,以为荣王对杨相礼遇深重,将来必会倚重。” “天下人莫不知,杨相才能不及家父及裴宽乃至陈希烈,论权谋手段不及李林甫,杨相之所以能执掌大唐权柄,无非是陛下看在娘娘的面上厚恩扶植。” “既然如此,杨相该不会真以为荣王李琬将自己视为架海紫金梁了吧?张瑄敢保证,一旦李琬得势,第一个出手要整治的便是杨相。此刻的承诺,三岁小儿都不会当真,杨相岂当真乎?” 张瑄口锋如刀,咄咄逼人地望着杨国忠,这一番冷嘲热讽虽然说的也是实话,但却让杨国忠勃然大怒,当场就拍案而起,“放肆,放肆!张瑄小儿,汝竟敢污蔑本相,且看本相如何治你之罪!” 就连杨玉环都觉得张瑄有些“过”了,所谓打人不打脸,别说是杨国忠贵为宰相,就算是一个普通人,也没有这么直接把别人的“痛处”一刀捅破的。 但她却不知,张瑄如果不以这么一种激烈的方式,要想真正揭开杨国忠隐藏起来的疮疤,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好言相劝,杨国忠肯定会不屑一顾;坦诚相待,纵然张瑄舌灿莲花,杨国忠还是会听不进去;唯有此,杨国忠才能记忆深刻,从而接受张瑄的游说。 杨三姐儿吃了一惊,心道你咋又刺挠起杨国忠来?你连番刺挠他,难道就不怕这人恼羞成怒对你下手吗? 杨玉环轻轻笑了笑,“三哥呀,汝贵为大唐宰辅,要有几分容人的雅量嘛——张瑄,汝出言也该谨慎,须知杨相位极人臣,何人敢不敬重?” 杨玉环说着暗暗向张瑄使了一个眼色,心说你这小冤家赶紧退下、见好就收吧,要不然,纵然是有本宫保住了你,但你得罪惨了杨国忠,岂不是自绝了仕途前程? 张瑄淡然一笑,“张瑄绝无蔑视杨相尊严之意,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既然杨相听不得忠言,那张某就告辞了。不过,张某有一句话提醒杨相:荣王生母刘华妃健在,一旦荣王登位,刘华妃必为皇太后、成后宫之主。那么,贵妃娘娘又将安在?而杨家又将安在?”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虽然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问题,但关键在于,杨国忠并没有往深处想到这一层。听张瑄陡然捅破了这一层窗户纸,他才悚然一惊:然也,李琬生母尚在,刘华妃也不是一个善茬,将来…… 张瑄说完扭头便走。 杨国忠陡然喝道,“且慢,张瑄。” 张瑄慢慢回身望着杨国忠,拱拱手道,“杨相有何指教?” “汝继续说下去。”杨国忠阴沉着脸,摆摆手。 张瑄笑了起来,接起了方才的话茬继续道,“而太子李亨则不同。太子生母辞世多年,今太子写血书拜贵妃娘娘为母,昭告天下,他日太子登位,娘娘则贵为皇太后。” “如若杨家此番在危难时拯救太子一把,太子乃是仁厚之人,必不能忘本。太子登位,杨家再维系数十年荣华富贵,又有何难哉?” 杨国忠与杨玉环姐妹俩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才故作淡然地挥挥手,“张瑄,汝之所言,本相听进去了。也罢,本相明日便上书陛下,支持李亨固守东宫。” 张瑄轻轻笑了,朗声道,“杨相又何必多此一举?上书陛下没有必要……张瑄倒是有个主意。” “汝说。” “陛下纵然要废太子,也不是短短几日间能做出决定……这几日,不若杨相寻个时机出面将太子写血书拜娘娘为母的事儿,禀奏陛下,然后昭告天下。并设宴庆贺。如此一来,不仅陛下明白杨相的态度,这天下人也不是傻子。” 张瑄嘴角浮起一抹从容的笑容来。 “妙极。就这么办。如此,即不会触怒陛下,又表明了本相的态度,曲径通幽,妙极妙极!”杨国忠忍不住拍案叫绝,旋即又哈哈大笑起来,“张瑄,汝之智谋与汝之才学一样让人惊叹,这些日子以来,倒是本相小觑了汝。” 杨国忠这么哈哈一笑,就意味着杨家与李亨真正达成了联手的协议。而也意味着,杨国忠“大人有大量”,不再计较方才张瑄的言语冒犯。 说起来,这便是杨国忠的流氓光棍之处。能屈能伸,能龙能虫,七窍玲珑。 他既然要跟李亨“合作”,那么,很显然张瑄便是一个不可或缺的“中介”桥梁,既然张瑄目前还有利用价值,就暂且不必与他一般见识。况且,杨贵妃有意包庇张瑄,他也不是看不出来。至于杨三姐,就更是莫提了,如果他真要向张瑄下手,这娘们儿怕就是第一个会冲上来。 为了一个小小的张瑄,得罪贵妃和杨三姐不值。 不过,今日这个“小小的张瑄”,却在杨国忠心里刻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从今往后,他再也不会小觑这个不足弱冠的少年。 才学高深,权谋如海,深不可测。这样的人才不能收为己用,着实是一件遗憾之事。 但杨国忠固然摆出了高姿态,张瑄却也还是得略作回应,以园承杨国忠的相爷面子。 张瑄向杨国忠拱手为礼,“下官情急之间言语冲动冒犯杨相,还望相爷见谅一二。” “少年人有热血是常有的事儿,罢了,汝也算是本相的晚辈,本相岂能与汝计较?”杨国忠笑了笑,“过些日子本相便着手安置此事,汝可转告太子李亨,娘娘有他的血书在,而本相——也需要他的一个承诺。” 真是一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市井夯货。张瑄心里暗暗一晒,嘴上却慨然道,“那是自然。下官当回报太子,一定给杨相一个满意的交代。” 说完,张瑄颔首而笑。而杨国忠则是放肆地开怀大笑。 长安城这个隆冬平静的夜晚是这么的平淡无奇,可任凭很多长安权贵脑破脑袋也想不清,就在这么一个平淡无奇的晚上,大唐朝廷的权力格局便发生了深刻的变化。而这就是一种蝴蝶效应,将会逐步持久地改变和影响后世的进程。 对于张瑄来说,这是他穿越之后真正改变历史进程的实质性努力。李林甫提前几个月病亡,固然与他有关,但李林甫的死本就是历史结局的必然;但在本原的历史上,杨国忠本来与李亨“针锋相对”势成水火,如今经张瑄“调和”,结为政治利益同盟,无疑直接改变了历史的走向。 杨国忠又在杨三姐这里密谈到了深夜,与张瑄和杨玉环两人敲定了一些合作细节上的事情。毕竟,李亨与杨家的结盟,杨贵妃是一个至关重要的纽带,离开了杨玉环的支撑,这个计划也进行不下去。 杨国忠离开之后,张瑄没有回府,径自安歇在了杨三姐府上。为了麻痹荣王一党,他暂时还不能公开抛头露面。因此,只能暂时先将自己安然无恙的消息瞒着家人几天了。 第096章阴差阳错(上) 第096章阴差阳错(上) 张瑄秘密留在虢国夫人府上,一连两日,闭门不出。在杨三姐母子的严令下,阖府家仆侍女概不允许外泄张瑄在此的消息。 而张瑄虽然在此,但与东宫李亨的消息往来却未曾断绝。充当信使的,便是萧十三郎。 在李亨的安排下,萧十三郎乔装改扮顶替了东宫一侍卫,目前贴身保护李亨,几乎是寸步不离。 这几日,大唐朝廷再次归于平静。李琬一党倒也没有再上书或者进言逼迫李隆基早做决定,因为这废黜之事不是小事,废立之间关系大唐社稷稳固,纵然皇帝有意要废,也不会匆忙做出决定,起码会斟酌、廷议一段时间。 也就是说,皇帝有心废黜,必自我“斟酌”一段时间,然后再提出来交由朝臣讨论商议。当然,最后决定的还是皇帝,而让臣下讨论不过是皇帝的故作姿态而已。 废黜太子的事情,皇帝没有表态,只是对于张瑄遇刺下落不明之事抓得甚紧。 京兆府和羽林卫没有办法,只得拼命派出众多衙役和军士,长安城门设置关卡,城里城外四处查寻缉拿,搞得城里百姓商贾鸡飞狗跳,而张瑄仍旧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至于刺客的来历和下落,更是无从下手了。 当然,这与京兆府尹董智合系荣王一党有关。董智合猜出这刺客必是出自荣王府,而八成就是高仙芝秘密带来的西北军汉。当日在现场勘查时,董智合早已暗中命人将提前找寻到的两具刺客尸体付之一炬,一把火烧成了飞灰,而对外则宣称,刺客逃之夭夭。 御书房。 李隆基缓缓抬起头来,扔下手中的笔,淡然道,“力士,张瑄一案可有线索?” 高力士恭谨回道,“大家,尚无。老奴催问京兆府衙门数次,但结果……” 李隆基勃然大怒,斥道,“董智合这个废物!天子脚下,煌煌帝都,长安城里竟然有刺客公开行刺朝廷命官,京兆府职守何在?” “张瑄是死是活,竟然多日查不出一个眉目来。朕就不信,若是张瑄已死,现场必有痕迹或尸体,而张瑄若是尚在,也必在长安城中,又为何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高力士心里哆嗦了一下,皇帝这几日太容易暴怒了,动不动就雷霆大怒,这御书房里动辄就传出皇帝的怒吼声。 其实高力士心里很明白,李隆基狠抓张瑄遇刺案,倒也并非完全是为张瑄伸冤做主,而是借机发泄胸中的各种负面情绪罢了。由此,高力士便明白,这京兆府尹董智合几乎是走到了绝路上。 因为附和李琬上奏改立太子的人员当中,就有董智合的身影。皇帝被众多藩镇、臣下和皇族“威逼”,心中不爽,便隐隐要把火气撒在董智合的身上。 董智合悲哀地成为出气筒,皇帝揪住张瑄案子不放,无非是找一个收拾董智合的借口而已。 张瑄遇刺已经数日不见踪迹。在包括高力士在内的多数人其实都认为,张瑄生还的几率几乎为零。尸体,应该是早被刺客带走或者焚毁处理了。 李隆基当然也心知肚明。只是他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其意若何,不言而喻了。 果然,就在高力士暗暗叹息了一声后不久,李隆基就愤怒地一拍桌案,大声斥道,“老东西,传朕的旨意——京兆府尹董智合玩忽职守、办案不力,着革职交大理寺查办。京兆府尹由御史大夫石清署理。” 高力士嘴角抽搐了一下,赶紧躬身道,“诺。老奴这派人就去宣旨。” “另外,传朕的口谕给石清,让他给朕认真查办,切莫玩忽职守,如若还是查不出线索来,朕绝不轻饶。”李隆基又沉声道。 高力士刚刚转过身去,又听了李隆基这番吩咐,嘴角暗暗浮起一抹苦笑来:大家啊大家,你难道猜不出这刺客八成是来自荣王府吗?既然如此,还要让下面怎么查,又如何查出一个结果来。 转念又一想:或许皇帝本就是故意为之,无非是想要给荣王一点“颜色”看看,敲打敲打他,让他不要太过得意忘形。 事实上李隆基正是这样的心态:目前的大唐天下,还是他这个皇帝当家作主,荣王想当太子不是不可以,但要听从朕的摆布。 董智合突然被皇帝亲自下诏撤职查办,这当然在荣王一党内部激起了片片涟漪。董智合是荣王的心腹,皇帝拿董智合下手,无疑有威慑荣王府的意思。这让很多意志并不坚定的人,心里犹疑起来:莫不是皇帝无意改立李琬为储君? 如果是这般的话,这些人其实便开始准备改弦更张了。 当然,情势真正如何,还需观望一二。 高仙芝大踏步走进李琬的会客厅,见李琬正在笑吟吟地背着手观赏似乎刚刚挂上去的一幅字画,兴致勃勃。 高仙芝皱了皱眉,轻轻干咳了两声。 李琬回头来望见是高仙芝,便笑道,“高帅,你来的正好——且看看本王刚刚得到的这幅字画如何?这是吴道子的传世名作——送子天王图,本王费了不少功夫,才从新昌公主那里讨了来。啧啧,看这画技当真是鬼斧神工……” 高仙芝心里有些烦气,心道皇帝那边都有异动了,你非但不以为意,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欣赏书画。 故而,高仙芝也没有敷衍应付,拱手为礼直言道,“殿下,臣听闻陛下下诏将京兆府尹董智合撤职查办——可有此事?” 李琬神色不变,点了点头,“嗯,正是。已经委派御史大夫石清继任京兆府尹了。” “那么,殿下,这是否意味着陛下……”高仙芝轻轻压低声音道。 李琬深深望着高仙芝突然轻轻一笑,“高帅,且稍安勿躁。董智合被父皇撤职查办,算不上什么、也不代表什么。只不过是父皇对吾等联合上书的行径有所不满,以此来警告一下本王,让本王不要再操之过急。” “且安心等待吧——以本王的猜测,不出一月,父皇便会在上元节前,将废除太子李亨的事儿提交廷议。那时,便是吾等的机会。” “殿下,那两名军汉……”高仙芝有些担忧地皱了皱眉。 “不要紧。刺客已死,死无对证,何惧之有?且,纵然查出来又能如何,父皇就算知道是本王下手,难道还能为了一个小小的张瑄,问罪本王不成?” “殿下,臣还是不明白,既然两名刺客已死,那说明张瑄还在人世……” 李琬嘴角浮起一抹嗤笑来,“高帅,本王做事向来留有余地……” 高仙芝倒吸一口凉气,“难道殿下派了两拨刺客……对付这么一个文弱书生,殿下也真的是煞费苦心了。” “高帅,本宫与汝肝胆相照不分彼此——有些话也就不瞒你了。本王确实派出刺客四人,两人一组,前者执行,后者清理痕迹……”李琬意味深长地一笑,“这两人此刻应当是完成任务,按照本王的意思远遁离开长安了。” 高仙芝心里一颤,心道这李琬心狠手辣、心思缜密不亚于当今皇帝,颇有当年李隆基夺嫡争位时的“风采”啊。 李琬所料不及的是,他后面所派的两名军汉确乎是远遁离开长安了,但却并没有完成任务。当日萧十三郎现身,武功高绝剑术出神入化,根本就不是他们这些军汉所能及。见萧十三郎弹指间就灭杀了前面的两个兄弟,这两人惊惧交加,自知出去也是送死,便悄然逃离现场。 而后,两人更不敢回荣王府复命,生怕荣王李琬会杀人灭口,便立即收拾细软离开长安逃之夭夭了。 李琬从始至终都没有想到,四名久经沙场的彪悍军汉,竟然杀不了一个文弱书生。后面那两人虽未复命,但李琬也没太放在心上——不过是两只小蚂蚁而已,逃就逃了吧,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来。 御史大夫石清匆忙赴任京兆府,表面是升了官,其实心里很郁闷。 张瑄案已经成为最近京城这谭权力争斗浑水中的一根“导火索”,是一块烫手的山芋,谁接过来就烫着谁。 不过,既然领命赴任,皇帝言辞凿凿,石清也不敢怠慢。到任当天,便召集衙门属员官吏一干人等,严命继续严查此案。同时,命人将当日勘查现场的衙役、捕快等挨个找来质询,看看能否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在石清看来,张瑄是必死无疑了。他的任务,无非是尽快找到张瑄的尸体,确定张瑄的死亡。 第二日,京兆府衙役在当日事发现场巷道深处的一个废弃宅院中发现了有焚烧尸体的痕迹,而在一旁的杂物从中则捡拾到了张瑄的一件独一无二的随身物品:御赐金牌。 石清大喜,虽也猜出事情太过蹊跷,但也故作不知,将御赐金牌和一干物证线索上报皇帝。 李隆基嗟叹良久,还是下诏宣布了张瑄的死讯,同时命人将张瑄持有的御赐金牌送还张府,并赐一干金银布帛玉器瓷器等随葬物品,言下之意便是张府可以为张瑄举行丧礼了。 张瑄突兀遇刺失踪,张家人这两天本就凄惶不可终日。而这个噩耗传来,柳氏更是当场晕厥了过去,张府上下哀声一片。 第097章阴差阳错(下) 第097章阴差阳错(下) 张瑄少年崛起,才名远播长安。下半年以来,犹如彗星一般划过大唐王朝帝都的天际苍穹。但这春风得意的少年郎,出仕为官不久,就惨遭不测横死。皇帝代表官方宣布张瑄的死讯后,朝野中不乏嗟叹惋惜之声。 张家奉皇命操办张瑄的丧礼,搭起灵棚设立灵位,张府下人婢女披麻戴孝哀声不绝,开始接受外界的吊唁。皇帝派高力士率先往来吊唁致哀,并赐下一宗随葬器皿。 虢国夫人府上。 张瑄正在书房闭目养神,梳理着自己目下复杂的心绪,案头上摆着一卷古籍。而檀木案几的一角,一爵檀香冉冉升起。 突然,裴徽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虢国夫人紧随而入。 母子两人脸上浮动着非常异样的表情,望着张瑄张了张嘴,却是出口无声。张瑄一怔,旋即笑道,“三姐,裴徽,有事?这是为何?” 杨三姐轻轻一叹,眸光复杂流转。 裴徽苦笑着轻轻道,“先生,京兆府方面称,发现先生……那个被焚烧的痕迹,而现场亦同时发现先生的御赐金牌。京兆府据此断定先生已经遇害,而陛下刚刚下旨,赐张家厚葬礼器,并命高大将军前去张府吊唁。” 在杨三姐母子看来,这说不准又是行事越来越神秘叵测的张瑄的故布迷局,有意造成自己死亡的假象,从而好暗中取事。 但这并非张瑄所愿,更是出乎了他的预料之外。 “什么?”张瑄的脸色陡然一变,立即起身下意识地探向了自己的腰间,触手处一片虚无,这才猛然醒悟当日在现场自己狼狈倒地躲避刺客袭击,所穿衣衫早已肮脏破烂弃之,而悬挂在腰间的御赐金牌,怕就是在那时遗失的。 可叹自己连日来谋划营运,竟然忘记了这一茬—— 他站在那里沉吟良久,思前想后,猜出了几分。这一定是皇帝追得紧,下面的京兆府衙门无奈之下,就暗布了这么一个假局,试图终结了结此案——至于张瑄的金牌,遗失在现场,很有可能被京兆府的衙役诸人捡拾而去。 后来的事实证明,张瑄的猜测出入不大。张瑄无意中遗失在现场的金牌被京兆府衙门的一个衙役头目捡拾,贪财心切便暗暗藏匿了起来,本想等风声过后便将金牌锤扁毁坏找个匠人融化了。不料皇帝震怒之下,京兆府尹董智合被罢官免职,而新任府尹石清又态度严厉,采用雷霆手段推进案件查办。此人心里惊惶,生怕败露,便利用身份职权之便,暗中布置了这么一个假相现场,将张瑄的御赐金牌故意丢弃了去。 想通了这一层,张瑄便又缓缓坐了下去。 虢国夫人皱眉轻轻道,“子瞻,这若不是汝暗布机关,奴家觉得你该立即站出来了,要不然,就有欺瞒皇帝的重罪。此外,也避免汝的家人伤悲。” 张瑄默默摇了摇头,“不然。此刻如果某出去,前面所做的一切就都化为泡影,虽不至于影响大局,但也有可能暴露某些蛛丝马迹,引起荣王李琬乃至陛下的猜疑。大局为重,某还需沉默几日。” “可是……” 张瑄叹了口气,自我解嘲地笑着,“欺君之罪断不至于。某家被侠客所救,负伤昏迷不醒,一直在某处养伤,不知外界情况……将来可这般应对陛下!” “只是我在府上的事情,事关大局,还望三姐嘱咐府上下人,最近几日莫要出门,严守口风,不要将消息泄露出去。” “这个汝可以放心,奴家再去严令重申一遍,谁若是泄露消息,必严惩杖毙。”杨三姐眉目间浮起一抹冷酷,事关张瑄的安危,她当然不会手软。 而旋即,她又苦笑着望着张瑄道,“奴家母子与汝关系好,汝又是徽儿的先生。这是长安城里人尽皆知的事情……奴家要不要与徽儿一起去张家一趟表示一二,要不然……” “万万不可,三姐。”张瑄摆摆手,“不必如此,保持沉默即可。” “还有,张府那里,要不要让奴家派人过去暗暗报个信儿,免得汝家人徒加伤悲。” “算了,张家人多嘴杂,怕坏了事。先这样吧——”张瑄叹息着,“通传消息过去反倒会害了张家,我个人藏匿事小,有太多的理由可以搪塞,但如果家人与我一起造假,一旦泄露,那就真成了欺君之罪。” 玉真观。 玉真公主李持盈叹息着探手过去握住木然趺坐在自己身侧脸色煞白、嘴角还在抽搐、两行清泪津然而下的崔颖的冰凉的小手,本想安慰两声却又不知如何说起,只柔声道了一句“颖儿”,便无语凝噎。 张瑄横遭不测,一开始玉真公主并不相信,但如今事实凿凿摆在眼前,张家的丧礼都已经起了,皇帝的诏书也下了,焉能还存什么侥幸心理? 崔颖大脑中一片空白,心里满是绝望。她与张瑄相处机会虽然并不多,但一瞥一顾、诗文酬和之间,那已经是心有归属情浓蜜意,对未来充满着无尽的美丽憧憬。像崔颖这种心气高的绝世才女,眼高于顶,轻易看不上世间男子,而一旦情投意合动了情,那便是全身心投入、进去海枯石烂至死不渝。 而这个突如其来的不幸消息,就生生摧毁了崔颖心底的防线。张瑄走了……她的世界一片绝望和灰暗,再无任何一丝生机。 前来报信的崔焕坐在下面,担心地望着自己妹子,欲言又止。 “颖儿,想哭就哭出来吧,娘亲知道你心里不好受。”玉真公主柔声劝道,将崔颖拥在了怀里,能清晰得感觉到崔颖那纤细柔弱的身子正在瑟瑟发抖。 “崔焕,汝父怎么说?”玉真向崔焕投过一瞥。 崔焕恭谨起身回道,“殿下,家父正准备与崔焕一起去张家吊唁致哀,张崔两家毕竟是姻亲之家……” 听到崔焕的话,崔颖突然奋力从玉真公主怀里挣脱出来,声音抖颤低沉而坚定,“烦请兄长转告父亲、母亲大人,吊唁之事不必了。奴与子瞻心心相印,虽无海誓山盟,但终此一生,颖儿生是张瑄的人死亦是张瑄的妻……绝无贰心!” “请兄长替颖儿向父亲母亲大人告罪,颖儿不孝,此生不能再侍候在双亲膝下了——”崔颖伏在地上,向崔焕行了一个大礼,又缓缓起身跪伏在玉真公主面前,泪花闪烁着哽咽道,“娘亲,颖儿不孝,不能朝夕承欢在娘亲身前了——颖儿决定自嫁入张家,为子瞻守灵,还请娘亲成全!” 崔焕脸色大变,而玉真公主也是震惊不已。 唐时的社会风气还不若后世的宋明,民风开放,礼教浅淡,成婚男女离异尚不足为奇,何况是崔颖与张瑄这种未婚夫妻……在崔焕或者玉真公主看来,崔颖哀伤上一段时间,也就淡了这颗心,然后另觅姻缘了。 自嫁张家,为一个死人守灵。这种事情在这个时代,其实颇有些惊世骇俗了。 “颖儿,万万不可!”崔焕惊呼道。 “颖儿,你又何苦如此?娘亲知道你心中悲戚,思念过度,但你年纪尚幼,将来……”玉真开口劝道。 “娘亲,不必说了,颖儿决心已定。还望娘亲成全!” 崔颖跪伏在地不起。噩耗传来,她生机断绝,早已萌了死志。如今决定自嫁张家为张瑄守灵一年,然后便追随张瑄于九泉之下。但她明白,她这样的行动必然会引发家族的强烈反弹和阻挠,如果没有玉真公主支持,是行不通的。 玉真公主伤感地叹息着,俯身去扶起崔颖,从崔颖泪光闪烁的双眸中读到了一丝丝的绝望和坚定,她犹豫良久才低低道,“罢了,颖儿,你只要答应娘亲保重身体,娘亲就替你做主。” 得到玉真公主的应承,崔颖心神一松,再也承受不住内心深处涌动着的无尽悲哀,眼前一阵黑暗,便倒地晕厥了过去。 “殿下,这……这可是万万使不得呀!”崔焕尴尬地躬身向玉真公主行礼。 “崔焕,汝不要说了,本宫明白汝的意思。汝且回去告诉崔琚——颖儿心性清高,与张瑄情深意重自难隔绝,如若不能答应她,她悲伤过度之下必自寻短见。与其如此,不如先随了她的心意,然后徐徐劝解。” “她是本宫的女儿,在张家,何人敢怠慢她?”玉真公主疲倦地摆了摆手道,“本宫自然会时时过去探视颖儿的,汝且归家,做些准备,咱们这就送颖儿自嫁入张家!” “殿下,这……”崔焕搓了搓手。 “颖儿的生念断绝,若是硬留她下来,必寻短见。不若让她去张家……她心底的这份哀伤如若发泄不出来,会将身子葬送的。汝不必多说了,速速回去与崔琚言,就说本宫这一次就做主了。” “是,殿下。”见玉真心意已决,崔焕不敢再说什么,落寞而去。 玉真公主做了决定,兼之担心崔颖自寻短见,崔琚夫妻父子不得不同意了崔颖的惊世决定。好在这个时代的贞操观念不重,在崔家父子看来,只要女儿能走出张瑄死亡的阴影,在张家待两年又何妨,日后再徐徐劝她,另觅姻缘便是——想必张家也断然不会阻拦,让崔颖受望门活寡。 当然,阻拦也白搭。平民寡妇再嫁都受朝廷律令的保护,何况是崔颖这种情况,身后又有玉真公主和崔家大族。 第098章思君如明烛,煎心且衔泪 第098章思君如明烛,煎心且衔泪 张府,白挽垂门,帐幕掩映,中门洞开,哀乐四起。士子文人乃至城中权贵官僚,往来吊唁者络绎不绝。 张瑄的丧礼堂设在张府前院的院中。灵棚搭起,灵堂内白装素裹,愁云惨雾,哀声相连。 案几前摆放着张瑄的衣冠、画像、皇帝的御赐金牌以及敕封诏书。 张焕和张宁这两个兄长身着素服哀伤肃立迎客,张焕的一双儿女张妍与张亮,更是作为晚辈为三叔披麻戴孝跪坐在地,哀哀哭泣。 而张妍和张亮的身后,则是如烟如玉这两个同样披麻戴孝哀伤欲绝的小丫头,自打听闻张瑄的噩耗之后,两女痛哭流涕、前前后后晕厥过去数次。 而张九鸣和张九皋这两个长辈,以及柳氏,因为长幼有别,不方便在灵堂内出现。 前来吊唁的宾客太多,有很多张焕和张宁都不识得,只能排队缓缓而入。 但来者就是有心,他们只能躬身相谢。 让很多人吃惊的是,前来吊唁的人群中,除了文士之外,竟有众多青楼歌姬。整个长安城平康坊里有些名气、有些姿色的歌姬头牌,都素服到来在张瑄灵位前长拜致哀,情难自已。 这大抵便是张瑄诗才动长安,所做诗歌多已成长安娼门歌姬吟唱的“流行曲”,是故在青楼一界,张瑄的知名度甚高,很多歌姬感念张瑄的诗才绝世,自发结伴前来致哀。 而令张家人失望的是,虢国夫人府上并无人来,而东宫方面更是人迹渺渺。 张焕心头不由生出了几分怨气,又伤感于世态炎凉一至于斯、三弟夭折,不禁悲从中来泪如雨下。 王维与邱为并肩而入,向着张瑄灵位为礼默哀毕,然后又向张焕和张宁拱手安慰道,“二位贤侄请节哀。” “多谢右丞大人,博士大人。吾弟命短,少年夭折,辜负诸位大人厚爱了。”张焕和张宁一起哀声回礼。 “哎……子瞻英年早逝,天妒英才,着实令人嗟叹!”王维叹息着,与邱为正要一起走出去,却听灵堂内外有一阵轻微的骚乱。 一个家仆匆匆进来伏在张焕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张焕脸上的哀伤之色更重,向张宁扫了一眼,然后兄弟两人一起出去,准备迎接自嫁入张家的三弟媳妇崔颖。 崔颖的决定传入张家,以柳氏、张焕为首的张家人震惊不已又感动不已。张瑄虽亡,但得有情有义的妻若此,也可含笑九泉了。 张焕和张宁出来,前来吊唁的人群已经止步围观,自觉分列在两侧。 而面色惨白的柳氏则在两个侍女的搀扶下,还有张九鸣、张九皋这两个叔父,也一起出现,目的只有一个,迎接这个重情厚意的绝世红颜。 张家府门大开,只见府门前的道路上缓缓驰来了十几辆披红挂彩盛装马车的队伍,似是嫁女的仪仗,但却无鼓乐仪仗相随。 第一辆豪华的马车停下,玉真公主缓缓下车,向张府内扫了一眼。 第二辆马车上载着的是崔焕崔进崔琚父子,第三辆马车上喜蔓横披挑着精巧的宫灯,正是崔颖所乘。而其后的一众马车人员,都是崔颖的嫁妆和陪嫁侍女。 崔家女崔颖?她难道是……很多人面面相觑,惊骇莫名。 在吊唁人群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在两个侍女的搀扶下,崔颖白衣胜雪姿容哀伤,怀抱着一面缠绕着麻布的琴,在众人的引领簇拥下,缓步向张府内行来。 柳氏和张九鸣、张九皋兄弟俩强忍住悲伤,上前去与玉真与崔琚父子“交接”,简单完成了一些小礼仪。 崔颖抱着琴向柳氏和张九鸣两人拜了下去,“颖儿拜见母亲。拜见两位叔父。拜见两位兄长、嫂夫人。” “颖儿,快快请起。吾儿命短,辜负了颖儿的深情厚义……”柳氏哀伤地俯身亲自扶起崔颖,泪如雨下哽咽着紧紧握了握崔颖的手。 崔颖苍白清秀的脸上,两行珠泪缓缓流下。她肩头轻颤,默然离开柳氏和众人,向着张瑄的灵位前缓步行去。 其实也就是数十步的距离,但对于崔颖来说,却如是阴阳两隔咫尺天涯。她的脚步沉重,目光凝然。待走到近前,凝视张瑄画像片刻,缓缓当场趺坐而下,在身前将琴放平。 哀婉流畅的琴音骤然响起,回荡在整个张府的上空。崔颖泪如雨下,纤纤玉指飞速弹动,当日与张瑄唱和所弹奏的鸳盟之曲便从她的指尖倾泻而出。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崔颖开口唱起,声音若黄莺泣血。 琴音转入慷慨激昂的高潮,待崔颖唱却最后一句,众人便听琴身发出嗡地一声剧烈的抖颤,久久不绝。旋即,琴弦骤然崩断,发出了一地凌乱高亢的金属颤音。 崔颖纤细洁白的手指尖上,一滴滚圆殷红的血珠打了一个旋儿,噗地一声滴落在琴身之上,慢慢印染了去,呈现出凄艳的光彩。 “子瞻,当日奴家便说——君不负妾,妾不负君。海枯石烂,此心不移。今君弃妾而去,让妾情何以堪?知音既逝,弦断、更于谁人听?” “思君如明烛,煎心且衔泪……君英灵不远,且略待妾于一时。”崔颖颤抖着抬手抹去了眼角的泪珠,从如烟如玉两个丫头手上接过了麻布,将头上的发髻打乱,再用麻布将如云青丝包裹而起,起身将断弦之琴摆设在灵位前的案几下,然后在如烟如玉的搀扶下转身跪坐在了未亡人的位置上,叩首下去,沉默良久,这才骤然发出撕心裂肺的恸哭。 “君弃妾,妾何生?!” “颖儿!”玉真公主掩面而泣,悲伤难抑。此情此景之下她再也在现场呆不下去,在侍女的搀扶下半路离开。而崔琚父子也陪着抹了半天眼泪,也相继告辞而去。 在场众人无不动容。 灵堂内哀声震天。 王维站在一侧忍不住仰天长叹:“才子佳人本是天作之合,奈何天妒英才,奈何奈何?!!” 崔颖披麻戴孝毅然自嫁入张家,在灵堂上鸣琴一曲,然后断弦绝唱,开始为张瑄守灵。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长安,闻者无不欷歔不已。无论今后如何,崔颖今日的惊天举动,必将成为后世流传的绝唱。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虢国夫人府上。 杨三姐端坐在那里,幽幽凝望着脸色涨红的张瑄,心情非常复杂。 崔颖如此生死不移的情意,张瑄如何能不感动涕零。如果不是情势所逼,他此刻恨不能立即赶回家去,与崔颖相见。 “思君如明烛,煎心且衔泪……”张瑄轻轻吟诵着,心神抖颤,眼前浮现起崔颖那悲痛欲绝的模样,他几乎要放声恸哭一场。 他两世为人,心智沉稳成熟,从来没有一个女子能让他如此心动、难以自持。 “子瞻,这番你搞下的动静太大,奴家倒是要看看,你将来如何收场!”杨三姐幽幽道,声音里不免有几分醋意。只是她心里却在想着,如果换成了自己,自己会不会如崔颖一般,不顾一切、冲破一切、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张瑄定了定神,长叹一声,却是无言以对。 沉默良久,他才转头向裴徽轻轻道,“裴徽,烦劳你再去杨相府上一趟,问问杨相,准备何时发动,某家此刻心神不宁,觉得应该提前动作了。要不然,变生枝节就功亏一篑了。” “然。”裴徽施礼而去。 皇宫,御书房。 听高力士徐徐讲完崔颖的事儿,皇帝也忍不住感叹了几句。他虽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但终归也有人的七情六欲。 “老东西,传朕的敕令,册封崔颖为贞元县主……另传朕的口谕,赐崔颖凤冠霞帔一干礼仪婚器,等同皇室。”李隆基挥了挥手。 皇帝的女儿为公主,一般皇室王公的女儿即被册封为县主。崔颖本非皇族,只不过是玉真公主的义女,严格说起来,册封为县主于礼不合。但皇帝金口玉言,大如天,谁敢非议? 高力士吃惊地暗暗扫了李隆基一眼,却没有敢说什么,恭谨地点头应是,立即出了御书房命太监李静忠知会礼部前去张府宣读皇帝敕令、口谕。 高力士吩咐了下去,又回转御书房,这时见李隆基正在翻阅之前李琬等人的上书奏表,不由心中一动。 “老东西,杨国忠那边还是没有动静吗?”李隆基淡然问了一句,随意将手里的奏表扔在了桌案上。 高力士轻声回道,“回大家的话,杨国忠这两日闭门不出,也不接待外客,据说荣王李琬亲自登门两次,也被他称病谢绝不见。” “哦?这厮意欲何为?他想要做什么?”李隆基眉头一挑。 高力士犹豫了片刻,才恭声道,“大家,以老奴看来,杨国忠无非是在等待陛下表态罢了。其人出身市井,其性油滑,必然想要左右逢源互不得罪。” “想两处卖好?岂有此理。老东西,你替朕去杨国忠府上走一遭,且听听这厮有何话讲。必要的时候,敲打敲打他,逼他站出来表态!” “诺。”高力士应下,心里却暗笑皇帝的虚伪,他此刻明明已经动了废立太子的心思,却不想举刀,而是想让杨国忠背上一个黑锅、充当皇帝的刀子。 第099章贿赂高力士 第099章贿赂高力士 高力士突然要来,让杨国忠感觉有些突然。 这个时候,他正在虢国夫人府上与张瑄及杨三姐母子密商大事,突然得到这个消息,便命长子杨勋在府门前恭候,嘱咐他将高力士引到虢国夫人府上来。 “子瞻啊,以本相看来,高力士此来,定然是陛下要逼着本相表态啊……啊,这个有些不太好处置。本相一方面不能忤逆陛下的意思,但另一方面……”杨国忠眸光闪烁,投射出几分市井之徒的小聪明和狡黠之气。 “杨相,表态就表态吧,何难之有?杨相正好此刻将太子拜贵妃娘娘为母的消息传进宫去,而娘娘那边自然会去陛下那里将血书呈上,极尽美言。” 张瑄笑了笑。 杨国忠突然皱眉道,“如若陛下不肯应允,那又该如何?” “陛下宠爱娘娘,只要娘娘真心求告,陛下必不忍拒绝。而这个时候,如若杨相的态度再坚决一些,陛下必会回心转意。事实上,吾等已经没有退路,只能前进……” “陛下不答应,也只能求陛下答应!唯此而已!”张瑄的声调铿锵,神色湛然。 杨国忠扫了他一眼,沉吟了一会,“汝所言倒也有几分道理。但本相就怕,陛下纵然答应下来也是权宜搪塞之计,他日久了,太子的储君之位仍然不保哟。” 张瑄心里冷笑:再过些时日,他这个皇帝的位子保不保还不一定呢,何况是太子!只要能拖得一年的时间,他就能从容安排,将后面的大事谋划好。 至于现在,先要保住太子再说。而那荣王一党……务必要斩草除根!张瑄轻轻抿了抿嘴,眸子里闪过一丝寒光。 但心里这样,嘴上却不能这样说。 “杨相,只要有杨相支持,太子势力日渐稳固。只要一年的时间,何人能与太子争锋?”张瑄意味深长地望着杨国忠笑道,“杨相在,高仙芝裴敦复之流又何足道哉?” 杨国忠被张瑄不着痕迹地吹捧了一下,心里爽快,放声大笑起来,“然也。有本相在,那高仙芝算个什么东西,一个胡儿出身的外藩而已。敢跟本相争锋?给他一个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 “再者,杨相,下官听闻高仙芝在西域兵败于黑衣大食,损兵折将、大伤我大唐威名。既如此,杨相何不参奏其一本,夺了他的兵权?” “驸马都尉杨錡文采武功颇有建树,杨相又何不向陛下举荐杨驸马为安西节度使,坐镇西域,以安天下?” 杨国忠眼前一亮。年前高仙芝兵败,朝野间颇有微词,不是没有人上表参他,只是都被皇帝压了下来,皇帝似乎别有安排。 而如果借着这一次的机会,将高仙芝拉下马然后安置上杨家的人,对于杨家来说,岂不是大大的一件快事? 只是杨国忠虽然心里颇为认同,嘴上却淡然道,“高仙芝兵败,朝臣参奏不少。本相本看在其人一向对朝廷忠心耿耿、又颇有将才的份上,不忍落井下石。但此番看来,其人狼子野心,勾结荣王欲行不轨,白瞎了本相的一番看顾之情——既然如此,本相又何必再姑息养奸?!” “好了,这事容后再议。子瞻啊,高力士要来,汝还是先退下吧。” 张瑄点头,“下官自当隐退。不过,下官建议,高大将军是陛下心腹,说话分量很足,如能拉拢、还是拉他过来为我所用为好。” “这老东西可是个老狐狸,不是那么好糊弄哟。” 张瑄淡然一笑,“高大将军好物贪财,只要财帛足够,他会动心的。” 听了张瑄这话,杨国忠脸色一变,心道:本相同意扶植这太子,已经是给了东宫莫大的面子,可如今竟然还要让本相为李亨起事出钱破财?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杨国忠也是一个贪财之人,要想让他出血,比挖他的肉还要让他心痛。 张瑄暗暗一晒,嘴上却笑着,“杨相,须知今日破财资助东宫,将来东宫事成,必会十倍百倍回报杨相,这笔账,杨相自己算算清楚吧。” 杨国忠目光摇曳起来,张瑄说得有理,他有些动心,但还是舍不得。 杨三姐儿笑吟吟地瞥了张瑄一眼,又回头来望着杨国忠轻笑一声,“三哥不必肉疼。这财礼,奴家出了吧。奴家出一斛明珠、千两黄金,如何?” 杨国忠嘴角抽搐了一下,吃吃道,“三姐儿,是不是有些太多了?那老东西……” “这点资财,奴家这里还能拿得出来。”杨三姐儿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三哥,咱们杨家荣华富贵要想保全,可不能计较这一时的利益得失。千两黄金、一斛明珠虽价值不菲,但与杨家的未来比起来,孰轻孰重?” 杨国忠默然。这个道理他当然比杨三姐懂,只是他吝啬不舍财帛就是了。 两人这番对话的时候,其实张瑄已经走到了厅角,即将拐出。杨三姐的话传进他的耳朵,他不禁暗暗叫好:这杨国忠贵为宰辅,位极人臣,却是难脱市井流氓本性,还不如杨三姐这么一个女流之辈有魄力、有见识! 高力士到来,盘桓了半个多时辰。 杨国忠的态度令高力士很是意外,而接下来杨国忠和杨三姐的话更加让他震惊——杨国忠竟然真的要支持杨玉环收李亨为子,这意味着杨国忠已经跟太子李亨站在了一起。 但片刻的震惊旋即又被一片明晃晃的耀眼金色和珠光宝气所夺,贪婪地望着杨三姐命人送上来的一斛明珠和千两黄金,他不能不动心。 只是高力士虽然贪财,但人却谨慎,尤其是这种事关皇权争斗的大事,不可能轻易答应下来。 他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黄金明珠上收回来,轻轻笑道,“杨相和虢国夫人真是客气,只是咱家无功不受禄,不敢当此厚礼啊。” “不过,杨相,咱们可是跟你说,大家可是有意要……”高力士压低声音,挥手做了一个动作。 杨国忠不以为意地嘿嘿笑着,“大将军,陛下有意要废太子,这些年也不知道有多少回了,可是哪一次真废了?请大将军思量:陛下一向恩宠娘娘个,如若娘娘一门心思指望太子将来养老倚靠,陛下会不会忍心拒绝娘娘?” “大将军从中调和,娘娘真诚求告,本相态度坚决,兼之让太子上表请罪……”杨国忠嘴角一挑,“本相看,陛下也就准了。太子终归是陛下亲子,这些年坐镇东宫谦卑谨慎,无大功也无大过,岂能说废就废?” “娘娘应该已经去跟陛下说了……大将军,锦上添花不若雪中送炭,大将军助吾等一臂之力,不论是本相,还是太子,都感激莫名,铭记在心!” 高力士嘿嘿笑着,心念电闪。衡量来衡量去,觉得此番杨国忠与杨贵妃联合起来力挺李亨,李亨的太子之位怕是暂时无忧了。虽然以后还不好说,但起码目前来说不用担心了。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入面前的明珠黄金上,瞬间变得火热起来,又嘿嘿笑道,“既然如此,咱家也就不客气了。杨相,虢国夫人,咱家知道该怎么做——就此告辞,咱家这就回宫去向陛下复命!” “大将军,这是本相参奏安西都护府大都护、节度使高仙芝兵败之过的表文,还烦请大将军帮忙递一递。”高力士要走,杨国忠起身相送,顺势从袖口中掏出刚刚写好的参奏弹劾表文,递给了高力士。 高力士拿人家的手短,自然也不矫情,就笑着接过然后扬长而去。 “三哥,这老家伙能成事吗?”杨三姐凝视着高力士车马远去的背影,轻轻道。 “三姐儿呀,可莫要小看了这老太监的本事。在陛下面前,这老家伙几乎是说一不二……天宝以来,有人说得罪李林甫尚有喘息之机、得罪高力士必死无疑,说得就是这个理儿。” “罢了,本相告辞了。三姐儿,听三哥一句劝,张瑄此子心机深沉、深不可测,三姐儿不要陷得太深,徒徒为人白白做了嫁衣,将来吃了大亏。”杨国忠转头深深望了杨三姐一眼,拱手也道别离去。 杨三姐俏脸一变,却是目光流转间,又轻轻叹了口气。杨国忠无非是提醒她说张瑄虽然年轻但却不好驾驭,劝她莫要被人所迷。其实,这一点杨三姐又何尝不知,只是她早已陷进去不能自拔了。 而与张瑄相处日久,这份心思的沦陷就越深。 杨三姐幽幽自怨自艾着,正要转身回房,却听身后传来一个清朗而柔和的声音,“承蒙三姐厚爱,张瑄感同身受……待来日,某绝不负卿!” 杨三姐心神一颤,旋即欢喜着转身望着张瑄,痴痴道,“瑄哥儿,汝不骗奴家?” 张瑄微笑着缓缓伸出手去,就在杨三姐犹疑无措的片刻间,一把抓过她那保养得极其粉嫩的手来,牵着她一起向前行去,“三姐儿,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第100章杨玉环的心计 第100章杨玉环的心计 杨玉环乘辇带着几个宫女太监,匆匆穿过宫径,向御书房行去。 按照原定的计划,她不得不亲自出面向皇帝央求公开李亨拜她为母的事情。如果不是这个当口,杨玉环自己随意就宣布了,也不需要经过皇帝的批准。以李隆基对她的宠溺,断然不会追究;但现在,因为关乎立储大事,杨玉环也不敢怠慢。 到了御书房门口,杨玉环屏退随身太监和宫女,也没有让宫女进内禀报,径自自己就进了御书房。 高力士出宫去替李隆基找杨国忠办事儿,此刻侍候在御书房的太监头目便是李静忠。 皇帝在内看书,李静忠靠在外厅的墙壁上闭目养神,但眼睛虽然闭着,其实耳朵都竖起来,皇帝一有召唤便要随时听命。 听到有人进内的动静,李静忠立即睁眼望去,见杨玉环霓裳羽袖飘飘,高贵从容地盈盈走来,吃了一惊,赶紧躬身见礼,拜了下去,“小的李静忠拜见娘娘!娘娘万安!” 杨玉环大略也识得高力士手下的这个管事太监,她性情平和,对宫里的太监宫女一干人等态度和蔼,很少摆架子,所以倒也微笑着点了点头,“陛下在否?” 李静忠还未说话,就听里面传来李隆基嘶哑而疲倦的声音:“娘子,进来吧,朕在。” 杨玉环轻盈走进。 见李隆基正靠在锦墩上翻阅一些奏折,不由柔声笑道,“三郎,不要太过操劳了……要保重龙体啊!” 李隆基有些恼火地瞥了堆在桌案上的一大堆事情,烦躁地摆了摆手,“看看这些破事……事无巨细,都要捅到朕这里来!朕是皇帝,是天子,不是宰相——这个杨国忠,当真是不让朕省心!” 杨玉环微微一笑,心里却一阵腹诽。 心道:明明是你想要削弱杨国忠的权力,这一阵又摆出架势来要亲临政务……好吧,勤政亲政吧,那就不要嫌辛苦嘛!又不想管事,又不想放权,这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 “三郎,奴明日还想出宫去玉真观住一段时日,一则为三郎祈福,祈求三郎身体康健、大唐天下风调雨顺江山永固;二则也静养身子……”杨玉环柔声说着,主动岔开了话题去。 李隆基稍稍沉吟了一下,便笑着点点头,“好,朕准了。玉真那里环境清雅,倒是一个颐养身体的好去处。娘子先去,待朕忙完这些杂事,也出宫去与娘子相会!” 李隆基回头来望着桌案上的奏表,眉头又紧皱起来。 一想起目前大唐朝廷这些破事,李隆基就烦躁起来。安禄山的隐患还没有来得及消解,见杨国忠气焰太盛,他这个当皇帝的刚想要出手打压一下,没想到就又冒出来荣王与太子夺嫡的事儿。 一环扣一环,像是一座大山一般积压在他的心上,让他寝食难安。 杨玉环见李隆基眉头紧蹙,眼珠子微微一转。她虽不喜蝇营狗苟之事,但也不是没有心计。她知道,如果自己直截了当地说出李亨拜自己为母的事情,八成是要引起李隆基的排斥和反弹。 还是要使些心计的。 杨玉环心思百转,突然张嘴轻笑道,“三郎,奴家这些日子静养身体,想起一些陈年旧事,觉得不胜唏嘘。” 李隆基一怔,转头笑道,“哦?娘子倒是开始怀旧了?朕这些日子忙于国事,陪娘子时间少了,娘子不要怪朕才好。” 杨玉环柔声摇摇头,“三郎操劳国事,心系家国天下,奴不敢扯三郎的后腿,只是求三郎保重龙体……奴家这些日子,日日思量,觉得红尘若梦,人生际遇实是莫测变幻,不可捉摸。” “三郎今日对奴的宠爱,恩情如海深一般;但若三郎宠爱失去,奴又该如何?” 杨玉环说着,声音便变得有些哀伤起来。 李隆基望着俏脸上浮荡着一抹黯然的杨玉环,知道最近杨玉环一直在为自己的后半生而焦虑不安,不由就笑着宽慰道,“娘子何必如此伤感?有朕在,这大唐天下,何人敢对娘子不敬?” 杨玉环幽幽道,“奴家不中用的紧,至今也没有为陛下诞下一子半女,这后半生终是没有依靠……” “奴家刚才去了一趟刘妃宫里……听说最近朝廷欲改立荣王为储君,他日若是荣王成为大唐储君,三郎百年之后,刘妃必贵为皇太后,奴家在这后宫,还要指望刘妃看顾一二呐。” 也就是杨玉环敢在李隆基面前提这个“百年之后的问题”,别人绝不敢。虽然李隆基明知是人不是神仙,终有一死,但还是非常忌讳这个“死”字。 李隆基面色一变。杨玉环这句看似无心的话,直接就捅到了他的心底,揭开了一层薄薄的窗户纸。所谓母以子贵,刘华妃尽管目前不受宠,但来日等荣王上位,她必贵极后宫。 杨玉环暗暗一瞥,见李隆基有些意动,便赶紧趁热打铁地又追上了一句,“三郎,奴有个心愿,求三郎恩准。” 李隆基叹息了一声,“娘子,在朕面前不要这般生疏,有话便说,莫说这个求字。朕与娘子,恩爱一体,不分彼此。” 杨玉环眸光闪烁了一下,轻轻道,“奴家无子嗣,想从三郎的儿子里过继一个来,将来人老珠黄了也好有个依靠,还求三郎准了。” 李隆基猛然抬头来凝望着杨玉环,眉头一簇,沉声道,“太子李亨?” 都到了这个份上了,杨玉环自然是不能再遮遮掩掩,就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她从袖口处扯出李亨写给她的血书盟誓来,递给了李隆基,然后柔声道,“亨儿一向仁孝恭谨,在三郎的儿子中是最尊重奴家,与奴最投缘的一个。” “奴家知道三郎最近正在为立储的事儿烦心……奴家也不是为亨儿争取什么,只求三郎准了奴这个心愿。再者,他日三郎改立储君,看在奴的面上,保住亨儿的性命,给他一世平安富贵,做个闲散王爷罢了,也好让奴家娘俩今后相依为命。” 杨玉环说到这里,突然跪伏在地,声音变得哀婉哽咽起来。 “娘子,且起身来,切莫如此。” 见杨玉环伏地哀伤不起,李隆基犹豫了片刻,径自起身去亲自搀扶。 “娘子莫要如此,莫要如此……朕答应你了便是。”李隆基犹豫半响,还是不忍心拒绝杨玉环。所谓的江山社稷大局为重,在这片刻间还是抵不过儿女情长。 杨玉环心内大喜,脸上却仍旧是“涕泪交加”,感动涕零道,“臣妾叩谢陛下隆恩,臣妾叩谢陛下隆恩!” 李隆基心中一叹,心道:李亨啊李亨,朕就再往后拖一拖。娘子如此悲惋,朕不忍心。同时也再考验考验荣王的品性。 就在御书房里,杨玉环笑吟吟地陪着李隆基用了一些茶点,又说了一会闲话。 “三郎,过几日,奴家想去上阳东宫看看梅妃,还请三郎准了。” “梅妃?”听杨玉环突然提起被他打入冷宫多年的梅妃,李隆基脸色一变,目光便有些复杂闪烁。当年的梅妃其实还是颇得他宠爱的,只是因为梅妃与杨玉环水火不相容,他盛怒之下,才将她打入冷宫。 一别经年不见,当年的梅美人的清秀婀娜身影,早在他心里淡成了一条线。 “当年奴家年幼,少不更事,与梅妃多有冲突,引得三郎不快。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奴家觉得梅妃苦守冷宫,颇为不易,就想去看看。” “三郎,奴家先去看看,如若梅妃……奴家愿意迎梅妃出上阳东宫,一起服侍三郎。”杨玉环声音轻柔,眸光流转。 李隆基心里一暖,觉得还是杨玉环心胸开阔大度,识大体。 他眼前瞬间浮现起当年那张明眸皓齿的绝美容颜,心下也有些凄然,下意识地就点头应允,“嗯,娘子有心了。这多年来,朕倒是忘记了梅妃。娘子去看看也好,跟她说说,若是她知错了,不再是当年那种尖刻、得理不饶人的性子,朕赦免了她也可。” “嗯,臣妾谨遵陛下口谕。”杨玉环笑着缓缓垂下头去,借故饮茶,幽深似水的眸子里却闪动着一丝复杂的光芒。 杨玉环的性情温和,当年的梅妃却很强势,可以说是恃宠而骄。杨玉环进宫之后,见李隆基心思渐渐归属在杨玉环的身上,梅妃却用了一些手段,差点没把杨玉环排挤出宫。所幸后来李隆基最终还是宠溺杨玉环,把梅妃打入了冷宫再不相见。 高力士回宫,在皇帝面前回报了杨国忠的明确态度。由于拿了杨家的好处,高力士很隐晦也很“艺术”在李隆基面前极尽美言,说了太子李亨很多的好话。 李亨确实是李隆基这么多皇子中最恭顺的一个,在李隆基眼里,能力不强、性格懦弱、也没有野心,但适合当李隆基这个强势皇帝的太子,却未必适合当一个维持强盛大唐基业长盛不衰的皇帝。 身体状况越是不堪,李隆基就越加重视大唐江山社稷的传承。相对来说,李琬的能力要比李亨强,这才是李隆基有心改立太子的关键。纵然是没有现在的夺嫡风波,迟早李隆基还是要将这个提上案头。 第101章玉真公主的预感 第101章玉真公主的预感 “罢了,老东西,这太子的事情,真是让朕烦心。”李隆基疲倦地摆了摆手,“汝去东宫那边,传朕的口谕,就说朕准他拜娘子为母了……希望他言行如一,将来对贵妃娘娘若是有半点不敬、口不应心,朕绝饶不了他。” “诺。大家放心,太子仁孝,世人皆知。且太子生母杨妃娘娘过世多年,太子此番认贵妃娘娘为母,必会实至名归。” 高力士恭谨地笑着,“大家,老奴这就去东宫传陛下口谕。” “让李静忠去吧——老东西,朕老了,汝也垂垂老朽,也该考虑培养个可靠的后继人选,往后这出宫入宫跑腿宣旨的杂事,就让下面人去办吧。” 听皇帝怜惜体恤自己,高力士感动得涕泪交加,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奴叩谢皇恩,陛下对老奴的隆恩,老奴舍死也难以报答,岂敢有一丝懈怠?” “你这老东西,莫要紧张。起来吧,汝追随朕也数十年了,朕信不过别人,还能信不过汝?” 东宫。 太子李亨心急如焚地在书房里转着圈子,坐立不安。他知道杨玉环去御书房找李隆基诉求认母的事情——皇帝能不能允准了这个,对于他保住储君之位至关重要,他一直在焦躁地等待杨玉环方面的消息。 萧十三郎一身侍卫打扮,默然站在一侧,见李亨转来转去,不由轻轻笑道,“殿下稍安勿躁,宫里的消息一定会传过来的……我家兄弟办事牢靠,殿下宽心等待便是。” 萧十三郎并不是真正的侍卫,不是他东宫的下人,此刻进宫贴身保护,不过是张瑄为了预防万一而埋下的伏笔。所以,对这个武功神奇品性高洁的侠客萧十三郎,李亨言语间颇为敬重。 “萧兄所言极是,本宫沉不住气,倒是让萧兄见笑了。” “殿下唤某十三郎便是。”萧十三郎微微一笑,“殿下宽心。某家与兄弟通传过消息,此刻的局势对殿下颇为有利。杨国忠已经同意支持殿下,而只要贵妃娘娘这边功成,殿下的储君之位便无虞矣。” “哎……”李亨一屁股坐了下去,长出了一口气,“要是没有子瞻,本宫此番必难幸免。十三郎,来日本宫事成,必重谢今日君倾力相助的大恩大德。十三郎汝若是愿意为官或者为将,本宫都可以营运一二……” “殿下客气了。萧某闲云野鹤,受不得拘束,当不得朝廷的差事。”萧十三郎笑了笑,“萧某今后数年应当会留在我家兄弟身边,保护他的周全,若是殿下有事,一声召唤,十三郎必不推拒。” 跟李亨接触了这几天,萧十三郎发现他这人还不错。虽然懦弱了些,但心性宽仁,注重德行,将来若登皇位,必是万民之幸。 两人正说话间,突然见东宫大太监鱼朝恩领着一个小太监匆匆走进来向李亨拜了下去,“殿下,贵妃娘娘身边的张德福有事来报。” 李亨心下大喜,刚要开口说话,却听一旁的萧十三郎轻轻干咳了一声。 李亨醒悟过来,摆了摆手沉声道,“鱼朝恩,汝且退下。” “喏。”鱼朝恩领命,却是狐疑阴沉地斜眼瞥了站在阴影里的萧十三郎的身影,心里诧异:这人是谁?这几日昼夜不离太子身侧,仿佛…… 鱼朝恩正在暗暗打量萧十三郎,却见萧十三郎微带杀气的凛然目光投射过来,心中一寒,赶紧垂首退了去。 “小的张德福,见过太子殿下。娘娘让小的过来跟殿下说,明日娘娘摆驾出宫去玉真观,让殿下相随。”张德福躬身回道。 李亨顿时喜上眉梢,心里松了一口气,万千的重担终于卸下,今晚他总算是可以睡一个安稳觉了。 第二日上午。 杨玉环的盛大仪仗车辇出宫而去,直抵玉真观。 杨贵妃要来玉真观小住几日的消息早就提前报到了玉真公主这里,虽然玉真公主最近因为崔颖的事情心情不佳,但贵妃娘娘亲临,她还是不能不亲自出观迎接。 不过,出门迎接杨玉环的玉真公主在贵妃浩浩荡荡声势浩大的仪仗队伍中发现了一个最不该出现的人:太子李亨。 李亨神色从容,面带微笑,竟然骑乘着一匹高头骏马缓行在杨玉环的车辇旁边,与杨玉环有说有笑壮若亲密。 玉真公主面色一变。 她倒也不是讨厌太子李亨,只是在如今这个节骨眼上,李亨突然大摇大摆地公开出现,而且还跟杨玉环走在了一起,这让她感觉有些诡异。 连日来,大唐朝野上下,无论是士子庶民还是皇室权贵,都认为李亨会在这场迫在眉睫的夺嫡争斗中败下阵来,能保住性命就算是好的。玉真公主自然也不例外。 但…… 玉真公主细长如弯月的柳眉一挑,心中一动:莫非事情有了转机? 玉真公主思量间,杨玉环的仪仗队伍已经到了近前。 杨玉环身边的亲信太监张德福站在车辇脚下,扯开嗓子喊了起来:“贵妃娘娘驾到,一干人等回避——” 杨玉环在几个宫女的搀扶下走下车辇,玉真公主便掩去满腹狐疑,也带着几个侍女迎了上来,朗声招呼道,“玉真恭迎娘娘来迟,还请娘娘恕罪则个。” “玉真妹妹,咱们姐妹之间不需这么见外。本宫在宫中住的闷了,就想来玉真妹妹这玉真观里消遣几日,倒是要叨扰妹妹了。” 杨玉环笑吟吟地没有一点架子地上前去抓住玉真公主的手,又回头向太子李亨扫了一眼。 “亨儿拜见玉真皇姑。”李亨笑了笑,也上前去拜了下去。 虽然李亨这个太子空有其名,但毕竟还是在位的储君,玉真虽是长辈,也不能生受李亨的如此大礼。她稍稍一避,摆了摆手道,“太子不必多礼。太子也随娘娘来此,倒是让玉真有些意外。” 李亨还没有说话,杨玉环已经抢先说道,“亨儿担心本宫的身体,听说本宫要到玉真妹妹这里来,就陪着来了……他的一片孝心,本宫也不忍拒绝。” 杨玉环的这句话一出口,玉真公主大吃一惊,脸色顿时变得极其古怪。她一边陪着杨玉环前行,一边深深打量着杨玉环,偶尔还回头扫李亨一眼。 她也是皇室中人,心思玲珑,焉能不明白此刻杨玉环的意思。看得起来,这贵妃娘娘突然跑到自己这里,明着说是“消遣”几日,其实是借这一趟行动把她跟李亨的关系公布出去。 玉真公主的目光很是玩味古怪,但杨玉环和李亨视若不见,谈笑自若。 直到客厅坐定,屏退了宫女下人,只剩下这自家人,玉真公主方才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主动开口询问了一句。 听说皇帝已经恩准李亨拜杨玉环为母,且还要昭告天下。玉真马上就醒悟过来,这意味着太子李亨的储君之位保住了,而杨玉环此举也意味着她在为皇帝百年之后的后半生考虑,一旦杨家和太子联合起来,有杨玉环在背后全心全力支持,李亨的位置就稳固了。 当真是如同神来一笔啊。李亨此番认杨玉环为母,正是瞄准了杨玉环没有子嗣担忧后半生无依无靠的软肋——杨玉环纵然是明知李亨不过是临时抱佛脚,也不能不笑着接受。 一念及此,玉真公主浑身一震,忍不住扭头深深凝望着太子李亨,觉得自己以前实在是太过小觑这个太子,危机时刻,他竟然这个魄力、胆识和谋略? “太子仁孝之名果然名不虚传。如今太子与娘娘母子相合,实在是令人羡慕……玉真在此,就恭喜太子和娘娘了。” 李亨脸色微微一红,他听出了玉真公主话语中的某种挪揄之意,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娘娘,玉真殿下,太子殿下,杨相求见。”一个侍女来报,玉真公主闻报心里暗笑,心道杨国忠果然来了——看来,这一幕好戏终于还是要上演,只是那荣王李琬真的就从此收手不成? 玉真很怀疑。荣王李琬为了储君之位谋划数年之久,而此番一举发动,必有破釜沉舟之心。就算是杨国忠和杨玉环公开站在李亨这一边,李琬也未必就会退缩,说不准还会铤而走险。 无情最是帝王家。平静了几十年,这大唐朝廷你死我活刀光剑影的皇权纷争终归还是再次拉开序幕,长安城要乱了。玉真公主虽然面无表情,但心内却感慨万千,起了万千波澜。 见太子伴随着杨玉环一起进了玉真观,萧十三郎站在观外轻轻一笑,然后就地飞腾而去。站在他身边的其他几个东宫侍卫,只觉身影一闪,耳鬓边扬过一阵清风,那名若隐若现一直跟随在太子身侧的神秘护卫便消失了踪迹。 萧十三郎和李苏苏居住的小院。 李苏苏一边帮张瑄“包裹”伤口,在张瑄的胳膊、腰间缠绕上一层又一层的麻布,见眼前俊秀的少年郎君被自己裹成了一个“粽子”,不由掩嘴轻笑道,“瑄弟,真亏你想得出这种馊主意。你说你要出场便出场吧,干嘛非得弄成这幅模样?” 第102章张瑄的志向 第102章张瑄的志向 张瑄嘴角抽动了一下,苦笑道,“嫂子,如若不如此,某何以解释这些日子不出现的事儿呢?要是有人硬要给某家扣上一顶欺君之罪的帽子,可就大大不妙了。” 李苏苏顿了顿,轻轻一叹,“瑄弟,奴家一介女流,妇道人家,不懂你做的这些大事。但奴家知道瑄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好男儿……还是早点出现吧,免得再让崔家妹子伤心。” 张瑄默然点头。 崔颖的表现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但也正因如此,崔颖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真正牢固确立起来。由此,崔颖彻底打开了张瑄的心门,张瑄心里暗暗决定,自今往后,要用一生的时间和努力,去疼爱和保护好这个重情重义的女子。 接受了崔颖,这意味着张瑄真正融入了这个时代。 两人正说话间,顿觉眼前一闪,萧十三郎几乎是凭空出现了在两人眼前,朗声笑了起来,“兄弟你这番打扮,着实怪异。” 萧十三郎向来是如此来去无踪、神龙见首不见尾,张瑄早已习惯了他的这种侠客作风。 见到萧十三郎,张瑄欢喜一笑,“兄长回来了,贵妃和太子可是入了玉真观了?杨国忠也赶去了吧?” 萧十三郎微微一笑,“然也。某在外看到他们入了玉真观,方才离开的。” 张瑄长出了一口气。在他的谋划安排中,让李亨跟随杨玉环入玉真观,是为了防止荣王李琬铤而走险,疯狂之下首先拿李亨开刀。 李琬一旦得知杨玉环和杨国忠坚定不移地支持太子李亨,必然会“恼羞成怒”,情势急转直下,他定然不会甘心功败垂成,铤而走险的可能性是很大的。而他如果要采取一些非常手段的话,李亨显然是其的首要目标。 因此,张瑄安排李亨随杨玉环进入玉真观暂避风头,无疑是确保李亨人身安全的最稳妥办法。 别看玉真公主出家修行,但这玉真观的戒备防卫其实并不亚于皇宫。按照宫廷的惯例,玉真观也是羽林卫重点守卫的一个目标。在某种意义上说,李亨在玉真公主这里比呆在东宫安全。 “如今大局已定,兄弟大可以从容出现了。”萧十三郎哈哈大笑起来,“我看,某和苏儿就一起随你回府去吧。反正,这座小院某家也住得腻了——去了你张家,某家不求锦衣玉食,只要酒肉管饱即可。” 张瑄心里一阵感动。他知道萧十三郎意欲跟随他回府,并不是贪图张家的荣华富贵,更不是想要通过张瑄而获得什么晋身之道,他不过是兄弟情切、担心张瑄在这场政治风波中会受到伤害,准备随时保护在张瑄身边罢了。 “兄长大恩,让小弟何以为报?”张瑄轻声一叹,“兄长,嫂子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张瑄起身就要大礼参拜。 萧十三郎一把扶住他,皱眉道,“你我兄弟贵在知心,如果你还把某当兄长,今后就不要再如此见外。否则,某家便再无你这个兄弟。” 李苏苏也在旁笑着插话道,“是啊,瑄弟,就莫要见外了。既然你口口声声叫兄长、大嫂,兄长照顾兄弟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李苏苏的目光稍微有些闪烁。 与萧十三郎的淡泊名利和超脱红尘相比,李苏苏其实是有些私心的。 她并不愿意过上那种风餐露宿江湖漂泊的生活,跟心爱的人在一起天南地北固然逍遥自在,但在本心里,她还是希望过上安定的生活。不求大富大贵,但求衣食无忧、与爱人长相厮守。 萧十三郎是侠客,身手不凡。如果通过张瑄能获得一个良好的出身,这对于他们的将来大有好处。而如今李苏苏已经怀有身孕,她也不能不替还未出世的孩子考虑。 萧十三郎暗暗瞥了自己爱妻一眼,心里悠然一叹。他是何许人,怎么能不明白李苏苏的真实心思。他虽然喜欢闲云野鹤的江湖游侠生活,但为了爱妻和未出世的孩子,他说不得也只能慢慢改变一下性子,逐步安定下来了。 既然选择了李苏苏,萧十三郎在真正跟李苏苏成婚成家之后,心里就明白,过去的萧十三郎已经属于过去了,今天的萧十三郎有着一个男人的责任,他要照顾好自己的爱妻和孩子。 “如此,小弟就不跟兄长、嫂子客气了。” “兄长,小弟有几句话早就想说,但不知当讲不当讲。”张瑄抱了抱拳,只是因为他胳膊上刚被李苏苏缠绕上一层厚厚的麻布,抱拳的姿势着实有些怪异。 李苏苏在旁看了,忍不住掩嘴轻笑。 “兄弟说吧,你我兄弟之间,应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坦诚相对,不需要遮遮掩掩。”萧十三郎其实猜出了张瑄要说什么,只是故作不知。 “我知道兄长是出世的侠客,人间高士,其实不愿意踏足红尘……此番要不是为了小弟,也断然不会进宫保护太子搀和到这种事情里来。” “只是小弟觉得,如今嫂子身怀有孕,若是再随兄长四海为家,怕多有不便。不如暂且在长安城中安定下来,待孩子出生成长之后再定行止如何?” 张瑄虽然有意让萧十三郎出仕,在军中弄个将领的位置,将来也会协助他谋划天下。萧十三郎这种侠义之士,只要对他真诚相待,他必报以一腔热血和赤诚,绝对值得信任。 但张瑄知道萧十三郎的个性,凡事只能徐徐图之,不能操之过急。他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萧十三郎会改变主意的。环境能改变一个人,待萧十三郎有了牵挂和需要保护的家庭亲人,他会转变的。 张瑄深信不疑。 萧十三郎嘴角一抽,沉默了下来。 李苏苏脸色一红,暗暗感激地向张瑄投过一瞥,焦急地等待着萧十三郎的回话。 要知道,她虽然喜安定,但却不愿意勉强萧十三郎去做违背他本性的事情,如果萧十三郎过一段时间仍旧要离开长安,她肯定还是会天涯相随的。 萧十三郎仰天一声长啸,似是吐尽了胸中块垒。 良久,他缓缓垂下头来望着张瑄轻轻笑着,“兄弟,某本是孤儿,三岁那年被师傅带上山,教授武艺剑术且文韬武略……十五岁下山,便立志行侠天下,管尽天下不平之事。然十载江湖漂泊,某家才恍然发觉如同一梦。” “这天下之事多如牛毛,以某一人之力,无异于蚍蜉撼树螳臂当车,无知矣。” “某偶至长安,识得苏儿,便惊为天人,倾心相爱。” “蒙兄弟相助,苏儿不弃,某家如今也算是为人夫、为人父了。就算是兄弟不说,某家也想安定下来了——不为别的,就为了苏儿和未出世的孩子。”萧十三郎轻声说着,回头望着李苏苏,目光中闪出一抹柔情。 李苏苏心神激荡,上前一步,柔声道,“十三郎。” “兄长侠骨柔情,英雄本色,义薄云天有担当,兄弟敬佩。”张瑄由衷感佩道。 萧十三郎哈哈一笑,“兄弟你就不要取笑为兄了。即兄弟关爱,为兄也不跟你客气,某跟苏儿就住进张府,将来苏儿腹中孩儿出世,这教导读书之责,还是要落在兄弟身上了。” 张瑄朗声笑着,“那自然没有问题。兄长的孩儿,便是张瑄的孩儿,张瑄必视同己出,竭力教导。” 见李苏苏心满意足地去为两人准备酒菜,萧十三郎脸上豪爽的笑容突然一敛,压低声音道,“兄弟,某家有话要问你。” “兄长请说。” “某浪迹江湖四海为家,识人无数。某观兄弟胸怀大志……既如此,兄弟又何必过多介入这皇权争斗之中?无情最是帝王家,将来纵然是这太子登基当了皇帝,他或许会感恩兄弟之功于一时,但长久之计,怕还是要……”萧十三郎的声音清澈而沉稳。 “在兄长面前,张瑄就不遮遮掩掩了。既然兄长说起这个,那么,兄弟便问问兄长——试问这大唐之天下是何人之天下?”张瑄微微沉吟,便朗声而笑道。 “自然是这大唐李氏皇帝之天下了。无论是李亨或者荣王登基,这皇位都属于李家,兄弟终归都还是臣子。”萧十三郎毫不迟疑立即跟上回道。 “不,兄长,不然。这大唐之天下,不是皇帝一人、皇室一族之天下,而是天下人之天下。”张瑄目光炯炯,投向了湛蓝晴空,任凭凛冽的寒风吹拂而过,神色坚毅而慨然,“自古以降,王朝更迭,皇权交接,皇帝姓氏轮番登场,但唯一不变的是这天下!” “张瑄不才……无论是过去种种、还是今日种种,都并非单纯是为皇室效力,而是为天下人效力。” “不管谁当皇帝,我都有自信保得一世之荣华富贵。但荣华富贵于我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我所最终追求者,乃是这天下人之天下的强盛安定……些许皇权纷争,又算得了什么?” “圣人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一生,张瑄殚精竭虑所图者不过是实现胸中抱负,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 第103章吓掉了李鸿的魂 第103章吓掉了李鸿的魂 萧十三郎长出了一口气,深深凝望着张瑄,“正所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兄弟果然其志不小……既如此,为兄此生便豁出这条性命,助兄弟一臂之力。” 张瑄神光湛然,与萧十三郎目光交汇间,良久方才轻轻一笑,“兄长,你我兄弟相交肝胆相照,兄弟有话不瞒着兄长。但这些,终归不过是你我兄弟间的闲谈而已……目前于我而言,还是要先帮太子李亨把储君之位坐稳,过了这一关再说。” “兄弟,如今大局已定……这朝堂之上的事情,某帮不了你,一切还需兄弟小心谨慎。记住为兄的话,皇帝家不讲情分,你虽然有辅佐之功,但却还是要谨防那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结果。” 听了萧十三郎的话,张瑄微微一笑,“兄长,目前还不到鸟尽弓藏的时节。而太子李亨,暂时还不至于想要卸磨杀驴。从一开始我就料定,这荣王李琬,绝不会坐以待毙,如果我所料不错,他定然会铤而走险……这长安城的乱子,才刚刚开始而已。” “我突然死而复生——便是进一步搅乱这谭浑水的一块石子。” 张瑄眸光里闪过一丝冷酷。接下来的话他其实只说了半截,最近他暗中推动帮助李亨稳固局势,其实另一方面就是引蛇出洞,布下了一个很深的陷阱,一步步、一点点地引诱荣王往里跳下去。 张瑄不是什么圣人君子,他对于穿越人生的谋划,一切都以保全自己和家人为前提基础,荣王李琬对他动了杀机,经此一番,矛盾已经不可调和,留着荣王,对于张瑄和张家来说,迟早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既然如此,张瑄便当机立断——对于李琬的反击,不动则已,动则一招毙命,让李琬没有任何反击或者喘息再起的机会。 萧十三郎一怔,却是没有继续问下去。 其实萧十三郎对这些皇权争斗的事情并不关心,他所关心的无非是张瑄这个兄弟一个人的安危而已。至于张瑄怎么做,他不想知道,也觉得没有必要过多过问。 不多时,李苏苏端着一些酒菜走进客厅,又出来向犹自站在院中肃立寒风中叙话的两人招呼了一声,“十三郎,瑄弟,进来喝杯酒暖暖身子,完了,我们该陪兄弟回府了。” 张府。 这两日,吊唁的人群渐渐稀疏了。但还是陆续有人来,来京参加明年春闱的各地士子,闻听张瑄声名者还是会来祭拜。 崔颖带着如烟如玉基本上昼夜守在灵棚里。天寒地冻,长安城的这个冬天的温度颇低,柳氏和张焕、张宁等人担心崔颖的身体撑不住,再三劝说让她回房去休息,可崔颖倔强不肯离去。 柳氏无奈,只能强忍悲痛吩咐下人在灵棚内摆上好几个火盆,好为崔颖三女取暖。 因为崔颖执着守灵,张焕和张宁这两个兄长只能白昼相陪,晚间就不便留下,只能让府中婢女随时照应左右,以防不测。 午后三刻。 张宁慢慢走进灵棚,见崔颖跪在那里脸色苍白几无一丝血色,知她已经两个昼夜不眠不休守在这里,连哭声都变得声嘶力竭,身体到了崩溃的边缘。 不由担心地走过去,俯身柔声道,“弟妹,听二哥一句劝,回房去歇息片刻,再来可否?弟妹这么不爱惜自己,三弟在九泉之下,亦不会心安的。” 崔颖嘴角抽动了一下,干瘪而煞白的嘴唇哆嗦了一下,却是没有回话。 张宁忍不住长叹一声。 张瑄在世的时候,张宁对张瑄的态度并不怎么友善,但张瑄突然这么没了,张宁这几日心里空落落地,哀伤之下日日反思自己,觉得自己以往对三弟太过苛刻,心中便越来越压抑、沉痛和愧悔。 突然,下人张力匆匆进来禀报:“二公子,三夫人,泗阳郡王李鸿殿下、萧驸马之子萧复公子前来祭奠三公子。” 张宁一怔,正待去通报自己兄长张焕和柳氏,却见李鸿和萧复已经飘然进入了灵棚。 “郡王殿下,萧公子。”张宁迎了上去。 萧复的脸色有些复杂。他虽然之前嫉妒张瑄才学压过己身、且又获得了崔颖的芳心,但终归是文士风骨,所谓人死恨消、死者为大,见张瑄这么一个才华绝世、前途无量的少年郎君中道夭折,心亦有戚戚焉。 萧复一眼望去,见崔颖形容憔悴、神态哀伤跪在未亡人的位置上,不禁又是心痛又是伤感。 他径自走过去,向张瑄的灵位深躬致哀,然后向崔颖拱手为礼,柔声道,“崔小姐——三夫人,子瞻英年早逝,还请节哀顺变,保重身体!” “谢谢。”崔颖伏身回礼。 萧复长叹一声,再也不忍看崔颖悲伤绝望的模样,立即扭头转身向来路返回。 李鸿与张宁匆匆打了一个招呼,然后大刺刺地走到张瑄灵位跟前,草草拱了拱手算是致哀,然后竟然伏身向着崔颖叹息道,“崔小姐,张瑄既然已经故去,小姐又何必如此糟践自己?这天寒地冻的,小姐尚需保重身体为好。” 崔颖厌恶地扫了李鸿一眼,只是她如今无论是精神还是体力都消耗巨大,几乎到了一个油尽灯枯的当口,她无力地淡然道,“崔颖已嫁入张家,不再是崔家女了,是亡夫的未亡人,张府的三夫人。请殿下改了称呼。” “崔小姐清清白白,正当妙龄,又何必为……”李鸿刚要继续劝几句,却听崔颖陡然嘶哑着厉声道,“还请郡王殿下自重!” “若是郡王殿下吊唁亡夫而来,崔颖代表亡夫感激不尽。若不是,还请速速离开!” 崔颖的声音冰冷尖细高亢,萧复停下脚步,暗暗皱了皱眉。 心道你这李鸿着实不知趣,再怎么对崔颖存有觊觎之心,也要看看场合对不对。这里是张瑄的灵堂,你在灵堂里亵渎死者家属,岂不是自讨没趣? 李鸿也是少年心性,觉得自己是一番好意和怜惜,却被崔颖“呛”了一口,有些恼火地立即起身正要拂袖而去。 崔颖与张瑄情投意合好事成双,李鸿本已死心了。这两人的婚事有玉真公主、皇帝和贵妃做主,这桩姻缘,已经不是他一个并不吃香的皇孙所能拆散的。 但张瑄却突然传出了死讯。这就让李鸿的心思再次活动起来,尽管崔颖自嫁入张家,表明了生死不渝的态度,震动整个长安,被传为佳话;但他还是不以为然,觉得过一段时间托人去崔家说合说合,没准就会把崔颖娶过门来。 自己好歹也是天潢贵胄,当今皇帝陛下的皇孙,堂堂郡王殿下——崔颖嫁给自己做王妃,如何不强似在张家守活寡? 他承认张瑄是个才子,但再大的才子如今也是一个死鬼,凭他堂堂皇孙,难道还比不上一个死鬼? 于是李鸿就来了。明是吊唁,其实是为了探视崔颖。路上,遇到了萧复,就一起过来。 “郡王殿下,还请便吧。”张宁生生压下胸中的怒气,这李鸿竟敢在灵棚之中出言亵渎崔颖,是为大不敬,也大大失却了皇室的体面。 如果不是顾忌李鸿嫡系皇族的身份,兼之不愿意在三弟灵位面前滋生事端,打扰三弟安息,以张宁的脾气定然会发作。 见张宁有驱逐之意,李鸿羞怒交加,冷视着张宁冷笑了起来,“本王前来吊唁张瑄,尔等这是什么态度?简直岂有此理!” “请殿下自重。”张宁紧咬牙关,沉声道。 李鸿呸了一声,刚要出言斥责几句,却听灵棚外传来一个阴惨惨冷森森的声音:“李鸿小儿,汝贵为皇孙,却是如此无知无耻,真是让皇室蒙羞!混账东西,快些滚出去!再不滚出去,某家便一脚将汝踹出去!” 李鸿陡然一震,脸色骤然变得煞白。李鸿下意识左右四顾,见灵棚内阴气重重冷风嗖嗖,空无一人,不由额头上旋即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萧复闻言也是震惊地肩头轻颤,这声音如此清晰可辨……这分明……这分明就是那张瑄的声音!难道是见李鸿无礼,阴魂有灵,他——竟前来报复不成? “混账东西,滚出去!”又是一声冰冷的轻斥,如同来自九幽。 李鸿顿时毛骨悚然,双腿哆嗦了一下,想要狂奔而去,却又迈不动脚步,当场瘫了下去。 张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里哆嗦着,猛然转身来望着灵棚门口。 “子瞻,真的是你吗?你泉下有灵,且等待颖儿片刻啊!”崔颖则是浑身颤抖,泪流满面地失声恸哭起来。 “公子爷啊!”崔颖这么一恸哭,如烟和如玉两个丫头也随着哭倒在地。 “哎……”灵棚内又响起一声幽幽的长叹。 “鬼呀——不干我事,我是一片好心,不干我事,真的不甘我事……”李鸿面如土色,瘫倒在地上冷汗直流,双腿猛然一阵抽搐,吓得魂飞魄散竟然当即晕厥了过去。 而裤裆间湿漉漉的,似乎是吓尿了裤子。 第104章解缨 第104章解缨 突然,灵棚的幔帐被揭开,一道清亮的光线投射进来,萧复觉得有些刺眼,就掩住了面孔。 可他眼角的余光却分明发现,一个面目清朗手持宝剑的青年在前,两个壮汉抬着一块木板走了进来,而木板上则半躺着一个胳膊、腰部都缠绕着厚厚麻布的“伤员”,而面目清晰可辨——正是死去的张瑄! 萧复也不是普通凡夫俗子,瞬间的震惊和惊骇莫名过后,马上便醒悟过来:这张瑄肯定是没有死!张瑄的死讯有误!这京兆府衙门,如今可是闹出了一个天大的乌龙、天大的笑话! 而张宁则几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揉了揉眼,痴痴地望着躺在木板上面带诡异微笑的张瑄,骤然发出一声难听且凄厉的哭喊,整个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三弟啊……”这声凄厉的呼喊划破了张府阴云密布的平静。 “二哥……”张瑄刚招呼了一下,就被张宁凄厉的哭喊打断。萧十三郎苦笑着扫了张瑄一眼,心道谁让兄弟你装神弄鬼来着? 缠绕着厚厚麻布的貌似凄惨无比的张瑄,突然在这个午后时节出现在张府的灵堂中,几乎把张府很多下人婢女的魂给生生吓掉。而那个明显被吓掉了魂的皇孙李鸿,在被郡王府的下人抬走时,还在口吐白沫、口中更是喃喃胡言乱语。 萧复则瞬间恢复了冷静,简单与张瑄客套几句问候几声,然后匆匆回府,去向自家长辈通传这个消息。 张宁第一个反应过来,旋即是柳氏、张焕等人,旋即是一片震天的哭喊声,张府乱成了一团。而这个时候,崔颖早就惊惧喜多重情绪涌动起来,人径自昏迷了过去,被如烟和如玉等婢女抬入了暖房,急唤医生急救。 好在崔颖只是悲伤过度、精神体力损耗过度,并无大碍。一番急救之后,人便清醒了过来。 张瑄好不容易才将自己“失踪”的经过简单讲了一遍,安抚好了母亲和兄长这些亲人的情绪。等众人都安定下来,他就迫不及待地被抬进了崔颖的房间。 如烟和如玉搀扶着形容憔悴但又面带兴奋喜悦的柳氏,张焕和张宁则凝立房门之外,身后是一片张府的下人婢女。 大约盏茶的时间,房间里突然传出崔颖那撕心裂肺歇斯底里的恸哭声,令人动容抹泪。 柳氏轻轻一叹,“颖儿能哭出来说明无碍了,可是苦了这个孩子了。立成,议和,瑄儿健在,这可是天大之喜,速速派人去两位叔父府上报信,同时……给朝廷报个讯吧。” “颖儿,莫哭了……”张瑄默然躺在崔颖床榻边上,因为他也是“重伤在身”,所以家人就将他安置在了崔颖的身边,共处一塌。好在两人如今已经算是夫妻,也不算什么。 张瑄紧紧抓住崔颖冰凉的小手,心里有千言万语嘴上却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是心底里涌动着无与伦比的暖流和爱意。 崔颖撑着身子做坐起来,凝望着张瑄,慢慢止住了哭声。 “郎君尚在,上天对奴家不薄……”崔颖抬手抹去了眼角的泪痕,清秀的脸上旋即又浮起一丝红霞来,喃喃自语,“君不负妾,妾不负君,海枯石烂,此心不移。” 张瑄心神感动,紧紧抓起崔颖的手柔声道,“颖儿,张瑄能得妻若此,岂不是上天修来的福分?娘子如今为某哭干哭尽了眼泪,自今往后,某绝不会再让娘子伤心一刻!” 听着张瑄信誓旦旦的情话儿,崔颖羞红了脸,却任凭张瑄握着手,趺坐在张瑄身侧,静静地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温情脉脉。 慢慢地,崔颖突然轻轻挣脱了张瑄的手。 缓缓脱去自己罩在外面的麻衣,露出其内的大红喜裙。探着双手,红着脸轻轻柔声道,“妾的缨带,还需郎君一解。” 张瑄一怔,旋即明白过来。唐人的婚礼礼仪虽然不如后世繁琐,但也有着明定的礼制仪式。这最后一道礼仪,就名为解缨,由新郎亲手把新娘的发髻和喜裙缨带解开。因为在新婚洞房里,妻子头上盘着的发髻和象征性的缨带,自己是不能解的,只能由丈夫亲手来解开。 张瑄凝视着羞涩甜蜜微闭着双眸的崔颖,突然摇了摇头轻轻道,“娘子,今日暂不解缨……张瑄欠娘子一个盛大的婚礼,待来日,某必还娘子一个婚礼!” 崔颖心内一颤,蓦然睁眼望着张瑄柔声道,“只要能跟郎君相守在一起,妾不在乎这些俗礼。妾即已嫁入张家,就绝无再出府之理。自今日开始,妾便是郎君娘子,日日当尽妻子本分。” 张瑄柔声一笑,“娘子想要离开,某也不会答应。但婚礼之事,必要补办,某一定要让娘子风风光光地成为张瑄夫人,而不是如今这么仓促。” “颖儿,我一定会让你成为这长安城里最幸福的新娘子。”张瑄暗暗咬了咬牙,却是没有说出口来。 张瑄竟然没有死——这个惊天的消息在最短的时间里震动了整个长安城,有人兴奋欢喜,有人错愕惊讶,当然也有人愤怒失望。 御书房。 皇帝听到这个消息,手里正捏着的一本书册陡然滑落在地,貌似浑浊的眸子里精光四射,良久不语。 高力士也是非常震惊……张瑄没死,但…… “老东西,仔细给朕讲来,究竟是怎么回事?!”李隆基猛然一拍桌案,脸色非常阴沉。 张瑄没死当然不是什么坏事,但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个皇帝似乎被人当成玩偶一样耍弄了一场,简直是岂有此理! “大家,据报,说是张瑄当日被刺客追杀,适逢有义士相救……张瑄被义士救至城外,因为受了重伤,一直昏迷不醒,今日方才清醒过来,被人抬回家中……”高力士小心翼翼地说着,一边观察着皇帝的脸色。 李隆基嘴角抽动了一下,愤怒地拍着桌案,“混账东西,朕竟然被欺瞒至此!传朕的口谕,传京兆府尹石清进宫见朕!朕倒是要听听,他怎么给朕解释!怎么把活人变成了死人!混账东西,混账东西,竟敢如此欺瞒于朕,让朕失却颜面!” 李隆基盛怒之下,高力士恭谨领命,屁也不敢放一个,赶紧出去传旨。 其实,不需皇帝的怒火传到京兆府尹衙门,刚刚上任没几天的京兆府尹石清在听说张瑄“死而复生”的消息后,便知道自己此番难逃皇帝严惩,欺瞒皇帝这可是株连九族的死罪——石清畏惧绝望之下,竟然在衙门正堂上悬梁自尽。 其实这石清为官清廉,也算是一个正直有才能的大唐中级官员,只是阴差阳错之下,遇到了这种事情,无奈地沦为了荣王李琬与太子李亨夺嫡事件的牺牲品。 但石清纵然自杀而亡,也没有平息皇帝的怨气和怒火。皇帝严命之下,刑部、大理寺和羽林卫联合出动,把京兆府衙门大大小小的涉案官吏抓了数十人,短短一个下午,几乎就把京城地方官衙门搞瘫痪、不能正常运转。 真相很快查明,一手炮制假象的衙役头目被立即处死,而所有有关官吏,一概免职查办。 消息在传往皇宫的同时,也传到了玉真观。 玉真公主获悉,惊喜交加。但她旋即就意识到,无论是杨玉环、太子,亦或者是杨国忠,这脸上的震惊之色似乎多有伪装的成分,不由就有些狐疑。 只是她此刻也顾不上这些了,赶紧匆匆结束了跟杨玉环等人的饮宴,亲自带人去了张家探视自己的干女儿崔颖。 玉真此去,杨玉环和杨国忠以及太子李亨,出于面子,也不得不相随陪同。张瑄竟然死而复生,杨玉环一向对张瑄不错,张瑄又是李亨的辅臣,如果他们漠不关心,肯定要引起玉真的怀疑。 贵妃娘娘、玉真公主、太子李亨、权相杨国忠,这四人可谓是长安城里最有权势的人,他们联合行动,声势浩大自是莫提。 只是这番动静,远远不如荣王府此刻的惊天波澜。 荣王李琬面沉似水,坐在主位上,默然不语。 而其之下,两侧的党臣如高仙芝、裴敦复、薛德旺等,皇室如咸宜公主、盛王李琦,均分坐两侧,神色更加复杂和难看。 厅堂中的气氛非常凝重沉闷。 张瑄未死,这个消息或许让李琬一党吃惊,但还不足以让之慌乱。但杨贵妃和杨国忠公开站在太子李亨一侧,却让众人心里拔凉拔凉的,有些大势已去的感觉。 谁都不是傻子,皇帝既然允准李亨拜杨贵妃为母,并且默许公布天下,这就意味着皇帝暂时不会废除太子,而既然如此,李琬就没有了机会——此番搞出来这么大的动静,结果却无疾而终,心头的郁闷可想而知。 其实还不仅仅是郁闷。一般夺嫡失败,失败者的下场必然不好。荣王李琬没有争上太子之位,而随着李亨的慢慢崛起,他日后的结局几乎可以预见。 所谓树倒猢狲散,此时此刻,众人皆各怀心思,有不少人心头拿定主意,思量着开始转向的问题。 第105章连升四级 第105章连升四级 盛王李琦、咸宜公主这些皇室其实还好一些。反正不管是谁当皇帝,都轮不到他们,支持李琬失败,大不了改改风向,再次支持李亨便罢,李亨总不能因此就嫉恨上他们。 但对于高仙芝这样的外臣来说,李琬失败,他们必然会受到极大的冲击。 盛王李琦见李琬默然不语,心里就有些不耐,渐渐就有了去意。他暗暗与咸宜公主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开口笑道,“六哥,小弟府中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六哥,妹妹府上也有些杂事……改日再来向六哥请安吧。”咸宜公主也起身勉强笑了笑。 见盛王和咸宜公主有中途变节的嫌疑,高仙芝眉头紧蹙,心里愤懑不语。 这个时候,高仙芝比在场任何人都惶急无奈,他本来就因为兵败于黑衣大食,损兵折将损伤大唐朝廷英名而备受朝臣弹劾,如今又从龙失败,待李亨坐稳储君之位,还能轻饶得了他? 荣王李琬缓缓抬头来望着盛王李琦和咸宜公主,眸光中突然爆发出一丝冷厉,他陡然一拍桌案,冷笑道:“咋,盛王和咸宜妹子,此刻见本王处于弱势,就想临风转向吗?” “本王自信比李亨更适合做这大唐储君……而多年来,也为此殚精竭虑、谋划周密,诸位就以为本王就这么败了?天大的笑话!” “李亨突然拜贵妃为母,的确是出乎了本王意料之外。杨国忠这狗贼见利忘义支持李亨,更加让本王愤怒。但是——” “对于本王来说,这不算什么!本王岂能会输给李亨那个废物?” “本王还有后招,还请诸位稍安勿躁,自始至终,与本王站在一起。谁要是想当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出卖本王的奸贼,且休怪本王不讲情面。本王今日将丑话撂在前面,吾等是一条船上的人,谁想下船——好,本王就毫不客气地给他一刀!不信,咱们就走着看!” 李琬的声音冷酷中透着几分阴狠,充满着赤裸裸的威胁。 盛王李琦和咸宜公主脸色涨红,正要斥责回击几声,突然见李琬目光如刀,又想起他的心狠手辣、说得到便做得到,不由都心里一颤,不敢再说什么,又慢慢坐了回去。 咳咳! 高仙芝干咳了两声,勉强笑道,“诸位,此刻吾等不能自乱阵脚。下一步该如何做,还请殿下明示。” 李琬冷冷一笑,“某家自打起事之初,就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他李亨有张良计,本王也有过墙梯。诸位且各自回府,一切保持沉默,本王自有主张。一切,皆在这三两日间便见分晓。” 御书房。 李隆基伏案挥笔写下“风雨欲来”四个大字,然后将手中的笔一扔,抬头向着高力士淡淡一笑道,“老东西,以汝看来,太子最近的反应,跟张瑄有无关系?朕始终觉得,张瑄未死的事儿,太子从始至终都比朕要清楚。” 高力士心里暗暗一叹,知道皇帝最终还是想起了这茬。 之前,众人都以为张瑄已死,所以对东宫的动作便没有多想,但此刻张瑄“死而复生”——很多事情便“一窍通而百窍通”,令人不禁恍然大悟:太子临危不乱,从容处置,肯定有张瑄在背后“引导”的味道。 要不然,以太子一贯的表现和才能,不自乱阵脚就算不错了,哪里还能在妙计迭出在乱中取胜。 其实不要说高力士想通了这一节,就算是宫外的玉真公主等人,乃至李琬一党,都回过神来。既然众人都能想通,李隆基这个心机深沉的皇帝,又怎么会想不到。 只是高力士没有想到皇帝会这么沉得住气,拖到现在才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高力士尴尬地一笑,恭谨回道,“大家,张瑄遇刺当然属实,后来被救,伤情或许并不严重,只是他故意使了一计,躲在幕后为太子出谋划策罢了。” 李隆基冷冷一笑,“竟然把朕瞒得严丝合缝——朕就说了,李亨哪里来的这种魄力和胆气。张瑄这小厮,果然好手段、好谋略!” “好,好得很。”李隆基嘴角抽动了一下。 高力士心头一惊,还倒是以为李隆基要向张瑄“秋后算账”。 他对张瑄印象颇佳,平时又得了张瑄不少好处,不由斟酌着词句小心翼翼地替张瑄开解道,“大家,张瑄此举怕也是无奈,并非故意欺瞒陛下。同时,或者也有保护自己周全的考虑。刺客行刺有一次就有第二次,张瑄此番诈死,情有可原呐!” 李隆基沉吟良久,突然笑了,“老东西,汝莫要紧张,朕不怪这小厮。只是朕觉得他尚不足弱冠就有此心智谋略,若是假以时日,那还得了?” “有才学有胆识有谋虑,沉稳有度,的确是少年英才,盖世少有。”高力士心里松了一口气,也附和着皇帝的话头笑着称赞道,“大家,大唐有此英才出世,是陛下之福,更是社稷江山之福,此乃大唐江山繁盛之兆。” 李隆基朗声笑了起来,手指着高力士道,“汝这个老东西,倒是会说话。” “好了,无论如何,朝廷得此人才,朕心甚慰。老东西,汝亲自去张府,替朕问候一下张瑄的伤情——御医嘛,就罢了。此外,知会杨国忠一声,册封张瑄为太子左赞善大夫、太子亲勋翊卫羽林郎将……” 东宫司议郎是正六品上阶官职,而太子左赞善大夫、太子亲勋翊卫羽林郎将则是正第五品上阶官职。李隆基此番加封,张瑄活生生如同坐火箭一般连升四级,一连越过了从第五品下阶、从第五品上阶、正第五品下阶、正第五品上阶四道门槛。 皇帝怎么在这个时候突然加封起张瑄来? 高力士吃了一惊,却立即躬身领命,“诺。” 望着高力士匆匆离去的苍老背影,李隆基嘴角的笑容瞬间敛去。张瑄的能力很强越来越让他侧目,但这并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是他隐隐有些担心,有了张瑄这等人才在身边,这太子李亨会不会生出几分野心来。 “李亨,汝也是朕的儿子,朕要不给你机会,恐怕汝也不会甘心……汝此刻有了张瑄,朕便大幅擢升于他,让他对汝更加死心塌地,也让汝安心。朕倒是要看看,有了张瑄的汝,会不会给朕带来更大的惊喜。” “小六子啊小六子,汝之气运终归还是未到,还需隐忍磨练几年。朕连番暗示于汝,希望汝不要让朕失望,做出让朕难以收场的事情来。” 李隆基喃喃自语着,突然抓过毛笔来,蘸满了墨,挥笔在纸上写下“二虎相争”,沉吟良久,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 “陛下有旨,东宫司议郎张瑄接旨。” 高力士手持圣旨,笑吟吟地望着半躺在木板上神色从容向着自己拱手为礼的张瑄,嘴角忍不住浮起了一抹古怪的笑容。 “……张瑄才德兼备,入职东宫以来,整肃礼制颇有建树功在社稷……特册封为太子左赞善大夫、太子亲勋翊卫羽林郎将,钦此。” 高力士宣布完圣旨,相陪的张家众人心头狂喜。张瑄固然受了惊吓、吃了一些苦头,但是此番的再次擢升,可谓是苦尽甘来。 高力士意味深长地笑着,摆了摆手,“张大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如今陛下隆恩,汝连升四级,实在是可喜可贺!” “陛下隆恩,臣张瑄誓死相报。大将军,下官有伤在身,无法起身恭迎大将军,实在是失礼之至、惭愧之至!”张瑄微笑着拱手向高力士见礼。 高力士突然俯身在张瑄耳边小声道,“瑄哥儿,不可得意忘形,汝之所为,可瞒不得天下人!” 说完,高力士朗声一笑,起身扬长而去。 张瑄望着高力士远去,嘴角抽动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 与家人的欢喜不同的是,对于皇帝突然一反常态、有违规制的如此破格擢升他的官职,张瑄心里非但没有感到兴奋,反而觉得有些诡异和不正常。 对于这个大唐皇帝的个性,他实在是太过了解了。 李隆基疑心这么重,在张瑄本来的考虑中,他“死而复生”的这一刻,就是皇帝将他调离东宫的一刻,张瑄料到皇帝不会允许一个能力太强的辅臣留在李亨身边,因为这会让李亨快速崛起、产生不该有的野心,从而威胁到皇帝。 可这一次,李隆基竟然没有按常理出牌,这让张瑄有些狐疑。 思之再三也想不出一个结果来,最后索性就不再去想。 将来的路还长,还需要脚踏实地地一步步走下去,至于现在——一切随机应变即可。 回到房中,继续装病人躺在床榻上,崔颖端过一杯热茶来,轻轻笑道,“夫君,陛下升你的官职,你似乎不太高兴。” “颖儿,陛下行事向来令人难以揣摩,我这番固然遇刺受惊,但无功在身却被擢升,实在是令人觉得诡异。” 崔颖一怔,想了想旋即又笑道,“夫君这么一说,奴家倒也真觉得有些怪……不过,夫君也不必想太多,先养好身体再说。” 两人柔情蜜意地说着话,突然如烟如玉站在房门外恭谨呼道:“公子,夫人,太子殿下派人来见公子!” 第106章安禄山和李琬终于进瓮了 第106章安禄山和李琬终于进瓮了 张瑄皱了皱眉,“让他进来。” 崔颖笑了笑,温柔地起身退到了内屋。 两人并未真正圆房,张瑄决定过了春节按期举行婚礼后再真正拥有这个有情有义的娘子。但为了照顾张瑄方便,崔颖还是主动搬进了张瑄的小院,与如烟如玉一起侍候张瑄。 崔颖是何等玲珑剔透的女子,虽然张瑄百般掩饰,但张瑄身上的这点“机关”还是没有能瞒住她。只是张瑄没有明言,她便就没有挑破这一层窗户纸。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她已经明白张瑄所做必有所图,如今这番,一则是做给皇帝看,二则是做给一些“敌人”看。 崔颖心里并无任何不快,经过了这一番风波之后,她的全部心思早已放在了张瑄身上。而张瑄对她的承诺和爱意,她又不是感觉不出来,既然如此,又何必去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太监鱼朝恩匆匆进屋,见了张瑄便恭谨地笑着,拜了一拜道,“小的鱼朝恩拜见张大人。” “鱼公公免礼了。”张瑄凝视着这个后来呼风唤雨历史上亦是赫赫有名的大太监鱼朝恩,嘴角浮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不知殿下派鱼公公到本官府上来,有何要事?” 鱼朝恩笑了笑,“大人,殿下让小的来,一则是问候大人的伤情,二来是给大人送一封密函——这是殿下的信函,请大人过目。” 说着,鱼朝恩毕恭毕敬地递上一封信。 张瑄也没有故作姿态,半靠在床榻上,匆匆拆开信函扫了一眼,心里一阵欢喜:安禄山和李琬终于进瓮了……他谋划了这么久、小心翼翼地推进了这么久,最终所图的无非是这一个结果。 弄一个套,把安禄山和李琬全部都网罗进去,落入他的棋局,成为他暗中无形操控的棋子。 但心里虽然喜悦,脸上却是淡然自如。 捏着李亨的信函,张瑄沉吟良久,这才淡淡笑着向鱼朝恩道,“嗯,本官知晓了。请鱼公公回去禀报殿下,就说本官过几日,待身体养好一些,就回东宫复职。还请殿下保重身体!” 鱼朝恩一怔,他本来以为张瑄会给李亨回一封书信的,结果张瑄却没有。但他目前不过是东宫的一个普通太监总管,在张瑄这个明显左右东宫局面的新贵人面前,焉敢造次,只能恭声领命而去。 鱼朝恩走后,张瑄兴奋地一跃而下,下意识地在地上转了几个圈,心念电闪。 李琬终于还是走上了出“大价钱”拉拢安禄山同流的道路。 安禄山一直不肯站出来走在李琬这一边,最根本的原因在于:无论是谁当储君,都不是安禄山想要看到的结果。安禄山早已有了反心,只是目前还没有准备好。他现在等待的,其实就是一个乱局,或者是皇帝的驾崩。 既然想要造大唐朝廷的反,又何必搀和皇子夺嫡这些烂事儿。他们爱怎么闹腾就怎么闹腾,闹腾得越凶,他就越高兴。如果闹出些大乱子来,正好便宜了他姓安的。 这是安禄山的真实心态。 只是安禄山没有想到,李琬会这么疯狂,竟然开出了如此让他心动的大价钱。 李琬确实是疯狂了,他竟然亲自找上门去,私底下许了一镇节度使的肥缺——只要安禄山肯上表支持拥立他为东宫储君,李琬宁肯将他所兼任遥领的陇右节度使让给安禄山来做。 安禄山动心了。他不能不动心。 他本身就身兼范阳、平卢和河东三镇节度使,如果再能兼任陇右节度使,加上他族兄安思顺的朔方,整个安氏的势力范围就连成一大片,几乎成为国中之国。这样一来,对于他日后的谋逆起事,无疑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纵然举事不成,亦能另据一国。 只是安禄山也有些犹豫,李琬固然是开出了大价钱,但皇帝肯不肯允准呢?毕竟,李琬纵然上位,也只是一个储君而已,真正说了算的还是皇帝李隆基。 但面对他的这个犹疑,李琬只撂下一句阴沉的话:“安郡王,请记住,本王不是太子亨,本王所图者,并不仅是东宫之位。若安郡王肯倾力相助,本王必竭尽所能让安郡王达成所愿。” 李琬的暗示,安禄山沉吟良久,又与儿子安庆绪商议再三,觉得不妨出面捧一捧李琬。纵然最终李琬没有能力兑现承诺,对于安家来说也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因此,安禄山还是按捺不住,直接向皇帝上书,表示拥立荣王李琬为储君的态度。在安禄山的影响下,安思顺也不得不同时相从。 安禄山这个重量级的藩镇出手了。在这场本来在很多人看来已经渐渐划上了句号的夺嫡之争中,安禄山的横空出世,无疑又带来了很大的变数。 但在张瑄看来,如此还远远不够,李琬还不够疯狂。 他赤脚在房中转了几圈,心中放才拿定了主意,突然觉得身后有一双清澈的眸子正在凝视着自己。 张瑄心头一跳,回头见崔颖嘴角浅笑,若有所思地盈盈站在那里,凝视自己。 “坏了……”张瑄暗道不好,尴尬地笑了笑,走过去向崔颖长身一礼,“颖儿,张瑄绝非是有意欺瞒……种种不便之处,还请娘子见谅。” 前面叫“颖儿”,后面又换成了“娘子”,话语柔顺带有了几分“讨好求饶”的意味,崔颖嘻嘻一笑,将自己柔滑的小手递了过去,“夫君不必解释,夫君心有苦衷,妾心里知晓……只要夫君真心待奴,奴家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张瑄心里一暖,情不自禁地一把将崔颖抱了过来,紧紧拥在怀中,感慨道,“张瑄何德何能,能遇上这种知书达礼有情有义的娘子!” 既然伪装已经被揭破,在自己房里,张瑄便干脆扯去麻木,恢复了原状,这让如烟如玉两个小丫头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 崔颖研磨,张瑄奋笔疾书。 崔颖非常稳重自律,哪怕是亲密如两人这般,她也未尝抬眼看一看张瑄写得什么,是给何人写信。 可她越是这样,张瑄对她就越加敬重。 张瑄写完书信,径自密封起来,看他那慎重的样子,崔颖微微一笑,停下研磨,却道,“夫君,有个事情颖儿想说一说。” “娘子请说。”张瑄笑了笑,将手里的信函轻轻摆放在桌案上。 “颖儿觉得萧家兄长与李氏嫂嫂住在前院并不合适,夫君这独院还有房舍三间,不若请萧家兄嫂移居后院,也好显得咱们尊重。” 崔颖笑着,给张瑄递过一杯茶去,“颖儿今日与李氏嫂嫂谈了一会,知晓了一些事情。萧家兄长对夫君恩深义重,实在是不可多得。” 张瑄沉吟了一下,笑道,“娘子,这后院一事,本来就交给娘子做主,娘子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萧家兄嫂其实也不计较这些……” 之所以暂时把萧十三郎夫妻安置在前院,并非是张瑄有意怠慢,而是张瑄觉得,这两夫妻寄居张家并非长久之计,他已经派张力去为两人在张家隔壁物色一座府邸,将来也好让两人搬出去自成一户。 但崔颖却显然觉得让萧十三郎与张瑄居住在一起,更加能保护张瑄周全。崔颖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又是玉真公主的干女儿,对于皇家权力争斗这种事情,看得远远比普通人更透彻,这可是刀光剑影你死我活——什么意外和后果都会出现。 张瑄站在荣王李琬的敌对立场上,李琬既然能向张瑄下手一次,谁又能保证不会有第二次?这张家并没有太强力的护院,让萧十三郎跟张瑄住在一起,张瑄的安全系数就会高一些。 两人正在谈萧家夫妻,这萧十三郎和李苏苏就到了。 萧十三郎性情豪爽,自觉跟张瑄兄弟情分近,也等不得下人通禀,就站在院中朗声呼道,“兄弟,萧某来访。” 他这么喊了一嗓子,李苏苏忍不住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襟,暗示他这是大户人家,一切都有规矩,容不得他这么江湖习气。 萧十三郎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 张瑄哈哈一笑,“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兄长,嫂子,请进。” 萧十三郎与李苏苏携手而进,张瑄和崔颖起身相迎。 见张瑄这般模样,萧十三郎吃了一惊。而李苏苏则惊讶地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只是暗暗扫了崔颖一眼,见崔颖神色不变,才放下心来。 “兄长,嫂子,请坐。如烟如玉,沏茶!” 张瑄明白两人心里惊讶的是什么,便又嘿嘿一笑道,“兄长,这一身麻木捆绑在身上,也着实难受……我就去了。” 说着,张瑄向萧十三郎眨了眨眼睛。 萧十三郎哦了一声,却也知趣地没追问什么,主动岔开了话题去。 “兄弟,某家也不喜拐弯抹角,你嫂子不好意思来问,某家就直说了——前几天,跟兄弟说的那事儿……” 萧十三郎的话还没说完,崔颖就笑着接口道,“兄长、嫂嫂莫急,秀儿妹子的事情,奴家已经托了玉真殿下去办了,估计也就是这两天就会有讯息了。” “应该没问题。兄长、嫂子放心就是。” 崔颖又追加了一句。 第107章杨贵妃见梅妃,下策 第107章杨贵妃见梅妃,下策 萧十三郎和李苏苏大喜。 崔颖这个玉真公主的干女儿肯出面帮忙,绝对比张瑄好使。既然崔颖这么说,那么,李秀秀的事情肯定没有问题。 李苏苏起身向崔颖大礼拜去,声音哽咽道,“苏苏多谢夫人,家妹若能得脱苦海,苏苏终生难报夫人大恩!” 萧十三郎也起身抱拳谢道,“弟妹盛情,萧某铭感在心。” 崔颖赶紧起身扶起李苏苏,笑道,“嫂嫂莫要如此见外,秀儿妹妹也是奴家妹妹,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嫂嫂要是还这么客气,奴家可不依了……” 李苏苏见崔颖恭敬情切,倒也不再故作姿态,幽幽一叹道,“奴家姐妹遇到公子和夫人,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秀儿若是脱了这一难,就让她留在夫人身边做个丫鬟,报答夫人的大恩大德。” 崔颖苦笑了起来,拉起李苏苏的手来,故意嗔道,“嫂子这是说得哪里话来?要是再这么说,奴家可要生气了!” 张瑄在一旁朗声一笑,“好了,颖儿,嫂嫂,你们就不要再争了。如果要说客气话,兄长对我的救命之恩比什么都重……还是那句话,兄长不拿我当外人,我必不拿兄长和嫂嫂当外人——兄长,可有兴致与兄弟饮上三杯?” “好,某家正有此意。” 安禄山与安思顺上书拥立荣王李琬,直接引爆了皇帝李隆基潜藏已久的怒火。 御书房里,皇帝咆哮的声音“铿锵激昂”,连带摔烂了好多价值不菲的器皿,把一干太监宫女吓得不轻。这个时候,也就只有高力士这个忠心耿耿的奴才,才有胆量留在李隆基身边。 对于安禄山,现实中的李隆基远远不像史书上写的那样“昏庸”和一味纵容。只是当皇帝意识到安禄山对大唐社稷构成威胁的时候,安禄山已经坐大,他一时间也拿安禄山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徐徐图之。 如果没有现在这般夺嫡的风波,按照李隆基原本的计划是先削弱杨家的势力,然后再逐步削藩,主要就是安禄山。但为了不激起安禄山的反弹,他又不能只针对安禄山一人,而只能面向所有藩镇。 但现在,安禄山竟然居心叵测地上书了。李隆基可不认为,安禄山会真心拥护李琬,所图的不过是更大的利益,想要从皇室这里得到更大的好处。 但李隆基尽管心里对安禄山愤怒愤恨到了极致,可面子上却不能冲安禄山来,只能当着高力士的面,把荣王李琬骂了一个狗血喷头。 李隆基终归还是老朽了,年近七旬,在这个时代,其实已经算是高龄了。单单是发这么一通火,都把这个老朽的皇帝搞得非常疲倦。 李隆基有气无力地靠倒在锦墩上,声音嘶哑而低沉,“老东西,去,去,去,去荣王府传朕的口谕——就说朕对他非常失望,再要这么胡作非为,不要说太子,就是这个亲王,也保不住!” “是。”高力士立即领命,转身而去。 但还没走两步,就又被李隆基给叫住了,“罢了,老东西,你回来——既然他们想要折腾,就让他们折腾起来。朕就是不信这个邪气——他以为傍上安禄山,就能威胁到朕了吗?” “给杨国忠传话,就说朕身体不适,一概奏表皆由杨相权宜处置,不必报朕了。” 高力士心里咯噔一声,心里苦笑起来:皇帝已经失去分寸了,这一会抓权一会放权,一会打压一会扶植,说明皇帝自己也没了底气、没了主见……哎,皇帝真的是老了,不复当年那睥睨天下一切尽在掌握的皇者风范了。 “是,老奴遵旨。” 高力士慢吞吞地走出御书房,听到身后传来皇帝那低沉而落寞的叹息声,心里颇觉不是滋味。 杨玉环在玉真观呆了两日便回宫,李亨自然也相随回返。 杨玉环回到寝宫休息了一个时辰,听闻皇帝在御书房大发雷霆,也就没过去请安,而是直接起驾向上阳东宫而去。 上阳东宫是冷宫,在皇城的角落里,宫道破败,宫墙也颇有损毁之处,冷冷清清没有人烟。 杨玉环乘坐在车辇之上,行走在凄凄惨惨戚戚的宫道上,目光所及是那长满荒草的破旧宫苑,心里也不禁有些凄惨。 梅妃被打入冷宫,固然与她有直接关系,但杨玉环本性善良温和,如今亲眼见到冷宫如此景象,心里便多少有些愧疚之心,觉得当年自己是不是太狠心了。 杨玉环轻轻一叹,“张德福,看这上阳东宫如此落败,本宫这心里颇觉不是滋味儿。” 张德福恭谨一笑,“娘娘,冷宫年久失修是这样的——” “娘娘,宫门到了,小的这就去禀报通传,让梅妃出来迎接娘娘。” 杨贵妃车驾仪仗轰轰烈烈而至,上阳东宫里面的梅妃早就得到了消息。如今的上阳东宫里里外外,其实早就都被荣王李琬收买,有荣王的关照看顾,梅妃这几年在上阳东宫里面过得还蛮滋润。 听说杨玉环来了,梅妃脸色陡然一变,恨恨地起身跺脚道,“她来干什么?来冷宫看看奴家受了怎样的苦?看看奴家是不是在这上阳东宫里苟延残喘?” 梅妃如今虽然对皇帝再也没有了情分,但当年被杨玉环和李隆基打入冷宫的恨意却是丝毫不减。 荣王安插在上阳东宫的一个年长宫女张氏轻轻一叹,“娘娘莫要烦恼,莫要心焦,只要荣王殿下大事一成,娘娘的后福还在后边,而将来被打入冷宫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娘娘,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请娘娘三思!” 梅妃神色变幻了一番,这才勉强点点头道,“更衣,随本宫出去迎接贵妃娘娘!” 正在此刻,宫苑里传来一个太监尖细的呼喊声:“贵妃娘娘驾到,梅妃接驾!” 梅妃眼眸中隐隐投射出的一丝丝仇恨的光芒,杨玉环并没有觉得意外。让她吃惊的是,眼前的梅妃姿容丰润,身材婀娜,比起当年更加艳丽妩媚端方,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憔悴晦涩。 杨贵妃深深打量着微微垂首的梅妃,心里头暗暗思量着:看来奴家倒是白操心了,人家在这里过得还不错…… 一念及此,杨玉环突然想起张瑄在给她的密函中透露出的一个惊天秘密来,不由暗暗叹息了一声:看来那小冤家所说的不是虚假了……荣王也真是天大的胆子,梅妃纵然被打入冷宫,但在名义上也还是皇帝的妃子,他竟敢与梅妃暗中勾搭成欢,一旦暴露,可是万劫不复的大祸事。 但杨贵妃突然转念又想起那小冤家对待自己的大胆调戏,以及自己对那小冤家的几分暧昧,脸色不禁大红。 见杨玉环竟然就这样出神地望着自己,一言不发,梅妃垂首心里暗暗咒骂,但表面上却是毕恭毕敬诚惶诚恐。 “梅妃,本宫有几句私房话想要单独跟你说一说——你们,先退下吧。”杨玉环扫了跪在梅妃身后的十几个宫女,摆了摆手。 张氏等人不敢怠慢,赶紧起身退下。只是临退走之前,张氏暗暗给梅妃使了一个眼色,暗示她要竭力忍耐,小不忍则乱大谋,破坏了荣王的大计。 待众人退下,杨玉环轻轻笑了笑,“梅妃,看来这些年你在上阳东宫过得还不错,这倒是让本宫有些意外。前些日子,本宫跟陛下说了,看看抽个时机,就把你接出冷宫去,咱们姐妹一起侍候陛下……当年那些恩恩怨怨,就一笔勾销了吧。” 梅妃心头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夺口而出,“多谢贵妃娘娘惦记着,臣妾在这上阳东宫安逸着呢,不愿意挪动地方……” 杨玉环听了梅妃这话,意味深长地笑了。 “你还不愿意走了?呵呵!本宫惦记倒也不打紧,可是陛下最近惦记着你呐。好了,本宫这就回去跟陛下说,明日便下诏赦免你出上阳东宫,恢复梅妃的名号吧。” 说完,杨玉环转身就走,只留下面色瞬间变得惨白的梅妃怔怔地站在那里,半响才麻木地躬身喊了一声,“恭送贵妃娘娘!” 杨玉环心里轻声一叹:梅妃,本宫对你已经仁尽义至,也给了你一个从头再来的机会。但是你若是还是把握不住,还要往绝路上走,那也就怪不得本宫了。 对于梅妃的处置,张瑄在密函中给出了杨玉环两个选择。 其一:侧面暗示梅妃,她已经知晓了梅妃跟荣王的奸情,从而迫使梅妃传讯荣王,引蛇出洞,让荣王继续往张瑄布置的陷阱里跳。此为上策。 其二:让皇帝赦免梅妃,恢复梅妃的名号并安排皇帝宠幸梅妃……以这么一种曲线方式,同样迫使荣王更加铤而走险。此为下策。 张瑄明知杨玉环心太软,直接向梅妃下手的事儿,她肯定做不出来,于是就给出了这上述“上下两策”。前者的效果会立竿见影,而后者则带有一定的不确定性。万一荣王“忍辱负重”,甘心抛弃梅妃,那么这个计划也就废了一半。 第108章鸿门宴(上) 第108章鸿门宴(上) 待杨贵妃的仪仗队伍浩浩荡荡地离开上阳东宫,梅妃才脸色苍白地慢慢瘫倒在了冰冷的殿面上。 张氏带着几个宫女匆匆从后殿奔出,见梅妃此状,不由惊呼了一声,“娘娘!” 几个宫女七手八脚地将梅妃抬到了床榻上,好半天梅妃才慢慢回过神来,但眸光中闪烁着无尽的恨意和明显的恐惧不安,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 “娘娘!”张氏低低呼道。 梅妃缓缓抬头望着张氏,幽幽一叹道,“奴家就说这几日心惊肉跳感觉不安,原来真的是祸从天降了……可恨这狐狸精,至今也不肯放过奴家!” “速速派人去荣王府通报李琬,就说皇帝要赦免了奴家,要奴家出上阳东宫归兴庆宫,随时侍候皇帝!”梅妃嘴角浮起一丝近乎疯狂的冷笑道,“不想一晃多年,皇帝竟然还想着奴家这残花败柳!” “通报荣王,且看荣王如何安置奴家。告诉他,要是晚了、奴家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奴家上辈子造下了无尽的孽障,这辈子托生在这宫里还债来了呀——快去!” 梅妃突然厉声喝道,旋即歇斯底里地放声恸哭起来。 张氏脸色一变,立即起身向殿外行去。 张府。 张瑄独自一人站在府门口,静静地凝望着皇城的方向。家仆张力带着另外几个下人老老实实地侍候在一侧,心里其实搞不清楚自家公子爷为什么从午后开始便默然站在府门口,似是在等什么人,但却一直没有人来。 张瑄此刻在张府拥有着绝对至高无上的权威,在下人心目中的地位,已经远远超过了张府老夫人柳氏和大公子张焕、二公子张宁。因此张瑄不言,下人没有一个敢问。 达达! 张力等人侍候在那里多时早已有些昏昏欲睡,突然耳中传来清晰的马蹄奔腾声,精神一振,赶紧凝目望去。 只见一骑从皇城方向飞驰而至。 张瑄长出了一口气,目光凛凛向前迈出了一步。 一个二十出头的宫中小太监纵马走到近前,在一溜烟尘中翻身下马,向着张瑄拱手笑道,“张大人,还记得咱家否?” 张瑄朗声一笑,“张公公,下官等候公公多时了——请进府中说话!” 此人正是杨贵妃身边的亲信太监张德福。 张德福哈哈一笑,“有劳张大人,请!” 府中下人婢女见张瑄与一个宫中太监携手并肩走了进来,亲热无比,吃了一惊,却远远地躲开了去。 两人直入客厅,分宾主坐定后,张瑄也没有继续客套,直接问道,“张公公,娘娘那里……” 张德福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函来递了过去,轻轻道,“张大人,娘娘有密函一封,嘱咐咱家当面面交大人,请大人过目。” 张瑄接过信函,向张德福歉意地笑了笑,然后就拆开信函开始看了起来。看完杨贵妃的亲笔信函,张瑄心底暗暗叹息:杨玉环果然是选择了他所给出的下策。如此一来,事情操作的难度就显然加大了不少,而且也增加了一些变数。 但此刻,张瑄也无可奈何。杨玉环天生就是这种性情,说好听点是面慈心软,说难听点就是优柔寡断、妇人之仁。张瑄心里明白,如果他不给出第二个选择,说不准杨玉环就不会配合他的行动。 在张瑄的谋划中,杨玉环的行动是极其关键的一环,如果杨玉环不配合,他的后续计划很难展开。 好在虽为“下策”,却也不是不能接受的结果。 张瑄心念电闪,但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犹自面带微笑沉静自若。 沉吟了一下,张瑄起身向张德福笑了笑,“公公,烦劳稍待片刻,待下官给娘娘写封回函!” “张大人请便。” 张瑄笑着走去,却是向张力使了一个眼色。张力会心一笑,待张瑄的身影消失在客厅中,便上前去端着早已准备好的一份厚礼——十两金叶子送了过去,恭谨笑道,“张公公,这是我家公子爷的一点心意,还请公公笑纳!” 张德福一怔,旋即哈哈一笑,也没有客气,就笑纳了。张瑄跟杨贵妃关系密切,通传信息者多为张德福,这些日子来张德福也没少拿张瑄的好处,早已见怪不怪安之若素了。 不多时,张瑄便匆匆回转笑着将一封信函交给了张德福,“张公公,烦劳当面交给娘娘拆阅!” 张德福点了点头,“好了,咱家办事,张大人且放心就是。咱家一定会把信函亲自交到娘娘手上。” “如此,多谢公公了。”张瑄拱手道。 “咱家与张大人往来多时,这些事不需客套!张大人请留步,咱家告辞回宫!” 张德福急匆匆向外走,张瑄也不能不送到了门口。 张德福翻身上马,一溜烟消失在张瑄的视野中。而张瑄身后则传来萧十三郎低沉的声音,“兄弟,事干重大,这小太监信得过还是信不过?要不要某……” 张瑄回头来深深地凝望着萧十三郎,长身一揖,压低声音道,“再次烦劳兄长跟过去,看看中间会不会出岔子!万一……” 张瑄的清冷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萧十三郎淡然一笑,身影一闪便飞腾而去,而半空中方才传来他飘渺的声音:兄弟且安心等候,某家去去就来! 黄昏日暮时分,原本清朗的天际突然乌云密布,旋即就狂风呼啸,黑压压的云团压了过来,笼罩在长安城的上空。 张瑄默然站在院中,抬头仰望着昏暗的天际,任凭寒风吹拂乱了他的发髻。 “乌云压城城欲摧啊……”张瑄轻轻一叹。 他转过头去,向前望去,张力顶风从前院匆匆奔行而至,跑到跟前喘息道,“三公子,太子殿下派人传信,殿下要驾临府上……” “哦?这就要来了吗?”张瑄沉默片刻,淡淡一下,在风中挥了挥手,“好了,我知道了,我这就去。” 说完,张瑄大踏步走回卧房去。 崔颖正在带着如烟如玉以及她的两个陪嫁侍女一起收拾屋里,见张瑄进来,不由转头笑着迎了上来,“夫君,看这天气,似是要变天要下雪了呀!” 张瑄默然点头,“嗯,要下雪了。” 说到这里,张瑄突然一把抓起崔颖的柔滑粉嫩的小手来,深深凝望着她。 两人虽然名为夫妻,但实则并未真正圆房。这些日子同居一个屋檐下,耳鬓厮磨之间也免不了肌肤相亲,但张瑄一直都很尊重她,像现在这般当着几个侍女的面这样,还真是第一次。 崔颖俏脸绯红,幽深似水的眼眸中滚动着无尽的红霞。 “颖儿!”张瑄压低声音道,“我想让你暂时住到玉真观去!” 崔颖吃了一惊,猛然抬头望着张瑄,讶然道,“夫君,这是为何?妾早就说过,妾既然已经嫁进了张家,便就是张家的媳妇,不会……” 张瑄苦笑道,“颖儿,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只是想让你暂时去玉真殿下那里小住几天,过一段时间,多则一二月、少则大半个月,我便亲自过去接你回来!” 崔颖脸色一变,突然“反客为主”,主动反握着张瑄的手,颤声道,“夫君……妾绝不离开!” 张瑄向如烟和如玉两个小丫头扫了一眼,这两个小丫头知趣地带着崔颖的两个陪嫁侍女出门去,为张瑄和崔颖关紧了门。 “颖儿……有些事情,我不能跟你细说,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我让你回玉真观暂住,也不过是为了预防万一……”张瑄压低声音轻轻道,“不仅是你,我娘、两位兄长等一干内眷,我也已经安排好他们即刻便去城外的农庄暂住时日。”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身边有萧家兄长,他会护得我周全……颖儿,你此去玉真观,也把李家嫂嫂带过去。” “颖儿,没有后顾之忧,对我来说才是最大的安全。”张瑄轻轻将崔颖拥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她轻柔的后背,柔声道,“过了节,我再去接娘子过门来,还娘子一个轰轰烈烈的婚礼!” “好了,就这样定了。”张瑄陡然松开崔颖,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大声道,“如烟如玉,帮本官更衣!” 太子李亨的仪仗队伍很是低调地出了东宫,急速直奔城南的张府。 张家中门洞开,但门口却只有张瑄一人迎接。府中空荡荡地,往日往来不绝的下人婢女此刻都不见了踪迹。 “臣张瑄,拜见太子殿下!” 李亨心情凌乱,也顾不上这些细节,他下了车辇,见张瑄迎接在门口,便匆匆走了过来,压低声音道,“子瞻,本宫有事跟你商议。” 说完,不管合适不合适,就挽起张瑄的胳膊来,在一干太监侍卫的目瞪口呆中,与张瑄一起走进了张府。 见偌大一个张府竟然只有三五个侍女下人,李亨有些意外,却没有问什么。只是屏退了下人后,直接就将荣王李琬的请柬掏了出来。 “子瞻,荣王突然请本宫赴宴,本宫这心里犹疑不定,拿不定主意,因此便出宫来跟你商议一番——荣王此刻视本宫若仇敌,他宴请本宫必然不怀好意,但——” 第109章鸿门宴(中) 第109章鸿门宴(中) “但本宫若是推辞不去,却又失却了东宫的体面。” “可本宫若是去了,这荣王府中于本宫来说,不亚于龙潭虎穴,本宫这一去,怕……”李亨皱着眉头小声道。 张瑄突然笑了。 当着李亨的面,他缓缓从身后也去过一封请柬来递了过去,“殿下,臣也接到了荣王的请柬。” 李亨脸色一变,皱眉不语。 “子瞻,荣王究竟意欲何为?”李亨的脸色变幻半天,方才轻轻问道。 “一场饮宴而已,殿下!据臣所知,荣王府今晚广开盛宴,遍邀满朝文武大臣和皇室贵胄。宾客多达数十人。” 张瑄摆手笑了笑道,“鸿门宴便是鸿门宴,只是这鸿门宴——臣以为,吾等还不能不去。” “子瞻……这……”李亨搓了搓手,眉眼间的一丝畏惧和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张瑄心里轻叹,这太子终归还是太怯懦了些,难怪李琬一直都看不起他,视他如废物。 “大庭广众之下,荣王必不敢轻举妄动。以臣看来,这场饮宴不过是荣王给殿下的一道下马威罢了,若殿下畏惧不去,必在众人面前失了颜面!殿下乃堂堂东宫太子,大唐储君,这普天之下,岂有殿下不能去、不敢去的地方!” “区区一个荣王府,就算是龙潭虎穴,殿下也该闯一闯!” “向太子下手,等同于谋逆造反……臣料定荣王李琬没有这个胆子!”张瑄看慨然道,心里却是又追加了一句,“他要真的铤而走险,你这太子反而暂时变得更安全了一些……因为阻挡李琬登上皇位的不是你这名义上的太子,而是当今皇帝李隆基!” 见李亨还是有些犹豫不决,张瑄不由皱了皱眉道,“殿下,臣会让萧十三郎扮做侍卫跟随在我们身侧,一路相随保护殿下。请殿下安心。” 荣王府,宽大的正厅之中灯火通明,人影绰绰。 荣王端坐主位,他的左侧是盛王李琦、咸宜公主等皇室,而右侧则依次是安禄山、安思顺、高仙芝、裴敦复、薛德旺等朝臣藩镇,他的有力追随者或者暂时的同盟。在场宾客果然如张瑄所猜测的那样,多达数十人。 有些是荣王的铁杆,但有些尚处在摇摆不定的阶段。而李琬此举,似乎同时也有震慑这些人的意思。 但却没有杨家的人,包括杨国忠在内。杨国忠一系的人马,无一人至。而尽管如此,李琬的力量也几乎席卷了半个朝廷。 高仙芝等人左右四顾,心里都异样震惊。荣王暗中积蓄的力量,同样让他们目瞪口呆。 李琬默然不语。盛王李琦在侧皱眉轻轻道,“六哥,人都到齐了,宴会该开始了吧?” 李琬淡淡笑了笑,“琦弟,且稍安勿躁,咱们再略等片刻,看看太子殿下来与不来!” 李琦一怔,“太子?六哥也请了太子?” 安禄山笑着插话道,“荣王殿下真是妙人,竟给太子摆下了鸿门宴。不过,此刻,太子岂敢踏足殿下的荣王府半步。以安某看来,太子一向怯懦,今晚的宴会必不能至,吾等还是即刻开怀畅饮罢!” 李琬转头向安禄山微笑着,“安郡王,既然本王的请柬已经送到,本王就要等他片刻。无论他来与不来,本王都要让诸位看看——这便是堂堂的大唐储君!嗯?大唐数万里江山,祖宗创下的这片家国天下,将要交给如此一个不学无术、无才无德、胆小如鼠的懦弱之徒!岂不是可惜可叹、可悲可恨?!” 李琬说着,目光顾盼生威,凛然的目光从诸人身上扫过,一些皇室和外臣都暗暗心里一颤。 “这荣王果然有当今皇帝年轻时的几分风采……这厮要是成事,必然比皇帝更加难缠。”安禄山目光中的一抹阴沉瞬间逝去,旋即朗声哈哈大笑道,“然也。安某早就跟陛下说过,太子亨不堪为天下储君,而荣王殿下英明神武不亚于陛下当年,理当改立荣王殿下为当朝太子!” 裴敦复等人旋即笑着附和起来。 而高仙芝则暗暗皱了皱眉,心里有一种非常不安的感觉。从昨日开始,他就感觉荣王李琬整个人似乎有了一种翻天覆地的变化,但他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变化。只是荣王的这种变化,让他心里不安。 “诸位过誉了。”李琬摆了摆手,淡然道,“家国天下,祖宗基业,本王作为皇子,当仁不让。只是……” 李琬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厅外传来一声高亢尖细的太监嘶喊——“太子殿下驾到!” 李琬脸色一变。 盛王李琦与咸宜公主面面相觑:这明摆着是鸿门宴,但太子竟然就来了? “太子殿下真是好大的排场。诸位——”见众人有些下意识地起身要去迎接,李琬冷冷一笑,“请诸位稍安勿躁!” 裴敦复等人不敢违抗荣王的命令,悻悻地又坐了回去。 高仙芝皱眉扫了李琬一眼,心道你虽跟太子是对手、是政敌,但如今他还在储君的位置上,作为臣下,不起身相迎是为不敬,有违礼制……荣王这番,似乎也太过嚣张了,他想要干什么? 高仙芝心里猛然一跳,脸色陡然变得苍白起来:难道……难道他要铤而走险? 只有如此,李琬才能如此不加顾忌。 李亨在前,张瑄在后,身后还跟着一个侍卫。两人缓缓走进厅去,见高朋满座,竟无一人起身相迎,李亨的脸色马上就变得极其难看——果然是一场鸿门宴! 但李亨马上就意识到了危险。他立即扭头望着张瑄,见张瑄神色淡然,不由长出了一口气,强自按捺下惶急的心绪,硬着头皮继续向前行去。 李琬淡然笑着,端坐在那里也不起身,只是随意拱了拱手道,“李琬见过太子哥哥。” 李亨嘴角一抽,怒视着李琬,却是不敢发作。 张瑄冷冷一笑,主动向前一步,撇过荣王李琬、盛王李琦和咸宜公主这些皇帝的皇子皇女,却扬手指着安禄山、高仙芝、裴敦复、薛德旺等人冷声斥责道,“安禄山,高仙芝、裴敦复……尔等身为大唐臣子,面见太子殿下竟敢不起身相迎,如此悖逆礼制,想要谋反不成?” “太子乃大唐储君,太子驾到,如同陛下亲临!尔等不敬太子,其罪当诛!” 张瑄的声音冷厉而悠长,在厅里久久回荡着。 这么一顶大帽子抛过来,薛德旺第一个撑不住,他固然成为李琬一党不把太子李亨放在眼里,但在面子上,如此公开僭越失礼,要是传扬出去、闹将开去,他可吃罪不起! 薛德旺起身尴尬一笑,拱了拱手道,“薛德旺拜见太子殿下!” 安禄山也虚伪地笑着,起身来向李亨草草一揖,“太子殿下,安禄山有礼了!” 高仙芝也犹豫了一下,缓缓站了起来。但他还没有来得及跟李亨见礼,却听李琬猛然一拍桌案,居高临下地逼视着张瑄,沉声喝道,“张瑄,汝一个小小的太子辅臣,黄口小儿,竟敢在本王府上,在诸位皇子公主、郡王藩帅大人面前出言放肆,尔真是好大的胆子!本王要先问你一个不敬之罪!” 张瑄冷冷一笑,慢慢回头来目视着李琬,神色从容镇定。在众人的注视下,他缓缓向前迈了一步,淡淡道,“荣王殿下,张瑄的官职大小,与诸位面见太子、无礼僭越没有什么关系。太子威严所系……哪怕是东宫一仆从,也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张瑄胆子再大,也断然不如荣王殿下胆子大。”张瑄嘴角浮起一抹冰冷的笑容,声音越来越慷慨,“作为主人,有贵客来访,不起身相迎,是为失礼;作为臣弟,太子殿下驾到,目无大唐律法,是为悖逆!荣王殿下胆子之大,可谓天下罕有。” “更有甚者……”张瑄突然朗声一笑,“柳扬的长调—— “陛下驾到,荣王接驾!” 第110章鸿门宴(下) 第110章鸿门宴(下) “陛下驾到,荣王接驾!” 霍青陡然色变,而萧十三郎则飘然收剑还身,动作流畅一气呵成,也就是扎眼的功夫就回到了张瑄身后。 霍青恨恨地跺了跺脚,又有些畏惧地扫了萧十三郎一眼,狼狈地走回座位之后。他毫不怀疑,如果僵持下去,那柄冷森森的宝剑会一点也不留情地刺入他的咽喉。 李琬大吃一惊,不禁李琬,在场诸人突然听到皇帝来了的消息,都不禁吓了一跳。李琬摆明了要有所动作,这些人跟着李琬——自然就心里有鬼,此刻最怕见到的就是皇帝。 李亨也很是意外,下意识地扭头望去。 只见皇帝龙行虎步脸色阴沉大步而入,身后只跟着一个高力士。 李亨率先躬身拜了下去,“儿臣李亨拜见父皇!” 张瑄淡然一笑,也随在李亨身后拜倒在地,“臣张瑄拜见皇上!” 李琬稍稍迟疑了一下,也旋即起身朗声呼道,“儿臣荣王李琬,拜见父皇,吾皇万岁万万岁!” 盛王李琦和咸宜公主等则微微有些惶然拜倒在地,山呼万岁。 安禄山、安思顺、高仙芝、裴敦复也默然拜倒,一干人等呼呼啦啦跪倒了一大片。 李隆基嘴角抽动了一下,清冷而凌厉的目光依次从李亨、李琬等人身上划过,最后落在安禄山的身上,淡然道,“都平身吧。朕今日听闻荣王大宴朝臣,就过来看看。” 李亨缓缓起身,退到了一侧,心里这才缓缓安定下来。皇帝一来,他自觉自身安全得到了保证,方才那浑身上下浮动着的种种不安惶急情绪渐渐消散了去。 李琬也起身笑道,“恭迎父皇上座。” 李隆基深深地凝望着李琬,眸光中投射出一丝极其隐晦的愤怒,沉默了片刻,却是摆了摆手淡淡道,“坐就罢了……朕有话与太子、荣王说,尔等且先退下吧。” “张瑄尔留下。” 见张瑄也要随众人一起退走,李隆基突然大声道。 “是,臣遵旨。” “臣等告退,吾皇万岁万万岁!”众人再次跪拜在地。 李隆基慢慢转过身来,凝望着一干皇子皇女和臣工渐渐退下的背影,扬了扬手道,“荣王这一场饮宴,大半个朝廷的臣工都到了,几乎相当于一个小朝会了,足见荣王威信之高。太子,在这一点上,尔要学一学荣王。不要总是闷在东宫,见了朕唯唯诺诺……倘若如此,朕如何放心将大唐江山社稷交给汝?” 李亨心头一跳,恭谨道,“是,儿臣谨遵父皇圣谕。” “荣王——”李隆基转头望着李琬,轻轻一笑,“朕搅乱了汝的宴会,汝可抱怨朕多管闲事?” “儿臣不敢。”李琬恭谨上前欠身道。 “不敢?汝还有什么东西不敢做?!嗯?”李隆基的声调突兀陡然间拔高了八度,脸色涨红,激动得扬手指着李琬斥责道,“汝结党营私,夤夜密谋,所图为何,当朕不知?” 李琬心神一凝,微微后退一步,低沉道,“父皇这话儿臣不懂,儿臣一向秉公守律……” “罢了,给朕闭嘴!”李隆基一声轻斥打断了李琬的话,怒视着李琬沉声道,“汝做的那些事,朕一清二楚。只是朕始终觉得,不论是太子,抑或是荣王,都是朕的儿子。朕的江山,亦不论是交给谁,都关乎着李唐江山的传承……这不是朕一个人的事,是尔等每一个人的事!” “太子之位,朕意已决。太子宽厚,适为盛世明君,虽进取略有不足,但守成足矣。”李隆基扫了李亨一眼。 李亨感激涕零地哭拜在地,“儿臣拜谢父皇隆恩,儿臣诚惶诚恐不胜汗颜!” 李琬心下一沉,心里瞬间不忿起来,脸色也阴沉下来,他冷冷一笑,往后又退了一步,躬身下去,不言不语。 “尔等是亲兄弟,骨肉至亲,且不可兄弟阋墙,做出一些不堪的事来,让皇室蒙羞,徒为大唐子民笑料。”李隆基冷冷地盯着李琬,“朕今日把话提前说到这里——朕不管尔等心中有无不服、有无怨气、有无借口……但从今往后,谁要是再滋生事端,朕绝不轻饶,严惩不贷!” “太子,汝是兄长,要拿出兄长的态度来。荣王……对朕的话,汝可有不服?”李隆基的声音越来越低沉。 李琬嘴角轻轻抽搐着,脸色阴冷却恭声回道,“回父皇,儿臣不敢。儿臣谨遵父皇圣谕。自今往后与太子哥哥相亲相爱,为大唐社稷江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李隆基站在那里沉默了片刻,突然挥了挥手,“好,很好。既然尔等愿意听朕的话,朕心甚慰。” “但愿汝等能以祖宗社稷江山为重……李亨,随朕回宫吧。张瑄,你也跟来,朕有几句话跟你说。” 李隆基率先行去,李亨随后。 张瑄一直默然垂首站在李亨身后,突然听皇帝提到自己的名字,不由抬头望了望高力士,见高力士向他默然点头,也就犹豫了一下,也追了上去。 “儿臣恭送父皇起驾回宫!”李琬慨然躬身拜去,但抬起头来的瞬间,目光变得阴狠如刀。 李琬心里本来还有一线希望,觉得李隆基最终还是会选择自己。但现在听了李隆基一番表态,他就知道自己这最后的一线希望也失去了。李隆基这番连夜出宫来敲打自己,定然是意识到了什么,不惜亲自出面来帮李亨稳定局面。 “既然你宁可将皇位传给那个废物,也不愿意给我一丝机会,那么,就不要怪我无情无义了。这皇帝的位子……”李琬冰冷地笑着,“且看谁笑到最后!” 李琬挥了挥手,从王府角落的阴影里便闪出一个黑衣人来,向李琬躬身一礼,“王爷!” “李二,兄弟们都准备好了吗?”李琬冷森道。 “回王爷的话,兄弟们时刻准备为王爷效死!”黑衣人声音嘶哑,极其低沉。 “好。去传本王的命令,将这名单上的人给本王请来。若是有谁不肯至……李二,汝知道该怎么做吗?”李琬仰首凝望着沉沉夜幕上的繁星点点,长长地吐出一口胸中的浊气来。 “诺,小的明白,王爷放心。”黑衣人躬身领命,旋即隐入了黑漆漆的夜色中。 张瑄一路跟随皇帝的仪仗车驾进了兴庆宫。皇帝没有开口说让太子跟随,李亨无奈之下,只得半路告退回了东宫,而张瑄继续跟随。 到了兴庆宫,车驾一行直奔杨贵妃的寝宫。 杨玉环带着几个宫女将皇帝一行迎接进了宫,见张瑄竟然也跟随而至,不由心头一跳,暗暗向张瑄投过闻讯的一瞥,张瑄默然摇了摇头。 皇帝去李琬府上,自然是他暗中推动的结果。但皇帝的表现,却大出张瑄的意料之外。 进了大殿,皇帝坐定,便挥了挥手,沉声道,“赐宴。” 杨玉环不敢怠慢,赶紧嘱咐宫女太监忙碌着设宴。待宴会摆定,李隆基又阴沉着脸摆了摆手。 杨玉环暗暗狐疑,却挥手屏退了太监宫女一干人等。空荡荡的大殿中,只剩下高力士、杨玉环、李隆基和张瑄四人,气氛非常压抑沉闷。 李隆基仍旧是默然不语。他径自端起晶莹剔透的玉质酒盏来,一饮而尽。然后缓缓抬头望着张瑄,淡淡道,“张瑄,知道朕为何将你带回宫来吗?” “臣不知,请陛下赐教。”张瑄起身拜道。 李隆基慢慢向后靠去,靠在锦墩上疲倦地凝视着张瑄道,“汝这小厮真是胆大包天。明知荣王府里是步步杀机,竟然还敢撺掇太子过去赴这鸿门宴。若不是朕突然赶至,汝以为尔等还能从荣王府平安而退吗?” 李隆基此话一出,除了高力士神色不变之外,杨玉环和张瑄都脸色骤然一变。 张瑄心里一个激灵:难道皇帝已经感觉到了什么或者是探知到了什么?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自己的计划显然要再做一下调整了。 “三郎,难道荣王……”杨玉环吃吃轻声道。 “荣王必反,只在这三两日间矣。”李隆基长出一口气,浑浊的目光突然变得精光四射冷气森森,“他有逼宫的心思,倒也不奇怪。但他竟敢如此肆无忌惮,就让朕有些意外了……” “这是欺朕垂垂老矣了啊……”李隆基猛然一拍桌案,脸色涨红,厉声道,“朕养虎为患,竖子大逆不道,真是令朕恨煞气煞!” “朕接到密报,荣王已经控制了羽林卫八千人马,并在城外蓄养贼兵三千……如今这皇城,已经危在累卵之间了。” “危机突至。朕思之再三,竟无可用之人。杨国忠奸猾有余,能力不足,不堪倚重。而朝中老臣,非荣王一党即无能平庸之辈……这让朕情何以堪?” 杨玉环脸色煞白,掩嘴发出一声惊呼。 “看来,梅妃这枚棋子,似乎用不上了。”张瑄默然听着,心念电闪,从李隆基凛然的目光中读到了一丝极其浓烈的杀机。 “只要朕活在人世一天,朕便是大唐皇帝,至高无上的天可汗,何人敢欺朕?”李隆基霍然起身顾盼生威,睥睨天下的声势倒是有了,只是从他那斑白的两鬓和微微偻佝的身躯上,老朽和气血不足想遮掩也是遮掩不住了。 第111章鸩杀 第111章鸩杀 何人敢欺你?不要说现在随时都有可能发动的荣王李琬,单说是安禄山、杨国忠这些人,又有哪一个是善茬? 张瑄心道,都到了这个份上了,还忘不了摆强势皇帝的谱儿,真是令人无语。 皇帝突然又长叹了一声,又缓缓坐了回去。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刚刚吹起来的气球被针扎了一下,吭哧吭哧就散没了气势。 “张瑄,朕可以信得过汝吗?”李隆基嘶哑着嗓子沉声道。 张瑄心里话,你要是信不过把我弄进宫里说这些干嘛,这不是闲扯淡嘛。但他却立即恭谨起身拜了下去,朗声道,“臣愿意为陛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汝年纪虽轻,但颇有智谋胆魄。太子能有今日,与汝背后营运不无关系。这些,朕都看在眼里。”李隆基深深凝视着张瑄,“朕今日带你入宫,谆谆教导、耳提面命……汝可懂朕心?” 张瑄神色一凛,低低道,“臣懂。” “好。张瑄,这场危难若解,朕不会亏待了汝……这是朕的承诺。天子一诺,重如千钧。”李隆基说完,向身后的高力士扫了一眼。 高力士默然从怀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密旨,递了过去。 张瑄双手接过,却是没有打开。 “朕调拨100宫禁宿卫相随于汝,明日一早便以保护贵妃娘娘入玉真观为由,出城去持朕密旨、金牌,便宜行动。”李隆基长叹一声,“这长安城已经成了铁桶一般,牢牢控制在了荣王手中……朕预感到荣王这两天就要下手,汝的动作越快,朕这里就少一分危险。朕的安危、大唐的社稷江山,都挑在汝的肩上,汝千万不可懈怠!” “臣遵旨。臣,当赴汤蹈火、为陛下分忧,万死不辞!”张瑄上前躬身道,犹豫了一下又轻轻道,“陛下,既然城中局势危机,以臣之见,圣驾何不暂且移居华清宫,避一避凶险?” 李隆基眉头一挑,冷笑一声道,“朕乃大唐皇帝,绝不离皇宫半步。朕倒是要看看,这无父无君的孽子,究竟会怎样逼迫于朕?!” 别看李隆基说得大义凛然临危不惧,但张瑄听了心里却暗暗一晒:日后安禄山贼兵一起,你丫跑得比兔子都快,连帝都长安都抛弃了,何况是一座空荡荡的皇宫! “汝今夜就留在宫里。明日一早,就随娘子的车驾出城去,记住朕的话,凡事便宜行动,朕赐汝先斩后奏、代朕巡狩之权!”李隆基慢慢站起身来,又扫了高力士一眼道,“老东西,让李静忠跟着张瑄行事吧。” “诺。”高力士躬身。 “朕去御书房。娘子,你做好准备,明日一早便出宫去吧。”李隆基有些疲倦地挥挥手,大步而去。 “三郎……”杨玉环神色有些复杂。 李隆基回头深深望了杨玉环一眼,点点头,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张大人,事干重大,一切要小心谨慎从事。陛下交予的千钧重担,张大人莫要玩忽懈怠才好!”高力士匆匆向张瑄拱了拱手,然后也跟随离去。 夜风呼啸,寒气漫卷。 寂寞清冷的宫道上,李隆基的仪仗缓缓而行,远远望去,那若隐若现的宫灯却显得比往日凄惶了些。 “大家,老奴以为,张瑄所言有几分道理,大家何不……这宫里留太子殿下镇守即可。”李隆基迎风而行,高力士追上去小声道,“大家暂居华清宫,号令天下,剿灭逆贼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事!” 李隆基哼了一声,“老东西,非是朕不知通权达变——李琬狼子野心,不在东宫而在于朕。朕要出城,他如何能答应?羽林卫拱卫长安,可恨羽林卫霍青这个逆贼,竟然将朕生生卖给了荣王,朕将来一定诛杀他的九族!” “李琬蓄势待发,如果朕在此刻出宫,必然会让他提前发动。羽林卫八千兵马,加上那三千贼兵,这长安城岂不是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朕只希望能为张瑄争取几日时间。”李隆基猛烈地咳嗽起来,迎风一呛,咳嗽得就更加猛烈。 “大家……”高力士担心地赶紧上前来轻轻替李隆基捶背,几个宫女太监也簇拥过来,乱成了一团。 李隆基突然别着头向高力士嘶嘶道,“老东西,汝说张瑄能完成朕之重托吗?” “……张瑄年纪虽小,但一腔热血对陛下无比忠诚,兼之智勇双全,老奴以为,张瑄终归是比杨国忠靠得住的。”高力士斟酌词句,小心翼翼地说着。 他知道,其实皇帝心里也没有底。真正到了关键时刻,皇帝数来数去,竟然无一个真正合适、可用之人。杨国忠安于权势,畏首畏尾,很难担当力挽狂澜的大任;而太子,就更加不堪。至于朝中这些大臣,非李琬一党即杨国忠一派,皇帝此刻根本都信不过。 而高力士到现在也搞不明白,荣王李琬为什么会这般急促地铤而走险,甚至不惜调动兵马形成逼宫之势!按理也不该如此,他既然谋划了这么多年,纵然有野心,不该如此仓促行动急于一时——高力士越想就越觉得离谱和诡异。 但皇帝的讯息是绝对不会有假的。左右羽林卫八千兵马一明一暗,于今日傍晚时分半数开进玄武门之内,而其他兵马则分驻其他各个城门,这等兵力调动的意图早已昭然若揭了。而城外,荣王府蓄养的号称有三千的贼兵死士,更是枕戈待旦蓄势待发。 三千死士啊!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三千人的花费、操练和营运,李琬是如何在这么长的时间里瞒过朝廷的?高力士认为其中或许有些夸大的水分。 李隆基虽然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却是为时已晚。李隆基做梦也没有想到,拱卫京师警戒皇城宫闱安全的皇帝私军——左右羽林卫竟然从贼谋逆,而他一向器重信赖的羽林卫大将军霍青更是背叛了他,早早就投向了荣王一党。 所以,刚才李隆基出宫其实是冒了几分风险的,匆匆来去打了个时间差。而当面表明态度保护太子李亨,其实也是疑兵之计——皇帝突然出宫驾临荣王府,且又义正词严地训斥了他一番,这会给人一种皇帝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震慑李琬不会轻举妄动。 不能不说,李隆基还是太过高看了自己的威慑力,而太过小看了李琬这个儿子的野心和魄力。 而另一方面,张瑄撺掇太子李亨去荣王府赴鸿门宴,当然也是冒着几分风险。但张瑄赌的就是李琬还没有完全准备好,暂时不会彻底跟皇帝和太子撕破脸皮。 毕竟逼宫看上去动作简单粗暴,但却不是那么简单。不单是武力的问题,还需要做好诸多铺垫。比如起兵逼宫的冠冕堂皇的理由,再比如如何迅速在第一时间获得朝臣权贵的支持,排除干扰,逼皇帝退位,让朝臣拥立他为皇帝。 进了御书房,李隆基坐定,便缓缓闭上眼睛,只是高力士隐隐还能看见,皇帝的嘴角犹自在轻微的抽动着,由此可见他内心深处的激动波澜。 高力士诚惶诚恐地习惯性地侍立在侧。 良久,李隆基骤然抬头来盯着高力士,目光阴狠疯狂,面目也变得极其狰狞。高力士吓了一跳,这么多年了,他还头一次见到皇帝这种神情。 李隆基抓过笔,刷刷写下几个字,然后将笔一扔,抬头扫了高力士一眼。 高力士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浑身冷汗直流。他很难用语言来形容李隆基这一瞥中所蕴藏着的冷酷无情,如那万年亘古不化的冰川。 “老东西,去,传朕的口谕,送一杯酒给梅妃。”李隆基青筋暴跳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他将写就的一张纸递了过来。 高力士心里哆嗦了一下:梅妃!竟然是梅妃……皇帝竟然要鸩杀刚刚被赦免出了上阳东宫的梅妃!梅妃出了冷宫回翠微宫才几个时辰的时间,可皇帝就要…… “朕的话,汝没有听到?难道汝也欺朕老朽吗?”李隆基轻轻一哼。 高力士陡然一震,立即清醒了过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奴死罪,请陛下处置。” “滚,去宣朕的口谕。”李隆基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了几个字。 高力士再也不敢有任何的怠慢,连滚带爬地起身来正要退出亲自赶去翠微宫,执行皇帝的决定,但刚走了没两步,突然又听李隆基阴沉的声音传来:“罢了,先搁置一日。待——待明日午后,汝再去翠微宫。告诉梅妃,朕很快就会送荣王去与她相会,这一次,朕绝不负她!” 李隆基猛然一拍桌案,桌案发出嗡地一声响,桌案上的笔墨纸砚镇纸用品晃荡了一下。 张瑄在杨贵妃寝宫相邻的含元殿留宿。他是外臣,虽有皇帝旨意留宿宫中,却也不能呆在杨贵妃的寝宫中。 张瑄默然趺坐在桌案背后,静静凝视着那一盏摇曳的灯烛,从容梳理着自己的心绪。 殿外异样静寂,只能听见呼啸而过的烈烈西北风声。火盆里的炭火尽管熊熊燃烧,但张瑄还是感觉非常阴冷。这殿中的寒气如此之大,想必是许多年无人居住了。 沉重的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身材婀娜长裙曳地的丽影划出长长的影线,出现在了他的眼帘中。 第112章夜半 第112章夜半 杨玉环。 张瑄心中一跳,距离隔得远,他虽然没有看清楚,但下意识地就想到了这个令他充满着说不清道不明感觉的梦幻一般的名字。 杨玉环从容走来,脚步是如此的轻盈。 张瑄慢慢起身,躬身见礼,“臣张瑄见过娘娘,不知娘娘到此,臣有失远迎……” 杨玉环几步就走到跟前,绝美妩媚的脸上浮荡着某种异样的光彩,她突然探手过来抓住张瑄的手,轻轻呼道,“张瑄,本宫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就过来跟你说会话,你不会嫌本宫烦吧。” 杨玉环的手滑嫩而冰凉,张瑄轻轻一笑,“臣不敢。” “还你有这小冤家不敢做的事儿吗?”杨玉环越加靠的近了,吹弹可破的容颜上红霞微升,幽深似水的眼眸中勾人的神光闪烁。 张瑄轻轻一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同时道,“娘娘胆子也不小,夜半时分来臣这里……” “小冤家,汝坏死了。” 杨玉环嘴角轻抿,挺胸仰首之间,披肩轻轻滑落在地,胸前汹涌的丰盈抖起一阵绮丽的波澜,几乎要跳脱低胸裙衫的束缚。 张瑄心头猛然一跳,心中火热,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上前一步,一把将杨玉环抱在怀里,想也不想,俯身就吻了下去。 杨玉环的樱唇柔软而滑腻,两唇相接,当张瑄轻车熟路地长驱直入,舌尖与伊人舌尖纠缠起来,一种从未有过的震撼感瞬间划过杨玉环的全身,她几乎软成了一滩香泥,全部靠在了张瑄怀里,任凭这个胆大包天的少年郎予取予求。 这一番热吻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这种长时间的现代法国式湿吻,几乎让这个大唐歌妃迷离沉醉过去。她微微喘息着靠在张瑄的胸膛上,媚眼如丝轻轻道,“小冤家,还说汝胆子不大?” 张瑄嘿嘿一笑,“娘娘胆子亦很大——做都做了,我还怕什么?” “啊……”杨玉环嘤咛一声,面若红霞,一把扯住了张瑄的手,颤声道,“小冤家,现在使不得,使不得……” 杨玉环心中对张瑄情已动,已经无可遏制,所以今夜就悄然来此相会。但她固然对他有情,亦不排斥跟他亲热暧昧,但要真的如此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说实话,杨玉环还真的没有准备好。 杨玉环当年被皇帝霸道抢进宫闱,这些年虽得宠爱,但皇帝年纪如此之大,在杨玉环心里,这种宠爱其实是一种被动之爱。而懵懵懂懂之间,张瑄出现在她的视野之中,从才华上的吸引到男女暧昧情愫的滋生,张瑄这个少年郎的身影在她心里一步步发芽生长。 她从张瑄身上所得到的,是皇帝从未给过她也给不了她的东西,这东西具有致命的吸引力。直到她醒悟过来,早已不可自拔了。长了这么大,这大概还是她头一次主动爱上一个男人。 这样无休无止、患得患失、瞻前顾后的思念着一个男人。 “奴家是来告诉你,皇帝要鸩杀梅妃……” 张瑄陡然一震,满腹的情欲瞬间消散而去。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慢慢坐直了身子,轻轻道,“怎么会这样?……嗯?” 杨玉环幽怨地瞥了张瑄一眼,羞红着脸匆匆整理着自己被张瑄半解的衣裙,然后垂首幽幽一叹道,“后面的事儿,本宫——奴家还没有做呐。只是梅妃被皇帝赦免出冷宫,宫里肯定要捡拾一二,却不想就出了篓子——说是梅妃竟然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检查的稳婆宫女,已经被皇帝秘密处死,奴家也是方才得到了这个消息。” 杨玉环面带红霞,不敢再正视张瑄那火热而既具有侵略性的眼神,心虚气短之下,连自称的“本宫”都悄然换成了“奴家”。 张瑄眉头紧皱,沉吟了一下,“梅妃已经被赐死了?” “尚未。应该是明日午后。” 张瑄咬了咬牙,压低声音道,“这是在刺激荣王提前下手,一旦消息传出宫去,李琬肯定会立即动手,到了那个时候——不好,明日一早,我等要提前半个时辰出宫!” 杨玉环慵懒地靠在张瑄身后的锦墩上,又是幽幽一叹,“皇帝的性子最是霸道。这世间只有他想做而没有不敢做的事儿……荣王与梅妃有私,皇帝能隐忍不发,已经算是殊为不易了。” “是吗?”张瑄嘴角浮起一抹玩味的笑容来,忍不住扫了杨玉环一眼。 杨玉环脸色一变,坐直了身子颤声道,“汝可是看轻了奴家?奴……” 张瑄一怔,知道杨玉环误会了他的意思,却是没有解释,直接抓起杨玉环的手轻轻抚摸着,安抚着她的情绪。这种时候,这种敏感的话题,即便说得天花乱坠也不如实际行动。 “你这个小冤家,真是奴家一辈子的魔障……”杨玉环犹豫了一下,还是依偎了过来,“皇帝一定还有另外的安排……汝要小心谨慎,不要亏了自己。大乱将至,奴家这次出宫,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哎!” 此刻杨玉环的心情非常复杂。李琬发动逼宫,如若皇帝失败,必然这皇宫里就换了主人。既如此,杨玉环也就永远回不来了,这座赋予她无上富贵和荣宠的大唐宫阙于她而言,将真正属于历史。 张瑄缓缓扳过她的肩膀来,凝视着她柔情似水的双眸,淡淡道,“不论能不能回来——从今晚开始,你都是我的女人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张瑄的声音平淡而又霸道,带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冲击力。 杨玉环心里颤抖了一下,抬头痴痴望着张瑄清澈平静的眸子,无语地笑了。 “小冤家,汝要有这个本事,奴自然欢喜。只要汝真心待奴,奴就算是豁出这条命去,也为你守住了这个身子……” 张瑄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猛然将她拥在怀里,又是俯身一阵热吻。 杨玉环娇喘吁吁,用力推着张瑄,“夜深了,奴要回宫去了……宫中耳目众多,奴不能害了你。” 但张瑄的胳膊坚如磐石,任凭杨玉环怎么挣脱,却也挣脱不开。 杨玉环狠狠伏在张瑄肩头上咬了一口,嗔道,“小冤家,放开奴……” “让我看看。”张瑄松开她,却轻轻道。 杨玉环一怔,旋即脸色大红,摇了摇头。 “我想看看你。”张瑄的声音坚定而执着有力。 杨玉环深深凝望着张瑄,见他清澈的眸光中满是炽热,轻声一叹,探手就缓缓解开了自己的衣裙。 雪白晶莹的肌肤在烛光的摇曳中泛着轻微的红光,那一对诱人的丰盈、那一抹优美的曲线和浑身醉人的迷离光彩……让张瑄看看得痴了。 “小冤家……”杨玉环微微闭着双眼,声音变得有些哽咽。张瑄默然上前,动作专注轻柔地替杨玉环拢起衣裙,又笨拙地帮她系着腰带。 夜幕沉沉,寒风仍旧呼啸。 杨玉环裹着厚厚的披肩,在一个贴身宫女的引领下像做贼一般逃离含元殿回了自己的寝宫,直到进了自己温暖入春的寝宫,她才轻抚着胸口长长出了一口气。 “玉儿,唤张德福过来。” 张德福早已歇息了,其实这寝宫里的大多数宫女太监都入睡了,杨玉环只留下了这个名叫玉儿的贴身宫女,这些年在宫里与她感情甚笃的一个女孩。 “是,娘娘。”玉儿敛衽一礼,就要出去叫张德福。 望着玉儿有些单薄削瘦的身子,杨玉环轻轻一叹,“玉儿,最近辛苦你了。” 玉儿恭谨一笑,“娘娘,玉儿不辛苦。娘娘对玉儿恩重如山,玉儿愿意侍候在娘娘身边。” “去吧,去把张德福叫来,你就去歇着吧。记住,明日一早,我们要动身出宫。” “是,娘娘。” 不多时,张德福就睡眼朦胧地被玉儿叫到了殿中。张德福揉了揉眼睛,跪拜在地大声道,“娘娘,小的张德福恭候娘娘差遣!” 杨玉环轻轻扫了张德福一眼,突然笑了笑道,“张德福,本宫可是听说,汝最近从张瑄那里得了不少好处。” 张德福浑身一震,不敢抬头,伏在了地上,“娘娘,小的死罪,请娘娘惩罚!” “汝不要害怕,本宫并没有怪你的意思。汝宫外还有父母亲人,花销用度甚大……” “本宫有一件事,需要汝去办。办好了,奴这里有重赏,张瑄那里也不会亏待了汝。”杨玉环摆了摆手道。 张德福被惊吓出了一身冷汗。宫里太监收外臣的贿赂神马的虽然司空见惯,但如果主子真要较真起来,轻则责打退赃,重则可以杖毙。 听杨玉环有事吩咐,还开出重赏,张德福心里更加汗颜和惊惧,不由俯身颤声道,“娘娘请吩咐,小的莫敢不从……” “附耳过来……” 张德福出了一身冷汗,起身过去。杨玉环轻轻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张德福脸色轻轻一变,却是立即躬身应是。 张德福走后,杨玉环默然趺坐在那里,良久不语。她如今心思全部系挂在了张瑄身上,考虑任何问题、做任何事情,都下意识地朝着有利于张瑄的方向去努力。 “小冤家,该做的奴都做了,剩下的就看你的本事了。”杨玉环轻声一叹,“长夜漫漫,如此煎熬……” 翠微宫。 张氏心急如焚地在殿中转着圈,而梅妃则脸色煞白地趺坐在那里,痴痴地用手抚摸着自己的小腹。 “娘娘……奴家已经派人出宫去密报殿下了——殿下一定会想方设法营救娘娘的。请娘娘暂且安心等待。”张氏定了定神,不看看自己焦躁的样子,反倒是安慰起了梅妃。 梅妃默然良久,才轻轻一叹,“大不了一死而已。只是苦了这个孩子,还没有出世,就要随着娘亲一起赴命九泉了。” “殿下一定会救娘娘的。”张氏又劝道。 梅妃突然疯狂得格格娇笑起来,“他怎么救?在这深宫之中,他还能明火执仗将奴家抢出宫去?他老子有这个本事,他没有。” 张氏默然,心下亦是惶然。 出了上阳东宫,梅妃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御医和稳婆发现梅妃竟然怀有三个月的身孕,这个消息被密报给了皇帝,皇帝二话没说就派人将御医、稳婆和知情的几个宫女全部秘密处死。 虽然皇帝目前并没有动她,但梅妃心里明白,她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而只要梅妃被处死,梅妃身边的这些人一个都逃不了,肯定要被杖毙。张氏此刻心底的惶急,一点也不比梅妃少。 “娘娘,殿下早有谋划,说不准起事就在这两日……”张氏突然想起前几日荣王的嘱咐,伏在梅妃身边轻轻道,“娘娘,我们此刻不能乱了阵脚,一边想办法自救,一边等待殿下营救!” 梅妃一怔,渐渐也安静下来。她倒也不是怕死,只是腹中这个孩子太过无辜,她实在是想要保住这个孩子。 第113章喋血荣王府 第113章喋血荣王府 第二日一早,旭日方才升腾在云端,划破了一夜的阴霾和冰冷。 宫门洞开,声势浩大的杨贵妃的仪仗车驾逶迤出了朱雀门,沿着宽广而空寂无人的朱雀大街缓缓向南行去,直抵明德门。 城门口果然有羽林卫戒备森严。 管事太监上前出示金牌,贵妃出行,羽林卫没有得到上峰指令,不敢阻拦,只能放行。 张瑄化妆改扮为一名宫禁宿卫头目,率一百骁勇的宿卫护持在杨玉环车辇之侧。 车辇之内,杨玉环盛装端坐,四周轻纱笼罩。从外部,难以真正看到她的容颜身姿,只能隐隐透过纱帘看到她那高贵芳华的丽影。 此刻,杨玉环轻轻掀开纱帘,向姿势别扭骑在马上面带微微痛苦之色的张瑄投过一瞥,忍不住掩嘴轻笑。 张瑄前世只在养马场骑过马,纯属娱乐。可那种马不比这个时代纵横驰骋的战马,他今早上足足花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在侍卫太监的帮助下,骑上马背并勉强坐稳,围着杨玉环的寝宫绕了一圈。 这一路行来,对于张瑄来说,简直就是煎熬。 如果不是张德福和一个侍卫随后“保护”在他的身边,有这么多双的眼睛盯着,他几乎要下马来步行相随。 好在骑马也没有多少技术含量,从兴庆宫到皇城,又从皇城到朱雀门,数里的路程行下来,他多少也掌握了一些技巧,虽然姿势还很别扭,但起码是可以勉强独自行马了。 听到耳边传来杨玉环若不可闻的轻笑声,张瑄故作羞恼地瞪了她一眼,然后顺手从袖口里掏出一张纸来,揉成一团,然后悄然掀开杨玉环的纱帘,扔了进去。 一个纸球滚进来,杨玉环愣了一下,这才捡起打开一看,脸色顿时大红。 “一团红玉下鸳幛,睡眼朦胧酒力微;皓腕高抬身宛转,销魂双乳耸罗衣。” “这个小冤家……竟写这种艳诗儿调戏奴家!”杨玉环恨恨地攥紧了粉拳,呢喃自语,“奴饶不了你!” 杨玉环嘴里发狠,眼前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昨夜与张瑄含元殿浅尝辄止的缠绵一幕,回味起那几乎是荡气回肠的长吻,浑身发烫,脸色飞霞,红得能掐出水来。 荣王府,正厅。 李琬缓缓走进厅来,除了安禄山、安思顺没到,昨晚来荣王府参加饮宴的众人都到了场。厅中的气氛有些压抑和沉闷,除了高仙芝、裴敦复、薛德旺这些相对较为亲近的党羽知道李琬想要做什么、即将做什么之外,其他人其实还是一头雾水。 当然,谁都不是傻子,在目前这个极其微妙的时刻,李琬再次召集他们过来议事,意味着什么,并不难猜出一个表层来。 盛王李琦和咸宜公主等皇族被皇帝暗中派人警告了,本不愿意再来搀和李琬的事儿,但怎奈李琬派人软硬兼施,他们出于自身安危考虑,不敢不来。 所谓上贼船容易下贼船很难了,大抵就是这个道理。 李琦抬头瞥了李琬一眼,欲言又止。咸宜公主刚要开口,却被李琦扯了扯衣襟,示意她不要自讨没趣。 在李琦看来,现在的荣王已经疯狂了,听不得任何反对意见,更见不得有任何背叛。 羽林卫大将军霍青一身甲胄腰跨宝剑,匆匆进厅,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看得出来,他似是刚从军中来。 霍青抬头向李琬躬身见礼道,“霍青见过殿下!……” 说到这里,霍青大步走过去伏在李琬耳边小声说了几句。李琬一怔,沉吟了一下淡然道,“先不用管杨妃,吾等大事在即,各方部署尚未到位,暂时不要节外生枝。” 李琬深深望着霍青,两人目光交汇,从霍青的目光中得到了某种保证和肯定,李琬这才朗声一笑道,“诸位,请坐。今日请诸位来,有一件大事相商。” “殿下请讲。” “殿下有事请吩咐。” “六哥说吧,我和咸宜姐姐听着哩。” 李琬点了点头,笑容一敛,目光瞬间变得阴沉起来,他缓缓起身来朗声道,“本王开元十五年授京兆牧,又遥领陇右节度大使。二十三年,加开府仪同三司,余如故。天宝元年六月,又授单于大都护……一直以来,都为大唐江山社稷鞠躬尽瘁,为陛下分忧,从不敢有任何懈怠。” “在数十皇子皇女中,本王自信才、德、功不逊色于任何一人,堪为皇子女表率。而当今东宫太子李亨,才不足以治国,德不足以修身齐家,能不足以匡正天下……若大唐江山交在了他的手里,必断送了祖宗社稷江山。” “本王不才,曾上书自荐。而陛下亦曾当面提点,云百年后可将大位传于本王。” “然太子李亨勾结奸相杨国忠,串联贵妃娘娘,蒙蔽圣听……”李琬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厉声道,“本王与太子乃是骨肉至亲,但江山社稷安危事大,兄弟之情又何足道哉?” “陛下年迈昏庸,听信谗言阻塞言路,纵容太子与奸相结党营私,危及大唐社稷……鉴于此,本王决定效仿前贤,实行兵谏!要求陛下废太子、诛奸佞、清君侧……” 李琬说到这里,声调变得更加慷慨激昂起来。 众人脸色骤变,尤其是盛王李琦、咸宜公主这些皇子皇女根本就没有想到,李琬竟然要起兵造反!什么兵谏,无非是聚众谋逆逼迫皇帝让位罢了。一个搞不好,说不准还会出现弑父夺权的人伦惨剧! 在场众人中,起码有一小半震惊中带着惶然,惶然中带着后悔。 他们虽然投入李琬门下,却没有想到李琬竟有带兵造反的一天。这造反谋逆之事,成王败寇,一旦事败,李琬死无葬身之地必不消说,他们这些从贼者亦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御史大夫冯韬大惊,起身颤声道,“荣王殿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呀!殿下乃陛下亲子,争夺太子之位可以徐徐图之,且不可铤而走险、行那大逆不道的逼宫之事!” 李琬淡然一笑,冷冷望着冯韬,“本王决心已定,一切基本安排妥当,开弓没有回头箭,岂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既然殿下一意孤行,请恕冯某不从了。冯某食君之禄,乃是大唐之臣,这等叛逆之事,断然不敢从之!告辞了!”冯韬脸色一变,拱手就要离开。 李琬纵声狂笑起来,扬手指着冯韬沉声道,“既然如此,就休怪本王不讲往日情面了。来人,斩!” 李琬话音一落,厅外就涌进数十个杀气腾腾手持陌刀的黑衣汉子来,个个头上缠着黑巾,虎视眈眈地将陌刀一横,逼视着众人。 而其中一个汉子上前几步,手中陌刀挥舞间,一阵血光崩现,冯韬来不及任何反应,一颗大好头颅就飞上了半空中,然后重重落下,噗地一声溅起一地血痕。 张瑄将杨玉环送入了玉真观。 玉真观侧有一座羽林卫的军营,就是派驻在此专司护卫玉真观安全的一支五百人的小型军队,羽林卫大将军府一般不能调动,直接听命于皇帝。而因为这些年驻扎于玉真观之外,其实早就演化成了玉真公主的亲信私兵。 有军队守卫兼之玉真公主的影响力,玉真观基本上是长安城外最安全的一个场所。李琬手中兵力有限,只能集中兵力控制长安逼宫,出城占据玉真观的可能性极低。 道理很简单,他只要逼迫皇帝退位,继任成了大唐皇帝,小小一个玉真观也翻腾不起什么风浪来。但反过来,他纵然是费心费力控制住了玉真公主,也于事无补,反而会因为力量分散而导致功败垂成。 与长安城里的暗流涌动杀机四起相比,玉真观依旧是歌舞升平笙歌艳舞。 可当张瑄穿着一身甲胄手持宝剑带着十几个彪悍的护卫走进花厅,玉真公主为杨玉环举行的宴会不得不半路被打断。 玉真公主惊讶地扫了张瑄一眼,见他竟然是一幅武将打扮,不由奇道,“子瞻,汝这是……” 张瑄向杨玉环和玉真拱拱手,“娘娘,殿下,请恕张瑄甲胄在身,无法全礼。” 说完,张瑄转头望着陪坐在末席的羽林卫左郎将贾永,拱了拱手,“贾郎将!” 张瑄虽然是太子身边的红人,又是玉真公主的干女婿,但贾永也是正第五品上阶品级,更因为手下有兵权且深得玉真公主信赖倚重,更是越过羽林卫大将军府直接听命于皇帝,所以这贾永架子也颇大。 贾永并没有起身,坐在那里随意拱手还礼道,“张大人这般打扮,倒是让本将吃惊不小。难道张大人如今又弃文从军了不成?” 张瑄淡然道,“本官是陛下册封的太子左赞善大夫、太子亲勋翊卫羽林郎将,本身亦有军职在身,又何须弃文从军?” 贾永哦了一声,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心道纵然有军职在身又能如何,不过是一个光杆将军而已,手下无一兵一卒,徒有郎将虚名而已。 贾永的态度不冷不热,不过张瑄并没有在意他的态度。而所来,要的不是贾永的尊重,而是他手下的兵。 基于通盘考虑,他觉得自己必须要控制住这500人。这500羽林卫人数虽少,却也是一股不可轻视的力量,在关键时刻就能发挥关键的作用。 第114章夺兵权 第114章夺兵权 当然,张瑄这种考量,也带有一点私心的成分。 崔颖、杨玉环、萧十三郎的妻子李苏苏以及其妹李秀秀,包括他的母亲柳氏,这些张瑄竭尽全力要保护周全的人都在玉真观,大乱将至一触即发,而护卫玉真观的兵马不掌握在自己手里,张瑄有些不放心。 求人不如求己。 但张瑄心里又明白,要想从贾永手里取得兵权,不是那么容易,纵然他有皇帝的密旨、金牌,还有传召太监李静忠和100宫禁宿卫相随,贾永也不会轻易交出兵权令符。 张瑄望着贾永又拱了拱手道,“贾郎将,本官奉陛下旨意,要接管汝标下这500羽林卫。” 张瑄这话一出口,贾永陡然色变,霍然起身冷冷道,“接管本将的军马?” “请张大人出示陛下的诏书、羽林卫大将军府的调令、兵部的公文。只要手续兼备,本将自当遵从陛下安排。”贾永冷冷一笑又道,“如若没有,请恕本将不能从命。” 玉真公主皱了皱眉。 李琬的动静她略有察觉,但没有太放在心上;而皇帝的安排,她更是不知情。 见张瑄突然跑到自己这里,夺起贾永的兵权来,她有些不太高兴,却是瞥了杨玉环一眼,又见杨玉环神色淡定,就闭住了嘴,静静旁观着。 “贾郎将说的这些,本官没有。本官临危受命,来得仓促,陛下没有颁布诏书,亦没有通过羽林卫大将军府和兵部,但事情紧急,一切从权了。” 张瑄突然用力拍了拍手。 瞬间,从厅外涌进来十数名身着宫禁宿卫服色的士卒来,而宫中传召大太监李静忠手捧托盘,托盘上摆放着皇帝的密旨和御赐金牌。 李静忠清了清嗓子,尖声道,“陛下密旨:着张瑄替朕办事,凡所涉大唐兵马、官衙一切皆由张瑄通权达变,便宜处置。赐张瑄代朕巡狩、先斩后奏之权。见朕密旨、金牌,汝朕当面。钦此。” 按说,有皇帝的密旨和金牌,又有宫禁宿卫相随,这事儿肯定不是张瑄作假,作为贾永来说,遵命交出兵权就是了。 但贾永却觉得这事情有些诡异,皇帝如要调兵必会下调兵的诏书,提前通传于他,怎么会突然让张瑄持有什么密旨金牌,前来夺兵权;再者,这支军队专司玉真观护卫职责,朝廷几乎不对此进行调动安置,怎么好端端地,皇帝就派人来接管? 贾永越想越觉得不对,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最近东宫和荣王争太子之位争得厉害,莫非是这东宫李亨想要谋逆起兵,所以就让张瑄假诏来此,骗取兵权…… 贾永想到这里,就淡然笑了笑,“本将这支军队,不归属羽林卫大将军府管辖,专司玉真观防卫和保护玉真殿下之责。本将统率十余年来,陛下还从未有过调令。张大人突然来此,要取兵权,本将实难从命。” “贾郎将,陛下密旨金牌在此,尔还有何话好说?”张瑄向李静忠扫了一眼,“李公公,可将陛下密旨及金牌,交贾郎将审验一番。” 贾永摇了摇头,“不必了,陛下密旨在此,本将不敢怀疑。只是陛下密旨吩咐张大人办事,与调动本将标下军马不是一回事。” “玉真殿下,小将领兵护卫玉真观十余载,忠诚不二……不见陛下调兵诏书,请恕本将不从。” 玉真公主皱眉道,“子瞻,汝奉皇兄密旨办事,事关机密,本宫也就不过问了。但是贾永标下这500人,一向镇守玉真观,从无调动之说,汝此番……” 杨玉环笑了笑,插话道,“玉真妹妹,贾郎将,陛下昨夜下旨,本宫也是在场的。陛下授予机宜,命张瑄通权达变办事——以本宫看来,贾郎将何不暂且交出兵权……本宫想来,一旦张瑄事毕,定会交还将军兵权的。” “娘娘,陛下曾对小将有严命……小将所属,职责所在,无敕令不调动。还请娘娘恕罪。”贾永躬身拜去。 见贾永如此软硬不吃,骨头极硬,张瑄事情紧急不愿意再继续跟他扯皮耽误时间,就向玉真拱手道,“殿下,张瑄奉旨办事,事出有因,待来日再向殿下解释请罪。” “来人,贾永违抗圣谕,不尊陛下密旨,将他拿下!”张瑄断然一声轻喝。 十余宫禁宿卫一哄而上,向贾永包围起来。 今日贾永来玉真观赴宴,虽穿着便服,也没有带武器,但终归是武将,身子极其灵活,一看情况不对,便闪身到了一侧,厉声道,“张瑄,尔擅自攻击本将,意图夺取兵权,莫非要造反不成?” 张瑄淡然一笑,“贾郎将,既然尔不尊陛下密旨,就休怪本官不客气了。” 张瑄摆了摆手,几个宫禁宿卫正要动手,却见张瑄身后身影一闪,一个护卫打扮的青年人仗剑飞腾过去,剑光一闪,一柄寒光四射的宝剑就横在了贾永的脖颈处。 萧十三郎沉声低低道,“如敢妄动,小心汝之魁首!” 张瑄倒背双手上前一步,冷森道,“贾永,遵从陛下密旨,交出兵权;否则,杀无赦!” “杀无赦!”十余宫禁宿卫轰然一声喊。 事情都到了这个份上,玉真公主也看出几分端倪来了。如果没有皇帝的授命,张瑄断然不敢如此。皇帝让张瑄如此……难道李琬要逼宫? 一念及此,玉真公主顿时变了脸色,她坐在那里轻喝一声,“好了,不要在本宫这里闹腾,成何体统?” “事关紧急,贾永,汝且先交出兵权,先在本宫这里休憩几日——一切,有本宫替你做主。将来张瑄若是不还兵权,本宫唯他是问!” 玉真公主对这支驻扎在玉真观外的羽林卫还是颇厚的,时常送酒赐宴。 今日贾永在玉真观里陪宴,而这军营驻地,羽林卫亦在饮酒作乐。 三个军头,一个校尉,两个兵曹,也聚集在帐内相聚饮酒。 突然,帐幕的帘门被掀开,张瑄带着太监李静忠和几个宫禁宿卫闯了进来,而贾永也脸色阴沉地相随在侧。 “陛下有旨,命张瑄张大人暂代本军郎将之职,所属羽林卫皆听命于张大人。”贾永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尔等即刻拜见张大人!” 校尉张胜宽狐疑地扫了张瑄一眼,张瑄的名头他当然是如雷贯耳,可张瑄这个东宫辅臣之首,突然跑到这里来接管军权,岂不是奇哉怪也。 兵曹黎南和周旭初也面面相觑,一时间呆在了那里。 张瑄干咳一声,李静忠尖声呼道,“尔等还不拜见张大人?” 张胜宽心里一凛,拱手拜了下去,“校尉张胜宽,拜见张大人!” “兵曹黎南(周旭初)拜见张大人!” 三人行礼毕,便狐疑地望着站在一侧的贾永。 张瑄随意摆了摆手,“贾郎将,本官暂且借兵权一用。尔且回府去待职,等候陛下旨意。” 贾永恨恨一跺脚,再无一言,阴沉着脸,转身大步流星而去。 张瑄向萧十三郎使了一个眼色。 萧十三郎会心而去,不多时,就隐隐传进贾永的愤怒斥责声。张胜宽三人心头咯噔一下,心道郎将大人怎么说免就被免了,难道他犯了什么王法不成?要不然,不但被罢官还被抓了? 其实张瑄并不是真正要抓了贾永。他命几个侍卫将贾永暂时拘禁在玉真观外一处房舍中昼夜监管,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 他担心这贾永在这支军队中的影响力甚大,如果不把贾永控制起来,所谓的兵权在握,终归是一句虚话,还会增添很多不确定的因素。 张瑄做事向来谨慎思虑周全,哪怕只是一线可能,他也绝不会冒险。毕竟,他现在正在做的事情,关乎身家性命,关于将来的前途,怎么敢有一丝不谨慎! 校场之上,500羽林卫整装待发。 “张校尉,黎兵曹、周兵曹,本官奉陛下之命暂代郎将之职……”张瑄清冷的目光投射在三个低级军官的身上,三人赶紧躬身喊喏。 “本官圣命在身,不能耽搁。张校尉,汝与黎兵曹领军400开进玉真观,枕戈待旦,戒备森严,务必要保护贵妃娘娘和玉真殿下周全——若是贵妃娘娘和玉真殿下有任何闪失,不仅尔等项上人头不保,合家老小也必受株连。” “末将听命。”张胜宽不敢怠慢,赶紧领命。 “周兵曹,汝率100羽林卫随本官一起行动。好了,事不宜迟,立即召集全军,各自行动去吧。” “本王与诸位戮力同心,将来事成之后,诸位都是本王的肱骨之臣。本王今日立誓,只要诸位不负本王,本王必不负诸位!”李琬朗声而高呼。 厅上众人却都脸色惨白,沉默不语。 御史大夫一言之失就横遭断头之吻,血淋淋的场面犹在脚下,何人还敢站出来反对不从?既然李琬连朝廷命官说诛杀就诛杀了,由此可见他起兵逼宫的决心早已不可动摇。 “背弃殿下者,冯韬便是榜样!”羽林卫大将军霍青杀气腾腾地手持宝剑厉声喝道。 这时,一个黑衣人匆匆奔入,伏在李琬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李琬闻言色变,面目立即变得极其狰狞可怖。 第115章兵临宫门 第115章兵临宫门 李琬的脸色突然变得如此狰狞可怖,在场众人都畏惧异常,屁也不敢放一个。 从李琬的身上,盛王李琦和咸宜公主这些皇子女似乎看到了父皇李隆基当年的影子,霸道、专权、冷酷、狠辣,当机立断,从不拖泥带水。 李琬慢慢抬起头来,突然轻轻笑了,只是那笑容非常冰冷。 “诸位,我们的起事要提前发动了。” 李琬阴森的声音在厅中回荡着,李琦心里哆嗦了一下,垂下头去,紧紧攥着拳头,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事不宜迟,今日午时准时发动。” 李琬冷冷一笑,厉声道,“霍青!” “末将在。”霍青早已准备好了,诺然应声,躬身施礼,等待李琬发号施令。 在这些人当中,或许霍青才算是李琬真正铁杆的心腹力量。李琦和咸宜公主都觉得有些迷惑,霍青执掌羽林卫,向来是皇帝的亲信,到底是什么时候投入李琬门下的,而且还这么死心塌地……由此可见李琬的手段。 “霍青,汝即刻派兵封锁长安城各城门,城门封闭,官商百姓人等,一概不许出入。若有不从者,杀无赦!” “同时,汝自带2000羽林卫控制皇城、宫城,玄武门以北,皆要封锁起来。皇城内所有官衙部署,即刻封门,满朝文武大臣集聚大明宫,会商拥立本王为储君的大事。” “无论皇室、朝臣,无论官阶高低,凡有不从本王号令者,杀无赦!” “是,末将得令。”霍青慨然回道,然后持剑雄赳赳气昂昂而去。 “盛王弟,尔等就赶去大明宫吧,帮本王劝说一下那些冥顽不灵的东西,本王此番不成功则成仁,任何挡住本王前进脚步者,杀无赦!” 李琬一连说了几个冷森森的“杀无赦”,盛王李琦心神战栗,起身哆嗦着手颤声道,“是,臣弟遵命。” 李琦等人仓皇而去。 李琬扭头来望着裴敦复和薛德旺等人,淡然摆手道,“裴大人,本王有一事相求。” 裴敦复赶紧拱手恭声道,“请殿下吩咐,臣莫敢不从。” 李琬满意地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颈,微微一笑,“裴大人,烦劳你带500羽林卫把杨国忠府上给本王给包围了,不要放过一个!活捉杨国忠,本王还有大用。” “是。”裴敦复犹豫了一下,又问道,“殿下,其他杨氏诸人又该如何?” “长安城本王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一只蚂蚁都休想逃得出去。杨家这些人,除杨国忠一人之外,皆不可虑,暂且不必理会。”李琬嘴角浮起一抹自信阴冷的笑容,“本王处置这些杨家走狗,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般。” “高帅,汝等随本王提兵6000,从东市而入,将兴庆宫团团包围起来。打出旗号,本王要诛奸佞、清君侧、废太子。” 高仙芝心神一颤,躬身回道,“喏。末将遵命。” “高帅乃是天下将帅奇才,本王日后登基御极,依赖高帅之处甚多。你我君臣同心,何愁天下不尽在掌握!”李琬轻轻拍了拍高仙芝的肩膀,“诸位,随本王行动!” 长安城里寒风呼啸,鸡飞狗跳,乱成一团。 兵变了。荣王反了。大唐要变天了。 百姓、商贾和官僚奔走相告,皆躲避在家中不敢外出,生怕成为城门失火而被殃及的无辜池鱼。 霍青标下的羽林卫如虎狼一般在长安城里豕突狼奔,清扫着一切反对荣王李琬的各种障碍,长安城各大城门紧闭,这座千年繁盛帝都终于揭开喧嚣的外衣而露出其血腥冷酷的一面。 而城外却风平浪静,一切如旧。 玉真观外通往骊山的官道上,一百羽林卫骑兵和一百宫禁宿卫列阵两旁,弓马齐备,刀剑闪光,整装待发。 杨玉环、玉真公主等人缓缓而出,而相送者无非就是张瑄。 随是正午时分,但天空之上阴霾密布,天地间一片昏暗。只是刮了一个上午的寒风,渐渐止歇了下来。 杨玉环有些担忧地望着张瑄,腹中有千言万语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而当着众人之面,她又不得不拿捏着贵妃娘娘高高在上的架子和矜持,只能眉目传情表达着自己内心的焦灼不安。 玉真公主叹了口气,向前路张望了一会,又回眸凝视着长安城郭的方向,轻轻道,“子瞻,长安城门紧闭了……或许,荣王已经开始行动。汝速去速回,皇帝和太子的安危,皆在汝之掌握之中……” 张瑄亦是回头凝望着长安城的方向,淡然一笑,“请殿下放心,张瑄一定竭尽全力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张瑄不在,还请殿下率众紧闭观门,严阵以待。如若——” 张瑄的话还没有说完,玉真就有些愤愤不平地挥手道,“本宫谅那荣王还不敢来本宫这里撒野!他要来逼迫于本宫,本宫必宁可玉碎不保瓦全!” 张瑄闻言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却没有再说什么。 一个丽影匆忙而至,穿过众人的身影向张瑄扑来,温柔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的抖颤:“夫君!” “颖儿!”张瑄本想张开双臂与崔颖来一个拥抱别,怎奈这身上的甲胄太过沉重,活动起来不太利便。 张瑄告别众人,翻身上马,他的身侧便是轻飘飘跨在白马上的萧十三郎。张瑄本来想将萧十三郎留在玉真观,保护众人,但转念又一想,自己这番行动需要萧十三郎处更多,权衡利弊,他还是决定让十三郎跟随自己。 而玉真本来也给张瑄准备了一辆马车,可张瑄念及乱世将至,自己如果不能适应这种纵马奔骑的生活,将来终有不妥,便咬牙拒绝了玉真的好意,坚持骑马。 既然李静忠这个文弱的太监都能纵马而行,张瑄也就没什么不可以的。 “诸位,出发!”张瑄在马上高举宝剑,遥向前指。 “诺!” 一百杀气腾腾的羽林卫和一百彪悍的宫禁宿卫慨然领命,发出震天怒吼,纷纷一夹马腹,纵马向前驰去,扬起一溜漫卷的烟尘。 张瑄默然回头再次凝望着黑漆漆的长安城城郭阴影,心头微微有些感慨。局势发展到这个时候,已经渐渐超出了他这个穿越者的掌控,他所能做的,就是随机应变在乱局中保全自己,尽量推动时局向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 此时此刻,他有些担心在城中的杨三姐母子。但事出突兀,他来不及将杨三姐母子带出城来,只能默默祈愿她们一切安好。 “兄弟,走吧。”萧十三郎轻轻一笑,“不要担心,有哥哥在你身边……最不济,哥哥保护你们离开这长安,隐遁山林,等待时机再起,也是可行的。” 张瑄向萧十三郎轻轻一笑,嘴角浮起一抹刚毅的笑容。 他挥了挥宝剑,猛然一夹马腹,胯下马便如离弦之箭一样飞驰了去。 萧十三郎一怔,摇摇头也追了上去。他觉得有些意外,自家这兄弟本是一介文弱书生,但接触兵戈行伍没有两天,身上却开始滋生弥漫着一种肃杀冷厉之气。 这个时候,皇城内所有部署司寺坊等诸多官衙已经全部被霍青手下的羽林卫控制封闭,而满朝文武大臣,除了荣王一党之外,都被羽林卫“驱赶”了大明宫正殿,圈禁起来,接受盛王李琦的“教导”,要求他们集体上书,要求皇帝废太子、诛奸佞、清君侧,改立荣王为储君。 而荣王李琬则与高仙芝亲自率数千羽林卫开进兴庆宫外围,在最短的时间里将皇帝所居的兴庆宫团团包围起来。不过,并没有攻击宫门。 兴庆宫虽然宫墙高深,但如果数千军马奋力攻杀,也没法坚守。况且宫内只有千余宫禁宿卫供皇帝驱策,想要抵抗也抵抗不住。 兴庆宫正门前的广场上,黑压压的羽林卫持枪肃立,鸦雀无声。 荣王李琬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王服,头戴紫金冠,手持流金鞭,意气风发地跨在马上,遥望着那兴庆宫层层叠叠的米黄色飞檐。 “高帅,本王的信函可曾传进宫去?”李琬回头淡然一笑道。 “臣已经命人飞箭射进宫去,想来陛下已经收悉。”高仙芝恭谨压低声音道。 李琬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突然裴敦复纵马而至,喘息着急急道,“殿下,臣有辱使命,实在是羞愧之极!” 李琬眉头一皱,“如何?” “殿下,臣率人围攻杨府,怎奈杨府已经空无一人。据说,杨国忠已经聚集一干家奴护院数百人带着家眷提前退入了兴庆宫……”裴敦复苦笑着回复道。 李琬讶然一笑,“哦?竟然有这等事?也罢,裴大人,不必放在心上,杨国忠躲进这兴庆宫里,本王正好一起瓮中捉鳖,还能怕他飞上天去不成?” 李琬正说着,突然听身后的羽林卫士卒队伍发出一阵不小的喧哗,眉头一簇,却听身旁的高仙芝扬手压低声音道,“殿下,陛下登上了宫门楼。” 李琬猛然抬头,只见李隆基龙袍在身,高站在宫门楼上,迎风而立。身旁站立着太子李亨和杨国忠,以及高力士。 相隔并不算远,李琬甚至能清晰地辨认出李隆基脸上那苍老而又愤怒扭曲的面部表情。 第116章各怀鬼胎、离心离德 第116章各怀鬼胎、离心离德 李氏皇族向来有兵变的“习俗”。 李渊靠造反起家,太宗李世民一手导演了玄武门之变,射杀兄弟才登上皇位。而李隆基本人,更是亲自运作了两次兵变,并从中成为最大的获益者。 李隆基做梦也没有想到,同样的兵变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如今,他是皇帝,却也是一个被胁迫和逼宫者。 想来这个儿子,其心狠手辣不亚于他当年。 既然他提兵控制长安城并兵临兴庆宫之下,不达目的怎肯罢休? 李隆基心里非常清楚,李琬提出的诛杀杨国忠和废黜太子李亨,不过是一个借口,他真正的目的是逼自己退位,好让他名正言顺地登临君位。 李隆基从得到消息,到仓促应对,反应不可谓不快,但他没有想到,李琬的行动比他更快。或者说,这个儿子的手段比他更狠,当然这也昭示着皇帝的垂垂老矣,不管他承认还是不承认,在权谋心智上他都渐渐呈现出相应的颓势。 李隆基就这样站在宫门楼上,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宫前黑压压的羽林卫军马,以及那纵马站在队伍前面的荣王李琬。 他心里当然愤怒无比,但到了此刻,他的心神反倒是渐渐平静下来。 只有他身边的太子李亨,脸色惨白,肩头微微有些轻颤。如果不是怕皇帝答应李琬的斜坡,当场废除了他,他也没有胆量跟随着上来;而杨国忠,心里更是惶急。 他在李琬发动前探知了消息,也不愧是一代枭雄,在知晓退出城外无望之后,立即当机立断,纠集数百家丁护卫保护着一家内眷仓皇遁入了皇帝所居的兴庆宫。此时此刻,对于杨国忠来说,这长安城里最安全的地方也就是兴庆宫了。 李隆基怒视着宫前的李琬,突然扬手拼尽浑身气力斥责道,“李琬,汝带兵逼宫,无父无君,罪该万死!” “尔等羽林卫,若放下兵器,助朕擒拿荣王逆贼一党,朕不仅恕尔等谋逆从贼之罪,还重重有赏。” 李隆基旋即又扯着嗓子面向羽林卫士卒喊道。 李琬漠然冷笑,无动于衷。 他既然起兵,就有绝对的把握。这羽林卫数千兵马掌握在他手里并非一日,都到了这个份上,如果仅凭皇帝一句话就将大好的局面瓦解,李琬不如去找块豆腐自己一头撞死算了。 数千羽林卫默然不语。 说实话,并非所有羽林卫士卒都心向荣王,都心甘情愿地从贼谋逆。只是羽林卫中的中上层军官几乎都被霍青控制在手里,作为普通士卒他们只能遵从军令。有任何风吹草动,怕也会被当即格杀清除。 皇子向皇帝逼宫,儿子向父亲讨权——这在很多士卒眼里,谋逆的罪恶感其实是大大减轻的。 “李琬,孽障!狗贼!朕要将汝凌迟处死!” 李隆基苍老的声音在宫门前久久回荡着,却突然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儿臣荣王李琬,见过父皇。” 李琬纵马上前,马鞭挥舞,声音清朗平静,“当今朝廷,奸佞当道,太子无能。儿臣率这羽林卫八千儿郎,恳请父皇诛奸佞、清君侧、废太子,以正朝纲。” “诛奸佞、清君侧、废太子、正朝纲!” 数千羽林卫振臂呼应,齐声怒吼,声若震天。 宫门楼上的太子李亨和杨国忠脸色骤然一变,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李隆基脸上抽搐了一下,回头来扫了杨国忠和李亨一眼。 杨国忠暗叫不妙,这老皇帝在李琬的胁迫下已经产生了弃卒保车的心思,起了杀机! 杨国忠立即上前一步,躬身压低声音道,“陛下,臣以为,逆贼逼宫,势不可挡,不若让臣和太子纠集部众和宫禁宿卫,从兴庆宫后门杀出一条血路,拼死冲破延兴门,退出长安城,以保周全。” “只要陛下登高一呼,天下藩镇勤王而至,灭杀叛逆一党,又何足道哉?” 李亨也上前小声道,“杨相所言极是,父皇,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李隆基冷冷一笑,没有回应。 李亨和杨国忠失望地后退了一步,慢慢向宫门楼下退却,只留下李隆基和高力士二人,在几个瑟瑟发抖的太监宫女簇拥下,与宫门下的李琬数千羽林卫兵马相持。 “取箭来!”李琬振腕一呼。 身后士卒赶紧送上弓箭。 李琬将早已写好的书函绑在弓箭上,然后搭弓引箭,瞄准皇帝身旁的宫门楼旗帜射去。 “陛下当心!”高力士陡然色变,一个箭步挡在了皇帝跟前。 嗖! 一声脆响,李琬射出的飞箭正中宫门楼的旗杆,一封书函颤巍巍地摇曳在寒风中。 “取过来。”李隆基声音嘶哑,缓缓坐在了宫门楼上。 他倒也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如果李琬真要带兵杀进宫来,早就做了,就不会陈兵宫外形成逼宫之势。他很了解自己这个儿子,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走上那最后一步——如果能逼迫自己主动退位,对于李琬来说,那是最理想的结果。 高力士取过信函,递了过去。 李隆基接过扫了一眼,脸色大变,肩头抖颤,眸光中顿时起了无尽的杀意和疯狂。 李琬没有要他退位,只是要挟他立即将梅妃平平安安地放出宫来。如若不然,他会率兵杀进宫去。或者,派兵出城,将玉真观的杨贵妃擒拿而来,当着皇帝的面斩杀。 李隆基愤怒地将信函撕碎,顺手一扬,漫天纸屑便沸沸扬扬飘荡而起,情景煞是诡异。 李琬无动于衷,他料定李隆基不敢不从。话说回来了,如果得到李隆基突然要将梅妃赐死的消息,他也不会提前一日行动。 “殿下,我等何不攻进兴庆宫……”高仙芝凑上前去轻轻道。 李琬摇了摇头,“不可。本王会给父皇两日的时间,相信,有这两日的时间,父皇会安排好一切……本王此举是清君侧而非弑君弑父,尔等需要铭记在心!” “本王暂且回府等候,转告盛王李琦,那群朝臣如若再不行文纳谏,拥立本王为储君,本王便不讲情面了。最迟明日一早……这是本王给出的最后期限。” 李琬回头冷冷扫了宫门楼上的李隆基几人,调转马头从容离去。 “大家……”高力士颤巍巍地躬身道。 “放梅妃出宫。但只梅妃一人,梅妃身边46个奴才,全部斩杀,装在匣里,一并送出去!”李隆基阴惨惨地说着,愤然起身,却忍不住打了一个趔趄。要不是身旁的太监眼疾手快,没准就要倒在地上。 被太监搀扶着,李隆基翘脚向皇城外凝望而去,心里暗暗祈祷祖先灵佑:但愿张瑄诸事顺利,及时赶回来,拯朕于危难之中! 而在城门楼之下,李隆基却不知,太子李亨与杨国忠却开始与他离心离德了。 李亨和杨国忠心里明白,一旦李琬叛军冲进兴庆宫,皇帝或许不会有危险,但他们两人必死无疑。 “殿下,看这局势,皇帝有抛弃我们的心思了。”杨国忠冷笑着压低声音道,“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成为别人案板上的肉!” “杨相,可有后路可走?”李亨也惶急地左右四顾,见无人跟随,才轻轻道。 “太子,不如我们纠集宫禁宿卫和国忠的家奴,凑起来也有一千五百多人,我们由后门突然杀出,直冲延兴门。以国忠看来,延兴门矮小难守易攻,只要我等冲出长安,必能保全身家性命!” “可父皇……” “皇帝会随时放弃你这个太子……”杨国忠冷笑道,“殿下,不若我们赌一赌,拼死杀出一条血路。我们冲出长安,杀向剑南,臣当拥立太子为帝,日后积蓄力量,再号召天下藩镇,杀回长安,诛灭荣王逆贼!” “好!本宫这一回也豁出去了……杨相,吾等何时行动……” 杨国忠阴沉着脸抬头向宫门楼上扫了一眼,冷冷一笑,“殿下,入夜时分,请纠集东宫侍从,听国忠信号!” 骊山脚下驻扎着一支军队。非羽林卫,而是南衙禁军十二卫中的金吾卫一部,5000人,其实等同于宫禁宿卫,主要任务是守卫骊山华清宫。因为皇帝这些年,每年都要在华清宫呆上几个月,所以骊山周遭也是重兵防卫之地。 酉时时分,张瑄率一百羽林卫和一百宫禁宿卫来到骊山脚下,距离金吾卫军营大概不足一里远。 金吾卫军营绕山脚而布,大将军府则位于山脚下通往山中华清宫的官道左侧,虽不是京城衙署,却也高大巍峨气象万千。 200军士纪律严明地下马列队在官道之侧,张瑄跨在马上凝望着灯火点点的金吾卫大将军府默然良久,一言不发。 李静忠上前几步,在马下恭谨小声道,“大人,时间紧急,何不直入何金良的大将军府,宣布陛下密旨,然后率这5000大军返回长安……” 张瑄淡然摇头,“何金良不比贾永,此人位高权重,整军七年,宿卫此处,吾等只有陛下密旨而无调兵诏书,怕何金良不听召唤。” 李静忠犹豫了一下,却是不敢再言,默然退下。 萧十三郎催马上前伏在张瑄耳边小声道,“兄弟,为兄随你走一遭。若是这厮不听传召,也不需跟他客气……” 张瑄苦笑一声,轻轻道,“兄长,这金吾卫5000大军可不比玉真观外羽林卫那区区500人可比……何金良乃是正三品大将军,深受陛下器重,在军中威信极高……吾等就算是用了强制手段,也调不动他属下的这5000军马!” 第117章挟持了哥舒翰 第117章挟持了哥舒翰 萧十三郎叹息一声,对于这些事情,他确实不怎么精通。他可以使用高来高去的手段,孤身闯入大将军府,将那何金良刺死或者活捉,并从容而退,这没有问题。但如何调动何金良属下的大军,却不是他这个侠客所能办到的。 张瑄沉吟良久。 突然翻身下马,转过身来,向着他身后的一干宫禁宿卫深施一礼。 护卫在他身后的军卒吓了一跳,赶紧躲避不迭。 一个身材魁梧的高大身影轻轻一叹,慢慢走出队列来,凝视着张瑄淡然道,“张大夫!” “哥帅!此番必须要劳动哥帅随下官走一遭了。”张瑄声音一紧,“荣王李琬已然在长安发动兵变,控制长安羽林卫8000兵马起兵谋逆逼宫……事急从权,还望哥帅配合下官演完这场戏!” 哥舒翰慨然一叹,拱了拱手,却不多言,默许了张瑄的提议。 太监李静忠一旁看了,不由大吃一惊,此人是河西节度使哥舒翰!大名鼎鼎的河西藩帅!哥舒翰竟然改扮为普通宿卫军卒,相随在队伍中,无一人知晓。 这……李静忠心里哆嗦了一下,心道:莫非这也是皇帝的安排? 后来李静忠才知道,这哥舒翰竟然是张瑄派人暗中从哥舒翰在城外的庄园中“劫持”而来,目的就是为了赚取这驻扎在骊山脚下的金吾卫大将军何金良标下的军队。 哥舒翰厌倦了城中官僚贵族迎来送往的饮宴生活,因暂时没有皇帝敕令,不能离开长安归任,只好暗中避到了城外的庄园中。他正在庄园中自斟自饮,却被萧十三郎手持皇帝金牌给“挟持”了来。 何金良早年乃是哥舒翰帐下的校尉,能有今天,离不开哥舒翰的提拔。而其标下的这支军马,昔日也是哥舒翰麾下的精兵,曾参与石堡城之战。哥舒翰在这支军队中的威望,可谓无人可比。 “李公公,随本官和哥帅进金吾卫大将军府。”张瑄翻身上马,招了招手。 哥舒翰默然片刻,也纵身上马,与张瑄并肩驰去。 萧十三郎和李静忠急率数十宫禁宿卫紧随其后。 “今日冒犯哥帅虎威,实在是迫不得已……失礼之处,还请哥帅见谅一二。待平息叛逆之后,张瑄愿向哥帅负荆请罪!” 哥舒翰为人深谋远虑,亦忠于皇室。这是他一路相随张瑄而来的关键因素。他倒是想要看看,这位年轻的后起之秀到底想要做什么、怎么做。 “哥某其实并没有放在心上……”哥舒翰突然向后瞥了身后纵马而来的萧十三郎一眼,又淡然一笑道,“张大夫身边这位义士剑术超群,实乃人间罕见,若是能随本帅前往军中效力,本帅敢担保,不出三年,必封侯拜将!” “我家兄长无意功名,倒是让哥帅错爱了。”张瑄心里一笑:这个时候,这哥舒翰竟然还忘不了在我身边挖墙脚。 “哦,那真是哥某生平一大憾事。萧义士如此本事,却要在民间虚度,不能为朝廷所用,实在是可惜了!” “张大夫,其实汝多此一举了。哥某非常了解何金良,此人忠勇双全,一向忠诚于陛下。张大人既然手持陛下密旨、金牌,当此陛下危难之际,何金良必率大军开拔,进驻长安救驾!” 哥舒翰淡然道。 张瑄沉默了片刻,才叹息了一声,“哥帅,如若那何金良真的靠得住,陛下何不对下官明言,且直接下一道诏书给何金良,命其出兵?或者,不需下官出面,派人将一道密旨直接送达,何金良必起兵讨贼,又何必让下官多此一举?” “陛下没有明言,只是再三嘱咐下官要通权达变。” “汝是说何金良亦是荣王一党?”哥舒翰一怔,旋即笑了笑摇摇头,“断无可能。何金良乃是本帅一手提拔,此人忠肝义胆,绝绝不会背叛陛下,行这种谋逆大事。” “哥帅,羽林卫大将军霍青,也一向为陛下倚重,但结果如何?却是荣王府中的一条最忠诚的走狗!如果不是霍青反叛,荣王焉能起事?”张瑄反问道。 哥舒翰眉头一皱,目光微微有些闪烁。 “知人知面不知心。何金良调任金吾卫大将军,已多年矣。人心善变,何金良早已投向荣王,也未可知。”张瑄轻轻说着,停下马来凝望着哥舒翰坚毅道,“陛下怀疑,下官亦怀疑。此去,不论何金良有无从贼,他的兵权都要削去,标下这5000军马要由下官和哥帅来亲自指挥,以防不测。” “事有轻重缓急……如若那何金良不识时务,杀无赦。”张瑄猛然挥挥手。淡淡的夜幕下,他神情凝重,容颜上尽管带着一丝明显的疲倦,但嘴角上翘勾勒出一抹坚毅的弧度。 张瑄的声音很柔和却也很冷厉。哥舒翰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戎马生涯数十年,久经沙场,可谓是心如铁石气势如虹。石堡城之战更是杀人如麻,铸就了赫赫声威。 但眼前这位貌似文弱的官场少年郎,言行举止间所透露出的狠辣果决,却丝毫不亚于他这位军中统帅,带给他一种别样的错觉。 三品的大将军,这小子竟然说杀就要杀了。难怪人皆传说这小子胆大包天…… 哥舒翰沉默下来。就在一行人即将靠近金吾卫军营的时节,哥舒翰突然轻轻道,“张大夫智勇双全、胆识过人、手段不凡,若是弃文从军,将来的成就必不可小觑。此事过后,本帅必向陛下保奏,邀张大夫军中效力!” 张瑄一怔,旋即笑了笑,默然不语。 不需哥舒翰说,他如今兵权在握,感觉确实不错。由此,他的心态也渐渐有了些许的变化。乱世将至,或许脱离朝廷上的争权夺利和蝇营狗苟,掌握培植属于自己的力量更加有说服力。 夜幕低垂,但兴庆宫外却是火光冲天。 火光掩映之中,梅妃穿着一身普通的宫女服饰,跌跌撞撞地走出宫门,脸色煞白。 李琬见状,从马上一跃而下,正要上前,却立即止住了脚步,向身后安排好的两个侍女使了一个眼色。 那两个侍女赶紧奔上前去扶住了梅妃,然后急急而回。 高力士伏在宫门楼上,眼睁睁地望着梅妃被李琬救回,眸光变得非常复杂。 他蓦然挥了挥手,十数名宫禁宿卫突然扬手而下,十余个包袱被扔在宫前,发出噗噗的声响。 李琬紧紧的拥抱了一下梅妃,吩咐下人赶紧将梅妃带回府上,然后派人去查看那些包袱。 检查包袱的军卒打开一看,立即发出一声惊叫。 李琬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已经远远瞥见,在那包袱里包着的是一颗颗血淋淋烂乎乎的人头。毫无疑问,这是他安置在梅妃身边的那些心腹人了。 李琬兵临宫墙,李隆基不敢不放梅妃。但他同时用这种残忍的方式,来向李琬宣泄他内心深处的巨大愤怒。 李琬抬头凝视宫门楼上,冷冷一笑,却突然向身后传令道:“击鼓,喊号!” 咚咚咚! 震天的鼓声骤然响起,而紧接着的是一声声整齐嘹亮而杀气腾腾的军号:诛奸佞、废太子、清君侧……诛奸佞、废太子、清君侧! 兴庆宫内一片凄凄惨惨戚戚。而这直冲云霄的鼓声和军号,足以让宫内为数不多的宫禁宿卫心惊胆战,有不少太监宫女都被吓瘫在宫道上。 骊山,金吾卫大将军府门外。 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缓步而来,身后跟随着浑身甲胄的十数名宫禁宿卫,张瑄和萧十三郎以及太监李静忠都混在其中。 这当然是哥舒翰。哥舒翰虽然穿着普通的便袍,但多年领军征战上位者的气势和杀气腾腾而出,那气度不是谁都能装出来的。 两排守门士卒厉声喝道,“大将军府衙重地,来者止步!” 哥舒翰淡然一笑,向两排军卒扫了一眼,沉声道,“本帅哥舒翰,要见何大将军!” 两排军卒吓了一跳。谁?哥舒翰?天哪,河西节度使哥帅怎会来此? 哥舒翰的名头之大,大唐军卒何人不知何人不晓,这可是大唐军队中军神一般的存在。况且这支军马昔日也曾在哥舒翰帐下效力,有一些老卒还是识得哥舒翰的。 一个头目模样的军卒走过来仔细打量着哥舒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果然是哥帅驾到,小的封二拜见哥帅!” “请起。去通禀何金良,就说本帅有要事求见。”哥舒翰一向爱兵如子,见这老卒分明是昔日标下军士,不由俯身浮起了这人。 军卒速速进内禀报。不多时,金吾卫大将军何金良就带着一干侍卫前呼后拥地出府衙,见果然是哥舒翰,不由哈哈大笑迎上前来,“哥帅,竟然真是哥帅到此!” “哥帅,末将何金良拜见。”何金良躬身为礼。 哥舒翰也哈哈笑着,与何金良亲热地打着招呼。 而张瑄冷眼旁观之下,分明从何金良一闪而逝的眸光中捕捉到了一丝异样。他心头一凛,知道自己所猜测的基本大差不差,赶紧向萧十三郎使了一个眼色,暗示他做好动手的准备。 第118章拿下金吾卫大将军 第118章拿下金吾卫大将军 何金良与哥舒翰亲亲热热地并肩一起走进了金吾卫大将军府的正厅,分宾主坐定,上茶。张瑄、李静忠和萧十三郎作为随从一起而入,悄然站在了哥舒翰的身后。 进厅的时候,张瑄扫了一眼厅堂上悬挂在正中的皇帝的御赐亲笔牌匾,上书“忠正威猛”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据说这个牌匾是有来历的。当初何金良因军功调任京师,先是任羽林卫中郎将,宫禁宿卫。后在某次皇帝出宫微服私访在滑县遭遇刺客行刺时,其人奋不顾身冲在前面,替皇帝挡了一剑。由此,何金良一飞冲天,连升数级,被皇帝破格擢升为金吾卫大将军、封忠正侯,且赐予亲笔牌匾。 无论是羽林卫大将军霍青,还是金吾卫大将军何金良,这都系皇帝在军中的绝对心腹。要知道,羽林卫和南衙禁军中的包括金吾卫在内的两卫兵马拱卫京师,重要性可想而知,其将领一向是皇帝亲自荐拔。 然而,霍青却投入荣王门下,等于是背叛了皇帝。这让皇帝愤怒震惊,同时也是悚然出了一身冷汗。霍青的背叛,让皇帝的信心发生了剧烈的动摇,他心里其实也不敢保证驻扎在骊山的金吾卫大将军何金良是否也走上了霍青的老路。 因此,在宫中,李隆基并没有直接给予张瑄调动金吾卫军马的诏书,而是给了张瑄一道密旨,让之“便宜行动”。 然而,李隆基要想反击李琬,能指望的也就是金吾卫这5000军马,以及驻扎在蓝田的蓝田南衙禁军武威卫守捉使杨涟的2000兵马。华州倒是驻扎有万余兵马,但鞭长莫及,等张瑄带人过去调动军马,再返回长安,怕是长安城里早就变了天了。 杨涟是杨家的族人,严格说起来,是杨贵妃的族侄。张瑄早就派人快马加鞭持杨贵妃的亲笔密函抄小路赶去蓝田,估计用不了多久,杨涟就会提兵而至。 没有问题。 保护当今皇帝就是保护杨贵妃,保住杨贵妃就是保住了杨家全族的身家富贵。这个道理非常直白、非常简单,由不得杨涟有任何怠慢。 有问题的就是这何金良。如果何金良真的成了荣王心腹,这5000兵马调不动,长安城里的李隆基就彻底完蛋。 张瑄对此心知肚明。 因此,无论如何他都要将何金良拿下,尽快率这5000军马与杨涟的2000武威卫汇合,合兵一处,杀回长安救驾勤王。 可让他最担心的问题还是发生了。从见到何金良的第一眼起,张瑄就感觉不妙。 原因很简单。何金良虽然对哥舒翰的态度非常恭谨友好热情,但眼眸中若隐若现的警惕和杀机,却瞒不住他这个有心人。 何金良是荣王一党,毫无疑问了。这就可以理解,荣王为什么会这么肆无忌惮了。城中守军尽在其掌握之中,城外距离长安最近的兵马也在他的控制中,他还有什么好惧怕的? 皇帝肯禅让退位便罢,非要给脸不要脸——以李琬的心狠手辣刚毅果决性情来看,为了皇位弑父也不是不可能的。 只是张瑄到现在也非常想不通,这一向不显山露水的荣王李琬,怎么会暗中培植起了这么庞大的力量,竟然连皇帝的军中心腹都笼络了过去,简直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哥帅何以至此?”何金良端起茶杯来向哥舒翰邀饮道,“请哥帅用茶!” 哥舒翰哈哈一笑,“本帅这一次来京述职面圣,奉陛下圣谕,过了上元节才离京赴任。本帅今日出行游玩,突然想起老弟在这骊山金吾卫,便过来一叙旧情,倒是叨扰老弟了。” “哥帅说的哪里话来。哥帅对何某有提携之恩……哥帅返京,何某本当进京拜望才是,只是职责所在,不敢一刻擅离职守,还请哥帅原谅则个!”何金良也大声笑着。 两人笑着说着一些闲话,张瑄站在一旁却是感觉心焦气躁,始终拿不定主意。 这何金良也是老奸巨猾之徒,哥舒翰突然到访,想必已经令他起了疑心。想要将他诓出大将军府将之拿下,看来已经不太可能。但……在这大将军府中动手? 万一失败,恐怕他们这些人包括哥舒翰在内,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张瑄悄然侧首向萧十三郎望去。 萧十三郎微微一笑,轻轻点头,示意他随时可以动手。 张瑄却向位列于何金良身后的十余名军曹士卒以及那厅口处严阵以待的诸多士卒扫了一眼,暗暗咬了咬牙,攥紧了拳头。 太监李静忠缓缓走出去,往厅中一站。 何金良冷冷地居高临下地望着李静忠,出人意料地没有斥责发怒,似是早有预料。 “何大将军,陛下有旨——”李静忠一把扯去身上的侍卫服色,露出其间的太监公服。 李静忠的话刚说了半截,就猛然听何金良拍案怒斥道,“尔是何方狂徒,竟敢冒充宫禁、来本大将军府衙中行那招摇撞骗之事!来人!” 他的话音一落,他身后那十数名军士立即包围过来,将李静忠以及哥舒翰诸人团团围住。而厅口也瞬间涌进一批刀斧手来,显然是事先埋伏好的。 何金良霍然站起,冲着哥舒翰冷笑道,“既然哥帅来意不善,那就莫怪本将翻脸无情了。” 哥舒翰大怒,也起身手指着何金良怒斥道,“陛下密旨到此——何金良,尔敢不尊皇命,想要谋反不成?!” 何金良冷笑,“陛下圣旨何在?哥帅切莫信口雌黄,当本将是三岁孩儿吗?” 张瑄慢慢上前一步,凝视着何金良淡然道,“何大将军,荣王李琬谋逆,某今日与哥帅奉陛下密旨金牌,紧急调金吾卫5000兵马进京勤王救驾!陛下密旨在此,尔敢不从,必是诛灭九族的大罪,还望大将军三思而后行!” 何金良摆了摆手,满厅军卒渐渐包围过来,他仰首放声狂笑,旋即冷视着张瑄斥道,“尔一个小小宿卫,竟然在本大将军面前出言不逊,污蔑荣王殿下,其罪当诛。来人,将这厮给某拿下,推出去砍了!” 张瑄也冷冷一笑,几把也扯去外面的侍卫服色,露出里面的官袍来,慨然道,“何金良,本官乃太子左赞善大夫、太子亲勋翊卫羽林郎将张瑄,奉旨来此调兵……谁敢动本官?谁敢上前?” 张瑄一手持皇帝密旨,一手持御赐金牌,凛然不惧,目光炯炯地环视四周,疾声呼道,“尔等想要造反不成?” 一干上前来的军卒不由有些犹豫,何金良的军令固然不可违,但对于普通军士来说,这皇帝的无上威权却更加令人畏惧。他们又都不是傻子,哥舒翰带人到此——而这些人手持皇帝旨意金牌,且都是太监和宫禁宿卫打扮,显然并不那么简单。 何金良怒吼一声,“还不给某……” 何金良后面的话不得不一口咽了回去,因为萧十三郎锋锐的匕首已经横在了他的咽喉处。何金良甚至都没有看清这原本站在哥舒翰身后的侍卫,是如何突破这数米的包围圈置身于自己前面的,只觉黑影一闪,咽喉处就传来一阵冷森的刺痛。 张瑄回头瞥了一眼,猛然沉声大呼道:“荣王谋反,金吾卫大将军何金良从贼谋逆,本官奉旨将其拿下——尔等还不赶紧退下?!” “陛下有旨,命河西节度使哥舒翰暂代金吾卫大将军一职,即刻起兵,开进长安救驾勤王!” 夜幕沉沉,寒风渐起。 杨国忠纠集他的家奴护卫数百人,打着火把穿过兴庆宫的宫道,与李亨召集的百余人的东宫侍卫队汇合在一起,一路疾行,直奔兴庆宫的后门。 兴庆宫的后门紧挨着延兴门,只要冲出去,就还有一线生机。而留在兴庆宫,只能最终与皇帝一起陪葬。 杨国忠与李亨对视一眼,各自咬了咬牙,决定冒险一搏。 “殿下,国忠以为,李琬兵力有限,这后门守卫必然不多……从这里到延兴门只有数百丈,只要吾等奋力冲杀,冲出长安城去大有可望!” 李亨长叹一声,默然点头。 杨国忠向身后的一个护卫使了一个眼色。 这护卫蹭蹭蹭攀上宫墙,向外张望了一眼,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兴庆宫后门,黑压压的满是戒备森严枪林如雨的羽林卫,一眼都望不到边。很显然,李琬并没有放过任何一个防卫的死角,布下的这张天罗地网,没有任何缝隙。 仅凭他们这些人,如果冲出去,只能是羊入虎口,没有一丝幸理。 护卫溜下宫墙,脸色惨白地伏在杨国忠耳边小声说了几句。杨国忠浑身一个激灵,绝望地凝视夜幕,狠狠地跺了跺脚,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 良久。 杨国忠愤愤地从身后一个护卫手中夺过一个火把,奋力向不远处的一处宫苑扔去。 “烧!给某狠狠地烧!”杨国忠疯狂地挥舞手臂,命令家奴护卫将手里的火把扔出。 “杨相——汝这是为何?”李亨大吃一惊,厉声道。 “既然是死路一条,不如纵火焚烧了这兴庆宫,大家同归于尽吧!”杨国忠阴惨惨地冷笑着,旋即纵声狂笑起来。 第119章哥舒翰比皇帝密旨好使 第119章哥舒翰比皇帝密旨好使 兴庆宫里浓烟滚滚,哭声喊声震天响。 李琬眉头紧皱,轻轻回头扫了身后的高仙芝一眼。 高仙芝赶紧上前低低道,“殿下,这宫中突然起火,不知……是何缘故?” 李琬默然不语。转头继续凝望兴庆宫宫殿群的层层叠叠的华丽飞檐,良久才淡然一笑道,“且不管它。如果父皇想要自焚,跟本王死扛到底,那倒是也省下本王一番力气。” “大明宫那边,动静如何了?” 高仙芝微微一笑,“盛王动作不慢。已经有九成朝臣联合签署,共同拥立殿下为大唐储君……殿下,臣以为,不若直接……” 李琬哈哈一笑,“高帅,这个急不得。” “本王可先做储君……至于这皇位,本王想,父皇下一步肯定会让本王来替他分忧吧。”李琬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来。 很显然,只要李隆基下诏废除李亨,册立李琬为太子。而旋即,李琬就会打蛇随棍上,再次威逼李隆基退让让贤。 这满朝文武和长安军力皆在李琬掌握之中,皇帝就如同光杆司令,由不得他不答应。 李琬之所以如此,因为他太了解自己这位父皇的性格。如果一下子就威逼李隆基退位,李隆基说不定会真的死扛到底,而李琬固然不惧,最终也能达成心愿,但终归还是会背上一个弑父弑君的恶名。 不到万不得已,李琬是不会这样做的。 李琬只索要储君之位,武力强迫之下,形势所逼之下,李隆基八成会答应下来。 而对于李琬来说,只要他登上了储君之位,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接管大唐朝政权力,然后采取各种更加激烈隐晦的手段,迫使李隆基禅让皇位。 “高帅,传本王的命令,让盛王带着朝臣的奏表,进宫去与父皇谈一谈。”李琬肃然挥手,上马驰去。 高仙芝愕然。 兴庆宫中。 李隆基脸色阴沉地站在御书房门外,凝视着那头火光冲天而宫女太监往来呼号救火的现场。 “杨国忠这个狗贼!朕要活剐了他!朕要活剐了他!”李隆基恨恨地大声咆哮起来,不过他的声音再大也被那边的救火声压住,“老东西,太子呢?让太子过来见朕!” 高力士轻声一叹,躬身道,“大家,太子紧闭东宫之门,不准任何人出入——老奴担心……” “担心什么?”李隆基猛然阴狠地回头斥道。 “老奴担心,绝望之下,太子殿下会自寻短见。”高力士长出了一口气。 李隆基呆了一下,身子同时也晃荡了一下,突然仰天喷出一口鲜血,无力地瘫倒在了地上。 “陛下!” “陛下——速传御医,传御医!” 高力士仓惶尖声惊叫起来。 骊山。 金吾卫大将军府衙正堂。 哥舒翰一身甲胄,威风凛凛地坐在大堂正位,而侧面则是一身官袍面色肃然的张瑄。萧十三郎则手持宝剑,站在张瑄身后。 啪! 哥舒翰猛然一拍桌案,缓缓起身,凛然的目光缓缓从列队堂下的金吾卫郎将、长史、录事参军、兵曹、都尉、校尉等一干大将军府的文臣将佐,沉声道,“诸位,请张大人宣布陛下旨意。” “喏。”众人不敢怠慢,躬身应是。 张瑄望着众人那或是狐疑或是震惊或是仓惶不安的脸色,心里暗叫侥幸。 到了这个时候,张瑄才发现,哥舒翰这个大唐名将的赫赫威风名望,远远比皇帝的密旨更好使。如果不是张瑄突发奇想将哥舒翰带到这里来,纵然是用雷霆手段拿下何金良,也无法收复调动这支军队。 这支军马曾是哥舒翰的旧部。当年哥舒翰血屠石堡城的杀气腾腾、多年来在军中的威望,足以震慑住很多蠢蠢欲动的军中中低将领。 张瑄霍然起身朗声道,“荣王李琬起兵谋反,金吾卫大将军何金良从贼叛逆。本官奉旨将其拿下,金吾卫大将军由河西节度使哥舒翰暂代——哥帅,陛下危在旦夕,本官以为,应立即集聚兵将,向长安发兵,勤王救驾!” 哥舒翰慨然点头,朗声呼道:“然。众将听令!速集聚兵马,兵进长安!” 金吾卫5000人马与杨涟的2000兵马合兵一处,统由哥舒翰一并指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百里之外的长安城急行军而去。夜幕之下,大军飞速行动,惊起无数夜莺飞鸟,发出凄厉的啼鸣声。 五更时分,这支7000人的军马悄然掩杀至长安城外。 以哥舒翰的意思,就要进通化门,发起强攻。由通化门而入,一路直逼玄武门,一路解救兴庆宫。 但张瑄却认为,东面的通化门、北面的玄武门以及西面的开元门等,必是李琬重兵防卫之处,唯有南面的明德、安化和启夏三门防卫较弱,可以强行攻破。 哥舒翰是军中宿将,战无不胜的统帅,他的目光自然是不会错的,但张瑄自有考量,只是不能明说罢了。 杨涟见张瑄跟哥舒翰“争执”起来,不由皱了皱眉。心道:你一个文官,就算有些谋略胆识,又怎能跟军中名帅哥舒翰相比! 但张瑄级别虽然不高,可持有皇帝密旨金牌,却是此行的真正首脑。而哥舒翰,不过是适逢其会被张瑄推到了这个位置上,杨涟纵有不满,也不能明说。 哥舒翰深深凝视着这个自己已经不敢小觑的年轻的皇帝特使,长出了一口气,轻轻道,“张大夫,通化门防卫虽重,但我军集中力量攻其一点,还是有很大胜算的。此门距离陛下所在的兴庆宫最近,吾等可一鼓作气营救陛下!” “哥帅,通化门防卫过重,一旦我军久攻不下,必会让荣王铤而走险,反而更加危及陛下安危……”张瑄轻轻道,“不如这样,哥帅率5000人猛攻通化门,杨守捉率军一千佯攻开元门,而本官则率一千军马攻击南面的明德门……” “兵力分散……”哥舒翰沉吟了一下,点点头慨然道,“这样也好,本帅率重兵吸引荣王兵马,二位分别从西、南方向进攻。诸位,切记,不论吾等哪一路先攻进长安,都须飞速进击兴庆宫,救援陛下!” “然。”张瑄拱手道。心里却淡然一笑,他倒希望李琬把李隆基干掉,把这盘棋局彻底搞乱,然后推倒重来。可惜张瑄心里很清楚,李琬逼宫夺权不假,但弑父的可能性太低。 通化门外的旷野上,火光冲天,黑压压的军马压进,马蹄声军鼓声喊杀声,声声震天。 把守通化门的羽林卫大惊失色,赶紧传报荣王李琬。 李琬正在府中自斟自饮,慢慢想着明日待皇帝妥协后该怎么上位和处置长安乱局,突然闻报说城外有勤王兵马突至,领军者竟是哥舒翰,不禁面色大变。 李琬纵马直至通化门,上得城门楼,高仙芝匆匆迎了过来。 高仙芝的脸色很不好看,城外这支军马打着金吾卫的旗帜,哥舒翰亲率,这显然意味着皇帝早有安排,而李琬所谓的金吾卫皆在掌握,终归还是虚幻一场。 李琬俯身凝视着城外作势要立即进攻城门的金吾卫军马,神色因为极度意外、愤怒而扭曲抽搐起来。 “何金良,混账东西,误了本王大事!” “高帅,速速调集其他城门军马驰援通化门……高帅,本王只希望汝能顶住,只要给本王半个时辰的时间……汝懂本王的意思吗?” 李琬面目狰狞,声音低沉而冷厉。 高仙芝默然拱手领命,知道李琬危急之下要不管不顾立即向李隆基下手了。在这种时候,他哪怕是弑父也在所不惜了。 李琬率百余护卫直抵兴庆宫,当即命令包围兴庆宫的三千羽林卫猛攻兴庆宫。 而此时此刻,皇帝李隆基心力交瘁地躺在御书房里,早已无力指挥宫中宿卫抵抗羽林卫的进攻。 倒是太子李亨和杨国忠为了自保,也算是临死一搏,亲自冲上宫门楼,率宫中的千余宫禁宿卫和数百家奴护卫,仗着厚重结实的宫门与高大的宫墙,与猛攻的羽林卫展开了殊死战斗。 当然,这也正是通化门外的动静给了他们极大的信心。坐以待毙是个死,拼死抵抗还有一线生机,何去何从就不难理解了。 兴庆宫竟然久攻不下,李琬烦躁暴怒,如果不是护卫的再三阻拦,他一定会亲自冲上前去参与拼杀。 在哥舒翰进攻通化门之前,张瑄就早已亲率一千士卒潜伏在了明德门下。按照与哥舒翰商定的计策,他这一路进攻要等待通化门的动静,但张瑄显然并没有按照原定的计划去做。 他抬头凝望着高达数十米的坚固城墙,以及那城墙上隐隐绰绰的羽林卫旗帜,沉默片刻,才扭头望着萧十三郎轻轻道,“兄长,这城墙可能上的去?” 萧十三郎怎能不明白张瑄的意图。他淡然一笑,“兄弟,且少待片刻,待为兄潜进城去,打开城门,尔等便可趁机掩杀而入。” 张瑄深躬一礼,“烦劳兄长!” 第120章安禄山逃 第120章安禄山逃 萧十三郎是如何潜进城去的,张瑄不得而知,张瑄手下这一千军卒更是无从知晓。 反正对于萧十三郎这样高来高去的侠客而言,长安的城墙虽然高深,但也挡不住他。只是像萧十三郎这种侠客之流,本事虽然高强神奇,却高风亮节,不会依仗身手去为恶。 萧十三郎可以帮张瑄做一些事情,但却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如果张瑄纯属个人为恶,萧十三郎绝对不可能助纣为虐。当然,如果张瑄是这样的人,萧十三郎也断然不会跟张瑄结为兄弟。 黎明的曙光即将划破东边的天际,通化门那边还是一片沉寂。 在黑夜即将过去、黎明即将到来的这段时间,是守城羽林卫士卒精神最为疲倦的时刻。等某个士卒发现一道黑影上了城楼且发出一声惊呼时,萧十三郎已经飞跃至了城楼的平台之上。 城楼上传来清晰的刀剑碰撞声以及斥责呼号报警声,张瑄与一众士卒仰首望去,精神高度紧张。 毕竟,把守明德门的羽林卫士卒起码有500人以上,萧十三郎的武艺虽然高强、剑术更是出神入化,但终归孤掌难鸣,能不能在数百人的包围中杀出重围且去想办法打开城门,张瑄心里其实也没有把握。 不过,张瑄知道萧十三郎如果事不可为,从容逃生是没有问题的,否则他绝不会让萧十三郎去冒险。 过去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城楼上的动静越来越大,火把通亮,人影往来叠叠,惨呼声此起彼伏。 而就在这个时候,通化门那边火光冲天,嘈杂声马蹄声军鼓声震动天宇。 贾永手下的兵曹周旭初有些担心地凑过来,轻轻道,“大人,萧义士孤身一人深入虎穴,怕是……” 张瑄长出了一口气,默然无语,犹自凝视城楼。 天色渐渐有些亮了,长安东面的天空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骤然响起,一具尸首从城楼上滑落,在张瑄以下一干士卒的注视下坠落城下,瞬间化为一团模糊的血肉。 沉重的城门终于还是开了,在萧十三郎潜进城去半个时辰以后。 把守明德门的羽林卫校尉孟杰被浑身血迹斑斑的萧十三郎挟持着,指挥几个羽林卫士卒打开了城门。 张瑄猛然扭头向其间望去,他第一眼就望见了城门侧手持宝剑横在一个羽林卫低级军官脖颈上、发髻散乱神情微微有些狼狈的萧十三郎。 他完全失去了往日的云淡风轻和气定神闲,由此可见他此战的艰苦和艰难。 张瑄大喜,一把抽出腰间的宝剑来,挥舞向天,跨在马上沉声大呼道:“儿郎们,随本官杀进城去,诛叛逆、灭反贼、保护陛下!” 一个士卒奋力地擂起军鼓,在震颤人心的鼓点中,千余士卒爆发出雷鸣般的怒吼声,“诛叛逆、灭反贼、保护陛下!” 旋即,张瑄一夹马腹,率先向城门冲去。而千余士卒紧随其后,气势如虹。 张瑄并没有按照之前与哥舒翰和杨涟的约定,直接率军挺进兴庆宫。 因为他心里很清楚,此刻哥舒翰的大军还没有攻克通化门,他带领的这千把人马如果傻乎乎地冲到兴庆宫去,皇帝救不出来,反而会将自己陷进去,落入贼兵的重重包围。 张瑄不可能愚昧到这种程度,对皇帝他可没多少愚忠观念。 因此,他完全是按照自己的路子来。 命周旭初率百余军士化整为零分散到城中的各个角落,四处鼓噪喊号:“诛杀叛贼荣王!” 亦或者,“陛下有旨,凡就地归降者一概免死!” 城中大乱,喊杀声四起。坊间百姓惊惶闭门不敢外出自不待言,而更重要的是,城中的羽林卫八千兵马以及李琬蓄养的千把私兵,由此军心大乱,尤其是各个城门的守卒再也无心守城。 哥舒翰率军攻破通化门,直逼兴庆宫。而几乎是与此同时,杨涟也率千余军卒攻进开元门,在最短的时间里突袭兴庆宫,在半道上与哥舒翰的兵马汇合,合兵一处,向从四处退居聚集在兴庆宫外围一侧的霍青标下的羽林卫军马发起了正面进攻,羽林卫全线溃败。 “诛逆贼、灭奸党……杀无赦!” 张瑄纵马亲率900人沿着空荡荡的朱雀大街向城西北方向掩杀过去,沿途高喊军号。 萧十三郎在马上有些疑惑地扫了张瑄一眼,因为张瑄率军前行的这个方向与兴庆宫正好背道而驰。 900军马喊杀声震天穿过好几条街巷,渐渐逼近了安禄山的东平郡王府。 这两日李琬兴兵逼宫,不管外边怎么折腾,安禄山浑然视若不见,躲避在府中闭门谢客。 安禄山打的是如意算盘。如果李琬篡位成功,他就在第一时间站出来恭贺,随后返回范阳,继续他的谋反准备大业。只要时机成熟,管他谁当皇帝,他都照反不误。 而如果李琬篡位失败,他也可以出来自证清白,没有直接从贼,顶多落个被胁迫的埋怨。 黎明前城里城外的动静都没有逃过安禄山的耳朵。在得知哥舒翰率军来援救长安勤王护驾的消息后,安禄山就在第一时间判断李琬这一次的兵变要以悲剧收场。 这是安禄山作为一个枭雄的一种直觉。 对于李琬的做法,安禄山其实很不以为然。在他看来,昨日晚间李琬就应该率军杀入兴庆宫,将皇帝斩于马下,立即逼迫皇族和满朝文武拥立自己为帝,然后在第一时间稳定局势。 父子骨肉亲情,在至高无上的皇权面前,算个鸟啊! 可惜李琬终归不是安禄山,李琬作为皇子,他不仅过多考虑了自己上位的正当性和合法性,要让他真正弑父,一时间他还是狠不下心来的。 当然,这也与他太过自信有关。他觉得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让皇帝主动下诏退位。 安禄山与长子安庆宗穿戴整齐,做好了随时面见皇帝请罪的心理准备。 但不成想,就在这时,府门外传来轰轰烈烈的军马行动和诛杀叛逆奸贼的嘈杂声浪。安禄山一向多疑,更重要的是他心中有鬼,听下人报说有一队兵马气势汹汹地朝东平郡王府冲杀过来,他心里立即惶然失措。 当即与安庆宗纠集两三百家丁和亲兵涌出府门,准备趁乱退出城去。 但刚出府门,迎面就与张瑄的900兵马对峙起来。 张瑄的900兵马是金吾卫中久经战阵的精锐之师,杀气腾腾军容严整,不是安禄山手下这群临时由家奴、护卫和少量亲兵凑在一起的乌合之众能比的。 安禄山换上了一身普通家奴的服色,垂首不语。而安庆宗躲在家奴的护卫中高声喊道,“前面是哪位将军?在下乃是东平郡王、三镇节度使安禄山之子安庆宗……” 张瑄冷冷一笑,装作没有听到,举剑大呼道:“诛逆贼、灭奸党……杀无赦!” “杀啊!” 900士卒挥舞着陌刀长枪冲杀过去,安禄山的人根本不可阻挡,也吓破了胆。部分退入府中,部分被军马冲散,向城中四散逃窜而去。 一番混战之后,多数安禄山的人被剿灭。安庆宗被俘,但安禄山却不知所踪。 萧十三郎皱了皱眉,轻轻道,“兄弟,为兄带人再去搜,这老贼肯定躲在府中。” 张瑄轻轻一笑,压低声音道,“兄长,罢了。也不能真诛杀了这老贼,且让他逃出城去吧。” 说完,张瑄奋力大喝道,“儿郎们,速速随本官进军兴庆宫救驾!” 张瑄自然是有意要放跑安禄山。 因为在他看来,杀一个安禄山其实很容易,不要说有这种兵变的良机,就算是平时,他也有太多的方法灭了安禄山。但杀了安禄山,并不代表着安禄山一党会覆灭,他的儿子安庆绪还在范阳,势力没有得到实质性的削弱,该起兵造反的还是会起兵造反。 而安禄山一死,说不定还会带来更大的不可控制的变数。 与其这样,还不如让安禄山逃回去。 由此一来,安禄山纵然不会因为荣王李琬谋反一事受到直接的牵连,但也因为不尊圣谕私自逃离京师而引发皇帝的怒火,给了大唐朝廷一个可以正大光明削弱其权力势力的借口。 这才是张瑄此番趁兵乱威吓安禄山的真正用意。 张瑄料定安禄山在此时准备不足,定然不敢起兵。历史上的安史之乱是天宝十四年,距离此时还有2年的时间。 得知有援兵攻进城中,杨国忠和李亨率宫禁宿卫更是死战死守兴庆宫。以至于李琬的军马在哥舒翰与杨涟大军赶至时,才刚刚攻破了兴庆宫的宫门。 里应外合内外夹击之下,再加上霍青的羽林卫兵马军心涣散,根本无心作战。大部分羽林卫跪倒当场放弃兵器投降,而少部分则护卫着李琬、霍青和高仙芝等人且战且往荣王府败退。 倒是退进了荣王府,但却被张瑄和哥舒翰率军团团包围,将荣王府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见大势已去,李琬仰天狂笑三声,喷出三口鲜血。然后手持宝剑,将自己的子嗣妻妾统统诛杀殆尽,然后自刎而死。 第121章劫后余波 第121章劫后余波 “殿下!殿下啊!”霍青噗通一声跪在荣王府的院中,哀嚎半天,这才绝望地同样横剑自刎。 高仙芝仰天长叹,绝望地拔出佩剑,在清冷的寒风中,在渐渐升腾起来的朝霞下倒转剑柄,切腹而亡。 裴敦复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手持着一柄宝剑,瘫倒在地上,却是死活鼓不起勇气来结果自己的性命。 张瑄在前,哥舒翰在后,率杀气腾腾的军卒冲破荣王府的府门冲杀进来。 张瑄摆了摆手,军卒肃然列队止步。 张瑄大步上前,先是扫了一眼躺在血泊里已经断了气的霍青和高仙芝一眼,长叹了一声。对于霍青,他没有什么怜悯之心,既然起兵谋反那就要有不成功便成仁的勇气,死就死了。 但高仙芝却是大唐名将,本不该如此,却悲哀地沦为了荣王谋逆的牺牲品,倒在自己的剑下。 张瑄慢慢俯下身,凝视着高仙芝那张粗犷的、因为在死前剧烈痛楚而凝滞起来的充满了绝望表情的清朗面孔,探手过去,一把从高仙芝的尸体上抽出那柄如同秋水一般的宝剑来,随手仍在一旁。 张瑄抬头与同样感觉惋惜的哥舒翰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摆摆手向周旭初沉声道,“来人,将高仙芝的尸首带出城去,葬了吧。” 周旭初恭谨地拱手领命而去。 张瑄起身来冷视着哆哆嗦嗦已经说不出口来的裴敦复,冷笑道,“裴大人,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张大夫……哥帅……下官被荣王……被荣王胁迫,还求二位饶下官一命,下官感激涕零来生结草衔环报答二位大恩。”裴敦复磕磕绊绊地颤声道。 张瑄淡然一笑,立即背过身去。 哥舒翰叹息一声,“裴敦复,尔从贼谋逆……是死是活,还需陛下发落!来人,将裴敦复带下去,好好看管,等待朝廷处置!” 红日高悬,清风送暖,渐渐驱散了笼罩在长安上空的杀气、血腥气和漫天阴霾。 张瑄和哥舒翰骑在马上并辔而行,率大军缓缓穿过空荡荡的东市坊街向兴庆宫而去。 “子瞻老弟,此番救驾大功已成,老弟青云直上指日可待,真是可喜可贺。”哥舒翰轻轻一笑,“怎么,有没有兴趣弃文从军,去河西做个节度副使?本帅自当在陛下面前保奏!” 张瑄在危急关头所变现出来的权谋胆识以及刚毅果决的品质,深得哥舒翰的赞赏。 张瑄微微笑着拱手道,“哥帅过誉了。此番救驾之功,哥帅当居首位。没有哥帅与众军与诸将的拼杀征战,张瑄个人之力又能如何?” 哥舒翰摇头笑道,“不然。本帅不过是适逢其会,不敢居功。倒是金吾卫和武威卫的诸将士齐心协力,其功不小。子瞻老弟在陛下面前,当保奏一二。” 张瑄点点头,回头扫了跟随在两人其后的杨涟等将领一眼,朗声笑道,“诸位将军放心,陛下面前,本官必竭力保奏,以全诸位功绩!” 杨涟等人大喜,在马上一起躬身拜谢道,“谢大人!末将等感激不尽!” 说话间,从大慈恩寺那边过来一支仪仗队伍。张瑄摆了摆手,向那边张望了一下回头向哥舒翰惊讶道,“哥帅,似乎是贵妃娘娘的銮驾从玉真观回返了!” 哥舒翰点点头。 大军列队肃立在街道一侧。杨贵妃的仪仗队伍走到近前,杨玉环在车辇上站起身来,扯开纱帘,远远凝视着张瑄,妩媚的脸上红霞淡生,良久才又慢慢坐了回去,挥挥手朗声道,“张大夫,哥帅,诸位将军,平叛救驾之功,本宫谢过了。” 张瑄和哥舒翰带着诸将下马来躬身拜了下去,“末将等不敢居功,见过娘娘!” 其实张瑄心里觉得很是奇怪,叛乱刚刚平息,城中还存在诸多不安全的隐患,杨玉环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进城回宫。但杨玉环担心他的安危,听说张瑄与哥舒翰带金吾卫和武威卫的兵马攻破长安,李琬自杀,便不顾玉真公主殿阻拦,带着自己的仪仗队伍匆匆回返。 “微臣斗胆请娘娘銮驾靠后,由末将等保护回宫。”哥舒翰躬身呼道。 杨玉环微笑着将自己隐晦而柔情的目光从张瑄身上收了回来,点点头道,“好,本宫明白。有劳哥帅了。” 当日受了风寒又吐了血,李隆基本来躺在病榻上起不来身,李琬带兵逼宫已经让这个老朽的皇帝惊吓过度心力憔悴,尽管他在口头上是绝对不会承认这一点的。 但当他从高力士口中听闻张瑄和哥舒翰带兵攻进城中,李琬叛军多数投降、少数被剿灭、李琬本人更是自杀身亡的消息后,精神就为之一振,像是打了鸡血一般振作起来,似乎又恢复了往日里大唐皇帝凛然勃发的精气神。 只是高力士心里清楚,这一切都是假象。经此一乱,皇帝的身子怕是不成了。纵然暂时生命无虞,但要想再跟往昔一样,根本不可能了。一个搞不好,就要就此卧床不起,直到生机绝灭,渐渐走向死亡。 “老东西,待朕更衣……准备车辇,朕要亲自出宫门迎接勤王之将士!”李隆基哈哈笑着,从床榻上翻身坐起。 “是,老奴遵旨。”高力士心里当然也是欢喜,只是欢喜中掺杂着深深的对皇帝身体的担忧。 太子李亨和杨国忠也是带着几个侍卫喜气洋洋地迎候在了兴庆宫高大的宫门前。两人本来绝望透顶,以为必死无疑,结果绝处逢生,张瑄的救兵竟然从天而降,荣王李琬的叛军潮水一般来又潮水一般地退却溃败,他们心头的狂喜可想而知。 这个时候,皇帝的车辇仪仗缓缓而来,因为不少宫女太监和宫禁宿卫死于守宫之战,加上兴庆宫目前一片狼藉,还烧毁了一片宫苑,所以皇帝的銮驾仪仗显得有些冷清不全。 李隆基半靠在车辇上,冷冷地望着李亨和杨国忠,眸子里闪出几分愤怒的寒光来。 此时此刻的李隆基,对李亨彻底失望,早已暗暗拿定主意,待局势平稳之后,一定毫不留情地坚决废除了李亨。在危机关头,作为太子,李亨竟然要背弃他这个皇帝,与杨国忠暗中逃窜。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而对于杨国忠,他心里就更加憎恶愤恨。杨国忠不仅撺掇太子抛弃皇帝,还竟敢在兴庆宫中纵火,如果不是乱局之中,李隆基恨不能立即诛杀了杨国忠。 见皇帝冷哼连声目光凶狠颇有跟太子和杨国忠秋后算账的意思,高力士赶紧干咳了几声,伏在他耳边小声道,“大家,叛乱方平,局势不稳,大家……大家且安心保重身体为要!” 李隆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却仍是气不过地冷哼了一声,“太子令朕失望透顶。更可恨的是杨国忠这狗贼,不但敢临危逃脱弃朕于不顾,还敢纵火焚烧朕之宫阙!其罪当诛!” 高力士轻叹一声,“大家……且见了张瑄和哥舒翰再说吧。” 皇帝冰冷而充满杀气的目光投射过来,李亨和杨国忠岂能感觉不到。只是到了这个份上,他们也顾不上这些了。 “杨相,父皇对吾等似是……”李亨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有些犹豫的轻轻道。 杨国忠默然片刻,才冷冷道,“殿下,吾等也没有什么大错。荣王叛贼大兵逼宫,难道还要让吾等坐以待毙不成?” “不管怎么说,这满朝文武、皇室戚贵之中,从贼者不计其数,唯独只有本相和太子殿下与陛下坚守在兴庆宫!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若是没有吾等拼死反抗,怕荣王叛军早就冲进宫中了……以本相看来,陛下会宽恕吾等之过的。” 杨国忠颇有几分流氓光棍地摆摆手说着,他倒是不怕皇帝跟他秋后算账。这大唐朝廷经此一乱,几乎伤了根本,为了国政,相信皇帝还是要指望他来署理。相对而言,与那些从贼的大臣相比,他杨国忠那可是大大的忠诚不二了。 况且,还有杨贵妃在后面。而杨家诸人在这场风波中,除了受牵连至死者,多数跟随到了兴庆宫,少数躲在家中闭门不出,也算是表明了忠诚的态度了。 兵曹周旭初率百余士卒飞驰至虢国夫人府门口。 周旭初翻身下马,匆匆上前去急速叩门。 好半天,才有人从门缝后颤声道,“尔等是什么人,这是虢国夫人府邸……” 还没有等他说完,周旭初就有些不耐地沉声道,“本将乃是羽林卫兵曹周旭初,奉张瑄张大人之名,率军前来护卫夫人和裴徽裴公子,汝不要废话,且速速去通报吧。” 里面那家仆呆了一下,旋即惊喜交加,回头向府中猛跑了去,边跑边喊道,“夫人,公子——” 杨三姐正焦急地在客厅中转着圈子。虽然长安城里乱成了一团糟,从后半夜就开始闹腾,直到天色大亮才渐渐消停下去,但她却不敢让人打开府门出去打探消息——因为李琬谋反,杨家必成荣王一党的眼中钉肉中刺,听说杨国忠已经逃进了兴庆宫,此刻还生死不知。 闻报张瑄派人来护卫府上,杨三姐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提在嗓子眼的心才慢慢落了下去。 第122章受封,一飞冲天 第122章受封,一飞冲天 张瑄和哥舒翰率军行进至兴庆宫前。 见皇帝的车辇已经迎侯在了宫门口,张瑄与哥舒翰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一起翻身下马,并肩向皇帝车驾前大步行去。 行至距离皇帝车辇不足丈余处,两人一起拜了下去。 “臣张瑄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臣哥舒翰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见两人跪倒,身后的数千兵马也在诸将的带领下轰然跪倒在地,慨然朗声呼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山呼万岁声响彻云霄。 这一时间,李隆基顿觉精神抖索,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无尽的力量。他朗声笑着,缓缓站起身来,下得车辇来,笑吟吟地俯身一手一个,将张瑄和哥舒翰拉了起来,然后示意两人一左一右侍立在他的两侧。 “诸将军士平身!尔等忠于朝廷救驾有功,朕稍迟会重赏封赠,以为嘉奖!” 李隆基威势凛凛地摆了摆手,奋尽全身力气喊道。 “皇恩浩荡,吾皇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万岁!” 李隆基哈哈大笑起来,脸上红光满面。 但张瑄方才却明显感觉老皇帝的手都在发颤,而貌似爽朗的笑声中也蕴藏着几分抖颤。 看来,这一次的荣王逼宫,对老皇帝的冲击不小。张瑄心里暗道。 霖德殿。 满朝文武有一大半跪拜在地,长跪不起,心头忐忑不安。唯有张瑄、哥舒翰,杨国忠和太子李亨等人站着。 荣王李琬的党羽就不必说了,就算是那些被荣王胁迫而联名签署奏章拥立李琬的臣子、皇亲国戚,此刻也郁闷凄惶之极。而盛王李琦和咸宜公主等追随荣王的皇子女更是心下惊惧,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李隆基静静地坐在龙椅上,强自按捺下愤怒和激动的心情。他知道,如果一味追究株连起来,这些人起码要诛杀一大半,大唐朝廷可能因此就要瘫痪了。既然他此刻连杨国忠都可以放过,那些当了墙头草的臣子——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荣王谋反,朕心悲痛。朕之子,如此逼迫于朕;朕之臣子,如此逼迫于朕;朕之子民,如此抛弃于朕,岂能不让朕寒心愤怒!” “但朕仁德治国,卿等纵然抛弃了朕,朕亦下不得狠心。罢了罢了,此番,朕只诛首恶,从众者既往不咎!但尔等……”李隆基说到此处,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大家……”高力士有些担心地轻轻呼道,在身后为李隆基捶着后背。 李隆基剧烈的咳嗽声在大殿之上回荡着,有些臣下羞愧交加,跪伏在地上哀伤一片。 “陛下,臣等死罪,请陛下降罪!” “陛下,臣挥之莫及,愿以死谢罪!” 众人七嘴八舌地开始“请罪”,李隆基愤怒地猛然一拍桌案,“好了,不要吵了!” “真是有心悔罪,便当着朕的面,在这朝柱上撞死了吧,朕一定会奉赠汝一个忠诚谥号。去吧。”李隆基冷笑着,撇了撇嘴。 那些呼喊的人顿时哑巴了起来,跪伏在那里,屁也不敢放一个。 李隆基嘴角一阵抽搐。 他无力地摆了摆手道,“李琬、高仙芝、霍青三个首恶已经伏诛……来呀,传朕的旨意,原五府经略使裴敦复、金吾卫大将军何金良、尚书右丞薛德旺从贼谋逆,诛九族!其他某贼贼首一概斩首示众。” 李隆基说到这里,喘了口气,将阴狠的目光投射在盛王李琦身上。 李琦和咸宜公主这些皇子女哆嗦着身子,畏惧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 “盛王李琦夺去亲王位,咸宜公主夺去封号,各自幽禁府中三年……”李隆基终归还是念及了一分父子亲情,并没有对李琦等子女下狠手,只能算是略施薄惩。 当然,对于盛王李琦和咸宜公主来说,王位封号被夺,这作为皇子女的权势就基本上落了空。从今往后,长安城里就失去了他们的舞台。富贵或许还少不了,但孜孜以求的权势就化为泡影了。 李隆基缓缓扭头望着原本没有资格上殿参与朝会的武威卫守捉使杨涟,淡然道,“杨涟,汝对朝廷、对朕赤胆忠心,接受传召进入长安救驾有功,朕绝不负汝。册封汝为明扬伯、金吾卫兵马指挥使、龙武将军,调集华州鹰扬卫一部5000人入驻骊山。” 杨涟呆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帝竟然一下子将他擢升到了金吾卫龙武将军的位置上,这可是正四品的官职,独领一军,再上一步就是一卫之大将军了。 张瑄在前面轻轻干咳了一声。 杨涟如梦初醒,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感激涕零道,“末将叩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李隆基淡然一笑,“平身吧。” “哥舒翰。” “臣在。” “汝遵敕召,救驾有功,朕心甚慰。特此加封汝为开平郡王、开府仪同三司,扔兼任河西节度使、河西兵马招讨使。” 哥舒翰封郡王是意料之中的是,因为哥舒翰本来就位高权重,贵为藩镇节度使,在官职上没有太大的向上空间了,唯有册封爵位,以显恩宠。所以,无论是哥舒翰还是张瑄,以及众臣,都没有太过意外。 李隆基沉吟了一下,将目光投射在张瑄的身上,慢慢变得有些火热。 对于张瑄,此刻的老皇帝心里是一千一万个满意。张瑄不仅没有让他失望,还带给了他一个天大的惊喜,很快控制住了长安的乱局。 “张瑄,汝受朕之密旨金牌,危难之际为朕奔走呼号,终成救驾靖难之功勋。如此种种,可谓是有胆有识有谋有略知进退善把握,真乃天下之奇才、大唐之肱骨、朕之爱臣也。” 李隆基颇有几分感慨地说着,“朕心甚慰。有卿在朝,实是大唐江山永固天下繁盛之吉兆。” “张瑄,上前听封。” 张瑄定了定神,上前三步,跪倒在地,“臣张瑄在!” “册封汝为辅国忠勇侯,银青光禄大夫,金吾卫大将军、羽林卫大将军、亲勋翊卫指挥使、京兆府尹。”李隆基一口气说完,微微有些喘息。 包括哥舒翰、太子李亨和杨国忠等人在内,满朝文武都大吃一惊,倒吸了一口凉气。 张瑄虽然救驾勤王有功,但也不至于一下子便擢升到如此高位上去吧?且,不仅封侯爵,还集文职武职于一体、三大禁军力量指挥权于一身,同时还兼任京兆府尹。 皇帝这简直就是不按路数来,等于是将整个大唐帝都的行政军事大权全部放在了张瑄一个人的身上……恩宠之重、荣耀之高,已经无法再用语言来形容了。 张瑄也很是意外。不过,他瞬间便回过神来,皇帝此番一则是对他的功勋进行相应的回报,二则是此刻他实在也找不到比张瑄更值得信任的人了。 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在长安局势真正平稳下来之前,他只能选择信任张瑄一人了。 “臣叩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在张瑄跪伏在地的山呼万岁声中,所有朝臣皇亲国戚复杂艳羡的目光都瞬间聚焦在他的身上——如果说之前的张瑄还有很多人不放在眼里,那么,如今的张瑄,可谓是重权在握一飞冲天。 在这大唐帝都长安,纵然是权相杨国忠也有所不如。 毕竟,掌握军权和京畿行政大权的张瑄,才算是真正的实权派。假以时日,他在品秩上超过杨国忠等人,是一个顺理成章的结果。 太子李亨心里暗暗叹息了一声。 他心里明白,皇帝重封张瑄,等于是将张瑄彻底从他的东宫调离,剥去了张瑄身上的东宫辅臣标签。而失去了张瑄的辅佐……他这个空有其名的太子殿下,又将何去何从? 当然,以上这只是皇帝对于张瑄、哥舒翰、杨涟等高阶官员将领的御口封赏,随后吏部和兵部还会按照规制对参与这次平叛的所有中低层将领乃至普通士卒,都要进行“论功行赏”。 张瑄走出霖德殿,抬头仰望着高悬当空的晴日,心头微微有些感慨。 从一个普通的士子,到今天的数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耀,手中重权在握,个人之力就可以翻云覆雨左右一个国家的局势……想起过去种种今日种种,觉得犹如梦境一般。 “张大将军!”身后传来杨国忠那微微有些市井气息的招呼声。 张瑄缓缓转身,扫了杨国忠一眼,拱手淡然一笑,“见过杨相!” “大将军年轻有为,弱冠之年便位居如此高位,想我大唐开国以来,大将军乃是头一位了。”杨国忠虽然微笑着,但声音里却饱含着一丝嫉妒和不忿。 他爬到今天的相辅位置,经过了多年营运,几经波折。而张瑄竟然轻而易举地就一飞冲天,几乎能跟他平起平坐了。而论起实权,论起皇帝的信任,显然此刻的杨国忠是不能跟张瑄比拟的。 对于杨国忠的情绪,张瑄心知肚明,却不为己甚。 随意跟杨国忠打了一个招呼,正要转身离去,却听高力士站在殿门口处向他朗声喊道,“张大人,陛下有旨,召汝御书房见驾。” 第123章与皇帝的密谈 第123章与皇帝的密谈 “杨相,陛下传召,下官便告辞了。”张瑄向杨国忠拱了拱手,轻轻一笑便转身而去。 杨国忠嘴角一抽,却没有说什么,径自大步离去。 路上,时不时有刚刚被皇帝赦免了的原荣王一党的朝臣主动上前来,极其谄媚地跟杨国忠打着招呼,但杨国忠都面沉似水,端着架子毫不理睬。 有些朝臣悻悻而去,而有些则在心中暗暗咒骂:你杨国忠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嚣张个什么?陛下早晚也要收拾了你!杨家——哼! 左相陈希烈匆匆追了上来,喘息着招呼道:“杨相!且缓行几步!” 杨国忠放缓脚步,让陈希烈追了上来,淡淡道,“陈相,找本相有事?” “杨相,叛乱方定,诸事杂多,老夫有多事要向杨相请教,还请……”陈希烈欲言又止。 其实请示工作是假的,陈希烈心里没有底,想找杨国忠通通气是真的。 荣王叛乱,陈希烈虽然没有从贼,但却被逼无奈地在奏表上签了名字,拥立荣王为储君。等于就是在胁迫皇帝的文书上留下了某种“罪证”,心里终究还是惶惶不安。 陈希烈为官数十年,宦海沉浮,对李隆基的性情非常了解。 他知道,从暂时来说,皇帝为了安定局势,肯定不会株连太广;但接下来,等局势平稳下来之后,一切就很难说了。皇帝一向阴狠果决,对曾经背叛他的臣子绝不姑息——将来若是秋后算账,陈希烈尽管居于高位,怕也很难幸免。 杨国忠很是看不起陈希烈这个没有节气、没有骨头的老东西,完全就是一棵墙头草,随风摇摆,听话当然是听话了,但却根本靠不住。 李林甫当年上台,他背弃张九龄投向李林甫;李林甫死后,杨国忠起家,他又再次投向杨国忠。而此番李琬叛乱,他又站在了李琬一边,固然是有“被逼”的一面,但谁又能否认,这老东西很“不是东西”呢? 杨国忠冷冷地扫了陈希烈一眼,又淡淡道,“诸事自有陛下做主,这个时候,吾等保持沉默就好。” “陈相,不是某家多嘴,汝好歹也是三朝老臣,士子出身,这风浪来时却是没有一点原则,总是随风摇摆,这点不好,很不好。” “况且,陛下正在气头上,本相自身也难保,陈相还是自求多福吧。” 杨国忠冷冷说完,扬长而去。 陈希烈被杨国忠数落得脸色涨红,心里哆嗦了一下,望着杨国忠离去的背影半天没吭声。只待杨国忠去的远了,才狠狠跺了跺脚,低声咒骂道:“小人,狗贼!” 突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陈希烈心下凛然,赶紧闭住了嘴。 哥舒翰和程千里并肩而过,向陈希烈微微点头致意,然后就走了过去。 程千里有些羡慕地望着哥舒翰,笑道,“恭喜哥帅了,此番靖难勤王功勋甚大,封了郡王,不仅光宗耀祖,名垂青史亦是必然。” 对于哥舒翰和程千里这样的实权藩镇来说,权力和级别已经没有太大的指望,因为他们本就占据高位,向上的空间不大了;但爵位,却还可以期盼一下。封国公、封郡王,都是有先例的。 军中权力只能暂时归属于个人,但爵位却可以荫及子孙,给整个家族带来无上的荣耀。 封了郡王之后的哥舒家,真正列入了长安城一流权贵之列。 因此,程千里多少有些羡慕。 哥舒翰轻声一叹,“程兄,某家此番不过是适逢其会而已——想那张瑄突然找到某的头上,某家念及陛下隆恩,也推辞不得。” “这张瑄还真是不简单呐。”程千里也感叹着说,“本帅也没有想到,我朝竟然会出现如此少年英才,名满天下权势冲天,怕是当年的张九龄也难以比拟。” “张九龄一介文士,书生意气,焉能与他这幼子相比。某家也着实没有想到,张九龄会生出如此有胆识、有魄力的儿子——程兄还不知,此子谋略过人、刚毅果决、颇有手段,如今执掌兵权,更是一飞冲天,就在一二年中,这长安城里怕是无人可及他的锋头。” “李林甫之后,杨国忠起家。但从现在看来,杨国忠被张瑄压过风头去,是迟早的事情。说不准,陛下还可能外放张瑄一个藩镇——” “哦?外放藩镇似乎……似乎早了些。”程千里的目光有些闪烁不定,如果张瑄真的当上了节度使,怕会成为大唐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节度使和一方诸侯,不仅空前而且绝后。 “程兄,某有预感,甚强的预感。陛下一定会大力扶植张瑄起家,目的只有一个——原来,某以为是制衡杨国忠,但现在看来,杨国忠根本不足为惧。” 哥舒翰压低声音道,“不知程兄可曾注意,安禄山匆匆逃离京师,不尊诏命不告而走,但陛下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提也不提一句……某家猜测,陛下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是呵,安禄山势力坐大,积重难返。荣王前车之鉴就在眼前,陛下不能不有所防备。如果再不防备,他日安禄山必反了。”程千里点了点头,亦轻轻说着。 两人边走边说,不多时就各自上车,出宫回府而去。 那边,张瑄与高力士并肩向御书房行去。 高力士回头暗暗瞥了张瑄一眼,心头感慨万千。 不久前,张瑄还是不足挂齿、让很多人不以为然的朝中的中下层官吏、东宫的辅臣,但弹指一挥间,他就青云直上一跃成为需要文武大臣抬头仰望的敬畏的对象。 “子瞻老弟此番救驾有功,咱家也是心有所感。若是没有老弟当机立断临危不乱,怕是咱家此刻也见不到子瞻老弟了。” “大将军过誉了。陛下有命,张瑄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大将军对张某的提携、提点,张某更是铭记不忘。大将军有所吩咐,一个口信或者一封书函出宫,张某必无有不从。” 张瑄拱手笑道,态度还如之前一样,对高力士微有几分敬意。 说实话,别看这大唐朝廷这么多人,可很多人在张瑄眼里,还真不如高力士这么一个太监。高力士虽然贪财好物,深得皇帝信任,但却很少因为个人原因在皇帝面前口出谗言,构陷大臣,看问题也极其有远见、很有原则性。 而且,此人的难得之处还在于,从一而终,从始至终对皇帝忠诚不二,毕生不移,颇有风骨。 “哈哈!好,子瞻老弟的话,咱家记在心上了。他日咱家若是有难,还请子瞻老弟援救一二。”高力士哈哈笑着,“走吧,子瞻老弟,别让陛下等急了。” 张瑄点头,与高力士一起加快了脚步。 但即将走进御书房的时候,张瑄突然停下脚步转头望着高力士压低声音道,“大将军,陛下是否有意要废除太子?” 杨国忠和李亨在兴庆宫“表演”的那场逃离未果、恼羞成怒之下又焚宫的大戏,张瑄也略有所闻,由此猜出太子肯定引起了皇帝的深深记恨。 高力士轻叹一声,却是摇了摇头,没有做声。 张瑄走进去,见李隆基半躺在床榻上,脸色又有些灰败,就知道皇帝的身体怕是不容乐观。暂时的兴奋头过去之后,浑身的病怏就又泛起,李隆基就算是想要遮掩也遮掩不住了。 御医刚走,李隆基也刚刚服下了药,御书房里满是干涩的药味。 张瑄定了定神,拜了下去,“臣张瑄,拜见陛下。” “起来吧。”李隆基深深凝望着张瑄,只是那浑浊的老眼中再也挤不出多少凛然的威势光彩来,很黯淡,真的很黯淡。 “是。”张瑄默然起身,站在了一侧。 “张瑄,朕有话要问汝。” “请陛下吩咐。” “……”李隆基张口欲言,突然尴尬地闭住了嘴,脸色阴沉了下来,犹豫一会才压低声音道,“汝等清查荣王府,可曾见到梅妃……究竟是死是活,给朕一个准信。” 张瑄心头一跳。他倒是疏忽了这个事儿,也不知道梅妃已经被李隆基放出了宫去——这等宫闱秽乱蒙羞的机密大事,怕李隆基羞于启齿吧。 想到这里,他躬身轻轻道,“臣这就去办。” 李隆基摆了摆手,声音变得微微有些抖颤嘶哑,“这个先不急,汝记在心上就好。朕让汝过来,替朕去办几件差事。” “其一,所有的宫禁宿卫全部撤换,包括朕身边的一些人。全部更换。朕担心,朕的身边还有荣王逆党漏网之鱼,汝务必要尽快办妥此事。” “其二,裁撤东宫宿卫,东宫宿卫交由羽林卫大将军府署理,汝可明白朕的意思?” “是,臣明白。”张瑄恭声道,心里却是暗笑,知道老皇帝的猜忌之心越来越重,已经是杯弓蛇影草木皆兵,再也信不得任何人,生怕会再冒出下一个逼宫的荣王来。 由此可见,皇帝废除太子的心思是越来越重了。 “其三,传朕口谕,清查诸王、宗室仪仗护卫,凡有僭越者,严惩不贷!” “臣遵旨。”张瑄躬身领命。 “汝坐吧,朕还有几句话要跟汝说一说,听听汝之意见。”李隆基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微微有些喘息。他定了定神,挥挥手,“来人,赐坐。” 第124章削藩合并大计 第124章削藩合并大计 李隆基终于还是提起了安禄山。 张瑄心里冷笑,嘴上却恭谨道,“陛下,安禄山虽未真正从贼谋逆,但与荣王亦有勾结,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否则,荣王叛乱兵败,安禄山就不会不奉陛下诏命便潜逃回范阳。” “陛下,假以时日,安禄山必反。”张瑄轻轻又追加了一句。 李隆基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这种话早在几年前就有人跟他提过多次,而杨国忠更是不断弹劾安禄山有谋反不臣之心。 但以前李隆基都不以为然、没有放在心上,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安禄山已经坐大坐强,此刻就算是李隆基想要收拾安禄山,都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一个不小心会逼反了安禄山。 安禄山要举兵造反,对大唐江山的伤害力量可就大了。 “张瑄,安禄山……安禄山之事,朕亦明白。只是如今安禄山坐拥三镇之军,哪怕是朕,也不得不顾忌三分。”李隆基眸光中闪过一丝阴狠,却是长吁短叹起来。 皇帝真的老了,心态都变了。要是往昔,皇帝怎么可能当着一个臣子的面如此暴露内心的真实想法?高力士站在李隆基身后,心里也是感慨起来。 “陛下,安禄山的兵权必须要削弱,否则尾大不掉,最终会难以收场。” 李隆基长叹一声。 “陛下,安禄山一人身兼范阳、平卢、河东三镇节度使,拥有大唐接近过半的军马。如果再不加以削弱,一旦安禄山起兵谋反,朝廷将难以控制局面。荣王谋反前车之鉴在前,还望陛下三思!” 张瑄起身深躬拜了下去。 李隆基目光闪烁不定。 “臣知陛下担心朝廷削弱安禄山的权力,会引发安禄山的反弹,甚至会逼反安禄山。然在臣看来,只要朝廷削权的动作柔和一些、且不要专门针对安禄山一人,安禄山就只能接受现实。” “朝廷要削藩而不是削安!安禄山还有何话好说?” “削藩?此话怎讲?”李隆基眼前一亮,沉声问道。 “陛下,臣以为,陛下可借荣王谋反一事,趁机下诏整合天下十大藩镇,缩减为八大藩镇大都督府。”张瑄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安西、北庭事关大唐边防,可保留;可将河东一部、陇右一部、朔方一部划归河西,设立河西大都督府;陇右与朔方余部并为一体,设立陇朔大都督府;将平卢一部划归渤海大都督府,将河东一部划出,与河南、东都诸州禁卫军合并,设立河南大都督府,拱卫京师;河东、平卢、范阳三镇余部合并,设立范阳大都督府;将山南、岭南一部并入剑南,设立剑南大都督府。” “安西、北庭、河西、陇朔、渤海、河南、范阳、剑南八大大都督府,分掌大唐兵马。朝廷设立总领天下兵马大都督府,由陛下任天下兵马大都督,节制各镇大都督府。如此一来,就无形中削弱了安禄山三成左右的力量……朝廷整体调控调动,安禄山也就无话可说了。” “纵然心里怨言,此刻,他也反不起来。因为安禄山的根基在平卢、范阳,河东一镇掌控时间太短。三成力量被削弱,安禄山只能隐忍下来,继续积蓄力量。然待朝廷将天下兵马大权收归中央,区区一个安禄山又何足道哉?” 张瑄声音激昂,侃侃而谈。 李隆基越听心里越舒服,紧皱的眉宇渐渐舒展开来。 其实张瑄的话只说出了一半,另外一半他没有说。他的最终目的是推进大唐地方军政权力分开,文官行政系统与军事系统互为掣肘、互为制约,彻底改变大唐现行这种军政合一的藩镇集权体制。 但他知道,暂时来说,这还只能是一种构想,无法推进实施。如果真要彻底剥离各镇节度使的地方管理权限,恐怕引起反弹的就不止安禄山一人了。 “八大大都督府,总领天下兵马大都督府,朕亲任天下兵马大都督……”李隆基喃喃自语,眸光中的光彩越加浓重。 “好,朕这就下诏,让杨国忠等人开始廷议布置。老东西,给安禄山下一个问责诏……这贼子不尊朕之昭命,擅自离京,其罪不小。着停他一年的俸禄,以观后效。”李隆基声音变得清朗起来,向高力士瞥了一眼。 高力士赶紧躬身应诺。 “子瞻啊,八大大都督府——安禄山仍任范阳大都督,哥舒翰河西大都督,程千里任北庭大都督,剩余安西、剑南、渤海、陇朔、河南五大都督人选,尚空缺,朕心难决。” “陛下,臣斗胆进言——” 李隆基哈哈一笑,“朕既然问汝,汝就畅所欲言。” “陛下,以臣之见,驸马都尉杨錡心性沉稳,颇有胆识谋略,又是皇室宗亲,可顶替高仙芝出任安西大都督兼安西都护府大都护;臣闻高仙芝标下行军司马封常清乃当世名将,可调动出任剑南大都督;而平原太守颜真卿文韬武略,名冠一时,可出任河南大都督,渤海大都督乃一虚职,可着太子殿下遥领。” “至于这陇朔大都督,陛下,臣以为,暂且由安西顺出任。”张瑄拱手道,“此乃权宜之计,可迷惑安抚安禄山,免得安贼铤而走险。” 听张瑄说得头头是道,李隆基默然点头,他本来有意给张瑄一个机会,外放下去做个藩镇,也好作为皇帝心腹大力扶植他,将来无论是制衡安禄山亦或者是杨国忠,都有备无患。 “陛下破格提拔,封常清等人必定感恩图报,誓死相报陛下隆恩。再加上哥舒翰、程千里这两个忠诚老臣在,天下兵权大半落入陛下掌握,安禄山也就不足为惧了。” 张瑄霍然起身,躬身拜了下去,“陛下,削藩合并之事,宜动用雷霆手段。如此安定营运一二年,天下自然安定无忧——” 李隆基微一沉吟,突然挥手朗声道,“然。爱卿所言极是,朕准了。” “陛下可传八百里加急密旨,急召封常清、颜真卿入京面圣,陛下可面授机宜,赋予重任亦安抚其心。”张瑄微微笑着,又顺着皇帝的心思说了这么一句,正中皇帝的下怀。 张瑄推荐的这些人都算是中唐名人,都是靠得住的忠臣良将。如果朝廷能真正做到信任放权不猜忌,张瑄相信杨錡、封常清、颜真卿等人会很快在藩镇站住脚,并发挥重要的作用。 待到安史之乱真正爆发,这些都将成为张瑄暗中布下的力挽狂澜的支柱性力量。 至于更加有名气的郭子仪、李光弼等人,张瑄则准备留给自己。他的最终目的,还是要争取外放为一方诸侯,掌握地方军政大权,真正施展拳脚。留在京师,在皇帝眼皮底下,终归是遭受各方掣肘。 “老东西,速传朕的密旨,八百里加急,急召封常清、颜真卿进京见朕。”李隆基摆了摆手,示意高力士速去准备。 望着高力士离去的苍老背影,李隆基的心情突然就好转了起来,脸上浮起了舒心的笑容。 “陛下,臣还有本奏。”见皇帝心情甚好,张瑄趁机笑着提出了太子李亨的事儿,“陛下,叛乱放定,朝中局势不稳,此时不宜废立太子,还请陛下三思!” 李隆基冷哼了一声,皱眉挥手道,“罢了,朕就先缓一缓。只是太子李亨太过令朕失望……危难当头,太子竟要弃朕而去,如此无父无君之子,朕如何能放心将大唐江山交付于他?” 张瑄默然。 张瑄心情非常舒畅地出了宫,乘车缓缓向张府而回。 皇帝不仅采纳了他削藩合并的大政方针,同意了他荐举的几个大都督人选,还将失去了主人的荣王府赐给了他作为他的大将军府邸。张瑄本待拒绝,但见高力士一个劲地朝他使眼色,便只好答应了下来。 左右,以他现在的官职身份,也该有属于自己的府邸了。堂堂大唐辅国忠勇侯爷、金吾卫羽林卫两卫大将军,岂能继续蜗居在张府那一个后门小院中? 同时,他还向皇帝讨了一个“人情”,为萧十三郎求了一个职位:羽林卫镇军校尉,正七品官阶。而在这次平叛行动中深得张瑄赏识的原贾永标下兵曹周旭初则调任晋升为羽林卫兼金吾卫大将军府长史,协助大将军参赞军机要务,从六品官阶。 萧十三郎虽然淡薄名利,但张瑄知道,如果不给他一个晋身的职位,萧十三郎留在他身边一则名不正言不顺,二则无法真正产生归属感。只有让他有了职位、有了前程,为了妻子后半生的富贵荣华,他才会有动力、有奔头。 否则,萧十三郎对于张瑄的一腔兄弟之情,终归还是要渐渐淡化的。 好在此刻萧十三郎已经不排斥出仕为官安定下来,张瑄的好意他当然不会拒绝。 张瑄回府而去。而萧十三郎则带着他手下的护卫军卒,赶去荣王府,清点一切,替张瑄接收这座长安城里数一数二的豪华大宅院。 第125章光宗耀祖 第125章光宗耀祖 张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比过年还要热闹。 虽然张瑄还没有归府,但此刻过府来贺喜拜访的大唐权贵们已经是络绎不绝,张家门庭若市。虢国夫人母子更是提前赶了过来,一直等候在张家的客厅里,由柳氏相陪说话。 辅国忠勇侯,银青光禄大夫,金吾卫大将军、羽林卫大将军、亲勋翊卫指挥使、京兆府尹——这一系列的爵位和高级官职,是之前张家人想都不敢想的事儿。可几乎就是在一转眼之间,自家这位三公子就陡然间鱼跃龙门,成为长安城里真正数一数二的实权派。 张家因张瑄而再次兴盛,此刻张府飞腾而起的气势,比起当初张九龄在世在位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真正的光宗耀祖。 张家人真正的扬眉吐气了。 张九鸣、张九皋、张焕、张宁等张家的主要人物,一起迎候在府门口。而他们的身后,张家阖府的家仆婢女几乎全部都涌了出来,兴高采烈地站在其后,笑声不绝。 张力焦急地等候在街巷口,见远远地过来两队军容严整的军卒和一辆豪华的马车,心头大喜,一溜烟跑了回去,大声喊道,“三公子回府了,三公子回府了!” 张九鸣皱了皱眉,突然挥挥手,回头来望着阖府下人沉声道,“尔等需要谨记,从即刻起,三公子之称废止,要拜称大将军,礼不可废——子瞻如今是朝廷重臣,忠勇侯爵、两卫大将军,尔等不可怠慢。” “是。”众人一起呼道。 谈话间,两列军卒护卫着一辆马车飞奔而至,表情肃然地分列两侧。一个军卒上前替张瑄挑起车帘,周旭初则恭谨地躬身道,“请大将军回府!” 张瑄身着崭新的紫色官服,腰间配着显眼的金鱼袋,神清气朗地下了车,向周旭初微一点头。然后袍袖一甩,转身向自己的家人行去。 人还是那个人,只是往日那英挺潇洒的少年郎,如今紫袍更身,多了一股让人敬畏和凝重的无上气度,掩盖住了张瑄之前的儒雅气息。这便是权力和官位所致的结果了,并非是张瑄故作姿态。 到了一定的层面上,因为拥有权力,人自然也就有了气势。所谓不怒自威,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两位叔父大人,两位兄长!”张瑄微微一笑,拜了下去。 张九鸣和张九皋以及张焕和张宁赶紧闪避着,张九皋哈哈笑着,“子瞻啊,汝如今是朝廷重臣,位高权重,吾等可当不起忠勇侯爷和两卫大将军的礼数!” “叔父大人,在家中,张瑄终是晚辈,礼不可废,请叔父大人受侄儿一拜。” 张瑄坚持着拜了下去。 张九鸣感慨万千,上前去一把拉起张瑄的手来,神情激动声音都有了些许的哽咽,“子瞻,我们张家,因汝而荣耀。兄长英灵不远,当告慰九泉了!” 张九皋则回头扫视一干家仆婢女,大声道,“尔等还不拜见辅国忠勇侯、大将军?” “拜见大将军!”家仆婢女即兴奋又敬畏地呼喊着拜倒在地上。 张瑄笑吟吟地望着一众家奴,突然从人群中发现了如烟如玉两个小丫头的身影。两个小丫头壮着胆子抬头来投过兴奋的一瞥,却听张瑄哈哈大笑道,“大家都起来吧。如烟如玉,你们二人过来。” 如烟如玉一怔,旋即欢喜地红着脸在众人的羡慕眼神中轻盈地走过来,恭谨地端端正正地敛衽施礼,“奴婢如烟(如玉)拜见大将军!” 张瑄几乎是下意识地、亲昵地同时探手摸了摸了两个小丫头的臻首,柔声道,“周长史,汝带我这两个贴身侍女去那边的府邸,凡一干内务,都让她们先管起来吧。” 张瑄无意的动作落入张焕的眼中,张焕心道:看来以后这两个丫头也该被三弟纳入房中吧。 周旭初不敢怠慢,躬身朗声道,“喏。下官谨遵大将军令。两位姑娘,请随下官去。” 虽然是两个下人,但周旭初却不敢有任何小觑。开玩笑,大将军身边的贴身侍女,这将来起码也是小妾的存在,地位也不低。 张瑄再不停留,与张九鸣、张九皋以及张焕张宁兄弟俩说说笑笑,便进了府中。 这个时候,柳氏已经陪着虢国夫人母子迎了出来。 “娘亲!”张瑄定了定神,向柳氏拜了下去。 “瑄儿,好孩子……娘亲为你自豪。”柳氏激动地流着泪扶起张瑄,紧紧地将他拥抱在了怀中,情难自已。 张瑄有些尴尬地被柳氏抱住,有感于柳氏真诚的母性流露,他心头也是一暖。 良久,柳氏才松开了张瑄。 杨三姐目光复杂地望着张瑄,眸子里闪动着的柔情如若一泓秋水。 张瑄心下突然起了一丝惭愧。危难当头,他虽然是出于无奈,但终归还是没有照顾到杨三姐母子。 但当着众人的面,张瑄也不能说什么,只是向杨三姐投过温柔的一瞥。 裴徽兴奋地走过来,大礼参拜了下去,“学生裴徽,拜见先生。” “裴徽……好。”张瑄扶起裴徽,使劲拍了拍裴徽的肩膀,向杨三姐笑了笑,“夫人,请进厅中说话。” 杨三姐忍住扑上前去哭诉一场的冲动,抿着嘴唇默默转身走进厅去,张瑄随后而入。裴徽随后跟进,却没有进内,只是转身将厅门掩住,亲自守在了厅口。 杨三姐儿痴痴地望着张瑄,嘴唇哆嗦着,颤声道,“奴家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张瑄心头一叹,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去将杨三姐拥在了怀里,柔声道,“三姐,对不起!这几天,苦了你了!” 杨三姐儿紧紧地贴在张瑄的胸膛上,忍不住泪如雨下,强行压抑住想要恸哭出来的欲望。 裴徽在外轻轻呼道,“先生,娘亲,盛王殿下、咸宜公主殿下求见!” 杨三姐吃了一惊,赶紧抹了一把泪,推开张瑄,起身退到了厅里。 张瑄则定了定神,起身走到厅口,向裴徽点点头,然后推开厅门,见盛王李琦和咸宜公主两人并肩站在院中,正向这厢张望着。 李琦和咸宜见张瑄出来,赶紧满脸堆笑地迎上前去,施礼道,“见过张大将军!” 张瑄避到了一侧,拱手为礼,“张瑄不敢当,两位殿下请进。” 盛王和咸宜虽然被夺去了亲王和公主的封号,但始终还是皇帝的子女,张瑄虽然对这两人并不感冒,但在面子上,却不能失了礼数。 进厅,分宾主坐定。 咸宜向盛王使了一个眼色。李琦拱手笑道,“大将军,某和咸宜姐姐听说父皇赐下荣王府为大将军府,特来贺喜。些许礼物,不成敬意,还请大将军笑纳。” 说着,李琦向自己身后的一个家奴扫了一眼。那家奴赶紧上前来毕恭毕敬地呈上了礼单,张瑄笑了笑,也没有拒绝,接过来顺手放在了一旁的案几上,拱手谢道,“多谢两位殿下盛情,张瑄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大将军少年英才,名动长安……”咸宜公主笑吟吟地说了一大通的恭维话,张瑄淡然笑着相陪,却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没有放在心上。 他心里明白,这两人来找上自己肯定是有所图的。应该是害怕皇帝不会真正放过他们两个,想要让自己在皇帝面上美言几句。 李琦与咸宜一唱一和,终于还是拐弯抹角地说出了来意。张瑄没有矫情,直截了当地就答应下来。这两人虽是皇室,但却无关紧要,如果他们识相,不再暗中充当搅屎棍,张瑄也不吝拉他们一把。 “陛下盛怒之中……两位殿下且稍安勿躁。待陛下怒气平息,张瑄自当向陛下进言,恢复两位殿下的封号爵位。只是下官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见张瑄答应下来,李琦和咸宜欢喜地对视一眼,旋即笑道,“大将军请讲。” “殿下为陛下亲子,当克己修身,以为天下典范。如此,则陛下幸甚,大唐社稷江山幸甚。”张瑄拱手笑了笑,话没有说透,也说得简单和简短,泛泛而谈。 但李琦和咸宜又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张瑄的意思。 两人脸色一红,长出了一口气,咸宜默然点头,而李琦则长叹一声,“不消大将军提醒……某与咸宜姐姐一步走错,悔之莫及。从今往后,当闭门思过,再不参与任何是是非非,以保这后半生的安逸吧。” “如此甚好。”张瑄随意笑了笑。 送走了李琦和咸宜,张瑄正要回到自己的小院,进屋去好好睡一觉,周旭初却面色恭谨地匆匆走进府来,伏在张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张瑄脸色陡然一变。 “怎么回事?” 周旭初压低声音轻轻道,“回大将军,末将与萧校尉带人清查整个荣王府,在荣王的寝殿之下,发现了一条密道……” 张瑄皱紧了眉头,沉吟了一下,挥挥手道,“走,随我去看看。” “喏。”周旭初躬身领命,眸子里却是闪过了一丝奇光。 第126章惊天之密 第126章惊天之密 张瑄带人匆匆赶至原先的荣王府。 虽然时间不长,但宽大的荣王府招牌已经被摘下,悬挂上了庄严肃穆的“大将军府”牌匾。张瑄站在高深的府门前,凝目四顾,带着些许的感慨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周旭初赶紧带着几个亲信军卒紧随其后。 荣王府在长安城里算是数一数二的豪华宅院,大抵跟荣王在诸皇子女中的较高地位有关。高门深户,雕梁画柱,美轮美奂,气势恢宏,论起规模,起码比张府大上三倍都不止。 所谓一如侯门深似海,单是从前院到后庭的那条廊径,以张瑄的急促步伐速度,还走了一盏茶多的时间,可见这座府邸之大、之深邃。 府中异常静寂。原先荣王府的宫女、太监、杂役人等,除了葬身于兵变者之外,其他都被聚集在前院一个角落里,被军卒严密监视看管。 府邸的后庭就是荣王与其内眷居住的一个独立的“复合宫苑”,与前院的两进院落有宽可行马的路径相通,但同时又可门庭紧闭起来。 后庭正面是一个大花厅,此刻花厅门口正有着两列军卒肃然守卫着。 见张瑄带着周旭初等人过来,两列军卒不敢怠慢,立即躬身拜了下去,齐声唱道:“拜见大将军!” 张瑄摆了摆手,飘然而入。 周旭初紧跟着,犹豫了一下,挥挥手,让军卒将厅门紧闭起来。同时压低声音沉声道,“紧闭厅门,没有大将军军令,任何人不得进入花厅半步。违者,斩!” “喏。”一众军卒轰然道。 张瑄站在厅中左右四顾,萧十三郎从厅中的一面精美屏风后面闪出,大步走了过来。 “大将军!”身着校尉官服的萧十三郎稍稍犹豫,还是笑着拱了拱手见礼道。 张瑄微微一笑,“兄长不必如此,没有外人在场,你我兄弟相见,莫要这么生疏才是。” 萧十三郎摇了摇头,“礼不可废。既然某从了军职,见了大将军岂敢不拜?” 见张瑄还要说什么,萧十三郎笑了笑又道,“事关大将军威仪,岂能因某而废?好了,私下里,你我还是兄弟相称,但公事上,某是属下,不能失礼。” 张瑄叹了口气,倒也没有再坚持。因为他明白,萧十三郎既然在他手下当差,终归还是要保持几分恭谨礼仪的,否则,落入其他人的眼中,就是大不敬,对他个人的前程也不好。 “大将军,某带人搜索到此,无意中发现在这屏风后面,地下有条暗道。”萧十三郎引着张瑄和周旭初绕过屏风,张瑄眼前的地面上顿时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张瑄倒吸了一口凉气。 沉吟良久,却是轻轻道,“此事可张扬出去了?” 萧十三郎会心一笑,轻轻道,“大将军且放心,暗道是某家发现的,此事除周校尉之外,无人知悉。那些军卒,某下令让其守在外面,没有大将军的军令,任何人不得进入。” 张瑄哦了一声,慢慢回头来扫了周旭初一眼。 周旭初心中一凛,躬身压低声音道,“末将绝不敢泄露半点风声。” 张瑄点点头,笑了笑,“兄长,点起火把,随我进入一观如何?” 萧十三郎早就准备好了火把,听张瑄如此说,也没有废话,直接点燃火把,然后率先沿着暗梯走下密道。 张瑄定了定神,也随后而下。 周旭初知道自己不能跟下去,就老老实实地守在密道口处。 荣王府中出现密道,显然里面会涉及一些荣王府的机密大事。说不准,这还是荣王私蓄的内库。而如今这座荣王府的主人已经换成了张瑄,不管其中有何等机密或是宝藏,都归属于张瑄。 这等重大机密之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周旭初自觉自己还未成为真正的张瑄心腹,为避免大将军忌讳,还是装作什么都看不见的好。 所以,周旭初没有跟下去。 且说张瑄和萧十三郎下入密道中,沿着一人多高黑漆漆的曲折的密道慢慢前行,大约半盏茶的时间,张瑄估摸着走了大约有四五百米远,在火把光芒的照射下,一座密室出现在两人眼前。 密室重门上锁。 张瑄走上前去仔细观察了片刻,回头向萧十三郎点点头笑了笑。 萧十三郎将手中的火把递给张瑄,然后拔剑奋力劈去,只听咔嚓一声,铜锁坠落在地。 萧十三郎横剑在胸,用力一推,密室的门戛然而开。 空气中没有阴沉的霉味传过来,张瑄当即就明白,此密室定然是竟然开启有人出入,否则,绝不会如此。 密室很大,里面堆积摆满了数十个黑漆漆的铁箱。张瑄俯身打开一个,目瞪口呆:里面竟然全是明晃晃金灿灿的金叶子! 张瑄颤抖着手马上又打开了其他的铁箱,大同小异,非金即银,还几个箱子装着滚圆流光的珠宝玉器。 萧十三郎也是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他虽然视金钱如粪土,但如此庞大的一笔财富,骤然落入他的眼中,也给了他巨大的感官冲击力。 也不知道荣王李琬是通过何种渠道、历经多少年才聚集了这么巨大的一笔财富……张瑄心念电闪,心神慢慢平定下来。 不管如何,这笔资财他没有任何理由“让”出去。他并不是贪财之人,而事实上因为穿越两世为人的缘故,对于功名利禄他看得都比普通人要淡;然而,对于他今后注定要波澜壮阔的人生道路来说,如果有这么大一笔财富支撑,显然会事半功倍。 但这样的秘密要守住,却不容易。 最关键的问题在于,张瑄并不知道,荣王府中清楚这一藏宝密室存在的人有多少。当然,很显然,这种机密大事,知道的人也不会太多。除了荣王的内眷之外,大概也就是个别心腹下人了。 “兄长,先出去再说吧。”张瑄长出了一口气。 萧十三郎点点头,刚要与张瑄退出密室,却突然脸色一变。一个箭步窜到左侧的密室墙壁上附耳聆听着什么。 片刻的功夫,他在墙壁上摸索了两下然后用力一推,墙壁上突然打开了一扇暗门,而暗门之内又是一间小密室,却是闪烁着灯火。 张瑄也是大吃一惊,而让两人更为吃惊的是,这间小密室里虽只有一塌一案,除此之外别无长物,但榻上却趺坐着一个姿容秀美脸色煞白的三十许宫装美妇。 美妇目光绝望冰冷地望着孤身一人走进来的张瑄,嘴唇哆嗦着,却是默然无语。 张瑄深深地凝望着美妇,也是默然无语。 良久,张瑄才轻轻一叹,小声道,“梅妃娘娘吧——” “不想荣王会将你安置在这种地下密室里。你可知,荣王谋反失败已经自刎身亡了?” 梅妃煞白的脸色抽搐了一下,缓缓垂下头去。 荣王将她秘密接入荣王府,但因为她的身份非常特殊,急切间又无法公开安置,就派人将她安排在了荣王府的地下密室里。 荣王大势已去挥剑杀尽子女妻妾旋即自刎身亡,却是忘记了在地下密室里的梅妃。梅妃虽然不敢出去,更不知外界情况如何,但因为一直没有婢女再下来为她送饮食,她心里其实基本上猜出,荣王八成是悲剧了。 走出密道,张瑄扫了周旭初一眼,淡淡道,“周校尉,其内是荣王府的一间暗室,怕是荣王修来作为逃生避祸之用。这样吧,暂且将这里封闭起来。没有本官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这座花厅。” 周旭初不敢多问,恭声道,“喏。末将遵命。” 张瑄与萧十三郎缓步走出,慢慢又向前厅走去。路上,萧十三郎低声问道,“兄弟,这个女人留在府里,一旦消息传了出去,怕是会对兄弟不利……要不然——” 张瑄神色变幻着,眸光中的冷厉之色旋即又被某种复杂的无奈之色替代。他倒也不是妇人之仁,只是梅妃身怀有孕,要杀梅妃就相当于毁灭两条人命,对于他这个来自现代文明社会的穿越者来说,根本就下不了这个狠心。 而如果将梅妃交出去,交给皇帝,这女人又深知荣王府密室的机密,倘若将此捅了出去,这笔惊天财富张瑄又保不住。 “兄长,非是我妇人之仁,只是这妇人身怀六甲,腹中还有一个无辜的婴儿……我实在是下不了这个狠心。”张瑄叹息了一声,“暂且将她拘禁在密室之中吧。兄长,控制在我的手里,她不会出问题的。” 萧十三郎眸中奇光一闪,他却是没有想到,以张瑄刚毅果决在某些关键时刻甚至有冷酷一面的性情,竟然做出如此决定。 在他看来,梅妃固然无辜,但这荣王府中无辜的人多了去了,既然她们命运不济,被谋反的荣王裹夹在了一辆战车上,就要有殉葬的准备。 萧十三郎暗暗咬了咬牙,决定先缓几日,实在不行,就由他暗中下手,先将这女人灭了口再说。至于张瑄会不会怪他,他也在所不惜了。 第127章太子请罪 第127章太子请罪 出了府门,张瑄回头向萧十三郎笑笑,“兄长,这府邸甚是宽大,如果兄长不嫌弃,就与嫂子过来,独居一院。你我兄弟也好早晚叙话。” 萧十三郎也没有客气,点了点头道,“某早有此打算。些许杂事,大将军就不要过问了,这府中杂事,某也不擅长,不过让周长史带几个下人过来打理就是。内宅有如烟如玉两个小丫头,应该问题不大。” 张瑄笑了笑,“好,一切就烦劳兄长了。” “周长史,备马,本官要进宫去面见圣上。此外,荣王府所有仆从下人,都要严加看管起来,不得出任何纰漏。” “喏。”周旭初恭谨领命,下去安排。 张瑄带着几个护卫军卒,骑马进宫而去。作为长安城里权势赫赫的新贵人,他有足够的资本和理由摆出声势浩大的仪仗队伍,但张瑄却选择了低调。 此刻,长安城的防务和宫禁防卫都交由了张瑄带来平叛的这7000兵马,打乱原先的编制军号,自动转化为禁军羽林卫了。 而跟随荣王谋反而归降的部分羽林卫,虽“法不责众”,皇帝不至于杀掉数千军马,但却被变相“驱逐”出长安城,分散到周边十二卫兵马之中。 骊山华清宫的防务,就交给了新任金吾卫兵马指挥使、龙武将军杨涟了。 但金吾卫的最高统帅还是张瑄。这就相当于张瑄直接控制了京城与骊山别宫的防卫军权,皇帝把自己的安危重担交在了张瑄的手上。而羽林卫和金吾卫在京畿周遭各州还有其他戍守兵马,也一并受张瑄的节制。 张瑄刚刚离开自己那还没有完全“规整”好的大将军府,盛王李琦、咸宜公主、杨国忠和虢国夫人都像是约好了一般,给张瑄送来了入主大将军府的贺礼。 金银财帛必不可少,也不消说。最重要的是家仆,偌大一座宅院,如果没有人打理,那慢慢就会荒废起来。 盛王李琦送来家仆10人、婢女仆妇10人,歌舞伎女各10人。 咸宜公主与盛王李琦几乎相同。 杨国忠亦送了家仆奴婢数十人。 而杨三姐送的东西不但多而且心很细,几乎方方面面都替张瑄考虑到了。家仆,家具一应用度,婢女,歌姬舞女……甚至连马车都送了三辆,大将军府长史周旭初暗暗咋舌,猜测虢国夫人是不是搬空了半个虢国夫人府。 都听说虢国夫人母子跟大将军关系密切,由此可见一斑。 周旭初不敢做主,就询问请示萧十三郎。萧十三郎虽然官阶比他低一品,但他是张瑄的义兄,绝对的亲近之人。这府中大小事务,张瑄都已经交给了萧十三郎。所以,有些事周旭初还是要问萧十三郎。 李苏苏刚带着两个侍女搬过来,萧十三郎知道张瑄也没有时间和精力考虑这些,也不客气,自己在张瑄的后庭左侧选了一个幽静的小院,作为自己的私宅。 萧十三郎正笑着看李苏苏兴奋地带着两个侍女收拾屋子,突听周旭初来了,就笑了笑,“周长史,莫要客气,请进。” 周旭初客客气气地走了进去,向萧十三郎施礼。 萧十三郎爽朗一笑,“周长史客气了,你我同僚,同在大将军帐下听命,自是一家人。” “萧大人乃当世豪杰,周某敬仰之极。”周旭初笑了笑,向李苏苏施礼道,“这位是嫂夫人吧?周旭初见过萧夫人!” 李苏苏俏脸一红,赶紧还了一礼,“奴家李苏苏见过周大人。” “萧大人,方才盛王李琦、咸宜公主、杨相、虢国夫人皆送来财礼一宗,家仆婢女若干。本官不敢擅专,特来与萧大人商议一二。” 萧十三郎一怔,旋即笑道,“大将军事务繁多,如今进宫去了。这些杂事,周长史就全权做主了吧。某家对这些事儿不甚精通,就烦劳周长史了。” 萧十三郎刚刚出仕,其实还没有什么上下级的观念,他甚至并不太清楚,周旭初的官阶比他高一些,是从六品。所以他说起话来,也随便得紧,只是周旭初怎么敢跟萧十三郎计较。 萧十三郎这几日的表现早已在军中传开,尤其是那晚潜入城墙,独自一人力敌数百羽林卫,打开城门迎张瑄兵马入城的壮举,更是传得非常神奇。面对这么一个侠客之流的人物,周旭初心里自有几分天然的敬畏。 周旭初微微一笑,“大将军无暇处置这些琐事。某家想了想,是不是这样:盛王李琦、咸宜公主、杨相的财礼收下,但谢绝家仆。虢国夫人母子与大将军关系甚笃,面子不能不给,所以财礼与家仆婢女都收下,以充府盈……萧大人看这样处置可妥当?” 萧十三郎想了想,点点头,“然。” 周旭初这才拱了拱手,笑着告辞去前院处置。 周旭初一走,李苏苏轻轻笑道,“十三郎,这位周长史稳重谦卑,做事很有头脑,将来必成大将军心腹。郎君与他多交往,对郎君将来有好处。” 萧十三郎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他踏入仕途,主要还是为了妻子李苏苏和李苏苏腹中未出世的孩子。既然为人夫、为人父,他就不能不有所改变,安定下来,给妻儿一个富贵无忧的生活前景。 “十三郎,奴家想把秀秀也接过来与我们同住,不知郎君可同意……”李苏苏柔声又道。 其实李苏苏知道萧十三郎对自己呵护备至、言听计从,却还是没有做主,而是先征求萧十三郎的意见。 萧十三郎笑了笑,“娘子,那是自然。自家妹妹,与我们同住是正理。对了,前些日子兄弟给某家提过一件事:说是张夫人柳氏想认秀儿为义女,不知娘子有何意见?” “那敢情好,只是我们是不是高攀了柳夫人。”李苏苏大喜,知道张瑄这是在为自己妹妹安排一个体面的出身,将来也会寻个好人家嫁出去,以求后半生的依靠。 萧十三郎摆了摆手道,“娘子姐妹也是名门之后,如今拜在柳氏夫人膝下,也算是名至实归,当不得什么。” “郎君,日后在大将军帐下听差,该有的礼仪还是要有一些的……不要再兄弟长兄弟短的了。”李苏苏犹豫了一会,还是轻轻将自己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张瑄跟萧十三郎固然结义兄弟,但地位终归是千差万别,尤其是在外人面前,萧十三郎作为下属,如果失了礼仪,会让人非议。 萧十三郎哦了一声,他心里自有主见,却是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再多说什么,主动岔开了话题去。 张瑄进了宫。他如今有敕令和金牌在身,出入宫闱可不用事先通报。 张瑄直入御书房,却在御书房门外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凄冷的阳光下,太子李亨和张良娣带着东宫一干宫女太监,直挺挺地跪在了御书房门外,神色非常凄惶。 张瑄吃了一惊,向迎上前来的太监李静忠扫了一眼,轻轻问道,“李总管,太子这是……” 李静忠曾经跟随张瑄从头至尾参与了平叛一事,张瑄的胆识、谋略和手段,让这个颇有城府和心机的宫中大太监暗生敬畏。 在李静忠看来,无论是之前的李林甫,还是如今的杨国忠,都不能与张瑄比。未来张瑄三五年之内,必成大唐自皇帝以下的第一权臣。 因此,李静忠对张瑄的态度在恭谨中又多了几分敬重。 “大将军……”李静忠伏在张瑄耳边压低声音说着,“早上,太子来请安,大家突然大发雷霆,斥骂太子不仁不义不忠不孝……太子旋即就带着张良娣跪在了御书房外请罪,但大家一直没有回应。” 张瑄一怔,心道李隆基又发什么疯。难道这太子李亨,又犯了什么事儿,触怒了老皇帝? 可不应该啊。此时此刻,李亨应该倍加小心谨慎诚惶诚恐才对,怎么可能再次撞到皇帝的枪口上。 张瑄点了点头,然后大步走了过去。 太子李亨木然地跪在那里,看到张瑄过来,沉寂的眸光中闪动着一丝热烈、一丝渴望。可令李亨意外的是,张瑄并没有过来跟他说话,而是径自在大太监李静忠的带领下进了御书房。 李亨有些失望地嘴角抽了抽,又丧气地垂下头去。 经此平叛一功,李静忠在宫中的地位大涨,已经成为皇帝身边自高力士以下的第一大太监,权力不小。 张瑄进了御书房,李静忠入内通报,旋即出来请张瑄进去。 “臣张瑄,拜见陛下。” 李隆基抬头来凝望着张瑄,声音嘶哑低沉,“平身吧。张瑄,朕安排汝的事情都办妥了吗?” “其他诸事,臣正在着手办理。唯……唯梅妃一事,臣特进宫来密奏陛下。”张瑄上前一步,轻轻说了一句。 “如何?” 这么近距离地观察下来,张瑄明显看到老皇帝嘴角抽动了一下,脸色微微有些扭曲,青筋暴跳的双手紧紧抓住坐垫,足见他内心深处的波澜起伏。 人都是自私的,老皇帝自然概莫能外。他可以不讲理抢了自己的儿媳妇,弄进宫来当贵妃,却容不得自家儿子跟自己的妃子私通。哪怕是一个打入冷宫的妃子。 更加让老皇帝不能忍受的是,梅妃竟然怀了李琬的孽种。 第128章保太子 第128章保太子 张瑄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轻声道,“回陛下,臣秘密派人清查荣王府,没有发现其人踪迹……现,臣已经将所有荣王府下人仆役一干人等,皆严加看管起来,等待陛下处置。” 李隆基陡然色变。 梅妃怎么可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怎么可能!难道是逃了……一旦让她逃了出去,事情泄露,皇家的颜面何在?他这个天可汗的颜面何在? 张瑄心里暗笑,皇家还有什么颜面可存? “陛下,臣以为,当时荣王持剑诛杀其家眷子女,而梅妃其人怕是就在其中。荣王府内一座宫苑曾经失火化为灰烬,臣怀疑……”张瑄轻轻又道。 他是无论如何不会向皇帝交出梅妃的,因为这事关荣王府地下密室的庞大财富。 这笔财富对他将有大用,他绝对不会放弃。而一旦把知晓内情的梅妃交给皇帝处置,谁知道会不会泄露出去。而如果要将梅妃灭口,说实话,作为一个来自现代文明社会的穿越者,对于一个孕妇,张瑄真的下不了这个手。 所以明知留下梅妃会形成后患,他还是将梅妃留在了密室之中。 既然如此,就编个幌子让梅妃彻底从人世间消失吧。而事实上,自从梅妃出宫之后,梅妃这个名号就已经荡然不存了。纵然李琬逼宫成功,梅妃出现在他身边也断然要放弃梅妃的名义。 但他忽视了皇帝对李琬与梅妃私通一事的冲天嫉恨。 李隆基眉梢一挑,脸色阴沉了下来。 良久,他陡然挥了挥手,冷冷道,“张瑄,传朕的旨意,将荣王逆贼一党统统坑杀于城外,不得留半个活口!” “此事,交太子去办。” 张瑄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老皇帝也忒狠毒了,荣王府幸存下来的仆从人等有百余人,这么多人,多为无辜,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统统诛杀? “请陛下收回成命。荣王家仆多数为无辜不知情之人,如此全部诛杀,实在是有伤天和、亦损陛下仁德清誉,还请陛下开恩!”张瑄当即跪拜了下去,事关百余条性命,他不能怠慢。 “若是荣王得逞,朕今日怕亦是死无葬身之地。而朕身边的这些人,又能有几个能活命?”李隆基阴惨惨的说着,挥舞着手臂,“从贼谋逆,罪当诛杀九族。若朕不加严惩,今后还有谁敬畏于朕、敬畏于大唐皇室?” “老东西,汝出去告诉太子,就说朕让他办妥此事。事情办妥,朕就既往不咎。如若不然,朕绝不姑息养奸!” 高力士慨然应诺,出去之前,暗暗向张瑄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为了一些叛逆之人跟皇帝较劲,会引起皇帝的强烈反弹。 自打李琬逼宫之事后,皇帝的性情变得更加喜怒无常、猜忌无常,动不动就雷霆暴怒起来。单说方才,太子来请安,也没说什么,可皇帝就看他非常不顺眼,猛然就发起了火。站在御书房里把太子骂了一个狗血喷头,吓得李亨赶紧带着张良娣跪在门口请罪。 “张瑄,难道汝亦要违抗朕的旨意?!”李隆基厉声喝道,身子猛然站了起来,眼眸中放射出腾腾的杀气和疯狂的冷漠。 张瑄心里暗暗冷笑,嘴上却转了风向,因为他知道事有可为有不可为,既然自己左右不了的事情,他不会因此把自己陷进去。 他做事做人,向来只求问心无愧和心安理得。既然皇帝要杀,那就杀吧——这场政治风波,死得人还少吗? 张瑄咬了咬牙,轻轻回道,“臣不敢。臣尊圣谕。” 李隆基深深望着张瑄,长出了一口气,神态柔和下来,疲倦地倒在榻上摆了摆手,“好了,只要汝忠诚于朕,朕绝不负汝。” “自当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张瑄微微一笑。 “不需汝去赴死,只需汝对朕忠心,为朕扫清障碍,朕心甚慰。”李隆基突然长叹一声,“子瞻啊,朕这些儿子中,若是有一人像汝一般,朕又何至于对大唐社稷江山传承忧心忡忡食不甘味夜不成眠?” “陛下过誉,臣不敢当。” “子瞻,朕与汝私下里说说,汝觉得朕这些儿子里,哪一位还堪造就?趁着朕还健在,也着力培养一番。”李隆基叹息着又道。 张瑄皱了皱眉,心道有几分能力的儿子都因为“出头”而死于或变相死于你的手下,剩下的这些,基本都是些平庸之辈,甚至是无能之辈。相比起来,还是李亨强一些。 对于张瑄来说,保住太子李亨,是最有利于自身的结果。如果废了李亨,再改立一个皇子,局势会更加难以掌控。 因此,张瑄肯定是要力保李亨的。 “陛下,请恕臣斗胆直言。”在关键的问题上,张瑄从来都不会拖泥带水,不管李隆基愿意不愿意听,他都会直言进谏,“请问陛下,荣王与太子孰强孰弱、谁更有才干?” “显然是荣王。但荣王虽有干才,却无德品。多年来暗中结党营私,私蓄甲兵,串联将士逼宫谋反,犯下无父无君的滔天罪孽,如今更是身败名裂、人虽亡却遗臭万年。” “而太子则不然。虽能力平庸,但却稳重踏实,敬畏陛下。” 李隆基冷笑一声,“他是有谋反的心,也没有那个胆子,更没那个本事。那日,他竟然要弃朕而去……朕今一想起来,便愤怒不已,要废了他!” 张瑄轻声一叹,“陛下,太子不过是危难之际一时糊涂而已。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太子乃陛下亲子,陛下应时时提点教诲……臣以为,有陛下开拓的万世基业,太子做一个守成之君足矣。” 李隆基目光闪烁起来,他突然觉得张瑄说得也有道理。李亨固然无能,但却听话和稳重,正如张瑄所言,做一个守成之君足矣。但是…… 李隆基马上又想起貌似太平繁荣的大唐天下所蕴藏着的诸多隐患危机……不说别的,单是安禄山的威胁,李亨又将如何面对?在他心里,十个李亨捆绑起来也敌不过一个安禄山。 张瑄看出了老皇帝的犹豫,便又轻轻压低声音道,“因此,臣以为,陛下当尽力平定天下隐患,交给太子一个繁盛太平江山……而事实上,安禄山之流,也唯有陛下的赫赫威名才能镇得住他!” 张瑄不着痕迹地拍了老皇帝一记马屁。但老皇帝却显然很以为然,非常爱听。 他哈哈一笑,手指着张瑄道,“汝说得不错,说起来,这安禄山放眼天下也只畏惧朕一人……所以朕才担心,朕百年之后,安禄山一旦起兵造反,何人能镇得住他?” “陛下明察……对于安禄山,臣以为,可施行温水煮蛙之策。” 李隆基一怔,笑着问,“何为温水煮蛙之策?” “陛下,在一口铁锅中加满冷水,坐在火灶上,然后在铁锅中放入一只蛙。慢慢加热铁锅,起初,蛙感觉不到热度会自由游动,也丧失应有的警惕;但当水温慢慢升起来,当蛙感觉不对劲想要跳出铁锅时,却无能无力了,只能挣扎死在铁锅里。”张瑄耐着性子给皇帝灌输着来自于一千多年后的“哲学理论”。 好在这个理论也通俗易懂,李隆基很快就醒悟过来,越听越是暗暗点头。 “陛下,表面上可以继续对安禄山恩宠不减,以迷惑其人。可另一方面,朝廷却要逐步缓慢地削弱安氏的权力。等安禄山醒悟过来,已为时已晚。到了那时,陛下一道诏书,他又何处遁逃?而纵然铤而走险,在天下兵马的围剿之下,也翻腾不起什么大浪头来。” “好!朕就依你此温水煮蛙之策。”李隆基猛然一拍桌案,“朕会命三省六部,多方下手,逐步推进……朕要在有生之年,灭了安禄山这个忘恩负义的胡儿!” 张瑄缓缓走出御书房。 御书房外,李亨已经带着张良娣起身,皇帝的口谕传到,他自然是不需要再跪了。只是高力士传了皇帝的口谕下来,他又心里颇多惶然、颇多怨愤。 皇帝让他主持坑杀荣王谋反逆党的事儿,无疑是想要让他这个太子承担这一残暴的恶名,让他当替罪羊。 “殿下,张大将军在陛下面前拼死力谏,才让陛下转了心思……殿下当记在心上才是。”李静忠望着张瑄缓步走来的英挺身影,在李亨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李亨默然点头,脸色微红。 “臣张瑄,拜见太子殿下。”张瑄笑吟吟地向李亨见礼。 “子瞻!”李亨有些慌不迭地赶紧扶住张瑄,毕竟,此刻的张瑄位高权重权势兴起,已经不是之前无兵无权的东宫辅臣了。张瑄的支持与否,将直接决定他的命运生死。 “本宫惭愧……”李亨本来想说跟张瑄说几句体己话,但临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觉得甚是惭愧。 “殿下不必如此。世事莫测,但只要殿下守住本心,内修才德外修功德……这大唐天下终归还是要交到殿下手上。”张瑄说着语速甚快地说了一句,“良臣不事二主,臣并非口是心非之徒,这一点,还请殿下宽心。” 第129章聚香阁上(上) 第129章聚香阁上(上) 李亨心下狂喜,却明白自己不能公开表现出来。 他后退一步,向张瑄点了点头,然后就带着张良娣等人退回东宫而去。 只不过,来的时候心情凄凄惶惶,而走的时候,却就踌躇满志了。 张瑄的能力有目共睹,而他目前深受皇帝信赖重用。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张瑄是老皇帝着力培养扶植起来准备辅佐新君的一个重要力量,前途无量是必然的。只要张瑄肯站在东宫一边,李亨登位的可能性就大增。 路上,张良娣轻轻道,“张瑄如今青云直上,傲慢骄矜,已经不把殿下放在眼里了。” 跟随张良娣车驾的东宫太监总管鱼朝恩也轻声附和道,“殿下,如今张大将军权势冲天,隐隐有压住杨国忠之势……少年得志,心气高一些也是在所难免的。” 李亨眉头顿时一紧,低声冷斥道,“闭嘴!子瞻对本宫一如既往,尔等要是再胡乱多言,本宫必不轻饶!” 张良绨撅了撅嘴,却是不敢再说什么。 “鱼朝恩,汝一个内监奴才,竟敢非议当朝重臣……岂有此理,来人,将这狗贼给本宫拖下去,杖责三十!” 鱼朝恩大惊,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喊道,“殿下饶命啊,小的一向对殿下忠心耿耿……殿下饶命啊!” “良娣救救奴才……” 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张良娣不知道李亨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火气,皱眉轻轻开口为鱼朝恩求情道,“殿下,鱼朝恩一向忠诚不二,做事谨慎,偶有失言——请殿下看在臣妾的面上,饶恕了他这一遭吧。” 李亨冷哼一声,拂袖而去,临去前撂下一句狠话,“今后,凡东宫所属,有任何人敢妄言、敢对大将军不敬者,一概杖毙!” 鱼朝恩瘫倒在地上,出了一身冷汗。 东宫一行人离去不提,且说张瑄出宫回府。 回到府上,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张瑄在如烟如玉两个丫头的侍候下换了一身青衫便袍,准备出府去逛逛长安的夜景,也算是散散心。 出了后庭,见周旭初毕恭毕敬地站在那里,不由微微一笑,“周长史,可是在等本官?” “大将军,下官有事向大将军通禀。”周旭初一五一十地将下午杨国忠、盛王李琦和咸宜公主、虢国夫人四家各自送来贺礼和家仆婢女的事儿说了一遍,听到周旭初的安置,张瑄不禁暗暗点头。 他果然没有看错这周旭初,沉稳老练精于世故,的确是一个可堪重用的辅官能吏。接下来,他需要再考察的,便是这周旭初的忠诚度了。 “很好。”张瑄笑着点了点头,“烦劳周长史了。京畿防务正在交接之中,本官还要兼顾京兆府衙门,大将军府事务繁杂,还要周长史多费心了。一干属员官吏,汝从权调度,有把握不准的,可以向我禀报。” 见张瑄出门,已经被张焕从张府调拨到大将军府的下人张力,赶紧带着几个家仆跟上。但张瑄还没有出门,就听门房来报,说京兆府衙门的几个官吏就在门外恭敬求见。 此刻张瑄还身兼京兆府尹,这京兆府的诸多事务也就落在了他的肩上。 张瑄苦笑,调回头带着张力几个人转向后门而出。 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商客,张瑄信步走向西市,见长安城里数一数二的大酒楼聚香阁酒客人来人往,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传入,就勾起了张瑄的几分食欲。 说起来,来到这个时代这么久了,还真是没有静下心来品尝一下大唐所独有的美味佳肴。他参加的上流社会饮宴固然不少,但那种场合重心不在饮食上,根本就吃不进多少东西。 “张力,咱们进去点些酒菜开开荤如何?”张瑄回头来望着张力笑道。 “好的,公子爷。”张力还是习惯称呼张瑄为公子。 张瑄笑了笑,便带着张力几个人走进了聚香阁。 一楼人满为患,无奈何便上了二楼。但二楼的大厅的情况也基本如此,只有一个僻静的角落里还有一张桌案。 “堂倌,还有雅间没有?我家公子爷要用些酒菜。”张力拦住一个满头大汗忙着传菜的伙计,伙计顺手摸了一把汗摇摇头道,“客官,雅间都满座了。客人要用酒菜,只有那里有座。” 张力皱了皱眉,心道以公子爷现在的身份地位,怎么可能留在大厅里与一干普通酒客一起用餐?这个乱哄哄的,怕是要搅了公子爷的雅兴! 张力刚要说什么,张瑄却淡然一笑,径自向那张空闲的案几行去。 张力几个家仆无奈,只得跟上。 坐下点了几个菜一壶酒,但迟迟没有送上来。张力担心张瑄不耐,就喊过伙计来斥责了几句。张瑄向他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不要着急,慢慢等。 周遭乱哄哄,猜拳就令声、嚷嚷声、杯盏碰撞声、放肆或者粗野的哈哈大笑声,混杂在一起,再加上厅中因为人多空气混浊就产生了某种异味。就连张力都感觉有些憋屈,但低头看去,却见自家主子淡定自若微笑不语,微微闭着双眸,似是养精蓄锐。 砰! 一声巨响传过来,一众酒客都吃惊地扭头望去。 大堂对面回廊上,一间雅间的门被踢开,一个穿着华美头簪红花的青年站在那里皱着眉头大声斥道,“嚷嚷什么?都赶紧吃饱了滚蛋,不要搅了大人们的雅兴!” 这在大厅上用酒菜的都是普通酒客,也就是长安城里的寻常百姓和商贾,天子脚下煌煌帝都,生活在这座城池里的人都是有几分眼力的,见这华服青年气势不凡,就猜出是长安权贵子弟,便个个都垂下头去,不敢对抗,各自闷头吃喝,却是加快了速度。 从那头的角落里匆匆过来两个锦衣家奴,站在大厅中吆五喝六地挥手驱赶着众人,“赶紧结账滚蛋,我家公子正在宴请贵客,尔等还不速速退去!” 一众酒客敢怒不敢言,面面相觑间,就开始有人心有不甘地起身悻悻离去。 张瑄微微皱了皱眉,淡然道,“张力,这是什么人,这么霸道?” 张力躬身压低声音说,“公子爷,小的看刚才那人似是前太子少师韩休之孙、工部韩侍郎之子韩堃。” 张瑄哦了一声,却是扫了那两个家奴一眼。 那两个家奴一眼望过来,见张瑄坐在那里没有动弹,大声斥责起来,“那人,赶紧走,赶紧走!吃完了还不赶紧走,留在这里喧哗作甚?” 张力不忿地抬头冷笑道,“我家公子爷的酒菜还没上,走什么?” 这两个家奴其实不是韩堃家的奴才,而是驸马都尉杨錡府上的人。今日杨錡与太华公主的儿子杨僦和韩堃一起做东,宴请刚刚升任金吾卫兵马指挥使、龙武将军的杨涟,自然有家人相随。 别看杨錡个人并无多大权势,但毕竟是当朝驸马,所谓宰相家丁堪比七品官,驸马家的家人心气高也是正常的。 见眼前这文士的家人竟敢“顶嘴”,一向霸道惯了的驸马府家奴就吃不消了,骂骂咧咧地就上前来。 按说这些豪门家奴都是很知眉眼高低的,善于察言观色。但盛唐又是衣冠时代,多从衣着看人,见张瑄穿着普通,这两家奴就没怎么放在心上。否则,就是给他们一个豹子胆,也不敢过来挑衅。 张力如今心气也高了,因为自家主子现在权势冲天。见这两锦衣家奴冲上来,张力也不甘示弱地“迎”了上去。 张瑄眉头紧蹙,轻轻拍了拍桌案,淡然道,“张力,回来!” 张力闻言,不敢说什么,只好又恨恨地绕了回来。 “这聚香阁开门迎客,并非汝等的私产。吾等在此用酒菜,天经地义,你们如此咄咄逼人,岂不是欺人太甚?”张瑄这话一出口,顿时就引起了一些好事者的呼应。 “就是,就是,凭什么撵我们走?” “简直是岂有此理!欺人太甚……” 两个家奴恼羞成怒,正要发作,却见那雅间的门被推开,方才那华服青年与另外一个高个子姿容秀美的华服少年并肩而出,向这边瞥了一眼,沉声道,“怎么回事?” 两个锦衣家奴见主子出来,心气一壮,就跑过去手指着张瑄几个人嘀咕了几句。 韩堃和杨僦算是“同学”,两人师从蜀中大儒孟雪章,在成都游学数载,此番是回京来参加春闱科考的。因为回京不久,所以对张瑄并不熟悉。 杨僦乃是公主的儿子,天潢贵胄,那骄矜傲气就不用说了。他缓步走过来,冷视着张瑄沉声道,“这厅我们包下了,汝要用酒菜,可到楼下去。今日吾等在此宴请贵客,尔等且回避吧。” 在杨僦看来,他如此耐着性子跟张瑄“好好说”,已经算是给了对方一个天大的面子。 却不料,张瑄根本就不鸟他。犹自静静坐在那里神色淡然,等待着伙计上菜。其实伙计早就端着菜盘躲在一旁,哪里还敢过来给他上菜? 韩堃有些怒了,手指着张瑄斥道,“杨公子跟汝说话……汝是聋子不成?” 张瑄他本来不过是想凑个热闹吃顿酒饭调剂下心情,却不料又遇到这种事情,兴致大减。 第130章聚香阁上(下) 第130章聚香阁上(下) 见这二人气势汹汹,张瑄其实没有生气,只是觉得扫兴。 索性也懒得理会这两个权贵纨绔,起身就飘然而去。张力几个家仆赶紧跟上。 张瑄漠然淡然的姿态,让韩堃大为光火,忍不住手指着张瑄不屑一顾地冷笑道,“学余,不要理会这等下贱的狂徒,走,吾等继续回去饮宴作乐!” 张瑄当即脚步一停,缓缓回头来冷视着韩堃,轻轻道,“你刚才骂什么?” “怎么,还不服气了?本公子骂的就是你,下贱狂徒,如何?”韩堃挺身上前,气冲冲地道。 张瑄真是有些生气了。 他转身走了回来,再次归坐,望着韩堃淡然一笑,“汝再骂一句,让我听听分晓。” “骂你又如何?”韩堃见眼前这文士竟然跟自己较上劲了,不由恼羞成怒,挥挥手,几个锦衣家奴就涌了上来。 杨僦皱皱眉,转身而去,只撂下一句话,“韩兄,教训教训此人就算了,不要闹出人命来,不好收拾。” “好,很好。”张瑄突然嘴角浮起一抹阴沉的微笑了,回头向张力淡然道,“堂堂天子脚下,光天化日之下,一个侍郎家的儿子而已,也竟敢聚众斗殴恃强凌弱——看来这长安城的治安状况确实不佳,京兆府衙门这些人真是些尸位素餐浪费朝廷俸禄的混账东西。” 韩堃听了张瑄这话,心中猛然一跳,有些震惊地望着张瑄。 他虽然嚣张傲慢,但却不是傻子,张瑄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说明他的身份并不简单。可他如今却已经骑虎难下了,当着这么多酒客的面,守着这么多的家奴,他暗暗咬了咬牙,心道就算是出点事,也有杨僦在前面顶着,老子怕什么? 韩堃挥了挥手,冷笑着退到了圈外。 一看这要动手,围观的酒客们赶紧退到了边边角角上去,有些担心地望着张瑄几个人。 心道这人看来是外地进京来赶考的文士,看样子似乎也是个官宦子弟,只是你外地的官宦子弟到了京城,惹上这京城权贵家的少爷,同样也是没啥好果子吃哟。 张力带着几个家仆有些紧张地护在张瑄身前,刚要大声斥责几句,却听张瑄冷冷一笑,“张力,下去,我倒是要看看,今日谁敢动手!” 张瑄起身扬手指着气势汹汹围拢过来的几个驸马府的家奴护卫,“如此纨绔,圈养如此恶奴,目无王法,胆大包天!” 那几个家奴还是头一次被人当面指斥为“恶奴”,顿时怒火中烧,恶从心起,其中一个挥拳就向张瑄的面庞击打过来。 张瑄冷笑着,身形岿然不动,也不闪避。 张力冲上前去,瞬间挡在张瑄身前,那家奴恶狠狠的一拳正好击打在张力的肩头,张力吃痛嘶吼一声,身子一个趔趄。 正在这时,从雅间那边猛然传来一声惶急愤怒的冷斥,“混账东西,还不住手!住手!” 一道身形窜了过来,众人还没有看清是谁,此人就抬手狠狠扇了那家奴一记响亮的耳光。 那家奴错愕间,正待发作,突然看清楚了此人正是今天自家主子宴请的贵客——新任金吾卫兵马指挥使、龙武将军杨涟,就生生咽下了即将喷出口来的粗言秽语。 杨涟本是杨家一个寻常的远亲,是杨国忠和杨氏三姐妹的后辈族侄,在杨家人里并不出众和引人注意。只是此番杨涟参与平叛立下大功,陡然间鱼跃龙门,不仅被封为伯爵,还晋升为龙武将军,一下子就成为新贵人。 所以,这些日子,杨家之人连番宴请杨涟,以表庆贺和亲近。杨僦其实也是奉父亲杨錡之命,与韩休的孙子韩堃一起做东请杨涟吃顿饭,好联络感情。 杨涟喘了口气,定了定神,尴尬无比地单膝跪了下去,大礼参拜:“大将军,末将杨涟参加大将军!末将向大将军请罪!” 杨涟这一单膝跪下问安请罪,不仅在场酒客吃了一惊,韩堃和杨僦也是猛然一震:怎么竟是风头正劲的辅国忠勇侯、两卫大将军兼京兆府尹张瑄?! 坏了……韩堃心里暗暗叫苦:这次真是捅到了马蜂窝上……无意中得罪了这张瑄,据说此人心狠手辣,他怎么肯善罢甘休? 杨僦嘴角抽动了一下,脸色变得涨红起来,他躬身下去轻轻道,“杨某不知大将军驾到,有失远迎,实在是汗颜之至!” 杨涟跪在面前,但张瑄盛怒之下,却是看也不看杨涟一眼。 他倒背双手凝望着杨僦冷冷一笑,“本官来这聚香阁上随意用些酒菜,怎么就得罪了杨公子来着?尔竟敢指使这几个恶奴要对本官拳脚相加?若本官是寻常百姓,这一次怕是要被活活打杀了吧?” “光天化日之下,聚众行凶……该当何罪?”张瑄猛然挥了挥手,“张力,速去京兆府衙门,传本官命令,让京兆府派人来将这几个恶奴抓入京兆府大狱,按律惩处。” 张力领命匆匆而去。 杨涟心里一颤,知道张瑄是动了真怒。作为张瑄的直接下属,他单膝跪在那里,既然张瑄没有让他起来,他还真不敢起来,只得有些尴尬和别扭地垂下头去,无视了周遭那些怪异复杂的眼神关注。 杨僦非常意外,脸色变得很难看。他没有想到张瑄竟然一点也不给杨家面子、一点也不给其父杨錡和其母太华公主面子。他心道你张瑄虽然得势,但我杨驸马府也不是好惹的。你始终都只是一个外臣,而我们则是皇亲国戚! 不要说还没把你怎么地,就算是动了手,也是一场误会,顶多是赔礼道歉一番也就哈哈一笑过去了,何至于要撕破脸皮拿权势和律法吓唬人? 吓唬谁呢?当杨家和一干皇亲国戚是被吓大的吗? 想到这里,杨僦不由冷笑道,“张大将军好大的排场!不过是一场误会而已,何至于发这么大的火气?还要派人来抓人……哼,我们驸马府的人,是随便谁都可以抓的吗?” 张瑄嘴角一抽。 他突然探手去拍了拍杨涟的肩膀,淡然道,“杨将军,汝且起来。此事与汝无关。” “谢大将军不怪罪之恩。”杨涟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挺身而起,站在张瑄身后不断地朝杨僦使眼色。 他心说:张瑄手段果决,此时权势冲天,荣王、太子这些尚且被他玩弄操控于股掌之中,就连杨国忠此刻都不敢怠慢于他,何况是汝母一个不吃香的普通公主? 杨家……杨家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一个大势力,但在张瑄眼里,又算得上什么? 杨家最大的靠山杨贵妃对张瑄殷切相待,虢国夫人母子与张瑄关系密切,杨国忠对张瑄曲意交好……汝一个杨家的后辈,竟敢在张瑄面前如此嚣张,岂不是自寻死路? 杨涟使劲使眼色,可杨僦却视若不见。或者说,他也正在气头上,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杨涟的示意。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荣王谋逆,本官亦奉皇命,率军诛之。不要说汝只是公主之子,纵然是太华公主殿下当面,触犯律法,本官亦毫不留情!”张瑄缓缓坐了下去,声音清冷,“本官今日亲眼所见,汝纵使恶奴恣意行凶,干扰治安,其罪难逃!” “诸位酒客,且先留步,与本官做个见证。”张瑄向躲避在角落里看热闹的酒客们拱了拱手。 酒客们噤若寒蝉,默然不语,却是一个也不敢动弹。 杨僦哈哈狂笑一声,“好,张大将军真是好官威。来人,咱们走,本公子倒是要看看,京兆府的衙役敢不敢进我驸马府抓人!” 杨僦说完,气愤愤地挥了挥手,纠集自己的几个家奴就大摇大摆地下楼而去。 杨涟的脸色变得极其苍白。在他看来,杨僦如果当面认个错陪个礼,以张瑄的身份断然不会跟他一般见识,这事儿也就揭过去了。但杨僦这心高气傲的公主儿子,竟然跟张瑄叫上了劲…… 你倒是走了,但这一走,等于是把自己送上了绝路。杨涟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张瑄眸光中的冷厉闪烁,心里暗暗叹息着。 韩堃一个激灵,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张瑄面前,哀声道,“大将军,韩某不知大将军驾到,冒犯大将军虎威,实在是罪该万死!还请大将军看在家祖和家父的面上,饶恕韩某这一遭!” 杨僦毕竟是皇亲子嗣,再怎么说也是公主之子,皇帝的亲外孙。他有这个胆子跟张瑄叫板,可韩堃却不敢。 张瑄鄙夷地扫了他一眼,摆了摆手,“汝起来吧,本官不会与汝一般见识。只是本官有一句忠言相告:吾辈士子当有风骨,牢记圣人之言,莫作恶、莫仗势欺人、莫阿谀奉承……否则读圣贤书又有何用?” “韩某知罪,大将军教诲,韩某牢记在心,今后必改过自新。”韩堃出了一身冷汗,听张瑄无意继续追究于他,心下倒是一松。 “起来吧,汝也是读书人,莫要失了读书人的体面。”张瑄淡然笑了笑。 韩堃诚惶诚恐地起身来,向张瑄深深一揖,然后仓皇退了去。 杨涟犹豫了一会,转过身来向张瑄深施一礼,“大将军,杨僦今日冲撞大将军,末将也难辞其咎,还请大将军惩处!” 第131章兵围驸马府 第131章兵围驸马府 张瑄深深凝望着杨涟。 他心里明白,杨涟明是请罪,其实是在为杨僦求情。 然而,对于张瑄来说,这事儿已经不单纯关乎他个人的面子了。既然遇到了这种事,他就索性趁机杀一杀长安城这些所谓皇亲权贵们的威风,不要动不动就欺男霸女无法无天! 长安城的风气败坏,其中贵族们的“典范效应”是一个重要因素。 作为京兆府尹,掌管长安城的治安行政管理大权,要想让长安城的面貌焕然一新,张瑄只能向贵族下手,杀一儆百,以匡风气。 当然,也只有张瑄才有这个魄力和胆子。任何一届京兆府尹,也断然不敢得罪皇亲国戚。对于这种事儿,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张瑄既然下定了决心,那就不会再改变心意。 他淡然一笑,“杨将军,汝是否觉得,本官是在小题大做了?” 杨涟吓了一跳,赶紧躬身道,“末将不敢。杨僦冒犯大将军,理当问罪。只是还请大将军看在杨驸马和太华公主殿下的面上,手下留情!” “冒犯不冒犯我,无关紧要。但对本官尚且如此,对待普通百姓那还得了?如果本官不杀杀这种跋扈嚣张的风气,上行下效之下,还有何人敬畏大唐律法,又还有何人服从官衙管理?” “好了,杨将军,汝奉皇命接掌骊山别宫防卫重担,还是速速出城赴任去吧。军务要紧,且需谨记!”张瑄挥挥手,便起身来。 杨涟不敢再说,恭谨应是,再无多言。 夜幕低垂,傍晚时分。 杨驸马府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刀戈碰撞声,不多时,守门的两个门卫就瞥见从府门前的来路上,冲来两队人马,一为京兆府的捕快衙役,一为禁军羽林卫的城防宿卫,两者相加,起码与三百人。 就在门卫的目瞪口呆中,在最短的时间里将驸马府团团围住。 京兆府少尹马卢向一起到此办差的羽林卫郎将顾惜拱了拱手,“顾郎将,是将军先还是本官先?” 顾惜微微一笑,翻身下马还礼道,“马少尹,本将奉大将军军令,协助京兆府办案,一切当然以马少尹为主。” 马卢点了点头,袍袖一甩,神色肃然昂然上前向门卫大声道,“杨僦仗势为恶,祸害街市,肆意纵使家奴当众行凶——本官京兆府少尹马卢,依大唐律法、奉张大将军命,与羽林卫宿卫郎将顾将军一起,来此办案。尔等速速进内禀报杨驸马,将凶犯杨僦和一干恶奴交出。如若不然,休怪本官无礼带人进府擒拿凶犯!” 杨錡府上的两个门卫闻言吓了一大跳,心说自家这少爷刚从蜀中游学回来不久,怎么就惹下这等大祸事?京兆府和羽林卫联合上门抓人,这…… 两个家奴心惊胆战,一溜烟跑进府中,前去通禀。 杨錡正在后院花厅与妻子太华公主一起品茶,顺便说些夫妻间的闲话。最近杨錡心情甚佳,他听说朝廷正在推进削藩合并之策,还听说张瑄向皇帝举荐自己为安西都护府大都护、安西大都督。 虽然昭命还没有下达,但从杨国忠那里反馈回来的信息说,这事儿不假,有八成以上的希望。 杨錡虽然是驸马,但却一直闲散着,空有满腹才学,却无处施展。突然有了施展才华的舞台,他焉能不兴奋?因此,他早已做好了外放为藩镇的各种准备。 “公主殿下,驸马爷……”两个门禁一起进厅来跪倒在地,急急道,“门外,京兆府少尹马卢和羽林卫郎将顾惜,率军包围府上,声称奉大将军令,来府上捉拿凶犯!” 杨錡大吃一惊,太华公主也陡然色变。 杨錡霍然起身,皱眉道,“怎么回事?速速从实道来!” “驸马爷,小的也不知。只是京兆府的人说,少爷当众行凶伤人……” 其中一个门禁的话还没有说完,杨錡便大怒拍案道,“速速将那个小孽障给我传唤过来!” 杨僦也听说了消息,倒是心下有些惶然起来。他更加没有料到,张瑄竟真的派人登门抓人,还派兵包围了驸马府。 进了厅,杨錡冷视着他,斥责道,“混账东西,汝今日在外究竟闯下什么大祸,让京兆府和羽林卫的人上门抓人?” 太华公主也急急沉声道,“僦儿,赶紧跟你父亲说实话……” 杨僦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下不可收拾的大祸,不敢怠慢,吭吭哧哧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杨錡听完倒吸了一口凉气,恨恨地瞪着杨僦,竟然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 按说权贵家子弟在外嚣张一些,也属于正常事,指使家奴伤了人触犯律法,杨錡也有办法替杨僦摆平;但怎奈这个夯货儿子得罪的是张瑄!冲撞行凶在前,当面叫板在后,凭张瑄此刻的权势,他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去? 太华公主皱了皱眉,叹息了一声,“僦儿,汝惹谁不好,非要惹这个张瑄。汝可知,此人连汝父和为娘都惹不得?” “夫君,僦儿虽然有过,但这张瑄也欺人太甚,竟然派军围困驸马府,真是岂有此理!待本宫出去跟京兆府的人理论一番,本宫倒是要看看,谁敢抓本宫的儿子?”太华公主冷笑着,就要往外走。 “公主,万万不可!”杨錡起身拦阻道,“张瑄此人吃软不吃硬,如今他权势正盛,又站在了理上,公主若是出去将事闹僵……这事儿就真的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了。” 太华公主扭头望着杨錡,不满道,“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上门欺人,将我儿带走?” “僦儿要是被带走,本宫的颜面何在?” “公主,这样——将那几个家奴交给京兆府衙门的人,然后某和公主带这孽障去三姐府上,让三姐去跟张瑄讨个人情,看看能否摆平了此事。”杨錡叹息了一声,愤怒地扫视着杨僦,恨不能上前去一脚踹翻了这个无知愚蠢的儿子。 京兆府少尹马卢和羽林卫宿卫郎将顾惜带着驸马府上的那几个家奴回返,按律要杖毙了。虽然没有抓到“首犯”杨僦,但马卢心里也明白,杨僦终归是公主之子,张瑄此举意在立威和杀一儆百,并不是真的要将杨僦抓进牢狱去问罪。 他更不可能真的带人闯进驸马府去抓人。 消息传开,固然有人拍手叫好,但更多的人是心内震撼暗生警惕。张瑄要干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张瑄给某些人敲响了警钟。 同时,张瑄的强势和强硬铁腕形象,又一次展现在世人面前。 杨錡和太华公主夫妻带着狼狈的如霜打茄子一般的杨僦匆匆赶去虢国夫人府上,向杨三姐求助。杨三姐犹豫了一会,还是看在一家人的面上,亲自陪着杨錡夫妻去了大将军府上。 对于杨錡夫妻带子当面来“负荆请罪”,张瑄早有所料。 他其实不是为了赌什么气、争什么面子,而是别有所图。 杨錡即将赴任安西,这还是他在皇帝面前的举荐;为了日后的大计,他觉得有必要将这杨錡笼络过来。只是一直以来,他都没有想到合适的机会。杨僦此番,正好给张瑄创造了一个机会。 只是张瑄没有想到,杨錡竟会把杨三姐一起拉来。 闻报,张瑄带着张力几个下人亲自迎到了前厅。 杨錡和太华公主见到张瑄飘然走来,颇有些难堪地望了望杨三姐。 杨三姐笑了笑,大老远就招呼道,“子瞻!” “三姐!”张瑄笑了笑,旋即又望着杨錡和太华公主,拱拱手道,“公主殿下和驸马过府,张瑄有失远迎,还请恕罪则个!” 张瑄态度还算不错,杨錡有些意外。他勉强一笑上前道,“大将军,某家和公主带这个孽子登门负荆请罪,还请大将军看在某家和公主的薄面上法外施恩,待回去,某定严惩这个孽障!” 杨三姐要笑着附和道,“子瞻,要以奴家说,这就是一场误会嘛。杨僦这个小子刚从蜀中游学归来,不识得你,年轻气盛说了几句过头的话,你也莫与他一般见识了哟。” 张瑄淡然一笑,回头来凝望着站在太华公主身后的杨僦。 太华公主暗暗扯了扯杨僦,示意杨僦上前去当面赔罪。 杨僦无奈,也为了自己,硬着头皮厚着面皮上前去深深一揖,“小子冒犯大将军,还请大将军饶恕小子不知之罪!” 张瑄眸光寒光闪烁,冷视杨僦片刻才沉声道,“汝到现在竟还执迷不悟,本官惩治汝,并非是因为汝冲撞于本官,而是汝恣意行凶仗势欺人的行径!” “生在皇族之家,乃是汝之幸事。作为皇亲国戚,理应恪守礼制遵从国法,修身修德将来报效朝廷,才能不负了家世出身。倘若仪仗父母荫庇,汝终归不过是一个纨绔子而已!本官言尽于此,汝当自省!” 张瑄的声音清冷凛然而又慷慨。 但旋即,他又面色和缓下来朗声一笑,面向杨錡和太华公主以及杨三姐儿,束手让客道,“公主殿下,杨驸马,三姐,请进厅中用茶!” 第132章笼络杨錡 第132章笼络杨錡 张瑄的态度变得热情起来。 杨錡和太华公主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 杨三姐儿倒是没有想那么多,在杨三姐看来,这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张瑄给她一个面子也很正常。如果这点面子也不给,那这个小冤家也就忒不通情理了。 “来人,看茶!” 张瑄站在厅中朗声招呼道。 几个侍女旋即应声而入,开始为杨錡、太华公主和杨三姐奉茶。杨三姐见这几个侍女有些面熟,不由笑道,“子瞻,这还是奴家送过来的丫头吧?” 张瑄向杨三姐投过柔和的一瞥,拱手谢道,“然。这府中宽大,还真是多亏了三姐奉赠的下人侍女打理,张瑄在此谢过。” “大将军府上缺人,要不也从某府上调拨几个过来?”杨錡笑着接话道,也算是对张瑄给面子的一种回敬。 “人已足够调度,就不必麻烦驸马爷了。”张瑄拱手谢绝道,“多谢驸马爷美意,心领了。” 太华公主觉得张瑄虽然狠狠教训了杨僦一通,但实际上并没有拿他怎么样,也算是很给她这个公主面子,心里高兴,就笑着也插话道,“待过了上元节,大将军将崔家小姐娶过门来,这大将军府才算上真正有了女主人,才能不这么冷清……” 杨三姐闻言,脸色一变,神色变得有些黯然。不过,她很快就掩饰了过去,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 “是啊,待大将军与崔家小姐大婚之日,某与公主必亲来贺喜!向大将军讨几杯喜酒喝!”杨錡笑着说。 张瑄呵呵一笑,望着杨錡却轻轻道,“驸马爷怕是赶不上张瑄的婚礼了。” 杨錡心里一跳,下意识地追上问了一句,“大将军此言何意?某……” “朝廷正在推进削藩合并之策,将天下十大藩镇裁撤合并为八大大都督府……张瑄在陛下面前力荐驸马爷出任安西大都督,想必昭命也就是这几日就要下达了。待封常清、安思顺、颜真卿到京面圣,随后驸马爷就可去西域上任了。”张瑄朗声一笑,拱手道,“提前向驸马爷道喜了!” 杨錡大喜,起身向张瑄深施一礼,“大将军荐举之恩,杨錡没齿难忘。” “驸马爷文韬武略,有口皆碑。只是因为素日被埋没于驸马府中——今天下形势多变,朝廷为集权计,需启用诸多干才。大势如此,张瑄不敢居功。” “西域情势复杂,事关大唐边关重要,张瑄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杨錡拱手感激道,“大将军请赐教,杨某无有不从。” “西域多城郭之国,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大唐强势,则胡人归心,若我大唐势弱,胡人必起野心。” “高仙芝在西域屡兴刀兵,本欲建功立业,却不料屡屡败于阿拔斯人之手,大灭我大唐威风。以张瑄看来,驸马爷此去西域,宜以安定为主,屯兵养民、休养生息、保护商贾,保全既有疆域,安定大唐西陲,方为上策。” “驸马爷保住西域,安我疆土,做一个守成的大都督,便是大功一件。日后,必名垂青史。”张瑄朗声笑着,又向杨錡拱了拱手。 杨錡眼前一亮,也拱手朗声笑了起来,“杨某受教了。若是杨某能任职西域,必如大将军所言,安我边防,恪尽职守。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尔!” 见张瑄与自己夫君杨錡谈笑生风,态度亲密,气氛友好融洽。太华公主在一旁看着,面带微笑,心里却是暗生凛然。 太华公主原本以为,张瑄固然看在杨三姐和自己这个公主的面上,不再追究杨僦的冒犯之罪,但肯定会怀恨在心,在杨錡外放藩镇的事情上大加干扰,横生枝节。却不料张瑄非但没有如此,反而还流露出继续在皇帝面前荐举杨錡的态度。 这人的心胸气度和手段,超乎常人,难怪在弱冠之年就身居高位,倍受父皇恩宠,掌握重权。太华公主心里思量着,眼角的余光突然发现杨三姐望向张瑄的目光中柔情闪动,不由想起一些上流贵族间的传闻和小道消息来。 都说杨三姐对张瑄颇有情,看来不假。 杨三姐正出神地望着张瑄,突然感觉太华公主向自己投过暧昧的一瞥,妩媚的脸色一红,却是坦然自若地坐在那里。 她就是这种敢爱敢恨的性子,她既然喜欢张瑄,慢慢地就不再遮遮掩掩。在儿子裴徽面前她尚且不过多掩饰,何况是太华公主。 咳咳! 太华公主想调笑杨三姐几句,突然又想起这关系着张瑄的面皮,万一玩笑不成再惹张瑄不快,就会把气氛搞僵,所以就活生生将即将出口的“玩笑话”咽了回去。 杨三姐恨恨地瞪着太华公主,太华公主尴尬一笑,附身过去轻轻道,“夫人将来好事成了,太华定送上一份厚礼相贺!” 太华公主和杨三姐年纪其实差不多,但因为杨贵妃和李隆基的缘故,杨三姐似乎便成了长辈。但从杨錡这头说,杨三姐又是太华公主的“姑子”,这关系其实也真够乱的。 两女关系还不错,所以有些调笑的话太华私底下还是能出口的。 杨三姐恨恨地在太华丰腴的大腿上摸了一把又轻轻抓了一把,顿时就把太华抓得浑身发痒面目飞霞,赶紧又慌不迭地避开了去。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张瑄的目光,见张瑄清澈的眸子投过来,太华公主脸色更加羞红,赶紧垂下头去。 杨三姐得意地笑着。 送走了杨錡夫妻和虢国夫人,张瑄慢慢回转书房。 如烟乖巧地送上一杯热茶,有心留下却又不敢,怯怯地望了张瑄一眼,欲言又止。 张瑄现在不仅事务繁杂留在府中的时间很少,而且地位权势陡然上涨到一个足以让如烟如玉仰视敬畏的绝对高度,两个小丫头感觉张瑄已经不再是往日能与她们嬉笑作乐的公子爷,心里即失落又惶恐。 张瑄放下手中的书卷,笑着向如烟招了招手。 如烟低眉垂眼地毕恭毕敬地走过来,躬身施礼,“奴婢见过大将军,请大将军吩咐!” 张瑄哈哈一笑,突然探手将越发生的水灵和成熟的如烟拉过来,一把抱在怀中,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记。 如烟满面飞霞,心里却是甜蜜起来。她轻轻呢喃着在张瑄怀中轻轻扭动着身子,感觉到张瑄勃发的欲望,这个早熟且颇有心机的小丫头心下窃喜,又隐隐有几分期待。 作为贴身侍女,如果主子不要了身子,终归是不安稳的。只有尽快讨主子的欢心,成为主子喜欢的女人,她才能安心在这大将军府里呆着。 张瑄几乎忍不住了。这小丫头虽然年纪小,但却发育得极其丰腴早熟。凹凸有致玲珑毕现,几乎不输于成熟女子。 这具身子在张瑄怀中如扭股糖一般,很快就挑逗勾引起张瑄压抑很久的欲望。 张瑄一怔,定了定神,长出一口气,抱着如烟轻喝一声,“谁在外面?” 如玉羞红着脸蹑手蹑脚地走进来,怯生生道,“公子爷,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给公子爷送莲子羹来了。” 张瑄哈哈笑了笑,“那你的莲子羹呢?” 如玉垂下头去小声道,“奴婢不小心打了,奴婢该死,奴婢这就再去熬。” 说完,如玉转身就要离去。 张瑄摆摆手,“罢了,不要弄了,来,如玉,过来。” 如烟有些不甘心地要从张瑄怀里下来,却被张瑄紧紧抱着动弹不得。 如玉走过来,张瑄腾出一只手来也将她抱入怀中,柔声笑道,“无论什么时候,你们都是我身边的最珍贵的小丫头……你们不要害怕,只要有公子爷在,没有人敢伤害你们!” 见如烟如玉恢复了本原的活泼亲昵,张瑄笑吟吟地望着两女,心头慢慢浮荡起一股别样的温情来。他穿越之初,只有这两个小丫头陪伴在侧,一起走过了一段很难忘也是很艰难的日子。两女虽是侍女,但在张瑄心里的分量其实并不轻。 如玉嘻嘻笑着,“公子爷,夫人今天派人传信过来,说是明日崔家老爷寿诞,让公子爷莫要忘记过去饮宴。” 如玉口中的“夫人”只有崔颖,听如玉这么一说,张瑄忍不住轻拍额头,一阵汗颜。如果不是如玉提醒,他竟还忘记了这档子事。 其实崔琚的寿诞在荣王谋逆之中,被耽搁了下来。如今叛乱平定,崔焕和崔颖为尽孝道,便主动替父亲张罗起寿宴来。 “如玉啊,你去替我准备一份厚礼,明日你们两个随我去崔家,如何?” 如烟如玉大喜,竟然壮着胆子相继扑过来在张瑄脸上亲了一记。 如玉去准备给崔琚的寿礼,张瑄则沉吟了一下,起身向如烟轻轻道,“如烟,取上一套你的衣裙,随我去一个地方!” “是,公子爷,奴婢这就去拿。”如烟虽然好奇,但她颇有几分心机,知道自己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就强自按捺下了好奇心。对于一个正处在花季年华的小萝莉来说,这其实着实不易了。 第133章江采萍,江萍儿 第133章江采萍,江萍儿 如烟抱着一堆女子衣裙,因为她只是一个婢女,也没有太华丽的衣裙。不过,作为大户人家里受宠的贴身侍女,如烟的衣服品质也不能算差,起码比小门小户里的小姐穿得要好。 张瑄率先而行,沉默不语。 如烟乖巧地跟在后面,也不敢说什么。 张瑄要去密室看梅妃,之所以带如烟而不带如玉,因为如烟比如玉沉稳有心机,知道该怎么把握自己的言行。要是如玉,她太过天真单纯,保不准会无意中泄露出消息去。 而如烟则不同,人小心不小的她,肯定会将一些话烂到腹中也不会乱说半句。 这倒也不是说如玉不可靠,只是性格的原因,太单纯的女孩子总是不适合参与一些机密事。 张瑄带着如烟在沉沉的夜幕下左拐右转,其实是绕了一个大圈也又折返回来。因为密室所在的花厅就在后庭,距离张瑄的书房也不远。 但张瑄并没有直接带如烟过去,而是有意绕了圈。不是故作神秘,而是张瑄需要将自己多少有些凌乱的心绪疏理清楚。 梅妃留在府中,肯定是一个潜在的隐患。或许平安无事,但也或许不定什么时候就爆发出来,对张瑄和张家构成冲击。 张瑄绝对不是那种空有妇人之仁不能当机立断的人。但作为接受了现代文明的穿越者,哪怕他心如铁石,也很难对一个孕妇下手。 既然这样,就只能将梅妃幽禁起来。 置于他没有冒着一定的风险去与皇帝抗争到底,为荣王府的那些下人争取一线生路,是因为他知道皇帝为了梅妃的事情铁了心要杀人灭口。荣王跟梅妃的事情,荣王府中下人知道的固然不会多,但毕竟还是有人知晓一些内情。倘若让这些人活下来,将来必会传出一些风言风语。皇帝怎么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为了自己作为皇帝的权威和作为男人的面子,李隆基不会有丝毫的让步。如果张瑄硬要强行跟皇帝唱对台戏,风险之大可想而知。 目前的权势保不住,甚至还有可能遭遇万劫不复之灾。权衡利弊之下,他选择了沉默。 这个世界远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冷酷和弱肉强食,这种天然的规则,充满着血腥,不是他一人之力所能抗衡的。 那间花厅已经上锁被封闭起来,而持有钥匙的只有张瑄一人。 张瑄上前去默然开了锁,却没有进入,而是站在厅门前的阴影下沉吟良久。如烟没有敢打扰他,老老实实地侍立在一侧。 张瑄心念电闪,慢慢走了进去,回头向如烟笑了笑,“如烟,随我进来,进门上锁。” 对于梅妃的事情,既然张瑄已经拿定了主意,就不会再有任何动摇。 其实,在他的潜意识里,梅妃的秘密也不需要保持终生,只需要在皇帝健存的这最后几年间保守住秘密就成了。等过了这几年,只要老皇帝一死,真正对张瑄形成威胁的人就不多了。 如烟越走越震惊,她跟随在张瑄身后走下暗道,走进密室,一张俏脸变得极其涨红,瘦削的肩头都有些轻颤。 张瑄凝望着那些铁箱子,他没有去打开,但如烟心性玲珑,焉能猜不出里面装得全部都是财帛之物。 张瑄不知道面前满满一密室的庞大财富究竟有多少,暂时也不想搞清楚。只是他知道,目前的大唐中央财政一年收入也不过四五千万贯钱,密室里的财物折算起来,怕真的会视一个惊人的数字。 张瑄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又上前去推开了那间小密室的门。 昏暗的烛光下,梅妃脸色苍白趺坐在床榻上,目光呆滞地盯着走进来的张瑄和如烟。 这府里的地下密室,竟然藏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这……公子爷这是……如烟偷偷瞥了一眼张瑄,心里的震撼可想而知。 张瑄默然凝视着梅妃,梅妃也自麻木地望着张瑄,两人默默相对,却没有碰撞出如烟这个小丫头心里猜测的火花来。 如烟乖巧地放下手里的衣裙,悄然退了出去,一直退到了外间密室之外,而出来之时还替两人掩上了门。因为她明白,自家公子爷要跟这女人有机密话要说。 虽然公子爷不准备瞒着她,但她还是觉得有些事情能不知情便不知情的好。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主子,都是好事。 尽管她心里回荡着万千的疑问,少女好奇的心性更是促使她不断猜测这密室女子的身份。她终归还是一个少女,做梦也不会想到这女人竟然是皇妃,而并非自己主子暗暗蓄养的女人。 良久。 梅妃幽幽一叹,声音绝望而嘶哑,“是不是奴家该去了?” “其实你心里明白,我不会杀你。如果要杀你,早就做了,亦不必等到今天。”张瑄轻轻一笑,径自在床榻上坐了下来。 “而你其实也不想死……不仅仅是因为你腹中的孩子,我说的对吗?” 梅妃干瘪的嘴唇哆嗦了一下。 “江采萍……”张瑄轻轻道。 梅妃陡然一震,抬头来望着张瑄,无神而麻木的眸子里透出一丝光亮来。 “或者叫江萍儿吧,宫里的那个女人已经死于叛乱,毫无疑问。” “你心里充满着恨……你恨宫里的老家伙对你无情无义,其实对宫外这个小家伙也没有多少情分。跟他走在一起,怕也是为了报复老家伙。” “当日听到李琬身亡的消息,你的情绪很平静。这说明你早有思想准备。”张瑄拍了拍手,站起身来,“其实我倒是有些替李琬不值。如果李琬不是为了你,肯再隐忍一段时间,局面恐怕就会有另外的结果。李琬对你有情有义,而你却对他毫无情分,这是不是一种莫大的讽刺呢?” 梅妃苍白的脸陡然涨红起来,她哆嗦着嘴唇颤声道,“他们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老的抛弃了奴家,小的趁机霸占了奴的身子……你以为李琬真的是担心奴家的安危吗?奴家有了他的骨肉,皇帝会放过他吗?” “进了这荣王府,奴家就被幽禁在此……想必,等他谋反成功,真正坐上了皇帝之位,或者说待奴家生下了这个孩子之后,他便会杀奴家灭口吧?” “普天之下,知晓他拥有如此财富者,除了他自己,便是奴了。因为这些,本是前隋密藏,而藏宝图不过是恰巧落入奴父手里。” “奴家看出他的野心,便送了他一场大富贵,看看他如何弑父弑君……” 梅妃疯狂而嘶哑地笑了起来,“可恨他得手之后,却将奴父、兄满门灭口。而奴虽打入冷宫,却也还是皇妃,但宫里的老东西竟然对此不闻不问!奴家好恨,恨不能食这父子之血肉……” “你要杀奴灭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梅妃凄厉落寞地一笑,“能不能告诉奴家,你究竟是谁?” 梅妃这么一问,张瑄一怔,旋即笑了。 李琬与梅妃的事情暴露,有他在暗中推动的因素。但不能不说,一直幽禁在冷宫之中消息闭塞的梅妃,却也不知晓眼前这英挺不凡的少年郎究竟是谁。 不过,荣王事败能占据荣王府为己之府邸,怕也不是寻常人物。 “在下张瑄,张九龄之子,官拜辅国忠勇侯、金吾卫羽林卫两卫大将军、京兆府尹。”张瑄淡然一笑道。 梅妃吃了一惊,如此年轻便身居高位,显然…… 但她此刻却也顾不上想那么多了……毕竟对她来说,张瑄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不能活下去,把孩子生下来。如果不是为了腹中的孩子,她恐怕早就绝望自杀了。 “我不会杀你。”张瑄一笑,“你大可放心。” “为什么?难道你不怕因为奴家不死而给你带来祸端吗?”梅妃抬头怔怔地望着张瑄。 “因为你是孕妇……”张瑄淡然道,“且,梅妃已死,记住我的话,汝今后叫江萍儿,过去的梅妃葬身叛乱之中,仅此而已。” “至于这个孩子,我会收养。”张瑄猛然摆了摆手,“汝且安心在这密室之中,过几日,我便会将你安置出去……我想,你是一个聪明的女人,知道该怎么做。” “脱下你的宫装,换上这身衣裙,从今而后,梅妃已死,汝便是江萍儿。” 张瑄说完,飘然而去。 密室中,只留下江萍儿怔怔地趺坐在床榻上,旋即身子一软,倒了下去,掩面发出低沉的歇斯底里的嚎啕大哭声。 “如烟,日后便由你来照顾这个女人。记住我的话,今天的事,不能跟任何人说,包括如玉在内。你明白我的话吗?” 如烟小脸一正,恭谨点头道,“公子爷,奴婢知道的,奴婢就是死了,也不会跟外人说的。” “以后这片地方,就是府中的禁地,任何人不能靠近。” “钥匙我交在你的手上,除了你一人之外,任何人胆敢靠近——” 张瑄冷冷一笑,“杀无赦!” 如烟心里一个激灵,有些畏惧地垂下头去,轻轻“嗯”了一声。 张瑄是什么人,如烟自然比其他人更清楚。他说过的话从来说一不二,作为贴身侍女,她只有将张瑄交给的事儿办妥,这是最基本的。一旦出了差错,哪怕张瑄再宠她,也不会手下留情。 第134章崔家门庭若市 第134章崔家门庭若市 第二日上午,长安城里有两件大事几乎是同时进行中。 京兆府少尹马卢受张瑄的委托,全权代理京兆府事务。京兆府衙门前的广场上,七个驸马杨錡府上的家奴被京兆府的衙役推出来,当场示众半个时辰。 马卢缓缓步出府衙,身后跟着几个京兆府衙门的普通属官和衙役班头赵虎。 目前的京兆府衙门,府尹张瑄是兼职,因为事务繁忙几乎不来衙门坐镇,这京兆府上下最高的行政长官就是这少尹马卢。 马卢出了府衙,向跪在广场冰冷地面上的七个驸马府家奴扫了一眼,心头颇有些感慨。 这长安城里,权贵子弟乃至权贵府里的恶奴,在城里欺男霸女、胡作非为者不是少数,但能被京兆府衙门绳之于法的,却少之又少。京兆府接到百姓报案,对这种事情顶多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像如今这般,闯到驸马府外抓人,并将之按律惩处,在马卢十余年的官场生涯中,还是头一遭。如果没有新任府尹张瑄张大将军的魄力和雷霆手段,马卢焉敢如此? 给他一个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带人到杨錡府门前呼号抓人哟。 就说今日上午的当众惩处,马卢本来不愿为之。因为驸马府交出了恶奴,这已经算是损伤了面子,如果再当面杖责这几个恶奴,无疑又是往杨錡和太华公主的脸上抹黑。 但张瑄政令如此,马卢不敢不从。 听说杨驸马府恶奴被惩处,长安城里赶过来看热闹围观的士子、百姓和商贾不少,不多时就将广场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有些精明的小贩甚至将买卖也做到了这个地方,京兆府的衙役们时不时就能听到场外传来时高时低当街叫卖的吆喝声。 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班头赵虎皱了皱眉,走过去伏在马卢的耳边轻轻道,“马大人,这样做合适吗?杨驸马府的脸面……” “大将军明令如此,本官也无可奈何。大将军令下,我等只能遵从。”马卢向当空拱了拱手。 “大人,不知大将军此举究竟是……难道是杨驸马得罪了大将军?”赵虎犹豫着又追问了一句。 马卢回头来冷冷地扫了赵虎一眼,淡漠道,“赵虎,这种话日后休要再提。大将军如何,不是尔等可以非议揣测的。否则——必严惩不贷!” 马卢说得严重,赵虎吓了一跳,赶紧垂下头去,再不敢多言。 围观的人群窃窃私语着,话题与赵虎的追问其实大同小异。不过,张瑄为什么这样做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很多人因此明白,现在的京兆府衙门“变天”了,在这长安城里,任何人哪怕是皇族子弟,不守规矩、不尊律法,都有可能被惩罚下狱。 张瑄铁面无私,冷酷无情。 驸马和公主的面子都不给,何况是其他普通权贵。 当然,在一些人眼里,这也算是张瑄新官上任三把火,其意在趁机立威罢了。 马卢向赵虎摆了摆手。 赵虎赶紧吩咐两个衙役,一个敲锣,一个手持京兆府新推出的“长安城治安防卫令”,绕场三周,当众宣读。 “聚众滋事者,杖责二十,罚钱十贯。” “当众行凶者,杖责三十,按律流配。” “仗势欺人者,欺男霸女者……” 等衙役宣布完这在众人看来非常新鲜的以大唐律为基础的“长安城治安防卫令”,一些人才慢慢醒悟过来,京兆府衙门的这一行政禁令基本上是专门针对权贵阶层颁布实施的。 这一禁令当然是出自张瑄的思路,马卢的手笔。 衙役宣布完毕,完后就将禁令公开张贴在了京兆府衙门之外的告示栏上。 马卢仰首看了看天,沉默片刻,朗声道,“巳时已到,行刑!” 赵虎恶狠狠地大声呼道,“大人有令,行刑!” 一群如狼似虎的衙役列队过来,三人一组,两人将杨錡府恶奴摁倒在地,另一人手持杖,准备杖打。 赵虎挥了挥手。 随着衙役们整齐划一的杖木狠狠地落下去,七个恶奴发出震天的凄厉的惨呼声。一开始惨呼声甚响,可到了后来,就变得有气无力呻吟不绝,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杖责三十! 这些权贵家奴平日里养尊处优,怎么能吃得消这般苦头。三十杖完,所有人都当场晕厥了过去。 京兆府衙门的动静自然瞒不住城内权贵,让很多人心里都很不舒服。 要说对张瑄一点看法也没有,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张瑄如今权势正盛,又站在了奉旨整肃长安治安、贯彻执行大唐律法的正义高度上,谁也不敢公开跳出来去撞张瑄的枪口。 这个时候,绝对是谁不长眼蹦出来,就打谁的局面。 而这些心里不舒服,可还是要强行压制住内心的负面情绪,备车带着厚礼赶去崔家祝寿。崔琚过寿诞,崔家虽然没有大张旗鼓下发请柬,但消息还是传了出去。 崔焕和崔进兄弟站在府门前代父迎客,却是大吃一惊。 崔家本来只请了相熟的宾朋和亲友,但主动前来拜寿的人却是纷至沓来络绎不绝。 朝中重臣、皇族、清流士子、有头有脸的城中大商贾,都不请自来。哪怕是杨国忠,都颇给面子,派出自己的长子杨勋过来捧场。 崔家没有准备,不得不临时再开宴席。 而崔琚夫妻也赶紧盛装出来,亲自迎客。因为有些客人,可都是大人物,哪一个都怠慢不得。 崔焕有些感慨地扫了进出府门的宾客人群一眼,知道这些人不是冲崔家来的,而是冲崔家的女婿张瑄来的。 张瑄如今平叛有功,深得皇帝信赖,位高权重,可以说是皇帝之下,仅次于杨国忠的第三号实权派,当之无愧的新贵人,谁不想与之交好? 崔焕想起当初张瑄的纨绔声名,想起崔家以张瑄为羞的往事种种,又想起张瑄才气高绝、一飞冲天、大权在握,百感交集,站在原地却是想得有些痴了。 突听崔进在一旁干咳了两声。 崔焕赶紧定了定神,见张瑄母亲柳氏带着一个姿容秀美端庄大方的少女下了车,微笑着缓步过来,他不敢怠慢赶紧与崔进一起迎了上去。 “老夫人驾到,崔家荣幸之至。”崔焕和崔进一起拜了下去。 柳氏是崔颖的婆婆,也就是他们兄弟俩的长辈,不说张瑄现在的权势,两人也不能有任何失礼。 柳氏性情平和,从未因儿子得势而变得“趾高气扬”,还如往昔一般。 她笑吟吟地虚虚一扶,“两位公子不必多礼,老身闻听亲家翁过寿,便带着我这女儿过来相贺。” 崔焕抬头来有些诧异地扫了柳氏身侧的那个清秀少女一眼,心道柳氏何时又有了一个女儿? 那少女见崔焕投过目光来,颇有些羞涩地垂下头去,一只手却怯怯地抓住柳氏的胳膊,显得非常娇柔。 或许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也或许是一见钟情的巧合,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瞥间,崔焕突然觉得自己的心门开了,这个清秀少女的身影牢牢地印在了他的心上。 直到柳氏带着少女走了进去,崔焕犹自有些痴痴得望着少女的背影,目光渐渐变得火热起来。 咳咳! 崔进又是几声干咳,轻轻扯了扯崔焕的衣襟,压低声音道,“二弟,你今日是怎么了……” 崔焕回过神来,脸色一红,却是忍不住低声问道,“大哥,柳夫人何时又有了一个女儿?” 崔进恍然大悟,哈哈一笑,手指着崔焕轻轻道,“二弟,原来你看中人家小姐了。张府何时有了一个四小姐,我倒是不清楚,不过,一会你去问问颖儿不就得了?说不定,是张九鸣或者张九皋府上的小姐……” 崔琚心情非常好,崔家今日的门庭若市,让他回忆起几十年前崔家高门的盛况。崔氏一门,出将入相者代代有人,而到了现在,随着崔琚官职的低微,崔家其实也正在慢慢走向式微。 当然,终归是天下世家高门之一,崔家的底蕴和数百年积累的能量,也不是普通贵族门第所能比拟的。 崔琚心里很明白,崔家今日之荣耀来自于何人。只是他放眼望去,长安城里的官僚权贵来了大半,有些地位高者,亲临觉得跌份儿就派了下一代过来充作代表;可他的女婿张瑄,却迟迟未到。 张瑄不到,这个宴会就无法开席。虽然张瑄只是他的女婿,是晚辈,但怎奈很多时候,权势地位比辈分更重要。 崔琚有些焦急地左顾右盼,他生怕在场的这些权贵会因为等待时间过长而发作,却想不到,纵然是再等得久一些,这些人也绝不会生出怨言。 他们来崔家给崔琚贺寿,本就是为结交张瑄而来。只要能换得张瑄的友好姿态,不要说等上片刻,纵是登上半日,也是值得的。 崔琚向郑氏夫人扫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夫人,贤婿未到,怎么颖儿也还不出来?” 郑氏夫人笑了笑,“老爷,妾身去催一催。张瑄一早就来了,估计这会儿在颖儿房中呢……” 郑氏夫人起身而去。 崔琚向上座的玉真公主恭谨一笑,“下官贱寿,承蒙殿下捧场,实在是荣幸之至!” 玉真公主李持盈轻轻一笑,“崔大人不必如此。颖儿也是本宫的女儿,本宫自当过来为颖儿充充门面。” 第135章岳母大人羞红了脸 第135章岳母大人羞红了脸 张瑄当然是来了,今日他来得甚早。 以他和崔颖的感情来说,崔颖的父亲过寿,他怎能怠慢。 只是他一直留在崔颖闺房中,没有出去,主要是不愿意去跟到场的宾客搭讪寒暄,本心里他还是有些厌倦这种上流社会的饮宴场合。 两人虽然在房中郎情妾意,但府中的动静却没有瞒住他们。 崔颖听侍女说很多权贵人物不请自来,不由幽幽一叹,望着张瑄轻轻道,“夫君,这些人肯定是冲着你来的。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倒是可见一斑。” “呵呵,世情如此,非是你我可以改变。” “来就来了,所谓开门不拒笑脸人,正好也为岳父大人寿辰壮壮声势,这是好事。”张瑄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却是笑道,“颖儿,好久不曾听你弹琴了,趁着无事无聊,你弹奏一曲如何?” 崔颖一怔,摇了摇头,“夫君,妾的琴废了呐。那日……弦断,妾就再也没有抚琴过了。” “思君如明烛,煎心且衔泪……”张瑄旋即想起当日崔颖素服自嫁入张府为他守灵的泣血一幕,心头一热,怜惜地一把将崔颖拥在怀中,柔声道,“颖儿,苦了你了!” 崔颖乖巧地依偎在张瑄怀中,两人虽未举行正式婚礼,但此刻崔颖已是公开的大将军夫人,如果不是张瑄非要坚持再给崔颖补一个隆重盛大的婚礼,此刻崔颖早就住进了大将军府里。 两人静静地拥抱着,一时间都有些动情。 崔颖在这盛唐,在这个以丰腴唯美的年代,倒也算是一个另类。她姿容秀美,气质高华,文采更是横溢,唯独就是身材纤细,尤其是那腰身盈盈一握,显得与众不同。 然而对于张瑄这个穿越者来说,崔颖几乎就是上天赐予的良配。 与杨贵妃和杨三姐那种成熟丰腴风情万种相比,崔颖就像是一株空谷幽兰。 这么一个骨感的知性美女,如此“鹤立鸡群”,岂不正是冥冥中的缘分和命数? 亲热了一会,好在张瑄知道现在不是卿卿我我亲热的时候,就及时控制住了自己的情欲。只是他犹自将崔颖抱在怀里,一边说话一边轻轻地爱抚着她。 崔颖身心早已归属张瑄,加上情动,就没有太过抗拒。 崔颖嘤咛一声,霞飞双颊,她亦是长安城里出了名的才女,焉能听不出来张瑄口中吟诵的正是描述她……的情诗。 “好一个登徒子……好不羞你……”崔颖狠狠地抓住张瑄作祟的手,嗔道,“是不是往昔留恋花丛眠花宿柳中练出来的本事?这种羞人的艳诗到底做了多少出来……” 察觉到崔颖的手抓住了自己腰间的一片软肉,张瑄连连讨饶。 “娘子饶命啊……这诗儿只做给娘子一人听哟……” 张瑄这样说着,心里却想起那天写给杨贵妃的“同类诗”,心下多少有些汗颜。 “哼,就饶了你吧。”崔颖本就不是真生气,只是跟自己夫君调笑而已。兼之她被张瑄抚弄得意乱情迷,这个时候,如果不是父亲的寿宴还要两人出席,她宁可赖在张瑄怀里不起身。 甚至就此……崔颖面若红霞。 “颖儿,你们怎么还不出去……”郑氏夫人说话间就大步走了进来。 张瑄和崔颖没有料到有人会进来。小姐的闺房,没有主人的允许,下人婢女是不能进入的,更何况姑爷还在里面。 但郑氏夫人却没有这种顾忌,她也没有想那么多,径自推门而入,就向两人望来。 而这一望,郑氏夫人面红耳赤,心如兔跳,掩嘴一声惊呼,陡然间就仓皇地转身逃了去。 而郑氏夫人进门来得突然,张瑄根本没有来得及抽出手来,就凝滞在了那里。 郑氏夫人惊呼而去,瞬间,崔颖也回过神来,羞得掩面地呼一声,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从张焕身上跳下来,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衣衫。 郑氏夫人虽有一子一女,不过也方才不到四十的年纪,男欢女爱的事儿根本就不是外行,怎么还能不知道女儿和女婿在干什么。 她红着脸,心里怦怦直跳,一路疾行,在厅外定了定神,才进了厅归坐。 崔琚见夫人脸色微红,皱了皱眉,刚要问几句,却听厅外传来一声尖细的呼喊——贵妃娘娘驾到! 崔琚夫妻大吃一惊,在场众人也赶紧起身,跟在崔琚夫妻身后迎了出去。 “臣崔琚(臣妾郑氏)迎接娘娘来迟,还请娘娘恕罪!” 杨玉环微微一笑,摆了摆手,“本宫听说崔大人过寿,就过来凑个热闹……哦,人来得不少,咋不见令婿张大将军呢?” 杨玉环左右四顾,没有发现张瑄的身影,便有些好奇地随口问出。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张瑄清朗的声音,“臣张瑄,拜见贵妃娘娘!” 张瑄牵着崔颖的手,缓缓拜了下去。 杨玉环面带笑容,望着郎才女貌的张瑄与崔颖,眸子里一丝复杂的光芒一闪而逝。 “颖儿!”她笑吟吟地出人意料地走了过去,俯身亲自扶起了崔颖,然后亲热地牵着崔颖的手率先向厅内行去。 张瑄起身笑了笑,就与众人开始寒暄见礼。 “大将军!”盛王李琦第一个上前来跟张瑄相见,作为一个皇子能亲临至此,要是以往,根本不太可能。但现在的李琦被皇帝夺去了封号,依仗张瑄处还甚多,也就顾不得亲王的颜面和体面了。 “见过盛王殿下。”张瑄自然给予李琦相应的敬意。 “大将军……” “下官见过大将军!” 一干朝臣权贵涌上前来,挨个跟张瑄见礼,态度之殷勤、之热烈,让站在一侧的崔焕崔进兄弟俩看得目瞪口呆。 最后有三个人让张瑄有些意外。 一个是驸马之子萧复,一个是陈希烈之孙陈和,一个是杨国忠之子杨勋。 这三人可以说是长安城里首屈一指的公子哥儿,先后都曾经与张瑄发生过不愉快的往事。尤其是萧复,因为暗恋崔颖,更是对张瑄心怀怨愤。 只是如今的张瑄,已经不是三人所能惹得起的大人物。不要说他们,就是他们身后的父辈,此刻面对张瑄,也只有逢迎结好的心思。而事实上,他们也正是父辈打发来的,要求他们无论如何要想办法跟张瑄缓和关系。 萧复定了定神,勉强笑着过来向张瑄拱手为礼,“萧复见过大将军!” 张瑄不为己甚,也微笑还礼。 按说以张瑄如今的身份地位,微微点头也算是还礼了,因为萧复只是一个白衣士子,虽是名门之后,却无官职。但张瑄却还是拱了拱手,给了萧复一定的面子。 这让萧复心里多少有些平衡了。 对于陈和,亦是如此。 虽有嫌隙,但如今已经不站在一种层面上,张瑄怎么可能还与这几个公子纨绔一般见识? 杨勋不愧是杨国忠之子,倒是继承了杨国忠的几分市井光棍习气,他浑然忘却两人之前的“不虞”,亲亲热热地走过来深施一礼,“杨勋见过大将军……家父嘱咐杨勋,要多向大将军请教!” 张瑄哈哈一笑,拍了拍杨勋的肩膀,“大公子客气了。” 杨錡和太华公主并肩行来,向张瑄笑着拱了拱手,“大将军!” 张瑄上前紧走两步,拱手还礼,压低声音道,“今日之事,乃是迫不得已,有得罪驸马爷之处,还请谅解则个!” 杨錡微微一笑,“些许几个家奴而已,犯了国法,理应严惩。岂能因为某和公主的面子,就网开一面?” 杨錡心里并无芥蒂,因为他知道张瑄意在“杀一儆百”,并不是要刻意羞辱他。而与张瑄举荐他为安西大都督相比,这种面子上的失却又何足道哉? “多谢驸马爷宽厚,张瑄汗颜。”张瑄与杨錡说说笑笑一起进厅,倒是让厅中诸人感觉诧异。 张瑄抓了杨錡的家奴,而且如此不给杨錡面子,当众杖责公之于众,但杨錡看上去似乎……有些人暗暗思量着,沉吟着。 第136章拜寿、余孽 第136章拜寿、余孽 厅内,崔琚心满意足地咧嘴笑着,感觉太有面子了,这应该是近十年以来他过的最光彩、最体面也是最盛大隆重的一个寿辰。 如果说玉真公主来贺,是看在崔颖的份上;而满朝文武权贵不请自来,看重的则是女婿张瑄的面子。而非常明显,贵妃娘娘亲自驾到捧场,同样还是因为张瑄。 杨玉环毕竟是贵妃娘娘,当今宫廷事实上的“皇后”,她出宫来到崔家贺喜,无疑带有一定的“官方色彩”——这一点,让崔琚倍感荣耀。 玉真公主的第一贵宾位置调换给了杨玉环,然后玉真次之。盛王李琦、咸宜公主、驸马杨锜和太花公主这些皇亲国戚再次之,而很多朝臣权贵则都轮到了外围去。 崔琚左顾右盼,见环绕自己主位的两侧竟然全是往昔需要翘首仰望的存在,心头的振奋可想而知。 不过,他并没有得意忘形。高门世家的出身,让他具有良好的修养和礼仪风度。 崔琚定了定神,与郑氏夫人并肩起身,向杨玉环、玉真公主李持盈等拜了下去,朗声呼道,“臣的贱辰,有劳娘娘和各位殿下,实在是愧不敢当。” 杨玉环摆了摆手道,却是下意识地暗暗瞥了张瑄一眼,笑道,“崔大人不必多礼……本宫此来,无非也是凑个热闹,在宫里闷得久了,顺便出来散散心。” 玉真公主也笑笑,“好了,崔大人,开席吧,大家都等得困乏了。” “是。”崔琚与郑氏起身招呼下人开席。 按照基本礼仪,酒过三巡之后,就是崔家一干晚辈当众向崔琚拜寿的环节。 崔琚一共二子一女,再加上崔家其他府门里的晚辈,一共有30多人需要面呈拜寿。 虽然是长幼有序,但崔焕作为嫡子,还是要第一个出场,崔进和他妻子宋氏、子崔坤随后。张瑄和崔颖一起。最后才是崔琚同族的侄子、侄女之类。 崔焕施施然出列,率先向崔琚夫妻拜了下去,“儿子恭祝父亲大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恭祝母亲大人身体康健,诸事吉祥!” 说实话,崔焕也是长安城里有名的才子名士,在张瑄横空出世之前,因为才清高、家世好,他几乎是长安青年一代士子的领袖。而人也是生的极其秀美挺拔,很有气度。只是在张瑄耀眼的光芒下,他的光彩被遮蔽了许多。 盛唐最重凤仪,很看重一切外表虚头八脑的东西,神清气朗的崔焕出场顿时就引起了一些低低的叫好声和赞叹声。 而崔焕拜毕抬起头来的时候,突然发现乖巧趺坐在张瑄母亲柳氏夫人身侧的那个秀美少女向他投来轻轻的一瞥,心头一动,忍不住扭头回望了过去。 少女被他微微有些热切的目光盯视得俏丽飞霞,立即飞速地移开目光,垂下了臻首。 那模样儿娇柔无比,令人油然而生几分怜惜之意。 崔焕不禁看得痴了,浑然忘却了此刻的场合不对。 崔琚和郑氏夫人惊讶地对视了一眼,然后又扫了柳氏身边的少女一眼,然后轻轻干咳了一声。 崔焕猛然回过神来,涨红了脸垂首退下。 崔焕的“小动作”落入了很多人的眼中,包括张瑄和崔颖。 张瑄很是意外,心头却是一动。 崔焕出身名门,德才兼备,又尚未娶妻——他对于李秀秀来说,可以算是一个极佳的良配。看这两人,似乎也已经产生了些许淡淡朦胧的情意。 崔颖焉能不清楚张瑄在想什么,只是崔颖知道李秀秀的身世,心头却是暗暗摇头。按说李秀秀也算是名门之后,只是曾经落入教坊司——尽管李秀秀在教坊司不过是单纯的奏乐歌女,身子清白,但毕竟落了籍,身世留下致命的污点。 崔家这种名门世家,崔琚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嫡子崔焕娶一个曾经的教坊司歌女。 要知道,崔焕日后可是要继承崔家的衣钵传承,成为高门崔家的下一代家主,而他的夫人就是家主夫人,这身份来不得半点含糊。 张瑄回头来瞥了崔颖一眼,明白崔颖的担忧和心思,心里却是很不以为然。 不过,这事儿急也急不得,且看看情况再说。 如果李秀秀与崔焕之间真的产生感情,他一定会竭尽全力玉成这桩姻缘。 曾经的过去算个鸟,就凭李秀秀现在是柳氏的义女,两卫大将军张瑄的妹子,这样的身份配崔焕足够了。 杨玉环也好奇地望着李秀秀,轻轻笑道,“柳夫人,这是谁家小姐,姿容秀美气质端庄,真是不俗。” 柳氏笑着起身向杨玉环施礼道,“贵妃娘娘,这是老身刚认的女儿秀秀——秀秀,还不起身拜见贵妃娘娘?” 柳氏起身施礼的当口,在场众人任谁都没有想到,杨玉环竟然起身避了一避。柳氏虽是臣下诰命夫人,但却是张瑄的母亲,心里有暧昧的杨玉环怎么敢生生承受柳氏的大礼?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杨玉环笑吟吟地径自走过去,拉起李秀秀的手来问长问短,甚是亲热。好在也没有人往别处想,只是觉得贵妃可能特别喜欢这个看上去非常乖巧的女孩。 李秀秀性格本就柔弱,又加上命运多难,一直压抑着少女的心性。如今见贵妃娘娘如此拉着她的手,她一时间却也有些不知所措,俏脸涨红,垂首一句话也不敢说。 柳氏站在一旁暗暗一叹,笑着替她解释道,“娘娘,这孩子胆子小,失了礼数,还望娘娘不要怪罪她。” 杨玉环过去跟李秀秀说话,本是被动掩饰为之,听了柳氏的话,立即笑着摆了摆手趁机又走了回去。 说话间,崔进夫妻带着幼子也上前为崔琚拜寿。 完了,就轮到了张瑄和崔颖。 见众人的目光几乎都聚焦在自己身上,张瑄心里多少有些不爽,颇有一种耍猴的感觉。只是事关礼仪,事关崔颖的面子,他也不能不勉力为之。 他定了定神,笑吟吟地站起身来。然后,侧身向前一步,又向崔颖伸出手来。 他当众这么一伸手,崔颖脸色一红,却还是大着胆子伸过手去,任凭张瑄握着。 两人并肩前行,郎才女貌情投意合,羡煞了在场的很多公子小姐。 萧复脸色变得有些苍白,直到现在,他虽然明知自己对崔颖已经没有了一点指望,也慢慢开始接受崔颖嫁给张瑄的现实,但当面见两人如此般配恩爱,他心里还是浪潮起伏难以自已。 杨玉环的脸色也有些复杂。 “小婿(颖儿)恭祝岳父(父亲)大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按说以张瑄此刻的身份,他能向崔琚躬身一拜就算全礼,毕竟他的权势地位比崔琚高出太多。但纵然是崔颖都没有想到,张瑄竟然跪倒大礼拜了下去。 崔颖心头一暖,直到郎君此番纯属是怜惜自己,为崔家助长声威,便也欢喜无比地跪在了张瑄身侧。 崔家的寿宴尽欢而散。 张瑄离开崔府,在往大将军府赶回的半道上,就接到了长史周旭初的急报。云羽林卫在警戒全城履行定时巡逻职责的时候,意外发现了荣王府余孽残留的一处据点。 羽林卫士卒本来欲包围这处私宅,然后请示上官后再定行止,但奈何私宅中的荣王余孽发现行藏败露,立即攻杀出来,羽林卫措不及防之下,只得仓促应战。 几十个黑衣人与百余羽林卫激战的结果可想而知,不过,这些黑衣人应该是李琬之前蓄养的死士,武技精湛,凶狠嗜血,拼死反抗之下,羽林卫死伤惨重。 三倍于敌的一百多羽林卫围攻几十个黑衣人,竟然死伤过半,由此可见这些荣王死士的战斗力。 张瑄闻报,脸色骤变。 他本来就担心这城中还潜藏着荣王府的余党,所以才命羽林卫最近加强防卫,每日上午、下午与夜间,分成数队人马定时巡逻全城。发现荣王余孽是正常的,但竟敢公开反抗且杀伤如此之多的羽林卫,就不能不让他震惊。 这不是胆子大不大的问题,而是这背后是不是隐藏着更深层次的问题。 张瑄摆了摆手,“且慢回府,带本官去现场看看。” 张瑄放弃马车,在几个军卒的护卫引领下,纵马来到城西角落里距离开元门只有一条街距离的一座不大不小的宅院。 这里便是羽林卫与黑衣人方才交战的现场,一片狼藉,地上、院墙上血迹斑斑,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大将军长史周旭初和校尉萧十三郎正指挥着百余羽林卫清理现场,宅院门口的一侧,就整整齐齐堆放着数十阵亡羽林卫士卒的尸体。 见张瑄纵马而至,周旭初和萧十三郎赶紧迎了上去。 而那些羽林卫军卒也各自停手,自觉列队肃立在两侧,恭迎大将军。 “大将军!”周旭初躬身施礼。 张瑄翻身下马,面沉似水地越过周旭初的肩头,凝视着那一侧血淋淋的一地尸体,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 第137章一个惊世骇俗的判断 第137章一个惊世骇俗的判断 张瑄默然大步走过去,向尸体躬身一拜,躬身的姿势凝滞了几分钟。 良久。 张瑄转身来望着周旭初和萧十三郎,沉声道,“二位,究竟怎么回事?” 周旭初躬身恭谨地低低道,“大将军,一队士卒巡逻至此,发现几个黑衣人进出行踪诡秘。正要派人回报大将军府,却被府中突然冲出来的几十个黑衣人杀了一个措手不及……大将军,这些黑衣人应该是荣王李琬圈养的死士,非常凶猛彪悍。” “我军死伤惨重。”周旭初的声音变得压抑了起来。 叛乱已平,可突然又冒出一批死士来。谁知道这城里还有没有同样的荣王余孽把持的据点?谁又知道这种悍不畏死的死士,李琬又隐藏埋伏下了多少? 张瑄沉吟了一会,突然沉声道,“周长史,这批死士都死绝了?有没有人逃出去?给我一个准话,不要含糊其辞!” 周旭初心里一凛,稍稍犹豫了一下才回答,“大将军,下官实不敢确定所有的黑衣人都已伏诛。但根据现场羽林卫的回报,凡冲出来的黑衣人都与羽林卫拼死一战,全部战死,一共31人,尸体全部在那里。” 周旭初指了指那座宅院的另一侧。 “战后,羽林卫进内搜查,并无任何人的踪迹。” “事情紧急,还请大将军宽恕下官擅自做主的僭越。下官已经传令羽林卫,紧闭所有城门,满城拉网搜查,力争不放过任何一个死角,以防还有荣王叛党余孽残留在城里。”周旭初拱手恭敬地请罪道。 张瑄摆了摆手,“你做得很好,理当如此。此外,传本官的命令,命京兆府衙门配合羽林卫全城搜查……本官一会就进宫面见陛下,禀报此事。” 说话间,张瑄就向宅院内迈步而去。 萧十三郎和周旭初赶紧带着众多羽林卫护卫了进去,虽说羽林卫已经检查了数遍,宅院内并无人影。但万一要从哪个角落里再冒出个死士来,张大将军的安全谁来保障?张瑄要是出个意外,他们这些人就不用再活了,乖乖等着被皇帝处死吧。 张瑄围着宅院匆匆走了一遍,直入其后宅。推开一间正房的门,张瑄鼻孔轻轻抽了抽,一股浓烈的香气扑鼻而至。 房中装饰精美,可以说富丽堂皇。铺着大红地毯,里面的摆设用度皆不同凡响。张瑄凝视着那张紫檀木的床榻,以及那摆放在包骨架上的古玩玉器,嘴角浮起了一丝深深的狐疑。 他慢慢走过去,突然瞥见床榻上残留着一件丝绸袍衫,探手一抓还残留余温。 张瑄抓起来抖了抖,一股更加浓烈的熏香传出。 而一枚精巧的玉佩噗地一声滑落在床榻上。 张瑄扔掉袍衫,捏起玉佩来扫了一眼,见上面雕刻着龙纹,不禁脸色骤变。 周旭初和萧十三郎站在他的身后,多少有些迟疑,不知道张瑄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走,出去看看。” 张瑄站在那里捏着那枚玉佩沉吟良久,神色变幻良久,然后就转身走出了这间房。 周旭初和萧十三郎莫名所以,只得默然跟了出去。 站在后院墙下面,张瑄凝望着墙头,回头瞥了萧十三郎一眼。 萧十三郎长出了一口气,他已经看出此处留下了有人攀爬而过的痕迹。看这痕迹如此之深,应该不是之前的那些死士。 萧十三郎身子一纵,就上了墙头,凝视四周良久,回头来向张瑄低低道,“大将军,墙外只有一条小巷,左侧紧挨城墙,而右侧,似乎是一座道观。” “取梯子来。”周旭初赶紧吩咐羽林卫士卒。 待羽林卫取了梯子来,张瑄轻灵地借助梯子登上院墙,打量着周遭的环境,深沉的目光最后落在那座门庭幽深一片死寂的宽大道观之中。 张瑄压低声音摆了摆手,“周长史,速速派人去查探,那座道观是什么所在?!” “回大将军,那座道观是……是永穆公主殿下的永穆观。”军卒报后,周旭初亲自回禀张瑄。 张瑄站在距离永穆观约有百余米处的地方,凝视着不远处那座死气沉沉的观门紧闭的道观,眸子里闪动着让周旭初和萧十三郎解读不了的复杂光彩。 永穆观……张瑄虽然没有见过永穆公主这个人,却也知道她是李隆基的长女,母柳婕妤。开元十年下嫁王繇,天宝七年,王繇死后永穆出家,就将原先的一座家宅改建成了道观。日日在其中修身养性,从不与外界往来。 不过,虽然出了家,但长公主的身份却还是在的。皇帝偶尔还能想起这个年长的女儿来,不时派人出宫赏赐永穆一些财帛用度。 张瑄慢慢低下头来,张开手,凝视着手掌中的那枚龙纹玉佩。 “周长史,李琬子女五十八人,都死了吧?”张瑄蓦然回头问周旭初。 这句话很古怪,也很突兀。 周旭初一怔,旋即恭谨回道,“是的,大将军。李琬亲自击杀大半,幸存者都被陛下赐死,尸体都由内监和有司查验过,一个不缺。” “李琬本人呢?李琬的尸身如今何在?” 周旭初心头猛然一跳,低低道,“按照陛下的旨意,葬于城外了。” 张瑄长出了一口气。 他抬头望天,看了看天色,猛然挥手冰冷道,“周长史,传我的军令,紧闭各城门,立即调三千羽林卫将这永穆观包围住,禁止任何人出入,有违抗军令者,斩!” 周旭初吓了一跳,迟疑道,“大将军,这……” 他心说,这永穆公主虽然是出了家,但终归还是皇帝的亲生女儿,在皇族中颇有威望的长公主殿下。你这么不问青红皂白,就要包围永穆观,这永穆又岂能善罢甘休? 这永穆公主可不是那性格软弱、在皇帝心里没有任何地位的太华公主能相提并论。皇帝一向宽待这个大女儿,一旦让皇帝得知,你这个羽林卫大将军擅自调兵围困永穆观,怕是也要大发雷霆。 在周旭初看来,就算是张瑄怀疑有荣王余孽逃进了永穆观去,也需要先向皇帝禀报,征得皇帝的同意批准后才能调兵搜查。 “周长史,我的话你没有听清楚?”张瑄冷冷一笑。 周旭初凛然,不敢再说什么,躬身一礼,然后飞速转身去传令调兵。 半个时辰后,就在日头西斜照耀在长安城门楼上的时节,三千羽林卫轰然而至,将永穆观包围了一个水泄不通。但只是包围,没有张瑄的命令,羽林卫也不敢擅自闯入永穆观。 其实张瑄此举也有几分铤而走险赌一把的味道。 他心里一直在回荡盘旋着一个惊世骇俗的猜测判断,连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不敢确定。 那房中的熏香包括那件丝绸内衣袍衫上的熏香,都不是普通的香料,乃是波斯进贡来的珍品。除了皇帝和皇妃,也就是皇子女们有资格使用。 这种香味张瑄太熟悉了,无论是杨玉环,还是盛王李琦、咸宜公主这些人,身上都是这种熏香。而更重要的是那枚龙纹玉佩,如果张瑄没有猜错,这应该就是荣王李琬的贴身玉佩。 这枚玉佩和种种的迹象让张瑄心头泛起一个大胆的念头:李琬没有死,李琬一定还活着! 李琬为什么没有死,他想不清楚,暂时也没有太多有力和站得住脚的证据;但穿越者两世为人的第六感却提醒他,如果他不当机立断,他或许会为自己日后埋下一个巨大的祸根。 张瑄不想冒这种险,也不会冒这种险。 纵然因此得罪了永穆公主,也在所不惜。 “大将军,兵马到位,已经将永穆观团团围住,还请大将军下令行止。”羽林卫郎将顾惜翻身下马,在张瑄面前拜了下去。 张瑄淡然一笑,摆了摆手沉声道,“顾郎将,汝与周长史率军给我围住永穆观,禁止任何人出入,凡有不尊军令者,杀无赦!” “待本官进宫一趟,回来再说。” “喏。末将遵命。”顾惜朗声道。 张瑄翻身上马,回头扫了萧十三郎一眼。萧十三郎会心一笑,默然点头。 驾!驾! 在数十羽林卫士卒的护卫下,张瑄一骑绝尘向皇城而去。 而这个时候,长安城里早已是乱成一团百姓闭户商贾关门打烊,人心惶惶,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乱子。 城门紧闭,数千羽林卫在城中骤然开动,这可是不小的动静,早已震惊了全城。 永穆观内,正殿。 四十多岁身材丰腴的道姑永穆神色复杂地盯着眼前默然趺坐的弟弟李琬,目光闪烁。 她没有想到张瑄会这么快发现李琬的踪迹,竟然派重兵将自己的永穆观团团包围住,无视了她这个玄宗皇帝长公主的尊严;但她更没有想到的是,李琬对此竟然异常的冷静和沉默。 李琬还活着,永穆当然知晓。要不然,李琬也不会在第一时间就逃入永穆观中来。 “六弟……”永穆那无奈和哀伤的声音响起,李琬缓缓抬头来望着她,却是面无表情。 第138章李琬自尽 第138章李琬自尽 永穆公主很是想不通,当此危急关头,连她都坐不住了,李琬这个“当事人”却还是稳坐如泰山。 一旦羽林卫搜查了进来,李琬就再无藏身之地,等待着他的就是毁灭一途。然而李琬看上去似乎并不慌张。 “六弟……”永穆公主又轻呼了一声。 李琬原本面无表情,这时突然笑了,很是轻松地摆了摆手道,“永穆姐姐,六弟绝不连累姐姐,姐姐要么将我交出去,要么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羽林卫进来抓人吧。” 永穆公主恼火地瞪了李琬一眼,轻轻斥道,“六弟,你把姐姐看成什么人了?既然六弟避在了姐姐这里,姐姐就是豁出这条命去,也要保的六弟周全。” 李琬淡淡一笑,“永穆姐姐的好意,六弟心领了。只是如今这个状况,姐姐想保恐怕也保不住我了,还会连累姐姐……我们那父皇陛下,可是对我恨之入骨呐!” 永穆公主轻轻一叹,心道你本来很有希望继承皇位,顶多就是再熬一熬、等一等,可你却等不及,非要起兵逼宫篡夺皇位;逼宫成了还不打紧,反正历史都是由胜利者书写,只要你登上皇位,朝野也就慢慢没了争议。可问题是,你却失败了。成王败寇,自古都是如此,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你又能怨得谁来? “永穆姐姐,六弟能有今天,其实全拜父皇所赐。” 李琬冷冷一笑,“之前父皇专门将我召进宫去,暗示我要结党谋权,只要时机一到,就会废除太子,将皇位传给我。然而,事后我才发现,这不过是父皇的帝王权术……我,或者太子,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永穆姐姐,说到底,我们这位父皇陛下,从始至终就没有放权的意思,无论是对于太子,还是对于我。他恨不能能长生不老永掌皇权,眼里根本就容不下任何对他皇权皇位构成威胁的人,哪怕是他的儿子,亲儿子。” “因此,我不得不这样做。我的能力越强、势力越大,就会更加引起父皇的忌惮,反倒是李亨,因为无才无能无势力,终归还是有惊无险安然无恙。” “如今我也想透彻了,李亨或许并不像我们想象中的那样无知愚蠢。他在父皇面前谨小慎微如履薄冰,怕正是一种手段……这一点,我不及李亨。” “成王败寇……也没什么好说的。既然我命如此,那就认命吧。”李琬陡然起身,脸色变得狰狞而疯狂,“我倒是要看看,我们这位父皇陛下,此番会怎么处置于我?!” 永穆观的沉重的观门缓缓打开了。 永穆公主在两个女道士的护持下走出观门,神色冰冷地凝望着包围了永穆观的羽林卫。 “哪位将军带队?近前说话!” 羽林卫郎将顾惜和大将军府长史周旭初并肩上前,躬身一礼道,“永穆殿下,末将羽林卫郎将顾惜、大将军府长史周旭初在此。” 永穆公主冷笑道,“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本宫虽然代发修行,但长公主的封号还在,尔等竟敢无缘无故包围本宫清修之所……待本宫进宫面见父皇,必定治尔等死罪!” 顾惜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些无语地暗暗瞥了周旭初一眼。 周旭初上前一步恭谨笑道,“今日羽林卫巡城,发现荣王叛贼余孽,羽林卫与叛党交战,战死了数十人……我等发现荣王叛党逃入永穆观——因事情紧急,为防止逆党逃脱,只能权宜如此,请永穆殿下息怒。” “张大将军已经飞速进宫去面见陛下请旨,还请公主殿下稍待。” 永穆公主皱了皱眉,“哪一个张大将军?真是好大的胆子!” “回公主殿下,乃是辅国忠勇侯、羽林卫金吾卫大将军兼京兆府尹张瑄,张大将军!”顾惜拱手道。 “张瑄?张九龄府上的幼子张瑄?”永穆公主纵声狂笑,“好一个张瑄小儿,好一个欺人太甚的张大将军!待本宫进宫面圣,好好与他说道说道!” 说着,永穆公主摆了摆手,她的身后,就涌出几个女道士和奴仆来,带着她的马车。 顾惜脸色一变,周旭初犹豫了一下上前又恭谨赔笑道,“还请公主殿下稍待片刻,大将军进宫请旨,马上就要回返了。” “怎么,难道本宫也成了荣王叛党?本宫要出观进宫拜见父皇,还要受尔等尔等的管制?”永穆公主冷笑着,怒斥道。 “来人,备车,本宫要进宫面圣!” 周旭初心里暗暗叫苦,脸色非常难看。张瑄给他的命令是不许任何人出入,包括永穆公主,可…… 在得罪永穆公主和违抗张瑄军令之间,周旭初稍稍犹豫片刻,还是选择了前者。他宁可因此得罪永穆公主,也不能因此获罪于张瑄面前。 张瑄看上去斯斯文文儒雅至极,但实际上手段果决从不拖泥带水,一旦违抗了他的军令,周旭初就算是有一万条理由,也说不通。只有一个下场,被收拾被处理。 因此,周旭初咬了咬牙,上前去躬身下去,“还请公主殿下谅解。大将军有命,永穆观中任何人不得出入……” “也包括本宫吗?”永穆公主愤怒地咆哮起来,“尔等实在是欺人太甚!汝一个小小的将军府长史,竟然在本宫面前吆五喝六耀武扬威!该死!” “来人,本宫上车,看谁敢阻拦!” 周旭初叹了口气,面色一凛,猛然挥了挥手,“儿郎们,大将军军令如山,任何人不得出入永穆观!” “谨遵大将军军令!”周遭的羽林卫爆发起雷鸣般的怒吼来,手持长枪陌刀围拢了过去,摆出了一副永穆公主若是要强行离开就拘谨拿下她的架势。 永穆公主愤怒得脸色都抽搐扭曲起来,只是她却知道自己不能硬闯。要是硬闯,这些彪悍的羽林卫肯定不会放她过去。 永穆公主恨恨地跺了跺脚,扭头拂袖而回。 周旭初长出了一口气。 羽林卫郎将顾惜有些担心地附耳过来轻轻道,“周长史,这样不太妥当吧?永穆公主虽然出家,但毕竟是陛下的长公主,若是……” “顾郎将,一切有大将军在。我等不过是遵从大将军军令而已。”周旭初其实自己心里也没有底,但嘴上却不能泄气。 其实这个时候,张瑄已经从宫内回返。 在羽林卫列队包围永穆观的外围,街口处,张瑄骑在马上,而他的身边则是一辆蒙着厚厚车帘的马车。 数十羽林卫士卒和宫里的宫禁宿卫远远护持在远处。 “陛下……” “张瑄,朕跟汝说的,汝可曾记在心上?” “臣牢记在心。” “派人进去搜查……如若真是李琬那个逆子还在世,给朕当场灭了他,不要留他活口,汝明白朕的意思吗?” “臣明白。”张瑄脸色不变,对于皇帝的心思他心知肚明。 他进宫跟皇帝直言,之前死去的荣王李琬很可能是李琬早就谋划准备好的一个替身,而真正的李琬可能还活着,目光很可能潜藏在永穆观中。 老皇帝当场就震怒起来,立即微服悄然带着护卫与张瑄一起出宫。这一次,他是要亲眼看着李琬死去,要不然他不安心。 对于张瑄的话,李隆基倒是没有太多怀疑。纵然只是一种怀疑,也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况且,他比张瑄更加了解自己这个城府深沉的儿子——这种可能性,还是极大的。 “去吧,朕就在这里等待。朕要亲眼看看,那孽子是不是真的将朕玩弄于股掌之中……”李隆基的声音即嘶哑又阴沉。 “臣遵旨。”张瑄在马上微微一躬身,然后就挥手带人纵马过去。 “大将军!” 周旭初和顾惜赶紧上前见礼。张瑄摆了摆手,沉声道,“陛下有旨,彻查永穆观,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荣王叛党余孽!” 羽林卫正待冲进永穆观中,永穆观的观门缓缓打开,十几个黑衣人手持宝剑护卫着穿着一身崭新王袍的荣王李琬缓步走出观门,站在台阶上冷目四顾,然后抬头望着张瑄,扬手道,“张瑄小儿,本王在此,汝待何为?” 张瑄翻身下马,站在原地冷笑一声,“某奉旨捉拿叛逆,李琬,汝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哈哈哈哈哈!”李琬仰天一阵狂笑,面目疯狂扭曲着,“本王英明一世,却不想败在了一个小儿手中!张瑄,是本王小看了你,但你给本王记住——这天底下,无人可以左右本王的命运,皇帝不能,汝这小儿,更不能!” “父皇啊父皇,儿臣李琬就此拜别了……儿臣就在阴曹地府,等着父皇下来的那一天!哈哈哈哈哈哈!” 李琬狂笑着袖口处滑落一把锋利的匕首,然后倒转匕首,狠狠地义无反顾地刺入了自己的胸膛,鲜血喷涌间,李琬的尸身缓缓倾倒,一众羽林卫目瞪口呆。 不远处,李隆基坐在马车里,神色阴沉,嘴角猛然抽搐了一下,一仰头,一口浑浊的鲜血喷射而出。 第139章危机从老皇帝中风开始 第139章危机从老皇帝中风开始 李琬终于还是死了,不论他之前怎么使用了诡异的替身,然后又隐藏了下来,这回是真的确定死亡了。 他或许还有下一步的谋划,但随着他的毁灭,一切都化为了泡影。 无从追究,也不必追究了。 老皇帝当场吐血气怒攻心昏迷了过去,立即被送回宫去急救。 李隆基吐血,不是心痛李琬这个儿子的自尽,感伤于骨肉相残的悲剧,而是被李琬临死前的那句话给生生气得。 “父皇啊父皇,儿臣李琬就此拜别了……儿臣就在阴曹地府,等着父皇下来的那一天!哈哈哈哈哈哈!” 李隆基直到在昏迷过去的瞬间,这句恶狠狠的话还萦绕在他的耳际。在老皇帝看来,李琬居心是何其之恶毒,非但毫无悔意,还竟敢诅咒自己! 皇帝心里除了愤怒就是愤怒,亲情什么的早就被抛之脑后了。 张瑄站在永穆观前沉默了良久。 皇帝没有来得及发出最后的“指令”,但张瑄猜测,皇帝一定是不愿意将李琬“死而复生”又“生而复死”的消息宣扬出去—— 张瑄扭头望着羽林卫郎将顾惜和大将军府长史周旭初等羽林卫将校,摆了摆手。 “大将军!”两个人赶紧簇拥过来,静听张瑄命令。 “顾郎将,周长史,你们带人进永穆观中彻查,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务必要将荣王余孽清理干净。此外,传本官命令,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泄露出去,违者军法从事。另,妥善收敛李琬的尸身,等候陛下旨意。” “我的意思,尔等可曾听明白?” 周旭初和顾惜对视一眼,躬身朗声道,“末将明白。” “速去打开城门,恢复城内秩序。去京兆府衙门传本官的命令,命京兆府少尹马卢协助羽林卫处理善后事宜。” 张瑄说完,翻身上马在数十军卒的护卫下向皇城飞驰而去。 他非常担心李隆基的身体状况。李琬谋反逼宫,对皇帝来说,可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自那以后身体就每况愈下,精气神大不如前。而这番,又被李琬刺激了一下,很难说会不会出现意外。 张瑄心里明白,老皇帝暂时还不能死。有他健在、震慑天下,安禄山还能保持暂时的安稳。而一旦老皇帝驾崩,不仅安禄山必反无疑,大唐朝廷也就乱套了。 张瑄匆匆进宫,天色已接近傍晚。 虽然春节在即,但长安城里的天气仍然非常酷寒。冷飕飕地小北风不疼不痒地吹着,吹得人面生疼,又让人心烦意乱。 张瑄作为宫禁宿卫的“领袖”,又是皇帝身边的亲信大臣,持有御赐金牌,因此他拥有在皇城内驰马奔行的资格。 张瑄一马当先,在寒风中一溜烟地奔驰至御书房门外。而这个时候,已经有众多御医和百余太监宫女守候在门外的小广场上,神色微微有些凄惶。 张瑄翻身下马,面沉似水地大步走来。身后,数十彪悍的羽林卫军卒紧紧跟随。 张瑄摆了摆手,那些军卒令行禁止,立即躬身一礼,退避在了一侧。 张瑄向肃立在门外的一干御医扫了一眼,他认识打头的一个,正是太医署的太医令钱泶林。而在御医的身后,他还发现了两个身材修长面容清朗的道士,年约四旬,看上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样子。 张瑄心里明白,这肯定是老皇帝御用的宫廷炼丹师了。 炼丹服食之风在唐朝最为炽热,王公贵族、文人名士纷纷以此为时尚。而唐朝皇帝最喜服用丹药,因此历代因服食仙丹而中毒驾崩的皇帝也以唐代最多。 这种社会风气下,老皇帝李隆基自然也不能例外,自从他感觉精力不济,就开始召进炼丹师日日清心寡欲、炼制所谓“天清丹”,企图逆天改命,纵然不能长生不老,也要延年益寿数十载吧? 钱泶林望见张瑄,赶紧带着一干御医迎了上前,躬身见礼道,“下官太医令钱泶林,率太医署属员,见过大将军!” 张瑄淡然笑了笑,“钱大人不必多礼,诸位不必多礼。” “钱大人,陛下的身体状况如何……”张瑄没有废话,直接抓住钱泶林就问了起来。 “回大将军的话,陛下乃是中风之症。陛下多年来操劳国事,积劳成疾,导致脏腑虚损,功能失调,病邪稽留日久,正气耗损。兼之今日情绪激愤,这才诱发病因……”钱泶林恭谨地回答。 张瑄吃了一惊,脸色一变。 他虽不懂医术,但也知道中风之症的严重性。轻则偏瘫在床,重则危及生命。不要说在这盛唐时代,就是在他生活的现代,中风也是重症,很难以彻底根治痊愈。 张瑄默然片刻,长出了一口气,又沉声问道,“钱大人,可曾为陛下用药?然陛下……” “大将军,下官等人经过会商,采用滋阴健脾养身、针灸活血化瘀之法,已经为陛下服用复原丹丸和解凝活络丹。陛下安危……当可无恙,然——”钱泶林说着,犹豫了一会方才凑上前去伏在张瑄耳边压低声音道,“陛下病重累积骤发于顷刻,今后怕是很难再……” 钱泶林的意思张瑄也听明白了,老皇帝中风了,或许死不了,但却要偏瘫在床上,意识都未必能保持得太清楚。 张瑄倒吸了一口凉气。 朝廷的削藩合并之策刚刚颁布推行,天下藩镇的局势还未稳固,多数新的藩镇大都督尚未到位,在这个节骨眼上,老皇帝却成了这个样,如何能镇得住局面? “大将军,或许可让那些丹士尝试一下。”钱泶林作为天宝名医,本来最反感、最不屑一顾的就是炼丹师,一粒所谓仙丹就能祛除百病还能长生不老,这不是扯淡的事情嘛!只是这个时代的风气如此,他也无可奈何。 张瑄冷冷一笑,扫了那两个炼丹师一眼,摇了摇头。 老皇帝身体这么糟糕,可以说处在了风雨飘摇之中,如果再让他服用毒性很强的“仙丹”,只能是往黄泉路上送他前进。 这个时候,那两个炼丹师飘然上前,微微稽首,朗声道,“贫道三痴(包覆),见过大将军!” 张瑄淡然摆了摆手,“陛下身体不适,这丹药之术,就先停了吧。” 那三痴道人一怔,却是昂然道,“贫道奉旨炼太清丹,采用产自昆仑国及波斯国西方明之境的五金八石三黄材料,集五行之气炼之,经七七四十九日可成丹。丹成,可夺天地之造化,起死人肉白骨……陛下小恙,又何足道哉?” 三痴道人还要再说几句什么,却见张瑄理都没理他,转身就向御书房内行去。不由尴尬地挺了挺胸,鼻翼抽动了几下,又恢复了那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大太监李静忠带着两个小太监守在门口,见张瑄过来,赶紧笑着躬身见礼,“大将军安好!” 张瑄向李静忠点点头,“李公公,陛下情形如何?” 李静忠瞥了不远处的太医令钱泶林一眼,轻轻道,“太医下了药,陛下已经醒了过来,只是仍然卧床不起……” “我进去看看陛下。”张瑄说着大步往里进。 李静忠犹豫了一下,本待劝阻,突然又将话咽了下去。 高力士虽然严令任何人非传召不可进入御书房,但张瑄毕竟不是普通臣属,李静忠没敢阻拦。 高力士静静地守在李隆基的病榻前,而杨玉环则趺坐在病榻之下,望着老皇帝脸色煞白、口眼歪斜、嘴角还流淌下一丝垂涎的狼狈样子,目光复杂,心情非常复杂。 高力士突然听到有人进门走动的声音,不禁双眉陡然一挑,正待发作,却看见张瑄转过屏风来,就嘴角一抽,又保持了沉默。 杨玉环看到张瑄,神色变得更加复杂。她默默地侧过头去,却又缓缓站起了身子。 张瑄扫了皇帝一眼,心里一紧:这看症状,果然是中风! “大将军,陛下……”张瑄扭头望向了高力士。 高力士脸色有些灰败,轻轻叹息道,“子瞻啊,陛下刚刚服药,御医诊断为中风之症。” 作为一个忠心耿耿的老奴才,李隆基突然病入膏肓,要说在这宫里,心情最酸涩、最不是个滋味的也就是高力士了。 正在这时,老皇帝浑浊的眼睛突然缓缓睁开了,嘴角歪斜着轻轻抽动着。 张瑄赶紧俯身过去,轻轻道,“臣张瑄,拜见陛下……还请陛下安心静养龙体,切勿以国事为念。” 老皇帝的手哆嗦着慢慢探过来,抓住了张瑄的手,口中絮絮不清,张瑄只能隐约听到“杨国忠”三个字。 老皇帝已经口齿不清了,看上去神智也不是太清楚,但意思张瑄却明白了。 张瑄任凭老皇帝那只无力而抖颤的手抓住自己的手,回头来望着高力士压低声音道,“大将军,陛下有旨,速速密传杨国忠见驾!” 高力士点了点头,正要出去吩咐李静忠亲自去宣杨国忠,突然又听张瑄轻轻道,“大将军,以某之见,陛下中风之事,消息暂且要封锁起来,以免引起天下动荡。” “当今之计,最好也把太子殿下宣来。” 高力士猛然回头来望着张瑄,见张瑄脸色平静而从容,只是那眼眸中的凛然光彩若隐若现。高力士心里一颤,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此时此刻,不仅是张瑄,就连高力士和杨玉环心里都很清楚,又一场新的危机已经从老皇帝中风拉开序幕。 第140章李亨头一次距离皇位这么近 第140章李亨头一次距离皇位这么近 高力士明白张瑄的意图,他要封锁老皇帝病重的消息,免得引起朝廷和天下藩镇动荡。这种思路是对头的,高力士自然也不排斥。 只是张瑄提出让太子也过来,这显然有要扶植太子上位的明显意图了。这显然与老皇帝心里的“谋划”不相一致。老皇帝虽然暂时答应不废李亨,但作为他身边的绝对心腹,高力士却知道老皇帝最近正在考察凉王李璿。 李璿是皇帝的第二十九子,初名漎,母武贤仪。开元二十三年七月,封为凉王。二十四年二月,改名璿。 李璿是皇帝目前在世的最小的一个儿子,比李亨小十余岁,正值青壮年。 可这只是老皇帝的一种很不成熟的“考察”而已,还没有来得及化为实际行动。当此危机时刻,高力士也明白,如果皇帝不能完全恢复健康,李璿上位的可能性就是零。 如果张瑄和杨国忠联合起来,要推举太子李亨接替皇位,皇帝纵然想要反对,怕是也无能为力了。 所以,高力士识趣地保持了沉默,没有与张瑄唱对台戏。 而在情理上,皇帝病重,在第一时间传唤太子过来,也是正常。 高力士出门来唤过李静忠,压低声音道,“汝速去杨相府上,传陛下口谕,宣杨国忠即刻入宫见驾!” 李静忠心头一凛,不敢怠慢,赶紧领命而去。 望着李静忠离去的背影,高力士长出了一口气。 高力士定了定神,慢慢向外行去。 那群太医署御医在太医令钱泶林的率领下,犹自顶着寒风肃立在广场上,皎洁而清冷的月光照射下来,将这群个头不一、胖瘦不同的御医哆哆嗦嗦的身影拉长拉短,参差有致。 高力士慢慢踱步过来,矜持着向钱泶林招了招手。 钱泶林匆匆小跑了过来,喘息了一声,躬身施礼,“下官见过高大将军!” “钱大人,陛下突患疾病,这几日就要辛苦诸位御医了。”高力士慢条斯理地说着。 “不敢,这是下官等当今之本分。”对于高力士这个皇帝身边的第一权监,钱泶林有着充足的敬畏。当然,与钱泶林有着同样敬畏的人,在朝廷中不在少数。 “诸位暂且不要出宫了,就在荣光殿安歇,随时听候陛下传召。此外,陛下有旨,陛下患病之事,任何人不得传扬出宫,如有违者,杀无赦、诛九族。” 这“杀无赦、诛九族”从高力士的嘴里说出来,很是轻描淡写,也很是云淡风轻,只是落入钱泶林耳中,却是震天的一个霹雳。 “喏。下官谨遵圣命。大将军,下官等这就去荣光殿安置,随时听候陛下传召。” 钱泶林勉强笑了笑,躬身拜了下去。 高力士有些疲倦地摆了摆手,“去吧去吧,在宫里要守宫里的规矩。” 老皇帝吭哧吭哧地说了几句含糊不清的话,又歪着嘴留了一阵口涎,沉沉昏睡了过去。 张瑄缓缓转过身去,避开了老皇帝的病榻,站在了屏风的一侧。 杨玉环脚步轻盈地走过来,站在张瑄面前,目光微微有些摇曳,还有些惶然不知所措的味道。 张瑄深深地凝望着杨玉环。对于她此刻的心态,他心知肚明。 这个历史上原本最薄命的绝世红颜,无疑因为李隆基的突然发病中风而变得慌乱和无所适从。如果李隆基一旦归天,她下半辈子的路又应该如何去走。 杨玉环满腹心事,却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张瑄笑了笑,突然探手过去一把就将杨玉环抱了过来,紧紧地拥在怀里。 杨玉环吓了一跳,稍稍有些挣扎,但旋即就幽幽一叹,任凭张瑄拥抱,却是伏在他怀中压低声音轻轻絮语着,“你这个小冤家,胆大包天,这是什么所在……” 张瑄微微一笑,猛然俯身吻了下去。 这一记热吻下来,杨玉环娇喘吁吁,面红飞霞。 “不要害怕,一切有我在。没有人会、也没有人敢伤害你——记住我的话,你是我的女人。”张瑄突然伏在杨玉环耳边道,然后轻轻推开了杨玉环,示意她留在内间,而他自己则大踏步走了出去。 杨玉环站在那里望着张瑄的背影,忍不住看得痴了,也想得痴了。张瑄的话很霸道很自信,充满着不容她拒绝和反抗的味道,可是杨玉环心里却很欢喜,纷乱的心绪也慢慢安定了下来。 或者,她需要和正在等待的就是张瑄的一个承诺。 张瑄快步走出内间,在御书房的外厅正好迎住了匆匆走进来的高力士。 “子瞻,吾等……”高力士勉强笑了笑,拱了拱手,欲言又止。 张瑄呵呵一笑,“大将军,趁杨相和太子未来,张瑄有几句肺腑之言想要先跟大将军通通气。” “子瞻,请讲。” 两人坐定,旋即有个宫女送上茶来。 “大将军,陛下突然发病,张瑄以为,吾等需做这样两件事。”张瑄拱手为礼,“其一,陛下患病消息秘而不宣。大将军也知道,如今朝廷正在推行削藩合并之策,诸多藩镇大都督还未到任,天下局势并不稳定。若是传出陛下病危的消息,张瑄担心有人会蠢蠢欲动,酿成祸端。” “且,荣王叛乱刚刚平息,长安城以及朝廷百废俱兴,此时,暂时不宣布陛下病患的消息,也能防止人心动荡。” 高力士默然点头,“然。子瞻所言甚是,某家也是这样想的。这个倒也好办,封锁消息便是了。” 见高力士没有开口反对,张瑄便又继续道,“其二,必须要尽快确立储君的威权地位。” “陛下一旦驾崩,储君顺利登位御极,这对于稳定大唐江山社稷,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倘若在这个时候,储君人选仍然不明朗,难保不会闹出更大的乱子来。而朝廷内乱一起,安禄山必然会趁机起事。这一点,张瑄相信大将军比我看得更透彻。” 高力士叹了口气,“子瞻所言,倒也不是虚话。那安禄山狼子野心,最近两年更是昭然若揭。只是安禄山这个胡儿一直畏惧于陛下天威,若是陛下驾崩,某家也担心这大唐朝廷无人能震慑住他。哎……只是……” 张瑄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来,“请恕张瑄直言。在陛下现在的诸多皇子当中,最合适做皇帝的也就是太子殿下了。其他皇子都不合适。为人君者,首重仁德,而太子殿下便是这仁德之君。” “荣王李琬颇有才干,在陛下皇子中首屈一指。然荣王大逆不道,起兵逼宫,无父无君,德行溃败,是故才有身败名裂的下场。” “张瑄相信,太子殿下或许不是一个开拓之主,但一定会是一个守成之君。” 高力士神色变幻着。张瑄说得这些,他不是不清楚。只是他一向忠诚于老皇帝,不愿意违背老皇帝的真心意图。 而且,他还明白,老皇帝之所以不太喜欢李亨,是因为李亨太过懦弱,主弱而臣强,老皇帝担心自己一旦死去,李亨这个皇帝会被杨国忠这些权臣架空。 而对于高力士来说,现在所担心的不仅仅是杨国忠,还有张瑄。 一旦李亨登上皇位,张瑄便有拥立之功。他一开始就是东宫的辅臣,如今更是太子身后的大靠山。太子御极,张瑄的权势想必会一举压过杨国忠,成为大唐朝廷自皇帝以下最大的权臣。 以张瑄的手段,怕到时候杨国忠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张瑄知道高力士在担心些什么,却也微笑不语。 他料定如今除了李亨之外,高力士也没有选择的余地。拥立其他皇子,他和杨国忠都会反对。只有选择李亨,才能达到几方利益的平衡点。 高力士沉吟不语。 张瑄笑了笑,突然插话道,“大将军,待局势稳定之后,张瑄愿意离京外放一个藩镇,为大唐戍守边陲,以消大将军的担忧。” 高力士老朽的脸色涨红了起来,尴尬地摆手笑道,“子瞻切莫误会,某家不是这个意思……” “大将军,张瑄为人做事,向来但求无愧于心。”张瑄朗声笑着。 两人说话的时候,其实李亨已经赶到。 皇帝突然出了状况,因为高力士和张瑄封锁消息,东宫那边根本不知情。直到内监过去宣旨,李亨匆匆过来,才猜出了一个大概。 而他静静地站在厅口,听完张瑄与高力士的一番对话,心里更是有些狂喜也有些感动。 狂喜的是,皇位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招手可及唾手可得。他做了十多年太子,可真正的一国储君却没有做过一天;而感动的是,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无论是过去小小的东宫辅臣还是今天的位高权重,张瑄都始终站在他的一边,努力为他登位殚精竭虑。 哪怕之前,包括皇帝在内的所有人都站在了他这个太子的对立面,而张瑄依然不改初衷。 一时间,李亨眼圈一红,竟然就站在那里流下两行清泪来。 他这个太子当得真是太辛苦了、太憋屈了。 第141章太子监国 第141章太子监国 “太子殿下。”李亨站在那里,听到身后传来杨国忠那微微有些油滑的声音,赶紧定了定神,回身来向杨国忠拱手为礼,“杨相!” “呵呵,殿下面带忧色,可是为陛下龙体欠安担忧?臣以为,陛下洪福齐天,一定会安然无恙的。”杨国忠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暗笑道,“你最好祈祷老皇帝从此一病不起,要不然,你的皇位终归还是一场幻梦。” “但愿如此。”李亨长叹一声,“杨相,请进!” “殿下请。” 杨国忠与李亨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张瑄和高力士对视一眼,起身来竟然一起向李亨拜了下去,“臣张瑄(老奴高力士)拜见太子殿下!” 李亨有些受宠若惊地摆了摆手,“请起,请起。” 四人坐定,面面相觑,谁也没有主动开口。最后还是张瑄挑了头,他沉声道,“太子殿下,杨相,陛下中风之症龙体缠身,已经无力处理朝政国务……” “张瑄以为,一方面,朝廷对陛下病情秘而不宣,以稳定天下局势,防止一些野心之徒祸乱天下;另一方面,宣布陛下诏书,以陛下身体欠安为由册命太子殿下监国,代替陛下履政。” “此事宜早不宜迟,拖延不得。”张瑄笑了笑,又坐了回去。 高力士暗暗瞥了李亨一眼,也淡然道,“某家支持子瞻的意见。紧急关头,迟疑不得,太子殿下入主东宫十数年,如今代替陛下监国,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杨相以为然否?” 李亨坐在那里,虽然脸色不变,但心里却是非常兴奋。 高力士、张瑄、杨国忠,这三人代表了当前朝廷上下的三大权力力量。高力士掌握内监和内宫,张瑄掌握兵权和京畿防卫,杨国忠当朝宰辅掌控着大唐朝廷的行政机器,只要这三人达成协议,一起拥立,这个皇位就没跑了。 而监国,不过是真正登基的前奏和预演罢了。 只要老皇帝撒手西去,他随后就可以堂而皇之地穿上龙袍成为新皇。 高力士和张瑄已经取得一致意见,现在主要就是看杨国忠的态度。但杨国忠却沉吟不语,神色变幻着。 张瑄心里冷笑,他知道杨国忠不过是故作姿态。 这人真是流氓习气,哪怕是心里早就同意,他也得讲讲条件要挟一下,再捞些好处。 张瑄微微笑着,向李亨投过暗示的一瞥。这事儿必须要有杨国忠的配合,要不然,离开了大唐朝臣的支持,李亨监国就空有其名无有其实。 李亨心领神会,起身向杨国忠拱了拱手,“杨相,贵妃娘娘乃是本宫之母,他日本宫登基,必册封娘娘为皇太后,绝不食言。” “杨相主持朝政多年,本宫甚为倚重。本宫这个监国,其实不过是空有其名,大唐朝廷真正离不开的还是杨相和诸位朝臣。” 李亨这话就算是比较直白了。 再提册封杨玉环为皇太后,表明了继续关照和扶持杨家的态度。而继续倚重杨国忠料理朝政,又保住了杨国忠个人的权势。 而这也正是杨国忠所需要的。 杨国忠哈哈笑着,“承蒙殿下看重,国忠愧不敢当。” “既如此,以国忠看来,事不宜迟,今日就让陛下下诏公布太子殿下监国,然后明日早朝会,殿下以监国出席吧。” 深夜。皇帝册封太子李亨监国的诏书颁布。这个消息在杨国忠、高力士和张瑄三人的合力操控下,很快就最大程度地传达了下去。 很多长安官僚权贵一夜醒来,突然听说皇帝退居兴庆宫养病太子监国的消息,大吃一惊。 当日的早朝会上,高力士亲自相陪李亨出现,在空置的龙椅之下设置了一把座椅。而张瑄和杨国忠这一文一武“一唱一和”,满朝文武和李氏皇族中人这才醒悟过来,看来太子李亨已经得到了这三位的鼎力支持——这大唐朝廷的天,似乎要变了。 至于皇帝,真的是养病还是其他什么状况,自然引起了众人的背后猜测和议论纷纷。 猜测和议论是正常的。但对于李亨来说,这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他的背后有张瑄和杨国忠全力支持,在这长安城里,没有人能翻腾起风波来。 监国之后,李亨一扫往日的颓势,日日召开早朝会与满朝文武议政,诸事亲力亲为,对臣下态度温和,渐渐就树立起属于自己的威信来。 很多人这才蓦然发现和觉得:原来太子殿下也不是一无是处,当是一个勤政爱民之君! 时间转瞬即逝。在天宝十二载的春节来临之前,封常清、颜真卿两人终于还是赶进京来,准备接受册封。而在此之前,在张瑄和杨国忠的大力支持下,李亨代表皇帝向全国颁布“削藩合并设立八大都督府昭”,将暗中进行的“削藩合并之策”转化为官方的正式行动。 “安西、北庭事关大唐边防,保持不变;将河东一部、陇右一部、朔方一部划归河西,设立河西大都督府;陇右与朔方余部并为一体,设立陇朔大都督府;将平卢一部划归渤海大都督府,将河东一部划出,与河南、东都诸州禁卫军合并,设立河南大都督府,拱卫京师;河东、平卢、范阳三镇余部合并,设立范阳大都督府;将山南、岭南一部并入剑南,设立剑南大都督府。” 这是李亨监国之后的第一个面向全国地方衙门和藩镇势力颁布的诏书,以监国太子李亨的名义。 东宫正殿。 李亨监国之后,宴请朝臣以及其他不适宜在朝会上商议的国策大计,都改在东宫的正殿举行。 杨錡、封常清、颜真卿、哥舒翰、程千里、安思顺六人进殿归坐。 封常清和颜真卿这两人风尘仆仆奉旨进京,却没有见到皇帝,心里不免有些忐忑不安。 哥舒翰、程千里和安思顺进京述职,要在年后才能返回各自藩镇履职——至于会不会被重新调整任职,他们自己也拿不准。毕竟,原先的十大藩镇缩减合并为八大都督府。 安禄山仓皇逃离长安,皇帝也没有加以处罚。但朝廷却旋即推行了削藩合并令——安思顺觉得,这几乎是针对安氏来的,因此,安思顺心里也不是那么舒服。 六人各怀心事,各自默然不语,殿中气氛异样的压抑和沉闷。 不多时,杨国忠昂首阔步走进殿中,众人起身问安,他矜持地笑着,与众人打着招呼,然后大模大样地坐在了左侧的首位上。 殿外,李亨走上台阶,微微有些迟疑。 张瑄在身后轻轻道,“殿下如今乃是大唐监国,形同陛下,万万不可瞻前顾后,失了天子威严!” 李亨微微有些汗颜,默然点头,然后定了定神,大踏步进了大殿。张瑄神清气朗,紧随其后。 李亨平视前方,面带从容的微笑。 杨国忠率先起身来,与杨錡六人躬身拜了下去,“臣等,拜见监国太子殿下!” 李亨朗声一笑,“诸位请起,平身免礼。” 这个时候,以永穆公主和凉王李璿为首,数十个皇子皇女齐聚兴庆宫皇帝的御书房门外,嚷嚷着要见老皇帝,向父皇请安探病。 李隆基病重的消息,在高力士、杨国忠和张瑄的联手封锁下,不要说宫外,就是宫内知道实情的也不多。 高力士一看顶不住,就赶紧吩咐李静忠亲自赶往东宫通知张瑄,让张瑄过来处理此事。高力士虽然握有内宫大权,但毕竟是一个内监,很多事情无法出面。而张瑄则不同,他负责宫禁宿卫,皇城职守,职司所在,自有话说。 “高大将军,我们要一尽人子孝道,探视父皇病情,汝何以阻拦?汝到底居心何在?”永穆公主恼羞成怒冷声斥责道。 高力士眉梢一挑。他虽然是一个奴才,但权势之重,朝野上下没有人敢小觑他。可这永穆公主竟敢对他口出不逊,高力士心里冷笑起来,却默然不语。只是摆了摆手,一众内监和宫禁宿卫牢牢把守住御书房的门,不让永穆公主等人逾越雷池一步。 凉王李璿也上前拱手沉声道,“大将军,吾等要见父皇,这是人子伦常大道……还望大将军成全!” 高力士淡然扫了李璿一眼,轻轻道,“诸位殿下,不是某家不让你们探视陛下,而是陛下有旨,任何人都不见。纵然是监国太子殿下,要来见陛下,也未必能见得到。” “本宫看你们就是别有用心,把持门户,幽禁父皇,拥立太子,居心不轨!”永穆公主见高力士软硬不吃,怒气上升下终于还是将内心深处的某种猜测和怀疑说出口来。 永穆公主这话一出口,高力士脸色一变,手猛然一挥,正要回应,突听不远处传来张瑄清冷的声音:“永穆殿下请慎言!构陷监国殿下和当朝重臣,可是大逆不道之罪!” 永穆公主扭头一看,见是张瑄,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 永穆本来对张瑄并无太深的印象和成见,只是之前因为李琬之死,心里对张瑄就产生了几分记恨。 第142章枪打出头鸟 第142章枪打出头鸟 永穆公主与荣王李琬关系甚笃,可以说在李隆基的皇子女中,两人的感情很不错。要不然,李琬也不会暗中潜入永穆的永穆观中躲避。而他在安排最后的落脚点时,也选择在永穆观周边,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永穆公主虽然在驸马死后就出了家,但毕竟是皇帝的长公主,无论是在皇族中还是在朝野上下,均拥有相当程度的影响力。 但实事求是地讲,永穆确实没有参与荣王的反叛,只是后来荣王暗中找上她,她就同意庇护他一时。某种意义上说,这也算是犯下了欺君大罪。 如果皇帝要较真,永穆公主其罪难逃。 可惜皇帝被李琬气得中风昏迷,根本就没来得及考虑如何处置永穆的事儿。 张瑄原本也有意放开了此事,不准备继续深究下去。永穆的责任肯定有,可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毕竟是皇帝的亲生女儿,没有必要把事情做绝。 张瑄这是不愿意因为行动过激,把跟李氏皇族的关系搞僵。虽然他并不惧怕,但关系太僵终归还是不利于他目前的发展大计。 可不成想,这永穆公主竟然如此不识相,倒是反过来主动开始挑事了。 这群皇子女明显是她撺掇进宫来的——她想要干什么?难道单纯是为了探视老皇帝以尽为人子女的孝道? 张瑄觉得有些荒诞。皇室亲情本来就无比淡漠,李隆基的这些子女对皇帝,恐怕也只有敬畏谄媚,而无真正的父子之情。 张瑄狐疑的目光从永穆身上扫过,落在了站在永穆身侧同样义愤填膺态度激烈的凉王李璿身上,心头一动,不禁想起了之前老皇帝说过的某种暗示。 这李璿……难道竟然也对皇位产生了觊觎之心? 这就有些搞笑了。 皇帝不是谁都能当的,皇帝的子女众多,但皇位只有一个。如果谁都有资格来分一杯羹,皇位也就不值钱了。不是说这凉王就才能不够,而是他根基太过浅薄无人拥护,他想与李亨争位夺嫡,岂不是很可笑的说? 从张瑄本心来说,他不愿意看到有皇子再站出来产生野心,因为皇权争斗背后就是冷血无情,要杀人要流血,容不得半点情分。 无论是张瑄、高力士、杨国忠三人的立场,还是李亨的立场,都不容许有人插手进来。为了自身的政治利益,谁站出来就要打压谁,这是毫无疑问的。 张瑄心里明白,李亨也不是没有手段,为了捍卫自己的皇权地位,他在占据优势的前提下,是不会心慈手软的,哪怕对方是他的弟弟妹妹。 张瑄有些悲悯地扫了李璿一眼,心道你这是逼着李亨下狠手,自寻死路啊!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大概只能说明皇位和至高权力的无与伦比的魅力。李璿在确信自己还有一线希望的时候,自然就想冒险一搏,看看有无成功的机会。 这个时候,永穆的撺掇,就直接诱发了他心里的野心。当然,这也跟之前皇帝单独对他的暗示有关。知道父皇有意将皇位传给自己,李璿欣喜若狂。 可时隔不久,就传来老皇帝养病不理国政让太子监国的消息。这让李璿心灰意冷,同时也猜测这是李亨提前下手了。 因此,他和永穆纠集一干皇子女就闯进宫来,想要一探虚实。 永穆对张瑄有几分记恨,因此说话的态度肯定很不友好,她冷笑着望着张瑄,“张大将军真是好大一顶帽子!本宫这些人,都是陛下的亲生骨肉,陛下有病,吾等作为皇子女,岂能不探视?而尔等,凭什么横加阻拦?凭什么?” “父皇何在,吾等要见父皇!张瑄,汝不过一外臣,拥兵在宫禁之中,本宫看汝就是图谋不轨!”李璿也忿忿地斥责道。 “本官奉旨防卫宫禁,护卫陛下安全,职责所在,何惧流言蜚语?”张瑄冰冷的目光投在李璿身上,“陛下龙体欠安,正在御书房中将养身体,诸位殿下在此喧哗,难道就不怕陛下治罪吗?” “本官职司所系,不管是谁,要见陛下,都需经过陛下允准。陛下不准,哪怕是皇子皇女,也不能逾越雷池半步!”张瑄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谁要是在宫禁当中肆意喧哗滋生事端,休怪本官只认律法不认人情!” 张瑄的声音铿锵有力,充满着冷酷无情的味道。 一干宫禁宿卫士卒杀气腾腾地上前一步,宝剑横跨在腰间,声威不小。 有些皇子女畏惧地往后退缩着。 “放肆!张瑄,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本宫乃是陛下长公主,汝一个小小的羽林卫大将军,竟敢对本宫无礼!”永穆公主愤怒地呼喝道。 张瑄没有理会永穆,而是扭头静静地望着凉王李璿,轻轻道,“凉王殿下,张瑄有一句逆耳忠言,殿下愿意不愿意听?” 李璿嘴角一抽,下意识地道,“你说。” “陛下养病,太子监国,这是陛下的诏命,亦是朝中重臣的拥立。已成事实,无可更改。希望殿下能认清形势……殿下可扪心自问,自己可比当日之荣王否?” “荣王势力雄厚,掌兵逼宫,尚且落了一个家破人亡遗臭万年的下场,何况是殿下!” “进一步是万丈悬崖,而退一步海阔天空。如今大唐人心思定,容不得再生事端。太子乃仁德之君,只要殿下肯就此放手,张瑄可以保证殿下终生荣华富贵。” “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希望殿下不要被某些人蛊惑,走上一条万劫不复的不归路!” 张瑄语速很快,李璿听了神色大变。 紧接着,张瑄回头来凝望着永穆公主,淡淡道,“永穆公主殿下,人呐,要知进退。张瑄一向以为殿下乃出世清修之人,却不料殿下仍有野心。” “汝休要血口喷人!张瑄,本宫要见父皇,可有错处?”永穆恼羞成怒,忿忿道。 张瑄冷冷一笑,“殿下要见陛下,当然没错。但陛下不见殿下,殿下聚众滋生,便是不轨!” “来人,将御书房让开,本官倒是要看看,谁敢违抗陛下禁令,不宣而入!” 张瑄陡然暴喝一声,挥了挥手。 守卫在御书房门口的宫禁宿卫和内监轰然让开,肃立两旁。 “谁敢违抗圣命,不宣而入,随便进。本官可有一句丑话说在前头,谁要是惊扰了陛下,陛下怪罪下来,休怪本大将军翻脸无情!” “永穆殿下,请吧。” 张瑄冷笑着。 永穆公主上前一步,却又迟疑起来。而其他人,更是面色复杂,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陛下之病,乃是生气淤积所致。这一点,永穆公主汝难辞其咎。” 张瑄上前一步,逼视着永穆公主,“荣王李琬假死逃避,日前潜藏在永穆观中,陛下获悉震怒之下,命羽林卫前去擒拿。荣王自尽身死,陛下伤怀愤怒之下,方才患病不起。” “殿下的包庇窝藏叛党之罪,陛下尚未追究……汝又纠集诸位殿下来宫中滋生事端,张瑄倒是请问永穆殿下——这便是殿下作为陛下长公主的孝道?” 张瑄的话让永穆脸色变得惨白,而其他皇子女也脸色大变。 荣王竟然假死,一直躲避在永穆观里,刚刚才自尽而亡……这个惊天的消息,让跟着一起来起哄的皇子女们听了,暗暗出了一身冷汗。 李璿肩头哆嗦了一下,明白自己上了永穆的当。他固然有野心,但也不是不识时务之徒。此番前来,本也不过是怀有试探的用意。 见事情远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和诡异,他浑身上下起了一身冷汗,向张瑄拱了拱手,沉着脸扭头便走。而其他皇子女,也纷纷一哄而散。 只留下穿着一身道袍的永穆公主,进退两难,脸上的神色复杂尴尬,甚至还有一丝惊惧。 张瑄没有再理会她,拂袖而去。 对张瑄来说,在这盘棋局上,永穆公主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卒子,存留与否都无关大局。反正今天已经深深地警告了她,如果还要继续执迷不悟,那就是自寻死路。 所谓枪打出头鸟——给了机会抓不住,那就怪不得谁了。 张瑄带人还没走几步,就听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呼唤:“张瑄,张瑄,留步,留步!” 张瑄一怔,回头来望去,见不远处一个身着华丽宫装长裙曳地姿容清秀的女子,从另一侧的宫道上一溜烟小跑了过来,身后紧追着几个花枝招展的宫女和小太监,而夹在宫女太监中的还有之前张瑄所见到的那名炼丹术士三痴道人,又名三痴子。 看这装束,肯定不是皇妃,更像是公主。 至于是哪一位公主,张瑄并不认识。 李隆基有30个儿子,31个公主,这么众多的皇子女数量,在历朝历代皇帝中也是少见的。 张瑄停下脚步,便迎了上去。 那女子气喘吁吁停下脚步,秀美的圆脸上五官非常精致,水汪汪的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只转,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张瑄。 第143章梅开二度 第143章梅开二度 张瑄淡然笑着。 那女子掩嘴格格一笑,这才神色一正,轻轻道,“我叫万春,张大将军可曾听说过我?” 张瑄一怔,旋即微笑了起来。 他定了定神,躬身拜了下去,“臣张瑄,拜见万春公主殿下!” 万春公主是李隆基的小女儿,母亲是杜美人,在后宫粉黛中品级十分低微,很不受宠。但杜美人的女儿万春公主,小小年纪便被父皇视为掌上明珠,获得格外恩宠,并成为后宫中的一位活跃人物。 这位公主从小就聪明伶俐,相貌甜美,生性活泼,爱唱爱跳,李隆基常戏说她是番邦进贡来的“洋乖囝”,闲暇时总爱把她抱在膝上,逗她说笑取乐。 万春天资颖慧,跟着老师读书,很善于举一反三,触类旁通,宫中人都称她是“女才子”,十二三岁的年纪,便能作一手绝妙的诗文。 除了读书外,她似乎更喜欢音乐歌舞,曾跟从当时的琵琶圣手张野狐研习音律,又随宫中著名的舞伎谢阿蛮学习舞蹈。时常随皇帝出入教坊和书院中,参加歌舞盛宴,在长安城里也有些名头。 这么一位美慧而多才多艺的公主,倾慕者当然甚多,但因为万春眼高于顶,皇帝又不忍心强迫她,所以这婚姻大事就暂且搁置下来。 杨玉环与万春感情很好,据说流传后世的“霓裳羽衣曲”与“霓裳羽衣舞”就是根据李隆基的构思,由杨玉环和万春揣摩编排而成的。 但张瑄之所以虽未谋面却很熟悉这位公主,不在于她性格外向活泼,不在于她有才有貌,而在于一个历史典故:梅开二度。 万春虽不是真正的“梅开二度”的女主角,但其经历也颇为类似。 按照历史原本的轨迹,万春今年21岁,两年后由杨玉环引线撮合,嫁给了杨国忠的儿子杨炪。然而好景不长,安史之乱爆发后,杨家一夜之间失势。战乱中,而杨炪也与万春失散不知所踪,随后又是很多年过去,万春与同样丧妻的杨锜渐渐走到了一起,只不过短短五年的时间,万春就在悒郁中去世了。 “免礼吧。嘻嘻,我可是久闻你的大名了,听父皇和娘娘说你诗才横溢,我前不久还准备请你去我的青灵苑饮宴一番呐,却不料就出了父皇患病的事儿……”万春笑着,似是又担心起皇帝的身体,笑容便旋即被深深的忧色所替代。 这个活泼开朗纯真的公主跟其他的公主有些不同,不太喜欢动不动就“本宫”长“本宫”短,摆公主的架子,除了某些很正式的场合之外,她一般说话都很随便。 “臣要往东宫,监国太子殿下有国事相商……不知万春殿下唤住张瑄,有何赐教?”张瑄对万春印象甚佳,微笑着又拱了拱手。 “哦。”万春哦了一声,“我也耽误不了你多长时间。来——三痴道人,你过来!” 万春笑着向站在不远处的三痴子招了招手。 那三痴道人大步走过来,矜持着向张瑄稽首为礼,“贫道三痴,见过大将军!” 张瑄淡淡扫了他一眼,并没回礼。 对于这种装神弄鬼害人不浅的炼丹术士,他没有什么好印象,也懒得理会。如果不是看在万春的面子上,他肯定会转身就走。 万春见张瑄没有回礼,不由皱了皱眉,心道这小子真是好大的架子。好端端的一个才子文士,当了官就沾染了些俗气,真是可惜! 而三痴道人的脸上就有些挂不住。 他虽然是一个炼丹术士,但在这宫廷中却是颇为吃香的。不说皇帝之前对他封赏有加,这宫里的公主妃子们,哪一个也对他礼遇三分,都想托他炼制永葆容颜的“青春丹”。 “张大将军,父皇不见我,可我心里担心他老人家的身体。这样啊,三痴道长乃是修炼有成的道德之士,炼丹之术非常神奇。今日,三痴道长炼成了一炉“太清丹”,可以夺天地之造化,起死人肉白骨,因此——” “我想托大将军将此丹进献给父皇,让父皇服下,以消病痛。不说长生不老,延年益寿也是好的呀。” 万春公主的话语轻柔,很真诚,眸子里没有一点杂念。 张瑄相信她是真心牵挂老皇帝的身体,送丹也是出自一片赤诚。只是这种明明是毒药的所谓“仙丹”,张瑄怎么敢让老皇帝服用。本来他的身体就处在风雨飘摇之中,要是再服这种烈性毒药,等于是变相的自杀了。 万春取出两个晶莹剔透的玉瓶儿,递了过来,眸光清澈。 张瑄叹了口气,轻轻道,“殿下,生老病死乃是人生规律,所谓长生不老完全是蛊惑人的鬼话。所谓炼丹养生,更是术士骗人的小把戏,殿下聪慧过人,不该被这种骗术所愚弄。” “陛下的病,需要静养调理……医术手段,可是比这丹丸更可靠。” 万春俏脸便沉了下来。她最近痴迷炼丹术,觉得非常神奇,怎么会被张瑄几句话所打动。她还倒是张瑄有意阻拦……想起宫里的一些传闻和小道消息,她心里就有些烦躁。 “此物堪比砒霜,服之等于自戕。”张瑄又道。 那三痴道人见张瑄说他是招摇撞骗之人,不由也恼火起来,他冷笑道,“大将军切莫亵渎道术神通。炼丹之术乃是上古仙人存留,有典籍所载,岂容污蔑!” “若是等若毒药,这长安城里服用丹丸者不知凡几,可有何人中毒而死?” 张瑄冷冷扭头望着三痴道人,“你这三痴贼道,骗人不骗人,你自己心里有数,非要本官揭穿你的假面具吗?” “炼丹主要用五金、八石、三黄矿物为原料,炼成的多为砷、汞和铅的制剂,服用以后就会中毒乃至死亡。慢性毒药,自然不能瞬间体现,可若天长日久,尔等这种江湖术士又可编造其他谎言,来蒙蔽视听。” 万春皱了皱眉,声音也冷了下来,“张大将军,本宫乃是一片孝心。这仙丹之事,宫里宫外颇为盛行,若如你之所言,岂不是我辈都成了无知之徒?” 张瑄心说,你们可不都是一群傻蛋,拿着毒药当灵丹,不仅傻还很可悲。 但心里这样说,嘴上却不能说得太直接。 张瑄苦笑道,“万春殿下,张瑄就事论事,无意冒犯殿下。简而言之,陛下龙体虚弱,御医正在竭力调治,这个时候,不宜服用丹药。” 这个时候,高力士也带着几个小太监走了过来,笑着也插话道,“万春殿下,子瞻所言极是。丹丸乃大热大补之物,陛下身体若虚,不宜服之。” 万春一片孝心、一腔赤诚而来,却在张瑄这里吃了闭门羹,心里很不舒服。 她性格外向也不善于掩饰自己的情绪,她很不高兴地盯着张瑄,沉声道,“危言耸听,本宫看你的话才是无稽之谈。本宫服用仙丹,自觉身轻体健,何来毒药一说。” 张瑄无语苦笑。 他犹豫了一下,向万春公主探出手去,“殿下,烦借这丹丸一观。” 从万春手里接过那两个玉瓶,张瑄扒开塞子,还没有往鼻孔下凑,就闻见一股刺鼻的硫磺味,不禁皱了皱眉,扭头望着一脸愤然之色的三痴道人冷冷道,“好一个三痴贼道,汝炼制的这哪里是仙丹,分明是硫磺毒药……想要谋害陛下不成?” 三痴道人大惊,立即羞恼的驳斥道,“大将军切莫污蔑贫道。贫道自入宫以来,为陛下炼丹殚精竭虑,耗神费力,已经虚耗了十余载功力,岂敢谋害陛下?” 张瑄冷笑着,心念电闪。 他有心将这炼丹之风匡正一下,但奈何没有真正的凭据。如果单凭嘴上解释,肯定不会有人接受。而如果是…… 想到这里,张瑄嘴角渐渐浮起了一抹古怪的笑容来。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好法子,一个足以让长安城里众多炼丹术士仓皇逃窜的法子。 “万春殿下,张瑄有一法,可验证这丹药的真伪。”张瑄向万春拱手一笑,“然现在张瑄必须赶往东宫,监国太子殿下有要事相召……这样吧,殿下,明日,明日上午在玉真观,张瑄定然亲手揭破这炼丹骗局,还请殿下到时做个见证可好?” 万春愣了一下,沉吟着大声道,“好,本宫就答应你了。不过,张瑄,到时候你要是哄骗本宫,拿不出凭据来,本宫可饶——” 万春本来要说“本宫可饶不了你”,突然想起这人乃是当今权臣,自己这个小公主还真的动不了她,不由有些气馁和羞恼地狠狠瞪了张瑄一眼,跺了跺脚,提留着裙角,转身离开。 那三痴道人也神色不爽地赶紧跟上。 张瑄淡然笑着,突然扬手指着那三痴道人的背影,转头向高力士朗声道,“大将军,明日也请去做个见证,看张某如何戳破这种无耻的谎言骗术!” 高力士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子瞻其实不必较真。万春殿下也是一片孝心,至于这炼丹之术,也是由来已久。” 张瑄叹了口气。这唐时人中毒已深,仙丹健体的观念深入人心,根本就不是他几句话就能转变的。 第144章大都督人选 第144章大都督人选 张瑄回到东宫,这一来一去消耗去了大半个时辰。 说实话,不要说杨国忠,就连哥舒翰六个人都等得有些不太耐烦。但太子李亨一直在闭目养神,摆出了一副张瑄不归,宴席不开始的架势,他们无奈,也只好耐心等候。 由此可见,在李亨心目中张瑄的位置和分量。 张瑄匆匆走进殿来,走到李亨跟前,俯身在李亨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将方才永穆公主和凉王李璿带着一干皇子女在御书房门前闹腾的事儿简单说了一遍,至于万春公主那一场,则忽略不计了。 李亨脸色一变,心里很不高兴,不过却没有表现出来。 他笑着摆了摆手道,“子瞻,且归座,吾等开宴!” 张瑄点了点头,归坐后,李亨挥了挥手,丝竹音乐响起,一群舞女袅袅登场,表演起了曼妙的歌舞。 只是众人的心思都不在歌舞上,所以看得都有些意兴阑珊。 张瑄心知肚明,却是微笑不语。 朝廷推行削藩合并之策,重新整合设立八大大都督府,取代了之前的十大藩镇。多数藩镇的势力范围得到强化,而安禄山的三镇却被“掐头去尾”斩去了一部分,可以说吃亏最大的就是安禄山。 而很显然,朝廷此番基本上就是针对安禄山来的。 不过,在场众人大都对此持肯定赞同态度。安思顺除外。 其实张瑄这个熟知历史进程的穿越者很清楚,安思顺虽然是安禄山的族兄,但究其本质,还与安禄山有些差别。安思顺并无谋反之心,后来也无谋反的行动。安禄山叛变后,大唐朝廷免去安思顺的节度使职,入为户部尚书。不久就被皇帝处死,一起赴死的还有安思顺的弟弟太仆卿安元贞。 因此,安思顺的心思最复杂。他明白安禄山要做什么,却又无可奈何。而反过来说,对于大唐朝廷,他又因为“姓安”,在这边很难取得真正的信任。 李亨挥了挥手,舞女退下,音乐声骤停。 李亨与张瑄交换了一个眼神,又向杨国忠投过谦卑闻讯的一瞥,杨国忠满意地笑了笑,亦是点点头。 对于监国太子李亨对他尊重有加的态度,杨国忠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只是作为政治流氓,杨国忠更看重的是利益。倘若今后李亨不能继续给予他应有的利益,他倒戈相向也不是不可能。 杨国忠这种人,本就没有什么气节可言。 李亨微微一笑,举杯向众人邀饮道,“诸位大人,本宫奉旨监国,今日召诸位来此,一则是饮宴作乐,二则是宣布朝廷最新的册封安排。” “众所周知,朝廷推行削藩合并之策,将天下十大藩镇整合合并为安西、北庭、河西、陇朔、渤海、河南、范阳、剑南八大大都督府,分掌大唐兵马。朝廷设立总领天下兵马大都督府,统率天下八大都督府。” 李亨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了一下,众人的精神立即被调动起来,一个个都竖起耳朵来仔细聆听着,因为到了事关个人政治利益的关键时刻。 “哥舒郡王任河西大都督府大都督兼河西兵马招讨使,为八大都督府之首。” 李亨的话一出口,哥舒翰长出了一口气,起身向李亨躬身道,“臣哥舒翰,谢监国殿下隆恩,谢朝廷信任!” 李亨笑了笑,“哥舒郡王军功赫赫,又有大功于社稷,勇冠三军,德高望重,理应居这藩镇之首。” “谢殿下赞誉,臣愧不敢当。”哥舒翰对于自己的任职心里有数,所以也没有太过吃惊。 “安禄山原本范阳、平卢、河东三镇节度使,合并为范阳大都督府后,着安禄山仍任范阳大都督,加开府仪同三司。” 对于安禄山的任命其实也在意料之中,除非朝廷目前就要彻底拿下安禄山,并不惧怕安禄山起兵造反,那就只能如此。先把安禄山安抚下再说,然后徐徐图之。 不过,安思顺也由此松了口气。 说实话,他并不是害怕朝廷动安禄山,而是担心安禄山铤而走险起兵造反。安思顺对于安禄山的野心很是不以为然,在他看来,虽然安禄山拥有雄兵数十万,但要想拿下这大唐天下改朝换代当皇帝,不过是痴人说梦的事儿。 原因无他,安氏本是胡人,想要坐稳这以汉人为主导的天下,太难。 如果安禄山起兵造反,安思顺一家必受牵连。所以在本心里,其实安思顺比任何人都强烈反对安禄山造反,只不过是说不出口而已。当然,说了也是白说。安禄山的野心不会因此而缩减半分。 “程千里任北庭都护府大都护、北庭大都督府大都督。”李亨旋即又宣布到。 程千里起身向李亨拜谢,“臣多谢监国殿下恩宠。臣当镇守北庭,殚精竭虑,纾解朝廷之忧。” “程帅乃是军中宿将,劳苦功高,亦是父皇倚重的重臣。大唐北庭门户安危,就全权托付给程帅了,本宫在这里,替大唐千万子民拜谢程帅。”李亨起身还了一礼。 李亨再怎么着也是法定的一国储君,如今更是监国,形同皇帝,如此礼贤下士,程千里大为感动,默然无语,拜了下去,“臣不敢当。” “驸马都尉杨錡德才兼备,经张大将军和杨相荐举,本宫与父皇商议后,决定由杨驸马出任安西都护府大都护、安西大都督府大都督,兼西域诸道安抚使。” 李亨说着,微笑着望了杨錡一眼。 杨錡大喜过望,起身拜倒了下去,“臣杨錡,叩谢陛下和监国殿下隆恩,臣当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李亨笑了笑,“杨大都督请起。本宫对此不敢居功,杨大都督要谢,就谢过子瞻和杨相吧。” 杨錡喏然,起身向张瑄和杨国忠深施一礼,“某谢过大将军、杨相荐举之恩。” 张瑄笑着起身回礼,“杨帅不必如此,杨帅乃是当朝干才,为朝廷出力也是理所应当。” 杨国忠则哈哈一笑,“老弟啊,我杨家出一名帅,国忠与有荣焉。” 今日被太子召集在东宫正殿参加饮宴的都是军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像哥舒翰、程千里、安思顺等人,都是当世赫赫有名的军中统帅。与哥舒翰等人相比,封常清和颜真卿目前不过是两个小人物。无论是官职,还是功绩、威望,都相差甚远。 与到了此时,两人心里也慢慢回过神来了,李亨此番大抵是在宣布天下八大都督府大都督的人选……既然如此,将自己二人召集同来,究竟是何用意?难道…… 封常清和颜真卿暗暗交换了一个狐疑的眼神,心里冒出一个想法,却是不敢相信。 李亨看也不看两人一眼,继续淡然道,“册封杨国忠为渤海郡王,遥领渤海大都督。册封鸿胪少卿安庆宗为渤海侯、渤海副大都督。” 杨国忠封郡王了……与他所遥领的渤海大都督相比,郡王的爵位才更实惠。哥舒翰与程千里对视了一眼,心下暗暗一叹,知道这边是杨国忠与李亨政治妥协的结果,或者说,这就是李亨为争取杨国忠支持的政治代价。 但将安禄山的长子安庆宗册封为渤海侯兼渤海副大都督,这着实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削藩合并之策旨在削弱安禄山的力量,可朝廷却一边在削弱安禄山的兵权,一边又赋予安禄山的儿子兵权,岂不是自相矛盾?虽然是副大都督,但却是实际上的渤海大都督府主要首长,兵权的真正掌握者。 众人面面相觑,唯有老奸巨猾的程千里沉吟不语,若有所思。 册封安禄山的长子安庆宗为侯、任命其为渤海副大都督,其实是张瑄提议并与杨国忠和李亨、高力士四人再三商讨确定的结果。 渤海大都督府处在蛮夷之地,在八大都督府里其实是最无关紧要的,而且兵力部署微弱,又很容易受到当地蛮夷土著的牵制。安庆宗想要在渤海地区搞出风浪来,可能性并不大。最起码,三两年之内是不可能。 但这样的册封,却能迷惑安禄山。安禄山会认为,这是大唐朝廷对他的某种补偿,也是对他的某种畏惧。 安思顺也吃了一惊。他万万没有料到,李亨和张瑄、杨国忠等人竟然走了这么一招棋。 渤海距离安禄山的势力范围也不算太远,难道他们就不怕安禄山父子联手将三镇属地与渤海连成一片,经营成国中之国?安思顺狐疑的目光投在李亨身上,又扫向杨国忠,最后落在了张瑄身上。 安西、北庭、河西、渤海、范阳,八大都督府已去其五。他们准备如何安置老夫?难道就此失却藩镇之位?安思顺心头微微有些不安。 安思顺慢慢抬起头来,向李亨望去,这时却见张瑄淡然笑着,向他投来平静的一瞥。 安思顺心里一动。 这八大都督府的大都督人选,虽然是由监国太子李亨口中宣布而出,经由朝廷颁布册封才具有合法性,但实际上安思顺知道,这不是李亨一个人能决定的结果。在这背后,肯定有张瑄、杨国忠干预操作的影子。甚至,直接是这两位权臣一手操办,不过是借李亨的嘴宣读出来、朝廷的诏书公布出来罢了。 第145章真诚与阴谋 第145章真诚与阴谋 “原陇右节度使安思顺,调任剑南大都督府大都督。”李亨没有再卖关子,径自直截了当地将对于安思顺的任命说出了口。 安思顺呆了一下。剑南大都督府地域辽阔,掌兵甚重,还关乎大唐西南门户安危,可以说在八大都督府里的重要性不比河西诸镇差多少。 安思顺没想到,在安禄山这个心腹大患的“辐射下”,他这个本该被忌惮和受猜忌的人,竟然还被委以重任。 “安帅劳苦功高,一向精忠报国,朝野上下有口皆碑。本宫以为,安帅定会安抚西南诸地,为大唐守住这西南门户。”李亨淡然笑着。 在安思顺的任命上,李亨完全听从了张瑄的意见。杨国忠有些不太同意,但张瑄强硬坚持,他也不好因此就跟张瑄闹翻。 张瑄缓缓起身微微一笑,“安帅不必猜疑。监国殿下向来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安帅乃是忠臣,且安心赴任剑南,他日功成,名垂青史亦是可期。” 安思顺嘴唇哆嗦了一下,突然痛哭流涕地拜倒在地,“臣安思顺叩谢殿下隆恩,臣当肝脑涂地,以报殿下和朝廷恩宠。” 安思顺确实是非常激动。这些年,他因为安禄山没少被朝廷猜疑。他一直心里都明白,皇帝之所以迟迟没有动他,无非是忌惮安禄山,唯恐引起安禄山的反弹而已。 可如今,却获得了如此信任,无与伦比的信任。 这怎能不让安思顺激动如斯、感激涕零? “子瞻,替本宫扶起安帅。”安思顺的感激涕零,李亨看了心里很是舒服,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安思顺与安禄山不同,他没有野心,崇尚汉文化,通晓诗书礼仪,只要怀柔得当,就绝不可能起兵谋反。况且,他此去剑南,要想在剑南站住脚,没有三五年是办不到的,因为剑南还有一个鲜于仲通——杨国忠的心腹。 而等安思顺站稳了脚跟,在张瑄的谋划中,安禄山之患也该平息了。没有了安禄山,安思顺想反也反不起来。 这是张瑄力主起用安思顺的关键。 张瑄哈哈一笑,上前去一把扶起安思顺道,“安帅不必如此,吾辈臣工,既得朝廷倚重和信任,就理应为社稷江山、为大唐子民尽职尽责,上报朝廷,下报黎民,成就万世功业,岂不快哉?” 安思顺抹了一眼眼泪,向张瑄投过感激的一瞥,低低道,“张大将军盛情,安某铭记在心,他日必有所报!” 说完,安思顺起身再向李亨长拜一礼,然后默然归坐。 宣布完六大都督府大都督的人选,李亨顿时就没了下文。这让坐在一个角落的封常清和颜真卿微微有些失望,但旋即又想起自己的身份地位,也就不再奢望。 宴会很快结束。而几乎是与此同时,一纸正式的官方诏书从皇城里传出,昭告天下—— 任命哥舒翰为河西大都督府大都督、河西兵马招讨使; 任命安禄山为范阳大都督,加开府仪同三司; 任命程千里为北庭都护府大都护、北庭大都督府大都督; 任命杨錡为安西都护府大都护、安西大都督府大都督,兼西域诸道安抚使; 册封杨国忠为渤海郡王,遥领渤海大都督。册封鸿胪少卿安庆宗为渤海侯、渤海副大都督; 任命安思顺为剑南大都督府大都督。 天下八大都督府大都督任命了其中的六个,但剩下的两个却不见动静,这让很多朝臣觉得奇怪。 李亨与张瑄和杨国忠一起将哥舒翰几人送出了东宫正门,此等礼遇已经是李亨这个监国太子目前所能做到的极限。 谁也明白这是李亨的笼络之意,但作为臣下,还是被这种礼贤下士所感动。 “诸位大帅,事关天下安危,希望诸位即刻启程赴任,无法在长安过节了。”李亨拱手一笑,“本宫与杨相、张大将军就在这里为诸位送行,待来年上元节,本宫定在宫中大摆筵席,为诸位庆功!” 哥舒翰几人肃然躬身一起拜下,朗声道,“臣等遵命!” 哥舒翰等人没有迟疑,匆忙离去,各自回府准备,第二日一早就要离开长安赴任。 望着哥舒翰几个人远去的背影,杨国忠呵呵一笑,“殿下,子瞻,国忠有些疲倦,就先失陪了。” “杨相慢走。”张瑄笑着拱了拱手。 李亨则微微点头,“杨相操劳国事,可是要保重身体。” 杨国忠心满意足地离去。 李亨有些疲倦地转过身来,一边向宫门内行去,一边向张瑄笑道,“子瞻,本宫其实还是有些不明白,既然封常清、颜真卿两人颇有才干,心性忠诚,何不一起册封了,何必要再拖下去呐。” “殿下,两人的才干人品毫无疑问,无可挑剔。但殿下须知,此二人位卑职轻,此番倘若一下子就破格擢升两人于高位,难免不会让其滋生骄狂之意。” “先凉他们一凉,一来继续考察其心性,二来等待形势稳定。”张瑄笑着拱了拱手,“殿下此刻监国,将来还要御极天下,作为君上,运用权力需要张弛有度、宽柔相济……” “哥舒翰等人分赴各地藩镇赴任,假以时日,这大唐天下便安定了大半。目前我们最大的隐患,就是安禄山这个狼子野心的胡儿。” “子瞻所言甚是。”李亨想了想,“本宫受教了。” “臣不敢当。” 李亨长叹一声,猛然转身深深凝视着张瑄,眼圈微红,轻轻道,“子瞻,本宫能遇到你,也算是本宫前世修来的运气。有你在本宫背后,本宫觉得心安了许多。” “子瞻,本宫来日若是真有御极天下的一日……卿不负我,我必不负卿!” 张瑄微微一笑,“臣相信,殿下御极天下之日为期不远了。” 张瑄毫不怀疑李亨此刻的真诚,但日后究竟如何,却很难说。 张瑄不至于被李亨这一时有感而发的两句真诚迷惑过去,在这权力场中,真诚与阴谋其实根本无法真正分得清楚。 此刻,李亨觉得张瑄是忠臣、是可以倚重和必须要信任的肱骨,但等他登上皇位真正掌握了皇权之后,还会不会这样想,谁也不清楚。 张瑄相信,卸磨杀驴的事儿以李亨的心性为人,可能很难做出;但猜忌之心,是迟早要滋生的。 这便是人性。 这便是围绕着权力的某种必然的宿命,因为权力具有排他性和独裁意识。 张瑄离开宫中,回到大将军府。 刚进了门,就闻报说,封常清和颜真卿求见,已经在客厅等候多时。 张瑄心里暗笑,知道这两人从宫里出来就直接进了大将军府。至于来意是什么,也不难理解,无非是想要从张瑄这里探探口风。 张瑄等的就是两人。 这两人在张瑄的未来谋划和整体布局中至关重要。不过,这两人虽有才干亦是名臣,但如果不能成为“自己人”,张瑄宁可弃用。 张瑄缓缓走进会客厅,脚步轻盈,几乎是悄无声息。 颜真卿和封常清正并肩站在一起,仰望着张瑄亲手所书的“兼济天下”牌匾。 颜真卿是当世书法名家,张瑄这手字虽还过得去但却不能让颜真卿动容,真正引起颜真卿关注的,是这四个大字纵横开阖刚柔相济的雄浑气势。 “在下这拙劣笔迹,岂能入颜公法眼?”张瑄轻声一笑,朗声道,“颜公书如忠臣烈士、道德君子,其端严尊重,人见而畏之、敬之,素来为在下敬仰。” 颜真卿和封常清赶紧会身来躬身见礼,“下官拜见大将军!” 张瑄笑着摆了摆手,“两位大人不必多礼,请坐。张力,看茶!” 张瑄与颜真卿和封常清在厅中关门畅谈了很久,而到了晚间,张瑄又留两人吃了晚饭,才亲自将两人送出府去。 颜真卿和封常清两人出了大将军府,在暮色中并肩行进了一段,直到街角,才准备分手各自返回住处。 “封支度,在下在平原,也曾闻得张大将军的才名。今日当面一见,果然是才华横溢,少年英杰,名不虚传。”颜真卿笑了笑,“难怪能博得陛下青睐,一飞冲天。” 封常清比颜真卿年长,此时已是中年有余,他闻言轻轻一叹,“颜公,张大将军能有今日,岂是区区才名所致。某观他年纪虽轻,但谋略深远,刚柔相济,将来绝非池中之物。” “某二人奉召进京,想必定然是张大将军的主意。今日这一番长谈下来,某心里也渐渐明白,我等要想有所寸进,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 “封支度此言何意?”颜真卿拱手笑道。 “投于大将军门下。”封常清压低声音道。 颜真卿沉默了下来,眸光一阵闪烁。 “不知颜公……可曾有意?”封常清轻轻道。 “封支度又将如何?”颜真卿没有回答,却反问道。 封常清缓缓仰首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轻轻道,“封某当年毛遂自荐于高仙芝门下,不为高仙芝所喜。后随军建有微功,才蒙陛下荐拔。” “封某此生,空有报国之志,但却报效无门。若此人能让封某一展胸中抱负,投入其门下又能如何?” 颜真卿默然无语。 第146章金鲫数尾戏三痴(上) 第146章金鲫数尾戏三痴(上) 封常清和颜真卿走后,张瑄独自一人站在后庭的院中,站在那棵苍劲的古槐树下,凝视着繁星点点的浩淼夜空,想起前世种种,又念及如今种种,感慨万千,感觉恍若一梦。 萧十三郎和李苏苏并肩行来,大老远就招呼道,“兄弟真是好雅兴,这寒风吹着,倒是在院中观赏夜景!” 张瑄回头一瞥,见萧十三郎笑吟吟地扶着李苏苏走过来,而李苏苏的小腹微凸,已经明显有了孕状。 张瑄哈哈一笑,“兄长,小弟今日喝多了酒,头昏脑胀的,就站在这里吹吹风,清醒清醒!” 李苏苏走到近前,撇开萧十三郎的搀扶,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奴家见过大将军!” 张瑄悄然一避,笑道,“嫂嫂不要如此——院中风寒,嫂嫂有孕在身,且请进厅说话。” 说完,张瑄也不客气,率先进了厅。 他心里明白,萧十三郎两口子过来,肯定是有事要找他,要不然,李苏苏断然不会出面。 果然,进了厅,萧十三郎就按捺不住,不顾李苏苏的眼色阻拦,直接说道,“兄弟,此刻没有外人,为兄有一事相求。” 张瑄笑了笑,“兄长,你我兄弟相交贵在知心、坦诚相待,有事请直言,只要兄弟能做到,一定竭尽全力。” “好。”萧十三郎的神色微微有些动容。 虽说他跟张瑄建交于张瑄起家之前,但随着张瑄地位权势的暴涨,尤其是萧十三郎又在了他麾下做校尉,张瑄会不会慢慢淡了这点情分,萧十三郎其实自己也拿不准。 见张瑄态度仍然不变,仍与往昔一般真诚,不掺杂一点水分,萧十三郎心头大是感动。 “兄弟,是秀秀妹子的事儿。”萧十三郎轻轻道。 张瑄一怔,心头一动。心道:难道是李秀秀跟崔焕之间的事儿?这一段日子,听说崔焕经常出入张府,打着拜望柳氏夫人的旗号,以求于李秀秀相见。 之后,两人就有了一些往来,似乎也互相有了情意。 “兄弟,秀秀妹子如今年岁渐长,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可为兄夫妻在长安城没有根基——是故,想要拜托兄弟出面为秀秀妹子择一佳偶……” 萧十三郎的话还没有说完,张瑄就皱了皱眉打断了他的话,“等等,兄长——秀秀妹妹不是与崔家的崔焕——?” 萧十三郎闻言叹息了一声,却是无语。 李苏苏勉强笑了笑,“大将军,秀秀出身卑微,怎么能配得上崔家这种高门大户家的少爷公子哥儿。但求大将军为秀秀做主,择一良配,也好去了奴家的一桩心事。” 张瑄心里暗叹,心道果然是如此…… 他沉吟了一下,轻轻笑道,“嫂嫂莫要担心。秀秀也是小弟的妹妹,秀秀在家母跟前尽孝,家母甚是欢喜,那日家母曾与小弟说了——日后,秀秀便是张府的四小姐。” 李苏苏感激涕零,起身福了一福,“谢谢大将军提携,奴家替秀秀谢谢大将军和老夫人。” 张瑄皱眉沉声道,“嫂嫂,我们乃是一家人,以后嫂嫂如果还是这么见外,休怪小弟翻脸了。” 萧十三郎咳咳两声,嘿嘿笑道,“好了,苏儿,你就不要再谢来谢去了——某就说了嘛,秀秀如今是老夫人的女儿,谁敢小觑了她?” “嫂嫂,请跟小弟说句实诚话——秀秀妹妹与崔焕,是不是互有情意?而此事是不是得到了崔家的反对?”张瑄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问道。 李苏苏幽幽叹息一声,没有回答,但神态已经说明了一切。 “好了,嫂嫂,小弟知道了。”张瑄摆了摆手道,“男欢女爱,本应抛开那些门第世俗之见,什么门当户对,都是扯淡!只要秀秀妹妹与崔焕情意真诚,张瑄定然竭尽全力玉成这桩姻缘。” “好,果然是某的兄弟,这等心胸怕是当世豪杰也难望项背。”萧十三郎眼前一亮,拍手叫好。 李苏苏嗔怪地扫了萧十三郎一眼,摇摇头轻轻道,“大将军,秀秀姿色浅陋,出身卑微,确实配不上崔公子。” “什么出身?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张家现为大唐名门,可吾父吾祖之前,不过是江南一商贾尔。家门因人而兴,其实说穿了一文不值。”张瑄不以为然地挥挥手,“纵然要论出身,某这个辅国忠勇侯、两卫大将军、京兆府尹的妹妹,难道还配不上崔家一个白衣公子?我张瑄的妹妹,谁敢小觑?” 张瑄话语间豪情外放,那种无形的自信和傲然,让萧十三郎看了暗暗点头。 “嫂嫂,这事儿你就不要管了,一切让我来做主。过几日,我便让颖儿回去跟崔家去说,如果说不通,我亲自上门去说!”张瑄淡然一笑,“如果我的妹妹配不上崔家的人,这长安城里还有谁配得上?” 第二日早朝会后,张瑄回府,没有去玉真观。 揭破三痴贼道炼丹术骗局的事儿,他本来想兴师动众在玉真观搞一次“现场观摩大会”,借此匡正一下长安城里社会风气。可他转念一想,觉得没有必要,就改了主意。 决定在小范围内做一做这事儿,给万春公主一个交代是一个方面,另外他还有深层次的考虑。 大将军前院花厅。 张瑄吩咐几个下人在地上摆上了一个彩陶大盆,盆中盛水,盆底铺设了一层光洁的鹅卵石,放入了十数条从玉真观放生池里取来的红色小鲫鱼苗。 然后又让人抬进一个漆制精美的木架,将陶盆置于其上。 花厅四周摆设着四个大火盆,室内温度甚高,温暖如春。不多时,鱼就活泼地在盆中游来游去。 张瑄微微一笑,吩咐下人去厨房取来一些胡饼,随手拈了一块碾碎,然后洒入盆中。 十数条红色的小鱼争相抢食,在盆中来回游动,有的甚至窜起溅起轻轻的水花声。 几个婢女好奇地围观着,在她们的认知中没有这种概念——这河里池中养的鱼,还能养在盆中室内? 如玉调皮地试探着将手伸入盆中,旋即发出轻轻的一声尖叫,“呀,公子,它咬奴婢的手指头呐!” 如烟也是好奇地问道,“公子,盆中养鱼能养得住吗?” 张瑄哈哈一笑,“如烟啊,养得住。养得好的,能活很多年。” 他心却说,养是养得住的,只是不能养太多,像这十数尾就显然多了,时间长了肯定要缺氧而死。 其实张瑄本来想弄几条金鱼来做道具的,但这个时代还没有金鱼,金鱼要在宋时才培育出来,无奈何,只得找了红鲫鱼苗来替代。 不过,只是道具而已,足以达到效果,也就不那么较真了。 “大将军,万春公主殿下到了!”张力匆匆跑进来禀报。 张瑄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来,他扬了扬手,飘然而出,亲自去迎接万春公主。 一直迎出府去,万春正下了车驾,带着十几个宫女盈盈走了进来,随从的太监和护卫则留在了府门之外待命。 而那三痴道人,则昂首挺胸跟随在宫女之后,只是望见张瑄淡然而冷厉的目光,他立即有些心虚地垂下了头去。 “万春殿下驾到,臣张瑄有失远迎,还请殿下莫怪!”张瑄笑着拜了下去。 “张大将军,你这大将军府还不错嘛,好在一座宅院,清静幽深,不错不错,是父皇赐予你的吗?”万春笑颜如花,眼珠子滴溜溜只转,挽着袖口左右四顾,根本不顾什么公主的仪态端庄。 张瑄一阵汗颜,心道你难道不知这是以前的荣王府? 转念又想,这老皇帝的子女众多,加起来近百,人多了,感情就淡,其中有些互不往来也是正常的。万春不太跟其他皇子皇女往来,没有来过荣王府也不奇怪。 但张瑄却不能去解释,只笑而不语。 张瑄陪着万春往前院的花厅行去,花厅前面有一块门前石,露出地面约有三寸许,张瑄侧身想让,却不料万春陡然提留着自己的宫裙,轻轻一纵就跳了过去。 胸前一抹雪白绽放,波涛起伏,香艳之极。 张瑄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却立即撇过头去。 万春抚着胸口突然俏脸一红,回头来狠狠地瞪了张瑄一眼。 进得厅去,万春稍一打量厅中的摆设,水汪汪灵动的一双大眼睛就落在了那蓄养着十几尾金鲫鱼苗的彩陶盆上,好奇地顿了顿,然后一溜烟跑了去,俯身一看,讶然欢喜道,“呀,张瑄,你竟在盆中养鱼,这,这鱼能在盆中养得住?” “养得住,殿下。只是这鱼苗大了,就必须要放生,然后换小鱼苗。”张瑄走过去笑道。 “盆中养鱼,水要勤换,一般三天更换一次,要用同类之水;而喂食要少,两日少量喂食一次便足矣。”张瑄随口道。 万春眨动着眼睛,聚精会神地听着张瑄的话,显然对这盆中养鱼的事儿很是感兴趣。 “好呀,宫里放生池里有金鲫,我回去也弄个陶盆养鱼——果然是长安第一才子,这等风雅之事也能想得出来……好了,看在这盆中养鱼的份上,今日你就是拿不出丹药有毒的凭据来,我也不跟你计较了。” 万春嘻嘻笑着,立即又低头去看着盆中游来游去的红鲫,早就将此番出宫来的目的放在一旁了。 第147章金鲫数尾戏三痴(下) 第147章金鲫数尾戏三痴(下) 张瑄倒是也不心急,好整以暇地站在一侧,笑吟吟地旁观。 万春俯身逗弄了一会鱼,这才起身神色一正,撅嘴道,“好了,咱们言归正传。张大将军啊,你让我大老远地从宫中出来,到你这大将军府上,不单是为了看这盆中养鱼吧?” “当然不是。”张瑄淡淡一笑,立即扭头望着那站在不远处的道貌岸然的三痴道人,冷声道,“三痴道人,本官今日便让汝无话可说!” 那三痴道人虽然畏惧张瑄的权势地位,但自恃是宫廷御用炼丹师,心下也有几分依仗,就也沉声道,“大将军羞辱贫道不打紧,但若是要污蔑炼丹神术,可是亵渎道祖的大不敬!” 张瑄晒然一笑,“汝这三痴贼道,先不必给本官扣大帽子。” “本官且来问你,若是本官揭穿了你这骗术,你又该如何?” “贫道任凭大将军处置。” 张瑄轻轻一笑,冷冷道,“好,本官一会便让你心服口服。本官也不处置你,便罚你在本官府中做个家奴!” “殿下,可为张瑄做个见证。” 万春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赶紧吧,我要回宫去跟娘娘谈曲儿。你要是真有凭据,这三痴道人便听你处置就是。” 张瑄微微一笑,“殿下,那所谓的太清神丹可曾带来?” 万春洁白光洁的手腕一翻,晶莹如玉的手心里便出现了一个玉瓶,“喏,拿去!” 张瑄接过玉瓶,从中倒出几枚圆溜溜但明显发散着硫磺气息的丹丸来,在手中颠了颠,望着三痴道人冷笑道,“三痴道人,你这仙丹人吃了延年益寿羽化登仙,不知给这盆中鱼儿服用,会不会出现鱼跃龙门的光景?” 三痴道人吃了一惊,迟疑片刻方才道,“这仙丹来之不易,乃是贫道耗尽心血炼就,岂能白白便宜了这畜生?” “是吗?”张瑄淡淡一笑,“张力,取杯盏来。” 早已侍候在一侧的张力赶紧取过一个杯盏来,张瑄将手里的几枚丹丸倒入盏中,吩咐张力用热水融化。 张瑄缓缓将杯盏中的丹丸水倾泻倒入鱼盆,扭头向万春笑了笑,“殿下,若是仙丹,这鱼服用了,自然也会有几分灵气吧?” 万春狐疑地望着张瑄,轻轻道,“张大将军,你这是要做什么?给鱼喂食仙丹,这……” “还请殿下少待片刻——来人,上茶,摆宴。” 张瑄挥挥手,吩咐如烟如玉指挥着婢女上茶上果品茶点酒肴诸类。 良久。 一直等候在鱼盆边上仔细观察的如烟突然抬头来向张瑄惊声道,“公子,这鱼都翻了鱼肚,好像都快要不行了。” 万春吃了一惊,立即起身过去查看。 张瑄心里暗笑,心道要是不死就怪了。这丹丸明显就是化学产物,里面含着少量的砒霜之毒,人服用了短时间内肯定看不出什么来,但鱼对毒却是异常敏感。这也就是鲫鱼,若是金鱼或者是前世的热带鱼,怕当场就会完蛋。 况且,张瑄事先便命张力在杯盏中放了些许的砒霜粉末,这么一杯浓烈的砒霜水倒进去,这些鱼不死就奇怪了。 十数尾金鲫都翻了身子,多数已死,漂浮在水面上,只有少数几条犹自大口吐着水泡,亦是苟延残喘了。 万春皱着眉头,猛然抬头望着张瑄。 张瑄笑了笑,“殿下,请恕臣直言。这所谓丹丸,不过是从矿物中提炼之物,含有毒素。人服用,短期肯定不会起反应,但久而久之,长期服用之下,毒素便在人体之中积累下来,终成大患。” “而这鱼儿则不同,对毒素反应灵敏。这丹丸化水融入盆中,鱼便会中毒而死。道理就这么简单,请殿下明鉴。” 张瑄拱了拱手。 万春公主也是灵慧过人的女子,她沉吟着,觉得张瑄说得很有道理。而事实摆在面前,这丹丸若是无毒,原本好端端的鱼儿又岂能会中毒而死? 这一切,都是张瑄当着她的面做的,她亲眼所见,真真切切。 纵然炼丹术……但想必这三痴道人炼制的这太清神丹,不是什么好东西。幸亏被张瑄阻拦,没有让父皇服用,要不然—— 万春暗道侥幸,狠狠地怒视着三痴道人。 三痴道人已经傻眼了。他搞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他炼制的丹丸肯定没有所谓的神奇疗效,可也不至于就是毒药啊—— 张瑄突地一声怒斥,“兀那三痴贼道,汝如今还有何话可说?!” 三痴道人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伏地连连求饶。 张瑄嘴角的一丝笑容一闪而逝,“张力,将这厮拖下去,剥了他的道袍,留在府中充作家奴!” 张瑄将万春送出了府去。 在即将上车之前,万春突然扭头望着张瑄,清澈的眸子里闪烁着狐疑的光彩,“张瑄,我怎么就觉得上了你的当呢?” 张瑄一怔,笑了笑,“臣不敢欺瞒殿下。生老病死人生规律,这仙道之术本来就是虚幻,若是世间有仙人,岂不是乱了套?而退一步讲,纵然仙道有凭,人生而为仙,怕也是要清心修炼方能至,仅凭一粒丹药,就能羽化成仙,岂不是荒诞?” “仙人要是这么容易做,恐怕那仙界早就人满为患了。” 万春咯咯一笑,“你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我就姑且信你这一回。” “对了,上元节要到了,我要与娘娘谱曲编舞,你帮我们写个歌令可好?”万春精巧的小鼻头抽动了一下,眸子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就当是惩罚你好了,不要以为本宫不知道你耍得什么心眼儿……” 张瑄愣了一下,等他回过神来,万春已经上了车,放下了车帘,车马开动而去,空气中只残留着她清脆的娇笑声。 张瑄凝视着万春车驾远去,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 他扭身回头匆匆进府,直奔后庭。进了他的书房,他立即让如烟和如玉,将那三痴道人给他带过来。 那三痴道人被张力带着几个家人生生剥去了道袍,换上了普通大将军府的家奴衣着,没有道袍映衬,其人身上的仙风道骨之气荡然无存,反倒是露出了他的真本色。 三痴道人麻木地被张力带进书房来,惶然无措地拜倒在地,口中嗫嚅着,却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张瑄玩味地望着这人,突然哈哈一笑,摆了摆手,“你也不必紧张,本官不杀你,亦不惩罚于你。只是你落在了我的府中,今后就只能老老实实做个下人,听候本官的差遣,你可明白我的话?” 三痴道人畏惧地望着张瑄,声音嘶哑地伏地叩首,“小的明白,小的叩谢大将军不杀之恩!” “神仙之术纯属胡扯,你自己恐怕也未必就相信。这样吧,安安稳稳在我府中做个执事,他日要是有所成,本官必不会亏待了你。这道士,就不要做了——你俗家姓名为何?”张瑄淡淡问道。 “小的俗家姓孙,命虎。” “孙虎?这名字不雅,得了,汝入我这府中,今后就叫张三痴吧。” 三痴道人嘴角轻轻一抽,却是不敢反驳,嗫嚅道,“多谢大将军赐名!” “按说你这炼丹之术,也并非一无是处。据本官所知,尔等在炼丹之中,能炼制出燃烧起火的火药来吧?”张瑄凝视着张三痴,轻轻道。 张三痴陡然一惊,抬头望着张瑄,旋即恭谨回道,“是,大将军。木炭、硫磺和硝石混在一起,偶尔会产生爆炸和起火。” “拿去吧,这是我无意中从一本古籍中得来的一个火药配方。当然,事无一定之规,你可酌情更改试验。本官给你拨一个院落,调几个仆役,你就专心给本官按照配方研制这火药出来,若是能成功,本官必有重赏。” 张瑄说着将手中的一张纸递给张三痴,摆摆手,“去吧,一应用度,本官会命人全部供应。” 张三痴诚惶诚恐地去了。 张瑄长出了一口气。 火药的发明与炼丹术密切相关。而根据他前世的记忆,唐末时,就已经有沿用火药的记载。既然如此,张瑄利用这张三痴去研制火药,其实还是切实可行的。 研制出稳定的火药配方,然后可以继续研发火器,要是用于军队,其效力可想而知。 张瑄当然没有本事让这个冷兵器时代直接跨入热兵器时代,但试验一下简易的火器,为日后做好准备,作为秘密武器出现,并不虚幻。 这个想法也是临时产生,这才是他煞费苦心布这么一个局,引三痴道人入彀的重要原因。 张瑄缓缓起身来,向如烟如玉招了招手,“如烟如玉,快要过年了,公子给你们准备了红包哟——来,拿去!” 朝中的局势渐渐稳定下来,张瑄穿越到盛唐的第一个春节,天宝十二载的春节终于还是来了。 中国的文化绵延日久,每个时代的节日都有不同的过法。作为古代最为繁盛的时期,唐朝的春节自有其特点。 节日有假期,对于满朝官员而言是一种放松,而皇帝却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从岁除到元正,一天一夜,是皇帝最忙的时候。出于对民间守岁风俗的重视,每到岁除之时,皇帝都要与贵戚、重臣们聚会宴饮以笼络感情。 只不过,今年老皇帝缠绵病榻苟延残喘,而监国太子李亨代替了皇帝的身份。 第148章春节之老皇帝的杀机 第148章春节之老皇帝的杀机 天宝十二载元正(春节)。岁除。午后。 一直缠绵病榻中风多数时间都处在半昏迷状态中的老皇帝李隆基突然清醒了过来。 高力士正带着李静忠指挥着几个小太监和宫女布置御书房,披红挂彩,虽然老皇帝病卧不起,但该有的节日气氛还是要营造些许的,也算是为老皇帝冲喜。 不能不说,高力士这个老奴才对于老皇帝的忠诚之心,日月昭昭,无人能比。 高力士正在吩咐人做这做那,突然听到里间传来轻轻的声响,像是有人叩击床榻的声音。 高力士吃了一惊,赶紧向李静忠沉声道,“静忠,你带人安排,某家进去看看陛下。” “等等——速去传一名御医来。”高力士向前走了几步,又回头小声嘱咐道。 “喏。”李静忠躬身应是,待高力士匆匆走进里面,李静忠这才抬头来望着高力士的背影,微微沉吟起来。 老皇帝已经半死不活多时了,只是吊着一口气。御医每日都来为老皇帝针灸按摩下药,而高力士则带着两个贴身的亲近宫女亲自为老皇帝翻身腾挪,更衣洗漱,侍候熨帖。 高力士走进里间,第一眼就望见了老皇帝那睁着的正常而微微有一丝光彩的眼眸。 李隆基吃力地探手向高力士招了招手,旋即无力地垂了下去。 高力士狂喜,当即涕泪交加,几步冲过去叩拜在地哭喊道,“大家!大家!老奴力士在此侍候陛下!” 李隆基伸出冰冷无力的手去慢慢抓住了高力士的手,眸子里的一丝神光渐渐兴盛了起来。 他的嘴唇哆嗦着,像是要说话,但却说不出口来,好半天,憋的涨红了脸才吐出一个含糊不清的字来:“说!” 高力士定了定神,明白老皇帝是要他汇报最近的大唐朝廷各种情形。看来,他虽然口不能正常说话,但头脑在此刻还是有些清醒的。 高力士哽咽着轻轻道,“大家!大家突然患病不起。张瑄和杨国忠拥立太子监国,对陛下患病的消息秘而不宣……如今,太子在张瑄和杨国忠的辅佐下料理朝政,倒也风平浪静,没有滋生什么事端。” “大家还是要将养龙体,老奴已经传唤御医到来,为陛下诊治。” 高力士说到这里,猛然发觉老皇帝的手剧烈地哆嗦起来,他抬头来望着老皇帝,见老皇帝嘴角抽搐得厉害,眸子里竟然闪动着愤怒的光芒。 高力士以为老皇帝是对太子李亨监国不满,不由轻轻一叹道,“大家先将养龙体,太子监国不过是权宜之计。待大家龙体康健起来,太子自然回复东宫。” 高力士心说:大家啊大家,纵然你万般不喜李亨,但此刻的局势却是不得不让李亨上位。李亨有张瑄和杨国忠的支持,纵然是老奴想要反对也无能为力呀。其他的皇子,想要在张瑄和杨国忠手里夺下这片江山来,太难太难了。 “糊……涂……”老皇帝费劲全身气力又挤出两个模糊的字眼,剧烈得喘息了几下,又奋力轻轻道,“张……杀!” 高力士吓了一大跳,陡然间冷汗直流,汗湿后背。 高力士跟随老皇帝数十年,对老皇帝的了解太过深刻,两人之间的默契太深。虽然老皇帝只是一个眼神,几个含糊不清的字,但高力士还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老皇帝的杀意。 大家怎么对张瑄动了杀机?这张瑄分明就是他着力擢升培植的辅佐下一代大唐皇帝的肱骨之臣,托孤之臣,亦是制衡安禄山和杨国忠的重要棋子,如今还没有真正发挥作用,大家却怎么就起了杀心……这是为什么? 高力士清晰地记得,在病发之前,老皇帝还是对张瑄恩宠信任有加……这? 老皇帝呼呼地喘着气,慢慢闭上了眼睛。 可他尽管闭上了眼睛,并不算完全清醒的脑海中却始终回荡着一幕让他浑身热血沸腾的景象,而耳边也始终在盘旋着那种极其暧昧缠绵的声响。 张瑄和杨玉环做梦也没有想到,那日两人在御书房屏风一侧拥抱亲吻的片刻缠绵,竟然被半精神半糊涂的老皇帝恰好听见了个大概。 只是老皇帝当时心里愤怒归愤怒,但奈何嘴上却说不出话来。而他也明知自己此刻病体沉重,若是当面戳破,很可能引起张瑄的铤而走险,只得咬牙隐忍了下来。 本想待自己病好再跟张瑄和杨玉环秋后算账,可随后他的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每天大部分时间都陷入沉睡昏迷之中,有心无力了。直到今日精神头略好,他就急不可耐地将高力士唤进来,勉强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高力士倒吸一口凉气,凝视着老皇帝,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 老皇帝缓缓又睁开眼睛,吃力地哆嗦着嘴唇,“宁……宪……琳……见朕……” 高力士愕然。旋即明白过来,老皇帝这是要让他将让皇帝宁王李宪的儿子嗣宁王李琳传进宫来进他。 难道……高力士陡然警醒,难道大家要将皇位传给让皇帝李宪的后人? 当年李宪作为睿宗皇帝长子,将皇位让给李隆基,而如今李隆基在万般无奈之下又想要将皇位传承给自己的侄子,将皇权归还给李宪一脉。 睿宗皇帝李旦一共有六个儿子,实事求是地讲,李隆基这几个兄弟的情分还是深厚的。李宪是长子,皇位本该传给长子,但李隆基不仅有功还有才干,在几个兄弟里是最合适当皇帝的人选。 李宪为了保全兄弟之情,宁可放弃皇位。因此,李隆基对李宪这一脉一向很是优待,带有某种补偿之意。据说李宪开元二十九年李宪病死时,李隆基号哭悲伤不能自已。随后,按谥法推功尚善曰“让”,德性宽柔曰“让”,追谥了李宪一个“让皇帝”的美名。 李琳是李宪第三子,也是李宪诸子中健在的最年长的一个儿子,为人豪爽好客,善骑射,在皇室中威望甚高。 老皇帝又疲倦地睡了过去。 高力士瞻前顾后前思后想了良久,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这才暗暗拿定了主意。他虽然比较赞赏张瑄,但奈何他是老皇帝的一条忠狗,在关键时刻,他只能选择服从老皇帝的密旨。 高力士缓缓走出内间,站在外厅向李静忠招了招手。 李静忠恭谨地走过来,躬身道,“大将军!” “静忠,汝速出宫,去将让皇帝之子、嗣宁王李琳传进宫来,大家要召见他!记住,这是大家的密旨,切记不要声张!”高力士压低声音沉声道,“若有一丝泄露出去,小心汝的脑袋!” “是,小的不敢。”李静忠心里一个激灵,赶紧点头应下。 如今李静忠虽然也是宫里的大太监,在宫里的权势地位仅次于高力士之下,但高力士终归还是高力士,远远不是他所能比的。多年积威之下,他甚至连反抗的心思都不敢生出。 李静忠不敢怠慢,立即出宫去嗣宁王府传旨。 只是在路上,李静忠却是心念电闪,想了很多事情。他不明白,这好端端地,大过节的,东宫那边的监国太子李亨正在召见群臣入宫饮宴守岁,而老皇帝却突然醒了过来,还要召见让皇帝李宪的儿子李琳……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似乎有些诡异。 李静忠猛然似乎想到了什么,眸子里的光彩骤然放大起来。 他犹豫了片刻,突然咬了咬牙,吩咐车夫立即改道,前往张瑄的大将军府。 李静忠急匆匆暗暗来到大将军府,求见张瑄。但张瑄却不在,府中下人说张瑄已然外出,似是进宫去了。 李静忠有些失望,无奈之下,只得再次改道直奔嗣宁王府。 张瑄并没有进宫,因为晚些时候他要进宫陪着太子李亨与一干朝臣守岁饮宴,所以要提前回到张府,向自己的娘亲柳氏请安。 张瑄赶到的时候,崔颖也提前到了,正与李秀秀一左一右围着柳氏亲亲热热地说着话。 见到张瑄进来,崔颖笑着起身来温柔地招呼道,“夫君!” 李秀秀也乖巧恭敬地起身拜了下去,“秀秀拜见兄长!” “呵呵,秀秀妹妹不要多礼。娘亲,儿子给娘亲请安来了。”张瑄向柳氏长身拜了下去。 柳氏温和一笑,“瑄儿,起来吧。瑄儿,你今日不是要进宫陪监国太子殿下与朝臣一起饮宴守岁嘛,社稷大事事关重大……娘亲这里,有秀秀和颖儿陪着,你就放心进宫去吧。” 说话间,张焕的妻子宋氏,张宁的妻子焦氏,也都带着几个孩子说笑着走了进来。 宋氏和焦氏见到张瑄,赶紧福了一福,“妾身拜见大将军!” 虽然张瑄是张府老三,但他的官职权重,宋氏和焦氏虽然是嫂子,却也不敢怠慢,有半点不敬。 说起来,如今这张家全凭张瑄才有今天,张府上下对于张瑄的态度多是敬畏感激参半的。 张瑄却不敢受全礼,赶紧躲在了一侧,笑道,“两位嫂嫂,如此大礼不是要折杀小弟吗?” 第149章春节之密谋 第149章春节之密谋 嗣宁王府。 今日是岁除,嗣宁王府的下人进进出出,忙里忙外,张灯结彩,府里府外与长安城其他府邸一样并无太大的差别,都洋溢着过年的气氛。 在张瑄看来,这唐人的春节习俗,与他前世的现代社会春节习俗都差不太多。岁除就是除夕,在除夕前,在外的人们都要尽量往家赶,以求与亲人团聚。 除夕之夜,全家同样是团聚在一起吃年夜饭,喝花椒酒,以驱寒祛湿。喝花椒酒就是把花椒放在盘中,饮酒时撮一点放入杯中。吃过团圆饭,全家人围坐火盆到天明,称为“守岁”。 所谓“守岁阿戎家,椒盘已颂花。” 也所谓“对此欢终宴,倾壶待曙光。” 或者“阖门守初夜,燎火到清晨。” 写的就是唐朝人过春节吃团圆饭和守岁的情景。 “锵锵华驷客,门馆贺新正”。大年初一过后,唐朝人亦是开始走亲访友,互相邀宴,称为“传座”。 嗣宁王李琳虽然也是大唐宗室,但终归不是嫡系的皇子,而是隔了一层的皇侄,加上李琳只有一个银光禄大夫的文散虚职,所以这嗣宁王府在长安城里算不上什么第一流的高门。 非但如此,因为为让皇帝之子,李琳刻意韬光隐晦,以避免引起皇帝及其嫡系皇族的猜忌。 其实也不仅是李琳,李宪的几个儿子都是如此。 而说得更远一些,李隆基其他几个弟弟——岐王李范、申王李撝等人的后代,也多都保持低调。以至于这些支系皇族的身影,渐渐都淡出了长安百姓的视野当中。 因此,当宫里的大太监李静忠,赶来嗣宁王府传达皇帝密旨的时候,嗣宁王李琳感觉非常吃惊。 “李公公,请问陛下召小王进宫,是……”李琳笑着问道。 李静忠笑了笑,“嗣宁王殿下,陛下急召,至于为何,咱家着实不知。高大将军吩咐了,让殿下立刻虽咱家进宫面圣,还请殿下启程吧。” 李琳不敢怠慢,立即更衣着装,完了匆匆跟李静忠进宫。 进了宫,避开宫里热热闹闹忙活过年的太监宫女,沿着一条幽径,李琳紧跟在李静忠的屁股后面,亦步亦趋地进了御书房。 高力士已经等候在门外。 “小王李琳拜见大将军!”李琳见了高力士立即躬身施礼。 他这个没落的皇族,面对皇帝身边的第一红人,其实底气也不足。 高力士微微一笑,上前去扶起了李琳,“嗣宁王殿下,请进,陛下正在等候。” 两人前脚进了御书房,李静忠后脚也跟了进去。 高力士回头意味深长地瞥了李静忠一眼,压低声音沉声道,“静忠,汝亲自把好门,不经陛下允许,任何人不许入内半步!” 李静忠心里一跳,赶紧恭声道,“喏,谨遵大将军之命。” 高力士和李琳进了内室,将门掩紧。 李琳进了内室,见到躺在病榻上神色枯镐嘴角抽搐嘴歪眼邪的老皇帝李隆基,大吃一惊,忍不住惶然向高力士望去,旋即默然叩拜在了李隆基面前。 高力士叹息一声,俯身在李隆基耳边轻轻呼唤道,“大家,大家!嗣宁王殿下到了!” 片刻的功夫,老皇帝浑浊的双眸渐渐睁开了,似乎隐隐有了一丝光亮。 他的嘴唇抽动起来,说话根本含糊不清。 高力士凑近仔细倾听着,良久才直起身来面对李琳轻轻道,“嗣宁王殿下,陛下身患中风之症,多时矣。只是太子为了确保监国地位,秘而不宣罢了。” 李琳惶恐地拜了下去,心道尽管如此,与某又有何干?把某家传唤到宫里还作甚? “陛下重病,危在旦夕。陛下一向主张废黜太子另立新君,只是因为陛下突然病发,还没有来得及行废立之事。”高力士轻轻说着,凝望着李琳沉吟了一下又道,“陛下决定将皇位传承给让皇帝宪一脉,而殿下文成武德皆有过人之处,又承袭了让皇帝的爵位,陛下属意于殿下……” 李琳吓了一大跳。 高力士的话太突然、太让他震惊了。 这好端端地,老皇帝突然要把皇位传给自己……这,这……这是真的吗? 李琳多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看高力士那肃然郑重其事的样子,显然又并非是开玩笑。当然,皇位传承大事,也开不得这种玩笑。 李琳心里即慌乱又惊喜还有几分惶恐,一时间心乱如麻,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陛下的意思,殿下可曾听得明白?” 李琳耳边传来高力士那微微有些尖细的声音,他猛然抬头来望着高力士,神色异样的复杂和惶恐。 “大将军,这……某实在是……” “嗣宁王殿下,这天下之主本为让皇帝所属,当年让皇帝高风亮节,让位于陛下,陛下始终记挂在心。今陛下诸子皆平庸无能之辈,陛下担心大唐社稷江山败于他人之手,所以当机立断,下密诏将皇位传承于殿下!对此,殿下还有什么好迟疑的?” 高力士言之凿凿,慷慨激昂,李琳听了心头也渐渐活络起来。 皇位是个好东西,既然皇帝真的有此心,还下了传位密诏,要说李琳不动心,那绝对是假的。 “琳……”躺在病榻上的老皇帝突然张嘴含含糊糊地喊了一声。 李琳膝行几步,上前去伏在李隆基榻前,“陛下,臣李琳在!” 李隆基今天说的话太多,消耗精力过甚,已经无法再跟李琳表达他的意思。只是他颤抖的手紧紧抓住李琳的手,传递出某种坚定的决心。 李琳心头的火热越来越重。 但李琳终归不是热血冲动的小青年了,作为熟稔大唐局势的皇族中人,他深深明白,纵然有老皇帝的密诏,他想要从李亨手里夺过皇位来,那几乎也是一件痴人说梦的事情。 不说老皇帝的传位密诏太突然、太出人意料,单说他在朝野的根基,根本就没法跟李亨这个做了十多年太子的合法储君相比。而李亨如今又有张瑄和杨国忠的大力扶持,杨国忠掌握朝廷行政系统,而张瑄则执掌兵权和宫禁宿卫。 这两人配合起来,足以翻长安城的天。 他李琳凭什么推翻李亨?就凭高力士手上那一纸老皇帝的密诏? 老皇帝虽然还活着,但看这情形根本就难以真正发挥作用……这一纸密诏,在杨国忠和张瑄那里岂不是就相当于一张废纸? 似是看出了李琳的担心和迷惘,高力士轻轻一叹,“李亨势大,难以撼动。殿下,陛下亦考虑到了这一层。这是陛下诛灭张瑄和杨国忠的密旨——” “殿下可如此如此……”高力士凑上前去,伏在李琳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李琳脸色骤变,嘴角抽动着,苦笑着轻轻道,“大将军,这……成吗?” 高力士淡然一笑,凝视着李琳目光凛然起来,“殿下,所谓富贵险中求。这皇权大位,唾手可得,但凭殿下思量!” “有陛下这两道密诏,有皇室众人呼应,有某家与陛下敲边鼓,咱们一鼓作气,大事可成矣!” “说实话,这宫里的千余宿卫,虽然划归羽林卫,但实际上某家也是能有几分话语权的。殿下行事之时,某家立即命人封锁宫门,策应殿下行事……” 高力士压低声音道,“陛下还传召了玉真殿下……以玉真殿下在朝中、在皇室的影响力,何愁大事不成?” 外厅。 李静忠蹑手蹑脚地凑近门缝,仔细聆听着内室的密谋声。虽然有些话听不太清楚,但李静忠也听出了一个大概:老皇帝和高力士谋划着要立即废了太子李亨,改立让皇帝之子嗣宁王李琳登位。而且,还下了传位密诏和诛灭张瑄和杨国忠的密旨。 李静忠浑身上下出了一身冷汗,心如兔跳。 李静忠不敢再偷听,躲避在御书房门口心神震颤,好久都没有平静下来。 李亨监国气势渐起,张瑄和杨国忠一唱一和把持大权——李静忠做梦也想不到,这情势突然之间就急转直下,张瑄和杨国忠竟然列入了皇帝铲除的名单,而李亨被废似乎就在顷刻间! 他们会成功吗?李静忠思量着,觉得成功的几率或许有,但失败的几率更大。 在这长安城里,张瑄和杨国忠联手翻云覆雨,纵然李琳有高力士的支持,有皇帝的密诏,恐怕也翻腾不起太大的风浪来。 作为一个颇有几分城府和头脑的大太监,李静忠看问题倒也深远。 李静忠曾经从张瑄平叛,对于张瑄的手段感受深刻。他几乎不能相信,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张瑄,会栽倒在毫无根基的嗣宁王李琳手里。 皇室的联合呼应?李静忠心里冷笑一声,皇室这些窝囊废算个鸟啊,荣王李琬算是有手段有能量的人了,但结果如何?最后还不是死在张瑄的手里。 李静忠咬牙沉吟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拿定了主意。 正如高力士所求,富贵险中求,这天大的晋身机会就在眼前,可是不能错过! 高力士啊高力士,这一回,咱家要踩着你这老东西的尸体走上去! 想起高力士多年来的颐指气使和霸道行径,李静忠眸中的冷厉越来越重,几近疯狂。 第150章春节之玉真公主的条件 第150章春节之玉真公主的条件 高力士与李琳在老皇帝的病榻前密谋着,商量着一些行事的细节。 所以说至高皇权是一碗勾人的毒药,足以让无数人不惜豁出身家性命去冒险一搏。 李琳思想前后还是决定当仁不让,豪赌一次。 机会难得,终生可能就这一次。成功则拥有家国天下,失败则唯有一死而已。与其平淡终老郁郁而终,不如赌一把。 高力士前前后后的话慢慢勾起了李琳那蛰伏在内心血脉深处的野心来。野心能让人疯狂,同样能让人冷酷无情。 “大将军,若是小王事成,必不负大将军!”李琳向高力士深躬施礼。 “殿下不必如此。某家如此,亦是为了遵从陛下的旨意。某家数十年忠于陛下,至死不改。陛下有命,某家纵然是粉身碎骨,也要达成陛下所愿!” “请殿下安心,到了关键时刻,某家必然与陛下亲至,为殿下助阵!只要陛下还健在一日,这大唐天下就由不得太子做主!” “至于张瑄、杨国忠之流,陛下能赐予其权力,亦能夺其权势。陛下诏书在,这两人如若反抗就是逆贼,人人得而诛之!”高力士阴狠地断然说道。 高力士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是叹息道,“张子瞻啊张子瞻,汝休怪咱家,咱家本是陛下的一条狗,陛下让咱家咬谁咱家就只能咬谁!既然陛下要除你,咱家无奈,只能唯陛下之命是从!汝要怪,就怪自己气势太盛,引起陛下不安了吧。” “大将军盛情厚意,小王铭记在心!他日但有寸进,必有回报!”李琳大喜,又向高力士拜了一拜。 两人正说话间,突然听外厅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禀告大将军,玉真殿下奉召而来,求见陛下!” “殿下,你我一起出去迎接玉真殿下!”高力士笑吟吟地挽起李琳的手,一起向外行去。李琳稍稍有些不自在,但旋即又平静了下来,安之若素了。 高力士和李琳出门迎接玉真,玉真公主李持盈下了车驾,突然在这里见到嗣宁王李琳,很是意外。 “老奴见过玉真殿下!” “李琳拜见玉真皇姑!”李琳此刻有求于玉真公主,便大礼参拜了下去。 李持盈皱眉笑了笑,“琳儿不必多礼。高大将军,皇兄传本宫来所为何事?皇兄的身体可曾好些了?” “请殿下进内说话,陛下在内室等候。”高力士肃然让进。 李持盈也没有客套,直接就往里进。 进了内室,看到老皇帝如此模样,李持盈大吃一惊悲从中来,扑了过去抓住老皇帝的手哀呼道,“皇兄,皇兄!——” “高力士,皇兄何以成了这般模样?!为何秘而不宣?”李持盈愤怒地回头低声斥责道。 李持盈与李隆基本是一母同胞,感情一直很好。而这些年来,李隆基也非常看顾这位妹子,几乎是恩宠备至有求必应。见到李隆基如此,李持盈焉能不伤心欲绝? 高力士拱了拱手,“玉真殿下且请息怒。荣王李琬之事,陛下伤怀之下突然中风,已经有些时日了……” “那为什么秘而不宣?可曾命御医诊治?”李持盈咬牙道。 高力士迟疑了一下,轻轻道,“是太子、杨相和张大将军合议,秘而不宣……” 李持盈愤怒地一甩手,“混账东西,岂有此理!陛下乃天子,天子病发,天下不安,岂能因为个人私利而贻误陛下龙体!” “杨国忠如此,本宫倒也不奇怪,可张瑄颇有见识,怎会如此?” “这太子,真是皇兄的好儿子……真真令本宫气煞!” 李持盈俯身看着李隆基昏昏沉沉睡过去的姿态,心下幽幽一叹。 她从高力士手里接过老皇帝的传位诏书和诛灭张瑄、杨国忠的密旨,手心不禁都哆嗦了一下。 她虽然有些生气,因为张瑄、李亨和杨国忠三人联合将皇帝的病情瞒住,就为了保住李亨的太子监国之位;但要说因此就废黜李亨,诛杀张瑄和杨国忠,她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但她已经清楚,这确实是老皇帝的真实意图,并非高力士背后搞鬼。高力士也没有这个胆量。 废黜李亨,改立李琳,倒也罢了;可为什么要诛杀张瑄和杨国忠呐?! 她不仅欣赏张瑄的才华和才干,还因为张瑄是干女儿崔颖的夫君而高看一眼,骤然看到皇帝要铲除张瑄的密旨,她心里就乱成了一锅粥。 “高力士,废黜太子亨也就罢了。甚至,拿下杨国忠也可以理解,可为何要除掉张瑄?” “张瑄少年英才,德才兼备,又有大功于陛下和大唐社稷,陛下怎么能如此兔死狗烹、卸磨杀驴……这岂不是寒了天下人的心吗?”李持盈皱眉道。 高力士默然无语。其实对于老皇帝要灭张瑄的指令,他心里也隐隐有些排斥,觉得太过翻脸无情。只是皇帝金口玉言,令出绝无更改,他只能贯彻执行。 “嗣宁王,张瑄乃是世所罕见的贤臣英杰,有他在朝,必是社稷之幸。”李持盈转头望着这个被皇帝推到前台来的侄子,眼神有些复杂。 李琳尴尬地笑了笑,无言以对。 “玉真殿下,成大事不拘小节——不除张瑄,太子不会倒,而嗣宁王接任就是一句空话。” 高力士轻轻又道,“太子亨懦弱无能,他要是登基为帝,主弱臣强,假以时日,皇权必会被张瑄和杨国忠这等权臣架空。而如若张瑄日后有了野心,怕是大唐的宗庙社稷也保不住。” “因此,陛下决断,李亨断然要废黜。否则,必为李氏皇族重大隐患。” 李持盈嘴角轻轻一抽,从权力的角度来说,高力士说的不无道理。以李亨的懦弱和张瑄的强势,时间长了,难保张瑄不会生出野心来。 她轻轻一叹,“高力士,张瑄执掌兵权,杨国忠执掌朝廷,要拿下这两人谈何简单?况且,这两人要是一倒,这朝廷就乱了,难免要被安禄山所趁,闹出大乱子来。” “玉真殿下,杨国忠之后还有陈希烈为相。陈希烈此人虽无风骨,但料理朝政没有问题。有诸多老臣和皇室贵胄在,这朝廷——乱不了。” “而兵权方面,老奴已经命人八百里加急召东都禁军龙武大将军陈玄礼进京。陈玄礼执掌禁军日久,张瑄之后也必然能镇压住局面。”高力士又道。 李持盈冷笑了起来,“高力士,你这个老奴才,看来你是铁了心要把张瑄拉下马了。本宫看汝往日与张瑄关系还不错,如今何以心狠至此?” 高力士嘴角一抽。 拱手凛然道,“玉真殿下,力士惭愧。张子瞻亦是力士赞赏看重之人——但力士终生都是陛下的奴才,只能忠于陛下一人。陛下要废太子灭张瑄、杨国忠,力士纵有不愿,也只能唯陛下之命是从,哪怕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高力士的话掷地有声。 李持盈眉头一挑,却是沉默了下去。 高力士对于李隆基的忠诚之心毋庸置疑,无论是过去、现在或者将来,都不用怀疑他对老皇帝一人的忠诚度。 皇帝在高力士心中,就是天就是地,就是生命存在的意义。 李持盈沉默了良久。她实在是左右为难,一方面是皇兄的旨意,一方面是崔颖的柔情牵绊,她不想违逆皇兄的意思,又不愿意让崔颖伤心。 若是张瑄死了,以崔颖的烈性而言,只能天上人间生死相随。 李持盈一念及此,抬头来望着高力士和李琳,淡然道,“本宫可以助尔等一臂之力,但本宫有一个条件。” “玉真殿下请讲。” “张瑄少年英才,乃是功臣,诛杀有损朝廷和皇室威望。如果尔等能答应本宫,容张瑄做一个富家翁,本宫就可以答应。” “夺其权势也就罢了,难道非要赶尽杀绝吗?纵然是杨国忠,本宫建议尔等也谨慎从事。纵然皇兄有旨,但皇兄病体缠身,所作决断或有斟酌之处,尔等行事大可权宜处置。” 高力士和李琳对视了一眼,一起拱手道,“如此,也好。只要张瑄不违抗陛下旨意,吾等自然不会赶尽杀绝。” “玉真皇姑,若是张瑄不与琳儿为敌,琳儿自然会便宜行事。” “哎……”李持盈轻轻叹了一口气,起身来望着李琳和高力士,“事已至此,本宫多说也无益了。只是本宫还是想劝你们两句,一定要周密谨慎从事,不要到头来鸡飞蛋打一场空,还要牵累了皇室诸人,祸乱及大唐江山社稷啊!” 高力士、李琳和玉真公主三人分别,各自紧急行事。 而这个时候,东宫那边正在紧张地准备着晚上监国太子李亨大宴群臣和长安贵族皇室,一起守岁的宴席歌舞。 黄昏日暮,张瑄缓步向东宫宫门走去。他的身后,紧紧跟随着数十彪悍的羽林军士卒,带队的正是萧十三郎。 一个青衣小太监匆忙而至,冲着张瑄而来。 一个羽林卫士卒眼尖,赶紧上前斥责一声:“大将军当面,还不回避!” 张瑄摆了摆手,示意士卒退下,因为他已经认出了这人是杨贵妃身边的心腹小太监张德福。 第151章春节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第151章春节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大将军,咱家有要事禀奏,还请大将军借光几步。”张德福压低声音,声调急促而焦虑。 张瑄心头一跳,还倒是杨玉环那边出了什么问题,不由就点点头,挥手止住众护卫军卒不要跟上来,然后就带着张德福三拐两拐,拐进了宫道一侧的紫竹林。 料峭的春风吹拂地竹林扑簌作响,一只飞鸟受惊扑腾扑腾地飞了起来,惊落一地枯叶。 “张公公,何事?” “大将军,大事不好了。李静忠紧急传过消息来,娘娘让小的马上来报大将军……”张德福语无伦次地轻声说着,虽然前言不搭后语,但毕竟是把事情说清楚了。 这等重要机密大事,李静忠本要亲自报信。但奈何他离不开御书房,一旦他离开太久,必然会引起高力士的怀疑。 无奈之下,他只得趁高力士外出做某种准备的时候,匆忙奔至杨玉环的寝宫,当面向杨玉环密报。选择向杨玉环密报,也算是李静忠的一点心计。 他深知杨玉环与张瑄关系甚密,杨玉环肯定非常关心张瑄的安危。 而另一方面,杨玉环还是太子李亨名义上的母亲,李亨在位,对杨玉环来说非常重要,因为起码能保住后半生的荣华富贵。所以,杨玉环肯定是百分百支持李亨的。 还在于,如果这一次让高力士和李琳做成了此事,杨家必受致命的打击,甚至是连根拔起。杨家没了,杨玉环这个贵妃也不好过。 有鉴于此,李静忠选择通过杨玉环行事。 而事实上,他确实看准了。 杨玉环闻报大惊失色,赶紧屏退李静忠,吩咐他继续回御书房听差,不要露出马脚;而随后,就命心腹太监张德福飞奔急报张瑄。 在这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关键时刻,耽搁上一分钟,就有可能是万劫不复的毁灭深渊。 张瑄听完张德福的话,脸色骤变。他真是没有料到,会突生如此枝节。 老皇帝!高力士! 张瑄嘴角一抽,猛然挥手低沉道,“烦劳张公公了……张瑄若是能脱此劫,日后定有重谢!烦请张公公回去禀告娘娘,请娘娘安心在宫中不要外出,今晚的守岁饮宴就莫要出席了。” “喏。大将军保重。”张德福拱手为礼,匆忙跑去。 张瑄猛然回过身来,脸色变得极其阴沉。 老皇帝啊老皇帝,既然你要置我于死地,那么就休怪我翻脸不认人了。高力士,你这只喂不饱的老疯狗,老子今天就看看你怎么狂吠! “就凭老皇帝的一道所谓的密诏,就想成事?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张瑄一边大步往外走,一边心里冷笑着,“老皇帝,你不该小看了我,更不该小看了杨国忠。” 这个事儿对张瑄来说,确实突然,没有准备。但是,就算是没有李静忠的密报,以张瑄的临危处变能力,也定然不会让高力士和李琳得逞。 宫内这数百宫禁宿卫或许因为种种原因受高力士的掌控,但宫外那七八千效忠于张瑄的羽林卫可不是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到了危机时刻,萧十三郎肯定会护着张瑄逃出宫去,一旦张瑄逃离宫阙,以他的果决手段,必会立即起兵闯宫,直接将高力士和李琳等人拿下。 皇帝的密旨?诏书?承认,就是诏书,不承认,就是一张废纸。老皇帝如今这种半死不活的情形,张瑄完全可以大做文章。 反正,这所谓的诏书肯定也是高力士根据皇帝的大概意思一手“炮制”的,本身就存在相应的“先天缺陷”。 不过,这事儿也给张瑄提了一个醒,他觉得自己终归还是因为灵魂来自于现代文明社会,有些事情顾忌太多,心还不够狠辣。置身于冷血无情的王朝权力纷争漩涡之中,这有可能就是一个致命伤。 比如说这宫里的宫禁宿卫,张瑄原本以为这毕竟是内宫所在,不好插手太过,就没有全部更换新人,而是保留了当初曾经保护李隆基承受李琬逼宫的那部分宿卫。 可不料,这却成了他的短板,被高力士捏在了手里。 萧十三郎带着一众军卒守候在路边,见张瑄出来脸色不好,就迎了过来。 “兄长,此番又要烦劳你了。”张瑄压低声音道。 萧十三郎一怔,旋即凛然道,“兄弟有话就说,咱们之间不要如此客套!” “老皇帝要废黜太子,今晚还要拿我下手……兄长,事情紧急,容不得细说了。兄长且立刻出宫去,调集五千羽林卫埋伏在宫门之侧,待夜幕垂下便接管几个宫门防务——随后,让郎将顾惜亲率一支羽林卫奔袭东宫!” 萧十三郎大吃一惊,刚要纵身离开,突然又担忧道,“既然如此,兄弟何不立即随我出宫,亲自调集人马杀进宫来……” “不然,兄长。我要是不在宫里,他们未必会发动。如果他们不发动,我等率军闯宫,就变成了叛逆。兄长且放心离去,我自有主张。”张瑄摆了摆手道。 萧十三郎还是有些犹豫,“可某家要离开了,兄弟的安全……某放心不下!” “兄长宽心,他们还要折腾一阵子。纵然要逼太子退位拿我开刀,也需要有个过程。等他们表演完了,兄长的兵马也就到了。”张瑄冷然笑了笑,“我倒是要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傍晚时分,东宫华灯初上,喜气洋洋。 五品以上文武大臣、宗室诸王、诸皇子公主驸马,大唐权贵们都携带家眷纷纷赶至东宫,参加由监国太子召集的守岁宴会。 宴会设在东宫正殿,这场盛大的宴会要持续整整一夜。 李亨的坐席在中央高处,右侧是玉真公主以下诸皇族贵戚,而左侧则依次是杨国忠、张瑄等朝中重臣。 大殿中央铺着崭新的红地毯,一群舞女袅袅起舞,舞乐相得益彰,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张瑄站在大殿进口处的一侧,默然凝望着陆续进场的熟悉或者陌生的面孔。 来了,果然来了! 伴随着殿口小太监急促而底气不足的报名声,睿宗李旦的女儿霍国公主打头,其后是嗣宁王李琳,李琳身后则是让皇帝李宪的其他几个儿子女儿,李隆基弟弟申王李撝的儿子嗣申王、鸿胪寺外卿李璹,唐睿宗第四子岐王李范的儿子嗣岐王李瑾,等等。 今天的宴会大概是李氏皇族聚会最齐的一次了。这一波皇族进入归坐后,以永穆公主为首的当今皇帝的皇子皇女也罗贯而入,各自找到坐席坐下。 张瑄默然打量着众人,正在这时,门口的小太监陡然一声高唱:“玉真公主殿下驾到!” 玉真公主李持盈一身崭新的道袍,没有带侍女,与一袭华丽宫装更显清秀可人的崔颖携手而入。 其实李持盈很不愿意让崔颖过来,因为今晚在这东宫正殿,将要上演一场夺权大戏,涉及张瑄,崔颖在场显然会受刺激。但崔颖却坚持要来,李持盈找不到理由拒绝,无奈何只得带了她来。 因为她知道,如果崔颖要来,不从她,也会从了她的母亲郑氏夫人。 李持盈并没有发现张瑄,但崔颖心有所属,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夫君。笑着招手道,“夫君!” 张瑄淡淡笑着走了过来,柔声道,“颖儿。” 李持盈妩媚的脸色变得有些复杂和尴尬起来,但她很快就掩饰了过去。 张瑄紧紧盯着她的眸光,却没有如以前那么恭谨施礼。 只是玉真心里有事,也顾不上注意这些细节,没有跟张瑄打什么招呼,便自顾坐了上去。 见众人都以归坐,张瑄飘然沿着红地毯前行,直至自己的坐席。 袍袖一甩,他淡然归坐,神色平静。 李亨环视众人,呵呵一笑,举杯邀饮道,“诸位宗室,诸位臣工,适逢新春佳节,岁除之日,本宫奉父皇旨意,在这东宫正殿宴请诸位,是为守岁。” 李亨的话刚说了半截,就被一个尖细的声音打断了,“太子好说辞——奉父皇旨意?请问太子,父皇如今安在?我们要见父皇!” “然。父皇纵然养病兴庆宫,这守岁之宴,焉能不出来与众臣同乐。”又一个公主站出来附和道。 “是啊,皇兄病体有恙,可这么久了,怎地还避宫不见。本宫先后三次进宫探病,都被阻拦——本宫倒是请问太子,汝这究竟是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李隆基的妹妹霍国公主也缓缓起身,直接冷笑着问道。 发难了,开始了。张瑄将清冷的目光投射在带头的永穆公主头上,眸子里一丝冷酷一闪而逝。 除了李琳安坐沉默之外,诸多皇子皇女和皇室宗亲都站出来质问太子,尤其是让皇帝李宪的那几个儿子女儿,更是言辞激烈,一时间大殿中场面乱成一团。 张瑄注意到,那个被他警告过的凉王李璿并没有参与进来。 这是个聪明人。张瑄暗暗点头。 李亨被质问得面红耳赤,咬牙沉声道,“父皇病重,尚在将养身体……” 永穆冷笑一声,“既然父皇病重,为何不让我等探病?太子究竟是何居心?” “以本宫看来,太子这分明就是把持门户、幽禁和挟持父皇,图谋篡位不轨!” 第152章崔颖的决绝 第152章崔颖的决绝 永穆公主这话一出口,全场众人都吃了一惊,立即变得鸦雀无声。 这个时候,有些大臣权贵其实也看明白了,今天的守岁宴看来是一场逼宫宴,这群皇室联合起来向李亨发难,恐怕目的并不那么单纯。 李亨气得脸色发白,肩头轻颤,哆嗦着扬手斥道,“永穆,你不要出口伤人,满口胡言乱语!本宫向来仁孝,岂能做出那种胁迫父皇的大逆不道之事?” 霍国公主冷笑一声,“那可难说。当日荣王李琬,在叛乱之前谁敢说他是不忠不孝之徒?” “这权欲熏心之事,有人还是能做出来的。” “霍国皇姑,莫要血口喷人!你说本宫不忠不孝,可有证据?”李亨也急了,站起身来当面挥斥。 他斥责的瞬间,同时望了张瑄和杨国忠一眼。 张瑄面无表情,静观好戏上演。 而杨国忠一向狡猾,他已经从这种蛛丝马迹间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妙,不过他还是没有想到,老皇帝竟然下了密诏,直接要传位给李琳。而更没有想到,高力士和李琳竟会铤而走险,兵走危棋,控制宫闱直截了当地要废太子,同时将张瑄和他自己拿下诛杀。 “汝还要证据?” 霍国公主冷笑了起来,“汝口口声声宣称陛下龙体欠安,留在兴庆宫养病。但直到如今,无论是皇室贵戚还是满朝文武大臣,都无一人见到陛下……此意为何?这还不是证据?” “我等再三求见陛下,探视陛下安危,太子派人横加阻拦,阻塞宫门,这难道不是证据?” “陛下久病不出,太子监国独揽大权,安插亲信,结党营私,这是不是证据?” “若是要本宫信你,只有请陛下出来,只要陛下亲口说一句,这监国太子之位乃是陛下圣谕,本宫愿意当面向太子请罪!” 霍国公主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她已经接近六旬,这么激动得呼喊下来,顿时就有些气喘吁吁,旁边的侍女赶紧扶住她坐下。 “对,请陛下出来,吾等参拜陛下。” “若是陛下病重,吾等理应亲去探视。” 众人七嘴八舌地吵吵起来,殿中的气氛乱哄哄。 砰! 杨国忠猛然一拍桌案,“放肆!太子监国,乃是陛下旨意,谁敢不服,便是蔑视陛下,是为大不敬……本相奉劝诸位皇室贵戚,这无凭无据之事切莫胡乱开口,免得祸从口出,白白害了自己的身家性命!” 杨国忠这句阴惨惨的话就颇有几分威胁的味道了。 但李琳等人铁了心要演完这场戏,将李琳扶上马,同时灭了张瑄和杨国忠,清除皇室的两大心腹大患,怎么可能被杨国忠一句话吓回去? 也不知曾几何时,张瑄和杨国忠因为权势太大,已经引起了皇室中人的不安。 如今杨国忠车马过处,连公主都要退避三舍,由此可见一斑。 “凭据在此!”殿口处突然传来一声清朗而尖细的喊声。 张瑄心里冷笑着:这只老疯狗终于还是按捺不住登台亮相了。 张瑄面无表情,但杨国忠和李亨却是脸色骤变,因为他们已经听出来这人正是高力士。 高力士高举两道圣旨,大步进殿。 众人的目光顿时就聚焦在他的身上。 “陛下有旨。”高力士朗声呼道,打开圣旨宣道,“……朕病体缠身,难以为继。太子亨不忠不孝、无才无能,不堪为帝王之表,朕为大唐社稷江山虑,决废黜太子。” “朕之皇位,实让皇帝宪之,今朕观嗣宁王李琳文成武德深孚众望,朕决意立李琳为大唐储君,恪守东宫神器……” 高力士这道旨意宣布完,殿中几乎炸了锅。 皇帝要废李亨并不能让太多的人震惊,因为皇帝这种心思不是一天两天了;然而皇帝却要将皇位权力还给让皇帝李宪一脉,立嗣宁王李琳为太子,这就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之外。 倒没有人怀疑圣旨的真实性,因为这是高力士出面。 高力士与李琳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有任何迟疑,立即又朗声大呼道,“肃静,肃静!” “陛下还有圣旨。” 高力士语调尖锐地将后面一道圣旨宣布完毕,大意就是说张瑄和杨国忠勾结太子,挟持朕躬,图谋不轨;且两人结党营私把持朝政,祸乱朝廷,理当诛杀。云云。 这道圣旨让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改立嗣宁王为太子也就罢了,竟然还要诛杀张瑄和杨国忠……杨国忠是出了名的奸相,但张瑄却是少年得志的大才子,深得皇帝信任,不久前还曾经立下平叛大功。可以说,如果没有张瑄,这老皇帝早就被荣王赶下台了。 杨国忠大惊失色恼羞成怒起身手指着高力士怒斥道,“狗阉货,汝竟敢伪造圣旨,污蔑本相和张大将军,可知死罪难逃?” “杨国忠,这是陛下旨意,咱家岂敢作假?陛下下旨之时,玉真公主殿下亦在当场。”高力士冷冷一笑,也手指着杨国忠骂道,“汝这祸国殃民的奸相,今日陛下有旨,定将汝绳之于法!” 众人大是意外,扭头看向了玉真公主李持盈。 玉真公主李持盈犹豫了一会,扫了自己身边俏脸煞白的崔颖一眼,缓缓起身沉声道,“本宫在场,这确是陛下亲旨。陛下圣旨真伪不难鉴别,这种事情大可当场鉴定。” 崔颖这个时候,也算是明白了。 在场这些所谓的皇室贵戚今天不仅要把太子李亨赶下台,还要拿她的夫君张瑄开刀,大概张瑄就是一块绊脚石吧。 崔颖没有想到,玉真公主竟然也参与了此事。直到这个时候,崔颖才蓦然发现,所谓的母女深情与权力、利益比起来,根本就不算什么。 高力士心头一针舒爽。玉真公主在皇族和朝野中影响力很强,有她出面,这事儿就成了大半。接下来,他暗暗扫了李琳一眼。 李琳陡然一声断喝,“来人,速速将逆贼杨国忠、张瑄拿下!” 轰然一声,早已埋伏在殿门之外的百余宫禁宿卫,一般守住了殿口,一般冲进了殿中,向张瑄和杨国忠威逼而去。 崔颖苍白着脸起身来,身子踉跄了一下。 李持盈心里一痛,却是有些羞愧难当。为了皇族和自己的利益,她终归还是选择放弃了张瑄。这种取舍在她看来,尽管有些难,却还是能舍的。 “娘亲……这是颖儿最后一次拜见娘亲了。”崔颖缓缓跪在玉真公主面前,声音凄婉决绝而坚定,向玉真拜了一拜,然后霍然起身,“自今往后,崔颖便与玉真殿下再无任何瓜葛,恩断义绝,请诸位做个见证。” 崔颖转身向张瑄那边奔去。 李持盈脸色大变,嘴角哆嗦了一下,抬了抬手想要说几句什么,却还是无力地垂下去。 “夫君,颖儿陪着你,生则同生死则同死,天上地下,再不分别。”崔颖紧紧抓住张瑄的手,声音抖颤而激动。 张瑄心中一暖,他当众抱了抱崔颖,然后伏在她耳边轻轻一笑,“颖儿,且宽心,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这个死字且不要提了。” 说完,张瑄轻轻推开崔颖,缓步上前,清脆地拍了拍手,鼓掌道,“真是好一场戏,真是演得妙极,妙极了!” 张瑄冷冷地望着那簇拥包围过来的几个宫禁宿卫,大喝道,“谁敢动我?汝等宫禁宿卫,职司所在,竟敢违禁听从一个内监的调遣,当真是死罪!” “高力士,张某一向敬重于你。因为张某觉得,你虽然是一个太监,虽然贪婪好物,但也不是一无是处,最起码能分清是非,不会昧着良心说话。” 张瑄手指高力士冷笑道,“看来,张某是看错人了。” “高力士!你拍着胸口说一说,张某是图谋不轨的叛贼吗?”张瑄呸了一声,“无耻之徒!当初,陛下中风,你、我、杨相、太子,我等四人商议,为防止天下动乱,这才将陛下病危的消息秘而不宣……好家伙,到了现在,倒成了我们居心不轨要谋反要篡位夺权,而你这个狗东西却成了老好人了……” “伪造圣旨,串联宫禁宿卫,包围东宫,逼迫太子退位,企图谋杀大臣——高力士,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张瑄一通痛快淋漓的斥骂,将高力士骂了一个狗血喷头,面红耳赤,肩头轻颤。 “来人呐!”张瑄陡然奋力暴喝道。 殿口处突然传来密集的刀枪碰撞声,片刻间,萧十三郎和羽林卫郎将顾惜率一队杀气腾腾的羽林卫冲了进来。 李琳和高力士陡然间脸色惨变。 宫城四门都被他们的人控制住,张瑄的兵马从何而入?却不知,羽林卫早就将宫城和皇城接管了,顾惜率千余羽林卫突袭东宫,早已包围了东宫外围。 萧十三郎则伪装成送菜的太监暗中潜进殿中,给张瑄打了一个信号。 “顾郎将,将伪造圣旨祸乱宫禁威逼监国太子企图谋害大臣的逆贼高力士、李琳,给我拿下!” 张瑄朗声喝道。 “喏。”顾惜一挥手,羽林卫士卒就包抄了过去。 高力士还好些,脸色虽苍白却依旧站得笔直。可那嗣宁王李琳,却惊惶畏惧失措,瘫倒在了地上。 第153章痛斥高力士 第153章痛斥高力士 如狼似虎的羽林卫没有迟疑,立即就将嗣宁王李琳和高力士给牢牢控制在手里。 李琳倒也罢了。 虽然是皇族,但却是那种并不太显山露水的皇族后裔,李隆基的侄子;但高力士却一直都是大唐朝野上下公认的拥有无上权柄的大人物,可这样一个大人物,却骤然之间就轰然倒下! 成为阶下囚。 张瑄手里的阶下囚。 一时间,殿中的气氛变得极其压抑低沉,满朝文武和一干皇族神色复杂地望着被羽林卫捆绑起来的高力士,那吓瘫在地上的李琳,以及那昂首挺胸云淡风轻的张瑄。 很多没有从众滋事的皇族暗道侥幸,尤其是盛王李琦和咸宜公主暗松了一口气。两人对视了一眼,觉得自己真是运气不错,又一次押对了砝码。 在之前,李琳、永穆公主等人也不是没有找上两人寻求支援,实事求是地讲,两人也不是没有犹豫过。但李琦想起张瑄的手段,想起如今长安城的局势,便拒绝了。 在李琦看来,就算是李琳手里的皇帝密旨是真的——这真的是其父皇李隆基的意思,但想要成功,可能性还是极低的。 而且,就算是拿下了张瑄和杨国忠,李琳就能如愿以偿地坐上皇位? 压力和障碍仍然是重重。 在潜意识里,李琦、咸宜公主这些嫡系皇子皇女,对李隆基传位给侄子李琳还是很排斥的。李亨再怎么不成器,那也是他们这一脉的皇子,李亨当了皇子,他们这些人仍然是直系皇族,可一旦让李琳当上了皇帝,他们就变成了支系。 别看都有血缘关系,但实际上,差别大了。 李琦甚至有些愤怒,永穆公主怎么去帮一个外人夺自己人的皇位? 他却不知,永穆公主因为李琬的事情,已经对张瑄无比嫉恨,连带着对李亨也生出了浓烈的恨意。只要能把李亨拉下马,只要能灭了张瑄这个眼中钉肉中刺,怎么都成。 反正,不管谁做皇帝,她都是一个远离朝廷核心权力的女道姑而已。 太子李亨此刻彻底放松了下来,他微微有些感激、同时也隐隐有些畏惧地瞥了张瑄一眼,对于张瑄的逆转形势,他是打心眼里舒爽和感激,因为张瑄又一次救了他的性命、保住了他的地位;但与此同时,他心里渐渐也滋生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敬畏。 张瑄对于形势的判断,对于突发局面的处置……无一不显示出了他高人一等的手段,同时也昭示了他对当今大唐朝廷乃至宫廷那日渐增长、无与伦比的掌控力和影响力。 这样的掌控力和影响力,原本只有一个人拥有,那就是他的父皇李隆基。 这样的力量让他感觉放松,也让他感到害怕。 当然,在这个时候,感激还是第一位的情绪。而些许的敬畏并不足以改变李亨对张瑄的全身心信赖和倚重。 李亨的眸子闪动了一下。 张瑄眼角的余光很快捕捉到了这一点。他的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却装作没有看到。 杨国忠倒吸了一口凉气,缓缓在那里坐直了身子,嘴角动了动,却是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旁观着张瑄的处置。 但接下来,张瑄却没有继续僭越。 他回身向太子李亨躬身一礼,“监国太子殿下,臣幸不辱命!” 李亨长出了一口气,笑道,“大将军,免礼。” 张瑄笑了笑,起身向李亨投过深深的一瞥。 李亨沉吟了一下,最终还是上前一步,走上了台前。 张瑄给了他一个天大的面子,同时也给了他一个立威的最佳机会。 “嗣宁王,朝廷待汝不薄,而本宫也对汝礼遇非常,可汝竟敢勾结内监假传圣旨、试图谋逆篡位,实在是让本宫失望……”李亨缓缓而阴沉地说着,冷视着李琳,目光中投射出浓烈的愤怒,只是如今的李琳早已失神,根本就不知道李亨在说什么。 “高力士……”李亨缓缓转头望向了高力士,神色很是复杂,对于高力士这个人,他一向是恭谨以对,极尽逢迎和巴结,对于一个太子来说,对一个太监如此,也算是殊为不易了。可这些年的努力付出,却没有换来高力士的一丝回报,这焉能不让李亨气羞恼万分。 高力士虽然被羽林卫捆绑了起来,又被两个羽林卫挟持住,但站在那里却昂然不惧。 “太子……从个人感情上,咱家希望你能成为皇帝,但是咱家始终都是大家的奴才,咱家只能唯陛下之命是从——”高力士微微有些感慨地冲着李亨轻轻说着,陡然扭头望向站在李亨身侧的张瑄。 “张大将军,没有料到,咱家行事机密,却最终还是落到了张大将军的手里——” 高力士轻轻一叹,声音陡然高了八度,尖细无比,“但咱家行事都是陛下旨意——张瑄,汝乃是陛下一手培植提拔的重臣,深受陛下知遇之恩,理当为陛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可此刻却仪仗权势与咱家作对,违抗陛下圣意……” 张瑄朗声一笑,“高力士,张某本来敬你是一个忠义之人,但如今看来,你不过是一个目光短浅利欲熏心的小人罢了。” “你口口声声奉陛下密旨行事,忠于陛下一人——那么,张某且来问你,陛下密旨何在?所谓的陛下密旨,不过是你一手炮制盖上了陛下的玉玺而已,这样的一纸诏书,究竟是陛下的意思还是你这个权力一手遮天的大太监的意思,你自己心里清楚。” 张瑄心里冷冷一笑,心道高力士啊高力士,既然你想要置我于死地,那就别怪老子无情无义了。 张瑄心里明白,此番虽然是成王败寇,高力士和李琳等人已经沦为阶下囚,但这种事情事关皇权争斗、关乎李亨继承皇位的合法性、正当性,如果不站住一个“理”字,就会在满朝文武大臣和一干皇族心里落下阴影,无论是对于李亨还是对于他本来而言,都不是一件好事。 他虽然不惧怕,但也不愿意授人以柄。 所以,他没有立即对高力士和李琳等人动手。 李亨的想法显然与他有些不谋而合。 事出突然,李亨甚至都没有真正搞清楚这场祸事的缘由。但他毕竟是居于太子之位多年,又对父皇李隆基非常了解,隐隐猜出高力士的做法并不是没来由的。 单凭强力手段镇压住,强行平息这场风波,并不妥当。 “你……血口喷人!”高力士一时无语,他愤愤地凝望着张瑄,气得眉毛胡子一起颤抖起来。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哪怕是如今落在张瑄手里迟早是死路一条;但被张瑄当众怀疑他对皇帝的忠诚,指摘伪造圣旨,他心里却是无休止的愤怒起来。 “高力士,你就不必惺惺作态了。”张瑄冷笑一声,“这些年,陛下历经波折而不废太子,这表明,陛下对太子虽有不满,但总体而言,还是希望殿下能继承正统。如若不然,荣王之乱,陛下大可以就废了太子,又何必等到今天。” 张瑄清朗的声音在殿中回荡着,很多朝臣和皇族若有所思地暗暗点头。 皇帝有意废太子,这不是什么秘密。但这些年,终归还是没有真正废立。这说明,在皇帝心里,李亨虽然不是最佳的人选,却是一个相对最合适的人选。 “陛下突然要废太子,事出诡异。此其一。更令人疑惑的是,陛下要废太子,不通过朝廷重臣为之,乃是通过你一个内监。此其二。” “纵然陛下要废太子,却没有理由改立嗣宁王为太子,陛下皇子数十人,张某就不相信,在这其中,就选不出一个合适的皇储人选,以至于要将皇位传给嗣宁王!此其三。” 张瑄这话一出口,很多皇子女就颇有同感。是啊,皇帝没有理由传位给侄子,有这么多的儿子在,凭什么轮到一个外人? 盛王李琦愤然起身手指着高力士怒斥道,“高力士,你这个逆贼!亏了父皇对你信任有加,但你却趁父皇病重,伪造圣旨,企图败坏大唐宗庙社稷,其罪当诛!” “然。这个老奴才竟敢假传圣旨,勾结嗣宁王谋朝篡位,该死该死!” “杀了他!” “灭他九族,狗东西!” 李琦这么一打岔,很多皇子女都群情激奋起而攻之,七嘴八舌将高力士骂了一个狗血喷头。 高力士气得浑身颤抖,脸色煞白,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 张瑄摆了摆手,李琦等人渐渐都坐下,平静了下来。 “这第四疑点就在张某的身上。张某不愿意自我表白——但张某入朝为官,乃是陛下一手提携。当日荣王谋逆,陛下将张某密传入宫,授予平叛重责,可见陛下对张某的信任。如今荣王叛乱方平不久,要说陛下突然就要诛杀功臣,说实话,不仅张某不怎么相信,恐怕在座的各位也不相信。” “高力士,如此种种,你如今还敢说,这一切都是陛下的意思吗?” 张瑄淡然一笑,手指着高力士厉声道。 第154章杀人有很多种方法 第154章杀人有很多种方法 高力士被张瑄一连串的反问给呛了一下,虽自觉理直气壮,但嘴上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气急交加,剧烈地咳嗽起来。 玉真公主李持盈坐在那里神色变幻良久,犹豫着,终于还是选择开口支持高力士。 虽然她明知高力士如今已成阶下囚,但作为站在高力士身后的人,作为这一次行动的直接参与者,她知道自己根本无法置身事外。 张瑄和李亨在形势逆转之后没有将矛头对准自己,有意无意地忽视了她的存在,无非是顾忌她的身份。 但当面不提,不代表不会秋后算账。 经此一事,李持盈纵然不受株连,想必也会权势大减。 这是必然的。 李亨或许不会对她这个皇姑下狠手,但却绝对容不下一个曾经要将他赶下台的人。 玉真公主今天的权势无非是来自于皇兄李隆基,有了这一遭,一旦李亨真正得势上台,她所谓的在朝野的影响力也就随之化为泡影了。 为了自己,李持盈虽知此刻在站出来也等于“做无用功”,但还是要站出来。 本心里,她还是有些不死心。换言之,她还是太过高看自己的能量和地位。她料定李亨不会真正拿她怎么样,更觉得张瑄不会向她下手。 说白了,她就是有些有恃无恐。 “太子,张瑄,本宫可以证明,这两道密旨确实是皇兄之意。”李持盈缓缓起身来,走到场中,神色平静。 永穆公主等人见玉真公主出面,心下一喜,心中又升起了几分侥幸心理。 目前的情况来说,想要继续达成所愿将李亨废了、同时诛杀张瑄和杨国忠,基本上是痴人说梦了,但玉真公主出面力挺,却可以保持他们这番行动的合法性——最不济,可以保住他们的性命。 永穆公主不相信,李亨敢动玉真公主。 玉真公主可不比普通长一辈的大唐公主,她是李隆基的亲妹妹,几十年感情很好,圣眷之隆无人可比。而且,玉真公主这些年结交朝中权贵,已经形成了一股盘根错节的上层势力。 动玉真,不是那么好动的。 可李亨不敢动,不代表张瑄不敢动。 正如李亨下不了手,不代表张瑄下不了手一样。 “太子,皇兄下诏之时,本宫就在一旁。本宫可以对天发誓,此事绝无半点虚假。” 玉真公主轻盈上前,向李亨投过高高在上的一瞥。 李亨心里一阵愤怒,心道玉真皇姑——你太过分了,这么多年本宫对你敬畏恭谨,时时处处不敢有任何怠慢之处,却不料如今只是换来了你的落井下石无情无义—— 玉真公主慢慢将头转过来,环视众人,淡然笑道,“诸位宗室、诸位大人,尔等以为,本宫有必要撒谎吗?以本宫的权势地位,无论是谁做皇帝,其实都无关紧要。本宫之所以支持嗣宁王,无非因为这是皇兄的意思。” “同时,亦是出于对大唐江山传承的考虑。” “皇兄为什么要改立嗣宁王,看上去似不可理解,实际上却是蛮有渊源的。当年让皇帝宪不是没有机会登临皇位御极天下,但却毅然将皇位让给了当今陛下。为什么呢?原因只有一个——当今陛下雄才武略,比让皇帝宪更适合当皇帝,能守住宗庙社稷江山。” “而事实上,陛下登基数十年来,文成武德无与伦比。” “如今,陛下愿意效仿让皇帝当年的高风亮节,将皇位传给嗣宁王,无非还是为了大唐基业的传承。太子亨与嗣宁王李琳,都是本宫的晚辈,骨肉相连,打断骨头连着筋,本宫不愿意偏向谁,只是李琳确乎比亨儿更适合当皇帝……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诸位以为然否?” 玉真公主的话云淡风轻,众人听了默然不语。 这个时候,嗣宁王李琳已经慢慢平静了下来,虽然还在羽林卫的控制之中,但已经不像方才那样不堪了。 听到玉真公主的话,他灰败的眸子里闪烁着一丝希望的光彩。 按说李琳不该这么不堪。只是他这短短一日间,这冰火两重天、天堂与地狱的情绪大起大落,让他很难控制住。他本来好好的做他的藩王,突然遇到皇帝送上了一个诱人的馅饼儿,这个馅饼儿可是皇位,他怎么可能不动心? 内心深处的野心被高力士挑动和蛊惑起来,他当即就铤而走险了。 可骤然间,形势急转直下,突然就从踌躇满志的准大唐储君变成了身败名裂的阶下囚,他一时间乱了心神绝望间有些失态其实也是在所难免的。 张瑄转头凝望着玉真公主,心头颇有些许感慨。 实事求是地讲,在这之前,玉真公主对他还是不错的。有玉真公主的幕后支持,他才能更好地掌控朝中局势,有了今天的地位。在他的成长过程中,玉真是一个比较关键的人。 但玉真公主终归还是一个利益为先的女人,一个皇族中的长辈。在她的字典中,皇族的整体利益和个人的政治利益,要胜过一切。某种意义上说,这倒也无可厚非。 因此,张瑄对玉真并不记恨,因为各自的立场不同。 但既然站在了对立面上,既然玉真公主选择做他的敌人而不是朋友,张瑄又不会心慈手软。 如果玉真一直保持沉默,就此沉默了下去。张瑄好、李亨也罢,还真不好公开向她下手。可奈何玉真到了这个份上还是不死心,还是要试图将两人置于死地。 张瑄自然就无法再保持沉默。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呵呵,玉真殿下,抛开陛下圣旨的真伪不谈——”张瑄猛然扭头扬手指着李琳,厉声道,“这便是玉真殿下口中比太子殿下更适合当我大唐君主的人选吗?” 李琳的脸色陡然变得涨红起来,肩头轻颤着。他被羽林卫捆绑着,双腿打颤,表现可是比高力士这个老太监差太多了。 最起码,高力士虽被缚,却腰杆挺得笔直,颇有几分气度和骨气。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李琳身上,谁都听出了张瑄口中的某种讥讽之意。 “尔等把持宫门试图逼宫,太子殿下再不堪,却也临危不乱,没有丢掉一国储君的体面;而这位嗣宁王,刚才是个什么样子,玉真殿下也看到了……这样的人会被陛下看重,居然声称文韬武略不属于当今陛下,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也?!” 张瑄朗声一笑,“诸位相信否?” 盛王李琦等也暗笑了起来。 玉真公主眉头紧蹙,一时间无言以对。说实话,对于李琳的表现,她确实很不满意。但不满意,又能如何? “张瑄,你伶牙俐齿,巧舌如簧,本宫辩不过你。”玉真公主轻轻一叹,“但陛下的旨意却是真的,无论你如何狡辩,都改变不了这个铁一般的事实。” 玉真清冷的目光从一众羽林卫的身上扫过,淡然道,“本宫知道如今你占据主动,掌握兵权,想必此刻羽林卫已经将宫城团团围住,一切尽在你的股掌之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就连本宫的性命都掌握在你的手中——” “但是本宫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在场这么多人,除非你能将我等都杀了灭口,否则——”玉真语音一变,“你堵不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而皇兄虽病重,却也病体好转的一天,到了那个时候,张瑄,你就是自绝于大唐天下。” “与其身败名裂、遗臭万年,不若退一步海阔天空。张瑄,听本宫一句劝,急流勇退遵从陛下诏书,本宫可以保证你终生的荣华富贵。” 听了玉真公主貌似语重心长的话语,张瑄忍不住仰首哈哈狂笑起来。 “看来,玉真殿下不把太子殿下废了、不把张某灭了,是不甘心了。只是张某很是好奇,张某何时、何处得罪了玉真殿下,让殿下对张某如此怀恨在心,一而再、再而三地要将张某推向绝路?” 张瑄轻声一叹,淡然道。 玉真公主长出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张瑄,你一向是本宫看重的人才,本宫对你只有欣赏没有其他——本宫要说,直到现在,本宫也不想伤了你的性命,之前本宫就与嗣宁王与高力士说,无论如何要在陛下面前求情保你一条性命和后半生的荣华富贵。” 玉真公主说着,瞥了脸色苍白的崔颖一眼,又是幽幽一叹,“张瑄,本宫的话,你信还是不信?” “张某相信。”张瑄轻轻一笑,“但杀人有很多种方法,未必要亲自下屠刀……这个道理,玉真殿下想必比我更清楚。” 玉真公主脸色一变,冷冷道,“张瑄,本宫好言相劝,你仍然执迷不悟。既然如此,你想怎样便怎样吧。” “好好好,我等都是叛逆,你和太子就看着办吧。本宫就是拼着一死,也要将陛下的旨意昭告天下!” 退一步海阔天空?都是屁话。一旦让李琳上了台,成了大唐储君,他为了保证自己的权力,第一个要清除的人恐怕就是我和杨国忠。至于你玉真公主的保证,可以说是一文钱都不值。 当老子是三岁孩童哄骗吗?威胁老子不敢杀人吗?张瑄心里冷笑着,凝视着玉真公主,只将玉真那张妩媚成熟的脸逼视得有些心虚和变幻起来。 第155章杨玉环的选择 第155章杨玉环的选择 玉真公主的威胁,也落入了李亨的耳中。 李亨嘴角哆嗦了一下,慢慢举起手,却又无力地放了下去。 此时此刻,他心里真是恨极,恨不能当即下令将高力士、李琳以及玉真公主、永穆公主这些人统统处死,但他却实在是下不了这个手。 杨国忠一直保持着沉默,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开口说话。 这便是杨国忠的聪明之处。他深知自己只有权势威名,没有名声威望,这个时候出面,只能坏了张瑄的事儿。 如今他与张瑄形同一体,共同进退——反正局面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大不了——大不了狠狠心,将这些混账东西全部诛杀了,有何不可? 杨国忠眸子里闪动着阴狠的光芒。 张瑄眼角的余光发现了李亨的小动作,心里暗暗一叹,知道要让李亨下这个狠心,是大不易了。 其实张瑄也不愿意赶尽杀绝,也想得饶人处且饶人,留个美名什么的。只是他更加清楚,他留情人家不一定会留情,如果不将隐患的萌芽消灭干净,不定哪一天就会酿成大祸。 足以让他悔之莫及的大祸。 玉真公主或许可以夺其权势留其一命,但高力士和李琳这两个首恶以及永穆这个得寸进尺的帮凶,必须要死! 张瑄几乎是在瞬间就拿定了主意。 “罢了。”张瑄慢慢转身向李亨深施一礼,“殿下,臣这便去兴庆宫奏请陛下出,此番局面,如果陛下不出来说句话,不仅张瑄要成为万夫所指的乱臣贼子,就连殿下的储君之位,也是不保了。” “咱们虽然问心无愧,却耐不住众口铄金。” 李亨目光摇曳了一下,却还是沉重地点了点头。 只是他心里却很不安,李隆基如今的身体状况虽然很糟糕,但也不排除有暂时的清醒。万一高力士等人的行动真是皇帝暗中指使,那么—— 只是张瑄却没有给李亨留出疑惑的时间来,他转身就向殿外行去,边走边淡然沉声道,“顾郎将,传本官的军令,任何人不得出入东宫,违者斩!” “喏。”顾惜躬身领命。作为羽林卫的中层将领,他渐渐受到张瑄的倚重和信任,隐隐有成为大将军之下掌握羽林卫实权的人物,忠诚度是可以信赖的。 而且顾惜亲眼见到张瑄逆转乾坤的手段,心里更加敬畏。 “诸位,且请少待,待张某去奏请陛下。” 张瑄撂下一句话,飘然而去。 瞬间,玉真公主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她对张瑄还是有些了解的,知道张瑄既然要这么做,必有其原因和理由。 御书房。 张瑄带着百余杀气腾腾的羽林卫军卒纵马奔驰而至。 一直焦躁地等候在御书房门口,正翘首凝望着东宫方向的太监李静忠,见到张瑄的身影,不由大喜。此刻,张瑄能抽身来此,显然是高力士和嗣宁王李琳的行动失败了。 而张瑄能扭转乾坤,他的密报显然是至关重要的。最起码,李静忠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大将军!咱家拜见大将军!”李静忠定了定神,拜了下去。 张瑄哈哈一笑,翻身下马,俯身将李静忠搀扶起来,压低声音道,“李公公的高义,本官铭记在心。高力士之位,必由李公公代之,还请公公稍安勿躁。” “多谢大将军提携,小的感激涕零,必为大将军肝脑涂地誓死报之……”李静忠狂喜,又拜了下去。 “呵呵,不必如此。李公公,太医令钱泶林可曾宣到?” “来了,正在外厅等候。” 张瑄沉吟了一下,摆摆手又道,“李公公,烦劳再去请贵妃娘娘过来。” “喏。”李静忠领命,赶紧吩咐人过去请杨玉环。 张瑄再无犹豫,大步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外厅,太医令钱泶林正忐忑不安地等候着,来回走动,心神慌乱。 “钱太医令。”张瑄淡然一笑。 “啊——下官拜见大将军!”钱泶林赶紧拜了下去。 他也不是傻子,宫里的动静也隐约猜出了一个大概。 他心里很明白,如今的局势已经牢牢被太子和张瑄控制住,一个搞不好,就会闹出一场血雨腥风来,连自己这个局外人都要被陷进去,身家性命难保。 “陛下情况如何?”张瑄也没有客套,直截了当地就问道。 钱泶林斟酌了一下词句,轻轻恭谨道,“回大将军的话,连番调理用药之后,陛下的情况应该正在好转——昏迷的时间渐渐少了,头脑清醒的时间多了,只是这中风之症很难根除,陛下——” “你实话实说,不要遮遮掩掩。”张瑄断然挥挥手。 “是。陛下虽有好转,性命暂时无虞,但恐怕终生只能缠绵病榻,口不能言——想要恢复往日雄风,是不可能了。”钱泶林轻轻道。 “哦。”张瑄长出了一口气。暂时来说,他需要老皇帝活着,尽管老皇帝今天搞出了这么一场让他很被动,但现在老皇帝活着,有利于长远。 “我需要陛下暂时的精神好转……你能不能做到?”张瑄淡淡道,“我的意思你能明白吗?” 钱泶林心里哆嗦了一下,连连点头道,“下官明白,下官明白。下官这就去为陛下针灸,下药。” 作为医者,钱泶林知道现在用一些特殊手段刺激老皇帝的神经,实质保持暂时的清醒,肯定会透支老皇帝生命力,相当于饮鸩止渴;但他此刻,怎么敢反抗张瑄的命令? 钱泶林进内去为老皇帝针灸、下药,不提。 张瑄静静地站在御书房门口,眼望着杨玉环的仪仗銮驾从那边飞速行来,嘴角不禁露出一丝温和的微笑来。 杨玉环其实一直在为张瑄担心着,此刻见张瑄安然无恙,心里就放松了下来。 她有些痴迷地望着张瑄,妩媚绝伦的脸上闪动着淡淡的红霞,缓缓投入了他的怀抱。 她最近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对张瑄的思念犹如是春天的野草,越长越旺;这份相思又像是一剂毒药,明知要受煎熬,却还是义无反顾了。 她紧紧地贴在张瑄的胸膛上,呢喃自语着,“小冤家,抱紧了奴家,奴家这心里空荡荡地,好害怕……” 张瑄紧紧地拥抱着怀中这具足以让天下所有男子痴迷疯狂的胴体,心中却没有一丝欲念。 他的手在杨玉环丰腴的肩上滑过,从腰间直到玉臀,然后轻轻捏了一把,笑道,“害怕什么?” 杨玉环嘤咛一声,满面飞霞嗔怪地抬头瞪了张瑄一眼,“轻一点呐,捏疼奴家了。” “奴家着实厌倦了在这宫里的生活……心里很乱,也不踏实,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事……”杨玉环旋即幽幽一叹。 “如果你愿意出宫,我可以安排。只是从今往后,你就再也没有了贵妃娘娘的权势和荣光,而且还要隐姓埋名,做我张瑄一个人的女人。我不勉强你,你自己做决定。” 张瑄突然轻轻道。 杨玉环陡然一震,惊喜地抬头来望着张瑄,心头明白,如今宫里出了这种事,张瑄有太多太多的法子把自己带出宫去,然后将罪责归于高力士等人身上。 “奴家愿意。奴家早就厌倦了,奴家宁愿出宫去做一个白衣妇人,守着你这个小冤家过日子……但是你这个小冤家能一直对奴家好吗?”杨玉环痴痴低声道。 “荣华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有啥好贪恋的。奴家这前半生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为谁活着……可现在,奴家要为自己、为你这个小冤家好好活着。” “只要你愿意,我会保护你,让你过得幸福快乐。”张瑄俯身在杨玉环光洁的额头上吻了一下,“从今往后,不会有人能伤害你。” “只要你不哄骗奴家,为了你这句话,奴家就是死了,也心甘情愿了。”杨玉环情浓之际,再次投入张瑄的怀中,用双手圈起他的腰来,喃喃絮语着。 两人相拥温存了片刻。 杨玉环突然抬头来凝望着张瑄,眸子里的柔情越来越重,郑重其事地道,“子瞻,可奴家要是出了宫,杨家就倒了。杨国忠虽然位极人臣,但如果没有奴家在,他迟早要被李亨拿下的。” “有杨国忠和杨家在,对你有好处。要是杨国忠和杨家失了势,李亨一旦当了皇帝,迟早会向你下手。若是你们两人这样相互配合相互牵制着,他无论动哪一个,都会有所忌惮。” 张瑄默然点了点头。 情势就是如此。杨玉环虽然不参与朝政,也不喜这些蝇营狗苟的争权夺利,但她终归是杨贵妃,不喜欢、不参与不代表不懂其中的利害关系。 “那,奴家就留下。”杨玉环嘴角一抿,坚决而坚定地轻轻道,“但是你这小冤家一定要经常进宫来看奴家。” 张瑄叹了口气,轻轻道,“你不必如此的。李亨对我生出猜忌之心,是必然的,但目前来说还不可能。至于以后,还是以后再说吧。” “不,奴家留下……”杨玉环倔强地摇了摇头,“皇帝家的人不讲情分,别看李亨现在对你感激涕零,可等他当上了皇帝,恐怕就会慢慢翻脸。” 第156章借刀杀人 第156章借刀杀人 张瑄默然无语。他深深凝视着杨玉环,从她幽深似水的眸子里读到了一丝温柔,一丝坚强和坚定刚毅,心头就渐渐被一团温情脉脉缠绕住了。 “我不希望你压抑自己……”张瑄温柔地抱紧了杨玉环,“我希望你今后为自己活着,做一个快快活活的小女人,而不是现在这个戴着假面具假装快活的贵妃娘娘。” “奴家现在很快活呢。”杨玉环躺在张瑄怀里闭上了眼睛,眼角闪烁着幸福的泪花儿,“奴家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快活过!” “小冤家,抱紧奴家啊……” 张瑄出了偏厅,进入御书房的正厅。 与杨玉环片刻的温存并不能影响他此刻坚硬的心境,因为他明白,任何的优柔寡断或者妇人之仁,带给他和他所要守护的一切的都是毁灭之灾。 早已等候在此的太医令钱泶林赶紧躬身施礼轻轻道,“大将军,下官已经为陛下诊治完毕。陛下的情况好了很多。” “好,很好。钱太医令,你做得很好,先下去吧。召几个御医来守在宫里,我看就住在御书房的临近,随时接受陛下传召,为陛下诊病救急。” 张瑄摆了摆手道,“陛下的龙体要紧。” “是,下官遵命。”钱泶林轻轻道,赶紧退了下去。 张瑄回头望着李静忠,淡然道,“李公公,守住门口,本官要与陛下说一件机密事,任何人不许进入。违者——斩!” 李静忠心里凛然,赶紧躬身应喏。 张瑄定了定神,缓步走进了内间。 老皇帝静静地躺在榻上,目光虽然浑浊但却闪烁着一定的神采。 这么多日子以来,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头脑清醒过,除了仍旧口齿不清、下半身仍然瘫痪不得动弹之外,他几乎觉得自己无异于常人了。 高力士现在没有守候在他的身边。 老皇帝心里明白,高力士是做什么去了。他自打清醒过来之后,就一直躺在这里静静地等待着。对于这个老东西的办事能力,他非常放心。 有了玉真公主的支持和一干皇族的响应,有了他的密旨和传位诏书,李隆基心里对高力士做成此事还是颇有几分期待的。 其实,选择推侄子嗣宁王上位,是李隆基绝望之后的一个突然产生的念头。对于自己那些儿子,他实在是失望透顶了,于是就决定还权于让皇帝李宪一脉。 反正在老皇帝看来,权力只要不掌握在自己手里,掌握在儿子还是侄子手里,其实差别都不大。 不能不说,李隆基是一个自我至上的人。 他真正关心的始终都是自己,以及自己手里的权力。 而皇位的传承,在很多时候,更像是他调动诸多皇子拼抢逗乐的一种游戏,他试图跳出棋局之外做一个高高在上的掌控者,只是不成想这一次将自己也陷了进去,无可自拔了。 张瑄缓步走进内间,抬头瞥处,正好与李隆基的目光相对。 李隆基目光顿时一凝,肩头立即起了一丝轻颤,嘴唇哆嗦着。 一眼看到张瑄进来,这意味着高力士失败了。他的暗中布置,失败了。 毫无疑问。 张瑄静静地站在那里,与李隆基目光相对,神色非常平静。 而李隆基的脸色慢慢愤怒扭曲起来,他哆嗦着抬起手指了张瑄一下。哪怕是躺在床榻上不能动弹,口不能语,这皇帝颐指气使的气度还是存在的。 此刻面对张瑄,他没有愧疚、没有恐慌,只有一丝失望和愤怒。 张瑄淡然一笑,上前一步轻轻道,“陛下,看到臣来,定然是非常吃惊、也是非常失望了吧。” 张瑄说着坐在了床榻边上的锦墩上,“臣实在是很困惑,陛下要拿下太子情有可原——但何以非要置臣于死地呢?” “一开始,臣非常疑惑,不解。现在,臣想通了。陛下不愧是叱咤风云数十年的大唐皇帝,看问题很是深远。”张瑄淡然笑着,“陛下一定是担心将来臣坐大了,会架空了太子的权力……甚至,担心臣会有造反的野心,夺了李氏皇族的江山社稷!” “改朝换代,其实是很正常的事情。现如今的李唐天下,也不过是夺自前隋之手。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朝代更迭,是无法更改的历史规律,这个不是你或者我,能够左右和主导的。” “倘若李唐气数已尽,被取代,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反过来说,如果李唐天下仍然稳固,陛下这种担心就纯属多余。” “所以,对于将来的事情,我不能给陛下一个承诺,真的不能。因为纵然是我,也无法预料将来的所有事情。” “但是现在的情况,我可以给陛下说道说道。”张瑄轻轻摆了摆手,又道,“陛下授意高力士串谋李琳这些皇族,向太子和我下手……过程很复杂,但结果很简单。李琳和高力士这些人都在我的手上,只要我一句话,这些人就会再也见不到陛下了。” 张瑄嘴角一晒,冷笑了起来,“陛下不必愤怒。请恕臣无礼了,臣总不能坐以待毙,让人当成案板上的肉来随意切割吧?” “玉真殿下诬陷臣勾结太子挟持陛下夺权篡位……但实际上,臣何尝做过这种事情?陛下中风事发突然,臣之所以与杨国忠商议着,对这个消息秘而不宣,是为了安定天下局面。” “想必陛下比臣更清楚,一旦让安禄山知道陛下病入膏肓,他会立即起兵谋反。现在的局面是,安禄山反了,天下必然大乱。为了大唐江山稳固,臣选择了保守秘密,这又何尝有一丝私心?” “至于说这大唐储君,还有何人比太子更加合适?陛下那些皇子,争气的实在是不多了。如今太子已经有了一些根基,渐渐稳定住了朝中的局势。可就在这个时候,陛下却偏偏来添乱了……” “现在是岁除之夜啊……本来是温情脉脉辞旧迎新的守岁之夜,却被充满着刀光剑影的血腥气。” “可臣也没有办法。臣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为了自救和自保,臣也顾不得许多了。这场血雨腥风,由陛下而起,终归还是由陛下结束,也不知道有多少陛下的亲人要为此做出无谓的牺牲啊……真是令人可悲可叹呐!” 张瑄轻声叹息着,脸上却全是玩味的笑容。 而片刻之后,张瑄又是冷冷一笑,“是是非非就在陛下的一念之间了。陛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此刻没有外人,你我君臣不妨坦诚相待——若是臣有不轨之心,陛下如今还能安生生地躺在这里吗?” “这是臣的肺腑之言,绝无半点虚假。”张瑄起身来在屋里转了一圈,又转身来望着脸色灰败扭曲抽搐着的老皇帝,淡然笑了笑,“这些人诬陷臣谋权篡位,还请陛下为臣做主啊!” 李隆基干枯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心里起了惊天的波澜。 张瑄的话可以说非常坦诚了,但同样也表露出明显的威胁之意。 张瑄的意思很直白了——这事儿可大可小,如果张瑄愿意暗中操纵推波助澜,想将事情闹大,甚至会将很多皇子皇女和宗室皇族乃至朝臣都席卷进来,会在最短的时间里给大唐王朝造成一场足以影响社稷基础的权力震荡和血雨腥风。 张瑄此时绝对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机会。 李隆基或许不在乎皇族中人的死活,但不能不考虑李唐江山的稳固。这就是他最大的软肋。 因此,张瑄的话就以这样一种直白的方式击中了李隆基的软肋,由不得他不就范。 张瑄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皇帝的反应。 李琳和高力士串联玉真公主及一干皇族掀起的这场风波,已经彻底激怒了张瑄。这也给张瑄提了一个醒,在有些时候,还是需要铁血杀戮手段震慑的。 但张瑄心里更加清楚,杀人未必一定要亲自动刀,让皇帝出面为这事儿做一个干脆的了断,无论是对于李亨还是对于他来说,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东宫,正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众人的心情低沉压抑到了极致。本是岁除之夜,岂料横生波澜——也不知道这一切,究竟真的是皇帝操纵出来的,还是李琳串通高力士铤而走险? 很多朝臣心里都在思量着,斟酌着,猜测着这件事将会如何收场。但不管如何收场,嗣宁王李琳是死定了。 这个人真是很不自量力,以为有高力士支持就能夺了李亨的皇位?李亨身后的张瑄和杨国忠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左相陈希烈默然坐在杨国忠的下首,扫了已经沦为阶下囚的李琳和高力士一眼,暗暗摇头。 虽然面前的案桌上摆着丰盛的酒菜,但没有一个人有食欲。 杨国忠向不远处自动聚拢在一处的杨氏族人投过暗示的一瞥,原本有些蠢蠢欲动的杨家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虢国夫人三姐妹的坐席当然是紧挨在一起,只是此刻杨三姐的人虽然留在殿中,但心神其实早已追随张瑄而去。如果不是张瑄临走时投来的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她早就坐不住了。 第157章与老皇帝的交易 第157章与老皇帝的交易 “你……逼……朕……”李隆基奋尽全力才挤出这三个含糊不清的字眼来,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锦被,喉咙里发出嘶嘶的犹如野兽闷吼的声响。 “谈不上逼迫陛下,只是求陛下还臣的清白而已。”张瑄又是一笑,“如果陛下不肯,那么,臣只能去想其他的办法。” “一场叛乱,被太子殿下平息……只不过,陛下的皇子、皇女、皇侄,陛下的妹妹,陛下的近臣——到时候被牵连进来的人就多了,臣敢保证,为了保住自己的储君之位,太子殿下和杨相是不会心慈手软的。” “只要陛下肯还臣的清白,确保太子的储君之位,臣可以对天发誓,保证两点:第一,只要陛下在世一日,陛下始终都是大唐至高无上的皇帝,任何人不能取代;第二,此番只诛首恶,概不牵连从众。” “甚至,臣可以向太子殿下求情,保住玉真殿下。” “所以,这不是胁迫陛下,而是臣与陛下的一场交易而已。”张瑄淡然笑着拜了下去,“臣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张瑄的声音拔高,朗声呼道。 老皇帝身子猛然哆嗦抖颤了一下,脑袋无力地垂了下去,双眸缓缓闭上,眼角滑落一颗浑浊的泪花儿。 繁星点点的夜幕下,宫城内灯火闪烁,四处洋溢着一片喜庆气氛。但谁又知道,在这雍容华贵的喜庆背后,隐藏着无尽的杀机呢? 这个岁除之夜,对于很多人来说,注定是一个惊心动魄的不眠之夜。 从兴庆宫到东宫的幽径的宫道上,张瑄带人护卫着李隆基的銮驾快速前行,而侍候在李隆基身边的亲近太监,却从高力士换成了李静忠。 东宫正殿,包括太子李亨在内,众人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只是在这个时候,谁也不敢说什么,无论是朝臣还是皇亲贵戚,其实都怕被惹祸上身。 李琳已经绝望地站在那里,因为双手被缚站立的时间太久,双脚麻木,几乎要瘫倒在地。 因为张瑄没有下令如何处置他们,所以羽林卫士卒除了不让高力士和李琳随意走动之外,倒是没把两人怎么着。 永穆公主等人越等越是心焦,越是惶恐。 她虽然对权势没有太大的兴趣,但却同样怕死。她从太子李亨眼眸中看到了愤怒和厌恶,以及并不掩饰的杀机。表面上不以为然,心里其实渐渐畏惧起来。 永穆突然离席匆匆走到玉真公主面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哽咽道,“玉真皇姑救命啊……” 玉真公主叹息着轻轻道,“永穆,其实本宫很是诧异,你为什么要搀和进来,你本来不该参与这些事情的。” 永穆咬了咬牙,面目变得狰狞扭曲起来,“永穆好恨啊,是,是他们害死了琬弟——要是李亨和张瑄赶尽杀绝,琬弟又何至于在永穆门前自戕?” 旁边的盛王李琦心头一动,瞥了一眼因为情绪过度激动而变得疯狂起来的永穆公主,心道看来永穆和李琬姐弟有私的传言是真的了…… 玉真公主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她的嘴角轻轻一抽,又是幽幽一声长叹,“永穆,本宫现在自身难保,救不了你们了。” 正在这时,突然听到殿口传来一声尖细而有力的呼喊——“陛下驾到!” 高力士本来站在那里,双目紧闭,听了这声呼喊,猛然睁开凌厉的双眸,从嘴里迸出愤怒压抑的一个名字来——“李静忠!” 到了此刻,高力士蓦然发觉,问题出在哪里了。一定是李静忠这个尖细密告了张瑄,从而导致他们的逼宫之举功败垂成。 高力士没有想到这个一向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下属,竟然会出卖了自己!最不可能背叛的人背叛了,这只能说明高力士并不真正了解李静忠。 李静忠未必见利忘义,但却拥有野心。他一直不甘心居于高力士之下,被高力士牢牢压制。如今有了翻身的机会,他又焉能放过? 当然这只是一个方面的因素。另一个方面的因素是,张瑄提前在李静忠身上做了很多有形或者无形的“功夫”,到了关键时刻,这种“日常多烧香”就显示出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张瑄也曾经在高力士身上下过“苦功”,可惜事实证明,高力士的确是老皇帝的一条忠狗,再大的代价都不足以让他背叛李隆基。 这不是张瑄的错,也不是高力士的错。 “李静忠这个该杀千刀的狗奴才!”高力士想通了这一层,心胸愤怒起来,嘴角紧紧咬着,都咬出血迹来。 李隆基躺在开放式的车辇上,身上覆盖着华丽的锦被,被人抬了进来。 车辇旁,张瑄亦步亦趋。而另一侧,则是面无表情的李静忠。尽管高力士那几欲要吃人的愤怒眼眸投射过来,但李静忠却还是无动于衷。 众人的眼眸瞬间都聚焦在李隆基的身上,见李隆基神色虽然憔悴灰败,但双眸却睁开着,显然头脑非常清醒。 李亨心里一跳,率先拜了下去,“儿臣拜见父皇。” 众人和一干皇族也赶紧原地拜了下去,“臣等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玉真公主是最后一个跪倒在地的,她一直站在那里凝视着老皇帝的神色,见老皇帝脸色平静,眸光正常,心头便也狐疑着曲下了双膝。 老皇帝迟缓而费劲地摆了摆手,这几声震天响的“吾皇万岁”倒是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显得精神焕发了起来。 李静忠尖细的嗓音适时响起,“陛下有旨,诸位大人请起!” 李亨赶紧指使下人将殿堂正中的位置腾了出来,正好以容纳李隆基的软榻。 待李隆基的软榻安放完毕,而老皇帝那复杂的眸子又徐徐落在高力士和李琳身上的时候,张瑄微微上前一步,刚要开口,却见那高力士疯狂了一般冲出羽林卫的包围,噗通一声跪倒在老皇帝软榻前,痛哭流涕道,“大家,老奴无能,有愧陛下托付,老奴该死啊!” “坏了陛下的大事,老奴百死难赎其罪!请陛下惩处!” 高力士砰砰砰叩首下去,额头上满是血迹。 张瑄静静地凝望着高力士,心头微微有些感慨。高力士虽然愚忠,但这份忠诚却着实打动了张瑄,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张瑄真的想给高力士留一条生路。 可惜,高力士作为罪魁祸首,却不能不死。 李隆基眸子里闪动着一丝异样的柔情,却缓缓闭上了眼眸。 张瑄上前一步躬身施礼道,“请问陛下可有废太子传位嗣宁王之密旨?” 李隆基嘴角抽动了一下,猛然睁眼望着张瑄,却是重若千钧地缓缓摇了摇头。 老皇帝这已摇头,太子李亨和杨国忠一起松了一口气。而无论是跪在地上的高力士,还是李琳、永穆公主及玉真公主李持盈等人,都心神巨震绝望之极。 玉真公主不可思议地起身凝望着李隆基,快步上前去颤声道,“皇兄……” 李隆基冷漠无情的眸子望着玉真,缓缓而吃力地抬头来挥了挥。李静忠淡然一笑轻轻道,“玉真殿下,陛下让殿下暂且退下!” “诸位,陛下身患中风之症,虽然头脑清醒,但仍然存有言语障碍。此刻,陛下原本需要静养生息,不宜打扰,但事关重大,本官不得不亲赴兴庆宫,冒死求见陛下,请陛下出面做主。” 张瑄向目光摇曳的众人扫了一眼,然后转身来向老皇帝拜了下去,沉声道,“陛下,内监高力士串谋嗣宁王李琳、永穆公主等数人,把持宫门,威逼监国太子,图谋不轨——如此种种,请陛下裁处!” 李隆基的嘴角抽动着,发出一阵含糊其辞的轻微声响。 李静忠俯身下去,附耳过去,良久起身朗声道,“陛下有旨,李琳、高力士、永穆公主谋反,其罪当诛!赐其自裁。玉真公主李持盈失察从贼,难辞其咎,着夺去公主封号和三千户食邑,归玉真观闭门思过!” “从者,着太子李亨权宜处置。” 殿中一片死寂。高力士和李琳面色惨白,永穆公主也惊惧交加,瘫倒在了地上。高力士还好些,目光呆痴地望着缓缓点头的老皇帝,绝望地失了神;但李琳闻言,却歇斯底里地叫冤起来,“陛下,陛下,臣侄冤枉啊!” “陛下救命啊!” 李隆基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这个时候,杨国忠突然起身来暴喝道,“张大将军,陛下有旨,还不速速拿下叛逆!” 张瑄玩味的眼神在气势汹汹的杨国忠身上扫过,淡然摆了摆手道,“来人,将一干逆贼推出去——” 如狼似虎的羽林卫一哄而上,将高力士、李琳和永穆等人带了出去。 而玉真则怔怔地坐在那里,脸色慢慢变得苍白起来。 她虽然保住了性命,但被夺去了封号和食邑,她的权势随之就荡然无存了。恐怕从今往后,玉真公主李持盈就要彻底退出大唐视野了。 玉真公主突然觉得非常冤枉。对于她来说,这几乎等于是一场无妄之灾。如果不是皇帝的意思,她岂能搀和到这样的事情里来?可临了,皇帝却翻脸不认人了。 玉真心里隐隐猜出来,皇帝的表现定然与张瑄有关。而她、高力士和李琳等人,不过是被皇帝抛弃的牺牲品罢了。 第158章狗仗人势的鱼朝恩 第158章狗仗人势的鱼朝恩 高力士、李琳、永穆三人就在这个岁除之夜,在天宝十二载的这个春节凌晨钟声敲响之前,被一杯毒酒鸩杀。而这场风波的相应从者,虽然老皇帝交由太子权宜处置,但李亨却在张瑄和杨国忠的暗示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基本上不予追究。 除了玉真公主李持盈被皇帝夺去公主封号和三千食邑。 按照李亨的意思,站出来闹得挺凶的让皇帝李宪一脉的几个宗室,都要夺去郡王封号,贬为庶民,流配三千里。但张瑄思之再三,觉得此时的大唐朝廷不宜再生动荡,真要乱了起来,最终受冲击的还是太子一系。 岁除之宴不欢而散。 老皇帝走后,皇族权贵和满朝文武大臣也相继告辞出宫。 走到最后的是玉真公主李持盈。 张瑄缓步出殿,走到殿口,发现李持盈还没有离开。 张瑄淡然一笑,不愿意再说什么,径自要离开,却听李持盈轻轻呼道,“子瞻,本宫今日行事乃是迫不得已,待本宫向颖儿说一声——就说本宫心里非常难过。” 张瑄脚步一停,慢慢转身来望着李持盈笑了笑,“颖儿并不怪玉真殿下。玉真殿下乃是皇室长辈,自有诸多难言之隐,张瑄可以理解。” 李持盈嘴角抽动了一下,脸色涨红起来。 “子瞻,本宫问一句……皇兄安然无恙否?” 张瑄眉梢一挑,淡然道,“陛下中风之症,难以痊愈,如今瘫痪在床,这是事实。非人力可为。但只要陛下在世一天,陛下就始终是大唐皇帝、天可汗,无人可以替代。而陛下若辞世驾崩,张瑄定当辅佐太子登临皇位御极天下!” “张瑄做事做人,向来只求心安理得问心无愧。张瑄绝不会成为第二个李林甫或者安禄山,这一点,请殿下放心就是。” 李持盈轻声一叹,“本宫没有想到,短短时间里,汝已经成为连本宫都不可撼动的权臣。若是太子登基,汝之地位远远要超越李林甫和杨国忠啊……本宫如今惟愿汝能尽心尽力辅佐天子,造福天下黎民苍生!” 张瑄笑了笑,却没再接话。 心里却是暗暗鄙夷,心道你争权夺利的时候怎么就想不起黎民苍生?你们这等皇室贵族,想得都是自个儿的权势地位,老百姓的福祉什么的,又有几个人放在心上? 玉真叹息着落寞而去。 望着玉真的车驾消失在黑漆漆的夜幕中,张瑄长出了一口气。 显赫一时的高力士已死,玉真公主李持盈也成为永久的过去。这意味着这个时代已经翻过了旧的一页,翻开了崭新的篇章。 既定的历史轨迹在一点点地偏移着,改变着。但大的历史走向是不会有任何改变的,张瑄对此心知肚明。 安禄山谋反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张瑄目前所能做的就是尽量向后推动延缓安禄山的起兵,为自己也为大唐争取应对的时间。 张瑄仰首望天,暗暗叹了口气。他正要离开,却听身后传来一个太监的呼唤声:“大将军,殿下有请。” 张瑄回头来望去,只见李亨身边的当红太监鱼朝恩笑吟吟地站在那里望着自己,不由淡淡笑了笑,“鱼公。殿下还不曾歇息吗?” 鱼朝恩现在随着李亨的得势而春风得意起来,早已不复当年那落魄的景象。张瑄知道这个太监也不是一个好鸟,要忠诚没忠诚,要能力没能力,贪赃枉法弄权奸佞,比高力士差得远了。 张瑄对鱼朝恩没有什么好印象,只是因为他在李亨身边,而不得不给他几分面子。 鱼朝恩嘿嘿一笑,“殿下还不曾歇息。殿下让咱家出来看看,如果大将军还没走,就传大将军去书房叙话。走吧,大将军,随咱家去见殿下吧。” 鱼朝恩其实自己都没注意,他对张瑄的态度已经发生了某种无形的变化。恭谨之心去了很多,而骄矜之心生了不少,说话就显得随意了些。 张瑄皱了皱眉,他倒不是对鱼朝恩的态度心里不爽利,而是突然觉得这个历史上出了名的坏种留在太子身边,怕不是什么好事。 张瑄心念电闪,也没有说什么,默然摆了摆手道,“前面带路!” 张瑄的声音有些冷漠。 鱼朝恩听了心里多少有些不爽,他如今正得势,每日里被奉承和巴结环围着,总领东宫内监,渐渐有成为第二个高力士的趋势。而此番,太子也有意让鱼朝恩取代高力士的位置,出任三宫检责使、左监门卫将军。 张瑄权势虽大,但终归是一个外臣。一旦太子登临皇位,咱家就是第二个高力士,还能比你张瑄差了多少?咱们都是太子的人,地位相当,你在咱家面前摆什么大将军的官威? 这是此刻鱼朝恩的真实心态。 却不知,在张瑄眼里,他从始至终都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暂且没有时间理会、一旦有了时间,随手就能捏死的小人物。 鱼朝恩在前面走着,到了东宫的书房之外,就转身来随意摆了摆手道,“大将军且先等候,待咱家进内禀报。” 张瑄淡然点头。 鱼朝恩进了书房的外厅,却没有立即进内通报,而是好整以暇地在两个小太监的侍候下坐在那里,端上一杯茶闭目养神起来。 张瑄在门外等候良久,见迟迟没有回应,不由就有些不耐。 见书房内人影绰绰灯火通明,他稍稍犹豫,就主动推门而入。 他进门一眼就看到了趺坐在那里摇头晃脑悠然自得品茶的鱼朝恩,原本淡然的神色立即就阴沉了下来。 两个小太监骤然看到张瑄,吃了一惊,赶紧拜了下去,“奴才见过大将军!” 鱼朝恩吓了一跳,立即慌不迭地放下手里的茶盏,起身来尴尬地笑着。 张瑄面沉似水点了点头,也没理会鱼朝恩,径自向两个小太监摆了摆手道,“殿下可在?去禀报殿下,就说张瑄奉召等候!” 两个小太监畏惧地扫了鱼朝恩一眼。 见两个小太监竟然没有动弹,张瑄勃然大怒,沉声道,“本官的话,你们没有听到吗?” 鱼朝恩嘿嘿笑着,凑过来解释道,“大将军稍安勿躁,殿下正在小憩,请稍待片刻!” 张瑄冷冷一笑,“殿下召本官到此,岂能拖延不见?鱼朝恩,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本官面前耍机锋!” 鱼朝恩脸色涨红,也沉声道,“大将军这话咱家可不愿意听。咱家侍候殿下,是殿下的奴才,自然要为殿下着想。殿下最近身体欠安,略事休息,咱家岂敢打扰?” “我的话你不愿意听吗?”张瑄缓步上前,逼视着鱼朝恩,声音异样的冰冷,“真是给脸不要脸了。你一个小小的东宫内监,竟敢阻塞门庭,阻拦本官见殿下商议朝廷大事……如此肆意妄为,胆大包天,该当何罪!” “汝该当何罪?!” 张瑄这话可就有些重了。他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裹夹着大将军的气势和威风,鱼朝恩心里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却又立即红着脸挺直了腰板,梗起了脖子。 鱼朝恩正要反驳几句,张瑄向前迈进一步,扬手指着鱼朝恩,“狗仗人势的东西,你再给本官狡辩一声试试?” 鱼朝恩惊惧起来,他突然想起面前这个年轻人可不是一般的朝臣,而是手握重权翻云覆雨且刚刚平息了一场宫廷叛乱的张大将军,又想起张瑄那冷酷果决的手段,他张了张嘴,又将冲出口去的话都咽了回去,羞愤得脸色有些扭曲起来。 “滚开!”张瑄怒声道,手指着那两个早已吓得跪在地上的小太监斥道,“还不去通禀太子殿下?” 李持盈出了宫,直奔玉真观。进了观,立即吩咐人紧闭观门,从今天开始,她就不能再如以往一样开门迎客,时不时大宴长安文人权贵,饮酒作乐了。 玉真公主屏退侍女,沿着玉真观幽长而雕刻精美的木质长廊,直奔自己的卧房。这是一间非常奢华宽大的卧房,布置之精美,丝毫不亚于贵妃杨玉环的寝宫。 推开卧房的门,走进去,李持盈掩过门去背靠门上,原本平静的脸色突然变得凄苦起来,她眼圈一红,竟然哽咽着落下泪来。 一个身材魁梧面目清朗四旬有余的男子从卧房深处大步走过来,讶然呼道,“盈儿,何以悲苦至斯?” 李持盈见了这男子,又是一阵悲从中来,奔行上前,投入这男子的怀抱,紧紧得拥着他,在他怀里哭了一个昏天黑地。倒不像一向叱咤风云的玉真公主,而更像是一个受了委屈好不容易找到人撒娇的小妇人。 男子虽有些震惊,但还是紧紧地拥抱着李持盈,轻轻地拍打着她丰腴的双肩。 良久。 李持盈如少女一般痴痴地抬起头来,呢喃道,“青郎,带奴家离开长安去终南隐居行吗?” 男子迟疑了一下,轻轻而柔声道,“盈儿,你今晚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跟某家说说……” 第159章高力士的接班人 第159章高力士的接班人 李持盈幽幽一叹,“青郎,奴家的公主封号和食邑都被夺了,从今开始,锦衣玉食的生活荡然不存了……这长安的蝇营狗苟着实令人伤感,奴家想要离开这个伤心地。奴家再终南还有一座宅院田产,足以让我们两人安安静静地终老了。” “青郎,奴家是真正想开了,放开了,荣华富贵若过眼云烟,没有什么好贪恋的。奴家与青郎离开长安,隐居山野,做一对神仙眷侣……” 男子也是轻声一叹,“盈儿,这句话某家等了十余年。可是,盈儿你真的放开这一切了吗?” “陛下为什么要夺去你的公主封号和食邑……”男子叹息着又问道。 李持盈没有回答。沉默良久,才絮絮叨叨将事情的经过大体说了一遍。 男子眉梢一挑,沉声道,“这么说来,夺去你的公主封号和食邑,绝非是陛下的本意。一定是那张瑄用了手段,威逼陛下所致。” “盈儿,以某对陛下的了解,这传位诏书和密旨绝非作假,只是你们行事不慎走漏了风声,让太子和张瑄等人有了准备……从陛下的身体状况来看,陛下已经落入了太子的掌控中,这太子登基为帝已成定局。” 李持盈长出了一口气,“青郎,这些奴家心里很清楚。皇兄传位给嗣宁王李琳,绝非是高力士的假传圣旨,因为当时奴家也在场。只是皇兄缠绵病榻口不能言,被太子和张瑄挟持,只能忍痛鸩杀高力士、李琳和永穆。” “就连奴家,都差点陷进去。看来,张瑄对奴家还是留了情面的,只夺了奴家的封号和食邑,饶了奴家的性命。”李持盈自嘲地笑了笑,“不成想,奴家眼里的一个小后生,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为左右朝廷局势的权臣,连杨国忠都有所不如,实在是令人嗟叹。” “这小厮着实忘恩负义。要是没有你的看顾照拂,他能有今日?就凭他那几首三脚猫的诗歌,可笑之极。”男子不屑一顾地撇了撇嘴,“要是有机会,某家定然让这小厮出个大丑!” 李持盈摇了摇头,“这倒也怪不了他。成王败寇,在所难免。虽然奴家在嗣宁王和高力士面前讨了人情,但其实奴家也知道,一旦李琳事成,第一个要诛杀的恐怕就是张瑄和杨国忠。这两人不死,他的皇位终归是不稳的。” “可,这真的不是奴家的本意。奴家要是对他有恶意,又何必等到今天?……”李持盈又是一阵悲从中来,抽泣道,“颖儿一定是恨死奴家了,当面与奴家断绝了母女关系……哎!” 男子眼神复杂地望着面前的李持盈,心中感慨万千。作为李持盈的地下情人,其实他比谁都了解,眼前这个大唐公主那极其矛盾和复杂的个性。正如十数年前,两人有情有意,但她却始终放不下公主的权势地位,而一旦分开了,她又痛不欲生恨不能自杀殉情。 分而合、合而分——如此藕断丝连纠缠十多年,将一对盛年有情男女蹉跎到了鬓生华发。 就如现在的李持盈说真正放开了、看透了,但男子其实却还是犹疑的——她真的放下了吗? 李持盈抹了一把珠泪,抬头望着男子,似是知道男子在想些什么,幽幽一叹,“青郎,是奴家错了,奴家这些年名为出家出世,其实一日也没有离开红尘富贵。” “青郎,奴家已经人老珠黄,不复当年容颜……如果郎君不嫌弃,过了上元节奴家便进宫求旨,与青郎结为夫妻,离开长安去终南隐居,可好?” 男子狂喜,一把将玉真拥抱进怀中,颤声道,“盈儿,你说的可是真的?” “青郎,奴家可曾在你面前说过假话? 东宫。李亨的书房。 在张瑄凛然目光的逼视下,鱼朝恩出了一身冷汗,知道自己惹到了一个惹不起的主儿。 此刻,他懊悔之极。但后悔却已经晚了。 这个时候,李亨脸色很难看地走了出来。 其实,张瑄进门的时候,李亨就听见了动静。 而随后,从张瑄与鱼朝恩的一番对话中,他便也猜出了某种端倪。肯定是鱼朝恩怠慢了张瑄,想要在张瑄面前摆摆谱,不料被张瑄一脚就给踢了回去。 李亨暗暗咒骂着,将鱼朝恩的祖宗八代都数落了一个遍。 他本来不想出来,但见张瑄发作起来,又不能不出来圆场。 张瑄拱了拱手,“殿下!” 李亨笑了笑,“子瞻。” 与此同时,李亨脸色一变又扭头过去怒视着鱼朝恩,斥责道,“鱼朝恩,汝一个内监,竟敢对大将军无礼——来人呐,将这个狗奴才拖出去杖责一百!” 鱼朝恩大惊失色,这杖责一百可是要杖死了呀。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心惊胆战地哭喊道,“殿下饶命啊,殿下饶命啊,奴才知罪了呀!” 李亨监国之后,确实对鱼朝恩宠信有加,因为李亨身边其实也无人可用。高力士处死,宫里的“总管大太监”位子就腾了出来,李亨就有心想要扶植鱼朝恩上位,刚才就给鱼朝恩露了一个底,此番找张瑄过来就是商议此事的。 却不料,鱼朝恩竟然恃宠而骄,野心膨胀之下,连张瑄都不放在眼里了。 “推出去,杖毙!”李亨咬了咬牙,张瑄在他心目中是何等重要,他岂容一个太监去破坏他跟张瑄之间的关系。 “大将军,奴才知罪了,大将军……”鱼朝恩见李亨要下狠手,痛哭流涕地膝行过来抱住张瑄的腿,连连叩首求饶。 张瑄皱了皱眉,甩开鱼朝恩,后退了一步。 对于鱼朝恩这种小人得志狗仗人势的太监,张瑄并没有真正放在心上,也不可能跟他一般见识。只是在这个时候,张瑄明知李亨这番多半是做给他看的,未必想真的弄死鱼朝恩。既然如此,如果张瑄真的坐视鱼朝恩被杖毙,恐怕李亨心里还是会留下一个疙瘩。 到目前为止,张瑄觉得自己与李亨之间的君臣关系还是很真诚很融洽的,他也不想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鱼朝恩而破坏这种融洽。 他笑了笑,向李亨拱拱手道,“殿下,念在他忠心侍候殿下的份上,饶他一命吧。” 张瑄嘴上虽这么说,但心里却拿定了主意,抽个机会,一定将这鱼朝恩调离东宫。这种小人,只要不给他机会和权力,他屁都不是。 张瑄求情,李亨顺势下了台阶,奋力踢了鱼朝恩一脚,怒斥道,“如若不是子瞻求情,本宫定不饶你!滚下去!” 鱼朝恩鼠窜而去。 李亨和张瑄进了书房坐定,倒是尴尬地无话可说了。 李亨叫张瑄来,本来是谈让鱼朝恩接替高力士的职位,出任任三宫检责使、左监门卫将军的,但现在横生枝节,鱼朝恩这个混账东西刚刚触怒了张瑄,这话又如何开口? 张瑄静静地凝望着李亨,知道李亨想要说什么。 内监总管事关重大,李亨肯定想安排自己的心腹。虽然鱼朝恩有些不堪,但终归还是他身边的人,相对比较信任。 可有张瑄在,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鱼朝恩做到这个位置上去。一旦让这个贪婪势利的太监上了位,肯定会在内宫兴风作浪,说不定还会坏了张瑄下一步的谋划。 “殿下召臣来,是不是为了内宫总领一职人选的事儿?”张瑄主动开了口,捅破了这一层窗户纸,“如果臣没有猜错的话,殿下一定是要推举鱼朝恩起来吧?” 李亨尴尬地笑了笑,“倒是如此,只是这厮太不争气……” “殿下!”张瑄正色道,“鱼朝恩断然不可主政内宫。非是臣对此人有成见,也非打击报复。臣观此人不仅野心太重,还无比贪婪,这还没怎么着,就已经打着殿下的旗号在宫里嚣张跋扈,如若真的抬举了他,恐怕会酿出大乱子来。” 李亨嘴角一抽,轻轻一叹道,“子瞻,本宫也知道鱼朝恩这厮不成器,只是……” 李亨欲言又止。 张瑄轻轻一笑,“只是殿下身边无人可用,只能矬子里面拔将军?” “殿下,恕臣直言,殿下如今监国,将来御极天下指日可待,格局还是要开阔一些……何为殿下的亲信?不在于在殿下身边呆了多久,而在于对殿下能不能保持忠诚,能不能替殿下打理后宫解除后顾之忧。” “他日殿下登基,这天下之人都是殿下的臣民,何人敢忤逆殿下的旨意?” 李亨犹豫了一下,迟疑道,“子瞻,你的意思是?” “鱼朝恩才德不足,威望不足,不足以震慑管理内宫。而兴庆宫大太监李静忠则不然,此人有胆有识颇有才干……以臣之见,由李静忠接替高力士,最为妥当!” 张瑄目光清澈地望着李亨,“臣还未来得及禀报殿下,李静忠一向心向殿下,今晚臣能从容应对叛乱,全赖了此人提前密报……否则,你我君臣怕早成了嗣宁王李琳的阶下囚了。” 第160章提拔李静忠 第160章提拔李静忠 李亨吃了一惊,却又神色闪烁道,“原来如此。子瞻,此人对本宫有恩,本宫定厚加封赏,只是此人能出卖高力士,他日未必就不能出卖本宫……真的值得信任吗?” 张瑄轻轻一笑,“殿下,此人并不是出卖高力士,而是识时务。他认为高力士串联嗣宁王李琳谋反夺权,纯属蚍蜉撼树必然失败,认定了殿下将来必登大宝——既然如此,又何必跟着高力士一起走向毁灭?” “当然,他也不过是想从殿下这里图个出身。”张瑄挥了挥手,“这也是人之常情。对于这样的人,陛下只要恩威并重,他就会老老实实为殿下办事,不敢有丝毫怠慢。” 李亨沉吟了一下,突然抬头笑了,“子瞻所言有理,本宫准了。既然如此,本宫这就传那李静忠过来,敲打一二,看看他可堪大任。” 李亨如此心急,张瑄倒是有些意外。 这个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了。 不过,内监总管关系着宫禁安全,对于皇族来说,非常重要,也难怪李亨要连夜荐拔到位。 吩咐小太监去兴庆宫传唤李静忠,李亨转头来望着张瑄又叹息道,“子瞻,这宫禁宿卫以本宫来看,也该全部撤换了。要不然,本宫睡在这宫里,也睡不安稳,生怕一觉醒来,就会有人拿着刀枪逼迫本宫让位啊。” 前有荣王李琬,后有高力士和嗣宁王李琳,这连番的“逼宫”事件,已经让李亨杯弓蛇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张瑄拱手应是,“臣尊命。臣这就命人将宫禁宿卫连夜撤换,这倒下来的宫禁宿卫军卒,就流配骊山别宫,交付金吾卫吧。” 李亨长出了一口气点点头,“然。子瞻啊,有你坐镇长安,本宫这心里可是踏实多了。” 张瑄微笑不语,心里却道,恐怕等你登上了皇位,我要继续留在长安,就会成为让你睡不着的心头芒刺了。 在这王权时代,根本就不可能存在善始善终的君臣关系。从来都没有。 做一个权臣似乎并不难,但难就难在,权臣很少有得到善终的。李林甫就是一个近在眼前的例子。而按照原本历史的轨迹,杨国忠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所以,虽然渐渐融入了这个时代,但张瑄却并不想让自己的命运交给皇帝去主宰,因为这太不可靠。 自己的命运,理应由自己主宰。 他如今所做的一切,并不在于要操控谁、架空谁,也不在于要谋夺多大的荣华富贵和权势地位,而是一点点、一步步稳固推进,力争在未来的日子里,能掌控起自己的命运。 君臣两个在书房里谈笑自若,李亨又让太监上了些酒菜,两人开始对酌。 没有多久,李静忠就匆匆赶到了东宫。 此次太子召唤,李静忠心头非常振奋,隐隐猜出是自己的机会来了。 书房门口,鱼朝恩静静地站在回廊那头,神色忿忿地凝视着大步走来的李静忠,两只手紧紧地扣住回廊,嘴角抽动着。 这个时候,太子和张瑄传李静忠过来干什么,别人不清楚,他心里可是猜出了一个八九成。 一定是张瑄,一定是他,他坏了咱家的大事!想起方才张瑄对自己的羞辱,鱼朝恩的面目狰狞扭曲起来,想要仰天怒吼一声,却终归还是不敢。 那头,李静忠进了李亨的书房,拜倒在李亨面前恭谨呼道,“奴才李静忠,拜见监国太子殿下!” 李亨轻轻一笑,摆了摆手,“平身。李静忠,汝助大将军平叛,立下大功,本宫定有重赏。” “多谢殿下,奴才不敢居功。”李静忠起身来向侍立在一侧,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张瑄一眼,更没有向张瑄见礼。 张瑄嘴角浮起了一丝笑容:这个李静忠真是有点意思,很有几分心机。难怪日后能掌握大唐权柄,叱咤风云于一时。 李静忠在历史上的评价也不高,同样属于祸乱宫廷的奸佞内监之一。只是在张瑄看来,这李静忠只要用的好,还是有其存在的价值的。至于将来,不给他掌控大权的机会就是了。 野心来自于权力。只要权力交付有度,相应的野心自然不会滋生。 这人稳重目光长远,且相对来说清廉勤奋,远非鱼朝恩能比。如果要用,张瑄一定会用李静忠而放弃鱼朝恩。 “汝老成持重,颇有才干,本宫思之再三,决定将这内宫之事托付于汝。汝可愿意为本宫分忧?”李亨淡然一笑,深深地凝望着李静忠。 李静忠心里狂喜,但面上却做出了一副感激涕零诚惶诚恐的样子,不慌不忙地跪倒在地,没有矫情推拒,而是直接叩首谢恩,“殿下提携,奴才敢不从命!奴才一定恪尽职守,为殿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李亨哈哈一笑,回头瞥了张瑄一眼,心道这厮倒是有趣,一般人会客套性地推拒两声,说两句“才德不足以胜任”什么的,可他却直接就当仁不让应承了下来。 “本宫就敕封你为三宫检责使、左监门卫将军。同时赐你辅国之名,希望汝今后打理内宫尽职尽忠,不要辜负了本宫的期许。若是有半点懈怠渎职,本宫必不饶你!”李亨沉声道。 “殿下隆恩,奴才万死难报。”李静忠径自跪在地上连连叩首,甚是用力,磕得砰砰直响,而再次抬头来的时候,额头上早已是淤青一片血痕斑斑。 虽然明知李静忠有“表演”的成分在内,但他这样的举动还是让李亨看了心里很舒服。 他笑了下,摆了摆手,“好了,汝且退下。记住本宫的话,兴庆宫那边,陛下的安危就交给你了。除了御医之外,没有本宫的口谕或者诏书,任何人都不得擅自探视陛下。” “奴才遵命。” 虽然李亨再三挽留,但张瑄还是谢绝留宿宫中,而是连夜离开东宫,准备回府。 已经是三更时分了,远端的天际都有了一丝光亮。 清冷的微风中,淡淡的月光下,张瑄带着数十名彪悍勇猛的羽林卫护卫沿着幽静的宫道大步而行,他的马车停在宫门之外。 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宫道一侧。 张瑄身后的一个羽林卫护卫警惕地窜了上前,沉声喝道,“谁?大将军在此,还不速速退避!” 那黑影当即跪倒在了宫道上,轻轻道,“大将军,李静忠在此等候多时了——” 张瑄呵呵一笑,上前去扶起了李静忠,“李公公如今也是重任在肩,你我同为殿下之臣,日后不必如此多礼。” 李静忠坚持着拜了一拜,这才起身低低道,“大将军的提携之恩,静忠铭记在心。大将军如有所命,静忠无不遵从!” “呵呵。”张瑄笑了笑,“如今诸事纷纭,李公公能做好份内的事,为殿下分忧,安定这内宫三千,便是一项大功劳。将来殿下登基,李公公封侯进爵,自是可期了。” “好了,夜深了,本官这就出宫去了。” 张瑄拍了拍李静忠的肩膀,又伏在他耳边小声道,“东宫的鱼朝恩颇有野心,替本官看住这厮,不让让他闹出事端来。” “静忠遵命。恭送大将军!”李静忠侍立在一侧,直到张瑄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再也看不到,这才缓步离去。 这正是李静忠的聪明之处。他知道今天的权势地位从何而来,如果不是张瑄的力荐,太子李亨肯定不会推他起来。最近这东宫的鱼朝恩可是一天比一天嚣张,仰仗着太子的宠信,渐渐在宫里开始横行。 张瑄带人出了宫,这一路行来,天色渐渐放亮,而隐隐还能听见城中不远处有孩童早起放爆竹辞旧岁的声响。 大年初一的早晨来了,天宝十二载的元正之日,原本是一个长安权贵呼朋唤友饮宴相聚的日子,但因为昨晚的一场宫廷夺权风波,大多数权贵都紧闭门户,约束家仆,不再外出过年,这城里的气氛倒是显得有些冷清。 张瑄掀开车帘,探出头去,望了望东边天际的鱼肚白,沉吟了一会,朗声道,“改道,去虢国夫人府!” 护卫和车夫一怔,但却还是默然遵命改道,掉头来向虢国夫人府上行去。 这一夜,虢国夫人趺坐在卧房中,一夜没有合眼。她一直在焦急地等待着张瑄,从宫中分别的时候,张瑄答应他过府与她相聚一次,可直到现在都没有来。 是不是又出了事?还是这小冤家哄骗了奴家、让奴家空等一回?杨三姐心念电闪,抓住小茶几上的茶盏攥在手里,目光闪烁了起来。 正在这时,突然侍女站在门外轻轻禀报道,“夫人,夫人……” 杨三姐不耐烦地呼喝一声,“何事?奴家还在歇息着。” “回夫人,大将军求见。”门外侍女怯怯地回道。 杨三姐腾地一声就起身来,大喜道,“快请进来。” 张瑄飘然而入,杨三姐穿着睡衣迎候在门口,见张瑄进门,赶紧将门关紧,然后扑入张瑄的怀抱,紧紧抱住张瑄再也不肯撒手。 第161章暗生香 第161章暗生香 杨三姐积累了多时的热情勃发,几乎要活生生地将张瑄融化。 张瑄拥抱着这具成熟的胴体,犹豫了片刻,还是放开心怀,俯身下去吻住了杨三姐鲜红的樱唇。 人生得意须尽欢,在这个可以合法合理纵情放欲的时代,面对这样一个对自己情深似海投怀送抱的娇媚女子,张瑄不想拒绝,也没有理由拒绝。 杨三姐与其他长安贵妇人不同,她心思未必单纯、但却简单,没有野心,没有权欲,没有很多弯弯绕绕,虽喜奢华生活,但终归还是一个性情中人。 喜欢就是喜欢了。管什么身份地位、年龄差距……杨三姐统统都放开了,全身心地投入进去。 一番热吻,杨三姐娇喘吁吁地呢喃道,“小冤家,要了奴家吧……奴家想你想得好苦!” 料峭的寒风吹拂过全城,门外日高渐起,此起彼伏的爆竹声昭示着长安城这个元正之日的繁华正式拉开了序幕。而虢国夫人府上杨三姐的卧房中,却是春色无边。 张瑄拥抱着杨三姐躺在榻上,俯身凝视着面前杨三姐那保养得极好肤色白皙异常滑腻的身子,目光热切而具有侵略性。 杨三姐抬起两条凝脂玉臂圈住张瑄的脖颈,红着脸轻轻道,“小冤家,你还在等什么?奴家都这般不要面皮了,你还要奴家怎么做呐?” 却听张瑄柔声又道,“三姐,你要是做了我的女人,这一生就只能做我一个人的女人,我要的绝对不是片刻之欢。” 杨三姐妩媚的脸一红,眸光流转,却是格格娇笑道,“看不出你这小冤家还挺霸道呐,奴家既然要跟了你,哪里还能三心二意呀——你摸摸奴家的这颗心,看看还能容得下其他男人吗?” 杨三姐坐直了身子:“奴家的心你还不明白吗?奴家不要什么名分,只求你能对奴家好一点,别忘了奴家独守空房,日日夜夜都在等着你就好了。” 杨三姐的卧房门外,院中的桂花树下。 裴徽一个人独自默然站立,神色微微有些复杂。 张瑄进了他娘的卧房已经许久了,都没有出来,房中在做什么,恐怕傻子都能猜出来。 这些年来,对于娘亲的悲苦和寂寞,裴徽心里比谁都清楚,他其实并不排斥杨三姐有属于自己后半生的依靠。 娘亲喜欢上了张瑄,裴徽早就看出来了。而且,他心里很清楚,娘亲是动了真感情,真真正正地想要委身于这个男人。 只是两人的年龄差距大了一些,在这个风气开放的盛唐时代,虽然不算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但杨三姐想要正当光明地嫁进大将军府,几乎是不可能的。 希望他能对娘亲好一点,也希望娘亲能得到自己的幸福。裴徽默默地想着自己的心事,正要转身离去,却见几个侍女慌不迭地从前院跑过来。 裴徽脸色一正,生怕惊扰了房中的杨三姐和张瑄,摆了摆手压低声音道,“何事惊慌?不要大声喧哗!” 侍女一怔,却是不敢反驳,只得躬身福了一福,轻声道,“公子爷,万春公主殿下到访。” 裴徽皱了皱眉,“元正之日,天色尚早,万春殿下到我们府上来作甚?” 侍女暗暗苦笑,心道,公子爷啊公子爷,这天色还早啊,都日上三竿了。这府上都来了好几拨给夫人拜年的宾客了,只是夫人不起床,不出面接待罢了。 裴徽正在询问几个侍女,却听不远处传来轻轻急促的脚步声,一身华丽盛装宫裙满脸笑吟吟的万春公主已经捏着裙角闯了进来,大老远就招呼道,“裴徽,夫人好懒哟,都这个时候了,还不起床!” “本宫这就去叫夫人起床,本宫今日可是跟夫人说好了一起去曲江池赏玩呐。” 万春和老皇帝其他的女儿都不大一样。依性格而论,她既没有一般公主的刁蛮,也没有贵族女性的内敛,每天活蹦乱跳,二十几岁的人还和小姑娘一样。 以相貌而言呢,万春长得虽不是蓝眼睛黄毛儿、眼窝深陷,但猛一看倒像是个有胡人血统的混血儿。 裴徽大为尴尬,迎上前去恭谨低低道,“裴徽见过万春殿下。万春殿下,我娘昨晚受了一些风寒,如今服了药正在睡着。万春殿下且先请前院客厅待茶……” 万春公主神情跳脱地摆了摆手道,大咧咧地道,“本宫也不是外人。既然夫人有病,本宫更要去探病了。好了好了,裴徽,本宫这就去夫人的闺房看看,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不必陪着本宫。” 说完,万春就脚步轻盈地嘻嘻笑着向杨三姐的卧房行去。 裴徽脸色大急,生怕万春闯进去撞破了张瑄和杨三姐两人的情事,想阻挡万春却又不敢,只得心惊胆战地高声呼喊起来,“娘亲,万春殿下到了!” “拥雪成峰,挼香作露,宛象双珠,想初逗芳髻,徐隆渐起,频拴红袜,似有仍无。菽发难描,鸡头莫比,秋水为神白玉肤,还知否?问此中滋味,可以醍醐。” “罗衣解处堪图看,两点风姿信最都,似花蕊边傍微匀玳瑁,玉山高处,小缀珊瑚。浴罢先遮,裙松怕褪,背立银红喘未苏。谁消受,记阿候眠着,曾把郎呼。” 张瑄赤条条地伏在小案几上挥笔而就,然后笑吟吟地将手里的纸张递给了杨三姐。 杨三姐儿也是赤着身子披着锦被接过来一看,不禁脸色大红,嗔怪地瞪了张瑄一眼,咬牙恨恨道,“好你个小冤家,仗着有几分才学,就写这种艳词来调戏奴家……” 杨三姐儿将那纸张一撇,俯身就压在了张瑄身上,一双柔夷掐住了张瑄腰间的嫩肉,生生拧了一下。 张瑄吃痛正要“惨呼”一声,突然院中就传来裴徽那声扯破嗓子的高喊。 杨三姐脸色骤然一变,张瑄也是大吃一惊。 两人面面相觑,突然听到门外有人轻轻地叩门声,张瑄正要飞速起身穿衣,杨三姐脸一红,心道你起来也出不去。便掀开宽大的锦被,示意张瑄钻进去。 张瑄无奈,只得钻了进去,贴着床榻里面,将自己隐藏在锦被中。 而杨三姐飞速地整理好了床榻,也躺了下去,扯住了锦被,任凭躺在锦被中的张瑄贴着自己赤、裸的身子藏好,然后才慵懒地轻声呼道,“万春殿下呀。且先在门外等一等,待奴家更衣再见吧。” 万春最近与杨三姐往来密切,因为万春与杨玉环的关系好感情好,所以她与杨家的这些人尤其是杨三姐也走得近。 她往来杨三姐这里习惯了,又都是女流,兼之她性格活跃跳脱,哪里还有耐心在门外等着,说话间就使劲一推门,走了进来。 在这虢国夫人府上,杨三姐的卧房就是一个禁地,就算是她的儿子裴徽,不得允许也不能擅入,所以杨三姐儿也就没有栓门。 谁能想到,万春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小公主会直闯了进来? 其实杨三姐也是因为跟张瑄情浓蜜意,忘记了昨日跟万春的约会。 万春格格娇笑着就走了过去,大咧咧地坐在了床榻边上,望着妩媚的脸上红晕薄生的杨三姐,讶然道,“夫人哪里是有病哟,本宫看夫人神色颇佳,精神头十足呢。” 杨三姐心里紧张,她倒不是害怕跟张瑄的事儿泄露,只是她担心这样会影响张瑄的名声,毕竟他不仅是当朝重臣,还是士林名士。 男欢女爱纯属正常,但被当朝公主撞见又是另外一码事了。 杨三姐红着脸尴尬地一笑,扯了扯锦被,盖住自己半裸的酥胸,掩饰道,“万春殿下,奴家昨夜偶感风寒,起得晚了……殿下先去客厅用茶,奴家这就来相陪殿下。” 正说话间,突然觉得小腹处传来一阵酥麻的感觉,好像是张瑄的一只手轻轻从她的身体上滑过。 万春轻轻呀了一声,有些狐疑地起身过去探手摸了摸杨三姐光洁的额头,扫了一眼她泛红的酥胸肌肤,不由又格格笑了起来,“夫人竟然赤身睡眠,倒是跟本宫一样!” 张瑄躲在锦被里本来正觉得有些憋闷,突然听到万春的这句话,差点就笑出声来:原来这万春公主竟然有裸、睡的习惯……观念倒是很超前呐! 杨三姐尴尬地嘴角一抽,下意识地又扯了扯锦被掩住了自己胸前的春光。 第162章羞死人了 第162章羞死人了 杨三姐的床榻够大,锦被也足够大,锦被掩伏,性格本就有些大大咧咧的万春没有发现有什么异状。 只是觉得今天的杨三姐似乎别样的妩媚,眉眼含春,格外慵懒娇柔。 要说这万春的性子真是足够跳脱,她望着媚人的杨三姐,竟然想起了宫里一直有的传闻,说是老皇帝有意也要将杨三姐纳进宫去充作嫔妃。而事实上,万春倒也知道,自己的皇帝父亲对杨三姐的美色的确是有几分觊觎之心的。 “夫人如此美艳动人,难怪父皇都生了心思,要把夫人迎进宫去册封为妃子呢。”万春格格娇笑着,“本宫要是男子,也会被夫人迷住的。” 但万春欢喜的神色慢慢又变得低沉萧索起来,紧接着又叹息道,“可是父皇现在身体这样,应该是没有了这份心了。” 杨三姐心里又羞又急,恨不能叫万春几声小祖宗,让她赶紧离开。 她生怕万春的话让锦被里的爱郎听了心里不舒服。 张瑄倒是没怎么把万春的话放在心上,老皇帝现在就算是有那个心也没那个本事了,想这些根本没有可能发生的事情,纯属浪费精神。 只是张瑄在锦被中呆得久了,觉得异常憋闷,有些喘不动气来,身子无意中就扭动了一下。 杨三姐吓了一跳,也顾不上失礼不失礼了,赶紧催促道,“万春殿下,还请客厅待茶,奴家这就起身来相陪!” 万春哦了一声,正要起身,突然眼角的余光发现杨三姐的枕头边上散落着一张纸,就顺手拿了过来。一边看一边笑道,“夫人真是好雅兴哟,这写的什么诗赋呢?” 这种闺房之乐的私密艳词怎么能让外人观看,杨三姐大急,猛然坐起来,赤着上身就去抢夺万春手里的纸张。 张瑄在锦被中也是暗暗叫苦,心道坏了……坏了。 万春笑着立即起身闪避,避过了杨三姐的抢夺。 但只扫了几眼,她的俏脸就立即涨红起来,手一松,纸张随意飘落在地。 杨三姐无语凝噎,也羞得掩面扑倒在床榻上,轻轻抽动着肩膀。 “真是羞死人了……”万春呆了呆,就红着脸掩面逃了出去。 她虽然性格活泼好动,开朗跳脱,但也是才学满腹,怎么能看不出这是一首男人写给女人的私密艳词儿,说得便是那男女间的云雨情事。 万春再也顾不上跟杨三姐去曲江池赏玩的事情,匆匆出了虢国夫人府,就往宫里回返。 回宫的路上,她抚了抚一直在扑通扑通直跳的胸口,涨红脸暗暗道,“这杨三姐儿好不知羞,肯定是跟情人卿卿我我恋床不起,还说什么偶感风寒病体缠身……骗鬼哟!” “呸呸呸……好艳词儿,好不知羞!” 她瞬间脑海中又浮现出那虽匆匆几眼却印象极其深刻的几句香艳词儿,俏脸红得能掐出水来。 “杨三姐一直独守门户,门风还紧,这番找了男人,不知又是谁呐。”万春坐在豪华舒适的马车里,歪着头猜测着,突然柳眉儿轻轻一皱,自言自语道,“看这笔迹纤瘦有力,勾画独特,大是与众不同,似乎是在哪里看到过,似曾相识啊!” 万春皱着眉头思量着。 车马疾驰进了宫。 张瑄悄然回到了大将军府。 换了一身衣服,便带着几个护卫和家奴先去张府去给母亲柳氏拜年,然后又去两位叔父府上拜望,最后径自去了崔家,去给岳父岳母请安。 听说张瑄要来,崔家早早地就打开了中门,崔焕和崔进兄弟两个亲自带着一干奴仆迎候在门口。 张瑄轻车简从而来,见崔家如此兴师动众,不由一阵汗颜。 他跳下马车来上前去拱手笑道,“烦劳两位兄长久候,小弟愧不敢当。” 崔进哈哈一笑,拱手还礼道,“哪里话来。大将军如今是朝廷重臣,家父说了,先公后私,我等先迎接辅国忠勇侯、两卫大将军和京兆府尹过府,其次才是欢迎崔家女婿登门。” “拜见大将军!” 崔家的家仆轰然跪倒在地,齐声呼道。 张瑄朗声一笑,摆了摆手,“不必多礼,起来吧。张力,送些压岁的赏钱给大家。” 张力笑吟吟地带着几个大将军府的下人捧着早已准备好的铜钱分发,就在崔家家仆欢天喜地连呼“多谢大将军恩典”的当口,张瑄在崔进和崔焕的陪同下就进了崔家的高门大宅。 走了半响,张瑄突然停下脚步转首望着崔焕轻声一笑道,“二哥,前些日子小弟来与岳父母大人一席长谈,不知可见效果?” 崔焕脸一红,向张瑄使了一个眼色,暗暗点了点头。 张瑄说的正是崔焕与李秀秀的婚事问题。 崔焕是崔家的嫡子,将来要承继崔家门庭。对于崔焕的婚事,崔家当然非常看重。像崔焕这种名门子弟,婚配对象要么是皇室公主,要么是豪门千金,讲究一个门当户对。 崔焕和李秀秀虽然情投意合,情比金坚,很难再分开。而李秀秀更是人品端方,姿容秀美,冰清玉洁。可毕竟因为家门不幸,曾经入了教坊司当过几年的乐姬。 李秀秀想要嫁入崔家当正室夫人,肯定面临着巨大的障碍。 李秀秀其实并不求名分,只要能跟崔焕在一起,做妾也是情愿的。只是崔焕倍加珍惜她,执意要给她一个夫人的名分。 崔焕明知父母不会同意,就央求了崔颖去求情。崔颖求情不过,又找上了张瑄。 作为穿越者,张瑄对这种门户之见很不以为然。况且,李秀秀是萧十三郎的姨妹,而萧十三郎不仅曾经对他有救命之恩,还是他的结拜义兄,如今更是在他的手下鞍前马后不辞辛劳。 三则,李秀秀在娘亲柳氏膝下承欢,乖巧异常,颇得柳氏夫人欢喜,张家上下早已接受了这个小姐。 基于种种考虑,张瑄决定玉成这桩姻缘。 他便亲自来了崔家,找上了崔琚夫妻。 张瑄直截了当,跟崔琚夫妻说明了三点:第一,李秀秀亦是出身名门,李邕之孙女,家传渊源,才学品德无可挑剔;第二,李秀秀虽有入籍之经历,但外界并不知情。李秀秀拜入柳氏门下为义女,可以更名为张秀秀,以张府小姐的身份公开嫁进崔家;第三,李秀秀是他这个当朝第一重臣的妹妹,这个身份足以说明一切,谁敢轻视? 张瑄承诺,只要崔家肯接纳李秀秀过门,张瑄会进宫为李秀秀奏请一个诰命夫人的封号,而崔焕本人的仕途,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张瑄相信,现实的利益最重要。崔家虽是世家高门,但如今在朝中已经没落,空有一个大架子,品级高的崔家官员犹如凤毛麟角。如果张瑄肯大力扶持崔焕起来,这对崔家来说,可以说是一个再次崛起的机遇。 张瑄料定崔琚夫妻会动心。果然,崔琚就勉勉强强点了头,同意李秀秀以张家小姐的身份嫁进崔家,在崔焕今年春闱登科后就为两人完婚。 张瑄进了崔家的客厅,意外地发现,李秀秀和崔颖一起站在郑氏夫人的身后,正在亲亲热热地说着什么。 她跟崔焕的婚约已经确定,元正之日来给未来的公公婆婆拜年,也是人情之常。 说实话,李秀秀兰心慧质,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才学不比崔颖差。否则,崔焕这种眼高于顶的士子,也不会对她情有独钟。 兼之她温柔贤淑,端庄大方,几番走动下来,很快就博得了崔琚夫妻的好感。而与崔颖也是一见如故,两女经常凑在一起谈诗作画,渐渐也成了闺中密友。 张瑄向崔颖投过柔和的一瞥,然后大礼参拜在崔琚夫妻面前。 “小婿张瑄,拜见岳父岳母大人,恭祝二老福寿永康!” 崔琚夫妻相视一笑,生受了这一礼,然后笑着道,“贤婿不必多礼,请起,看座。” 崔家高门大户,规矩甚严,长辈面前,晚辈一概无座,只能站立。但张瑄虽是女婿晚辈,却也是朝廷重臣,崔琚亦是不敢怠慢。 崔焕和崔进可以无座,张瑄却不能。 张瑄还没有坐下,李秀秀就微微羞红着脸走过来向张瑄福了一福,柔声道,“秀秀拜见兄长。” “小妹不必如此——”张瑄笑着转头向崔琚夫妻道,“家妹日后嫁入崔家,还望岳父岳母大人多加看顾……” 崔琚矜持着笑了笑,却是没有说什么。郑氏夫人温和地笑着,“秀秀这孩子很乖巧,老身就当是又生了一个女儿……不过,就怕柳氏姐姐抱怨老身抢了她的女儿哟,呵呵!” 崔家后花园。 张瑄与崔颖并肩而行,观赏着花园中正在盛开的梅花。而身旁不远处的小径上,崔焕和李秀秀也在漫步而行。 张瑄望着李秀秀和崔焕的郎才女貌的背影,突然想起了一个非常滑稽的问题,不由站在原地哈哈朗声大笑了起来。 越想越是开心,越想越是有趣。 崔焕和李秀秀吃了一惊,一起走回来望着张瑄,不知道张瑄在笑些什么。 “兄长……” “子瞻,你这是……” 崔颖也皱了皱眉,轻轻扯了扯张瑄的衣襟,柔声道,“郎君,你好端端地笑什么呀?吓了我们一跳!” 第163章李白约斗 第163章李白约斗 咳咳! 张瑄猛然止住笑声,忍不住干咳了两声。 他旋即望着崔焕,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来,“我在笑他——” 对崔焕,因为崔颖的关系,张瑄向来是称呼崔焕为“二哥”的,但现在却称呼为“他”,崔焕和李秀秀没听出来,但细心的崔颖却是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崔焕讶然,“笑我作甚?” “我笑你呀……”张瑄又是一阵开怀大笑,“用不了几天,你就该称呼我为兄长了!” “我叫了你几个月的二哥,而你却要叫我一辈子的兄长,想起这个我就想笑。” 崔焕一怔,恍然大悟。而李秀秀则羞红了脸,娇羞地跺了跺脚,嗔道,“兄长!” 就是这个道理。从崔颖来说,崔焕是崔颖的兄长,张瑄是崔焕的妹夫,一定要称呼兄长;但反过来,崔焕又找了张瑄的妹妹,又变成了张瑄的妹夫,今后岂不是要改口称呼兄长? 崔颖哑然失笑。不过,想想却也是个问题,两人今后这称呼上确实有些尴尬,很难真正分得清楚。 这个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崔琚的声音,“子瞻乃是朝廷重臣,又是秀秀的兄长,今后,焕儿你理当以兄视之,礼不可废!” 张瑄本来是开个玩笑,调节一下气氛。如今听崔琚当了真,他自己便有些尴尬起来。 崔焕虽有些不情愿,但父命如山不得不从。他定了定神,只得躬身向张瑄拜了一拜,“崔焕拜见兄长。” 张瑄避了过去。 “郎君,父亲这一命,二哥不敢不从。奴看,父亲的意思,二哥的前程还是要落在你的身上。”崔颖轻轻一笑,“当初你为了帮秀秀说话,可是在父亲面前做了承诺的。” “呵呵。他是长安城里出了名的才子,今年的春闱一定没有问题。如果大差不差,想必杨国忠也会看在我的面上,给几分照顾。” 张瑄嘴角的笑容看上去有些狡黠,“其实就算是不为了秀秀——他可是你的二哥,我还能不帮他了?哈哈!” 崔颖一怔,旋即也轻笑起来,“郎君好滑头!父亲大人上了你的当了……” “嘘。”张瑄手指轻掩嘴唇,“颖儿,这个事儿日后不要再提了,我怕秀秀知道了会心里不舒服。” “嗯。”崔颖乖巧地点了点头。 两人继续前行,身旁的梅花怒放清香扑鼻,张瑄笑着顺手掐了一支,给崔颖递了过去,“颖儿,梅花香自苦寒来,自有一番风骨!” 崔颖皱眉嗔道,“郎君,好端端的花儿,你摘它作甚?伤了枝,明年就难发芽了。” 张瑄嘿嘿一笑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崔颖喃喃吟唱着,眸子里闪动着别样的光彩。 “真是妙句天成,妙极妙极啊!子瞻出口成章,才气横溢,我自愧不如啊。”崔焕在一旁听了,当即拍手叫绝。 李秀秀也眸光闪亮,轻轻交好道,“兄长才思敏捷,世所罕有,这端的是好句。” 张瑄一阵汗颜,赶紧主动笑着岔开了话题去。 在崔家游园畅饮,自然是尽欢而散。 只是在张瑄还在崔家与崔家父子饮宴的时候,张力匆匆进了崔家的客厅,伏在张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张瑄听了,非常惊讶,神色就变得非常古怪。 崔颖有些奇怪,就轻轻问道,“郎君,可是家中有急事?要是有事,郎君就先回府去吧。” 崔琚也笑了笑,“是啊,贤婿,你是朝廷重臣,身负要职,要是有繁忙公务,就先去忙吧。我们是一家人,不必拘礼。” 张瑄摇了摇头,苦笑了起来。 片刻,他回头望着张力,淡淡道,“张力,不必理会他,把那帖子搁置在书房里吧。那人要是再来,你就说我没空见他。” 张力点头领命而去。 张瑄回头来望着崔颖和崔焕长出了一口气,“李太白登门拜访,给我下了一个帖子,约我上元之夜,玉真观相会斗诗!” 众人都吃了一惊。 李白的仕途虽然不如意,早几年就被老皇帝“赐金放还”,相当于是罢了官驱逐出京去。但此人名满天下,是公认的诗仙人,天下读书人的领袖。 李白成名日久,可不是刚刚崭露头角的张瑄所能比的。 张瑄不知道李白为什么会找上自己。在他看来,以李白的傲气和才情,他应该不会因为自己有点小才名,就产生嫉妒心理主动找上门来吧? 如果李白是这种人,张瑄还真看轻了他。 但张瑄不准备理会李白。 一来是他事务繁多,没有精力去斗什么诗;二来他也有自知之明,他虽然掌握有穿越者的金手指,但要想压过李白这个诗仙,几乎是不可能的;三来他如今已经位居高位,再也不需要去博名声出风头了。 大权在握,该做的事情很多,这种无聊的斗诗活动,再也提不起他的兴趣来。 “贤婿啊,李太白名满天下,诗情豪放,怕是无人能及。贤婿准备如何应对?”崔琚皱眉问道。 张瑄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崔颖已经抢先笑道,“父亲,李白固然是诗中仙,但张郎才情亦不输于他……郎君,怕他作甚?就跟他较量一番,纵然略有所失又有何妨。” 崔焕连连点头附和,“然也。兄长出口成章,文采冠绝,不必太过怯场。索性跟李白斗一斗,让天下人看看兄长的才华!” 张瑄轻轻笑了笑,摇摇头道,“不,我不准备回应他。” “倒也不是我怕了他,只是现在诸事杂多,没有时间亦没有精力去应酬这种事情。” 李白去大将军府下了相当于战书的斗诗帖,没有得到张瑄的回应。 不过,李白第二日又去,虽然没有见到张瑄,却还是又倔强地送上了第二份斗诗帖。 一连几日,无论李白怎么执着,张瑄都丝毫不加回应。 不过,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长安城,引起了不少流言蜚语。 有人说张瑄畏惧了李白的才名,不敢与李白当面斗诗;也有人说张瑄虚有其名,生怕在李白这个大诗才面前露陷出丑。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总之,舆论呈现出一边倒的姿态。 也难怪,李白的名气真的是太大了,大到一个让人没有争议的程度。与李白相比,张瑄顶多是一个后起之秀,仅此而已。 只是无论城里城外、宫里宫外议论如何纷纭,张瑄总是稳坐钓鱼台,不做任何回应,保持着异样的沉默。 在上元节之前,依旧是上午进宫协助太子理政,下午坐镇大将军府,处理两卫军务。间或去京兆府衙门巡视一番,以履行职责。 张瑄沉默不加回应,但宫里的杨玉环却有些忿忿不平了。 杨玉环承认李白有大才,但她同样坚信,张瑄的才华才气才情绝对不会输于李白。而且,李白只是一介布衣士子,除了会吟诗作对之外一无所长,但张瑄却几乎是文韬武略无所不通。 杨玉环寝宫。 万春嘻嘻笑着,“娘娘,要不然这样,由娘娘和万春出面组织一次上元诗会,把张瑄和李白都请来,让他们当面斗一斗,分个胜负出来?” 万春最喜这种热闹的场合,她恨不能立即将李白和张瑄召进宫来,让他们比试比试。 杨玉环犹豫了一下,笑着点了点头,“好。本宫出面,上元节之夜,在皇城朱雀门楼之上举行上元诗会,也算是与民同乐,共度良宵了。” 万春欢喜地拍了拍手道,“娘娘,万春这就去张罗……” 玉真观。书房。 李持盈放下手里的书卷,望着缓缓走进来神色比较郁闷的李白,展颜笑道,“青郎,你又去找张瑄下帖子了?” 李白点了点头,却冷笑了一声,“可惜这小厮不回应——亨,他不回应,我就等到他回应为止,我一定要为盈儿你出了这口恶气。不是号称长安城中第一名士、大唐朝廷第一才子嘛,怎么连与我会面一斗的勇气都没有?” 李持盈摇头轻声一叹,“青郎,此子确实有些才气,这倒也不是虚假。只是他或许有自知之明,不愿意回应你,也是一种聪明之举。算了,青郎,还是别去惹这种麻烦了——” 李持盈说到这里,突然眼眸中亮光一闪,深深凝望着李白,幽幽又道,“青郎,莫非你还有出仕之心?” 李持盈猜得没错。李白邀斗张瑄,一方面是为李持盈出气,另一方面亦是为了再博声名,看看有无再次出仕的机会。要是老皇帝身体健康在位,他也就没有了这种心思,可如今是太子临朝,他的心又活络起来。 李白目光闪烁了一阵。他默默点了点头,轻轻道,“盈儿,我被贬出京游历天下,这些年饱经风霜。我至今不能释怀,为什么我即有报国之志、又有安国定邦之才,却始终报效无门!我不甘心呐!” “此次我重返长安,是有寻个机会的考虑。不过,既然盈儿你出了这种事,我这心也就淡了。无论成与不成,我都会陪在你身边,自今往后无论生老病死都不离你半步。” 第164章上元诗会 第164章上元诗会 李白话语低沉,蕴藏着只有李持盈本人才能听懂的万千情意。 李持盈眼圈一红,缓缓垂下泪来。 李白大惊,赶紧上前去柔声道,“盈儿,若是你不高兴,我绝了这个念头就是。” 李持盈抹了一把泪,幽幽道,“青郎,奴家没有怪你的意思。奴家只是感到内疚和自怨自艾,奴家虽贵为皇帝亲妹,但如今却不能为自己的爱郎谋一个报效朝廷的职位……” “盈儿……”李白笑着抓住李持盈的手,“此番进京能再与你在一起,我已经算是收获良多了。能不能出仕为官,就不重要了。你我年纪都已不小,所剩时日无多,惟愿这后半生能相依相伴生死不离而已!” “你真的不怪奴家吗?”李持盈破涕为笑,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儿,依偎进李白的怀抱轻轻说着,“那张瑄曾经为杨贵妃写下太真仙子赋,名噪长安;奴家也要你为我写一篇美赋……好不好嘛?” 李白慨然点头,“容我明日动笔。所谓太真仙子赋,不过是哗众取宠逢迎贵妃的小玩意儿,虚有其表,只有华丽词藻却无真情实感,何足道哉?” 李白对张瑄的诗作歌令等不屑一顾。要是别人这样说,李持盈肯定会觉得他是妒忌其才,但李白的骄傲却有一定的资本。 就在这时,一个侍女在书房门外轻轻禀奏道,“殿下,宫里万春公主殿下派人传来讯息,说上元节之夜,贵妃娘娘与万春殿下在皇城朱雀门宫门楼之上,举行上元诗会,邀请殿下和李先生参加。” 李白大喜,“颖儿,如此甚好。只是不知那张瑄会不会参加……” “贵妃组织的诗会,又是上元节饮宴,太子必然参加。而只要太子驾临,张瑄作为太子左膀右臂,也肯定会出现。只是这小子心机深沉,他未必肯与你当场斗诗。” 李持盈沉吟了一下,轻轻说着。 李白冷笑起来,“当面相会,其实就由不得他了。” 上元节很快就到了。在上元节之前,李亨作为监国太子,颁布诏书大赦天下。 平时的帝都长安,是要实施宵禁的。但是在上元节前后三天,朝廷就会按照惯例取消宵禁的限制,以方便百姓赏灯,称为“放夜”。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游骑皆秾李,行歌尽落梅。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夜幕低垂,长安城里每一条街巷都张灯结彩,而围绕皇城周遭以及朱雀大街两侧,更是灯轮、灯树、灯楼林立,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无不出外赏灯。 从朱雀门的城门楼上向下望去,只见车马塞路,人潮汹涌,热闹非凡。 平日里长安城是见不到这么多人的,这种人潮涌动摩肩接踵的大场面,纵然是张瑄这个穿越者看了也是感慨万千。 这个上元之夜是无比奢侈的,单单是这些花灯就不知道耗费多少,如果再加上宫里的歌舞典宴以及民间的自发游戏,耗费的钱粮更是一个天文数字。 这固然与盛唐喜好奢华的风气有关,但也昭示着大唐的强盛国力。 李亨当先,张瑄和杨国忠随后,上了城门楼,一则参与上元诗会,二则与万民同乐。这个时候,如果有有心人注意观察,就会发现,此刻侍候在太子身边的太监已经不是鱼朝恩,而变成了李辅国。 城楼之上,灯火通明。满朝文武、皇室宗亲、长安权贵,乃至有名的文士,几乎都来了。这次上元诗会因为是杨贵妃出面组织,就带有了官方色彩,得到了朝廷的大力支持。而一手操持诗会的万春公主,更是点名请了很多人。 杨玉环居中而坐,她的左侧留着空位,显然是留给太子李亨和张瑄、杨国忠等朝廷重臣的;而杨玉环的右侧,则依次是杨三姐等杨氏族人以及部分皇室宗亲。崔颖因为与张瑄的关系,也被杨玉环召到了身侧。 杨玉环笑吟吟地与身旁的杨三姐说着话,一眼就看到了穿着一身青衣道袍的女道姑李持盈以及紧随她身后的李白。 李持盈虽然没有了公主的封号,但毕竟是皇帝御妹,在这种非正式的场合,她的座位还是很靠前的。 杨玉环向李持盈招了招手,“玉真妹子,来,坐本宫身边。” 李持盈神色有些复杂地走了过去,向杨玉环默然躬身施礼,然后就归坐在杨玉环右侧后方处。 杨玉环又扫了李白一眼,轻轻一笑,“前面莫非是李太白乎?” 李白和杨玉环自然是熟人了。李白那三首脍炙人口的清平调,写的就是杨玉环。 李白定了定神,微笑着上前拜了下去,“草民李白,拜见贵妃娘娘!” 李白的声音清朗而有力,很多在场宾客都讶然转过身来,将玩味的目光投射在李白身上。 杨玉环点了点头,“免礼,平身,赐坐吧。” 万春正站在当场,指挥着太监宫女安排一切,听到动静,就扭头来深深打量着李白,见此人虽四旬有余却神清气朗仪表堂堂,也是暗暗赞了一声。 万春很快就游目四顾,寻找着张瑄的踪迹。找来找去没有发现张瑄,不由有些失望。 这个时候,太监总管李辅国那尖细阴沉的声音响彻全场—— “监国太子殿下驾到!” 除了杨玉环之外,在场众人全部起立迎候,然后拜了下去,“臣等拜见监国太子殿下!” 李亨朗声一笑,“诸位,平身免礼。” 说完,李亨大步上前,在杨玉环面前拜了下去,“儿臣李亨,拜见母妃娘娘!” 李亨公开发诏书认杨玉环为母妃,此刻当众自然是不能失了礼数。他虽然是监国太子,但终归不是皇帝,今天的主角是杨玉环而不是他。见了杨玉环,该拜见还是要拜见。 杨玉环也给了李亨足够的面子,她轻盈地站起身来,微笑着虚虚一扶,“亨儿请起,且与本宫一起与万民同乐,共度上元佳节!” 元月当空,灯火与明月交相辉映,这个上元之夜,长安城里的繁盛景象堪比人间天堂。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九声震天的鼓点响起,一列盛装歌女头戴花冠,身穿霞帔,伴随着鼓点和舞乐之声,袅袅婷婷走进场中,在红地毯上翩翩起舞,长袖飘飘,美轮美奂。 万春眉开眼笑地扭头向杨玉环道,“娘娘,这是万春亲自编排的舞乐,可曾入娘娘法眼?” 杨玉环呵呵一笑,“万春啊,你费心了。这歌舞,很不错。” 杨玉环的话音一落,却听音律一转,由婉转缠绵陡然变得高亢有力,有一个歌女身形一旋,仰首朗声唱道——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这歌女唱的正是李白的《将进酒》,李白诗歌的气势配上这歌女嘹亮的歌喉以及相得益彰的伴舞,直接将这开场的上元舞乐推向了一个高潮。 场上掌声雷动。 李持盈有些自豪地回头瞥了李白一眼,李白微微一笑,却是不语。 杨玉环和杨三姐儿却皱了皱眉。 杨玉环更是不满地瞥了万春一眼,心里暗暗抱怨:万春这丫头搞什么鬼,怎么一开场就引用了李白的诗歌,这不是摆明了要将李白推向前台吗? 万春的眼眸中却是闪过狡黠的笑意。她下意识地扭头向张瑄瞥去,见张瑄面无表情趺坐在那里,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眼睛眨了眨,突然计上心头。 她盈盈起身,走向场中挥挥手大声道,“娘娘,太子哥哥,诸位,今日上元诗会,盛况空前,本宫看来,往年寄情即景吟诵上元灯会诗作泛滥成灾,今番不妨改个章程。” 万春说完扬手指了指当空的明月,笑道,“今日上元之夜,明月当空,何不以明月为题,为灯会助兴?” 李亨拍手称快。 李亨这么一点头,众人就开始轰然响应。 万春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眨,突然扭头望向了李白,扬手一笑,“本宫久闻李太白诗中谪仙人,今日适逢其会,可愿意为诗会抛砖引玉?” 李白正在思量着如何找个机会上场表现一番同时邀斗张瑄,突然听到万春公主相唤,不由大喜。 吟诗作对于他而言,就是信手拈来的事情,他如何能怵头? 李白霍然起身,走到当场,向杨玉环和太子李亨躬身一拜,然后又向众人团团一揖。 “李白不才,愿意抛砖引玉。”李白没有过多客套寒暄,略加沉吟,便吟出了一首—— “上元明光里,丽人结伴游。春风开紫殿,天乐下朱楼。艳舞全知巧,娇歌半欲羞。更惜花月夜,宫女笑藏钩。” 李白吟诵完毕,场上立即起了热烈的掌声。 万春亦是鼓着掌,却扭头望着张瑄,嘻嘻笑道,“张大将军,你也是当世才子,上元诗会,岂能无诗?” 众人的目光顿时都聚焦在张瑄的身上。 第165章有情人终成眷属 第165章有情人终成眷属 李白与张瑄—— 在场很多权贵旋即想起最近李白邀斗张瑄的事儿,又见这万春公主极尽怂恿之能事,不由就心里暗笑,知道今晚有一场热闹看了,不免都有些期待。 李白的诗才毋庸置疑,虽然有些恃才傲物,但才华却是世人公认的。而张瑄年少成名,也算是长安城里声名正盛的青年士子,有长安第一才子之称。这两大才子的激情碰撞,岂能不让人关注和期待? 李白心里太舒爽了。他正愁着怎么才能在不失风度的前提下,让张瑄主动站出来,他再从容在才情上压制住他,一来打压张瑄给李持盈出一口恶气,二来也为自己换取一个博得太子李亨青睐的机会,争取再次出仕的机会。 从这一点上看,李白的城府和见识其实还是略差一层的。 他根本就不曾想过,如今这大唐朝廷虽然名义上掌握在监国太子李亨手里,但实际上真正左右局势的却是张瑄和杨国忠。 如果李白得罪张瑄,纵然李亨再欣赏他,也断然不会给他机会。 李持盈静静得坐在那里,心头激荡,非常复杂。 她自然是深知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是没有给李白点醒而已。在李持盈看来,李白只适合做文士,并不适合为官,尽管他有才学。因为他的心思太“单纯”,在官场上肯定是要吃亏的。 所以,当年经她举荐,李白曾经一度得到李隆基的信任,宠信一时。可不多时,就被李隆基厌恶,“赐金放还”。那个时候,李持盈没有为李白求情,就是觉得他不适合留在朝中。至今,李持盈还是这么认为。 但李白的性情非常倔强,甚至可以说有一点刚愎自用。李持盈只得保持沉默,让李白去碰个软钉子,然后就会死了出仕的这种心思。 李持盈现在动了隐居的心思,自然是希望李白能陪伴她归隐。 万春公主如此热络,怂恿张瑄和李白斗诗的态度非常明显,李亨看了呵呵一笑,回头来望着自己身侧的张瑄朗声道,“子瞻,万春妹妹邀你赋诗作乐,你可有意再出佳作,也让本宫和诸位开开眼界?” 张瑄扫了万春一眼,淡然一笑,拱手道,“殿下,臣最近臣忙于国事军务,心神俱乏,这赋诗之事就算了吧。” 李亨呵呵一笑,倒是没有勉强张瑄。 谁都没有想到,张瑄会避而不回应。 万春有些失望地嘟起了嘴,大声道,“张大将军真是令人扫兴,如此良辰佳节,岂能无诗?” 张瑄皱了皱眉,起身拱了拱手,“万春殿下,良辰佳节,自然不会无诗。今日到场者,不乏我大唐名士,诸位不妨敞开心扉一展所学,与万民同乐——至于张某,请恕我职司在身,戍守京畿安危,保护殿下和诸位大人安全,就不能相陪了。” 张瑄微微笑着,向众人拱了拱手,然后又笑着归坐。他的意思很明白,他是两卫大将军,掌控京城安全,像今天这种重大节日,更是担负有保卫京畿的重任。 不能不说,张瑄的这个借口找的很妥帖,也是妙极。 以如今他的权势地位来说,实在没有必要在这种场合里再跟谁斗什么诗了,才气什么的,都是无聊的虚名,当前的他不需要这些虚头八脑的东西。 没有必要。 很多人明知他纯属不想回应李白的邀斗,但却说不出什么来。 从始至终,张瑄都没有看李白一眼。 这让李白心里大不爽。 酒过三巡,李白突然再次起身走出去,跪倒在杨玉环面前,朗声道,“李白求娘娘赐予美酒三杯!” 李白冲着张瑄来,虽然张瑄不加回应,但总归是扫了张瑄的颜面。 杨玉环心里虽不怎么高兴,但也不能扫了众人的兴致,便挥挥手让宫女给李白端上美酒三杯。 李白谢过,然后起身神情潇洒地连连举杯一饮而尽。饮罢,借着酒意,李白转身向众人团团一揖,朗声就吟—— 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 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 皎如飞镜临丹阙,绿烟灭尽清辉发? 但见宵从海上来,宁知晓向云间没? 白兔捣药秋复春,嫦娥孤栖与谁邻?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 李白此诗的韵味与气势俱佳。 月光皎洁,灯火闪烁,他长身而立,从容吟来,一气呵成,引发了热烈的掌声。 “好!” “好一个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众人纷纷交口称赞,李亨也不禁拍案叫绝,赞叹道,“好诗!不愧是诗中仙人!来人,赐李太白——美酒、红花、玉带!” 张瑄淡然笑着,也自是随和众人,鼓了鼓掌,轻轻道了一声好。 “叩谢殿下恩赐。”李白朗声笑着,犹自站立场中,接连狂饮,神态狂放却是潇洒之极,勾引得不少长安贵妇人暗暗抛起了媚眼儿。 李白放下酒盏,突然转头望着李持盈的方向,声音变得低沉柔和了起来,“娘娘,殿下,诸位大人,当年李白离开长安时,曾有一首旧作,一直埋藏在心底不为人知,今日适逢其会,当一诉衷曲了——” “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李白轻声吟诵,声音低沉而哀婉,如泣如诉。 李持盈心底一颤,妩媚的玉面上当即浮动着无尽的感伤,坐在那里眼圈一红,顿时泪如泉涌。她缓缓起身来,飘然进了场中。 众人的目光聚焦下,李持盈眉眼间闪动着万千柔情,与李白默默相对,浑然忘记了今天是什么场合,竟然执手相看泪眼,看得痴了。 李持盈和李白才子佳人当年的情事,在长安城里,并不算什么新鲜事。只是两人当众这么表达了出来,不再顾忌什么,倒是让大多数人都吃惊不小。 张瑄非常意外,太意外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玉真公主竟然跟李白是一对有情人,这……他忍不住暗笑起来,深深地凝望着眉目含情的两人,嘴角浮起了一丝玩味的笑容来。 片刻的功夫,李持盈竟然主动探手抓过李白的手来,两人双双跪拜在了杨玉环和李亨的面前,幽幽道,“娘娘,监国太子殿下,玉真孤守空门数十年,阅尽人世铅华……今蒙青郎不弃,玉真斗胆请旨还俗,与青郎成婚隐居,以度残生。还请殿下允准。” 李持盈的封号爵位食邑非常被夺,但终归还是皇室长辈。李亨微微有些尴尬地起身来俯身扶起了她和李白,还未开口,便听杨玉环感慨得轻声一叹道,“玉真妹妹寻得幸福归宿,本宫也替你欢喜呐……今夜上元佳节,本宫与太子以及诸位大人为证,恭祝玉真妹妹和李白琴瑟相合白头到老!” 杨玉环这样说了,李亨自然是无有不允。 斗诗的热烈,被李白和李持盈的郎情妾意冲淡了不少。在场有不少皇族宗亲,不断起身向李持盈和李白敬酒祝贺,就连杨国忠都背不过面子去,举杯遥祝。 张瑄向崔颖的方向扫了一眼,见崔颖俏脸绯红神色微微有些犹豫。就知道崔颖虽然因为自己跟李持盈当面断绝了母女关系,但她的心肠极软,时过境迁之后就又想起玉真公主之前待她的诸般好处来,今日见玉真公主有了有情人终成眷属,心下也是激荡。 有心想去敬一杯酒,又抹不开面子去。 张瑄笑了下,便主动起身过去,牵起崔颖的手来。 两人情投意合早已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心意。 崔颖红了红脸,便乖巧地跟随在张瑄身后,两人一起端着酒盏向玉真和李白的坐席走了过去。 张瑄走到近前,举杯笑道,“玉真殿下,张瑄与颖儿一起恭祝殿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李持盈吃了一惊,她没有想到张瑄和崔颖会不计前嫌过来敬酒,这显然有主动修好的用意了。 她心神一阵激荡,起身来向张瑄点点头,道了一声谢谢。旋即又望着张瑄身后的崔颖,嘴角轻轻哆嗦了一下,轻轻叹了一口气,“颖儿——你还好吗?” 崔颖眼圈一红,缓缓垂下头去。 有些感情断了就是断了,再也没有修复的可能了,所谓覆水难收就是这个道理。 崔颖其实非常善解人意,知道玉真有这样那样的理由和苦衷,但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玉真帮着外人一起对付自己的丈夫。 这就是一个无解的疙瘩。纵然崔颖现在已经不怪玉真,但心里这个疙瘩终归是无法解开的。 崔颖向玉真福了一福,一言不发,又默然转身走了回去。 李持盈心下悲苦,望着崔颖离去的娇俏背影,紧紧地咬着嘴唇,忍不住落下泪来。 张瑄淡然一笑,也正要转身离去,却听李白陡然一声轻喝道,“张大将军,留步!” 张瑄皱了皱眉,知道这李白还是不死心。 此刻,张瑄已经猜出,李白再三找自己的茬,邀斗诗文,一方面是要给玉真出气,而另一方面无非是想要压自己一头,拿自己当前进的踏脚石罢了。 想到这里,他便心头浮起一丝愤怒:老子敬你是名士,给你留几分面子,但也不能这样给脸不要脸! 第166章张瑄的大境界 第166章张瑄的大境界 张瑄止步,缓缓转过身来,凝视着李白,淡然笑了笑,“太白先生,不知有何指教?” 李白生性狂放不拘小节,不畏权贵,面对张瑄这种当朝权臣也是毫不怯场,他借着酒意斜着眼眸大声道,“李白远在千里之外,就听闻了张大将军的名声,有长安第一才子的美誉。然李白不远千里而来,当面一见,却发现大将军的才子之名其实不过如此,徒负盛名尔。” “才学如何尚未可知,但这气度、心胸却是差了几分。” 李白的话不阴不阳不冷不热,充满了挑衅之意。 周遭的宾客听了,多吃了一惊,心道张瑄如今权势冲天,哪怕是杨国忠都要礼让三分,何况是你李白一个布衣文士! 不过,李白如此倒也不让人奇怪。当初,李白在玉真公主荐举下初次入朝,放浪形骸蔑视权贵,曾经当面“调戏”过李林甫和高力士,就是对皇帝李隆基,也并不是那么卑躬屈膝。 万春扭头向这边看来,清澈的眼眸中光彩一闪,隐隐射出了几分期待的情绪。 她恨不能让李白和张瑄当场“闹”起来,她好看看热闹。 她倒也不是居心不轨,而实在是天性如此,喜欢“凑热闹”。在她看来,李白和张瑄这两个当世才子,斗诗斗文一定是相当精彩的插曲。 杨玉环和杨三姐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个无语的眼神。 在两人看来,李白虽是大才,但张瑄的才气也差不了多少。在这种场合下,在李白一而再、再而三地“邀斗”下,张瑄不应该退避三舍——与他一分高下又如何?如果能压住诗仙李白的风头,张瑄个人的名望岂不是会更上一层楼? 可惜她们并不懂张瑄的心思。 在场众人中,大概也就只有崔颖明白,张瑄之所以不回应李白的“挑衅”,并不是畏惧,更不是担心会在李白面前栽跟头,而是认为没有必要。 事实上,以张瑄如今的身份地位,他所作之诗纵然才情略逊于李白,在场众人也会给予很高的评价,喝彩声甚众。因为张瑄手里的权力。 这就跟皇帝与臣子斗诗,皇帝的诗好与不好并不关键,关键之处在于,谁敢指摘皇帝的诗才不佳? 既如此,他又何必去跟李白计较什么诗文上的短长? 显然没有任何意义。 但李白却明显有些不识趣、不识时务了。如此咄咄逼人,张瑄的姿态再高、涵养再深,也生出了几分怒火,觉得这人有才则是有才,其实却有些不知进退自命不凡的样子。 李持盈吓了一跳,生怕李白的蔑视和傲慢,会彻底激怒张瑄。 虽然李持盈觉得张瑄也是名士,不会因为一点言语上的细节跟李白“较真”,但张瑄如今毕竟身居高位,在权力高层站着,自有其不可挑衅、也不容挑衅的威严。 李持盈赶紧瞥了张瑄一眼,见张瑄神色不变,没有“恼羞成怒”,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张瑄淡然笑了笑,“不作诗、不与太白先生斗诗,便是风度心胸、格局不够吗?先生这话,张瑄看倒是失了当世诗仙的风度。” “太白先生诗才绝世,名冠天下,号称诗中仙人,天下公认。与太白先生相比,张瑄些许才学其实不值一提。故而,今日上元诗会,张瑄实不愿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不过,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文采风流之事,向来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谁敢妄言自己天下第一,那就纯属是一种无知了。” “太白先生以为然否?”张瑄扬手指着李白,嘴角晒然一笑。 李白傲然一笑,“李白自不敢称天下第一,但自信在这诗文上,并不曾落于人后——白愿与大将军当面一比高下,为娘娘、殿下和诸位大人助助兴!” 李白一则是真骄傲、真有底气,二则是有意激将。他好不容易逮到这样的机会,肯定是不想轻易放过张瑄这块“试金石”,拿定了主意要与张瑄斗一斗,借张瑄搏上位。 张瑄的火气渐渐升腾起来,但面上却是平静从容。 李白这话一出口,很多人都开始起哄叫好,万春更是嘻嘻笑着坐在那里拍掌称好道,“是啊,张大将军,空口无凭、有诗为证,斗一斗,比一比,才是真本事。” 杨玉环也暗暗一叹,柔声道,“子瞻,既然李太白再三邀斗,本宫看你也不必谦让了。” 张瑄的眉梢一扬。 他挥了挥手,向前行了几步,扬手指着城楼下载歌载舞欢声笑语的人群,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起来,“娘娘,殿下,诸位大人,在张瑄看来,诗文不过是一种娱乐的工具,颐养身心即可;而一身所学、真正的大境界者,绝非是日日舞文弄墨、吟诗作对自乐乐或者众乐乐,而应是化为报效国家兼济天下的实际行动。”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也。张瑄以为,这方是天子士子所坚持和秉承的大节操、大气度。” “张瑄所愿者,大唐江山兴盛,政通人和,百姓富庶……安得广厦千万间,能庇天下寒士尽欢颜——这便是张瑄有生之年所要努力追求的目标和境界。” “至于诗文一事,又何必计较一时之短长?!孰高孰低、孰强孰弱,又有何妨?徒费精力、没有意义!”张瑄猛然向下挥手,然后又回首来望着众人,目光清澈,声音慷慨而激昂。 杨玉环和杨三姐儿听了张瑄的话,眸光中光彩连连,柔情闪现。而万春,则歪着头红着脸喃喃吟诵着,似是回味得痴了。 李亨眼前一亮,暗暗点头。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安得广厦千万间,能庇天下寒士尽欢颜。”王维长叹一声,起身来向张瑄长揖为礼,“大将军如此境界,如此风骨,如此心胸气度,王维自愧莫如了。” 萧复等年轻一辈的权贵士子,正等着看张瑄的笑话,突听张瑄这番不疾不徐从容慷慨的“境界论”,也不由都涨红了脸,呆在了那里。 萧复虽然嫉妒张瑄,但也不是没有见识。他心里不得不承认,单是张瑄这番视野和境界,就不是他所能比的。 崔颖心神激荡,欢欢喜喜地抬头望着自己的夫君,俏丽的容颜上神光湛然。 不用再比试什么诗文了,张瑄与李白的境界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真是没有比的必要了。纵然张瑄作诗不如李白,也不能影响张瑄成为大唐朝廷的一代顶梁之臣。 张瑄心怀天下、志在辅国安民,文韬武略皆出类拔萃,而李白不过是一介文士,诗才再高终归还是落了下乘。 这是在场大多数人的真实感受。 原本对两人的诗文比拼充满了期待,但听了张瑄的有感而发之后,这份期待就淡去了。 陈希烈等老臣暗暗长叹:难怪张瑄以如此年纪便纵横朝堂,这等心胸岂是常人能及? 李持盈暗暗一叹,扭头望着李白。 李白脸色微红,怔怔地站在那里,目光闪烁着。 李白并非不学无术之辈,张瑄的话自然深深打动了他。由此,他对张瑄原本不良的印象立即扭转了过来。 他本来以为张瑄不过是善于投机钻营、卖弄权术而已,与李林甫、杨国忠等属于一类人,不成想张瑄竟然心怀兼济天下的至诚胸怀。 就凭这番见识,这人应该不是奸佞之人。李白深深地望着张瑄,心里暗暗点了点头。 只是李白恃才傲物自视甚高,要想让他因此就熄灭了心中与张瑄一决高下的念头,怕也是不可能。反而,这样更加激起了他的好胜之心。 李白大踏步走过去,向张瑄长揖,朗声道,“治国安邦,李白不如大将军,但这诗文传世,大将军亦不如我!” 说完,李白平视张瑄,傲然微笑。 张瑄无语地笑了,也是无可奈何地笑了。 这李白也太清高、太孤傲、太目空一切了。 尽管张瑄不得不承认,论起吟诗作对,这大唐天下比李白强的人还真不算太多。纵然是放眼历史,在这个领域,李白也算得上是拔尖的人物了。 只是这等恃才傲物,终归还是不合群、要与这个时代和社会脱节的。 张瑄回望着李白,轻轻摇头。 李白此举肯定有在李亨面前“毛遂自荐”心思在内,但这种个性为文可以,为人和为官就很不讨喜了。这样狂放不羁,李亨心里怎么会喜欢? 张瑄摇着头,深深望着李白,轻轻笑了起来,“太白先生的自信和傲气,着实让张瑄无语。” “这天下有才之士,如若过江之鲫,只是有人愿意显露才华、如太白先生一般人前显赫,而更多的人则宁静淡泊不为世俗名利所动……太白先生切莫小视了天下人。” 张瑄的笑声渐渐变得冷淡起来。 “李白却知大将军并非隐士——上元诗会,大将军何苦谦让至斯?”李白针锋相对,看这架势,今晚张瑄若是不作诗,他是不肯罢休了。 李白说着凝视着张瑄。他当然是骄傲的,但却没有骄傲到一根筋。到了这个份上,他之所以还扯住张瑄不撒手,主要是因为潜意识里想要靠斗诗来压张瑄一头,为李持盈出口气。 第167章如烟如玉放歌对李白 第167章如烟如玉放歌对李白 张瑄突然笑了,笑容是那样的不可捉摸。 这斗诗之事,他着实厌倦。当初为了博声名,无奈而为之。 如今功成名就,再去以自己之短去与别人之长相抗,非他所愿。虽然拥有穿越者无可替代的金手指,但本心里,是能不用则不用的。 可既然李白掐住他不肯放手,他似乎也没有了别的选择。 “太白先生,张某还是那句话,天才有才者如若过江之鲫,我辈士子文人,还是要谦虚谨慎,莫要小觑了天下人为好。”张瑄轻轻挥了挥手,“所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张瑄这话一出口,李白眼前一亮,忍不住叫了一声好,“好一个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大将军果然不同凡俗,不过,李白还是拭目以待,意欲与大将军比试一二。” “张某之前说过,诗文之事,没有必要一较短长,这本身就落了下乘。”张瑄淡然笑着摇了摇头,“不过既然是上元诗会——张瑄府中有两侍女,颇有才情,闲来也喜好做几首歌令自娱自乐,就让二人当场各自吟一首,算是为诸位凑趣,博诸位一笑吧。” 说完,不待李白如何表态,张瑄就大步向自己的坐席走了回去,然后慢慢坐下,向侍立在自己身后的如烟如玉使了一个眼色。 如烟和如玉这可是头一次经历这种大场合,心里自然是紧张非常。如今又见自家公子把自己推到了台前,心里就更加紧张,俏脸绯红,垂着臻首蹑足不前。 众人的神色便都有了一丝古怪和玩味。 而李白的脸色旋即变得很难看。 张瑄从始至终不愿意与他斗诗,如今却又推出两个侍女来吟诗,这岂不是蔑视和看轻了他李白? 区区两个婢女,纵然有些才气,岂能与诗仙相提并论?这是一种羞辱! 李亨讶然。 杨玉环诧异地与杨三姐儿交换了一个眼色,却也保持着沉默。 崔颖暗暗轻轻一笑,心道:夫君也真是有趣……看来这李白再三咄咄逼人,已经让夫君动了真气。不过,这李白也着实骄傲,这样压他一压,也未尝不可。 “大将军如此,真是令李白失望透顶。”李白长出了一口气,沉声道,“莫非在大将军眼中,李白还不如大将军的两个侍女?” “太白先生此言差矣。张某这两个丫头乖巧伶俐自幼饱读诗书,论起才学其实也不差。张某最近料理军务国事,心力交瘁,确实无心作诗作歌,让这两个丫头上场凑个乐子,不过是博诸位一笑而已,太白先生又何必当真?” “难道,太白先生之才,非要与人比较才能彰显吗?”张瑄轻轻一笑,嘴角向上一挑。 他无意羞辱李白,但今天既然李白如此不知进退,他非要压一压他的傲气,让他知道这世界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人不可无傲骨但不能傲气太甚。 如果你想要出仕为官,这份目无余子的骄傲必须要改了去,要不然寸步难行。张瑄扫了脸色涨红神情激动的李白一眼,回头向如烟如玉瞥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如烟如玉,不要紧张,径自吟来。” 实话说,张瑄做事向来为自己留足后手和退路。今日来参加上元诗会,他已经考虑到会当面遇到李白,设计好了诸多应对之策。而让如烟如玉登场亮相,其实只能算是一个下策。 而就在刚才李白和玉真公主李持盈深情相对上演那一幕情感大戏时,张瑄已经跟两个小丫头密授机宜。 见自家公子眼眸中全是鼓励,如烟如玉壮了壮胆子,定了定神,红着脸牵着手走到场中。 先是叩拜杨玉环和太子李亨,又团团拜见了在场皇族权贵,虽有紧张恭谨,却也落落大方端庄娴静。 这两个小丫头身材一般无二,姿容一样清秀,明眸皓齿,着实令人眼前一亮。 杨玉环认真地打量着如烟如玉,心里暗道:这小冤家身边竟然藏着这么两个宝玉似的美婢,真是好享受!哼,难怪整日里逍遥快活暖玉添香…… 而王维等名士则暗中艳羡,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婢女,张瑄人中之龙,身边的婢女也是明珠儿一样熠熠闪光,不同凡俗啊。 杨国忠嘿嘿笑着扭头向张瑄道,“大将军真是少年风流,好艳福!这两个丫头如此美艳,却是千金不换呐!” 张瑄脸色一正,肃然道,“杨相说笑话了,张某府中只有这两个从小跟大的侍女,哪里比得上杨相姬妾成群府中美人如云呢?” 场上,李白愤愤地拂袖而下,归坐。 李持盈回头来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襟,压低声音道,“青郎,稍安勿躁,且看她们如何收场。今日之事,就此作罢吧,莫要让那张瑄恼羞成怒……” “恨煞某家了。”李白恨恨道。 如烟如玉见礼毕,却是有些紧张地垂首站在那里。 李亨哈哈一笑,扬声道,“尔等莫要害怕,尽管吟来,若是吟得好,本宫重重有赏!” 如烟如玉慌不迭地再次跪倒在地叩谢道,“奴婢谢殿下隆恩。” 叩首的瞬间,如烟轻轻扯了扯如玉的衣襟,示意她先。两女知道自己上场,断然不能丢了主子的颜面,就算是赴汤蹈火也不能有任何的退却。 如玉轻轻咬了咬红唇,起身大声吟唱道——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如玉吟唱的同时,张瑄心里暗道:辛公啊辛公,实在是对不住。只是这李白之才,非大家不能抗衡,只好委屈一下你老了。 如玉的声音婉转清脆犹如百灵鸟鸣,这么抑扬顿挫地放声吟唱下来,把辛弃疾这首《青玉案?元夕》演绎得美妙绝伦,听见众人耳中,如若仙音绝唱。 很多人听得痴了,醉了。 眼前似乎出现了一幕别样的景象:上元之夜,东风拂过,数不清的花灯晃动着,仿佛催开了千树花,焰火纷乱,往下坠落,又像是空中的繁星被吹落了,宛若阵阵星雨。华丽的豪华马车在路上来来往往,各式各样的醉人香气弥漫着朱雀大街。凤箫那悦耳的音乐之声四处回荡,月亮在空中发出明亮的荧光,光华流转……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万春轻轻吟唱着,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却又喃喃自语,激动得流下泪来。 现场气氛一阵静寂,只能听见众人沉重急促的呼吸声。 王维一干当世名士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扫了如玉一眼,惊叹良久,方才又把目光投向面带微笑的张瑄,目光渐渐变得炽热起来。 谁也不相信,这样妙绝天伦的歌令竟然会是一个侍女所作。 李白面色陡然一变,嘴角轻轻地抽动起来。 纵然是他,也无法回避和否认如玉所吟唱这首歌令的至高境界。如果……李白肩头一颤,陡然扭头望向了张瑄,紧紧咬着嘴唇,却见张瑄也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 杨玉环在聆听的过程中闭上了眼眸,此刻缓缓睁开眼睛,嘴角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好,好极!”李亨第一个忍不住,率先叫起好来,“来人,看赏!赐这丫头钱十贯,绸缎一匹。” 如玉欢欢喜喜地谢恩领赏,退了下去。 如烟有些窃喜,正要接着吟唱,突听张瑄朗声一笑,“且慢——这位乐工,借洞箫一用。” 那乐工不敢怠慢,赶紧将手里的碧玉箫送了上前。 张瑄接过箫,略微试了试,就摆了摆手示意如烟开始。 如烟早已不紧张了,见公子爷要亲自配音,不由更是跃跃欲试。 她清了清嗓子,朗声吟唱起来——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抵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如烟的嗓音尖细而清幽,她放声高歌,在张瑄如泣如诉的洞箫乐声旋律中,道尽了这首《水调歌头》的神韵。 如烟轻灵的歌声在夜空中回荡着,间或夹杂着砰砰的礼花爆竹声响,紧接着是众人激烈的叫好声和鼓掌喝彩声。 张瑄轻轻一笑,将手里的碧玉箫还给了身后的乐工,然后慢慢归坐,望着李白朗声道,“太白先生,这两首歌令凑趣,还能入先生法眼吗?” 李白神色变幻了良久,陡然起身,大步走了过去,向张瑄长身一揖,“大将军才情高绝,李白敬佩万分。今日李白方才如梦初醒,方才明白大将军所言——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的真正含义。如此种种,李白着实惭愧!” 张瑄哈哈一笑,起身还礼道,“太白先生能悟到这一点,才学精进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自不是难事。而做文先要做人,学会做人先生方能做事。这是张某的几句肺腑之言。” 李白神色一肃,再次长揖道,“李白受教了。” 第168章冲冠一怒 第168章冲冠一怒 李白固然骄傲,但却光明磊落豪爽之极,没有因为自己风头被盖过而恼羞成怒,反而谦虚受教,这种名士风范让张瑄颇为赞赏,心头对李白的那点芥蒂早就随之烟消云散了。 上元诗会和上元饮宴持续到凌晨方才结束,张瑄也喝了不少酒,微带酒意带着如烟如玉这两个今晚出尽了风头的两个小丫头回府。 虽然明知这两首歌令并非如烟如玉所作,但这两个姿容秀美若明珠玉露一般的美婢还是赢得了满堂彩。不仅太子李亨厚加赏赐,就连杨玉环也赏赐了不少物件。 以至于一辆车都装不下,侍候在城门楼下的张力赶紧又回府调了一辆马车过来。 马车徐徐前进,微有颠簸。 而车窗之外,城中的彻夜狂欢远远没有结束,欢声笑语不时传了进来。 张瑄心情舒畅地倚在车里的锦被上,醉眼朦胧地望着跪坐在自己身侧的如烟如玉,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如烟如玉,今晚你们两个是最大的赢家,得了太子和贵妃娘娘这么多的赏赐,哈哈哈!” 如烟乖巧地轻轻为张瑄揉捏着小腿肚子,而如玉则嘻嘻笑着,“都是公子爷的光彩呐……” 如烟也笑道,“奴婢两个要什么赏赐,回府去这些就都交给府里的账房吧。” 张瑄摇了摇头,“不不不,你们自个儿留在房中使用吧。” 张瑄本是一句无心之言,顺口就出。 但听在如烟耳中,却是狂喜起来,这意味着张瑄将来要纳她们为妾室。要不然,她们一个婢女,哪里来的独房啊,一般都是主人在哪里她们就侍候睡在哪里。 如烟涕泪交加,哽咽着跪伏在张瑄的腿上,“谢谢公子,奴婢一定好好侍候公子爷……” 如玉也不傻,也跟着如烟跪了下去。 张瑄一怔,心道这至于感激涕零吗? 不过,张瑄何等心智,旋即就想通了这一茬,同时也弄清楚了两个小丫头的真正“野心”,不由感慨起来。 当做一个小妾成为一种孜孜以求的人生追求,这个时代的等级森严,由此可见一斑。 张瑄叹息了一声,酒意顿时消散了许多。 他一手一个将两个小丫头拥在怀中,柔声道,“好了,不要哭,我知道你们的心思。你们现在年龄还小——将来,将来我自不会亏待了你们。” 几乎是与此同时,李持盈的马车也缓缓驶过朱雀大街,向城外的玉真观行去。 李持盈和李白对面而坐在马车里,中间还隔着一个小茶几。 “青郎,你决心已下了?”李持盈轻轻问道。 “盈儿,张瑄所言甚是,今晚某家触动良多。”李白轻轻叹息了一声,“吾辈士子,饱读诗书所为何来?绝非是日日吟诗作对附庸风雅,最大的境界还是要报效国家辅国安民,以展胸中所学。” “盈儿,只要心静,何处都能出世。” “盈儿,你要是执意要离开长安,某家……某家宁可放弃心中所愿,也要陪着你,不离不弃。” 李持盈紧紧地盯着李白,默然良久,才幽幽叹息着道,“青郎,只要你愿意,我们就留在长安也无妨。只是入朝为官……对于你来说,怕……” 李白目光闪烁着,点了点头,“某家刚才还在想张瑄的话。做文先要做人,学会做人先生方能做事。某家之前,只会做文不会做人,所以自以为能做事结果一事无成。” “如梦初醒啊,这句话如同醍醐灌顶,让某家茅塞顿开。” “数十年光阴,竟然懵懵懂懂如此虚度,岂不让某家羞煞?” “青郎,你能悟通此节,奴家心里高兴呐。”李持盈温柔地探手过来,主动抓住李白的手,轻轻摩挲着。 “明日,某家便去大将军府投门,某决定投入大将军做个门生,以求寸进。”李白慨然道。 李持盈大吃一惊,颤声道,“青郎,这……” “颖儿,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张瑄才情胆识心胸冠绝当世,与杨国忠李林甫之流截然不同。某愿意从他门下,好图个报效朝廷的出身。” 第二日上午,红日高悬。 张瑄还未起身,张力便匆匆走进大将军府的后庭,远远站在张瑄卧房的门外,犹豫了一会,还是轻轻呼唤道:“大将军!” 张力方才喊了一声,便见卧房的门听听推开,如烟露出头来轻轻嘘了一声,示意张力不要再叫。 如烟出门来,压低声音道,“张力,昨夜饮宴至凌晨,公子爷还在沉睡,你有事吗?” 张力苦笑亦是压低声音说着,“如烟,我也不愿意来打扰大将军,只是府上来了贵客,必须要大将军出面接待一下哟!” “谁呀,这么早就跑人家府上来拜访,还让不让人家睡觉了。”如烟不满地嘟囔了一声。 张力又是一声苦笑,扬手指了指天色,“我的小姑奶奶,这都快午时了……” “这人是太子张良娣的弟弟太常卿张清,也是一号大人物……” 张良娣是太子李亨妻妾中地位最高也是最受宠的一个,同时还出身名门。她的祖母窦氏为老皇帝母亲昭成皇太后之妹,曾经对李隆基有抚养之恩,际遇甚隆。 按照目前的局势,如果太子登基,张良绨将来肯定是要被封为皇后的,而她的弟弟就是国舅爷,张力如何敢怠慢? 如烟吃了一惊,犹豫着,“好吧,我试着回去叫醒公子爷,看看公子爷接待不接待了。” 如烟匆匆进得卧房,张瑄却已经醒了。 他睡觉极轻,只要稍有动静,就会醒来。张力和如烟在院中的一番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张瑄是太子李亨一系的人,是坚定不移支持李亨登基的重大支柱。所以,太子身边的人对张瑄自然是分外亲热。 张瑄其实并不清楚,李亨的这个小舅子找上自己做什么。两人之前并无往来,只是在东宫见过一两次面而已。 不过,在面子上,他也不能不虚与委蛇。 张瑄进得大厅,见大厅的墙壁处站着一溜娇媚可人身材丰满的胡姬,有十二人,而地面上还摆放着绫罗绸缎珠宝美酒等诸物,不由皱了皱眉,心道这厮跑我这里来就是为了送礼? 好端端地,送什么礼? 张瑄很快转过头来,面上挂起了程式化的笑容,拱了拱手道,“张大人!” 张清年纪也不算太大,也就是二十三四岁的样子。 他见到张瑄进厅,赶紧哈哈笑着起身见礼道,“下官见过大将军!” 张瑄也笑了笑,“张大人客气了——不知张大人这是……?” 张清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笑吟吟地指着那十二个艳丽胡姬道,“大将军,这是某家花大价钱买下的十二胡姬,年轻貌美能歌善舞别具异域风情……还有这些薄礼,一并奉赠大将军,还请大将军笑纳!” 张瑄淡然一笑,“所谓无功不受禄,如此厚礼,张瑄岂敢接受。” “呵呵,也不是什么大事。昨夜上元诗会,下官见大将军府上的两个侍女着实清秀可人,心下甚是喜欢……故此——呵呵!”张清很自然地说着,虽然话没有说尽,但言下之意却是很直白了。 他要用这些金银财帛和十二个美貌的胡姬,来换取如烟如玉作为小妾。 实事求是地讲,在这个盛唐时代,权贵之间互换、互相赠予婢女乃至侍妾,都不是什么稀罕事。张清昨夜见了如烟如玉,心下如同猫抓痒痒之极,回到家里就决心不惜代价弄来充作小妾暖房。 在张清看来,他以如此高的代价去换取两个婢女,已经算是很仗义的了。 再加上他自恃是太子的小舅子,太子接任皇帝之位为期不远,张瑄岂能不给这点面子? 但对于张瑄来说,这却是一种绝对接受不了的事情。甚至,对他来说,这几乎等同于是一种羞辱。 他虽然没有破了如烟如玉的身子,但两女跟他这么久了,耳鬓厮磨间早就有了很深的感情。自己的女人,他岂能将两女交换出去?岂有此理! 张瑄脸色陡然一沉,猛然一拍桌案,怒斥道,“混账东西,岂有此理!” 张瑄的反应过于激烈,倒是吓了张清一跳。 张清起身来也有些羞恼道,“大将军你何故如此失态?不过是两个婢女而已,何足道哉?不要说下官还带了厚礼来,就是不带礼物,大将军送给下官又能如何?” 如果张清不追加上这番话,而是狼狈而逃,张瑄还真不会把他怎么着。 但他这番话却真正把张瑄的怒火给挑动起来。 张瑄脸色涨红,穿越至这个时代以来,他还从未像今天这样暴怒而难以控制。 他扬手指着张清,怒吼了一声,“来人,把这个狗东西给我一顿棍棒轰出去!” 大厅里瞬间便冲进数十个彪悍的羽林卫军卒来,手持长枪棍棒,不由张清分说,就将他轰赶了出去。 张清惊惶而逃,却怎么能逃离这些如狼似虎的羽林卫军卒的手心? 第169章李亨的决断(上) 第169章李亨的决断(上) 张清狼狈而逃。 好在张瑄盛怒之下只是下令将张清驱逐出去,没有说乱棍打死,否则,张清的小命难逃。 下手的羽林卫军卒戍守京畿,眼界和心机自然要比寻常的地方军卒要深沉,知道张清的来头和身份,倒也没有太下狠手。 虽然棍棒招呼着,却没有往张清的致命处下。 要不然,张清怕也逃不出大将军府去。 张清带来的婢女家仆见主子突然被揍,惶然大惊,也赶紧伴随着逃了出去。 张清鬼哭狼嚎连滚带爬地出了大将军府,仓皇上了马车逃遁。 数十羽林卫军卒这才嘿嘿笑着,一哄而散。 不过,大将军府内外的这番动静已经传了出去,很多人得知太子的小舅子张清被张瑄一顿乱棍从大将军府里打出,都呆了一下,暗暗思虑着长安城里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消息很快传遍长安城,成为长安城这个春天里最轰动的一件新鲜事。 张清逃离,张瑄怒气方息。当然,他方才当着张清的面勃然发作,也有几分表演的性质。 张清的“色迷心窍”突然给张瑄提了个醒:觊觎如烟如玉美色的长安权贵肯定还有,如今就借张清挥舞一下“杀威棒”,免得再有人找上门来。 张瑄面沉似水端坐在客厅之中,而张清带来的那十二名胡姬则噤若寒蝉地垂首靠墙站着,动都不敢动一下,等待张瑄发落。 张力微微有些敬畏地走进来恭声道,“大将军,那张清被打出府去了……” 张瑄默然。 片刻后才淡然点头,“我知道了。张力,速速带人将这十二名胡姬和这些财礼都送还张府,转告张清,此次略施薄惩,下次再有冒犯,让他小心他的狗头!” 张力应诺。赶紧挥挥手,一边吩咐下人将张清带来的财礼收拾起来,一边示意那十二名胡姬跟自己离开。 如烟如玉匆匆奔至,俏脸有些苍白。 她们刚才听说有个长安贵人带了胡姬和大批财礼来要将她们两个弄回去做小妾,心头绝望之极。但没有多久,前院就又传来消息说,公子爷冲冠一怒将那权贵子弟一顿棍棒赶出了府去。 两个小丫头冲进厅来,感动至极涕泪交加地跪倒在张瑄膝前。 “公子爷……” “公子,奴婢……” 两个小丫头泣不成声。 在她们有限的生命记忆中,还从未听说有为了婢女不惜跟权贵当场翻脸的主子。遇到如此有情有义的主子,如此知疼知热的主子,岂不是她们前世修来的福分? 张瑄分别探手抚摸着两个小丫头的臻首,轻轻柔声道,“起来,不要哭。我早就说过,你们在我身边,没有人敢欺负你们。好了,如烟如玉,帮我更衣,我要进宫一趟。” 张清只是受了一点皮肉之苦,鼻青脸肿的,但却没有重伤。不过,皮肉之苦或许不算什么,太子小舅子的面皮却受不过。 他躺在马车上一边呻吟叫苦,一边咒骂张瑄,陡然间就发狠咬了咬牙,指挥下人赶着马车不回家拐进了皇城去,直奔东宫。 这种哑巴亏,不能就这么算了。 张瑄权势再大,也不能如此欺人太甚。 张清咬牙切齿地进了东宫,被两个下人抬着,哭喊着就进了张良绨的寝殿。 张良绨正在惬意地躺在床榻上想着自己的心事,如今她在宫里的地位大幅提高,而太子对她也日渐宠爱。这不,刚才李亨才来与她欢好了一次,刚离开。 突然见自己的弟弟张清如此狼狈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又哭又叫,她吓了一跳,赶紧从床榻上下来,趺坐在张清身边,紧紧抓住张清的手,凝望着张清脸上的淤青,倒吸了一口凉气。 “清弟,你这是怎么搞的?莫不是又出去寻花问柳,让祖母大人逮住了狠狠教训了一顿?” 张良绨轻轻叹息着数落了起来,“你呀你,都成家立室有子女的人了,还如此没有正行,让姐姐不放心!” 张清撇了撇嘴,哭喊道,“姐姐,请为小弟伸冤做主啊!” “我让那张瑄一顿乱棍打了……呀,痛死我了。”张清嘶嘶叫着,又是一阵大呼小叫。 张良绨大吃一惊,皱眉沉声道:“张瑄打你?怎么回事?” 张清连哭带叫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说了一个大概,添油加醋地说张瑄如何如何傲慢狂妄,如何如何地不把太子放在眼里,云云。 张良绨非常意外,张了张嘴,本想发句火,突然又觉得不合适,又生生咽了回去。 张瑄当然不是无缘无故地殴打张清,但张清的做法虽然略有不妥,却也并不过分。在张良绨看来,就算是你张瑄不肯交换那两个婢女,也没有必要恼羞成怒翻脸打人。 张清是谁?我张良娣的弟弟,窦氏老祖宗的亲孙子,太子的小舅子,无论哪一层身份都值得张瑄给一个面子。可张瑄却如此不给面子! 目中无人啊……张良绨越想越是有些生气。 只是张良绨深知张瑄此刻在长安在朝廷中的权势地位,又深知太子李亨对张瑄的倚重之心是如何深重……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要是其他人敢如此做,她早就采取行动给自己兄弟和自己娘家找场子了。可对张瑄,她不敢。 她脸色阴沉得能掐出水来,却迟迟有没有回应。 张清这个时候早已停止了大呼小叫,试探着呼道,“姐姐……” 张良绨霍然起身,狠狠地瞪了张清一眼,怒斥道,“你这混账东西,总是给姐姐找麻烦。那张瑄,是轻易能上门去招惹的人吗?你非你惹谁不好,非要惹上张瑄!” 张良绨烦躁地在殿中走来走去,始终拿不定主意。 她身边的亲信太监鱼朝恩突然走过去,伏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良娣,那张瑄向来嚣张跋扈,何不让殿下出面为舅爷出口气?” “张瑄虽然贵为两卫大将军,但终归还是一个外臣。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张瑄如此殴打舅爷,就是不把殿下放在眼中,良娣何不如此如此……” 张良娣眼前一亮,却是犹豫了一下,“鱼朝恩,殿下对张瑄宠信之极,我的话殿下未必轻信。” “良娣与殿下乃是一家人,将来殿下登基,良娣就是当朝皇后,大唐国母。张瑄如此不给良娣面子,殿下不会坐视不管的。”鱼朝恩媚笑着又怂恿道。 在宫里,鱼朝恩是少数几个对张瑄恨之入骨的人。在鱼朝恩看来,如果没有张瑄,他早就成为这宫里最有权势的大太监,那李辅国的位子本来就属于他。 鱼朝恩虽然畏惧于张瑄的权势不敢当面反抗什么,但在暗中做点煽风点火的小动作,还是可以的。 张良娣长出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鱼朝恩,你去把殿下请来!” “来人,快去禀报殿下,不好了,良娣病倒了……” 鱼朝恩在书房门外急吼吼地喊着。 李亨正在书房看书,方才与张良绨白日间情浓之极春风一度,心情舒爽,便来书房看了会书。突然听到外面这般嚷嚷,霍然起身冲了出去。 “怎么回事?良娣怎么突然会病倒?”李亨站在书房门口大喝道。 鱼朝恩跑过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叩首道,“殿下,奴才也不知为何……” 李亨皱了皱眉,甩开鱼朝恩,大步向张良娣的寝殿行去。 李亨赶到的时候,两个太医正从张良娣的寝殿里出来。 “拜见太子殿下!” 两个太医正要躬身行礼,却被李亨一把抓住,急道,“良娣身体如何?” “殿下不要担心,良娣安然无恙。只是良娣有些气血不足,气急攻心就晕了过去,臣已经下了药,将养两天就好了。” 李亨松了一口气,撇开两个太医,赶紧向殿中行去。 进了殿,见张良绨脸色苍白地躺在床榻上,几个宫女正侍候在侧。 李亨冲过去,坐下抓住张良绨的手轻轻问道,“娘子,好端端地,怎么就发了病?” 张良娣双眼一闭,竟然流下泪来。 李亨吃了一惊,正要追问,却听旁边有个怯怯的声音传来:“拜见太子殿下!” 李亨扭头一看,见张良娣的弟弟张清鼻青脸肿地跪在床榻另一侧,顿时吃了一惊。 “张清?汝怎么在这里?又如何是这般模样?” 听完张良娣的解释,李亨的脸色陡然变了,目光也变得阴沉下来。 张良娣与张清暗暗交换了一个眼神,便都沉默着,等待着李亨的表态。 李亨沉默良久。 突然冷视着张清淡然道,“你这厮也忒不识时务,混账透顶,张瑄身边那两个侍女他自己宠爱之极,怎么可能给了别人?你这样上门去索要他的贴身侍女,岂不是自讨没趣?好了,挨一顿打,也算是长长教训——此事就这么罢了,赶紧回府去养伤吧。” 说完,李亨缓缓起身转身离去。 张清羞急正要辩解几句,却被自己的姐姐给扯住了衣襟。 张良绨望着太子李亨离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了几分若有若无的笑容。 几年的夫妻下来,她太了解李亨的性情了。他越是这样说,越代表他心里越是不满。 第170章李亨的决断(下) 第170章李亨的决断(下) 直到李亨的背影全部消失不见,张清这龇牙咧嘴地望着张良娣,不满道,“姐姐,你怎么不让我说话?我这顿打白挨了不打紧,咱们家的脸面、太子的面皮就这么不要了?” 张良娣笑了笑,“清弟,不需再说什么了,殿下已经生气了。殿下肯定会为你做主的,你且放心回府去养伤。” 张清愕然。 张良娣嘴角浮起一抹阴狠的笑容。她虽然是一个女流之辈,但也颇有心机和城府,同时还有几分野心。而事实上,历史上的张良娣也不是一个善茬儿。 随着李亨的起势,她的野心和欲望也在看涨。 要知道,太子如今没有太子妃,她这个良娣就是太子的正妻,如果不出意外,她就是未来的大唐皇后,母仪天下。 她自问非常了解李亨的性情,但实际上,她真的了解李亨吗? 李亨走到今天,可以说一波三折,坎坷重重,非常不容易。他的性子本来就谨小慎微,如今更是如履薄冰,从不敢有一丝懈怠,生怕一切都会前功尽弃。 一开始,听说了张清的事情,李亨确实有些不满。 但瞬间,他马上就意识到,张瑄虽然强势,但却不是嚣张跋扈之徒,如果不是张清触怒了他,他肯定不会这么做。 张良娣做梦也想不到,此刻的李亨非但没有想着如何去给张清出气,找回自己这个太子的面子;而是在思量着,这事儿会不会破坏他跟张瑄之间密切融洽的君臣关系。 张良娣忽视了张瑄在李亨心目中的地位,同时也并不真正了解李亨胆战心惊数十年下来,对于这个皇位的无比炽热。 别看李亨现在是监国太子,但如果失去了张瑄的支持,他要继承皇位,还要面临着诸多变数。而一旦张瑄抛弃了他,杨国忠等人肯定也会跟风,到了那个时候,他这个太子又将是孤家寡人。 妻子可以更换,随时更换,但皇位只有一个,失去了就永远失去了。而事实上,这些年,他为了保住太子之位,也更换了好几个妻子。 他虽然宠爱张良娣,却还没有到昏了头的地步。至于张清这个小舅子,在他心目中就更没有什么地位。 要让他为了张清去跟张瑄撕破脸皮,是断无可能的。 李亨虽然软弱一些,但也并非没有自己的主见和决断。 只是因为老皇帝太过强势,一直都死死地压制住他,让他根本就没有什么表现的机会。 李亨沉吟良久,脸色慢慢变得无比阴沉。 有一点他看得很清楚:张瑄未来或许也会是一个权臣,但他却与李林甫和杨国忠却不是一路人。纵然是日后张瑄因为权力太大架空了他,这大唐朝廷也不会乱。张瑄有能力,有治世大才,绝非杨国忠之流可比。 他其实心里明白,他如今跟张瑄的君臣关系看上去牢固无比亲密无比,其实很是脆弱。他不再是过去的太子,而张瑄也不再是当初那个崭露头角的东宫辅臣了。 而如果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两人的关系就会有破裂的危险。对于李亨来说,这是一个接受不了的结果。 他绝对不允许有人破坏他与张瑄之间的平衡。 此时此刻,他焉能还不明白,张良娣今日无非是演了一场戏给他看。最终的目的,就是要在他的内心深处,种下一棵仇视和排斥张瑄的种子。 李亨长出了一口气,心里慢慢变得非常愤怒起来。 在他处在人生低谷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人能帮得了他,直到张瑄横空出世,一步步出谋划策殚精竭虑将他推到了现在的位置上;然而,他刚刚起势,身边就多了诸多闻风而动的奸佞小人。 他猛然一拍桌案,呼喝道,“来人!” 一个小太监恭谨地进来跪倒在地。 “去把刚才给张良娣诊病的两个太医给本宫传唤过来。同时,把鱼朝恩也叫过来!” 李亨冷着脸,摆了摆手道。 两个太医还没有离开东宫,就又被李亨叫了回来。 进了李亨的书房,见李亨脸色很不好看,两人心头就有些忐忑。 “本宫来问你们,良娣身体究竟如何?本宫刚从良娣殿中出来不久,良娣就发病,这事儿着实诡异。”李亨淡然道,声音严肃低沉,“尔等要从实说来,要是有半点欺瞒,本宫不会轻饶了你们。” 两个太医刚收了鱼朝恩的贿赂,帮着张良娣做了一场戏,此刻见李亨似乎知晓了一切,且还有兴师问罪的架势,哪里还敢装腔作势弄虚作假? 立即跪拜在地,哆哆嗦嗦地说出了实情。 李亨倒是没有太过震怒,因为这已经在他的意料当中。 他冷冷挥了挥手,“滚下去!下一次若是再敢传统内监弄虚作假,本宫定斩不饶!” 两个太医狼狈鼠窜而去。 李亨缓缓起身,慢慢出了书房,站在了宽阔的宫苑中。 鱼朝恩毕恭毕敬地站在那里,刚要上前来叩见,却听李亨陡然间怒喝一声,“狗奴才,跪下!” 鱼朝恩吓了一跳,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当场,面色陡然变得极其苍白。 “把东宫所属宫女、太监、杂役,全部集聚,本宫要训话。另外,把张良娣她们也找来。”李亨转头吩咐一个小太监。 小太监不敢怠慢,匆匆而去。 不多时,百余东宫所属宫女太监全部集聚在这个宫苑中,而张良娣等十几个李亨的女人也结伴而来,看到这种情形,都是脸色大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张良娣匆匆瞥了跪在当场的鱼朝恩一眼,心下一震,隐隐猜出有些不妙。 她惊慌失措地走过来,见李亨面色阴沉,也就没敢再开口,老老实实地站在了李亨身后。 李亨环视众人,慢慢就开了口。 “鱼朝恩,你可知罪?” 鱼朝恩脸色惨白,颤声道,“奴才不知犯了何罪?殿下饶命啊!” “汝一个小小的东宫内监,却再三在宫内搬弄是非,肆意构陷朝中大臣。这已经不是汝第一次了,一而再、再而三,让本宫是可忍孰不可忍!” “本宫作为监国太子,东宫所属理当做出表率。从今日起,谁要是再不守本分、不尊规矩,休怪本宫不讲情面。无论是谁,本宫都将严惩不贷!” “来人,将鱼朝恩这狗奴才当众杖毙了!” 李亨猛然挥了挥手,声音里带出了那么一丝狠劲和冷酷。 当鱼朝恩的惨呼声传遍整个东宫宫阙的时候,张瑄其实已经到了门口,只是没有进来。 他今天盛怒之下,痛打了李亨的小舅子,无论如何,也得进宫一趟,跟李亨多少解释两句。但张瑄却没有后悔,如果再有人登门效仿张清,他定然还会不留情面。 张瑄稍加思量,便明白,太子这样做,大概也是做给他看的。李亨用这种少有的决断和冷酷,向张瑄表明他坚定不移的态度。 张瑄心里暗叹,果然是老皇帝的儿子,骨子里终归还是有那么一点心狠手辣的血脉。而如今看来,李亨似乎也开始慢慢成熟了。 李亨当众训话并将鱼朝恩杖毙,刚回到书房不久,就闻报说张瑄求见。 张瑄缓步而入,正好与面色苍白嘴角犹自轻轻颤抖的张良娣走了一个对头。 李亨当着她的面,杖毙了鱼朝恩,张良娣心里惶急,她倒也不是心痛鱼朝恩一个太监的死亡,而是担心自己会随之失宠,失去目前来之不易的一切。 张瑄淡然一笑,长身一礼,“臣张瑄,见过张良娣!” 张良娣勉强笑了笑,“大将军多礼了,殿下正在书房等候。” 张瑄进书房门的时候,微微有些感慨。鱼朝恩这个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太监,竟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了。张瑄之前还琢磨着如何让李辅国牢牢控制住他,不给他兴风作浪的机会。 可今日,他却死在了李亨的手里。 李亨抬头往来,目光清澈。而张瑄望去,目光亦是平静。两人目光相接,片刻停滞。 张瑄长身拜了下去,“臣张瑄,拜见太子殿下,今日进宫,特来向殿下请罪!” 李亨哈哈一笑,起身虚虚一扶,“子瞻,何出此言?本宫今日闲来无事,正要派人出宫请你进宫来与本宫对酌,不想你就来了。来,坐。” 张瑄轻轻一叹,半是表演半是真诚道,“臣年轻气盛,一时冲动,伤了张良娣的弟弟张清……事过之后,臣自觉悔之莫及,特进宫来向殿下请罪。” “呵呵,张清这厮咎由自取,该打该打!不过,本宫看子瞻对那两个丫头视若珍宝,如此宠爱,难道就不怕崔家小姐……”李亨笑着伏身过来,轻轻跟张瑄调笑了一句。 “殿下,这两个丫头从小服侍臣,臣对两女自有一些感情……有失礼之处,让殿下见笑了。” 李亨拍了拍张瑄的肩膀,朗声大笑起来,“没想到,子瞻还是一个风流胚子。这样吧,本宫这里也有几个美艳的宫女,今儿个就送子瞻几个,让你带回府去暖玉添香……哈哈哈!” 李亨脸上露出了某种属于男人的淫荡之色。 张瑄也笑了起来,只是他心里清楚,李亨开始学会演戏给他看了,这未必就是什么好兆头。 第171章张瑄软硬不吃 第171章张瑄软硬不吃 第171章张瑄软硬不吃 张瑄从东宫回府,还带回了十个李亨赠予的美貌宫女,这场风波看似暂时平息了。 但东宫李亨的态度却激怒了张清和张良娣的祖母窦氏。窦氏出身名门,一门曾出了好几个大唐皇后,而窦氏本人也是老皇帝李隆基的小姨娘,在皇帝面前很吃得开。 窦氏年近七旬,在这大唐时代,已经算是超级高寿的老寿星了。 虽然年纪大,但窦氏身体健康耳聪目明精神头十足。 听说自己最宠爱的小孙子张清被人打了,而东宫李亨竟然一点面子也不给张家,非但不给张清做主,还怒斥张清不通时务,这让窦氏很不满。 老人家一般都是护短的,窦氏自然不能例外。 亲眼看到孙儿张清的一身伤痕,窦氏勃然大怒,当即就带着人坐车去了张瑄的大将军府,准备当面向张瑄要一个公道。 窦氏赶来的时候,张瑄也正好从东宫回返。本着尊老爱幼的原则,张瑄对气势汹汹而至的窦氏比较客气,耐着性子给窦氏解释了几句。 可窦氏却根本听不进去,一味嚷嚷着要张瑄还张清和张家一个公道。如若不然,就要闹进宫去找老皇帝做主。 张瑄渐渐就变得有些不耐烦。这老妇人着实霸道,又如此护短,根本就难以沟通。 张瑄长出了一口气,神色淡然地凝望着坐在自己对面犹自气冲冲的窦氏,轻轻道,“老夫人想要张瑄怎么做,就直说吧,不必遮遮掩掩。” 窦氏傲慢地摆了摆手,一头雪白的发髻微微颤抖,“老身也不难为你……这样,你将那两个小丫头送到张府,并当面向张清陪个不是,这件事儿就这么揭过去了,老身既往不咎。” 在窦氏看来,两个侍女而已,难道窦家、张家加上张良娣的面子,还顶不上这么两个卑贱的侍女? 所谓年老成精老奸巨猾,这窦氏老夫人看上去骄横跋扈,其实蛮有心计。她诺大年纪亲自找上门来,不怕张瑄不就范。一来,她不是一般人,乃是当朝皇帝的长辈,皇帝对她想来颇多看顾;二则,她年高为大,就算是撒撒泼提提苛刻要求,张瑄也拿她无可奈何。 张瑄忍不住轻轻笑了,他摆了摆手,“老夫人真是好算计。张清登我门庭欺我在前,还要张某反过来登门道歉……请问老夫人,如果张某不答应呢?” 张瑄尽量控制着自己内心的火气,不愿意在一些口头上刺激这个老妇人。他不是怕她,而是没有必要,面对这么一个高龄老人,无论他怎么生气,也不能失态。 “哼,既然你不答应,那么就休怪老身翻脸不认人了。老身这就进宫去请陛下做主!老身的孙子,是谁都能打的吗?在这长安城里,还真没有一个人敢!你张大将军真是好大的胆子,如此欺凌我窦氏和张氏两门,老身虽然年迈,但也誓死拼争到底!” 窦氏拍案而起。 以她这么大的年纪,如此声音洪亮气场很足,着实令张瑄有些意外。 张瑄神色不变,稳坐如泰山。 他淡然笑着望着气急败坏的窦氏,“老夫人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既如此,张某就恭送老夫人了!” 说着,张瑄就起身不急不缓地向窦氏拱了拱手。 张瑄软硬不吃。窦氏大怒,她活了这么大年纪,哪怕是老皇帝李隆基,都给她几分面子。可这张瑄,竟然如此待她! 窦氏怒冲冲地瞪了张瑄一眼,扭头蹭蹭蹭地就向外走。 张瑄笑吟吟地紧随其后,一直将她送到了府门口。 窦氏没有进宫,她进宫找谁去呢?现在的老皇帝缠绵病榻,时而昏迷时而清醒,处在半死不活的状态中,根本不见外臣,她去了又能如何? 但窦氏心里这口气憋着出不来,自家的这个面子找不回来,怎肯善罢甘休。 她回到府里发作了半天,又坐着车去了东宫。 李亨正在心情烦躁之中,窦氏的到来,无疑是火上浇油。 李亨沉着脸听窦氏絮絮叨叨地发着牢骚,一声不吭,阴沉的目光却是瞥向了作陪的张良娣。 张良娣心里一颤,感知到李亨的怒气勃发,不敢怠慢,赶紧起身来走到窦氏背后,笑着轻轻为窦氏捶着背,柔声道,“老太君,您老莫要生气。要以孙女说,这事儿呐,也不能怪人家张大将军!” “人家张大将军宠爱的两个侍女,这将来肯定是要做妾的,清弟不识趣,一头找上门去索要,人家岂能不生气?老太君,这事儿是清弟不对在前,孙女看,就这么算了吧。” 张良娣说着话的时候,心里其实很是气苦。她心道,您老就别再来添乱了,再要闹腾下去,孙女的位置就保不住了。 窦氏满是皱纹的眼睛一翻,不满道,“那我的乖孙儿,你的亲弟弟,就这样让人家白打了一顿?老身和张家的脸面往哪里搁?” 张良娣心里憋屈,却说不出口来。她心道,面子值几何?若是我将来当上皇后,张家权势地位还能缺得了?若是我被打入冷宫,你们争这种面子又有何用? 张良娣咬了咬牙,面色凄苦地竟然跪在了窦氏面前,哽咽道,“老太君,看在孙女的面上,就息事宁人了吧。本是一场误会嘛。” 窦氏轻轻一叹,赶紧起身来扶起了张良娣。 她虽是长辈,但张良娣却是太子妻室,主臣有别,她不能生受张良娣的大礼。 李亨冷眼旁观着,这个时候方才勉强一笑道,“是啊,老太君,这就是一场误会。方才子瞻还进宫来跟本宫请罪来着,张清年少冲动,子瞻呢年轻气盛,两人闹了一点不愉快,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 “这点小事,实在犯不上闹大,老太君,回去吧,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偌大年纪,还是保重自己身体最重要!” 窦氏面色一变,嘴角***了一下,却是没有再坚持下去。向李亨施了一礼,然后就貌似忿然地转身离开。 张良娣赶紧相送。而李亨犹豫了一下,也跟了出去。 这就是给张良娣的面子了。毕竟窦氏是张良娣的亲祖母,也算是他这个太子的长辈。 张良娣注意到李亨的行为细节,心里这才松了口气。 她红着眼圈声音哽咽道,“臣妾家人不知进退,给殿下添麻烦了,臣妾心里愧疚难安!” 李亨轻轻拍了拍张良娣的肩膀,叹息了一声道,“非是本宫不近人情,而是这事儿着实让本宫难做。不要说张瑄并无大过,纵然张瑄有些过错,本宫也只能宽容一二。毕竟,张瑄对本宫有拥立之功,为本宫争位殚精竭虑,些许小节,本宫……” “好了,本宫不怪你了。不过,今后你在内宫行事要小心谨慎,咱们东宫能走到今天,不容易啊……”李亨叹息着,扭头慢慢离去。 …… …… 窦氏离开东宫却没有直接离开,而是绕了一圈又转了回来,悄然再次进了东宫,直奔张良娣的寝殿。 张良娣有些吃惊,赶紧迎了出来。 望着自己的孙女儿,窦氏眸光闪烁,一把将她拥在怀里,压低声音道,“乖孙女儿,你受委屈了。” “老身去大将军府上一趟,又跑来东宫,明着是给张家找面子,但实际上是为了你这孩子哟。” “太子倚重张瑄,自然是不肯怪罪,老身心知肚明。老身也不是不知进退之人,只是老身听说太子今日当众处死了鱼朝恩,就猜出太子对你起了嫌隙之心……老身这一次来,就是给你这孩子一个台阶下——太子怎么说?” “他说不怪孙女了。但要孙女日后行事要小心谨慎……”张良娣这时方才醒悟祖母的用心良苦,不由感动至极,扑在窦氏怀中轻轻抽泣起来。 “乖孙女,莫哭……”窦氏眉梢一挑,“太子说得也对,你今后行事要谨慎一些了。现如今,太子还没有登上皇位,一切都需要隐忍三分。” “这一次,老身退让一步,这张瑄就欠下老身一个人情。老身过几日再找上他,让他答应将来全力支持你成为皇后。”窦氏轻轻一笑,“不就是喜欢美婢嘛,老身这就再送他两个!” ****************************************** 窦氏来闹了这么一场,张瑄并没有放在心上。窦氏离开,他立即进了大将军府中一角张三痴独居的一个院落。张三痴带着几个杂役和工匠,抓紧时间研制火药,已经有了一些眉目。 其实按照一定的配方,研制出火药来并不难。难就难在实际应用,张瑄要求张三痴在最短的时间里,用他给的思路和图纸概况,研发出一些简易的可以装备于军用的火器。 在张三痴的火药作坊里转了一圈,就离开了。出了这个院子,一个军卒就来相报,“大将军,吐蕃王子赤松德赞求见!” “赤松德赞?”张瑄吃了一惊。熟知唐史的他知道,这位吐蕃王子就是几年后的吐蕃王,文治武功,颇有作为。在吐蕃历史上与松赞干布、赤祖德赞并称吐蕃三大法王,是唐和亲公主金城公主的儿子。 第172章吐蕃王求亲 第172章吐蕃王求亲 战斗到最后啊,爆黯然大神的菊花,这可是艳遇啊……***拿来吧,上帝们。再求十几张***,肯定会再爆一章! —————————————————————— 第172章吐蕃王求亲 赤松德赞,这人应当算是吐蕃历史上的英主之一。 赤松德赞时期,吐蕃王朝臻于全盛,不仅表现在武力强大,还表现在他对吐蕃王朝内政建设和不断引进、学习、吸收外族文化。 赤松德赞厘定法律,严格等级制度,明确贵族与属民界限,发展经济生产,仿照唐制,设置诸道节度使,大量屯军耕牧,在他统治的数十年间,吐蕃国力强盛,成为大唐的死敌。 他来作甚? 张瑄沉吟了一下,猛然挥了挥手,“请吐蕃王子客厅待茶,本官随后就去。” 张瑄慢慢思量着,先是回了自己的卧房,在如烟如玉的侍候下更换上了紫色的官袍正装,穿戴整齐,这才大步向客厅行去。 进了客厅,一眼就看到了一个高大健硕的背影,站在那里仰首观看着墙壁上张瑄手书的《天下为公》的大字牌匾,身形不动如山,发散着一种无形的威严和气度。 张瑄脚步放沉。 赤松德赞立即转过身来,向张瑄拱手为礼,操着微微有些生硬的大唐官话道,“赤松德赞见过大将军!” 这人气度沉凝,厚重如山。一代异族雄主,果然不同凡响。张瑄凝望着眼前这个即将上位的吐蕃新王,心里突然涌起了一种冲动。 要借故将这赤松德赞拿下,将这振兴吐蕃王朝的中兴之主消灭在萌芽状态,避免大唐将来的心腹大患。 但理智告诉他,这是万万不可的。赤松德赞以吐蕃使臣的身份出使长安,无缘无故灭杀外国使节,有伤大唐国体,负面影响力太大,朝廷肯定不会同意。 张瑄眼眸中闪出一丝杀机。 这丝杀机当然没有逃过赤松德赞的眼眸。赤松德赞一惊,有些拿不准张瑄为何对他动了杀机。 要知道,如今的吐蕃与大唐暂时达成了和盟之约,正处在长时间的休战和平期。而他这个吐蕃嫡系王子来长安进贡朝拜大唐天子,大唐没有任何理由对他不利。 但赤松德赞终归不是寻常吐蕃贵族,他旋即定了定神,若无其事地笑道,“上元诗会上,赤松德赞也在当场——大将军心胸、气度、才华之高,实在令人仰慕。” “今日特来拜访大将军,承蒙大将军会见,不胜荣幸。” 张瑄杀机一闪即逝,淡然笑了笑也拱手道,“赤松德赞殿下过誉了,张瑄实不敢当。殿下请坐。” 两人分宾主坐下,张瑄笑了笑道,“请恕在下直言——殿下来张瑄府上,不知有何指教?” 赤松德赞朗声一笑,“赤松德赞母亲乃是大唐金城公主,小可幼从母教,向来对大唐上邦文化仰慕之极,今奉父王之命进京朝拜天可汗,一来进贡珍品以结唐蕃两国和平盟约,二来瞻仰天朝威仪以偿夙愿。” “大将军乃是大唐肱骨之臣,文韬武略冠绝一时,赤松德赞心仪已久,来府上拜访大将军,特备薄礼,还请大将军笑纳。” 赤松德赞笑着拍了拍手,瞬间,从厅外走进十名美艳之极的吐蕃歌姬来,而两个吐蕃随从手里则端着两个玉盘,玉盘上放着形制优美奇异的两尊金身佛像。 张瑄扫了一眼,又笑了笑道,“所谓无功不受禄,如此厚礼,张瑄实不敢受。” 赤松德赞眉梢一挑,轻轻道,“些许薄礼,不算什么,还请大将军赏脸笑纳。赤松德赞此来,有事相求于大将军。” “殿下请讲。” “大将军,赤松德赞虽是吐蕃之人,但身上也流淌着半个大唐人的血脉。吾母向来教导于小可,遵从大唐上邦礼仪教化。今赤松德赞不才,愿意效仿父王,求娶大唐公主,以休两国永世之好。” 赤松德赞缓缓起身,向张瑄深施一礼,“还求大将军在陛下和监国太子殿下面前美言一二,赤松德赞感激涕零,铭记不忘。” 张瑄眸光中神光一闪,深深地凝望着赤松德赞,声音慢慢变得冰冷起来,“吾皇驾下公主皆以婚配,恐怕要让殿下失望了。若是殿下青睐我大唐女子,张瑄府上倒是有美姬两名可以奉送殿下!” 这和亲之事,张瑄非常反感和抵触。在他看来,这种政治联姻本身就带有一定的屈辱色彩,意味着一个庞大帝国对异族的畏惧和隐忍;同时,其价值也形同虚设。有唐以来,文成公主、金城公主和亲吐蕃,但何尝阻挡住吐蕃人进犯大唐边境的野心? 吐蕃占据汉人江山的野心日益膨胀,两国之间的战乱频仍,岂能是一个和亲的公主所能消弭的。 所谓的和亲以及随后的和平盟约,不过是暂时的利益妥协。换言之,这不过是吐蕃人利用和平间隙积蓄力量的借口和幌子,一旦战争的储备完成,吐蕃人的铁蹄还是会冲向中原,烧杀掳掠无所不为。 赤松德赞嘴角轻轻***了一下,笑道,“据小可所知,天可汗公主中,尚有万春殿下未曾婚配。上元之夜,小可曾见万春殿下,姿容秀美端庄,令人仰慕之极。小可斗胆,请大将军代为引荐,若得婚配万春公主,吐蕃愿世世代代儿臣于大唐朝廷,永世修好,永为岳婿之邦。” 听了赤松德赞的话,张瑄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大将军何笑也?”赤松德赞面色不变,拱手道。 “张瑄笑殿下心口不一口是心非。”张瑄摆了摆手淡然道,“请恕张某直言,吐蕃入侵中原之野心,历经百余年而不绝。所谓的世世代代儿臣于大唐朝廷,永世修好,不过是一种可笑的借口罢了。” 赤松德赞嘴角一抽,神色不变道,“两国分分合合,虽有疆域纷争,但总体友好,这一点,大将军想必也否认不了。” “贞观年间,文成公主和亲吐蕃,吾祖松赞干布自此效忠于大唐朝廷,终生誓死不渝。大唐与吐蕃数十年友好往来,便是明证。” 张瑄冷冷一笑,“太宗皇帝在位,大唐国力强盛,天下异族莫不归附。汝小小吐蕃偏居一隅,想要入侵中原,何其之难。畏惧于大唐国力,并不代表效忠之心,这也是铁一般的事实。” “远的不说,单说本朝,吐蕃进犯我大唐疆域,两国战事何止数十次?开元二十一年,两国订立了赤岭之盟。但八年之后,吐蕃又撕毁盟约,进攻陇右、西域,试图进犯中原。其间,大大小小百余战,陇朔西域一线,尸横遍野血流成海,此等事实摆在眼前,赤松德赞殿下还言永世修好?” “吐蕃坐大,如今挟持吐谷浑、南诏等蛮夷,亡我天下的野心不死。在这种情况下,请恕张某不敢相信,殿下所言有一丝一毫的诚意。” 赤松德赞面色终于变了。 他来大唐朝廷求亲的目的,主要因素是想要通过和亲来换取更长久的和平时间来让吐蕃休养生息,同时也迷惑大唐朝廷。正如张瑄所言,吐蕃人进犯中原的野心始终存在,所谓和亲不过是一种带有威胁的政治战略。 略一沉吟,赤松德赞神情慷慨地道,“大将军所言,小可实在是羞愧之极。无可否认,吐蕃之所以屡屡进犯大唐,根本原因在于吐蕃地贫民穷,民生艰难。是故,为了生存发展之需要,不得不对外扩张,占有丰腴之土。” “但赤松德赞却深知,两国交战伤及国本,导致民不聊生。因此,赤松德赞向来主张两国修好,贸易往来,以贸易来恩养吐蕃万民……不瞒大将军,小可乃是吐蕃储君,他日小可登上吐蕃王位,必效仿先祖,永为大唐儿臣之国,永世不犯大唐一寸土地!如违此誓,必让赤松德赞死无葬身之地!” 赤松德赞的话掷地有声,他从抱了抱拳,神色肃然。 张瑄静静得望着赤松德赞。 “两国正式盟约都可撕毁,何况是一句虚无缥缈的誓言。”张瑄轻轻一笑,“殿下当张某是三岁孩童吗?” 赤松德赞长出了一口气,深深凝视着张瑄。知道自己这一次来找张瑄的目的,算是落空了。 他这人做事向来不拖泥带水,缓缓起身来向张瑄拱了拱手道,“既然大将军不肯帮忙,赤松德赞也不敢奢求。就此告辞了。小可会厚颜向杨相、向监国太子殿下当面提出求婚之事。” 张瑄也起身来,淡然道,“也告殿下知,在下会强烈反对和亲之事。张某对事不对人,还请殿下莫怪。” 赤松德赞眸光中冷厉的光彩一闪而逝,他稍稍犹豫便哈哈大笑起来,“小可明白。小可断然不敢抱怨大将军——赤松德赞就此拜别大将军!” 赤松德赞拂袖而去。 离开了张瑄的大将军府,在即将坐上马车的瞬间,赤松德赞回头扫了门庭肃穆庭院深深的大将军府邸,嘴角浮起了一抹冷酷的笑容。 他就不相信,大唐朝廷会不同意吐蕃和亲的请求。 如果大唐朝廷不从,吐蕃数万铁骑一定会纵马陇朔骚扰一时。赤松德赞看得准了,大唐朝廷目前外有安禄山的隐患,内部也不稳,如果吐蕃再趁乱起兵,后果真是难以预料。 第173章万春密报(求月票) 第173章万春密报(求月票) 第173章万春密报 赤松德赞离开后,大将军府长史周旭初从一侧闪出,默然侍立在侧。 张瑄轻轻一笑,“周长史,可是有话要说?” “大将军,下官听说,这吐蕃王子这几日在京里四处送礼结交朝中权贵,屡屡提及和亲之事。以下官看来,杨国忠和众臣一旦上表,太子殿下恐怕不会反对。” 周旭初轻轻道,其实他本来想说,“这吐蕃王子想要娶个大唐公主就娶吧,有什么大不了的。这大唐公主也不是头一次和亲吐蕃,如果能因此换来数十年的和平,何乐而不为呢?” 但张瑄明确表示反对和亲,这种话他又如何敢直言。 张瑄默然良久,才淡然道,“周长史,和亲有伤国体。况且,和亲的价值不大,白白牺牲一个大唐公主,无谓折损我大唐锐气。所以,本官这才反对和亲。” 周旭初欲言又止。 张瑄扫了他一眼,他懒得跟周旭初辩论这种问题,因为价值观不同,根本无法沟通。 正在这个时候,张力匆匆跑来报道,“大将军,万春殿下到访!” 张瑄皱了皱眉,却是立即迎向了大门口。 大将军如此排斥和亲,莫非是因为赤松德赞看中了万春公主?难道……周旭初怔了怔,望着张瑄的背影,面上渐渐浮起一丝玩味的笑容来。 周旭初心念转动着,自以为想通了其中的“关节”。若是让张瑄知道他此刻所想,肯定会一脚将他踹飞。 张瑄走到府门跟前,见万春公主正站在府门前,跳着脚大呼小叫地指挥着一群舞女乐工搬着各种乐器进府,看到张瑄,便嘻嘻笑着连蹦带跳地冲上了台阶。 “张瑄,我把上元诗会上你的那两首歌令排成了舞乐,我让他们演奏舞动一回,你来看看,可曾满意,也顺便给我提提意见。” 万春眉飞色舞地说着,幽深的眸子里一片清澈。 望着眼前这个心性单纯活泼外向的另类公主,张瑄长出了一口气,轻轻道,“万春殿下,下官还有军务和国事要料理,这舞乐之事,请恕下官不能相陪了。” 万春顿时就歇了菜,非常失望地撅了撅嘴,旋即又扯住张瑄衣襟央求道,“好人啊,我只耽误你半个时辰的时间可否?半个时辰啊……很快的!” 万春那张吹弹可破的面孔凑了过来,脸上全是期冀之色。 咳咳咳! 张瑄干咳了两声,赶紧扯开了万春,往后退了两步。 “万春殿下,下官听闻吐蕃王子赤松德赞要向朝廷提出,要求朝廷将万春殿下婚配于他……完成大唐与吐蕃的和亲。下官正要进宫……”张瑄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万春尖叫了一声,跳脚羞愤道,“张瑄,你此话当真?没有骗我?” “下官岂敢欺瞒万春殿下。”张瑄苦笑。 万春面色陡然大变,怔怔地呆在了当场。 片刻后,她猛然转身跳下了台阶,匆匆上了车,大声呼喝着回宫而去。 …… …… 第二日,万春公主带人出了宫,直冲吐蕃使臣所在的驿馆而去。她这个大唐公主冲进驿馆,找上吐蕃王子赤松德赞,当面训斥了一番,无非是表明她绝对不会下嫁吐蕃的决心,要赤松德赞死了这条心,不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云云。 但这样,万春还是不放心,就又回宫找上了杨玉环,说了说,央求杨玉环帮着她顶一顶。一旦朝廷商议和亲之事,一旦太子李亨威逼她下嫁,请杨玉环出面护着她。 万春与杨玉环十多年来感情不错,性格相投,经常在一起编排舞乐。 杨玉环望着万春忧心忡忡的样子,不由轻轻一笑道,“万春啊,何必如此着急上火呐?不要说这和亲之事朝廷还没有真正答应下来,就算是朝廷最后决定与吐蕃和亲,也不一定要将你嫁出去呀。” “你可是当今陛下的亲生公主。按照惯例,册封宗室郡主为公主下嫁,这才是和亲的规矩。你又何必太过担心?” 万春想了想也是,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抚着胸口颤声道,“娘娘,万春可不想嫁到吐蕃那种蛮荒之地去,要是那样,万春宁死不从!” “你这丫头啊,之前本宫就劝你,赶紧择主出嫁,可惜你总不从。如今你年纪也大了,总留在宫中也不是一个长法。本宫看杨国忠的儿子杨绌倒是你的良配,要不然本宫出面去替你说说,让陛下给你指了婚?” 杨玉环笑吟吟地道。 万春俏脸涨红,慌不迭地连连摆手,“娘娘,使不得,万春不嫁,万春不嫁!……” “女儿家哪有不嫁人的道理?”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若是没有心仪之人,万春宁可效仿玉真皇姑,出家为道姑,终生不嫁。”万春神色摇曳着,垂首喃喃道。 杨玉环一怔,深深地打量着万春,犹疑道,“万春啊,莫非你心里已经有人了?说出来跟本宫听听,本宫一定为你做主!” 万春俏脸飞霞,摇了摇头,“没有呐,娘娘不要乱猜!娘娘,万春累了,想要回宫歇息去了。” 说完,万春抬脚就走。 只剩下杨玉环轻盈地站在殿口,默默望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思索之中。 万春离开杨玉环的寝宫,向自己的宫苑行去。 路过兴庆宫中御书房的时候,万春眉梢轻轻一跳,叹了口气道,“改道,去御书房,本宫去看看父皇。” 万春的车驾到了御书房门外停下,万春不待宫女搀扶,就轻盈地跳下车来,向门口望去。 见门口一侧停着太子东宫的仪仗,万春心中讶然:太子哥哥很少来见父皇,今儿个怎么就跑来了?难道是那吐蕃王子求和亲的事儿,太子哥哥过来向父皇禀报?不应该啊,父皇昏睡不醒,口不能言,太子哥哥过来也是白跑一趟呀。 万春思量着就往御书房里进。 门外守门的两个小太监不敢拦阻,知道内间有李辅国在,就任凭万春进了去。 可万春进了外间,却没有发现李辅国的身影,继续向里行去,却见李辅国神态诡秘地伏在内间的门上,似乎正在认真倾听着什么。 万春皱了皱眉,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探手过去轻轻扯了扯李辅国。 李辅国正聚精会神听里面的动静,突然发觉有人过来,张了张嘴正要惊呼,却又猛然掩住了嘴。 万春冷冷望着他,李辅国尴尬地嘴角***了一下,却是没敢弄出动静来。 作为内监,他偷听太子和皇帝的动静,已经是犯了死罪。要是万春闹将声张起来,他恐怕难逃一死。 万春皱着眉头也将耳朵贴了过来。 她毕竟好奇心盛,觉得李辅国如此偷听,想必内里必有机密。 里面传出太子李亨极其低沉压抑的声音,“父皇的意思,儿臣明白了。如果儿臣说得对,父皇就点点头,不对就摇摇头。” “父皇可是同意将皇位禅让给儿臣,但必须要儿臣除掉张瑄和杨国忠?” 里面又沉寂了一会。 万春脸色骤变,肩头轻颤了起来。 这时又听李亨无奈地叹息了一声,“父皇,儿臣实在是不明白,父皇为什么要一定杀了张瑄方才甘心……现在儿臣倚重张瑄掌控朝廷局势,要是向张瑄下手,岂不是自断膀臂?” “父皇这是在难为儿臣啊……” “儿臣……” 接下来的话变得模糊不堪,很难再听得清楚。 万春暗暗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神色苍白地慢慢退了下去,然后匆忙出了御书房上了自己的车驾。 …… …… 夜幕低垂,春风吹拂。 虽然上元节才刚过,但这春风里已经带着一丝丝的暖意,不再像上元节之前那样春寒料峭。 万春默然站在自己的宫苑中,仰望着漫天繁星,俏脸苍白。 父皇和太子哥哥竟然密谋要除掉大将军张瑄,这个消息太让她震惊了,简直超过了她的承受能力。 她心性较为单纯天真,很难理解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她只知道张瑄此刻是支持李亨继承皇位的重臣和功臣,太子一向倚重和信任,怎么突然会…… 她想不通,也接受不了。 面前浮现起张瑄那张清朗而英挺的面孔,她眼眸中的迷离之色越加浓烈。 她有些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作为皇室公主,自身的立场告诉她,无论父皇和太子哥哥怎么做都是无可挑剔的;但一想起张瑄会死去,她的心就感到无休止的刺痛。 她犹豫良久,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她回头望着站在自己身后的亲信宫女小翠,轻轻道,“小翠,帮本宫更衣,我要出宫一趟。” 不多时,宫女小翠就带着一个太监赶着一辆马车在宫禁之前出了宫,在夜幕中飞驰,直奔大将军府。 张瑄正在书房与如烟和如玉调笑,他晚上没有任何娱乐活动可言,这唯一的娱乐就是偶尔调戏调戏这两个春风懵懂的小丫头片子了。 张力站在书房门外,听着里面如烟如玉那清脆的笑声,虽然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轻轻叩门禀报道,“大将军,万春殿下宫中有人求见!” 第174章再定谋划(求保底月票) 第174章再定谋划(求保底月票) 第174章再定谋划 万春宫中来人? 张瑄皱了皱眉,心头却是一跳,一种很不好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 “张力,把她带到我的书房来——如烟如玉,你们两个先回避一下。”张瑄摆了摆手道。 不多时,书房的门开了,一个宫女打扮的女子闪身走了进来。 张瑄望了一眼,大吃一惊,立即起身来讶然道,“万春殿下?殿下到访,臣有失远迎,还请殿下恕罪!” 张瑄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万春公主本人亲自来了。而且,看她这架势,乔装改扮成了普通宫女,显然是秘密潜出宫来的。 万春静静地凝望着张瑄,目光微微有些摇曳。 “万春殿下请坐。” 万春默然站立,没有回应。 张瑄皱着眉头也望着万春,两人目光相对,张瑄却从万春那清澈如水的眸子里读到了一抹无法言语的担忧。 张瑄心念电闪。 良久。 万春才轻轻一叹道,“张瑄,本宫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更不知道从何说起。本宫想问问你,你可是犯了什么大罪,惹得父皇不快?或者……” 张瑄猛然凝视着万春的眼睛,沉声道,“张瑄不懂殿下的意思,还请殿下直言。” 万春嘴角轻轻颤抖了一下,两只白皙的手捏着自己的裙角,声音低沉而迷茫,“本宫听到父皇和太子哥哥密议,似是要对你下手……本宫也不明白是为什么,反正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万春匆匆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遍,然后就深深望了张瑄一眼,转身离去。 她不敢再停留下去了,她无法面对张瑄,更无法面对自己的内心。 作为皇族公主,她原本应该站在父皇和太子的立场上,然而……一想起张瑄因此会死去,她心里就说不出的刺痛。 张瑄没有来得及跟万春说一声什么,万春就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中。 张瑄望着书房开了又关紧的门,脸色陡然变得无比的阴沉。 此时此刻,他倒是不怎么担心自己的处境。因为他相信,李亨绝对不会听从李隆基的“建议”,向自己下手。道理很简单,李亨的翅膀还没有硬。而就算是李亨翅膀硬了,想要动张瑄,也不是说动就能动的。 牵一发而动全身……李亨也不是傻子。 事实上,况且李亨也实在想不通,老皇帝为什么突然会如此痛恨张瑄,竟然到了失去理智不惜诛之而后快的程度。 李亨下午无意中的一次探视,李隆基含糊不清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愿。如果是之前,他对于李亨的影响力毋庸讳言,但现在,缠绵病榻半身瘫痪生命之火虽是可能熄灭的老皇帝,在李亨心里的地位已经不是那么重了。 这皇位禅让不禅让的,都是自己的,又何必急于一时? 李亨心里想了半天,只能将之归咎于老皇帝病入膏肓已经神志不清了,头脑不清醒,肯定要说胡话。 老皇帝的这点意思,李亨决定烂在自己腹中,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然而李亨没有想到的是,他跟老皇帝的几句对话被万春无意中听到,又密报给了张瑄。 …… …… 老皇帝还是不甘寂寞啊,生命越是走到尽头,他的心思就越是疯狂。张瑄心里暗暗冷笑起来,“不知道李亨会不会真动了同样的心思——看来,明日需要进宫去试探一下这位踌躇满志的太子殿下的口风了。” 张瑄缓缓放下手里的茶盏,神色越加的凝重。 这是一个令他非常意外的消息。虽然在他看来,并不会真正构成威胁,但很显然,一向行事稳重喜欢谋而后动的他,肯定要因此对后续的人生规划进行某种修订。 如烟和如玉见他神色阴沉,也不敢过来打扰他,静静地侍候在墙角处,垂首不语。 ********************************* 第二日上午,朝会结束后,张瑄撇开一众随从,慢慢踱步去了兴庆宫的御书房。 一场春风一场暖,过了上元节的长安,一日暖过一日。和煦的春风轻轻吹拂着,宫道两侧的杨柳都已经抽出了绿色的新芽。 张瑄健步如飞,站在御书房门外,静静凝望着这幢威严肃穆的宫廷建筑。 两个小太监守在门口,见远远过来一个人,正要训斥几声,突然发现是张瑄,赶紧慌不迭地跑过来拜了下来,“奴才见过大将军!” 张瑄淡然一笑,挥挥手道,“本官去东宫,路过此处,特来向陛下问安。” 张瑄正要进内,李辅国面色恭谨地迎了出来,只是他的目光微微有些闪烁,不敢正视张瑄的眼睛。 按理,前往大将军府密报的不该是万春,而应该是李辅国。但李辅国却担心事情一旦泄露,有万春“作证”,他很快就会暴露,想必太子肯定不会放过他。 当然,更重要的是,当李辅国得知老皇帝和李亨父子竟然动了诛杀张瑄的念头、而张瑄有可能失势乃至身死之后,他的心态悄然变了。 对于利益为先的李辅国来说,他的忠诚度建立在自身利益的基础之上。如果与自身利益起了冲突,他的忠诚度自然是不可靠的。 张瑄对此心知肚明,他压根就没对李辅国给予太大的希望。 “大将军,辅国有礼了。”李辅国深施一礼。 张瑄扫了李辅国一眼,态度虽然没啥变化但声音无比的冷淡,“李公,不知陛***体状况如何?” 李辅国心里一颤,恭谨回道,“陛***体安好,只是一日之中,多在沉睡。御医每日来下药针灸一次,一切正常。” 张瑄哦了一声,挥了挥手,“本官去探视陛下,尔等且在门外等候。” 说完,不管李辅国反应如何,张瑄径自飘然进了御书房。 张瑄在御书房内呆了大半个时辰,没有人知道他在里面跟老皇帝说了一些什么。或者,干脆就什么都没说。 张瑄出了御书房,看也没看李辅国一眼,扬长而去。 在他心里,李辅国已经成为一个弃子。 李辅国面色有些狰狞,狠狠地望着张瑄的背影,咬紧了牙关。想了想,李辅国交代了两个小太监一声,唤来马车向东宫奔去。 …… …… 东宫。正殿。 李亨笑吟吟地与杨国忠、张瑄、陈希烈三个当朝重臣说着话儿,有小太监进来伏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李亨皱了皱眉道,“让他先在书房候着。” 张瑄眉梢一挑,眸中一丝冷厉一闪而逝。 李亨回过头来笑道,“杨相,陈相,子瞻,咱们言归正传。这吐蕃王子赤松德赞请求和亲之事,你们可以敞开来商议一番。” “殿下,吐蕃人陈兵陇朔前线,虎视眈眈。若是朝廷拒绝了和亲,吐蕃人肯定再次举兵南下,攻略我大唐疆域。若是往昔,咱们也不怕他,可是此番朝廷内忧外患,如果再与吐蕃兴起刀兵,恐怕……”陈希烈犹豫了一会,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杨国忠点头应是,“殿下,与吐蕃和亲,虽是权宜之计,但也能换得数年安宁,朝廷也好休养生息。” 李亨笑着将目光转移到张瑄身上,却是没有开口。 张瑄的态度很明确,坚决反对与吐蕃人和亲。在今日早朝会上,张瑄已经公开阐述了自己的态度。令李亨意外的是,朝中竟然有不少臣子站在张瑄一边,言辞慷慨反对与吐蕃和亲。 “子瞻啊……”李亨笑了笑,“本宫知道,子瞻是在担心和亲损伤大唐国体,但本宫觉得,暂时的忍让不代表什么,为了朝廷大计,这和亲一事其实不妨姑且为之。” 张瑄拱了拱手轻轻道,“殿下,臣的意见非常明确,反对和亲。一则,和亲损伤国体国威,二则和亲作用不大。吐蕃人此刻虽然摆出了一副进兵中原的架势,其实是虚有其表。连年征战,吐蕃人已经人困马乏,他们比大唐更需要休养生息。若是吐蕃此刻兵强马壮,他们焉能施行和亲之策。” “和亲的目的是索取我大唐的公主作为人质,同时索要大宗的钱粮财帛等物作为嫁妆。” 张瑄淡然一笑,“不过,臣保留个人意见。若是朝廷允准与吐蕃和亲,臣建议殿下尽量减少嫁妆财帛,同时暂且关闭剑南与吐蕃的商道。” 如果不是万春的消息,张瑄的态度肯定是坚持到底不会有任何回旋余地的,但此刻,他另有考虑,也就不再坚持。 李亨眼前一亮,向杨国忠笑道,“杨相,子瞻所言甚是有理。和亲可以允准,但是这陪嫁之物不可太过铺张,免得以此助长吐蕃国力。” “然,臣明白。”杨国忠嘿嘿一笑道,“臣也不舍得给这些吐蕃蛮子太多财帛,一切从简吧。” “好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杨相,陈相,万春与赤松德赞和亲的事儿就交给两位去办。”李亨笑着,“本宫还有一事,要跟三位大人通通气。” “八大都督府尚有河南大都督府和陇朔大都督府大都督空缺,不利于藩镇军务,本宫想着,尽快确立人选,免得生出事端来。三位可有人选推荐?” 第175章杨国忠举荐张瑄(求保底月票) 第175章杨国忠举荐张瑄(求保底月票) 第175章杨国忠举荐张瑄 “本宫的意思是,河南大都督府大都督,由颜真卿任。荐拔封常清为陇朔大都督府大都督兼兵马转运使,节制全国兵马大都督府大都督由本宫兼任,副大都督由子瞻兼任。” 李亨笑了笑,“三位可有不同意见?” 这本来就是早就定好的事情,杨国忠和陈希烈怎么可能有意见。是故,纷纷点头同意。 李亨正要拍板,突听张瑄朗声道,“殿下,臣以为不妥。” 李亨皱了皱眉,心道你有什么意见,这还是之前你跟本宫定下的人选,怎么临了反倒是你站出来反对来了。 但心里这样想,李亨表面上却笑吟吟地道,“哪里不妥,子瞻但讲无妨。” “殿下,颜真卿任河南大都督没有问题。只是封常清军中威望资历略逊,若是骤然荐拔到大都督职位上,臣担心陇朔军中怕有不服。不若这样,先任命封常清为副大都督兼陇朔兵马转运使,至于这陇朔大都督一职,可由杨相或者陈相遥领。” 张瑄笑了笑,望着陈希烈和杨国忠。 杨国忠嘴角暗暗一撇,笑道,“国忠已经遥领渤海大都督,不宜再兼军职,陈相乃是文臣之首,料理国事精力有所不逮,这陇朔大都督——某家看,不若让子瞻兼了。” 陈希烈深深凝望着张瑄,稍稍犹豫了一下,也笑着附和道,“然。殿下,老臣年迈,乃是文臣,在殿***边协助国务尚可,要兼任藩镇军职,确实能力不逮。大将军文韬武略皆是人中之杰,兼之年富力强……” 李亨沉吟了起来。 张瑄则默然不语,却是在抬头的瞬间与杨国忠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 杨国忠和陈希烈都推荐上了张瑄,李亨心里并不乐意,因为张瑄已经掌握京畿军权,若是再遥领陇朔大都督,日后要是……恐怕会成为第二个安禄山。 不知曾几何时,李亨的心态已经悄然变了。他开始下意识地考虑张瑄今后的“野心”和“威胁”了,这意味着他的皇权意识正在逐步确立起来,也意味着两人纯粹的君臣关系也因为种种外力因素的影响渗透,开始发生本质的变化。 但当着张瑄的面,李亨却不好说什么,只得勉强笑着,“子瞻任职京畿,又是京兆府尹,若是再兼陇朔,这精力上能否照顾得过来?” 杨国忠马上跟上道,“殿下,子瞻年富力强颇有谋略,吐蕃犯边,朝廷上下无人可用。不若让子瞻去陇朔呆上三两载,一为历练,二为震慑抵抗吐蕃。至于这京畿防务,臣以为,可调任龙武大将军杨涟接替。” 杨国忠此话一出口,李亨呆了一下。 他当然明白,杨国忠这是想要将张瑄排挤出京城去,想要将京畿防务交在杨家一系的人手里。而对于李亨来说,他此刻即对张瑄起了一丝忌惮防备之心,但却又还要想依仗张瑄来制衡杨国忠。 一旦张瑄离开长安外放藩镇,这长安城里何人能制衡杨国忠? 这杨涟也是杨家的人,如果杨涟接替张瑄——朝政大权由杨国忠掌握,军务大权由杨涟掌控,自己这个监国太子岂不是就成了杨家案板上的肉? 李亨沉吟良久,扫了张瑄一眼。 他见张瑄神色从容沉静,心头突然一紧——难道,张瑄也一门心思想要外放藩镇?他何以如此? 想到这里,李亨定了定神道,“事关重大,本宫不敢擅自做主,待本宫去与父皇禀报之后,再做决定。” …… …… 杨国忠和张瑄并肩走出东宫。 杨国忠左右四顾无人嘿嘿轻笑,压低声音道,“子瞻啊,某家看,殿下对你外放陇朔,似乎有些不太安心呐。” 张瑄淡然一笑针锋相对回应道,“恐怕殿下担心的不是张某外放藩镇,而是担心这京城文治武功,大权皆落于杨相之手呐。” “若是张某,就断然不会推荐杨涟进京任职。这一个杨字,已经引起了殿下的无比忌惮。” 杨国忠笑容一敛,嘴上说什么,心里却冷笑道,由不得他李亨了。只要你张瑄不在京城,肯外放藩镇出京,老子有的是办法修理这软绵绵的太子。到时候,在这长安城里,还有谁敢忤逆本相的意思! 杨国忠没有想到,张瑄竟然提出在这个时候外放藩镇。虽然在杨国忠看来,张瑄这个心思怕是有些野心,但这却符合他杨家的政治利益。 目前在这长安城里,只有张瑄能与杨家抗衡。若是张瑄离开外放藩镇,长安城和大唐朝廷就成了杨国忠一个人的天下。 因此,两人几乎是一拍即合。 两人在宫门口处分手各自上车,与杨国忠的志得意满相比,张瑄自有一份冷静。 乱世将至,外放藩镇拥兵自重,这是最佳的自保之策。而事实上,张瑄长期以来的谋划和筹备,都是在为今天做准备。包括对于八大都督府大都督的人选调配,都有他深层次的考虑。 不过,在他原本的计划中,外放藩镇要在今年年末。得到万春的消息后,张瑄沉吟再三,还是决定将这个外放的时间提前了。 至于李亨乐意不乐意,其实也由不得他了。 ***************************************** 陈希烈有些忐忑不安地望着太子李亨,他有些拿不准,李亨半路上将他召唤回来作甚。 李亨此刻也在打量着陈希烈。 “陈相,杨相举荐张瑄为陇朔大都督……”李亨笑了笑,摆了摆手道,“不知陈相以为然否?” 陈希烈心头一个激灵。 他又不是傻子,刚才张瑄和杨国忠摆明了是一唱一和,定然是张瑄想要外放藩镇,不过是让杨国忠亲自提出来而已。张瑄为什么会这样?其实陈希烈也想搞清楚。 但不论如何,从种种的迹象来看,似乎这太子与张瑄之间的关系……不像以前那样牢固和亲密了。 太子暗中单独将自己召回,就很说明问题了。 一念及此,陈希烈心头猛地一跳:觉得自己机会来了。 他为官数十载,以前被李林甫压制着,李林甫死后又被杨国忠掌控着,虽名为左相,其实不过是一个说话点头的傀儡。但他也算是身居高位者,焉能没有野心? 陈希烈正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却听李亨轻轻一叹道,“子瞻要是外放陇朔,本宫身边可就没有了一个体己之人,今后还有谁来为本宫分忧?” 陈希烈猛然惊醒过来,慨然跪倒在地大声道,“老臣愿意为殿下鞍前马后,死而后已!” 李亨见陈希烈识时务,就微微一笑,俯身将陈希烈扶起来,“陈相乃是三朝重臣,本宫自当倚重。” “陈相啊,张瑄外放陇朔,倒也未尝不可,本宫也信得过。只是这京畿防务,也非同小可,本宫一时间也无人可用。若是用了杨家的人,本宫更不安心。” 陈希烈宣誓效忠,李亨便也不再遮遮掩掩。 陈希烈欲言又止,他知道自己这个口一开,就跟杨国忠站在了对立面上。 犹豫片刻,他才咬了咬牙,拿定了主意。机会摆在面前,一旦把握不住就会瞬间溜走,只要得到太子这个未来的皇帝支持,杨国忠又算什么?假以时日,他陈希烈也自能与杨国忠平起平坐。 他宦海沉浮数十载,也是朝臣中的老油条了。他焉能不明白,李亨留下他的目的何在。无非是看到张瑄去意已定、或者说是他也想趁机让张瑄离京,这才又想起了自己,想要扶持自己来抗衡杨国忠。 “殿下,杨涟绝不可用。老臣可荐举一人。”陈希烈朗声道。 李亨眉梢一扬,“何人?” “东都禁卫龙武大将军陈玄礼。”陈希烈轻轻道,“陈玄礼此人稳重忠诚,一向以淳笃自检,若是殿下厚加宠信,必能成为殿下左膀右臂。” 李亨眼前一亮。 这陈玄礼,李亨倒也知道此人,印象也还不错。只是因为陈玄礼率军镇守东都洛阳,他一时间也想不起陈玄礼来。 “好,陈相,速速替本宫传令,召陈玄礼即刻进京。”李亨猛然摆了摆手。 “老臣遵旨。”陈希烈再次跪倒在地,叩首。 …… …… 张瑄出宫没有回大将军府,而是直奔城南张府,去见自己的母亲柳氏。 柳氏正在跟张秀秀母女两人在卧房中说话,突然见张瑄急匆匆闯进来,不由讶然道,“瑄儿?今日咋有空到娘亲这里来了?” 张秀秀上前施礼,“秀秀见过兄长。” 张瑄呵呵一笑,“秀秀妹子不必多礼——娘亲,儿子有事求娘亲做主!” 柳氏一把将张瑄拉在自己身边坐下,柔声道,“瑄儿,有话就跟娘说吧。” “娘亲,儿子让人查了,二月初三是黄道吉日,儿子想要在这一天将颖儿迎娶过门,还请娘亲做主!” 张瑄的话让柳氏大吃一惊,轻轻道,“瑄儿呀,你跟颖儿的婚事不是定好三月三日吗?怎么突然要提前?这仓促之间,婚礼……” “孩儿等不及了,孩儿要尽快将颖儿迎娶过门……”张瑄说这话的时候面不改色心不跳,但却让柳氏和张秀秀听了一个目瞪口呆。 等不及了?这孩子!柳氏心里啼笑皆非。 而张秀秀则俏脸飞霞,垂下了头去。 第176章张瑄的野心(第一更) 第176章张瑄的野心(第一更) 冲上分类***榜今日爆三更。只差十几票而已。 —————————————————————— 第176章张瑄的野心 东宫。 李亨带着陈希烈走进书房,李辅国等候在那里多时,久等太子不来,正心生忐忑,突然见李亨与陈希烈一起进来,不由吃了一惊。 李辅国欲言又止。 李亨淡然一笑,摆了摆手威严道,“陈相乃是本宫倚重之肱骨,汝有什么话,可但讲无妨!” 李亨这么轻飘飘地一句话,让陈希烈感激涕零,但让李辅国却是心惊胆战。 他今天跑来东宫向太子密报张瑄的动向,怎么能当着陈希烈的面说出来,一旦消息泄露出去,他就会死的很惨。在张瑄没有倒台之前,想要捏死他李辅国,跟捏死一只蚂蚁没有太大的区别。 可是到了这个份上,不说话是不行了。 李亨沉声道,“有话快说,本宫还要与陈相商讨国事。” 李辅国没有办法,只得咬了咬牙,躬身下去,低低道,“回禀殿下,今日张大将军去御书房探视陛下,在内大半个时辰而归。另,昨日殿下探视陛下时,万春公主殿下亦曾到场。” 李辅国的语速很快,他说到张瑄去御书房的时候,李亨并没有太放在心上。毕竟,张瑄去探视老皇帝也属于情理之中的事情,但李辅国说到张瑄再御书房里呆了大半个时辰的时候,李亨就眉头轻轻一皱。 老皇帝清醒的时候不多,张瑄独自一人在其中呆那么久干嘛? 等李辅国隐晦地说到昨日万春公主曾出入御书房的时候,李亨陡然一震,抬眼气势凛然地凝视着李辅国。 李辅国心里一颤,但却坦然自若地站在那里。 李亨也不是傻瓜,李辅国的暗示他自然听得出来。由此,他心里的疑惑便隐隐解开了——难怪张瑄突然间想要外放为藩镇,竟然是自己跟老皇帝的一番并不能当真的密谈泄露了出去! 李亨的目光阴沉冰冷起来,他了李辅国一眼,淡然道,“汝速回去,一定要守住御书房,不要让人随意惊扰了父皇。传本宫的口谕,没有本宫允许,任何人包括皇子女皆不得探视陛下!” 李辅国不敢再说什么,躬身拜了一拜,领命而去。 李辅国离开,李亨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中。 陈希烈没有敢插话,静静坐在一侧,也是默然不语。 此时此刻,李亨心里有些迷茫,也有些如释重负,同时还有些恐慌。 他信任和倚重张瑄的时间太久了,他的任何事情都有张瑄在暗中谋划打理,一旦失去了张瑄这个军师和靠山,他心里空落落地。 他心里很明白,两人之间的芥蒂已经产生,因为种种的原因。既然如此,让张瑄离开长安外放藩镇,倒也不是一件坏事。只是李亨心里还是担心的,没有了张瑄,他能扛得住杨国忠吗? 眼前这陈希烈虽然也是三朝老臣,但……李亨心里没有底。 沉吟良久,李亨抬头来望着陈希烈微微笑道,“陈相,本宫署理国政时日尚短,今后倚重陈相处甚多,还请陈相不吝指正。” “将来若是本宫登临大位,必有回报于陈相。” 李亨轻轻说着,神色肃然,算是一种郑重其事的承诺了。 陈希烈心里狂喜,慨然躬身道,“老臣当殚精竭虑,为殿下分忧,誓死不辞!” “如今朝廷内忧外患,父皇身体又危在旦夕,本宫这心里焦虑呀。”李亨叹了口气道,“如今之计,陈相何以教本宫?” 陈希烈思虑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必须要拿出一点东西来,要不然李亨的信任就不那么坚实。他必须要让李亨看到自己的能量,才能在他心里产生分量。 “殿下,臣以为,殿下首要抓兵权。兵权在手,天下安定。”陈希烈轻轻道,“张瑄外放为藩镇,便是殿下抓兵权的前奏。张瑄素来对殿下忠诚不二,有他领军陇朔,一则抗拒吐蕃,二则为殿下威震天下。” “八大都督府大都督,皆是殿下调配人选,对殿下自然忠诚。殿下只要略加安抚,这天下藩镇就安定矣。” “安禄山为我大唐朝廷心腹大患,在老臣看来,只有张瑄方能抗衡。殿下扶持张瑄,待张瑄在陇朔站稳脚跟,他日若是安禄山起兵谋反,张瑄必会领兵阻击安禄山,砥柱中流,捍卫殿下江山社稷。” 陈希烈的话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了一下,因为他已经看到了李亨的脸色阴沉下来。 李亨皱了皱眉道,“本宫怕张瑄不是安禄山的对手,况且扶持藩镇坐大,安禄山的前车之鉴在前,本宫不能不担心啊……” 李亨没有想到,陈希烈竟然也会替张瑄说话。 陈希烈咬了咬牙,轻轻道,“请恕臣僭越了。老臣斗胆以为,殿下能坐稳监国太子之位,张瑄居功不小……不论从哪个方面看,张瑄只会忠于殿下一人,而事实上,离开殿下,他今日之权势地位也将不保。” “老臣看来,张瑄与李林甫、杨国忠不同。杨相弄权,多为一己之私利,而张瑄重权,则意在保国安民。所以,张瑄日后或为权臣,但绝不会成为佞臣和叛臣。” “殿下当外扶张瑄为藩镇之首,外抗安禄山,内慑杨国忠,成三足鼎立之势。”陈希烈慨然道,“蒙殿下恩宠知遇之恩,老臣所言皆出自公心,还请殿下三思!” 李亨略一沉吟,便哈哈大笑起来,“陈相之言,本宫甚是认同。本宫虽担心藩镇坐大尾大不掉,但张瑄毕竟是本宫倚重之臣,有他为藩镇之首,本宫也可安心了。” 李亨不能不承认,陈希烈说的确实有道理。当下,他只能信任张瑄继续重用张瑄,因为他没有别的人可用,而张瑄一直在为他上位而努力。相对来说,还是张瑄可以信得过。 至于将来张瑄坐大会不会成为第二个安禄山,那就是日后的事情了。当前对于李亨来说,最重要的是顺利登上皇位,消除安禄山这个外患。 “殿下,老臣还有一言。”陈希烈见李亨听从了自己的谏议,心头也振奋起来。最起码,这个太子听得进臣子的忠言去,不像老皇帝刚愎自用自以为是。 “陈相请讲。” 李亨微微一笑。 “殿下可下令,调陇朔兵马两万入河南大都督府,而从河南道调陈玄礼所部进京护卫京师,原京师羽林卫金吾卫兵马派驻陇朔”陈希烈压低声音道。 李亨眼中一亮,却又听陈希烈又道,“京师所部羽林卫金吾卫受张瑄掌控,若是陈玄礼到任京师,要站稳脚跟尚需时日。不若将陈玄礼所部兵马一起调进京来,这样一来,长安京畿防务就固若金汤,殿下可安枕无忧矣。” *************************************************** 杨玉环这几日正住在杨三姐那里,这宫里,她是越来越不想呆了。反正老皇帝那个样子,这宫里也没有人管她,她有事没事,就出宫来住进虢国夫人府。 张瑄缓缓走进厅来,杨三姐眼眸中闪出一丝柔情,起身来笑了笑,“子瞻,奴家和娘娘正在等着你一起用晚膳呢。” 杨玉环却是眉头紧锁,凝望着张瑄轻轻道,“我听说你要外放藩镇?去陇朔?这怎么能成?你去陇朔军中没有根基,要站稳脚跟费时日久;而在京师,你便是当朝托孤重臣,根基越来越深,谁敢小觑了?” 张瑄没有立即解释,笑了笑,坐在了杨玉环的身侧。 “是啊,子瞻,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留在长安多好,日后太子登基,你便是毫无争议的辅国重臣,杨国忠也要屈居在你之下。好端端地,去陇朔作甚?”杨三姐儿也附和着问道。 两女正是因为得到这个消息,才派人将张瑄请了来。 张瑄长出了一口气,他心里谋划深远,不宜跟两女明说。 想了想,他轻轻道,“大唐朝廷看似繁盛似锦,其实暗藏危机。乱世将至,唯有拥兵自重才是上策。我迟早要走这一步,只不过是提前了大半载而已。” “你们放心,我虽要离开京师,但京师之事也在我掌控之中。”张瑄嘴角浮起一抹极其自信的笑容来,“太子登上皇位,必须要借助外力制衡杨国忠和安禄山,除了我之外,他没有更好的选择……过程或许很复杂,但结果只有一个。只要杨国忠不倒,安禄山不倒,我的地位就非常稳固。” “杨国忠为了保住自己和杨家,也必须要与我联动,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若是我栽了跟头,第一个要倒霉的就是他——李亨首先就会向他下手。” “目前的局势,我,杨国忠,安禄山,三足鼎立之势很难打破。我留在京师远不如拥兵陇朔,不用多了,只要给我一年的时间……区区安禄山何足道哉?” “殿下会竭尽全力支持我在陇朔站稳脚跟,因为他没有选择。”张瑄轻轻一笑,“况且,为了这一天,我已经谋划安排多时了。” 杨三姐皱眉不语,张瑄的话她并不难完全明白。 杨玉环毕竟是当朝贵妃,虽不喜权力争斗,但处在权力争斗的漩涡中讨生活,又怎么能看不懂其中的一些弯弯绕绕呢?所以,张瑄一说,她就悟了。 “奴家果然没有看错,这小冤家野心不小啊。” 第177章张瑄的布局(第二更) 第177章张瑄的布局(第二更) 第177章张瑄的布局 张瑄笑吟吟地坐在那里,神色从容平静,眸光清澈。 杨玉环心里幽幽一叹,转头的功夫无意间瞥见杨三姐毫无遮掩投向张瑄身上的一抹深深的柔情,心头滋生起一丝醋意,不由恨恨地探脚过去,踢了张瑄一脚。 张瑄吃痛,正要“呼痛”却看见杨玉环那气狠狠气鼓鼓的样子,不由一阵汗颜,掩住了嘴嘿嘿笑着别过了头去。 杨玉环又恨恨地踢了一脚。 张瑄早有防备,手腕一翻,就抓住了杨玉环的丰腴玉足,捏在手里若无其事地把玩起来。 杨玉环妩媚的脸上绯红一片,使劲往回抽着,却没有***,只得红着脸定了定神,任由张瑄捏把着。 一阵阵酥麻的感觉从脚心传来,她几乎要下意识地发出舒服的***声。 两人挨得甚近,有杨玉环长裙和桌案的遮掩,杨三姐并没有发现两人的小动作。 杨三姐起身出厅去方便,杨玉环这才红着脸咬牙切齿地压低声音道,“你这小坏种,赶紧松开奴家的脚,要是让三姐儿看到,奴家看你怎么交代!” 张瑄嘿嘿笑着,冷不丁勾指在杨玉环的脚心挠了一下,杨玉环忍不住发出轻轻的***,嗔道,“小冤家,奴家求你了,放开奴家的脚!要让下人看到,这,这成何体统!” 张瑄旋即松开了杨玉环手感甚佳的玉足。 杨玉环匆忙做贼似地抽回脚去,正襟端坐起来,却不料张瑄猛然探身过去,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就亲了一口,然后飞速回来坐好。 杨玉环吓了一跳,赶紧左右四顾,见没有侍女侍候在侧,这才暗暗松了口气,转头过去故作嗔怒道,“小冤家,你疯了!” 张瑄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三人密会,自然不会让下人在场。在这厅中,不会有外人进来,张瑄自然胆大包天。 跟杨玉环的事儿,迟早会让杨三姐儿知晓,这是必然的。张瑄也没有打算瞒着。 说话间,杨三姐儿脚步轻盈地进了厅,手上竟然亲自端着一盘精致的小点心。 三人在此饮宴,难免会说一些私密话和机密事,所以杨三姐也没有让下人进来照应。 “娘娘,子瞻,吃点点心吧。”杨三姐儿走过来,将点心分成两份,一份给了杨玉环,另一份则放在了张瑄的案头上。 她俯身放的瞬间,张瑄下意识地瞥见了她胸前那一抹粉白的沟壑,那几乎是真空的胸前波澜起伏,他赶紧撇过头去挪开眼睛,因为他已经看到杨玉环那几乎要吃人一般的凶狠眼神投射过来。 张瑄脸色一红,一阵汗颜。 也不知怎么回事,在这两个容颜绝美成熟妩媚的美妇人面前,他心底的情欲会彻底放开,自控力差了许多。 杨三姐媚眼含笑地又走了回去。 杨玉环平静了一下心神,扭头过去望着张瑄,声音柔和而委婉,“子瞻,此刻也没有外人,你也别遮遮掩掩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也跟我们说一说——” 张瑄犹豫了一下,缓缓起身来走到场中,转身望着杨玉环,扬了扬手,“十大藩镇缩减为八大都督府,主要就是针对安禄山,而我外放陇朔,还是为了防备安禄山。” “西域有杨锜,北庭有程千里,河西有哥舒翰,此三人都与我交好。他日安禄山若是起兵,我便联络三人,从河西和陇朔发兵勤王。安思顺在剑南,安贼鞭长莫及,安思顺为了己身,必然不会从贼。颜真卿有勇有谋,勤政爱民,颇有威望,他在河南拱卫京师,必能阻挡安禄山叛军于一时。” “只要颜真卿能抵挡安贼月余,我便能率大军东进,绝了安贼的后路。两相夹攻之下,安禄山必败。” 张瑄声音慷慨激昂,手臂在半空中挥舞着。 “我之所以选择陇朔,因为陇朔地理位置独特,且正处于安贼势力的后方。若是我就任河南,很有可能要独力承受安禄山叛军的巨大压力,只有陇朔,才适合我从容布局。” 张瑄说到这里,目光轻轻闪烁了一下。 他之所以选择陇朔,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不过没有讲出来罢了。 郭子仪、李光弼这些大唐名将此刻都在陇朔军中任职,张瑄一方面也是冲着这些名将去的。他煞费苦心将封常清安排进陇朔,也是这个目的。 在他的谋划布局中,郭子仪这些人将成为他平息安禄山叛乱的主要力量。 杨玉环讶然轻叹,“子瞻,你就这么肯定,安禄山一定会起兵谋反吗?本宫看这胡儿,未必有这种野心和胆量。” 张瑄摇了摇头,沉声道,“安禄山必反无疑。” “道理很简单,他如果不反,他就必死无疑。” “哎——”杨玉环幽幽一叹,“你离开长安,本宫这心里就没了底。你准备跟崔家小姐婚后就走吗?” “这个倒是还没有确定,毕竟朝廷还没有任命。只是我心里有数,太子大概是希望我尽快离开长安的。我走了,他才好安排培植自己的心腹,这长安城的安危交在外人手里,他心里终归是不安稳的。” “如果我没有猜错,接替我任羽林卫大将军的必然是陈玄礼,而接任京兆府尹的人也必然是陈希烈的亲信张成安。”张瑄眸光闪烁着,突然轻轻笑了起来,“太子越来越成熟了。这对朝廷来说,是好事。只是希望我离开长安之后,其他的皇子女不会再蹦跶出来给他找麻烦。” 杨玉环默然。 杨三姐儿在一旁却是插话道,“没有子瞻,哪有太子今日。可这太子还没有坐上皇位,就开始排挤有功之臣了。” 杨三姐的声音微微有些气不过。虽然张瑄没有把事情挑明,但聪明如她,怎么会听不出来,张瑄与太子之间的关系肯定是出了一些问题。 否则的话,以张瑄的为人作风,以及他一贯坚定不移支持太子的政治态度,他就算是要外放藩镇,也必然是在李亨登基之后。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显然另有隐情。 杨玉环幽幽一叹。 心道:如果李亨连你这个功臣都开始排斥,奴家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母亲就更加不用说了。说是登位之后要尊奴家为皇太后,但看这架势,还真是很难说很难说了。但反过来说,奴家也不稀罕什么皇太后之位,只要这个小冤家别忘了奴家还留在宫里受苦,就成了。 …… …… 第二日上午。 陈希烈的孙子陈通悄然进了张瑄的大将军府。陈通是陈希烈的长孙,也是嫡长子陈宽的独子,陈和的堂兄,陈家的嫡长孙,第三代的继承人。 今日张瑄没有去参加朝会,今日之朝会也没啥大事,无非是会商允准吐蕃与大唐和亲、将万春公主下嫁给吐蕃王子赤松德赞的事儿。张瑄反对此事,懒得去参加会商,索性就告假不朝。 张力缓缓走进书房向正在翻阅兵书战策的张瑄恭谨轻声道,“大将军,陈相之孙陈通求见!” 张瑄嘴角浮起了一抹古怪的笑容来。沉吟了片刻,才吩咐道,“让他直接到我的书房来。” 张力领命而去,不多时,就把陈通带到了张瑄的书房。 陈通扫了张瑄一眼,躬身朗声见礼,“陈通拜见张大将军!” 张瑄深深地打量着陈通,见这人年约二十四五,身材不高不胖不瘦,肤色较黑,宽额面方,给人一种老成持重的感觉。与陈希烈另外一个孙子陈和的奶油气和风度翩翩相比,陈通无疑走了另外一个极端。 张瑄笑了,这笑容让陈通看了多少感觉心里没底。 陈通其实并不太明白,祖父为什么会勒令自己投入张瑄门下,而且还要自己充当张瑄与陈家联系往来的密使。 陈通想不明白,只是他向来孝顺,祖父说如何那便是如何了。 “陈兄,请坐。”张瑄缓缓起身来,摆了摆手道。 陈通笑了笑,也没客气,就径自坐了下去。 “大将军,家祖让陈通转告大将军,云:大将军所托之事基本就绪,望大将军此去陇朔鹏程万里一飞冲天。”陈通原封不动地复述着陈希烈的话,同时拱了拱手。 “替本官向陈相致谢。”张瑄轻轻点头,“本官这里还缺个录事参军,不知陈兄可有意?” 陈通一怔,旋即起身来躬身拜了下去,“陈通但凭大将军安排,无有不从!” 陈通的沉稳和不卑不亢引起了张瑄极大的好感,第一印象很不错。 在现在的长安城里,恐怕谁也没有想到,陈希烈会与张瑄暗通款曲。杨国忠不会想到,太子李亨也不会想到。 张瑄一向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永恒的朋友或者敌人,但却有永恒的利益。只要利益相通,敌人也会成为朋友。陈希烈肯与张瑄暗中结盟,原因在于他还有野心。 张瑄早已料定,他与杨国忠一唱一和,肯定会引起李亨的猜忌;而只要自己想要外放藩镇,李亨为了制约杨国忠的权力,就必然会扶持陈希烈。 但陈希烈虽然是三朝老臣,但毕竟在朝中势力浅薄,要想真正成为杨国忠的对手,单单有李亨的扶持是远远不够的。有基于此,张瑄很快与陈希烈达成了暗中的默契。 第178章加官进爵(第三更) 第178章加官进爵(第三更) 今日承诺完成。还有几票就冲上分类***榜,诸位再助我票。 —————————————— 第178章加官进爵 陈通是陈希烈派来充作陈家与张瑄联系的“中间人”,同时也有意让陈通追随张瑄,在军中谋取功勋,将来还图个出身。 这陈通与陈和不同,不喜诗文,喜欢的是射猎武艺之术,早就立下了从军报国的志向。只是陈希烈一直不肯放他从军,此番正好送入张瑄帐下听命。 这也算是两人暗中结盟陈希烈的一个附加的小条件。张瑄没有拒绝,在合适的时候,他不吝啬给予陈通一个合适的功勋,让此子从军途获取出身。 陈通走后,柳氏就赶来了大将军府。虽然柳氏觉得诧异,但儿子既然说要提前举行婚礼,她这个当娘亲的,就无法拒绝。 柳氏亲自去崔家道明来意,崔琚夫妻虽吃惊,但还是同意婚礼提前。 于是,张崔两家从昨儿个晚上开始,就准备操持起了张瑄和崔颖的婚礼。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是为六礼。这唐朝的婚礼在张瑄看来,远远比后世更复杂、程序更繁琐。 距离张瑄提出的二月初三,还有短短几天的时间。张家要在这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完成诸多婚礼的程序,其实是颇不容易了。不过,以今日张家的财力和人力,其实还是没有问题的。 与母亲柳氏说了一会婚礼的事情,张瑄感觉头昏脑胀。好在柳氏不过是来征求一下他的意见,该怎么做自有主张,见儿子如此,便笑骂了几句先行离开了。 …… …… 朝会刚结束,一个不大不小的消息就在长安城里传播开来:朝廷同意了吐蕃的和亲请求,准备让万春公主下嫁给吐蕃王子赤松德赞。 和亲不是什么新鲜事。但大唐很多年没有跟吐蕃人和亲过了,因此这个消息很快就成为长安坊间百姓商贾津津乐道的热点新闻。 最高兴的还是商贾,尤其是那些运转于吐蕃与大唐之间的唐蕃商贾。两国和亲,意味着长达几年的和平休战期,趁此机会,两国商贾可以自由往来贸易,大赚一笔了。 但旋即,又一个更大的消息再次从宫中传出,震动了整个长安城。 朝廷册封张瑄为唐蕃和亲特使、节制天下兵马大都督府副大都督、辅国忠勇灵武郡公、陇朔大都督府大都督,开府仪同三司。 京畿羽林卫与金吾卫大将军一职由东都禁军龙武大将军陈玄礼接任。 此消息一出,长安城里无论权贵还是百姓,都议论纷纷。张瑄在京城里一手遮天权势无人可比,此番突然加官进爵外放藩镇,到底意味着什么? 从官职上,张瑄的兵权接近了臣子的巅峰。相当于天下兵马副元帅,然后又拥有陇朔十数万兵马,自成一镇。要知道,张瑄在京畿,只不过拥有一万多兵马的指挥权而已,骤然兵权扩大到十数万人且成为执掌地方军政要务的一方诸侯,引起了无数官僚权贵的艳羡。 节制天下兵马大都督府副大都督当然只是一个虚职,但在某些特定的时刻,这个虚职也会发挥重要的作用。这是张瑄对这一官职志在必得的重要因素。 张瑄外放藩镇的消息太过惊人,以至于颜真卿被任命为河南大都督府大都督、封常清被任命为陇朔大都督府副大都督兼兵马转运使的消息,就无形中被很多人自动过滤了。 一时间,张瑄的大将军府登门道贺者络绎不绝。 就连崔家,都派了崔焕过来道贺。 但在宫里,万春被朝廷和亲的消息却掀起了一场轩然***,主角便是活泼外向性格跳脱的万春公主。 听说朝廷答应要将自己下嫁给吐蕃王子赤松德赞,万春几乎是当场晕厥了过去。她眼高于顶,一直抱着找不到心仪的如意郎君便终身不嫁的心思,突然要下嫁给一个来自蛮夷之地的吐蕃王子,她心里的慌张、恐惧和愤怒可想而知。 万春回过神来,便带着一干宫女太监跑去了杨玉环的寝宫,没有找到杨玉环,便又兴师动众地找上了老皇帝的其他几个嫔妃,试图让这些嫔妃为求情,但没人愿意出面。 万春心里愤怒,便又找到了东宫,当面指责太子李亨罔顾兄妹情谊将自己当成了牺牲品,在东宫吵嚷了半天,把东宫闹了一个鸡飞狗跳。 李亨无奈之下,只好拂袖而去。 万春在东宫没有达成目的,又直接闯到了兴庆宫的御书房,跪在李隆基床榻下哭了一个昏天黑地。李辅国不敢阻拦,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万春闹腾。 万春身边的亲信宫女小翠见主子哭得伤心绝望六神无主,感同身受,就也流着泪伏在万春耳边轻轻道,“公主殿下,奴婢闻得朝中大臣们都赞成大唐与吐蕃和亲,只有张大将军反对和亲……殿下何不去大将军那里,让大将军进宫去太子殿下面前说一说呐。” 可谓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万春当即就想起了张瑄,眼泪一抹,起身匆匆道,“小翠,走,我们出宫去张瑄府上。” 万春带着数十宫女太监声势浩大地出宫而去,直奔张瑄的大将军府。 但到了大将军府门外,万春突然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从车窗内探出头来轻轻道,“停步!小翠,你附耳过来,本宫有话要说!” …… …… 崔府。 崔琚庶长子崔进在崔琚夫妻的卧房之外徘徊着,犹豫着,始终拿不定主意进门去。 还是崔琚从窗内看到了他,见他踯躅良久都不进门,就沉声喊了一嗓子:“进儿,进来!” 崔琚盘腿端坐在床榻之上,郑氏夫人就在他的身侧。两人笑眯眯地望着崔进。 崔进定了定神拜了下去,轻轻道,“儿子拜见父亲大人、夫人!” 崔琚笑了笑,摆了摆手道,“进儿,老夫看你在门外踯躅良久,可是有事?” 崔进恭声道,“是,父亲大人。儿子有一事想要求父亲大人允准。” 崔琚一怔,笑着瞥了崔进一眼,“有话就说,不必遮遮掩掩!” 崔进抬头望着崔琚,稍稍犹豫才轻轻道,“父亲大人,儿子才疏学浅能力不强,这仕途一道也走不太远。如今妹夫外放为陇朔大都督,掌握十数万兵马,署理一镇政务,儿子就想从妹夫西去陇朔,在妹夫军中效力做一个小吏,日后但有寸进,也为崔家列祖列宗脸上增光添彩。” 崔进鼓足了勇气,一口子将心里话说完,然后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崔琚的回应。 他才学不及崔焕,在崔家又是庶子,将来肯定没有什么太大的前途,也不能继承崔家的家业,顶多是在长安朝中做一小吏终老。听到张瑄外放藩镇的消息,他便动了心。 一方诸侯,安排个吧官吏军职的,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情。如果他能跟着张瑄建功立业,日后自成一体自立门户也不是没有可能。 崔琚闻言,深深地凝视着自己这个庶出的长子,心念电闪,瞬间就明白了崔进的所图。 只是崔进的想法也无可厚非,他也有权力追求自己的个人前途,以求封妻荫子。 崔琚沉吟了良久,方才轻轻一叹道,“进儿,你能如此上进,老夫心中甚慰。只是这事儿,需要征得你妹夫的同意。这样吧,你先去跟颖儿说一说,待颖儿过门后,让颖儿再与张瑄商量!” 崔进见父亲没有反对阻拦,不由心内大喜,赶紧跪倒在地叩谢不止。 离开了父亲的卧房,崔进没有任何停留,直接就去找上了崔颖。 崔颖对这个兄长还是颇为敬重的,虽然他并非嫡系出身。 崔颖是何等聪明灵慧之人,听了崔进的请求,便马上明白了崔进的心意。 她笑了笑略一犹豫便答应下来,“兄长,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等颖儿与郎君说一说,无论如何,也给兄长谋一个出身职位。” 崔进欢天喜地地离开。望着崔进离去的背影,崔颖忍不住幽幽一叹。 作为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崔颖对崔进的处境其实是蛮同情的。明明是长子,但因为并非正室夫人所出,崔进在崔家的地位并不高。 如果不是崔颖和崔焕这两个嫡出的崔家二代子女性情谦和,又极重骨肉亲情,对崔进极尊重,恐怕崔进在府中的情况会更不妙。 崔颖犹豫了片刻,伏在书案上匆匆写就了一封书信,信上把崔进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然后恳求张瑄给崔进一个上进的机会。 写完信,崔颖唤过一个侍女来,柔声道,“缨子,你速速去大将军府上,将奴家的书信当面交给郎君,不要耽搁了。” 侍女答应了下来刚要出门送信,便听门外传来了郑氏夫人的声音:“颖儿,老身看,这事儿还是先缓一缓的好!” 说话间,郑氏夫人就走了进来。 崔颖知道自己母亲对大哥崔进存有一定的芥蒂,因为小妾生子在她之前,这么多年了,她心里始终有些不太舒服。 崔颖笑着迎了上去,“娘亲,大哥始终都是颖儿的大哥,既然大哥找到颖儿,颖儿……” 郑氏夫人皱了皱眉,轻轻道,“颖儿,娘亲不是反对你为崔进说情儿,只是你还未过门就要干预夫君的军务大事,娘亲怕张瑄心里会对你有所不满……” 崔颖怔了怔,旋即又笑道,“娘亲,不会的,郎君甚是疼爱颖儿,这点小事,郎君不会挂在心上的。” 第179章三点式内衣的风情万种(第一更) 第179章三点式内衣的风情万种(第一更) 第179章三点式内衣的风情万种 张瑄坐在书房里,看完崔颖写给他的亲笔书信,忍不住笑了。自打他外放藩镇的消息传开后,不知道有多少权贵子弟托人托关系找上门来,要投入他门下,从他军中建功立业。 这显然是看中了张瑄的个人潜力。 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之外,张瑄几乎是来者不拒。甚至让周旭初列了一个名单出来,谁谁谁希望做什么、出身哪一家、谁的关系和背景等等,以备他随时查看。 既然如此,崔进要来他标下效力,他更加不会拒绝了。好歹也是自己的大舅哥,该照顾的还是要照顾一下的。 “请周长史来。”张瑄向如烟笑了笑道。 如烟赶紧领命去请周旭初。 周旭初是大将军府长史,张瑄此番就任陇朔大都督,周旭初自然也要跟了去。其实不光是周旭初,目前京畿防卫的一万多羽林卫和金吾卫兵马精锐,都要跟随张瑄北上陇朔。 张瑄为周旭初营运了一个大都督府长史、中郎将的职位,比目前品级高一阶。 目前张瑄所有的各种事务,都由周旭初在署理。 周旭初跟随他时间不算短了,这人的组织协调能力相当强,也具有相应的忠诚度,张瑄对他还是比较满意和信任的,算是他身边的亲信之一。 虽然张瑄还没有到任陇朔,但因为涉及一万多兵马的调任,还要担任唐蕃和亲使,相关诸事杂多,周旭初忙得团团乱转。 周旭初听到张瑄传唤,赶紧跑了来,进了书房,见他气喘吁吁的样子,张瑄笑道,“老周啊,先坐下喝口水喘口气再说!” 周旭初没有坐下,而是定了定神躬身道,“末将拜见大都督!” “老周啊,崔家的崔进也要跟随我入陇朔,你看着哪里还有职位空缺,就安置一下。”张瑄轻轻一笑。 听说又有“关系户”要安***来,周旭初的头都要大了。最近张瑄吩咐要安排的“关系户”多达十几二十个,他这个严格意义上说还没有真正到位的大都督府长史,怎么安置这些人?品级低一些,可以掩人耳目,但品级高的,必须要报吏部和兵部备案,哪能说安排就安排了? 况且,这些人多是纨绔子弟,跟随前往陇朔军中,怕是只能添乱。 周旭初很是疑惑,张瑄不是那种耳根子软的人,怎么此番对这种事情来者不拒呢?以他一向的强势,只要拒绝一个,就不会有人效仿登门了。 当然,周旭初心里这样想,嘴上却没有说什么。更何况,这一次张瑄要安排的是大都督夫人崔颖的哥哥崔进,他更不敢说什么了。 周旭初心里的问题张瑄心知肚明,只是不能解释,也不愿意解释。 他比谁都清楚,带着这么一群长安权贵子弟去陇朔,怕是会给自己带来不少麻烦。但与“麻烦”相比,这同时又隐喻着利益。在张瑄看来,这是他与长安权贵阶层保持密切联系共同进退的重要纽带。 有这些权贵子弟在他的军中效力,很难想象这些长安权贵不在朝中为他说话。 就当是圈养了几只宠物吧。张瑄心里暗道。 安排完崔进的事儿,张瑄就向一直恭恭敬敬侍候在书房一角的崔颖的侍女缨子笑了笑,“你回去转告颖儿,待张某率军启程离开长安之日,让崔进到我军中找周长史报道即可。” “是,奴婢遵命。”缨子躬身施礼,正准备离去,却听张瑄又道,“把这包东西带给颖儿,就说是我送给她的礼物。” 张瑄从书案上拿起一个密封严实的包裹来,递给了缨子。 缨子接过包裹,张瑄又犹豫了一下,扬了扬手喊道,“如烟!” 侍候在门外的如烟应声而入,张瑄笑着指着缨子手里的包裹轻轻道,“如烟,你带上这个去崔府,帮颖儿穿戴试一试。” 如烟闻言莫名其妙地俏脸绯红,无语地躬身点头,逃跑式的接过包裹离去。 …… …… 万春公主的贴身侍女小翠匆匆进了张瑄的大都督府,在门禁军卒的引领下,直入***,奔着张瑄的书房就去。 军卒在门外轻轻呼报了一声:“大都督,万春殿下派人来求见大都督!” “进来!” 随着一个清朗有力的声音,小翠心情忐忑地推门而入。不是她见到张瑄这个达官贵人紧张,而是万春公主交给她的任务太……那个啥,她觉得有些荒诞,不知道张瑄会不会答应下来。 “奴婢拜见大都督!”小翠定了定神,拜了下去。 张瑄笑了笑,挥挥手让小翠起身。 他凝视着眼前这个看上去清秀可人的小宫女,心里其实猜出来万春这个时候找她做什么。万春公主肯定不愿意下嫁吐蕃王子赤松德赞,成为唐蕃和亲的牺牲品,找上他,无非是想要让他替她说情。 说实话,如果不是心里另有所图,他肯定会为万春说话的。一来,万春对他曾有传信密保之德,他始终欠下这个性格跳脱的公主的一份重大人情;二来,纵然是和亲,也没有必要非要下嫁万春公主这个老皇帝的嫡亲公主,效仿前朝,从宗室里找个王公之女封个公主名号下嫁就是了。 但张瑄另有想法,所以也就没有去坚持什么。在他看来,有万春这个开朗活泼性格另类的公主在身边配合,更加能容易成事。要让那些老实巴交的郡主出场,做起事来肯定会更加费劲。 “大都督,奴婢奉公主殿下之命,请大都督去万春别苑一会,公主有要事与大都督商议。”小翠垂眉顺眼地轻轻道。 张瑄沉吟了一下,本想拒绝,但想起万春那日冒着大忌讳和相当程度的风险亲自过府来向他通传信息,他心里就有些柔软,不忍拒绝。 “好。本官这就随你前往,小翠姑娘前面带路吧。” 小翠先是一怔,她没有想到张瑄会这么好说话;旋即欢喜起来,只要张瑄肯去,就说明他对公主还有情分在,说不准肯出头帮公主说话求情的。 不要说万春极度排斥下嫁吐蕃,就连万春身边的这些贴身侍女也是极度排斥和恐惧的。要知道,万春公主要是嫁到了吐蕃,她们势必是要作为陪嫁品一起过去的。 这辈子,可能就要老死在吐蕃那种蛮夷之地了。这种结局,想想,都令小翠浑身冰凉。 ********************************* 如烟抱着那个包裹,进了崔颖的闺房,面对自己家这位未来的主母,她不敢有任何的怠慢和不敬,旋即就跪拜在地,轻轻道,“如烟见过夫人!” 崔颖微微一笑,示意缨子扶起如烟来,“如烟,郎君有东西送给奴家,让缨子捎回来就是了,又何必让你跑一趟?” 如烟起身来望了望自己手里的包裹,小脸蛋上顿时涨红了起来。 她犹豫了一下,缓缓解开包裹,露出里面的两件衣物。 只是这两件衣物在崔颖看来,非常怪异而不可理解,几条细长的带子连接着两个半包裹状的小件,其内是柔软的麻布而外部则缝着一层红色的绸缎。而另外一件就更加诡异了,像是男子的衬裤又极短极短,只是腰间缝制着两条带子。 这显然是张瑄闲极无聊就地取材命府中仆妇根据他的指点缝制的内衣裤。 这唐人不分男女,是不穿内衣***的,里面空荡荡真空,感觉非常不舒服。张瑄很不习惯,就暗中命人给自己缝制了***,反正也不复杂。后来就灵机一动,又画了画图纸,跟如烟和如玉说了说其中的“关节”,让如烟如玉监工,由府中裁缝妇人发明了这种极端简陋的三点女式内衣裤。 如烟和如玉试穿了一下,感觉还不错,所以张瑄就根据崔颖的体型,给她专门设计了一套,如果崔颖能接受,那自然是可以继续缝制的。 “这是何物?”崔颖疑惑地提在手里晃荡了一下,如烟的小脸更红了。 她匆匆回身去关紧了房门,躬身福了一福小声道,“请夫人宽衣,奴婢服侍夫人穿戴。” 崔颖一怔,旋即脸色大红,嗔道,“宽衣做什么?这究竟是何物?” “夫人,这是公子爷亲自为夫人设计的内衣,公子爷把这叫做三点式内衣。请夫人宽衣解带……”如烟的声音小若蚊蝇脸若红布。 崔颖一阵无语。 不过,崔颖还是在如烟和缨子的服侍下脱了一个精光。纵然同为女子,但崔颖还是羞得面红耳赤。 只是当如烟动作轻柔地将这两件看上去比较怪异的衣物以一种很特别的方式系在她的胸前和腰身之下,她俯身看着自己,却是自己这一抹三点式的风情万种而看得痴了。 这……这样也能行? 这三点式内衣纵然带给了她极大的视觉和身体感官刺激,但她灵慧过人,稍加活动尝试,便明白了这种所谓内衣的作用,保护私处且具有保暖效果啊。 这个郎君啊,真亏他想得出来……崔颖霞飞双颊,无语凝噎。 其实张瑄也不过是无意为之,却不料,他却因此开启了唐人穿内衣成为时尚的新时代。 这个本来只为方便和舒适的“小发明”,在最短的时间里风靡了整个大唐天下。而他的名字,也真正因此被三教九流士农工商广为传颂,真正是妇孺皆知了。 第180章万春别苑的温柔(第二更) 第180章万春别苑的温柔(第二更) 第180章万春别苑的温柔 崔颖尝试三点式内衣的震撼姑且不表。单说张瑄轻车简从在宫女小翠的引领下,出了城,直奔城外的万春别苑。 这座庄园是万春被册封为公主时,老皇帝赐予的属于万春个人的产业之一。与普通的公主不同,万春因为备受老皇帝宠爱,封地和食邑仅次于之前的玉真公主,在长安城里,也算是当红的公主之一。 只是万春性情活泼跳脱又不喜排场,热衷于歌舞音律,很少出现在世人面前。反倒是咸宜公主这种经常出入各种场合,在长安民众中的知名度甚高。 出了长安城,马车一路疾驰,大约半个时辰后,才赶到了万春别苑。 万春公主很少来这座庄园,庄园里只有几个宫女和太监在打理。 突然见到公主驾到,这几个宫女和太监其实也慌了神,赶紧打扫卫生清理门户,好在万春心思不在此,也没有注意到些许细节,一头钻进了她的寝室就没再出来过。 张瑄的马车直接开进了万春别苑。这座沐浴在夕阳余晖中的庄园多少有些破败,同时异常清幽,没有一丝声响,清静得令人多少有些毛骨悚然。 如果不是门口迎候着几个宫女太监,张瑄没准会把这里当成是一座废宅。 张瑄在小翠的引领下匆匆而入,直奔万春的寝室。 守门的几个太监因为长年戍守庄园,很少进城,也不认得张瑄,不知道这究竟是何方神圣,以至于要让万春公主在别苑私会。只是看那气势和气度,应该也不会是普通公子哥儿。 小翠将张瑄带到寝室跟前便止步了,轻轻笑道,“大都督,公主殿下正在室内恭候,请进!” 张瑄笑了笑,向小翠微一点头,然后推门而入。 室内红烛高照,灯光通亮。虽然外表看起来不起眼,但其内却装帧豪华精美,一应用度器皿皆非凡物,毕竟是公主的别苑。 地上铺着略微陈旧的红色地毯,张瑄踩在其上,轻轻向前行去,只见万春一身鹅黄色的华丽宫裙,满面梳妆,容颜清丽,正趺坐在案几后面,双手托腮静静地凝视着张瑄走过来。 张瑄长出了一口气,拱了拱手道,“下官张瑄,见过万春殿下!” 万春清澈如水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她坐直了身子,挥袖轻轻道,“大都督请坐,有劳大都督鞍马劳顿,万春谢谢大都督能到此相会。” 万春性格好动跳脱,很少这般安安静静地正儿八经地说话,今儿个如同淑女一般的作风,倒是让张瑄看了一怔,旋即明白过来,这唐蕃和亲的事儿已经让这个原本长不大的公主似乎在一夜之间成熟了许多。 “谢殿下。”张瑄静静地坐在了万春对面,两人隔着一张案几,四目相对,不多时,张瑄便尴尬地败下阵来,下意识地避过了眼神去。 “哎……”万春突然幽幽一叹,“大都督,万春有一事相求,不知大都督可愿出面为万春说几句话……” 张瑄明知万春说的是什么,但却无法直言以对,只能默然道,“殿下请讲。” “万春实不愿嫁给吐蕃人,去那种蛮荒之地郁郁终生……大都督可否进宫去向太子哥哥求一个情面,给万春留一个机会?”万春轻轻道,紧紧地盯着张瑄,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张瑄轻轻一叹,“不知殿下可信得过张瑄否?” 万春紧紧抿着嘴唇,“若是信不过大都督,万春焉能在此恳求大都督?” “若是殿下信得过张瑄,便且安心等待……殿下对张瑄有恩,张瑄断然不会负于殿下,将来,张瑄必给殿下一个满意的交代。”张瑄轻轻说着,目光清澈地回望着万春。 万春闻言,神色微微有些失望,目光闪烁起来。 张瑄言语中的深意她没有往深处体会,只当这是张瑄不肯帮忙的托辞。 沉默良久,万春再次幽幽一叹,猛然挥了挥手,大声道,“小翠,设宴,待本宫与大都督饮几杯!” 酒菜摆上,小翠带着几个宫女赶紧退了下去。 两人默默相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随意而饮。 只是饮着饮着,张瑄便觉浑身燥热头昏脑胀,有些坐不住了。而迷离的目光中,对面的万春公主也面红如霞,媚眼如丝。 张瑄心头一跳,暗道一声不好。 他猛然一下子就要站起身来,却不料刚刚站起,身形就踉跄了一下,又软绵绵地倒了下去,脑海中一片混沌,渐渐失去了清醒的知觉。 隐隐地,张瑄觉得万春那张清理飞霞的俏丽俯了下来,而一具软绵绵香扑扑的娇躯也瞬间投入他的怀抱,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要闪避开去,但就此眼前一黑,浑然不知所踪。 …… …… 待张瑄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月上柳梢头的时节。 万春公主的寝室内烛光微弱摇曳,窗外月光明媚,一片死寂,只能隐隐听见一声犬吠。 张瑄缓缓睁开眼睛,却动也没动一下。 怀中那具赤条、条犹如美女蛇一般的身子也静静地窝在他的怀里,只是那张清丽的脸蛋上还浮荡着残留的红晕,是一种欢好后的余韵。 张瑄默然良久,才轻轻一叹,“我不明白,你这是为何?” 万春眼眸中闪过一丝悄不可见的温柔。但马上就嘻嘻笑着径自坐直了身子,任凭胸前那对小白兔生生跳动着,张瑄赶紧闭上了眼睛。 万春突然感觉羞处生疼,就轻轻***了一声。 低头见张瑄这幅模样,不由眉梢挑了一挑,嗔道,“什么便宜都让你赚了,你还做什么惺惺作态的样子?” “你为什么要这样……”张瑄没有睁开眼睛,心头一阵头疼。 他虽然对万春颇有好感,但这种好感却远远没有上升到感情的角度。可万春却在他喝的酒里下了药,天知道这精灵古怪的公主从哪里弄来的迷药或者说是春药。 不该发生的事情发生了,张瑄心乱如麻。 “哼,我就是想要让你去太子哥哥那里帮我说话。你的分量重,如果你坚持反对和亲,或是坚持反对由我去和亲,太子哥哥一定会改变主意的。” “你要是不肯帮我,我就去太子哥哥和满朝文武大臣那里说,你占了我的身子,却始乱终弃!” “我也会告诉那个吐蕃王子,我早就是你的女人了……” 万春眨巴着眼睛,“恶狠狠”地道。 张瑄猛然浑身一震,抬头凝视着万春,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 要以万春的性子,这种事她还真能做得出来。 见张瑄那幅震惊无比的样子,万春突然脸色一变,变得极其幽怨,眼圈一红,落下泪来。 “你不要紧张吧,我只是跟你玩笑两声。” “我只是不甘心就这样嫁给一个陌生的吐蕃人……我原本发誓,此生没有心仪的如意郎君宁可终生不嫁,可谁料天不从人愿,这和亲的担子竟然落在我的头上。” “既然如此,我宁愿把我的身子交给一个我所喜欢的男人……张瑄,你不要为难,我绝不会赖上你,更不会破坏你跟崔颖的婚事,我只是想在嫁到吐蕃之前,给自己留一个完整而美丽的梦吧。” 万春又躺了下去,自己盖上了锦被,尔后扭过身去,“你走吧。” 张瑄长出了一口气,起身来匆匆将自己的衣衫穿戴整齐,然后俯身将万春裹着被子抱了起来。 “万春,我不会让你嫁到吐蕃去的,你放心就是。”张瑄目光闪烁了一下,“原本就不会,现在就更不会了——我先回去,记住我的话,不要再去找太子了,太子已经铁了心将你下嫁吐蕃,谁说都没有用了。” “为什么?”万春陡然抬头来望着张瑄,眸子里闪动着某种复杂的光彩。 “想必是因为——那***在御书房里偷听到了太子跟陛下的谈话吧。”张瑄缓缓将万春放在床上。 “该死的李辅国!这狗奴才竟敢在背后说本宫的闲话!”万春立即羞恼了起来,挥舞着雪白的玉臂,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微带羞意地就将手臂又缩了回去。 …… …… 张瑄出了万春的寝室,默然回头凝视着室内粉红而摇曳的烛光,心头的感觉微微有些复杂。 万春突然闹了这么一场……但张瑄突然发现,他虽然意外或许还有点不知所措,但似乎却并不排斥。 这个性格跳脱的公主以这种跳脱的方式直接走进了他的心里,让他想要拒绝都无法拒绝。张瑄并不是圣人君子,作为一个男人,对于委身于自己的女人,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推出去。 不管过程如何,结果已经注定。既然万春已经成为了他的女人,就只能是他的女人。 张瑄忍不住轻声一叹,他蓦然发现,在这个可以合法放纵情欲的时代,他作为男人的某种人性本能被无限放大了,他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是这么的霸道,毫无一丝遮掩。 月光皎洁。 张瑄匆匆离去,只留下一个长长的背影。 寝室的门轻轻开了,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万春那张俏丽的臻首露出来,喃喃自语道,“张瑄,奴家自此今生再无遗憾。和亲车驾踏入吐蕃境内之时,便是奴家香消玉殒之刻,奴家绝不会在那种蛮夷之地孤苦一辈子,绝对不会!” 第181章大婚(第三更) 第181章大婚(第三更) 第181章大婚 张瑄与崔颖的大婚进入了如火如荼的倒计时。 婚礼定在二月初三,距离现在只有三日不到。有些需要在婚礼前走完的程序早已走完,两家都是张灯结彩,就等初三日迎亲过府的重要时辰到来了。 而这场婚礼,也成为长安城里百姓商贾最为津津乐道的一件大事。 就在张瑄忙着操持自己婚礼的时节,谁都没有想到,万春公主竟然一反常态,不再强烈排斥下嫁吐蕃王子赤松德赞,反而主动跑到了东宫李亨那里,索要丰厚的嫁妆。 原本,李亨是杨国忠商定,为了不给吐蕃人增加国力,嫁妆一切从简。 但万春主动索要,理由还正大光明,云自己是当今陛下的嫡亲公主,身份尊贵,她的嫁妆不能少了,体面不能差了,否则,她宁死不出宫门。 李亨无奈,只得勉强答应下来。 时间转瞬即逝。 二月初三上午,全府上下披红挂彩甚是喜庆。而张家所有的内眷和亲属,包括张九鸣和张九皋一系的宗亲,都聚集在了张瑄的大都督府里。 大哥崔焕作为兄长,就是这场婚礼的主要操作人和导演者。 因为唐时婚礼要在夜间举行,所以迎亲一般在午后为之。 书仪记载:“引女出门外,扶上车中,举烛,整顿衣服,男家从内抱烛如出,女家烛灭。”所谓“婚礼必用昏,以其阳往而阴来也。” “粟三升填臼。” “席一枚以覆井。” “枲三斤以塞窗。” “箭三只置户上。” 崔焕站在府中前院朗声呼道,指挥着府中的下人婢女来回忙碌着,进行着婚礼前的最后准备工作。 柳氏带着张秀秀和两个儿媳妇从厅***来,左右四顾,大呼道,“如烟如玉!” 两个小丫头也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道,“老夫人!奴婢在此!” “瑄儿呢?此时该更衣准备迎亲了。如烟如玉,你们两人赶紧去找瑄儿,为他更衣,张力,赶紧安排人员车马仪仗,准备去崔府迎亲!”柳氏朗声道。 “是,奴婢遵命” “小的明白。” 如烟如玉立即向***跑去,但找来找去,也没有发现张瑄在哪里。如玉讶然轻轻道,“这大喜的日子,公子爷难道又出门去了?” 如烟沉吟了一会,她轻轻笑了笑道,“如玉,你再去前院找找,如果找不到,就去萧大人的宅院找找,我在后面也找找,公子爷一定没有走远。” 如玉没有多想,立即答应着又向前院跑去。 望着如玉离去的背影,如烟长出了一口气,这才向着府中***两处禁地之一跑去——就是那间地下密室所在的花厅。 这府中还有一处禁地是江采萍所在的小院,院门紧闭,闲杂人等一概不许接近,这是张瑄的死命令,如果下人若有违背,定斩不饶。 如烟悄然来到了那间花厅之外,见花厅门虚掩着,便知道张瑄在里面。 犹豫了一会,如烟轻轻走了进去。 密室之外,张瑄手持火把,静静打量着密室那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帛。 这是一笔荣王李琬累积十数年集聚起来的巨大财富,这笔财富将是张瑄真正起家的根本。而张瑄之所以坚持外藩,这也是一个重要的因素。 如果是留在长安,这笔钱他无论如何也动不了。只有远离京师,这笔财富才能发挥作用,成为他实现胸中抱负的现实动力。 大婚之后,他将很快离京就藩,而借此机会,他准备将这笔财富运出长安,妥善营运。 就连帮他营运这笔财富的可靠人选,他都已经有了主意。 听到身后传来轻盈的脚步声,张瑄没有回头便淡然道,“如烟,去将虢国夫人和裴公子请到这里来,不要惊扰了别人。” “是。”如烟立即止步,扭头原路返回。 …… …… 杨三姐和裴徽母子狐疑地悄然跟着如烟进了这间被封闭的花厅,尔后又下了密道,进了密室。 杨三姐望着眼前这金灿灿白花花的一室金银珠宝,目光凝滞,震惊得嘴角都抽搐起来。 她虽然享尽荣华富贵,名下产业众多,最不缺的就是钱财。可眼前这么巨量的财富,却着实出乎了她的想象之外。 至于裴徽,就更不用说了,整个人都痴痴呆呆地愣在了当场。 杨三姐慢慢才回过神来。她知道不管张瑄从哪里弄来的这笔财富,这都是属于张瑄的秘密,而张瑄肯把秘密与她一起分享,这本身就说明了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而事实上,此事除了如烟之外,张瑄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他的家人和他即将过门的妻子崔颖。不是信不过崔颖,而是张瑄不愿意将这种沉甸甸的心理重担压在她的肩上,她是一个需要宠爱和保护的女人,这种事情对于她来说,之能事不可承受之重。 杨三姐抬头的瞬间,目光已经变得非常温柔。此时此刻,她心里充满着幸福的柔情,连这笔财富从何而来,都不想再开口问了。 “三姐,这是荣王遗留在府中密室的财物,被我无意中发现。目前,知晓这笔财宝的人,除了如烟之外,只有你我在场三人。”张瑄轻轻道。 其实知晓这笔财富的还有萧十三郎,但萧十三郎与他情同手足,绝不会泄露半分。 杨三姐眸子一亮,幽幽道,“小冤家,你把我们娘俩找来,告诉我们这样一个天大的秘密,不是单纯想让我们开开眼界吧?” “三姐,事关重大,他人我无法相信,只有依赖三姐了。”张瑄轻轻道,当着裴徽的面把杨三姐拥在怀里,柔声道,“我想利用这笔钱做很多事情……三姐,你能帮帮我吗?” 杨三姐温柔地靠在张瑄的胸膛上,心里却是吓了一跳:这小冤家究竟要做什么?他……好大的野心啊! 罢了,奴家这一生就遇到这么一个中意的男人,这一辈子就为了他活着了。管他做什么,奴家豁出这条命去也要帮了他。只要他高兴就好—— 杨三姐探出双手去将张瑄的腰身环绕抱紧,轻轻道,“奴家明白了。奴家过几日就上书给太子,请求回蜀中故里养老了……从今往后,奴家就隐姓埋名做一个大唐独一无二的女财主——” “天下最有钱的女财主。”张瑄轻轻一笑。 他又抱了抱杨三姐,这才松开她,走到裴徽跟前,柔声道,“裴徽,你心性柔弱,其实不适合仕途朝堂。以我之见,你还是帮着三姐做些事情,也好帮我照顾三姐。” “我会在军中为你挂一个功名,三年,顶多三年之后,我会帮你营运一方官职爵位,好让你承袭杨家门户。你看这样可好?” 裴徽轻叹一声,躬身施礼道,“先生,裴徽对做官之事不甚乐衷……裴徽愿意为先生做事,但求先生对我娘好一些。” 杨三姐听了儿子的话,脸色微微一红。 张瑄轻轻拍了拍裴徽的肩膀,“我是什么人,裴徽你也清楚。我可以对天发誓,此生对三姐不离不弃、竭尽所能呵护她一生一世,如违此誓,必死无葬身之地!” 张瑄的声音不大,但很有力。 他虽然不是君子圣人,对敌人也很冷酷无情,但对于自己的女人,那却一定会竭尽全力呵护周全的,绝不会让她们受半点委屈。 “莫要发这种毒誓……”杨三姐感动地眼圈一红,再次扑入他的怀中哽咽起来。 裴徽眸子中闪着一丝泪光,他朝拥抱在一起的张瑄和杨三姐儿躬身一礼,然后轻轻退了出去。 …… …… 黄昏时分。 张瑄一身吉服骑在高头大马上率一众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穿过大半个长安城街道坊市,吹吹打打,来到了同样披红挂彩的崔府门前。队伍后面,远远跟着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和孩童。 按照规矩和风俗,张瑄这个新郎官带着一干下人围着崔颖所在的阁楼绕了几圈,在崔府众亲眷和宾客的簇拥下,一边读着程序化的催妆诗,一边接受崔家众亲友的哄笑“调戏”。 而张力则率十余个穿戴一新的下人在崔颖的阁楼下放声高喊:“新妇子,催出来!” 这催妆风俗起于北朝,盛行于唐朝,是迎亲队伍至新娘家,新郎高声朗读催妆诗,催促新娘尽快打扮停当,出来乘车去新郎家完婚。 阁楼下哄笑着嬉闹着欢呼着,爆竹声声脆响。 只是阁楼上还是一片沉静。 张瑄有些着急地仰首张望着,这时却见阁楼的门扇窗户打开,一个俏丽的侍女探出头来大声笑道,“要吉钱,吉钱不够,小姐不下楼!” 张瑄一怔,他根本就不懂这些乱七八糟的规矩,只能任由摆布。他回头看了看张力,只见张力和另外一个下人抬着一个用红色绸缎铺底缠绕的草筐,筐内满满地全是明晃晃的用红绳串好的铜钱。 张力抓起一把铜钱,在手里颠了颠,嘿嘿笑道,“吉钱有,吉钱到,小丫鬟拿钱,大小姐上花轿!” “吉钱有,吉钱到,小丫鬟拿钱,大小姐上花轿!” 张府一干下人卖力地呼喊唱和着,张瑄微微苦笑,仰首凝望,见崔颖凤冠霞帔一身喜服,在两个侍女的搀扶下,缓缓下了楼。 第182章再次解缨终成眷属(第一更) 第182章再次解缨终成眷属(第一更) 第182章再次解缨终成眷属 傍晚时分,张瑄被折腾得脱了一层皮,疲倦不堪,终于才算是按时将新娘子迎回门来。 府门前摆放着一个崭新的、系着红绳的马鞍,顶着红盖头的崔颖在如烟如玉的搀扶下在马鞍上坐了一坐,这才跨进府门去,迎亲的环节终于告一段落。 张瑄长出了一口气。 大都督府里人满为患,前来恭贺的宾朋无数。长安权贵,满朝文武,皇族中人,乃至城里有名的大商贾,都带着贺礼前来赴宴。 新娘子暂时入了洞房休息,之后还有很多程序需要折腾,必须要养精蓄锐了。 张瑄在花厅中与道贺的宾客一一寒暄表示感谢,正在此时,突然听厅外传来一声高亢的太监呼号—— “贵妃娘娘驾到——” “监国太子殿下驾到——” 杨玉环和李亨来了。张瑄大婚,无论是杨玉环和李亨,都必须要给几分面子。尤其是李亨,更是要充当今日张瑄大婚的主婚人。 众人艳羡的目光顿时聚焦在张瑄的身上。 这满城权贵家举行婚礼,谁家能有荣幸引来当朝监国太子和贵妃娘娘一起来道贺?这可是天大的面子呀! 张瑄没有迟疑,立即与众人迎出了厅外。 李亨与杨玉环并肩行来,笑容满面。 只是也只有张瑄这个有心人才能发现,杨玉环的笑容微微有些勉强。此时此刻,亲自来参加自己准备托付后半生的男人的婚礼,她心里要说没有一点嫉妒和异样的情绪,那是不可能的。 “臣张瑄,***贵妃娘娘、监国太子殿下!” 张瑄大礼参拜了下去。 李亨朗声一笑,上前一步扶起张瑄,笑道,“子瞻,今日是你大喜之日,本宫焉能不来贺喜?本宫与娘娘一起过来,礼物没带多少,单为讨你一杯喜酒喝!” “贵妃娘娘和监国太子殿下共奉辅国忠勇灵武郡公、陇朔大都督张瑄大婚吉礼……”李辅国大声唱完了礼单,却见张瑄投向自己的目光中一丝冷厉一闪而逝,他心里一颤,却是微微后退了半步,不敢再正视张瑄的眼神。 张瑄没有如他想象中的倒台,而是权势更上层楼。这让李辅国心中惶然恐惧,终日忐忑,不知道张瑄何时就会向他算总账。好在知道张瑄即将离京就藩,他心里才好过了一些。 …… …… 新郎和新娘喝交杯酒也是唐人婚礼的一个精彩环节,即“合卺”。“合卺”可不是那种挽着胳膊喝的“交臂酒”,而是把葫芦从中间破开,一分为二,合起来则成一个完整的葫芦。 剖开葫芦,分别盛酒。因为葫芦是苦的,用来盛酒必是苦酒。所以,夫妻共饮合卺酒,不但象征着夫妻由婚礼开始合二为一,永结同好,而且也含有让新娘新郎同甘共苦的深意。 “合卺”之礼,一共要喝三次酒。 “初祭酒!与子同衣!”司仪朗声高喊。 张瑄与崔颖柔情相对,一起举起葫芦一饮而尽。 “次祭酒!与子同食!” “终祭酒!与子偕老!”司仪继续朗声高呼着,张瑄和崔颖各自饮完,由司仪将两个半个葫芦相对合起,这才算是完成了这道礼仪。 到了这个时候,张瑄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双腿发麻,双臂迟缓,脸上的笑容都变得极其僵硬。而崔颖的样子,也比他好不了多少。她本来身子就弱,折腾了大半天又一个晚上,焉能不累?只是这是她的人生大事,纵然累死,也是心甘情愿心里比蜜还要甘甜。 张瑄没有想到,这唐时竟然也有闹洞房的习俗。 等一些至亲宾朋尽兴折腾完,张瑄这才关紧了房门,一屁股倒在床榻上,眼睛一闭,差点没昏睡过去。 崔颖含羞地坐在床榻上,悄然探手扯了扯张瑄。 张瑄慢慢坐起身子来苦笑道,“颖儿,这婚礼之事,实在是折腾死人,好比上了一次战场!” “郎君,为妾解缨吧。”崔颖羞怯怯地柔声道。 婚礼最后一个仪式是解缨,新郎亲手把新娘的发髻解开。因为在新婚洞房里,妻子头上盘着的发髻,自己是不能解的,只能由丈夫亲手来解开。同时再把新娘的衣带解开,这便是要花好月圆好事成双了。 张瑄心中一颤。他顿时就想起当日崔颖披麻戴孝自嫁进张府的一幕,那一日,他“死而复生”,崔颖也曾解开麻衣露出其内的大红喜裙来柔声道,“妾的缨带,请君一解!” 张瑄长出了一口气,探手过去抓住崔颖柔弱的小手来,柔声道,“颖儿,当日张瑄便说要还你一个***的婚礼,今日之时,张瑄心里欢喜。” “思君如明珠,煎心且衔泪……”张瑄探手抚摸着崔颖那如画的精美面庞,轻轻解开了她的发髻,“张瑄得妻若此,岂不是上天修来的福分?颖儿当初为张瑄哭干了眼泪,自今往后,张瑄便不会再让颖儿伤心片刻!” 崔颖情浓之极,整个身子都依偎进了张瑄的怀抱。 任凭张瑄那双手在自己身上摸索着探寻着,而她身上的衣裙渐次脱落,只露出那***白皙如雪的晶莹肌肤来。 “请君怜惜……”崔颖羞怯怯地娇柔柔地躺了下去。 待耳边传来张瑄急促的喘息声,以及那凌乱草草的脱衣声,张瑄那火热的身子就扑了上来。崔颖忍着羞和泛滥起来的情意,呢喃道,“郎君,待妾去吹灭了火烛吧。” “我来。”张瑄哦了一声,急吼吼地翻身跳下床,赤脚跑到喜案前将两台烛火吹灭,然后又匆匆上了床。 发觉张瑄那双手抚在了自己那深藏了十八年的羞处上,那发端于身体而震颤于灵魂的悸动和欲望的勃发,直接摧毁了崔颖那最后一丝娇羞的理智。 “郎君……”她嘤咛一声,身子便化成了一滩香泥。 洞房花烛夜,春风得意时。 洞房门外,两个听房的小丫头蹲在窗户底下,窃窃私语着。 “如烟,里面好像又有动静了……呀,公子爷和夫人这一宿都不睡了吗?要不要提醒一下?” “呸!如玉,你好不羞!” “咋了?”如玉皱了皱眉轻轻道,“老夫人不是嘱咐过咱们嘛,要咱们半夜时分敲打一下门户,说夫人身子弱……要早些安歇。” “我看看……”如玉刚要起身把着窗台往里偷看,吓了如烟一跳,她赶紧把如玉扯回来,压低声音道,“我的小祖宗,你真是不懂事儿呀。老夫人让咱们来听房,是让咱们随时侍候着,万一公子和夫人有事好招呼,又不是让你来破坏公子的洞房花烛夜!” 如玉嘟囔着,“哦,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先迷糊一会,你守着吧。” 说完,心思单纯的如玉就顺着墙根出溜了下去,不多时就靠着墙抱着头睡着了,竟然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如烟轻轻一叹。 此时此刻,她多么想像如玉一样单纯无暇,如果那样就省却了现在这么受煎熬。 听着公子爷在里面与夫人洞房,她知道自己不该有什么不该有的情绪,但心里却还是起了一丝名字叫醋意的涟漪,虽然只是一丝,却也足够让她不安稳了。 如烟幽幽一叹,心道夫人过了门,不知道公子还会不会像以前那样宠爱奴和如玉…… 如烟患得患失地盘算着自己的心事,想着想着竟然也睡着了。 …… …… 第二日一早,尽管昨夜极尽欢愉疲倦不堪,但极为守礼的崔颖一直绷着心弦,天刚亮就醒转了过来。 她强自撑着自己刚刚破瓜的身子,强忍着那一阵阵不便的隐痛,起身穿好了自己的衣裙,然后又将张瑄的衣衫收拾整齐,轻轻扯了扯呼呼大睡的张瑄,柔声道,“郎君,起身了,今日早上,还要给婆母大人敬茶!” 张瑄根本就睁不开眼睛,他眯缝着眼草草道,“颖儿,再睡会吧,敬茶不敬茶的,娘亲也不会计较的——呃,咱们再睡一会,好困!” 崔颖眉头一皱,又柔声道,“郎君,不可失礼。妾初次进门,不给婆母大人敬茶,怎么可以?这是媳妇的本分,若是婆母大人不高兴,你让妾如何在张家立足?” 张瑄无奈地坐起了身子,揉了揉眼睛,慢慢由崔颖服侍着穿衣。 按说,这是丫头们干的事儿。虽然是洞房之夜,但崔颖心里明白,门外肯定有丫头侍候着,只要一声呼唤,就会有丫头进来帮着照应一切。 可崔颖非常享受这种侍候夫君的感觉,不愿意让丫鬟代劳。 两人穿戴整齐就打开了门。张瑄出门去本来打算喊两个丫头过来帮崔颖梳妆,一开门就看到墙角处迷迷糊糊睡着如烟如玉这两个小丫头。 张瑄一怔,却又忍不住一阵头皮发麻:难道这两个小萝莉昨夜竟然听了一夜的洞房?我的老天爷! 咳咳咳! 张瑄干咳了几声,如烟如玉立即惊醒过来,见张瑄一脸阴沉站在身前,不由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婢该死,奴婢竟然睡着了!” 张瑄俯身下去捏着如烟的小鼻头,“凶狠”地压低声音道,“小丫头,谁让你们在这里听房了?一会回房,让公子爷打屁股!” 第183章女剑客(第二更) 第183章女剑客(第二更) 第183章女剑客 如烟大羞,但心里却长出了一口气,心底那点因为崔颖嫁进府中的些许不安,一时间消散无踪了。 张瑄越是这样,代表他心里对两女的亲昵越是没有丝毫改变。只要主子仍然还宠爱自己,在心里有自己的一点点位置,如烟就心满意足了。这是如烟作为贴身侍女的一点最朴素的价值观和逻辑意识。 她的一生,只能依附于张瑄,张瑄宠爱她便欢乐;而反之,则就是灾难,她的人生暗淡无光。 如玉则格格一笑,跳起身轻轻道,“公子爷好不羞,又要打如烟的屁股……” 如烟吓得赶紧一把就掩住了如玉的小嘴,心道如玉啊如玉,你这是要害死奴家!什么叫“又要打如烟的屁股”,这岂不是说公子爷经常打如烟的屁股……这要是让夫人听到,心里岂不是很不高兴? 贴身侍女肯定是主子的侍妾,这谁都明白,但任何一个女主人都不会允许侍妾所得宠爱高于自己之上。哪怕是崔颖再大度宽容,也不会容许如烟恃宠而骄。 崔颖缓缓走了出来,脚步有些虚浮。 她倒是听到了两女跟张瑄的一番对话,却没有放在心上。她毫不怀疑张瑄对她的挚爱和深情,两人之间的感情已经到了心有灵犀一点通的高度,她怎么会吃一个侍女的醋。 这个时代,男子尤其是有权势有地位的男子从来都是三妻四妾女人众多,但不论张瑄将来有多少女人,她在他心里都是独一无二的。这一点,崔颖从来没有怀疑过。 作为幼承庭训家教甚严的大家闺秀,崔颖自然知道怎么做人。况且,她天性就是一个雍容大度肚量甚广的女子。 崔颖笑了笑,“如烟如玉,以后你们两个就留在奴家身边吧。” 如烟如玉听了这句话,心内狂喜,又无比感动。 崔颖这话可不是随随便便说的。这意味着夫人认可和同意了她们作为通房侍女兼侍妾的身份,同时也意味着崔颖宁可放弃自己从崔家带来的两个贴身陪嫁侍女,而转而起用如烟如玉,这本身就是一种难得之举。 一般大户女子嫁进夫家,从娘家陪嫁带来的侍女都是她的亲信,会留在身边。崔颖肯放弃自己的陪嫁侍女,认可张瑄身边的两个丫头,这本身对如烟如玉来说就是一种莫大的宽容和恩宠。 当然,崔颖做出这个决定显然是因为看出如烟如玉在张瑄心目中的地位,出于替郎君着想的考虑。 如烟如玉涕泪交加噗通一声跪倒在崔颖身前,叩谢谢恩道,“夫人……奴婢……” 张瑄心里一暖,望向崔颖的眼眸中柔情更重了。 轻轻一笑,张瑄轻喝道,“还不扶夫人进门去梳妆?” 如烟如玉赶紧抹了一把眼泪,毕恭毕敬地搀扶着崔颖梳妆。 而张瑄则自己吸了一把脸,清醒了清醒头脑。 …… …… 大都督府前厅,也就是正厅。 柳氏端坐主位,张九鸣和张九皋也坐在一侧的主位上。 这是张瑄大婚后的第一日,新妇要给长辈敬茶,而同时也有与夫家诸人相识见面的意思。 张焕张宁两兄弟及其夫人子女,张九鸣和张九皋的一些子女,也一起出现在客厅内。 目前的张瑄,已经成为整个张氏宗族的发言人和顶梁柱,张瑄大婚,张氏族人没有一个敢怠慢。 张瑄与崔颖缓步走进厅来,厅中热烈喧闹的气氛顿时平静了下来,众人都笑吟吟地望着张瑄夫妻,张焕和张宁等张瑄的同辈兄弟姐妹,则都起身站了起来。 柳氏见崔颖身边是如烟如玉两个贴身侍女,而不是她从崔家陪嫁进来的婢女,眼前一亮。悄然转头与张九鸣和张九皋交换了一个眼神,暗暗点头。 这个儿媳妇果然非同一般,难怪自己儿子对她如此情深意重。 张瑄与崔颖相视一笑,两人一起跪倒在柳氏和张九鸣、张九皋面前,“儿子(媳妇)给娘亲、叔父大人敬茶!” 如烟和如玉赶紧将两杯茶递在张瑄和崔颖的手上。 “瑄儿,颖儿,快起来……你们大婚成家立室,娘亲心里欢喜着呢。”柳氏起身一手一个扶起儿子和儿媳妇,心情激荡之间,竟然落下泪来,“老身也对得住你那死去的爹爹了!” 张瑄心头的温情越来越重,此时此刻,处在张家亲人的团团包围中,他作为穿越者与这个时代、这个社会、这个家族的最后一点隔膜被揭破。 他的灵魂觉得非常温暖,浑身暖洋洋地。 敬茶之后少不了要全家饮宴。 今天的场合,萧十三郎夫妻、还有已经改名为张秀秀的李苏苏的妹妹李秀秀,也被请了来。张秀秀现在是柳氏之女,出现张家的家宴自不稀罕,但萧十三郎夫妻出现却就体现了崔焕这个人的大局观和心思缜密。 一来是给张秀秀面子,二来是进一步融洽张家与萧十三郎夫妻的关系。而事实上,柳氏夫人对于李苏苏也极尽亲热,李苏苏产子之后,柳氏夫人竟然亲自过门来探视了两次,送了不少礼物。 连带着,张焕和张宁兄弟俩也各自派自己的妻子过来探视送礼。 张家人的关爱和善意,让李苏苏心里感动至极。尤其是柳氏夫人对秀秀的关怀和宠爱,更是让李苏苏感同身受。 张秀秀即将以张家女的身份嫁入崔家,这显然原本在李苏苏看来是很不可能的事情。由此可见,张家为她们李家姐妹所做的一切。 但李苏苏是那种拙于言辞的人,萧十三郎就更不用说了。这份情意只能深深掩藏在心底。 酒过三巡,张瑄微微有了一丝醉意。他今日敞开胸怀,与诸位长辈和兄弟姐妹畅饮。 李苏苏抱着自己几个月大的婴儿,与秀秀低声笑语。张焕和张宁的孩子们也凑过来,好奇地逗着李苏苏怀中沉沉睡着的婴儿。 萧十三郎幸福的眼眸落在自己娘子和儿子的身上,又旋即投射在张瑄身上,眸光中闪动着异样的神光。 这种温情脉脉和对于家庭的归属感,是他以前所没有体验到的感觉。 但突然之间,萧十三郎的眉梢突然一扬,不经意间向厅顶扫了一眼,一丝寒光一闪而逝。 他端起酒盏来大步走向了张瑄,“兄弟,某敬你一杯,恭祝你与弟妹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张瑄哈哈一笑,起身来与萧十三郎碰碰杯,却没有立即干杯,而是伏在萧十三郎耳边轻轻窃笑道,“兄长。嫂嫂如今有了儿子,一门心思照顾孩子,可否让兄弟送你两个美妾服侍枕席?” 萧十三郎吓了一跳,感激回头来扫了李苏苏一眼,有些羞恼道,“不要乱说,免得让你嫂嫂听到!” 张瑄哈哈大笑起来,举杯一饮而尽。萧十三郎这个侠客越来越像普通人了,这是他心里最为高兴的事儿。 在他看来,超脱红尘固然清高,但又何尝不是失却了人世间最为宝贵的东西和情感? 一道绚烂的白色剑光突然以肉眼见极其细微的弧度飞射而至,直刺张瑄的咽喉。 电光石火间,剑光冰冷拂面杀气腾腾,张瑄心头大震,却是无可躲避。 呔! 萧十三郎一声轻斥,张瑄只是感觉眼前一闪,萧十三郎就已经挡在了他的面前,而他手中的酒杯倒转,以杯底迎上了那道风驰电掣的剑光。 嘡啷一声脆响! 那道剑光被杯底所阻,没有冲破,却又立即倒飞了回去,直刺花厅穹顶。 噗地一声巨响! 剑光刺破穹顶,消失不见。 萧十三郎长啸一声,身形一闪,就地拔起从穹顶直冲而出。 …… …… 一个身材婀娜挺拔的女子身着黑衣,头戴纱帽,气息冰冷地站在大都督府花厅的飞檐之上,与萧十三郎遥遥相对。而那道白色的剑光似是已经回收在此女的身侧,隐隐可见白光吞吐。 “你是何人?”女子的声音轻柔而阴冷。 “你又是何人?”萧十三郎全身的神经都紧绷着,来人手段高强身怀异术,真正相斗起来自己怕也很难胜了她。 那黑衣女子默然。她似是明白,今日有萧十三郎在,她想要刺杀张瑄,几乎是不太可能了。她没有想到,在张瑄身边,竟然也隐藏着一个与自己同等境界的剑客。 突然转身飞腾而去,身形在几处飞檐上闪了闪,就消失了踪迹。 张府的亲眷都被疏散回了密室。张瑄却在数十军卒的护卫下,静静等候在厅中。这厅的穹顶已经破了一个大洞,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来给张瑄的身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红光。 萧十三郎飞身而下。见张瑄如此,眼角忍不住露出一丝赞赏之色。张瑄如此镇定自若临危不惧,没有乱了分寸,这张府并没有乱成一团,由此可见他的心性和手段。 “兄长!”张瑄分开军卒迎了上来。 “那人是一个剑客,女剑客。”萧十三郎轻轻道。 张瑄大惊。在他前世的记忆中,唐朝是一个剑客和诗人遍地横行的年代,而那些野史和演义中更是将那些口吐飞剑瞬息飞遁千里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的大神通者称之为剑仙或者剑客……难道,这种人真的存在?这…… “剑仙?”张瑄长出了一口气。 “呵呵,这世上只有剑客没有剑仙。仙道之说,纯属世人妄语胡言。这剑术乃是一门异术,炼到极致可随心意飞转驰骋,如同暗器……至于飞天遁地那就是瞎扯了。”萧十三郎笑了起来,“兄弟你看,为兄也能。” 说话间,萧十三郎袍袖间滑落一道青光,在其掌心之上飞速旋转起来,越转越快,几成一道光影,而随着萧十三郎轻喝一声,光影瞬间消散,一柄巴掌大的小匕首散发着寒光落在他的掌心里。 第184章劫持(第三更) 第184章劫持(第三更) 第184章劫持 萧十三郎静静地望着张瑄,欲言又止。 张瑄默然不语。 “兄弟,你可还有仇家?”萧十三郎心道,这种剑客绝非是常人所能驱驰,若非深仇大恨,身怀这种异术手段的剑客也绝不会下贱到沦落红尘当那刺客。 张瑄沉吟了良久,方才迷惑地苦笑了起来,“兄长,我之为官,自是得罪了一些人,但以某看来,这大概还不至于成为生死仇敌,非得派出刺客来置我于死地。要说仇家,只那死去的荣王李琬一人……” 说到这里,张瑄猛然想到了前不久被老皇帝赐死的嗣宁王李琳、永穆公主和高力士三人来。 永穆公主嫁于王繇,王繇死后她便出家修道,终生并无子嗣。而高力士一个绝后的太监,就更不消说了。 至于嗣宁王李琳一脉,倒是有些后裔,难道是那嗣宁王李琳的后人买通刺客来行刺? 张瑄眉梢一挑,眸中闪出一丝厉色。 而萧十三郎显然也是想到了此处,就抬头来望着张瑄沉声道,“兄弟,是不是嗣宁王李琳的后人?” 张瑄轻叹一声。李琳虽然是老皇帝赐死,但究其根源还是死在张瑄手里。但张瑄却心安理得,因为李琳要拿他下手他总不能坐以待毙。 李琳有三子一女,不过,因为李琳的缘故,爵位都被夺去,在皇族中目前只能算是最底层了。而再过了这一代,李琳这一支就会彻底掉出皇族的行列,沦为普通贵族。 “兄弟,让某家去探查探查!”萧十三郎当即就要离开,却被张瑄喊住了。 “兄长,算了。这刺客一次行刺不成,怕是还会有第二次。迟早会露出马脚的。”张瑄摆了摆手道,“这府中的安全,烦劳兄长费心了——来人,把有人行刺本官消息传出去!” …… …… 张瑄遭到行刺的消息很快传遍了长安城,一石激起千层浪。 羽林卫数百军卒出动,在大都督府内外布防警戒,严阵以待。 消息传到宫里,李亨正在与陈希烈和杨国忠议事。自打张瑄准备外放为藩镇,他就几乎不进宫参与中央朝廷的议事了,原本的三人“议事小组”就更换成了李亨、杨国忠和陈希烈。 李辅国匆匆走进来伏在李亨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李辅国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是振奋的。他知道自己已经得罪死了张瑄,只要张瑄抽出精力来“对付”他,他就必死无疑。这个当口,出现行刺张瑄的刺客,据说还是高来高去的剑客,李辅国自然幸灾乐祸。 李亨脸色一变,大惊道,“杨相,陈相,竟然有刺客潜进大都督府,行刺张瑄!” 陈希烈和杨国忠也是吃了一惊,对视了一眼,各自默然。 天子脚下,不惜潜进当朝重臣府上行刺,这不仅意味着刺客手段高强“艺高***胆”,还意味着刺客跟张瑄有深仇大恨。可张瑄这般年纪,入朝时间并不长,要说得罪人也就是因为前后两次平叛——前者荣王李琬,后者嗣宁王李琳。 也就是说,如果张瑄真有仇家,那么基本上可以断定是皇族中人。最大的嫌疑就是嗣宁王李琳的后人。 杨国忠和陈希烈想到此节,李亨也当然想到了。 由此,李亨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 沉吟了片刻,他摆了摆手沉声道,“杨相,传昭大理寺会同京兆府衙门,立即着手搜查全城,缉拿凶手。另,派兵防卫大都督府,加强戒备。” “陈相,传本宫的命令,命让皇帝一脉所有子嗣进宫,本宫要跟他们谈一谈。” 杨国忠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将心底的话说出口来。要依他的主意,还费神费力地搜查什么,赶紧把李琳的后人抓进大理寺,一顿刑讯逼供,真相就大白于天下了。 这个时候,要说朝中谁最关注和关心张瑄的安危,那便是杨国忠了。 因为他心里很明白,一旦张瑄不在,李亨肯定会向他下手,最不济,也会削弱他的权力,夺去杨家大多数人的权势。 无论杨国忠接受还是不接受,目前的张瑄都与杨家成为了共同进退的政治联盟,成为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长安城里的气氛又开始紧张了起来,羽林卫的军卒和京兆府衙门的捕快来回在城中穿梭搜查,见到可疑人等立即盘问,将城中搞了一个鸡飞狗跳。 大都督府里虽然戒备森严,但张瑄的心神却很平静,该怎么还怎么。 第二日,按照风俗和规矩,张瑄和崔颖要回门。也就是说,崔颖这个刚刚嫁出去的女儿,要带着丈夫回娘家探亲。 这里有个挺有意思的规矩,叫“下婿”。 “婿拜阁日,妇家亲宾妇女毕集,各以杖打聓为戏乐”,女婿回门,拜见岳父岳母时,女方家眷亲朋皆至,用木杖、竹杖打女婿为乐,直到女婿被揍的晕头转向才罢休,这大可理解为女方的示威,唐人在这方面还真有点男女平等的意思,既然有闹洞房捉弄新娘子,那就得有女婿回门时挨揍的游戏。 只是因为此番有刺客向张瑄行刺的事儿,这个规矩也就不了了之了。崔家亲眷知道张瑄心情不佳,谁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刻去触张瑄的霉头。 以崔颖的意见,事出特殊,这回门之礼就罢了。但张瑄不肯,他不愿意因为一个刺客就搅乱了自己的终生大事,更不愿意因此给崔颖心里留下一个莫名的遗憾。 于是,就坚持来了崔家。只是有数百军卒前后护卫,萧十三郎更是贴身保护寸步不离。 原本,张瑄要留在岳丈家过了晚宴才能回,但萧十三郎和崔颖担心张瑄的安全,再三催促他离开,张瑄无奈,只得在黄昏时分就告辞离开崔府。 从崔家到张瑄的大都督府,要经过繁闹的西市,然后拐入朱雀大街,然后到达位于大慈恩寺附近的大都督府,行程大约有半个时辰。 数百彪悍的军卒前面开道,后面护卫,中间还有数十家仆,萧十三郎与张瑄并辔行马,崔颖乘车。 萧十三郎建议张瑄乘车,但张瑄却担心与崔颖共乘一车,万一那女剑客再来行刺,未免会伤害到自己娘子,就再三不肯,坚持行马。 一路安全无话,警戒森严的车马队伍快步进入朱雀大街,向南前进了数百米,这才又拐向东,向大都督府行去。 见大都督府已然在望,不少军卒都长出了一口气,觉得这一次又是有惊无险了。 可就在此刻,一个黑影突然凌空飞至,身形在半空中倒悬下来,手中寒光闪闪的宝剑径自向骑在马上的萧十三郎刺去。 呔! 萧十三郎拔剑从马上跃起迎击,动作轻盈一气呵成,速度之快只让人看到了一团光影的流动。 铛铛! 那刺客与萧十三郎宝剑相抗,发出震耳的鸣响,两人在半空中激烈对战,倒是一时间棋逢对手难分高下。 “保护大都督!” 领军的校尉大声呼喝着,数百军卒顿时手持长枪围成一个圈,将张瑄和崔颖的马车护卫在了其中。 张瑄骑在马上神色焦急地望着半空中刀光剑影已经分不清敌我身形的萧十三郎和那黑衣剑客,心头越加的凝重。 此时,他倒是异样的冷静下来。 数百军卒护卫,萧十三郎贴身保护,如果在这样高等级的戒备中他仍然被刺客得逞,他无论是在外还是在府中,那也没有区别,那就是他命中注定的结局了,怕或者慌乱都没有任何作用。 可任谁都没有料到,另外一道黑影电光石火间就飞射而至,众军卒只觉得眼前一黑,一个头戴纱帽的黑衣女剑客已经纵身骑在张瑄的马上,一把锋利的匕首横在了张瑄脖颈处。 “再动,必死!” 张瑄陡遭变故,身子更要挣扎,不仅脖颈处寒气逼人,耳边也传进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他全身一震,便不再动弹。 “大都督!” “还有一名刺客!” 军卒们呼喊着倒转枪头包围过来,那黑衣女剑客猛然一夹马腹,一手持缰绳,另外一只手上的匕首则依旧横在张瑄脖颈处,厉声喊道:让开,否则,张瑄必死无疑!” 张瑄被挟持住,军卒唯恐伤了张瑄,便犹豫着后退着。 “大都督!”萧十三郎厉声呼喝道,奋力一剑将那黑衣人挡下,然后向这边飞射而来。那黑衣人没有任何迟疑,旋即又纠缠了上去。 此人身手与萧十三郎不分上下,这么拼死纠缠住,萧十三郎很难再脱身。 萧十三郎心里这个悔呀,他万万没有料到,刺客竟然有两人,竟然都是剑客! 而此时,那女刺客已经挟持着张瑄猛然冲出了包围圈,飞驰进了一条小巷。众军卒掩杀过去,可原地只剩下一匹恢恢直叫打转的马匹,马上的黑衣女剑客和张瑄早已不见了踪迹。 …… …… 张瑄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暗室之中,室内只点燃着一盏摇摇欲灭的小油灯,光线非常昏暗。 张瑄动了动,发觉自己被绳索牢牢缚住,便不再做无谓的挣扎。 室外传来两个女子的对话声,一个略显苍老,一个清脆冷漠。 “师傅,你为什么不让我杀了这厮?” “空儿,我们来长安办大事,此人是公子点名要见的人,暂时不能死!” “那,奴便去杀了那杨国忠……” “空儿,你为何这般不懂事?杀杨国忠狗贼如若探囊取物尔,但这个时候,我们要先办大事,不宜闹出太大的动静。况且,公子爷也嘱咐过了,杨国忠暂时杀不得。”那苍老的声音低低斥道。 那年轻的女子声音沉默了下去。 —————————— 三更完毕,虽然没有几张***,但老鱼还是坚持着三更爆发了。求大伙看在老鱼还算努力的份上,坚持一下,看看有没有保底***了,投出来,投给老鱼,让咱们在分类***榜上多呆几天。谢谢。 第185章刺客的来历 第185章刺客的来历 第185章刺客的来历 室内,张瑄也沉默了下去。 听完了这番对话,他大概猜出,自己暂时不会出现危险。 如此被挟持,出乎了张瑄的意料之外。如此刺客的疯狂和铤而走险,也出乎了他的预计。 如此种种,他立即就有了一个比较理性的判断:刺客绝非是李氏皇族中人委派,嗣宁王的后人,荣王李琬或者也有隐匿下来的后人,他们肯定视张瑄为仇敌,但他们绝对不会顶风而上,接连两次行刺,他们没有这个胆子和魄力。 刺客究竟是何来历?选择在这个时候行刺,是否有特殊的用意?张瑄苦苦思索。 穿越以来,除了因为荣王反叛他曾出京调兵之外,足迹没有踏出长安城,所得罪之人无非也就是大唐权贵中人,基本上都是李氏皇族。 说实话,张瑄曾经怀疑过老皇帝。 因为这种身怀异术绝技的剑客绝非是大街上到处可见的大白菜,能调动这种力量且这般嚣张地于京城中行刺当朝重臣,怕也只有李隆基无所顾忌。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老皇帝目前神智不太清楚、更是瘫痪在床,就是有这个心也没有这个能力了。 张瑄打量着这间密室,密室没有窗户,光线极其黯淡,这说明很可能是位于地下的暗室。既然刺客将自己藏于此处,恐怕指望营救来脱身的可能性也不大了。 张瑄咬了咬牙,他心性坚韧理智,又是两世为人,纵然是面临绝境之中,也不会轻易放弃。 他微微活动了一下,觉得绳索很紧,以他的力量想要挣脱怕是比登天还难。 这时,又传来那两个一老一少的女子对话声。 “空儿,老身去面见公子爷,你好好看住这小子。对了,给他些水喝,不要饿死了他。这是公子爷点明要的人,你可切记不要坏了公子的大事。” “空儿,老身知道你身怀家仇,对这人恨之入骨,但老身又何尝不是?空儿,记住老身的话……咱们最大的仇家是皇帝,是李家,只有灭了这李家,我们才能大仇得报!” 顿了顿那老妇人又叮嘱道,声音里透露出丝丝的飘渺和无尽岁月累积起来的愤恨。 那年轻的女子默然不语,旋即没了动静。 张瑄沉默了片刻,稍稍犹豫了一下,这才用力活动了一下,弄出了不小的声响。 密室的门骤然推开,一个头戴黑纱面容看不清楚的身材婀娜的年轻女子缓步踏入,目光冰冷地凝视着地上的张瑄。 “你最好安静一点,老实一点,你呼救也是徒劳,这在地下暗室之中。你最好不要激怒了我,让我忍不住取了你的性命。” 女子的声音无比冰冷。 张瑄轻轻一笑,“我不会呼叫,张某不会做这种徒劳无功的事儿。” “只是张某至今也想不明白,张某究竟与姑娘有何仇怨,惹得姑娘如此,不惜在长安城里众军之中要行刺于张某。” “张某扪心自问,此生没有做过违背自己良心的事情。而且,张某不到二十岁,基本上都在长安城里,也不可能与人结怨。” “张某乃是一介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落在姑娘手上,想必是死路一条。只是姑娘能不能让张某做一个明白鬼——告诉张某,你我可有私怨?” 女子默然不语,但目光仍旧非常冰冷。 张瑄叹息了一声,“既然姑娘不愿意说,张某也无能为力。只是张某内急,姑娘能否打开方便之门,让张某方便一下?” “张某不会逃的。张某一介书生,在姑娘的手段面前,还能逃得了?” 那女子似是皱了皱眉,突然上前几步,俯身一把将捆绑张瑄的绳索解开,然后冷冷扫了他一眼,“随我来。” 张瑄赶紧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跟随女子出门。 门外是一条幽深光线暗淡的通道,看不清尽头来路。张瑄没有轻举妄动,他知道这女子肯放了他就不怕他逃跑,地形不明,在这样一个武艺高强的女子手里,张瑄没有任何逃生的机会。 女子将他带到了一间似是茅厕的密室中,示意他进入方便。 张瑄笑了笑,就走了进去。 他确实要方便,这倒也不虚假。 解决完内急,他没有立即出来,而是继续思考着逃生之计。 从那些对话当中,他判断出这两名刺客背后肯定还有主子,而自己便是这主子点名要的人。这说明,自己手里有她们那主子需要的东西。 是什么呢?这会不会成为自己保命的筹码? 难道是李琬密室中的财富?张瑄摇了摇头,自己否认了。 这个消息他保守甚严,没有任何外泄的可能。而知道机密的人都已经死了,他当初狠下心没有阻拦老皇帝诛杀荣王府所有下人,也是出于保守机密的考虑。 那又是什么? 突然之间,张瑄脑海中灵光一现:莫非是火药之术和火器? 火药之术由于炼丹术的盛行,怕也不是什么机密。但能将炼丹术无意中炼出来的火药雏形提炼成可以固定配方和研制并作用于火器的,只有他一人。 张三痴带人负责火药和火器的研制,如今已经研制出了一种威力不小的火箭和一种摔炮。只是张瑄做事向来谨慎,火药和火器的核心配方、一些关键性的技术和图纸,他并没有交给张三痴,而是自己掌握。在某些重要的环节上,张瑄甚至不惜亲自动手。 从始至终,张三痴等人都是按照张瑄提供的配方进行试验,而每一个环节都分开独立进行,所以,张三痴这种火药工程师并没有掌握全部的技术,更遑论是普通杂役了。 张瑄知道这个东西保密时间不会太长,但能守住一时算一时,最起码在他没有应用到军队中之前,他不愿意让世人知晓。 以这两女刺客的手段,想必暗中潜进大都督府挟持张三痴询问一些机密事也不难。只是她们显然不能从张三痴那里得罪最关键性的东西,因为这些都在张瑄一人的脑子里。 如果是这样的话……张瑄嘴角轻轻一抽。 门外传来很冰冷很不耐烦的声音,“你完了没有?” “好了,好了。”张瑄笑吟吟地推开门,向着女子拱手道,“有劳姑娘!” 那女子冷漠地扫了张瑄一眼,带头行去。 回到密室,女子正要继续将张瑄捆绑起来,却见张瑄缓缓坐在地上,摆了摆手笑道,“张某手无缚鸡之力,有姑娘守在门外,这捆绑不捆绑的,怕是作用不大了。” “张某愿意跟姑娘谈一谈。” “闭嘴!”那女子冷斥道。 “姑娘挟持张某,如果不是跟张某有深仇大恨,那便是想要从张某这里得到一些什么。这样吧,姑娘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张某为了保命,只要张某有的东西,姑娘开口,张某无有不从。” 那女子似是想到张瑄逃不走,最后索性也懒得绑他,将手里的绳索一扔,“你最好老实一点,否则,我剑下无情!” 张瑄笑了笑,心里却是想,这女子手段虽高,但看样子似乎不太通世事。说话虽然冷漠,但却没有多少心机。 “请教姑娘贵姓!” 那女子冷冷斥道,“你闭嘴,你不要找死!” 张瑄不管她怎么发火,自顾絮叨叨地说着,不是探寻她的姓名来历,就是抱怨自己冤死了,最终还是把那女子说火了,她上前一步,袖口处滑落一柄匕首,探向张瑄的咽喉,冷冷道,“你要再呱噪,我便杀了你!” “你杀吧。”张瑄眼睛一闭,轻轻道,“张某见姑娘虽然挟持张某,但却未伤害张某的护军,可见姑娘不是那种随意伤害无辜的嗜杀之人……如果姑娘一定要杀,那便杀吧。” “只是能不能让张瑄死一个明白?” 那女子眸子里闪过一丝奇色,手里的匕首缓缓挪开,随手一掷,那匕首就斜插在张瑄身后的墙壁上,发出嗡得轻响。 “既然你如此不死心,那我就让你死心,让你死一个明白。”那女子声音旋即变得悲愤起来,她缓缓掀开面纱,露出一张清丽绝伦的年轻面庞来。 柳眉如弯月,眼眸似海深,只是那无尽的冷漠涌动着,让她的绝美容颜大为失色。 张瑄深深凝视着眼前这张面孔,皱了皱眉道,“张某并不认识姑娘。” 那女子眉梢一扬,漠然道,“我姓李,名腾空!” “李腾空?!”张瑄大惊,“你是李林甫之女?” “正是。如今你可觉得还冤枉?”李腾空冷笑了起来,“要不是家师再三阻拦,我早就杀了你!” 张瑄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没有想到,眼前这女刺客竟然是李林甫的女儿。他倒是知道李林甫有一个出家访道的女儿不知所踪,但也没有放在心上。 他苦笑了起来,“李小姐,如此张某就更冤枉了。在下与你们李家无冤无仇,你要报家仇,应该进宫去找老皇帝或者杨国忠,找上在下岂不是冤枉之极?” 李腾空冷笑着,“杨国忠我会杀的,但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 这是一个铺垫,关系以后的一个大情节,老鱼会尽快写过去的,有不妥之处,望见谅一二。 第186章无赖,恶棍,流氓,我要杀了你! 第186章无赖,恶棍,流氓,我要杀了你! 第186章无赖,恶棍,流氓,我要杀了你! 张瑄沉默了下去。 “你当众辱骂我父,这可是事实?没有你的撺掇,狗皇帝焉能将我全家流配,导致我全家几乎灭了满门!”李腾空愤怒地手指着张瑄,声音虽然不再冰冷,但却充满了恨意和杀气。 “前面一个,张某承认。当日,曲江池诗会之上,张某的确骂过李林甫。”张瑄淡然道,“但是张某问心无愧,李小姐,令尊为相数十年,祸乱朝政,蒙蔽圣听,只手遮天,想要骂他的人不计其数。李小姐可以杀了张瑄,但能堵得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李腾空的面容狰狞起来,愤怒吼道,“闭嘴!” “至于说是我撺掇皇帝,将你们全家流配,这简直就是无中生有、无稽之谈。李相死时,张某尚未入朝为官,只是一介布衣文士,如何能在皇帝面前进谗言?” “从始至终,张瑄都未与李相见过一面,只是当日诗会之上,书生意气借着酒意骂了令尊两句,这大概罪不至死吧?令尊大人当时都未曾向张某下手,反而是姑娘要仗剑杀人,令人无语。” “李小姐,你们李家的仇人是杨国忠。当然,严格说起来,是老皇帝。你不去找正主儿,反而把张某挟持至此,明明是另有所图,反而打着报仇雪恨的旗号,岂不是令人可叹?当张某就那么好蒙蔽吗?” 张瑄声音慷慨起来,当然,有一半是做戏。 李腾空的神色明显迟疑了一下。李林甫死时她正随师云游在外,等她得到消息,李家已经完了。而她所知道的一切,都来自于她师傅的口中。 她心***憎分明,知道张瑄不会说假话,因此虽然神色不变,但内心深处对张瑄的恨意已经消减了很多。 “你也不必在我面前伶牙俐齿,巧舌如簧。你既然落入了我们手里,那就不要再做妄想。没错,是有人要见你,你还是安心在这里等着,说不定还有一条活路。如果再呱噪,我定杀了你!” 说完,李腾空冷冷地扫了张瑄一眼,转身就离开了密室。 出了密室的门,李腾空心潮翻滚,恨意升腾。 狗皇帝,杨国忠!我一定会将你们碎尸万段! …… …… 不知过了多久,李腾空的师傅迟迟未来,不要说张瑄,就连李腾空都等得有些不耐烦和焦躁不安。 她们手段虽高,但外面显然已经因为张瑄的被劫持而陷入了满城疯狂之中,一个不小心,她师傅就会陷入羽林卫士卒的疯狂包围中。 还有,张瑄身边那个高手,也不会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 “李小姐,咱们谈一谈吧。张某被挟持,城中肯定四处搜捕,你们手段虽高,逃离没有问题,但想要再办事,怕是就难上加难了。” “不若我们好好谈一谈,你们需要什么,只要张瑄有的,一定遵命奉上就是。” 密室中传来张瑄慢条斯理的说话声,李腾空恨恨地跺了跺脚,心道这人怎么如此呱噪,这么久了,这张嘴就没停过,不断得唧唧歪歪也不嫌啰嗦。 李腾空推门而入,怒视着张瑄冷冷道,“闭嘴,你烦不烦,再要呱噪……” 李腾空的话还没说完,张瑄就笑了起来,模仿着她的语气冷冷道,“闭嘴!再要呱噪,我就杀了你!” 李腾空一怔,她自小跟随师傅修行,但却很少接触世人。张瑄这种在她看来脸皮厚心性坚韧的人,还真是头一次遇到,张瑄这么一路喋喋不休的呱噪下来,她嘴上虽然很硬,但心里的杀机已经消散了个殆尽。 这人真是……李腾空的嘴角轻轻抽了一抽,背转过身去,掩饰着自己嘴角即将浮起的一抹不经意的笑容。 “李小姐……” 张瑄刚要再次开口,李腾空就猛然回头来怒道,“闭嘴!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不成?” 张瑄静静地凝视着李腾空,长叹了一声,却突然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李腾空正等着他继续呱噪,突然听没了动静,一怔,低头一看,将张瑄悄无声息地躺在地上,似是晕厥了过去,便皱了皱眉,走过去俯身探手放在他的鼻孔处。 她这么一俯身下来,张瑄突然猛地睁开眼睛,奋尽全身力气圈住李腾空的腰身,然后不管不顾地就吻住了李腾空的红唇。 张瑄虽然是书生,但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再加上他穿越后坚持每日锻炼身体,还是有几把力气的。 他这番拼命抱住李腾空的腰肢,两人的身子紧紧贴在一起,又吻住了李腾空的嘴,堵住了她的呼吸。 李腾空措不及防剧烈地挣扎着,她虽然剑术高强,手段也多,但怎奈张瑄这种近乎无赖的做法她一时间根本就难以应对。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被张瑄翻身压在了身下,死命地压住她的身子,而那张可恶的嘴还是没有放过她的红唇。 李腾空又羞又急,几乎要窒息过去。 她长了这么大,还从未被男子近身过。张瑄如此压在她的身上,带给她的各种感官冲击力之大可想而知。 张瑄已经豁出去了。 他不知道李腾空身上还有没有第二把匕首,但就是有,他也只能铤而走险。 他喋喋不休地呱噪试探了这么久,终于认定李腾空是一个不通世情的女子,虽然声音冰冷,但心肠其实没有那么坚硬。这种女人其实好对付,张瑄觉得自己该下手了,如果再不下手,等李腾空的那个老妖精师傅回来,他怕就很难再脱身了。 李腾空竭力挣扎,倒像是一个反抗***的弱女子,而张瑄奋尽全力压制,倒像是一个无耻的***者。如果有外人在场看到这一幕,怕会目瞪口呆。 两人身子紧密接触,难免肌肤相亲,而又是嘴对嘴不分开,心里的异样感和即将窒息的紧迫感让李腾空眼前一阵头晕目眩,竟然慢慢晕厥了过去。 张瑄没有放松,继续压着,继续“亲”着,待身下的女子没有了反抗的迹象,他才试探着抬起头,见李腾空陷入了暂时的晕厥状态,他不敢怠慢,赶紧起身仓皇逃去。 从这条黑漆漆的过道上去,是一座废弃的宅院里一间储藏杂物的房屋,隐蔽性很强。张瑄顾不上打量四周的情形,赶紧狼狈地翻墙逃离了宅院。不过,以他沉稳的心性和为人,他虽然逃地甚急,却没有忘记扫了一眼大概的位置。 长安城疯了,大唐朝廷疯了,羽林卫的士卒们疯了。 堂堂辅国忠勇灵武郡公、天下兵马副元帅、陇朔大都督,竟然在长安城里被刺客当众挟持而去,李亨心里的愤怒可想而知。城门紧闭,一万多羽林卫士卒和数百名京兆府衙门的差役全部出动,逐条街巷搜查,几乎把长安城翻了一个底朝天。 全城戒严,任何人不得外出。 百余名羽林卫士卒从街头那边搜查过来,发现了一个匆忙奔逃的身影,就大喝着追了过去。但那人反倒是不跑了,喘息着站在原地望着他们。 羽林卫士卒到了近前,发现竟是张瑄,不禁喜出望外。 与此同时,顶多就是盏茶的功夫,密室中的李腾空幽幽醒转了来。她躺在冰冷的地面上,面容愤怒而复杂。她之所以晕厥,一大半是羞愤所致。她从来没有遇到这种事情,遇到这种无赖的男人。 “无赖,恶棍,流氓,我要杀了你!”密室中传出李腾空那尖细的喊声,如果仔细听,那里面其实包含了一丝哭泣。 …… …… 张瑄安然无恙,有惊无险。 回到府里,崔颖泪如泉涌,抱着张瑄再也不肯撒手,直到太子李亨得到消息,亲自出宫来探视。 “臣张瑄,迎接殿下来迟,还请殿下恕罪!”张瑄拜了下去。 李亨几步上前来抓住张瑄的手,急急道,“子瞻,你没事就好,那刺客何在?” 张瑄长出了一口气,叹息道,“殿下,臣趁刺客不注意,仓皇逃出密室,也算是侥幸。至于那刺客,有两名……此刻,想必已经逃离了那座宅院。” “本宫一定不放过这些大胆的刺客!”李亨恶狠狠地道,“就是把长安翻一个底朝天,也要把刺客抓获!” 其实,现在李亨最想知道的是刺客为什么要行刺张瑄,张瑄与刺客相处了这么久,从刺客手里逃离,想必了解一些事情。 但张瑄却没有说什么,李亨也不好问,只得嘘寒问暖一会,也就回宫去了。 李亨离开以后,又来了几波探视的人。 待众人都走了之后,萧十三郎神色古怪地走了进来,望着张瑄轻轻道,“兄弟,你跟为兄说句实话,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刺客找上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张瑄难得的脸一红,苦笑了起来,“不堪回首,不堪回首啊,兄长,能否不谈这个问题?” 萧十三郎哦了一声,眸光中的奇色却是更重了。 “兄长,你随我来。”说完,张瑄抬腿就往***角落里一个院落行去。 他刚一回府,就派人拷问张三痴。果然,半个月前,曾经有刺客潜进院落,逼问他火药的配方和火器的图纸,还拿走了一个火箭的半成品,可他因为担心刺客向他下手,就一直没有向张瑄回报。 如此隐瞒不报,差点让张瑄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张瑄一怒之下,让人将张三痴杖毙了。 由此,张瑄就有了一个清晰的判断:刺客以及刺客背后的人,是冲着他的火药和火器来的。 ************** 今天感冒发烧挂吊瓶,就两更吧。抱歉了。 第187章诈唬安庆绪 第187章诈唬安庆绪 祝书友们元宵节快乐! —————————— 第187章诈唬安庆绪 张瑄带着萧十三郎左拐右拐,直奔***那一处秘密研制火药和火器的宅院。 因为张瑄方才一怒之下杖毙了张三痴,所以这座宅院里的气氛非常紧张和凄惶。几个杂役心惊胆战地跪伏在地,口呼“大都督”,头也不敢抬。 张瑄凝视着这跪伏了一地的杂役,淡然道,“都起来吧,都不要多想,只要尔等不泄露机密,本官绝不会亏待尔等……从今日起,工钱翻倍。” 一地杂役又惊又喜,连连叩谢。 张瑄与萧十三郎走进其中一座“车间”,拿起一件火箭的半成品来笑着递给了萧十三郎,“兄长,你看这个——” 萧十三郎一怔,大都督府***竟然还隐藏着这么一个秘密的院落,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不过,他知道这是张瑄的秘密所在,也就没有多想。 “这是何物……”萧十三郎打量着手里的物件,有些好奇地问道。 “兄长,此物名为火箭。内充火药,外接引线,点燃引线,此物便可飞射冲天,既有飞箭的锐利,又有火势的助燃,若是应用于军中,威力之大可想而知。”张瑄笑了笑,随意解释了几句。 萧十三郎一惊,马上就清醒了过来:“子瞻,莫非是此物引来了觊觎?” “然。”张瑄沉声道,“那刺客前段时间潜入府中,试图从那三痴贼道身上获取火药配方和火器的图纸……可恨这三痴贼道竟敢隐瞒不报,几乎陷我于万劫不复之地。方才,我已经让人杖毙了此人!” 张瑄的声音变得有些冷森起来,一丝杀气不可遮掩。 萧十三郎轻轻一叹,“子瞻,你创制此物,若是威力一如你之所言,让人觊觎是必然的。不过,觊觎此物者必非常人,这……” “兄长所言极是。”张瑄冷冷一笑,“兄长,我已经大概猜出了刺客背后的主使者是谁——还烦劳兄长随我一起去缉拿刺客!” …… …… 虽然张瑄已经卸任羽林卫和金吾卫大将军,目前驻守京畿的这一万多名羽林卫军卒也即将随张瑄开赴陇朔换防,但因为接任的陈玄礼及其所部军马来未来到,所以这京城防务暂时还是由张瑄掌控。 张瑄一向着文职官袍,很少穿上将军铠甲。但今日,张瑄却披挂整齐,腰佩宝剑,杀气腾腾地坐于大都督府正堂,两列羽林卫所属郎将、校尉等武官严阵以待。 连续遭遇两次行刺,虽然安然无恙,但张瑄心底的怒气和那股狠劲儿都被激发了出来。他知道,如果自己不当机立断,将那两名刺客及其背后的主凶拿下,将来还会有大麻烦。 尤其是…… 张瑄环视众人,凝望着堂下众将,目光阴沉而凛然。 左首第一人乃是新任陇朔大都督兼陇朔兵马转运使封常清,封常清虽然还未到任,但张瑄召集,他焉敢不到。右首第一人则是羽林卫郎将顾惜,顾惜之下则是昭武校尉萧十三郎。 张瑄沉默了片刻,陡然朗声呼道,“封大人!” “大都督,下官在!” “刺客祸乱京师,天子脚下,本官职责所在,不敢怠慢。”张瑄挥了挥手,“封大人与周长史率军5000,即刻出城将玉真观团团围住,不许放出一人!有不尊号令擅闯军阵者,立杀无赦!” 张瑄的声音非常冷酷。 封常清心里一颤,他搞不清楚张瑄缉拿凶手怎么就要去包围玉真观。这玉真公主李持盈虽然被夺去了公主封号,但毕竟还是当朝皇帝的御妹,皇族中的长辈,影响力很大,她所在的玉真观怎么能说包围就包围? 但封常清却没有敢犹豫,立即出列拱手领命而去。 他已经看出来,张瑄正处在一个爆发的节点上,在这个时候,如果自己对他的军令提出质疑,肯定会引起张瑄极大的反感,甚至是愤怒的反弹。 封常清匆匆而去,带走了5000羽林卫。张瑄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来,他就不信了,你武功再高,再身怀绝技,可好汉架不住人多,数千兵马将玉真观围一个水泄不通,倒看你如何逃离? 之所以怀疑刺客会藏身玉真观,因为张瑄无意中发现李腾空黑衣里面是一层大红色的道袍,而李腾空所用之熏香,张瑄非常“耳熟”,玉真观那些女道士基本都用这种。再加上张瑄知道,李腾空是李林甫的女儿,跟玉真公主肯定也是熟人,她与其师进京行刺,最安全最隐蔽的落脚地怕就是玉真观。 当然,这只是一种推断。 不过,目前事情紧急,张瑄来顾不上斟酌了。打着缉凶的旗号,一切都可从权。 李亨来时,他就向李亨请示过。 张瑄沉吟了一会,又向顾惜摆了摆手道,“顾郎将,你与萧校尉带羽林卫1000人,随我去城西安禄山的府邸……” …… …… 安禄山在长安的府邸,也算是长安城里数一数二的权贵宅院,其规模和气势丝毫不亚于张瑄的大都督府。 千余羽林卫突然奔驰而至,将安府包围了起来,安府的家丁护卫大吃一惊,赶紧去通禀常住长安的安禄山长子安庆宗。 安庆宗匆匆带着几个下人出门来,见张瑄独自一人站在府门前的台阶之下,身着铠甲手握宝剑,身前身后有众多军卒护卫,神色冷厉,杀气腾腾。 不由赶紧满脸堆笑地迎了下来,拱手见礼道,“大都督,安某不知大都督驾到,有失远迎,实在是失礼之至!” 安禄山的这个大儿子性格比较文弱,素为安禄山所不喜,因此就派他常住长安,一来打理安氏的生意买卖产业,二来也在朝廷混了个普通文职,算是安家在长安的代言人。 张瑄扫了安庆宗一眼,淡然道,“大公子,本官来此,想见一见二公子!” 安庆宗心中一颤,勉强笑道,“大都督,我家二弟还在范阳,这……” “大公子,二公子当真不在京师吗?”张瑄冷冷一笑,“据某得到回报,二公子已经进京来……还是将二公子请出来一见吧!” 安庆宗的脸色立即难看了下来,他嘴角一阵哆嗦,猜不透张瑄的真实用意。 张瑄清冷的目光从这人身上扫过,知道他是安禄山家族的“废物”,一些机密大事安禄山肯定不让他知晓,如果刺客背后的主使者当真是安家,那就只能是安庆宗,而非安庆绪。 安庆宗或许真不知内情。 “本官奉监国太子殿下诏,缉拿刺客。如果大公子不合作,那本官只能让羽林卫进内搜查了……”张瑄淡然摆了摆手。 安庆宗有些慌乱,下意识地回头向府内望去。 安庆绪是来了,来了有一段时间了。只是安庆绪来做什么,安庆宗并不太清楚。 难道……安庆宗吓了一大跳,浑身上下冒出了一身冷汗:难道刺杀张瑄的人是二弟所派? 就在这个时候,安庆绪一身华服大步流星地从府内走出,大老远就拱手朗声笑道,“安某在此,见过大都督!” 安庆绪走到当面,眸子里闪过一丝惊慌,不过一闪而逝,掩饰得很好。 他此番奉安禄山之命进京,打探朝廷的虚实,无意中得到密报,说是张瑄正在研制一种威力甚强的火器,就大感兴趣,于是就有了接下来的事情。 不过,刺杀张瑄,却并非是安庆绪所命,而是李腾空擅作主张。安庆绪并无杀张瑄的念头,只是想得到火器的配方。 李腾空之师凤鸣道姑乃是前隋朝皇室后裔,一向对李氏皇族心怀国仇家恨,安禄山稍加笼络,就投入了安氏门下效命。此番凤鸣道姑进京保护安庆绪,李腾空也就跟了来。 谁料李腾空按捺不住,竟然擅自行刺张瑄,打乱了安庆绪的计划。安庆绪见事已至此,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派凤鸣道姑劫持张瑄,准备威逼张瑄交出配方。 然而,李腾空竟让张瑄逃了。 这让安庆绪感觉不妙,立即就有了动身逃离长安的念头。可惜他没有来得及行动,张瑄就带人来了。 “大都督,家父得知陛下患病,特派安某进京来进献上等百年人参两株……安某到京之后听闻大都督新婚大喜,正要准备过府去祝贺……呵呵。”安庆绪心念电闪,他不认为张瑄抓到了他什么把柄。 张瑄默然,突然上前一步,伏在安庆绪耳边冷声道,“二公子,交出两个刺客,本官不为己甚,此事就这么罢了。” 安庆绪脸色大变,故作惊讶道,“大都督的话,安某听不明白!” “二公子当真听不明白吗?”张瑄冷冷一笑,“若是二公子当真听不明白——待本官属下从玉真观将那两名刺客拿下,再来与二公子说道说道吧。” 张瑄眸光中闪过一丝冷酷,凝视着安庆绪缓缓举起了右手的宝剑。 安庆绪嘴角哆嗦了一下,颤声道,“大都督……安某,明白了。” 安庆绪害怕了。真的害怕了。 张瑄向来以雷霆手段和心狠手辣著称,安庆绪明白,如果张瑄真的掌握了证据,想要灭了自己不过是举手之劳。 张瑄心里暗暗笑了。他气势汹汹掌兵而来,不过是一诈。 幕后主使是安庆绪,他也不过是猜测和推断。因为对他的火药和火器感兴趣的人,满朝上下,大概也只有安禄山***了。 而安庆绪的表现,显然证明了一切。 第188章围困玉真观 第188章围困玉真观 第188章围困玉真观 萧十三郎站在张瑄身侧,作势待发。只要张瑄一声令下,萧十三郎会在第一时间出手将安庆绪拿下。 但张瑄却并不想拿下安庆绪。 尽管,此刻,张瑄有充足的理由拿下安庆绪甚至将之当场诛杀。但,这个时候动安庆绪,无异于逼安禄山立即起兵造反。出于大局的考虑,张瑄已经有了自己的选择。 但安庆绪可以放过,那两名刺客却不能放过。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张瑄都必须要将凤鸣道姑和李腾空师徒拿下。 张瑄淡然冷笑着,“二公子明白就好。本官还是那句话,交出两名刺客,本官看在安郡王的面上既往不咎——” 安庆绪神色变幻了起来,为了保命,他当然会随时抛弃凤鸣道姑和李腾空师徒,但问题的关键在于,这两个女道姑虽然名义上是他的“保镖”,但到了关键时刻,她们肯定是不会束手就擒的。 其实张瑄也没有指望安庆绪能交出李腾空师徒,否则的话,他就不会派重兵包围玉真观了。他带兵来此,一则是求证两个刺客的下落是不是真的在玉真观,二则是要诈唬安庆绪,并通过安庆绪警告安禄山。 同时,为了预防万一。万一那李腾空师徒逃离玉真观,肯定还要回头来与安庆绪汇合。这也算是一处埋伏。 “二公子,张某今日有几句话,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张瑄淡淡一笑,“安郡王之野心,天下人皆知。朝廷亦然。朝廷之所以不动安郡王,无非是考虑到江山稳定和天下黎民百姓安危,不愿意轻起战端。” “但如若安郡王真要不顾朝廷眷顾,不以社稷苍生为重,那么,那便反吧。”张瑄沉声道,“杨錡在安西,程千里在北庭,本官即将就藩陇朔。若是安郡王铤而走险,那么,本官与杨錡、程千里三镇,必从后袭之。” “安思顺在剑南,鞭长莫及,而安大都督向来忠于朝廷,必不从反。安郡王起兵进攻长安,自有颜真卿率河南道兵马相抗。只要颜真卿依仗天险地利能阻挡安郡王兵马半月,本宫三镇兵马并从后赶至,前后夹击之下,范阳兵马必败无疑。” “二公子以为然否?”张瑄纵声狂笑起来。 安庆绪和安庆宗脸色煞白,心神大乱。 安禄山有野心固然是天下人皆知,但只要安禄山没有谋反,谁也不会把这层窗户纸当面挑破,可张瑄今番来却当着安氏兄弟的面,无情地捅破了这一层遮羞布。 张瑄笑声一敛,淡然摆了摆手道,“顾惜!” “末将在!” 顾惜赶紧上前拜了下去。 “汝率羽林卫保护安郡王府,免得二位公子受刺客袭扰。”张瑄转身翻身上马,挥了挥手,“随本官出城,去玉真观!” …… …… 玉真观。 夕阳西下。 五千羽林卫士卒奔袭而至,将玉真观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玉真公主李持盈正和李白在书房里郎情妾意对饮,突然得到这个消息,脸色骤然一变,立即出观查看,见玉真观已经落入了羽林卫的团团包围之中,黑压压的羽林卫士卒一眼望不到边。 李持盈倒吸了一口凉气,面色苍白起来,还当是太子李亨向她下手。 她眼前一阵头晕目眩,身子一个踉跄,身边的李白赶紧扶住了她。 定了定神,李持盈缓步上前,下了玉真观的台阶,向站在不远处的羽林卫领军将领望去。 封常清一身甲胄大步上前,行走间金属碰撞之声清脆悦耳。 封常清拱了拱手,淡然笑道,“玉真殿下,请恕下官封常清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李持盈咬了咬牙,沉声道,“封常清,本宫虽然被夺去公主封号,但终归还是当今陛下御妹。请问本宫犯了何罪,尔等竟敢举兵包围我玉真观?” 封常清微微有些尴尬,轻轻道,“玉真殿下见谅,下官奉大都督军令,不得不为之。” “张瑄?他要做什么?欺本宫落魄至此吗?”李持盈厉声呼喝道。 周旭初皱了皱眉,匆匆上前来伏在封常清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封常清呆了呆,稍稍犹豫了一下,尴尬地苦笑了一声,然后猛然挥手下令道,“来人,有刺客,将玉真殿下和太白先生保护起来!” 封常清一声令下,众多羽林卫就涌动上前,将李持盈和李白围了起来。 李持盈气得肩头都颤抖起来,嘴角哆嗦着,手指着封常清颤声道,“封常清,尔敢!” 封常清轻叹一声,“殿下,下官职责所在,大都督军令所至,不敢不从。还请殿下见谅!” …… …… 玉真观内。凤鸣道姑和李腾空师徒隐蔽在观内高大的围墙之下,眉头紧皱,脸色都非常难看。 李腾空师徒选择躲在玉真观,本来以为是最安全、最不惹人主意的地方,却不料张瑄竟然举兵包围了玉真观。她们虽武艺高强,但要说冲破这数千人的军卒队伍逃离玉真观,怕也是很难做到的事情。 凤鸣道姑怒视着李腾空,轻轻斥道,“空儿,都是你!要不是你不听为师之言,焉能有今日之祸事!你我陷入羽林卫包围不说,还坏了二公子的大事!” 李腾空默然垂下头去,清冷的脸上浮动着无尽的羞愤之色。此时此刻,她没有去想如何脱身、是不是坏了安庆绪的所谓大事,而是猛然想起了那个无赖和臭流氓张瑄。 他……他竟敢……李腾空咬紧牙关,低低道,“师傅,待我出去杀了那张瑄!” “闭嘴!数千兵马围困,你出去岂不是送死?”凤鸣道姑轻斥道,“老身只是担忧,张瑄找到这里来,是不是二公子那边出了问题!” “恐怕是那安庆绪泄露了咱们的藏身之地吧。”李腾空有些不满地扫了凤鸣道姑一眼,轻轻道。 对于凤鸣道姑投靠安禄山,她一直不以为然。她虽怀有家仇,但还不至于要颠覆大唐江山。可这安禄山明白着是要造反谋逆,凤鸣道姑从之无疑就是从贼。 可李腾空旋即又想起自己师傅的身份,暗暗幽幽一叹。 凤鸣道姑出身前朝皇族,一直仇视李氏王朝,之所以投入安禄山门下效力,无非是想要帮助安禄山祸乱大唐天下而已。 凤鸣道姑犹豫良久,突然抬头来望着李腾空,眸子里闪动着某种疯狂之色,“空儿,事已至此,想必是你我师徒缘分尽了。” “为师拼死冲出观去,无论如何,为师也要保得二公子周全。空儿,你便潜藏在这观中,寻机逃出去。” “师傅……”李腾空皱了皱眉,“师傅,不如你我师徒合力,冲出观逃命去吧。纵然师傅能冲出去,再要进城,岂不是自投罗网?” 凤鸣道姑摇了摇头,“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为师既然答应安郡王,要保护安庆绪周全,纵是一死,也不能舍了安庆绪。” “空儿,为师去矣!”凤鸣道姑轻轻拍了拍李腾空的肩膀,突然长啸一声,纵身而起。 凤鸣道姑站在围墙之上,身形柔若无骨,随风摇曳。 她袖口一挥,一柄锋利的宝剑顿时闪烁在她的手上,俯身凝视着那密麻麻遍布玉真观四周旷野之中的杀气腾腾的羽林卫,她倒吸了一口凉气,知道自己今日必死无疑了。 以她的身手,在数百羽林卫中突围而出,不算难事,但这眼下却是一支大军! 她只要冲下去,必然有无数箭矢飞射而至,数千人就算是一人一口唾沫,也足以淹死她了。 但纵然如此,左右也是一个死,她如今也只能冲下去。冲出去算是命,冲不出去还是命。 凤鸣道姑微微闭上了眼睛,陡然又怒目圆睁,厉声呼喝道,“拦路者死!” 一道剑光闪过,凤鸣道姑纵身飞跃观下,顿时就落入了羽林卫的重重包围之中。左突右奔,势不可挡。 封常清见那道姑勇猛非常,不禁皱了皱眉。 他回头望着跨在马上的张瑄,躬身道,“此刺客,不知大都督是要死要活?” 张瑄淡然一笑,“如能活捉最好。擒拿不了,诛杀不计!” …… …… 李持盈见自己观中竟然真的冒出一个刺客来,而且还是与自己相熟的凤鸣道姑,不禁脸色大变。 这个时候,张瑄回头来望着李持盈,拱了拱手淡淡道,“事急从权,为了护得殿下安全,有失礼之处,还请殿下见谅一二。” “此人……本宫且不知她竟敢行刺大都督!”李持盈轻轻一叹,神色变得无比的复杂,她知道自己这一次又莫名其妙地陷入了一场祸事之中。无论如何,如果张瑄给她扣上一顶窝藏甚至是主使刺客行凶的罪名,她便是真正走上了绝路,再也无路可退了。 但张瑄却知道这事儿其实与玉真无关,他压根就没有趁机铲除玉真的想法。 他因为荣王叛乱、嗣宁王逼宫之事,与李氏皇族的关系搞得非常紧张,如今如果再动了玉真公主,那他真的会成为李氏皇族中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张瑄虽然不怕,但终归对他不利。 第189章空儿姑娘…… 第189章空儿姑娘…… 感冒发烧很厉害,老鱼尽量写,如果今天没有第二更,明天一定三更补上。 —————————————— 第189章空儿姑娘…… 张瑄瞥了脸色苍白的李持盈一眼,淡然道,“玉真殿下不必多虑。张某知道这刺客另有来历,与殿下无关。请殿下放心,张某绝不至于不分青红皂白,把殿下这个无辜之人也牵连进去!” 说完,张瑄翻身下马,向封常清挥了挥手。 封常清默然点头,立即翻身上马,纵马前冲,开始实地指挥羽林卫变阵。 凤鸣道姑虽然武艺高强,挥舞宝剑左冲右突势不可挡,但怎奈面对如此大军的人海战术,她就是豁出命去,也很难逃出重围。更何况,外围还有一圈羽林卫手持弓箭作势待发。 只要凤鸣道姑有突出重围的迹象,那密如雨丝一般的箭矢就会骤发,把凤鸣道姑射成一个刺猬。 普通羽林卫显然不是凤鸣道姑的对手,片刻的功夫,死伤在凤鸣道姑手里的羽林卫士卒已经有十余人。 站在张瑄身侧的萧十三郎皱了皱眉,却没有动弹。因为他知道,两名刺客,此刻只有一人突出来,万一他离开张瑄身侧,另外一名刺客冲杀出来,会对张瑄的安全构成威胁。 封常清手中的令旗挥舞着,羽林卫士卒从惊慌到镇定,再定有条不紊地按照军令布阵飞速变幻阵型,一排排士卒纵横奔跑喊杀交错间,凤鸣道姑顿时就陷入了有节奏有韵律的阻击当中,几乎是寸步难行了。 如此一来,羽林卫的士卒伤亡率大大降低。 张瑄眼前一亮。回头向萧十三郎笑了笑道,“兄长,这封常清果然不凡,这羽林卫兵马到了他的手上,就拧成了一股绳,你看那刺客已经深陷重围,想要逃离那是痴人说梦了。” 萧十三郎目光警惕地环视四周,旋即轻轻一笑道,“封大人深通兵法谋略,善于用兵,日后在大都督标下必能建功立业。” 论个人武力,封常清肯定无法与萧十三郎相比,但论起调兵遣将和兵法韬略,十个萧十三郎也比不上一个封常清。 在张瑄眼里,封常清应该是大唐名将中最为怀才不遇且下场最为凄惨的一个。他在高仙芝手下不受重用,好不容易得到了皇帝的重视,又因为安史之乱出师不利被皇帝赐死,悲哀地死在太监边令诚的手里。 铁一般的历史事实证明,封常清退保潼关的战略是十分正确,如果这一计划得以实施,战争绝不会旷日持久,安史之乱说不定早就被平息了。 封常清不如哥舒翰威猛,不如郭子仪威权,亦不如李光弼等人能征善战,但胜在全面稳重,目光深远。张瑄决定起用封常清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夕阳在西边的天际即将滑落最后一抹血红的余晖。 封常清陡然示意身边的传令兵仰首吹响了军号。 包围凤鸣道姑的羽林卫士卒得令,旋即飞速有阵型地后退,将凤鸣道姑一个人闪在了一个空场上。 凤鸣道姑抹了一把汗,正要继续前冲奔行,突然见前排的羽林卫蓦然单膝跪地,将后面的三层弓箭手让了出来。无数弓箭手搭箭引弓,冰冷的箭矢对准了场上的凤鸣道姑。 凤鸣道姑心中哀鸣,“吾命休矣”。她知道,自己再做挣扎也是徒劳无功了。 她扔掉手中的宝剑,盘膝坐在地上,飞速向身后的玉真观扫了一眼,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放弃抵抗了?张瑄嘴角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却是挥了挥手。 数十羽林卫士卒悄然奔跑向前,同时大喝一声扬手将手里的绳网向凤鸣道姑投射而去,不多时,就将凤鸣道姑捆成了一个粽子。 凤鸣道姑已经死心绝望,也没有再挣扎,任凭羽林卫将她用绳网套住。 …… …… 淡淡的夜幕下,张瑄借着周遭羽林卫士卒手里的火把光线打量着这凤鸣道姑,见她不过如杨三姐儿一般大的年纪,宽额柳眉面如满月,肌肤细嫩,倒是别有一番风情。 张瑄用手里的剑柄轻轻挑起凤鸣道姑的下颌,淡然道,“落在了本官的手里,你还有何话好说?” “呸!张瑄小儿,贫道既然落在你的手上,要杀要剐轻便吧。”凤鸣道姑猛然睁开精光四射的凤眼,怒视着张瑄冷冷道,“休要羞辱贫道!” “呵呵,凤鸣道姑,你当真是不怕死吗?不,不,你怕死。你要是不怕死,刚才在战阵之中何至于束手就擒?”张瑄的声音里充满着无尽的嘲讽。 凤鸣道姑羞愤之极,猛然挣扎起来,却被旁边紧张戒备的羽林卫士卒怒斥一声,一脚踢了一个踉跄。 张瑄笑了笑,突然拔剑指着凤鸣道姑,“凤鸣道姑,如果抓不到你们两个,我便会杀了安庆绪。既然安庆绪将你们两个卖给了本官,本官就饶他一条狗命。” 凤鸣道姑心里一颤,立即愤怒起来,脸色变得铁青。 她面临绝境还想着要冒死进城救那安庆绪,但不料安庆绪竟然出卖了她们师徒!难怪这张瑄竟然找到了玉真观,原来如此! 凤鸣道姑心中怒火高炽,紧紧地咬着嘴唇,嘴角渗出了一丝丝血迹。 张瑄扫了凤鸣道姑一眼,突然回头望着玉真观那隐隐绰绰的高墙,奋尽全身力气高喊道,“空儿姑娘,本官数到十,如果你不出来主动就擒,本官就当场诛杀了凤鸣道姑!” “一、二……” 张瑄的话音刚落,一声清斥就从高墙上传下,一道窈窕的黑影从上而下飞驰而至。萧十三郎淡淡一笑,横剑挡在了张瑄身前。 “张瑄,我要杀了你……无耻……臭流氓!”李腾空仍旧是黑巾蒙面,手里的宝剑却是扔在了地上,任凭羽林卫士卒将她捆绑起来,口中怒斥成声,只是一开始她的声音很大很激烈,而说到后面就有些微弱含糊,大多数人都没有听清这个女刺客口中在嘟囔什么。 只有萧十三郎听得真真的。 他心下狐疑,忍不住回头来望着张瑄。 张瑄脸一红,借着夜幕遮掩了过去。 “来人,将这两名刺客押解到府,本官要亲自审问。” 张瑄撂下一句话,扬长而去。 …… …… 大都督府***花厅。 厅外重兵把守,而厅内却只有萧十三郎和张瑄两人,李腾空和凤鸣道姑两人被牢牢捆缚在厅中的柱子上,动弹不得。 红烛通亮,光线却是非常柔和。 张瑄执意要单独审问这两个刺客,萧十三郎不放心,生怕出了意外,还是坚持也守在他的身边。 张瑄换上了一身居家的青衫,长发束带,倒背双手,整个人看上去潇洒飘逸。他缓缓转过身来,笑吟吟地望着清丽的俏脸上羞愤一片的李腾空,淡然道,“空儿姑娘……” 他这一声“空儿姑娘”,不仅让李腾空的脸色更加羞愤,让萧十三郎觉得诡异,还让凤鸣道姑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张瑄从李腾空手上逃离,凤鸣本来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如今见张瑄竟然一口一个“空儿姑娘”叫的这般亲热,不由冷冷地转头望着自己的徒弟。 被安庆绪出卖了,凤鸣虽然觉得愤怒但也就罢了,但如果被自己的徒儿出卖了,她心里就会崩溃。 李腾空羞愤之极,咬了咬牙,抬头来怒视着张瑄,眸光中能喷出火来,“闭嘴!张瑄,你这个无赖,你无耻!无耻之极!” 张瑄轻轻一笑,“张某有几句话直言相劝。李小姐毕竟是李相之女,也算是出自名门。李相家道中落,自是可悲可叹,只是李氏宗族无论是在长安还是在岭南,都还拖家带口产业颇众,李小姐行刺本官事小,从贼谋逆事大……如此岂不是要将李家族人拖入毁家灭族之境地?” 李腾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张瑄说得没错,李林甫子女族人虽多在流配途中殒命,但毕竟还是有些亲人迁徙至岭南苟延残喘。此番,她行刺张瑄被俘,肯定会牵连她所剩无几的家人和族人。 “你待如何?”李腾空颤声道。 张瑄扫了李腾空一眼,没有回答。 却是转身凝视着凤鸣道姑,淡然又道,“凤鸣道姑是前朝皇族之后,对吧?只是前隋亡国百余年矣,大唐江山永固天下兴盛。时至今天,汝还是如此顽固,试图颠覆大唐社稷,岂不是可笑之极?” “汝投靠安禄山一个胡儿,助纣为虐,撺掇安禄山祸乱中原,可对得住这天底下的黎民苍生否?” 凤鸣道姑冷冷一笑,“你纵然巧舌如簧伶牙俐齿又能如何?贫道事已至此,既然落在你手,还有何话说?要杀要剐,随便你吧。” “汝投靠安禄山,行刺朝廷重臣——犯下罪行滔天,这何止是要杀要剐,乃是灭汝九族的重罪!” 张瑄冷冷一笑,“汝虽一道姑,但想必不是无根浮萍,若是本官上奏朝廷,不需半年,便将汝九族之人连根铲起,一个不留!你信不信?” “不要在本官面前卖弄这些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江湖习气,本官不吃这一套!正如你所言,既然你落在本官的手上,一切就由不得你了。 第190章卖身为奴 第190章卖身为奴 第190章卖身为奴 说到这里,张瑄冷冷望着凤鸣道姑,神色冷肃。 凤鸣道姑的脸色变得极其惨白。正如张瑄所言,她虽是一介道姑,但也不是无根浮萍。 严格说起来,她的家族只有稀薄的前隋皇室血脉,而经过了百余年的稀释,其实也就是姓杨而已。只是作为硕果仅存的前朝遗民,她这一族自始至终都秉承祖训,对李氏皇族怀有深深的仇恨。 她的家族在洛阳城中,也算是大族。只是族人多以商贾为业,鲜有入朝做官者。 如果张瑄将她交给朝廷处置,显然,等待着凤鸣道姑的不仅是个人的身死恨消,还有整个家族的覆灭。何况她还有直系的诸多亲人在世。 行刺当朝重臣的罪行,投靠安禄山以及前隋皇室遗民的身份,都足以让她和她的族人们面临万劫不复的境地。李腾空也是如此。 想到这里,凤鸣道姑嘴角轻轻哆嗦了一下,但神色却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你待怎样?”凤鸣道姑十岁出家学艺,至今混迹江湖二十多年,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她知道,张瑄既然今日单独将师徒两个拘押起来审讯,又说出这番话,必然是另有所图,否则他不会多此一举,直接将她们送交京兆府衙门,按律处置就是了。 张瑄默然。 良久,他轻轻笑了,“张某想和你做个交易。” 凤鸣道姑抬头凝视着张瑄颤声道,“什么交易?” “取安禄山的人头来,张某就可以既往不咎。”张瑄随意挥了挥手,轻描淡写地道。 凤鸣道姑眉梢一扬,冷冷一笑,“你不如杀了贫道。那安禄山拥有重兵,府中戒备森严难以接近,兼之此人狡猾如狐,居无定所,很难掌握行踪。纵然贫道能潜到安禄山身边将其诛杀,但最终也难逃一死。” “既然左右也是一个死,贫道又何必多此一举?” 张瑄冷冷一笑,“你们师徒敢在天子脚下、光天化日之下,行刺本官,难道就不敢动那安禄山?” 凤鸣嘴角轻轻一抽,心道这长安城怎能与安禄山的元帅府相比。那安禄山时时刻刻都在预防有人行刺,加上身边这些年笼络了不少高手死士,想要杀他,比进宫行刺皇帝还难。 张瑄静静地望着凤鸣,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取不到安禄山的人头也成,那就投入本官门下做个贴身侍女兼侍卫……本官也学学那安禄山,身边聚拢一批高手保护,将来也好防备有人再来行刺……” 张瑄的话语里就多了一丝调戏之意。 凤鸣听了只是嘴角抽了一下,但李腾空却是反应剧烈,羞愤地呼喝道,“你休想!” 张瑄淡然一笑,他根本就无视了李腾空,只是盯着凤鸣神色变幻的脸庞,冷冷道,“投入本官门下为奴效忠于某家,反之,死!诛九族!” “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考虑。” 说完,张瑄扬长而去。萧十三郎皱了皱眉,也跟了出去。 厅门口,张瑄仰视浩瀚的夜空,神色平静。 萧十三郎站在他身边默然片刻,才低低道,“兄弟,为兄实在是不懂你的意思。你难道真的要逼这两人去刺杀安禄山?” 张瑄轻轻笑了笑,回头望着萧十三郎,淡然道,“兄长,安禄山不是那么好杀的。此人心怀野心,多年来积蓄力量企图叛逆,身边自然是防卫森严,要想刺杀他比登天还难。” “要是派刺客能解决了安禄山这个大祸患,恐怕皇帝早就做了。” “这个时候,任何的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刺激安禄山提前起兵……我这不过是一句戏言而已。” 张瑄当然只是一句戏言。不要说刺杀安禄山几乎注定要失败,还会刺激安禄山,引起一系列的负面反应;纵然是凤鸣道姑真能杀了安禄山,张瑄也不肯。 安禄山对于张瑄来说,既是心腹大患,又是机会道具。如果没了安禄山,他还怎么积蓄个人的力量。倘若失去了安禄山的威胁,恐怕李亨将来会第一个向张瑄下手。 此刻,安禄山的威胁越大,张瑄就越安全,而机会就越多。 大唐朝廷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竭尽全力扶持张瑄,以张瑄来制衡安禄山。 “那……你这是何意?莫非真要……”萧十三郎眉头紧皱着,“请恕为兄直言,这等江湖游侠根本不拘礼法,纵然她今番为了活命而勉强答应卖身为奴,将来也难免会反叛。” 张瑄冷冷一笑,“她敢!即入某家门下,那她就只能忠诚不二。若是有半点异心,某家绝不会心慈手软!” “这凤鸣道姑可不是兄长这种淡泊名利的世外高人。她投靠安禄山,打着国仇家恨的旗号,其实不过是贪图富贵而已。原因无它,她怕死。怕死的人,心思就多……” 张瑄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来,“她要是不怕死,不贪恋荣华富贵,某倒也拿她没有办法……只有处死。可如今这番,某有的是办法对付她!” 萧十三郎犹豫了一下,心里虽然还是担忧,但却没有再说什么。因为他已经看出,张瑄已经拿定了主意。而跟随张瑄这么久,他也很了解张瑄的个性,只要是他拿定了主意的事儿,那基本上是无可更改了。 张瑄缓缓转过头去。心里却是叹了口气。 其实,将凤鸣道姑师徒纳入门下,也是临时起意。乱世将至,他必须要为自己将来的谋划做些深层次的打算。安禄山身边奇人异士定然不在少数,与之相比,张瑄觉得自己身边仅仅有一个萧十三郎,是远远不够用的。 毕竟,在这个刀光剑影的强权和武力代表一切的时代,权力并不是万能的。 张瑄并不担心两人会反叛。两世为人,看破红尘,他一眼就看穿了凤鸣道姑的本性。只要她有野心有欲望有牵挂,就容易掌控。 …… …… 厅中。 凤鸣扭头望着李腾空,压低声音道,“空儿……” 李腾空对于自己师傅的性情,自然是非常了解,见凤鸣道姑这般神情,她心里就凉了半截。 李腾空无奈地闭上了眼睛。旋即睁眼幽幽道,“师傅,你要知道,你要答应他的要求就是卖身为奴了……而将来,也很难说他会不会出尔反尔……” 凤鸣轻轻一叹,“空儿,你我师徒心有牵挂,你我纵然不畏一死,但如若是祸延九族,又将情何以堪?” “以师傅的意见,你我姑且忍辱负重,日后再做打算。”凤鸣压低声音轻轻道。 李腾空闻言心里一冷,缓缓闭上眼睛,再无言语。 既然师傅怕死想要卖身,她又有何话可说?况且,她也担心张瑄会因此会连累她的家人和族人。 不多时,张瑄和萧十三郎就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刚走进来,张瑄就朗声一笑道,“两位考虑得如何?” 李腾空闭目不语,俏脸微微有些抽搐。 凤鸣则勉强一笑,“贫道可以答应为大都督效力,但前提是大都督不得羞辱贫道师徒!为大都督身边宾客可,为奴绝不可。若是大都督一意孤行,贫道豁出这条命去,也绝不会答应!” 张瑄笑容一敛,大步走到凤鸣道姑跟前,探手伸出两根手指抬起了凤鸣光洁细腻的下巴,淡然道,“你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你没有跟本官讨价还价的余地。一句话,入籍为奴,否则诛杀连带九族!” 凤鸣脸色陡然涨红,目光中喷射出些许愤怒来,但瞬间又收敛了回去。 她使劲甩头,撇开了张瑄极具有调戏意味的两根手指,颤声道,“大都督不要欺人太甚!” “尔等行刺本官,本官能网开一面留你一条命已经是莫大的恩德、莫大的肚量了。”张瑄挥了挥手,“凤鸣,你是聪明人,只要你好好为本官做事,本官将来未尝不能脱了你的奴籍,同时给予你想要的荣华富贵!” “本官的耐心有限——既然你如此不识抬举,那么就休怪本官无情了。”张瑄沉声道,“来人!” 张瑄的话音刚落,凤鸣就颤声跟进了,“贫道……贫道答应了便是。” 凤鸣羞耻地闭上了眼睛。 张瑄无声地笑了,挥手屏退了冲进来的一干羽林卫。 “自今往后,脱了这身道袍,本官看着就不爽利。”张瑄哈哈一笑,“凤鸣,你俗家姓名为杨金花,今后本官就呼你为花奴儿。” 说着,张瑄瞥了李腾空一眼,见此女羞愤欲绝的样子,不由暗暗发笑,却是没有再出言再撩拨她。 凤鸣猛然一睁眼,浑身出了一身冷汗: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俗家姓名? 旋即又想起,自己十数年前进京与玉真公主等京城贵妇过从甚密,否则又怎能收得李林甫之女李腾空为徒。她的来历如何,李持盈一清二楚。 一念及此,凤鸣心底的那点“曲折”的心火顿时就被一盆冷水浇灭了。她稍有异心,张瑄便会对她的家人和族人下手。 张瑄朗声笑着飘然而去。 ____________ 打了一个下午的吊瓶,头疼欲裂,高烧不退,昏昏欲睡,实在是无法坚持了。欠下的章节,老鱼周末拼死弥补吧。 第191章萧潜还是萧鼎 第191章萧潜还是萧鼎 第191章萧潜还是萧鼎 长安城里旋即传出消息,行刺张瑄的两名刺客在羽林卫的围剿中被乱箭射死,一场风波来得突然、来得猛烈,但消失得却异常迅速和悄无声息,就如那无痕的春梦,很多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涟漪就消散一空了。 只是很少有人知道,张瑄的大都督府由此多出了两个与众不同的奴婢兼护卫,只接受张瑄一个人的管束。 而居住的地方,也单独位于***一个小院之中,张瑄不召唤,师徒两个便深居简出,不在人前抛头露面。 张瑄没有想到,夫人崔颖跟李腾空竟然是旧识,以前关系还不错。当年,两女都出身权贵之门,也都是玉真观中的常客。 崔颖第一次见到李腾空的时候,是在张瑄的书房。崔颖听说张瑄收了两个身怀绝技的奴婢,倒是没有多想,觉得自己夫君将来从军陇朔,一来要抵抗吐蕃,二来要抗衡安禄山,随时要防备安禄山起兵谋反,身边的能人自然是越多越好。 最起码,能保护得张瑄的人身安全。 但崔颖却万万没料到,这里面竟然有多年不见踪迹的李林甫***李腾空。 李腾空站在张瑄的书房门外良久,才将心里的羞愤情绪强行压制了下去。为了保住自己硕果仅存的家人和族人,她不得不向张瑄屈服低头,卖身为奴。但只要一想起那日张瑄的“流氓行径”,她心里就羞愤难耐几欲疯狂。 而且,还要时时面对这个人。每一次见到张瑄,都会勾起她内心深处那羞耻不堪的记忆。 咬了咬牙,李腾空低着头走进书房,默然肃立在一侧,勉强施了一礼,轻轻道,“空儿见过大都督,不知大都督召唤,有何事吩咐?” 张瑄哈哈一笑,向穿着一身青色曳地长裙垂眉顺眼一扫往日江湖侠女气概的李腾空望去,刚要说什么,突然听到自己身边的夫人崔颖发出一声激烈的惊呼声。 “腾空?!是你?!”崔颖张了张嘴,惊讶地合不拢。 李腾空其实早就知道崔颖的存在,只是没有想到能这么快就当面与崔颖撞上。 李腾空清丽的脸顿时涨红起来,嘴角抽搐着,强自按捺下羞愤难堪的情绪,施礼道,“见过夫人!” 崔颖几步就走了过去,一把拉起李腾空的手来,回头来半是狐疑半是嗔怪地道,“郎君,你这是怎么回事呀,怎么……” 崔颖本来想说你怎么把李林甫的女儿都弄进来做奴婢,这岂不是太离谱儿,但突然想起李腾空的面子,就戛然而止,静静等待着张瑄的回答。 张瑄一怔,旋即尴尬地笑了笑。 他有意让李腾空保护内眷,主要是保护崔颖,因为崔颖每日往来于大都督府、张府和崔府之中,他担心她的安全。 但不成想,李腾空跟崔颖是旧识。也怪他疏忽了,李林甫的女儿跟崔颖认识,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颖儿,呵呵……”张瑄觉得很难跟崔颖解释。 李腾空这个时候倒是平静了下来,她淡然望着崔颖低低道,“李腾空犯下重罪,自愿卖身投靠大都督……” 崔颖眼睛眨了眨,虽然觉得里面有些故事,但却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拉着李腾空的手,问长问短,两女在一旁说着话,倒是把张瑄撇在一边。 张瑄悄然出了书房,大步向前院行去。 此刻已经是午后,他还有一个场合需要去参加,那便是玉真公主和李白的“喜宴”。两人都这把年纪了,无论是李白还是李持盈,都不愿意再举行风光的婚礼,两人决定一起请几个相熟的宾客饮宴一次,就算是公开宣布两人的婚姻夫妻关系。 张瑄的请柬,是李白亲自送来的,以示对张瑄的尊重。 如果单凭张瑄的权力,李白断然不会如此,但张瑄的才学得到了李白的高度认可,在李白的心里,张瑄已经是一个良师益友型的人物了。 李白之前来张瑄府上,郑重其事地拜入了张瑄门下。他来意真诚且非常执拗,张瑄无奈,只得出面荐拔,向李亨推荐李白为国子监博士。 李白本意是做个可以参政建言的御史大夫,但张瑄觉得李白性情豪爽不拘礼法,兼之不通人情世故,在御史台或者其他衙门做言官,不要说会不会引起太子李亨的反感,哪怕是人际关系,对李白来说都是很大的压力。 因此,张瑄认为,李白还是人尽其才为好。他擅长诗歌文采风流,就理当去国子监做个教授学生的“专业性官员”。 当然,如果经过几年的历练,李白在政治上真正成熟起来,张瑄肯定还会提出荐拔。 张瑄站在前院略等了片刻,萧十三郎匆匆而至。 “刺客风波”刚过,只要张瑄出门,萧十三郎必定相随保护,寸步不离,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张瑄笑吟吟地望着萧十三郎拱了拱手道,“兄长,咱家儿子可乖巧?” 萧十三郎叹了口气,“萧某这才知晓,养儿不易。这孩子夜间不睡,白昼闹腾,实在是让人不堪其苦。哎……对了,你嫂子要你给孩子起名呐……” “兄长,我早就有了腹稿。有两个,一为萧潜,二为萧鼎,就看兄长想要让孩子将来是做个潜世的世外高人,还是做一个建功立业鼎天立地的好男儿了。” 张瑄轻轻一笑。 萧十三郎眉开眼笑当即叫好,“兄弟不愧是长安第一才子,这名字起得好。无论是萧潜还是萧鼎,都甚合某意,不错不错……要是让某选择,某定会选——” 萧十三郎的话音未落,就听那厢传来李苏苏清脆的声音,“大都督,奴家选萧鼎。咱这儿子,将来要是能有大都督一半的出息,建功立业光宗耀祖,奴家心里也就知足了。” 萧十三郎嘿嘿一笑,也附和了起来。 “嫂子好眼力。”张瑄拍手赞道。 没有一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出息有成就,既然有机会、有缘分、有张瑄这个义父做靠山,李苏苏自然盼着自家儿子将来能建功立业。她这种心态很正常。 “谢谢兄弟赐名,萧郎一介武夫,将来鼎儿长大成人,还需要兄弟多加教导。”李苏苏向张瑄福了一福,张瑄赶紧闪避了过去,“嫂子不要客气,鼎儿也是我的儿子,自当视若己出。” …… …… “兄长,你还是留在府中帮嫂子照顾孩子,我带花奴和几个侍卫去,应该不会有问题。”张瑄说完,不由分说,便派人去将已经更名为花奴的凤鸣道姑叫来。 凤鸣道姑脚步如飞,轻盈而至。 她脱掉道袍,换上一身女子的劲装,虽然不施脂粉,但也看上去妩媚可人,别有一番风韵。见她柳眉若弯月,面灿红霞,行走间如微风拂柳,张瑄嘴角不禁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来。 眼前这成熟充满着英武气息的美妇人,很难让人想起几日前的那个手持宝剑纵横驰骋的凤鸣道姑,前隋皇族后裔杨金花。 萧十三郎本想说几句什么,却被一旁的李苏苏扯了扯衣襟,这才神色古怪地闭住了嘴,不再多言。 “花奴见过大都督。”杨金花面无表情地躬身施礼。 张瑄将自己打量的目光收回,淡然笑道,“花奴儿,你随我去玉真观——” 张瑄说完,就挥挥手,飘然而去。 杨金花犹豫了瞬间,便默然带着几个府中的护卫,追了上去。而门外,还有百余名羽林卫军卒相随。 张瑄一行人走后,李苏苏轻轻一笑,伏在萧十三郎耳边笑道,“萧郎,妾身看兄弟对这凤鸣师徒有些意思呀……要不然,他怎么会逼着她们卖身为奴呐。” 萧十三郎嘿嘿笑着,“这娘们年纪也不大,容颜也过得去。兄弟要是看上她,是她的福分,就给兄弟做个侍妾又如何?只是这娘们儿可靠不可靠,还需要观察。” 李苏苏羞恼地瞥了萧十三郎一眼,嗔道,“呸,什么娘们儿,好难听呐!” “不行,某还是不放心,某要跟上去看看。”萧十三郎摆了摆手,“娘子,你且回去照顾鼎儿,某家去去就来!” …… …… 张瑄的马车算是比较宽大豪华的那一种,这是太子李亨赏赐,也配得上张瑄如今的权势地位。 杨金花手持宝剑,跨在马上相随在张瑄的车侧,看上去英姿飒爽颇有几分巾帼不让须眉的气概。 杨金花正在马上想着自己的心事,突然见张瑄掀开车帘,探出头来淡然道,“花奴儿,弃马,上车来给本官捏捏肩,本官觉得困乏得很。” 杨金花羞怒交加,刚要发作,突然想起自己的身份,不由暗暗咬了咬牙,心道奴家暂且忍着熬着,等时机到了,奴家一定将你这无耻的小厮碎尸万段,以出奴家心头之气! 杨金花脸上的羞愤之色一闪而逝,旋即恢复了平静。 张瑄看在眼里,却是沉声道,“快些!” 杨金花默然,将手里的马缰绳松开,递给一旁的另外一个侍卫,然后纵身飘落在张瑄的马车上,掀开帘子就钻了进去。 周遭的大都督府护卫和一干军卒,神色古怪地相视一笑,继续赶路,却是放缓了速度。 ———————— 不发烧了,老鱼慢慢恢复,逐步提速,拜求谅解,今天至少两更的。 第192章调教女奴 第192章调教女奴 第192章调教女奴 马车之中布置得极其豪华舒适。 四周挂毯,车上更是铺着波斯进贡的红毛地毯。而地毯正中,还摆着一张小型案几,案几上放着茶壶与茶盏,嵌入了案几上的凹槽之中,设计很是精巧。 这设计来自于张瑄。当然,他只是将唐人的思路加以改良了而已。 张瑄正半躺在那里,随意翻看着一本兵书战策。他即将从军就藩陇朔,相应的兵法领军智力储备不可或缺,他早就开始进行积累。 要不然,到了军中,他这个天下兵马副元帅、陇朔大都督,对这冷兵器时代的排兵布阵一窍不通,岂不是成了笑话? 他不至于亲自操刀上阵,但起码的常识还是要懂一些。 “花奴儿,来,给本官捏捏腿。” 张瑄轻描淡写地说着,却是看也没看杨金花一眼。 杨金花抿着红唇,慢慢爬过来趺坐在张瑄脚下,犹豫了片刻,才抬手给张瑄捏着小腿肚子。 她虽然是道姑,但却习惯了锦衣玉食,是一个被人伺候的主儿,哪里会伺候别人,下手自然就没个轻重。 张瑄皱了皱眉,放下手里的书卷沉声道,“轻点!” “再轻点!” 杨金花猛然抬头怒视着张瑄,却又被张瑄淡然从容的目光给“逼视”了回来。 她心里轻轻一叹,俯身下去,专心致志地开始为张瑄捏腿。 她这么一用心,一开始虽然还有些笨拙,但到了后面就变得轻车熟路流畅自如了。 “嗯,就是这样……舒服啊——”张瑄继续看书,口中偶尔迸发出一声舒服的***。 “靠上点。” 杨金花无奈之下,只得渐渐从小腿向上开始捏向了大腿。 “再靠上点!” 杨金花羞愤欲绝,猛然放开手去,将头撇过了一旁。 再靠上就是男人的羞处了,杨金花虽然是成熟妇人,其实未经人事。她纵然是再江湖出身、再能忍耐羞辱,也有个极限,张瑄的这个无礼要求也让她有些承受不住了。 张瑄眼角的余光望着杨金花。 他当然不是对杨金花起了什么欲念,而是趁机故意“消遣”和消磨杨金花那桀骜不驯的性子。只有将她彻底征服,张瑄才能放心让她跟随在自己身边。否则,张瑄终归还是心怀戒备的。 这是一只太野的母豹子,必须要磨去她的野性才成。张瑄心里暗笑,却是一本正经地摆了摆手,“花奴儿,过来,过来!” 杨金花脸色难看地扭过头来,慢慢凑了过来,直到张瑄那张英挺的面孔在她眼前无限放大之后,她才缓缓垂下了头。 陡然,她浑身一震。 因为张瑄竟然将手拍了拍她的丰臀,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继续,给本官捏一捏。” 还从未有男人这样触摸过她的身子,这一生当中,她更没有如此近距离地以这种暧昧的姿态、在这种暧昧的氛围中与男人单独相处,还被生生占了便宜去。 杨金花脸色涨红,羞愤得嘴唇都起了明显的哆嗦。 “你……你……不要欺人太甚!” 张瑄随手将手里的书卷一仍,然后淡淡道,“花奴儿,不要忘记了你的身份。你是本官的侍女兼护卫,是大都督府里的奴才。” “说句难听的话,不要说给本官捏捏腿,就算是本官让你侍寝,你也得老实脱光衣服伺候着!” 杨金花紧紧地咬着牙,垂下头去,肩头剧烈的颤抖。 张瑄心里轻笑一声,知道今天的女奴调教应该到此为止了。过犹不及,凡事都有度,过了度就会触发杨金花不计后果的反弹——那种结果,并不是张瑄想要的。 张瑄也没再理会杨金花,翻了个身就眯缝上了眼睛,舒服地轻轻道,“算了,今天不捏了,待晚间再去卧房,给本官好好捏一捏。” “你出去吧。” 杨金花慌不迭地狼狈逃去。 …… …… 玉真公主李持盈和李白郎情妾意地并肩站在玉真观门口迎客。 除了皇族之外,李持盈和李白邀请的外臣权贵也不多,大概是往日里相熟的一些人。 远远地,张瑄一身锦衣华服,手中摇着折扇,身后跟着一个身着劲装手持宝剑的美貌侍女,而另外一个护卫则给张瑄抱着几卷书和一坛酒。 张瑄就这么施施然走了过来,神态从容,俨然一副公子哥儿的装束和打扮。 “玉真殿下,太白先生!”张瑄哈哈笑着走了过来。 “大都督大驾光临,白与有荣焉。”李白向张瑄深施一礼。 “玉真殿下,两人新婚大喜,张某就送太白先生几卷书、一坛美酒,权当贺礼了。” 李持盈一开始并没有认出杨金花来,直到李白跟张瑄寒暄完毕,杨金花跟着张瑄往里进的时候,她才骤然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你……你莫非是凤鸣?” 杨金花默然垂首,两只手却是攥得紧紧的。 张瑄回头来扫了杨金花一眼,又冲着玉真公主拱了拱手随意道,“玉真殿下,哪里有什么凤鸣,这是张某新收的侍女花奴儿——” “花奴儿,还不快快拜见玉真殿下和太白先生?” 张瑄一声轻斥。 杨金花紧咬牙关,躬身拜了下去,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来,生硬之极,“奴婢拜见玉真殿下、太白先生!” 李持盈目瞪口呆地望着杨金花亦步亦趋地跟在张瑄身后走了进去,神色闪烁起来。 但对于此刻的李持盈来说,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经过了这么多是非之后,她的心思已经变得娴静下来。不管凤鸣道姑为什么会成为张瑄的女奴,她纵然再好奇、再震惊,也绝对不会多管闲事了。 跟随张瑄参加玉真和李白的“婚宴”,这是花奴儿第一次在长安权贵面前公开亮相。也就是从今日开始,长安城上流社会里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张瑄身边有一个武艺高强的美貌侍女,名叫花奴儿。 此是后话,姑且不提。 李持盈面带一丝羞红,举杯笑着邀饮道,“诸位,奴家与青郎多年情分终于结成正果,如今我们当众结为夫妻眷属,请诸位做个见证!” 众人举杯齐声恭贺。 一角,王维放下手里的酒杯,望着玉真公主与李白好事成双含情相对的样子,面色微微有些复杂。 张瑄无意中扫了王维一眼,心里不由一动:记得有野史上戏言,这王维也是一个情种,看他这样子,想必对玉真公主也怀有几分暧昧的心思。只是被李白拔了头筹,心里定然有几分失落。 不过,张瑄看来,王维是一个君子,当朝名士,纵有不舍和嫉妒,怕也只会深深隐藏在心底。此时此刻,他所能做的也就是祝福和祈愿李持盈与李白花好月圆而已,仅此而已。 而一些皇族中人心下也暗暗感慨,玉真孤苦了这么多年,终于算是有了一个理想的归宿。作为一个女人来说,有个家、有个知疼知热的男人其实比荣华富贵更重要。只是到了这个时候,李持盈才悟通了这个理儿,但愿还不算太晚。 张瑄朗声笑着,举杯拱手道,“张某恭祝玉真殿下和太白先生,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永为连理枝,今生今世,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张瑄这句祝福说得很是真诚,不管玉真之前如何,李白之前如何,这两个有情人苦熬了这么多年终于走到一起,这本身就让人唏嘘不已。 李白和李持盈举杯回礼,“谢大都督吉言。” 张瑄哈哈笑着,回头扫了杨金花一眼,大声道,“张某身边这花奴儿剑术甚高,曼妙多姿,不若让花奴儿举剑而舞,为玉真殿下和太白先生助兴。” 周遭传来权贵们轰然的喝彩声和起哄声,几乎所有人都将目光聚焦在垂眉顺眼身形婀娜的杨金花身上,更有不少好事者开始热烈鼓掌。 杨金花眉梢一挑,紧紧咬着嘴唇,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默然片刻,她突然纵身场中,宝剑出鞘,舞动起来,剑光闪出,若九天蛟龙。而紧锣密鼓之间,她的剑舞越来越密集,又如那暴风骤雨一般,只能见剑光盘旋,而不见身形。 众人看得痴了。 李白则仗臂高歌,吟唱起了他的挚友杜工部之前所作的《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一诗来——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李持盈则默然不语,眸光中闪过一丝奇色。 这凤鸣道姑竟然真成了张瑄身边的女奴,这种事儿,李持盈越想越觉得诡异和惊讶。 …… …… 酒过三巡,歌舞乐起。 悦耳婉转的丝竹乐声中,一个肤色黝黑的羽林卫军卒匆匆奔至,绕了一个圈进了场中,伏在张瑄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张瑄脸色大变,霍然起身。 向李持盈和李白以及众人拱了拱手道,“玉真殿下,太白先生,诸位,张某军中突发要务,需要处理,就此告辞了!” 说完,张瑄没有任何犹豫,大步流星地就出了场,然后出观门而去。 杨金花只能紧紧相随。 第193章兵变,下马威 第193章兵变,下马威 第193章兵变,下马威 出了观门,张瑄犹豫了一下,朗声呼道,“备马!” 一个军卒赶紧牵过一匹马来,张瑄翻身上马,率先驰去。 杨金花纵马相随,而身后更是有数十军卒打马呼啸而去。 张瑄带人从开元门进,穿过大半个长安城,然后又从通化门出,绕了半个圈子,直奔宫城北面玄武门外的羽林卫大营所在地。 之前,张瑄虽然就任羽林卫大将军,但他却很少来此“办公”,将整个羽林卫的指挥枢纽转移在了他的大将军府之中。 大营之外,栅栏高立,往日里那一面高高迎风飘扬的锦绣羽林卫旗帜,如今却被人践踏在了地上,营内更是一片狼藉,两帮军卒正虎视眈眈斗牛一般僵持着,手中的武器碰撞作响,而中间的地上明显有一大滩血迹。 张瑄纵马驰来,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他翻身下马,扫了一眼,便明白了情形的大概。 看这两帮军卒的军服,张瑄心里就明白,靠近自己这边的是羽林卫,而对面的则应该就是刚刚来自东都洛阳的禁卫军,东都禁卫龙武大将军陈玄礼的标下军马。 张瑄就藩在即,陈玄礼奉太子之命紧急调军进入长安,准备接管长安防务。 这些基础军务,张瑄没有管,而是全权交给了封常清和长史周旭初。 却不料,还没有正式办理防务交接的两队军马,却发生了械斗冲突,竟然死伤十数人,酿成了流血事件。 “尔等意欲何为?”张瑄上前一步,沉声斥道。 羽林卫这边,数百军卒纷纷放弃手里的兵器,呼喝着拜倒在地,“拜见大都督!” 张瑄皱了皱眉,微微沉默了片刻。 他的嗅觉极其灵敏,这空气中仍然有未被春风吹散的些许淡淡的血腥味儿冲进他的鼻孔,他的嘴角忍不住轻轻抽搐了一下。 “封常清!”张瑄猛然大喝道。 一片沉默。 郎将顾惜膝行上前,神色惨淡道,“大都督,封副都督与周长史在城外整军,尚未赶至。” 张瑄标下的一万多羽林卫大部分已经移军城外,随时准备随张瑄开拔。而留在羽林卫玄武门大营的,就是顾惜手下这几百人。 只是不知为何,突然与陈玄礼手下的人冲突出来。 “怎么回事?顾惜,你且起身来说话。”张瑄淡淡道。 顾惜霍然起身,忿忿不平地恭声道,“启禀大都督,末将奉命驻扎玄武门大营留守。按照朝廷之命,待大都督率军离开长安之际,末将才将玄武门大营移交东都禁卫,然他们今日气势汹汹而来,手持陈玄礼大将军令牌,执意让末将率军退出大营。” “末将军令在身,焉能擅自行动……” 顾惜的话并没有夸张。他的确是奉命驻守,准备坚持到最后一刻。 这虽然是封常清下的军令,但其实是张瑄的意思。 张瑄一日不离开长安,这长安的驻防,他便不愿意交给陈玄礼。 况且,陈玄礼的军马刚至,就连陈玄礼本人都没有当面拜会过张瑄,张瑄自然不肯放权。 起码的礼貌都没有,张瑄不吃这一套。 谁知陈玄礼竟突然派人来接管玄武门大营。 双方僵持不下,话不投机半句多,又都是一些作风彪悍粗暴的军汉,就发生了冲突。 “大都督,末将无能,属下死三人,伤十一人,请大都督治罪!”顾惜心内忐忑,声音仓惶。 按照大唐军律,为将者,酿成兵变,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张瑄发怒,一声令下,便可夺了他的军职官位,甚至将他绳之以法当场处死。 张瑄的眉梢跳了一跳。 就本心而言,他是一个比较护短的人。听闻死伤者竟然全部都是羽林卫这一边,他心里的怒火就不由自主地升腾起来。 他扭头扫了对面那数百神色肃然的东都禁军,冷冷道,“尔等好大的胆子,竟敢擅自闯入羽林卫大营,哗变行凶,该当何罪?” “谁人带头?谁人未将,给本官站出来!” 一个东都禁军将领甲胄响动间大步而出,向张瑄拱手道,“末将东都禁军中郎将邱乐,见过张大都督!” “邱乐,你好大的胆子!”张瑄上前一步,扬手指着邱乐冷斥着,“挑动哗变,违反军纪,按律当诛!” 邱乐面不改色不卑不亢地笑了笑,“大都督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部受朝廷调遣进京接管长安防务,天下皆知;而末将奉陈大将军军令,派人进驻玄武门大营,何罪之有?” 邱乐手指着顾惜等人又冷笑道,“羽林卫阻挡末将执行军令,末将岂能从之!” 来自东都洛阳的这些禁军几乎没有人知道张瑄的名字,纵然是中郎将邱乐,也不过是略有所闻其名。这支军马在东都洛阳一向嚣张跋扈惯了,只听命于陈玄礼一人,怎么可能将一个即将就藩的藩镇大都督放在眼里? 听了邱乐如此相抗,这些军卒竟然轰然上前一步,做出了威逼的架势。 顾惜吃了一惊,赶紧率兵也上前一步,将张瑄团团保护了起来。 张瑄冷笑一声,扫了顾惜等人一眼,斥道,“慌张什么?都给本官退下!” 张瑄上前三步,距离那邱乐只有不到三米之遥。杨金花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盈地一纵身,就到了张瑄身后。 张瑄指着邱乐淡淡道,“你想做什么?摆军威威吓本官吗?尔等想要造反不成?” “给我退下!退出玄武门大营,交出行凶者,本官既往不咎。如若不然,尔等没有一个能逃死罪!” 邱乐淡然一笑,拱了拱手又道,“末将不敢威吓大都督。只是末将有陈大将军军令在身,不敢擅自行动,还请大都督见谅。” 张瑄彻底怒了,不过他不怒反笑。熟悉他的顾惜知道,这是张瑄愤怒到极致的表现。 张瑄缓缓从怀中掏出一面金牌来,高举在手中,“本官不仅是陇朔大都督,还是天下兵马副都督,不要说尔等这区区数百东都禁卫,就是天下诸道藩镇兵马,本官亦有号令调动之权。” “好一个陈玄礼,好一个东都禁卫,好一个邱乐!” “汝一个小小的东都禁卫中郎将,擅闯军营行凶伤人在前,罔顾本官军令在后,其罪当诛!”张瑄暴喝道,“花奴儿,将此人给本官拿下!” 张瑄的话音刚落,杨金花的宝剑就已经出鞘并横在了脸色苍白的邱乐脖颈之下,只要邱乐敢稍有异动,必身首异处。 东都禁卫呱噪骚乱起来,张瑄大喝一声,“尔等要敢轻举妄动,全部就地处斩!” “顾惜,将这些叛兵被本官拿下,要是逃了一个,你就再也不要来见本官。” …… …… 封常清率羽林卫500骑飞驰而至,将那数百东都禁卫团团包围。那群士卒缴械跪倒在地,神色都失去了原本的桀骜。 这个时候,陈玄礼也率百余护军赶来,他在马上大老远就呼道,“张大都督,陈玄礼来也。” 张瑄默然不语。 陈玄礼奔驰过来,先是扫了被缴械和包围的自己属下的东都禁卫军卒一眼,眼眸中闪过一丝愤怒和阴沉。 他向张瑄拱了拱手道,“张大都督,派兵围攻本将标下禁军,所为何来?” 张瑄淡淡一笑,“陈玄礼,你好似弄错了。是你的人擅自闯进羽林卫大营,行凶伤人在前,威吓本官并罔顾本官军令在后,形同谋逆!本官将这些叛兵拿下,没有当即处死,已经算是给了你很大的面子。你还在本官面前呱噪什么?” 陈玄礼竟然想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这直接激怒了张瑄。 他冷视着陈玄礼,心道以为傍上了太子,就敢目中无人了吗?今日老子就让你知道知道,马王爷究竟有几只眼! “张大都督,本将奉监国太子命接管京师防务,派人进驻玄武门大营有何不可?大都督属下非但不予配合,反而聚众抵抗,这才是违抗朝廷诏令,其罪不小。”陈玄礼也冷冷一笑道。 作为军中宿将,他还真看不起张瑄这么一个横空出世的年轻人。在他看来,此人不过是因为拥立太子有些功劳一时得势罢了。一介文弱书生竟然也敢领军,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张瑄笑了,笑容是那么的诡异和自信。 “本官所部羽林卫担负长安防务,只要本官还未离开长安,防务未曾交接,这长安的防务就还归羽林卫统管。”张瑄扬手指着陈玄礼,淡然道,“况且,本官身为天下兵马副都督,对天下兵马自有节制之权……陈大将军想要摆官威,也且等张某离开长安再说!” “封常清!”张瑄陡然大喝道。 封常清不敢怠慢,赶紧上前恭声道,“下官在。” “此人率军擅闯玄武门大营,行凶伤人,导致兵变。兼之对本官无礼,罔顾本官军令,按照大唐军律,该当何罪?”张瑄手指着犹自被杨金花挟持得动也不敢动一下的东都禁卫中郎将邱乐。 封常清长出了一口气,清朗道,“斩,立决。” 陈玄礼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没有料到张瑄会如此狠辣果决。而邱乐更是脸色如土,身形都有些颤抖,在杨金花的剑下,再也站不稳了。 —————————— 努力三更了,今天补前日。明日也争取三更,补昨日欠下的。老鱼有病不下战场,大家可否给几张***鼓励一下? 第194章斩,立决! 第194章斩,立决! 第194章斩,立决! 陈玄礼也有些愤怒了,他挥了挥手沉声道,“邱乐奉本大将军军令从事,而本大将军则奉有监国太子殿下诏令……如此种种,还望大都督看在本将和太子殿下的面上,不要太过分,把事情做绝。” 陈玄礼心道你不要把事做得太绝。如果做绝了,本大将军焉能怕你一个弱冠小儿? 张瑄冷冷一笑。 陈玄礼要是不提太子李亨,张瑄心里的火气还能压制几分。他这么打着李亨的旗号来进行要挟,张瑄的杀机就变得无比浓烈。 此时此刻,张瑄猛然发现,此事似乎是太子李亨对自己的一个试探。如果自己退一步,李亨将来必然会再进一步。 看起来,自己还没有离开长安,李亨就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清除自己在长安的影响力了。 张瑄缓缓转头凝视着邱乐,目光渐渐变得冰冷和坚硬。 他本来不是非要杀邱乐不可,但如今,邱乐却必须要死。他已经成了一个杀一儆百的道具。 张瑄慢慢挥了挥手。 封常清旋即派几个军卒上前接替杨金花,将邱乐押解了回来。 “张大都督!手下留情!”见张瑄竟然要动真格的,陈玄礼忍不住急急呼道,脸色无比的阴沉。 那数百被缴械跪伏在地上的东都禁卫军卒目瞪口呆地望着中郎将邱乐被押解到对方阵型中,又被一个军卒踢了一脚,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而两个侩子手手持锋利的陌刀大步上前,站在了他的身后。 众东都禁卫都下意识地转头望向了陈玄礼。 邱乐出了一身冷汗,他绝望地抬头望着陈玄礼,惨呼道,“大将军,末将奉命行事,何罪之有?” “大将军,救救末将啊!” 现场一片死寂,微风拂过,军旗猎猎,带走森森的杀机。一众军卒急促的喘息声不绝于耳,数匹战马偶尔仰首长嘶,又打破了这异样的沉寂。 邱乐的哀呼声回荡在全场,东都禁卫军卒心里凄惶,感同身受;而顾惜手下的那些羽林卫则神情振奋,刀剑出鞘,彪悍的脸上闪动着野性的红光。 “张瑄,你一意孤行竟要擅自诛杀朝廷命官,本大将军一定会在监国太子殿下面前参你一本!”当着这么多军卒的面,张瑄一点面子也不给,陈玄礼不禁恼羞成怒,手指着张瑄怒斥道,“本大将军在此,谁敢动某家手下的将官?谁敢动!” “我敢动。封常清!”张瑄淡淡呼道。 封常清心里一个激灵,他本来以为张瑄不过是做做样子,不成想张瑄竟真要诛杀东都禁卫龙武大将军陈玄礼标下的中郎将。 张瑄的声音虽然低沉,但封常清已经听出了义无反顾的杀机和坚定。 封常清长出了一口气,朗声喝道,“刀斧手准备!众军听令,若有反抗、不尊大都督号令者,杀无赦!” “喏!”羽林卫士卒轰然应命,上前一步,将陈玄礼及那数百东都禁卫包围起来,而封常清后面带来的500骑更是在马上搭箭引弓,蓄势待发。 “张瑄……你……放肆!”陈玄礼气得浑身哆嗦,几乎控制不住身形,要一头从马上栽倒在地。 张瑄看也不看陈玄礼一眼,抬起手,云淡风轻地挥了一挥。 封常清眯缝起眼来,断喝一声,“斩,立决!” 那一名早已站在邱乐身后高举起屠刀的侩子手,领命立即挥刀斩去。血光一闪,邱乐没有来得及惨呼出声,便头颅落地,裹夹着一摊殷红的血迹在地面上滚了一滚。 众多东都禁卫哀鸣起来,伏地痛哭流涕。 陈玄礼眼睛一闭,愤怒地暴喝道,“张瑄小儿,你不要太嚣张!本大将军必不忘今日之耻!你且等着!” 张瑄淡然一笑,“本官等着陈大将军。” …… …… 陈玄礼暴怒进宫而去。如果不是今日他还保持着一丝理智,以他的作风和为人,他一定会召集众军与张瑄手下的羽林卫决一死战。 但张瑄恨不能如此。如果陈玄礼敢聚集军马围攻羽林卫,张瑄就会有足够的理由将陈玄礼灭杀。 封常清大步走过来,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道,“大都督,要不然,由下官进宫去向太子殿下解释一下今日的事儿?要是让那陈玄礼恶人先告状,我们……” 张瑄漠然摇了摇头,“东都禁卫挑衅在前,导致军营哗变,事急从权,本官按律诛杀一个中郎将,并不逾权。那陈玄礼进宫去告状就让他告去,本官倒是要看看,太子殿下究竟会不会秉公处置!” 封常清眉梢一扬,躬身退了下去。 “来人,传本官的军令,从即刻起,若东都禁卫主动挑衅,众军可先斩后奏!” 张瑄冷冷凝视着跪伏在自己面前的这些羽林卫士卒,目光从领头的顾惜身上划过,冷笑道,“顾惜,你可知罪?” “末将知罪,请大都督治罪!”顾惜脸色苍白,伏地不起。 “你抬起头来!”张瑄厉声道,“你之罪,不在其他,而在整军无能。两军哗变起了冲突,但死伤者竟然全部都是你的手下军卒……手下军卒如此不堪一击,你这个郎将羞耻不羞耻?” “如此战力,尔等还要随本官去陇朔抵御吐蕃,本官倒是很好奇,尔等在骁勇善战的吐蕃骑兵面前,有没有还手之力?” 张瑄的声音越来越冷,而顾惜的脸色则越来越涨红,众多军卒更是羞愧无言伏地不起。 “本官暂且不罚你。但是,如果再有下一次——顾惜,你也不要再来见我,直接去找面墙壁一头撞死算了。” “大都督,末将无能,末将知罪!” 张瑄皱了皱眉,调转马头驰去。 杨金花一直在一侧冷眼旁观着,见张瑄如此种种,年纪虽轻,但心狠手辣刚毅果决,心头暗暗一凛,心里的那点侥幸心理瞬间破灭了。 她本来以为张瑄是一介文士,应该是谦谦君子温文尔雅,却不料张瑄的作风如此强势和强硬。此刻,她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有任何的风吹草动,张瑄绝对不会心慈手软,拿不下她也会向她的家族下手。 杨金花像一朵柳絮儿一般飘了起来,悄无声息地就上了马,瞬间追着张瑄而去。 在场的羽林卫军卒倒吸了一口凉气。听说大都督身边有两个武艺高强的女侍卫,如今他们可算是开了眼界了。 顾惜望着杨金花纵马驰去的背影,轻轻向封常清道,“封大人,大都督身边这女子……是否就是……” 顾惜要问什么,封常清很清楚。但封常清却回头冷冷扫了顾惜一眼,顾惜心头一惊,赶紧咽下了还没有说出口的话。 ********************************** 陈玄礼怒冲冲闯进东宫,在门口,遇到了奉召来的左相陈希烈。 陈玄礼虽然是在盛怒之中,但对于陈希烈却还是恭敬有加。一来是因为陈希烈对他有举荐之恩,二来是因为陈希烈渐为太子所看重,成为李亨身边倚重的第一辅臣,权势渐起。 “陈相。”陈玄礼压制住火气,拱手为礼。 “大将军这行色匆匆神色愤怒,所为何来?”陈希烈边走边问。 “陈相,那张瑄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也!”一想起方才的情景,陈玄礼的呼吸顿时变得急促起来,胸中的怒火燃烧着,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陈希烈大吃一惊,猛然一把抓住陈玄礼的手,急急道,“怎么回事?” “本将奉殿下命,带军进京接管长安防务……本将手下中郎将邱乐率军进入玄武门大营,准备接管大营,但张瑄手下的军卒拒不交接防务,两军就起了冲突。” “然那张瑄太过狂妄,依仗权势,目中无人,竟然当着本将的面,活活斩杀了邱乐!” “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此人狂悖,目无朝廷,目无殿下,其罪当诛!” 陈玄礼愤怒地大呼小叫。 陈希烈吓了一跳,赶紧掩住陈希烈的嘴,压低声音道,“大将军,慎言!慎言!” “大将军有所不知,张大都督对于朝廷、对于太子殿下居功甚伟。如果没有张瑄,殿下的储君之位不保。荣王李琬谋逆,嗣宁王李琳和内监高力士勾结,前后两次逼宫,若不是张瑄力挽狂澜,殿下也没有今日监国的局面。” “老夫给大将军说这些,一来是告诉大将军,张瑄在殿下心目中地位甚高,轻易不可撼动。二来,也是告诉大将军,张瑄虽年轻但手段很不简单,大将军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跟他为敌……” 陈希烈轻声劝道。 他的话只说了半截,算是一种善意的提醒,至于陈玄礼听与不听,那就任由他了。 陈玄礼目光闪烁了一下,虽然退却了些许的怒气,但却有些不以为然。 张瑄再有功劳,但主子还是主子,李亨终归是要做皇帝的,只要李亨做了皇帝,迟早是要对付张瑄。而如今将张瑄外放藩镇,调自己所部兵马进京接管长安防卫,这本身就是一种对张瑄的猜忌。 至于张瑄的手段就更不消说了,一个弱冠青年,除了年轻气盛之外,手段又能厉害到哪里去? 也不能怪陈玄礼轻视张瑄,实在是因为张瑄的年纪太轻。 第195章与杨国忠的再次合作 第195章与杨国忠的再次合作 第195章与杨国忠的再次合作 陈玄礼并不知道,此次外放藩镇乃是张瑄自我外放,是他后续谋划中的重要一环。如果张瑄不是自己想要离开长安去陇朔拥兵发展,李亨就算是心里略有猜忌,也夺不走张瑄的京城防卫军权。 他小看了张瑄,对大唐朝廷如今的局势看得不透,更对天下大局缺乏判断力,所以他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李亨或许因为种种原因,对张瑄起了一些防范之心。其实这也是帝王心术的必然,随着李亨的权力日渐稳固,他当然是站在了皇权的高度去考虑问题。 要确保皇权无虞,必须要消灭权臣的存在,不论是安禄山、张瑄或者杨国忠,都是李亨心里的肉刺。 只是安禄山这根刺是明的,杨国忠这个权相的威胁也是明的,只有张瑄在暗。而李亨还要倚重张瑄来制衡安禄山和杨国忠。 李亨选择信任陈玄礼,准备将陈玄礼培植成自己的绝对心腹,心态是正常的。但要知道,陈玄礼毕竟归附他时间太短,在李亨心目中的地位还远远不能与张瑄相提并论。 所以,听完了陈玄礼的怒诉,李亨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之中。 张瑄的做法,的确让他有些不太舒服。但张瑄却站在了理上。以李亨对张瑄的了解,张瑄既然这么做了,肯定有其这么做的理由,他就不怕朝廷的降罪。 但李亨现在考虑的却是:自己利用陈玄礼的某种试探,是不是引起了张瑄的强烈反弹,如果是这样的话,张瑄心里一旦产生了芥蒂,与他这个太子离心离德,将来就很难收场了。 李亨扫了陈玄礼一眼,心里渐渐有些恼火:本宫只想让你试探试探张瑄,谁让你搞出这么大的风波来,让本宫无法收场? 陈玄礼皱了皱眉,显然对太子沉默的态度有些不满。 陈希烈则肃然坐在一侧,不语。 “张大都督是本宫倚重的当朝肱骨之臣,陈玄礼,你莫要怠慢了他。”李亨突然开口慢条斯理地道,“两军冲突之事,不过是一场误会,就此罢了,休要再提。” “两军防务交接也不急在一时,陈玄礼,好好约束你的手下兵马,不要再给本宫闹出事端来。如若不然,本宫必不饶你。” “邱乐触犯军纪,事急从权,张瑄处置亦无不妥。传本宫的诏令,今日在玄武门大营***的东都禁卫军卒三百人,全部杖责三十,流配岭南。” 李亨这话一出口,陈玄礼脸色大变,他跑到宫里来求李亨做主,却不料倒成了这种结果。张瑄非但无罪,还要继续惩处他手下的军卒……区区三百军卒流配了也就流配了,但从今往后,他这个禁军龙武大将军的威信和颜面何存? “殿下……”陈玄礼脸红脖子粗地抬头道,“臣冤枉之极,臣手下军卒冤枉之极!” 李亨的脸色一冷,声音也冷漠了下来,“也没有什么冤枉的,些许误会,本宫要警告你,不要再挑起事端——此刻,朝廷与吐蕃和亲在即,你要是坏了本宫的大事,休怪本宫无情!” “陈玄礼,你且退下吧。” 陈玄礼还待争辩几句,抬头见李亨脸色冷肃,咬了咬牙,忿忿施礼离去。 望着陈玄礼离去的背影,李亨突然笑了起来,“陈相,你看这陈玄礼,年纪是张瑄的两倍有余,但论起手段却不及张瑄一半。” “殿下,这些都是小节,殿下作为一国储君,大可不必纠缠于这种小事。老臣以为,张瑄自有分寸……至于陈玄礼,除了脾气暴躁一些,为人忠诚,这长安防务交给他,还是可靠的。” 陈希烈斟酌着字句,轻轻道。 “是啊,要说张瑄行事霸道一些,本宫倒也相信。张瑄跟在本宫身边多时了,本宫还是很了解他的。但要说张瑄对本宫不敬,不把本宫放在眼里,本宫倒也不信。本宫永不能忘记,若是没有子瞻,本宫今日又何尝能安坐东宫?” 李亨微微感慨地说着,心里却是另有心思。 对于李亨来说,此刻最重要的就是稳定,稳定压倒一切。他在真正坐上皇位之前,大唐朝廷不能乱,大唐天下不能乱。 “陈相,传本宫的诏令,让兵部出面,厚加抚恤今日兵变中死伤的羽林卫士卒。也给张瑄传一句话,就说本宫当日所说的话,此生不移!” 李亨缓缓起身来,淡然道,“本宫要去兴庆宫探视一下父皇,陈相,你且退下。” …… …… 陈玄礼像吃了屎一样郁闷出宫,直接回了自己的临时居所喝起了闷酒。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太子李亨何以会这么纵然张瑄,张瑄如此公开挑衅太子尊严,李亨居然都视若不见。 想起张瑄轻描淡写当着自己的面诛杀邱乐的情景,陈玄礼愤怒之极,愤愤地将手中的酒盏摔碎在地,拔出宝剑,奋力一劈,将案几连带一案几的酒菜都劈成了两半。 陈玄礼喝闷酒的时候,张瑄没有回府,却是去了杨国忠那里。 今日杨国忠大摆筵席,招待杨家诸人。出于照顾本家的考虑,杨玉环也出宫来到了杨国忠府上,参加饮宴。 老皇帝瘫痪在床,朝不保夕,虽有清醒之时,但多数时间都处在半昏迷状态。杨玉环在宫里,除了去御书房陪伴老皇帝之外,便是出宫“活动”,多数是去杨三姐的虢国夫人府停留,很少在宫里独居。 老皇帝这样,也就没有人顾得上杨玉环,她倒是成了这宫里最悠闲最自由的一个。 杨家诸人正在饮宴,气氛很是热烈。 突然,一个侍女匆匆走进来伏在杨国忠耳边轻轻说了几句,杨国忠有些意外地放下手中的酒盏,犹豫了一会,还是起身迎了出去。 “杨相!”厅外,张瑄笑吟吟地拱了拱手,“听说杨相大宴宾客,张某不请自来打扰几杯水酒喝,不知可否?” 杨国忠哈哈大笑起来,“张大都督乃是贵客,国忠素日邀请都邀请不到——来,大都督请进!” 杨国忠与张瑄谈笑生风地并肩走了进来,除了杨玉环之外,杨家众人赶紧起身跟张瑄见礼寒暄。 杨三姐儿向张瑄投过温柔的一瞥,张瑄也没有客套,就大步走向了那厢,向杨玉环躬身一礼,“臣张瑄,拜见贵妃娘娘。” 杨玉环有些莫名的尴尬,但见到张瑄,她心里更多的是莫名的欢喜。 当着众人的面,她不好失态,只轻轻点头致意。 张瑄坐在了杨三姐的上首,杨玉环的下首。 他扫视杨家众人,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的金吾卫将军、兵马指挥使杨涟。杨涟在杨家本无什么地位,但因为上次跟随张瑄平叛,立功升任金吾卫将军,率军5000驻防骊山别宫,此刻在杨家的地位自然抬升了许多。 最起码,之前他没有资格参与这样的杨家内亲聚会,如今就有资格了。 见张瑄将目光投向了自己,杨涟赶紧起身向张瑄躬身见礼道,“末将杨涟,见过大都督!” 张瑄拱了拱手笑道,“杨将军别来无恙。杨将军在骊山驻防,军务繁忙,今日怎有闲暇回长安来?” “回大都督,末将回长安探视,特来向三叔问安。”杨涟轻轻笑道。 他口中的“三叔”便是杨国忠。 杨国忠神色玩味地望着张瑄与杨涟“一唱一和”,突然插话道,“大都督,听说今日东都禁卫与羽林卫两军冲突,导致哗变,引得大都督盛怒,倒是斩了陈玄礼麾下的中郎将邱乐,不知消息是否属实?” “然。”张瑄回头望着杨国忠,“那邱乐罔顾军令,率军行凶,导致哗变,张某按律处置,斩了他。” 张瑄心道,好你个杨国忠,倒是跟我耍起心眼子来了。我的来意你肯定清楚,如果再要装糊涂,此事就算作罢。 “大都督一怒,溅血五步,诚哉斯言。”杨国忠知道适可而止,便嘿嘿笑道,“那陈玄礼在洛阳一向骄纵,来到长安也纵兵行凶,大都督整治整治他,倒让国忠心头畅快。” “这人骄矜专横,这长安防务要是交在他的手里,国忠心里其实不太放心。”杨国忠举杯邀饮,又笑道,“可惜大都督执意要外放藩镇,否则,这长安城里,大唐朝廷,你我一文一武,何愁天下不安定?” 张瑄和杨国忠如此云里雾里地说着话,杨家众人不懂深意,只能默然聆听,没有一个敢插话。 杨三姐毫不遮掩自己的情感,望向张瑄的柔情蜜意,在场诸人都看得出来;而杨玉环则只能用极其隐晦的目光在张瑄身上打着转转。 “杨相所言,张某深以为然。张某以为,长安防务京畿安全,事关重大,单由一军一人掌控,并不妥当,不若也将杨将军的金吾卫也调进京来,与陈玄礼的禁军共担大任。” 张瑄朗声道。 杨涟听了自然狂喜。而杨国忠心里也是喜笑颜开,他是文官,觊觎军权多时了。只是他本人不好掌握军权,只能寄希望于自己同族之人。 杨涟是他的侄子,如果杨涟能率军进京担任一般的防卫权,当然是能给杨国忠增添一道沉甸甸的砝码。 第196章敲山震虎、父母获封 第196章敲山震虎、父母获封 第196章敲山震虎、父母获封 张瑄与杨国忠的再一次联手合作,直接将导致陈玄礼的兵权被削弱了一半。 与陈玄礼交恶,张瑄当然要为日后考虑。他虽然离开长安,但也绝不希望这长安城的掌控权落在陈玄礼手里。 诛杀陈玄礼当然不可能。陈玄礼是龙武大将军,位高权重,除非有大罪,否则张瑄也动不了他。但张瑄暂时动不了他,不代表张瑄拿他没有办法。 几乎是在陈玄礼暴怒进宫告状的瞬间,张瑄就想到了这个主意。 让杨涟进京来分陈玄礼的兵权。杨涟也算是他昔日的下属,又有提携之恩,再加上张瑄跟杨家的友好关系,杨涟在京,对张瑄是大大有利的。 陈玄礼的品级虽然高于杨涟,但杨涟身后却有杨国忠的支持。对于在长安城里根基浅薄的陈玄礼来说,杨涟足以成为一个重量级的对手。 当然,这只是张瑄和杨国忠的一种意向,能不能实现,还要看朝廷批准不批准。 不过,在张瑄看来,有杨国忠亲自提出,再由他从旁敲边鼓,李亨很难拒绝,也无法拒绝。 杨国忠与张瑄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杨国忠将威严的眸子投向杨涟,沉声道,“涟儿,还不***大都督的提携之恩?” 杨涟这才上前恭敬地拜倒在地,朗声呼道,“杨涟***大都督再三提携,末将感激不尽,今后当为大都督效犬马之劳!” 张瑄笑了笑,“杨将军不必多礼,张瑄只是顺水推舟、锦上添花罢了。” “只盼杨将军能率军镇守长安,一则戍卫京师,二则协助杨相掌控长安局势。”张瑄起身去将杨涟扶起,又扭头向杨国忠慨然道,“杨相,为防安贼谋逆,长安乱不得。希望杨相能以大局为重,维持朝廷的正常运转。” “天下安,则杨氏兴。天下乱,则杨氏灭。不知杨相和诸位以为然否?” 张瑄朗声笑了笑,拱拱手,“在下尚有军务在身,就此告辞!” 说完,张瑄转身飘然而去。 他来杨国忠这里,为的就是跟杨国忠达成协议,同时向杨涟示好,表示要扶持杨涟上位。既然目的达到,他没有兴趣再留下跟杨家人浪费时间。 张瑄在杨国忠的府门前,换乘了马车。 杨金花带着数十军卒护卫一路保护,慢慢向大将军府行去。 但刚走到半路上,他就掀开车帘,吩咐车夫改道,直奔盛王李琦的府邸。 张瑄突然到访,让盛王李琦大吃一惊。不过,他殷切接待之下,也没有发现张瑄到底有何用意。只是在他的府上喝了几杯茶,说了几句闲话,然后就告辞而去了。 五日后是三月初三,大朝会。 本次朝会的第一大议题,当然是讨论商定大唐与吐蕃和亲的事宜,定下了万春公主三月十八离京赶赴吐蕃,由张瑄这个兼任的和亲大使一路护卫至吐蕃境内。 万春公主是嫡系公主,当今天子的亲女儿,这种和亲的排场自然不会低。鸿胪寺和内府从即日起就要开始忙碌操持,直到万春的和亲仪仗离开长安为止。 和亲的事情早就已成定局,自然没有什么争议,很快李亨就拍板定夺。 只是接下来,杨国忠出班参奏,云长安防务事关重大,单单是陈玄礼的一万兵马太过单薄,表示要增加兵力,提出调任镇守骊山别宫的金吾卫将军、兵马指挥使杨涟率本部兵马同时驻防京师,设立左右禁军衙门和左右禁军大将军。 左禁军大将军自然是由陈玄礼出任,而右禁军大将军则由杨涟升任,撤销玄武门大营,在城西与城东同时设立左右大营。 杨国忠的话义正词严,虽然谁都看得出他是在扶植自己杨家的后辈。 杨国忠在朝中“一枝独秀”,朝臣中有大半都以他马首是瞻。杨国忠这么一提,立即就有众多朝臣附和,一时间朝议纷纭,李亨慌了手脚。 从本心来说,李亨是极端排斥由杨家人参与京畿军权的。但……但他毕竟不是皇帝,而且根基不稳,对于朝臣需要拉拢而不是打压,所以他根本无法直接反对。 陈希烈心里暗叹,将目光投射在脸色难堪的陈玄礼身上。 心道,老夫不让你跟张瑄叫板,你偏要不听好人言,结果如何?连杨国忠都对张瑄礼让三分,你一个从洛阳来的军中宿将,公开跟张瑄作对,岂不是自寻死路? 张瑄一直站在那里,保持沉默。 李亨看着张瑄,轻轻道,“张瑄,你意如何?” 张瑄上前一步,朗声道,“殿下,臣以为,杨相之言甚是有理。长安防务京畿安危,何等重要,区区一万人不足以保护京师安全。我大唐从太宗皇帝起,长安城就向来是两军分治,鼎足而立。开元年间,长安驻防兵力更是高达三万余。” “为朝廷安危计,臣以为,朝廷当分设左右禁军衙门,增加兵力,由两军轮换宿卫宫禁或拱卫京师。” 张瑄的话音一落,李亨默然,脸色一变。 众臣也是默然等待,谁都明白,张瑄这么一站出来表示赞成,恐怕这事儿就这样了。 李亨心里渐渐觉得冰冷起来。 他将无奈的目光缓缓从张瑄身上挪开,心里明白,这大概就是自己猜忌和试探张瑄所必须要付出的代价吧。当然,若是没有陈玄礼,张瑄八成也不会如此“反戈一击”。 想到这里,李亨猛然望着陈玄礼,心里不禁升腾起某种厌恶的情绪。 陈玄礼心里咯噔一声,脸色骤然变得煞白。他又不是傻子,到了这个时候怎么还能不明白,所谓增加兵力、分设左右禁军衙门不过是张瑄向自己示威的现实举措。 就这么被夺了一半的军权,他自然是心有不甘,只是群情鼎沸,连李亨都无可奈何,何况是他。 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憋在心里。 李亨想着想着,心里就有些忿忿然。 “就以杨相和诸位所言吧,着大都督府和兵部全权处置。”他霍然起身,拂袖而去。 站在他身后的李辅国赶紧扯着嗓子呼道,“殿下有诏,改日再议,退朝!” …… …… 李亨脸色阴沉似水,离开霖德殿,也没上銮驾,而是大步步行向东宫行去。 身后,一干宫女太监和宿卫追随其后。 李辅国小跑着追了上去,观察着李亨的脸色,却是没有说什么。 一路进了东宫,李亨气愤愤地一脚踢开书房的门,就走了进去。李辅国屏退宫女太监,自己小心翼翼地端着一杯茶走了进去。 “殿下,请饮茶。”李辅国轻轻恭谨道。 “不喝,拿下!”李亨沉声道。 李辅国无奈,只好又将茶盏端走。 “李辅国……”李亨突然道。 李辅国赶紧回身来拜了下去,“奴才在!” “本宫听说最近张大都督与盛王李琦、咸宜公主过从甚密?”李亨的声音很阴沉,也很复杂。 “是,奴才得到消息,说是这两日,张大都督去盛王府两次、而盛王殿下回访大都督府三次。”李辅国小心翼翼地说着,不敢夸大更不敢虚构。 “张瑄与盛王素无往来,突然走得近了,究竟想要干什么?” 李亨口中喃喃自语,却是沉默了下去。 良久。 李亨突然抬头望着李辅国,沉声道,“李辅国,传本宫的诏令,追封张瑄之父张九龄为英国公,册封张瑄生母柳氏夫人为英国夫人。赐张府宅院一座,田百顷,奴50人,金银财物若干。” 李辅国浑身一震。 …… …… 张瑄与柳氏亲自进宫***太子,当日在东宫饮宴,尽欢而散。 虽然两人依旧谈笑生风,关系亲密,看起来与往日并无任何不同,但两人心里都清楚,这份猜忌和隔阂一旦产生,想要弥补缝合几乎是不可能的。 与此同时,陈玄礼被朝廷册封为左禁卫大将军,杨涟则出任右禁军大将军,一时间风光无俩。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转眼间就是三月十五日,距离张瑄的离京之日,同时也是万春公主嫁出长安的日子,还有三天。 虢国夫人母子突然上表请求来日返回蜀中养老。李亨准了。 可杨三姐母子离开没离开长安,没有人关注和注意到,但长安城里却是开张了一家规模很大的商行,名为“中华商号”,动静却是不小。开业当天,不少长安权贵尤其是杨家人纷纷出面捧场,这让长安与大唐的商贾们开始猜测这家商号的神秘背景。 午后。张瑄悄然带着几个侍卫就出了门,出城直奔城外的一座庄园,那是归属于张家的一座园子。 张瑄独自一人进园,让侍卫守在了外边。 寝室里。 杨玉环慵懒地躺在榻上,手里捏着一个果子,神情落寞地望着张瑄幽幽道,“小冤家,若是我不厚着面皮找上门来,你是不是准备就这样不告而别了?” “你倒是走了舒心,跑到陇朔去,可留奴家一人在长安受煎熬。”杨玉环说着说着,眼圈一红,竟然珠泪涟涟。 ———————— 依旧三更,补前日所欠。有***的投张***,木***的投张推荐票也成,需要大家捧场啊。 第197章奴要做你真正的女人 第197章奴要做你真正的女人 第197章奴要做你真正的女人 杨玉环悲悲戚戚地哽咽着。 她本就是国色天姿倾国倾城的成熟女子,如今这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之态,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无异于勾魂摄魄了。 催情的毒药啊。 张瑄轻轻一叹,缓缓上前。 与杨玉环的开始起于突然,但张瑄向来就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没有什么好后悔的;而他同时又是一个骨子里隐隐有一丝霸道的人,无论如何,杨玉环已成了他的女人……在很多时候,杨玉环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责任。 属于一个男人的责任。 张瑄几步上前,坐在了榻上。 说来也奇怪,杨玉环本来凄惶不安的心,随着张瑄的坐下而悄然变得安定起来。 这是一种很古怪的感觉,纯属于女人的第六感。 杨玉环看上去不通世情、沉湎于荣华富贵的蜜罐子里,好像是那温室中极其稀缺美丽的花朵,经不起一丝风雨;但实际上,她生活在大唐权力核心层的漩涡当中,怎么可能“一窍不通”呢? 如果说之前的张瑄,要就藩、要外放,杨玉环心里虽然有不舍,但终归还是怀有希望。 她相信这个年轻的男人,这个不容她拒绝、强行霸占了她内心世界的男人,会保护他、珍惜她、会给予她一个无限美好的未来。 属于两个人的未来。 变相推动太子李亨成为她的儿子,让李亨日后尊她为皇太后,便是这种爱护和关心的体现。但杨玉环却渐渐淡了荣华富贵的心思,她越来越感觉到,宫里的锦衣玉食一生,远不如与自己喜欢的男人呆在一起一天。 朝闻道夕死可矣,若真爱,一夕之欢亦是刻骨铭心。 张瑄不是杨玉环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但却是她真正敞开心扉毫无遮掩爱上的第一个男人。 与张瑄的开始,才让杨玉环真正体会到,男人不仅代表着权力和尊崇,不仅是靠山和荣华富贵的来源,还是一个值得倾心去珍惜和相守的对象。 李隆基给了她无上的恩宠和荣华富贵,但却没有给她作为一个女人最珍贵的人生记忆。 对于李隆基,她只有曲意逢迎,因为她无法反抗,更潜意识地忽略了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东西。 然而,最近的种种端倪却令杨玉环发现,张瑄和李亨的密不可分的关系纽带有了断裂的迹象……而接下来的种种,又让杨玉环再一次看到了张瑄的手段和野心,这是一个不甘于人下、且极度抵触被人操控的男人啊! 在王权时代,要做一个不被皇权操控的人,那只有一条路——那便是站在最高处。 杨玉环越来越觉得,张瑄已经准备走上这样一条不归路。而就藩离开长安,怕就是漫漫征程的第一步。 因此,杨玉环怕了,慌了,有些六神无主。 她害怕张瑄从此离开长安,两人再无相见之日,刚刚开始的缘分就走到尽头。 杨玉环抬起头来,泪汪汪地凝视着张瑄,呢喃道,“能不能带奴家一起走?” 杨玉环的眼眸里充满着无尽的期待和眷恋。 张瑄摇了摇头,“不能。” 杨玉环的眸光顿时灰败下来,她无力地垂下臻首,哀伤的情绪充斥着屋中。 但陡然间,她感觉张瑄脱鞋上了床榻,然后一把将她拥抱在怀中,伏在她耳边轻轻一笑,“因为,我还会回来!” “你还会回来……可等你回来了,奴家还在人世吗?”杨玉环任凭张瑄拥抱着,却是落寞地靠在张瑄的胸脯上,将她那柔若无骨的小手捏住张瑄的手,一点点抬起,放在自己波澜壮阔的胸口处。 “我早就说过,只要我在,没有人能伤害你。”张瑄霸道地一个翻身,将杨玉环扑倒在床上,然后极其温柔地将她本就单薄的衣裙一层层揭开,露出其内那晶莹剔透红晕丛生的胴体来。 杨玉环的眼眸迷离起来,不过,在情欲的泛滥之下,这仅有的一丝迷离却消散了。 然她等待了良久,却没有感觉到张瑄的下文,不由缓缓睁开美眸,羞涩地嗔道,“小冤家,你还在等什么?你不是一直想要了奴家吗?奴家这一次要做你真正的女人,哪怕只有一次,奴家也死而无怨了。” “我走之后,有杨国忠和杨家在,李亨不敢动你。只要给我两年的时间,就足够了。两年的时间,足以让我做很多事情。你在长安等我两年,你我以两年为约,我会将你从宫里接出来!” “奴家等你,一直到死。” 张瑄目光清澈,认真而专注地凝视着自己眼前这具美极人寰的身子,轻轻探手上去,抚摸着杨玉环的丰盈,动作是如此的轻柔。 杨玉环如少女一般娇羞地未必着眼睛,静静享受着男人的爱抚,整个心神都慢慢平静下来。 “要了奴吧……奴等了好久呐,你这个小冤家,让奴等得好苦!” 张瑄最后一抹清醒也被这女妖精撩人的呢喃所攻陷,他扑了上去。 …… …… 春风数度,欢乐之极。 室外的春风是如此的暖荣大地,但与室内这无边的春色相比,还是逊色了许多。 张瑄喘息着紧紧抱着怀里那具犹自扭来扭去情欲放纵不肯罢休的身子,苦笑道,“真是一个妖精,你真要把我吸干了才算罢休啊。” 杨玉环娇喘吁吁,慵懒无力又热情如火地抱着张瑄,声音媚到了骨头里,“奴家要让你永远记住奴家……” 杨玉环突然赤着上身,不顾胸前那波澜的起伏颤动着,从张瑄怀中挣脱出来,俯身下去,在张瑄的肩膀上狠狠咬了下去。 嘶!张瑄吃痛,轻轻在杨玉环丰润***的玉臀上拍了一记,那手感是如此的弹性和滑腻,他心中沉淀下去的情感再次喷薄而起,嘿嘿笑着又将她一把扯倒在怀中,翻身压了上去。 唔……杨玉环嘤咛一声,扭着身子似是抗拒又似是迎合,呢喃自语,“奴家要死了……小冤家,你轻点!” …… …… 黄昏日落,夕阳绚烂无比。 杨玉环整个人都软成了一滩泥,再也无力动弹一下。 这个疯狂的下午,对于杨玉环来说,那几乎是走过了一生的历程。 她将内心深处积累了多时的情感全部释放出来,尽情地喷发着,无所顾忌。她疯狂的索取,又疯狂的给予…… 张瑄温柔地拥抱着她,他的手轻轻在杨玉环***的躯体上滑过,感觉到这个极其敏感的女子又有了融化的迹象。 “要是舍不得,就带奴家走,奴家陪你去陇朔。”杨玉环勾人的媚眼儿挑起,探出纤纤玉指在他的胸脯上随意画着圈圈。 “奴家跟你说着玩哩……张郎,你此去陇朔,一定要保重自己。那军中,可不比长安城,凶险着呐。” “奴家知道你的心很野,奴家不会劝你什么,只是奴家希望你能记住奴家,不要忘了奴家,哪怕最终是一个死,奴家也要留在你的身边。” 杨玉环媚态尽去,神色肃然地轻轻道,“这是我们的约定。你要是负了奴,奴家就——” “我不会做安禄山,你放心吧。”张瑄轻轻一笑,他知道杨玉环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是他不想解释,因为有些话,他也无法解释。 “你只要记住,你是我的女人,就足够了。” “我不论做什么,都不会负了你。这是我的承诺。”张瑄轻轻笑着,一手抓住杨玉环那弹性的丰盈,捏了捏,“我也舍不得不是?” “小冤家……小坏蛋……”杨玉环羞红了脸,埋首在张瑄怀里,心里却是幸福得要晕厥过去。 **************************************** 人都是有野心的,谁都不能例外。 只是野心有大有小,而有些人野心潜藏在内心深处,终生都没有机会显现出来。 作为皇族子弟,作为当今皇帝的亲子,盛王李琦当然也是有些野心的。只是他的野心,因为他的能力不足而埋藏起来,直到张瑄无意中的一个举动,就像是催化剂一样,催生出了他内心深处的野心种子。 这一萌芽生长,就像是春天的野草,疯狂长了。 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李琦都踯躅徘徊在张瑄府里的正厅里,焦急地等待着张瑄。陪伴着他的,还有那与他关系最好的一母同胞姐姐咸宜公主。 咸宜公主嫁的杨洄,杨洄是长宁公主和杨慎生的儿子,不过是前隋的皇室后裔,与杨玉环的杨家有些亲戚关系,却并非一族。 杨洄因为牵连到前太子李瑛的谋反案中也被老皇帝杀了,年纪轻轻就成为寡妇的咸宜公主几乎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这个弟弟身上。 李琦的心思,咸宜如何不清楚。这一次,她陪着李琦过来,无非就是想要试探一下张瑄的口风。看看张瑄究竟是不是两人猜测的那个意思…… 但等了良久,张瑄都没有回府,不知所踪。 望着坐立不安犹如热锅上蚂蚁的弟弟李琦,咸宜苦笑了一声,“琦弟,你又何苦如此?你我不若回去吧,这张瑄……我看还是莫要招惹为妙!” ———————— 继续码字,还会有更新,如果大家不睡就等着看,呵呵。 第198章天大的误会 第198章天大的误会 第198章天大的误会 李琦望着咸宜,轻轻道,“姐姐,如果我不问个清楚,我寝食难安!” 咸宜幽幽一叹,“琦弟,姐姐劝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这是一个火坑,一旦跳下去,就很难再抽身了。现在做一个亲王,不是挺好的嘛,最起码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少不了你的,那个位子,不是谁都能去争的。” 李琦眉梢一挑,咬着嘴唇压低声音道,“李亨都能,我为什么就不能?” “琦弟,你想想荣王李琬,想想嗣宁王李琳和高力士……”咸宜面色有些发白,她这才陡然发现,自家弟弟的野心已经开始膨胀到一个无法遏制的程度。 “那不说明李亨多能,而是因为他身后有张瑄。”李琦冷笑道,“如今这局势,我也看清楚了,搞不好就要大乱——那范阳的安禄山要是反了,朝廷也会乱,姐姐,你以为李亨还能安然无恙地坐上那个位子吗?” 咸宜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静静地凝视着李琦,突然发觉李琦有些陌生。 “姐姐,你难道没有看出来,李亨跟张瑄之间有了嫌隙吗?” “张瑄外放就藩,这意味着李亨已经开始猜忌张瑄。而最近,陈玄礼带兵进驻长安,又跟张瑄起了冲突,让张瑄诛杀了中郎将邱乐……我可以断言,将来李亨跟张瑄迟早要翻脸!” 李琦轻轻说着,神色有些变幻。 咸宜又是轻叹一声,“太子刚册封了张瑄的父母,足见两人的关系还是很亲密的。太子也不是傻子,他无论如何是不可能放弃张瑄的。没了张瑄的支持,他的皇位也是不稳的。” “他突然这样封赏,这说明李亨心里慌乱了。他越是这样,将来跟张瑄翻脸的可能性就越大。姐姐,你想想看,张瑄诛杀邱乐,又串通杨国忠逼迫李亨同意让杨涟分了陈玄礼一半的军权……李亨心里岂能不生嫌隙?” 咸宜无奈地望着李琦,压低声音道,“太子的事情,咱们不管。琦弟,听姐姐一句劝,死了这份心吧,这样太危险。母妃不在,父皇又这样,姐姐就你一个亲人了,姐姐不想失去了,真的,琦弟!” 李琦摇了摇头笑道,“姐姐你想得太多了。我只是想看看,有没有那个机会而已。如果有机会,我为什么要放弃?” 两人压低声音小声说着话,突然听到了外面传来脚步声。 不多时,张瑄红光满面地大步走了进来,拱手笑道,“张瑄出城署理军务,让两位殿下久等了,实在是抱歉之至。” 李琦朗声笑着,起身拱手道,“大都督客气了,本王来得仓促,打扰大都督,还请见谅。” 咸宜也站起身来,矜持地笑了笑。 李琦和咸宜的来意,张瑄心知肚明。他为了达到敲山震虎的目的,无意中拿李琦当了一回道具,不料却让李琦生出一些其他的心思来,这倒是让张瑄有些意外。 “盛王请坐,公主请坐。”张瑄哈哈笑着,“不知两位殿下,有何见教?” 张瑄有些明知故问了。 李琦一怔,却是无话可说了。有些话,是无法直接说的。 他总不能当面问张瑄:你是不是跟李亨要闹翻了,要不要支持我当皇帝? 他敢保证,如果他这样说出口来,张瑄会拿他当成疯子,拂袖而去。 咸宜心里一叹,主动开口道,“本宫跟琦弟来,倒也没啥大事,只是听闻朝廷册封大都督父母,特来恭贺。” 哦。张瑄轻哦一声,“谢两位殿下,朝廷恩典,张瑄一家铭记在心,感激涕零。” 三人坐在厅里闲扯了许久,李琦虽然百般试探,但奈何张瑄口风甚紧,只是装糊涂避而不答。 正值晚饭时节,张瑄设宴款待两人。正在饮宴当中,突然听到厅外传来一声太监尖细的高呼:“监国太子殿下驾到——” 李亨竟然来了。 张瑄讶然,起身相迎。 而李琦和咸宜则震惊地面面相觑,也不得不起身出迎。 李亨微服而来,只带了几个太监、宫女和侍卫,銮驾停在门口。 李亨大步而来,在正厅前止步。 张瑄神色一肃,拜了下去,“臣张瑄,迎接殿下来迟,还请殿下恕罪!” 李亨哈哈一笑,上前一步扶起张瑄来大声道,“子瞻啊,本宫方才出宫去玉真观探视玉真皇姑,路过你的府邸,就过来看看——” “哦?盛王弟和咸宜妹妹也在这里?” 李亨清冷的目光投射在李琦和咸宜的身上。 咸宜和李琦也拜了下去,“臣弟(臣妹)见过监国太子哥哥!” 李亨淡然一笑,挥挥手道,“都起来吧。看来本宫来得不巧,打扰了两位和子瞻的雅兴了。” 李亨口中的不咸不淡,李琦咬了咬牙,装作没有听见。而咸宜听了,心里则一个激灵,心道琦弟啊琦弟,奴再三劝你你不听,如今被太子察觉……将来,将来可怎么收场? …… …… 被李亨插了一杠子,这饮宴自然就草草散了。 李亨从头至尾也没有说什么,完了就离开回宫了。只是张瑄心里很清楚李亨的用意,他再三示好,包括封赏他的父母,无非是表明自己坚定不移相信和支持他的态度,不愿意让别人有机可乘。 咸宜和李琦也匆匆离去。 张瑄送走了这三位,有些疲倦,就准备回房休息。今天崔颖回了娘家未归。 刚回到卧房,在如烟如玉的侍候下更衣***,下人就又来回报说,咸宜公主去而复返。 张瑄皱了皱眉,心道这咸宜公主终归是不知趣啊,怎么还来? 不过,出于面子上,他也不好不接待。 赶紧再次穿戴整齐,披散着头发,就在***的客厅跟咸宜会面。 咸宜扫了张瑄一眼,不由脸色一红,施礼道,“打扰大都督休息,还请见谅。” “殿下客气了,殿下有事请直言吧。”张瑄没有客套什么,直截了当地就问起了咸宜的来意。 “盛王心性简单,不是为帝王的材料。……咸宜不知大都督何以会如此,但想来大都督并无扶持盛王之意。这一点,咸宜能看得出来。只是大都督这样一来,不仅勾起了盛王的非分之心,还让太子对盛王起了猜忌之心!” 咸宜神色一肃,沉声道,“大都督这样做,太不厚道,究竟是何居心?他日若是陷琦弟于万劫不复之境地,本宫就是豁出一死,也不会放过大都督!” 张瑄笑了,“殿下多虑了。殿下与其将心思花在张某身上,不如多劝劝盛王。太子不是心胸狭隘之人,若盛王能安守本分,太子自然不会有什么。” 咸宜有些恼火地冷笑起来,“既然大都督并无此意,为何不直言相劝,让盛王死了这点心思?” “你这样暧昧不清,就是挑唆和暗示!” 张瑄扫了咸宜一眼,见面前这个清秀的女子年轻的小寡妇有翻脸的架势,看得出来,她对盛王倒是一片护犊子的心思。 “呵呵,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殿下,多想了。好吧,既然此事因张某而起,那么,张某便答应殿下,改日为盛王消消心魔,可否?” “深夜了,男女有别;兼之张某操劳了一日军务,实在是疲倦不堪,困乏之极,就不留殿下了。”张瑄拱了拱手,直接就下了逐客令。 咸宜脸一红,恨恨地瞪了张瑄一眼,心道若不是为了琦弟,本宫也懒得跟你废话什么。 咸宜转身就走,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望着咸宜离去的背影,张瑄眼眸中闪过一丝奇色。 ***************************** 盛王李琦慢慢乘车回府,眉头却是紧皱着。 他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又受到了李亨的猜忌,心里当然是郁闷之极。 不过,得到自己姐姐咸宜公主半路返回张瑄大都督府的消息后,他心头一动,便命下人改道,去了咸宜的驸马府。 不过,等了一夜,也没见咸宜回来。 第二日上午,咸宜才精神疲倦地回了府,见李琦居然呆在自己这里,不由吃了一惊。 “琦弟?你咋在我这里?” 李琦目光玩味地望着咸宜,轻轻笑道,“我想来跟姐姐说说话,就来了。不过,等了姐姐一夜,也未见姐姐回府,不知姐姐去了哪里……” 咸宜轻轻一叹,“我出城去了玉真观,跟玉真皇姑说了一夜的话。” 她心道,还不是为了你这个混账小子。 她实在是放心不下,她怕张瑄另有阴谋,利用并将李琦玩弄于股掌之中,将来让李琦受到太子的打压。与张瑄挑明之后,她还是不安稳,就连夜唤开城门去了玉真观,把这事儿跟玉真公主谈了谈。 李琦嘴角的笑容更加诡异和玩味,他轻轻一笑,“姐姐寡居多时,也该找个新驸马了……” 咸宜一怔,旋即涨红了脸,嗔道,“琦弟,你瞎说什么?” 李琦嘿嘿笑了笑,“可惜啊,姐姐,张瑄已经有了崔颖为妻,要不然,弟弟一定进宫奏请父皇,将张瑄指婚给姐姐……” 咸宜勃然大怒,斥责道,“李琦,你胡说八道,姐姐生气了!” 李琦却嘿嘿笑着,转身就“逃”。 咸宜越是发火,李琦就越觉得咸宜跟张瑄有暧昧。他心道,难怪张瑄会突然登本王的门,原来是姐姐跟他有了私情。 咸宜眼前发黑,头晕目眩,欲哭无泪。 第199章李琦求亲 第199章李琦求亲 第199章李琦求亲 这是一个天大的误会。 这更是一个要命的误会。 尽管咸宜公主恼羞成怒,但盛王李琦却还是“仓皇逃离”,没有给咸宜留出任何解释的机会。 在这盛唐时代,男女礼教之防形同虚设,男女私情之事寻常若家常便饭。 在李琦看来,咸宜跟张瑄有了暧昧固然有些吃惊,但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在这长安城里,每时每刻,都无时不在发生着你情我愿的情事,也不稀罕。 否则的话,玉真公主李持盈怎么可能跟李白产生一段才子佳人的绯闻佳话,如今更是修成了正果。 李琦回到自己的盛王府,犹豫再三,终于拿定了主意。 他再次向咸宜府上而去,咸宜见李琦去而复返,有些诧异。正要开口劝解李琦两句,不要再打皇位继承人的主意,却听李琦直接提了一个请求。 听了李琦的这个请求,咸宜啼笑皆非,知道自家这个弟弟的野心已经膨胀到了一个不容忽视的程度,强行压制只能引起他激烈的反弹。 李琦竟然要跟张家结亲。 张瑄叔父张九鸣有一***,名为张雪梅,美貌有才,在长安城里颇有名声。而如今更是随着张瑄的起势,张雪梅也算是长安权贵圈里的知名大家闺秀。 李琦盛王妃去年病逝,一直未曾另娶。也不知李琦是什么时候产生了这个念头,竟要咸宜出面帮他说媒,要娶张雪梅为王妃。 皇族跟权贵大臣结亲倒也不稀罕。如果李琦单纯是看中了张雪梅,咸宜公主自然乐于玉成这桩姻缘。可惜,李琦要跟张家结亲,显然是想要跟张瑄走得近一些。这种政治性的目的,在咸宜看来,非常幼稚,以张瑄的为人,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张雪梅而改变主意? 如果是张瑄的亲妹妹,或许还有可能。堂妹嘛,就差了一层。 其实咸宜并不了解张瑄,张瑄不愿意做的事情,哪怕是至亲之人,也无法左右他的决定。 咸宜苦笑着,无可奈何地望着李琦,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 “姐姐,烦劳姐姐帮小弟一次,小弟感激不尽!”李琦躬身施礼。 咸宜嘴角轻轻一抽,“琦弟,不是姐姐不帮你,你娶盛王妃,不是你自己能说了算的事情。朝廷……太子哥哥,怕是不会同意的。” “他做他的监国太子,我娶我的王妃,我看中张家小姐,与他何干?他凭什么要阻拦?姐姐,我这就进宫去求父皇恩准,还请姐姐替我去张九鸣府上说一说这事儿。”李琦的情绪显然有些激动。 咸宜幽幽一叹,无奈地点了点头。 她已经看得出,李琦主意已定,纵然自己不同意,他也会去另找别人。与其让别人搀和进此事来,还不如自己权宜处置,免得滋生事端。 李琦离开后,咸宜犹豫良久,还是出门去了张九鸣府上。 张家虽然因为张瑄的存在,成为长安城里有头有脸的权贵之家,但毕竟张九鸣的官阶太低,与真正的豪门比起来,还是差了很多底蕴。 听说咸宜公主到访,张九鸣不敢怠慢,率夫人和两个儿子打开张府中门,迎了出来。 “下官张九鸣迎接咸宜殿下来迟,还请殿下恕罪!” 张九鸣拜了下去,他的夫人曹氏和长子张林、次子张同,也都随着一起拜了下去。 咸宜微微笑着,俯身虚虚一扶,“张大人不必多礼,本宫来得突然,打扰之处,还请见谅一二。” 张九鸣毕恭毕敬地陪着咸宜公主走进张家的正厅,坐下说话。 虽然张瑄并不怎么把咸宜公主这些皇室子女放在眼里,但对于张九鸣来说,这些皇室亲王公主没有一个能轻易得罪。得罪了任何一个,都足以让自己万劫不复。 张林和张同悄然打量着这个长安城里名头甚劲的嫡亲公主,眼眸中闪动着某种奇光,暗暗揣测着咸宜公主的来意。 张九鸣心里则非常清楚,咸宜公主能对自己这么礼遇,无非是看在侄儿张瑄的份上。如果没有张瑄,自己这个下层文官,根本不可能入皇族公主的法眼。 “请殿下用茶!”张九鸣多年宦海沉浮,起码的镇定还是有的。他没有问什么,只是执礼甚恭,静静等待着咸宜自己道出来意。 “张大人,本宫就不藏着掖着了。盛王妃早逝,盛王至今没有娶妻。本宫听闻张家雪梅小姐待字闺中,才貌双全,品德贤淑,堪为良配。因此,本宫就替盛王来做个媒……” 咸宜的来意一说,张九鸣一怔,很是意外。而张林和张同则大为惊喜,交换了一个喜悦的眼神,赶紧将期待的目光投向自己老父身上。 虽然同为张氏宗族,但张九龄与张九鸣毕竟是两个不同的小家族,指望张瑄这个侄儿暂时还可以,但长远来看,并不可靠。如今能有机会跟皇室结亲,对于张九鸣全家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机会。 如果自己妹妹能成为盛王妃,那该是何等的荣耀? 但张九鸣却考虑得更多、更深远。 他首先疑惑的是盛王为什么突然要跟自己结亲。以他的政治经验来看,盛王李琦肯定是带有政治目的的。而结亲的背后,肯定与张瑄的权势有关。 而既然牵扯到张瑄,就容不得张九鸣不谨慎从事。 张瑄是如今张氏宗族最大的靠山,是张家崛起的希望所在。有任何不利于张瑄发展的事情,张九鸣作为叔父,绝对不会去做。 张九鸣旋即想起最近朝廷上下穿得沸沸扬扬的一个小道消息:说是太子李亨猜忌张瑄,渐渐产生嫌隙,而张瑄为了保住自身的权势,已经有改而扶持盛王李琦的意思,云云。 一念及此,张九鸣心神一震,却面不改色地笑了笑道,“盛王殿下的青睐,下官与有荣焉。只是小女性格顽劣,姿容浅陋,怕是配不上盛王殿下!” 咸宜轻轻一叹,张九鸣这般说,显然就有推拒之意了。当然,也未必是真正的拒绝,他肯定是要先去征求张瑄的意见。 而这事儿要是到了张瑄那里,肯定会被张瑄一口否决。 “张大人不必过谦,雪梅小姐才名远播,是长安城里出了名的大家闺秀……”咸宜轻轻笑着,“盛王虽然不才,但终归还是陛下子嗣,太子殿下亲弟……” 张九鸣心里咯噔一声,明白咸宜这话就未免带了几分高高在上的威胁的意味。 他苦笑一声,拱了拱手道,“殿下,容下官与夫人及小女商议商议如何?” “好。本宫等着张大人尽快给一个答复。”咸宜笑吟吟地起身来,“本宫先行告辞了。” 送走了咸宜公主,张林和张同几乎是同时开口向张九鸣道,“父亲,跟盛王结亲,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缘。小妹能做盛王妃,对咱们家来说……” 张九鸣没好气地扫了两个儿子一眼,冷声道,“闭嘴!你们懂个屁!” “你们也不想想,盛王怎么会突然看中梅儿?无非还是为了瑄儿。这事儿老夫不经瑄儿同意,怎么敢轻易应允下来?若是此事将瑄儿牵连进来,老夫就是张家的千古罪人!” 张九鸣拂袖而去。 张九鸣出了府门,直奔张瑄的大都督府。 叔父张九鸣到了,张瑄赶紧亲自迎了出来。毕竟是自家的长辈,他这个大都督权势再大,也是一个晚辈。 “瑄儿拜见叔父大人。” 张九鸣呵呵一笑,“瑄儿不必如此,你如今是朝廷重臣,老夫可不敢当你一拜。” “呵呵,瑄儿就算是一国宰辅,也还是叔父大人的侄儿。”张瑄笑着,“在内宅之中,不***礼尊卑,只序长幼。” …… …… 听完张九鸣的话,张瑄眉梢一挑,忍不住摇头笑了起来,“叔父大人,这盛王倒是认真执着,令人无语。” 张九鸣听了张瑄这话,当即就明白张瑄并无扶持李琦的心思或者打算。否则,他便不会如此说。 张九鸣虽然面带微笑,但心里其实有些失望。 在他看来,自己女儿能成为盛王妃,对自己一家还是有很大好处的。沾了一个皇亲国戚的边,自然有无穷的好处。 可张家宗族以张瑄马首是瞻,既然是张瑄反对的事情,张九鸣肯定不会去做。 其实他还是不了解自己的侄子。对于张瑄来说,他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带有功利目的的政治婚姻。不要说他无扶植盛王的心思,就算是有,也绝对不会拿自己堂妹的幸福婚姻当筹码。 不过,张九鸣眼眸中的一丝失望之色也落入了他的眼帘。 他心头一动,突然轻轻微笑道,“叔父大人,这事儿还得问问雪梅妹妹吧?如果雪梅妹妹愿意,其实……” 张瑄闭口不言,沉吟起来。 张九鸣见张瑄虽然没有把话说死,但口风却是露出来了。他并不赞成这桩婚姻,虽然没有强烈反对。 张九鸣心里轻轻一叹,也自是拿定了主意,决定不再提这事儿。机会固然是一个机会,但离了张瑄的存在,这个机会其实也不算是一个机会,说不准还会成为女儿的苦难。 第200章监军 第200章监军 第200章监军 送走了叔父张九鸣,张瑄略微想了想,就决定不再被这种小事牵扯精力。 今天已经是三月十六,距离他率军就藩、保护万春下嫁吐蕃离开长安的日子,不足两日了。最近,他诸事杂多,忙得焦头烂额。 这一次离开长安,他必须要提前安置好后路。换言之,要为家人铺好路,所有的家务事要安置妥当。 根据张瑄的建议,柳氏已经带着张家的一家子全部搬进了张瑄的大都督府。好在这座宅院深门大户,小院房屋甚多,容纳整个张家不成问题。 而安置完家事之后,对于张瑄来说,剩下的就是自己暗中谋划的大事了。 大都督府地下密室的里的金银财宝,他已经派人暗中将其中的半数分批次提前运出了城去,大部分转移给杨三姐母子作为商业营运资金,少部分装入车马混入他的军列装备队伍中,他要随军带进陇朔。 好在这一次他率一万多军马行动,辎重良多,兼之又有万春下嫁吐蕃和亲的各种仪仗陪嫁,根本就不会有人注意到。 目前他身边的可信之人并不算太多。内务杂事全部交给长史周旭初,而军务则倚重封常清和顾惜。 犹豫良久,张瑄决定起用夫人崔颖的哥哥崔进。 崔进为人踏实,虽然不如崔焕那样文采出众,但胜在稳重。两家又是姻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崔颖在,崔进大抵是值得信任的。 跟崔进密探了一个时辰后,崔进就成为张瑄这个即将上任的陇朔大都督府的行军司马兼粮草转运度支使,主管张瑄麾下的所有后勤事务。 张瑄立即上报兵部和吏部,很快就能得到任命行文了。 崔进对张瑄的信任非常感动,尤其是在分享了部分张瑄的机密大事后,更是如此。 他与崔焕不同,他在崔家是庶子,几乎没有出路。要想摆脱这个出身只有建功立业自立门户,而目前能给予他这个机会的只有张瑄。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崔进虽然不是士子,但也有几分风骨。况且,为张瑄做事就相当于为自己前途考虑,由不得他不尽心尽力。 至于火药和火器的“研究所”和“工艺作坊”,张瑄决定全部转入陇朔。而这部分事务,他全权交给了周旭初。 对于周旭初来说,这是他逐步通过自己的忠诚和努力获得张瑄信任的现实体现。 安排好这些事,张瑄就开始考虑长安府邸的安全防卫问题。他虽然离开长安,但他的家人和妻子却都要留在长安,这是唐时藩镇的惯例。 一般藩镇的家眷都要留京,不能随军。想哥舒翰等人的家眷,都在长安。就算是安禄山,也不得不在长安留了一个长子安庆宗。 现在张瑄身边有三个武艺高强的人选。萧十三郎,花奴儿杨金花,李腾空。 最值得信任的当然是萧十三郎,留他在长安,能护得家人安全,以备万一。但萧十三郎身兼军职,张瑄觉得他留在自己军中才能发挥作用,放在长安似是有些浪费。 于是就有了一些犹豫。 三人中,他最信不过的是花奴儿,这个女人他必须要随军带走,只有他才能压得住这个女人。把这个女人留在长安,谁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而对于李腾空,张瑄的心情微微有些复杂。 从最近的情况来看,李腾空似乎跟崔颖的关系越来越好,几乎是朝夕相处,寸步不离。而崔颖也没有把李腾空当成下人来看待,两人在一起,更像是闺中密友。 如果这样看,把李腾空留在崔颖身边,放在长安,以备不时之需,是可行的。可是,张瑄始终还是不能完全放心。毕竟,李腾空师徒几乎是被他通过强硬手段留在身边为奴的,时间尚短,他并未完全掌控两女。 虽然崔颖在枕席边无数次地说李腾空绝对可靠,但张瑄还是不能拿定主意。 他终归是一个小心谨慎的人,做任何事情,都不想冒一点风险。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李腾空要在长安给他闹腾出一点乱子来,他就鞭长莫及没法收场。 他正在书房里沉吟思量,周旭初匆匆来报。 “大都督,所有军马、辎重以及万春殿下的车马仪仗陪嫁诸物,都已经准备停当,在城外整军待发,只待大都督一声令下,就可开拔。”周旭初恭谨地道。 “好。这些日子,辛苦周长史了。待本官就藩之后,再行重赏。”张瑄笑了笑,“另外,本官交代给周长史的设立火器营一事,可曾办妥?” “回大都督的话,下官从军中选拔精锐士卒200,又从长安荐拔300杂役工匠,组成火器营,另成一队,准备妥当了。” 张瑄朗声叫好,“好,你且下去准备,不要出一丝纰漏。” 周旭初欲言又止。 “嗯?周长史有话就说,你我不是外人,当坦诚相待。”张瑄扫了周旭初一眼。 周旭初有些感动地望着张瑄,轻轻道,“大都督,下官听说朝廷有意要在我军中派驻监军……不知大都督可有对策?” 监军?张瑄一怔,旋即就想起这由老皇帝发明的“太监监军”一事来。他沉吟了一下,淡然一笑道,“且不去管,若是朝廷愿意派监军随我等进入陇朔,那就派吧。这是朝廷规制,我等不能不从命。” “是,下官明白。”周旭初不敢再说什么,拜别而去。 张瑄虽然嘴上说得轻松,但心里却并不轻松。他此去陇朔,首要的是拥兵自重培植自己的势力,如果有个内监跟随在身边,自然是十分碍眼。 但这是大唐朝廷的规制,老皇帝发明推动的结果,在明面上,他也不能公开跟朝廷叫板。 既然如此……张瑄嘴角浮起一抹冷酷的笑容来,霍然起身,向如烟如玉摆了摆手道,“如烟如玉,我要出门。若是夫人问起,尔等就说我进宫去见太子了。” “是,公子爷。” …… …… 崔颖和李腾空一前一后说说笑笑从后花园转出来,态度非常亲密。 两人本是旧识,年纪又相仿佛,如今朝夕相处,在崔颖的再三看顾下,自然是感情越来越好。 崔颖没有把自己当下人看待,在这座深宅大院里尽量护着李腾空,这让李腾空心里温暖之极。那些因为张瑄而产生的诸多负面情绪,渐渐因为跟崔颖的相处而消散一空。 “空儿,走,随我一起去见郎君吧。”见李腾空在书房门口止步,崔颖笑着拉起她的手。 李腾空摇了摇头,脸一红,轻轻道,“还是夫人自个儿进去吧,我……” 崔颖轻轻一叹,她能看得出李腾空跟张瑄之间的一些“猫腻”儿。李腾空为什么会卖身张府为奴,崔颖没有再追问,张瑄和李腾空也都没有再提,但崔颖是何等聪颖之人,早就猜出李腾空定然是前段时间的女刺客之一。 “空儿妹妹,其实郎君是一个很好的人……他……”崔颖正待再解释两句,突然见如烟如玉迎出门来,就止住不言了。 “奴婢参见夫人。”如烟和如玉拜倒在地。 崔颖笑了笑,“你们起来吧,郎君可在书房?” “回夫人的话,公子爷出府进宫去见太子殿下去了。” …… …… 崔颖的卧房。 李腾空跟崔颖对面而坐。 李腾空还是一五一十地将她跟张瑄之间的“故事”说了一个遍,包括张瑄那日耍无赖从她手里脱逃的一幕,都无半点隐瞒。崔颖如此坦诚待她,她心里惭愧。 崔颖面色古怪,张大了嘴。 她却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郎君还有这样的一面。 “他……” “他就是一个无赖,流氓。”虽然过了这么久,李腾空还是恨恨不已,脸上的表情非常羞愤。 崔颖尴尬地摇了摇头,无语。 “夫人,奴家受人蒙蔽,其实被安禄山利用。事败之后,奴家自知死罪难逃,却不料张大都督以家人安危来威胁奴家,逼着奴家师徒卖身为奴,还入了籍。”李腾空幽幽一叹,“奴家也不傻,想来大都督是看重了奴家师徒的一身武艺,想要奴家师徒为他卖命罢了。” “请夫人放心,奴家此去陇朔,一定保护他安全,就算是报答夫人对奴家的看顾之恩。”李腾空突然眼圈一红,跪拜了下去,“还请夫人看在空儿的面上,替空儿照顾一下家人!” 崔颖叹息着扶起李腾空来,柔声道,“空儿妹妹莫要伤心,这奴不奴的,都是挡挡外人的眼,有我在,谁敢小看了你。你放心吧,过上两年,我跟郎君说说,给你除了奴籍就是。” “都是一场误会,至于空儿妹妹的家人——”崔颖刚想说几句,突然想起张瑄前一段日子似乎派人去了岭南,就缓缓闭住了口,改口道,“空儿妹妹,不如留在长安吧,也跟我做个伴。” 李腾空酸涩一笑,“夫人,大都督不会放心留奴家在长安的。如果奴家没有猜错,他一定会留那萧校尉在长安保护张家,而带奴家师徒去陇朔。” 崔颖一怔。 第201章张瑄设下的圈套 第201章张瑄设下的圈套 第201章张瑄设下的圈套 崔颖一怔,沉默了下来。 她知道李腾空说得有理,如果是这样的话,以自家夫君的个性,肯定不会将李腾空留在自己身边。 崔颖知道张瑄是一个骨子里做事非常谨慎的人,任何事都会想好退路,兼之注重细节,几乎是面面俱到。在很多时候,不像一个年轻人,而更像是宦海沉浮数十年的“老油条”。 李腾空轻轻一叹,垂下头去。 在张瑄的大都督府上,虽然因为崔颖的厚爱和看顾,她的心情慢慢平静了下来。但她毕竟是出身权臣贵族之家,又有一身超群的本事,这样窝在人家府里做一个女奴,心里要说不憋屈是假的。 只是她也没有别的选择,因为张瑄并没有给她其他的选择。 这大概就是命吧。李腾空心里一酸,想起自家的境遇,又想起自己的遭遇,不禁有些悲从中来,难以自已。 崔颖有些怜惜地看着李腾空,心里也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来。 昔日的大唐权相之女,豪门千金,如今沦落为女奴,这种反差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了的。 崔颖有些不忍,探手过去抓住李腾空的手,柔声安慰道,“空儿,你再等等,待过些时日,我跟郎君说说,除了你的奴籍,让你归去吧……” 李腾空轻轻摇头,没有说什么。 她心道,你还是不太了解你的夫君。这人怎么可能放了我?要是奴家师徒不为他所用,想必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之而后快—— …… …… 张瑄进了东宫,在宫门外遇到了内监总管李辅国。 李辅国如今主管内管一切事务,是监国太子李亨身边的红人,在后宫的权势一时无人可及,直追昔日的高力士。 李辅国从李亨那里出来,正要回兴庆宫。如今的李辅国可不是之前的李辅国了,前呼后拥从者甚众,李辅国坐在车轿上眯缝着眼,闭目养神,开道的两个小太监呼喝着,队伍正要行动,突然见到紫色官袍累身的张瑄带着十余名彪悍军卒缓步而至。 太监们有些畏惧地望着张瑄,赶紧停下前进,避在了一侧,微微垂首,静候张瑄一行过去。 张瑄在宫里的权威是经过了前后两次宫变平叛,以雷霆一般的手段累积起来的,宫里诸人,不论是太监和宫女,还是嫔妃,都对这个年轻的新贵人具有说不出口的敬畏。 李辅国坐在轿子里,皱了皱眉,冷斥道,“怎么回事?停下作甚?” 一个小太监赶紧凑过来压低声音道,“大人,张大都督到了,我等暂且回避一时。” 李辅国吃了一惊,一把掀开轿帘,正好一眼看到了抬头向自己这边投来深沉一瞥的张瑄。 李辅国陡然放下车帘,沉默了下去。 他没有下车轿见礼。 随着地位的升高,随着权势的增强,随着越来越被李亨所信任和倚重,他自觉自己已经到了跟张瑄平起平坐的程度,没有必要再在张瑄面前低三下四极尽谄媚,失了自己的身份。 张瑄冷冷地扫了一眼李辅国的车轿,淡然继续向前。 进了东宫宫苑,在李亨的书房之外,又遇到了张良娣的弟弟张清,也就是之前那个向张瑄索要如烟如玉两个小丫头的张清。 张清当日被张瑄狠狠收拾了一顿,挨了一顿打,心里一直憋着一股火。这火憋的时间长了,便成了某种仇恨。 张清见到张瑄,嘴角一抽,脚步一停,往道旁让去,却没有拜见。 张瑄扫了他一眼,也没有理睬他,不过也没往心里去。 以张瑄如今的身份地位,怎么可能跟张清这么一个小人物一般见识。 张瑄昂首而去。 张清回头来望着张瑄的背影,心里暗暗恨恨道,“老子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待太子登上皇位,咱家姐姐当了皇后,就是你张瑄的下台之时!” 张瑄似有所感,猛然停下脚步回头来冷视着张清,张清心里一个激灵,赶紧垂首转身匆忙离去。 张瑄进了李亨的书房,拜见完毕,坐下。 正如周旭初所说的那样,这两天李亨正在考虑是不是往张瑄军中派一个监军。虽然往藩镇派监军不是他的发明,而是老皇帝的“独创”,但却也不是一定非派不可。比如安禄山那里,朝廷就无监军存在。 在现在这个时候,往张瑄那里派监军,无疑就等于告诉天下人,他这个太子对张瑄起了猜忌之心。 李亨担心因此会激发张瑄的反弹情绪。所以,就有些犹豫不决。 张瑄坐在那里静静地凝视着李亨,突然轻轻道,“殿下,按照朝廷规制,殿下应该派内监常住军中,以为监军。” 李亨吃了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张瑄竟然主动开口要求派驻监军。 他这是什么意思……以退为进?李亨心念电闪,脸上却是笑道,“虽是朝廷规制,但却非得要墨守陈规,子瞻统军陇朔,抵御吐蕃,本宫放心。这监军之事,就罢了吧。” 张瑄起身躬身朗声道,“殿下,朝廷规制不可废。这个口子开不得,若是此番朝廷不派监军,其他藩镇监军之事就名不正言不顺。臣为殿下分忧,自当为天下藩镇表率!” 张瑄义正词严,神态慨然。 李亨闻言,心里倒是觉得有些惭愧。 “子瞻……本宫——”李亨本待再“客套”两句,突然又想起李辅国之前的话,心头就一动,旋即改口道,“也好,既是朝廷规制,那就例行公事。” “殿下,臣恳请殿下将李辅国为监军派驻陇朔。李辅国忠诚沉稳,颇有才干,他监军陇朔,一则协助臣抵御吐蕃,二则作为万春殿下和亲副使,以示朝廷厚重。” 张瑄再次躬身道。 李亨一怔,迟疑道,“李辅国?子瞻,此人目前署理内宫,井井有条,这宫里也离不开他……派驻军中内监,本宫再随意指派个吧。” “殿下,臣此去陇朔担负抵御吐蕃重任,身边若无干才辅助,怕难以胜任!臣恳请殿下允准!” 张瑄再次拜去,神态非常真诚与执着。 李亨沉吟了起来,迟迟没有作答。 他实在是不愿意将刚刚用的顺手的李辅国派出去,但张瑄却点名要李辅国,如果他不答应派出李辅国,那便也不好再委派其他内监。强行委派,必定恶化他跟张瑄之间的关系。 张瑄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的等待着李亨的回答。 他相信,李亨不会拒绝的。若是李亨拒绝,这监军一事就可作罢。 既然想在我身边安插钉子,那就让李辅国来——到了陇朔,这李辅国……张瑄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阴冷,旋即一闪而逝。 李亨权衡再三,觉得派驻李辅国去陇朔,也不是什么坏事。这李辅国是他提携的人,是他身边为数不多的亲信之人之一,让李辅国去陇朔监视张瑄,放眼将来,也有好处。 想到这里,李亨朗声一笑道,“好吧,好吧,既然子瞻跟本宫要人,本宫就忍痛割爱了。” “来人,传本宫的诏书,册封李辅国为大唐和亲副使,灵武将军、陇朔监军。” …… …… 李亨派身边当红太监李辅国往张瑄军中担任监军的消息传开,朝廷上下猜疑纷纭。 李琦得到消息,更加认定,李亨与张瑄之间的关系已经恶化。这么一认定,他心里的野心就更加窜长,心思更加活络起来。 而消息传到李辅国那里,李辅国当场就面如土色,心中绝望惶恐一片。 他曾经背叛过张瑄,张瑄虽然一直没有做出反应,但不代表张瑄会永远无动于衷。而一旦到了张瑄军中,他虽是代表朝廷和皇权的监军,但以张瑄的手段,想要收拾他还不是跟碾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奈何李亨的诏书已下,他也不敢反抗。 但宫里很多管事太监,却纷纷到李辅国那里去恭贺。毕竟,能出任大唐和亲副使,灵武将军兼陇朔监军,这对于太监来说,这意味着权柄,意味着油水,意味着无上的荣耀。 内监监军在藩镇军中的地位一向超然。 可李辅国心里却明白,自己在张瑄的眼皮底下,日子好过不了。 因此,太监们的恭贺引起了李辅国的雷霆大怒,当场驱逐撵人,拍马屁拍到了驴屁股上,太监们跟吃了屎一样难受。 李辅国脸色阴沉着站在自己独居宫苑的天井里,凝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心乱如麻。 这些日子以来,他最担心的就是来自于张瑄的打压和报复。好在张瑄一直没有动静,而在他的曲意逢迎之下,他已经渐渐成为太子身边的新贵人。 本来在李辅国看来,只要李亨登基为帝,他拥有了像高力士那般的权势,就不怕张瑄了。可不料,李亨却派他成为陇朔监军—— “这一定是张瑄那厮给咱家设下的圈套,他这是铁了心要把咱家逼上绝路!”李辅国咬了咬牙,狠狠地吐了一口吐沫,脸色变得分外狰狞可怖。 一个小太监本来想进来回报个什么事儿,见李辅国如此,吓了一跳,赶紧又缩了回去。 第202章果断决定纳妾 第202章果断决定纳妾 第202章果断决定纳妾 在从宫里回府的路上,张瑄拿定了一个主意。 他决定,把李腾空留在长安,留在夫人崔颖身边,看顾整个张家的安全,以备不时之需。 萧十三郎是他身边最可信任和倚重的人,此去陇朔事关重大,关系着他后续的谋划,必须要跟在他身边。而花奴儿这个女人,野心太大,更不可能留下,只能带走。 客观地来说,与花奴儿相比,李腾空年纪小、心思简单一些。而她跟崔颖的关系又不错,相对值得信任。 但是,仅仅是这样,张瑄还是不足以放心留她在长安的。 张瑄果断决定纳妾。纳李腾空为妾,公开纳妾,公开李腾空的身份,将她牢牢栓在张家。 只有这样,李腾空才能彻底息了异心,死心塌地为张瑄做事。 在整个长安城里,大概也只有张瑄才能做出这样的决断,抱着这样的目的来纳妾。 回到府中,张瑄直奔卧房。 他要纳妾,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都必须要首先获得夫人崔颖的同意。虽然张瑄可以自行做主,纳妾就纳了,崔颖也不会说什么。但张瑄却非常尊重崔颖,不愿意因此让崔颖心里产生疙瘩。 崔颖正半靠在榻上想着自己的心事,突然见张瑄进门,赶紧起身迎了上去笑道,“郎君,你从宫里回来了……如烟、如玉——” 崔颖正呼唤如烟如玉来帮着给张瑄更衣,张瑄却摆了摆手,轻轻道,“颖儿,且不忙更衣,我有话想跟你说。” 崔颖哦了一声,温柔地拉着张瑄的手在床榻上坐下,两人对面坐着。 张瑄欲言又止。他虽然拿定了主意,但要他当着崔颖的面要说出“想纳李腾空为妾”的话儿,他还是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崔颖一怔,笑道,“郎君,不是有话跟颖儿说嘛,怎么又不说了?” 张瑄尴尬地笑了笑,咬了咬牙,有些不敢正视崔颖明亮的眼睛轻轻道,“颖儿,我想纳个小妾,不知娘子同意不同意……” 以张瑄现代人的思维逻辑来看,崔颖因此耍耍脾气或者闹些情绪都是正常的,这才是一个女人的正常反应。 但不料崔颖只是微微一怔,旋即轻笑道,“郎君看重哪家的女子了?跟颖儿说说,颖儿这就去给郎君办妥了。” 在这个三妻四妾合理合法的王权时代,稍稍有些权势地位的男子都是家中妻妾成群。哪怕是她的父亲崔琚严重惧内,府中还有妻妾十多人,何况是张瑄这种当朝重臣,一方藩镇。 因此在崔颖心里,她从来就没想过张瑄会只娶她一个妻子,纳妾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有着这样的心态,她听了张瑄的话顶多就是有些意外,但却很快接受了下来。 纳妾算什么,只要她正妻的位置牢不可破,张瑄的女人再多,她也不在乎。 崔颖如此“放松”,张瑄觉得很是有些“不好意思”。 他抬头望着崔颖,有些汗颜道,“颖儿,若是你不同意,我……” 崔颖掩嘴轻轻一笑,“郎君还不好意思嘛,大丈夫三妻四妾乃是寻常事,颖儿绝不是善妒之人,请郎君放心就好。” 张瑄脸一红,轻轻道,“颖儿,是这样……我想纳李腾空为妾。” 张瑄轻轻道。 这一次,崔颖真正吃惊了。她张大了嘴,半天合不拢。 她心道,难道你把人家逼成奴婢,就为了今天纳妾? 不,不对!郎君不是这种人。崔颖旋即就否定了自己心里的猜疑,紧紧抿着嘴唇望着张瑄,等待着张瑄的解释。 …… …… 听了张瑄的解释,崔颖一时间无语。对于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郎君,她现在实在是“无语凝噎”了。 “郎君,真亏你想出这种馊主意……怪不得空儿跟奴家说你那日——” 崔颖的俏脸一红,脸色变得古怪起来,不再往下说。 她凝望着张瑄又轻轻一叹道,“空儿是个好姑娘,她毕竟是一朝宰辅的女儿,郎君,咱们莫要太过羞辱和轻贱了人家。” “这不是轻贱她,是给她机会。做我的妾室,也不能算委屈了她……只有这样,我才能放心地把她留在你身边。”张瑄也叹了口气,借着叹息的空儿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尴尬。 他那日对李腾空做的事情,虽然是出于脱身逃命心切,但如今想起来,确实是有些“不地道”。 “郎君,待奴家去问问空儿的意见,好吗?”崔颖知道张瑄这样做终归还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心里很是感动。在这长安城里,恐怕再也找不出任何一个男人来像张瑄这样,纯属为了自己妻子的安全去纳妾了。 “嗯,空儿,事情紧急,我就书房等她。她若是同意,就让她去书房见我。”张瑄说完,就起身而去。 崔颖望着张瑄的背影,感动之余,突然又有些啼笑皆非。 …… …… 半个时辰后。 李腾空脚步重若千钧,脸色涨红中带着一丝苍白,慢慢向张瑄的书房行去。 崔颖的话几乎让李腾空当场羞愤得晕厥过去。她没有想到,张瑄竟然要纳她为妾,还要公之于众,公开她李林甫女儿的身份。 如果不是崔颖再三解释和宽慰,她没准会拔剑自刎。她宁可自刎,也不能接受这种羞辱。更无法接受,成为这个“臭流氓”的小妾。 羞愤过后,李腾空渐渐意识到,这不过是张瑄为了将自己牢牢栓在张家的一个手段。而要命的是,她无力反抗,也无法抗拒。 最后索性咬了咬牙,为了保住自己的家人,她也豁出去了。奴婢都做了,小妾又能如何? 李腾空站在张瑄书房门外,沉默良久。 张瑄知道她在外边,等了半天没见她进来,就主动起身去开了门,淡然道,“来都来了,还不进来?” 李腾空羞愤欲绝,咬着红唇,终于还是大步走了进去。 “空儿小姐,这里没有外人,我就跟你说几句实话。”张瑄轻轻一笑,“当日冒犯小姐,并非我之所愿。小姐对张某怀恨在心,心情可以理解。” “但反过来说,小姐行刺张某,差点让某家一命呜呼,那么,张某是不是又该对小姐恨之入骨呢?” “张某做人做事,一向是向前看。过去的就过去了,揭过去不提。张某此去陇朔,放心不下家里,想要让空儿小姐留在夫人身边,帮张某看顾府邸,同时以备不时之需。” “但张某放心不下。”张瑄静静地望着李腾空,“所以,出此下策。” “空儿小姐不必如此,这只是一个名分。说实话,做张某的妾室,以你们李家现在的局面,当也不至于辱没了你。” “你可以把它当成是你我之间的一个交易。”张瑄摆了摆手道,“前些日子,我已经派人去岭南接你的家人回长安,估计快到了。你的两位兄长和三位姐姐,张某会保他们一世荣华富贵。甚至,再次入朝为官,也不是没有可能。” 张瑄说完,便闭口不言。 李腾空眸光中亮了一下,她紧紧盯住张瑄,轻轻道,“你所言当真?” “张某从不说假话。”张瑄淡然一笑。 “若是你能兑现承诺,庇护我的家人,我可以答应你死心塌地为你卖命。但是,你休想碰我!”李腾空咬紧牙关毅然道,“你要是对我用强,我宁可自刎也不会从了你这个无赖!” 张瑄嘴角***了一下。 “空儿小姐放心,张某对小姐绝无非分之想,你我之间,不过是一个名分,仅此而已。” 李腾空长出了一口气,冷冷望着张瑄一字一顿道,“张大都督,希望你说话算话,不要出尔反尔。若是你执意羞辱奴家,奴家就豁出去跟你鱼死网破,也断然不会让你称心如意!” 张瑄突然笑了,却是笑而不语。 李腾空转身就走。 …… …… 当天下午,长安城里就传出了张瑄纳妾的消息,纳李林甫的***李腾空为妾。 这个消息震动了整个长安城,让很多长安权贵大跌眼球。不过,震惊归震惊,以张瑄如今的身份地位,纳妾实在是太正常的事儿,谁也不会去说三道四。 只有一些李林甫昔日的心腹属下,心内暗暗感慨万千:昔日的豪门千金,如今沦为他人小妾,世事变幻如斯,岂不令人嗟叹! 当晚,张瑄大宴宾客,为了这次纳妾还举办了一次不小的仪式,不少人过府来贺喜送礼,就连杨国忠和玉真公主都派人送了贺礼来。 李腾空堂而皇之地摇身一变,从神秘的、府中多数人不知真实来历的奴婢,变成了张瑄的如夫人,第一房公开纳的小妾。 小妾的地位虽然也不高,但终归比奴婢要强太多。 别看李腾空对此心里满怀羞愤,但却被府中大多数侍女羡慕之极。 萧十三郎不知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还倒是张瑄从一开始就看中了李腾空。但他的夫人李苏苏却不这么看。以李苏苏的细心观察来看,张瑄此番纳李腾空为妾,怕不是众人想象的那样简单。 在整个张府当中,此刻心情最复杂的当属李腾空的师傅花奴儿杨金花了。 当她得知张瑄纳李腾空为妾的时候,站在自己房中的窗户下默然良久,心里才幽幽一叹,心里明白,自此之后,她这个徒弟就不再是她的徒弟了,也不再是过去的李府千金,而成了张瑄的小妾。 第203章让张瑄倒履相迎的人 第203章让张瑄倒履相迎的人 祝大家情人节愉快,可惜老鱼无情人,呜呜…… —————————————————— 第203章让张瑄倒履相迎的人 三月十六日,是张瑄纳妾之日。此时,距离他率军就藩陇朔不足两日。 宴请完宾客,当晚尽欢而散。 解决了李腾空的问题,相当于解决了后顾之忧。有李腾空在崔颖身边、留在长安保护自己家人,张瑄的心态放松起来。 夜幕低垂,他微带酒意心情畅快地大步向***行去。 如烟如玉两个丫头见张瑄走得急,也赶紧跟上,可惜她们两个小丫头片子,体力有限,无论怎么紧跟,还是跟不上趟,只好一溜烟小跑着。 如烟如玉今晚其实心里颇有些醋意。两女没有想到,最先被张瑄纳入房中的竟然是那个进府不久的李腾空。不过,李腾空的身份曝光后,两女得知李腾空竟然是李林甫的女儿,也很是吃惊。 张瑄在自己和崔颖的卧房门口停下了脚步,回头笑吟吟地望着一路气喘吁吁跑着跟过来的如烟和如玉,轻轻道,“你们两个也早点休息吧,累了一整天了,不用总跟着我。” 如烟喘了口气,有些诧异。 在她看来,今日既然是张瑄的纳妾之日,也就相当于是他和李腾空的成亲之日,今晚,张瑄应该去李腾空的房间歇息,怎么又回到夫人这里—— 如玉眨了眨眼,嘻嘻笑道,“公子爷又当新郎官,奴婢得侍候着,夫人说了,公子爷不安歇,我们两个就不能睡呐。” 如烟犹豫了一下,恭谨地柔声道,“公子爷,李夫人的卧房在那厢——奴婢领公子爷过去吧。” 如烟这样说,其实是崔颖背后嘱咐过的。 在崔颖看来,无论李腾空跟张瑄之间有着怎样的“过去”和“现在”,但如今都成了张瑄的妾侍,这就是既定的事实。既然李腾空做出了这样的选择,那就得有给人做妾的觉悟和心思。 崔颖认为,让张瑄和李腾空捅破那最后一层窗户纸,无论是对张瑄还是对李腾空,都有好处。尽管张瑄纳妾另有他图,但纳了就是纳了,他总不能纳了妾连人家的门都不进。 张瑄一怔,淡然一笑,摆了摆手,“你们不要管了,我今晚在夫人这里歇着。好了,都去睡觉去——” 说着,不顾如烟和如玉那复杂和诧然的眼神,张瑄径自推门进了崔颖的卧房,也就是他的卧房。 崔颖却不在。 这个时候,崔颖正在李腾空那里,给李腾空“做思想工作”。 她准备等张瑄过来,她便离开,然后让两人成其好事。完了,就云散雾收一片晴朗了。男女之间,即便有再大的“隔阂”,一旦成了一家人,有了夫妻之实,什么都会过去。 这是崔颖的心思。 可李腾空却心里拿定了主意。答应公开身份嫁给张瑄为妾,她终归还是为了家人。如果张瑄不遵守两人事前的约定,要对她用强的话,她定然会豁出去捍卫自己的清白。 她的那柄匕首,一直就藏在枕头底下。 崔颖在李腾空的新房跟她说了好半天的话,左等右等,都不见张瑄的踪迹,不禁皱了皱眉,呼唤下人去寻找,得到消息说张瑄已经回房睡了。 崔颖尴尬地起身向李腾空笑道,“空儿妹妹,你稍等片刻,我马上去让郎君过来。” 李腾空默然不语。 崔颖回到卧房的时候,张瑄早已在如烟如玉的伺候下宽衣解带沉沉睡了过去。这几日,他忙于军务大事,又要兼顾万春公主的和亲事宜,忙得不可开交,早已是疲倦不堪。 崔颖轻轻一叹,也没叫醒张瑄,自顾脱衣解带,悄然***躺在了张瑄身边,想着自己的心事,不多时也睡了过去。 …… …… 三月十七日早晨。 张瑄的大都督府门外来了三人。 领先者是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气度沉稳,肤色白皙,身材瘦高,身着一身县令的官袍。而他的身后则跟随着两个男子,一个正逢壮年,一脸虬须,面目粗犷,看上去孔武有力;另一个则不足三十,眉清目秀,身材挺拔,气质英武。两人都着劲装,应该是这名官员的护卫或者随从。 官员停下脚步,回头来向两人微微一笑,“万春,南八,你们暂且在此等候,待某家去拜访一下这位张大都督!” 那虬须男子拱了拱手,面容英挺的青年则拱手为礼笑道,“大人请便,某等在府外恭候大人!” 那官员点了点头,大步上前向大都督府门口的看门军卒拱手笑道,“下官卸任邢州清河县令张巡,拜见张大都督,烦劳通报一声。” 说着,他递上了自己的名刺。 军卒有些傲慢地扫了张巡一眼,大咧咧地挥了挥手,“你先候着,大都督军务繁忙,有没有时间见你,还要另说。” 所谓宰相家丁七品官,张瑄这个当朝权臣的看门军卒,心里的底气自然也很足。张瑄的大都督府往来者不是朝廷重臣就是皇室中人,就连监国太子都是府中常客,这军卒怎么会将一个小小的县令放在眼里。 张巡暗暗皱了皱眉,却默然点头,转身等候在一旁。 张巡是开元末的进士,天宝年间被调任河北清河县令。在清河任上政绩斐然,此番任期满回京接受朝廷调配。 按照朝廷的潜规则,卸任的地方官要想获得升迁或者高位,必须要拜谒当朝重臣,以求荐拔。如若不然,就会长期被冷处理,挂在京师迟迟不能安置。 张巡不图高官厚禄,但却想做事,这样干呆在京城,也不是个事儿。 很多同僚和同年劝他去杨国忠那里活动一下,张巡犹豫了一下,也去了,但是没有送礼。一则是不愿意谄媚权贵,二则也是囊中羞涩。 不带礼物,杨国忠根本就没有见他,直接让家奴把他给轰出门来。 张巡在杨国忠那里吃了闭门羹,得了羞辱,犹豫再三,又决定来张瑄这里碰碰运气。张瑄的名头,他在任上就有所耳闻,而来京城的这段日子,更是如雷贯耳。 望着军卒慢吞吞向府中行去的背影,张巡暗暗一叹,心里也冷了下来,不抱多少希望了。 …… …… 张瑄一大早就醒了,不过,并没起身,而是跟崔颖欢好了一回。 崔颖知道自家夫君即将离开长安,此去不知何日才能相聚,所以就敞开心扉尽情地迎合张瑄。两人情浓蜜意之际,自然就有些动静。 如烟和如玉一早恭候在卧房门口,准备随时伺候张瑄和崔颖起身,却不料听了一幕活春宫,俏脸绯红,垂着首扯着衣襟站在那里,肩头都有些颤抖。 欢好完毕,张瑄爱抚着躺在自己怀里幸福地成了一滩香泥的崔颖,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崔颖吃了一惊,羞红着脸颤声道,“郎君,已是白昼——还是晚间再让奴家服侍郎君吧。” 这白昼宣淫的事儿,对于崔颖来说确实是一道心理障碍。可张瑄却怎么会顾忌这些。 张瑄嘿嘿笑着,那双手轻轻地在崔颖身上游走,崔颖的身子本就非常敏感,哪里能经得起这般挑逗,不多时就媚眼如丝娇喘吁吁,陷入了迷离状态。 这个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说话声,张瑄皱了皱眉。 旋即,传来了如烟那恭谨的脆生生的甜美声音:“公子爷,府门外有个卸任的邢州清河县令张巡求见!” 好事被打断,张瑄没好气地沉声道,“谁也不见——” 但张瑄马上就一个激灵,从床榻上坐起,高声喊道,“如烟,是谁求见?” “邢州清河县令张巡求见!”如烟大声道。 张瑄面露狂喜之色,他霍然起身来,崔颖吓了一跳,面带红霞柔声道,“郎君,何故如此——” 张瑄哈哈大笑着,俯身在崔颖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匆匆道,“颖儿,这人很重要,我去见见此人!” “如烟如玉,进来帮我更衣。” 如烟如玉赶紧进门来,帮张瑄穿衣整冠,还没有收拾利索,张瑄就跳下床榻来,匆匆套上靴子,往外跑去。 如烟心里发急,喊道,“公子爷,靴子穿反了……” “公子爷,还没洗漱净面!” 张瑄跑到半路,才意识到靴子穿反了。 不过,此刻,他也顾不上这些了。 这张巡对他来说太重要,他正想着该怎么想个法子把此人调到自己麾下,不成想他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这张巡在历史上不算多出名,但在安史之乱中,他却是一个很有分量的历史人物。 至德二载,安庆绪派部将尹子琦率同罗、突厥、奚等部族精锐兵力与杨朝宗合,共十几万人,进攻睢阳。面对强敌,张巡固守不降,士气不衰,坚持了大半年才被敌军攻克城池,英勇殉国。 这不仅是一个忠臣,还是一个能将。更重要的是,他身边还有两员名声不显的猛将,雷万春和南霁云。 对于张瑄来说,他目前帐下缺的就是张巡这种忠勇兼备文武皆能的人才。这样的人才送上门来,他焉能不狂喜万分倒履相迎? 张瑄跑到了大门口,张望着,他一眼就望见了张巡。 张巡目光瞥来,见张瑄倒穿官靴,不禁一怔。 第204章收名将 第204章收名将 第204章收名将 看守门口的军卒当即拜倒在地,朗声呼道,“大都督!” 张瑄淡然一笑,向张巡投过温和的一瞥,然后拱了拱手道,“这位可是张巡张大人?” 张巡急急过来躬身拜了下去,“下官张巡,拜见灵武郡公、陇朔大都督!” 张瑄哈哈一笑,“久仰张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来人,打开中门,迎接张大人进府!” 几个守门军卒和家丁吃了一惊。这大都督府的中门平时是不开的,只有重大节日或者特别尊贵的客人到访,比如太子李亨等,才会打开中门。张巡一个小小的卸任县令,有什么资格让大都督府开中门相迎? 张巡也是非常震惊。他慌不迭地躬身再次拜去,恭声道,“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张瑄扫了张巡一眼,又顺势向站在不远处的雷万春和南霁云望去,见这两人气度不凡,便猜出了两人的身份,不由摆摆手笑道,“张大人乃是当世贤臣,大唐朝廷肱骨,本官仰慕已久——来人,速速打开中门!” 张瑄再次吩咐,军卒再也不敢迟疑,立即打开了中门。 张瑄暗暗瞥了雷万春和南霁云一眼,束手让客道,“张大人请进!” 以张瑄如今的权势、身份和地位来说,他如此相待,张巡要说感激涕零倒也不至于,但受宠若惊是有的。 “大都督请!”张巡定了定神,躬身施礼。 张瑄朗声笑着,也没有再客气,率先行去。 张巡随后跟随,慢慢就进了张府前院的正厅。 进了客厅坐下,张瑄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地向张巡笑道,“本官闻得张大人到访,一时喜出望外,这仓促之间,倒是穿错了靴子,让张大人见笑了。” 说着,已经赶到前院来的如烟和如玉赶紧上前来给张瑄脱掉靴子,然后又更换了过来。 到了这个份上,张巡要是心头还不为所动,那显然就有些不识抬举了。 历史上求贤若渴倒履相迎的事儿不少,但真正能做到的人其实没有几个。以张瑄的身份能如此,最起码已经表露出相当高的诚意。 张巡长出了一口气,起身长拜了下去,“大都督礼遇,下官感激莫名,愧不敢当!” “张大人不必如此。张大人忠勇兼备,乃是当朝贤士。贤士到访,本官岂敢怠慢?”张瑄微笑着,“张大人请用茶!” *************************************** 两人相谈甚欢,又颇投机。 张巡没有料到,这朝廷上下传说纷纭甚为强势的张大都督,竟然是如此礼贤下士,同时满怀报国之志。 “张大人,本官此去陇朔,一来镇守边陲抵御吐蕃,二来屯兵陇上防备安贼谋逆……这等军国大事,非张瑄一人可为,张大人可愿与本官共往陇朔一行,为国效力为朝廷分忧?” 张瑄轻轻道。 他的态度很真诚。今日与张巡相见,他给予了张巡超规格的礼遇,又表露出相当的诚意,在这样的情况下,张巡几乎不可能拒绝他的邀请。况且,张巡本来就是来求张瑄荐拔谋求职位。 张巡起身躬身道,“士为知己者死——蒙大都督不弃,张巡敢不从命!” 张瑄哈哈大笑起来,也起身来扶住张巡,“能得张大人为某家膀臂,某家此去陇朔,心中信心倍增。” 张巡心中不免感动。与张瑄的位高权重一方藩镇相比,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县令。地位差距之大,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若不是张瑄这般礼遇,他都没有资格跟张瑄平等对话。 张巡稍稍犹豫了一下,再次起身躬身道,“大都督,下官身边有两名义士,通晓兵法武艺,骁勇善战,怀有一腔报国热血,只可惜投效无门。张巡不才,愿斗胆荐举两人为大都督效命!” 张瑄心里欢喜,脸上却是面不改色。他一直在等张巡的这句话,他之所以看重张巡,与张瑄身边的雷万春和南霁云也有莫大的关系。 这可是两员虎将。尤其是那南霁云,会七十二路枪法,善骑马射箭,能左右开弓,百步之内箭无虚发。 若是能收拢此二人在帐下为将,将来对抗安禄山的底气更足。 一念及此,张瑄微微一笑道,“张大人举荐之人,必非常人。不知此二人何在?可唤来本官一见!” …… …… 雷万春和南霁云奉命进府晋见的时候,张瑄已经设宴宽待张巡。 雷万春和南霁云进了大厅,张巡赶紧起身手指两人介绍道,“大都督,此为雷万春,清河县人,是乡里有名的义士,能征善战,武艺高强。” “此为南八、南霁云,魏州顿丘人,枪法娴熟,弓马骑射无所不通。” 张瑄向雷万春和南霁云使了一个眼色,朗声道,“尔等还不拜见张大都督!” 雷万春和南霁云相视一眼,抱拳拜了下去。 张瑄微微一笑,竟然起身来点头致意。 雷万春和南霁云心神一振,眸光中却是闪亮。 两人身怀大志又有一身武艺,只是投靠无门,只能暂时委身于张巡门下以图进取。只是张巡官职卑微,很难给两人带来理想的机遇和前程。 今日见张瑄位高权重却不骄矜,神态平和持重,两人心头暗喜,心道:此人年轻得志权势冲天,却能如此礼遇下人,心胸气度之高,非常人可比。若是能在此人门下效力,将来必能大展宏图建功立业。 “两位义士请坐,来人,设宴摆座!”张瑄此话一出,不要说雷万春和南霁云了,就连张巡都心头猛然一跳。 张瑄礼遇张巡倒也能说得过去,毕竟张巡也是朝廷命官,有官职功名在身,但雷万春和南霁云却是白丁,兼之出身卑微,张瑄能容他们当面拜见已经是莫大的气度,再给他们设坐—— 雷万春和南霁云一起躬身下去,“大都督盛情厚意,小人等感激涕零。只是在大都督面前,断没有小人的坐席,还请大都督收回成命。” “此是张某内宅,两位即来张某府上,就算是张某的客人。即并非公堂,又何必分什么高下尊卑——好了,两位不必客气,请坐下畅饮几杯!” 张瑄爽朗地笑着,不以为意地挥挥手,继续让下人为两人摆设桌案。 “张力,去请我家兄长来。”张瑄又示意张力去叫萧十三郎。 …… …… 这一场酒宴可谓是尽欢而散。 有萧十三郎的作陪,雷万春和南霁云也就稍稍放开了一些,不再那么拘谨。 张瑄三人告辞之后,张瑄立即命周旭初去了杨国忠府上,向杨国忠索要张巡其人,要求由张巡出任陇朔大都督府丞兼灵州安抚使,同时为雷万春和南霁云补了两个从七品校尉的缺。 张瑄出面,杨国忠不能不给这个面子,况且又不是什么高阶官职,又都是张瑄的从官属员。在杨国忠的亲自督办下,张巡的任职手续和敕令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至于雷万春和南霁云,低级军中职务,张瑄可以全权做主,向兵部报备就是了。 黄昏时分,张巡从吏部衙门办完自己的任职手续回到寓所,张瑄已经让萧十三郎带人亲自给雷万春和南霁云送来了象征着低级武将身份的铠甲和文书。 三人坐在屋中,面面相视,如同做梦一般,心头感慨万千。 良久。张巡才轻轻一叹,望着萧十三郎拱手道,“烦劳萧大人。请萧大人转告大都督,明日张巡三人必按时向大都督帐下听命,不敢有丝毫懈怠!” 张巡又转头望着雷万春和南霁云,慨然道,“两位,张大都督如此礼贤下士、看重我等,今后我等在大都督麾下做事,当鞠躬尽瘁、肝脑涂地,以报今日知遇之恩!” “大人,张大都督心胸开阔非常人所及。难怪他以如此弱冠年纪,便能身居高位,为朝廷所倚重。”南霁云向萧十三郎拱了拱手道,“南八能有此际遇,全凭大都督提携,今后敢不为大都督效死!” 雷万春闷声道,“雷某是一介武夫,谁对某好、谁真心待某,某便豁出这条命去誓死相报。” 萧十三郎哈哈一笑,“张大人,两位校尉,实不相瞒,萧某本是江湖游侠,一向逍遥自在天高海阔任驰骋不受拘束,如今能在大都督帐下效命,图的也就是大都督的待人以诚。” “好了,咱们来日方长。三位且请歇息,明日一早,还请三位准备停当赶赴大都督府听命。萧某这就告辞了。”萧十三郎拱了拱手,大步而去。 萧十三郎回到大都督府,直接去了张瑄的书房,见张瑄正在与封常清和周旭初商讨明日的起兵开拔之事,便静静等候在一旁。 待周旭初和封常清告辞离去,他才上前笑了笑道,“兄弟,那张巡三人都是忠义之士,兄弟识人的眼光令为兄钦佩。恭喜兄弟又得三位将才,日后在陇朔建功立业指日可待。” 张瑄微微一笑,默然不语。 他今日之所以这般礼遇张巡三人,除了有收拢他们的用意之外,更多的是对这三人忠义品行的深深敬重。如果按照历史原本的进程,几年之后这三人便会在安史之乱中壮烈殉国。 可既然到了张瑄的帐下,他们的命运轨迹就改变了。 第205章兵车行 第205章兵车行 第205章兵车行 三月十八日,卯时。大都督府。正堂。 张瑄手下的文武属官全部提前到齐,都分列两班等候张瑄到来点卯。 今日,是张瑄正式率军离开长安,就藩陇朔,同时护送万春公主和亲吐蕃的日子。 张瑄换上了平时不怎么穿的军装铠甲,披挂整齐,慢慢出了***向前院行去。 身后,崔颖、李腾空带着如烟和如玉缓步相送。 张瑄停下脚步,回头来望着崔颖,见崔颖神色凄婉充满离别的哀伤,不禁大步走回去一把将她拥在怀中抱了抱,伏在她耳边轻轻柔声道,“颖儿,莫伤心,至多仲秋,我必回返长安与你相聚。” 新婚燕尔即要分离,崔颖一时情动,忍不住泪盈满眶。 她紧紧伏在张瑄胸膛上,哽咽道,“妾从今天开始,日日盼郎君东归长安!今后,妾不在郎君身边,郎君要照顾好自己。” “郎君将行,妾无以为送,就为郎君抚琴一首,为君壮行。” 崔颖从张瑄的怀里脱出,示意如烟去取琴来。 如烟和如玉将崔颖的琴取来,崔颖席地而坐,定了定神便开始抚琴。 两人眉目相对间,无尽的情意在心底滋生流淌。一切无言,却胜似有声。 崔颖纤纤玉指轻轻弹动,当日宫中饮宴上她曾经弹奏过的、代表着两人真正心灵相通感情相融的一首曲子,倾泻而出。 张瑄轻轻一叹,仰首望天,然后又静静地低头来凝视着在这一刻显得异样端庄和温柔的妻子,目光中闪动着丝丝不舍。 崔颖玉指连拨,琴音变得婉转低回起来,张瑄朗声唱道——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伴随着张瑄的歌声,崔颖的琴音即激越流畅又百转千回,待张瑄唱完最后一句,她的琴音也及时走向了尾声。嗡地一声,琴弦发出充满离别伤怀的颤音,崔颖缓缓起身凝望着张瑄轻轻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郎君好走,妾不远送了!” 说完,崔颖深施一礼,然后转过身去,向回走去。 张瑄明显看到她清瘦的背影上,肩头轻颤。 张瑄招了招手,却又毅然放下。对于他来说,暂时的分别不算什么,今日的离别是为了来日终生的厮守。 李腾空怔怔地神色复杂地望着柔情蜜意难分难舍的两人,张瑄和崔颖共和的那句“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更是让她心神摇曳,颇为所感。 张瑄扫了李腾空一眼。 大步走过去,望着她,突然拱了拱手道,“颖儿和张某全家,就拜托空儿姑娘了!他日张某返回京师,必有所报!” 李腾空眉梢一挑,默然点头,转身追着崔颖而去。 张瑄定了定神,回头深深凝望着一片静寂的***,以及***那跪伏了一地的下人婢女,朗声一笑,转身大步而去。 张瑄缓步走进了正堂。 正在互相小声交谈的文武属臣立即肃然,挺直了腰板,目视着张瑄气势昂扬地走上主位坐下,然后一起上前拜伏道,“下官(末将)等拜见大都督!” “诸位免礼。”张瑄目光凝然,坐在那里向众人望去。 此刻在堂上之人,基本上都是他的心腹班底了。 文有副大都督兼陇朔兵马指挥使封常清、大都督府长史周旭初、大都督府丞兼灵州安抚使张巡、行军司马兼陇朔转运使崔进、侍御史兼大都督府录事参军陈通,武有刚刚升任中郎将的顾惜、郎将萧十三郎、校尉雷万春和南霁云。 此外,十几个出身大唐权贵家族的子弟,也在张瑄这里谋了职位,要随张瑄一起赶赴陇朔。 周旭初出班恭谨道,“启禀大都督,时辰已到,请大都督出城阅军点卯,军马整军待发,万春殿下的车马仪仗也已经出了城。下官还得到消息说,监国太子殿下要亲率文武百官出城为大都督送行!” 张瑄点点头。 他向那十几个神色激动看上去颇有些踌躇满志的权贵公子哥儿扫了一眼,向录事参军陈通,也就是陈希烈的长孙笑了笑,“陈通!” 陈通虽是权贵子弟,但心性却异常沉稳,老练成熟,远非他的弟弟陈和那种只会风花雪月的纨绔子弟可比。 “下官在。”陈通出列拱手恭谨地回道。 “陈通,过来一些。” 陈通一怔,向前走了几步,靠近了张瑄的帅案。 “陈通,此去陇朔,事关重大。我给你200护卫另组一队,你的任务就是给我把这些公子哥们收拢起来,缓缓随大军一起行动,务必要保护得他们周全,将他们安全带到灵州。” “约束好他们,一路之上,不得违抗军纪、不得滋事生非,告诉他们,若是有违抗军法者,本官绝不姑息养奸。” 张瑄附过去轻轻道。 陈通一怔,旋即苦笑了一声,点头道,“谨遵大都督军令。请大都督放心,下官一定将他们安全带到灵州。” 陈通说完,回到队列当中,扫了那十几个公子哥儿,心里却是暗暗叫苦。看上去,张瑄给了派了一个悠闲的差事,其实这差事一点都不悠闲。 这批公子哥儿出身贵族,一向娇生惯养花天酒地,如何能吃得了长途跋涉的辛苦和寂寞,在路途之上,万一闹出什么事端来,恐怕他也控制不住。 陈通本来想在张瑄麾下好好表现一番,将来也好图个不错的前程,不料却成了权贵子弟观光团的团长,心里自是郁闷之极。 他心里明白,这些长安权贵之所以明知陇朔地处边陲还要送这些嫡系子弟跟随张瑄去吃这种苦头,无非是跟他一样,想要在军中镀金。 …… …… 红日高照,春风送爽。 城外旌旗招展,马嘶长鸣,人声鼎沸。 一万多军马、数千人的辎重粮草运输队伍,再加上万春公主和亲吐蕃的各种杂役、护卫、工匠等千余人,此番跟随张瑄前往陇朔的人马总数接近了两万。 旌旗遮天蔽日,车马仪仗一眼望不到边。 而现场之中,还有无数赶来送别的军卒亲友,长安官僚以及围观的商贾百姓,开元门外人山人海,那条通往骊山的官道上挤满了人群。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 杜甫的这几句诗,正是此时最佳的写照。 军马列队,这一万二千名羽林卫,半是骑兵,半是步卒。从张瑄一行纵马奔驰出开元门的角度来看,刀枪林立,寒光闪闪。 咚咚咚! 震天的军鼓敲响,张瑄率文武属官纵马驰至,翻身下马,直奔高高的点将台。 张瑄长身而立,在数万人的注视中昂首站立,心里升腾着一种莫名的激动的情绪。 他清澈的凌厉的目光缓缓从台下一干属官的脸上扫过,目光落在了停驻在不远处的万春公主的和亲仪仗上。那辆超级豪华宽大的马车上,万春探出头来凝望着这厢,清秀的脸上浮荡着复杂而柔和的光芒。 虽然张瑄给了她一个承诺,但万春心里其实却没有多少底气。 和亲的事情再也没有一丝更改的回旋余地,她目前已经成为了载入金册的和亲公主,而那个可恶的吐蕃王子赤松德赞就骑在高头大马上,披红挂彩,得意之极。 此去吐蕃,大约月余的路程。而到了陇朔,再往前就是吐蕃境内。万春实在是想不出,张瑄还有什么办法能将她留在陇朔,不往吐蕃。 出尔反尔,擅自扣留和亲公主,若是引发吐蕃与大唐战争,纵然张瑄权势再大,也难逃死罪。 这些日子来,她一直默默地等候在宫中,没有出宫去找张瑄。她静静地等待着,这个已经成为她男人的年轻藩镇,将会带给自己怎样的惊喜……或者,是绝望。 哎……万春幽幽一叹,将头缩了回去。 军鼓再次敲响。 大都督府长史周旭初大步上台,站在张瑄身后挥动令旗朗声呼道,“吉时已到,大军出发在即,大都督点卯!” “陇朔兵马大都督府副大都督、陇朔兵马指挥使封常清!” 封常清肃然上前慨然道,“下官在!” “大都督府丞兼灵州安抚使张巡!” “下官在!”张巡也出列上前。 …… …… “大唐和亲副使、灵武将军兼陇朔监军李辅国!” 周旭初唱完名字,没有看到李辅国出列应卯,不由皱了皱眉。 “大唐和亲副使、灵武将军兼陇朔监军李辅国!” 周旭初加重语气再次朗声点卯道。 台下一片死寂。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宫里派来的太监监军究竟何在。 张瑄的脸色旋即阴沉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却见开元门的方向疾驰来数辆马车,扬起一溜烟尘。 车马到了近前,脸色并不好看的李辅国带着两个贴身的小太监下了车,匆匆来到点将台下,随意向台上的张瑄拱了拱手道,“大都督,咱家奉召去东宫,晚来了片刻,请大都督见谅!” 第206章杀威棒 第206章杀威棒 第206章杀威棒 张瑄冷冷地居高临下的望着李辅国,那目光之冰冷、之淡漠,看得李辅国心头一颤,浑身发冷毛骨悚然。 张瑄本来没想在这个时候,收拾李辅国,日后到了陇朔,他有的是时间和手段。 张瑄前世今生两辈子为人最痛恨的就是李辅国这种背叛者。趋炎附势、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张瑄也从来没有把李辅国当成是一个忠诚可靠之人。如果他单纯是卖身投靠李亨,张瑄绝无二话可说。 只是李辅国却跑到太子李亨那里出卖了张瑄。最近更是不断地进谗言,挑拨张瑄和李亨的关系。虽然李亨并没有真按照他说的去做,但毕竟在李亨心里埋下了猜忌的种子。 这种祸害,与其让他留在长安煽风点火,不如将他束缚在身边——甚至是寻机除掉。 对于李辅国这样的奸佞内监,张瑄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发觉张瑄的目光越来越冰冷,李辅国心里一沉,暗道一声不好。 张瑄没有回头,径自淡然道,“周长史,按照大唐军律,军中点卯三次不到者,该当何罪?” 周旭初眉梢一挑,恭谨朗声道,“按律当杖责二十!” 张瑄默默向开元门的方向望去,见城门洞开,太子李亨率文武百官正缓缓出城准备为大军与和亲队伍送行,当即就挥了挥手,“按律处置!” 周旭初不敢怠慢,立即唤过两个军卒沉声道,“监军李辅国误了点卯,杖责二十!立即施刑!” 李辅国大惊失色,颤声高喊道,“张大都督,咱家奉太子昭命去东宫,这才误了时辰,这怪不得咱家,你凭什么杖责咱家?” “你公报私仇,滥施刑罚,咱家要去太子殿下面前参你一本!咱家冤枉!” 李辅国在台下跳着脚大呼小叫起来,连声喊冤叫屈。 张瑄冷冷笑着,望着李辅国冷斥道,“你要是再敢有半句狡辩,本官就将你杖毙了!” 李辅国脸色惨变,哆嗦着身子垂下头去,再也不敢嚷嚷半句。这时早就有几个如狼似虎的军卒冲过去,一脚就踢翻了他。然后将他摁倒在地上,高举杖木就打了下去。 一杖下去,李辅国发出一声高亢的尖细的震动全场的惨叫,这声惨叫把正乘坐在车辇中闭目养神的李亨吓了一大跳。 还没等李亨反应过来,随着军卒手中的杖木落下,李辅国接连发出杀猪一般的哭号,非常难听,把跟随李亨前来的文武百官搞得心惊肉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亨皱了皱眉,向身旁的小太监招了招手。 “去前面看看,怎么回事。速速回报本宫。” 小太监飞快地纵马驰去,打探完情况然后又纵马驰回,跪拜在李亨车辇前低低道,“回殿下的话,陇朔监军李辅国耽误点卯,被张大都督正军令施刑杖责!” 李亨嘴角轻轻一抽,却默然了下去,挥挥手示意小太监退去。 …… …… 李辅国当众被杖责二十,一开始还惨呼连连,到后来就晕厥了过去。尽管周旭初已经暗中嘱咐军卒要“放放水”,但奈何李辅国这种长年在宫中不经风雨细皮嫩肉的内监,怎么能经得住如狼似虎的军卒杖责?几杖下去,就皮开肉绽不成样子了。 这一番杖责下去,恐怕这从长安赶去陇朔的路上,李辅国都要在马车之上死去活来地将养杖伤了。 张瑄当众杖责监国太子派驻的监军,这被很多朝臣和百姓当成了张瑄心中不满情绪的宣泄,再一次将张瑄的强势展露无疑。 但就张瑄麾下这一万多军马而言,张瑄以这种过于激烈的方式郑重宣告了他严明的军纪和治军作风。普通军卒还好一些,对于监军李辅国的被杖责只是暗暗拍手叫好,但对于校尉以上的将领而言,这其实也是一种无形的敲打和警告。 雷万春和南霁云站在队列中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凛然。 而陈通领导下的“长安权贵子弟陇朔行军观光团”就更不消说了,十几个权贵子弟华服盛装骑在高头大马上,面面相觑浑身发冷,吓得脸色苍白。 张瑄连太子委派的内监监军都不给面子,犯了军纪说杖责就杖责,何况是他们这些人。要是犯了错,让这些彪悍的军卒一顿杖责,八成是要送掉小命。 张瑄倒是没有想到,他杖责李辅国一次,大大震慑了这批权贵子弟。此去陇朔的一路上,这些公子哥儿都老老实实地令行禁止,尽管苦不堪言,却没有一个敢出头***的。 万春这边,万春被李辅国尖细难听的惨呼声惊扰,下了马车向点将台这边张望着。见是张瑄命人杖责内监李辅国,不由嘴角浮起一抹笑容来,嘟囔了一句,“打的好,打死这狗奴才才好!” 吐蕃王子赤松德赞骑在马上深深凝望着站在点将台上身形笔直不动如山的张瑄,眸光中闪烁着一丝奇色和惊色。 他认识张瑄时间并不很长,但张瑄这个名字在他心里刻下的印痕越来越重。 这个年轻的大唐权臣,似乎真的不太好对付。此人如此手段,他日镇守陇朔,必成我吐蕃***敌。这一次回到吐蕃,倒是要想办法从长计较,一定要蛊惑大唐朝廷把此人调离陇朔才好。赤松德赞心里暗暗打定了主意。 李辅国被拉了下去。 “监国太子殿下驾到——”随着一个小太监尖细的呼喊声,李亨带着杨国忠、陈希烈、陈玄礼等文武百官赶至近前,诸多皇族亲王公主也位列其中。 张瑄几步走下点将台,向李亨躬身道,“臣张瑄,见过监国太子殿下,请殿下恕臣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李亨朗声一笑,“子瞻请起。今日大军开拔,此去陇朔山高路遥,本宫在这里率文武百官送别诸位将士!” “来人,取美酒三杯,待本宫与张大都督践行!” 李亨笑吟吟地与张瑄说着道别的话儿,至于方才李辅国被杖责的一幕,李亨提也不提。既然李亨不提,张瑄自然也不加解释。 他的目的在于立威和震慑,做了就是做了,在他的职权范围之内,何必再去解释。若是解释,就是多此一举,反而解释不清楚,同时也显得他心里有鬼。 杨国忠的目光则微微有些闪烁。张瑄的狠辣果决手段,他不是头一次领教了。只是张瑄选择在这个时候、这个场合下当众杖责李辅国,那显然就显得有些意味不一般了。 “子瞻老弟,国忠敬你一杯酒。待来日大都督回返长安述职,国忠再设宴为大都督庆功洗尘!”杨国忠端着一杯酒笑吟吟地走上前去。 张瑄从杨国忠手里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望着杨国忠轻轻一笑,“杨相,张瑄就藩陇朔,这朝廷诸事就烦劳杨相了。此外,张某家人亲眷,还烦劳杨相看顾一二,张某感激不尽。” 杨国忠哈哈大笑起来,“大都督客气!请大都督放心就是,咱们山高水长,来日再见!” 张瑄向前来送行的大唐朝臣一一拱手为礼,目光在与陈玄礼同为禁军大将军的杨涟身上略微停滞了一下。杨涟会心一笑,拱手致意,却是没有上前。 而站在陈希烈身后的陈玄礼,则目光阴沉,默然不语。 …… …… 震天的“大唐威武”的军卒呼喊声中,军鼓雷鸣般敲响,旋即是鼓乐齐鸣。 “殿下,诸位大人,张瑄就此拜别。”张瑄拱了拱手,翻身上马,向身后挥了挥手。 众将也纷纷上马,大军开始缓缓行动。 旌旗招展中,车马声刀枪碰撞声不绝于耳,烟尘滚滚。 李亨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大军开动,慨然一叹,良久不语。 杨国忠也静静地站在李亨身后,轻轻笑道,“殿下,臣等护卫殿下回宫去吧。” 李亨无语转身,大步上了车辇。 这个时候,开元门的城门去,杨玉环的仪仗正抢先一步缓缓回返。 坐在车辇中,杨玉环缓缓打开张瑄留给她的亲笔书函,认真而专注地看着,妩媚之极的脸上暗暗滑落两行珠泪。 这个小冤家最终还是走了,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杨玉环幽幽一叹,将手里的信函折起收在怀中,目光变得无比的落寞和哀伤。 盛王李琦和咸宜公主夹在送别的权贵官僚队伍之中,并辔行马,伴随着李亨的车驾缓缓回城而去。只是李琦的脸色并不好看,他本来想亲自来给张瑄送个行道个别,却不料李亨根本就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而张瑄,似乎又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咸宜扫了李琦一眼,心里轻轻一叹,压低声音道,“琦弟,如今张瑄已经率军离开,这长安城里变了天了。从今往后,你我还是紧闭门户,少生事端,免得落入太子的手心不好相处。” 李琦轻声冷笑,“他还不是皇帝呢,父皇仍然健在,我就不相信,这长安城里他就一手遮天了?” 咸宜无奈地望着李琦,心里突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她感觉,要依李琦现在的这种心态,他将来的下场恐怕…… ************* 求下首张订阅吧,没有订阅的书友们,花几分钱订阅下上架的首张,帮老鱼冲冲高定,不胜感谢。最近正处在调整期,更加波澜壮阔的情节即将拉开序幕。 第三卷或跃在渊第207章绕道的意图无人懂 第三卷或跃在渊第207章绕道的意图无人懂 第三卷或跃在渊第207章绕道的意图无人懂 张瑄率军离开长安就藩陇朔,同时护卫万春公主和亲吐蕃。 按照常规路线,大军行程应该是出长安,到雍州,然后经蒲州,向西北到庆州,然后沿洛水西进到夏州,然后再经怀远到荷兰山下,抵达最终的目的地灵州,原朔方节度使驻地、现陇朔大都督府所在地。 但张瑄却没有让大军走常规路线,而是亲自拟定了一条绕道路线。 从雍州、蒲州,东进并州,然后由并州外围折返向西北,在安禄山的范阳河东藩镇之地绕一个圈子,经夏州、怀远郡,再抵达灵州。 这条绕道的路线比常规路线远了许多,前者大军行程至多月余,而后者则起码需要两月有余。一万多军马辎重相随、再加上万春公主的和亲陪嫁仪仗队伍,声势浩大,本来就行走极慢,再这么一绕道,恐怕达到灵州时就接近初夏时分了。 更改路线,是张瑄在离开长安后第一日晚间宿营时提出来的。众人都不解其意,但没有一个人敢问。唯有萧十三郎隐隐猜到张瑄的意图,似乎是为了拖延时间。 大军缓缓行进,第一日行进了五六十里,到第二日黄昏时分才感到雍州外围的一座小镇。 这座小镇人口稀疏,突然来了这么一支庞大的军队和仪仗队伍,人喊马嘶的乱成一团,顿时就搅乱了小镇的平静。所有小镇百姓都慌成一团,家家闭门不出,生怕会惹出什么祸端来。 好在张瑄军令下达,大军不进城镇,就在镇外的开阔地上扎营。 只是张瑄的帅帐、大军的指挥枢纽以及万春公主的仪仗,进了小镇,征用了几座宅院。 扎营还没有完成,就刮起了微寒的春风,而片刻间,天空上就落下稀稀落落的雨点来。 不一会儿,雨丝就越来越密集,远近的景物都被迷蒙的雨雾笼罩了。用过晚膳,雨虽然没有停,却也没有再下大,仍然淅淅沥地滴着。 张瑄静静地站在帅帐门口,在几个军卒的护卫下仰首望天,任凭雨丝飘落在他的身上,渐渐就打湿了他的衣襟。 雨确实不大,滴滴答答的,不像是在下雨,倒像是在下雾,眼前的世界被***在密如珠网的雨丝中。往远处看去,小镇、房屋、密密麻麻的军营帐幕,都只剩下了一个有些模糊的轮廊。 天上又是几阵闷雷响过,张瑄走进雨雾中,顿时,一阵清新凉爽的感觉渗透全身。雨滴在身上是冰冷的,可是空气中却有一股湿润温暖的气息。 “好一场春雨!”张瑄回头来向紧紧相随在自己身后的两个亲兵,笑了笑,摆摆手道,“传本官军令,速传所有人等到本官帐幕议事!” 张瑄大步走回了帅帐。 亲兵赶紧招呼传令兵,站在雨中吹响了主帅召集诸将官员议事的军号。 苍凉婉转的军号在雨幕中回荡着,旋即就从四面八方传来急促有力的脚步声、奔跑声,所有能排的上号的张瑄属下的文官武将,都从各自的营地向帅帐而来。 张瑄的帅案之下,左右设座。 封常清第一个走进帐来,顺手摸了一把额头上的雨丝,向张瑄躬身拜道,“下官封常清,拜见大都督!” “封大人请坐。”张瑄微微一笑和声道。 不多时,周旭初,张巡,崔进,陈通等文官,顾惜,萧十三郎,雷万春,南霁云这些武将也都先后进入帐幕,礼毕归坐。 张瑄向左侧第一个空着的位置扫了一眼,嘴角浮起一抹不可捉摸的笑容。这个座位属于昨日被当众杖责的内监监军李辅国。李辅国是和亲副使,又是陇朔监军,论起职位和品级来,与封常清平齐,而高于周旭初和张巡。 张瑄淡然一笑,“去请李监军来议事。” 张瑄此话一出,众人的脸色都不禁有些复杂和古怪。 昨日李辅国被杖责二十,到现在还起不来床,行军过程当中,不少军卒都能听到他伏在马车上随着道路颠簸而发出的痛苦***声。 但张瑄这样说了,周旭初不敢怠慢,立即派人去传李辅国。 李辅国正在自己的营帐里趴在被窝里***连连,刚刚有军医来给他换了药,他的臀部血痕累累,至今还没有消肿,根本就无法起身。 他嘴上***着,心里更是诅咒着张瑄,累积着对于张瑄那滔天的恨意。只不过,只能默默地憋在心里。 正在这时,有军卒来报,说是张瑄传他到帅帐参与议事,不禁气得脸色苍白,嘴唇哆嗦了起来。他都这个样子了,根本无法下床行走,怎么能去参加议事?这张瑄也忒欺人太甚! 李辅国在心里将张瑄骂了一个狗血喷头,但终归还是不敢忤逆张瑄的意思。 只得让两个军卒抬着他,缓缓向帅帐行去。 对于张瑄的手段,李辅国领教太深。他知道,在军中如果他再有把柄落在张瑄的手上,下一步他所要面临的就是一场灾难,说不定会危及生命。 一路上,李辅国心里发狠,嘴上不敢言,嘴唇都被生生咬破,渗出了一丝血迹。 在临近帅帐的时候,他悄然探手进怀,捏了捏临走前太子李亨传他到东宫给他的一道密旨,目光中闪烁着阴狠和仇恨。 李亨给了李辅国一道密旨,密瞩他如果见张瑄有了不尊朝廷的不轨之心,他就可以持密旨罢免张瑄官职并权宜行事,取而代之。 当然,这道密旨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张瑄与安禄山一样有了反叛之心。李辅国只能在某种关键的时刻拿出来才能发挥作用,现在拿出来,只能是葬送自己的小命。不要说张瑄饶不了他,恐怕李亨就第一个要杀他灭口。 “张瑄小儿,你莫要留下把柄在咱家手里……咱们就等着,等着看谁笑到最后。到时候,咱家会让你毁家灭族,以雪今日之耻!” 李辅国心里发出一声无声的充满了怨愤的咆哮。 众目睽睽之下,李辅国被两个军卒抬了进去,身上覆盖着一层薄被。他伏在担架上,勉强拱手笑道,“辅国见过大都督,辅国起不得身,有失礼之处,还请大都督见谅!” 两个军卒将他放在了地上。 李辅国伏在那里,面对着来自于帅案后张瑄那高高在上的威严目光,以及周遭文武臣属那古怪的瞩目眼神,自觉自己像是耍猴一般,羞愤等身。 他微微垂首下去。 在进入帐幕之前,他就做好了继续承受张瑄羞辱的充分的思想准备。但张瑄却笑了笑道,“无妨。今***官召集议事,李大人乃是和亲副使、陇朔监军,自然不能缺席。” 李辅国将自己视为了张瑄的“敌手”,却不知,张瑄从始至终都没有真正将他放在眼里。在张瑄眼里,他就如同蝼蚁一般。 众将看得都觉有些诧异。张瑄对待手下很是谦和,又极其尊重别人,甚至可以说是礼贤下士,却为什么对这个李辅国如此不待见——很多人都觉得,这是张瑄对太子派驻监军之事极为不满心怀怨气的表现。 其实不然。 张瑄环视众人,心里暗笑,却是猜出了诸将的心思。 他转身凝视着伏在担架上的形色狼狈的李辅国,突然淡然一笑道,“李大人,昨***官为正军纪,不得不施刑,如有冒犯之处,还请李大人见谅一二。” “本官治军,素来崇尚严字当头,军令如山。人无信则不立,军无纪则溃不成军。大军行动,必须要令行禁止。今***官再次当着诸位之面重申一遍,自本官以下,无论是谁,违反军纪国法,本官都不会股息,都会严惩不贷!” 张瑄的声音慢慢变得清冷起来。 封常清等人赶紧起身一起躬身道,“下官(末将)等谨遵大都督令!” 李辅国心道你少猫哭耗子假慈悲,杖责了咱家二十几乎要了咱家的小命,反过来又讨什么好? 李辅国用他那招牌性的尖细的声音轻轻道,“辅国违犯军纪,被大都督军法从事,心中惭愧,绝无半句怨言。” 张瑄朗声笑了起来,“李监军能这样想,本官心里甚是安慰。说起来,李监军此行陇朔,还是本官亲自去东宫向监国太子殿下恳求来的结果。太子殿下本不愿放行,只是本官觉得此去陇朔和亲吐蕃事关重大,若有李监军从旁参谋军机,能为本官分担不少压力。” “周长史啊,一会吩咐军医,去给李监军诊治杖伤。这一路行军陇朔,路途遥远,李监军带伤随军,多有不便。” 张瑄这番话说下来,封常清等人都吃了一惊。这李辅国被派驻军中做监军,竟然是张瑄自己主动要求的? 陈通觉得有些诡异,暗暗扫了张瑄一眼,皱了皱眉。跟张瑄接触了一段时间,陈通一直都觉得张瑄这个人看不透,身上好似围绕着一层迷雾。他又想起了临行前一晚,祖父陈希烈嘱咐他的话—— “通儿,张瑄此人虽年轻,但却杀伐果断,权谋手段非常人可及。你在他手下做事,要小心谨慎,切忌妄言多语,切忌耍小聪明。记住老夫的话,有老夫在长安,张瑄自然能送你一场功勋富贵。” 第208章这吐蕃王子好不识趣 第208章这吐蕃王子好不识趣 张瑄与众人商议了一会军务大事,正待散场,突然有军卒来报。 “启禀大都督,吐蕃王子赤松德赞求见!” 张瑄一怔,旋即淡然一笑摆了摆手,“让吐蕃王子进来。” 赤松德赞焦急地等候在帐幕之外,任凭雨丝浸湿衣襟,也是一无所觉。 他不知道,张瑄为什么要改道,走了这么一条古怪的行军路线。明明有常规路线可走,却非要绕道而行,他究竟是何居心? 此去陇朔就藩,护卫万春公主和亲,他竟然朝着安禄山的范阳河东一地缓缓行来。赤松德赞思虑了一整日,想不通张瑄的心思,心里烦躁,索性就来当面问一问。 没有人知道,张瑄这貌似古怪的改道行军,直接打乱了赤松德赞的战略意图,甚至可以说,让他的阴谋破产了。 赤松德赞早就将大唐朝廷同意和亲,并将万春公主和亲吐蕃的消息传了回去。这个时候,在吐蕃与陇朔边境线上,恐怕早就有十数万吐蕃铁骑整装待发,虽是准备进入大唐境内迎亲。 而事实上,就在半个月前,在鄯州、临姚、河州、珉州一线上,吐蕃大军全线掩上,蠢蠢欲动。而在河西的哥舒翰,因此忧心忡忡,率全军枕戈待旦,早已进入了战备状态,随时准备迎接那山崩海啸一般的吐蕃起兵来犯。 迎亲只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吐蕃人的真正目的是,趁机进入大唐境内,打大唐兵马一个措手不及,不在于攻城略地,而在于烧杀掠夺财物,以战养兵。 经过了一个冬天,吐蕃人的粮食匮乏,各种物资更是稀缺,而在吐蕃人眼里,大唐靠近吐蕃的陇朔、河西一带州府,向来就是吐蕃的钱粮府库,后勤补给的大本营。 这个战略计划当然是由赤松德赞推动主导的。不能不说,这个人不愧是吐蕃历史上有名的中兴之主,无论是战略眼光还是大局意识都相当强,他看准了大唐朝廷如今内忧外患,潜藏动荡;而主持大唐国政的监国太子李亨又性格软弱,并非李隆基那种强势派,在赤松德赞看来,吐蕃人打着迎亲的旗号掠夺一次满载而归,大唐人绝对会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绝对不敢因此向吐蕃用兵。 而如果大唐一旦正式用兵,吐蕃马上就回缩回吐蕃高原的老巢。赤松德赞料定唐军绝不会深入吐蕃,百余年的对抗中,唐军更多的是“自卫反击战”,从无主动进攻之举。 一般都是收复失地,然后固守。就此罢休。 这些,张瑄自然没有得到明确的消息。只是张瑄却认定,以赤松德赞的为人,他这一次肯定要借和亲的机会有所动作。这人堪称当世枭雄,有这种机会怎么可能不去把握住。 所以,他命大军改道而行,算是一种未雨绸缪的应对,也算是一种无形的试探。 赤松德赞大步走进帐幕,向端坐在其上的张瑄拱了拱手,“大都督。” 毕竟是吐蕃王子,大唐朝廷如今的驸马都尉。在明面上,张瑄也不能失礼。 张瑄起身回礼笑道,“赤松德赞殿下,请坐。” 赤松德赞摇了摇头,沉声道,“坐就不必了。小王来此,不过是想当面问一问大都督,何以突然改道行军?大都督要去陇朔就藩,而在下要迎万春公主回吐蕃,而我们现在的行军路线,却正好是背道而驰。小王不懂,还请大都督明示!” 张瑄轻轻一笑,“哦,是这样。本官得到军报,由蒲州向西北到庆州的路径堵塞,行路不通,所以本官才决定绕道而行。呵呵,请殿下放心,本官一定安安全全将殿下与万春公主送至吐蕃。” 赤松德赞眉头一皱,“大都督所言,小王不可理解。长安通往陇朔的官道非常畅通,小王在长安时,刚有随从自吐蕃而来,怎么好端端地就道路堵塞了?” “大都督莫非是故意延迟小王与万春殿下的婚事,破坏大唐与吐蕃的和亲大事?” “如若大都督不给小王一个满意的答复,小王定由此折返长安,向大唐皇帝陛下,向监国太子殿下要一个交代!” 赤松德赞言辞冷厉,咄咄逼人。 张瑄冷冷一笑,声音也冷了下来,“赤松德赞殿下真是好大的排场!本官要给你什么交代?” “本官作为唐蕃和亲使,职责是将殿下与万春公主安全护卫至吐蕃。这才刚刚离开长安区区两日,赤松德赞殿下就迫不及待要返回吐蕃,莫非是别有所图?” “破坏唐蕃和亲大事?好大一顶帽子。”张瑄冷笑着,霍然起身扬手道,“请教赤松德赞殿下,本官出于大军行军和公主殿下的安全考虑,稍加改道前进,有何不妥?本官就算是带着殿下围着大唐疆土转一圈,最终也还是要赶赴吐蕃,区区几日行程,殿下就等不及?” 赤松德赞气场很足,奈何张瑄根本就不吃这一套,更加强势。 赤松德赞咬了咬牙,沉声道,“我国已经派出迎亲使团等候在唐蕃边境,而小王与万春公主的婚期早已定好,若是让大都督这般耽搁下去,岂不是耽误了小王的佳期?” 张瑄眸子里射出一丝冷厉,在赤松德赞的身上一闪而逝。 “那就让贵国迎亲使团先等候两日,慌什么?唐蕃和亲乃两国联姻大事,岂能仓促为之。好了,本官还要与诸将商议军务,殿下请回吧。稍安勿躁,本官职责在身,不会有丝毫怠慢。” “来人,送吐蕃王子回营安歇!” 张瑄朗声喝道。 几个彪悍的军卒冲进来,围向了赤松德赞。 赤松德赞嘴角***了一下,突然笑了起来,又向张瑄拱了拱手道,“倒是小王焦躁了。即如此,小王先行告退!有失礼之处,还请大都督莫怪!” 赤松德赞转身就走,神色淡然平静,没有拖泥带水。 只是在转身的瞬间,他的脸色马上就阴沉似水了。 “难道我军集聚大唐边境,让唐人察觉了?莫非河西的哥舒翰那边向长安来了急报?要不然,张瑄怎么会突然要改道有意拖延时间。”赤松德赞一边往外走,一边心里盘算着,暗暗决定回去立即派人抄小路奔行吐蕃,通传消息。 望着赤松德赞离去的背影,张瑄长出了一口气。 封常清犹豫了一下,起身来拱手道,“大都督,下官有几句话说。” “封大人请讲。”张瑄摆摆手。 “大都督,以下官看来,这吐蕃人一向出尔反尔言而无信,此番虽然与我朝和亲联姻,但也保不准吐蕃狼子野心,以迎亲为借口,冲进我大唐边境掳掠边民抢夺粮草。” 封常清顿了顿又道,“大都督改道绕行,想必也是有此担忧吧。拖延时日,那吐蕃军马等待不及军心必然溃散,若是轻举妄动,自有哥舒翰的河西军马和郭子仪、李光弼的陇朔守军抗之。” 其实封常清心里还有句话没有说出口来——如果吐蕃人擅自用兵,进攻大唐,这和亲之事自然就作罢了。万春公主大可不必再去吐蕃。 张瑄望着封常清哈哈大笑了起来,“封大人果然智谋深远,不愧是当世名臣,一眼就看出了本官的良苦用心。” 封常清苦笑,“下官惭愧,若不是这吐蕃王子来此,下官还真想不到此节。大都督深谋远虑,封某自愧不如。” “然也。吐蕃一向觊觎我大唐疆土繁盛,本官料定吐蕃此次八成会借迎亲事宜起兵祸乱我大唐边境。因此,本官这才决定绕道而行,尽量拖延时间,打破吐蕃人的谋划安排。” “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不管吐蕃人有没有阴谋,咱们绕绕道,在路上拖上几天再进陇朔,也没什么损失嘛。咱们这边拖得时间越长,河西与陇朔的兵马就战备越充分。”张瑄再次放声大笑,“这吐蕃王子好不识趣,本官带他一路游览观赏大唐美好江山,领略中原风土人情,他倒还唧唧歪歪!” 封常清等人也哈哈大笑起来。 张巡一边笑着一边望着张瑄,心头暗生敬畏。 按说张瑄的谋划也不算多出奇,可以说没有任何“技术含量”可言,但问题的关键在于:张瑄看问题的目光深邃和大局观,已经近乎为妖了。再平常的事情,可大多数人都不会去想,也没有想到。 方才弱冠之年的年轻人啊,竟是这等谋略和如此心胸开阔,怎能不让人望而生畏?张巡心里感慨着,慢慢垂下头去。 …… …… 张瑄的帅帐,前面是议事堂,后面则就是寝室。 张瑄此去陇朔,没有携带家眷和侍女,身边只有一个男装改扮的花奴儿相随,而花奴儿的身份也是贴身侍卫。当然,封常清等***多知道花奴儿的身份。 花奴儿静静地趺坐在后面,耳边却是竖起来,聆听着前堂的动静,微微有些出神。 张瑄慢慢掀开帘走进来,轻轻干咳了两声。 花奴儿猛然惊醒,神色复杂地默然起身来,垂首侍立在了一侧。 第209章性感 第209章性感 第209章性感 因为没有外人,花奴儿并没有穿着外衣,而只着了真丝绸缎的内衣,是那种劲装式样的女式内裙。胸前开口较大,短袖,贴身。 花奴儿的身材比崔颖和李腾空这种清瘦型的要略微丰腴一些,但比杨玉环和杨三姐儿那种成熟的丰满又略逊色一筹,平日里她穿着男式袍衫看不出身材好孬来,而脱去外衫,就显露出其内那玲珑剔透的身体曲线,看上去风情万种、非常性感。 这是张瑄扫了她一眼后的第一印象。 这个女人真是有些与众不同,她对于物质的需求极高。纵然现在身为女奴,可她的穿着和一应用度都是这个时代的“奢侈品”,她这一身内裙质料上乘,比长安城里的那些贵妇人也差不了多少。 这当然是张瑄的供给。张瑄知道这个女人最大的弱点就是贪恋富贵喜欢享受,既然她好这一口,张瑄也不吝啬,权当是高薪聘了一个女保镖了。 张瑄轻轻一笑,将目光又转移到正中案几上,花奴儿泡的一壶极品香茶上。她喝茶也极讲究,与张瑄的风格正好相反,张瑄喜欢清淡,她则热衷浓艳。 张瑄慢慢坐了下去,花奴儿赶紧从一侧取过另外一个茶壶来,重新给张瑄泡了一壶清茶,任何调料都不加的那一种。在这大唐上下,恐怕也就只有张瑄喝这种淡而无味的清茶了。 张瑄手持茶盏静静地品着。 花奴儿有些失神地望着他,她搞不懂这种淡而无味的清茶有什么好喝的,张瑄为什么这般乐此不疲;正如她越来越看不懂张瑄的人一样,此时此刻,在她心里,对于张瑄的某种愤恨早已渐渐消散,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迷惘和茫然。 “这些日子,你过得倒还滋润?”张瑄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来。 花奴儿妩媚的脸红了一下,旋即又被她强行掩盖了过去。 她淡淡道,“蒙大都督关照,奴家过得很舒适。” 张瑄的人在大军之中,有诸多军卒和诸将护卫,萧十三郎又寸步不离他的左右,安全已经没有问题。作为护卫的花奴儿因此就闲了下来,也就是顶多像这样照顾一下张瑄的饮食起居。 “舒适就好,我不希望你留在我身边,心里还抱着仇怨。”张瑄舒舒服服地躺倒在舒适的地毯软榻上,“你想要的我会给你,将来,我甚至还可以解除了你的奴籍,给你一场天大的富贵。但是现在,你的任务就是留在我身边,保护我的安全。” 花奴儿默然不语。 “来,给我捏捏,我要睡一会。” 花奴儿眉梢一挑,却又咬了咬牙,走过去跪坐下,然后探手轻轻轻车熟路地给张瑄捏着小腿肚子,然后逐步往上。 不能不说,花奴儿这种武艺高强的女子在保健按摩上具有很高的天赋,稍加引导,上了道之后,拿捏地就很好,不多时,张瑄就发出了舒爽的***之声,浑然不顾花奴儿脸上浮起某种羞愤,渐渐沉沉睡了过去。 …… …… 赤松德赞刚回到自己的营前,却见原本帐幕前后周遭的亲信护卫都消失不见,地面上一片狼藉,不禁眉头紧皱起来。 他随身带着百余护卫和奴隶,作为吐蕃王子,他还是有自己的仪仗和排场的。 赤松德赞刚要呼喝几声,只听身后传来有力沉稳的脚步声。他猛然回头,见张瑄手下的校尉雷万春带着百余名大唐军卒快步奔行过来,不多时就将赤松德赞的小营地团团包围起来。 赤松德赞大惊,怒喝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本王是吐蕃王子,是大唐皇帝陛下册封的驸马都尉,你们竟敢……” 雷万春嘿嘿一笑,拱手闷声道,“吐蕃王子殿下,末将奉大都督军令,特派军卒来护卫殿下的安全。请殿下放心,末将手下这些人绝对不敢对殿下无礼——你们都给老子听着,谁要是敢违抗军令,敢冒犯吐蕃王子殿下,本将奏明大都督,必杀无赦!” “听到没有?”雷万春暴喝一声。 “喏。”众军卒轰然应道。 “本王的护卫仆从何在?”赤松德赞阴沉着脸,怒视着雷万春。 “封副都督军令,大军行动统一调配,殿下的护卫与仆从编在另外一营。请殿下放心,到了吐蕃,这些人末将会一个不少地交还给殿下。” 赤松德赞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怒吼道,“你们这是在幽禁本王吗?岂有此理,本王要立刻返回长安,向大唐皇帝陛下、监国太子殿下要一个交代!” 雷万春嘴角一抽,却是嘿嘿笑着,没有回话。 他心道,你一个狗屁的吐蕃王子,在老子眼里算个球,尊你是个王子你就是个王子,说你是堆狗屎你就是堆狗屎!冲老子吼吼什么? “赤松德赞殿下!”身后传来一个稳重而有磁性的声音。封常清一身官袍,冒着小雨,在几个手持火把的军卒护卫下大步而至。 “见过封大人!”雷万春和手下军卒立即拜道。 封常清是张瑄的副手,张瑄以下的第一人,张瑄对封常清又非常尊重,没有人敢不敬他。 赤松德赞愤怒地扭头望着封常清,“封大人,请给本王一个解释!” “赤松德赞殿下,此去陇朔千里迢迢,山高路遥,为了保证殿下的安全,完成朝廷交给的和亲使命,本官特拨派军中精锐士卒充当殿下的临时护卫。大都督嘱咐本官,务必要保得殿下的绝对安全……因此,还请殿下见谅理解一二。” 面对赤松德赞的咆哮大怒,封常清神色平静,说话不急不缓。 “好了,吐蕃王子殿下的安危就交在尔等手中,殿下若是出现问题,小心你们的脑袋!”说完,封常清浑似看不到赤松德赞那疯狂扭曲的面目表情,向赤松德赞拱了拱手,点头致意,然后匆匆转身离去。 赤松德赞站在丝丝沥沥的小雨中,望着封常清离去的背影,愤怒的脸色瞬间收敛,变得无比的冷静。他轻轻一个转身,就进了自己的营帐。 赤松德赞明白,他被张瑄变相幽禁了。无论他怎么愤怒,都无济于事。他所要做的就是冷静、等待和寻机行动。 …… …… 张瑄的帅帐。 花奴儿瞥了沉沉昏睡过去的张瑄一眼,怔怔地趺坐在那里,也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来。 良久,她缓缓起身,走向营帐一角的洗漱处。倒上一桶刚刚烧好的热水,脱去了劲装,露出其中的三点式内衣来。 这种过于暧昧的三点式内衣,本来是张瑄“发明”送给崔颖的小礼物,但后来随着崔颖与诸多长安贵妇人的交往,这种款式的内衣已经逐步在长安贵妇圈里流行开来,花奴儿也搞了一套。 俯身打量着穿在自己身上的“三点式”,花奴儿的脸色变得有些红润和古怪:一想起这行头是身后这个沉睡过去的男人弄出来的东西,她心里就涌动着一种别样的情绪。 这个年轻的小男人,他脑子里究竟装着一些怎样的弯弯绕绕,连这种女儿家私密的物件他都能鼓捣得出来?真是名副其实的花花公子! 花奴儿回头扫了张瑄一眼,见张瑄睡着还传来微微的鼾声,便咬了咬牙,匆匆解开三点式内衣,赤着身子走进木桶坐了下去,低头轻轻擦拭着自己凹凸有致的身子,她的手在自己保养极好且很有弹性的肌肤上滑过,心头却升起一丝丝的异样。 她尽量小心翼翼地清洗着自己的身子,没有弄出声响来,怕惊醒了张瑄。 其实张瑄早就醒了,只是无意中发现花奴儿正在清洁***,就装作继续睡着。花奴儿虽然是他身边的侍女兼护卫,三十多岁的熟女颇有姿色,但他并没有动她的心思。 奈何张瑄等了许久,花奴儿那边竟然还是没有洗完穿衣的动静。 张瑄想要方便,等得急了,便忍不住轻轻干咳了一声。 坐在木桶里陷入失神状态的花奴儿陡然一个激灵,猛然站起身来,身手矫捷地从木桶里窜出,在最短的时间里穿好自己的衣物,然后背向张瑄,一言不发。 她乌黑的长发湿漉漉地飘洒在脑后,浸湿了她单薄的绸缎衣裙。 她其实是不敢回身。因为她已经发现,因为全身湿漉,内裙已经全部紧贴在身子上,将所有的妙处和曲线反衬无疑。如果回过身来面对张瑄,那几乎跟赤身裸体没有什么两样。 张瑄坐起身来,下意识地向花奴儿的方向瞥了一眼。见她那本来就紧身的绸缎内裙裹夹在身上,从丰腴的双肩一泄而下直至丰满***的玉臀,勾勒出勾人魂魄的性感弧度。 两条白皙的健美修长的腿紧闭着,似乎又紧绷着,姿势有些别扭和僵硬。 张瑄忍不住又多望了一眼。 这一眼让他有些诧异:仓促间,花奴儿来不及穿戴那三点式,直接套上了衣裙,那大红色的“三点式”正悬空挂在边上的木架上,微微有些晃荡,看上去煞是……性感。 这女人脱去了道袍,还真是挺性感的呐。张瑄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来。 ———————— 今天力争三更,下一更晚上九点半准时。 第210章来自长安的消息 第210章来自长安的消息 第210章来自长安的消息 他没有想到,自己无意中弄出来的一个小玩意儿,竟然有了流行开去的趋势。要是这东西在大唐流行起来,进入了寻常百姓家,那么,传统式的女子抹胸是不是就该绝迹了。 这可是更简洁、更实用、更舒适的具有先进理念的“高科技替代品”啊。张瑄多少有些啼笑皆非。没想到,自己真正改变了这个时代的,竟然是这种小物件。 花奴儿似乎意识到张瑄的目光落在那些羞人的物件上,她心里大急,顺手一把将“三点式”抓过藏入怀中,犹自是背着张瑄,心头忐忑。 她担心张瑄会想要她的身子,而一旦张瑄起了那种心思,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彻底爆发起来。 咬牙承受一些张瑄偶尔的调戏,留在张瑄身边充当一个贴身侍女,这已经是她如今所能承受的极限了。 咳咳! 张瑄缓缓起身,径自出了营帐,出去方便。 其实营帐内有马桶的,只是当着花奴儿的面,张瑄如论如何也方便不出来的。 雨夜沉沉,淅淅沥沥的雨还在下。说实话,这种春雨挺熬人的,不如哗哗地猛下一场,这么细腻的、漫不经心的、如抽丝剥茧一般的下着,诗人或许还会有诗情画意,但对于普通的大唐军卒来说,这不会带来什么好心情,就是一种遭罪。 张瑄找了个角落,匆匆解决了问题,然后又慢慢溜了回来。不过,没有再到后面去,而是让人点亮了帅帐正堂的灯烛,看了会书后,才到后面睡下。 只有他睡了,花奴儿才蜷缩在他的脚下,和衣睡下。 这一夜,就这么过了。 张瑄从来没有想过要跟花奴儿发生一点什么,而花奴儿似乎更不愿意。让花奴儿留在身边贴身伺候,主要是张瑄考虑到安全隐患。 毕竟,目前的他,已经成长到了一个足以威胁到一些人利益的高度。 花奴儿显然没有伺候人的习惯和觉悟,张瑄这个主子都醒了,她犹自沉睡不起。不过,张瑄也没有计较什么,径自去洗漱。花奴儿被惊醒,揉着惺忪的睡眼,有些不好意思地起身来要帮着张瑄洗漱。 张瑄摆了摆手,示意她莫要过来。 清理完个人卫生,张瑄回头来望着花奴儿淡然一笑,“你这个贴身侍女不太称职,欠缺调教……待咱们到了灵州安顿下来,你要好好学一学怎么伺候主子。” 花奴儿脸上的笑容一僵,旋即听张瑄哈哈大笑一声,然后就走了出去。 …… …… 嘹亮而呜咽的军号声传遍全营。 封常清纵马驰来,在帅帐前翻身下马,向守卫的军卒沉声道,“速速去禀报大都督,封某求见!” 话音刚落,张瑄就一掀帘子走了出来,望了封常清一眼,轻轻一笑道,“封大人,雨还没有停,行军多有不便,以本官看来,今日还是暂时休整待发,等雨停了再说吧。” 封常清点头应是,他知道张瑄有意要拖延时间,不肯让大军冒雨行进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他不奇怪。 这是他来找张瑄,却不是为了行军的事儿。 犹豫了一会,封常清伏在张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张瑄听着,眉头一皱,却是无语。 长安方面传来的消息称,张瑄率军离开长安的第二日,也就是在昨日,监国太子李亨就与满朝文武大臣一起,率军护送老皇帝李隆基去了骊山别宫,说是要在骊山之上为老皇帝设立祭坛,召集天下得道高士为老皇帝祈福祭天。 声势浩大,震动整个长安城。 李亨想要干什么?张瑄思量着,老皇帝是典型的中风瘫痪失语症,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只要休养治疗得当,不至于危及生命,但要想康复,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况且,李亨真的希望老皇帝康复起来吗? 张瑄心里冷冷一笑,觉得这事儿着实诡异。 难道,李亨等不及了,要铤而走险下狠手吗?张瑄陡然间一个激灵,脸色一变。 无论是对于大唐,还是对于张瑄个人的发展而言,老皇帝活着都比死了好。别看老皇帝瘫痪在床榻之上,但对于天下藩镇而言,尤其是对于安禄山而言就是一种无形的威慑。可如果老皇帝一旦驾崩,安禄山的野心肯定会瞬间膨胀,导致其谋反的时间大大提前。 而李亨提前登基,如果镇不住局面,势必会引发朝廷纷乱。这是张瑄最为担心的事情。 张瑄以为,安禄山谋反是一把双刃剑,利用的好未尝不是一次机会。只是这有一个前提,就是应对准备充分。在张瑄还没有充分准备好之前,安史之乱提前爆发,这几乎就是一场灾难。 张瑄沉吟着,信步而行,浑然忘却了天上还飘着连绵细雨。 封常清赶紧挥手示意军卒打一把油纸伞过来,这时发现穿着一袭男式青衫的花奴儿脚步轻盈地跟了上去,瞬间就撑开了一把油纸伞,为张瑄遮着雨。 封常清一怔,知道花奴儿是张瑄身边的侍女兼护卫,实际上就是当日那个高来高去剑术了得的女道姑女刺客。捉拿花奴儿师徒的时候,封常清正好在场。当然,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仅限于张瑄身边的这几个高层。普通将士只知道张瑄身边有一个很厉害的女侠客当保镖。 封常清定了定神,也追了过去。 张瑄皱着眉头在雨中踱步,看也没看花奴儿一眼就挥了挥手,“不用遮雨,你且回去。” 花奴儿暗暗有些羞恼,心道老娘这拍马屁还拍出毛病来了……爱淋雨就淋吧,老娘还不伺候了。 花奴儿黑着脸收起雨伞转身就走。 封常清凑了过去。 张瑄停下脚步,望着封常清压低声音道,“封大人,你以为此事如何?” “监国太子殿下为陛下祈福,一片孝心所在,无可非议。只是陛下中风之症,最忌讳的就是更换水土,免得加重病情……大都督,下官以为,或者,陛下今后将长居骊山别宫了。”封常清犹豫了好半天,才遮遮掩掩地说了几句,隐晦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张瑄眼前一亮。 封常清所言极是,李亨未必会下狠心弑父弑君,但肯定会借故将老皇帝安置在骊山别宫,渐渐让老皇帝淡出大唐朝廷的视野。 这是谁给李亨出的主意呢?杨国忠?陈希烈?亦或者陈玄礼? 张瑄摇了摇头,向着封常清笑了笑,“封大人,以陇朔大都督府和本官的名义写一封奏折,派人送到骊山别宫,就说我陇朔大军祈愿皇帝陛下早日康复!” “派人快马加鞭,赶赴骊山。” “是。下官遵命。”封常清点头领命而去。 张瑄的意图他很清楚,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变相暗示李亨,你们想要做什么,我心里一清二楚,虽然我离开了长安,但对于长安的形势还是了若指掌。 当然,对于张瑄来说,暗示李亨是次要的,主要是暗示李亨身边的那些人。尤其是那些对张瑄心怀叵测的人,如陈玄礼。 ************************************* 范阳。幽州府城内,安禄山的东平郡王府。 与雍州城外这座小镇的春雨绵绵相比,幽州城里艳阳高照,天气晴朗,气温急速升高。 安禄山端坐在大堂之上,两侧是他的心腹爱将,以及文臣谋士。 他的身边猛将如云,文臣谋士甚多,这是他多年来的笼络和经营所致,并非一日之功。 张瑄的强势崛起,前往陇朔统兵,必将威胁范阳的后方,引起了安禄山的极大忌惮。 安庆绪起身拱了拱手道,“父帅,儿子接到飞鸽传书,那张瑄竟然绕道东进,气势汹汹只向我范阳三镇而来,这分明就是故意挑衅,气焰嚣张至极!” 安庆绪想起几次三番栽倒在张瑄手里,心里更是羞愤不堪,越说越激动,“父帅,如此黄毛小儿,屡次三番蔑视父帅威风,真是其心可诛!以儿子看来……不如——” 安庆绪恶狠狠地挥手做了一个砍头的姿势。 安禄山眉头一皱,沉声斥责道,“你就知道打打杀杀的,不知道动动脑子。你上一次在长安,给本王搞出那么大的动静来,几乎让本王陷于万劫不复之地……那张瑄掌控重兵,又是朝廷重臣,怎么杀?你想杀就杀?” “派人行刺,是一种非常愚蠢的行径。想想你上一次的教训吧。” 安禄山当着众将和一干谋士斥责他,安庆绪脸色涨红,却是不敢反驳。 安禄山的军师于非扫了尴尬的安庆绪一眼,轻轻笑着插话道,“王爷,于某倒是觉得,小王爷的建议很有道理。” “张瑄此人有胆有识有谋略,若是让此人掌兵在陇朔站住了脚,假以时日,必成我范阳心腹大患。他日王爷举兵,这张瑄必串通河西哥舒翰、西域的杨錡与北庭的程千里,三路军马从后进攻,我军难免要承受巨大的压力。” “因此,不若派刺客行刺张瑄,将此人诛杀,然后一劳永逸。此为上策。” 安禄山摇了摇头,“不行!张瑄被刺,天下人都会知道是我安禄山动的手。这个时候,我军尚未准备好,如果朝廷威逼,仓促起兵必不要功亏一篑。” ———————— 周末了,大家等一等,一会还有一更,今天保证三更。 第211章爱慕、杀机 第211章爱慕、杀机 第211章爱慕、杀机 安禄山老奸巨猾,他并不是反对刺杀张瑄,其实他比谁更希望除掉张瑄。从去年以来,他就深刻体会到张瑄的威胁。而当年荣王李琬谋反,张瑄派人围攻长安安府的惊险一幕,至今还历历在目。 从那个时候起,张瑄这个名字就深深印刻在他的内心深处。随后,他虽然人在范阳,但长安的眼线却随时将京城的动向以及张瑄个人的消息传回来。张瑄的横空出世,已经被安禄山视为了继李林甫、杨国忠之后的最大敌人。 当然,在他看来,张瑄毕竟还年轻,根基浅薄,目前他最需要对付的还是长安城里那即狡猾又流氓的权相杨国忠。 派出刺客行刺张瑄,不过是挥挥手的事儿,这种下三滥的行径安禄山也没少做。当年,他差点还想派刺客进京行刺李林甫,后来因为事情偶然泄露这才不了了之。 安禄山担心行刺张瑄会引起大唐中央朝廷的强烈反弹,得不偿失,因为他还没有做好充分的谋反起兵准备。而事实上,在大唐朝廷的各种策略干预下,他的起兵准备已经变得艰难和更隐蔽,耗时日久。 安禄山扫了一眼众人,目光又落在安庆绪的身上,嘿嘿笑了笑,“罢了,都不要再争了。既然张大都督有意向范阳而来,那么,本王就带些人暗中潜行过去,与张大都督会一会。诸位啊,这个天下,并非都是我们的敌人,很多也是可以成为我们的盟友哟。” 于非皱了皱眉,却没有再说什么。 他知道安禄山此人刚愎自用,他既然这么说了,就是摆明了谁的意见也听不进去。 安庆绪却是发急道,“父帅,这怎么可以?” 安禄山冷冷一笑,沉声道,“怎么就不可以?好了,就这么定了。本王即日启程,本王离开之后,范阳一干行政军务,就交由于军师从旁协助,庆绪署理。” “下官遵命。”于非赶紧拱手应是。 安庆绪无奈地垂下头,再不敢反对安禄山的话。 ********************************************** 午后,雨还在下。张瑄没有外出,一直留在帐幕中看书。 上午他拒绝了雍州刺史等一干官僚的拜见,一路上,大军路过府城州衙无数,若是一个个接见会面,烦都能烦死,张瑄索性一开始就定下规矩,地方官拜见邀请饮宴什么的,一概婉言谢绝。实在拖不过去,就让封常清替代他出席。 张瑄正在闭目养神,一个宫女悄悄走了进来,躬身道,“大都督,万春殿下有请大都督过去一叙,有要事相商。” 张瑄一怔,旋即苦笑了一声,沉默片刻,点点头道,“好,请转告公主,本官这就过去。” 自打跟万春有了实质性的亲密关系之后,张瑄有些不知道该怎么与万春单独相处,所以就尽量地避免与万春会面。 张瑄在压根就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和感情储备的前提下,就落入了万春的红粉陷阱,在不太清醒的境界中将一个活生生的大唐公主变成了自己的女人。 这种关系来得太突然,太猛烈。 虽然万春的做法让张瑄心里有些不满,但不满归不满,既然万春已经成了他的女人,他就没有任何理由再弃她于不顾。他不可能将自己的女人拱手送给一个吐蕃王子,只是他需要一定的时间,来疏理与万春之间的情感乱麻。 犹豫了半天,张瑄还是起身独自一人去了万春的营帐。 万春已经设下宴席,静静地等待着他,帐幕中空无一人,连一个侍女都不见。 万春默然地站在那里,幽幽地望着张瑄进来。因为和亲的事儿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坎上,以至于这个生性活泼跳脱的女子,早已失去了往日的欢快笑容。 她再没心没肺,也知道自己去了吐蕃,是怎样的命运和下场。 “你一直在躲避着本宫吗?”万春声音极其哀婉低沉。 张瑄尴尬一笑,“哪里有,我一直忙于军务,今天正好想过来看看你。” “那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准备就这样把我送进吐蕃去了?让我嫁给那个吐蕃王子赤松德赞?” 万春哽咽着几乎要落下泪来,“我绝不会去吐蕃的,若是到了那一日,我宁可死在大唐疆土上,也不会踏进吐蕃半步!” 万春的话轻柔而坚定。 张瑄见她如此伤怀,不禁心头一软,走过去一把将她落在怀里,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背,柔声安慰道,“你先不要着急,我早就说过,我不会让你去吐蕃的。绝对不会。” “我不信,我想不出——你能有什么办法来。无非是绕绕道,拖延拖延时间罢了。”万春紧紧地圈住张瑄的腰身,黯然道。 “你要相信我,相信你的男人。”张瑄微微笑了,为了安抚万春的情绪,他扳过万春的身子来,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下,“这么娇滴滴的美人儿,我也舍不得送给吐蕃人不是?” 或许是张瑄这句“相信你的男人”和这亲昵的爱抚,让万春渐渐平静下来。她想了想,破涕为笑道,“你不骗我?哼,你要是骗我,我就死给你看,让你一辈子都想着我!” 张瑄苦笑,正要说几句什么,却见万春已经主动翘起脚来,媚眼如丝微闭着双眸,将樱唇送了上来,没等张瑄反应过来,就主动笨拙地吻上了张瑄的嘴唇。 万春接吻的动作非常生疏和笨拙,但这个玩意儿,却是男女间的本能。张瑄略加引导,她便就轻车熟路了起来,那条滑润的香舌像灵蛇一般探入张瑄的嘴中,不断地索求。 这一番热吻两个人都很投入,以至于有些忘我,直到帐幕外传来一个宫女轻轻的禀报声:“公主殿下,吐蕃王子殿下求见!” 万春恋恋不舍地从张瑄怀里起来,皱了皱眉,沉声道,“本宫不见他,让他赶紧走!” 张瑄眉梢一挑,却是捏了捏万春的手,轻轻伏在她耳边笑道,“见他一见又何妨,有我在这,你怕什么?他要是敢动你,我就让他进宫给太子当太监!” “坏蛋!”万春扑哧一笑,羞红了脸,姿态撩人地瞥了张瑄一眼,慵懒地道,“那就见一见吧。来人,让那个吐蕃王子进来吧。” 赤松德赞向大唐请求和亲,本是政治策略,但亲眼见到万春的美艳高贵之后,他对她却真正生出了爱慕之心。 赤松德赞手里捧着一个华美的匣子,匆匆走进来,却见张瑄也在场,忍不住一怔,皱了皱眉。但旋即他就微笑着向张瑄点头致意,然后拱了拱手道,“小王拜见万春公主!大都督也在啊……” “公主,这是小王从吐蕃带来的采自雪峰之巅的七瓣雪莲花,有养颜解毒之奇效,请公主笑纳。”赤松德赞将匣子献上。 万春轻描淡写地让侍女手下,然后淡然道,“这雪莲花本宫倒是听说过,不过,新鲜的雪莲花采摘下来,能保存这么久吗?” “回殿下的话,这是用吐蕃秘方烘干秘制的雪莲花,可以直接服用,若是日服一瓣,效果最佳。以殿下的国色天香,与这雪峰雪莲更是相得益彰。”赤松德赞轻轻笑着,“待来日进入吐蕃,本王与公主成婚之后,本王会命全体吐蕃国民上雪山为公主采摘雪莲,以求让公主青春永驻红颜不老!” 万春嘴角一晒,笑了笑道,“本宫就谢谢王子殿下的美意了。” …… …… 三人在万春这里饮宴,持续的时间并不长。饮宴上,赤松德赞公然无忌地向万春表白他的爱慕之意,然后郑重表示,回国成婚后,他将接任吐蕃赞普,等到了那一天,他会立万春公主为吐蕃皇后。同时效仿唐制,统一吐蕃部民,改良体制,推进汉文化,施行中央朝廷与地方郡县治理,云云。 赤松德赞的侃侃而谈,让张瑄看到了他的野心和雄心壮志。 张瑄毫不怀疑,这个吐蕃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中兴之主有这个魄力,也有这个能力。如果给他时间和机会,他会带领吐蕃不断走向强盛。但吐蕃强盛起来,对大唐就构成了致命的威胁。 站在赤松德赞的立场上,赤松德赞没有错;但站在张瑄的立场上,张瑄也没有什么错。 安禄山这一个内患就够让人头疼的了,如果再有吐蕃人在背后捣乱和虎视眈眈,大唐的日子不好过,张瑄的日子也不好过。 这一瞬间,张瑄的眼眸中起了一丝浓烈的杀机。他突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不管三七二十一,管他什么毁坏两国邦交,直接将赤松德赞干掉,除掉这个未来的大祸患。 张瑄的杀机外泄,赤松德赞很快就感觉到了。他心头一颤,却是无动于衷。不过,心里却起了万千波澜。 只是真正惊起他内心波澜的并不是张瑄的杀机,而是万春公主在举手投足间对于张瑄无意识流露出的柔情蜜意。 赤松德赞意识到,万春喜欢张瑄,两人之间似有……这让赤松德赞嫉妒和愤怒,但更让他毛骨悚然和惊惧不已。由此,他感到了无与伦比的危机。 第212章密见安禄山(上) 第212章密见安禄山(上) 第212章密见安禄山(上) “公主殿下,大都督,小王告辞了。”赤松德赞笑吟吟彬彬有礼地告辞,回了自己的营地。 但进了营帐,赤松德赞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惊惧。 张瑄的杀机回荡在他的心底,赤松德赞几乎瞬间做出理性的决定,连夜潜逃回吐蕃。这和亲一事,就此作罢。他虽然爱慕万春的美色,但他更美人更爱江山,与吐蕃一国的权力和自己的生命安全来说,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赤松德赞是一个当机立断的大魄力者,要不然也不会成为吐蕃历史上有名的中兴之主了。 原本,张瑄的打算就是以无形之手段逼迫赤松德赞潜逃回吐蕃,从而搅黄了这桩本来不该发生的唐蕃和亲。但到了现在,张瑄却又改变了主意……对于赤松德赞,他甚至生出了斩草除根的念头。 入夜,三更时分。 整个小镇一片死寂,大军行营空旷无声,偶尔有巡逻的军卒手持火把走过。 赤松德赞换上了一身黑衣,牵着自己的马匹,悄然潜出了营地,避过巡逻的哨兵,出了大营,立即拐上了官道。 他不敢怠慢,在夜色中纵马连夜逃去。拂晓时分,他就出现在一条岔路口。 左边通往长安城,右边则是通往陇州的官道。 赤松德赞稍稍犹豫了一下,义无反顾地打马驰上了前往陇州的官道,他到达陇州之后,可以抄近道疾驰到珉州,从珉州入吐蕃。 他已经下定决心,回到吐蕃以后,立即跟唐朝撕破脸皮,率吐蕃十数万铁骑全线出击袭扰大唐边境,重点放在张瑄即将就藩的陇朔,目的不在于攻城略地,而在于抢夺粮草和掳掠人口,顺便给张瑄找麻烦,好出这一口恶气。 赤松德赞并不担心因此会引发两国间的正面战争。唐朝人内忧外患,此刻绝对不会擅自开启战端。 在赤松德赞看来,只要吐蕃给予大唐陇朔边境巨大的压力,张瑄乃至大唐朝廷都会再次主动提出恢复和亲,乖乖地把万春公主送到吐蕃去。 赤松德赞转过马来,凝视着来路的方向,脸色阴沉目光阴森,轻轻冷笑道,“张瑄小儿,咱们一定还会再见的。本王一定让你在陇朔坐立不安,以为到了藩镇就是一方诸侯了?好,本王就让你尝尝我吐蕃铁骑的味道!” “万春公主,本王在吐蕃等着你!” 赤松德赞暗暗发了一会狠,正要调转马头开溜,突然发现前面不远处的官道上陡然间从两侧冒出一支彪悍的军马来,全是骑兵,带兵者是一个英姿勃发的青年将官,赤松德赞认得此人,正是张瑄手下的心腹校尉南霁云。 赤松德赞大吃一惊,在马上后退了几步。 “赤松德赞殿下,末将奉大都督军令在此等候多时了。”南霁云好整以暇地从自己身后摘下自己的弓来,笑吟吟地向赤松德赞扬了扬手。 赤松德赞面如土色,立即一夹马腹,转身向长安的方向驰去。 南霁云朗声长笑起来,“殿下如此不告而别,岂非太过无礼?” 说话间,南霁云搭箭引弓,嗖地一声,一支箭矢划破长空,闪电般而至,正中赤松德赞的马腹。 那马吃痛,前蹄猛然窜起,悲嘶长鸣,一个扭动,就将马上的赤松德赞给掀翻下来。 “来人,将这厮给本将给绑了。”南霁云挥了挥手。 几个军卒纵马上前,翻身下马,立即控制住了赤松德赞。 赤松德赞脸色阴沉,形态狼狈,却没有做无谓的反抗。 …… …… 赤松德赞被活捉回营,但他潜逃的事儿在军营中却没有掀起一丝波澜。除了张瑄身边的少数几个心腹人之外,没有人知道吐蕃王子逃了一回又被南霁云给抓了回来。 赤松德赞被南霁云悄然送回了营地。张瑄没有见他,更没有声张,也没有限制他的自由,只是守卫更加密集,被变相幽禁起来了。 一切又都恢复了平静。 上午,大军缓缓开拔,继续向范阳藩镇的方向行进。 赤松德赞微闭双目骑在马上,夹在行进的大军之中,前前后后都是张瑄手下的军卒。他纵然是有花奴儿那样的高来高去的本事,恐怕也逃不出去。 到了这个时候,赤松德赞心里非常清楚,他已经落入了张瑄精心编织的一张大网之中,欲罢不能了。一个搞不好,不要说他的生命安全没有保障,就连整个吐蕃都或许会被牵连进来。 赤松德赞心念电闪,猛然在马上回头向位于整个军列正当中的万春的仪仗和张瑄的指挥中枢望去,眸中闪过一丝奇色。 他实在是想不通,张瑄究竟想要演一出怎样的戏。 他再绕道再拖延,顶多也就是拖延一两个月,终归还是要赶赴陇朔的。他是大唐朝廷册封的唐蕃和亲使,他的责任就是护卫万春公主去吐蕃,他难道会公然违抗大唐朝廷的命令? 不太可能。赤松德赞摇了摇头。 这人显然对自己动了杀心。但昨夜潜逃之事,他却没有大做文章。其实他大可以暗中将自己诛杀,然后推说自己连夜潜逃回了吐蕃,将自己的责任一推了之。 但张瑄却没有这样做。 这正是赤松德赞的不解之处。 …… …… 张瑄卸去盔甲,换上了官袍,不再乘马而上了他那辆豪华的宽大马车,随着大军缓缓行进。 在封常清的有意安排下,大军行进的速度极慢,每日行进不足五十里。按照这个速度,赶到陇朔起码要夏天了。 花奴儿趺坐在马车一侧,张瑄则坐在正中的地毯上,手里却是翻阅着一本关于吐蕃的书籍。因为就藩陇朔,抵御吐蕃是张瑄的重大任务之一,他为此做足了准备工作,搜集了大量的关于吐蕃的书籍和信息。 他身边甚至还带了一个多年往来吐蕃与大唐商道的商贾巫咸。巫咸是剑南道人,多年往来唐蕃,做的就是那风险极大但利润却又极高的生意。此人说的一口流利的吐蕃语,通晓吐蕃风土人情,可以说是一个吐蕃通。 甚至,还与吐蕃贵族有一定的贸易往来,还在吐蕃逻些城设立了一家商铺。 此刻,巫咸就恭恭敬敬跪在张瑄的面前。 马车很宽大,没有因为容纳了三个人就显得拥挤。 马车缓慢平稳,略有颠簸。张瑄将手里的书卷放下,望着巫咸轻轻笑了笑,“巫咸先生,本官叫你来,有几件事想请教,但求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请大都督吩咐,小人遵命。”巫咸心里颇有些忐忑不安。 张瑄大军从长安出发之前,张瑄就派人找上了他,要求他从军随行,并同意他的商队跟随大军行动。 可离开长安之后,巫咸发现,张瑄竟然改道向范阳而进,不由很是失望。这样走下去,等达到吐蕃又到了夏季,他今年要跑两趟商队的打算就落空了。因为过了秋天,吐蕃高原会下大雪,封堵道路,商队根本无法进入。 “这吐蕃王子赤松德赞在吐蕃国内威望很高吧?”张瑄随意问了一句。 “是的,大都督。赤松德赞是吐蕃赞普早就册立的储君,能征善战,能文能武,是吐蕃人心里的英雄,有雪山雄鹰的绰号。” “哦。”张瑄哦了一声,“吐蕃王尺带珠丹有十六七个儿子吧,能继承王位的就只有赤松德赞一人?” 巫咸眼珠子暗暗转了一转,他似乎从张瑄的话里品出了一丝别的味道,却不敢确定。 “回大都督的话,吐蕃王子之间也是有些王位争夺的。只是赤松德赞获得绝大多数吐蕃臣属的支持,还有尺带朱丹的青睐,普通吐蕃王子很难对他构成威胁。要说……只有三王子赤柱有些势力,是吐蕃权臣东则布的外甥。” 东则布?张瑄默然沉吟起来,良久,他猛然抬头来凝望着巫咸,目光平静而威严,“巫咸先生,本官有一事相求。” 巫咸嘴角一抽,赶紧躬身拜了下去,“大都督但有所命,小人不敢不从!” “你速速带着你的商队赶赴吐蕃,看看能不能联络上那吐蕃三王子赤柱……”张瑄的声音平缓而低沉,“这件事若是办成,本官就送你一场大富贵。本官就藩陇朔其间,你的商队将会得到本官的看顾。本官甚至还可以给你的子侄后人在军中安排一个职位,送你一个前程。” 巫咸狂喜,嘴角因为激动都开始哆嗦起来。 张瑄是陇朔大都督,权势冲天,这河西陇朔之地,都将在他的掌控之下,今后他巫咸的商队若是有了官方的保护,跟吐蕃的生意显然会更加顺畅。更重要的是,他虽然有些家财,但终归是商贾,没有什么政治地位,如果他的儿子能得到张瑄的荐拔出仕,这无疑就改变了巫咸家的身份出身。 这可是一个天大的机遇。 “但是本官也丑话说到前面,此事你不得泄露半分,一定要把事办稳妥。若是有半点差池,本官绝不轻饶了你。” 张瑄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起来,巫咸恭恭敬敬地拜了下去,“小人遵命!” 第213章密见安禄山(中) 第213章密见安禄山(中) 第213章密见安禄山(中) “去吧,把事情办妥。这是本官的令牌,你好好保存。来***从吐蕃返回,可以直接去灵州找本官。”张瑄有些疲倦地挥了挥手,“下去吧。” “小人明白,小人一定为大都督办妥。”巫咸不敢再呆下去,感激涕零地拜了拜,然后退下。 车帘紧闭起来,张瑄长出了一口气,又叹息了一声。 他慢慢闭上眼睛,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杨三姐母子。 按照他的安排,杨三姐和裴徽母子暗中从商,开设了一家大商行——“中华商号”,其营运的资本就是张瑄从大都督府密室中获得的部分财富。 张瑄让杨三姐母子从商的目的很简单,一是“洗钱”,将这批惊人的宝藏财富转换为合法的钱财和资本;二是配合他的后续谋划,提供资本上和物资上的全方位支持。 现在杨三姐母子应该正在赶往陇朔的路上。张瑄要求杨三姐在最短的时间里构建起陇朔通往长安的商路贸易线路,在陇朔、河西等地建立贸易基地,可以不惜代价、不计成本。必要的时候,他甚至会动作手里的权力,为杨三姐的“中华商号”运营扫除各种障碍。 赚钱不赚钱无所谓,但一定要跟上张瑄在陇朔发展的脚步。这是张瑄跟杨三姐私底下交代的底线。 杨三姐名下本来就有很多产业。她手下有现成的商业操作人才和相应的人脉资源,只是张瑄给了她充足的资本,让她尽快做大做强罢了。 长安权贵没有人注意这对母子,就算是杨家的人,也在虢国夫人宣布退出长安上流社会归隐后,渐渐不再把杨三姐放在眼里。任谁都没有想到,退居幕后的杨三姐母子,在几年之后横空出世,竟然一跃成为大唐最大商号的幕后大老板,富可敌国。 从这个意义上说,杨三姐母子算是张瑄的编外后勤部长。在他的谋划篇章上,所占的分量极重。 张瑄心念电闪,闭着眼睛下意识地舒展开了身子,然后伸出右手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花奴儿旋即脸红羞愤地咬着牙,恨恨地瞪了张瑄一眼。稍稍犹豫了一会,才过来探手下去又开始轻轻为张瑄揉捏按摩起来。 她的动作越来越熟练,拿捏地力度掌握的越来越娴熟,以至于张瑄现在已经渐渐习惯了接受她的全身按摩,成为一种放松身心的最惬意手段。 车马缓缓而行,突然咯噔一声,似乎是骤然停下,车身起了剧烈的摇动。 张瑄猛然睁开眼睛,而花奴儿措不及防之下,被惯性一带,不由自主地扑倒在张瑄的身上。 花奴儿轻轻惊呼一声,两手一撑张瑄的胸膛就要起身,却被张瑄探手圈住她的腰身,又将她扯了过来。 她的整个人都贴在张瑄身上,而脸部几乎与张瑄面贴面,这个姿势实在是撩人之极也羞人之极。 以花奴儿的身手,她要强硬反抗,张瑄肯定抱不住她。但花奴儿却无法强行反抗,只得使劲抬起脸,羞愤地低低道,“你要做什么?赶紧松开奴家!” 张瑄皱了皱眉,“嘘!不要嚷嚷!” 见张瑄似乎不是起了花花色心,而似乎是别有原因,花奴儿一怔间,正要说什么,突然又感觉车身颤动起来,仿佛天旋地转起来,而车窗之外,人喊马嘶声乱成一团。 “地震了!”张瑄脸色一变,立即坐起身来喝道,“别愣神,赶紧下车!” …… …… 竟然真的是地震了,震感很强烈。好在张瑄的军马队列行走在旷野和官道上,除了有些马匹受惊、马车倒翻之外,倒是没有人员伤亡。 张瑄下了车,在花奴儿的保护下,找了一块空场站定。只见连绵不绝数里的军马队伍经过了暂时的慌乱之后,很快又恢复了秩序,由此可见封常清的治军有方。 左侧的官道之下,地面开裂,而前面的农田沃野之上,竟然凭空出现了一个方圆数十丈的大陷坑。 在张瑄看来,这不过是正常的地震地理现象,而围观的军卒显然有些慌乱和惊惧。 就连封常清等人,都面色骤变,觉得不是什么好兆头,应该归属于上天示警之类。 张瑄面色如常,示意封常清立即安抚全军,原地休息不要移动,以防备还有余震。他无法给这些属下解释地震的科学常识,也懒得去解释。 花奴儿从未经历过地震,脸色有些苍白。她紧紧跟随在张瑄身边,见张瑄犹自站在高处凝望来路,神色变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离开长安数日,行走缓慢,此地距离长安应该不是很远。既然此地发生地震,说不准长安也是如此。就是不知道这次地震的震中位置在哪里,是身后的长安、雍州,还是前面的蒲州? 如果是前面的蒲州那倒也罢了,可如果震中在长安一带,那么,这一次突如其来的地震恐怕就不仅意味着一场自然灾害,还意味着一场政治上的风波了。 李亨目前正在率满朝文武大臣在骊山设祭坛举行祭天仪式,为老皇帝祈福。偏偏在这个时候发生地震,又偏偏会被视为是“凶兆”或者“上天示警”……那么…… 张瑄大步走下这个已经开裂的土坡,封常清等人赶紧围了过来。 “大都督!” 张瑄长出了一口气,环视众人,淡淡道,“不要慌乱,一场地震而已。号令全军,原地休息,一个时辰后,继续启程。” 说到这里,张瑄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皱着眉头向张巡招了招手,“张大人,陈通何在?” 张瑄拱了拱手道,“陈参军应该正在那边……” 说话间,陈通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拜见大都督!” 张瑄几步走过去,一把抓住陈通的手来,压低声音道,“你的人没有伤亡吧?” “回大都督的话,只有一个堕马轻伤,其他无碍。”陈通知道张瑄担心他管理下的这些公子哥儿出岔子,给他惹麻烦。 张瑄默然点头,“好,你要管住他们,不要出乱子。” 陈通领命而去,封常清慢慢走过来,张瑄扫了他一眼,轻轻道,“封大人,立即派出探马去,看看前面的蒲州有无地震状况……同时,加强与长安的联系,有什么消息随时通报于我!” …… …… 探马得来的消息表明,这地震的主要区域应该是来自于长安一线。而随着军马的继续东进,地震的迹象越来越轻微。 正如张瑄所猜测的那样,长安城正好处在这场地震的中心位置,城中房屋倒塌无数,就连皇城之中都有些宫苑毁于一旦。地震来袭,死了不少人,长安城百姓惊惧交加,人心浮动,很多人逃出长安城投亲靠友而去。 而李亨率文武群臣所在的骊山别宫,自然也没有逃过这一劫。骊山别宫的个别宫苑倾覆,道路开裂,就连刚刚建成的祭天祭坛也出现了局部的毁坏。 虽然人员伤亡不大,但对于李亨来说,这几乎就相当于老天爷狠狠地往他的脸上扇了一巴掌。他作为监国太子署理国政,此番又是为老皇帝祈福,却在这个当口发生这种天灾,对他的清誉声望是一种无形的打击。 已经有不少流言蜚语传播开去,说是李亨施政无德,引起上天不满,特发警兆,云云。 李亨面色阴沉地站在骊山别宫正殿前的空场上,他的身后是很多面色复杂的朝臣。 陈玄礼大步而至,向李亨拜了下去,“殿下,已经查实,长安城倒塌民房一百一十四间,街道坊市毁坏,兴庆宫倒塌宫苑两处,皇城城墙塌陷一处……共计死亡百姓240余人。” 李亨的嘴角轻轻一抽,猛然挥了挥手,“速速安抚百姓,修复房屋和宫苑……且从长计较!” 说完,李亨转身拂袖而去。 杨国忠、陈希烈等人赶紧跟了上去。 …… …… 三日后,大军逼近蒲州府城,在城外扎营。这么大的一支兵马扎营,自然是声势浩大,引起了城里城外的震动。 蒲州刺史李德率一干从官出城来拜见张瑄,却只见到了封常清。军营帅帐里,只有封常清与众人正在议事。 “封大人,蒲州刺史李德求见大都督!” 封常清眉梢一挑,暗暗苦笑了一声。大军还没有赶到蒲州城,张瑄就已经带着花奴儿、南霁云几个人脱离大军,微服改扮进了蒲州城。张瑄要做什么,封常清不知道,更不能问。 封常清与张巡等人将李德迎进帐来。 “封大人,下官特来拜见大都督,不知大都督……”李德笑着拱手道。 “李刺史,大都督最近身体不适,在后帐休养,暂时不见外客,还请刺史大人见谅一二。”封常清轻轻笑着回礼。 李德一怔,心里暗暗叫苦。 他这一次来拜见张瑄是假,奉了安禄山的命令,邀请张瑄进城去他的刺史府饮宴是真。 一日前,安禄山突然微服带着百余护卫潜入蒲州,吓了李德一大跳。后来知道安禄山要来见张瑄,更是吃惊不小。 第214章密见安禄山(下) 第214章密见安禄山(下) 第214章密见安禄山(下) 张瑄确实是带着花奴儿、南霁云等人微服进了蒲州城。不过,他并没有什么“用意”,而纯属是浏览风土人情,同时也进城去找个客栈洗个热水澡,找个饭馆吃一通祭一祭这淡出鸟来的嘴。 花奴儿自然是欢喜相随,而南霁云则奉了封常清的命令,带着十余彪悍军卒化妆成商人保护着张瑄进城。 这蒲州城在盛唐来说,只能说是一个小地方。或者说,是范阳大都督安禄山治下的一个并不算大的府城,名不见经传。 但对于张瑄来说,这个地方却是如雷贯耳。既然来了,不游览一番,岂不是人生一大憾事! 这个地方出名,就在于王之涣的一首诗:登鹳雀楼。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这是千古名句,后世传诵后人给予了相当高的评价。而作者王之涣又是这个时代的人,与高适王昌龄等人齐名。 这千古名句中的“鹳雀楼”就在蒲州城外黄河渡口处,张瑄焉能过门而不入。 严格说起来,这座城池不算大,但位于交通要冲。张瑄独步在前,南霁云和花奴儿则紧随其后,最后才是那十几个军卒改扮的壮汉,一行人打扮成了商客的模样。 过往人群川流如梭,街道两旁店铺林立,一派繁华景象。 张瑄目露奇色,仅仅凭第一印象,他就断定,此城商业发达、人口密集,这说明地方官很有才干。未必是清官,但肯定不是庸官。 张瑄停下脚步,向身旁的南霁云笑了笑道,“南八,咱们先找个地方吃顿饭,然后找个客栈住下歇息一日,明日一早,我带你们出城去游览鹳雀楼和永清禅院。” “是,公子爷。”南霁云躬身笑道。 不多时,一行人随意走进一座看上去规模挺大的酒肆。 酒肆里酒客不少,一楼的大堂里人满为患,声音嘈杂。 见张瑄皱了皱眉,南霁云赶紧招呼过店小二来,“小二哥,有没有安静一点的单间,我家公子爷要用酒饭!” 这车马店行之人最是善于察言观色,店小二见这张瑄衣着华美,气势不凡,又有这么多的随从跟随,便猜是有身份的官宦子弟或者是有家财的大商贾子弟。 “极几位客官请上二楼,楼上有雅间,请,请!”店小二笑吟吟地前头带路,张瑄等人随后跟随,不过,除了南霁云和花奴儿之外,剩下的随从就都留在了一楼大堂中,随意找了一处,点了些酒饭,一边吃一边等待张瑄三人。 …… …… 安禄山来到蒲州,刺史李德焉能怠慢,虽然安禄山再三强调不要声张,但如果是有心人的话,不免就注意到从昨日下午开始,刺史府的守卫就变得格外森严,州衙的捕快差役明里暗里地出现在周遭的街道上,闲杂人等一概不允许通过。 李德去城外军营拜见张瑄未果,悻悻而回,跟安禄山回报了之后,安禄山倒也没发火,只说不着急,暂且先等两日再说,反正张瑄的大军就在城外扎营,据说三两天之内也走不了。 说来也巧,张瑄三人刚上了这家名叫“待月楼”的酒肆二楼,安禄山就在蒲州刺史李德和两个随从的陪同下也随后而入。 店小二非常健谈地一边引路一边给张瑄等人介绍着蒲州的风土人情,对自家的酒菜更是倍加夸赞。 “这位公子爷,小的听您的口音应该是长安人吧?……嘿嘿,咱们这蒲州城虽然地方小,当然比不得天子脚下帝都京城,但要说到这饮食小吃,不是咱自夸,蒲州可是大大的有名。咱们待月楼更是蒲州城里有名的大酒肆,像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天上飞的、山里长的,只要客官想吃,咱这里就有,而且能做出色香味俱全的花样来……” 小二的嘴很赶趟,这一会的功夫,他已经把待月楼的招牌菜详详细细介绍了一个遍,而且还不惹人厌倦。 张瑄有些好笑地望着这小二,呵呵笑了起来,“小二哥真是好口才。好了,你也别自夸了,我们也不点菜了,你捡你们待月楼最有名的菜给上几个,再上一壶酒。” “南八,赏。” 南霁云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铜钱来塞给了小二。 “谢公子爷赏咧。公子爷先请,马上就来,包您满意。”小二欢天喜地下楼去上酒菜,张瑄三人则进了房间。 进了房间,南霁云不敢入座,站在一侧。 张瑄笑了笑,“南八,此刻没有外人,坐下说话,不要跟我这么见外。” 南霁云犹豫了一下,才向张瑄深施一礼,“谢大都督,末将遵命。” 而花奴儿则不待张瑄说话,径自跪坐在张瑄身侧,从自己随身带的包裹里取出两套茶具来,在南霁云有些错愕的眼神注视下,一一用软布擦拭干净,然后用店家刚送上来的开水冲了两壶茶,一壶自用,一壶摆在了张瑄面前。 张瑄扫了花奴儿一眼,嘴角浮起了一抹古怪的笑容。 这个女人真是与众不同,什么时候都忘不了“享受生活”,小日子是越来越滋润了。 南霁云并不太清楚花奴儿的来历,只是知道花奴儿身手不凡,出身江湖,是张瑄身边的女保镖而已。 在南霁云看来,其实花奴儿根本就不成体统,失去了做侍女做护卫的本分,但既然张瑄这个主子都不说什么,他一个手下将官就更不能说三道四了。 或许是因为拿了张瑄的赏钱,这小二上菜很快,态度也甚是殷勤。 菜上齐了之后,更是没有离开,径自站在门外,随时准备伺候着。 张瑄刚要动筷子,却见花奴儿又从身后取出一条软布来,蘸了热水将他案前的筷子小心翼翼地擦拭了一遍,然后也把自己的擦拭一遍,至于南霁云的则没有管。 而紧接着,花奴儿又取出一根银针来,挨个试了试菜,这才示意张瑄可以下手了。 张瑄无奈地耸了耸肩,南霁云则有些苦笑和尴尬。 …… …… 说是三人同桌,其实是张瑄自饮。花奴儿不饮酒,只喝茶,而南霁云能跟张瑄同桌共食,已经觉得有些受宠若惊,怎么敢放开心怀大吃大喝。 “南八啊,这菜品的味道远不如店小二的口才好,呵呵。”张瑄放下筷子,向着南霁云笑道。 南霁云恭谨一笑,“大都督,这种市井小人的说辞,多为夸大,听听就罢了。” 张瑄点头一笑,正要说什么,突然听外面传来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伴随着清脆的渔鼓声,“唱道情了,蒲州小调,一文钱一曲!” 旋即又听那小二斥责的声音,“老东西,谁让你上来了?这楼上全是贵客,可惊扰不得!” “小二哥,让老头子唱一唱吧,赚几文钱好吃饭!” “快走,再不走,别怪老子不客气!”小二压低声音怒道。 张瑄皱了皱眉,“南八,打开门,让他唱一曲,给他一些钱!” “是。”南霁云起身去打开门,扫了一眼门口的老苍头和小二,沉声道,“好了,不要吵了,我家公子爷说了,让他唱一曲!” “老人家,这点钱你收好。” 南霁云掏出一把铜钱仍在了老苍头的布兜里。 “谢谢客官,谢谢公子爷。”老苍头欢喜地连连鞠躬,然后就站在门口定了定神,清了清嗓子,唱了起来—— “人道为人好,我道为人忙不了。纵然富贵不关心,也要朝思暮想登仙岛?……拍掌高歌,叹世人宛如灯烛,笑虚生浪死,成何收束?名利场宽空白战,诗书债满面寻丹诀。问先生何日海天游?容吾说。亲尚在,家难出。恩最重,情难绝。把名缰解下,且归茅屋。黍豆承欢耕绿野,山樽介寿载***。要等我侍白头人,方才决。” 老苍头虽然唱得抑扬顿挫,但声音沙哑底气不足,根本就没有什么悦耳可言。不过,张瑄意不在此,倒也不计较。 就在这时,对面的雅间门打开了,一个气势不凡的中年男子走出来冷声斥道,“不要唱了,休得呱噪!赶紧退下!” 老苍头还没有反应过来,但店小二却一眼就认出了这位是蒲州的父母官,蒲州刺史李德李大人。他吓了一大跳,赶紧连推带搡地就把老苍头给带到了楼下。 李德向张瑄这边扫了一眼。 张瑄面无表情地回望了他一眼,见此人气度不凡,正在猜测他的来历,却突然目光一凝,因为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肥硕的身影:安禄山。 安禄山竟然来了蒲州城?张瑄皱了皱眉。 他向李德的身后望去,很显然,那边的安禄山也注意到了张瑄,而随意一瞥,也是目光猛然一抽,也认出了张瑄。 两人曾经有过交集,对于这个潇洒俊逸气质沉稳的年轻人,安禄山的印象很深很深。 两人的目光交汇间,没有擦出什么火花来,却谁都没有动弹,端坐不起。 张瑄嘴角浮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而安禄山则向他遥遥拱了拱手。 第215章是不是故意投怀送抱 第215章是不是故意投怀送抱 第215章是不是故意投怀送抱 张瑄淡然一笑,若无其事地回头来,却是意味深长地向已经默然垂首下去的花奴儿扫了一眼。 花奴儿脱去了道袍,整个人的气质和形象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安禄山断然不会认出她来,但花奴儿却一眼就看到了安禄山。 在这个地方与安禄山“巧见”,这让花奴儿当即就开始怀疑张瑄进城来的真实用意。 难道安禄山和张瑄暗中约定在蒲州相会?花奴儿猛然抬头向张瑄望去,见张瑄脸色平静,没有带出一丝波澜。 三人吃了饭,就自行离去。而从始至终,安禄山也没有过来“联络”或者“接洽”,甚至没有跟李德挑明,张瑄此刻就在这蒲州城里。 张瑄带着花奴儿和南霁云以及那十数名随从,找了一家客栈,包下了一座独院。 这一路上,张瑄见花奴儿神色微微有些紧张,便知道自己一行人身后肯定有安禄山的人暗中监视或者尾随。 但张瑄故作不知,镇定从容。 进了客房,花奴儿见张瑄若无其事地坐在那里静静品茶,云淡风轻的样子,不由心里暗暗发急。 蒲州城没有安禄山的存在,有她和南霁云等人的保护,张瑄的安全肯定没有问题;但安禄山来了,天知道安禄山是来做什么的,花奴儿知道安禄山身边高手不少,如果他要在这蒲州城里对张瑄下手,恐怕…… 花奴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暗暗发急,这几乎成了她现在的一种潜意识的本能了。她焦躁不安地在张瑄面前转来转去,张瑄皱了皱眉,扫了她一眼,“你坐下,不要来回走动!” 花奴儿直勾勾地盯着张瑄,压低声音道,“你还是回到军营去吧,这里不安全。” 张瑄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来,轻轻道,“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担心我的安全吗?” 花奴儿脸一红,冷笑着转过身去,“奴家不担心什么,听不听都在你。” 张瑄轻轻笑了起来,“你说的是安禄山吧。你放心,安禄山不会动手的,最起码,在跟我摊牌之前他是不会动手的。如果真要动手行刺我,安禄山本人又何必出现在蒲州城里!” “再说了,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用一次也就够了,还真当本官是榆木脑袋吗?” “好了,本官要歇息了,来,帮本官更衣。还有铺床。”张瑄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你这个贴身侍女越来越不称职了……来,过来!” 花奴儿忿忿地走回来,黑着脸开始帮张瑄宽衣解带,突然眼角的余光发现张瑄那眼眸中闪动着一丝丝的玩味和调戏,她顿时就羞愤上涌,几乎要当场发作起来。 蓦然,窗外有一道黑影闪过,花奴儿瞬间将张瑄扑倒在床榻之上,尔后手中寒光一扬,半空中发生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一柄匕首夹着一封密函便颤巍巍地插在了房中的梁柱上。 这一切来得电光石火,非常突然。 花奴儿长出了一口气,这才意识到,自己整个身子竟然扑在张瑄身上,双腿开叉,胸股相贴,姿态不雅之极。而此时此刻,张瑄正脸色如常地甚至可以说是好整以暇地探出两条手臂,牢牢地圈在了她的腰身之上。 “你干什么?外面有刺客!”花奴儿顾不上羞愤,急急道就要挣脱去。 却听张瑄轻描淡写地笑着,“哪里是刺客,分明是送信的,人家肯定早走了。” “这匕首飞来的方向分明就不是冲我来的,而是冲你来的,我看得清楚呢。”张瑄轻轻一笑,声音变得极其细微和暧昧起来,“花奴儿啊,你是不是故意趁机投怀送抱想要勾引主子我吃了你呐?” “你!无耻之尤!”花奴儿恼羞成怒,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正要奋力挣脱,却突然意识到张瑄那双手竟然紧紧地抚摸在了她***的玉臀上,那种突如其来的、从未有过的震颤和悸动感,让她有了片刻的迷离。 窗外,南霁云纵身飞腾上客栈的院墙,搭弓引箭飞射,整个过程一气呵成非常流畅,他静静地站在院墙之上,嘴角浮荡着一丝自信的冷笑,而那一支离弦之箭正以常人无法想象的速度,像一条灵蛇一般,追着那道在夜幕中渐行渐远的黑影而去。 南霁云浸淫箭术接近20年,弓箭几乎成了他的生命。他的武功剑术,肯定没法跟花奴儿、李腾空和萧十三郎这些高手相比,但他在箭术上的成就,恐怕很难有人能超越。 在一定的距离之内,绝对是箭无虚发。 果然,那黑影身形一个踉跄,顿了顿,还是悄然隐去。 …… …… “你放开我……”花奴儿紧咬牙关,愤怒低低道。 “不放。明明是你压在我的身上。”张瑄的手又紧了紧,顺便在她的臀部上又捏了一把。 “你……无耻……” “你不要逼我……”花奴儿脸色通红整个身子剧烈地颤抖着,其实连她自己也分不清楚,这究竟是一种愤怒的颤抖还是一种异样情绪的暴动。 张瑄突然笑了,他缓缓松开了手。 在他看来,花奴儿就是一匹野马,有着性格缺陷的野马,需要一点点的驯服,过犹不及,也不能太着急。 花奴儿羞愤地立即起身来,但在她起身逃离的瞬间,她胸前那巨大的波澜起伏让张瑄看得一呆,心道这女人好雄厚的本钱,以前倒还真没有注意! 旋即,张瑄情不自禁地有了一丝汗颜。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这个可以合理合法纵情纵欲的时代,他原本深深隐藏起来的性格中的另一面——或许也可以说是男人欲望的天性,正在被逐渐诱发出来。 花奴儿站在房中一角平息着自己几乎要暴走的情绪。良久,她一个纵身将那匕首摘下来,将其中的信函愤愤地转身扔给张瑄,脸色阴沉得能掐出水来。 张瑄笑了笑,躺在床榻上展开信函一看,见上面就写了一行字:明日鹳雀楼上,与君一见! “鹳雀楼上嘛,不错不错。这安禄山还挺会挑地方。”张瑄将手里的信函揉成团,然后轻轻一弹,就弹向了地面上的一个角落。 ************************************* 第二日上午,张瑄用了早饭,便带着花奴儿和南霁云等人出城向鹳雀楼而去。 张瑄神色从容平静,但南霁云和那十余名军汉改扮的随从却非常紧张。昨夜有人潜进客栈张瑄的居所,虽然并没有行刺,但却让南霁云觉得这蒲州很不安全。 如果不是知道张瑄身边的花奴儿身手高强,南霁云都要斗胆劝张瑄速速出城离去,返回大营。有了大军的保护,这才是真正的安全。 否则,大都督要是在外有个三长两短,出个任何差错,他都担待不起。 出了城大约十余里,就到了黄河渡口处,而那巍峨雄伟高耸入云天的鹳雀楼也就到了近前。 这鹳雀楼处在一片旷野之中,正因如此,才显得它无比的高大和无比的壮观,而越走到近前,越发显得人之渺小。 这鹳雀楼是邻近地区的重要景观,也是整个蒲州一线文人墨客聚会的最佳场所。所以,张瑄等人赶来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多数是士子及其随从。 以张瑄现代人的目光来看,这座鹳雀楼顶多也就是四层高楼的样子,对于见惯了摩天大楼的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之所以来此一看,主要是实地感受一下这古风高楼的气氛。 张瑄带着花奴儿和南霁云等人上了楼,直奔最高处。极高远眺,才能显出此楼风韵来。 鹳雀楼顶楼之上,似乎是有人设宴聚会,已经有很多年轻的文士摆下桌案,摆上酒菜,趺坐在一起,面向楼下的高山大河,谈笑生风。 张瑄朝这群年轻士子扫了一眼,向另一侧行去,花奴儿和南霁云几个人寸步不离。 这时,有个家仆模样的***步走过来拦住了张瑄的去路,神情倨傲地摆了摆手道,“今日我家大公子在此宴客,闲杂人等不许进入,你们且到楼下去吧。” 张瑄眉头一皱。 南霁云飘然上前冷冷道,“这鹳雀楼可是你家的私产?” 那家仆摇摇头,有些不耐烦地挥手道,“别废话了,赶紧下楼!” “既然不是你家的私产,你家公子能在此宴客,那么,我家公子也能在此观赏,此地尚有空闲,我等看看风景就回,也不会打扰你们宴客。”南霁云不卑不亢地说着。 那家仆显然是嚣张跋扈惯了,而事实上,在这蒲州境内,还真没有人敢不给他的主子面子。 他冷冷地扫了南霁云一眼,大声斥责道,“你可直到我家公子是谁?” “你家公子是谁,在下不感兴趣。在下远道而来,就是为了这鹳雀楼上的风景。”张瑄淡然一笑,继续前行。 “站住!”那家仆有些恼羞成怒了,暴喝道,随着他的一声暴喝,周遭又过来几个彪悍的家奴。 南霁云突然笑了,他环视着这几个气势汹汹的家奴,淡淡道,“几个下贱的家奴竟然如此霸道,竟然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动手伤人吗?” 第216章我的野心与你不同 第216章我的野心与你不同 第216章我的野心与你不同 南霁云扫了张瑄一眼,见张瑄并没有阻止的意思,便底气一足。带着自己属下的几个军汉向那几个家奴迎了上去。 南霁云就不消说了,纵然是这几个军汉也都是彪悍善战之徒,岂是几个恶奴所能比的。 南霁云他们的气势一出来,其实那为首的家奴就有些怯场了。 他不住地往后缩着身子,虚张声势地呼喝着,“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冒犯刺史大人的大公子!你你你,上,把这几个恶人拿下送官!” 张瑄猛然回头来,他倒是一怔:刺史李德的儿子? 不过,李德的儿子又能怎样,区区一个蒲州刺史,还放不到张瑄的眼里。 那几个家奴挽着袖口吆五喝六地,却没有一个真正上前,就在这时,一个身着华服的青年文士大步走了过来,向那几个家奴斥责道,“退下!” 青年文士走过来,向张瑄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见张瑄衣着考究,气质沉稳淡定,他是官宦子弟,眼光自然不同凡俗,心下便猜张瑄来历肯定不凡。 一念及此,此人便笑了笑,向张瑄微微一拱手见礼道,“在下李凯,有礼了。” 张瑄淡然一笑,微微点头算是致意。 李凯自觉自己放下架子而来,可眼前这人却甚是倨傲,竟然在自己面前端起架子来了。李凯心下不喜,神态也就随之转冷,“在下在此宴请宾客以文会友,若是阁下有意,便过来喝杯水酒凑个热闹,若是单为观赏风景而来,那便请改日吧。” 说完,李凯拂袖而去。 他是刺史李德的大儿子,在这蒲州城里城外那就是一呼百应前呼后拥的上流社会第一大少,谁敢对他不敬?他本来以为,自己的身份摆在这里,加上又不算失礼,张瑄这些人应该识趣一点自行退下,却不料张瑄竟然无动于衷。 若不是这两天城里来了大人物,李德再三警告府中人不要惹是生非,李凯早就派人传州衙的人过来,将张瑄等人带走了。 李凯咬了咬牙,回头扫了张瑄等人一眼,眸子里闪过一丝阴狠。 那个家仆俯身过来说了几句,李凯摇了摇头。 他心里很清楚,如今安禄山就在这城里,这个时候,他不能给自己的父亲惹麻烦。 “派人查清楚他们的来路,看看他们住在哪里。”李凯压低声音吩咐着。 …… …… 张瑄站在栏杆处向下眺望着,任凭和煦的春风拂面,极目远眺,心旷神怡。 “景致果然不错。南八,黄河若玉带,青山接碧水,此地果然是好去处!”张瑄手指着楼下,扬手笑道。 南霁云笑了笑,轻轻道,“小的为公子爷带了酒菜来,如此美景,公子爷何不小酌片刻。” 张瑄一怔,旋即一笑道,“也好,来,摆上,我们一起边饮边观景。” 李凯那边十余公子哥儿纵酒放歌,声音嘈杂,说是以文会友,其实是一群乌鸦围着一只自以为是凤凰的翘尾巴鸟大拍马屁,令人不堪。 花奴儿听得那边的动静,暗暗皱起了眉头,低低说了一句“不要脸,聒噪!” 张瑄若无其事地跟南霁云谈笑着,对饮着。 “迥临飞鸟上,高出世尘间。天势围平野,河流入断山。”张瑄微有感叹地吟道,旁边的花奴儿听了眼前一亮,她早就听说张瑄诗才名动天下,但却没有真正见过张瑄吟诗。 南霁云轻声赞叹道,“末将在清河就听闻了大都督的才名,就连诗仙李白都甘拜下风,今日大都督这首绝句一出,末将这才知道盛名无虚……大都督,不若题诗在这墙壁之上,也为这鹳雀楼留下一片佳话。” 张瑄一怔,笑了笑,“王之涣的登鹳雀楼名动天下,后人再来这鹳雀楼上吟诗作赋,很难再超越此人了。我不过是略有所感,当不得真,呵呵。” 正说话间,突然听身后传来一个粗狂的男声,“好一个‘迥临飞鸟上,高出世尘间。天势围平野,河流入断山。’张子瞻真是好雅兴好诗才,让安某好生羡慕!” 张瑄没有回头,也猜出是安禄山来了。 南霁云霍然起身,将一个身材肥硕的矮胖中年胡人带着两个随从从楼梯口那边大步走过来,他心头一动:此人是谁?听起来像是大都督的熟人!” 张瑄哈哈一笑,也换换起身来向着安禄山拱了拱手,声音却是微含讥讽,“当日老兄在长安不告而别,让张某好生惦念!” 安禄山眸子里闪过一丝羞恼,却是掩饰得极好,他哈哈笑着,走过来跟张瑄寒暄客套了几句,径自坐下与张瑄对饮起来。 南霁云和花奴儿立即起身站在了张瑄身后,而南霁云无意中发现,花奴儿竟然背转身去,望向了别处,神态颇有些诡异。 …… …… 张瑄和安禄山慢慢下了鹳雀楼,向黄河渡口处信步而去。无论是安禄山的随从还是南霁云花奴儿等人,都默然在身后不远处跟随着。 在黄河渡口处,安禄山停下脚步,回头来望着张瑄笑了笑,“子瞻老弟,今日安某潜入蒲州来,就是想跟老弟当面一谈交一交心。” “天下人都道安某有野心,是逆贼,却不问,李氏皇族的天下又是从何而来!既然李家能从杨家手里抢了皇位来,我安某又为何不能坐拥这大好江山?” “安某在范阳三镇经营数十年,自问兵强马壮,铁骑所至,无人可挡。”安禄山挺起胸膛来,朗声而言,倒是也露出了几分睥睨天下的枭雄气概。 “既然安郡王如此有信心,起兵造反就是了,夺了当今皇帝的天下,由你安家来坐江山便是。”张瑄淡然一笑,却是嘴角浮起了一丝嘲讽。 “不瞒子瞻老弟,安某之所以至今还未发动,一则是要准备充分,二则是等待时机……这天下人都知道安某必反,可又能耐我何?” 张瑄冷冷一笑,“既然如此,安郡王约本官到此,又是所为何来?” “安某想和子瞻老弟合作。”安禄山阴阴一笑,转头望着张瑄,“子瞻老弟统兵陇朔,若是能为安某抵御住河西哥舒翰和西域的杨錡兵马从后进犯,只要给安某三个月的时间,安某必能攻下长安,一统中原!” “到了那时,安某愿意与子瞻老弟平分天下。你据河西,我据河东,各自称皇道寡,岂不强似于为人做奴才?” “安郡王倒是打的好算盘。让张某为你解除后顾之忧,然后你长驱直入,夺下江山登临皇位,再集中天下军马将张某剿灭于陇朔之地?”张瑄嘴角轻轻一晒,“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安郡王的好意,请恕张某不能苟同。” “此外,张某也想奉劝安郡王几句,老老实实做你的藩镇郡王,自能保一世富贵。若是起兵谋反,将来必落一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颜真卿在河南,本官与哥舒翰、程千里和杨錡在后,若是颜真卿能抵御范阳大军月余时间,吾等大军就会从后掩杀而至……后果如何,安郡王当自思量吧。” 张瑄所言,正是戳中了安禄山的痛处。他目前做担心的就是张瑄和哥舒翰等人在他的身后,若是他起兵,张瑄和哥舒翰从后而至,与朝廷的兵马前后夹击,范阳大军再强盛也难以抵挡。 安禄山有些羞恼地望着张瑄,也冷笑道,“安某一片赤诚,子瞻老弟竟然不领情。既然你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那么——若是本王联合吐蕃、南诏和吐谷浑三部一起用兵,尔等又能如何?” “吐蕃十数万铁骑足以牵制住陇朔河西兵马。”安禄山眉梢一挑,傲然道,“本王谋划多年,岂能半途而废?天大的笑话!” “不要跟本王说,你忠于李亨这个太子,你,张瑄,有野心!”安禄山冷冷逼视着张瑄,“你的野心不比安某差多少!” 张瑄轻轻笑了,“安郡王不妨一试。看看吐蕃人能不能听安郡王的使唤,也看看吐蕃人的军马能不能牵制住张某和哥舒翰的大军。” “另外,安郡王说得没错。必须要承认,张某人是有野心的。但是需要告诉你的是,我的野心与你不同,我的野心你并不懂!” “话已至此,就此告别。”张瑄淡然一笑,拂袖而去。 此人,必须要死!安禄山猛然转过身来,望着张瑄离去的背影,面目涨红扭曲,极其狰狞可怖。 …… …… 张瑄与安禄山不欢而散,不过这样的结果,显然是注定的。 张瑄绝对不可能同意跟一个胡儿合谋篡夺天下,让天下陷于危难之中,更不可能让中华正统落于胡儿之手。 张瑄带着花奴儿南霁云等人缓步而回,此番也不准备进城了,正要绕道去城西郊外的大军军营,却在半路上被一伙州衙的衙役给了拦住了去路。 所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老百姓遇到官府中人,其实也是说不清楚的,况且对方还是故意找茬而来。 第217章记住,你欠本官一个天大的人情! 第217章记住,你欠本官一个天大的人情! 第217章记住,你欠本官一个天大的人情! 张瑄皱了皱眉,任由南霁云带着一干军汉将他团团保护在其中,由南霁云出面跟那些来意不善的差役交涉着。 以南霁云的意思,这些差役也不过十余人,索性就率手下这些军汉干翻了他们,径自保护着张瑄先回大营再说。这些虚张声势平日里只能吓唬吓唬老百姓的官服差役跟这些如狼似虎的军中悍卒,根本就没法比。真要动起手来,他们怎么可能是南霁云这些军人的对手。 但毕竟张瑄的身份摆在这里,不能太过失了身份。 “我等商客,路过蒲州,没有触犯刑律,你们凭什么抓人?你们是官衙差役还是市井流氓?”南霁云耐着性子冲着领头的一个差役“抗议”着,而他手下的军汉其实早就有些蠢蠢欲动了。 领头的差役冷笑着,“咋,还挺牛气?少给爷们废话……本州发生重大盗抢案,十数盗贼潜逃,爷们看你们形迹可疑,八成就是盗贼。来人,把这些人带回州衙去,等待刺史大人升堂盘问。” 这领头的差役也就是三十多岁的年纪,人高马大,作风粗鲁野蛮,很令人生厌。他站在那里指指画画,唾沫星子四溅,挥了挥手,那群差役就围了上来,逮住张瑄的随从们就开始往脖子上套锁链。 军汉虽然愤怒,但没有得到张瑄的命令,也不敢擅自动手,只能恨恨地咬着牙,等待着一会的爆发。 对于这些军汉来说,这群差役算个鸟啊,只要张瑄一声令下,他们立即上前,三拳两脚就拿下了。 南霁云回头瞥了张瑄一眼,有些无奈地嘴角一抽。 张瑄冷冷地打量着这些差役,心里也猜出这麻烦大概是来自于刚才鹳雀楼上的那个所谓刺史家的大公子李凯。 张瑄本来见这蒲州商业发达,百姓安居乐业,治安清明,对这刺史李德的治理才能颇为赞赏;但突然遇到了这种事情,心里的好感几乎是瞬间就消散了。 张瑄分开随从,走上前去,扬手指着那领头的差役淡淡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无凭无据,就敢胡乱抓人,尔等知法犯法,其罪当诛!” 张瑄神清气朗,衣着考究,气度不凡,一望可知绝非是普通人。那差役也是见惯了场面、善于察言观色的玲珑之辈,望着张瑄稍稍有些踌躇。只是他奉命而来,刺史家大公子的命令他要是敢不听,他这份养家糊口的差事就不用干了。 甚至,还会下场更惨。 因此,此人还是硬着头皮呼喝道,“好一个巧言善辩的匪徒,看看你们进了州衙大牢,还敢不敢嚣张狡辩?” “好,很好。”张瑄扬手止住正要上前去斥责的南霁云,摆了摆手,“那么,在下就随你走一遭。不过,我可是把丑话说到前头,你可要想清楚,不要乱抓人!要是抓错了人,你一个小小的衙役头目,可是要吃罪不起!” 说完,张瑄飘然上前。 南霁云脸色一变,心道大都督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这个时候,还不赶紧亮出身份来走人,跟这群地方州衙的人治什么气?只要回了大营,一个军令传进城去,还怕那刺史李德不老老实实出来请罪? 但张瑄如此,南霁云却不敢再说什么,只得紧紧相随,保护在张瑄身后。 那领头的差役心里更没有底了,大抵也猜出了眼前这个公子哥儿也不是一个善茬儿,只是他骑虎难下,也只能豁出去了——反正在他看来,在这蒲州城里,天大地大都没有刺史大***。哪怕眼前这人有些来头,有刺史公子撑着,怕什么? 况且,看刺史公子那样子,无非是想要拿这些人出出气,关进大牢收拾个三两日,然后就寻机放了——应该闹不出什么大乱子来。 …… …… 除了张瑄和南霁云之外,其他随从都被戴上了锁链。那领头的差役毕竟还是怀了几分心眼儿,没有跟张瑄太过撕破脸皮,没有给他套锁链,只是让两个差役在背后“挟持”着张瑄和南霁云缓缓向城中行去。 一路上,南霁云一直在暗中观察张瑄的脸色,拿不准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在城中商贾和百姓的窃窃私语声中,张瑄一行人被押解到了州衙门口。张瑄脚步一停,默然转过身来,望着那领头的差役淡然一笑,“我不进这个门,什么都还好说,若是进了这个门,这出戏你可就没法收场了。班头,我给你一个机会,放我等离去,我既往不咎,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那差役听了这话心里其实有些羞恼了,他心道你就算是有些来头也不用在老子面前装大头,牛什么?无非是一个来自京城的官宦子弟,可这里不是长安,是蒲州!你就是条龙,老子让你趴着你也得趴着! 他怒斥了一声,“老子看你是读书人,给你留几分面子,不上刑具,可你还真是蹬鼻子上脸了——来人,把这厮给我拷起来!” 两个差役凶狠地就冲了上来。 正要动手,却听南霁云陡然一声暴喝,“辅国灵武郡公、钦命范阳河西陇朔三镇宣抚使、唐蕃和亲大使、陇朔大都督张瑄张大人在此,尔等竟敢无礼?!” 那冲上前来的两个差役吓了一大跳,手里哆嗦了一下,锁链刑具等嘡啷一声坠在地上。 而领头的差役更是面色骤变,蹭蹭蹭后退了几步,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望着张瑄,冷汗直流,双腿发颤,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 他不是傻子,城外就是张瑄的大军,这个时候怎么可能有人冒充张瑄。八成……八成今天是闯下了大祸了! 那些军汉见状纷纷挣脱锁链,怒冲冲地围拢过来,护卫在张瑄身旁。 张瑄神色平静,淡淡笑着,扬手指着那瘫倒在地上的差役道,“本官给过你机会,可惜你没有把握住——好了,本官也不难为你,你只要说出是谁指使,本官就饶你不死!如若不然,本官现在就杖毙了你这恶徒!” …… …… 蒲州刺史李德面色如土地带人迎出州衙,然后将张瑄一行毕恭毕敬地迎进了刺史府。 到了正厅,李德将张瑄让到正座上,然后就怒喝一声,“将那孽子给本官带进来!” 李凯形色狼狈,只穿着内衣就被带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肩头都有些轻颤。他刚从鹳雀楼跟一帮狐朋狗友饮酒作乐回来,正要***睡一会,就被他愤怒的老子命人抓了过来。 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心下惶然绝望——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几乎要当场晕厥过去。 “李凯,你且抬头来。”张瑄淡然挥了挥手。 李凯哆嗦着嘴唇颤巍巍地抬头来望着张瑄,却是不敢正视张瑄那清澈威严的双眸。 “刺史大人,你生的好儿子!这鹳雀楼也不是你李家的私产,本官带人游览一番又犯了哪条王法?然,你这儿子先是指使恶奴行凶在前,又撺掇差役当街抓人在后,当真是胆大妄为无法无天了!” “若本官只是寻常商客,恐怕这会儿已经进了你刺史衙门的大牢了。国家重器乃是社稷之本,但如今却沦为你刺史大人一家为所欲为的私器——李刺史,你可知罪?” 张瑄冷声喝道。 李德长叹一声,袍袖一甩,慨然跪倒了下去,“下官教子无方,冒犯大都督,触犯大唐律法,还请大都督惩处!” 李德就这么跪了下去。 张瑄虽然不是他的直接上司,但却是大唐朝廷位高权重的重臣之一,公爵,藩镇大都督,还是钦命的范阳河西陇朔三镇宣抚使,有督查地方官的职能。若是张瑄揪住此事不放,上奏大唐朝廷,他的刺史官位难保。 而他的儿子李凯,为泄私愤擅动公器,更是其罪难逃。一个搞不好,就要丢了小命。 李德长跪不起。 张瑄面色如常,却是默然不语。 良久,他才轻轻一笑,“本官见蒲州政通人和,商业兴盛,百姓安居乐业,本正想上奏朝廷,嘉奖你的治理地方之功……罢了,本官念及你治理地方政绩斐然,这一次的事情,就此罢了。” 李德一怔,旋即狂喜,猛然抬头来望着张瑄深拜了下去,“下官多谢大都督宽恕之恩!” “本官可以不计较。但是这蒲州百姓的眼睛却是雪亮。李刺史,本官希望你今后严格管束子女家人,不要再依仗权势欺压百姓,否则,本官定上奏朝廷,参你一个玩忽职守纵子行凶鱼肉乡里重罪!” 张瑄说完,霍然起身,大步上前,一把扶起李德,然后伏在李德耳边淡然道,“李大人,莫要忘记了,你可是欠下本官天大一个人情!” 说完,没有给李德留出任何思量的时间,张瑄朗声一笑,拂袖而去。 李德愣了一下,赶紧追了上去,毕恭毕敬地一路相送,一直将张瑄送到了城外的大营之外。 这一路上,张瑄再也没跟李德说一句话。而李德,耳边却一直在回荡着张瑄那句淡然而放佛又意味深长的话。 第218章李亨:把张瑄召回? 第218章李亨:把张瑄召回? 第218章李亨:把张瑄召回? 长安。东宫。正殿。 因为地震突发,祭天的事儿就这么不了了之。李亨带着文武群臣匆匆回到长安,开始部署长安的“抗震救灾”事宜。当然,老皇帝还是被留在了骊山别宫。 其实对于李亨来说,这不过是一次天灾而已,顶多是巧合。但奈何长安朝臣和百姓并不这么想,他固然有监国太子的无上权势,却无法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各种流言蜚语四起,“矛头”几乎都瞄准了他这个当政的太子。 什么为政失德引起上天震怒云云,诸如此类。 这倒也罢了,些许流言还不至于威胁到李亨的皇位。只是李亨却得到消息,他的兄弟中有人开始蠢蠢欲动了,四处联络朝臣,往来密切,摆出了一副落井下石的架势。 李亨非常愤怒,更是十分郁闷,却又无可奈何。 此时此刻,杨国忠就不消说了,就连陈希烈也是犹犹豫豫,拿不出像样的主意来。 这种关键时刻,他突然想起了张瑄在的时候。如果有张瑄为他分忧,他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苦恼。 他心底骤然升腾起一个惊人的念头:想要将张瑄半路召回,继续留在他身边辅佐。 他正在书房里苦闷烦躁,却听太监来报,“殿下,张良娣和户部尚书张大人求见!” 李亨皱了皱眉,长长地吐出了一口闷气,然后挥挥手道,“传!” 张良绨与李亨新提拔的户部尚书张继勇——张良娣的族兄,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张良娣欠身为礼,“臣妾见过殿下!” 张继勇赶紧大礼参拜,“臣张继勇,拜见殿下!” “都起来吧,且坐。”李亨淡然挥手。 张良娣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李亨的脸色,心里知道李亨在为什么苦恼,就恭谨地笑着柔声道,“殿下还在为天灾一事烦恼?张尚书此来,就是来向殿下禀报这救灾事宜……” 张良娣向张继勇使了一个眼色。 张继勇朗声道,“殿下——” 张继勇的话还没有出口,李亨就有些烦恼地摆了摆手沉声道,“本宫不听这些琐事了,尔等酌情处置就是了。” “张继勇,本宫意欲将陇朔大都督张瑄急召回京来,为本宫分忧,你看如何?” 张继勇闻言吃了一惊,嘴角轻轻一抽。 他扫了一眼李亨的脸色,咬了咬牙,低低道,“启禀殿下,臣以为不妥。张瑄不仅是陇朔大都督,方才册封的一方藩镇,还担负有唐蕃和亲重责,若是中途换将,怕会有闪失,还请殿下三思!” 张良娣的脸色也有些难看。心道:让张瑄回来?真亏他能想得出来!若是让张瑄回来,我们张家…… 但纵然心里有万般反对千种抵制,她作为后宫嫔妃,都不能在这种军国大事上擅自插言,否则,绝对会引起现如今非常敏感的李亨的反感。 “陇朔大都督一职,可以更换。至于唐蕃和亲……”李亨淡然一笑,“封常清暂代即可,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好了,你们先退下,容本宫再斟酌斟酌!” …… …… 张继勇本来有好几个事情要奏报,这么一来,却是一件也说不成了,只得与张良娣匆忙而去。 宫门之外,张继勇向张良娣拱了拱手道,“良娣,我先回去了。” 张良娣屏退左右,扯住张继勇的袖口压低声音道,“大哥,一定要阻止殿下把张瑄召回京来,此人一向与我们张家过不去,若是他回来,后果不堪设想!” 张继勇轻声一叹,“现在的殿下,已经不是几年前的太子爷了。现在的殿下掌权自重,根本听不进臣下的进谏了。如果殿下执意如此,我也没有办法。” “不过,我这就出宫去一趟杨府,我就不相信,杨国忠就会希望张瑄回来跟他争权?” 张良绨摇了摇头,“大哥,不要寄希望于杨国忠。杨国忠越是阻止,殿下就越是想要将张瑄召回。大哥,你去找找陈玄礼……” 张良娣伏在张继勇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张继勇点头应下,深深望了一眼张良娣,然后大步而去,心里却是暗暗诧异:平日里倒是小看了这个花瓶一样的族妹了,没想到她竟然有这种见识! 不过,对于张继勇和张家来说,张良绨越是“优秀”,就越加符合他们的政治利益。一旦李亨当了皇帝,张良娣当了皇后,这长安城里,还有谁敢与他们张家相抗衡? 杨家,杨家算个鸟啊……张继勇乘车出宫,路上倒是心潮起伏展望了一下张家未来兴旺发达的美好前景。 *************************************** 黄昏之前,蒲州刺史李德率蒲州众多官吏杂役,驱赶牛羊携带美酒而至,打着犒赏大军的旗号。张瑄没有拒绝,下令杀牛宰羊犒赏士卒,将士同饮同乐。 李德在大营中与张瑄等人饮宴至入夜时分,这才告辞回城。 夜幕下,整个营地里篝火闪烁,酒气弥漫。万余军马当然不至于全部都喝酒,但起码有半数军卒每人都被赏了一碗酒和一块肉,等级稍高一点的军官更是有了七八成的酒意。 此地是大唐内陆,蒲州城外,即无内忧也无外患,既然大都督开恩,将士们自然也就敞开心胸畅饮放纵了一回。 张瑄似乎也有了八成的醉意。他醉眼朦胧地晃荡着身子出了帅帐,向帅帐前面的一棵歪脖子槐树下行去。花奴儿犹豫了一下,还是追了上去。 张瑄倚在槐树上,仰首望着夜幕上那一轮皓月当空,默然不语。 良久,他才回头来望着花奴儿轻轻道,“取你的琴来,为我抚琴一曲可好?” 张瑄的声音格外飘渺和柔和,目光更是清澈地没有一丝邪念。花奴儿默然点头,一个转身就向营帐内奔去。不多时,她取了琴来径自趺坐在地上,弹奏起来。 她的琴功当然与崔颖那种专修琴艺的没法比,只是却也颇见功底,流畅娴熟。 不过,她的琴音里多了几分金石清脆之鸣,更加有力,显然与她的个性有关。 张瑄默然片刻,突然纵声唱道——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张瑄的歌声很慷慨,亦很缠绵。他转身向着西北方,深邃的目光似是要穿透这漫漫的夜幕,直抵那灯火通明纸醉金迷的长安城。 花奴儿的琴音一敛,脸色微红,心神却是久久不能平息。 他这是在想念京城的娇妻美妾吗? 这想必就是在上元节饮宴上让如烟如玉那两个丫头大出风头的一首歌令吧……这人才华绝世风流倜傥,本该做一个逍遥自在弄玉添香的少年郎,却非要行走于危卵之上,做这种让人惊心动魄的事儿……他这是所为何来? 花奴儿痴痴地望着张瑄的背影,心中暗暗幽幽一叹。 却不料张瑄猛然回过头来,向着她轻轻一笑,“长沟流月去无声,杏花疏影里,抚琴到天明——花奴儿,你可愿与我赏月到天明?” “好。”花奴儿也是轻轻一笑,却突然奋力将琴向上一挑,整个人就飞腾了起来。张瑄就在她的身前,却根本就没有看清她的身形是如何从坐姿实现了向站姿的悄然转化的,待张瑄仰首望去,花奴儿已经腾身向槐树前方十余丈处的一个阴影角落里扑去,旋即传出轻斥声和清脆悦耳的刀剑碰撞声。 张瑄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来,他左右一看,萧十三郎和南霁云的身影已经同时向那厢飞射而去。 不过,萧十三郎和南霁云却去得晚了。 花奴儿手持匕首威逼着一个身材瘦削的黑衣人从阴影里转出。那黑衣人虽然被俘,但人却没有一丝慌张惊惧之意。 “张大都督,在下送信而来,并无恶意。” 张瑄淡然一笑,“安禄山派你来的?这一次是送信,是威胁,而下一次,恐怕就是无休无止的刺客暗杀了吧?” “南八,射杀了他!” 张瑄冷冷说完,背过了身去。 南霁云手中的弓箭一松,箭矢飞射而去,直入那黑衣人的咽喉,黑衣人目眦决裂,却是当场毙命。 “花奴儿,取笔墨纸砚来。” …… …… “兄长,烦劳你进城一趟。那安禄山倒也不需动他,只是将我的这封信交给他。同时告诉他,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他能用,我张瑄也会用,若是再有下一次,我必不择手段、不惜一切代价,取他的狗命!” 张瑄声音冷厉,一字一顿地道。 萧十三郎默然点头,转身而去,隐入了沉沉的夜幕之中。 张瑄拂袖而去,直接进了帐幕。 花奴儿犹豫了一会,也悄然进了帐去。南霁云沉默片刻,赶紧招呼军卒来将现场那黑衣人的尸体拖了下去掩埋,他跟了张瑄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张瑄一反温文尔雅的斯文君子之风,露出了冷血无情杀气腾腾的一面。 第219章速滚回范阳,若不然必取汝狗头! 第219章速滚回范阳,若不然必取汝狗头! 第219章速滚回范阳,若不然必取汝狗头! 花奴儿蹑手蹑脚地走进了帐幕,只见张瑄默然站立,抬头凝望着帐幕高高悬挂着的军用地图,不语。 花奴儿静静地站在一侧,没有出一点动静。 张瑄这冷酷无情的一面,带给她极大的震撼和压力。由此,她不禁暗暗出了一身冷汗,她毫不怀疑,若是她平日里流露出任何“不轨”的迹象,恐怕张瑄会毫不留情地将自己清除掉。 方才这刺客,他可以放、可以抓、甚至可以交给朝廷问罪,但他都没有,却直接命南霁云当场射杀了。她心里也清楚,安禄山此番已经彻底激怒了这头年轻的小狮子。 良久。 张瑄慢慢回头来望着花奴儿,声音清冷而有力,“花奴儿,把雷万春和南霁云给我找来。” 花奴儿点点头,默然出帐。 不多时,雷万春和南霁云就跟在花奴儿的屁股后面进了大帐。南霁云今晚没有饮酒,恪尽职守地与萧十三郎一起暗中保护在张瑄的左右;而雷万春却是开怀畅饮,有了几分醉意,方才刚睡下,又被人叫醒,这会儿还有些睡眼朦胧。 他揉了揉眼睛,刚要大咧咧地说几句,突然见张瑄清冷而威严的目光投射过来,不禁心头陡然一凛,赶紧闭住了嘴,不敢再多嘴多舌。 他清晰地感知到,张瑄身上发散着一股子浓烈的杀气。 “万春,南八,速点500骑兵,随本官一起行动!”张瑄断然挥了挥手。 南霁云暗暗扯了扯雷万春的衣襟,两人一起躬身领命而去。 张瑄大步出帐,临出门口的时候,回头来扫了花奴儿一眼,淡然道,“花奴儿,你也跟我来!” …… …… 萧十三郎潜入蒲州城中,直接就入了刺史李德的一座别院,此刻安禄山一行人的居所。虽然这座别院目前警卫森严,里三层外三层全是护卫,但以萧十三郎的手段,他一路潜行进去,没有惊动任何人,可以说神不知鬼不觉。 安禄山独居一室,却没有安歇,而是穿戴整齐,做好了随时离开蒲州返回范阳的准备。 他派人去给张瑄送这封信,信上并没有实质性内容,主要目的是震慑和威胁。 当然,如果张瑄还是无动于衷,接下来,他将会采取包括行刺在内的各种手段,将张瑄处之而后快。 安禄山的价值观很简单,既然不能拉拢、不能联盟、不能为他所用,那么,张瑄就是他最大的敌人和对手,起兵谋反的最大障碍,必须要死、要加以铲除。 他甚至还准备派人去联络吐蕃,利用张瑄这一次送亲去吐蕃边境的机会,让吐蕃人灭了张瑄。 他有恃无恐,料定张瑄不敢向他下手。 虽然天下人都在怀疑他安禄山必将起兵谋反,但只要他一天不反,就始终还是大唐的东平郡王、范阳大都督,权势冲天。不要说张瑄,就是太子李亨,也拿他无可奈何。 萧十三郎站在安禄山卧房的屋檐下,透过窗户向里望去。见里面烛火通明,安禄山端坐在那里,正在自斟自饮。而他的面前,跪坐着一个如花似玉的侍女,显然是刺史李德府里的丫头,派来贴身侍寝的。 萧十三郎冷冷一笑,从阴影中潜出,也不知用了何种手段,就打开门鬼影一般地闪了进去。 安禄山举杯一饮而尽,那侍女恭谨地端起酒壶正要给安禄山满上,眼角的余光却发现,一个黑影鬼魅一般站在自己身后,刚要惊呼一声,却被萧十三郎挥手击晕了过去。 那侍女手里的酒壶向地面坠下,萧十三郎当即脚尖一挑,那酒壶就噌地一声,飞腾而起,落在他的手上,酒壶里的酒没有一点洒落。 “大……”安禄山大惊失色,那声“大胆”的暴喝还没有完全出口,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就贴在了他的咽喉处。 “你可以喊,大声地喊,但是在下认得你安郡王,我手里的宝剑却不认人!”萧十三郎淡然一笑,往前逼近一步。 安禄山面色煞白,嘴角轻轻***了一下。 他额头上冷汗如雨,慢慢直起了身子,企图尽量距离萧十三郎的剑尖远一些,可惜这怎么可能。 安禄山毕竟也是一代枭雄,倒也算是个人物。片刻的慌乱和惊惧过后,很快就将情绪稳定下来。 他微微笑道,轻轻笑道,“安某与壮士无冤无仇,壮士此为何来?” 萧十三郎冷冷一笑,“奉张大都督之命,前来给安郡王传几句话。” “张大都督说了,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用一次也就够了。你安郡王会用,他一样会用。若是再有下一次,他必不择手段、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取你的狗命!” 萧十三郎的声音冷厉而慷慨,在安禄山耳边回荡着。 安禄山倒抽了一口气,面容抽搐起来。 “这是张大都督给安郡王的亲笔信。”萧十三郎另一只手一挥,一封信函就轻飘飘地落在桌案上。 “在下告辞。”萧十三郎宝剑一收,转身就走。 “壮士慢走。安某平生最仰慕和最愿意交好的就是壮士这种侠义之士,安某手下也有不少。若是壮士肯改弦更张投入安某门下,安某愿意与壮士以兄弟相称,给予壮士黄金千两、明珠一斛,美女十名。” “他日安某若是取得天下,壮士就是我的开国功臣,当封列侯。” “这厮有些意思。这个时候,竟然还不忘记收买拉拢人……”萧十三郎脚步一停,心头暗暗冷笑了起来。 萧十三郎回头来神色玩味地望着安禄山,淡淡道,“你这种货色若是也能成事,那这上天也真是瞎了眼睛了。” “顺便告诉你,张大都督比你有钱。”萧十三郎哈哈狂笑起来,而笑声一落,他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见。 安禄山缓缓拆开张瑄的信函,打眼望去,而这一眼看去,他的脸色立即铁青阴沉起来,拿着信函的手微微都有些颤抖。 信上只有几行字,笔走龙蛇,非常有气势: “速滚回范阳,若不然,定取汝狗头!速收敛野心,若不然,大军所至灭汝若土鸡瓦狗!” 砰! 安禄山愤怒地将信函撕烂,然后狠狠的一拳击打在桌案上。 不过,这个时候,猛然听见一声声嘹亮呜咽的军号声从城外传来,生生划破了这静寂的深夜。 安禄山脸色骤变,立即起身出了房门,站在院中急急呼喝道,“速速准备,马上保护本王出城,连夜赶回范阳!” …… …… 蒲州刺史李德不知道安禄山为什么要仓皇连夜离开,反正等李德穿戴整齐带人准备亲自去为安禄山一行送行的时候,安禄山已经带着他的百余护卫唤开东城门,纵马驰去,消失在沉沉夜幕中。 李德皱了皱眉,骑在马上,于城门口向范阳方向张望了一阵,见没有动静,便就准备回城。 他正要调转马头,却听见前方隐隐传来急促的军马奔腾声,刀枪碰撞声,似乎是有两支军队正在交锋。 李德大吃一惊,猛然回头望去,只见前方的旷野上火把闪烁,月光下烟尘漫卷。 蒲州长史沈谦俯身过来,压低声音道,“大人,我们要不要……” 李德阴沉着脸,沉吟了一下,断然挥手呼喝道,“走,我等立刻回城——关紧城门!” 安禄山率百余护卫连夜逃出蒲州城,刚沿着通往范阳的官道奔驰了不多时,就从道路两旁冲出一支军马来,将他们团团包围在官道上。 安禄山的护卫大惊,立即将安禄山护卫在其中,抽出长刀来准备拼死保护着安禄山冲出去。 呜咽嘹亮的军号再次吹响。 张瑄跨马从前方缓缓而来,身边正是披挂整齐的南霁云、雷万春。而花奴儿则隐在黑暗中的某处,并没有现身。 熊熊燃烧的火把光芒照耀下,张瑄清冷英挺的面孔出现在安禄山眼前,甚至于,他那悬挂在嘴角的那一抹冷酷的笑容都清晰可辨。 “来者何人?”张瑄扬着马鞭朗声道。 安禄山臃肿的身形畏缩在马上,而整个人的面目显得非常狰狞,他强自按捺住内心的惊慌情绪,定了定神,撑起身子来大声道,“前面可是张大都督?本王安禄山。安某要返回范阳,大都督何故率兵阻拦?” 安禄山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谁都能听出来。 此时此刻,安禄山非常后悔,为什么要到这蒲州来跟张瑄会面。他万万没有想到,张瑄竟然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似乎想向他下手,而且还是公然率兵而来。 张瑄厉声斥道,“放肆!安郡王远在范阳,尔等何方贼寇,竟敢假冒安郡王!” 安禄山心里愤怒地咒骂着,嘴上却犹自大声道,“张大都督,本王在此,你焉能不认?” 张瑄默然了片刻。突然笑了,“原来竟真的是安郡王?安郡王不经朝廷允许擅自离开范阳,这可是大罪!” 安禄山气得肩头都哆嗦起来了。 他暗暗咬了咬牙,发狠地瞥了一眼左右,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众护卫立即做好准备,要拼命冲出去,只要他能逃回范阳,一切都好说——这笔账,他会慢慢跟张瑄清算。 第220章安禄山心里畏惧的种子 第220章安禄山心里畏惧的种子 第220章安禄山心里畏惧的种子 “给本王冲!若是保护得本王安全回到范阳,每人赏金百两!” 安禄山沉声暴喝道。 左右听命,立即挥舞着长刀保护着安禄山纵马掩杀过去,这些护卫也都是一些彪悍的范阳军卒,危机关头,为了保护主子,也都不会惜命怕死。 张瑄朗声一笑,打马让过一侧。 而雷万春和南霁云的两支骑兵却没有跟安禄山的人正面搏杀,而是阵型不乱,让开了正面的位置,任凭安禄山的人冲杀过去。 这当然是张瑄的命令。 若不然,雷万春和南霁云率领属下这500骑兵,肯定能将安禄山的这百余人留在蒲州城外,或许会付出一定的伤亡代价。 但张瑄的目的只是威慑,而不是真的要杀了安禄山。 要是真杀了安禄山,一则是没法向朝廷交代;二则,会打破暂时处于平衡的局面。安禄山死了,但安禄山的势力还在,这只能逼着安禄山的儿子安庆绪闻讯后立即起兵谋反。 如果是这样的话,肯定会打乱张瑄的整体布局。 “放箭!用火箭!” 南霁云率属下骑兵一边纵马虚张声势地追赶,一边命令军卒立即起用张瑄命人刚刚研制成功的第一批简易火器——火箭。 这种火箭外形像只乌鸦,使用时点燃引线,利用起火的推力使火箭升空,当它落地时其中的火药点燃爆炸,借以烧毁敌军。 本来,这种火箭只适合于阵地战和攻城战,在追击过程中,未必有准头,虽然声势浩大,但给敌人造成的伤亡却不会太大。 可张瑄为了检验一下火箭的威力,还是命人取了这第一批火箭装备了南霁云的属下,准备借安禄山的人做一次实战演练,看看实际效果。 一支支火箭从南霁云属下骑兵手里飞射而出,发出呲呲呲的轻响,瞬间划破夜空,向着安禄山逃命的阵型落去。 不过,真是准头太差。有的火箭落于前,有的落于后,而只有极少数落于阵型当中。 一支支冒着青烟的古怪箭矢从天而降,或前或后,竟然还闪烁着火光,安禄山大惊失色,只能高声呼喝护卫奋力逃离。 砰! 一支火箭爆响,箭矢头部的尖锐物质飞射而至,直入安禄山身侧一个护卫的咽喉。那护卫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坠落马背,旋即被奔腾的军马踩成肉泥。 而紧接着,一声声剧烈的爆响此起彼伏,夜空之中锋利的箭矢四处飞溅,不少护卫或者马匹都中了彩头。更重要的是,他们胯下的马匹受惊,开始不听指挥,长嘶着不择方向逃窜而去。 阵型乱了,不过,安禄山仓皇之中,也顾不上这些了,在几个心腹的死命保护下,蒙着头向范阳的方向疾驰逃命而去。 南霁云没有再追赶,他勒住马,挥了挥手,“止!回去!” …… …… “大都督,末将缴令!”南霁云走进张瑄的帅帐,抱拳拱手道,“大都督,末将率军追赶安禄山数十里,安禄山一行狼狈逃窜,伤亡甚多。” 张瑄微微一笑,“好,很好。南八,你这一夜可是把安禄山的胆都给吓破了。怎么样,火箭的效果如何?” 张瑄说到火箭,南霁云的神色顿时变得有些兴奋,而望向张瑄的目光中又多了一丝敬畏。 他想不到,张瑄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竟然能研创出这等神奇无比威力无穷的火器。虽然这火箭的准头不够,但若是装备全军,两军交战之际,己方猛然射出火箭如雨,敌军焉能不乱?必败无疑。 “大都督,火箭威力无穷,若是装备全军……”南霁云有些振奋地望着张瑄,“我大军所至,敌军必闻风丧胆不战而退。” 张瑄哈哈一笑,却又摇了摇头道,“装备全军不太可能。这火箭制作不易,成本太高,这首批火箭的研制,已经几乎要把本官的家底耗尽了。” 南霁云一怔,旋即也笑了起来。 这等火器制作肯定不容易,成本也会很昂贵,这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其实,南霁云此刻心里想问问张瑄,为何不把火器的图纸和配方提供给朝廷,由朝廷举全国之力来制作,从而装备全军。但南霁云为人谨慎,极有分寸感,知道张瑄所做任何事都有主张,既然他没有贡献给朝廷,说明就有他的用意,作为属下,他不该问的绝对不能问。 张瑄淡然一笑,扫了他一眼,似是猜出他心里所想,就淡然道,“这火器本是本官无意中弄出来的一个小玩意儿,目前还很不成熟。待日后安定下来,本官再向朝廷奏报吧。” “南八,本官准备到达陇朔之后,筹建火箭营,归你统率,你可愿意?”张瑄轻轻道。 南霁云大喜,躬身拜了下去,“末将感谢大都督信任,末将敢不从命!” “去吧,夜深了,休息去吧。”张瑄挥了挥手,也起身回了后帐。 后帐。 花奴儿趺坐在那里,手里捏着一支成品火箭,左右把玩,目光极其复杂。 当初,她就是为了这个玩意儿,才跟张瑄发生了“交集”,从而落入了这个人的手心里,沦为了一个非常悲催的女奴。今晚,她真真切切地看到了这种张瑄取名为“神火飞鸦”的巨大威力,心底的震撼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散。 张瑄大步走进来,扫了花奴儿一眼,轻轻一笑,“还没有看够?要不要自己出去试一试?” 花奴儿幽幽一叹,将手里的“神火飞鸦”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案上,起身来向张瑄敛衽一礼,“花奴儿服侍大都督更衣安歇!” 这一晚,花奴儿的心境变化很大。张瑄这个人今晚带给她的冲击太大,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张瑄的身影就在她心里无限拔高放大,以至于她避无可避,只能默默地接受了现实。 她几乎不再抱任何幻想,除非这人同意,否则自己很难脱离了他的魔掌。 花奴儿认命了。 花奴儿的“乖巧”态度,张瑄看了一怔,旋即轻轻一笑,“乖巧了很多哟。好,不错,不错,以后就要这样。来,给我宽衣解带,咱们安歇吧。” 如果是往常,花奴儿肯定会羞愤地转身而去。 但如今,却是脸色一红,稍稍犹豫,便点头应是。 花奴儿垂着头走过来,开始为张瑄宽衣解带,动作有些笨拙。 张瑄一呆,无语地挥了挥手,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 …… 拂晓时分。 距离蒲州城一百多里外的一座山坡上。安禄山狼狈地在几个护卫的搀扶下坐在一块巨石上歇了口气,被张瑄手下的骑兵用火箭袭扰了几十里,他手下的百余人除了伤亡之外,还有不少走散,目前留在他身边的也就是不足50人。 安禄山喘了口气,回头望着蒲州的方向,面色复杂苍白。此时此刻,对于张瑄的某种愤恨,早已被某种巨大的惊惧所取代。 他不知道张瑄手下骑兵昨夜所用的是何种武器,但威力之大,他自然心知肚明。这种神秘的武器若是用于兵团作战,那几乎就是克敌制胜的神兵利器。 这想必就是不久前庆绪儿所言的张瑄秘密研制的火器了。这种火器若是装备于大军之中,万箭齐发,火势冲天,两军对垒,谁人可敌? 安禄山坐在那里心念电闪,心中的惊惧越来越浓烈。 “不行,本王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获得这种火器的制作方法。”安禄山霍然起身,冷声道,“走,我们继续走,先回范阳再说!” 安禄山带着剩余的护卫狼狈逃窜,直到返回范阳,他心惊胆战的心绪还是没有安宁下来。 或许连安禄山自己都没有察觉,在他的心里,已经悄然埋下了一颗畏惧张瑄的种子,不知何时,就会发芽生长起来。 …… …… 第二日一早,蒲州刺史李德就派人暗***去打探消息,但除了在城外十余里发现了一处狼藉不堪火烧痕迹密布的空场之外,一无所获。 李德在府中坐立不安,他隐隐猜出昨夜发生了什么,但却不敢去想象结果。 他不知道,如果安禄山当真死于张瑄之手,他这个蒲州地方官,又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惊天骇浪。 他搞不懂安禄山和张瑄为什么要在蒲州城外“火拼”,但他却明白,如果安禄山死了,他绝对难辞其咎。 李德咬了咬牙,踯躅徘徊了一个多时辰,刚要准备去城外大营探探张瑄的口风,却得到回报,说张瑄的大军已经拔营继续进发了。 李德长叹一声,垂头丧气地挥了挥手,屏退了下人,把自己关进了书房,写下了一封密函,把心腹家人李二叫了过来。 李二毕恭毕敬地施礼道,“大人!” “李二,你立即启程带本官密函去京师,投于杨相府上,面交杨相。本官会为你准备一箱金银,作为你的花费用度。”李德将手里密封好的密函递了过去,沉声道,“记住,想办法面交杨相,不得有误!” 第221章长安又要变天了 第221章长安又要变天了 第221章长安又要变天了 长安。东宫。 张瑄率大军离开蒲州的当日,监国太子李亨在自己的书房里秘密会见了龙武左卫大将军陈玄礼、左相陈希烈和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户部尚书张继勇,避开了渤海郡王、右相杨国忠与龙武右卫大将军杨涟。 李亨默然趺坐在正座上,神色复杂。 他今日里秘密召集陈玄礼等人,乃是出于无奈。目前,因为突发的天灾,朝野上下的舆论对他极其不利,而其他皇子开始暗中活动,隐隐有威胁他皇位继承权的迹象。 陈希烈三人走进书房,一起拜了下去,“臣等拜见监国太子殿下!” 李亨长叹了一声,疲倦地挥了挥手,“都起来吧,诸位大人,请坐。” 三人各自坐下。 李亨复杂的目光从陈希烈三人身上扫过,轻轻道,“这一场天灾,朝野上下颇多议论,本宫心里也寝食不安,日日反思己身,可是本宫监国以来,有失德之举,引得上天震怒?” “然本宫再三自省,却觉得无愧于心。自父皇患病,本宫奉旨监国,本宫殚精竭虑从未有一日懈怠,不敢说保国安民,有功于社稷,但敢说无甚过错。”李亨的声音慢慢变得激动和愤怒起来,“可有些人却把矛头对准了本宫,生生往本宫头上扣了一盆脏水,说是本宫失德无能,这简直是欺人太甚,岂有此理!” “请教诸位大人,本宫该如何做?!” 李亨的面色涨红,嘴角都有些抽搐,足见他内心的激动情绪。 陈希烈默然不语。 张继勇犹豫了片刻,朗声道,“殿下文治武功足以匡扶社稷,监国以来,施行仁政,有目共睹,天下人皆知。” “这一场天灾纯属偶然……殿下无需自责!” 陈希烈旋即接过了话茬道,“殿下,张大人所言极是。以老臣之见,殿下问心无愧,不必多虑。至于些许小人流言,假以时日,必不攻自破。” 李亨苦笑了一声,“谈何容易。本宫虽然问心无愧,但奈何有人蠢蠢欲动,隐隐有成为第二个荣王的架势!这是在用软刀子逼迫本宫啊……” 陈希烈当即默然。他明白李亨所说的是盛王李琦、咸宜公主这些嫡系皇族。目前,老皇帝李隆基剩余的十几个皇子联合起来,暗中结交群臣,培植势力,有扶持推举盛王李琦为太子的架势。虽然只是一种苗头,还未付诸于行动,但对于非常敏感的李亨来说,这已经算是一种无形的压力了。 李亨自打当上了太子之后,这样无形的压力早已不是头一遭。虽然每一次都侥幸逢凶化吉,但厄运总是这样围绕着他,他心里的愤懑之情可想而知。 陈玄礼慢慢抬起头来,神色有些变幻。但瞬间,就变得极其刚毅果决。 他起身来向李亨拜了下去,“殿下,臣有几句肺腑之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殿下,若是臣之所言有失礼僭越之处,还请殿下恕罪。” 陈玄礼陡然直起身来,腰杆挺得笔直。他朗声道,“殿下监国不过数月有余,这天灾纵然是上天示警,昭示朝廷失德,也与殿下无关,殿下何必不安若此?” 陈玄礼这话一出口,陈希烈眸子里陡然一亮,升腾起了一股火焰,却又立即掩饰着熄灭了下去。 而张继勇则是嘴角轻轻一抽,心道你这个陈玄礼,说话当真是没有分寸,也不怕引来杀身之祸。 上天示警,朝廷失德,与李亨无关,那就是与老皇帝有关了。虽然老皇帝目前瘫痪在床,但也不是一个臣子能随意非议诟病的。 李亨皱了皱眉,本想斥责陈玄礼几句,却又沉默了下去。 “请恕臣斗胆。”陈玄礼咬了咬牙,心道一不做二不休,富贵险中求,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一次就豁出去了。 陈玄礼伏身跪拜在地,“臣冒死进谏。上天示警昭示朝廷失德,朝廷应当自省。而陛下本人,也当下罪己诏,同时将皇位禅让给殿下,以平息天下纷乱,安抚民心。” 陈希烈闻言,嘴角哆嗦了一下,猛然抬头望着陈玄礼,目光无比震惊。 张继勇则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扫了陈玄礼一眼,张了张嘴,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陈玄礼的胆子太大了,太大了……他竟敢如此大逆不道,让太子……这相当于是变相逼迫老皇帝退位! 李亨全身一震,霍然起身拍案怒斥道,“陈玄礼,你好大的胆子!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当着本宫的面说出口!来人,将陈玄礼给本宫拿下!” 陈玄礼昂然不惧,猛然叩首在地,哽咽着慷慨道,“殿下,臣之忠心,天日可鉴。臣对殿下,绝无异心。臣冒死进谏,为殿下、为大唐社稷江山,也为天下万民之福祉!” “陛下患病在床,不能署理国政,殿下长期监国,名不正言不顺。如今朝廷内外纷乱四起,若殿下不能当机立断,则大唐社稷江山危矣!” 陈玄礼砰砰叩首,额头上满是血迹。 血迹顺着他的额头留下来,显得他的面孔分外阴森可怖。 “殿下,臣一片忠心,请殿下三思!臣纵然一死,也不悔!” 李亨目光闪烁了一下,其实他没有真发怒,只是做做样子。陈玄礼的话正中他的下怀,他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这种事情,需要臣下推动进谏劝进,他需要的就是陈玄礼这种冒死之人不顾忌讳“仗义执言”。 李亨缓缓坐了下去,叹了口气道,“罢了,陈玄礼,本宫知你一片赤诚,就不怪你了。只是这种事情再也休提。父皇只要在世一日,本宫就坚决不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张继勇目光闪烁了一下,毅然也跪倒在地,朗声道,“殿下,臣以为,陈大将军所言甚是。殿下乃是一国储君,已经监国。陛下病体沉重,禅让皇位于殿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李亨默然,但目光却是悄然扫了陈希烈一眼。 陈希烈心里一颤,心里暗道,这事儿八成是太子提前跟陈玄礼、张继勇密谋的结果,既然如此,如果老夫再不附和,恐怕会引起李亨的猜忌。 一念及此,陈希烈也毫不犹豫,跪了下去,“殿下,老臣附议。老臣将率群臣上书,劝陛下退位,下罪己诏,禅让皇位于殿下!” 李亨心里狂喜,但面上却是犹豫迟疑。他轻轻道,“诸位大人的好意,本宫心领了。只是这事儿需要徐徐图之,不能操之过急。陈相,你乃是三朝元老,做事稳妥,不可陷本宫于不义之中啊……” 陈希烈心下一叹,这才明白,李亨此番已经铁了心要上位了,他等不及老皇帝咽气驾崩了。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再做恶人。 他沉吟了一下,笑道,“殿下,老臣以为,殿下当即刻主政兴庆宫——这东宫,不能久居了。” 李亨沉默片刻,点了点头,“然,就依陈相所言。” …… …… 长安城的天又要变了。 出宫的时候,陈希烈坐在马车上长吁短叹,直奔杨国忠府上。 他奉了李亨的命令,去杨国忠那里跟杨国忠斡旋和“谈判”,争取杨国忠的支持。要知道,这事儿若是没有杨国忠的鼎力相助,就会遭遇很大的阻碍。 只要杨国忠点头,李亨上位就没有太大的问题。 李亨给陈希烈的底牌是,若是杨国忠肯支持,他登基之后,承诺加封杨国忠为太傅、安国郡王,同时将他的女儿延光赐婚给杨国忠的长子杨勋。 可以说,这已经是一个皇帝所能给予臣下的恩宠之极限了。 若是杨国忠还不满意,就只能改朝换代,由杨国忠来做皇帝了。 陈希烈走后,李亨抬头来望着陈玄礼,沉声道,“陈玄礼,最近长安防卫一定要牢牢掌控,不得出一丝纰漏。” “请殿下放心,臣自当竭尽全力,维护长安稳定。”陈玄礼慨然应诺,心下也自是兴奋起来。 只要李亨登上皇位,他就是具有拥立大功的重臣,权力会达到顶峰,直接将那杨涟死死压制住。 张继勇犹豫了一下,突然插话道,“殿下,臣还有本奏。” “你说。”李亨扫了张继勇一眼。 “殿下,臣得到呈报,说是陇朔大都督率军改道范阳,绕行前进。如此,不仅过多耗费朝廷钱粮,还惊扰地方,其罪不小。”张继勇躬身道。 李亨一怔,皱了皱眉道,“张瑄为何要绕行范阳?他什么意思这是?” “臣不知。不过,臣听说,张瑄一路行军缓慢,每到一处都大肆停留,纵容军卒袭扰地方州郡,已成隐患。”张继勇轻轻道。 李亨眉头皱得更紧了,立即挥挥手道,“传本宫的诏书,速速命张瑄加快行军,不得袭扰地方,不得贻误唐蕃和亲要务!” 张继勇心里一喜,立即领命与陈玄礼一道而去。 李亨望着张继勇和陈玄礼离去的背影,脸色慢慢变得兴奋起来。 与他即将登临皇位的大事相比,张瑄的军马行进路线如何根本就无足轻重了。 第222章皇权是一碗“春药” 第222章皇权是一碗“春药” 第222章皇权是一碗“春药” 杨国忠府。 杨国忠面带冷笑,自顾坐在书房里随意翻看着一些地方官上呈的奏本。太子李亨今日在东宫密召陈希烈三人会面,他早已得到了消息。 应该说,他主掌相权独揽朝政多时,已经在朝野上下宫里内外培植起了相当庞大和细密的势力体系。在这长安城里,杨国忠的影响力和掌控力,远远不是陈玄礼或者张继勇所能比。 虽然在李亨的刻意扶植下,张继勇和陈玄礼青云直上,权势渐起。而陈希烈作为老臣,又有其相应的价值。这三人联合起来,也算是一股不小的势力。但暂时来说,还是无法与杨国忠分庭抗礼。 如果杨涟不分走了陈玄礼一半的军权,杨国忠或许还会高看陈玄礼和张继勇一眼,可如今,杨家人掌握兵权,他又掌握政权,怎么可能把陈玄礼和张继勇放在眼里? 看来张瑄说的没错,若是没有了张瑄的存在,恐怕这李亨迟早要向老子下手。由此可见,杨家只能跟张瑄牢牢地捆绑在一起,共享权力和富贵,才可能长久。 杨国忠正在思量间,突然长子杨勋来报,“父亲大人,陈希烈来访。” 杨国忠冷笑一声,“来了吗?无论他们背后搞什么,最终还是要回到老子这里来。没有老子的支持,就凭陈希烈这个老东西,陈玄礼和张继勇这两个无知的蠢货,又能做成什么事儿?” “让他到书房来。” “是,父亲。”杨勋离去。 陈希烈缓步而来,大老远就见杨国忠笑吟吟地站在书房门口,向他招了招手。 陈希烈朗声笑着,抱拳施礼道,“杨相!” “陈相大驾光临,国忠阖府生辉啊。”杨国忠哈哈大笑着,“怎么,陈相进宫与殿下议事完结了?” 陈希烈陡然一震,却是尴尬地勉强一笑,“杨相,殿下传召,老夫不敢不从……不便之处,还请杨相宽谅一二啊。” “哎——陈相客气了,殿下传召,我等臣子,焉能不从。国忠听闻,也本欲前往,可惜身体略有不适,就作罢了。” 两人各自心怀鬼胎客套寒暄着进了书房,分宾主坐下。 陈希烈没有绕圈子,直接就将李亨的“暗示”说了一遍。 杨国忠微微有些震惊。他倒是没有想到,一向软弱的太子李亨,竟然产生了如此“强硬”的念头——居然,居然要逼迫老皇帝退位,直接登位成为皇帝了。 反正老皇帝现在基本上人事不省,头脑不太清楚,只要一道诏书,假以皇帝的名义,再有群臣的劝进,直接施行禅让大典就是了。而且,以老皇帝的名义提前下一道罪己诏,也就将所谓天灾示警的事儿遮掩了过去。 好一个完美的计划啊。杨国忠心里一突,冷冷道,“陈相,事关重大,请恕国忠不敢苟同。” “杨相,若是继续保持这个样子下去,太子监国时间过长,名不正言不顺,迟早会酿成大祸。朝廷一旦动荡,对于你我,都没有任何好处。”陈希烈知道杨国忠非常狡猾,本来就没指望他能一下子就答应。 以杨国忠的流氓本性而言,纵然是心里同意,但嘴上也会推三阻四,借以讨价还价,争取个人的最大利益。 杨国忠就是如此,他是真正的政治流氓,流氓在了明处。众臣都深知他的性情,只是没有人敢说三道四。 “陈相啊,你我为陛下效命多年,陛下性情如何,你我心知肚明。陛下尚健在人世,他焉能禅让皇位与太子?此事不妥,大大不妥!”杨国忠摇了摇头。 陈希烈心里暗骂,心道老皇帝此刻根本就没有自主权,你假惺惺地做什么?难道你杨国忠还是一个忠孝之人不成? 陈希烈耐着性子笑道,“杨相,殿下承诺,事成之后,当进封杨相为太傅、安国郡王,并将殿下之女延光赐婚于长公子杨勋。” “杨相即将位极人臣,这天下何人可比?老夫这里恭喜杨相了。” 杨国忠眸子一亮,闪烁了一下,却又不动声色地叹息道,“陈相啊,你也是三朝老臣,当知这种事情关乎国体,更关乎你我的身家性命。若是成了便罢,一切皆休,可若是不成,我等可就有杀身之祸!” “国忠必须要斟酌斟酌。” 陈希烈心里有些不耐了,皱了皱眉道,“杨相,陛下重病神志不清,太子监国,即皇帝位乃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何祸之有?你我劝进拥立太子,就是拥立重臣……” 杨国忠淡淡一笑,摆了摆手道,“陈相,你以为,这劝进之事就这么简单?我等朝廷臣子喊几嗓子,太子就是皇帝了?” “皇室同意不同意、天下掌握兵马的各大藩镇拥护不拥护,这都是很大的问题。” 杨国忠眉梢一扬,“若是殿下能得天下藩镇上表效忠,国忠自当充当马前卒。” 陈希烈一怔,旋即沉吟了起来。 **************************************** 离开蒲州百余里处,黄昏时分,张瑄的大军再次扎营。 帅帐。 张瑄望着分坐在左右两侧的封常清、周旭初、张巡等人,淡然一笑道,“召集诸位来,有一事相商。” “本官决定,提前抄近道赶赴陇朔……我走之后,秘而不宣,大军由封大人、周长史和陈参军掌管,按照既定路线,缓缓前进。” “封大人,吐蕃王子和万春公主的安全就交给你了。”张瑄轻轻道。 封常清苦笑一声,起身拱手道,“大都督脱离军中微服奔行灵州,若是朝廷有诏令下或者……下官如何处置?” 张瑄轻轻一笑,“能拖就拖,若实在拖不得,就直言相告,说本官率前锋已经昼夜兼程,赶赴灵州去,为唐蕃和亲打前站而去。” 封常清无语,只能默然点头。 这事儿是张瑄早就跟他商量好的,他心里有数。知道张瑄要提前进灵州,有所谋划。至于谋划什么,他没有过问。 “周长史,赤松德赞以及他手下的吐蕃人你一定要给本官看管好,不得放跑了一个。”张瑄望着周旭初,目光凛然。 周旭初抱拳施礼,“下官遵命。若是出了任何差错,但凭大都督军法处置!” …… …… 半个时辰后,张瑄率张巡、萧十三郎、雷万春和南霁云、花奴儿等领500骑兵悄然脱离大军,抄近道直奔陇朔治所灵州。 **************************************** 陈希烈第二日午后再次进宫,面见李亨,向李亨转达了杨国忠的意思。 见李亨的脸色不太好看,陈希烈犹豫了一下,还是压低声音道,“殿下,杨国忠所言,倒也不是没有道理。禅让之事,急也急不得,不若等天下藩镇上表拥立,然后臣等再群起而呼应,大事可成矣!” “此为稳妥之策。” 李亨长叹一声,“陈相啊,非是本宫着急,只是这天下藩镇——本宫没有太大的把握。而且,这等事情需要一个从中牵头串联之人……” 陈希烈微微一笑,“殿下莫非忘记了张大都督乎?张大都督对殿下忠诚不二,若是由张大都督从中牵头,此事必成。” “张瑄?”李亨微微沉吟起来。 “殿下,张瑄与河西哥舒翰、西域杨錡、北庭程千里关系甚密,有他带头,哥舒翰三人必从之。而河南道的颜真卿,张瑄亦有荐拔之恩,张瑄一封书函过去,想必颜真卿也不会不给几分面子。至于安禄山和剑南道的安思顺,可以忽略不计了。” 李亨长出了一口气。陈希烈这话一出口,李亨这才猛然醒悟过来,原来张瑄在悄然之间,已经成了一个在大唐天下举足轻重的人,对于自己具有不可替代的重大作用。 想必杨国忠故作姿态,也与张瑄有关吧。李亨心里暗叹一声,默然良久才道,“然,本宫深以为然。这样吧,本宫会亲自写一封密函,派人传到陇朔军中,让子瞻出面替本宫谋划一二。” “另外,陈相你去张家走一趟,就说本宫听闻张九鸣有一女名为雪梅,才貌双全,品德贤淑,堪为良配,本宫十四子李僖尚未婚配……”李亨慢条斯理地道。 陈希烈嘴角一抽。 最近长安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盛王李琦向张家求亲,要娶张九鸣的小女儿张雪梅为续弦王妃。可李亨却要将张雪梅赐婚给自己的十四子……这摆明了是要跟李琦宣战…… “是,老臣遵命。” “还有,禅让之事可以暂缓。但这朝廷自警、下罪己诏安抚天下,却迟延不得。”李亨淡然一笑,挥了挥手,“此事就交给陈相全权处置。” 陈希烈嘴角的苦笑越浓,却只能躬身领命。 陈希烈离开兴庆宫,心头的不安感越来越重。他觉得此刻的李亨,与往昔大有不同。不仅性格阴沉了许多,浑身上下也透露出几分杀气。 皇权果然是一碗春药的。有了皇权的刺激,这太子已经开始变得像一只猛虎,张开了森森利口。对任何人,都是虎视眈眈,怀有几分先天的猜忌。 这个时候,谁要是来抢他的皇位,不亚于就是虎口拔牙了。 第223章张瑄的心腹班底初步成型 第223章张瑄的心腹班底初步成型 第223章张瑄的心腹班底初步成型 长安风起云涌之际,张瑄在行军路上虽然也不断得到消息,但却都置之脑后。毕竟,对于他来说,此刻最重要的是就藩陇朔,尽快将陇朔的局面掌控起来,打造出自己穿越至唐的第一个安身立命建功立业的“根据地”。 至于长安,他认为不会闹出太大的乱子来。就算是李亨强行上位,会引起一些风波,但也不至于影响到朝廷的根本。 张瑄唯一担心的是,范阳的安禄山。安禄山若是趁势起兵,肯定会彻底将这谭深水搅浑。只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安禄山提前起兵的可能性不大。 本原的历史上,安禄山天宝十四年起兵叛乱,而此时才是天宝十二年春末。不过,留给张瑄的时间也不算太多了。 他之所以要脱离大军,抄近道奔行陇朔,不是虚晃一枪或者故弄玄虚,而是出于某种深层次的谋划。要知道,他要将唐蕃和亲的事情搅黄了,避免万春嫁到吐蕃,就必须要提前赶赴灵州,做一些安排。 张瑄一向坚定不移地反对和亲,对于这种屈辱性的政治让步,他很难苟同。这不仅是向吐蕃人示弱、助长吐蕃人的野心和嚣张气焰,还会给吐蕃人带来诸多现实的利益。 比如万春公主庞大的嫁妆,这批嫁妆里包括大量粮食、财帛、金银制品和丝绸,乃至各种先进技术和工匠。而且,万春公主作为和亲公主,按照政治惯例,大唐朝廷要在唐蕃边境划拨一地作为万春的“沐浴食邑”,这很有可能会成为吐蕃人进攻大唐的重要补给基地。 金城公主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金城公主的“沐浴食邑”,已经沦为吐蕃人的前哨据点,至今还掌握在吐蕃人手里。 而赤松德赞千方百计地追求和亲,目的就在于此。 目前的吐蕃人需要休养生息,需要粮草补给。而和亲就是最佳的政治策略。 因此,纵然万春公主不是张瑄的女人,张瑄也会想尽一切办法以某种公开的阳谋去破坏和亲。 这就是一种大局观。 一个月后。 张瑄率张巡、萧十三郎、雷万春、南霁云和花奴儿带500骑兵一路疾驰奔行,终于赶到了陇朔境内,朔方郡的朔方县。 黄昏时分。最后一抹血红的斜阳慢慢向西坠下,逐渐从面前这座高山之巅隐去,那林深茂密绵延数十里不绝的山脉,仿佛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若有若无的红光。 张瑄一勒缰绳,止住了马。 轰隆的马蹄声停息。而他的身后,张瑄等人也勒住了马,500骑兵骤然止住马所掀起的烟尘漫卷,说不尽的苍凉与古朴。 张瑄打马上前,手指着前面不远处的高山以及那依山而建的一座小城池笑道,“大都督,那便是契吴山,而山下,则是朔方城,曾为大夏国的都城统万。” “大都督,此地至上都一千五十里,东南至东都一千八百五十里,东至银州一百八十里,东南至延州四百里,西南至盐州三百里,西北至丰州七百五十里。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据下官所知,此地为陇朔兵马大都督府治下振武军驻地,驻扎有兵马2000余人,主将振武军使、右威卫中郎将仆固怀恩,此人是铁勒族仆骨部人,世袭金微都督。” “振武军受朔方兵马指挥使、右威卫将军李光弼的节制,下官听闻,这两人关系密切,是患难之交。” 张瑄微笑点头,示意张巡继续介绍。 “大都督,陇朔兵马统率者有两人,一为郭子仪。原陇右节度副使,现陇右兵马指挥使、灵武太守。另一位就是李光弼……此二人都文武双全,在军中颇有名望。” “只是……”说到这里,张巡微微有些犹豫,却是闭口不言了。 “只是什么?”张瑄笑着问道。 “呵呵,大都督,下官也是道听途说,不足当真。下官在清河县任上时,就闻郭子仪与李光弼不合……这两人都是天纵之才,互有不服,也是有的。”张巡轻轻一笑。 张瑄哈哈大笑起来,“郭子仪驻灵州,李光弼驻夏州,两人素有不合,本官也曾略有耳闻。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本官统率陇朔军马,这两人都在本官帐下……这就足够了!” 张瑄的话颇有些意味深长的色彩,充满了高高在上的自信。 张巡默然点头,再不多言。 张巡为人谨慎,可以说是谨言慎行,但到了关键时刻,张瑄身边真正能做到直言进谏居功无私的人,还是要属张巡。 张巡为人忠诚且有气节,品性端方且颇干练,进能领军杀敌,退能署理行政,可以说能文能武,非常全面。 所以,在张瑄心里,张巡的地位其实非常高。在张瑄后续的谋划中,张巡是一个关键人物,将逐步培养成他的副手。只是如今张巡资历浅薄,不可能一下子擢升高位,只能暂居封常清之后。 封常清也是重要的辅佐之才,但封常清虽能力足够、心性沉稳,却大局观不强,稍有骄矜。以张瑄来看,封常清治理一个藩镇没有问题,但若是放眼天下,就略有欠缺。 至于郭子仪和李光弼,这都是大唐历史上名垂不朽的帅才和名将,张瑄当然要重用。但仅限于军事领域。统率军马可,治理藩镇则不宜。 这是张瑄作为熟知历史拥有信息前瞻优势的穿越者,对封常清等人的客观评价。当然,其中也掺杂了些许的个人色彩。 张巡主管行政,兼顾军马,周旭初次之。 封常清掌握陇朔财政后勤,兼顾军马,崔进、陈通次之。 陇朔军马9万,郭子仪分领5万抵御吐蕃。 李光弼领军四万,经略藩镇内地,威慑安禄山。 而张瑄从京师换防而来的一万两千兵马,则由中郎将顾惜为首,萧十三郎、雷万春、南霁云次之。这是张瑄的嫡系兵马,直接掌控在他的手里。 上述,基本上就是张瑄未来一段时间内经营陇朔起家的心腹班底,在张瑄从长安领军离开一日开始,其实就初步成型了。 在这个小集团里,张巡、封常清、周旭初、崔进、萧十三郎、雷万春、南霁云等是绝对心腹,而郭子仪、李光弼等人则暂时位居第二序列。他们固然是名将,但要得到张瑄的信任,还需要时间的考验。 张瑄沉吟了一下,朗声一笑道,“张巡,你率军在此扎营,不要惊扰地方。我带几个人进城去看看。” 张巡犹豫了一下,本来担心张瑄的安全,后转念一想,此地已是陇朔境内,张瑄这个陇朔“一把手”只要表明身份,没有人敢动他,也就放心了。 …… …… 张瑄还是一身文士公子哥儿打扮,而萧十三郎和南霁云、雷万春依旧是改扮城他的随从一路相随,花奴儿还是男装,亦是文士装束,紧随张瑄左右。 一行人在朔方城外的无定河渡桥处下了马。 前面的桥上,正有一队军卒押送着数十胡人打扮的男女过河。 这些胡人衣衫褴褛,形色狼狈憔悴,身锁铁链,在军卒的厉声呼喝和皮鞭驱赶中缓慢前行。 张瑄皱了皱眉,回头向萧十三郎轻轻道,“兄长,这好像是俘虏?兄长见多识广,这是回纥人还是吐谷浑人?” 萧十三郎凝视片刻,笑了笑,压低声音道,“这是回纥人。昔年我浪迹江湖,曾经去过回纥之地。” “看这样子,应该是振武军抓获的回纥俘虏。” 张瑄一怔,在他的印象中,这个时代的回纥与大唐王朝的关系算是比较亲密和友好的,安史之乱期间,回纥人先后两次出兵帮助郭子仪平叛。 回纥与吐蕃不同,回纥并没有侵犯唐朝边境的野心,而只把唐朝作为后盾和援助。只有背靠大唐,回纥人才能抵抗吐蕃和突厥的双重威胁。 “回纥与我朝关系亲密,边境开放,往来不绝,不会有战事。既无战事,何来战俘?况且,这振武军主将仆固怀恩也是铁勒人,与回纥同出一脉,按理更不该如此!”张瑄皱了皱眉,向前望去。 萧十三郎默然无语。他心里也是有些好奇,当年他往来此地进入回纥地域游历,亲眼见到回纥境内很多地方杂居不少唐人,这显然是经过了多年的融合才形成的局面,唐与回纥之间或许有局面的小冲突,但大规模的战事最近二十年之中没有。 “走,我们跟上去看看。”张瑄将手里的马缰绳递给花奴儿,径自大步走上了桥去。 张瑄边走边沉吟,突然被一声清脆的鞭响吸引。 他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彪悍的军卒扬起手中的鞭子狠狠地往一个回纥壮汉身上抽去,鞭子抽过去,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然那回纥壮汉虽满面痛苦之色,却犹自怒目而视,昂首挺胸,两只脚死死踏足原地,任凭鞭挞,也不肯前行半步。 “你这夯货,想要找死不成?再不走,老子抽死你!”那军卒见驱赶不动,更加恼羞成怒,手中的鞭子雨点般落下。 ************* 求几张***,虽不争***榜,但希望不要掉出前一百名,呵呵,这个要求不高,请大家成全一二。谢谢。另外,不花钱的推荐票投出来吧。 第224章郭子仪的儿子? 第224章郭子仪的儿子? 第224章郭子仪的儿子? 那回纥汉子浓眉大眼一脸虬须,身材雄壮。任凭鞭挞如雨,他愣是咬牙不吭一声,昂然站在那里,怒视着鞭挞其身的军卒,不动如山。 军卒非常羞恼。若是此人能***两声,他也能找回一丝面子。 鞭挞继续,那回纥汉子身上血痕遍布,血迹渗出把褴褛的衣衫全部印红,嘴角都剧烈地抽搐出来,披头散发,模样着实可怖。 可尽管如此,却还是硬气如斯。 张瑄看了倒吸一口凉气。 这回纥汉子真是一块硬骨头,如此鞭挞,若是普通人,早就痛晕过去了,但他却咬牙硬抗着,还颇有气势。 此人定非常人。张瑄心里感叹,起了一丝怜惜之意。 张瑄身后的萧十三郎等人也颇为意动地望着那汉子,神色动容。 萧十三郎下意识地握紧了斜插在背上行囊内的宝剑,有要出手救下这汉子的冲动。 张瑄回头来扫了萧十三郎一眼,萧十三郎暗叹一声,握紧宝剑的手旋即松开了。 毕竟,他此刻的身份是张瑄手下的将官,而并非往日游侠四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客了,不能随便出手。 “你走不走?不走老子抽死你!抽死你!”那军卒暴怒起来,跳着脚,手里的鞭子更是猛然挥舞着,歇斯底里地呼喝着。 所有被押解的回纥人都愤怒地停住脚步,回头望着,眸子中都隐隐喷出火光来。而另外几个军卒皱了皱眉,其中有一个匆匆走回来,猛然抓住这军卒的手腕,沉声道,“老吴,够了,不能再打了,再打就死球了!” “打死这狗日的,混账回纥人。”那军卒犹自挣扎着,想要继续挥鞭。 拦阻他的军卒似是个小头目,低低斥责了一声,“打死了他,仆固将军面前不好交代!” 听了这句话,那挥鞭的军卒不以为意地冷笑着,“有少将军在,怕什么?我们又不是仆固怀恩的手下!这些回纥人得罪了少将军,本来就该死罪!” 正在这时,那回纥汉子突然噗地一声,吐出一口血痰,正中这军卒的面门。 军卒暴喝一声,脸色涨红,几近狰狞。他奋力挣脱开拦阻他的军卒头目,从腰间抽出佩刀,就凶狠地向回纥汉子砍去。 “住手!”张瑄再也忍不住,陡然大喝了一声。 随着张瑄的喝声,花奴儿一个箭步飞跃上前,挥剑击挡将军卒手里的佩刀磕飞,嘡啷一声落入河中,旋即沉了底。 …… …… 数十军卒抽出佩刀,气势汹汹地将张瑄等人团团包围。 那军卒小头目凶狠地望着张瑄等人,怒喝道,“尔等是何人?竟敢攻击军士庇护凶犯,不想活了吗?” 张瑄微微退后一步,让张巡到了前面。 张巡心里苦笑,知道张瑄不愿意在这里抛头露面,只得自己勉为其难了。 张巡淡然一笑,挥挥手道,“本官乃新任陇朔大都督府府丞、灵州安抚使张巡……尔等何故在此阻塞道路,鞭挞伤人?” 那军卒吃了一惊。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上下打量着张巡,迟疑道,“你有何凭据?冒充朝廷官属,可是死罪!” 张巡冷笑着,“本官乃是朝廷册封之臣,赴灵州上任,焉能哄骗尔等几个卑微的军汉!大胆,还不让开道路,让本官等过去!” 说着,张巡从怀中掏出自己的册封印绶高举。 封建王权时代,官僚高高在上。张巡自称灵州安抚使,又有印绶在身,看样子也不像是冒充。纵然不是灵州安抚使,也肯定是个官,这些军卒心里没底,根本不敢阻拦,便下意识地散开,让开了一条道。 张巡大步行去,张瑄等人紧随其后。 张巡走到那回纥汉子近前,扫了他一眼,停下脚步道,“此人犯了何罪?尔等如此刑责于他?” 军卒头目目光闪烁着轻轻道,“这些回纥人冲撞了我家少将军,被少将军率军拿下,此刻要押到城中听候少将军处置!” 少将军?张巡心头迟疑,嘴上却没有问。 张瑄突然向张巡使了一个眼色。 张巡明白了张瑄的意思,立即傲然道,“此人本官看中,放了他,与本官做个随从。” 那军卒头目吃了一惊,犹豫着抱拳道,“大人,此事不妥。此人是我家少将军点名要的人,待仆固将军审过之后,便要送到我家少将军那里做个家奴……请恕小的不能从命!” 张巡勃然大怒,怒斥道,“区区一个军汉,竟敢在本官面前推三阻四。还不赶紧放了他?放了!” 军卒头目皱了皱眉,这汉子不能放,因为这是他主子点名的人。若是其他的回纥人,他就做主了。可这人,他做不了主。否则,他也不会阻拦方才那军卒动粗了。 “放了他!”张巡傲慢的斥责声传进耳朵,这军卒头目也有些火气升腾起来,心道你就算是灵州安抚使,也管不着老子。灵州安抚使算个屁啊,我家主子在这陇朔那可是数一数二的人! 一念及此,这军卒头目也强硬起来,“说不行就是不行。除非我家少将军有命,否则,此人绝不能放!” 就在这时,十几骑从前方奔驰而至,当先一将全副铠甲手持宝剑,威风凛凛。 那人跨在马上扫着张瑄等人,淡然道,“尔等何人?” 张巡上前一步,抬头凝视着这将军,见此人气度不凡,胡人长相,年约三旬,就猜出他是这振武军的主将仆固怀恩。 张巡拱了拱手道,“在下张巡,新任陇朔大都督府丞、灵州安抚使。” 张巡将手里的印绶往前一递。 仆固怀恩吃了一惊,扫了一眼印绶,旋即翻身下马,拱手笑道,“在下仆固怀恩,添任振武军使、右威卫中郎将。” 仆固怀恩与张巡平级,正是同僚,只是职属不同。 张瑄也笑着拱手与仆固怀恩见礼,双方简单一寒暄,张巡便手指身后这些回纥人,“仆固将军,我朝与回纥交好,边境向来开放,通通商贸易往来不绝,何以掳掠回纥人为奴?” 仆固怀恩轻轻一叹,正要说什么,那军卒头目就冲过来大声道,“仆固将军,这些回纥人可是我家少将军点名要的……” 仆固怀恩面色一变,眸子里闪过一丝羞恼之色,却是瞬间收敛起来,扫了那军卒头目一眼,转头向张巡抱拳道,“这些回纥人在我境内犯了重罪,因而被拿下……呵呵,张大人远道而来,何必为些许小事耽搁,请进城去,待在下略备薄酒为张大人接风洗尘!” 张巡淡然一笑,“不敢有劳仆固将军。以在下看来,若是回纥人犯有重罪,当禀报朝廷裁处。擅自刑拘乃至诛杀,恐引起边境战事,还请仆固将军三思而后行!” 仆固怀恩长出了一口气,他其实早就看不下去了,毕竟他与回纥同出一脉。只是碍于这些军卒背后的主子,他不得不暂时隐忍三分。 如果不是因为张巡等人出现,他肯定不会多管闲事。可既然张巡当面,若是对此不闻不问,如果张巡将此上奏朝廷,他也吃罪不起。 想到这里,仆固怀恩犹豫了一下,挥手朗声道,“来人,先将这些回纥人押入城中,严加看管,待本将奏明朝廷,再做处置!” 仆固怀恩的手下围了上去,原先那些军卒惶急之下,也围拢了起来,双方对垒起来。 张瑄站在一旁,心道这情形有些诡异。按理说,仆固怀恩是此地此城主将,怎么这些军卒竟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违抗仆固怀恩的命令。而看仆固怀恩的样子,似乎……这些军卒口中的“少将军”,究竟是何许人也? 莫非是李光弼的儿子? 仆固怀恩见“少将军”手下的军卒公开违抗他的命令,当着张巡的面,面子上很是下不来,不由怒喝道,“尔等好大的胆子!速速让开,再若抗命,休怪本将军法从事!” 突听身后有人淡然一笑道,“仆固将军好大的威风,不知在下手下这几个军卒如何触犯了仆固将军的军律,惹得仆固将军如此大怒。” 一个身材高大的英武青年穿着一身华服劲装,手持宝剑,缓步而来。他的身后,跟随着数十个彪悍的军汉。 仆固怀恩脸色一变,回身勉强一笑,拱手道,“郭将军!” 那青年眉梢一扬,脚步沉稳,顾盼生威。他扫了仆固怀恩一眼,又望向了张巡,淡然道,“这位是?” 仆固怀恩笑道,“郭将军,这位是朝廷新任陇朔大都督府府丞、灵州安抚使张巡,张大人!” “张大人,这位是灵武卫郎将郭旰郭将军,郭令公次子。” 张巡吃了一惊,心道原来是郭子仪的儿子,难怪了…… 在这陇朔之地,能被称之为郭令公的,也就是郭子仪了。郭子仪曾经是陇右节度副使,现在又是陇右兵马指挥使兼灵州太守,又刚被朝廷加了御史大夫衔,在张瑄这个大都督尚未到任之前奉命署理陇朔军政要务。 郭子仪大权在握,威望极高,难怪仆固怀恩也要隐忍三分。 第225章大都督驾到! 第225章大都督驾到! 第225章大都督驾到! 郭旰神色微动,傲慢地瞥了张巡一眼。 张巡的名字他也曾经听父亲郭子仪说过,知道这是朝廷敕命的灵州安抚使,还没有正式到任。但尽管如此,他却没怎么把张巡放在眼里。因为纵然是张巡到任,也是郭子仪的下官,算不得什么。 在潜意识里,不要说张巡了,就算是张瑄这个灵武郡公、天下兵马副元帅、陇朔大都督,在郭旰心里的地位也不太高。 一个朝廷下放的年轻权贵而已,在朝中争权夺利或许能行,在藩镇领军治理地方,那绝对是“外行”。在郭旰看来,他父亲郭子仪在陇朔威望甚高,根基很深,这陇朔大都督一职本该其父担任。 张瑄若是到任,离了郭子仪和郭家,他在陇朔寸步难行。 当然,持有这种心态的人不仅是郭旰,很多陇朔军将和官员都是这样想。 “哦,原来是灵州安抚使张大人。本将有礼了。前些日子,听家父说朝廷下放一位灵州安抚使,原来就是张大人。” 郭旰略微一拱手,算是回礼。 这郭旰如此倨傲的神情让张巡心里有些不喜,但看在郭子仪的面上,他也不能跟郭旰一般见识。 张巡微微一笑,“郭将军,我朝与回纥一向交好,回纥王上元节前还曾入京朝见天子,蒙受朝廷册封和赏赐。不知这些回纥人究竟犯了何罪,惹得郭将军如此雷霆大怒,将掳掠了这么多人来……” 郭旰有些不耐烦地扫了张巡一眼,心道你一个刚来赴任的小小的灵州安抚使,管什么闲事?老子做什么、怎么做,还需要向你禀报不成? 郭旰的声音旋即有些清冷了下来,他淡漠道,“本将奉父帅之命,率军巡视怀远、夏州一线,发现这些回纥贼寇犯我边境,入我村庄烧杀掳掠人口和粮草……本将焉能坐视不管?故而,本将率兵将之击溃,俘获俘虏数十人。” 张巡皱了皱眉,便轻轻道,“原来如此。郭将军保国安民,令人敬仰。不过,事关重大,此事当上报朝廷,由朝廷处置为好。” 郭旰不屑一顾地望着张巡,傲然道,“我父帅受朝廷昭命,节制陇朔兵马,署理陇朔政务防务,此事我已经上报父帅,父帅下令,要将这回纥贼人解往灵州裁处。” 张巡一时默然无语以对。 张瑄站在张巡身后,玩味的目光投射在郭旰身上,心里却是在判断着郭旰的话究竟是真是假。虽然郭旰的话说得理直气壮义正词严,但凭直觉,张瑄总觉得有些古怪。 回纥人很少进犯唐朝边境,双方贸易往来不绝,边民相处更是融洽。怎么会突然入侵夏州外围的村庄?吐蕃人能做出这种事儿,但回纥人却不会。此其一。 要说是回纥贼寇犯边,在理论上倒也能成立。但夏州、怀远、朔方、灵武一线边境,大唐重兵驻防,回纥贼寇怎么敢轻举妄动? 因此,这事情明显另有隐情。 张瑄正在思量间,却陡然听到一声愤怒的暴喝声,抬头望去,见那血痕累累身形摇摇欲坠的壮汉,吃力地扬手指着郭旰,斥骂着什么,只是含糊不清,听不懂在说什么。 或许说的是回纥语,也或许是汉人陇朔方言。 郭旰大怒,眸子里闪过一丝阴森。 他挥了挥手,大喝道,“放肆!竟敢辱骂本将!来人,将这贼首给本将就地斩了!” 这郭旰确实有够嚣张。在场上,他的官职最低微,但气势却最嚣张。竟然当着张巡和仆固怀恩的面,径自下令要诛杀这个回纥汉子。 张巡倒也罢了,他是赴任官员,还未到任,且此事出在朔方,不在他的职权范围之内;可仆固怀恩却不同,他是朔方军政主官,在朔方境内,任何政务军务需由仆固怀恩做主。郭旰如此行事、如此作风,显然根本就没把仆固怀恩放在眼里。 仆固怀恩脸上掠过一丝羞恼,却咬了咬牙,垂下头去,装作没有听到。 他本是异族之人,在大唐为官,本身就受排挤和猜忌;如今郭子仪在陇朔权势冲天,仆固怀恩无论如何也不敢得罪郭子仪。 纵然是他的老上司李光弼,也对郭子仪隐忍三分。 郭旰手下的军卒得令,凶狠狠地持刀一步步逼近那壮汉,正要当场举刀诛杀了此人,张瑄眉头一皱,猛然上前一步,大喝一声,“住手!” 张瑄因为一直没有出头,以张巡的随从面目出现,所以郭旰手下的军卒根本就不理会他的呼喝斥责,那高举起来的屠刀寒光闪闪地照旧落了下来。 萧十三郎正要行动,却见花奴儿已经抢先一步,也不见她怎么动弹,身形就闪到了那挥刀行凶的军卒旁边,挥剑电光石火间就将他手里的陌刀磕飞,那军卒惊呼一声,一下子没有控制住身形,竟然蹭蹭蹭后退几步,噗通一声栽入河中挣扎了起来。 花奴儿手里的宝剑一挥,就将那壮汉护在了身后,神色淡然而平静。 众人都吃了一惊。 仆固怀恩意外地望着张瑄,而郭旰则无比愤怒地怒视着张巡,沉声道,“张大人!你这是何意?本将执行军法,你公然阻拦,这便是干预军务,越权了!” 张巡嘴角轻轻一抽,心道你这小子这是在给郭子仪添堵。你在张大都督面前如此嚣张狂妄,且看你如何收场! 张瑄已经出面,张巡自然默然退后,再也不发一言。 仆固怀恩注意到这个细节,更是心头一沉。 他仔细打量着张瑄,见张瑄弱冠的年纪,身材修长,面容英挺,气质儒雅,眉宇间自有一股华贵之气。 仆固怀恩原本没怎么注意张瑄的存在,如今这么一仔细打量,却猛然发现,这绝非是张巡的随从……此人,此人……仆固怀恩猛然面露震惊之色,嘴唇哆嗦了一下:此人莫非是即将上任的陇朔大都督张瑄?! 郭旰声色俱厉,张瑄却没看他一眼。他倒背双手径自走到那壮汉跟前,仔细凝视着他,然后轻轻一笑道,“请教壮士尊姓大名……你有何冤屈,可对在下一言。若是你有冤屈,在下可以保证你的性命无碍。” 那壮汉吃力地睁大眼睛,静静地望着张瑄。他浑身血痕,重伤之下,身形已然不稳。 见他的身子晃荡了一下,张瑄挥了挥手,雷万春一个箭步窜过来,伸手就扶住了他。 “你是谁……”那汉子声音嘶哑,说的是熟练的汉话,只是带有浓烈的陇朔方言口音。 张瑄笑了,只轻轻说了几个字:“在下张瑄,来自长安。” 张瑄的声音很小,除了近旁的雷万春等人之外,其他人根本就听不清楚,只是见他面带笑容嘴唇微张。 那汉子陡然目光一凝,爆闪出一丝精光。 他猛然奋力挣脱雷万春的搀扶,单膝跪倒在地,慨然道,“大人救命!” 说完,那壮汉就轰然倒地,当场晕厥了过去。 张瑄默然,望着晕倒在自己脚下的这个壮汉,眉头一挑。 他猜出这汉子的身份不一般,应该是回纥人中的贵族,因为他的气势不一般。所以他在这汉子面前说了“在下张瑄,来自长安”的话,若是这回纥人当真身份不同,便自然知道他的名字。 “万春,扶起他来,加以诊治。” 张瑄说完,大步向桥这边行来。 仆固怀恩猜出了张瑄的身份,微微回退一步,心头暗暗振奋,却是神态恭谨,并没有主动行礼拜见。 郭旰这个时候也隐隐猜出张瑄身份有异,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此人竟是张瑄,陇朔藩镇之帅。无论是爵位、职务,还是权势,都是他的父亲郭子仪所不能比拟的当朝大人物。 张瑄静静地望着郭旰,目光微有厌恶。 在张瑄心里,郭子仪是兴唐名将,战功赫赫、大公无私、名垂青史的人物。可不成想,郭子仪竟有这么一个嚣张狂妄的儿子。 良久,张瑄淡淡道,“郭将军,我看这些回纥人来历不明,事出蹊跷,需从长计较,不可轻易诛杀,免得让两国交恶,引起战端。” 郭旰皱眉冷视着张瑄,“你又是何人?敢妄言干预陇朔军务大事?” “我?”张瑄探手指了指自己,纵声大笑了起来,“你且不要管我是谁。” “久闻郭令公治军秉公无私,行军不扰百姓,严以律己宽以待人,在陇朔勤政爱民,乃是我大唐少见的忠勇名臣。”张瑄轻轻向前一步,嘴角悬着玩味的笑容,“可今日一见郭将军,在下却觉得传闻有误、言过其实了。” “你这般嚣张跋扈,足见郭子仪教子无方。治家不成,何以治军?” 郭旰当即暴怒起来,在他心里,他的父亲郭子仪就是一座丰碑、一个盖世无双的大英雄,谁敢对他的父亲不敬,你就是要他的命。 盛怒之下,郭旰也顾不上再思量张瑄的身份,扬手指着张瑄怒斥连声,“放肆!你竟敢侮辱我的父帅!我父帅的名讳,岂容你妄言妄语!” “郭子仪的名讳——”张瑄笑容一敛,面容转冷道,“说实话,郭子仪的名讳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你……放肆!”郭旰气得脸色涨红,扬手指着张瑄,壮若凶狠。 南霁云大步上前,护卫在了张瑄身侧,大喝道,“大胆!灵武郡公、陇朔大都督在此,你竟敢放肆无礼!” 南霁云这一声大喝,震动全场。 而张巡则双手持着张瑄的册封诏书、御赐金牌,缓步向前。 仆固怀恩早已有所心理准备,所以他第一时间内反应过来,当即上前拜倒在地,冷声呼道,“末将仆固怀恩,拜见大都督!末将不知大都督驾到,有失礼之处,还请大都督宽恕一二!” 仆固怀恩这一跪倒,他身后的军卒当即呼啦啦跪倒了一大片,拜见声响彻全场。 郭旰面色骤变,凝视着张瑄一时间有些心神错乱。 而他的手下军卒早已心惊胆战地跪倒在当场,叩首下去,不敢抬头。 张瑄是什么人,是陇朔藩镇,朝廷重臣,灵武郡公。掌握陇朔十万兵马,对陇朔军政要务生杀予夺,有先斩后奏之权。在张瑄面前,郭子仪的权势根本就不值一谈。 对于这些普通军卒来说,张瑄这个藩镇的威慑力可是比皇帝还要大。 “末将不知大都督驾到,请大都督恕罪!”郭旰略一犹豫,也脸色尴尬地缓缓跪拜了下去。 张瑄淡然一笑,也没再搭理郭旰,俯身扶起了仆固怀恩,“仆固将军请起,诸位不必多礼。” “南八,速速传命,让城外山谷中的兵马进朔方城来。”张瑄挥了挥手。 “仆固将军,此事甚是蹊跷,且将这些回纥人带到城中,从长计较。” 仆固怀恩恭谨地朗声道,“是,末将遵命。” “请大都督进城安歇——”仆固怀恩心里欢喜,能提前结识张瑄这个陇朔大都督,如果伺候得好,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说不准将来自己会成为他的心腹,免得再受郭子仪、李光弼这些汉人将领的排挤。 “好。”张瑄也没有矫情。他已经暴露了身份,也就没有必要再遮遮掩掩了。 张瑄率先行去,仆固怀恩毕恭毕敬地牵马相随。 张瑄走了几步,回头来见郭旰犹自跪在当地,伏地不起,心头就冷笑一声。若不是看在郭子仪的面上,他今日不会轻饶了这郭旰。 仆固怀恩幸灾乐祸地望着郭旰,心道你这小厮一向得寸进尺嚣张跋扈仗势欺人,且看你今日如何收场!冲撞了张大都督,嘿嘿,不要说你这小儿,就算是你父亲郭子仪,也吃罪不起! 张瑄瞥了郭旰一眼,终归还是郭子仪这个未曾谋面却如雷贯耳的名将在他心里占据了很重的地位,他朗声一笑,“郭将军,本官并不怪你。只是令尊郭公英名来之不易,为人子者要谨言慎行,莫要坏了自家父亲的名望!好了,你起来吧……” 张瑄朗笑而去。伏在地上的郭旰面容抽搐着,脸色有些发白。 当面冲撞了张瑄倒也没有什么,他并不太过担心,他不相信,张瑄能为此拿他怎样,毕竟他父亲的威望和影响力摆在那里;可……可这些回纥人落在了张瑄手里,这背后的事儿若是败露了,他……又该如何是好? 郭旰伏在那里,心里越来越惊惶。 一个军卒悄然走过来扶了他一把,“少将军!” 郭旰霍然起身,回头就扇了这军卒一巴掌,面目狰狞凶狠地沉声道,“都是你们这些无用的废物,若是早早将这些回纥贼寇押入城中,怎么会有这些是非!” “若是有什么差池,你们这些混账东西,一个都别想活,本将必将你们全部杖毙了!” …… …… 这朔方城虽是一座小城,以军屯为主,但也有不少百姓居住,同时因为此地是大唐与回纥、吐谷浑等地贸易通商的中枢,来自内陆的诸多客商也大多在此落脚。 张瑄直入城中,进了仆固怀恩的将军府。 不多时,张瑄标下的500骑兵也轰然进城。由此,灵武郡公、陇朔大都督张瑄就藩陇朔的消息,就从这座陇朔小城传出,由过往商客传播开去。 仆固怀恩设宴招待张瑄和张巡等人,态度非常恭谨。 这仆固怀恩也算是这个时代的名将,安史之乱时,仆固怀恩随郭子仪行军作战,任朔方左武锋使,骁勇果敢,屡立战功。 此人与回纥关系良好,曾出使回纥借兵,并嫁二女与回纥和亲。安史之乱中,仆固怀恩家族中有四十六人为国殉难,可谓满门忠烈。平乱之后,仆固怀恩率朔方兵屯汾州。后因被宦官陷害,举兵叛唐,不久病死。 对于熟知历史的穿越者张瑄来说,仆固怀恩是唐史上一个比较悲剧性的人物。若是没有外力的逼迫,他断然不会谋反。在张瑄看来,既然自己穿越至此,足以改变仆固怀恩的命运。 宴会上,张瑄时时凝望着仆固怀恩面露沉吟之色,这让仆固怀恩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心里有些忐忑。 “大都督,边塞小城,菜蔬简陋,还请大都督见谅!末将……”仆固怀恩举杯起身躬身拜去,“末将敬大都督一杯!” 张瑄拿定了将此人收归己用的招徕心思,便呵呵笑着起身虚虚一摆手,“仆固将军忠于朝廷,为国戍边,劳苦功高,本官亦是久仰大名了。来,不必多礼,请坐。” 说着,张瑄竟然走过去亲热地拍了拍仆固怀恩的肩膀,拉起他的手来,一起回席。 仆固怀恩有些意外,也有些感动。 他以外族之人的身份投靠大唐为官,长期以来在陇朔并不受待见。以张瑄的权势身份地位而言,能对他如此礼遇,他心里焉能不被打动? 酒过三巡,张瑄有意示好,仆固怀恩也就渐渐放松了下来。 众人正在饮宴,突然有军卒来报:“大都督,将军,郭将军求见!” 仆固怀恩的脸色当即就有些阴沉下来,扭头望着张瑄。 张瑄淡然一笑,“让他进来。” *********** 今天有事,更新晚了,见谅。一大章。还要继续码字,若是等得及的书友,可以等着看,呵呵。 第226章滔天大祸! 第226章滔天大祸! 第226章滔天大祸! 郭旰匆匆进入仆固怀恩的将军府正厅。 他游目四顾间,见张瑄端坐其上,仆固怀恩面带谄媚之笑容,不禁心里微微不屑。 他勉强一笑,躬身一礼,“末将郭旰,拜见大都督!郭旰不知大都督驾到,颇有失礼,还请大都督恕罪!” 张瑄淡淡一笑,“罢了,本官并不怪你。” “不过,本官也正要找你。回纥一向依附于我朝,是大唐的子民之邦。我大唐皇帝陛下号为天可汗,这天下万民包括回纥人在内,也尽是陛下之子民。” “回纥人与我大唐百姓一样,受大唐律法的约束和保护。郭将军,本官且来问你,这批回纥人究竟是何来历?如何又被你所俘虏,细细向本官报来。” 张瑄的声音虽然温和,却威势凛然。他久居高位,掌握权柄,自然有慑人的气势养成。这举止顾盼之间,威势就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了。 郭旰心里一震。抬眼望去,眼前这所谓的陇朔大都督不过与自己的年纪仿佛,但两人的身份地位却有天渊之别。 他慢慢垂下头去,压低声音道,“回大都督,末将奉命巡视边防,在夏州外围一村落处,遭遇回纥贼人掠夺我边民粮草,烧杀掳掠无所不为。末将率军击溃贼众,就抓获了这数十回纥贼人。” 张瑄默然。 良久,才轻轻道,“郭将军,事关大唐朝廷威信,不可妄言。本官再问你一遍,这些回纥人当真是掠夺边民之贼寇吗?” “若是有半句虚言,纵然你父是郭子仪,本官也绝不姑息养奸!”张瑄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声色俱厉起来。 郭旰的话张瑄本就半信半疑,与那回纥壮汉稍稍接触,他便猜出,这回纥壮汉绝非常人,更不会是回纥马贼。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此人定是回纥人中的贵族。 不说别的,单单是他知晓张瑄的名字,就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由此而判断,此事不是那么简单,定另有隐情。 郭旰吓了一跳,却是咬了咬牙,沉声道,“大都督何出此言,末将所言句句属实,末将属下军卒,皆可为证。” 张瑄脸色一变,冷冷一笑。 其实,对于此事,张瑄有些不太愿意深究下去。凭直觉,他判断郭旰定然隐瞒了诸多黑幕,而一旦查实查清,郭旰的罪责难逃。 对于张瑄来说,他初到陇朔,而郭子仪又是他后续谋划中相当重要的膀臂,他不愿意一来上任就拿郭子仪的儿子开刀立威。 张瑄居高临下神色冷肃地望着郭旰,郭旰虽然面不改色,心里其实有些心惊肉跳,不安之极。他闯下了一场大祸,如果不是遇到张瑄,他或许能强行遮掩过去,可既然被张瑄撞破,恐怕…… 此刻,郭旰突然起了速速逃离朔方城,回灵州向父亲求救的念头。 张瑄暗暗向张巡扫了一眼。 张巡跟随张瑄日久,这一瞥之间便明白了大都督的心思。于是便拱手笑道,“大都督,此事便交由下官来查办吧……下官一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张瑄默然点头,张巡起身离去。 张瑄望着张巡离去的背影,摆了摆手道,“郭旰,你且退下吧。待本宫查明真相,若是你之所言属实,本官定向朝廷奏报,嘉奖你的功绩。” …… …… 张巡开始提审那些回纥人。 张巡直接命人将那先前猛遭鞭挞几乎丧命的回纥壮汉抬了进来,这汉子受伤很重,若不是张瑄命人细加诊治,说不准会就此一命呜呼过去。 而纵然如此,现在也是伤重不起,只能躺着接受张巡的问话。 “本官陇朔大都督府府丞、灵州安抚使张巡,奉张大都督之命,查办此案。你可从实将来,你究竟是何人、尔等被俘又是所为何事?”张巡端起茶杯,小啜了一口。 那回纥汉子犹豫了一下,这才声音嘶哑着轻轻道,“回禀大人,在下葛勒,回纥可汗骨力裴罗长子。” “回纥王子?”张巡大吃一惊,手里的茶杯猛然放下,震惊地凝视着那回纥汉子,“你可有凭据?” 那汉子叹息一声,在怀中摸索了半天,这才掏出一个玉牌来,上面刻着一个精美的狼头,而狼头下则是一圈波浪状花纹。 张巡接过端详半天,终于还是确定了葛勒的身份。 张巡默然坐着,神色有些复杂地望着重伤的葛勒。 这回纥王子的身份虽然比不上大唐皇室,但终归也是一族之王。张巡心里明白,此事不管真相如何,既然牵连到回纥王子,就陡然间上升到一个政治高度。 无论是什么原因,郭旰俘虏回纥王子,这都是一项重罪。 若是坐实了郭旰的罪名,他必死无疑。而随之,郭子仪也要受到牵连。 这郭子仪的儿子也忒胆大妄为,竟敢……竟敢俘虏回纥王子!而且,前番在城外,若不是偶然遇到张瑄等人,恐怕这回纥王子就死于他手下军卒之手。而一旦葛勒死在大唐人手里,回纥人必反。 虽然大唐也并不惧怕回纥人造反,但终归是一场大战争、大祸事,不知道又要死多少边民,耗费多少弓马钱粮。 张巡心里长叹一声,有些不愿意再询问下去了。 他霍然起身,匆匆而去。 见张巡问了半截话就离开,葛勒目光闪烁,心里越加凝重。有些后悔,不该泄露自己的身份。 以他回纥可汗长子、未来可汗继承人的高贵身份,之所以被郭旰军队俘虏,有诸多曲折。 回纥可汗骨力裴罗忠于大唐,接受大唐朝廷册封,兼任大唐瀚海都督府大都督。他为了稳固与大唐的关系,在不久前与郭子仪定下了子女婚盟,意欲将自己的小女儿苏扈冬嫁给郭子仪的次子郭旰。 可骨力裴罗这个小女儿苏扈冬却生性刚烈,执意不从,不愿意嫁给郭旰。骨力裴罗逼得紧了,苏扈冬竟然微服改扮,从回纥汗庭逃了出来。 葛勒与这个小妹妹感情甚笃,便也微服带着百余护卫追了出来,准备将苏扈冬劝回去。这一路追来,直到夏州外围才将苏扈冬追上。 正巧与郭旰巡边的军队遇上。 郭旰曾经跟随郭子仪去过回纥营地传达大唐皇帝的诏书,见过苏扈冬,颇有好感,而骨力裴罗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才动了与郭家结亲的念头。 骨力裴罗子女众多,以一个女儿拉拢大唐陇朔掌握军权的大臣,倒也是合适的政治策略。 郭旰见过苏扈冬,自然一眼就认出了她,虽然苏扈冬扮作了普通回纥女子。 郭旰上前去“套近乎”,却被苏扈冬当面斥责,并公开表示绝对不会嫁给他。郭旰羞怒之下,与苏扈冬闹翻。而苏扈冬也是烈性女子,当即搭弓引箭差点将郭旰射伤。 郭旰乃是郭子仪之子,在这陇朔之地,从来都是高高在上,受不得一点委屈。而苏扈冬虽然是回纥公主,但这回纥小国人口不过数十万,兵马不过十万,又是大唐的臣属之国,郭旰哪里真把她当成公主相看。 盛怒之下,郭旰率军将这不足200回纥人包围,本想吓唬吓唬苏扈冬,将她拿下威逼威逼,给她一点颜色看看,却不料苏扈冬率护卫拼死反抗,两下里就攻杀起来。 战乱之中,苏扈冬在两个护卫的拼死保护下负伤逃入大漠,生死不知。而葛勒为了掩护妹妹逃离,却落入了郭旰的手里。他手下的百余护卫,大多战死,与他一起被俘的是苏扈冬手下的仆从和侍女杂役。 郭旰沿着苏扈冬逃离的路线向大漠纵深处追击了两天,也没见到苏扈冬的踪迹,猜测她八成是葬身大漠了。 郭旰不得不编了一个幌子,押解着这俘获的回纥人回到朔方。 仆固怀恩问起,他以谎言相对。仆固怀恩虽知事有蹊跷,却不敢细问。郭旰本想将这数十回纥人带回灵州慢慢处置,不料中途就遇到了张瑄等人。 “不知道妹子逃回汗庭没有……哎……真是无妄之灾啊……”葛勒长叹一声。他被俘之后没有敢吐露身份,他担心郭旰会将他杀人灭口。 张巡离开自己的居所,带着几个军卒纵马向郭旰的营地奔去。 不过,到了却只见到一座空荡荡的营地。 郭旰逃了,率军逃离了朔方。张巡嘴角一抽,不敢再迟疑,立即又纵马去了仆固怀恩的将军府。 目前,张瑄临时住在将军府里。 张瑄刚要躺下小睡一会,却听张巡来报。 张瑄心头一跳,暗暗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大都督,下官……”张巡拱手轻轻道,“那回纥汉子乃是回纥可汗骨力裴罗长子葛勒。” 说着,张巡将证明葛勒身份的玉牌递了过去。 张瑄霍然坐直了身子,接过玉牌来扫了一眼,脸色慢慢变得阴沉起来。 张瑄抬头望着张巡,知道他还有话要讲。 “大都督,郭旰率本部军马逃离了朔方城,要不要追他回来……” 张瑄猛然一拍桌案,咬了咬牙道,“好一个混账东西!惹下这等滔天大祸,竟敢擅自逃离!其罪当诛!” 第227章同化回纥的构想 第227章同化回纥的构想 第227章同化回纥的构想 张瑄如此暴怒,张巡不由有些心惊肉跳。感觉郭旰逃了,自己也有些责任,自己应该提前想到,郭旰会心虚而跑的,应早有准备应对才是。 张巡心里一叹,就默默地拜了下去,“大都督,郭旰潜逃,下官难辞其咎,还请大都督惩处!” “大都督,就让下官率人去将那郭旰抓回来,交大都督处置!” 张瑄默然不语,却是缓缓又坐了回去。 良久,才听张瑄淡然摆了摆手道,“好了,张大人,你不必如此。这小子跑了就跑了吧,反正也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他顶多是跑到灵州,本官还能怕他飞上天去不成?” “张大人,事关重大,你务必谨慎处置。这样,你去问清情况,然后向本官从实禀报。” “是,大都督,下官这就去。” 张巡拱了拱手,匆匆离去。 望着张巡离去的背影,张瑄轻叹一声,无力地倒在了榻上。 他最担心的事儿还是发生了……不怕发生这种事情,而唯独这事情出在郭子仪的儿子身上,他感觉很是棘手。 他从来就不是那种犹豫不决瞻前顾后的人,若是旁人,他早就挥挥手一声令下,派兵去将之抓回来问罪了,可偏偏是郭子仪的儿子——从一开始,郭子仪就是他“人才大名单”上的首要之人,若是处理了郭子仪的儿子,郭子仪纵然不会也不敢说什么,但终归是将帅之间有了芥蒂,这种芥蒂将来很有可能会影响到大局。 张瑄深知,所谓的大公无私大义灭亲,其实都是扯淡的话。郭子仪只要还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他就不会泯灭了父子亲情的人性。 郭旰再不成器,也是他的亲子。 张瑄很是心烦意乱。 …… …… 花奴儿站在门外犹豫了一会,还是推门走了进来,端进来一杯热茶。 仍旧是张瑄喜欢和专用的清茶。 “喝点茶吧,消消火。”花奴儿将手里的茶盏塞在张瑄手里,姿态竟然有些异样的温柔。 人是一种非常复杂的感情动物。呆在张瑄身边这么久,她的心门早就慢慢敞开了,昔日那个穿着华丽道袍手持宝剑高来高去的女刺客早已消失无踪,而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心思微微有些迷茫和沉静的妩媚侍女。 当然,还是一个不怎么遵礼法和受约束的独立特行的女护卫。 张瑄抬头扫了花奴儿一眼,轻声一叹,“花奴儿,我突然觉得很累,你帮我捏捏。” 张瑄也不管花奴儿同意还是不同意,就撇下手里的茶盏,翻身趴在了床榻之上,微微闭上了眼眸。 花奴儿幽幽一叹,大步走过去,坐下,然后探手就开始为张瑄做全身按摩。 张瑄微微眯缝着眼睛,享受着花奴儿张弛有度的按摩,舒服地发出轻轻的***声。 花奴儿心念百转,她能看得出来,张瑄确实是有些心力交瘁的样子。 她有些搞不明白,在这陇朔一地,张瑄就是土皇帝,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有什么好烦恼的。至于那郭旰的事儿,也不是什么大事,处置还是不处置、处置到一个什么程度,全是他一句话的事情,谁敢不服?何必如此为难自己! 犹豫了一会,花奴儿还是忍不住轻轻道,“郭子仪这些人盘踞陇朔多年,掌握军权,根基很深。若是你这一次放过了郭旰,会不会让陇朔军中将士觉得你怕了郭子仪这个地头蛇……” 张瑄全身发出轻轻地一震,他猛然回头来望着花奴儿妩媚微红的面容,一怔。 花奴儿说的显然让张瑄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他一直在考虑如何兼顾郭子仪的面子,却无意中忽视了此事也关乎着自己这个大都督的无上威信。 张瑄一念及此,蹭地一声坐起身子,眸子里闪烁着刚毅的神采,“你说的不错——花奴儿,你且去派人把张巡给我找来。” 花奴儿点点头,出去唤军卒将张巡叫来。 张巡刚刚与回纥王子葛勒深谈了一次,同时也询问了其他几个回纥人,正式确定了葛勒的身份以及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派人帮葛勒***清洁,换上了一身衣衫,然后就让人抬着葛勒,准备来面见张瑄。半路上,就遇到了花奴儿派去的军卒。 在张瑄的卧房兼书房门外,张巡率人抬着葛勒见到了守在门外的花奴儿。 虽然花奴儿无官无职,又是女流之辈,但张瑄身边这些从属都深知这花奴儿武艺高强,在张瑄身边是一个身份比较特殊的人,因此对她也不敢怠慢。 张巡向花奴儿拱了拱手道,“不知大都督……” 花奴儿笑了笑,“正在里面等候张大人。” …… …… 葛勒躺在木板上,打起精神来拱手为礼,“葛勒拜见大都督!葛勒身体不适,无法全礼,还请大都督恕罪!” 张瑄轻轻一笑,“葛勒殿下不必多礼……如此种种,本官心甚不安,让葛勒殿下吃苦了。请葛勒殿下放心,既然此事让本官遇上,本官必然会给葛勒殿下、给回纥一个满意的交代。” 葛勒目光微微有些闪烁。 他心里其实非常不安的。 郭子仪在陇朔的影响力巨大,多年运营,非同小可。张瑄虽然是大唐朝廷册封的一方藩镇,位高权重,但此人刚刚上任,为了回纥人跟郭子仪闹翻的可能性并不大。硬要“咬住”不放,吃亏的还是自己。这是葛勒的真实心思。 因此,他虽然对郭旰恨之入骨,更是将此番遭遇视为了生平的奇耻大辱,但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所图的就是尽快养好伤回到回纥,报仇雪恨的事情日后再说。 想到这里,葛勒轻轻一叹,“大都督,葛勒绝无抱怨记恨之心。大都督的救命之恩,葛勒永志不忘。葛勒不愿意给大都督添麻烦,此事——此事就揭过去不提了,待葛勒养好伤便带着族人离去,从今往后再不提起此事。请大都督放心!” “只是可怜我家小妹,目前生死未卜。” 张瑄闻言嘴角浮起一丝笑容来,深深地扫了葛勒一眼。他心道,这回纥王子倒是一个非常聪明且知进退的人,此事若是他全力承担,一力压下,倒也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纵然是回纥公主苏扈冬因此而遭遇不测。 但这样一来,显然会让回纥人心里对大唐产生深深的仇恨之心。 这是张瑄所不愿意看到的。 在他将来的谋划中,回纥有兵十余万,将是他抵御吐蕃抗衡安禄山的重要力量。最不济,回纥人的安定也关系着陇朔大本营后方的安全,丝毫不能小视。 张瑄朗声一笑,“葛勒殿下的心胸,让本官钦佩。只是回纥与大唐世代友好,乃是父子之邦,若是本官对此视若无睹,岂不是让回纥臣民寒了心?请葛勒殿下且宽心养伤,在朔方城等待几日,本官必会给殿下一个满意的交代。” “若是事后查明,真有人罔顾大唐律法军纪,肆意妄为,擅动刀兵,不管是谁,本官绝不姑息养奸!” 张瑄的声音骤然变得威严低沉起来。 葛勒心中一惊,忙拱手道,“多谢大都督开恩,葛勒感激不尽。” 张瑄慢慢起身来,走过去,蹲在葛勒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轻轻道,“葛勒殿下,本官所图者,无非是回纥与大唐永世修好,通商贸易,守望相助,造福黎民百姓。这是大局。” “一些变故,不会影响大局。只要回纥对大唐忠诚不二,永不背叛,本官可以承诺,只要本官在陇朔一日,回纥族人在大唐境内就可自由出入通商贸易,受我大唐律法军队保护。若是有胆敢破坏两国友好关系者,杀无赦!” “本官就藩陇朔,将开放边境,进一步推进自由贸易通商,税收减免三成。回纥人在我境内开设商铺,本官将一视同仁……” 葛勒心里大惊旋即大喜,张瑄若是所言属实,对于回纥人来说乃是天大的幸事。回纥人以游牧为生,不善耕种,粮食和各种物资匮乏,若是能让回纥人自由进入大唐贸易,享受减税和与大唐商贾同等的待遇,回纥人会以最低成本交换到大唐的粮食和各种物资。 目前,回纥人虽然也能与大唐进行贸易通商,但只能局限于官方指定的固定城镇,不能越境,而且抽税很高。 葛勒兴奋地竟然忘记浑身疼痛,在床板上坐了起来,目光热切地望着张瑄,轻轻道,“大都督,此言当真?” 张瑄淡然一笑,“本官从不虚言。” “葛勒替回纥子民***大都督恩典!大都督恩典,回纥人永志不忘,感激涕零!”葛勒撑着身子强行跪倒在地,连连叩首。 …… …… 张瑄设宴为葛勒压惊,双方交谈甚欢。在巨大的兴奋感之下,葛勒很有精神头。些许肉体上的创痛与巨大的民族利益相比,与整个回纥部族的繁荣兴盛来比,又算得了什么? 葛勒突然觉得自己这一次的遭遇,倒成了一次契机。 与葛勒谈着,张瑄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同化回纥人的初步构想。 ———————— 今日下次更新在晚上8点整。 第228章回纥围城,苏扈冬! 第228章回纥围城,苏扈冬! 第228章回纥围城,苏扈冬! 推进通商,加强往来、民族融合,吸引回纥商贾入境、号令境内游民或者失地农民进入回纥境内开荒。 在张瑄看来,大唐流民甚多,若是能移民出境,然后与回纥合作,施行统一管理,在回纥境内的绿洲边缘拓荒,逐步建立起诸多汉人与回纥人杂居的城镇——从短期来看,将繁荣陇朔经济,解决粮食不足的问题,而从长远来看,这就为同化回纥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这种近乎疯狂的想法,也就是张瑄这种来自于现代文明社会的穿越者才敢有。 在张瑄看来,或许这一次葛勒被郭旰“俘虏”的事件,利用得好,倒是他在陇朔站稳脚跟打开局面的最佳契机。 在这中间,回纥王子葛勒,便成为一个重要的人物,张瑄自然是对他倍加礼遇刻意示好。 而在葛勒看来,张瑄如此权势和高位,却毫无大唐权贵的架子,如此平易近人,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回纥,都表现出极大的善意和友好态度。 葛勒心里无比感动。心里暗暗拿定主意,回到回纥以后,要立即说动自己父汗亲往灵州,去当面拜见张瑄,与大唐建立起更坚固的同盟友好关系。 葛勒与骨力裴罗不同。骨力裴罗希望的不过是回纥人的稳定,借助大唐的势力震慑吐蕃和突厥,保持现状。 而葛勒则心怀大志,向往大唐那种州郡分治朝廷集权的统治模式,更羡慕唐朝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模式。在他的心里,如果回纥人也能实现唐人这种城镇化、村庄化的定局,不再追逐游牧颠沛流离,回纥国力将会暴增数倍。 两人的饮宴,由张巡和仆固怀恩作陪。仆固怀恩得知这壮汉竟是回纥王子葛勒,当场吓了一大跳,暗道侥幸不已。 若是让这葛勒在他的朔方城境内丢了性命,不仅他本人会成为回纥一族的敌人,还会接受来自于大唐朝廷的问罪。 这场饮宴气氛欢好,从下午直到入夜时分,方才尽兴。 只是在饮宴将散未散的时节,众人耳边突然传进轰隆隆的巨响,旋即是马嘶长鸣、刀剑碰撞声、人员奔走的呼号之声不绝于耳交织在一起,瞬间就乱成了一团。 仆固怀恩领军多年,经验丰富,他立即就听出了这是有大军来犯的动静。 他脸色骤变,霍然起身向张瑄拱手急急道,“大都督,末将去看看怎么回事。” 张瑄点头,神色平静。 张巡也跟了出去。 葛勒皱了皱眉,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朔方城位于大唐与回纥边境线上,是除夏州之外的一座比较大的军屯之城,怎么可能有兵马来犯? 莫非……葛勒心里一个激灵,猛然抬头来见张瑄笑吟吟地正望着他,不禁有些惶恐和汗颜。 片刻后,仆固怀恩匆匆走进,沉声报道,“大都督,不好,回纥人举大兵奔袭朔方,现在已经将朔方城团团围住了。” 说着,仆固怀恩扫了葛勒一眼。 回纥人冒着与大唐开战的危险,举大兵奔袭朔方围城,自然是为了救出葛勒这个王子。 葛勒嘴角哆嗦了一下,惶恐地拜了下去,“大都督,葛勒死罪,葛勒这就出城去……” 张瑄淡然一笑,摆了摆手,“葛勒殿下倒也不必如此……本官甚是理解。只要回纥并不犯我边民,退了去,本官既往不咎。” “仆固将军,命令你所部兵马,不要轻举妄动,紧守城门即可。” 仆固怀恩恭声道,“是,末将遵命!” …… …… 今夜的月光皎洁,漫天繁星点点,天地间一片通亮。 张瑄在葛勒、仆固怀恩等人簇拥下走上朔方城的城头,向下望去,之间朔方城外黑压压的全是回纥骑兵,烟尘漫卷,从山脚那边一路翻滚过来。 回纥骑兵列队肃立,手里的弯刀寒光闪闪,而火把闪烁,让那一颗颗扎满小辫子的彪悍脑袋在夜空中显得格外醒目。 仆固怀恩倒吸了一口凉气,回头来望着葛勒神色玩味地道,“葛勒殿下,贵部竟然出动了近万骁骑,若不是葛勒殿下至今安然无恙,看来我这朔方城这一次是保不住了。” 葛勒汗颜,苦笑,连道不敢。 “大都督……”仆固怀恩上前去恭谨地问道。 张瑄默然无语。 他俯身静静地望着城下那一眼望不到边的阵型有序军容严整的回纥骑兵,心头吃了一惊,同时也略有些欣喜。 这是一支非常强大的军队,几乎全部都是骑兵,若是能掌控在他的手里,区区一个安禄山又算得了什么? 漫山遍野的回纥人呼喝着,喊声震天。 整个回纥阵型的中间部位处,突然回纥骑兵如潮水一般退开,闪出一条道路来。 两队年轻貌美的女兵打着在风中猎猎飞扬的绣着青色狰狞狼头的回纥军旗,疾驰而出;而一个手持弯刀,身穿大翻领、对襟、窄袖、锦边并系着腰带的大红色回鹘劲装的回纥女子,头上梳着数十细长的发辫,身后背着一面金丝大弓,打马奔行而出,在距离朔方城百余丈处停下。 而那两队女兵则并马排列,护卫在了她的身后。 葛勒因为伤重无法行走站立,便坐在一辆车上。他望着城下那英姿飒爽领头的一员女将,不禁长出了一口气,那正是他的小妹苏扈冬。 苏扈冬不仅安然逃了出去,还从回纥搬了大军来,这显然是经过了父汗骨力裴罗的允许。看来,苏扈冬差点丧命、葛勒被俘的消息,让骨力裴罗大为震怒,引起了回纥举国震动,引以为国耻了。 要不然,骨力裴罗也不会举大兵奔袭朔方城。 这实际上就是一种愤怒的铤而走险。若是葛勒身死在大唐境内,回纥人必攻占朔方城,然后在大唐境内掳掠一番,正式宣布与大唐开战。 葛勒是骨力裴罗培养多年的汗位继承人,葛勒被唐朝人抓去,这直接揭破了骨力裴罗的逆鳞。 况且,骨力裴罗非常愤怒。他自问对大唐一向毕恭毕敬,年年朝拜臣属纳贡,却不料郭子仪的儿子竟敢带兵攻杀他的儿女。这摆明了是不把数十万回纥部族放在眼里,既然如此,骨力裴罗又何必再对大唐卑躬屈膝? 草原民族,自有其血性。 因为形势,臣服于大唐,这是回纥的国策;但不是说,回纥人可以任由大唐人欺凌侵略。如果往昔唐军压榨回纥游牧部落和商贾的行为,还无伤大局,那么,这一次,葛勒被郭旰擒拿而去、苏扈冬差点葬身大漠,已经引起了回纥国内的强烈反弹。 这是骨力裴罗发兵的重要因素。虽然在明面上是苏扈冬指挥,但实际上,回纥元帅妖歌就隐于军中,将根据形势虽是接掌兵权。 …… …… 葛勒旋即就有些惶然,暗暗瞥了昂首站在城楼边上向下俯视的张瑄一眼。 张瑄的神色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背着双手凝视下方不语,脸色平静。 城下,苏扈冬倒插弯刀,一抬手从背后掀起那张金丝大弓来,搭弓引箭就向城楼上射来。长长的缀着羊毛的锋利箭矢划破夜空,发出剧烈的声响,直奔张瑄所处的位置。 苏扈冬善射,这射箭之术曾经得到草原箭神多措的指点。她一眼就看出,那被诸多唐将团团护卫在其中的一个年轻人,似是一个大官。 因而,这一箭,一为示威二为宣泄私愤。 城楼上,众军卒发出一声惊呼,站在张瑄身侧的花奴儿脸色一变,纵身飞起,身形在城楼飞檐上一闪,在半空中掠过,就挥剑将那苏扈冬射来的箭矢磕飞,嗡地一声插在军旗柱子上。 葛勒脸色大变,正要挣扎着过去向张瑄请罪,却听城下传来苏扈冬清脆有力的大喝声—— “楼上唐军听着,速将我王兄葛勒送出城来,速将那郭旰绳之于法,我回纥大军便退去!如若不然,大军攻杀,朔方城破,鸡犬不留!” 苏扈冬那声音清脆如若银珠落玉盘,在夜空中久久回荡着。 而旋即,那近万回纥骑兵纵马涌动,杀气腾腾地放声高喊:“放还王子!放还王子!交出郭旰!交出郭旰!” 城楼之上,唐将或者军卒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回纥人气势汹汹兵临城下,这还是头一遭。 张瑄凝望着城楼下那面目依稀可辨姿容秀美但气质间透露着几分桀骜不驯的回纥公主苏扈冬,嘴角浮起了一抹笑容来。而正是这一抹笑容,让一直在暗中观察他脸色的葛勒心里一松。 “南八!”张瑄突然暴喝一声,扬手指着城下,“给我射下她的大旗来!” “遵命!”南霁云飞身上了城楼,搭弓引箭,一箭射去。 他没有射苏扈冬的军旗,却射了扛着军旗的一个回纥女卒。 箭矢突去如闪电,瞬间正中那抗旗女卒的手腕,那女卒惨呼一声,手中军旗翻倒,而其人也在马上踉跄了一下,差点一头栽下马来。 众女卒惊呼着,护卫着苏扈冬往后退下去。 …… …… 第229章火箭摄军,大都督威武! 第229章火箭摄军,大都督威武! 第229章火箭摄军,大都督威武! 张瑄朗声笑着,笑声回荡在城楼之上。 “仆固将军,打开城门。万春,南八,整军,待本官亲自将葛勒王子送出城去!” 仆固怀恩大惊,正要上前阻拦,却见张巡向他使了一个眼色,就犹豫了一下,不再说什么。 “大都督,葛勒不敢!”葛勒非常难堪地拱手为礼。 张瑄挥了挥手,“无妨。葛勒殿下在陇朔受了委屈,本官作为陇朔大都督,也有责任。不过,希望葛勒殿下返回回纥,不要因此记恨在心,还是要以大唐与回纥的世代友好大局为重。” “大都督救命之恩葛勒永志不忘。今日葛勒对天盟誓,回纥唯大都督之命是从,绝不敢有任何懈怠!若无此誓,让葛勒死无葬身之地!”葛勒神色肃然,拱手向天,声音慷慨。 回纥人极重誓言,信守承诺。葛勒之所以如此,一来是感动于张瑄的恩情,二来是为了消弭张瑄因为回纥围城而产生的芥蒂。 张瑄淡然一笑,心知肚明,却是当先行去。 朔方城门洞开。 南霁云和雷万春披挂整齐,一左一右,率张瑄带来的500彪悍骑兵纵马奔出城门。 这500骑兵乃是京师羽林卫中的精锐,是张巡从一万二千军马中精挑细选出来的,都是正值青年血气方刚的军中悍卒。 因为来自京师羽林卫,还没有真正融入陇朔军中,因而这着装披挂都与陇朔军马有所不同,铠甲鲜明手持陌刀,人数虽少,但却气势如虹。 雷万春和南霁云分为两队,列成阵型,严阵以待。 随后是萧十三郎率数十张瑄的贴身宿卫手持数面大旗,纵马弛出,列队在了500骑兵方队之前。 最后,张瑄乘马,葛勒坐车,缓缓而出,直入阵型最前端。 前面不远处的苏扈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哥哥,见他脸色虽然苍白,但却安然无恙,不由心下欢喜,正要高声招呼,却又向那数面大旗望去。 明亮的夜光下,只见那数面大旗上分绣着“陇朔大都督”、“天下兵马副都督”、“辅国忠勇灵武郡公”、“范阳河西陇朔三镇宣抚使”等醒目的金边大字,威势赫赫,在夜空下东风中猎猎飞扬。 “这……似乎是大唐朝廷新任的陇朔大都督张瑄!”苏扈冬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携重兵而来,本无与大唐交战之意,目的是救回自己的王兄葛勒。她本来以为这朔方城不过驻扎着仆固怀恩的2000军马,却不料竟引出了一个陇朔最大的大唐权贵。 张瑄其人,这个名字早就在回纥贵族间传开了。因为有不少回纥贵族商贾往来于回纥汗庭与长安之间,因为张瑄是陇朔藩镇之首,所以回纥人对他格外关注。 苏扈冬向张瑄望去,只见张瑄文士打扮,面容英挺,一袭青衫,手持宝剑,昂首坐在马上,神色平静从容地也正在望着自己。 苏扈冬的目光有些闪烁。 这时候听葛勒高声喊道,“冬儿,还不赶紧退兵,即刻过来拜见张大都督,请张大都督宽恕你擅自进兵围城冒犯之罪!” 苏扈冬犹豫了一下,却是摇了摇头,没有指挥回纥骑兵退兵,而是扬手指着葛勒,大喝道,“速速放还我家王兄,我等即刻退兵!” 张瑄将手里的宝剑扔给了身侧的花奴儿,手中的马鞭扬起,沉声道,“回纥军马听着,本官灵武郡公、陇朔大都督张瑄,葛勒王子安然无恙,正在本官这里做客。尔等即刻退兵,本官既往不咎。如若不然,大军所至,回纥汗庭不保!” 那边的苏扈冬冷笑不语,嘴角一晒,正要回击几句,却听葛勒声嘶力竭的惶急高喊,“苏扈冬,快退下,不得对大都督无礼!” 苏扈冬柳眉一皱,自己王兄安然无恙她心里放下了心,但她对此事的始作俑者郭旰却是恨之入骨,她此番领军前来,不惜冒着与大唐开战的巨大风险,目的之一就是拿下郭旰,以泄心头之恨。 “交出罪魁祸首郭旰!我军即刻退兵!”苏扈冬打马上前,毫无畏惧地凝视着张瑄,大声道。 葛勒坐在车上心急如焚,他生怕苏扈冬不知进退,彻底激怒了张瑄。 他闻言当即怒斥道,“闭嘴,退下,退军!” 张瑄淡淡一笑,却是挥了挥手。 南霁云得令,立即高喊下令,“全体都有,火箭准备!” 回纥人为救人而来,只要葛勒安然无恙,这场仗就打不起来。而张瑄本心里,也不愿意跟回纥人交恶。只是他一个堂堂的陇朔大都督,被回纥***军围城,这面子上却是很受损伤。 至于郭旰,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交出去的。不要说郭旰已经逃回灵州,就算是在朔方城中,张瑄也绝对不会将他交给回纥人。 郭旰有天大的罪过,也不可能交由回纥处置。这是张瑄的原则。 因此,从准备送葛勒出城的时候,张瑄就决定立威。而此刻,立威的最好道具,就是这500骑兵携带的为数不多的火箭了。 对于张瑄而言,这显然是一场秀,虽然耗费火箭有些浪费,但由此所产生的震慑力,却是极其深远的。 这是他正式在陇朔登台亮相,那么,就以一次火箭如雨,来作为这场华丽盛宴的开场序曲吧。张瑄嘴角浮起了淡漠的笑容。 “全军准备——” 随着南霁云一声令下,500骑兵在马上抬腕向天,将手里的“神火飞鸦”对准了浩瀚的夜空,动作整齐划一。 “放!” 500支在夜空中嘶嘶作响的飞箭冲向天宇,划出一道道绚烂交集的明亮光弧,越飞越高,在一定的高度,陡然群体炸响,如若鼓荡九天的雷鸣一般,摄人心魄,大地都在震颤着。 那一瞬间,火箭集中于一点爆炸开,烟雾滚滚焰火四射,似乎在夜幕上生生炸开了一个巨大的椭圆形的“空洞”,然后呼啸着轰然落下,四散而去,声势浩荡,极为壮观。 在场军卒,无论是唐军还是回纥骑兵,都目瞪口呆地仰首向天,心神震动。 “大唐威武!” “大都督威武!” “大都督威武!” 张瑄身后的军卒齐声发出震天的高喊,手里的陌刀直插向天,气势上升到了一个极点。 这是何物?若是此物直射于军队阵型之中,那构成的杀伤力……这还只是500骑兵,若是5000乃至数万骑兵,万箭齐发,那天下军马何人可挡? 葛勒脸色苍白地嘴角抽搐着,而这个时候,回纥人的阵营已经起了明显的骚乱,马嘶长鸣刀枪碰撞,事实上,不少飞箭的碎片如雨而下,虽不再有实质性的伤害,但也让不少军卒和马匹受了惊吓。 城楼上的仆固怀恩目瞪口呆,扬了扬手,却又无力地放下。他向身侧的张巡望了一眼,颤声道,“张大人,这是……” “这是大都督近日亲自研制配发于亲兵的火箭,可以说是无往而不胜的神兵利器。”张巡嘴角浮起一丝笑容来,张瑄的用意为何,他这个幕僚心里最清楚。 威慑回纥人是一个方面,但何尝又不是想震慑一下这些桀骜不驯的陇朔将士呢? 城下。苏扈冬驰马在亲兵的护卫下倒退了数十丈,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这边犹自淡然端坐在马上的张瑄,以及那500神色肃然杀气凛然的彪悍大唐骑兵,眼眸中透出一丝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敬畏。 此时此刻,这个大唐新贵人在苏扈冬心里,瞬间就摇身一变为神秘的妖孽。 她无力地挥了挥手,传令下去,让回纥骑兵缓缓退兵五十里。而自己,则纵马前行,直到张瑄的身前。 她翻身下马,向张瑄拱手为礼,大声道,“苏扈冬拜见大都督!” 张瑄凝望着眼前这个身材健美一头小辫却并不娇媚而是充满着不亚于须眉男子烈性和英武的回纥女子,她那***的鼻梁下,那柔韧的嘴角勾起了坚毅的弧度,不由轻轻一笑,心道这是一个草原上的小烈马、带刺的玫瑰花,看起来很是桀骜。 “你也不必多礼。”张瑄手里的马鞭轻轻一扬,“本官还是那句话,事出有因,只要回纥立即退兵,退回回纥境内,本官既往不咎,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此事,本官会给葛勒与公主殿下一个满意的交代。” 苏扈冬上前一步,扫了神色复杂的葛勒一眼,扬首道,“郭旰率军无故屠杀我数百回纥军卒,又掳掠我回纥王子,苏扈冬也险些因此葬身大漠。若是大都督不能给回纥一个交代,我回纥上下必不可善罢甘休。” “苏扈冬虽是女子,却也会亲赴长安,向大唐皇帝陛下讨一个公道。若是大唐皇帝仍旧偏袒郭旰,我回纥三十万部众将就此与大唐断绝关系,从此互为敌国!” 苏扈冬声音铿锵有力,挥挥手,“来人,扶王兄回军!” 张瑄神色玩味地打量着这个很有个性的回纥公主,几个回纥军卒推过一辆车来,从这边扶起葛勒。 葛勒挣扎了一下,甩开军卒,当众单膝跪倒在张瑄面前,慨然道,“葛勒拜别大都督,大都督的救命之恩和提点教诲,葛勒不敢稍忘!” 葛勒的大礼参拜不仅让回纥人皱紧了眉头,也让唐军很是意外。 张瑄大声一笑,翻身下马,将葛勒扶起来,也没再多言,只是笑吟吟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葛勒殿下此去,你我必有再见之期,保重!” ******* 召唤砖家,书号2236562,老鱼好朋友的书,灰常好看,本书晚上要冲榜,请大家支持 第230章李光弼的下马威和张瑄的当头棒 第230章李光弼的下马威和张瑄的当头棒 第230章李光弼的下马威和张瑄的当头棒 回纥万余骑兵潮水一般的来又潮水一般地退却。虽然回纥兵马对陇朔边民秋毫无犯,但如此兵马在陇朔打了一个转,作为陇朔两大军头之一的朔方兵马指挥使、右威卫将军李光弼,焉能得不到消息。 陇朔藩镇号称兵马十余万,其实满打满算只有十万人,这还是加上张瑄从京师带来的这一万二千人。 现有陇朔兵马9万,驻扎灵州的郭子仪统率五万,而夏州的李光弼则统率四万。两人一个治理原陇右藩镇的州府县,一个则掌控朔方地域。当然,名义上以郭子仪为首。 因为李光弼一向与郭子仪不合,所以现在的陇朔兵马,在事实上分成了两派。对于张瑄来说,这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他到任之后,首当其冲的就是要重新整合陇朔兵马,使之凝聚成铁板一块,不能各自为政。 第二日一早,得到军报的李光弼率军万余从夏州出发,疾奔朔方,以为救援。 夏州距离朔方城不足两百里,不过是行军两日的路程。 不过,在半道上,李光弼就得到了回纥人退兵的军报。而与此同时,他还得到了一个更加惊人的消息:灵武郡公、陇朔大都督目前就在朔方。 按理说,作为下属,得知上官在朔方,李光弼应该即刻赶赴朔方拜见才是。但李光弼却没有去,犹豫了一会,做出了一个震动全军的重大决定:追击回纥军马,直入回纥境内。 大军折返奔行边境。 行军司马陈阳纵马过来,在马上向李光弼施礼道,“右帅,大都督驻跸朔方,我等是不是……前往拜见。” 陇朔军马一向称李光弼为“右帅”,而郭子仪则号为“左帅”。当然,这只是一种尊称。 李光弼轻轻一笑,摇了摇头,“回纥举大兵犯我边境,本帅职责所在,不能无动于衷。待本帅率军击溃来犯回纥军马,然后再去朔方向大都督报捷不迟!” 陈阳暗暗皱了皱眉。 根据探马得来的消息,回纥兵马从朔方不战而退,显然是与张瑄达成了某种默契,得到了张瑄的允许。这个时候,擅自领军追击回纥兵马……有些不太妥当。 若是张瑄还没有到任,朔方地区的军务自然有李光弼做主,李光弼做出这种决定并不稀罕。然而,现在张瑄已经在朔方,李光弼却不报大都督而直接行动,这就有些僭越的味道。 但李光弼领军多年,在军中权威深重,陈阳一个行军司马自不敢多言,更不敢非议。 “报——” 一骑从后飞速奔驰而至,“报右帅,朔方城仆固怀恩将军派人送来急报!” 李光弼闻言一怔,旋即嘴角轻轻一抽。以他的头脑来判断,这个时候,仆固怀恩派人送来急报,无非与张瑄这个大都督有关。 但李光弼却不愿意直接就拜见张瑄。 他淡淡一笑,“行军紧急,先不见他。待本帅率军击溃回纥人之后,自会去朔方——” 说完,李光弼纵马驰去,陈阳轻叹一声,隐隐猜出了李光弼的几分心思。 李光弼掌兵权多年,早已形成了自己在军中的势力。在这陇朔一地,他也就是忌惮一下郭子仪而已。对于朝廷下放的这个年轻的据说是文采横溢的藩镇大都督,他心里其实不怎么放在眼里。 此去追击回纥,未必一定会与回纥人交战,不过是借此抖一抖威风,给新来的大都督一个下马威罢了。 李光弼确有这种心思。只是他的心思更加重,除此之外,他还想借此将事情闹大。 回纥人之所以擅自进兵,与郭子仪的儿子郭旰有关,如果事情闹大,张瑄和朝廷就不得不向郭子仪开刀。如果拿下了郭子仪,这陇朔一镇,在陇朔军中,何人可制衡他李光弼? 李光弼率军向回纥边境追击而去。 不过,因为晚了一夜,回纥军马早就在葛勒的严令下急速退回回纥境内,唐军根本就没有与回纥兵马碰面。 李光弼也不是非要与回纥人交战,故作声势,在隔壁上追击了两三日便开始徐徐回返。 …… …… 朔方城。仆固怀恩的将军府。 仆固怀恩神色有些复杂地踯躅在张瑄的房间之外,手里捏着一份军报,犹豫不决。 李光弼竟然率军追击回纥军马去了……这意味着什么,作为军中老油条的仆固怀恩,心里明镜儿似的。 他正在思量间,突然门开了,花奴儿站在门口淡淡道,“仆固将军,大都督有请。” 仆固怀恩暗叹一声,点点头,径自走了进去。 “大都督,末将得到军报,李光弼李大人率夏州卫万余人追击回纥而去,直入回纥境内,目前情况不明。” 张瑄脸色一变,陡然站起身来。 若是让李光弼追上回纥兵马,两军开战,这事情就闹大了。 他咬了咬牙,沉声道,“本官让你急报李光弼,速来朔方见我,你报了没有?” 张瑄明显有了愤怒的迹象,仆固怀恩心里一颤,赶紧躬身道,“大都督,末将接连三报……但……” 张瑄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他这个陇朔大都督在朔方的消息肯定早就传了出去,李光弼不可能不知情。纵然是仆固怀恩的军报迟误了,李光弼也应该先来朔方拜见,然后再定行止。他竟敢不经张瑄同意,就擅自举兵追入回纥境内…… 想要给老子来一个下马威吗?看来,这陇朔的兵权想要收回,怕还不是那么容易?张瑄心里冷冷一笑,但神色却变得平静下来。 他缓缓坐下,淡然道,“速速传本官军令,命李光弼见报后速来见我。告诉他,我只在朔方停留5日,5日内他要是不来,那他就永远不要再来见我了!” “此外,同时传各州卫兵马主将来朔方城见我,不得迟延。若有一人不到,本官定军法从事!” 张瑄的声音无比的低沉和冷酷,仆固怀恩不敢再说什么,立即领命而去。 仆固怀恩刚走,张巡就来了。 张巡已经听说了此事,见张瑄脸色不好看,心内也有些忐忑。 “张大人,你先带人急赴灵州打前站,先让本官的陇朔大都督府运转起来。你持本官令牌,若有不遵号令者,不论是谁,一律军法从事!” 张瑄默然良久,才压低声音道,“另外,若是有个巫咸的商贾找上门来,你且替本官安置下来。切记,行事要机密,不得泄露了消息。” “是,下官谨遵大都督之命。”张巡拱手拜了一拜,也自离去。 花奴儿轻盈地走了进来,将门关紧,回眸笑道,“看来,这陇朔兵权不是那么好掌控的……你是文官,又是京官,在京里权势再大,可到了这藩镇上,人家也不一定买你的帐哟。” 张瑄扫了花奴儿一眼,冷冷一笑,“我就带着一面大炮,谁要是非要往炮口上撞,那就是找死!自作孽,没什么大不了的。” 在花奴儿面前,张瑄说话自然无所顾忌,直接暴露了内心的真实情绪。 李光弼虽然是他谋划中要重用的名将,但如果李光弼不肯“听话”,他宁可除去,也不能留下后患。 李光弼竟想给他来个下马威,这直接激怒了张瑄。他正愁找不到在军中立威的机会,李光弼就这么送上门来,他焉能放过这种机会? “大炮?大炮是何物?莫非又是火器?”花奴儿迷惑地望着张瑄。 张瑄默然。 “不过,你立足未稳,若是直接向军中宿将下手,怕会引起军心浮动。”花奴儿旋即又轻轻道,“以奴家之见,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徐徐图之。待军权稳固下来再说。” “妇人之见!”张瑄不屑一顾地起身挥了挥手,“我倒是要看看,他们会怎么乱!” 花奴儿撅了撅嘴,再不多言。 …… …… 李光弼大军已经回师夏州,正欲进城,仆固怀恩的军报到了。 行军司马陈阳带着仆固怀恩派来的一个校尉,匆匆进了李光弼的大帐。 “右帅,灵武郡公、陇朔大都督张大人有令——”那校尉在传令的时候,微微有些迟疑。因为按照张瑄的命令,这军令他是要原话当面转达,可…… 李光弼淡然一笑,缓缓起身随意抱拳道,“本帅听令!” 校尉咬了咬牙,朗声道,“大都督有令,速传朔方兵马指挥使、右威卫将军李光弼到朔方城拜见。张大都督只在朔方停留5日,若是李光弼5日内不到,那就永远不要再见了!” 李光弼闻言脸色骤变,瞬间变得无比涨红,羞愤不堪,气得嘴角都哆嗦起来。 行军司马陈阳在侧,心里暗叹:早就听说这张大都督虽然年轻,但人极强势,向来都是雷霆手段,在京里接连平息了两次宫廷叛乱,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你李光弼不把他放在眼里,他怎么会对你客气? 张瑄是顶头上司,灵武郡公、陇朔大都督,如此军令之下,若是李光弼还是不到,那他的下场就只有一条:罢官免职,滚蛋走人。 本想给张瑄一个下马威,却换来了当头一棒。 第231章夺军权! 第231章夺军权! 第231章夺军权! 此刻已经是初夏,在这陇朔之地,温度虽然还不太高,但却暖风习习,给人的感觉非常舒服。 艳阳高照。 朔方城外,设立了一座临时的点将台,点将台上摆放着一把座椅,铺着摄人心魄的虎皮。而座椅前,有一张肃穆的桌案,桌案上别无长物,只有一架令箭和一柄龙泉宝剑。 朔方地区7个州卫的主将或者兵马转运使,齐集台下,但台下却没有设立坐席。周遭,则是振武军的一些彪悍士卒围拢一圈,全神戒备着。 众将无奈,只得静静站立等候。 仆固怀恩身穿甲胄神色肃然地也出了城,站在了台下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几个相熟的将军与他打着招呼,询问着一些内情。仆固怀恩笑着跟众人寒暄着,却没有涉及关键性问题。 张瑄突然到任,且临时召集各州卫主将,究竟所为何来,没有一个人猜得出来,众人心头当然有些狐疑和不安。 只有仆固怀恩心里明白,张瑄此举意在立威。因为李光弼目中无人,引起了张瑄的强烈反弹。 仆固怀恩凝视着城门处,默默等候着张瑄的出现。 仆固怀恩突然心头一动,左右四顾,没有发现李光弼的身影,心里不由有些诧异:李光弼竟敢不来?他难道不知道,在这陇朔藩镇,公然违抗大都督的军令是死路一条吗? 仆固怀恩正在思量间,突然听到身后有急促的马蹄声,不由回头望去,见身后烟尘翻滚处,李光弼纵马当先率百余军卒声势浩大地奔驰而至。 李光弼翻身下马,与行军司马陈阳一起威风凛凛地缓步走了过来。 各卫主将纷纷躬身拜见,“末将见过右帅!” “右帅!末将问安!” “右帅,请!” “好,诸位好!”李光弼朗声笑着大步走来,仆固怀恩心里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拱手拜道,“末将拜见李大人!” 仆固怀恩与众人不同,没有称呼李光弼为“右帅”,这让李光弼听了微微一皱眉,阴沉的目光在仆固怀恩身上扫了一眼,冷哼了一声,旋即又望向了台上。 李光弼见台上只有一张座椅,而台下不设坐席,脸色就变得无比的阴沉。 他在朔方掌控兵权多年,一向高高在上,是数一数二的实权派。而张瑄固然贵为大都督,但对他也该有几分礼遇,这是李光弼的真实心态。 至于张瑄派人所传的那番并不客气的“军令”,李光弼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他自问没有违反军纪、更没有玩忽职守,不过是对张瑄这个大都督稍有失礼而已,算不得什么。况且,在他看来,张瑄纵然是大都督,但他也是朝廷重用的指挥节制数万兵马的指挥使,也不是寻常偏将。 李光弼神色非常难堪地独自站在一侧,心里慢慢滋生出几分火气来。 正在这时,咚咚咚!密集的军鼓声骤然雷鸣般响起。 旋即,百余名衣甲鲜明的骑兵纵马奔出城门,当先的四人扛着四面迎风飘扬的金边大旗,分别是“辅国忠勇灵武郡公”、“天下兵马副元帅”、“陇朔大都督”、“敕封三镇宣抚使”。 百余骑兵在旗兵的引领下,在点将台后列队肃然而立。 不多时,张瑄纵马弛出,一身明晃晃的亮银甲,手持马鞭,神采飞扬。而他的左右,则是同样铠甲等身的雷万春和南霁云。 在点将台下,在诸将复杂眼神的瞩目下,张瑄下马直奔点将台,而雷万春和南霁云则相随其后,待张瑄坐定,就神色肃然地侍立在张瑄身后。 张瑄环视台下众将,神色平静,但眸光清冷。 良久,张瑄向后挥了挥手。 南霁云向前一步,手持花名册,朗声呼道,“大都督点将,众将听令!” “振武军指挥使、右威卫中郎将仆固怀恩!” 随着南霁云一声呼喝,仆固怀恩没有任何犹豫,立即上前一步单膝跪倒,抱拳道:“末将在!” 仆固怀恩这么一带头,接下来,剩余的各卫指挥使或中郎将也大多犹豫了一下,也单膝跪拜了下去。待南霁云点将到了尾声,场上已经跪倒了一大片。 南霁云最后定了定神,朗声道,“朔方兵马指挥使、右威卫将军李光弼!” 李光弼嘴角轻轻抽了一下,上前一步拱手抱拳道,“在!” 张瑄默然,凝视着李光弼,良久。 他缓缓起身来,扬手指着李光弼,淡然道,“本帅奉朝廷之命宣抚范阳、陇朔、河西三镇,掌控陇朔军政要务,同时节制天下八大都督府兵马……本帅点将,众将皆跪,你为何不跪?!” 张瑄自打出现,就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这一开口就是质问李光弼“你为何不跪”。李光弼听了自然是羞愤满面,而在场众将也怔了一下,旋即听出了几分不同的味道来。 “你为何不跪?!”张瑄陡然厉声斥道,“李光弼,你好大的胆子,本帅传你来朔方一见,你竟敢延迟不到!本帅答应回纥人既往不咎,你竟敢率军追击回纥军马!你公开违抗本帅军令,该当何罪?!” 李光弼脸色涨红,大声争辩道,“大都督,在下受朝廷册封,职责在身,回纥人擅自举兵犯境,在下焉能熟视无睹?至于大都督军令,在下接到便往朔方而来,何谈延迟不到!” “李光弼蒙受皇恩,自当恪尽职守,效忠朝廷。”李光弼向长安的方向拱了拱手,“大都督莫要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欲加之罪?”张瑄猛然一拍桌案,“好一个巧言如簧的李光弼!回纥人进兵之事姑且不论,调集大军越过边境直入回纥境内,我这个陇朔大都督在此,焉能有你李光弼做主?” “你明知本帅驻跸朔方城,非但不来禀报,反而擅自调兵行动,按照大唐军律,其罪若何?” “本帅就藩陇朔,不要说你一个小小的右威卫将军,纵然是各镇大都督,本帅亦有节制调配之权——来人,传本帅军令!李光弼违犯军纪擅自行军,其罪不小。本该革职杖责流放三千里,本帅念其多年为国戍边,颇有功勋,功过相抵,免去杖责之刑,革去朔方兵马指挥使、右威卫将军一职,改任陇朔大都督府行军司马。” “李光弼,你可服气?”张瑄冷冷一笑,望着李光弼。 李光弼没有想到张瑄竟然将他一抹到底,免去了他的军职,脸上的羞愤之色已经爆发到了一个极点,他哆嗦着嘴唇颤声道,“大都督欲加之罪,在下不服!在下乃是朝廷册封边陲重将,大都督无权革职!” “在下不服!”李光弼仰首怒吼了一声。 “四品将军,本帅有调配之权,亦有先斩后奏之权!”张瑄声色俱厉,“李光弼,若是再敢违抗本帅军令,本帅今日就将你革职流放!然后再向朝廷禀报!” 场上一片死寂,众将单膝跪在那里,脸色震惊。 除了仆固怀恩之外,没有人想到张瑄这乍一出面新官到任,就拿李光弼下手了。 李光弼在朔方军中掌权多年,威望甚高,他这样动李光弼,难道就不怕军心不稳?朔方军的行军司马陈阳暗暗瞥了张瑄一眼,心里暗暗一叹。 他心里其实也很明白,李光弼此番是下马威没“下”成,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让张瑄狠狠地迎头给了一棒。 “李光弼,大都督有令,你还不退下?!”南霁云大喝道。 李光弼紧咬牙关,终归还是觉得不能吃眼前亏,脸色苍白地转身拂袖而去。 在军中,主帅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威,若是他继续当面顶撞,张瑄为了维护自身权威,只有将他彻底拿下。 “诸将请起。”张瑄望着李光弼愤愤而去的背影,嘴角慢慢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来,他挥了挥手,又坐了下去,“本帅今日点将,一来,与诸位公开会面,从今日开始,本帅就正式就藩陇朔;二来强调一点:军令如山,本帅治军着眼于严,任何人若是胆敢违反军令军纪,本帅定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希望诸位回军之后,尽责履职,安抚军民。若有蛊惑军心,引起军心浮动,扰乱地方治安者,斩无赦!” 张瑄的声音加重了起来。 众将赶紧一起躬身呼道,“末将等谨遵大都督军令!” 张瑄顿了顿,望着台下的仆固怀恩,淡然道,“仆固将军,你在朔方军中多年,戍守边陲,甚有功勋。本帅命你暂掌朔方兵马指挥使兼右威卫将军,待本帅到灵州之后再向朝廷行文。” 仆固怀恩心中狂喜,上前一步拱手慨然道,“末将遵命,末将谢大都督信任!” “朔方行军司马陈阳!” 陈阳正在心念电闪,梳理着自己凌乱的心绪,突然听张瑄点到了自己的名字,不敢怠慢,立即上前躬身道,“大都督,末将在!” “本帅着你任朔方兵马指挥副使、右威卫中郎将,辅助仆固怀恩署理朔方军务,你可愿意?” 陈阳一怔旋即欢喜起来,他即没有想到张瑄竟然知道自己的存在,也没有想到李光弼此番吃了张瑄的“挂面”,而作为李光弼下属的自己反倒是升了官。 陈阳也是心性沉稳颇有头脑之人,他旋即意识到,张瑄这是担心仆固怀恩一人掌控不了局面,这才荐拔他出任副职,协助仆固怀恩掌控局面。 陈阳再次躬身朗声道,“末将遵命!” “仆固怀恩,陈阳,本帅将朔方军务交予尔等,希望你们不要辜负本帅的期望。”张瑄笑了笑,起身朗声道,“本帅今日与诸将会面,当设宴欢庆!今日,本帅当与诸位不醉不归,尽欢而散!” …… …… 李光弼正要忿忿然离开朔方城,率自己的护卫军卒返回夏州,却被手下军卒告知,张大都督已经任命仆固怀恩接替了他的职务,还有陈阳作为副使。 这意味着李光弼已经失去了对于朔方兵马的指挥权,包括这百余护卫军卒,从即日起也不能再接受他的命令。 李光弼即绝望又愤怒,正要独自上马驰返夏州,却被南霁云率军卒当面拦住。 李光弼强行压住火气压低声音道,“南将军,在下回返夏州,你为何阻拦?” “大都督有令,李司马不必回返夏州了,可即刻去灵州赴任,也可进城去与诸将一起饮宴,待明日与大都督一起赶赴灵州!至于李司马的家眷,仆固将军自然会派人送到灵州!”南霁云在马上拱了拱手道。 李光弼气得嘴唇都哆嗦起来,如果不是多年为将掌兵,他深知军中军纪森严,他此番定然会不顾一切地咆哮起来。 李光弼终归是一个理性之人,城府深沉。他明白自己既然落在了张瑄的手里,若是再与张瑄拧着干,下场肯定会很惨。 他已经看得出来,这个年轻的大都督心狠手辣,绝不会心慈手软。 李光弼脸色闪烁半天,还是慢慢压下了火气去,向南霁云拱了拱手,拨转马头竟然进了朔方城。 南霁云在马上望着李光弼纵马驰去的背影,暗暗摇了摇头。 他跟随张瑄日久,对张瑄的性情渐渐有了一些了解。他知道,张瑄此番打压李光弼的目的在于通过这种雷霆手段立威,震慑那群桀骜不驯的朔方将领。 他罢免了李光弼,却起用了仆固怀恩和陈阳,这会最大限度地避免朔方军权交接的动荡不安。要知道,仆固怀恩和陈阳都是久在朔方掌兵,熟悉朔方情形,军中也有人脉,培植这两人起来,有利于张瑄掌控朔方局面。 既然如此,张瑄是断然不会再往李光弼回返夏州的。若是让李光弼再回朔方军中,虽然李光弼未必敢做什么,但毕竟是有隐患存在,张瑄不会冒这种险。 张瑄是一个貌似强势霸道,实际上是一个无比谨慎之人。 他之所以果断向李光弼下手,表面原因是李光弼目中无人蔑视他这个大都督的存在,而深层次的原因则是李光弼这些人盘踞朔方军中多年,关系盘根错节,已经形成了割据的局面,若是不动用雷霆手段,张瑄的军令在朔方一地会遭遇阳奉阴违。 拿下李光弼,与张瑄一开始的谋划有些偏离,这也是根据实际情况进行的调整。 …… …… 张瑄在朔方城中前前后后,一共呆了不到十天。 但在这十天里,却发生了不少大事。而对于朔方军而言,这几乎就是一场大地震。 在民间有朔方王之称的李光弼被张瑄拿下,起用仆固怀恩和陈阳,同时杀鸡骇猴,对所有朔方将领形成了有效震慑,采取一种近乎简单粗暴的手段,从以李光弼为首的“地头蛇”手里夺取了朔方军权。 至于因此带来的军心浮动,张瑄倒是不怎么担心。他相信,仆固怀恩和陈阳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力地位,会竭尽全力安抚军队。 其实真正需要担心的,是李光弼培植的那些中上层将领,至于普通士卒则不会有什么波动。只要两人能将这部分将领抓住、稳住,什么都好说。而这部分人若是蠢蠢欲动,张瑄自然也不会心慈手软。 这军中藏龙卧虎,最不缺的就是能带兵的中下层骨干。革职一批乃至诛杀一批,再另行提拔便是。 张瑄绝不允许手下军马掌控失灵,若是如此,哪怕是来一个大换血,他也在所不惜。 张瑄心里其实有一个深远的计划,他准备等封常清和周旭初率那一万二千羽林卫到达灵州之后,将抽调一部分中下层将领头目,分散充实到陇朔各军中。 ********************************* 清早,红日初升。 张瑄启程赶赴灵州。此行,除了他带来的500骑兵之外,仆固怀恩和陈阳还增派了一千朔方骑兵充作张瑄的大都督护军。 一千五百人的军队开拔,这一次,张瑄没有再隐匿行踪,而是公开打出了大都督的仪仗旗帜,由官道之上向灵州开进。 仆固怀恩和陈阳一直送出了五十里,才再三恭谨地拜别而回。 跟随张瑄前往灵州的,除了萧十三郎、雷万春和南霁云之外,还有李光弼。李光弼脱去将军甲胄,换上了一身青衫,神色漠然地骑在马上,跟随在整个队伍最后。 对于李光弼,张瑄另有打算,所以对他的存在,一直视若不见。 从朔方到灵州,不足500里。如果要急行军,数日可抵达。但张瑄却命令全军缓缓行进,每日行不足百里。 沿途之上,地方官吏接连出迎,有些还要宴请,张瑄几乎是来者不拒,一反常态。 而距离灵州越近,张瑄的脸色却越不好看。 全军上下,大概只有花奴儿隐隐猜出了张瑄的心思:他在有意等待,等待灵州的郭子仪有所动作。 在张瑄看来,无论是为了他的儿子郭旰,还是为了张瑄这个即将到任的大都督,郭子仪都不能继续好整以暇地呆在灵州不出了。 难道,这个郭子仪又跟李光弼是一路货色?非要“敲打敲打”才能使用? ———————— 似乎是年龄大了,简直就成了病篓子,又感冒发烧了,今天更一章5000字的吧,抱歉了,诸位。 第232章郭子仪的动静 第232章郭子仪的动静 第232章郭子仪的动静 张瑄并不知,此刻的郭子仪已经气急攻心卧床不起。 郭旰逃离朔方城,回到灵州以后,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向自己的父亲郭子仪如实禀报。郭子仪大怒之下,当场将郭旰骂了一个狗血喷头,如果不是有几个部将和幕僚拦着,一顿杖责郭旰是免不了的。 郭子仪当即病倒,主要是心痛和无奈所致。 他子女虽然众多,但对于这个次子寄予厚望,一心想要将之培养成自己在陇朔军中的***人,因而郭旰是郭子仪子女中目前唯一一个在军中任职的儿子。 而他的长子郭曜,则不喜征伐,只爱读书。郭子仪不愿意勉强郭曜,只得任由郭曜习文,日后走文官仕途之道。 可郭旰如今却闯下了滔天大祸。 无论他有天大的理由,他率军擅自攻击回纥公主,这便是大罪。而如果回纥公主苏扈冬一旦殒身大漠,这就更成了死罪。一旦被朝廷知晓,郭旰必死无疑。 这个时候,郭子仪还并不知道,在郭旰俘虏的回纥人里还有回纥王子葛勒,而葛勒还差一点死在郭旰手里。当然,郭旰也不知葛勒的真实身份,还当是回纥人中的贵族或者将军。 郭子仪卧在床上,一直在思量着如何摆平这事儿。他有心派人去回纥赔罪,争取回纥人的谅解,但又担心此举会引起张瑄这个新任大都督的猜忌。 而如果任由事态发展,等张大都督到任灵州,郭旰还能往哪里逃? 接下来,又接连不断地从朔方传来让郭子仪心神震动的坏消息。 听说郭旰俘虏的回纥人里竟然有回纥王子葛勒,也就是回纥的汗位继承人,郭子仪大惊,暗道不妙。 旋即,又传来回纥人举大兵围困朔方城讨还葛勒的军报。 几乎是与此同时,张瑄在朔方召集朔方各州卫主将并罢免了李光弼军职的事儿也传遍了灵州上下。 郭子仪闻报长叹一声,知道自己这个寄予厚望的儿子,恐怕是保不住了。 张瑄在朔方大有“动作”,明摆着是杀鸡给猴看,表面上是向李光弼开刀,实际上也是一种威慑,做给郭子仪这边的军中将领看的。 郭子仪心情烦躁绝望,病体缠身,一连数日都发起了高烧。 …… …… 郭子仪躺在床榻上,额头上敷着一块湿巾。因为高烧不退,他的脸色涨红,呼吸都有些急促,不住地咳嗽。 医者给他诊治完毕,开了药方,然后退下。在卧房之外,郭子仪的长子郭曜、三子郭烯、***郭芙焦急地等候在院中,见医生出来,郭曜一步上前,一把抓住医生的手臂急急道,“先生,家父病体如何?可有大碍?” 医生笑了笑摇了摇头,“大公子,郭帅并无大碍,不必担心。只是因为忧心忡忡受了风寒,发热罩体,再服几幅药即可康复。只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郭帅这病还需要卧床静养月余。” 郭曜松了一口气。 郭烯则沉声道,“大哥,我就说嘛,父帅一向身体康健,这点小病无需挂怀。” 郭芙则没有吭声,只是清秀的俏脸上滑过一丝隐隐的担忧。 见医生已经走远,郭曜这才长叹一声,压低声音道,“三弟,小妹,二弟闯下滔天大祸,如今张大都督日渐行进灵州,二弟迟早难脱重罪,为兄担心父亲大人气急过度,伤了元气啊。” 郭烯皱了皱眉,有些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有什么大不了的。二哥做事向来稳重,此事肯定事出有因。我可是听二哥说了,若不是那回纥公主苏扈冬当面羞辱他,他也不会一时冲动下了手。” “这不过是一场误会,何足挂齿?父帅镇守陇朔多年,回纥人闻风丧胆,我就不相信,回纥人敢揪住不放,这点面子都不给!” “至于张瑄,大都督又怎样?他初到灵州,倚重父帅之处甚多,就凭父帅和我们郭家为国戍边这么多年,没有功劳还有苦劳,他还能真向二哥下手?” 郭曜轻轻摇了摇头,“不然,我可是听说这张大都督心狠手辣治军严明,刚到朔方不久,他就把李光弼的军权夺了……李光弼说拿下都拿下,况且是郭旰?” “李光弼算什么东西,当年若不是父帅的荐举,他焉能有今日。此人气量狭窄目中无人,张大都督免了他的军职,我倒是觉得大快人心!”郭烯嘿嘿一笑,“父帅与李光弼不同。大哥,你不必担心,我估摸着,二哥这事儿顶多是稍加惩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郭芙也在一旁笑着插话道,“大哥,三哥说得有理呐。凭父帅的威望,张大都督不会真办二哥的。” “大哥,三哥,你们想想看,当日二哥率军离开朔方,若是张大都督真有心办他,他怎么能回得来?”郭芙眨了眨灵动的眼眸,掩嘴一笑。 郭曜眼前一亮,讶然道,“小妹说得倒也在理呀,还真是如此,若是张大都督要办二弟,他也逃不回灵州来。” 三兄妹正在院中说话,郭子仪的膀臂心腹灵州府少尹侯延亮大步走了进来,远远地就向三兄妹拱了拱手,“大公子,三公子,小姐!” “侯大人!”郭曜三人赶紧向侯延亮还礼。 郭芙扫了侯延亮一眼,见他脸色不怎么好看,有心想要问几句,却见侯延亮已经推门走进了郭子仪的卧房。 三兄妹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进去。 “郭帅!”侯延亮拜了下去。 郭子仪吃力地睁开眼睛,见是侯延亮,轻轻叹了口气道,“侯大人,大都督可是到了灵州?” 侯延亮沉重地点了点头,“是,张大都督的车马仪仗已经到了沙堡,距离灵州不足百里。预计明日午时前可进灵州。” 郭子仪脸色一变,默然沉吟了起来。 侯延亮犹豫了一下,还是压低声音道,“郭帅,还是由下官和张巡张大人带人迎出灵州去吧,下官会向大都督解释,郭帅卧床不起不能出迎,想必大都督也不会怪罪。” 郭子仪眉梢一挑,断然摇头道,“不,本官亲自出迎!大都督乃是朝廷重臣,灵武郡公,又兼宣抚三镇,本官镇守灵州,若不出迎,大为失礼。” “这……”侯延亮犹豫着。 “来人,将郭旰给老夫绑了,随本官一起出灵州迎接大都督!”郭子仪咬了咬牙,猛然挥手,却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郭帅,万万不可啊!”侯延亮大吃一惊,“若是将二公子绑了去,恐怕……” 郭子仪止住咳嗽,苦笑道,“侯大人,纵然不绑了去,你以为本官那个逃得过去吗?郭旰这个孽子,犯下了滔天大罪,本官一世清名,绝不能毁在他的手里。来人,将郭旰绑了,交大都督处置。” “父帅,不能啊,二哥无心之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算了,何必太过较真呢?况且,张大都督若是真有心惩办二哥,也就不会放二哥回灵州来了……请父帅三思!”郭烯听到郭子仪要捆绑郭旰大义灭亲,便大步走了进来,阻拦道。 郭子仪勃然大怒,手指着郭烯斥责道,“都是尔等孽子不长进,平日里嚣张跋扈为所欲为,如今才闯下这等大祸。老夫做事,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退下!” 郭烯还待分辨两句,却被跟进来的郭芙扯了扯衣襟,示意他不要再说。 郭子仪扫了眼前的二子一女一眼,心里暗道:你们当张大都督这是有心放过郭旰这孽子?他这是逼着老夫大义灭亲呐!若是老夫真不识时务,怕郭旰真就是死路一条了。老夫将郭旰绑了,携子请罪,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退下!”郭子仪又斥责道。 郭曜、郭烯和郭芙三人不敢再停留,灰溜溜地退了去。 “老夫治家不严,教子无方,惹下这种祸事,让侯大人见笑了。”郭子仪轻轻道,平缓着自己其实非常激动的心神。 “郭帅不必如此。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二公子一向做事稳重,此番也是一场误会。只要郭帅在大都督面前解释一二,想必那回纥人也不会揪住不放。”侯延亮笑着安慰道。 其实郭旰还真不是那种胡作非为欺男霸女的纨绔子弟。只是作为郭子仪的儿子,多少有些恃权而骄罢了。 “哎,但愿如侯大人所言。侯大人,帮老夫把张巡张大人请来,咱们三人商议一下如何出迎的事儿,大都督就藩陇朔,初到灵州,咱们不能失了礼数,引起大都督不快。”郭子仪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又咳嗽了几声,“李光弼一向眼高于顶,目中无人,此番被大都督拿下,应该是长了几分教训吧?” “好,下官遵命。”侯延亮拱了拱手,“郭帅,下官倒是有个建议。” “侯大人请讲,你我之间,不必遮遮掩掩,有话直说就是。” “郭帅,不若派人携带礼物赶赴回纥,向回纥可汗表示歉意,同时邀请回纥可汗、葛勒王子至灵州相会,一则会见张大都督,二则让回纥人在大都督面前美言两句。如此一来,想必大都督也不能不给回纥可汗几分面子。” 第233章郭子仪缚子请罪 第233章郭子仪缚子请罪 第233章郭子仪缚子请罪 郭子仪眼前一亮,沉吟了一下,缓缓点头。 “侯大人所言甚是。也罢,侯大人,派人携带厚礼速速赶赴回纥王庭,邀请回纥可汗骨力裴罗和葛勒王子往灵州一会。派个心腹人待本官向回纥可汗致歉,至于郭旰与苏扈冬的婚约,就此取消了吧。” “是。”侯延亮点头应是,匆匆而去。 望着侯延亮离去的背影,郭子仪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眸光中闪过一丝凝重和阴沉。 他并不了解张瑄,对于张瑄的了解,仅限于一些传闻,无非是“手段狠辣”和“绝世才华”之类。他也不知道,自己这番亲自缚子负荆请罪,会不会真正得到张瑄的认可。 若是张瑄执意不给他面子,非要再拿他郭子仪再次立威,他又该如何? 郭曜、郭烯和郭芙三人赶去了郭旰的小院。郭旰被郭子仪勒令闭门思过,幽禁在了院中。 三人赶过去的时候,几个家奴正奉命捆绑郭旰。郭旰虽满腹怒火和不甘心,却又不敢违抗父亲的命令,只得咬着牙跺着脚任由家奴捆绑着,脸色非常阴沉。 “二弟,你不必担心,父帅此番不过是略表姿态,想必那张大都督也不会过于为难你。你且委屈一些,安心随父帅走一遭……”郭曜走过来叹息着,安慰道。 郭旰阴沉不语。 郭芙上前也劝道,“二哥,父帅不过是给张大都督一个面子罢了,你不必担心。事出有因,张大都督想必也不会太过当真。” 郭旰长叹了一声,不发一言。 他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心里有数,他杀了百余回纥人,又差点害死了回纥公主苏扈冬,这不是一件小事。至于张瑄那边,他心里有一种很不详的预感,他隐隐觉得,这个初来乍到便动用了雷霆手段的张大都督,断然不会放过他。 不说别的,李光弼小过尚且罢官免职,何况是他这种大罪! 本来郭旰以为,自己父亲能为自己承担一二,有郭子仪的面子和威望在,张瑄不得不加以考虑。就算是因此得罪了张瑄,起码是能保住自己的儿子。 可不料郭子仪竟然要缚子请罪。别人看来,这是郭子仪故作姿态以退为进,可在郭旰心里,这便是推出去不管将自己摆在了张瑄的案板上任人宰割。 郭旰深知父亲郭子仪的性情。他视自身清名胜过一切,若是真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他一定会选择牺牲自。 一念及此,郭旰凄然一笑,“大哥,三弟,小妹,你们不消说了。好汉做事好汉当,我一人之过自然一力承担。若是因此成全父帅大义灭亲公正无私的美名,我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 …… 张瑄率军缓缓行进,在黄昏时分,在灵州城外五十里处的一个叫三岔口的地方扎营。 张瑄纵马驰到一面高坡之上,默然凝望着隐隐可见的灵州城的城郭。 萧十三郎、花奴儿、雷万春和南霁云也纵马跟了过来。 张瑄眼角的余光发现,李光弼也跟了过来。 “待明日,我等便可进灵州城了。”张瑄回头来向花奴儿轻轻一笑,“古有花木兰替父从军,流传青史,若是你不肯留在我身边,也可以到军中做个校尉,如何?” 经过了这么久的相处,张瑄对花奴儿的提防之心渐渐消散。他心里明白,此刻的花奴儿已经不会再有任何不轨之心了,他能察觉到花奴儿心态的转变。 花奴儿皱了皱眉,低低嗔道,“你少假惺惺,奴家一介女流之辈,去军中做什么?你若是不想让奴家跟随身边,奴家这就回长安去,乐得逍遥自在,也省得在这陇朔边塞受苦!” 张瑄轻轻一笑,不再说这茬了。 他回头向李光弼张望了一眼,突然摆了摆手朗声道,“万春,请李司马过来一叙。” 雷万春领命而去,不多时就把李光弼带了过来。 张瑄翻身下马,径自行去。李光弼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行走到高坡的最高处,张瑄停下脚步,转头来望着李光弼,淡然道,“李将军,此刻心里想必非常忌恨本官吧?” 李光弼默然躬身,“末将不敢。” “哈哈!”张瑄纵声大笑起来,“李将军言不由衷了……不过,本官也不在乎。” “想必,此刻李将军正在等着看本官的笑话,同时也在看本官该如何处理郭子仪的儿子郭旰。”张瑄淡淡又道。 “本官可以跟李将军说句实话。”张瑄眸子里闪过一丝厉芒,“若是郭子仪不识时务,本官绝不会手下留情。郭旰问罪,郭子仪罢官,为正纲纪,本官在所不惜。” “不要跟本官提什么军心浮动之说,本官宁可军心乱了,也不愿意在陇朔做一个被架空的大都督!军心乱了可以再整,可本官这大都督的权威若是丢了,恐怕今后在陇朔就再也很难站住脚。” “若真是如此,本官拿下郭子仪,会任命李将军取而代之。” 张瑄轻轻一笑,奋力挥了挥手。 李光弼浑身一震,猛然抬头望着张瑄。 “不明白本官的心思?”张瑄笑了笑,“本官治你之罪,因为你桀骜不驯目中无人。本官再次用你,乃是因为你的将才。这两者之间,并不矛盾。本官希望人尽其才,像李将军这样的军中名将,本官怎么可能弃而不用?这岂不是天大的浪费?” “但是,在本官手下做事,要识进退知分寸!”张瑄又往前走了半步,“本官言尽于此,李将军自斟酌去吧。今***官与你坦诚相待,若是你还不开窍,本官也就只能说声遗憾万分了。” 李光弼心中一颤,神色郑重地长拜了下去,“末将明白了!” “想明白就好。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为本官做事,本官绝不会亏待了你。”张瑄笑着拍了拍李光弼的肩膀,却是转身向灵州的方向望去,他听到了从那边的官道上传来了马蹄轰鸣的声响。 烟尘漫卷,显然是有一支军马在行动。 李光弼带兵多年,怎么还不明白,这显然是郭子仪率军亲自出迎了。 张瑄眸光一亮,轻轻笑了起来,望着李光弼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郭子仪来了,李将军,随本官一起见见他吧。” …… …… 尽管病体沉重,浑身乏力,但郭子仪还是穿着一身甲胄,带着灵州城的文武官员大步走上了高坡。 他的左侧是侯延亮,而右侧则是张巡。三人身后,则是数十名文武官员。 张瑄站在那里,岿然不动,凝视着眼前这个渐行渐近的身材魁梧高大年过四旬的大唐名将,心中微微有些感慨。 郭子仪戎马一生,屡建奇功,大唐因有他而获得安宁达20多年,史称“权倾天下而朝不忌,功盖一代而主不疑”,举国上下,享有崇高的威望和声誉。此人在张瑄心里,占有很重的位置。 若是能让此人归心,张瑄觉得大事可成了。有郭子仪、李光弼、封常清、张巡、萧十三郎、雷万春、南霁云这些能臣干将辅佐,区区安禄山,又何足道哉? 郭子仪紧走进步,抱拳躬身道,“末将郭子仪,迎接大都督来迟,还请大都督恕罪!” “末将(下官)等拜见大都督!” 郭子仪身后,那数十文臣武将也齐声拜道。 张瑄微微一笑,上前两步,挥了挥手朗声道,“本官奉朝廷昭命就藩陇朔,日后与诸位来日方长——郭将军不必多礼,诸位大人免礼!” 郭子仪扫了站在张瑄身后的李光弼一眼,稍稍犹豫了一下,又单膝跪倒在地,沉声道,“大都督,末将教子无方,特缚子请罪,请大都督治罪!” “来人,将那孽子带上来。” 几个军卒将神色狼狈羞愤的郭旰带了过来,郭旰无奈跪下,垂首不语。 张瑄望着郭旰,沉吟良久,突然厉声喝道,“郭旰,你可知罪?” “小将知罪。”郭旰颤声道。 “你胆大妄为,擅自举兵攻击回纥王子,诛灭回纥军卒百余人,险些挑起回纥与我大唐的战事,此等重罪,你百死难辞其咎!” “更有甚者,你竟敢不服本官号令,带兵逃回灵州。如此种种,本官焉能饶你!” 张瑄的话越说越严重,而声音也是越来越冷酷,他陡然大喝一声,“来人,速速将郭旰拿下,待本官进城之后,再按律处置!” 郭旰心神大震,绝望之下,几乎当场晕厥了过去。 郭子仪也是心神大乱,他没有想到张瑄一点面子也不给他留,直接就将郭旰拿下了。至于郭子仪身后的那些文武官员,更是目光复杂地望着张瑄,却是不敢说什么,谁也不敢替郭旰求情。 张瑄回头望着郭子仪,嘴角一抹古怪的笑容一闪而逝。 “郭子仪,你教子无方,纵子行凶,本该其罪难逃。但本官念你有功于社稷,今罚你三月俸禄略施薄惩,就此既往不咎。你可心服?” 郭子仪咬了咬牙,轻轻道,“末将心服口服,末将单凭大都督处置!” 第234章万事俱备 第234章万事俱备 第234章万事俱备 张瑄笑了,笑容是那么地不可捉摸。 张瑄眼角的余光观察着站在自己身后的李光弼,见李光弼脸上掠过一丝很难察觉的幸灾乐祸之色,不由心里暗笑起来。 传说这李光弼和郭子仪互不服气、互相拆台,看来也不是虚言。 见张瑄要严惩郭子仪的儿子郭旰,同样也当众不给郭子仪留一点面子,李光弼心里要说没有一点幸灾乐祸的情绪,那也是自欺欺人。 张瑄心里明白,无论是李光弼还是郭子仪,以及陇朔这些桀骜不驯的将领,归心需要时间。纵然他动用了雷霆手段,再三立威,也不可能。关键的问题是,张瑄如何持续地树立自己的权威,这不是靠几句狠话、免几个人的军职能做到的。 张瑄心知肚明,也不着急。 对于李光弼,他是一种策略,而对于郭子仪那则是另外一种手段了。 李光弼刚愎自用自大狂妄,这样的人如果不真正“敲打”到他的“死穴”,想要让他完全归心几乎是不可能的,好在张瑄拥有穿越者的信息前瞻优势,有的是机会和时间从容“调教”。 而与李光弼相比,郭子仪则忠厚一些、大度一些,大局观强一些。郭子仪最大的弱点是视名誉如生命,虽是武夫,却有几分文人的清高。抓住郭子仪的这种性格上的“缺陷”,“收拾”郭子仪也不算太难。 当天,张瑄在营地设宴与郭子仪等人尽欢而散。虽然郭子仪抱病在身,又因为儿子郭旰的事情,心情不佳,但还是强撑着身子坚持完了晚宴,最起码在礼节上做到了滴水不漏,让张瑄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这就是郭子仪的聪明之处了。他之所以在军中威望比李光弼高一筹,原因也在于此。 张瑄的帅帐。 张巡夤夜而来,悄然掀开帐帘,走了进去。 张瑄趺坐在案后,正在翻阅着一些政务与军务文书,了解着灵州以及整个陇朔的一些基本情况,从今天开始,他就算是彻底真正到任了,必须要尽快进入陇朔大都督的角色。 “大都督,下官拜见。”张巡拜了下去。 “呵呵,张大人,请坐。来人,给张大人上茶。”张瑄放下手里的书卷文书,向张巡微微一笑。 “谢大都督。” “你我不是外人,张大人以后在我面前不需这么拘谨。咱们随意谈谈——” “大都督,下官到任灵州以后,带人整顿接管了大都督府,这是原灵州太守府,郭子仪的府邸,郭子仪在半年前就为大都督腾了出来并进行了修缮扩建。” 张巡知道张瑄把自己叫来,说是闲谈,实际上目的是想了解一些情况,自然就梳理了梳理自己的头绪,极尽详细地向张瑄汇报了起来。 “大都督,按照朝廷的规制,大都督可自建府邸衙门,下官正要请示大都督,是不是另外寻址修建大都督府……匠人、杂役等,下官已经征调妥当,只待大都督一声令下,就可开工。” “府邸之事,就此作罢。有现成的府邸,何必再建?浪费这些钱粮,没有必要。此事以后就不要再提了。”张瑄断然摆了摆手,“陇朔财力有限,不要把钱消耗在这种事情上。” 张巡一怔,旋即暗暗点头,心道张大都督果然与众不同,年轻得志却能自律若此,不贪图生活享乐,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难怪以弱冠之龄就掌控了一方藩镇。 “大都督一心为公,崇尚节俭,下官敬佩。”张巡拱手朗声道,眸光非常清澈,“下官明日回城之后,就公示全城军民,发还工匠和杂役,表明大都督廉洁勤俭的良苦用心。” 张瑄笑了笑,“倒也不必如此,本官做事,不图虚名。” “大都督,大都督府目前已经基本运转,职司官吏人等皆各就各位,只等大都督和封大人等到位,就能运转正常。”张巡拱了拱手道,“按照大都督的吩咐,下官在紧挨大都督府临近之处,寻了一处院落,改建为火器所。另外,将城外一处废弃的军营整修,以备大都督选用。” “这火器事关重大,从今往后,火器事宜就由张大人亲自掌管。一应用度,人员选用,宁缺毋滥,务必要保守军机,不得泄露了消息出去。”张瑄脸色肃然,“此事非同小可,我全权委托给张大人,张大人一定要小心从事!” “我会调拨一支500人的军马成立火器营,专司火器所的护卫以及火器的研制试验。” “请大都督放心,下官一定竭尽全力,做好此事。若有泄密,请大都督军法从事!”张瑄说得郑重,而张巡也知道这火器非同一般,也自是神色肃然地回道。 “灵州军马强盛,百姓安定,商贾兴旺,应该说是这陇朔之地最大、最繁荣的一座城池了。由此可见,郭将军恪尽职守经营得当。大都督……若是……有可能的话,不若从轻发落郭旰,也让郭子仪日后为大都督做事更加竭尽全力。”张巡犹豫了一下,还是想开口在私底下替郭旰求求情。 他对郭旰当然没有什么好印象,但却甚是赞赏和敬重郭子仪。张巡是一个大公无私之人,他一进灵州,就对郭子仪的整军和治理才能大加赞赏。而郭子仪又为人谦和,对张巡多有礼遇,张巡觉得郭子仪是个德才兼备的名将帅才,张瑄要想在陇朔站稳脚跟并有所作为,郭子仪这种人才的支持辅佐是不可或缺的。 可以说,张巡为郭旰求情,一来是出于赞赏郭子仪,二来也是为了张瑄未来在陇朔的发展大局。权衡起来,其实后者占了很大的因素。 对于张巡这种忠诚之人而言,他一旦决定跟随张瑄,必会付出全部心血和精力。 而张瑄也一直将张巡作为他的嫡系副手来进行培养,张巡看得出来,感于知遇之恩,更是决定效死。 若是别人求情,张瑄也不会解释。可张巡既然开了口,张瑄就不能不给他几分面子。 “张大人所言,我不是没有考虑过。如你所言,郭子仪是一个将才,甚至可以说是我就藩陇朔不可或缺的一个将才。但是,我治军向来严明,注重纲纪,此等重罪,若是我放过郭旰,众人何以心服?李光弼又怎么能心服?” “律法纲纪面前,人人平等,无论是谁,触犯律法,都要按律处置。若是我徇私枉法,开了这个头,日后还怎么管理陇朔?” 张瑄轻轻一笑,摆了摆手,笑吟吟地凝视着张巡。 张巡脸色一红,汗颜拱手道,“大都督执法森严,下官疏于考虑,惭愧之极。” 张瑄默然片刻,突又轻轻道,“不过,既然张大人开口为此子求情,本官也会酌情考虑。” “你去转告郭子仪,就说是本官所言:派人将郭旰押解往回纥王庭,若是回纥可汗能宽恕了他,本官也自当网开一面,从轻发落。” 张瑄此话一出口,张巡就感动万分地起身拜了下去,却是默然无语。 张瑄肯给他这个面子,而且让他去“转告”郭子仪,这显然是要送张巡一个天大的人情。郭子仪和郭家肯定会因此感激张巡,日后张巡在灵州的署理政务,自然就有郭子仪的大力支持。 同时,这也是在变相树立张巡的个***威。 官职不在高低,只要能得到大都督信任和倚重。张巡目前虽然只是大都督府府丞、灵州安抚使,官阶不高,但在陇朔一地,只要张瑄肯放权、肯重用,他就是张瑄之下的第一人,谁还敢小觑了他? “呵呵,不过,此事先暂缓。郭旰这小子狂悖无礼,先压一压他,让他吸取教训,否则日后还会惹出麻烦来。本官不怕他惹麻烦,本官却担心郭子仪会被这个孽子牵连。”张瑄笑了笑,张巡赶紧应是。 张巡心里其实很明白,张瑄所言的“先压一压”,或许还有继续试探试探郭子仪的意图在内。 …… …… “对了,那个商人巫咸曾经找过下官,拿着大都督的令牌。”张巡正要离开,突然又想起一事,赶紧停下脚步,回头来继续禀报道。 “哦?巫咸已经从吐蕃回来了?好。张大人,你给我安排一下,我要尽快见到此人。此外,此人在灵州开设店铺,经商往来,你替本官多照应一下。此事你知我知即可,不要传了出去。”张瑄眸子里闪烁着一丝异样的神采,巫咸到来,说明他交代给巫咸的事情已经基本完成。 “是,大都督。”张巡拱了拱手又轻轻笑道,“裴公子也到了灵州,长安中华商号也在灵州开设了分行,据说还要继续往河西、西域和北庭延伸。裴公子的生意做得挺大。” 张瑄嘴角浮起一抹柔和的笑容来,“裴徽来得这么快!好,张大人,还是你来安排,若是裴徽要见我,直接安排,不得迟延。” 张巡领命而去。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望着张巡离去的背影,张瑄心情舒畅地放松了下来,这时花奴儿端着一杯热茶,从后帐转出,静静地将茶渣放在了他的案头上。 ****** ***投出来吧,不投就都浪费了鸟。如果没有***,求几张推荐票。谢谢。 第235章再抓郭子仪一子! 第235章再抓郭子仪一子! 第235章再抓郭子仪一子! 第二日一早,张瑄率军在郭子仪等人的护卫下,直入灵州城。 灵州城大开城门,驻扎在灵州城外东西两个大营的郭子仪标下的一万多直系兵马列阵相迎,而城中百姓和商贾也载歌载舞出城欢迎新任的大都督一行,场面非常热烈。 这虽然有郭子仪背后安排的因素,但也体现出大唐朝廷对于地方藩镇的无上威权。 可以说,除了在安禄山的范阳一镇之外,大唐朝廷的威权在任何藩镇都相当有“效力”。 张瑄没有扰民,悄然率众人入了灵州城,紧接着,张瑄进了大都督府,而大都督府同时发布了第一份告示,也算是张瑄第一次在陇朔下达政令军令。 告示的内容很简单,就是宣布为纾解民力负担,放弃修建大都督府,放还所有之前被征调的数百工匠和上千民夫杂役。 这个消息一出,灵州城震动。 全城百姓奔走相告,欢欣鼓舞。一个爱惜民力爱民如子知道体恤百姓艰难的大都督,最能得到最底层百姓的拥护。 随着这一份贴满灵州城里城外的告示,张瑄这个大都督的名声开始远播。 郭子仪得到这个消息以后,良久无语,好半天才向侯延亮感叹道,“张大都督果然与众不同,少年得志却不轻狂,位高权重却不安逸享乐,目光深远,爱惜民力,令人钦服。” 侯延亮微微一笑,却是主动岔开了话题道,“郭帅,二公子被拘,以下官看来,不若由下官出面,串联灵州各文武同僚,一起向大都督讨一个人情,可好?” 郭子仪大吃一惊,脸色骤变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若是众人一起讨情,张大都督肯定心生反感,而这样才真正是绝了郭旰的最后一线生机。” 侯延亮嘴角一抽,压低声音道,“郭帅,如果我等坐视不管,以张大都督的性格做派,二公子此番危矣。” 郭子仪慨然长叹,毅然道,“老夫整军为将十数年,从不敢有一丝徇私枉法,老夫宁可放弃了这个孽子,也绝不会自损清誉,自绝于朝廷!” 侯延亮暗暗摇头,再不多言。 他跟随郭子仪多年了,知道郭子仪的性情,多说无益,不如不说了。 望着侯延亮落寞而去的背影,郭子仪心里暗叹:老夫看这张大都督吃软不吃硬,若是众人“逼宫”,肯定要引起他的反弹,说不定连老夫也要牵连进去,那又是何苦来哉? 郭旰,你这个孽子!枉费老夫一番心血培养,如今落了个这种下场。郭子仪恨恨地一甩袍袖,倒身于榻上,和衣睡去。 不能不说,郭子仪还真是猜中了张瑄的个性。为了大计,张瑄本准备给郭旰留一条生路,因为如果真诛杀了郭旰,他和郭子仪之间肯定会留下不可弥补的裂痕。可如果郭子仪指使灵州将领和文官一起“威胁”张瑄,张瑄定然会当机立断予以反击。 而郭旰,绝对会成为一个牺牲品。 …… …… 郭旰被大都督绳之于法不日将严惩不贷的消息在郭家传开,自然引起了一些风波。 郭家的内眷慌乱失措,郭子仪的夫人却不敢开口为儿子求情。 郭曜、郭烯兄弟几个凑在一起,暗做商量。 “大哥,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二哥肯定是死路一条。”郭烯挥了挥手,冷笑道,“咱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二哥去死!” “没想到这张瑄竟然一点面子也不给我们郭家,简直是岂有此理!” 郭曜皱了皱眉,“三弟,你说该怎么办?” “大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二哥被押在灵州府衙,不若我们去偷放了二哥,然后一起逃离灵州,去长安求玉真殿下在监国太子殿下面前求个人情。”郭烯阴狠地咬了咬牙。 郭曜脸色大变,连连摆手道,“胡说!重罪之下越狱潜逃,这可是死罪。况且,你就算是放跑了二弟,父帅和家人还在灵州,到时候,大都督一怒之下,岂不是株连父帅和全府家眷?” “父帅缚子请罪,已经做得仁至义尽,他张瑄还想怎样?”郭烯冷笑着,“大哥,这样,你们权作不知,由我去解救二哥,然后我们哥俩飞速赶往京城,寻求玉真殿下相助。那张瑄断然不会因此怪罪父帅的,纵然是有所怪罪,待朝廷恩旨下达,他还能如何?” 郭曜还是有些迟疑地摇着头。 郭子仪与玉真公主李持盈的关系非同一般,李持盈对郭家向来是照顾有加,这个时候,郭烯提出逃入长安求玉真相助,倒也不是没有头脑。 只是郭烯并不知道,现在的玉真公主已经不是以前的玉真殿下了,早已失了宠,在长安的影响力日渐低迷,甚至可以说正在渐渐退出大唐朝野的视线;而纵然是玉真公主仍然拥有权势,张瑄也自是不惧她。 若是郭烯知道他眼里的大靠山玉真公主已经在张瑄面前翻不起什么狼头,打死他也不敢生出这种疯狂的心思来。 “三哥,此事不妥。父帅缚子请罪,大都督未必就一定会下死手。还是再等等看吧。” 一直保持沉默的郭芙突然轻轻插话道。 郭烯冷笑着,“张瑄摆明了是要借我们郭家立威,这是明摆着的事情。如今二哥犯罪在前,正好落在他的手里,他焉能不趁机落井下石?我看,他不仅要对二哥下死手,还要夺父帅的兵权!” “李光弼被张瑄革职查办,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李光弼的下场就是父帅的前车之鉴,或许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向父帅下手!到时候,我们郭家仍然要完蛋大吉!” “左右都是绝路,还不如冒死一搏!” 郭烯拂袖而去,撂下一句狠话,“罢了,好汉做事好汉当,我一个人去做,绝不牵连家人就是!今夜我和二哥就逃出灵州,大哥,小妹,你们日后转告父母大人,就当是没有我们这两个儿子吧!” 郭曜霍然起身,张手欲拦,却又无力地叹了口气,目光有些摇曳。 相比于让郭旰等死,郭曜还是觉得铤而走险去长安求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郭芙柳眉儿紧紧皱着,起身来望着郭烯离去的背影沉默不语。 …… …… 入夜,月黑风高。 郭烯带几个心腹军卒潜入灵州府衙大牢。 郭子仪是灵武太守,这灵州的行政事务都由郭子仪掌控,所以府衙对郭家人来说几乎是等于自己的后花园。郭烯打着探视郭旰的旗号,门禁狱卒怎敢阻拦这个三公子。 大牢的光线非常昏暗。郭旰被关在最外面的一间,他正躺在草席上昏昏欲睡,却听见有人闯入的动静,不由睁眼一看,见是自家三弟带着几个人手持火把和武器窜了进来。 郭旰大惊,一翻身坐了起来,压低声音沉声道,“三弟,你这是做什么?” “二哥,小弟现在要救你出去……事不宜迟,你不要犹豫了,张瑄已经放出风声来说要斩杀了你,将你的头颅送到回纥王庭……与其坐着等死,不如我们一起逃出去,去长安求玉真殿下相助。只要玉真殿下在陛下面前说几句好话,二哥你还能保住性命!” 郭烯一边吩咐人打开牢门,一边急急道。 郭旰震惊地颤抖了一下,他虽然担心自己的小命,也猜测张瑄饶不了他,但他还真没打过越狱潜逃的念头。 “二哥,你还犹豫什么?你难道要留在灵州等死不成?好死不如赖活着,我们先去长安,若是玉真殿下不肯帮忙,大不了我们兄弟二人从此浪迹天涯,也总比丢了性命好!” 郭烯扯了扯郭旰的胳膊,轻轻道。 “可是,父帅这边……我们若是逃离,父帅怎么向大都督交代?” “此事与父帅无关,他拿父帅不能怎么样。父帅在陇朔经营多年,他要真对父帅下手,恐怕父帅手下的将士也不答应!况且,只要我们到了长安求下人情,父帅自然安然无恙!” 郭旰迟疑着,但终归还是怕死活命心切,被郭烯拉着半推半就地就潜出了灵州府衙大牢。 然而,一行人刚出大牢,突然听得一声轻斥,旋即灯火通明,百余彪悍军卒手持火把弓箭,出现在四周,将出路团团围住。 当先一将,一身鲜甲身材修长英气过人,正是南霁云。 南霁云手里的宝剑扬起,指着郭旰等人淡淡道,“郭将军不在大牢里呆着,就这么跑出来,让末将怎么向大都督交代?” “完了,这一次,彻底完了……”郭旰脸色骤变,旋即变得无比惨白。他双腿一软,眼前一阵头晕目眩,一头栽倒在地。 而郭烯则面容阴狠地抽出佩刀,背靠墙角,竟然准备负隅顽抗。 南霁云眼神玩味地望着郭子仪的这个第三子,心道就凭你还想跟大都督玩心机?你还差得远了!大都督进城之后,就料定郭家会有人蠢蠢欲动,就暗中命我埋伏在此,今夜果然如此! 南霁云陡然暴喝一声道,“拿下!若敢反抗,杀无赦!” 第236章郭子仪绝望,张瑄如何处置 第236章郭子仪绝望,张瑄如何处置 第236章郭子仪绝望,张瑄如何处置 郭烯终归不是真正不怕死的亡命徒,尽管他有几分狠劲儿。不多时,就被南霁云手下的军卒拿下,用绳索捆绑了起来。 南霁云扫了郭旰和郭烯这一对“难兄难弟”一眼,淡然挥了挥手,朗声道,“请大都督过来。” “喏。”一个军卒领命而去。 大都督府。 张瑄正在设宴接待裴徽。张瑄进了灵州城刚刚安顿下来,裴徽就找上门来。张巡知道张瑄与杨三姐母子的关系,不敢怠慢,当即就安排张瑄与裴徽见面。 而今晚,实际上有很多灵州权贵包括一些富有的大商贾都排着队要邀请张瑄饮宴,只是都被张巡替张瑄婉言谢绝了。 “裴徽,三姐可好?”张瑄哈哈笑着,竟然迎出了厅去。 裴徽恭谨的笑容里带着几分欣喜,却默然无声地长拜了下去,“裴徽见过先生,先生出迎,让裴徽惶恐至极。” 张瑄虽然比裴徽大不了几岁,但却是长辈。不说他和杨三姐的关系,他还是裴徽的先生。 张瑄笑吟吟地拍了拍裴徽的肩膀,“我们不是外人,何必如此见外?来,多日不见,我跟你喝几杯。” “三姐……”张瑄虽然有些挂念杨三姐,但当着裴徽的面却着实有些尴尬地问着。 然而裴徽见张瑄如此牵挂关心他的母亲,心里更加欣慰,就低低道,“先生放心,母亲在长安一切均好。母亲本来要亲赴灵州,但裴徽觉得母亲不宜抛头露面,留在长安坐镇调度就好,这跑腿的事儿,还是让裴徽来做。” “这是母亲让裴徽交给先生的信函。”裴徽从怀中掏出一封密函,交给了张瑄。 张瑄拆开一看,上面只有一行字,字迹歪歪斜斜却很是有力:小冤家,奴家待初秋之际再去灵州与你相会! 张瑄看着笑了,向裴徽扬了扬信纸,“三姐这字很有个性。” 裴徽脸一红,轻轻道,“母亲读书不多,还请先生不要嫌弃。” 张瑄神色一肃,“你说的哪里话,我怎么会嫌弃三姐。三姐虽读书不多,但却比很多读书人都知书达理识大体顾大局,裴徽,你一定要好好努力,不要辜负了三姐对你的期望。” “是,裴徽明白。”裴徽再次起身长揖。 “说说商号的事儿吧。”张瑄举杯邀饮。 裴徽点了点头,一边一饮而尽,一边笑道,“先生,商号的事儿一切推进正常。按照先生的吩咐,我不计成本打通商路,有钱好办事啊,目前,长安与灵州、与陇朔诸州府的商路贸易线路已经基本建立起来,下一步我准备去河西和西域、北庭延伸,开设分号,争取在最短的时间里,达到先生的要求。” 张瑄微笑点头,裴徽母子的运作成效大大出了他的预期。如果这样顺利推进下去,张瑄日后在陇朔发展所需要的大量物资和粮食,应该不成问题。 张瑄的目的很简单,将那批密室财宝尽最大可能地转化为现实生产力,以巨量的物资储备和财力储备支撑他在陇朔的发展。同时,也通过这种方式,给裴徽母子一份厚礼。 有张瑄庞大的资本作为后盾,裴徽母子只要不是商业上的白痴,几年之后,肯定会成为大唐数一数二的有钱人。 张瑄沉吟了一下,笑道,“裴徽,你也不必事事亲力亲为,你就留在灵州坐镇吧,至于开设分号和打理商务,就交给下面的人去做。最近呢,你先帮我做这样两件事:第一,尽可能地调运粮草进灵州,哪怕是高价收购也在所不惜;第二,在灵州城外建一个养马场和牛羊养殖场,从西域、回纥、漠北等地大量收购马匹、牛羊,圈养起来,我会让张巡配合你。” 裴徽一怔,张瑄要粮草不足为奇,因为他要抵御吐蕃要准备日后与安禄山作战,单凭朝廷的粮草调配是远远不够的。甚至,要建立养马场也不难理解,骑兵数量的多寡决定着战争的主导权,而战马则是骑兵部队不可或缺的。 但圈养牛羊放牧作甚?这……裴徽迟疑了一下,轻轻道,“先生,以商号的名义收购粮草和马匹,没有问题;只是这牛羊放牧,裴徽有些不明白。” 张瑄笑了笑,“圈养放牧牛羊,乃是练兵之需……总之,数量越多越好,我会派军卒协助你行事。” “此外,裴徽,你切记一点:以商号之力筹集物资粮草诸物,为大都督府征用,需要手续齐全,你建好账目,不要漏掉任何一项。今后,凡我征用之物,商号以低于市场价的价格发售。这本账目,有你、张巡、崔进三人签字画押,你要亲自掌管,日后,我自有用处。” 张瑄神色变得无比的郑重其事。 他以个人财力支撑朝廷大事和藩镇发展,如果没有清晰的账目,将来肯定会授人以柄。中华商号与陇朔大都督府的合作,可以不赚钱甚至是赔本运营,但绝不能无偿供给。 待日后大事平定,张瑄自会向朝廷提交账目,结清钱款。 裴徽默然点头,他明白张瑄的意思,也渐渐熟悉了张瑄的风格。 …… …… 师生二人正在欢饮,张巡有些脸色不好看地走进来禀报,此事他亲自来禀报,显然有些重大。 张瑄扫了张巡的脸色一眼,心里就立即猜出,肯定是南霁云那边有消息了。 他为人谨慎考虑周全,做事几乎是面面俱到,这与他两世为人有着莫大的关系。他猜测郭旰被押,郭家人肯定不会坐以待毙,果然被他料中。 “大都督,南八来报,郭子仪三子郭烯聚集人手劫持郭旰越狱,被当场抓获。还请大都督亲往处置。”张巡躬身叹息了一声。他刚刚为郭旰求过情,就发生了这种事情,心里对郭家自然是有些失望。 尽管,他明知此事并非郭子仪亲自谋划。 张瑄慢慢起身,淡淡道,“走,待本官过去看一看。裴徽,你今夜就留在大都督府吧。” 张瑄与张巡带人往府衙赶去。而这个时候,郭子仪也怒冲霄汉手持一路疾奔府衙大牢,身后跟着神色惶急的郭曜、郭芙和郭夫人等内眷,还有十数个神色惶然的家奴。 郭烯铤而走险去解救郭旰,郭芙犹豫再三,还是暗中去通报了自家父亲。郭子仪闻言,不仅暴怒起来也是惶恐之极,若是让郭烯做成了这事,郭旰和郭烯逃离灵州,不要说郭子仪无法向张大都督交代,他的颜面也会扫地荡然无存。 郭子仪抓起宝剑就往府衙大牢冲去,郭家乱成了一团糟。 郭子仪府邸距离府衙近,张瑄赶到的时候,郭子仪已经冲到了大牢前面,不顾南霁云的阻拦,冲到郭烯和郭旰面前,神色愤怒哆嗦着手就挥剑向郭烯斩去。 “郭将军,不可!”南霁云上前一剑将郭子仪的宝剑挡下,而军卒外围处郭夫人和郭曜、郭芙等内眷则哭喊着跪倒在地。 “孽子!孽子!”郭子仪挥剑指着郭烯气得肩头都在颤抖,他几乎是跺着脚怒吼道,“南将军,请让开,待老夫斩了这胆大妄为的孽子!” 南霁云挥了挥手,几个军卒将郭旰和郭烯拦在了身后。 南霁云淡然道,“郭将军且息怒。此子擅闯牢狱,释放重犯,已经犯下重罪,这不是郭将军的家务事了,若是郭将军擅自行动,大都督面前不好交代。” 郭子仪闻言一呆,脸色慢慢惨白起来。就像是一个胀满气的皮球突然被扎破了皮,消了火气却生出了恐惧。 如果说郭旰犯罪,他还有一线希望,张瑄能看在他的面上留郭旰一线生机;而如今,郭烯胆大妄为闯牢狱释放郭旰又被当场抓获……这很明显了,张瑄怎么可能容忍这种大逆不道? 郭旰和郭烯完了,死定了。而就连他这个权势赫赫的陇朔名将,也会因此受到牵累。 张瑄一个奏报到长安,郭家的下场可想而知。而张瑄甚至可以先斩后奏。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张瑄面色凛然大步而入,张巡紧随其后。 南霁云拱手为礼,“大都督,末将幸不辱命!” 南霁云这句话一出口,郭子仪的脸色更惨白了。 郭子仪手里的宝剑嘡啷一声坠落在地,他绝望地默然跪在张瑄面前,慨然悲声道,“大都督,末将教子无方,导致孽子犯下不赦之罪,请大都督严加惩处。末将自愧,无颜面对诸位,特此请辞去军职和灵武太守之职。” 郭子仪俯首在地。张巡心里暗叹一声。 众人的目光都投射在张瑄身上,拿不准张瑄会怎么处置。 按理,如此滔天重罪面前,郭旰和郭烯必死无疑,而郭子仪也因此罢官免职,张瑄做出这种决定,灵州官员将领不会有任何不服。 只是张瑄真的会这么处置吗? 张巡拿不准,南霁云和他手下的军卒就更加无从判断了。 张瑄默然,他望着跪在自己身前的郭子仪,以及那军卒外围跪倒了一地的郭家内眷,神色非常平静。 ************* 求几张***吧,照顾一下情绪,呵呵,一张也木有,实在太难看了。有书友担心啊,老鱼这里承诺一句,老鱼写书水平有限,但态度是认真的,不会无故断更,断更一定会提前请假说明。至于本书,成绩差强人意,但不管成绩如何,老鱼都会按照大纲的走向,一步步写完这个故事。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尤其是订阅了又打赏的兄弟姐妹们,非常感激。 第237章教训郭烯 第237章教训郭烯 第237章教训郭烯 既然这是张瑄预料中的事情,自然他就有了处置之策。其实,在来灵州府衙的路上,他就拿定了主意。 张瑄有些冷漠地打量着被牢牢捆绑在地上的郭旰和郭烯,心头微微有些叹息。郭子仪是何等的英雄人物,怎么却偏偏生出了这种不成器的儿子? 难道一代不如一代,已经成为走不出的历史宿命? 随着他眉头的皱起,周边一直在观察他神色的南霁云等人以及一干军卒,心里都隐隐觉得,这一次,大都督肯定是要“爆发”了。 郭烯竟敢在大都督的眼皮底下劫狱,试图潜逃,这种行为要是张瑄较真起来,郭家就彻底玩完了。不要说这两小子保不住性命,郭子仪本人也要吃“挂面”。 张瑄突然冷冷一笑,拂袖而去。 只撂下一句话:“南八,速速把这两个混账东西收押到大都督府去,由你亲自看管。给本官好好看住他们,若是有什么闪失,本官唯你是问!” 南霁云一怔,赶紧躬身应是领命。 从始至终,张瑄都没有跟郭子仪说过一句话,似乎视若不见。 张瑄离开以后,张巡俯身浮起郭子仪,轻叹了一声,“郭将军……哎,先起来吧。” “老夫惭愧啊,张大人,如此孽子,让老夫如何面对大都督,如何面对灵州百姓?”郭子仪满面涨红,羞愤不堪。 “郭将军,先稍安勿躁,且看大都督如何处置就是。”张巡扫了一眼郭家的内眷,忍不住再次叹息道,“郭将军,下官当日在灵州城外曾当面向大都督求情,大都督本来早有安排,看在郭将军忠诚为国的面上,有意要网开一面……只是下官还没有来得及来通报郭将军,就又出了这种事情!” “三公子如此胆大妄为,让人情何以堪?!这让大都督如何从轻发落?”张巡有些失望地摇着头,黯然离去。 郭子仪听了这话,猛然一怔,旋即羞愧至死,眼前一黑,几乎一头栽倒在地。 而诸多郭家内眷闻言,更是惭愧万分,只是这惭愧中带着深深的惶恐。郭夫人眼睁睁地望着郭旰和郭烯被南霁云手下的军卒带走,忍不住哭晕在当场。郭芙和郭曜等子女赶紧上前施救,郭子仪则跌跌撞撞地踉跄而去,神色非常落寞。 …… …… 一夜无语。 在张瑄的暗示下,南霁云及其手下军卒并没有对外声张此事,而郭家人更是不可能主动泄露了消息去。因此,郭烯劫狱的事儿在最小的范围内被压制了下来,没有在灵州城激起一丝波澜。 第二日,张瑄就开始了紧张繁忙的大都督日常生活。公务繁忙之余,也与灵州官员饮宴,一连就是数日。 这几日间,张瑄提都没提郭家两个孽子的事情,仿佛不记得两人的存在一般。而大都督府这边越是平静如常,郭家上下就更加惶恐不安。 郭子仪羞愧之下,称病闭门不出。 到了这个时候,他也不能再说什么、更不能再做什么,只能约束家人,闭门思过,静静等待张瑄的处置。 倒是张巡有些按捺不住了。他犹豫再三,还是当着张瑄的面,主动提起了郭旰和郭烯。 “大都督,郭家那两个孽子,该如何发落,总关押在大都督府里也不是一个常法。”张巡斟酌着自己的言辞,轻轻道。 张瑄轻轻笑了,“张大人,依你之见,本官该如何处置呢?” 张巡沉吟了一下,沉声道,“此二人罪在不赦,但凭大都督处置。只是下官以为,郭将军乃是军中栋梁,日后必是大都督的左膀右臂,大都督可否看在其人忠诚为国的份上,着其戴罪立功?” “下官斗胆僭越,若有不当之处,还请大都督恕罪!”张巡长拜了下去。 张瑄哈哈大笑起来,“好了,张大人,你不必如此,本官知道你出自公心。其实,你难道还不明白,本官将郭家的这两个孽子关押起来,暂不处置,这本身就是一种从轻发落吗?” “好了,此事倒也不宜久拖不决。张大人,你去安排,还是按照本官之前所说的,派人将那郭旰捆绑起来送至回纥汗庭,交给回纥人发落。若是回纥人饶了他,本官也就饶了他,若是回纥人不肯善罢甘休,那他是自作孽也怨不得别人!” “至于那郭烯——来人,传本官的命令,让南八把那小子给我带过来。” 张巡大喜,慨然跪倒在地,“下官替郭将军***大都督法外施恩,大都督如此恩遇郭家,那郭子仪若是再不为大都督效死,那就是畜生不如!” “好了,张大人,你且起来,待那郭烯过来,你我一同教训于他。本官纵然网开一面,但也要他知道,本官眼里掺不得一粒沙子,若是再不改过从新,若有下一次,本官立斩无赦!” “是,大都督。”张巡起身笑吟吟地拱手道。 不多时,南霁云便亲自押解着郭烯走进大厅。 郭烯脸色煞白,麻木地跪倒在地,俯首不语。 张瑄缓缓起身来,走出案桌之后,凝视着跪在自己脚下的郭烯,良久才淡淡道,“郭烯,本官听说郭家与玉真公主关系甚笃,此次你准备劫狱与郭旰一起潜逃,想必是去长安投奔玉真公主。本官说得可对?” 郭烯吃了一惊,抬头来畏惧地望了张瑄一眼,声音嘶哑地低低道,“是。” 张瑄冷冷一笑,“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本帅的眼皮底下疯狂劫狱,罪在不赦!犯下如此重罪,不要说玉真公主,纵然是当今监国太子殿下,也不能阻拦本帅将你绳之于法以正纲纪!” “本帅可因此将你就地斩首,然后将郭家满门百余口——全部流配三千里!” 张瑄的声音陡然高了八度,阴森森地道。 郭烯心里一颤,咬了咬牙,低低道,“大都督,小人一人犯罪一人当,还请大都督不要怪罪我的家人!我父对此一无所知,这完全是小人擅自做主……” “小人愿意一死谢罪,还请大都督开恩。” 郭烯砰砰砰地在地上叩起了头。 他再有几分狠劲儿,但此时此刻,他也没有任何咒念了。他的小命和他们郭家人的命运牢牢掌握在张瑄的手里,可以说张瑄一句话一个念头就决定着郭家是不是万劫不复。 “哦?好汉做事好汉当吗?还真有几分胆气。来人——将这厮推出去,斩了!”张瑄猛然暴喝一声,顿时就闯进来几个彪悍的军卒,一把抓住郭烯就往外拖。 郭烯脸色骤变,变得毫无血色,他哆嗦着嘴唇,颤抖着身子,惶急绝望中,竟然失了禁,裤裆中湿漉漉一片,而地板上也留下了斑斑水迹。 南霁云和张巡皱了皱眉。 张瑄则朗声大笑起来,扬手指着郭烯,“本帅看你也不是视死如归之人呐……在本帅面前装什么硬骨头?你这样的人,本帅见得多了!” 张瑄话音一落,几个军卒就会心地将郭烯又拖了回去,郭烯全身发软,瘫倒在了地面上。 “好你个无知小子!你可知道,你之所为,可以将你父亲和整个郭家都拖入死地!因你一人,本帅要损一大将,你可知罪?” 张瑄厉声喝道。 郭烯已经头脑中一片混沌,惊惧交加,根本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 …… “不要以为,本帅怕了你们郭家。实话告诉你,本帅在长安,荣王谋反、嗣宁王逼宫,都在本帅手里翻不起狼头来,何况是你一个小小的郭烯!若不是看在郭子仪忠心为国堪为良将的份上,若不是看在朝廷用人之际,本帅定斩落你的狗头!” “郭烯,你给本帅记住,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若敢再犯,本官绝不轻饶。从今往后,本帅命你闭门读书三年,不许出府门半步,你可服气?” “小人再不敢了。小人再不敢了。”郭烯脸色苍白地叩首在地,低低絮叨着。 他的心神已经被张瑄的威势所夺,不由自主了。 “滚回去!”张瑄厌恶地挥了挥手,“记住本帅的话,三年内,若是让本帅知道你敢出府门半步,必严惩不贷!” 郭烯哆嗦着身子,从地上爬起来,也忘记了给张瑄施礼,转身仓惶逃去。 不过,直到他踉踉跄跄地走出大都督府门,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竟然逃过了一死? 郭烯走后,张瑄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张巡和南霁云也笑。 “大都督,你这回可是把郭子仪的三小子给吓破了胆……”张巡忍着笑意,又往地上的尿迹扫了一眼,赶紧吩咐人进来清理。 张瑄大步走回案桌之后,长出了一口气,“张大人,立即派人启程,将那郭旰押解往回纥汗庭。如果本官没有猜错的话,恐怕这个时候,回纥人已经在往灵州来的路上。” “是,大都督。郭子仪那边,要不要下官去通通气?” “不必了。传本官的命令,若是郭子仪过来,就说本官不见,让他回去闭门思过。”张瑄挥了挥手。 张巡默然,点头应是。 ******* 有书友抱怨老鱼更新时间太晚,老鱼尽量调整一下,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第一更会在每日中午12点准时更新,请大家一观。谢谢支持。 第238章撩拨 第238章撩拨 第238章撩拨 郭烯仓惶逃回了郭家,引起郭家上下震动。 而旋即,张巡又亲自跑了一趟郭家,跟郭子仪谈了谈张瑄对于郭旰的安排。 表面上看去,张瑄将郭旰捆绑入回纥,交给回纥人治罪,但实际上,回纥王子葛勒已经跟张瑄达成了默契——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再追究。 而此刻,回纥可汗骨力裴罗和王子葛勒也正在赶往灵州的路上。 回纥为了保持与大唐的友好关系,为了获得张瑄之前跟葛勒所谈到的那一份“大礼包”——减税和推进通商贸易,开放城池让回纥商贾进入开设商铺等等,肯定不会再对郭旰怎么样。 张瑄估计着,也就是训斥几句,施以薄惩,然后就发还大唐。一场风波,就此结案。 有郭子仪本身的影响力在这,再有张瑄的大都督威权笼罩,此事也就宣告终结。当然,前提是不再出其他乱子。 这样一来,郭子仪的两个儿子都保全了,而他本人的仕途前程也没有受到一丝影响。 “大都督如此恩遇,郭子仪愧煞!郭子仪愧煞啊!郭子仪纵然是粉身碎骨,也难以酬报大都督如此大恩大德!”郭子仪涕泪交加,望着大都督府的方向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伏地不起。 郭子仪身后,郭家内眷也跪倒了一地。 郭曜泪流满面,他终归是有些书生气,张瑄的做法让他感动得泪汪汪的,心情非常激荡。 郭芙则眨巴着明亮的双眸,跪在当场,若有所思地望着张巡。 “郭将军,不必如此,起来吧。大都督一心为国,郭将军乃是军中良将,他自然会设法加以保全。大都督让下官转告郭将军,日后要严守门户,不要再出乱子,再出什么乱子,纵然是大都督,也不能再徇私庇佑了。” “大都督秉公执法,此次为郭将军破例了。希望郭将军能牢记大都督教诲,千万不能辜负了大都督一番良苦用心。” “张大人,郭某惭愧。”郭子仪慨然点头,起身向张巡拜了一拜,“多谢张大人从中调停,这份厚情郭某牢记在心,不敢稍忘!” …… …… 张瑄从城外的军营巡视回来,由郭子仪陪着。 对于郭子仪手下的这批军马,张瑄其实另有安置。在他的谋划中,日后驻扎在灵州、护卫大都督府的,只能是封常清率领的那一万二千人,那才是他的直系心腹兵马。 当然,具体怎么安置,还要看具体情况。 郭旰和郭烯的事情,张瑄没有再提,郭子仪也没有再虚伪地口头上表达谢意,他会以实际行动去表现忠诚和感恩之心,所有这些,都不必挂在嘴上。 原本,最近还有一件事需要那排,那就是如何安置李光弼。 让李光弼留在大都督府做个闲散司马,显然是太过浪费。张瑄一直在考虑着,是不是把李光弼放在抵御吐蕃的前线上去。 李光弼是一个将才,在守城防卫上有自己的一套,擅长防御战。这一点,纵然是郭子仪也否认不了。 但张瑄突然又改变了主意,决定暂时先把李光弼留在身边,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当然,也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再将李光弼派驻下去。 回到大都督府,花奴儿早已泡好了茶等待着。 因为张瑄在灵州非常安全,身边又有萧十三郎、雷万春和南霁云这些猛将陪着,花奴儿也就乐得清闲,留在大都督府当起了临时的内院大总管。她每日里代替张瑄管理内院下人奴仆,倒也乐此不疲。 “这是奴家用灵州城外的山泉水泡的清茶,你尝一尝。”花奴儿挽起袖口,露出莲藕一般***的玉臂来,给张瑄斟茶。 入夏,天气渐渐变得炎热,她只穿着一身淡薄的纱裙,这么一俯身下来,胸前的波涛便不由自主的“汹涌”起来,露出一道深深的“***”,煞是夺人眼球。 张瑄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心里有些发热。 他心理年纪成熟,又加上这具身体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欲望格外强烈。 离开长安日久,身边没有女人,整日里守着这个身材健美成熟熟透了的女妖精,他要是没有一点心思,那就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了。 从长安到陇朔,其实两人的关系已经实现了悄然的变化。 不管张瑄承认不承认,不管花奴儿认可不认可,她都在慢慢朝张瑄身边的侍妾角色发展。 平日里,一些若有若无、若隐若现、若即若离的小暧昧,一旦逐步发酵起来,那就是山洪来了也挡不住。 似乎是发觉到张瑄有些热切的目光关注,花奴儿妩媚的脸色一红,赶紧正襟危坐起来。 张瑄心里暗道惭愧。他虽有些心思,但却无法主动下得了手去。虽然,他觉得自己的这种心态多少有些虚伪和无耻了。 当然,他留花奴儿在身边本是为了保护自己安全,若是就这样把花奴儿占有,他自己心里也多少有些思想障碍。 张瑄一把抓住茶盏,仰头一饮而尽、 花奴儿皱了皱眉,嗔道,“这是茶呐,要慢慢品才是,你当真是酒吗?一饮而尽,好没品位。” 张瑄长出了一口气,扫了一眼花奴儿那勾人的身子,低低道,“品茶需要心情,现在我只想喝酒!” “有些女人啊,就是一杯陈年的醇酒啊,让人欲罢不能呢……”张瑄突然古怪地叹息了一声。 花奴儿脸色骤红,却背过了身去。 张瑄的那点心思她焉能看不出来,如果张瑄真的想要了她,此刻的她也不能拒绝——似乎心里对此的排斥也不太大。 但花奴儿心里最羞恨的是,张瑄明明是有一副花花肠子,还非矜持着端着架子,整日里不住地拿话撩拨她,似是想要让花奴儿主动投怀送抱。 花奴儿低低冷哼了一声。心道这男人太无耻了,难怪当年师傅说,这世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张瑄正要再撩拨她几句,突然听南霁云在厅外朗声道,“大都督,巫咸先生来访!” 张瑄精神一振,向花奴儿摆了摆手,“你先回避一下,我见个客人。” 花奴儿冷着脸,径自起身离去。 “进来。”张瑄淡然道。 不多时,巫咸带着一个汉人打扮但仔细一看绝对是吐蕃人的客商走了进来,巫咸恭谨地向张瑄拜了下去,低低道,“大都督,小人奉命把吐蕃赤柱王子的特使带到——大都督,此人是赤柱王子家臣嘉措。嘉措大人,还不赶紧拜见张大都督?” 那吐蕃人嘉措身材雄壮,举手投足间却别有一股威势。 嘉措单手在胸,弓腰下去,向张瑄行了一个吐蕃礼,“小可嘉措,拜见大唐陇朔大都督!” 张瑄笑了笑,“坐吧,请坐。” “大都督,小人将大都督的意思转给了吐蕃二王子赤柱,赤柱王子特派嘉措先生来与大都督面商大事。”巫咸再次躬身轻轻道,“小人先行告退了。” 巫咸此人非常聪明,他知道张瑄和这个吐蕃人要谈的事情,绝非是他一个商人所能参与。这种事情,知道的越多,对他越没有什么好处。 “你且在府中等候吧。”张瑄摆了摆手,示意巫咸先退下。 待巫咸的身影看不见,那嘉措才向张瑄抱了抱拳道,“大都督,我家王子殿下派嘉措来,想问一问大都督到底有几分诚意!” “哦?”张瑄轻轻一笑,凝视着嘉措淡然道,“本官倒是有十二分的诚意,但是本官看赤柱王子却没有多少诚意。” …… …… *************************************** 延州外围,封常清与周旭初、陈通等人率大军护卫着万春公主的仪仗慢慢行进。一个多月了,大军才到延州,距离灵州还有一半的路程。按照封常清的预计,再有两个月的时间,就差不多可以到灵州了。 这是张瑄走时交代给他的任务,大军行进越慢越好。 大军正行走间,突然从后追上来十余骑,是来自长安宫里的特使,一个中年太监,十余宫禁宿卫。 周旭初纵马过来,在马上向封常清抱拳道,“封大人,监国太子殿下派人来给大都督送密函,你看这……” 封常清苦笑一声,“让他过来,本官从实交代便是。” 大军暂缓行进。 太监纵马过来,骄矜地扫了一眼封常清。 这些从宫里出来的太监一向傲慢无礼,封常清心性沉稳,怎么可能跟一个太监一般见识。 他主动下马抱了抱拳道,“下官封常清,请问公公到此何为?” “封大人,咱家奉监国太子殿下之命,来给张大都督传达诏书。不知张大都督何在?快些请他出来接受诏书,咱家还要尽快回京复命!”那太监尖细着嗓子挥了挥手。 封常清笑了笑,“不好意思,张大都督目前不在军中。张大都督担心陇朔军务政务,先行赶赴陇朔去了,命本官率队行进。” 太监皱了皱眉,“这……殿下亲自交代,诏书要面交张大都督,可张大都督竟然不在军中,这让咱家如何向殿下交代?” 封常清笑吟吟地又抱拳道,“若是公公信得过本官,就将诏书交给本官,日后本官见了大都督,自当面呈。若是公公信不过本官,可自行赶赴灵州,面交大都督!” 第239章你便是吐蕃王子赤柱! 第239章你便是吐蕃王子赤柱! 求保底***……若是今晚大伙想要第三更,就给老鱼一点动力,呵呵。 ———————————————————————— 第239章你便是吐蕃王子赤柱! 灵州。大都督府,客厅。 那吐蕃人嘉措神色平静地望着张瑄,突然笑了,“大都督何出此言?我家二王子殿下若是没有诚意,怎么会让在下冒着极大的风险来到灵州,面见大都督。这已经说明了二王子的诚意。而大都督的诚意,目前在下暂时还没有看出来。” 张瑄静静地望着嘉措,目光微微有些闪烁。 他笑吟吟地挥了挥手,“本官的诚意如何,赤柱王子应当心知肚明。好了,咱们也不需要遮遮掩掩了,以本官看来,你——便是那吐蕃王子赤柱!” 嘉措陡然一惊,浑身一震,猛然抬头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紧紧凝视着张瑄,良久才低低道,“大都督这话是什么意思,在下不太明白。” “是,或者不是?若是赤柱王子当面,咱们可以继续谈下去。若不是,你可以回去了。回去转告赤柱王子,事关重大,本官不相信任何人,不愿意横生枝节,只能与他当面对话。” 张瑄嘴角浮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容来。 嘉措长出了一口气,神色变幻了一下,突然拱手压低声音道,“大都督果然不凡。小王正是赤柱,不知大都督如何看出本王就是赤柱?” 说着,赤柱从怀中掏出一面证实他身份的吐蕃人的金批令箭来。 张瑄笑了,扫了一眼,哈哈大笑。 “其实也很简单。我对赤柱殿下也不太了解,更未谋面。只是一种感觉而已。” “作为一个家臣来说,你的衣着太过奢华,你的气度也太过矜持,让人感觉与众不同。从你一进门开始,我就看出,你绝非家臣。纵然不是赤柱王子,也是吐蕃权贵。”张瑄淡然道,又扫了一眼赤柱穿着的绸缎外衫。 他两世为人,善善于察言观色,看问题很是细腻和周全,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性的东西。赤柱的穿着举止,尤其是那种高高在上的气度,绝非是寻常奴仆所能有的。 装是装不出来的,有些东西。因此,张瑄猜测,此人八成就是赤柱化妆而来。 想想也是,他意欲要跟张瑄商量的乃是大事,不亲自前来,他焉能放心? “初入大唐境内,诸多不便,小王因此隐瞒身份,还请大都督谅解一二。”赤柱见身份被识破,索性也不再遮掩,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哪里话,本官可以理解。若是本官潜入吐蕃,也会如王子一般。好了,既然咱们坦诚相待,本官就说几句心腹话吧。” 张瑄笑容一敛,轻轻道,“赤柱王子要的是吐蕃王位,而本官需要的是唐蕃之间的和平友好……只要赤柱王子肯承诺将来登临大位之后,不再派军马袭扰我陇朔河西边境,开放两国通商贸易,我就会配合王子演这一场大戏,将赤松德赞永远留在大唐。” “或者,除掉!”张瑄的声音变得有些冰冷。 赤柱目光摇曳了一下,拱手道,“若是本王能继承赞普之位,自当臣服大唐和大都督,不会再有二心。” “当然,现在说这话,还太早。小王需要知道的是,大都督怎么做才能把我家兄长留在大唐不能归返吐蕃?据本王所知,我家兄长如今可是大唐的驸马都尉,唐蕃和亲大事已经成为定局,大都督岂敢向他下手?”赤柱目光炯炯地盯着张瑄,似乎要从张瑄的神色中辨别一些什么来。 承诺唐蕃和平,不过是一种虚幻的东西,赤柱随口一说而已。而对于张瑄来说,这也不过是一个话题的由头,他怎么会相信吐蕃人的承诺。 吐蕃人眼里只有利益,没有忠诚。 张瑄以这个作为幌子,不过是虚晃一枪而已。 “此事并不复杂。只要赤柱王子回国之后,尽快挑起一场唐蕃战事,本官就有足够的理由将赤松德赞扣留在我大唐境内终生幽禁,然后取消了唐蕃和亲。” 张瑄霍然起身,扬手指着悬挂在墙壁上的军事地图,“赤柱王子,唐蕃以赤岭为界,茶马互市。若是赤柱王子能挑动吐蕃大军越过赤岭,佯攻我大唐鄯州、青海一线,本官就可便宜行事。” “当然,此战乃是演戏,希望赤柱王子约束吐蕃军马不可越过青海一线,也不要伤害掳掠我大唐边民。若是吐蕃军马越过青海,本官必率麾下大军翻过赤岭,直入吐蕃王庭逻些城。同时,调动剑南、河西两路兵马分三路进攻吐蕃,不把吐蕃搅一个底朝天誓不罢休!” “……这是本官的忠告,也是良言,希望赤柱王子三思而慎行。” 张瑄的声音清冷,甚至可以说有一丝冷酷。他不能不把丑话说到前头,吐蕃人言而无信,并不可靠。 赤柱皱了皱眉,“唐蕃友好,目前又在和亲,小王如何能挑起唐蕃战事?大都督,这个事儿有些为难赤柱了,赤柱怕做不到。毕竟,本王并无实质性的兵权。手下并无一兵一卒。” “赤柱王子手下当真没有一兵一卒吗?本官可是听闻,赤柱王子掌握着吐蕃八大铁骑中的波窝骑,合计兵马两万余人。如果再加上赤柱王子的奴隶和家兵,凑起三万人的兵马不足为奇吧?” “吐蕃进攻大唐还需要理由吗?这么多年来,尔等袭扰我大唐边境,战端频起。总之,只要赤柱王子想办法调动一支兵马佯攻青海,接下来的大戏就由本官来主演。至于王子殿下如何去做,那就是王子的事情了。” “不过,在本官看来,王子图谋吐蕃王位并非一日,要说没有谋划安排,本官绝不相信。如果赤松德赞回返吐蕃,以赤松德赞的威望和手段,你非但王位无望,性命也堪忧……何去何从,王子自做斟酌吧。” 赤柱闻言,脸色一变。 “若是本官是赤柱王子,必冒险一搏。赤柱王子调动所部兵马开进赤岭,佯攻青海,然后你我两家虚战一场。随后,赤柱王子率军回返逻些城,以护卫王庭的名义,直接逼宫吐蕃王继承王位……有大臣东则布在内呼应,大事可成矣。” “赤柱王子,我们大唐有句俗话,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以赤柱王子的情况,若是不行非常手段,王位难承,性命也难保。” 赤柱倒吸了一口凉气,压低声音怒道,“大都督这是在挑唆赤柱叛乱,居心当诛,简直是岂有此理!” “大都督真正的目的恐怕是想要唆使本王叛乱,引起吐蕃内乱,然后唐军趁势挥兵而下,攻陷我吐蕃地盘吧。大都督真是好手段,好谋划,好阴狠!本王怎么能让大都督得逞呢?” 张瑄故作一怔,淡然道,“赤柱王子过虑了,本官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心思。况且,纵然是本官有此野心,吐蕃地域广大,但凭我陇朔之力入侵吐蕃,也守不住。终归是劳民伤财,最后还是要不战而退。本官岂能做这种事情?” 张瑄心里暗道,就是要让你明白老子的野心。可你纵然明白,也无可奈何。只要你想要王位,就不得不按照老子说的去做,乖乖被老子牵着鼻子走。 这是唯一一个断送赤松德赞的机会。吐蕃赞普病重,若是让赤松德赞回返吐蕃,用不了多久就会继承赞普之位,到了那个时候,赤柱就是死路一条。 赤松德赞不可能容留一个对汗位虎视眈眈谋划多年的异母弟弟活着,给自己的权力埋下巨大的隐患。 赤柱没有选择,只能铤而走险。 这从他不惜亲身来到灵州,就可见一斑。而张瑄正是因此,才微调了自己的思路,就是想逼一逼赤柱。 “目前正是一个赤柱王子起事的良机。吐蕃兵力数万正聚集在河州一线,准备迎接赤松德赞和万春公主的和亲队伍。赤柱王子此时起兵,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全了。” “至于赤松德赞,本官可以告诉赤柱王子,目前和亲的队伍还遥遥无期,达到灵州尚有两月之久,而在灵州也会耽搁不少时日。这就给赤柱王子留出了充足的时间。” “本官言尽于此,何去何从,还需要赤柱王子自己斟酌。” 赤柱阴沉着脸默然不语。 ************************************** 延州外围。李亨派出来的太监薛德贵皱眉沉吟着,他出京的时候,李亨再三嘱咐,此密函必须要当面交给张瑄,不得转手他人。 可不料他长途奔至,却没有见到张瑄,张瑄竟然提前入了陇朔。 薛德贵犹豫了好半天,才皱着眉头向封常清摆了摆手,“封大人,事关重大,监国太子殿下再三嘱咐咱家要面见张大都督——既然张大都督不在军中,那么咱家就改道跑一趟灵州吧。哎……千里路遥,令人头痛!” 封常清拱了拱手笑了笑,“也好。那么,就辛苦公公了。要不要让下官派几个军卒一路护送公公去灵州呢?” 薛德贵傲慢地点了点头,“好,很好。咱家给监国太子殿下办差,可是出不得任何差错,这灵州路遥,咱家也不识路径,带几个军卒过去也好行事。” 第240章引君入瓮 第240章引君入瓮 第240章引君入瓮 灵州,大都督府。 赤柱垂首不语。他心念电闪,权衡着利弊得失。 正如张瑄所言,这是他最后的一次机会。若是赤松德赞和亲成功回到吐蕃,威望更高,继承王位的阻碍更小,一旦赤松德赞当上了吐蕃王……等待着赤柱的命运,就会无比凄惨。 两人关系一向恶劣,针锋相对,而争夺王位,本来就是成王败寇你死我活的事儿。 良久,他突然抬头望着张瑄,淡漠道,“不知大都督何以要帮赤柱?又不知大都督何以如此仇视我家王兄?本王想不明白。” “赤柱王子当真要听?本官的理由有二。” 张瑄轻轻笑了,“其一,本官强烈反对和亲,在长安的时候,本官曾经当面向朝廷进谏,因为和亲会增加吐蕃国力,更是有损于我天朝威严。” “万春公主的和亲队伍携带大量财帛粮草和工匠诸事,恐怕在赤松德赞眼中,大唐万春公主殿下远远不如这些陪嫁物资有价值。” “其二,赤松德赞乃是当世不多见的英雄人物,谋略胆识魄力皆高人一等,本官曾与赤松德赞相处,也不得不承认,赤松德赞是吐蕃百年不遇的英杰。如果让赤松德赞登临吐蕃王位,必会带领吐蕃走向强盛,而吐蕃强盛无疑将对我大唐构成巨大的威胁。” “所以,本官就想除掉赤松德赞。而与尊兄相比,赤柱王子……呵呵。”张瑄的话就说到这里,闭口不言了。 但他接下来要说什么,赤柱焉能听不明白。 赤柱脸色涨红,怒视着张瑄,冷冷道,“大都督这是在嘲笑赤柱远不如赤松德赞,乃是无能之辈了?” 张瑄嘴角一抽,淡然一笑,“本官这话的确不太中听,不过,这却是本官的心里话。既然赤柱王子要听理由,本官就直言相告了。说实话,本官看不起或者看得起赤柱王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赤柱王子能因此得到王位。” “若是赤柱王子登上吐蕃王位,能励精图治,试图侵占我大唐疆土,那么,本官也非常欢迎。本官在陇朔一地,随时等待赤柱王子率军前来……”张瑄语带讥讽,声音不高,却声声直刺入赤柱耳门,让他羞愤不堪。 “你……”赤柱霍然起身,却又马上掩饰下了愤怒的情绪,缓缓坐了下去。 “大都督所言极是,本王的确不如王兄。但是,本王并不以为,我就会比赤松德赞差多少。本王是昏君还是能主,与大都督关系不大,本王只是希望大都督言而有信。” “此事重大,请容赤柱思量几日。赤柱若是不来面见大都督,必是回返吐蕃准备起事,一个月后,本王必率5万吐蕃铁骑在青海与大都督刀兵相见,让大都督看一看,本王是不是真的无能之辈!” 赤柱霍然起身,拱了拱手道,“告辞!” 说完,便拂袖而去。 “本官不送,王子走好。”张瑄起身淡然拱手。 张瑄望着赤柱忿忿而去的背影,忍不住笑了。 他就是要引君入瓮,这是阳谋而不是阴谋,赤柱王子明知张瑄居心,还是要忍不住往里跳。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赤柱肯定会立即离开灵州,不会做大唐境内任何停留。原因很简单,他的身份已经泄露,他作为吐蕃王子,无论如何也不能留在灵州任人宰割。 他不敢冒这种危险。 在赤柱看来,张瑄刚才所谈到的从头至尾都蕴藏着某种威胁之意。 赤柱担心如果自己在灵州长久停留,张瑄会向他下手。吐蕃王子擅入大唐境内,一旦拿下,便没有活路。 但张瑄怎么可能动他。张瑄还想利用赤柱,拉开一幕大戏的序幕。离开了这个吐蕃王子赤柱,这场戏就没法演了。 这个吐蕃王子比他想象中的要难对付。他看上去阴狠冲动,其实城府很深。 张瑄知道,自己真正打动赤柱的,不是其他,而是自己坚定不移地表明要除掉赤松德赞的态度。 最起码在这一点上,两人还是有共同目标的。 赤松德赞只要滞留大唐不归,他就有的是办法继承吐蕃王位。为此,他已经谋划等待了很多年。 而这一次赤松德赞亲赴大唐求取和亲,对于赤柱来说就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而这,便是张瑄派人接洽,他马上就亲自改扮赶赴灵州的关键所在。为了除掉赤松德赞,他已经在所不惜,并准备破釜沉舟了。 事实上,此次唐蕃和亲,他就准备率军在唐蕃边境袭扰,引起两国战事,搅乱和亲。如果能趁乱将赤松德赞诛杀,那是最好不过了。 不过,张瑄没有想到的是,此番不仅赤柱王子亲自来了,就连吐蕃权相东则布也来了,化装成赤柱的随从,此刻就等候在大都督府门外。 赤柱出了大都督府,翻身上马,便阴沉着脸招呼着东则布等人飞速出城而去。 一路无语,待出了城,东则布才简单向赤柱了解了一下情况。 “二王子,此人说话半真半假,你不可尽信,也不宜不信。”东则布在马上沉吟道,“此人对于我国形势分析透彻,对于你我在吐蕃的情况也甚为了解,看来他谋划已久。” “此人着实可恨,他居心叵测,意在挑拨我等叛乱,好让大唐从中落井下石,令本王愤怒。”赤柱想起张瑄嘲弄他不如赤松德赞的话语,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铁青。 这一生,赤松德赞几乎成为了他的梦魇。 无论是威望、才能以及权力,赤松德赞这个兄长都凌驾于他之上,死死得压制住他。从小到大,20多年的嫉妒之心逐渐累积,早已形成了一种近乎病态的仇恨。 “唐人肯定居心叵测,这是毫无疑问的。不过,二王子,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现在是你起事的最好时机,若是等赤松德赞回了逻些城,我们这些年的努力就会瞬间化为泡影。” “要王位,就必须要冒险一搏。”东则布面容阴狠地挥了挥手,“我们率兵起事,若是他真心与我等合作,那便顺水推舟,若是他虚情假意——那么——” 东则布咬了咬牙道,“那我等便趁势回兵,引唐兵侵袭进吐蕃境内,然后趁吐蕃内乱,我等在最短的时间内挥师逻些城,先把王位拿下再说!” “只要赤松德赞死,我国内乱也不足为惧。只要二王子坐稳王位,我等徐徐图之,一切都不在话下。”东则布压低声音道,“逻些城的局面我来掌控,你速速去吐谷浑故地纠集兵马,如那张瑄所言,越赤岭佯攻青海!” “我军来去自如,纵然张瑄有什么阴谋诡计,也可以从容撤回赤岭以内,待我在逻些城布置妥当,你便挥师南下直抵逻些城,你我舅甥合作,王位没跑!” “国内兵马三成都在河州一线准备迎接赤松德赞,你在青海佯攻,大唐兵力受牵制会极度分散,也不必畏惧!” 赤柱犹豫了片刻,慨然点头应允道,“好,就这么办了。舅父,本王登上王位,舅父一族必是我的功臣,我必立伶琅为王后,吐谷浑故地方圆千里,划归舅父家族为牧场。” 伶琅是东则布的小女儿,赤柱本来就是东则布的外甥,如果再娶了东则布的女儿,就会亲上加亲,成为舅甥翁婿,关系更近一层。 东则布嘴角微微一笑,“如此多谢二王子慷慨。你我舅甥之亲,又将有翁婿之谊,何分彼此?我东泽布家誓死效忠二王子,绝无贰心,还请二王子放心就是。” 对于东则布的忠诚,赤柱倒是并不怀疑。 因为赤松德赞是唐朝金城公主的儿子,一旦赤松德赞继承王位,赤柱母子的地位岌岌可危。而一旦赤柱母妃的权势荡然无存,东则布家族也就失去了靠山,富贵权势不保。 赤松德赞上台以后,第一个下手要对付的权臣就是东则布,这是毫无疑问的。所以,东则布家族与赤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成事谁沾光谁倒霉谁受牵累。 …… …… 张瑄静坐帅堂,南霁云匆匆来报,“大都督,那几个吐蕃人已经出城远去,向鄯州青海方向而去了。” 张瑄哈哈大笑起来,“果然是溜之大吉了。南八,速传本帅军令,本帅要升堂议事,着郭子仪、张巡、李光弼等诸将速速前来!” “是,末将遵命。”南霁云领命而去。 半个时辰之后,郭子仪等众将披挂整齐,进入帅堂拜见完毕。 “诸位,本帅得报,吐蕃人试图借唐蕃和亲之际蠢蠢欲动,准备纠集兵马分两路侵袭我大唐陇朔河西边境——”张瑄说到这里,稍稍一顿,凝望着众人。 郭子仪等人脸色一变,面面相觑。这吐蕃人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怎么突然之间又有异动?大都督这消息从何而来?难道是从河西哥舒翰那里来的军报? 但尽管心里疑惑,却没有人敢提出异议。 只有张巡隐隐知道张瑄的心思,早有思想准备。张瑄迟早是要下手谋划破坏唐蕃和亲之事的,此番召集诸将议事怕就是为了这个。 第241章调兵遣将 第241章调兵遣将 第241章调兵遣将 张瑄顿了顿又朗声道,“吐蕃人五万兵马屯集在河州一线,对我边境虎视眈眈。虽有和亲事务,但吐蕃人狼子野心,也不可不防。” “张巡!”张瑄大喝道。 “下官在!”张巡出班肃立拱手道。 “张巡,速传本帅军令。其一:命夏州的仆固怀恩率朔方兵马两万东进河珧外围,不得延误,限其十五日内驻防到位。朔方军务政务交由朔方兵马副使陈阳署理;其二:命鄯州卫、龙支卫、兰州卫二万五千兵马南下河珧,协防吐蕃,不得有误!” 张瑄这话一出口,郭子仪便暗暗皱了皱眉。 “是,下官遵命。” “还有,以本帅的名义,行文河西大都督哥舒翰,请哥舒翰派兵出凉州,策应我陇朔兵马行动。行文给剑南大都督安思顺,请剑南兵马挺进松州,以备不测。” “是,下官遵命。”张巡拱手应是。 “同时按照规制上报朝廷和兵部,就说本帅为了唐蕃和亲大局,为防不测,陇朔兵力略有调动。另外派人送本帅的亲笔书函给长安杨相。” 张瑄扫了张巡一眼,眼角的余光注视着站在一侧保持沉默肃然的李光弼,突然淡淡道,“李光弼!” 李光弼目前只是大都督府的行军司马,闲职在身,今日到场不过是例行点卯而已,他没有想到张瑄会点他的名字。闻言一愣,旋即出列拱手道,“末将在!” “加上河珧一线原有兵马,经本帅调度,此地共驻防兵马近四万。李光弼,你为将多年,能征善战,本帅已经行文朝廷,命你为河珧行军总管,河珧一线所有兵马皆受你指挥,代本帅防卫吐蕃人,你意下如何?” 张瑄此话一出,众将皆惊。 四万人的兵马指挥权,河珧一线行军总管,这可是了不得的军权。 张瑄将此重任交付了李光弼,这说明李光弼深受他的器重……看起来,李光弼虽然被撤职失去了朔方兵马指挥权,却又失之桑榆得知东篱,反倒成了最大的赢家,隐隐有压过郭子仪的架势。 众将望向李光弼的目光便自此有些不同。 李光弼一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没有料到,张瑄竟会重新起用他,而且还是这般重用。 他迟疑了一下,神色慢慢变得涨红,他躬身下去恭谨道,“末将遵命。” “李光弼,本帅让你整军河珧一线,目的在于防卫吐蕃。你若是让吐蕃人袭扰河珧,哪怕是占了我一寸土地,本帅也会严惩不贷!你可能做到不让吐蕃人逾越雷池半步??”张瑄目光凛然地盯着李光弼。 李光弼慨然拱手道,“末将当殚精竭虑,死而后已!若有差池,但凭大都督军法治罪!” 李光弼的声音微微有些兴奋。他军旅出身,戎马生涯十多年,手里没有兵权几乎就变成了一个废人。此刻能重掌兵权,让他渐渐灰败起来的生命重新焕发了勃勃生机。 “好,希望你不要辜负本帅的厚望。” 张瑄的话音刚落,突然郭子仪站了出来,拱手道,“大都督,末将有话要讲!” “郭将军请讲。”张瑄扫了郭子仪一眼。 郭子仪没有任何犹豫,朗声道,“大都督,末将以为,调集鄯州、龙支兵马下河珧并不妥当。鄯州、龙支共有兵马不足两万,若是调离一万五千兵马,这鄯州、青海一带数百里防线就大为空虚,一旦吐蕃人越过赤岭长驱直入,我军很难抵御。” “吐蕃起兵纵横跋扈机动性强,一旦袭扰我边陲重镇,我军很难及时回防。” 郭子仪这番当面质疑张瑄的决策,让很多将领都暗暗为他捏了把汗。 按说,郭旰和郭烯的事情还没有完全平息,这个时候的郭子仪已经不宜再高调行事;或者,张瑄在郭烯的事情上已经网开一面,给了他很大一个面子,郭子仪本该知恩图报,当面反驳张瑄,并不是聪明人所为。 郭子仪并非不知道这些。只是他一片公心,若是让他明知张瑄调兵有纰漏却装糊涂,是万万不能的。他宁可再次得罪张瑄,也不愿意因为张瑄军令有误而导致边防线失控。 张瑄淡然一笑,“此事本帅自有主张,日后郭将军便知。” 郭子仪皱了皱眉,上前一步又道,“大都督,军国大事,不能疏漏。末将在陇朔防卫吐蕃多年,与吐蕃人打交道甚多,深知吐蕃人反复无常,若是鄯州青海防线空虚,吐蕃人必会趁虚而入,还请大都督明察!三思而后行!” 在郭子仪看来,张瑄虽然手段不凡,又满腹才华,但术业有专攻,张瑄终归是文士出身,这军务大事未必精通。作为下属和部将,他有责任对张瑄的错误军令进行指正进谏。 郭子仪慨然跪倒在地,昂首大声道,“末将请大都督收回成命!” 张瑄笑了,向张巡使了一个眼色。 张巡赶紧上前去扶起了郭子仪。郭子仪忠诚为国,冒死进谏,这才是真正的大丈夫所为,不愧大唐名将本色,张瑄怎么可能生气。 张瑄抽调鄯州青海一线防卫兵马回防河珧,乃是为了完成与赤柱王子的约定。防卫空虚,赤柱兵马才能长驱直入,象征性地占领几个大唐城镇,引起朝廷重视。而这同时,又何尝不是诱敌深入之计。 只是张瑄却不能跟郭子仪解释什么。 张瑄望着郭子仪朗声一笑,“郭将军,这临阵杀敌排兵布阵的韬略之术,本帅不如你;可若是说跟吐蕃人斗智斗勇兼顾陇朔大局,你不如我。你不必多说了,本帅自有主张,你且退下吧。” “好了,都散了吧。”张瑄也不再给郭子仪争辩进言的机会,起身拂袖退到了后堂。 郭子仪张了张嘴,还待要说什么,却被张巡扯了扯衣襟,示意他不要再浪费口舌。 “张大人,这……” “郭将军,大都督必有深意。大都督行事向来神鬼莫测,常人难以揣度。在长安之时,荣王李琬谋反,张大都督照样挽救社稷将倾于危难关头;而接下来的嗣宁王逼宫,张大都督更是火中取栗,协助监国太子殿下力挽狂澜……” “本官虽不知大都督深意,但相信大都督自有主张。你我作为大都督标下,恪尽职守尽忠领命便是,至于其他的,暂时不要多想。” 见郭子仪还是有些不肯罢休的样子,张巡只能主动岔开了话题去,“郭将军,本官得到回报,回纥可汗骨力裴罗和回纥王子葛勒一行,正要离开汗庭,向灵州进发,与大都督相会。本官估摸着,二公子在路上就会遇到回纥可汗……想必用不了多久,二公子就会安然返回了。” 张巡说起了这个,郭子仪立即涨红了脸,他拱了拱手,再不多言,转身就走。 **************************************** 延州外围,送走了宫里来的太监薛德贵一行,封常清没有再让大军行进,而是吩咐就地安营扎寨,准备明日再启程。 傍晚时分,张瑄派来的五百里加急军报就传到了封常清的案头上。 看完张瑄的密函,封常清不禁有些郁闷。张瑄临走的时候,吩咐他缓慢行进,而如今的密函中却吩咐他,兵分两路,由他率军一万飞驰灵州,而剩余两千兵马由周旭初率队,一路护卫万春公主的仪仗随后而进。 而且,张瑄还再三强调,抓紧时间让军中的火器营赶赴灵州,时间越短越好。 封常清立即派人把周旭初叫了来。 “封大人!下官有礼了。” 周旭初对封常清也有几分恭谨,毕竟封常清是朝廷册封的陇朔副大都督,张瑄的副手。 “周长史,大都督军令传到,要本官速速率军一万赶赴灵州,而剩余两千兵马由周长史率队,一路护卫万春殿下仪仗去灵州。”封常清也没有客套寒暄,直接将张瑄的命令传达给了周旭初。 周旭初一怔,但旋即一笑道,“封大人,既然大都督有令,你我明日便兵分两路,封大人率大队急赴灵州,而下官则按照原定路线和计划继续护卫万春公主仪仗。” “大都督有令,此番让我把赤松德赞暗中带到灵州去……哎……”封常清叹了口气。他摸不准张瑄究竟想要做什么,这赤松德赞是吐蕃王子,还是要继承王位的大王子,又如今是万春公主名义上的驸马,受了大唐朝廷的金册文书。 张瑄若是公开对这赤松德赞下手,恐怕…… 周旭初与封常清不同,周旭初跟随张瑄多时,对张瑄的性情和权谋手段颇为熟稔,他看出了封常清心里的迷惑和不安,却又无法直说,只能笑了笑暗示道,“封大人,下官跟随大都督多时,知道大都督为人。大都督看上去强势快意,其实颇为谨慎。既然大都督这样做了,就一定有他的主张,封大人且安心就好。” 封常清哦了一声,正要再说什么,突然听门外的军卒朗声报道,“封大人,万春殿下有请!” 封常清听了这个话,立即就苦笑起来。 万春公主又找他过去问话了。自打张瑄不告而别离了大军赶去灵州行事,这万春公主见不到张瑄,每隔几日便要把封常清叫过去“训话”,搞得封常清“苦不堪言”。 第242章惊天动地的心思 第242章惊天动地的心思 第242章惊天动地的心思 不提封常清,单表灵州。 张瑄回到后堂,花奴儿惯例地奉上了茶。只是今日张瑄事务杂多,心中颇有谋划,正在思量大事,因而也就没有了调戏花奴儿的兴致。 张瑄端着茶盏静静思考,神色非常专注。他这么一本正经起来,反倒是花奴儿觉得有些“不适”。 花奴儿默然趺坐在那里,清澈如水的眸光偶尔从张瑄身上一扫而过,脸色无比的红润,心头更是浮想联翩。 这段日子她过得其实很滋润,也很恬静,渐渐也就习惯了这种生活。 而眼前这个让她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年轻男子,以一种别样的姿态走进了她的内心深处。守在他身边,花奴儿竟然忘却了她的出身,忘却了她的过去,也忘却了发生在她和张瑄之间的种种不愉快。 如今所有的这种宁静和恬淡,让她安之若素。 她的生活轨迹因为这个男子而悄然发生了改变,而指向未知方向的又该是一条怎样的人生道路。花奴儿并不清楚,花奴儿唯一清楚的是自己喜欢这一切。 喜欢留在张瑄身边这种或许激情四射或许平淡无奇也或许危机四伏的生活。 “郭子仪走了吗?” 花奴儿正在想着自己的心事,突然听张瑄转过头望着她,轻轻道。 “嗯,他走了。不过,此人直言进谏,并非出自私心。身边有此良将,你该高兴才是。”花奴儿柔声道。 “呵呵,我怎么可能怪他。只是我别有谋划,暂时不能直说而已。花奴儿,你去帮我把李光弼传来。” “嗯。”花奴儿点了点头,起身领命而去。此刻她的神态极其温柔娴静,张瑄看了不禁一呆,心道这个女人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温柔款款……有些诡异啊。 片刻后,李光弼就来了。 李光弼没有想到,张瑄竟然会在内室接待他,神态有些不安。 张瑄的信任和倚重来得太快太突然,已经他目前还有些不太适应。 “大都督,末将李光弼拜见。”李光弼在屏风外面躬身拜道。 张瑄朗声一笑,“李将军请进。” 李光弼恭恭敬敬地走了进去,张瑄起身相迎,自然更有些受宠若惊。 “大都督,末将不敢当。” “呵呵,你请坐。本帅临时想起一些事情,因此就找你来再简单说两句。”张瑄径自走动墙壁上悬挂的军事地图面前,仰首望着地图上的某处,默然不语。 李光弼不敢怠慢,以张瑄的性情怎么可能是“临时想起某事”,而肯定是早有安排。他也走过去,站在张瑄身后,也望着地图。 张瑄突然在地图上唐蕃边境处的位置上画了一个圆圈,淡然道,“李将军,你可知此地?” 李光弼扫了一眼,眸光中微露惊异,他轻轻道,“大都督,此为吐谷浑故地,已经被吐蕃人所占。” “咸亨元年,吐蕃人灭了吐谷浑,吐谷浑残部逃入我大唐境内,之前在凉州,开元年间被陛下转移安置在了灵州城外的迁至山下。此刻吐谷浑可汗为格鲁博。部族已经部族十万人。” 李光弼轻轻为张瑄介绍着情况,其实张瑄早就了解通透。只是李光弼说的时候,他还是默然点头,神色变得肃然起来。 “李将军,本帅让你屯兵河珧,防备吐蕃侵袭。但这不是本帅的最终目的,你可明白本帅的意思?” 李光弼眸光中立即闪过一丝惊色,犹豫了片刻恭谨道,“大都督莫不是想要趁机收复吐谷浑故地?” “然。”张瑄慨然道,“本帅正有此意。” 李光弼亲耳从张瑄嘴中得到证实,浑身巨震,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唐蕃之间战事频繁,但对于大唐来说,多为被动的防守,吐蕃人侵略而唐人反攻,很少能攻占吐蕃疆土,这些年,反倒是让吐蕃人以极大的韧劲儿蚕食了不少大唐疆土。 李光弼万万没有想到,张瑄竟然有这样惊天动地的心思。 这是一个能做大事的主儿。李光弼心神摇荡,心中弥漫充斥着一种莫名的情绪。 “李将军,吐蕃人屡屡侵袭我边境,战事频仍,劳民伤财。本帅一直在想,为什么我军就只能被动防卫?为什么我大唐铁骑就不能侵占吐蕃人的地方?大唐如此克己礼让,非但没有让吐蕃人感恩图报,反而是野心不断膨胀。” “本官的意思,我们也该还以颜色。李将军到河珧一线屯兵,随时做好抢占吐谷浑故地的准备。本帅会寻机命人通传吐谷浑所部,命吐谷浑十万众待机开进吐谷浑故地。” “若是能成功拿下吐谷浑故地,李将军必是我大唐开疆辟土的大功臣,将来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是啊,若是能开疆辟土,自己岂不是成为大唐名臣载入史册……千古留名!张瑄的声音慷慨激昂,李光弼的心神激荡也到了一个顶点。 只是李光弼为人沉稳,虽然情绪被张瑄勾画的宏伟蓝图调动起来,但心下还是有些迟疑。 他拱了拱手道,“大都督,末将……” “有话就说,本帅洗耳恭听。” “大都督,以末将看来,若是吐蕃人言而无信,借和亲之事侵略我边境,我军趁势入侵吐谷浑,占有吐谷浑故地并不难。难处在于,守不住。我军孤单驻防吐蕃境内,长久驻防问题太大。” 李光弼面色肃然,轻轻恭谨道。 张瑄一笑,用手在地图上挑了一下,“吐谷浑故地与我河珧一线相邻,可以说一衣带水,难分彼此。若是李将军占得吐谷浑故地,本帅会奏报朝廷,将河珧两州的防务往前推进三百里,将整个吐谷浑故地纳入我陇朔大都督府管辖。” “边防线前移,本帅能给李将军划拨的军马起码三万。此时,再将吐谷浑十万人整体迁徙进入故地,全部交由李将军统率。” “吐蕃兵马总计不足20万人。吐蕃人除了经略西域诸国之外,能调动的抵制我大唐的兵马至多十余万。而河西的哥舒翰和剑南的安思顺起码会牵制吐蕃人数万军马,而卧陇朔一线大军亦能牵制数万人……换言之,吐蕃人所能聚集的进攻吐谷浑的兵力顶多不会超过3万人。” “背靠大唐河珧,粮食补给无虞。以三万兵马加上吐谷浑族众抵御三万吐蕃骑兵,以李将军的才干应该没有问题。” “当然,也不能排除吐蕃人会铤而走险,聚集全国兵马进攻吐谷浑故地,但如果是那样的话,本帅也当聚集陇朔兵马救援李将军。甚至,会与河西、剑南两路联合,形成三路进攻,灭了吐蕃!” “本官想要问问李将军,可有此雄心壮志,可敢与本帅一起开疆辟土?”张瑄朗声一笑,奋力挥了挥手。 李光弼神色湛然,躬身下去,慨然道,“大都督深谋远虑,志向高远,末将敢不为大都督效死!” 张瑄哈哈哈大笑起来,“好,很好。” “李将军,暂时而言,这只是一种战略规划,你在河珧一线,做好准备,什么时候发动,等待本帅的军令!本帅希望,李将军能在本帅将令所至的三日内完成对吐谷浑故地的侵袭战!”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吐谷浑故地!” …… …… 李光弼很快就率军赶赴河珧。而陇朔境内的兵马调动,早已在暗中进行。尽管如此,有些敏感的商贾和边民,还是发现了某种端倪,猜测朝廷是不是又要跟吐蕃人交战了。 在这个车马步行的时代,张瑄的连番军事部署要真正到位,起码需要大半个月的时间。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张瑄也不能在这个时代发明出飞机大炮和电话汽车出来,只能默默等待。 张瑄将大都督府的政务运作全权交给了张巡,而军务则交给了郭子仪,要求郭子仪立即整军备战。 而张瑄本人,则经常微服私访,身边带着花奴儿和萧十三郎两人,至于南霁云和雷万春,张瑄已经将两人安置在军中,希望他们能在最短的时间里融入陇朔军马之中。 毕竟,两人是率军征战的将才,舞台应该在军中,整日里跟随在张瑄身边做护卫,有些浪费了。 一连数日,张瑄都带人在灵州城里城外转悠,了解灵州的风土人情。 灵州城当然不能与长安相比,甚至不能与当日张瑄率军路过的蒲州相比。毕竟地处边陲,远离了大唐朝廷的权力中枢。 但因为是陇朔大都督府治所,又是周边数十州郡的“首府”所在,灵州也颇繁盛。最起码,商贾贸易很兴荣。 灵州城里最多的就是商铺,来自于长安和大唐内陆的商贾云集,此地正是贸易集散地。从大唐发往吐蕃、回纥和西域的商业物资,基本上要在灵州中转。 出了大都督府,张瑄一路前行,脚步轻盈。 花奴儿和萧十三郎赶紧带着几个化妆为普通家奴的军汉追上,虽然张瑄并不认为,在这灵州一地,他的安全会有什么问题,可花奴儿和萧十三郎还是不放心,他每日外出都要贴身保护。 ********** 汗,周六单位有活动,喝酒太多,倒醉了多时,伤害身体,老鱼惭愧……本来想趁周末多更新的……可是…… 第243章女奴 第243章女奴 第243章女奴 “兄长,前面有一处面馆,我听闻这灵州的面食很出名,咱们也去要几碗面、一盘羊肉,尝尝鲜?”张瑄笑吟吟地停下脚步,指着旁边一间生意兴隆食客进出的大酒肆,笑道。 萧十三郎点头微笑,他是无所谓。 而花奴儿则柳眉儿轻轻一皱。她对这种西北的面食和肉食,不太感兴趣。太粗糙不精致,味道更是一般,尤其是那羊肉太腥膻,她根本难以下咽。 张瑄率先进入了面馆,一进面馆,迎面当头的就是一股浓烈的汗臭味和羊骚混合之后的难闻味道,花奴儿眉头更加紧皱起来,掩住了嘴。 若不是张瑄执意要进来,她肯定不会踏进这种地方半步。 面馆里的食客多是各地客商,有唐人也有胡人,以西域人、回纥人和定居灵州的吐谷浑人居多。 张瑄随意找了一处空座,带着几个人过去坐下,然后就招呼伙计过来,随意点了三碗面和一盘羊肉,一壶酒。 不多时,这面和羊肉就都端上。 花奴儿本不想动筷子,可见张瑄和萧十三郎埋首吃得津津有味,心里也有几分意动。就夹了一块羊肉放入嘴中,轻轻咀嚼了两下。刺鼻的腥膻冲入喉管,花奴儿几乎要当场吐出来,掩住嘴面露痛苦之色。 张瑄扫了一眼花奴儿,轻轻一笑,“这羊肉味道其实很不错,很纯正。不过,若是你不习惯这种吃食,就不要吃了。” 萧十三郎也望着花奴儿,笑而不语。 他心里其实觉得有些奇怪,按说,花奴儿之前是出家人,应该不至于这么“金贵”,四海为家的人到哪里都是随遇而安,哪像花奴儿这样“挑三拣四”的。可萧十三郎不知道的是,花奴儿虽然穿着道袍,但其实没过几天出家人的清苦生活。 无论是之前在洛阳,后来在长安,随后又去范阳,走到哪里都是锦衣玉食。在张瑄眼里,这花奴儿就是一种很有小资情调的女人,这种习性是骨子里的,倒也不是娇柔作态。 张瑄不再管花奴儿,自顾开始大口大口地吃着,越吃越有味道。 没有人知道他此刻的心情。在他生活的前世,想要吃一盘真正有味道的羊肉已经不太容易了。而眼下的这种吃食虽然粗糙寡淡,但却真正有羊肉的味道,而且是纯绿色无污染。 正吃得有滋有味,突然听到面馆门口传来嘈杂的呵斥声和脚步声,甚至还掺杂着鞭笞的声响。 张瑄抬头望去,见一队陇朔军士卒押着几个吐谷浑女子正路过门口,似乎是因为这些吐谷浑人不太服管教,带头的军卒头目正一边呵斥一边扬鞭鞭挞,而随之是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声。 面馆中也有几个吐谷浑族人,却是仰首扫了一眼,面露不平之色,可旋即又掩饰着垂下头去继续吃喝,不敢管闲事。 这吐谷浑人被吐蕃灭国,寄居在灵州境内,已经渐渐与灵州唐人融合,成为一个势力很弱的异族部落。虽然朝廷赋予了吐谷浑人一定的自治权,但在地方藩镇,却没有几个人真正把吐谷浑人当回事儿。 吐谷浑是灵州境内的下等人,地位甚至远不如回纥人。 仿佛是这种事情经常发生,店中食客都习以为常,没有惊起多少波澜。 张瑄皱了皱眉,却也没管。 不过,这时却听着传来急促的马蹄轰鸣声,街面上人喊马嘶乱成了一团。 食客们再也无法安席,都撇开桌案上的吃食拥挤到门口去看。 张瑄也凑了过去。 十余骑吐谷浑青年手持弯刀,神色愤怒地翻身下马,将那一队陇朔军卒包围了起来。 那军卒头目模样的军汉勃然大怒,手持陌刀指着对方阵营中的吐谷浑骑兵头领——身材雄壮方脸宽额肤色黝黑披着一头长发的青年,怒斥道,“格聪,你竟敢率兵闯入灵州城,想要造反不成?” 格聪强自压制住内心的巨大愤怒,抱了抱拳道,“军爷,格聪不敢。只是这几个妇人是格聪的族人,请问她们犯了何罪,要解往城中处置?” 那军卒头目冷笑道,“这些娘们儿不尊灵州府衙政令,擅自进入城中贩卖皮货,老子奉灵州卫中郎将郑雄郑大人之命,将她们拿下官办……格聪,你赶紧带人滚出城去,老子就不跟你一般见识。” 格聪闻言怒冲霄汉,愤怒道,“军爷不要诬陷好人。自打灵州府下令,我吐谷浑人从不敢进城贩卖皮货,只是在营地周遭与商贾交易……明明是你们突然跑到我们的族地胡乱冲撞抓人!我吐谷浑人虽然落魄,但也不能任人欺凌掳掠人口!” “若是你们不放了我的族人,格聪必不能善罢甘休!” 格聪挥了挥手,他手下的那十几个吐谷浑汉子也纷纷亮出了武器,摆出了一副动武抢夺的架势。 旁边的一些吐谷浑人面色变得有些复杂。能进城来居住的,多是吐谷浑各部族中的有钱有势的小贵族,他们通过与唐朝官吏或者将领的“关系”,逐步移居城内置办产业,成为城内逐步汉化的吐谷浑人。 而大多数吐谷浑人则只能在灵州城外的迁至山下以游牧为生,靠售卖皮货与大唐商贾交易,谋取粮食和物资,艰难度日。 而去年,灵州府衙又下了一道政令,以维持治安的名义,严禁吐谷浑人进城贩卖皮货贸易,吐谷浑人只能在城外营地周遭与商贾贸易。 张瑄刚到灵州,还不知如此政令。 听周遭那些食客小声议论着,又望着面馆门口那剑拔弩张的吐谷浑人与一队军卒,张瑄皱起了眉头。 看这情况,竟然是官军出城抓人,而且,抓得全是女人。而从旁边食客的神情来看,这早已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似乎城中众多的吐谷浑女奴,就是这样来的。 “这肯定是郑雄手下的捕奴队了……”旁边有个食客与伙伴轻轻道,“不知道这吐谷浑人竟敢有这么大的胆子,敢闯进城里来抢人呢!看着吧,一会的功夫,郑雄手下的大队军马就会赶到,格聪这几个人要吃不了兜着走!” 张瑄眉头一挑,主动小声向此人问道,“这位兄弟,请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郑雄又是什么人?” 食客回头瞥了张瑄一眼,压低声音道,“老弟你肯定是外乡人,莫管闲事啊,我们小头百姓,也管不得这种闲事。” “那郑雄是郭子仪手下的心腹爱将,灵州卫中郎将,据说这人手下有一支捕奴队,专门抓吐谷浑女子为奴的,贩卖到长安和各州府去……” “郑雄?中郎将?郭子仪的手下?”张瑄眉头紧蹙。 他倒是不知,这灵州官军竟敢暗地里做这种贩卖奴隶的勾当,而且还向吐谷浑人下手。 如果是寻常的官军欺压百姓和吐谷浑人的事情,肯定引不起张瑄的兴趣。这种事情,他就算是强力压制,恐怕也很难禁绝。可这贩卖良人为奴隶,这种事情张瑄既然遇上了就绝对不会置之不理。 他也许管不了其他藩镇,但在陇朔一地,在他的治理之下和眼皮底下,绝不允许有这种血腥贸易出现。 “格聪,老子劝你识相一点,现在退出城去还来得及,若是等灵州守军赶到,你就是死路一条。”对于吐谷浑人的围攻,那军卒头目丝毫不惧,大刺刺地威胁道。 格聪是吐谷浑人最大部落无牙部首领的儿子,也算是一个吐谷浑人的上层贵族。虽然格聪明知自己率队闯进城里,已经犯下重罪,但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族人被卖为奴隶。 “动手,抢人!”格聪知道自己跟这群披着大唐官军甲胄的强盗也讲不清道理,索性直接抢人出城,先送还族人再说。至于自己,他宁可独自进城向灵州府衙请罪。 跟随格聪的吐谷浑人都是一群血气方刚的汉子,唐军明里暗里抢抓自己的族人为奴隶,早已是忌恨已久,如今当面撞上,早就按捺不住了。格聪一声令下,这群吐谷浑士卒就挥舞着弯刀,准备下手。 场面乱成一团,街面上的行人见吐谷浑人竟敢与官军正面冲突,纷纷退避开去。 “住手!”张瑄挤出人群,大声喝道。 即将动手的两帮人见从面馆里冲出一个士子打扮的年轻人来,都扭头望向了张瑄。 张瑄皱着眉头向格聪拱手道,“你们若有冤屈,何不向灵州府衙申诉?这么当街冲撞官军,扰乱灵州治安,怕是死罪一条!” 格聪长叹一声,扫了张瑄一眼,也拱手还礼道,“这位先生请了……我们如果向灵州府衙申诉,只能换来一顿杖责。这些年,我的族人或被强行掳掠或秘密失踪,已经不下百余人。” “在下自知触犯大唐刑律,但为了救族人,也在所不惜了。在下决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姐妹被贩卖为奴!” 格聪愤怒地呼喝着,“还等什么,赶紧救人!” 军卒们也毫不示弱地怒斥着,“你们想要找死!谁敢动手?” ******** 今晚三更啊,还有更新,在10点钟左右,不会太影响大家休息的。 第244章杖责郭子仪,杀郑雄! 第244章杖责郭子仪,杀郑雄! 第244章杖责郭子仪,杀郑雄! 正在此时,马蹄声骤响,如若雷鸣一般。一听可知,就是官军的大部队来了。 那军卒趾高气扬地得意起来,冷笑着望着格聪。 而格聪等吐谷浑人则面色惨白。他们只有十几个人,怎么可能与唐军大部队对抗?就算是有对抗的本事,也肯定会祸延族人,形同谋反。 一个校尉模样的军官率数百军卒轰然驰至,不分青红皂白,就将格聪等人拿下,格聪等人缴械举手,没有反抗。 张瑄旁观着这一切,面沉似水,张嘴呼道,“且慢!” 那校尉扫了张瑄一眼,见是一个文士,傲慢地不耐烦地瞪着张瑄道,“滚回去,竟敢管官军的军务!再呱噪,连你一起拿下治罪!” 这校尉只是郭子仪手下灵州卫军中最低等的将校,若是品级稍高一些,他就见过张瑄这个新任的大都督了。 张瑄的脸色更阴沉了。 抛开官军贩卖奴隶的事情不说,单是灵州卫官军如此嚣张跋扈,就很是令人愤怒。 萧十三郎见一个小小的校尉就如此嚣张狂妄,斥责张瑄,也脸色一沉,上前一步护在张瑄身前,正要说几句什么,却见张瑄一把推开他,上前去走到街心,扬手指着那校尉淡淡道:“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军中校尉,就敢如此无视律法,当街行凶抓人,我且来问你,这些吐谷浑人犯了何罪?还有,这些吐谷浑女子从何而来?!说!” 张瑄声色俱厉,站在那里怒斥着颇有气势。 那些军卒有些震惊地望着张瑄,心道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愣头青?怕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哥儿,有些不知进退,竟敢当街阻拦官军。 那校尉也很是奇怪,他深深打量着张瑄,心里微微有些狐疑。 他也不是傻子,此刻也明白张瑄肯定有些来历,要不然,他没这个胆子站出来。 看这样子,应该是外地人,有可能是一些大州城的官宦子弟。校尉心里一盘算,态度倒是微微有些缓和客气起来,他在马上望着张瑄,沉声道,“在下灵州卫中郎将郑雄标下校尉马凯,本校尉负责灵州城内治安防卫。” “这些吐谷浑贼人无视府衙律令,率军闯入城中,本校尉职责所在,焉能不将之拿下!至于这些女子,乃是刚抓的罪民,正要移交郑大人处置!” 张瑄冷笑了起来,“既然是触犯刑律,何不交灵州府衙处置?灵州卫军衙什么时候也有了抓人刑狱的权力了?” 见张瑄如此不知进退,那校尉心里的火气再也按捺不住。在他看来,他已经仁至义尽了,纵然是此人有些来历,也顾不得了。 他断然一挥手,冷视着张瑄,“赶紧退下,若再不退下,将你一起拿下治罪!” 张瑄怒极反笑,“大唐朝廷无数俸禄钱粮,供养了你们这些欺压民众的混帐东西——在本帅面前,竟敢如此嚣张跋扈,萧将军!” 张瑄一声暴喝。 萧十三郎肃然拱手道,“末将在!” “本帅今日要在此设庭查案,速速传张巡、郭子仪和那郑雄到场!” 张瑄这话一出,在场军卒都傻了眼。而围观商贾和行人百姓,更是表情怪异,惊讶莫名。 在这灵州城里谁人敢当众冒充陇朔大都督!只有一个答案,眼前这昂首挺立器宇轩昂的年轻士子,就是刚来的陇朔大都督张瑄! 那校尉浑身冷汗直流,在马上坐不稳,翻身下马有心上前拜见,却又不敢,只得迟疑着恐惧着站在了一侧。 …… …… 张巡带着大都督府的人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就在这条街上设下了桌案, 张瑄神色肃然坐在案后,凝视着跪在当场的一众军卒和那个校尉。而格聪等吐谷浑人则跪在另外一侧,心头却是有些振奋。 不多时,郭子仪率标下诸将都赶了过来,而那郑雄也到了。 “拜见大都督!”郭子仪心头忐忑地率众人拜倒在地,不知道张瑄究竟又犯了什么毛病,竟然当众在城里的街面上要审案子。 郭子仪的军队在灵州时间长了,数万兵马中有些蛀虫也是可以理解的。郭子仪作为军中主帅,又要兼顾灵州防务政务,确实也不太清楚自己手下一些心腹将领的私下勾当。 郭子仪不知情,可那郑雄却是脸色煞白,知道事情八成是犯了。 他做这个勾当时间长了,虽然没有太过遮掩,但他是郭子仪手下的第一爱将,谁敢在郭子仪面前告他的黑状? 按说,张瑄到任以后,郑雄已经收敛了很多了。可要知道,做这种事情的不仅是他一人,他手下有很多军卒头目也都偷偷在做,好从中牟利。换言之,这灵州卫官军私下贩卖奴隶,已经形成了一条产业链,纵然郑雄不为,也难保他手下的军卒不去铤而走险。 这事儿在灵州算是公开的秘密,因为官军因为各种借口掳掠的都是不受人待见的吐谷浑人,所以一直以来也就相安无事。如果不是张瑄意外撞上,这事儿根本构不成什么风波。 张瑄默然不语,郭子仪等人跪在那里就不敢起身。 良久,才听张瑄冷声道,“郭子仪,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纵然你手下的军卒掳掠人口贩卖奴隶,若是让本帅查实,你这个主将难辞其咎!” 张瑄确实是有些愤怒了。他心里明白,这种事情郭子仪肯定并不知情,但作为主将,他难以摆脱失察之罪。 郭子仪大惊,猛然抬头来望着张瑄,又扫了一眼身边脸色煞白的郑雄等人,一颗心就沉了下去。 手下军卒欺压吐谷浑人他是知情的,却没有太放在心上。而事实上,郭子仪对吐谷浑人也并不待见,那禁止吐谷浑人入城贸易的命令,就是他下达的。在他看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压制一下吐谷浑人的发展,理所应当。 灵州面临吐蕃与回纥压力,若是身边再有一支强大的吐谷浑部族,潜在的隐患太大了。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他手下的部将竟然有人敢贩卖人口……做这种伤天害理的勾当! …… …… 案情并不复杂。就此案而言,就是郑雄手下这一队官军出城掳掠了几个吐谷浑女子带回城来,却不料遇到了格聪这个不识时务的愣头青。格聪带人一路追来,追得很紧,官军来不及转移这些女子,索性就公开以罪民的名义,公开将之带入城中。 事情水落石出,从一件案子就可以洞悉整个灵州卫官军私底下捕奴贩卖的黑暗勾当冰山之一角。 张瑄决定杀一儆百。 后续的黑幕可以让张巡继续往深里查,但现在,需要严肃政纪和军纪。作为来自现代社会的穿越者,张瑄根本就无法接受贩卖奴隶这种黑暗贸易,哪怕对象是吐谷浑人。 当然,张瑄也有因此收拢吐谷浑人心的念头。下一步,在他的谋划中,他准备将吐谷浑人迁徙到吐谷浑故地去,将吐蕃境内的吐谷浑故地变成属于大唐的州府之地,吐谷浑人是一支重要的力量,不可小视。 “朝廷官军贩卖人口,乃是我陇朔大都督府的奇耻大辱。作为陇朔大都督,本帅心甚惭愧。张巡,此事要彻查、深查,无论是涉及到谁,一律严惩不贷!本帅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必须要查清,将那些罔顾军纪律法的不法之徒,军中蛀虫,全部绳之以法!” “本帅治下,绝不允许这种伤天害理的勾当。” “郭子仪,你可知罪!”张瑄霍然起身,怒视着郭子仪。 郭子仪脸色苍白,叹息了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大都督,末将知罪!末将治下不严,军中竟然出此败类,末将羞愧难当,请大都督严惩!” 张瑄冷笑着,举起了手。 无论是在场军卒官员将领,还是围观百姓商贾,都屏住呼吸,有些紧张地望着张瑄的手势。 郭子仪是陇朔名将,在灵州治理多年,德高望重,权势很大。很多人其实并不相信,张瑄会真正惩办郭子仪,一个失察之罪训斥两句罚几个月俸禄也就足够了。 况且,很多官员都知道连郭旰犯下那等重罪,张瑄都没有真正动郭子仪,何况是这种事儿。 但众人却不知,这种事情在张瑄心里要远远甚于郭旰率军冲击回纥人。如果说郭旰犯罪,在张瑄心里顶多是郭子仪教子无方,可手下将领有贩卖人口的黑暗勾当郭子仪竟然失察(或许是稍知端倪却没当一回事),这就让张瑄很失望,对郭子仪的治军能力产生了怀疑。 他现在真的是有些怀疑,史书上对于郭子仪的赞誉和记录,是不是有些言过其实和夸大其词了? 张瑄的手势还是挥落了下来,他昂然冷酷的声音随之回荡在全场,令人窒息—— “郭子仪治下不严,导致属下将佐犯下重罪……罚俸禄三月,当众杖责二十!” “郑雄身为灵州卫中郎将,胆大妄为,贩卖人口牟利,败坏我陇朔军纪……死罪难逃!——来人,将这郑雄给本帅拿下,斩!” 第245章建新军 第245章建新军 第245章建新军 在陇朔军中,中郎将算是有头有脸的中层将领了。 尤其是郑雄,在郭子仪手下从军多年,颇有胆识谋略,深得郭子仪信任。只是这人从军的时间久了,就混成了兵痞子,利益驱动之下,贩卖人口的勾当也就干了。 事情败露,郑雄已经做好了被革职乃至入狱几年的思想准备。却不料,张瑄一开口就是一个冷酷无情的“斩”字,这直接就击溃了郑雄心底那仅有的一丝心理防线。 他脸色骤变,伏在地上哭号道,“郭帅,郭帅救命啊!末将冤枉啊!” 郑雄这么一嗓子咧开,在场官员和将领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道你若是不喊这么一嗓子,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这么喊了,必死无疑了! 郭子仪心里咯噔一声,惶恐地俯首在地,肩头都有些轻颤。 果然张瑄的脸色更加阴沉,厉声道,“你还喊冤?这么说是本帅冤枉你了……” “多年来,你指使手下军卒掳掠两人贩卖为奴,铁证如山,触犯大唐刑律和陇朔军纪,你竟敢还喊冤?像你这般的军中蛀虫,本帅查清多少便杀多少,绝不姑息养奸!” 张瑄暴喝一声,“将这厮推出去,斩了!首级号令三军,然后悬挂于城门楼之上,将其罪行公而告之!” 张巡挥了挥手,几个彪悍的军卒凶狠地上前将郑雄踹翻在地,在一众将领胆战心惊以及郑雄绝望凄厉的呼号声中,拖了下去,不多时,就远远传来一声更加凄厉的尖叫,众人心里暗叹,郑雄完了! 张瑄面沉似水,嘴角上挑,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他凝视着郭子仪,也断然挥了挥手。 几个军卒上前,当众开始杖责郭子仪。 当着一群噤若寒蝉的灵州百姓的面,郭子仪伏在街面上,任由军卒杖责,场面甚是惊人。 虽然行刑的军卒得了张巡的暗示,只是虚张声势,但20杖责下去,郭子仪也撑不住,最终也咬着牙晕厥了过去,背后血淋淋的,令人触目惊心! 很多百姓有心想要溜走,但又不敢动弹,只能颤抖着双腿站在原地围观。 张瑄杀气腾腾地站在那里,除了张巡等少数人之外,没有人敢正视他的眼眸。 “张巡,张榜安民,晓谕灵州、陇朔军民,若有发现官员军卒贩卖人口者,都可匿名来大都督府举报,一旦查实,本帅奖励黄金百两!” “传令三军,有此罪行者三日内投案自首,本帅略施薄惩既往不咎。过了三日,一旦查处,轻者流放三千里,重则杀无赦!” 说完,张瑄拂袖而去。 萧十三郎和花奴儿赶紧率一众护卫军卒跟上。 …… …… 一连半个月的时间里,灵州上下乃至整个陇朔大都督府管辖的州郡都弥漫着一种紧张肃杀的气息,张瑄采用雷霆手段向贩卖人口的官军下手,震动了整个陇朔地区。 三日内向大都督府投案自首的军中将士不多,多数人心存侥幸。可三日后,在张瑄的铁腕推动下,张巡率“专案组”开始全面深入军营查案,而张瑄的态度也引起了城外吐谷浑人的热烈响应,举报者申诉者如潮。 其实案件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张巡略加查办,就揪出了一长串犯案的军卒和低级将领。 流放者二十余人,罪行严重者被枭首示众者十余人,灵州卫军中来了一次大洗牌。 由此,张瑄的大都督权威真正在灵州卫军中树立起来。 他的雷霆手段,他的冷酷无情,以一种别样的姿态走进了每一个军卒的心中。 旋即,张瑄让张巡以大都督府的名义,撤消了禁止吐谷浑人进城贸易的政令,晓谕陇朔各州府,开放市场,允许吐谷浑人自由进城贸易,开设商铺。 政令一出,吐谷浑人感激涕零感恩戴德,大大小小的吐谷浑贵族纷纷进灵州城入大都督府拜见张瑄,而吐谷浑可汗格鲁博更是来了三次,但张瑄都以军务繁忙为由,没有接见他。 虽名为可汗,其实不过是一个部落首领,在张瑄眼里自然不算什么。目前的吐谷浑人已经成为亡国奴,除了散落在西域各地的人之外,集中居留在灵州的族众只有十万人,渐渐开始被汉人同化。 所以,吐谷浑与回纥人有着本质的区别。回纥虽然臣属大唐,但终归还是自成一国,而吐谷浑人则是大唐朝廷治理下的一支异族部落,不可同日而语了。 上午。 天气渐渐变得非常炎热,张瑄居于内堂,便只穿着简短的内衫,若不是为了维持大都督的威信体面,他或许就赤膊了。 张巡匆匆走进内堂,他已经习惯了张瑄这种随意的装束,也没有太吃惊,顺手摸了一把汗,向张瑄拱手道,“大都督,吐谷浑可汗格鲁博又来求见,大都督是不是抽空见他一次?” 张瑄轻轻一笑,“他来见本官,无非是想要给吐谷浑人争取利益,本官不想见他,他应该明白几分才是。这么再三来求见,岂不是有些不知进退?” “张大人,我的意思呐,从长远来看,将这吐谷浑的十万人彻底同化为我大唐子民,只要将他们与大唐子民一视同仁一般对待就可以了,不必额外施恩,执行特殊政策。”张瑄笑吟吟地扫了张巡一眼,“坐下喝杯凉茶吧。” 张巡***入座,轻轻道,“大都督,同化吐谷浑人需要时间,或许十年,也或许百年之久。从目前来看,吐谷浑人已经翻不起什么浪头来,不必担心。” “目前吐谷浑人的生活确实有些艰难,主要是粮食匮乏。每个月都有不少吐谷浑老弱病残被放弃深山……其实也颇可怜。” “要吃饭很容易。张大人,本官有一个初步的想法,想要征调吐谷浑万余壮丁成立一支新军,这样可解决他们的粮食不足问题。由大都督府供养他们万余壮丁,给予俸禄,为我所用……这样就可以两全其美。日后我军若是与吐蕃开战,吐谷浑人也是一个助力。” “大都督所言甚是,下官早有准备。近日下官与裴公子接洽……”张巡压低声音道,“只是需要耗费大量钱粮,他日若是朝廷不予承认,裴公子的损失就大了。” “这个倒不需担心,若是朝廷不予,本官自己一力承担便是。”张瑄淡然一笑,“新军先行筹建,待日后再由本官统一行文兵部。本官有一种预感,我军与吐蕃人的决战迫在眉睫,现在陇朔军马不足十万,不堪调度啊。” “是,下官遵命。” “此外,封常清的人马到了何处?算计时日,也该到灵州外围了。” 张巡笑了笑,“封大人的军马已经开进朔方,略事休整便可直入灵州。只是——” 张巡欲言又止。 张瑄明白张巡的意思。灵州目前驻扎有郭子仪标下的灵州卫2万余人,若是再加上封常清带领的原长安羽林卫一万二千人,张瑄还要成立吐谷浑新军,这灵州一线的兵马容量过于饱和了。 张瑄笑而不语,却突然问道,“赤岭那边可有动静?” “下官得到密报,有一支吐蕃兵马正聚集赤岭,有翻越赤岭进攻我青海一线的动向。大都督……”张巡有些担忧地禀报道,静静地望着张瑄的脸色,试图从他的神色中发现某种端倪,可惜张瑄的脸色很平静,看不出什么来。 “郭子仪最近情况如何?” “郭将军闭门不出,一为思过,二为养伤。”张巡轻轻恭谨道。 “算了,一会本帅去看看他。至于这格鲁博,张大人你来跟他谈成立吐谷浑新军的事情。可以征调,也接受吐谷浑人的自由报名。告诉他,这支新军可以由吐谷浑人自行统帅,但必须要直接接受大都督府的调度。” “本官去探视一下我们的郭将军。”张瑄哈哈一笑,起身摆了摆手,“来人,帮本官更衣。” ************************************** 张瑄去郭子仪府上的时候,回纥可汗骨力裴罗轻车简从带着数十随从也赶到了灵州城外,正准备进城。 骨力裴罗将自己的护卫仪仗停留在回纥与大唐的边境线外,只带少量从人往灵州赶来,也算是对张瑄、对大唐朝廷的某种尊重。 与骨力裴罗一起来的还有葛勒王子和回纥公主苏扈冬。 骨力裴罗坐在马上向身后的郭旰扫了一眼,淡然一笑,“郭将军,到灵州了,郭将军可自行回府,大都督那里,本汗自当美言两句。” 骨力裴罗一行人在半路上遇到了押解郭旰入回纥请罪的郭旰,正如张瑄和大多数人所预料的那样,骨力裴罗没有真正拿郭旰怎么样,既然大唐朝廷有这个姿态,一切就都抹平了。 虽然葛勒和苏扈冬还是有些愤愤不平,但为了回纥人的整体利益,也只能咽下了这口恶气。 郭旰翻身下马,神色复杂地突然单膝跪倒在骨力裴罗身前,低低道,“多谢大汗活命之恩,郭旰真是羞愧至极。他年郭旰若有寸进,必不忘今日回纥恩德!” 说完,郭旰起身向葛勒和苏扈冬拱了拱手,“郭旰告罪!” 郭旰尴尬之下,自是不会停留,径自纵马进城而去。 骨力裴罗望着灵州城宽大的城门,长出了一口气,“走,随本汗进城!” 第246章兵变 第246章兵变 第246章兵变 郭子仪的府邸门口非常静寂,大门紧闭,连看门的家奴都不见踪迹。 张瑄翻身下马,将手里的马缰绳递给了花奴儿,轻轻一笑道,“你是随我进去还是在外等候?” 花奴儿笑着摇了摇头,“我就在外边等着吧,正好,那边有家小酒肆,我去点几个小菜,待你从郭家出来,咱们一起用些可好?” 张瑄笑着点头,“也好,你且去点菜,我随后就来。” 说完,张瑄独自上前,叩响了郭家的府门。 府门非常厚重,轻轻一扣,便发出隆隆的轰鸣。 “谁呀——”大门打开一条缝,一个小厮探出头来。 “郭将军可在府中?”张瑄淡然道。 那小厮扫了张瑄一眼,大吃一惊道,“原来是大都督!” 小厮赶紧推开大门,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当场,“小人郭平见过大都督!” 张瑄笑了笑,虚虚一扶,“你且起来,去通报一声,就说本官来探视郭将军!” 那名叫郭平的小厮赶紧起身,一溜烟就跑了进去,边跑便喊道,“大都督到访!” 其实这个时候,郭家人都聚集在郭子仪卧房之外的小花厅里,因为郭旰刚刚回府不到盏茶的时间。突然闻报张瑄到访,郭子仪便撑着身子下了榻,带着郭夫人和众多子女内眷迎了出来。 张瑄飘然站在郭家前院,没穿官袍,只着便衣,倒背双手,姿容英挺飘逸。 郭子仪在郭曜和郭烯的搀扶下,匆匆走来,距离张瑄丈余处缓缓跪拜了下去,“末将郭子仪迎接大都督来迟,还请大都督恕罪!” 张瑄扫了郭家一众内眷一眼,淡然一笑,上前几步,俯身扶起了郭子仪,轻轻一笑道,“郭将军身体不适,就不必多礼了。本帅今日特来探视郭将军。” “郭子仪愧不敢当!”郭子仪脸色涨红,轻叹了一声。 张瑄眼角的余光突然发现了郭旰,倒是微微一怔。 郭旰长出了一口气,上前来跪倒在地,低低道,“郭旰拜见大都督,郭旰***大都督不杀之恩!” “本帅曾经说过,若是回纥人不治罪于你,本帅也就既往不咎。既然你从回纥平安归来,那么,此事就此结案。不过,从今往后,本帅希望你能自律自重,不要再生是非!若是再生是非,本帅绝不姑息!起来吧。” “是。”郭旰起身退到了一侧。 “感谢大都督对小儿的不杀之恩。趁大都督在这儿,奴家就替夫说几句话吧——我家夫君从军二十载,为国戍边兢兢业业,从不敢有一丝懈怠。只是如今,我家夫君年事已高,病体缠身,精力不逮,难当重任。不若向大都督和朝廷辞去军职,携带全家返回华州故里养老。” “请大都督恩准!” 郭夫人乔氏突然挤过来,向张瑄敛衽一礼,说出了一番话。这番话微微带有几分怨愤,肯定是因为郭子仪被杖责的事儿,张瑄怎么能听不出来? 郭子仪的脸色虽然一变,但明显没有太大的波动,显然乔氏这番话也代表着他的意思。纵然张瑄今日不来探病,他的辞呈过几日也会送达大都督府上,同时上报朝廷。 郭子仪之所以生出辞官退隐的念头,一来是羞愧所致。他的两个儿子先后出事,再加上标下部将贩卖人口被张瑄抓了现行,又被张瑄当众杖责,他的威望已经扫地,他是一个视名声胜过生命的人,根本受不了这种接连的打击。 二来,他感觉张瑄为了立威和掌控陇朔兵权,已经将他列为了“立威的对象”。如果他再不知趣而退,将来也迟早会成为张瑄的“盘中餐”。 郭夫人的话张瑄听了眉头轻轻一皱,郭子仪来了这么一出,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请大都督恩准!”郭曜和郭烯、郭芙等郭子仪的子女众人,也都躬身拜下,朗声呼道。 张瑄猛然抬头望着神色复杂涨红的郭子仪,淡淡道,“郭将军,你当真要辞官归隐吗?” 郭子仪犹豫了一下,还是拱手抱拳道,“末将二子犯有重罪,虽蒙大都督不杀之恩,但郭子仪羞愧难当。标下军卒贩卖人口,触犯刑律,引起大都督震怒,郭子仪更加无地自容。若郭子仪仍旧厚颜留在军中,大都督无法服众……末将惭愧万分,还请大都督恩准末将辞官归隐。” “你这是在怪本帅当众杖责于你,让你在军中威望扫地了。”张瑄沉默了片刻,淡然一笑,“郭旰郭烯犯下重罪,本帅一力承担,纵然是顶上一个徇私枉法的名头,本官也在所不惜。你可直到为什么?” “因为本帅知道你能征善战,文武双全,乃是朝廷不可多得的将才,陇朔边防离不开你。子女犯过,顶多是个教子无方,本帅可以原谅。但你手下部将军卒肆意掳掠人口,做起了那贩卖女奴的无耻勾当,作为主将,你最起码有失察之罪。” “治家不严情有可原,但治军失察,岂能不让本帅失望透顶!因此,本帅当众杖责,想要给你一个深刻的教训。” “本帅向来重才,希望人尽其才,物尽其用。郭子仪,本帅若是要借你立威夺你兵权,有千万个理由和借口将你拿下,也不必惺惺作态。” “若是你非要辞官归隐,本帅绝不拦你。但你要想清楚,你这番离开,是蒙羞离开!在陇朔军中要留下永久的骂名!而若是你能知耻而后勇,重整旗鼓再掌兵权,助本帅平吐蕃、定陇朔,郭子仪仍然是郭子仪,陇朔帅才,大唐名将!” “本帅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数十日后,本帅将率陇朔大军北上青海一线,与吐蕃人必有一战。你要是有心雪耻,就随本帅北上,你仍旧是我的副帅,灵州两万军马的主将,若还是想要归隐,也不必再来见本帅,径自收拾行李带着妻儿老小灰溜溜地滚出灵州城去吧!” “何去何从,你自己斟酌吧。” 张瑄说完,拂袖而去。 见张瑄的情绪变得有些糟糕,花奴儿也就失去了跟张瑄对酌消遣的兴致,赶紧陪着他回了大都督府。 …… …… 回纥可汗骨力裴罗悄然带着葛勒和苏扈冬等人进了灵州城,之所以选择微服进城,主要还是因为骨力裴罗此次来灵州拜访张瑄,并不想大事张扬,避免传到大唐朝廷那里去。 事先没有通知陇朔大都督府。若是通知张瑄,张瑄肯定要以官方名义公开摆仪式出迎。 骨力裴罗进了城之后,先找了一家客栈安顿下,然后才带着葛勒和苏扈冬,只带了两三个随从,问清道路,直奔张瑄的大都督府。 张瑄闻报,亲自带着张巡等大都督府官吏迎出大门来。 张瑄望着眼前这个身材雄壮气势不凡年约四旬的回纥可汗,稍一打量便朗声笑着主动施礼道,“可汗驾临灵州,张瑄迎接来迟,还请可汗恕罪!” “哈哈哈!”骨力裴罗哈哈大笑着,上前去抱拳道,“骨力裴罗来的冒昧,还请大都督海涵才是。” “可汗请进——” “大都督请!” …… …… 张瑄在大都督府设宴招待回纥可汗一行,城外的灵州卫西大营却起了一场兵变。 起因还是贩卖人口的案件。吐谷浑人这几日去灵州府衙或者大都督府申诉告状者如潮,因此牵连出的军中将领和士卒越来越多,军心有些浮动。 原中郎将郑雄手下校尉彭大春因为此事被免去校尉军职,降为普通军卒头目。这日他去城中宿醉一场,回营后与执勤校尉发生口角,就挑起了一场事端,挑唆和带动百余军卒杀死那名执勤校尉,然后抢夺马匹和兵器逃离西大营,向回纥的方向逃窜而去。 已在西大营出任郎将的雷万春闻报大怒,当即一边让南霁云飞报大都督府,一边率数百兵卒追击而去。 因为事关重大,南霁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亲自去大都督府禀报。 南霁云匆匆闯进大都督府,进了客厅,也顾不上张瑄正在宴客,走过去伏在张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张瑄神色不变,淡淡道,“这等小事不必惊慌。南八,你去郭子仪府上,就说是本帅说的,让郭子仪率兵去将这群乱兵给我拿下。” “同时传本帅的话,问问郭子仪,这便是他口口声声军纪严明骁勇善战的灵州卫军马吗?” 南霁云长出了一口气,躬身领命而去。 骨力裴罗拱手道,“大都督军务繁忙,骨力裴罗还是改日再来叨扰!” 张瑄微微一笑,“可汗远道而来,本官岂能不设宴为可汗接风洗尘。些许军中哗变,不足为奇——可汗,请饮!” 张瑄举杯邀饮,骨力裴罗也笑着举杯回敬。 葛勒在一旁沉吟了一下,轻轻笑道,“大都督,葛勒在来灵州的路上,听说大都督严惩官军贩卖吐谷浑奴隶,还解除了禁止吐谷浑入城贸易的禁令……大都督秉公执法,令人钦佩!” 张瑄笑吟吟地望着葛勒,“葛勒王子过誉了。大唐被尊为天朝上邦,自当对治下子民不分种族,一视同仁。吐谷浑即归我陇朔一地,本官作为陇朔大都督,自当不能坐视这种欺压掳掠吐谷浑人口的勾当!” 第247章骨力裴罗献女 第247章骨力裴罗献女 第247章骨力裴罗献女 骨力裴罗拱手笑道,“大都督的气度令人钦佩!吐谷浑被吐蕃侵袭,若是没有大唐庇护,吐谷浑早就亡国灭种了。如今这吐谷浑人在大唐境内繁衍生息,接受大唐王道教化,衣食无忧,其实颇令我等羡慕。” 骨力裴罗这话当然只是一句客套话。 再小的国家也是一个国家,纵然臣属于某一强大势力,那也还具有相应的独立性;然而吐谷浑现在已经是灭国了,国之不存,还说什么。 “呵呵,可汗,我大唐皇帝陛***为天可汗,自当有容纳天下万民的气度和雅量。无论是吐谷浑、还是回纥,乃至吐蕃,我皇帝陛下都能一视同仁。只是这吐蕃人狼子野心,一向觊觎我大唐疆土,屡屡挑起事端,引发两国战事,祸延黎民百姓,着实令人可恨!” “回纥与大唐交好,世为父子之邦。本官在长安时就听闻可汗英明神武,乃是回纥建国以来的一位明主,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张瑄哈哈笑着,随意与骨力裴罗说着一些冠冕堂皇的外交辞令。 张瑄已经看得出来,骨力裴罗这一次亲自往灵州来拜会自己,联系两国感情是一个方面,真正的因素还是在于,自己当日在朔方城里与葛勒说过的那番话。 或者说,自己作为陇朔大都督给予回纥人的一份大红包。 张瑄说要进一步推进陇朔与回纥人的贸易往来,开放边境,减免税收,允许回纥商贾自由进入陇朔各州府设立商铺,进行贸易。 这对于回纥人来说,可是相当重要的。回纥之所以臣属于大唐,一个主要的因素便是回纥各项物资和粮草匮乏,必须要依靠大唐作为物资给养的补给基地。若是失去了大唐的支撑和庇护,回纥很快就会被吐蕃或者其他草原游牧族群吞并。 之前大唐陇朔地区对于回纥的贸易政策是有限度的开放,两国贸易交换只能在一些边境地区为之,回纥人要想在大唐的城市里设立商铺,那根本就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情。 因此,葛勒一提此事,骨力裴罗就大为动心,因而就亲自来了灵州。 但是,骨力裴罗作为一国君主,也深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张瑄就藩陇朔,初来乍到,就对回纥人抛出了一根橄榄枝,其用意如何值得谨慎应对。 所以,骨力裴罗虽然来了,但也没有主动提及此事。而张瑄,更是乐得装糊涂,调调回纥人的胃口。 酒过三巡,闲扯了很久,终归还是骨力裴罗自己按捺不住,便向葛勒使了一个眼色。 葛勒尴尬地笑了笑,厚着面皮主动提起了当日在陇朔的一些“旧事”,张瑄哈哈大笑起来,扫了这一对谨小慎微的回纥当权者。其实他准备彻底开放与回纥的贸易,并没有什么险恶的用心,也不是想从回纥人那里获得什么政治利益,只是基于一种长远的政治考虑。 开放商贸对于大唐尤其是对于陇朔地区,是有现实好处的,能刺激商业发展,提高陇朔的实力。而两国推进开放加速融合,从长远来看,唐文化会逐步同化回纥,因为回纥在政治、经济和文化等诸多方面都从属于大唐,时间久了,必然受到无形的方方面面的渗透。 张瑄深信不疑,只要给他一定的时间,他会将回纥人变成大唐的一个自治州府,直接列入大唐朝廷管辖。 对于异族来说,强大的武力镇压只是促使其臣服的一个表层因素,要想真正获得异族的归心,只能是文化上经济上的同化。 作为现代穿越者,张瑄的目光深远。但很显然,骨力裴罗父子虽然颇有谋略和胆识,却也不会想这么远。 “可汗,葛勒王子,本官确实有这样的考虑。下一步,本官将通令陇朔所属州府郡城,全面开放与回纥的贸易往来,允许回纥商贾在我境内城池开设店铺,享受同等待遇。” 张瑄笑吟吟地举杯望着骨力裴罗,轻轻道。 骨力裴罗大喜,但却强自按捺住欣喜的情绪,沉稳道,“大都督盛情厚谊,骨力裴罗感激不尽。若是大都督能开放边境,允许我回纥人在大唐境内开设店铺自由贸易,回纥愿意永为大唐的臣子之邦。而对于大都督——” 骨力裴罗向葛勒扫了一眼。 葛勒霍然起身,从怀中取出一份礼单来毕恭毕敬地递了过去,“大都督,这是我父汗的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请大都督笑纳!” 张瑄看也没看,不过可想而知,骨力裴罗毕竟是一国君主,他能拿出手的礼物肯定是昂贵至极。 张瑄摇了摇头,拒绝道,“可汗的心意本官收下了,但礼物,本官不会收。本官做事向来只为公心不谋私利——我之所为,只为回纥与大唐的世代友好守望相助,别无所图。” 其实回纥人向陇朔当权者和大唐朝廷权贵送礼,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去年上元节,骨力裴罗去长安,还给杨国忠送了一份厚礼。 但张瑄却不收,态度还非常坚决。 葛勒尴尬地嘴角轻轻一抽,又无奈地将礼单收了回来。 骨力裴罗心里思量着,心道这人还真是有些不同,不爱财的大唐权臣还真不多见,莫非是故作姿态? 一念及此,骨力裴罗便试探道,“听闻大都督才名远播,少年成名,视金钱如粪土,今日相见果然是名不虚传。骨力裴罗钦佩之极!” 骨力裴罗起身向张瑄深深一揖。 张瑄也起身还礼,笑了笑道,“可汗过誉了,张瑄并非世外修道之人,既然生活在世上,自然离不了财帛之物。只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张某受朝廷俸禄,所得已经足矣。” “回纥与大唐加深友好往来,两国守望相助,推进商贾贸易,开放文化交流,甚至推行两族通婚,对于回纥和大唐都有百益而无一弊。” “……将来大唐城池中有回纥人定居,或者回纥之地有唐人居留,唐人娶回纥女子为妻或者回纥男子娶唐人为妻,都是寻常之事。若是到了那个时候,回纥与大唐关系紧密,形同一体……” 张瑄哈哈笑着,骨力裴罗也笑着,目光却有些闪烁。 张瑄说的固然美好,但其实是不太可能实现的,在骨力裴罗看来。骨力裴罗可以允许一些回纥女子以通婚的形式与唐人交好,但绝不会允许回纥与大唐实现大范围的通婚,因为这样会损害回纥的民族根本。 因而,骨力裴罗的笑容其实有些虚情假意的味道。张瑄知道骨力裴罗心中所想,却也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深知,到了一定的时候,民族的融合乃是时代潮流,不是谁能阻挡住的。 不过,骨力裴罗转念又一想,张瑄突然提到通婚之事,莫非是暗有所指? 以骨力裴罗的价值观和立场来看,张瑄如此主动向回纥示好,肯定是有原因的。 骨力裴罗思量着,深邃的目光渐渐投放在跟随自己前来的女儿苏扈冬身上。他眼角的余光发现苏扈冬正用一种若有所思的眼光盯着张瑄在看,心头更是一动。 他本来想要让苏扈冬嫁给郭子仪的儿子,以巩固回纥与陇朔的关系。如今苏扈冬跟郭旰的婚约解除,如果……如果能将苏扈冬和张瑄这个陇朔大都督联姻,那对于回纥来说,可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这人方才弱冠之年,已经位高权重,执掌一镇军政大权,已是公爵。假以时日,肯定封王拜相位极人臣,苏扈冬嫁给他,也不算辱没回纥公主的身份。 这些年,回纥权贵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大唐权臣为妾者不计其数,骨力裴罗产生这种念头也不足为奇。 想到这里,骨力裴罗呵呵一笑,目光热切地望着张瑄朗声道,“大都督,我这女儿苏扈冬薄有姿色,大都督乃是人中俊彦,本汗有意与大都督结亲,不知大都督可否给本汗这个面子,让你我两家亲上加亲?” 回纥终归是游牧民族,回纥人性情豪爽,说话比较直接。骨力裴罗这话一出口,张瑄吃了一惊,捏着酒杯的手下意识地轻颤了一下,他万万没有料到,这回纥可汗竟然……竟然当面提出要跟他结亲,把小女儿苏扈冬当成礼物献了过来。 正在坐在那里沉吟不语的苏扈冬,闻言也浑身一震。不过,她没有什么羞怯之意,反而是有些羞恼地回头望着自己的父汗。 女子在回纥人中没有什么地位,回纥权贵家的女儿多为政治联姻的产物,苏扈冬虽然贵为骨力裴罗的小女儿,但也不能例外。不论是之前的郭旰,还是现在当面提出的张瑄,都是如此。 可苏扈冬却不是寻常的回纥女子,性格大胆激烈叛逆感极强,否则当初她就不会逃婚了。 对于张瑄,苏扈冬虽然也有几分好感,但也只是觉得这个年轻的大唐权臣对回纥人颇有善意,还远远上升不到喜欢的层次。见自己父汗又一次把自己当成礼物送给大唐人,她心里的羞恼可想而知。 第248章吐蕃入侵,一场大戏的序幕开启 第248章吐蕃入侵,一场大戏的序幕开启 第248章吐蕃入侵,一场大戏的序幕开启 可骨力裴罗根本就无视了苏扈冬的羞恼眼神。 他虽然喜欢这个女儿,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溺爱和纵容。但在根本性的大问题上,却由不得苏扈冬反抗。 若是苏扈冬敢在这种场合下,跟他这个父汗顶牛,骨力裴罗绝不会轻饶了她。 苏扈冬心里愤愤不平,咬紧了牙关。她纵然骄纵,却也知道这种场合下,尤其是当着张瑄这个陇朔大都督的面,关乎回纥国体,她不能“轻举妄动”。不过,她当场也拿定了主意,此番回去回纥,一定再次逃婚。 她的婚姻,需要自己来做主,凭什么把自己当成货物一般想送给谁就送给谁? 张瑄有些尴尬地扫了苏扈冬一眼,见苏扈冬有些愤愤不平的样子,就知道这匹回纥小野马不太乐意跟自己结亲,可是他又何尝乐意呢? 张瑄回头来望着骨力裴罗,犹豫了片刻。 他知道,如果自己直接回绝,肯定会大伤回纥可汗的面子。作为回纥可汗,直接提出将自己的女儿献给他为妾,这已经是表现出很大的诚意了,若是他直接回绝,便显得很没有风度。 “可汗盛情,张瑄心领了。可是张瑄已经娶了妻室……呵呵,这样一来,岂不是怠慢委屈了苏扈冬公主?……”张瑄婉言谢绝,虽然话说得很婉转,但意思却很明确。 张瑄拒绝,苏扈冬心里窃喜。 可骨力裴罗作为回纥可汗,这话既然已经说出了口,便不可能再收回,便皱了皱眉道,“我辈大丈夫三妻四妾乃是寻常事,若是大都督不弃,我家小女入大都督府做个平妻,也不算委屈了她!” 骨力裴罗这话说了,张瑄顿时就有些无语。他沉吟起来,脸色有些复杂。 骨力裴罗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如果他再推拒,显然就是直接打回纥可汗骨力裴罗的脸。可……真的能接受这匹回纥小野马吗? 张瑄下意识地又扫了苏扈冬一眼,见她涨红了脸,目光“凶狠”地瞪着自己,似乎是暗示自己绝不能点头答应下来。 这回纥女子有些意思……张瑄忍不住苦笑起来。 葛勒看出了张瑄的为难,明白张瑄对自己小妹没有心思。但他同时也担心自己父汗因此跟张瑄翻脸,打破了这刚刚才建立起来的友好气氛——若是张瑄再行拒绝,骨力裴罗面子上肯定挂不住,这场拜会就要不欢而散了。 葛勒呵呵笑着插话道,“父汗,我看这样吧,两国联姻,我回纥公主与大都督的婚事事关重大,可先上报大唐朝廷,请监国太子殿下做主!” 葛勒向骨力裴罗使了一个眼色。 骨力裴罗顺势下台,哈哈大笑起来,“对,就这么办。我这就奏请大唐监国太子殿下,请监国太子殿下做主,玉成这桩婚姻大事。” 张瑄苦笑起来,拱手道,“可汗……着实让张瑄汗颜无地!” …… …… 在张瑄的再三邀请下,骨力裴罗还是带人住进了大都督府,而且点头同意在灵州多留几日,与即将赶到灵州的大唐万春公主和吐蕃王子赤松德赞相见。 在名义上,张瑄还是唐蕃和亲大使,必须要着手操办这一次唐蕃和亲的事宜。只是具体负责操办的张巡知道张瑄的谋划,只是虚应公事而已。 在大都督府内安顿下,骨力裴罗便把葛勒叫到了自己的房里。 “葛勒,你要看紧苏扈冬,不要让她在灵州给本汗惹出什么乱子来。”骨力裴罗阴沉着脸,沉声道。 “父汗,小妹似是对这桩婚事不太满意……不过,小妹就这种性情,待我劝她两句就是了。” “她还不乐意?她有什么不乐意的!本汗为了她的婚事,回纥可汗的威严都要扫地了。这张瑄位高权重,掌控陇朔军政大权,对于我回纥关系重大。况且,此人如此年轻,将来肯定前途无量位极人臣,她嫁给了张瑄,来日我回纥在大唐也能有一条后路。” 骨力裴罗轻轻一哼,“这个丫头也忒不像话,都怪本汗骄纵过度,养成了她这幅桀骜不逊的性情。” “她还不乐意,本汗看人家还未必看得上她!”骨力裴罗有些恼火地摆了摆手,其实这个时候他有些后悔提出这档子事了。 作为回纥可汗,既然他说了,就必须要考虑到自己这个可汗的颜面和威信。如果张瑄铁了心拒绝和亲,他的颜面何存? 葛勒轻轻一笑,“父汗,我倒是觉得,张大都督跟小妹的联姻可行。张瑄之所以当面谢绝父汗的好意,儿臣看来,应该是因为郭子仪——” “郭子仪?”骨力裴罗皱了皱眉,旋即恍然大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原来如此!唐人的心眼弯弯绕绕,忒不爽利!不过,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这事儿急不得,待本汗向大唐朝廷请个旨意,让大唐监国太子指婚吧。” 葛勒的意思很明显了。这苏扈冬先前跟郭子仪的二儿子郭旰有了婚约,因为苏扈冬抗婚,闹出了很多事端来,郭旰差点因此丢了脑袋;苏扈冬跟郭旰的婚约刚刚解除,如果这个时候,张瑄再答应跟苏扈冬结亲,他又该怎么面对自己的部下郭子仪呢? ************************************* 六月十五日下午,封常清率一万兵马终于抵达灵州。到此时,灵州驻防兵马已达4万余人。而周旭初率两千人护卫万春公主的和亲队伍,目前才到朔方城。 至此,张瑄的心腹班底真正成型,各就各位。 张巡主管陇朔大都督府日常事宜、陇朔一镇行政事务,兼顾军马,以周旭初作为副手。 封常清作为陇朔副大都督,掌握陇朔财政后勤保障大权,以崔进和陈通作为副手。 李光弼率军四万镇守河珧一线,一方面抵御吐蕃,一方面趁机而动,随时准备听候张瑄的军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占吐谷浑故地,将整个河珧州府辖区往吐蕃方向推进三百里。 郭子仪掌管灵州诸卫兵马四万余人,成为张瑄在军事上的重要助手。论起行军作战军事韬略,封常清和张巡比起郭子仪来都略有不足。 在张瑄的深远谋划布局中,李光弼是他对抗吐蕃的主将,而郭子仪则是辅助他经略藩镇内地同时防备安禄山起兵的主将。 封常清带来的一万二千京师羽林卫则整体改番号为“神策军”,暂时由张巡掌管。萧十三郎、雷万春和南霁云都在神策军中任职,都是郎将。 张瑄最信任的是萧十三郎,可萧十三郎固然武艺高强,可对排兵布阵的领军之术一窍不通,难为主将。神策军的最佳主将,张瑄选中了南霁云。南霁云此人虽然年轻,但有勇有谋箭术非凡,稍加历练和培养,就是一员郭子仪式的大将。只是因为南霁云资历浅薄,神策军暂时由张巡兼任主将。 至于原羽林卫中郎将顾惜,已经被张瑄调任朔方,领军一万,成为朔方兵马指挥使仆固怀恩的副手。朔方目前现有的接近三万兵马,张瑄并不准备调用,毕竟他还要防备东边的安禄山。 …… …… 六月十八日正午,张瑄在大都督府正厅设宴,大宴陇朔文武臣属兼为封常清等人接风洗尘。出席宴会的,还有正在灵州的回纥可汗骨力裴罗、王子葛勒和小公主苏扈冬。 郭子仪、张瑄等灵州文武官员坐在那里静静等候,不多时,就听见厅口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和叙话声,众人起身相迎。 张瑄陪着回纥可汗骨力裴罗、葛勒、苏扈冬人一起走进正厅,而跟随在他身后的正是封常清等神策军诸将。 郭子仪和张巡带着众人躬身拜了下去,“末将(下官)等拜见大都督、回纥可汗!” 张瑄摆了摆手,“诸位免礼!” 张瑄归坐,向骨力裴罗等人让座,待回纥人坐好之后,才起身环视众人朗声一笑,“诸位,今***帅设宴,一为欢迎回纥可汗和葛勒王子、苏扈冬公主殿下,二为封大人一行接风洗尘!” “封大人乃是朝廷册命的陇朔副大都督,陇朔兵马转运使——”张瑄说到此处,向封常清扫了一眼,封常清赶紧起身来与郭子仪等“本土”将领寒暄相见。 张瑄说了几句开场白,正要挥手宣布宴会开始,突然厅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旋即有军卒疾呼道,“报大都督,鄯州急报——” 张瑄嘴角轻轻一抽,心道:终于还是来了吗?这场大戏的大幕终于开启了! 一念及此,他断然挥了挥手,“传!” 一个风尘仆仆的军卒走进厅来,单膝跪倒在地,急急道,“报大都督——吐蕃二王子赤柱率吐蕃骑兵越过赤岭,号称兵马十万,接连攻占鄯城、度之两座城池,拿下白马营、湟水、石堡等八座军屯堡垒,鄯城守军战败,中郎将马腾率残兵退守鄯州。” 军卒奏报一完,在场众人包括回纥可汗骨力裴罗在内都陡然变了脸色,倒吸了一口凉气。 唐蕃和亲尚未完结,吐蕃人怎么就对大唐兴起刀兵?这么大规模地入侵大唐疆土,在以往的历史上,也不多见。 第249章撼天雷 第249章撼天雷 第249章撼天雷 吐蕃二王子赤柱率吐蕃骑兵越过赤岭,号称兵马十万,接连攻占鄯城、度之两座城池,拿下白马营、湟水、石堡等八座军屯堡垒,鄯城守军战败,中郎将马腾率残兵退守鄯州。 这在张瑄的意料之中,又在张瑄的预料之外。 张瑄曾与赤柱私下约定,开放边境,让其率军侵袭,发起一场带有表演性质的战事,然后张瑄借此发力,作为幕后总导演将这场大戏组织下去。 但在约定中,张瑄曾严肃警告赤柱不可长驱直入,否则,他将不惜弄假成真,率重兵给予当头一棒。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赤柱并没有完全遵守跟张瑄的约定,竟然接连攻克大唐边境城池和军事堡垒,摆出了一副声势浩大的进攻大唐疆土的架势。 吐蕃人终归还是吐蕃人,想要趁机浑水摸鱼啊……张瑄心里暗暗冷笑了一声,嘴角不经意地***了一下。 现场的气氛变得非常紧张和压抑。 郭子仪等将领已经焦躁地站起身来,焦急地望着张瑄,随时等待大都督的军令,准备出征迎击吐蕃人的进犯。 张瑄却缓缓坐了下去,摆了摆手沉声道,“吐蕃人此次突然进犯,足以证明,本帅的预判是准确无误的。吐蕃人野心高涨,此次和亲本来就不过是一次幌子,试图蒙蔽朝廷和陇朔兵马,然后伺机进攻,侵占我家园领土。” “所幸本帅提前调兵遣将,让李光弼率军四万镇守河珧一线,威慑吐蕃人。否则,此刻进犯我大唐的吐蕃兵马就并非青海这一路,还会从河珧一线正面进攻!” “张巡,速如实将军报八百里加急转呈朝廷兵部,同时将本帅的奏报并呈监国太子殿下——”张瑄说到这里突然又想起了刚到灵州的李亨派来给他送密信的太监薛德贵,他沉吟了一下又道,“速速打发那个内监薛德贵回去,就说待本帅应对完吐蕃人的事儿后再说!” 李亨的密信张瑄当然看了,心里明白,李亨现在已经急不可耐地要当皇帝,甚至不惜以这种变相篡位的形式来拿下皇位。 张瑄当然并不愿意让李亨现在就上位,而这一次的吐蕃侵犯,无疑就会延迟李亨篡位的时间。除非李亨是政治上的白痴,才会选择在这种时候接掌皇权。 “是,下官遵命。” “封大人,你才到灵州,鞍马劳顿,本应让你歇息几日,但吐蕃人犯边,军务紧急,我等戍边之责不可废,就只能要辛苦你了。”张瑄扭头望着封常清。 封常清出来抱拳拱手道,“封常清食君之禄,蒙受朝廷厚恩,自当为国出力,赴汤蹈火在所不惜!请大都督吩咐,下官无有不从!” “从即日起,我陇朔全境进入紧急状态,做好与吐蕃人打一场硬仗的各种准备。凡兵马调度所需的一切辎重、粮草事务,都交由封大人掌管,崔进和陈通协助封大人做事。” “下官等遵命!”封常清与崔进、陈通二人一起抱拳领命。 张瑄点点头,神色平静,从容不迫,并没有一丝慌乱的情绪流露出来。 因为事出突然适逢其会趺坐在一旁“旁观”的回纥可汗骨力裴罗父子二人,望着张瑄从容应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心头暗暗惊叹。 张瑄不过弱冠之龄,虽然身居高位,但终归还是一个年轻人,还是一个手无寸铁的文士。如果是寻常的年轻权贵,闻得吐蕃重兵犯边,恐怕会惊惧交加,当场乱了分寸。可看这张瑄镇定自若挥洒自如,发布军令更是有理有据有章有节有有条不紊…… 苏扈冬有些意外地怔怔地望着张瑄,复杂而清澈的眸子投射在张瑄英挺而不起一丝波澜的脸上,微微有些闪烁。 “郭将军。”张瑄突然喝道。 郭子仪肃然出班,躬身抱拳,“大都督,末将听命!” “郭子仪,你率灵州卫两万人明日三更出征,限三日内抵达鄯州,增援鄯州守军,不得有误。”张瑄挥了挥手,“切记,大军抵达鄯州,不要着急出战,固守城池,等待本帅的军令。” “末将遵命。”郭子仪深深一揖,转身领命而去。 “张巡,号令神策军,在灵州休整十五日,十五日后,神策军全体随本帅出征青海,与吐蕃人决一死战!” 说到此处,张瑄霍然起身,声音变得慷慨激昂,而脸上也陡然间浮动起逼人的神采来。 与吐蕃人的这一战,他谋划已久也等待已久。这将是他在大唐真正起家、在陇朔真正站稳脚跟的一战。一战若成,功业彪炳,号令全国,到了那个时候,他便有了与安禄山叫板的力量。 一念及此,纵然沉稳如张瑄,也微微变得兴奋起来。 骨力裴罗稍稍犹豫了一下,起身拱手道,“大都督,吐蕃冒犯天朝,悍然入侵,令人愤怒。我回纥作为大唐属国,此番,意欲出兵一万作为大都督助力,不知大都督意下如何?” 张瑄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他当着回纥可汗王子的面调度兵马发布军令,并没有回避他们,目的就在于将回纥人拉进来。虽然回纥人出兵助战与否并不影响大局,但从长远来看,以共同作战的机会将回纥牢牢捆绑在自己的战车之上,有百利而无一害。 张瑄朗声一笑,拱手还礼道,“多谢可汗深明大义,张瑄求之不得。既如此,还请可汗即刻调动回纥军马进灵州,与我军汇合。然后,你我联军挥师西进,必让那吐蕃狗贼来得去不得!” …… …… 灵州城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城里城外,戒备森严,除了紧急调动的军马,就是调配粮草辎重的队伍,很多商贾也识趣地关闭门户,暂时休业。 城外,火器营的驻地。 对于火器营,张瑄非常重视,火器营的一应事务,都由张巡亲自打理,而拿不准的事儿,还是要张瑄自己做主。张巡将火器营一分为二,“研发中心”设立在了大都督府***,而“加工生产基地”则建在了城外,这也是出于保密的考虑。 核心技术和生产制造两个环节断开,虽然影响效率,但作为一项新型的处于起步阶段的战略性武器,必要的保密工作还是要做的。 目前,神火飞鸦的技术经过了多次的实践矫正,已经非常成熟,而制作加工起来的速度也很快。数百人的工匠和杂役队伍在有序的指挥下通力合作,昼夜赶制,每天可完成火箭300余枚。 而正在试验研制阶段的还有一种被张瑄命名为“撼天雷”的火器,构造原理类似于张瑄前世小时候玩过的那种摔炮,里面是火药和铁砂,用投石车将此物发射往敌军阵型之中,落地震动即可爆炸,威力无穷。 在封常清的大军到来之前,张巡已经派人建起了火器营的基地,内围是一长溜占地极广的加工作坊,以及工匠杂役诸人的居住营地;而外围则是火器营军卒的驻地,驻扎有500军卒,专司火器营的安全守卫。 这已经成为灵州城的第一禁地,擅闯者杀无赦,大都督府下了死命令。 烈日高照,张瑄率队纵马驰来,在火器营军营外围止住了马。 他跨坐在马上,静静凝视着火器营那高深的墙垣高大的木栅营门,良久不语。 在他看来,时间还是太仓促了些,纵然是火器营昼夜加班赶制,恐怕在他的大军行动之前,也赶制不出太多的神火飞鸦来。当然,不仅仅是时间的问题,还有物资消耗的问题,这可是一笔庞大的支出。若不是有荣王府地下密室的宝藏支撑,很难完成。 “张大人,还有十日,大军即要出征,火器营能拿出多少枚火箭来。”张瑄没有回头,轻轻道。 “回大都督,加上存货和这几日的赶制,因为材料限制,火器营能为神策军提供5000枚火箭已是极限。”张巡压低声音道。 张瑄沉默了下来。5000枚火箭的话,人均五枚,至多装备一千骑兵,距离张瑄的要求还差一些。不过,也足够了,火器的作为在于打敌军一个措手不及,起到震慑和搅乱敌人军心的作用,真正起战争决定性作用的还是军队的集团性冲锋作战。 “撼天雷呐?能不能赶在大军出征前加工出一些来?”张瑄突然又问。 “已有成品,但效果如何,还需要试验。若是效果可靠,勉为其难,可提供百余颗。” “取成品来,本帅要亲自试验。”张瑄说完,打马向远处的空旷地带跑去。 …… …… 这一带都是比较荒芜的盐碱地,几乎是寸草不生,地面比较坚硬。 一辆投石车被运输而来,在投石车的皮囊里摆上了三枚撼天雷,约有陇朔特产的小银瓜大小。 张瑄翻身下马,站在了投石车之后,而张巡、萧十三郎、雷万春、南霁云等诸将则列队其后,有些紧张和期待地望着数名军卒操作器械,屏住了呼吸。 “放!” 令旗挥下,数名军卒合作用投石车奋力将三枚撼天雷投射了出去,在半空中化了一道圆弧,呼啸着向数百米处的荒地坠落而去。 轰隆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过后,前方升腾起了一团小型的“蘑菇云”,烟尘滚滚。 雷万春惊讶地张大了嘴,半天合不拢。就连那几个亲手操作的军卒,也都有些目瞪口呆。 南霁云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却也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撼天雷的威力竟然如此惊人?如果施放于敌军密集的阵型之中,那杀伤力可想而知。一念及此,南霁云用敬畏的目光望着张瑄的后背,心头越来越凛然。 跟随张瑄越久,他心里对张瑄的敬畏感越来越深。 只有张巡亲自署理火器营的事务,最近更是将全部的精力投放在火器研制加工上,对于撼天雷的威力心知肚明。 张瑄嘴角的笑容越来越重,他上前一步,拍了拍一个军卒的肩膀,回头来望着张巡,沉声道,“张大人,尽量赶制,能出多少就出多少,给匠人的工钱加倍。这头一批的撼天雷和神火飞鸦,全部装备给神策军……火器营成立了这么久,我们的火器也该在两军对垒中发挥一点作用了。” “大都督,神火飞鸦和撼天雷威力巨大,这一回,我们定要让那吐蕃贼人尝尝滋味。”雷万春狂放地笑着。 张瑄轻轻一笑,指了指雷万春,“万春啊,火器的事儿你就别想了,数量有限,只能先装备南八,你那两千人以后再说。” 雷万春的笑声当即戛然而止,皱眉咧嘴道,“大都督,别都给了南八啊,分给某家一半也好,让某家和手下的兄弟们过过瘾!” 张瑄摇了摇头,“不成!” 雷万春哭丧着脸,垂下头去。 南霁云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老雷啊,你性子鲁莽,大都督也是怕出岔子,这火器事关重大,若是你不小心在自己军用释放了出来,那还得了?” “哼,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这南八就是矫情。”雷万春瞪了南霁云一眼。 …… …… “大都督,万春公主殿下的和亲仪仗到了灵州城外!” 在火器营外,张瑄接到了急报。 张瑄在马上回头向张巡笑了笑,“终于还是来了,张大人,你出面去处理一下,迎接公主进城,安置在迎宾馆。至于那吐蕃王子赤松德赞——” 张瑄的笑容一敛,“先行扣押,待朝廷诏命下来,再说。” “下官遵命。”张巡不敢怠慢,领命而去。 ******************************** 从灵州到长安,官道距离800余里。如果是普通的纵马疾驰,最快也需要十余日才能抵达。但边关军情急报,八百里加急之下,吐蕃***举进犯鄯州青海一线的消息在六日后就传到了长安。 消息一出,朝野震动。 李亨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值深夜,他刚爬上张良娣的床,正准备与张良娣成其好事,杨国忠和陈希烈等当朝重臣就闯进宫来。 第250章气势如虹、怒发冲冠! 第250章气势如虹、怒发冲冠! 第250章气势如虹、怒发冲冠! 李亨的脸色无比阴沉,嘴角都在轻轻地抽搐。 右相杨国忠,左相陈希烈,大将军陈玄礼,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户部尚书张继勇等当朝权臣,整个大唐朝廷核心层的全体成员,都聚集在兴庆宫李亨的书房里(原先老皇帝的御书房),神色均非常复杂。 吐蕃人竟敢举大兵犯境,一场战事已经拉开序幕,这让很多人都有些错愕,更加接受不了。 明明和亲已成,和平协议已签,吐蕃人为什么要出尔反尔攻陷大唐边境?简直是混账透顶! 李亨阴沉着脸,默然不语。 陈玄礼犹豫了一下,主动开口道,“殿下,以微臣看来,吐蕃人犯边,与张瑄在陇朔治理不力有莫大的关系。吐蕃人刚刚与我大唐和亲,朝廷下嫁万春公主于赤松德赞,这是何等的恩宠?可吐蕃人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挑起战事,这说明……其中必有内情!” “微臣以为,必须要彻查此事。”陈玄礼咬了咬牙沉声道。 他心里对张瑄怀有近乎刻骨的仇恨,一旦逮住机会,怎么可能不竭尽全力构陷张瑄。 陈玄礼一开口,张继勇也跟上了,“然也,殿下,陈大将军所言甚是。臣以为,陇朔藩镇何等重要,张瑄如此年轻,才疏学浅,肯定难堪大用。吐蕃人犯边,战端一开,又要耗费朝廷无数钱粮,张瑄作为陇朔大都督难辞其咎。” 李亨闻言,眉梢稍稍一挑,却是没有回应。 杨国忠皱了皱眉,沉声道,“吐蕃犯边,还需要理由吗?这么多年来,吐蕃人犯边何其之多?与张瑄有什么关系?张瑄到任陇朔时间尚短,把吐蕃犯边归咎于张瑄身上,陈玄礼,张继勇,亏你们两人说得出口去!” “殿下,国忠早就说过,吐蕃人不可靠。张瑄之前强烈反对和亲,就说吐蕃人图谋不轨。他们一定是想要借着和亲的机会,侵略我大唐疆土,这是蓄谋已久的事情……对于朝廷来说,目前当务之急的是要尽快应对战事,将吐蕃狗贼赶出去!” “要说张瑄固然年轻,但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张瑄有没有才学,天下人皆知。最不济,我看张大都督的才学不会比陈大将军和张大人差多少。当初荣王逼宫,可是张瑄临危受命,力挽狂澜……” 无论是出于自身的政治利益,还是出于张瑄和杨家良好的关系,杨国忠都必须要力挺张瑄。 张继勇和陈玄礼面色涨红起来,正要反驳几句,突听李亨沉声道,“都不要吵了,吵什么吵,本宫已经够心烦意乱的了!” 李亨怒视了张继勇和陈玄礼两人一眼,淡淡又道,“一个月前,张瑄一到陇朔,就给本宫发来密报,说吐蕃纠集数万兵马于河珧一线,说吐蕃图谋不轨,奏请本宫加以应对。可惜本宫没有放在心上,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吐蕃人狼子野心,出尔反尔乃是家常便饭……这一点,本宫是知道的。” “当务之急,是如何部署与吐蕃的作战——杨相,陈相,张瑄怎么说?” 李亨望向了杨国忠和陈希烈。 杨国忠向陈希烈使了一个眼色,陈希烈清了清嗓子,低低道,“回殿下,张大都督说,要求朝廷一方面急令剑南的安思顺,陈兵于松州,预防吐蕃分兵南下侵略剑南;另一方面,急令河西哥舒翰兵进甘凉二州,对吐蕃形成震慑。” “此外,要求朝廷免除与吐蕃的和亲,扣留吐蕃王子赤松德赞在大唐。若是朝廷允许,张瑄即日便将赤松德赞押解回长安来,由朝廷处置。” “张瑄愿意亲率陇朔兵马十万与吐蕃人决一死战,势必收回青海。甚至……”陈希烈稍稍迟疑了一下,轻轻又道,“甚至,可以趁机进占吐谷浑故地,将河珧诸州向吐蕃境内推进三百里,将吐谷浑故地据为己有纳入大唐版图,永设河珧都督府,为我朝廷辖制。” 陈希烈这话一出口,李亨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怔怔地望着陈希烈,嘶声道,“陈相,若是能反戈一击,将吐谷浑故地方圆千里疆土纳入大唐版图,自然是令人欢喜的,必是开疆辟土的丰功伟业,可是……从吐蕃人手里夺得吐谷浑故地,谈何容易!” “笑话,天大的笑话。殿下,张瑄如此好大喜功,忘乎所以,他在陇朔抵御吐蕃,微臣实在是担心之至!” 陈玄礼轻轻冷笑道,“这怎么可能?吐谷浑故地为吐蕃占据多年,深入吐蕃境内,就算是能暂时拿下,也不可能长期据有,纳入大唐版图更是空话。” 见危机关头,陈玄礼和张继勇两人非但不尽作为臣子的本分,不谈如何应对吐蕃人,反而在背后喋喋不休地构陷张瑄,就连陈希烈都皱紧了眉头。 他扫了陈玄礼一眼,淡淡道,“殿下,是不是空谈,倒也不必当真。而张大都督所言的,不过也是一种战略构想。若是张大都督能驱逐吐蕃,并拿下吐谷浑故地纳入大唐版图,朝廷何乐而不为?” 李亨沉吟了一下,猛然挥手断然道,“陈相所言极是,正当如此。即刻八百里加急传令陇朔,要张瑄调集兵马与吐蕃决战,誓必要收复我大唐每一寸疆土。同时传令剑南和河西,命哥舒翰和安思顺调动大军,防备吐蕃。” “停止与吐蕃的和亲,着陇朔兵马将万春公主护卫回京,将那吐蕃王子赤松德赞拿下,押解至长安,待处。” “传召,册封张瑄为平蕃行军大总管,紧急时刻,有调度河西与剑南两镇兵马之权。告诉张瑄,若是他能为朝廷拿下吐谷浑故地,封王拜相指日可待!” ********************************* 天宝十二载夏,七月初一午时三刻。 灵州城外,张巡和南霁云等将率神策军一万二千人,与前来增援助战的由葛勒王子和苏扈冬公主率领的一万回纥骑兵整齐列队,组成了两个泾渭鲜明的军马方阵。 大军整装待发,之前,郭子仪的两万人已经提前驰援鄯州,帮助鄯州残部固守城池,目前正与吐蕃数万骑兵在青海一线的空旷地带展开对峙。 咚咚咚! 震天的军鼓声骤然响起,张瑄一身甲胄手持宝剑,率先从灵州城内纵马弛出,他的身后是封常清、花奴儿和萧十三郎等人。 张瑄独自一人驰马行在了两个军马方阵的前面,拨转马头,面对一万气昂昂的神策军和一万彪悍凶猛的回纥骑兵,猛然举起了手里的宝剑。 军鼓声陡然止歇。 张瑄奋力朗声道,“儿郎们,吐蕃人犯我边境,掳掠我同胞骨肉,冒犯天朝威严!今朝廷命本帅整军十万,西进青海一线,与那吐蕃贼兵决一死战!”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儿郎们,好男儿当立功边陲,保家卫国,不惜热血!” “大唐威武无敌,我军战无不胜!” 军卒齐声呐喊,刀枪碰撞,声震云霄,气势如虹。 张瑄调转马头,向青海的方向高举宝剑,“进军青海,收复失地,出发!” 张瑄一马当先,率先驰去。 而在他的身后,百余护卫军卒高举“陇朔大都督”、“灵武郡公”、“三镇安抚使”的猎猎军旗,紧随其后。 再往后是张巡等诸将率队列队相随。 两万人的兵马行动,声势浩大,烟尘漫卷,笼罩四野。 封常清站在灵州城的城楼上,远望着大军远去,那昂扬的军旗渐渐消失在遮天蔽日的烟尘之中,不禁轻轻一叹,“恭祝大都督旗开得胜,早日凯旋归来!” 陇朔兵马大部分都调往了青海和河珧一线,或防备吐蕃人,或于另一路赤柱的兵马作战,后方空虚。灵州城只留下了数千守军,由封常清镇守后方,全权管理陇朔政务防务,同时为大军调配辎重粮草。 这也是一项重任。甚至可以说,封常清的担子很重,他这个后勤大管家能不能当好,直接决定着张瑄在前方的作战成败。 …… …… 鄯城。 鄯城是大唐境内距离吐蕃最近的一座城池,城防并不高深,是一座军屯之城。 赤柱的三万骑兵以鄯城为大本营,先后侵占了临近的临蕃、古浪等三座城池,白马营、湟水等八座大唐戍边城堡,深入推进大唐境内三百多里。 赤柱驻跸在鄯城,亲率兵马两万,而其余一万余人,则分别侵占各座城池、堡垒,这几日,吐蕃人在周边地区肆意掳掠粮食和人口,青海一线地区边民几乎尽数逃遁进了鄯州城中。 落日西斜,青海一线旷野上狼烟滚滚,说不尽的萧瑟肃杀。众多良田被践踏,而那纵横四野的官道上或者小径中,间或还有唐军败退时留下的残败军旗,以及部分盔甲兵器。 赤柱全副甲胄站在鄯城城楼之上,凝视着前方的鄯州大城。 他心里实在是有些犹豫,该不该即刻进兵,去拿下鄯州,与郭子仪的兵马战一场。但他又担心张瑄的陇朔大军增援在后,自己这三万人孤军深入,怕中了张瑄的埋伏。 “二王子殿下,急报:大唐陇朔大都督率军两万从灵州西进,增援鄯州,已经到达鄯州外围,与郭子仪的两万人合兵一处。” 赤柱猛然回过头来,冷笑了一声,“这位张大都督终于还是来了吗?” …… …… 鄯州城。 张瑄站在城楼上同样凝望着鄯城的方向,脸色非常阴沉。吐蕃人对于青海一线的破坏力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周遭百里之内,几乎所有村落都被吐蕃人焚毁,付之一炬。 好在张瑄早有安排,军队掩护边民撤退,人口的伤亡倒是不大。 虽然明知这是成大事所不能不付出的必要代价,但张瑄还是感到了深深的内疚和无尽的愤怒。 郭子仪和张瑄等将领毕恭毕敬地站在他的身后,不敢吭声。 张瑄上了城楼,已经在城楼上默然肃立了一个多时辰不发一言,谁都能看得出来,他已经站在了一个即将怒火喷发的节点上。 张瑄猛然扭头望着郭子仪,冷冷道,“郭子仪,速速派人将边民护送离开鄯州,去河州安置,告诉边民,他们的所有损失,大都督府一力承担,大都督府将帮助他们另立家园,给予土地和粮食。” “派一千人护卫边民去河州,交给李光弼,李光弼会明白本帅的意思。” “末将遵命!”郭子仪不敢怠慢,躬身领命而去。 张瑄轻轻一叹,慨然道,“诸位,青海边民遭殃,吐蕃兵祸数州,本帅之过也。” 张巡轻轻道,“大都督不必自责。吐蕃犯边,历来如此。” 张瑄愤怒地用手一擂城墙,大喝一声,“这一次,本帅不仅要将这些蕃狗逐出大唐境内,还要长驱直入攻进吐蕃,一雪今日只耻,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谨遵大都督号令!”众将躬身齐声应诺。 “来人,谁去鄯城吐蕃人那里走一遭,替本帅下一封战书!”张瑄又是一声暴喝。 南霁云刚要领命出声,却见萧十三郎已经走上前去,拱手道,“末将愿往!” 张瑄深深凝望着萧十三郎,默然点头,“萧将军,早去早回,保重自己!” 当着外人的面,两人自然是“公事公办”。 萧十三郎点了点头,“请大都督放心,末将一定不辱使命。” 张瑄大步走下城楼,亲笔写了一封战书,交给了萧十三郎。萧十三郎也没有带军卒护卫,孤身一人纵马就直奔鄯城。鄯城距离鄯州百余里,以萧十三郎的速度,明日下午即可回返。 张瑄倒是没有担心萧十三郎的安全问题。一来是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萧十三郎送信而去,吐蕃人不会拿他怎么样;二来,萧十三郎高来高去的本领惊人,此去又不是独力与数万兵马抗衡,单纯脱身逃命的话,吐蕃人也留不住他。 张瑄回到卧房默然静坐,花奴儿端过一杯茶来,柔声道,“喝杯茶消消火气,大战在即,你可不能坏了身子!” 第251章你想嫁我就能要你吗? 第251章你想嫁我就能要你吗? 第251章你想嫁我就能要你吗? 张瑄接过茶盏,默然小啜了一口,轻叹一声道,“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今日种种,仍然在我的谋划之中。只是亲眼看到青海数州如此荒芜,惨遭吐蕃兵祸,我心里还是有些不太好受。” “我之过也,我难辞其咎。” 花奴儿默然,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张瑄。 “花奴儿,过了这么久,你我互相也都有了几分了解……我如今在军中,你留在我身边也是浪费时间,不如回长安去吧。你放心,我会给夫人写一封信,让她出面帮你解脱了奴籍,还你自由!” “以往若有对不住的地方,还请见谅一二。”张瑄长出了一口气,静静地望着花奴儿,神色有些复杂。 张瑄的话让花奴儿大吃一惊,她怔怔地望着张瑄,轻轻道,“你为什么突然这样说?” “哎……我如今反思下来,有些事情做得也有些过了。”张瑄有些回避了花奴儿的眼神。 花奴儿有些失神地迟疑了一下,虽然她期盼自由,而如今张瑄又开口准备给予她自由,但她心里却有些恋恋不舍。 默然许久,花奴儿才幽幽道,“你难道不怕我又回到安禄山那里,再来跟你作对吗?” “你会吗?”张瑄笑了,“你不会!况且,你跟了我这么久,安禄山怎么可能还能相信你呢?” “一个女人家家的,打打杀杀的不好,回去吧,从府上领些金银,去过你喜欢的锦衣玉食的生活吧。” 张瑄再次轻叹一声。 “至于李腾空,在名义上,她已经嫁给了我,是我张家的人了,不管她愿意还是不愿意,这都不可能再有任何改变。” “是啊,我跟了你这么久……”花奴儿的脸色突然变得涨红起来,她恨恨地瞪着张瑄沉声道,“你还让我上哪里去?!” 花奴儿跺了跺脚,忿忿地扭头离去。 张瑄望着她离去的婀娜背影,目光怅然。 花奴儿刚走,葛勒和苏扈冬就到了。 “大都督。”葛勒和苏扈冬拱手为礼,两人目前带领回纥一万兵马留在军中助战,也就相当于张瑄的属下。 张瑄起身相迎,“葛勒王子,苏扈冬公主,请坐。” “大都督,苏扈冬来问大都督一句话,请大都督直言相告。”苏扈冬目光清澈地盯着张瑄,她性情豪放泼辣,说话简洁直接,从来不会遮遮掩掩。 “呵呵,公主请讲。” “我想问问大都督,大都督是不是准备率军与赤柱的人马决一死战?” 张瑄没有任何迟疑,点了点头,断然道,“此战不可避免!” “以苏扈冬看来,我军缓缓逼进,将赤柱的兵马驱逐出大唐境内即可,又何必非要与吐蕃大战?请恕我直言,吐蕃人骁勇善战,这三万人又都是吐蕃军中的精锐之师,唐军虽有四万余,但战力不高,真要与吐蕃正面会战,必然会死伤惨重。” 苏扈冬嘴角浮起了一抹淡淡的鄙夷,“从军以来,我看郭子仪手下唐军士气不足军容不整,而大都督直辖的一万神策军虽有士气,但多年防卫京畿养尊处优,没有实战经验,如何能与吐蕃人抗衡?” “三年前,我和王兄曾率回纥起兵与吐蕃人一战,深知吐蕃起兵彪悍难敌。若是唐军轻举妄动,必受重创。” 葛勒瞪了苏扈冬一眼,抱拳道,“大都督,小妹说话耿直莽撞,还请大都督不要见怪。” “小王也以为,我军还是徐徐逼进,以威迫为主,不宜与吐蕃决战。大都督,吐蕃人犯边,无非是为了掳掠人口和抢夺粮食,今日他目的已达,只要我军重兵压境,吐蕃军马肯定会逐渐退回国内……呵呵,不战而屈人之兵,实为上策!” 张瑄突然笑了,“葛勒王子和苏扈冬公主,是料定我军与吐蕃军马交战必败无疑了?” 苏扈冬皱了皱柳眉,挥挥手道,“我们说话不好听,但忠言逆耳,还请大都督三思而后行!” 张瑄淡然摇头,“本帅倒是不这么看。吐蕃侵略我疆土、掳掠我边民人口,本帅奉朝廷之命与吐蕃开战,若是不与吐蕃一战,本帅如何能对得起朝廷、对得起这数万家园被毁的黎民百姓!” “本帅不仅要与吐蕃决战,还要伺机攻入吐蕃境内,也照葫芦画瓢,在吐蕃境内掳掠破坏一番,以雪今日之耻!” “吐蕃人狼子野心,若是不迎头痛击,或许用不了多久,吐蕃又会再次犯边!本帅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本帅要尽力消除陇朔边患……让吐蕃人长长教训,知道我大唐不可侵犯!” “犯我边境者,虽远必诛!这就是本帅的原则,也是本帅的态度。” 张瑄的声音渐渐变得慷慨激昂起来,他挥了挥手,淡淡道,“王子和公主视吐蕃人如豺狼虎豹,但在本帅眼里,吐蕃人不过是土鸡瓦狗一般!” 葛勒呆了一下,他没有想到张瑄的态度会这么强硬和坚决,他更没有想到,张瑄还会如此自信……说句不好听的,也可以说是有些自大和狂妄了。 这真是太狂妄太无知太愚蠢了,真是一个书呆子……还要攻入吐蕃境内?痴人说梦吗?苏扈冬心里对张瑄的话不屑一顾,她也不会遮掩,也就直接表现在了脸上。 她明艳的脸蛋上浮动着若有若无的讥讽之色,忍不住嘲笑道,“不知道大都督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自信,只是如果吐蕃人真的是土鸡瓦狗,大唐朝廷何至于这些年总是被吐蕃军马袭扰,被动防卫,损耗钱粮无数,才算勉强抵御住吐蕃人的进攻。就连那赤岭坊市的管辖权,都落在了吐蕃人的手里。” 虽然苏扈冬说的都是事实,但直接说在张瑄的脸上……葛勒大吃一惊,唯恐苏扈冬引发张瑄的雷霆怒火,赶紧斥责一声,“不得对大都督无礼!” 苏扈冬根本就没把葛勒的斥责放在心上,径自自顾道,“吐蕃人极其狡诈,我还担心,吐蕃人明着是三万兵马,但谁知道在那赤岭之后,还有没有隐藏着更多的军马,引诱唐军进攻。若是唐军轻举妄动,一旦陷入吐蕃的重兵包围之中,必定会全军覆没,而要到了那个时候,不要说青海一线守不住,整个陇朔也都岌岌可危!” “若果真如此,我看大都督怎么向大唐朝廷交代!” “言尽于此,大都督听与不听,都在大都督个人了。反正,如果大都督一意孤行,我回纥兵马绝不会冒险轻进,若大都督要与吐蕃决战,我回纥兵马就为大都督镇守鄯州,压阵吧。” 苏扈冬冷笑道。 葛勒霍然起身,怒道,“放肆,闭嘴!有小王在此,回纥兵马焉能由你做主!” “大都督……”葛勒回头来恭谨尴尬地向张瑄拱手道,“小妹说话无忌,若有冒犯大都督之处,还请大都督看在小王的面上不要见怪!” 张瑄笑了笑,“苏扈冬公主直言无讳,倒也是真性情,本帅不怪她。” “多说无益,此一战,本帅率军进攻鄯城,收复失地,回纥兵马就帮本帅镇守鄯州就好。事实胜于雄辩,本帅在这里也不与公主打无谓的嘴仗,总而言之,本帅会用一个事实结果告诉公主,吐蕃人都是纸老虎,一捅就破,没有什么可怕的!” 苏扈冬虽然脾气火爆,话不好听,但心思是好的,她担心张瑄轻敌冒进吃了大亏。见张瑄如此狂妄,不听劝告,也不由羞恼起来,她冷笑着,“那我就等着大都督的捷报了!” “自当不会让公主失望就是。”张瑄冷冷一笑,也起身来。 “不过,本帅敢跟公主打一个赌。此战,我军必胜!” “若是败了呢?”苏扈冬冷冷地望着张瑄,针锋相对,丝毫不让。 真是一个很难对付的小辣椒啊……张瑄心里暗暗冷笑着,“本帅若是战败,自当向朝廷请罪,同时输于公主白银万两,如何?” “可本帅若是胜了,公主又该如何?” “你胜不了。”苏扈冬冷笑着转身大步离开,却还撂下一句话,“若是你胜了,本公主就同意嫁给你便是,本公主的嫁妆也不会低于白银万两了……” 张瑄哈哈大笑起来,扬手指着葛勒大声道,“葛勒王子,你这妹子个性太强,虽为女子,但性情刚烈,本帅如何敢娶进门来?” 葛勒尴尬地拱手道,“大都督见谅见谅……” 张瑄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来,心道你想嫁我就能要你吗?若是让你这种小辣椒进了我的后院,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乱子了…… ******************************** 鄯城之外,萧十三郎纵马而至。 他距离鄯城不足三百步,以他的目力,能清晰地看到城楼上守防吐蕃军卒狰狞的面目。 百余吐蕃守军张弓引箭,瞄准了萧十三郎,若是萧十三郎再往近前一点,肯定就是乱箭齐发了。 萧十三郎朗声大呼,“本将奉陇朔大都督之命,特送战书而来!” 说完,萧十三郎从怀里掏出装着张瑄战书的锦囊,里面缀着几颗沉重的鹅卵石。萧十三郎在马上稍稍蓄势,将手里的锦囊奋力掷了城楼。 第252章赤柱小儿,汝可敢一战?! 第252章赤柱小儿,汝可敢一战?! 第252章赤柱小儿,汝可敢一战?! 萧十三郎奋力掷出了装有石块和密函的锦囊,红色的锦囊在半空中划了一道绚丽的圆弧,飞射而下。 城楼上的吐蕃守军仰首观望,不成想,锦囊突然加速下坠,一个军卒躲闪不及,正中他的面门。 军卒惨呼一声,鲜血崩流。 而城外,则传来萧十三郎高亢爽朗的大笑声,待吐蕃军卒反应过来,萧十三郎早已纵马消失了视野中,只留下一路的烟尘漫卷如若奔腾的黄龙。 吐蕃军卒不敢怠慢,赶紧将张瑄的战书报给了吐蕃二王子赤柱。 赤柱正在帅堂中与诸将闲聊,张瑄率军增援鄯州的消息,早已传到了鄯城,但说实话,赤柱并没有真正放在心上。 一来是他与张瑄事先有约定,虚虚对战,演一场戏,然后他就率兵回撤吐蕃,直奔逻些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王位。有舅舅东则布在内接应,应该问题不大。 尤其是赤柱已经知晓,大唐那边已经将赤松德赞拿下押解回了长安,同时取消了跟吐蕃的和亲。当然,他突然派军侵袭大唐青海一线,吐蕃王庭那边也有不小的动静,只是有权臣东则布的压制,再加上吐蕃王病重卧床不起,所以赤柱这边也就没有遭遇太大的阻碍。 二来,作为骄傲的吐蕃王子,吐蕃铁骑的统帅,赤柱压根就没有把大唐边军放在眼里。不要说三万人对四万人,人数基本相当,唐人占不了什么便宜,纵然是真要作战,他也凛然不惧。 对于唐军的这种蔑视心理,是促使他违背约定长驱直入青海一线,纵容吐蕃军兵烧杀掳掠的根本因素。 “二王子,唐军陇朔大都督张瑄派人送来战书!”一个军卒躬身将战书递了上去。 赤柱一怔,“战书?他竟敢与我军开战?真是好大的胆子!” 赤柱接过信函,还没有拆开来看,就听心腹部将昂***声道,“王子,我们还等什么,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杀过去,占领鄯州,然后长驱直入,拿下灵州,让唐人尝尝我们吐蕃铁骑的厉害!” 赤柱一边拆信函,一边摇头笑道,“不,本王此次进攻青海,不过是虚晃一枪。过几日,待时机成熟,我们就要回军逻些,助本王登上王位!” “只要本王坐上王位,只需要一年的时间,本王就可一统吐蕃全境,然后举大兵攻击大唐,占领唐人那数千里肥田沃土和花花世界!到时候,唐人的粮食、财宝和女人,皆为本王所有……尔等追随本王,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哈哈哈!”吐蕃将领一起哈哈开怀大笑起来,赤柱也笑了笑,旋即拆开了信函,望去。 瞬间,他的脸色变得无比铁青,鼻孔里冒出了厚重的粗气。 战书上只有一行字,上面正是张瑄那笔走龙蛇气势轩昂的字迹: 赤柱小儿,汝可敢一战?! 砰! 赤柱猛然一拍桌案,一把将战书攥成一团,愤怒地咆哮道:“张瑄,你竟敢侮辱本王!” 昂人吃了一惊,诸将赶紧闭口不笑,凝视着神色狰狞愤怒的二王子赤柱。 赤柱呼呼喘着粗气,耳边似乎又回荡着当日在灵州他与张瑄会面时张瑄对他不屑一顾认为他比赤松德赞差之太远的话语,脸色变得涨红。 “传本王的军令,召度之、湟水等地的军马回防鄯城,大军严阵以待,准备以唐军决一死战!” 赤柱的声音慢慢变得阴森低沉起来,“昂人,传命赤岭埋伏的嘉措一万兵马,昼伏夜行,两日内抵达白马营堡垒之后,隐蔽待命。待我军与唐军厮杀,命嘉措率军冲出,从后掩杀,与鄯城大军形成前后包抄之势——这一次,本王一定要击溃这一支陇朔兵马,让唐人知道我吐蕃二王子赤柱不是好欺辱之辈!” 昂人行礼领命而去。 “都散了,速速去各自准备,谁要敢贻误军机,休怪本王翻脸无情!” …… …… 天宝十二载夏,七月二十八日。这注定将会是一个载入大唐史册的日子。 上午。 四万唐军倾巢而出,在张瑄率领下,整体向鄯城一线飞速推进。回纥骑兵一万人留守鄯州。 大军行动,需要统一指挥,虽然张瑄是主帅,但行军布阵之权还是落在了郭子仪的身上。郭子仪不愧是大唐名将,在他的指挥下,数万唐军行动整齐划一,令行禁止,以三个矩形的方针,以几乎是同等的步调向前推进。 灵州卫两万人在左,原鄯州一带守军一万人在右,神策军则居中,三路进逼鄯城。 鄯城之外,是一片平原旷野。 此刻,赤柱的三万吐蕃铁骑也列阵以待。与唐军的三路矩形阵型不同的是,吐蕃人摆出了一个正三角军阵,主帅赤柱的指挥中枢位于最后。 烈日炎炎,没有一丝风。 彪悍的吐蕃骑兵赤着膀子,手持寒光闪闪的弯刀,目光如狼似虎地凝视着前方,最好了随时冲锋的准备。 吐蕃铁骑之所以强大,让周边蛮夷闻而色变,就在于他整齐划一的来势凶猛的团体冲击力,至于个体的战斗力,其实也不比唐军强多少。 隆隆的马蹄轰鸣声传来,震动四野,烟尘漫卷遮天蔽日。 昂人纵马驰回,在马上向赤柱拱手道,“二王子,唐军来了,距离我军不足三十里。” “传令嘉措做好掩杀准备!” 赤柱眸子里闪动着野兽一般的光芒,猛然挥了挥手。 衣甲鲜明声势浩大的唐军阵型铺天盖地而来,猎猎飞扬的军旗出现在地平线上。 赤柱放眼望去,只见军旗招展之中,张瑄的金边大都督帅旗分外醒目。 赤柱冷笑了起来,“张瑄,这一次,本王让你来得去不得!本王一定将你拿下,活捉你回吐蕃,让你在本王府上做一个端茶倒水的奴才!” 唐军阵型中传来呜咽嘹亮的角号声。 郭子仪身后的传令兵手里的令旗招展,大军领命停下脚步,骤然止步,阵型微有混乱,但片刻之间就又恢复整齐。 张瑄在军中向张巡点头淡淡道,“郭子仪果然有名将之风,这指挥行军作战之能,陇朔诸将无人可比!哪怕是李光弼,也远远不如!” 张巡笑着点头,“郭将军军中栋梁之才,世间罕有之能将,名不虚传。” 郭子仪传完军令,命大军列好阵型,就纵马回来向张瑄拱手道,“大都督,我军严阵以待,距离吐蕃军马不足三里。” 张瑄笑了笑,在马上向鄯城吐蕃大军的方向望去,隐隐可见吐蕃人的军旗在绚烂的阳光下缓缓飘动。 “就在此处做好准备。郭将军,本帅还是那句话,这一战,交由你来指挥,我军许胜不许败!另外,警惕吐蕃在右翼有埋伏。”张瑄脸色凝重起来,向郭子仪点点头。 他毕竟不是军旅出身,对这冷兵器时代的两军对垒不甚熟悉,这两军交战的指挥权只能全部放权给郭子仪。当然,战略上的决策权,还是要由他这个主帅来定夺。 郭子仪抱拳行礼,“末将遵命。大都督,请率护军退于大军阵型之后,两军冲杀交锋之际,末将很难保护大都督安全!” 张瑄默然点头,他没有坚持。他心里明白,他留在阵型之前,只能会让郭子仪分心。他能亲临战阵,直面作战,这已经算是难能可贵,对于提振大唐军马士气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张瑄拨转马头就往回走,萧十三郎和花奴儿也是一身甲胄,带着百余护军紧随其后。 两人不参战,只负责保护张瑄的安全。 …… …… “赤柱小儿,汝可敢一战!” 唐军阵营中传来震耳欲聋的呼喊声,声浪山崩海啸般冲击过来。 吐蕃将士的脸色都变得愤怒起来,赤柱面目狰狞地一把夺过旁边擂鼓军卒的鼓槌,亲自擂鼓,咆哮道,“儿郎们,给本王冲!冲杀过去,活捉大唐陇朔大都督张瑄!” “活捉张瑄!” “活捉张瑄!!!!” 吐蕃骑兵齐声怒吼,军鼓惊天动地,昂人等诸将领军在前,第一波一万吐蕃骑兵呼啸而出,以三角形的阵型向唐军阵型喊杀了过去。 听到吐蕃军马那边传来“活捉张瑄”的怒吼声,张瑄的嘴角轻轻一抽。他身边的花奴儿则掩嘴一笑,“看来,吐蕃人恨你入骨呢,想要把你活捉回吐蕃去呢。” 萧十三郎眉头紧皱,低低道,“兄弟,两军对垒,刀枪无眼,非常危险,若不然,我等保护你往后退十里。你作为大都督,亲临战阵,已经足矣,没有必要冒险参与作战。” 张瑄淡然一笑,摇了摇头,“兄长,我等已经躲在大军后面,若是这里还不安全,那四万兵马也就成了摆设,我还拿什么抵御吐蕃兵马?那还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见张瑄执意要停留军中观战,萧十三郎无奈,只得相陪,只是他紧紧守在张瑄身侧,保持着十万分的警惕。 一旦唐军有败退的迹象,他不管张瑄愿意还是不愿意,肯定要挟持他逃离此地,返回鄯州乃至灵州。 一旁的花奴儿显然也是怀着这种心思。 第253章火器显神威 第253章火器显神威 第253章火器显神威 吐蕃骑兵漫山遍野冲杀过来,阵型竟然保持地极好。 郭子仪面色一肃,知道吐蕃领军之人定是能征善战的将军,不可小觑。 他咬了咬牙,大喝一声,“左翼上前,右翼退后,左侧弓箭手准备!中卫火器准备!” 随着他的军令下达,左侧的灵州卫阵型变幻,骑兵退后,盾牌手上前,弓箭手穿插在后。 盾牌手立即做好防护,而三列弓箭手,每列一千人,搭弓引箭,做好了射杀敌人的充分准备。 这只是冷兵器时代的常规动作,而张瑄真正寄予厚望的不是弓箭手,而是火器。 神火飞鸦装备了一千神策军,携带5000枚,而新研制的撼天雷则带了百余枚。不过,数量虽然不多,但在张瑄看来,这已经足够了。 南霁云指挥着属下将三架投石车推到阵型之前,与右翼弓箭手平齐的位置,然后装好撼天雷,蓄势待发。而撼天雷之后的神策军火箭骑兵分队一千人,已经做好了冲锋发射的准备。 郭子仪回头扫了南霁云这边的火器队伍一眼,心里多少有些狐疑。对于张瑄再三强调要使用的所谓火器,他没有亲眼见过威力,只能半信半疑。 为了预防万一,他刻意加强了左翼的弓箭手,哪怕是最后证明这火器的威力言过其实,也好有备无患。 吐蕃骑兵奔驰着越来越近,距离唐军阵型不足百丈,已经能清晰得看清吐蕃骑兵脸上那狰狞凶狠的面部表情。 “放箭!”郭子仪一声令下,箭出如雨,飞射向吐蕃骑兵队伍。 吐蕃骑兵早有准备,多持有小型的盾牌。而吐蕃骑兵与大唐多年交战,已经习惯了唐军的这种传统作战方式,对抵挡箭阵冲击有着充分的经验。因此,虽然有不少吐蕃骑兵中箭翻身落马,但没有构成太大的伤害力,最起码阵型没有乱。 南霁云眼看吐蕃骑兵已经进入了火器的射程之内,当机立断,大喝一声,“放!” 三架投石车瞬间发动,十五枚撼天雷飞腾而出,在半空中呼啸而过,冲向吐蕃骑兵方阵。 轰隆隆的爆炸声骤然响起,爆炸的冲击力和伤害力顿时就让吐蕃骑兵乱了阵脚,惨叫声呼喝声马嘶长鸣声乱成一团,有不少军卒负伤倒地,旋即被杂乱奔腾的马蹄踩成肉泥。 这种神秘的武器吐蕃人初次遇到,惊恐交加,阵型自然就大乱了。其实真正因为撼天雷受伤的军卒并不多,但这一乱起来,战马乱窜,不少倒翻在地,互相冲撞,起码有数百吐蕃骑兵死于自我的混乱当中。 唐军阵型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郭子仪倒吸了一口凉气,望向南霁云身后火器骑兵分队的脸色就变得凝重了许多。 “南八,冲杀!” “遵命!”南霁云朗声高呼,“儿郎们,大都督就在军中看着我等,随本将军冲杀过去,不要堕了神策军的威名!让吐蕃狗贼尝尝神火飞鸦的味道!冲啊!” 南霁云亲自率一千装备着五枚火箭的神策军骑兵冲杀了过去,个个奋勇争先势不可挡。 这是神策军离开京师以后在陇朔的第一战,直接决定着神策军日后在陇朔兵马中的地位。神策军士卒早就憋足了一口气,想要在这些彪悍而骄傲不逊的陇朔兵马面前展示一下京畿精锐的战斗力,尤其是装备了威力无穷的神火飞鸦之后,神策军士卒的士气更是达到了一个顶峰。 在冲杀的过程中,这一千骑兵按照一定的次序轮流在奔驰冲锋中发射火箭,形成了某种发射和进攻的韵律。冲锋与发射相结合,能最大限度地发挥出火箭的杀伤力和威慑力。 呼啸而过的火箭密集而至,吐蕃骑兵根本就没有闪避和反应的时间,火箭就直接炸响,火花奔突,有些则直接击中吐蕃军卒,在一片惨叫中燃起了熊熊火势。 军旗倒地,人仰马翻,火势冲天,场面非常惨烈。 无数吐蕃军卒直接死于火箭的杀伤力之下,而更多的则是惊恐之下,慌乱之中倒转马头向回逃窜,与后面正向唐军这面冲锋过来的自己人冲撞成一团,死于乱军之中。 自己掌控的火器发挥出极大的威力,直接震动了整个吐蕃大军,造成了第一波吐蕃骑兵的溃败。 南霁云非常兴奋,高喊道,“全体都有!发射!” 千枚火箭再次呼啸着以闪电般的速度冲入吐蕃阵型,轰然炸响,往后溃败的吐蕃军马因此更加混乱,很多军卒仓惶呼喝着向四周的旷野之上逃窜而去。 吐蕃军阵那边,赤柱脸色苍白地跨在马上,眼望着溃败而回的兵马残部,怒吼道,“鸣金收兵,速速收拢退回鄯城!” 神策军的火器大显神威。 观战的灵州卫军马也好,鄯州卫兵马也罢,上至部将下至军卒,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目光变得凛然而热烈起来。 郭子仪暴喝,“传令下去,左翼中卫都有,全力出击,力求在最短的时间里冲溃吐蕃军阵!” 苍凉雄浑的军号声再次呜咽响起,在一片人喊马嘶声中显得异样刺耳。 “大唐威武!我军威武!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灵州卫一万骑兵与剩余的神策军一万军卒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山呼海啸般向吐蕃军阵冲杀过去,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把张瑄的耳朵震地嗡嗡响。 凶猛的雷万春挥舞陌刀冲锋在了整个队伍的最前面,他怒吼着一刀将临近的吐蕃骑兵斩首,然后又恨恨地拔出刀来,向前挥舞着,刀锋上血珠流淌下来,在阳光下闪烁着妖异而惨烈的光芒。 “给老子冲!谁要是当孬种,老子宰了他!冲,冲他娘的!” “功劳不能都让南八占全了,杀啊,杀死吐蕃狗贼,大都督有重赏!” 说话间,雷万春已经率百余骑兵冲杀进吐蕃阵型,狂放地呼喝着,挥舞着长长的陌刀,左突右奔,片刻间,死在他刀下的吐蕃军卒就有数人。 “杀啊!”雷万春近乎疯狂地咆哮着,内心深处那根嗜血和好战的神经被鲜血刺激着,一个吐蕃军卒恶狠狠地冲杀过来,两马交错之际,吐蕃军卒手里的弯刀狠狠向雷万春的肩部位置斩去。 任凭雷万春躲闪得快,又穿有皮甲,还是被砍伤,肩头顿时鲜血崩流。 “你他娘的给老子下马!”雷万春咬了咬牙,忍着剧痛,手里的陌刀奋力劈下,竟然将那吐蕃军卒连人带马首一起斩落在地,鲜血喷溅了雷万春一身,几乎成了一个血人。 ********************************************** 整个唐蕃交战的战场外围,右侧的一座高坡处。 5000回纥骑兵整装待发,手里的弯刀寒光闪闪,直冲云霄。 虽然不愿意随张瑄出征与吐蕃军马正面作战,但葛勒和苏扈冬毕竟还是担心张瑄的安全,于是就让苏扈冬率5000骑兵埋伏在战场后侧十余里处,随时准备救援张瑄。 站在高处,苏扈冬与属下回纥将领把战场上唐蕃正面冲撞的情形看了一个清楚。 苏扈冬本来以为吐蕃铁骑冲击之下,唐军很难抗衡,一定会逐步溃败下来。但不成想,预料中的场面没有出现,反而是唐军中的火器大显神威,在郭子仪的指挥下,全军掩杀过去,吐蕃军马溃不成军,且战且退,逃往鄯城而去,死伤惨重。 战场上留下了一地的吐蕃军卒尸体,那凌乱的烧毁了半截的吐蕃军旗掩在地上,令人触目惊心! 苏扈冬目瞪口呆地凝视着前方,明艳的脸色渐渐变得涨红起来。 她虽然知道张瑄手下兵马掌控着一种神秘的火器,威力不小,但没有想到,这种火器在两军对垒中竟然发挥出了如此重大的作用,威慑力远远超过了其杀伤力。 “公主,我军也冲杀过去助战吧,吐蕃溃不成军,大败无疑,这个时候,我军……”一个回纥部将向苏扈冬拱手请命道。 苏扈冬脸色复杂地摇了摇头,“不必了,唐军还未尽全力。你们且看,那边还有万余鄯州卫兵马原地待命。看来,张大都督也是在防备吐蕃人另有伏兵,从后掩杀过来。” “我军就在此处,若是吐蕃另有伏兵,我等便上前助战,若是没有,就罢了吧。” 苏扈冬心里升腾起一种非常怪异的感觉,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她万万没有想到,张瑄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竟然真的就敢亲临战阵率军与吐蕃数万兵马决战,而竟然还真的……真的有大胜的迹象! …… …… 乱军之中,赤柱一边在护卫的保护下向鄯城逃窜,一边怒吼道,“嘉措的人呢?嘉措的兵马为什么还没有赶到?混账东西,贻误军机,本王绝饶不了他!” 实际上,嘉措的一万兵马埋伏在白马营之后,从白马营绕向这边战场,有十余里的距离。本来计划得挺周密,只要赤柱这边与唐军开战半个时辰,嘉措的伏兵就会从后掩杀而至。 可是谁都没有料到,唐军的火器大显神威,吐蕃骑兵在盏茶的时间里就自乱阵脚,兵败如山倒,控制都控制不住。 第254章血色残阳,军旗昂扬 第254章血色残阳,军旗昂扬 第254章血色残阳,军旗昂扬 郭子仪率主力部队掩杀上去,张巡则率剩余的鄯州卫万余兵马原地待命,防备吐蕃人另有伏兵,抄了唐军的后路。 张瑄为人谨慎,哪怕是一丝可能,他都要做十万分的准备。 在作战开始之前,他就再三向郭子仪交代,无论如何,不能全军压上,留下一个后背大空挡。万一吐蕃有奇兵从白马营后绕过来,从唐军之后发起进攻,前后夹攻之下,唐军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郭子仪用兵也颇谨慎,自然就不折不扣地贯彻落实了张瑄的战略方针。 从始至终,哪怕是现在唐军面临大胜吐蕃大军的趋势下,郭子仪都没有让鄯州卫这一万人冲锋上去,以备不测。 吐蕃大军一路丢盔卸甲人仰马翻溃败下去,三万骑兵损伤过半。 但就在郭子仪以为吐蕃人即将退守鄯城,并做好了先围困后攻打鄯城的思想准备时,溃败的吐蕃兵马突然阵型急速向中央部位回收,渐渐平稳住了阵脚,退守在一座土坡之下,重整旗鼓,与冲杀过来的唐军展开了殊死拼杀。 震天动地的喊杀声中,郭子仪从传令兵手里夺过军号,径自仰首吹响。 呜咽嘹亮的军号声响彻全场,两翼的唐军得令后,飞速也向中靠拢,聚集力量形成单刀逼人之势,呼啸着向尚未完全稳住阵型的吐蕃阵型冲击而去。 郭子仪甩开亲兵的护卫,纵马向前驰去,手里的长枪奋力将冲过来的一个吐蕃骑兵挑落马下,怒吼道,“儿郎们,吐蕃人困兽犹斗,我等一鼓作气冲散他们的阵型,我军必胜!” 郭子仪一马当先,率军冲击在中央位置,而南霁云则在郭子仪的右翼,雷万春从左翼咆哮着纵马挥刀掩杀过来,浑身上下满是敌我不分的血迹,他嘶哑而粗犷的声音穿透过喊杀声刀枪碰撞声人喊马嘶声传进南霁云的耳朵。 “南八,神火飞鸦还有没有了?怎么他奶奶的不放了?” 南霁云将枪一横,搭箭引弓,将冲向郭子仪前端的一个吐蕃军卒射落马下,然后大喊道,“兄弟们,准备火箭!” “放!” 一路杀红了眼的神策军火箭骑兵们,闻令将仅有的两枚火箭取出来,一边继续冲锋,一边向吐蕃阵型发射火箭。火箭嘶嘶的声响在半空中飞射而过,吐蕃骑兵早已被这种神秘武器吓破了胆,本来士气鼓足冲杀过来的前阵骑兵顿时慌乱起来,有不少骑兵拨转马头向后逃窜而去。 阵型又乱了。 火箭纷落如雨,爆炸声如同惊雷,生生在吐蕃阵型中绽开了一个缺口。数百吐蕃骑兵中箭负伤坠落马背,旋即被疯狂的马蹄踩成肉泥。 吐蕃骑兵再次溃逃了下去,赤柱愤怒地一刀将溃逃回来的吐蕃军卒砍下马来,咆哮道,“不许退,临阵脱逃,杀无赦!” 可惜乱军之中,声音嘈杂,他愤怒的吼声淹没了进去,根本就没有几个吐蕃军卒听的军令。 部将昂人长叹一声,一把抓住赤柱的马缰绳,嘶哑低低道,“二王子,大势已去,我军不能再硬撑了,唐军持有那种神秘武器,根本无法阻挡。不若趁势退回国内,再做打算!” “放屁!给本王杀,杀回去!杀!” 赤柱疯狂了一般胡乱挥舞着手里的弯刀,昂人面色一变,只得咬牙再次收拢败兵继续向唐军冲杀过去。 溃逃下来的吐蕃军马见唐军似乎已经发射完了那种慑人的神秘火器,在军头的威逼喝令下,再次规整队伍,聚集残兵,形成三角形方阵,一浪接一浪地纵马迎击唐军。 两军在鄯城之外的旷野上展开了一场血战,声震四野。 不过,三万吐蕃军马接连溃逃伤亡惨重,目前只存有一万多人,而唐军则有近三万人,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就算是以命抵命,吐蕃军马全军覆没都是一个时间问题。 郭子仪手下的灵州卫多年镇守陇朔,具有丰富的与吐蕃骑兵交战的经验,在实战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而神策军毕竟初次与吐蕃军马交锋,在临场应变能力和战斗力方面,都略逊一筹。 相比之下,灵州卫的伤亡比神策军就要小一些。而正面作战的时间一拉长,灵州卫的两万人就占据了主力位置,冲锋在了最前面。而神策军则分成两队,在南霁云和雷万春的分别带领下,从两侧向吐蕃兵马发起了冲锋。 张瑄带着萧十三郎和花奴儿以及百余护军,冲上不远处的一座高坡,向下凝视着惨烈之极的战场。空气中传来浓烈的血腥气,血红的残阳渐渐西坠,不远处的地平线上狼烟滚滚,只有那唐军阵型中的猎猎军旗仍然在风中昂扬。 “兄长,神策军毕竟是京师出来的兵马,养尊处优,到了实战当中,失去了火器的掩护,战斗力就略显不足了。”张瑄轻轻一叹,“反倒是郭子仪手下的灵州卫,进退有据相互之间配合默契,骁勇善战,战斗力很强!” “我看这一战下来,神策军伤亡会不小。” 张瑄有些心痛地咬了咬牙。 “吐蕃军心大乱,困兽犹斗而已。我军伤亡不会太重。“萧十三郎笑了笑道,“战事之中,焉能没有伤亡,大都督不必如此。” 花奴儿也笑了笑,“你看,吐蕃兵马又开始溃逃了,南八和雷万春的阵型不乱,冲击力还是很强,这两人不愧是将才!” “中间的郭子仪更是了得,灵州卫的前锋已经硬生生***吐蕃军马之中……看郭子仪那架势,竟然是要生擒赤柱?” 三人正在观战,突然听到右后方传来奔腾的马蹄轰鸣,张瑄脸色一变,扭头望去,只要白马营一线烟尘漫卷旌旗飘扬,一队吐蕃军马向着唐军阵型后方冲杀过来。 “赤柱狗贼果然在白马营埋伏了一支兵马。果然……”张瑄攥紧了马缰绳,脸色涨红道,“好在火器发威,吐蕃兵马溃逃过早,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张巡,你只要能顶住半个时辰,这边的战事就可以结束。”张瑄喃喃自语,目光变得有些焦灼。 他对张巡率领的万余鄯州卫军马战斗力并不看好,唯恐这支军队抵挡不住赶来增援的吐蕃生力军。要是让吐蕃援军突破防线,便形成了夹击之势。 大局虽然不至于彻底扭转,但毕竟会让赤柱的残兵败将逃了出去。 震天的军鼓擂响,张巡率领那一万鄯州军马列成一字长蛇阵,开始呼喊着挥舞陌刀向刚刚绕过白马营的吐蕃援兵冲杀过去。 后方大战即将拉开序幕。 张瑄有些紧张地望着坡下,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 花奴儿轻轻道,“我们退到后面去吧,这里正处在两军交战的边缘,我怕会有危险。” “不,不退,还能退到哪里去?”张瑄摇了摇头,声音凝重道,“我的儿郎们正在殊死作战,我这个主帅,不能临阵脱逃!” “杀啊!” 轰!两军如同两条钢铁洪流一触即发,旋即融在了一起,刀枪碰撞嘶喊震天,那即将坠落的血色残阳似乎猛然向上一跳,光线在此刻变得分外明亮。 从鄯州城的方向,也就是嘉措援军的右侧后方,突然奔涌过来一支旗帜鲜明的军马。这支军马声势浩大,气势如虹,一路喊杀着纵横奔驰而至,旋即就加入了战团,在吐蕃援军的后背上狠狠斩开了一个缺口。 “是回纥人!”张瑄眼前一亮,他一眼就看到了那身穿鲜红皮甲一头小辫子手持双弯刀杀气腾腾的苏扈冬,苏扈冬双刀挥舞,冲在了队伍最前面,瞬间就淹没进了吐蕃军马的洪流之中。 “回纥骑兵来援!好,很好!”张瑄兴奋得大吼了一声,“此战必胜了!” …… …… 赤柱等待的援军一直都没有出现,而双方血战之下,处于严重颓势的吐蕃大军军心浮动渐渐无心恋战,且战且退,留下一地惨烈的尸体,渐渐向赤岭方向败退而去。 而后方,张巡率一万鄯州卫和苏扈冬的5000回纥骑兵,将嘉措的军马前后夹击起来,吐蕃军惊慌失措之下,溃不成军。 加上没有见到赤柱的大军,见前方战场狼藉,判断主力军马已经战败回国,嘉措更加失去了与唐军力战的心思。 他率残部奋力冲开唐军的包围圈,原路败退,企图退回赤岭,与赤柱合兵一处。 “穷寇莫追,让他们逃!” 张瑄率护军一路奔驰过来,苏扈冬听见动静,猛然回头来望着张瑄。 眼角的余光却见一道迅疾的流矢划过半空,向着张瑄飞射过去。 苏扈冬脸色大变,惊呼道,“小心!” 张瑄毕竟不是武夫,反应略微迟钝一些。等他反应过来,那流矢已经几乎到了近前。 身侧的花奴儿从马上飞身而起,电光石火之间,就挡在了张瑄身前,手里的匕首闪动处,就将那支流矢格飞。 但第二支飞羽已经破空而至。花奴儿身在半空,已经清晰地看到了吐蕃败兵中有一将停驻马头,向这边搭箭引弓,面露狰狞凶狠之色。 ______求推荐票!不花钱的推荐票投出来吧,动动鼠标的事情。 第255章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第255章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第255章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花奴儿身处半空,无处借力,这破空而至的第二支箭矢已经很难再挡了。 花奴儿银牙一咬,身子猛然向张瑄的马上坠下,抢在箭矢飞射过来之前,整个身子堵在了张瑄身前。 噗! 尽管花奴儿已经身子扭动,卸掉了一部分箭矢的力量,但那力度十足的箭矢还是生生射入她的肩窝,顿时鲜血横流,花奴儿闷哼一声。 张瑄一把抱住花奴儿的身子,急急道,“你怎么样?” 萧十三郎暴怒弹射而起,手里的长剑挥射而出,像一道流光闪过半空,正中那偷放冷箭的吐蕃将校咽喉,那人连惨呼都没有了来得及发出,就一头栽倒在地,他身下的战马受惊,四蹄撒欢,竟然向唐军的方向逃窜过来。 花奴儿的脸色微微有些惨白,她咬了咬牙,轻轻道,“你不要担心,我没事。这点伤,没有大碍。” 她手捂肩窝,鲜血不住地顺着她的手指缝里流出来。 …… …… 适逢夏季,傍晚的天幕其实还是通亮。 鄯城之外,战场上硝烟弥漫一片狼藉,那尸横遍野的惨烈纵然是心性坚硬如张瑄,也有些不忍卒睹。 大胜的唐军三路回撤在鄯城之外,略微整顿。而苏扈冬的回纥兵马也赶了过来,与唐军合兵一处。 张瑄身处在一座高坡之上,身边有几个军医正在忙着给花奴儿包扎伤口。 郭子仪、张巡、南霁云和雷万春都诸将奔行上坡,苏扈冬也带着几个回纥将领过来听命。 “拜见大都督!”郭子仪率众将躬身施礼。 张瑄的脸色有些凝重,他几步走过来,向众将回礼道,“诸位将军辛苦了!此战打出了我陇朔兵马的威风,鄯城大捷,本帅必将奏报朝廷,为诸位请功!” “谢大都督!” 苏扈冬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来向张瑄抱拳行礼道,“苏扈冬恭喜大都督,获此大胜!” 苏扈冬的脸色有些微红。她心里还在担心张瑄会不会因此嘲讽她两句,或者当众跟她提起那日的赌约。 但张瑄此刻怎么可能有心情跟她谈这种事情,他扫了苏扈冬一眼,微微一笑道,“吐蕃伏兵奇袭,若是没有苏扈冬公主救援,我军纵然要胜,也是惨胜!本帅在此谢过公主了!” 说完,没有给苏扈冬留出说话的时间来,张瑄猛然扭头望着郭子仪轻轻道,“郭将军,我军伤亡情况如何?” 郭子仪明显听出张瑄的声音有些颤抖。 郭子仪轻轻一叹,却又振奋道,“大都督,我军伤亡不算重。灵州卫战死一千四百多人,伤二千人左右;神策军伤亡较重,但也不超过2000人。” 张瑄长出了一口气,又扭头望向了张巡,张巡轻轻道,“大都督,我军与敌军交战短暂,又有苏扈冬公主军马助战,所以伤亡较轻,应该只有数百人。” 郭子仪朗声一笑道,“大都督,我军以伤亡数千人的代价剿灭吐蕃兵马两万余人,此乃是数十年以来我军取得的辉煌大胜!此战,必青史留名,震动大唐各镇!” “大都督威武!”诸将一起呼喝着拜了下去。 张瑄朗声道,“此战之功,诸位血战所致。郭将军从中指挥,调度有方,当居首功。” “谢大都督!”郭子仪的神情越来越兴奋,此刻的郭子仪,迫切需要一场辉煌的军功来洗刷因为两个儿子犯罪以及手下军卒贩卖人口而导致的灰色污点。他需要一战,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神策军火器发威,冲锋得力,对拿下此战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本帅会给尔等记大功!” 张瑄摆了摆手,南霁云和雷万春两人也是兴奋得躬身***。 “张大人掌控后方战场,抵御吐蕃伏兵,也有大功……回纥骑兵火线来驰,本帅更是谨记在心。” “此一战,我军大胜。诸位劳苦功高,血战之功,本帅自当亲自上报朝廷。” “张大人,你率鄯州卫收拢伤兵,收拾战场。记住,凡我军卒尸体,都务必收敛安葬,不得漏过一人!同时登名造册,以彰功勋。本帅要上表为这些阵亡兄弟请求封赠。” 张瑄面色肃然,他扬手指着高坡之下的一个位置,“张大人,在此处立一座高碑,上书‘天宝十二载夏七月二十八日,鄯城大捷,我军死难将士永垂不朽!” “碑成之日,本帅将亲自来此,为死难将士焚香祭拜!” “是,下官遵命。” “诸位英灵不远,英魂永存!”张瑄的声音哀伤而有力,他面朝战场的方向缓缓拜了下去。郭子仪等将领也默然随着他向前方战场躬身一拜,良久才起身。 …… …… 就在众人以为张瑄就要下令班师的时候,张瑄突然大喝一声,“郭子仪!” “末将在!”郭子仪一怔,拱手抱拳道。 “郭将军,速速整军,除鄯州卫留下之外,剩余兵马随本帅追上赤岭,追杀吐蕃残兵败将,直入吐蕃境内!” 张瑄慨然朗声高呼道。 郭子仪一怔,却没有任何迟疑,立即领命而去。他一走,南霁云和雷万春则紧紧相随。 郭子仪虽然觉得大捷之下,没有必要再继续追杀吐蕃人,而进入吐蕃境内更是有失稳妥。但郭子仪经此一战,已经对张瑄产生了深深的敬畏感,不敢当众违抗他的军令。 一来是因为火器的威力,能发明如此惊天利器的张瑄,岂是池中之物? 二来是因为张瑄的谋略胆识和大局观。这一战,完全是张瑄一个人的谋划推动,虽然具体的指挥落在他的头上,但战略战术却是张瑄的,他只是帅令的执行者和具体落实者。 这个时候,谁要是再当着郭子仪的面说张瑄是个领军作战的门外汉,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只会纸上谈兵,郭子仪肯定会给他一个大巴掌。 苏扈冬眉头一皱,她下意识地就要张口反对张瑄进兵追击,但突然又想起自己跟张瑄的赌约,她已经输得通透通透,事实摆在眼前,张瑄自有谋划,她只能生生闭住了嘴。 张巡犹豫了一下,抱拳道,“大都督,下官以为……我军大胜,当适可而止,不宜追击深入吐蕃,免得孤军作战,深入吐蕃军马重重包围之中。” 张瑄淡然一笑,“张大人,吐蕃兵马总计不到20万。有十万余经略西域,布置在我大唐河西、剑南两线,而吐蕃又聚集兵马五万人吞并河珧,对我河珧虎视眈眈……此刻,吐蕃境内可调动的兵马总共不到5万人。” “我军趁大胜之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入吐蕃,攻城略地,一战就走……况且,本帅自有主张。”张瑄挥了挥手,面朝赤岭的方向朗声吟道,“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张大人,你且领军收拢伤兵,安排辎重粮草补给,等待本帅在吐蕃大捷的军报!”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张巡低低吟诵了一声,忍不住抬头拍手叫绝道,“大都督出口成章,语含深意,气势雄浑,下官佩服!” 张瑄哈哈一笑,却是转头无语。 苏扈冬深深凝望着张瑄的背影,目光变得越来越复杂,也越来越柔和。 …… …… 月光皎洁,光照四野。 近三万唐军肃立结阵,整装待发。 张瑄俯身握了握花奴儿有些冰凉的手,柔声道,“你且安心养伤,等我回来!” 花奴儿躺在榻上忍痛皱了皱眉轻轻道,“你非去不可吗?率军擅入吐蕃,危机四伏,你的安全……” “有萧家兄长在我身边,我又深处大军保护之中,安全不会有问题的。你不要担心。你若是不愿回灵州等待,可以去河珧李光弼那里等我的消息,你我再见,必在河珧!” 张瑄俯身下去,伏在花奴儿耳边轻轻道。 花奴儿耳梢的发丝被张瑄口中的热气吹拂而起,一种丝丝麻麻的感觉骤然升腾在花奴儿的脑际,她正要说什么,却见张瑄已经起身大步上马,纵马驰去。 “你我再见,必在河珧!”耳边回荡着张瑄的话语,花奴儿缓缓闭上眼眸,幽幽一叹。 她心里明白,这个男人想做的事情,不要说是她,这天底下没有人可以阻拦。他固然有一副侠骨柔肠,但更多的是豪情壮志和睥睨天下的雄心。 ************************************** 赤岭的坊市早已成了一片废墟。 赤柱不到一万的残兵在赤岭坊市扎营安寨,准备明日一早,就全线退入吐蕃。 赤柱的大帐。 赤柱面色无比的狰狞和阴沉,他坐在那里,两手紧握,却是也止不住地颤抖。 这三万兵马是他多年蓄养经营的心腹主力,是他赖以夺权篡位的根基,可如今却都深陷在大唐青海一线……他心头的悔恨之意无语言表。 “张瑄,本王来日必将你碎尸万段,以雪今日之耻!”赤柱刚刚撂下一句狠话,帐外就传来嘈杂的动静。 赤柱等人已成惊弓之鸟,立即都纷纷起身,这时昂人脸色苍白地匆匆走进帐来,大声道,“王子,张瑄集聚大军一路追杀过来,距离赤岭不足三十里!” “张瑄!你这狗贼,欺辱本王太甚!”赤柱愤怒地一脚踢翻了一个烛台,咆哮了起来,“本王饶不了你!” 第255章张瑄名动吐蕃 第255章张瑄名动吐蕃 第255章张瑄名动吐蕃 赤柱愤怒得已经失去了理智。 什么跟张瑄的密约,什么吐蕃王位,都统统抛之脑后,他现在就是一个念头,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豁出这条命去,也就重整残兵与追杀过来的张瑄所率唐军决一死战。 昂人等部将苦劝不果,只得领命整军,连夜在赤岭一线摆下阵型,准备与唐军誓死决战。 第二天一早,赤柱手下的万余吐蕃残兵在赤岭之上结阵,准备与张瑄所部拼一个你死我活。誓死捍卫吐蕃大军和赤柱王子的荣耀。 然而,赤柱整军等待多时,却听探马来报,唐军在赤岭之下安营扎寨,没有再追过来。 赤柱羞恼地怒吼着发了好半天的火,最终还是在部将的劝说下,拔营吐蕃境内缓缓退却。 可吐蕃兵马刚一开动,唐军就开始追击。 待吐蕃得到消息继续整军准备迎战,唐军又停了下来,与吐蕃兵马保持着三十里的距离,不远不近,若即若离。 赤柱恼羞成怒,索性率军迎击了上来,然唐军闻讯立即回撤。赤柱率军追了数十里,不敢再追,调转方向再次退却。 等赤柱军马开始退却,唐军又不疾不徐地追了上来,与赤柱军马保持着同样的行动速度和频率。 赤柱军马急,则唐军行进便急,赤柱军马缓,则唐军行进也迟缓。 如此循环往复十数次,赤柱军马疲倦之极,苦不堪言,军卒怨声载道。 赤柱空有一肚子怨气和怒火,却无处发泄,只得咬紧牙关,不管唐军如何,命令大军憋足劲向逻些城急行军而去。 赤柱军马急行军,身后的唐军追击得便也紧锣密鼓。 一连十数日,张瑄所属唐军深入吐蕃数百里,一路肆意破坏,不断进攻吐蕃部落或者人口定居点,以战养战,靠抢夺吐蕃人的粮草牛羊来补充自己,造成了很大的动静,震动了整个吐蕃全国。 赤柱兵败的消息在张瑄率军进攻入吐蕃之后,才传到河珧一线的吐蕃军马总部那里。吐蕃军主将贾桑闻讯大惊,立即将所屯5万兵马抽调一半穿过吐谷浑故地,直奔赤岭,准备堵截张瑄的三万唐军。 而剑南一线、河西一线吐蕃兵马更是枕戈待旦紧张之极,生怕剑南和河西两路唐军会突然杀入吐蕃境内。 一时间,张瑄这个大唐陇朔大都督的名字,传遍了整个吐蕃,吐蕃人深深记住了这个名字。 越过赤岭再往西南,就是逻些城,直线距离约有八百余里。而张瑄率军已经追击赤柱所部深入接近500里,一路攻城拔寨,吐蕃人闻风丧胆,纵横驰骋,根本就没有遇到像样的阻击。 可以说,张瑄这个进攻的时机选择得非常好,吐蕃总共兵马不足20万,部署在各边境沿线的兵力已经占去一半,而河珧一线又聚集5万余人,赤柱率军四万人在青海一线大败,损兵折将高达两万多人。 换言之,张瑄真正的对手——吐蕃目前能调动的兵马只有三四万人,而这些兵马多数分散在吐蕃各地,根本无法对张瑄大军形成有力的威胁。 在格尔木以南百余里处的戈壁上,赤柱的万余残兵与急速退却的嘉措部相会,合计兵马一万五千人,但赤柱已经顾不上再跟张瑄纠缠了,率军奔行逻些城,准备回城篡夺王位。 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吐蕃王病重不起,随时都有可能归天,如果他不及时赶回去,王位肯定落入其他王子的手里。而他手里虽然只剩下了一万五千人的心腹军马,但拿下逻些城已经足够了。 只要赤柱登上吐蕃王位,有东则布这些吐蕃权臣贵族的支持,吐蕃全国也只能接受他这个新王。等到了那个时候,赤柱再号令全国整军与张瑄一战,一雪前耻。这是赤柱的心思。 …… …… 吐蕃高原的天气远远比陇朔凉爽,虽然时值盛夏,但白日的气温却并不高。只是昼夜温差极大,让唐军多少有些不适应。好在张瑄早有准备,命大军携带了厚衣军服。 斜阳西坠,唐军行军到了一个叫盐子井的吐蕃部落定居点,这支并不太大的吐蕃部落早已放弃城寨,驱赶牛羊仓皇逃去,等张瑄率军到此的时候,面前就是一座空寨。 大军就地休整。 张瑄大帐内,手下以郭子仪为首的部将趺坐两侧,谈笑生风。苏扈冬也在座。此番行军,苏扈冬犹豫再三,还是率军跟了过来。 这一路追杀而至,深入吐蕃,如入无人之境,夺粮草辎重破吐蕃城寨,大唐军旗所至,吐蕃人望风而逃,令人非常畅快。 出征的时候,唐军没人携带了十日的干粮,而至今已经消耗殆尽,大军所需,都是从行军路线上的吐蕃城寨和军屯点上掳掠所得。 张瑄笑吟吟地望着众人,举杯朗声道,“诸位,我等畅饮一杯!本帅敬诸位!” “末将等不敢当!末将等敬大都督!” “大都督,末将以为,我军深入吐蕃,接连大捷,震动整个吐蕃,应该适可而止,是该班师回朝的时候了。”郭子仪为人谨慎,他其实昨日就想跟张瑄提出班师回朝,但看张瑄劲头很足,就没开口。 今日见张瑄心情上佳,与诸将同饮共乐,就趁势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大都督,我军正在此处。距离吐蕃王庭逻些城已经不足四百里。河珧吐蕃军马已经调两万余人穿过吐谷浑故地向我军迎击而来,若是我军还滞留在吐蕃境内,很有可能陷入吐蕃大军的包围之中,到时……” 郭子仪起身手指着帐中悬挂着的地图,圈圈点点,神色变得非常凝重。 苏扈冬也开口附和道,“大都督,苏扈冬以为,该退兵了。我军虽有三万多人,但深陷吐蕃国内,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围困住,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况且,我军长居吐蕃,粮草补给跟不上,迟早也会出大事,军心不稳。” 张瑄微微笑了,也缓缓起身环视众人,淡然道,“诸位,吐蕃军马号称20万,其实不足为惧。” 他大步走到地图跟前,扬手在地图上指化着,“吐蕃在西域一线、帕罗一线、我大唐剑南一线、河西一线分兵驻扎,共有十万余人。这十万人吐蕃绝不敢擅动。” “此番吐蕃人聚集兵力五万吞并河珧,对我大唐虎视眈眈……也就是说,吐蕃目前能够调动的兵马只有不足五万人,而且还分散于各处,吐蕃人调兵遣将过来,需要时间。” “我军行动迅速,算是一支奇兵。吐蕃人很难掌握我军的动向,要想形成包围夹击之势,也并不容易。所以,诸位不必过多担忧。” “时至今天,本帅也有必要跟诸位坦诚相告了。尔等可知赤柱何以率军四万袭击我大唐青海一线?”张瑄目光炯炯望着郭子仪等人。 郭子仪一怔,摇头不语。 张瑄朗声一笑,“赤柱率军进攻大唐,意在破坏大唐与吐蕃的和亲。说白了,就是不想让赤松德赞回归吐蕃。而他,好趁乱拿下王位,取吐蕃赞普而代之。” “目前,吐蕃赞普病重在床,吐蕃王庭权力尽落入权臣东则布之手,东则布是赤柱的舅舅……这说明,吐蕃王位已经基本上落入赤柱的囊中无疑。” “因此,本帅一路袭袭扰扰,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敌住我扰、敌疲我打,不是怕了赤柱,而是目的在于逼迫赤柱早日回到逻些城篡夺王位。” “只要赤柱篡夺吐蕃王位,吐蕃内乱就起,如此一来,吐蕃人就无暇他顾,甚至是国力大损,再也无力对我大唐形成威胁。” “因此,我军暂时还不能退。目前,吐蕃形势还不够乱,我军这条搅动水塘的鲶鱼还需要在停留一些日子。” “至于粮草补给,本帅一向崇尚以战养战,吐蕃兵马在我大唐境内烧杀掳掠,我军亦可效仿。只是我天朝大军以仁义为先,只夺粮草给养不乱施杀戮罢了。” “诸位看此处,此处是吐蕃人的一处军屯要塞,名为纳木些城,只有不到两千人把守。是吐蕃王庭逻些城西面的门户,也是吐蕃人为侵袭西域诸国而设立的辎重补给点。”张瑄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 脸上发散着湛然的神光,肃然道,“我军只要拿下纳木些,不仅可以威逼逻些城,还可以获得大量给养,解除后顾之忧!” “郭将军,传令下,明日三更造饭,四更起兵,绕行西北,急袭纳木些城,力争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纳木些!” “我军一路追击赤柱而来,吐蕃人定然以为我军意在进攻逻些,河珧追击过来的吐蕃兵马已经在飞速驰援逻些城……而此时此刻,我军突然绕行西北,跳出吐蕃人的包围圈,打吐蕃人一个措手不及!” “待吐蕃人反应过来,再次向纳木些追击而去,我军自可从容休整,再定行止。以我军之力,搅动整个吐蕃全国,使之乱上加乱……若是时机到了,我军自可从容退去,不损一兵一卒,岂不是妙哉?” 张瑄朗声大笑,眸子里透射着自信和坚定的光彩。 第256章捷报入朝! 第256章捷报入朝! 第256章捷报入朝! 郭子仪等人抱拳施礼,慨然道,“大都督英明,末将等钦佩之至!” 对于张瑄镇定从容天衣无缝的谋划和犹如神来之笔的战略战术,郭子仪等人确实是非常惊叹。郭子仪心里暗暗一叹,凝望着张瑄,脸上的敬畏之色越来越重。 苏扈冬明艳的脸蛋上浮动着复杂的光彩,微微有些涨红。她怎么也想不通,张瑄这样一个她眼里的书呆子和酸秀才,又从无领军作战的实战经验,这脑子里哪里来的这般奇计妙策,一路进军算无遗策,信手拈来,若有神助。 具体的军队指挥上,张瑄没有插手,放权给了郭子仪。但在大方向上,全由他一人掌控。他对于战机的把握、对于形势的判断,可谓是妙到毫厘,令人惊叹。 难道这便是天才吗?苏扈冬心里暗暗道,忍不住又扫了张瑄一眼。 郭子仪犹豫了一会,轻轻道,“大都督莫不是最终想要拿下逻些城?” 张瑄微笑不语。 雷万春兴奋地一拍桌案,大声道,“大都督,我军若是能攻克吐蕃王庭,就相当于是灭了吐蕃全国……一想起我军即将他奶奶的进逻些城喝酒吃肉,某家就忍不住想开怀大笑!” “大都督,若是我军攻下逻些城,还请大都督恩准,让末将抢几个吐蕃小娘皮回家当暖床的小妾!” 雷万春粗犷地大笑着,南霁云等诸将知道雷万春为人粗鲁,也不以为怪,随意笑了起来。 郭子仪也笑着,脸上却是闪过一丝奇光。 若是按照张瑄的谋划,唐军机动灵活,奇袭逻些城,占领逻些城也不是不可能的。当然,只能是暂时的占领,不可能长期守得住。 张瑄哈哈一笑,手指着雷万春笑骂道,“你这厮好不知羞!我军乃是正义之师、威武之师、仁义之师,突袭吐蕃意在护我大唐边境安定,岂能在吐蕃人这里当起山大王?你要小妾,本帅回到灵州,赐你两名便是!” “在吐蕃,任何人不许乱来。传本帅军令,凡在吐蕃境内***妇女者,杀无赦!” 借着这个话茬,张瑄再次重申了一条军纪。他的声音严肃,众将也都肃然应诺。雷万春有些尴尬地摸着头,嘿嘿傻笑着,“大都督,某家就是开个玩笑而已,俺可不敢冒犯大都督的军纪!” 这一路行来,张瑄立下三条军规,一不准***吐蕃妇女,二不准妄杀吐蕃百姓,三不准掳掠吐蕃人口。 总之,吐蕃人的粮食可以抢夺,村寨可以烧毁,牛羊马匹可以宰杀,但吐蕃百姓不能随便杀。若有负隅顽抗者,例外。 这甚至让郭子仪等将领觉得有些太过了,就连苏扈冬都觉得张瑄有些古板教条了,太过书生气。 唐军进攻吐蕃,长驱直入,纵然有军卒抢个吐蕃女人什么的,也不算啥。可张瑄却坚决不允许,一开始还有军卒违犯,在斩杀了几个之后,就无人再去撞张瑄的枪口了。 “我们是大唐军马,天朝上国礼仪之邦,不是强盗。这一点,本帅已经再三重申,希望诸位严令属下,不得违犯。若有人胆敢以身试法,休怪本帅翻脸无情。” 张瑄挥了挥手,旋即主动转过了话题去,“至于逻些城——虽然本帅也很想去吐蕃王庭看一看,但条件却不成熟。以我军兵力和战斗力,拿下逻些城没有问题,但肯定要付出一定的代价。这种代价,是本帅所不愿意承受的。” “本帅率三万兵马出征吐蕃,来日,希望将这三万兵马原原本本地带回大唐去。我不希望我军儿郎,无谓牺牲在这异国他乡的土地上!” “本帅有个十六字诀,请诸位牢记,这便是我军在吐蕃行军作战的主旨:行无定规,灵活机动,集中力量,一击便退!” “行军路线无一定之规,务必要做到灵活机动,战则集中力量争取必胜,而战后则迅速撤退,让吐蕃军马摸不准我军的真正动向。”张瑄说着,嘴角浮起一丝古怪的笑容来,“本帅希望能牵着吐蕃人的鼻子走,让吐蕃人疲于奔命!” “大都督高瞻远瞩,兵法如神,末将等自愧不如!”郭子仪等人再次躬身拜道,张瑄哈哈笑着,“尔等就不必再拍本帅的马屁——总而言之,这一次,我军此次不在于歼灭多少吐蕃军卒,也不在于占领多少座吐蕃城池,而在于袭扰,搅乱吐蕃局势。” …… …… 四更时分,唐军饱餐已毕,绕行改道飞速奔袭纳木些城。 这一突然改道,就直接让夹击唐军的吐蕃兵马扑了个空。 经过一个昼夜的急行军,第三日的凌晨,张瑄率军达到位于逻些城西面的纳木些城。纳木些城只有不足两千守军,守卫着这座军事重镇和粮草补给基地。 吐蕃人根本就没有想到,张瑄的目的竟然不是逻些城而是纳木些。 数万唐军漫山遍野而来,喊杀震天,守卫纳木些的两千吐蕃军惊慌丧胆之下,不敢应战,竟然弃城而去。不过,在退兵时,放火烧城,企图将粮草辎重什么的焚毁,以免被唐军所用。 但唐军来得急也突然,吐蕃兵马反应迟缓,尽管纵火,却没有来得及形成太大的火势,就被唐军扑灭,抢出了不少粮草给养和军事装备。 唐军攻陷纳木些城,获得充足的粮草给养。待追击的吐蕃军马以及吐蕃各地兵马得到消息,飞速向纳木些城夹击而来,张瑄毅然命大军果断放弃纳木些,向南挺进,做出了一副进攻逻些城的阵势。 三万多唐军说多不太多,说少也不算少。如此刻意为之,声势之浩大,让吐蕃人心惊胆战。逻些城的吐蕃权贵,更是乱成一团,很多权贵甚至携家带口,纷纷逃离逻些城。 这倒是给赤柱的夺权创造了条件。 就在张瑄攻陷纳木些城的第三日,赤柱就鸩杀吐蕃赞普,在权臣东则布的拥护下,登临吐蕃王位,同时号令全国,要求吞并河珧一线的吐蕃剩余两万五千军马急速回师吐蕃,增援逻些城。 赤柱放出了狠话,要集聚全国之力将张瑄这三万唐军困死在吐蕃,不杀张瑄,不能消他心底之恨! 河珧一线吐蕃军马悄然撤离河珧,回师逻些城。而另外一路吐蕃兵马在抵达纳木些获得一座废墟之城后,继续沿着张瑄兵进的方向追击时,张瑄却已经率军再次折返回头,与追击来的吐蕃军马走了一条“平行线”,奔袭百余里,拿下与纳木些城在一条直线上的、位于逻些城东北方向的另外一座军屯要塞契林错。 契林错沦陷,吐蕃兵马震惊失色,不得不调转方向再追唐军,吐蕃军马来来回回消耗体力,军卒苦不堪言,怨声载道。 这个时候,张瑄已经率军深入吐蕃境内长达一月有余。时间进入了天宝十二载的九月上旬,初秋之季。 而张瑄这个名字在吐蕃,声威赫赫,几乎成了传说中魔鬼的代名词,让吐蕃军民不寒而栗心惊胆战。 吐蕃三路兵马包围契林错,照旧扑空,唐军失去了踪迹。尽管吐蕃分兵四处追击,但这三万多唐军似乎就销声匿迹,踪迹难寻了。 ******************************************** 在此之前的八月份,张瑄率陇朔兵马在青海一线以少胜多、大败吐蕃来犯之敌的重大捷报已经传入长安,这场辉煌的胜利震动整个大唐,极大地刺激起了大唐百姓天朝上邦的国民自信心。 那是八月十一日的上午,阳光明媚。 十余匹陇朔军骑风尘仆仆纵马疾驰进了长安城,穿过朱雀大街,高举军报朗声高呼,“陇朔战报,鄯城大捷!” “鄯城大捷,张大都督率军歼灭吐蕃军马两万四千人!” 平静的长安城顿时沸腾起来,张瑄这个陇朔大都督和战争功臣的名字再次被提起,成为朝野上下军民官民津津乐道的热门话题。 李亨闻报狂喜,当即召集文武众臣在兴庆宫的明德殿接见了陇朔军报来使。 这报捷的军使刘凯只是一个小小的军中校尉,奉封常清的命令向长安报捷,根本没有想到,他竟然有机会站立在金銮殿上,当着文武朝臣的面,向监国太子殿下当面奏报。 刘凯有些紧张敬畏地从朝臣班列中走过,噗通一声跪倒在殿上不敢抬头。 李亨微微一笑,“汝不必紧张,且向本宫奏报。” “是,殿下。” “七月二十八日,张大都督率陇朔兵马四万于来犯吐蕃大军决战于鄯城之外,我军以少胜多,以伤亡数千人的极小代价,斩首两万四千余人,俘虏数千人!青海全线光复失地!……” 李亨猛然一拍龙案,大喝道,“好!如此大捷,大涨我大唐威势,陇朔军马为大唐立下大功!本宫且来问你,张大都督如今大军可曾班师回灵州?” “回殿下的话,张大都督率三万兵马越过赤岭,追击吐蕃残兵,长驱直入吐蕃境内,想必不多时就可得胜而归、班师回返。” 第257章赐婚 第257章赐婚 第257章赐婚 李亨一怔,但还是大喜道,“张大都督果然没有让本宫失望。传本宫的诏令,通报全国,命户部和兵部协商,犒赏陇朔大军,同时命陇朔大都督府将有功之将名单上报朝廷,本宫将按制厚加封赏,以彰其功。” “加张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衔,开府仪同三司。赐金千两,御酒绸缎珠宝一宗,赐‘定国安邦’金字牌匾于张府,命张府夸耀三日。” 李亨的话一出口,在场朝臣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张瑄本来就位高权重,不仅封爵灵武郡公,还掌控陇朔十万兵马。这一次又加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衔,开府仪同三司,这就相当于是宰相,杨国忠也大为逊色。 即有文职又有兵权,大唐开国以来,恐怕比张瑄权势更重的大臣,已经不多见了。 但张瑄的军功摆在面前。歼灭吐蕃兵马两万余众,而且损失甚小,这种辉煌的完胜在本朝非常罕见。在与吐蕃人的交战中,唐军或许有胜利,但代价却都极高,像张瑄这种情况,绝不多见。 在这个崇尚武力强国的大唐,没有什么比军功更重要。因此,朝臣虽然震惊,但却都无话可说。纵然是陈玄礼、张继勇这些张瑄的“敌人”,也找不出借口来反对李亨封赏张瑄。 陈希烈微微笑着,出班奏道,“殿下,此次回纥可汗命王子葛勒和公主苏扈冬领兵一万助战,也有功勋,朝廷不可不赏赐。” 李亨点了点头,“回纥可汗一向忠于朝廷,其心可嘉。此番助战,更是可敬。传昭,册封回纥可汗骨力裴罗为英武威远毗伽可汗,册封回纥王子葛勒为瀚海郡王、瀚海都督,册封回纥公主苏扈冬为威远灵武公主,赐粮食酒水财帛五百车。” “是,臣遵旨。” 陈希烈领命而下,杨国忠笑了笑,也出班奏道,“殿下,臣前日接到回纥可汗骨力裴罗的奏请,意欲以其女苏扈冬与我陇朔大都督张瑄联姻和亲,还请殿下赐婚恩准。” 李亨有些意外,迟疑着,“回纥公主要跟张瑄和亲?这……” 回纥王室贵胄与唐朝和亲的并不鲜见,但一般都是嫁给皇室子弟,很少嫁给当朝重臣。而且张瑄已经有了妻室……这让李亨觉得有些诧然。 “张瑄已经结婚有妻,此事……”李亨斟酌着,却听杨国忠笑道,“殿下,张瑄为大唐重臣、公爵,虽然有了正妻,但再娶个平妻也是寻常事。回纥不过小国,小国之公主嫁给大唐公爵为平妻,也不算违礼。” “况且,回纥可汗主动上表称臣并奏报此事,显然……显然是两家有意结亲,而张瑄不敢擅专,回纥可汗这才上表求殿下赐婚。” 李亨犹豫了一会,思量良久,觉得一个小小的回纥公主嫁给张瑄做平妻也没有什么,以张瑄的地位也配得上回纥公主,他一念及此,就哈哈大笑起来,“杨相说得甚是,既然两家有意结亲,亦能巩固大唐与回纥的友好关系,本宫又何必去做那棒打鸳鸯的恶人?此桩和亲,本宫准了。” “既然回纥可汗求本宫赐婚,那本宫就赐婚。传召——将回纥威远灵武公主苏扈冬赐婚张瑄为平妻,择吉日完婚吧。” “殿下英明。”杨国忠躬身拜道。 众臣也都跟随着躬身下去,齐声唱道,“殿下英明!” …… …… 朝廷敲锣打鼓地给张瑄的大都督府送去了一众赏赐和御赐牌匾,只不过这不是老皇帝李隆基的手书,而是监国太子李亨的亲笔。不过,谁写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代表着朝廷的美誉,代表着张瑄一家的荣耀。 其实,早在朝廷封赐下达之前,鄯城大捷、张瑄率军大胜吐蕃人的消息已经传入大都督府。牌匾悬挂当日中午,张家全族几乎全部聚集在大都督府里,共同庆贺。 柳氏坐了主位,张瑄的夫人崔颖则在左首,右首则是张九鸣和张九皋兄弟两个,身侧是他们一支的张家子女。 崔焕和崔宁坐在崔颖的下首。虽然两人为兄长,但奈何张瑄此刻地位太高,崔颖又有朝廷诰命在身,作为张瑄的夫人,她在长安城的地位可想而知。 李腾空则坐在崔颖的一侧相陪。她虽然没有跟张瑄真正成婚,但终归是名义上的张瑄如夫人,这种场合焉能不参与。 况且,此刻李家的亲眷都被张瑄安排在了长安城里,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生活底蕴来自于张瑄的大都督府,他们自然也盼望李腾空能安心做这个大都督如夫人。 虽然是小妾,但要受了宠,他们这些亲眷也能沾光。 张大都督的内眷姻亲,长安城里,谁人敢惹?就算是皇室亲族,也得给几分面子。 张家人正在亲亲热热地饮酒庆贺,突然宫里的传旨太监就到了。自然是为了赐婚的事情。 太监宣布完赐婚的诏书后,径自回宫。 可张家人则都愣在了当场。 柳氏皱了皱眉,沉吟着开口道,“朝廷怎么好端端地要把什么回纥公主赐婚给瑄儿,这……” 柳氏说着瞥了身侧的儿媳妇崔颖一眼。 崔颖倒是非常意外,不过神色却很快平静下来,她启齿笑道,“母亲,您没听殿下的诏书说嘛,是回纥可汗主动请求与郎君和亲,殿下为了安抚回纥一国,就应允赐婚了。” “颖儿,可是……”柳氏叹了口气道,望着崔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作为母亲,柳氏自然知道以儿子的身份地位,将来三妻四妾乃至其妻妾成群都是寻常事,只是她非常喜欢崔颖这个儿媳妇,生怕崔颖会因此产生不快。 崔颖笑着柔声道,“母亲,以郎君的身份地位,三妻四妾不足为奇。况且,这是朝廷赐婚、两国和亲的大事,颖儿不会不识大体的,请母亲大人放心。等郎君与回纥公主成婚之日,颖儿一定亲自操办婚礼呐。” 听崔颖这么大度和说话,柳氏这才松了一口气,回头望着崔颖怜惜道,“好孩子,委屈你了。不过,你也不必担心,你是正妻,这大都督府的夫人,瑄儿将来若敢冷落了你,为娘就第一个饶不了他!” 崔颖微微一笑,“郎君待颖儿很好,怎么会冷落了颖儿。” 崔颖身侧的李腾空微微垂着头,心里却是起了波澜。她无法理解崔颖的大度,更想不通朝廷为什么会突然给张瑄赐婚一个回纥公主。 当然,这些念头在她心里只是一闪而逝,她也只是为崔颖抱不平,至于自己的地位会不会受到冲击,她根本就没有去想。毕竟在她本心里,并没有接受张瑄,这桩与张瑄的婚姻更像是一场交易和羞辱。 …… …… 张瑄大胜吐蕃兵马并被朝廷赐婚回纥公主苏扈冬的事情,很快传遍了整个长安城,自然也就传进了目前紧闭门户的虢国夫人府。 杨三姐彻底隐身起来,退出了长安上流社会的交际圈子。她安心掌握在幕后,掌控着位于长安城里的“中华商号”总部,慢慢推动着这场为支持张瑄施展胸中抱负而展开的商业帝国的构建。 杨三姐爱财,对这商业经营之道,颇有天分。她原先名下就有诸多产业,手下有不少商业干才。有了张瑄给予的庞大资本作为后盾,中华商号的兴旺发展其实根本不在话下了。 裴徽离开长安赶赴灵州,呆在张瑄身边,这是杨三姐犹豫很久才做出的决定。 她虽然更想自己亲自前往,守在张瑄身边,但终归还是觉得自己一介女流之辈,抛头露面不太合适。而同时为了让儿子裴徽跟随张瑄历练,将来也好谋一份传承家业的前程。 好在裴徽对张瑄非常尊崇,并没有因为母亲跟张瑄的亲密关系而产生什么芥蒂。这是杨三姐心里最欣慰的事情。 裴徽不愿出仕为官,反而在商业运作上显示出不低的天赋。这让杨三姐即失落又高兴,既然做不了官,当一个富家翁也行。 商人虽然没有太高的政治地位,但太有钱的商贾,能量还是很大的。钱能通神,这可绝对不是一句虚话。 况且,有张瑄在身后,何人敢欺凌裴徽? 杨三姐觉得自己此番退隐,还是非常明智的。如此一来,她逐渐淡出了长安权贵的视野,将来纵然是杨玉环失了宠、杨国忠倒了台、杨家失了势,她母子二人也不会受到冲击。 “这个小冤家,去陇朔时间不长,却又弄回来一个回纥公主……他倒是艳福不浅,可奴家将来……”杨三姐有些患得患失地想着心事,幽幽一叹。 “不知道这个小冤家将来要怎么安置奴家……不过,他能把自己最大的私密事儿跟奴家分享,把这么大的担子交给奴家,看来奴家在他心里还是有些位置的。” “夫人,贵妃娘娘到了。”门口突然传来侍女恭谨的禀报声,杨三姐一怔,笑着起身迎了出去。 正是杨玉环来了。 第258章杨三姐试探杨玉环 第258章杨三姐试探杨玉环 第258章杨三姐试探杨玉环 杨玉环来了。 老皇帝李隆基被太子李亨“搁置”在了骊山别宫,仍旧是半死不活苟延残喘,看样子,一时半会也会继续维持着生命下去。 只是这样下去,老皇帝已经在渐渐淡出大唐朝廷的视野,虽然还顶着一个皇帝的名义。 作为皇帝的贵妃,杨玉环在面子上自然要留在骊山陪老皇帝。 只是骊山别宫清苦寂寞,杨玉环呆了一段时间,觉得无趣,就起驾回了长安,在宫里又住了几日,想起杨三姐,就出宫到杨三姐这里来了。 李亨倒是遵从了昔日的承诺,对杨玉环非常礼遇,尊为后宫之主。但杨玉环心里很清楚,李亨这种恭敬只是面子上的,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面子上的恭敬也会逐渐丧失。 这是必然的。 但杨玉环的心思已经不在宫里,她无心富贵荣华,一门心思都放在了张瑄身上。 杨三姐迎了出府门去,杨玉环来的低调,她迎接的也低调,竟然没开中门。这要是让言官知晓,定然会参她一个不尊贵妃之罪。 “娘娘。”杨三姐拜了下去。 杨玉环笑吟吟地带着两个宫女上前去,一把扶起杨三姐儿,笑道,“三姐,几日不见,你倒是清瘦了许多……” “是不是思念过度哟……”杨玉环突然打趣地伏在杨三姐耳边小声调笑道。 杨三姐跟张瑄的那点私密暧昧,杨家人心里都清楚,只是没有公开而已。 杨三姐妩媚的脸色一红,轻轻道,“娘娘说笑话了……奴家最近闭门修养,清心寡欲,瘦了一些也是正常的。” 姐妹两个亲亲热热地挽着手进了府,直奔花厅。 两女坐下,吩咐侍女上了茶和果品点心之类,就把侍女和宫女都给支了开去。 “三姐,我这才回宫,就听说张瑄鄯城大捷,大败吐蕃军马,得了朝廷的嘉奖。而且,还听闻朝廷竟然将回纥公主苏扈冬赐婚给了他,真是令人意外……”杨玉环慢条斯理地说着,眸子里却是闪烁着一丝极其隐蔽的落寞和幽怨。 听杨玉环提起张瑄,杨三姐轻轻一笑,却又有些玩味地打量着杨玉环。 杨玉环被杨三姐打量得有些发毛,嗔道,“三姐何故盯着本宫看?” 杨三姐嘴角轻轻一抽,却是撇过头去,轻轻道,“他能率军打仗,这还当真是让奴家有些意外。娘娘啊,你说他一个读书人,怎么就能通晓兵马韬略呢?一个读书人,不要说打仗了,就算是跑到两军交战的阵前,恐怕也会吓掉魂吧,可他竟然还真行了……” “呵呵,本宫也是好奇呐。”杨玉环嘴里这样说着,心里却在暗道,“这小冤家本来就是一个怪物,怎么能用正常人的标准去衡量他?” “对了,听说他又领军追入吐蕃了……你说说这人,真是轻狂了,都得了这么一场大胜,见好就收就成了,怎么还率军杀入吐蕃,若是在吐蕃有个三长两短的,让……”杨玉环轻轻叹息着,却是猛然刹住了自己的话。 杨三姐默然。 片刻后,她轻轻道,“他不会有事的,我了解他,若是没有把握,他不会冒险的。” “况且,说不定不过是虚张声势,追出边境然后就扭头班师了。徽儿在灵州,会及时传回消息来的。” 见杨玉环绝美的容颜上掠过一丝深深的担忧之色。 杨三姐心头一动,突然轻轻试探道,“娘娘是在担心张瑄吧……?” “本宫……”杨玉环听杨三姐话说得暧昧,又逼视着自己的眼睛,心里发虚,面色发红,一时间也无言以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杨三姐。 杨三姐深深打量着杨玉环,突然轻轻一叹道,“娘娘跟那小冤家是不是……” 杨三姐这话问的很直接。 杨玉环大羞,下意识地垂下头去。若是别人面前,她定然会百般掩饰义正词严的怒斥回去,但在自己姐姐跟前,她心里有些心思藏也是藏不住的。 其实杨三姐早就看出来了,自打张瑄离开之后,杨玉环每一次跟她相聚都流露出某种异样,作为有心人的她,焉能看不出来? 只是她一直没有想捅破这层窗户纸。 杨三姐眼神非常复杂地望着杨玉环,压低声音道,“娘娘啊,这小冤家莫非是我们姐妹前世的冤孽?他勾走了奴家的魂倒也罢了,怎么又招惹上了娘娘?” “娘娘的身份不同,他……哎……这个小冤家,让人可恨啊!” 杨三姐长吁短叹。 窗户纸被捅破,杨玉环心里倒也轻松了许多。她咬了咬牙,忍住羞,低低道,“我……他让我在长安等他两年,两年之后,他会接我出宫!” 杨三姐吃了一惊,紧紧抓住杨玉环的手,柔声道,“娘娘,你当真为了他,宫里的荣华富贵都不要了?” “荣华富贵本来就是过眼云烟……我只求下半辈子,能做一个普通的女人,过几年安心的生活——留在宫里做什么?纵然锦衣玉食也是凄苦孤独,没有什么好留恋的。” ******************************************** 等到李亨赐婚封赏的诏书传回陇朔,已经是八月底了。那个时候,正是张瑄在吐蕃拿下契林错要塞的时候。 因为消息闭塞,再加上张瑄也没有派人往回通传消息,所以陇朔也不知张瑄的具体行踪,只是张瑄率军一去一个多月没有动静,陇朔上下自然有些“动静”。 封常清和张巡自然是非常焦急不安。 封常清镇守灵州,代理大都督权力,维持大都督府的运转。 而张巡则将鄯州卫留下布防,重新安置在了原先的要塞堡垒以及各城池之中,然后自己就带着百余军卒,昼夜兼程赶去了河珧一线。 李光弼率军4万驻防河州,张巡赶来,李光弼知道他是张瑄的亲信,亲自迎出了城去。 “张大人!”李光弼带着几个亲兵,迎了过来。 “李将军!”张巡神色复杂地拱了拱手道,“大都督临去之际,吩咐下官安抚完鄯州事宜,便赶到河珧军中待命。” 李光弼扫了一眼张巡身后的女扮男装的花奴儿,朗声一笑,“本将奉大都督军令驻扎河珧,听闻大都督在青海一线与吐蕃人决战,鄯城大捷,消息传来,令人欢欣鼓舞啊!本将这里的儿郎们得到捷报,士气高涨,此刻也跃跃欲试,准备与吐蕃***战一场!” 张巡轻轻一叹,神色比较焦虑。 鄯城大捷固然可喜,但这份喜悦因为张瑄率军入吐蕃至今下落不明而被冲淡了许多。 若是张瑄带着这三万军马失陷在吐蕃,恐怕将来朝廷还是要治罪的。 似乎是看出了张巡的担心,李光弼突然上前来压低声音道,“张大人,不必担心,以本将猜度,大都督军马定然无恙。非但无恙,而且应该是在吐蕃境内连续作战,声势不小。” “本将在吐蕃那边派了一些探马,虽然不能深入,但也得到了一些消息。这些日子以来,吐蕃兵马连续调动,行动诡秘。而原本镇守在河珧一线的兵马,先后分两次悄然回撤,让人猜疑。” “这说明了什么?只能说明大都督的军马在吐蕃引起了吐蕃的震动,吐蕃兵马回撤,应该是为了对付大都督的军马。”李光弼笑了笑,“大都督命本将在此驻防,另有密令。本将深信,大都督不久之后就会有消息传过来的。” 张巡眼前一亮。 花奴儿却是突然想起了张瑄临别前跟她说过的话,“你我再见,必在河珧!” …… …… 张瑄率军深入吐蕃,长期没有消息传回,生死未卜。在很多人看来,张瑄率军有全军覆没在吐蕃国内的可能。由此,自然就有些“有心人”蠢蠢欲动,陇朔监军李辅国就是其中的一个。 李辅国本来被张瑄死死压制,心怀绝望,知道自己很难再翻身;可张瑄竟然鬼使神差地率军轻入吐蕃,迟迟未能回归,这让李辅国本来死寂的心又复燃了。 早在朝廷封赏传回陇朔之前,李辅国就向李亨发出了密报,参奏张瑄贪图军功轻敌冒进,擅自进军吐蕃,多时未传军报,有全军失陷在吐蕃的可能,请求朝廷委派要员,稳定陇朔局势云云。 李亨接到李辅国的密报,一颗心就沉了下去。 若是张瑄率三万军马失陷在吐蕃,那可是惊天动地的大事……若是让吐蕃人抓住机会,再次反攻,陇朔危矣! 想到这里,李亨忍不住咒骂了几声。他心道张瑄啊张瑄,你为什么不见好就收呢?为什么非要率军追进吐蕃呢?你要是把大唐这三万兵马沦陷在吐蕃,本宫饶不了你! 李亨当即召集杨国忠、陈希烈、陈玄礼和张继勇等人商议此事。杨国忠和陈希烈大吃一惊,陈玄礼和张继勇抓住机会,又是一通明参暗奏,在李亨面前,将张瑄贬了个一文不值。 看那架势,纵然是张瑄侥幸率军逃回国来,朝廷也应该拿下张瑄,以儆效尤。什么有功之臣,分明就是朝廷的罪人! 两人的参奏李亨虽然没有采纳,但却派人八百里加急传召陇朔大都督府,由监军李辅国暂时统领陇朔一镇事务。 第259章张瑄威望与跳梁小丑 第259章张瑄威望与跳梁小丑 第259章张瑄威望与跳梁小丑 其实,张瑄的两三万兵马怎么可能在吐蕃境内消失踪迹。这么大的一支军马行动,就算是再竭力隐藏行迹,也会有很大的动静。 但是,吐蕃高原地广人稀,很多地方都是人迹稀少之地。张瑄率军远离城寨,翻山越岭,选择了一条距离吐谷浑故地最近的路线,从容行军。 虽然没有跟吐蕃国内的兵马正面作战,但在吐蕃国内来来去去穿越荒漠、草原,翻山越岭——这是一次极为考验唐军体力、耐力和意志力的长途行军,可以说非常苦。 而且,深处吐蕃境内,稍有不谨慎,便有可能陷入重重包围之中,所以大军上下也都绷紧了一根弦。 一开始的时候,张瑄时不时会下达一些在军卒看来比较怪异的军令。 比如那木湖,明明昨日刚刚越过,但在那木湖前方休整一日后,张瑄又突然命令大军飞速回师那木湖,驱逐了吐蕃一支游牧部落,然后向北行进,而向北行进不足百里,又再次折返向东,绕了一个大圈,来来回回,还是回到了既定的行军路线上。 一开始,军卒颇有抱怨,但后来,即便是普通军卒都弄明白了一个事情:大都督并不是犯了神经病要来回折腾军卒,而是这样一番“折腾”,直接跳出了吐蕃兵马的包围圈,让吐蕃兵马搞不清楚唐军的真正去向,追击去了错误的方向。 等吐蕃军马醒悟过来,唐军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这支由回纥、灵州卫和神策军组成的联军,因为同甘共苦,渐渐融为了一体。而因为谋略和战略战术的成功实践,张瑄在这支联军中的威望也渐渐达到了一个顶峰。 之前,他作为大都督,所获得的不过是军卒的敬畏,这是一种对于权力的敬畏;而如今,在三万军卒心中,张瑄那就是神机妙算无所不能的军神一般的存在,对他产生了盲目的崇拜。 鄯城一战,火器发威,直接击溃赤柱大军,歼灭两万余众。随后,一路追击进入吐蕃,一路袭扰吐蕃国内,让吐蕃人望风丧胆。 折返向西北,奇袭纳木些城,获得充足的补给和粮草。再往后,南下进逼吐蕃王庭逻些城,让吐蕃人心惊胆战。而就在吐蕃人火线救援逻些城围攻而至的时候,张瑄又突然率军折返,与吐蕃军马擦家而过,占领契林错,再次获得给养……在吐蕃境内纵横跋扈,来去自如,将吐蕃人玩弄于股掌之中,这完全都是靠了张瑄的谋略和战术。 一个多月以来,唐军在吐蕃境内虽然没有与吐蕃军马正面会战,但歼灭吐蕃散兵也近万人,而焚毁吐蕃粮仓、军屯要塞数座,一度占领中等城寨三座,造成的破坏力相当巨大。 可以说,吐蕃人在唐军撤离后,三年之中别想缓过劲来。 夜幕低垂,波干山下,唐军在密林边缘安营扎寨。 三万人的营地也是非同小可,那一堆堆正在造饭的篝火或明或暗,闪闪烁烁,从张瑄纵马驰立的这座高坡向下望去,星星点点,非常壮观。 “大都督,翻过波干山,就是平原,我军急行军,五日可赶到吐谷浑故地外围。”郭子仪朗声道。 张瑄默然望着那沉沉的夜幕以及那隐藏在夜幕中的波干山,点点头道,“郭将军,身后的吐蕃人可追来了?” “大都督,探马回报,吐蕃两路军马共计三万人在那木湖集结,然后向我军的方向追来,不过距离我军起码有三日的路程。待吐蕃人追来,我军早就离开了。”郭子仪的声音有些兴奋,他微微向张瑄拱手抱拳道,“大都督神策,末将受教良多!” 张瑄微微一笑,回头扫了郭子仪一眼,“这用兵之道,本帅也是活学活用,倒是让诸位见笑了。不过,此次我军进入吐蕃,战略性的目的都达到了。” “搅乱吐蕃局势,破坏吐蕃国力……让吐蕃人在数年之中,无力侵袭我大唐边境。同时,也是一种练兵。”张瑄缓缓纵马下坡,郭子仪等人上马跟随。 “郭将军,我军的给养粮食还能坚持几日?” “回大都督,按照大都督教授的法子,我军烹制炒面和烤肉,每个军卒都尽可能携带,再加上一路游猎和抢夺吐蕃部落粮食,坚持到班师回朝的问题不大。”郭子仪恭谨回道。 “传令下去,让兄弟们再坚持几天,待班师回朝,本帅一定大赏三军,摆下酒宴犒劳大家。”张瑄夹紧马腹,向营地方向奔行过去,向营地越近,一种煮肉的香气就越加浓重。 这一个多月来,张瑄命令军卒尽可能地掳掠吐蕃牛羊马匹,宰杀或腌制或烧烤,以便于携带,尽量节省粮食。 将腌制的干肉切下,用锅煮上,然后加入一些谷物,熬成浓粥,便是一种美餐,足以补充军卒的体力消耗了。 ****************************************************** 朝廷的册命和李亨的诏书传到陇朔大都督府,原本非常低调的监军李辅国顿时精神头十足,从幕后直接走向了前台,从封常清手里夺过了一部分管理陇朔大都督府的权限。 张瑄没有消息,朝廷有诏书在,封常清也没有办法,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李辅国小人得志,咬牙忍耐着。 李辅国掌权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取笑了正在筹建中的吐谷浑新军。这是张瑄一手推动的结果,一万吐谷浑新军正在形成,却被李辅国一道政令就给取缔了。 同时,李辅国在灵州大肆收受地方大商贾和吐谷浑贵族的贿赂,滥发政令,把灵州搞得乌烟瘴气。他甚至开放禁令,允许吐谷浑在灵州之外建立属于自己的城池。 封常清再三进谏不果,只能继续忍耐。 但他的忍耐却换来了李辅国的得寸进尺,两人的矛盾越积越深。直到有一日,李辅国要插手城外的火器营事务,封常清终于爆发了。 火器营是张瑄临走再三叮嘱和交代给封常清的重要保护对象,不允许任何人插手。李辅国要接管火器营,封常清怎么可能同意。 封常清当面顶撞李辅国,李辅国大怒,当众怒斥封常清,甚至还放出话来要奏表朝廷,罢免了封常清的官职,但封常清也顾不上这些了。 李辅国不过是一个太监,而封常清却是军中名将,在军中具有李辅国所不能比的影响力。因为有封常清在,李辅国不可能完全全部接管灵州和陇朔事务。 张瑄的政令中,本来有一项是往河珧一线移民,将吐谷浑部族分批整体迁移过去,为将来抢占吐谷浑故地做准备。可李辅国的从中搅局,直接就打乱了张瑄的部署。 还不仅如此,李辅国还下令驻扎在河珧一线的四万陇朔兵马调回灵州和朔方,只是他的第一道军令下达,李光弼根本就没有鸟他。 李辅国连续两道军令,李光弼那边都没有动静传来,李辅国大怒,当即带百余护卫亲自赶去了河州。 …… …… 九月十三日,李辅国赶到河州,他在城外等了老半天,也没见李光弼率河州诸将出城迎接,心下勃然大怒。 他怒冲冲地带人冲进城中,发现河州城内城外容纳了很多来自鄯州青海一线的“边民”。这些都是急需安置的边民,张瑄让张巡引导这些边民异地安置,目的还是为了下一步占领吐谷浑故地的移民计划。 河州城太守府就是李光弼目前的帅府。 李光弼正在大厅与张瑄以及河州诸将商议军务,突然闻报说监军李辅国到了,不由皱了皱眉。他生平最讨厌的就是阉宦,对于朝廷让李辅国暂代陇朔权柄颇有微词。 这是他对李辅***令置之不理的因素。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他心里有底,知道用不了多久张瑄就将会传过消息来,与河珧一线军马前后夹攻,一举拿下吐谷浑故地,将河珧整体向吐蕃境内延伸数百里,将吐谷浑故地圈入大唐版图,建立丰功伟业。 此功一成,张瑄的权势自然更上层楼。小小一个李辅国,在李光弼眼里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蹦跶不了几天。 但李光弼没有想到,李辅国竟然跑到河州来了。 他皱了皱眉,却还是起身向张巡等人笑了笑道,“张大人,李监军到了,你我出去迎接一下?” 张巡轻轻一叹,起身笑道,“迎接自然是要迎接的,李监军奉命暂代陇朔大都督,我等皆为属下,不可失礼哟。” 李光弼晒然一笑,“张大人,一个内监,他懂什么?本将听说他在灵州嚣张跋扈,把灵州搞得一团糟,如今又跑到河州来祸害了……” 两人并肩率诸将走出府门,李光弼向大刺刺站在府门前“顾盼生威”的李辅国略一拱手淡然道,“见过李监军,不知李监军到河州军中,有何公干?” 李辅国冷冷一笑,矜持道,“本监军奉朝廷和监国太子殿下之命,署理陇朔政务军务,此刻奉旨巡视河州,难道李将军有意见?” 第260章拿下吐谷浑! 第260章拿下吐谷浑! 第260章拿下吐谷浑! 李光弼淡然一笑,扫了李辅国一眼,一丝不屑一顾的光彩一闪而逝,轻轻道,“末将不敢。李监军既然奉旨巡视河州,末将岂敢不从?来人,安排李监军的住处,派一队军卒护卫李监军在河州的安全……” 说完,李光弼竟然扭头就带着诸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李辅国恼羞成怒,却不敢当面发作,毕竟在军中,他要是真正跟李光弼撕破了脸皮,恐怕没有他的好果子吃。 李辅国虽然嚣张,但却不傻。 对于李光弼的不敬,他隐忍了下来。 来到河州的当日,他就派人向李亨送去了密奏。无非是说张瑄在陇朔结党营私,陇朔部将不听号令、不尊朝廷、不敬殿下云云,还说张瑄私造火器,图谋不轨,希望朝廷严办等等。 他向朝廷建议免去封常清和李光弼的军职,另派他们赴任陇朔。同时建议与吐蕃修复关系,释放吐蕃王子赤松德赞。 李辅国在河州带了三四天,发现河珧一线唐军正在备战,心里很是不满。又加上城里城外满是鄯州青海边民,正在紧锣密鼓的安置,与他的政令大为相悖,他更加愤怒。 李光弼避而不见他。李辅国忍了几天,终于还是忍不住了,直接闯进了李光弼的帅堂。 李光弼正在跟张瑄等人议事,突然见李辅国闯了进来,眉头紧皱,沉声道,“李监军何以擅闯军帐……有事吗?” 李辅国怒道,扬手指着李光弼道,“李光弼,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本监军奉旨掌控陇朔兵马政务,本监军先后两道军令,让你调离河州兵马复归原位,你为何不尊号令?” “汝胆大妄为,擅自在河州整军备战,意图挑起唐蕃战争,此是死罪。本监军已经上奏朝廷,请朝廷治你之罪!” 李光弼淡然一笑,“李监军严重了。本将奉张大都督之命,驻防河珧,整军备战,这是大都督的军令,本将何罪之有?至于李监军的调令,请恕本将直言,君无戏言,监军大人擅自更改大都督军令,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本将是大都督标下部将,自当唯大都督之命是从。” “如果本将没有记错的话,朝廷昭命不过是让李监军在大都督行军吐蕃不在陇朔期间,暂代陇朔兵权政务……李监军终归不是大都督,行事还需要自重一些,不要小人得志肆意胡为,让某等看不起监军!” 李辅国恼羞成怒,气得浑身哆嗦,“李光弼,你竟敢违抗朝廷昭命!你眼里只有张瑄,目无朝廷,不尊监国太子殿下,本监军一定向朝廷参你一本!” 李辅国尖细而颤抖的嗓音在堂中回荡,李光弼厌恶地扫了他一眼,沉声道,“监军大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本将军务繁忙,若监军大人没有要紧公务,还请自便吧。” 李辅国哆嗦着手从怀中掏出李亨的诏书,高举在手上,颤声道,“朝廷昭命在此,你敢不尊?本监军命你即刻开拔,调离河珧兵马,不得擅自挑起唐蕃战事!” “朝廷并无昭命让本将撤军。大都督命我等在河州布防……李监军的命令,请恕本将不能遵从,对不住了!” 李光弼的声音非常冰冷,更是异样的坚决。 他当然是非常坚决,对李辅国的态度也很差。因为他在一日之前,已经接到了张瑄派来的军卒密报,知道张瑄即将率军横穿吐蕃,抵达吐谷浑故地的外围。 他奉命立即整军,等待张瑄号令,随时开拔,挺进吐谷浑故地,歼灭留守在吐谷浑故地的8000吐蕃兵马,占领吐谷浑故地这一大片疆土! 都到了这个份上了,李辅国竟然还在唧唧歪歪,他焉能给他好脸? “放肆,放肆!李光弼,你好放肆!”李辅国骑虎难下,愤怒地站在堂中咆哮起来,而李光弼则冷眼相看。 如果李辅国不是朝廷委派的监军,他早就将他拿下了。 “你就蹦跶吧,待大都督从吐蕃班师回朝,待某家与大都督将吐谷浑故地占领拿下,这番丰功伟业铸就……让大都督回头再收拾你这阉宦!”李光弼心里冷笑着,神情却是振奋起来。 吐蕃内乱,吐蕃河珧一线兵马全线回收,此刻吐谷浑故地只有不足万人,这点力量,不要说有张瑄和李光弼前后夹击了,就算是让李光弼单方面去进攻,也能毫无争议地拿下来! 大都督真是神机妙算,有勇有谋,竟然率军在吐蕃境内搅翻了天,将吐蕃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生生造成了吐谷浑故地这个空挡……番伟业成功,某家的声望便会盖过郭子仪,加官进爵不是难事。李光弼一念及此,心里焉能不激动。 突然,门口传来一个军卒恭谨的通禀声:“将军,有急报!” 李光弼心里一个激灵,扭头与张巡交换了一个兴奋的眼神,霍然起身沉声道,“传进来!” 不多时,一个风尘仆仆身材雄壮的军汉背着行囊,大步走了进来。他向李光弼抱拳行礼,然后左右四顾,稍稍犹豫,从怀中掏出一封密函,然后递给了李光弼。 李光弼有些激动地接过密函,封皮上那“李光弼亲启”的清秀字迹传入眼帘,他的手忍不住有些颤抖。 拿下吐谷浑故地的时机终于来了,大都督军令终于到了!李光弼等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李光弼,本帅率军抵达。兹命你率所部四万人于九月二十三日出征,务必于九月二十五日午时前抵达外围一线。申时进攻,争取酉时结束战斗,拿下吐谷浑故地!” 张瑄的字迹非常飘逸,尤其是“拿下吐谷浑故地”这几个字写的非常苍劲有力,足见他的信心和勇气。 李光弼纵声大笑,然后将手里的密函递给了张巡。 张巡阅吧,大喜。 李光弼无视了李辅国的存在,猛然一拍桌案,朗声道,“诸将听令!调集兵马辎重,后日五更出发,西进吐谷浑故地!” 李光弼回头来望着张巡笑道,“张大人,本将率军西进,这河州和后勤防务的事儿,就拜托张大人了。” 李光弼手下的部将校尉等人轰然应诺,李辅国脸色大变大喝一声道,“李光弼,你当真要一意孤行,反抗朝廷昭命吗?你竟敢擅自调兵侵入吐蕃,这是死罪!” 李光弼哈哈一笑,笑容一敛,阴沉道,“李监军,末将奉命行动,何罪之有?” “你……你放肆,你奉谁的命令?本监军……” “这是张大都督的军令,谁敢不从?李监军,你莫非要违抗大都督的军令吗?”李光弼冷冷一笑,声音肃杀冰冷。 李辅国陡然间一个激灵,他用不可思议地眼神望着李光弼:“张……张瑄?” 李光弼哈哈大笑而去,张巡等人也罗列而出,只剩下李辅国独自一人站在哪里,如堕冰窖浑身冰冷。 …… …… 真正的吐谷浑统治区域,面积相当广大。其最盛时,疆域东起今陇东河西、剑南西北,南抵青海南部,西到西域若羌、且末,北隔祁连山与河西走廊相接。 而张瑄口中的“吐谷浑故地”则是狭义上的吐谷浑区域,泛指河珧以西至多玛,北上接青海湖的一大片河谷盆地,面积大概有四五个河珧之地这么大。这片区域水草丰美,土地肥沃,多为吐蕃人的放牧之地。 此地除了吐蕃有8000军马驻防以外,还有几个吐谷浑的残余小部落,早已臣属于吐蕃。 张瑄率军抵达多玛,直接切断了吐谷浑吐蕃军的退路。与此同时,李光弼率河珧四万兵马声势浩大地挺进吐谷浑,两军合击之下,以七万人的兵力对战不足万人的吐蕃军以及数千吐谷浑部落兵马,战役的胜负根本就没有什么悬念。 申时发起进攻,不到酉时就结束了战斗,全歼吐蕃8000兵马,俘虏臣属于吐蕃的吐谷浑部落一万余众。 铁布卡城,是吐谷浑的故都城,也是如今吐蕃人统治吐谷浑故地的军政中心,是这片河谷盆地上唯一现存的一座城池,其实还颇具规模。 …… …… 清高气爽,红日当空。 张瑄率诸将登临铁布卡城楼之上,眺望着美丽丰饶的吐谷浑大平原,心情非常舒畅。 他谋划了这么久,费了这么多的心思,终于将这片土地拿下了,这份盖世功勋足以让他以开疆辟土之功铭记史册。 在张瑄的身后,郭子仪、李光弼、雷万春、南霁云等军中将领,神情也非常振奋。 清亮的风吹拂过来,张瑄朗声一笑,回头来望着郭子仪和李光弼等人,挥了挥手,“诸位,成功拿下吐谷浑故地,这相当于四五个河珧之地,我军在此屯兵移民,长期固守,假以时日,必将成为大唐进攻吐蕃的重要门户。” “本帅这就上奏朝廷,在此设立河珧都督府……李光弼,你这四万人就给本帅牢牢守住此地。” 李光弼恭谨地抱拳行礼,“末将遵命。” “当然,这片土地水草肥美,一向是吐蕃人的放牧养马之地。如今吐蕃人内乱,暂时还顾不上这边,可若是假以时日,吐蕃人必会举大兵进攻此地,单凭你这四万人,基本上是守不住的。” 张瑄淡然一笑,回头扬手指着远端,“本帅意欲在此外围构建高大堡垒,连成一线,借助山势地利,阻挡吐蕃骑兵。只要你能坚守数日,我陇朔、河西、剑南三镇援军即可飞驰而至,吐蕃人不足为患。” 第261章丰功伟绩! 第261章丰功伟绩! 求推荐票! —————— 第261章丰功伟绩! “你只要给本帅守住这片土地,来日一个万户侯跑不了!封妻荫子,名垂青史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张瑄凝视着李光弼,神色非常严肃,“事关重大,不得有任何闪失。这片土地既然已经纳入我大唐版图,就永远不得再失去!” “你之所部4万人,镇守此地。本帅日后自当调吐谷浑新军一万人入河珧都督府,听你调度。我鄯州青海一线移民数万,再把吐谷浑部落全数移民此地,以20万军民之力,若你还是守不住,本帅只能说,你没有把握住本帅给你的机会。” 张瑄的声音轻缓而凝重。 李光弼肃然躬身,慨然道,“末将愿意在大都督帐下立下军令状,河珧都督府在,末将在!只要末将还有一口气在,绝不让吐蕃人夺去半寸土地!若是有负大都督所托,末将愿意以死谢罪!” 张瑄轻轻一笑,拍了拍李光弼的肩膀,淡淡道,“本帅对李将军很有信心。以你的才干,经营好这片领土不成问题。” “谢大都督信任。”李光弼挺直了腰板。 张瑄轻轻点头,“嗯,传本帅的军令,命新组建的吐谷浑新军调入河珧都督府,由李光弼统一统率调度。同时命吐谷浑部落休整待命,随时准备迁徙入此地。安家费用,由大都督府承担。” 李光弼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大都督,吐谷浑新军已经被李监军下令拆散……” 张瑄一怔,旋即大怒道,“本帅的军令岂能儿戏,封常清到底是干什么吃的……李辅国竟能罢了本帅的军令?岂有此理!” 李光弼苦笑道,“大都督有所不知,大都督率军入侵吐蕃,一个多月没有消息传回来,就传出了一些小道消息,说是大都督有可能在吐蕃全军覆没,再也回不来了……因此,朝廷下令让李辅国暂代陇朔大都督,掌握军政大权,李辅国一掌权,就下令正在将正在组建的吐谷浑新军就地解散……” “而且,李辅国还……” 李光弼正要再说几句,突然瞥见张瑄的脸色非常难看,就悄然闭住了嘴,不再往下说了。 张瑄心里非常愤怒,一股怒火在胸中冲荡着,几乎要当场发作。 李辅国暂代大都督之职不算什么,可恨的是这个阉宦竟敢推翻他的军令和政令,破坏他的整体谋划。这是让张瑄最接受不了的事情。 看来,当初对这阉宦还是手软了一些啊……若是当初下手除掉他,又岂能有今日之隐患!张瑄想到这里,冷冷道,“传本帅军令,召李辅国、封常清及各州府卫主官和兵马主将来河州见我!同时,速速向朝廷禀报我军纵横吐蕃和拿下吐谷浑故地大捷之事!” “是,末将遵命。大都督,李监军此刻正在河州。” “哦?他在河州?那是最好不过了。”张瑄冷然一笑,又转头凝视着远端河谷的水草丰盛之地,神色越来越凛然,一股无形的杀气渐渐发散出来。 …… …… 金秋十月,吐谷浑故地秋高气爽,景色宜人。 先期进入的数万鄯州边民已经在唐军的引导下开始开荒屯田,而相应的军事堡垒和城防设施也正在紧锣密鼓的建设当中。 在张瑄的命令下,张巡调集陇朔全镇之力,支持河珧都督府开发这片土地。 跟随张瑄入吐蕃的三万兵马就地在此休整半月之久,于十月初四日开拔离开吐谷浑故地,班师回朝。 红日高悬。三万大军缓缓行进,从吐谷浑故地到河州的官道两侧,来自于鄯州青海一线的边民和河珧本地百姓一起夹道欢迎,热烈的欢呼声经久不息。 因为百姓的情绪高涨,原本两日的路程,大军足足行进了四日。 河州城外,道路两侧人满为患。无数百姓呼喊着议论着抑或热烈鼓掌,若不是道路两侧有军卒守卫,恐怕围观的人群早就堵塞路径了。 大军旌旗招展,士卒个个神清气爽士气高涨。跟随张瑄在吐蕃翻云覆雨近两个月,将吐蕃全***马玩弄于股掌之中,同时一举拿下吐谷浑故地,接连大捷并开疆辟土有功,等待着这数万唐军将士的将是厚重的封赏和无尽的荣耀。 此时此刻,他们凯旋而归,心底自豪,颜面有光! “那便是张大都督!看,快看,张大都督来了!” 围观的人群突然激烈地骚动起来,纷纷拥挤上前,想要一睹张瑄这个传说中的创造了军中神话的陇朔大都督的风采,场面一度失控。 张瑄面带微笑,一路骑在马上向道路两侧的百姓招手致意。他的身后,是郭子仪等诸将。 至于李光弼,则留在前方坐镇指挥。 新建的河珧都督府还没有完全运作起来,即要开荒屯田屯兵安置移民,修建要塞堡垒和民用城池,还要防备吐蕃人的反攻……今后一年之中,有李光弼忙的。 张瑄一度曾经想将张巡调到李光弼身边,辅助李光弼经营吐谷浑故地,但考虑到自己掌控整个陇朔乃至日后经略全国的大局,他还是没舍得将张巡放在这里。 不过,暂时来说,张巡还要领命留在河州两三个月,帮李光弼处理一些军政后勤保障之事。毕竟,新占之地,要巩固防守要屯兵移民,这是一个比较庞大的系统工程。也就只有张巡这种能文能武的干才,才能将这些纷乱复杂的头绪一一梳理清楚,然后从容调度。 河州城门之外,封常清、张巡率陇朔各州府主官和各卫主将早已迎侯多时了。 张瑄翻身下马,在郭子仪、南霁云、雷万春和苏扈冬等人的簇拥下,大步向前。 封常清和张巡率一干官员将佐迎拜了下去,“下官等迎接大都督率军凯旋,大都督一路征尘辛苦了!” “封大人,张大人,诸位,多时不见了。本帅此去吐蕃,在吐蕃境内绕了一个大圈子,终于还是又回到河州来了……本帅并不辛苦,辛苦的是本帅标下这三万儿郎!”张瑄朗声一笑,意气风发地霍然转身向身后的将士招手大声道,“将士们,尔等为国效命,立下不朽功勋,朝廷不会忘记你们,大唐百姓不会忘记你们!” “大都督威武,大唐威武!” 旌旗招展中,刀枪林立,数万将士爆发出雷鸣般的呐喊声,声震四野,将周遭百姓的喧嚣声浪生生压了过去。 张瑄哈哈大笑,率先进城而去。他眼角的余光已经发现了夹在欢迎官员人群中的监军李辅国,眼眸中闪过一丝杀机。 进了城,入了河州太守府。 张瑄端坐其上,封常清、张巡、郭子仪、仆固怀恩、顾惜、萧十三郎、南霁云、雷万春等文武臣属分坐两侧,而监军李辅国则坐于封常清之上。 张瑄清冷的目光转向李辅国,李辅国此刻心中忐忑,有些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惶恐绝望。 他其实并不怕张瑄回归。如果张瑄兵败于吐蕃,损兵折将,他就有信心会将张瑄拉下马。 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张瑄不仅没有失陷在吐蕃,也没有兵败,反而在吐蕃境内连战连捷,而最终更是一举拿下吐谷浑故地,将这么一大片领土纳入大唐版图。 无论在什么朝代,开疆辟土都是盖世功勋。张瑄立下如此丰功伟绩,其权势地位、其军中名望,将在一段时间里不可动摇! 等待着张瑄的将是封赏和荣耀,而等待着李辅国的则是张瑄无尽的怒火。 “李监军,你之所作所为……面对本帅,你可有话说?”张瑄终于还是开口了,声音非常冰冷。 李辅国心中一颤,下意识地起身来抱拳施礼颤声道,“大都督,咱家奉朝廷之命,暂代陇朔大都督之职,既然大都督率军凯旋而归,自然会向大都督移交权力……呵呵,咱家如有处事不周之处,还请大都督恕罪!” “李辅国,你好大的胆子!本帅组建吐谷浑新军,就是为了今日拿下吐谷浑故地之后,命其增援驻防此地,可你竟敢公然违抗本帅军令,擅自做主,解散新军,滥施政令,将陇朔之地搞得鸡犬不宁……你可知罪?!” 张瑄厉声喝道。 李辅国脸色煞白,嘴唇哆嗦了一下,强自辩解道,“咱家是奉太子殿下昭命行事,纵有不妥,也非咱家之过……” “放肆!难道是太子殿下让你公然违抗本帅军令吗?李辅国,你祸及陇朔,乱我军心,触犯大唐刑律和我陇朔军纪……如此种种,非但不认罪,反而假借殿下昭命,巧言如簧!” “来人,将李辅国给本帅拿下,押入大狱,等候处置!”张瑄陡然间一声大喝道。 李辅国猛然抬头惶然大声道,“大都督,咱家是朝廷册封的陇朔监军,你无权对咱家下手!咱家要回长安,向监国太子殿下参奏你目无朝廷打压忠良,滥施刑罚!” “你一个见风使舵有奶就是娘的小小阉宦,也敢自称忠良?当真是天大的笑话!李辅国,汝要敢再在本帅面前狡辩,本帅就先斩后奏,将你杖毙在河州军中,以正我大军纲纪!” 张瑄的声音森严冷酷,他说得出做得到,李辅国心惊胆战地立即闭住了嘴,身子抽搐了几下,裤裆里一阵热乎,竟然当场***。 军卒将李辅国押下,张瑄长出了一口气,若无其事地望着封常清淡然一笑,“常清,万春公主殿下可曾回转长安?那吐蕃王子赤松德赞可曾押解回了长安?” 封常清出班恭谨道,“大都督,万春殿下目前仍然滞留灵州,下官再三苦劝,万春殿下都不肯……万春殿下说了,不见大都督当面,她绝不回朝!” “至于那吐蕃王子赤松德赞,下官已经命人将其押解入长安,听候朝廷处置。” 张瑄默然沉吟起来。 良久,他挥了挥手道,“常清,你代本帅向朝廷上书,请求在吐谷浑故地设立河珧都督府、东宁州和西宁州两个州郡,请命李光弼为河珧都督府都督、两宁州兵马都指挥使!请求鄯州青海一线边民四万余众、吐谷浑十万余众移民两宁州!” “本帅要将两宁州经营成大唐进攻吐蕃的桥头堡,我陇朔藩镇一地的肥沃牧场和粮草基地。以20万军民之力,抵御吐蕃,固守此地,永远纳入大唐版图!” 张瑄霍然起身,朗声侃侃而谈。 众将一起起身恭贺道,“大都督英明!” 郭子仪却没有从众恭贺,而是迟疑了一下,轻轻道,“大都督,吐谷浑部落乃是异族,若是让其重入故国之地,末将担心……” 郭子仪的话还没有说完,张瑄就哈哈大笑着打断了他的话,“郭将军,不必担心。吐蕃对吐谷浑部落有灭国之仇,吐谷浑人反叛我大唐投靠吐蕃的可能性极低。况且,我陇朔四万大军镇守此处,日后本帅还要大量往两宁州移民,区区吐谷浑残部十万余众能翻腾起什么风浪来?” “本帅唯一担心的是,日后吐蕃平息内乱之后,会举大兵反攻两宁州。所以,当务之急的是,移民屯田与屯兵修筑防蕃要塞必须要双管齐下,调集我陇朔全镇之力,支持两宁州,将之建得固若金汤……此是我陇朔一镇今后一年中的首要军务政务,不得有任何闪失!” …… …… 河州太守府***。 张瑄独自一人缓步走进院中,一眼就看到了依旧是一身男装打扮的眉清目秀却微微有些憔悴的花奴儿,正倚门而立,静静地望着他。 张瑄微微一笑,上前几步,轻轻道,“你的伤好些了吗?” 花奴儿眸光复杂地闪烁了一下,幽幽一叹道,“我的伤不要紧,早就好了。只是你的胆子也太大了,竟敢孤军深入吐蕃境内,不要说率军失陷在吐蕃全军覆没了,就算是你损兵折将打了败仗回来,奴家看你都没法向长安的小皇帝交代!” 花奴儿口中的小皇帝就是太子李亨。 其实花奴儿原本是想说几句牵挂惦念之语的,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第262章捷报再入京师! 第262章捷报再入京师! 第262章捷报再入京师! “呵呵,我既然率军入了吐蕃,就有一定的把握。其实也没有你们想象中的可怕,吐蕃地广人稀,我三万大军在吐蕃可来去自如,吐蕃人要想围歼我,也不太容易。” 张瑄嘴角浮起了一抹自信的笑容来,“况且,吐蕃已经陷入内乱,没有个两三年也恢复不过元气来。吐蕃一共不足20万兵马,被我在青海一线歼灭两万余众,又在吐蕃境内数次击溃其多处兵屯……以我的估计,吐蕃人在三年之中,已经无力进攻大唐了。” “只要有三年的时间经营,吐谷浑故地就会真正变成我朝的疆土。开疆辟土,拿下吐谷浑故地——算是我献给小皇帝的一份厚礼吧。”张瑄缓缓扭头望向了长安的方向,目光变得有些飘渺不定。 “大都督,回纥公主苏扈冬请辞!” 拱门处,一个军卒躬身来报。 张瑄一怔,“苏扈冬这就要率军回回纥?” “是。苏扈冬公主已经率军集结在河州城外,准备开拔了。” 张瑄长出了一口气,“回纥兵马助战,也为朝廷立下功勋。你去转告苏扈冬公主,就说本帅绝不会忘记回纥骑兵相助大唐的情谊,本帅日后必有所报!” “是。” 花奴儿闻言突然轻轻笑了,“咋,你不去亲自送送你的小夫人?小皇帝可是已经赐婚了,将择日为你和苏扈冬主婚,让她嫁进你张家做个平妻。” 张瑄苦笑一声,“这都是些乱弹琴乱点鸳鸯谱的事儿……我和苏扈冬,怎么可能?” “你还敢抗婚不成?好了,别矫情了,这回纥公主貌美如花,蛮配得上你!虽然脾气暴烈了一些,但你这个陇朔大都督又不是镇不住她!回纥人愿意跟你结亲,无非是为了向大唐示好,既然与两国有利,你又何必再推三阻四!” 张瑄眼前突然浮现起苏扈冬那张明艳而野性的脸庞,嘴角的苦笑越来越重。 回到大唐之后,朝廷赐婚的事儿当然就传进了他和苏扈冬的耳朵。他倒还没有什么,苏扈冬却表现得异常激烈,似乎是很不情不愿的样子。如今骤然率军请辞,说不准就是回回纥向骨力裴罗“讨说法”去了。 两人在吐蕃境内相处接近两个月,可以说是互相之间有了一定的了解。虽然谈不上互生情愫,但起码张瑄在苏扈冬心里有了一定的位置。 然而苏扈冬性格叛逆刚烈,她虽然对张瑄的文韬武略颇有敬仰,也生出了一些不明不白的情愫,但父汗将自己当成礼物一般送给张瑄,去谋求政治利益,她心里下意识地产生了强烈的抵触心理。 尤其是张瑄已经娶妻,让她给张瑄做平妻——说起来好听,其实就是妾室,一向心高气傲的苏扈冬,焉能应承! 城外。 苏扈冬跨在马上神情复杂地回头望着巍峨高大的河州城,默然良久,还是挥下马鞭,淡然道,“启程!” 5000回纥骑兵纵马扬鞭,疾驰离开河州,向回纥行去。 &&&&&&&&&&&&&&&&&&&&&&&&& 长安。 张瑄率军拿下吐谷浑故地的时候,李亨接到了李辅国发自河州的两封密报。一封是给李亨本人的,一封是给大唐朝廷的。 大概意思是说张瑄在陇朔结党营私,陇朔部将不听号令、不尊朝廷、不敬殿下云云,若是张瑄率军失陷吐蕃或者在吐蕃损兵折将,朝廷一定要严惩;还说张瑄私造火器,图谋不轨,希望朝廷严办等等。 对于前者,李亨半信半疑。 但后者,却让李亨心神沉重。 唐军在鄯州外围与吐蕃军马决战大捷,张瑄所部的火器发挥了巨大的威力,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大唐,朝廷这边自然也有所耳闻,只是一直没有接到陇朔的军报。 既然是军中所用利器,必然要由朝廷监制督造,可张瑄却有私造火器的嫌疑。 李亨心里思量惊疑不定,而一向对张瑄不满的大将军陈玄礼和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户部尚书张继勇就联合一些朝臣,连连上表参奏张瑄图谋不轨,要求朝廷下诏免了张瑄的大都督军职,调回京师问罪。 而这个消息传开以后,一些张瑄昔日得罪过的皇族也趁机蠢蠢欲动,开始帮腔作势,落井下石。 虽然杨国忠和陈希烈等人坚持等张瑄回军之后,再做主张。但在陈玄礼等人一连串的鼓噪和鼓动下,李亨心里也渐渐对张瑄生出了几分猜忌,动了拿下张瑄的念头。 几番犹豫之下,李亨还是发出了一道诏令。 命河西的哥舒翰兼任陇朔大都督,免去张瑄的陇朔大都督军职,陇朔事务交由监军李辅国署理,郭子仪次之。等张瑄率军回返,即刻回京述职,朝廷另有任命。 当然,若是张瑄率军失陷在吐蕃,身死恨消,那就另当别论。恐怕张瑄纵然死了,也难逃一个罪人的下场。 李亨力主坚持,杨国忠和陈希烈再三阻拦不住。 然而,李亨的诏令发出不到两天,发自吐谷浑故地的陇朔捷报再次传入长安! “捷报!鄯城大捷后,陇朔大都督张瑄率军三万追击吐蕃残部入吐蕃,在吐蕃境内侵袭城池三座,攻破敌军要塞粮仓数座,击溃吐蕃守军万余人……” “捷报!陇朔大都督张瑄率军攻克吐谷浑故地,将吐谷浑故地方圆五百里纳入我大唐版图!” “捷报!陇朔大军大败吐蕃,开疆辟土立下不朽功勋!” 传报的陇朔军卒纵马驰过朱雀大街,这个惊天动地的消息顿时让长安城沸腾起来。 在与吐蕃人的交锋中,数十年来,大唐就没有占据过很大的优势,就更不用说占领吐蕃领土了。可张瑄先是大败吐蕃在前,紧接着又奇袭吐蕃国内,接连大捷,更是直接将方圆数百里的吐谷浑故地拿下纳入朝廷版图……此等丰功伟业,在最短的时间里激起了唐人百姓天朝上邦的民族自信心和自豪感。 李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兴庆宫小憩。 闻报,他浑身一震,猛然狂喜地哈哈大笑起来,一溜烟冲出书房,竟然失态地在广场上跑了一圈。 他作为监国太子正要登临皇位,在这个时候,张瑄突然送来了这份大礼! 这可是开疆辟土啊!大败吐蕃军马,直接占领吐谷浑故地,方圆五百里的地盘纳入版图——他的父皇李隆基都没有做到的事情,他李亨做到了! “速传杨国忠、陈希烈、陈玄礼、张继勇等人进宫见驾。”李亨笑吟吟地摆了摆手,吩咐小太监赶紧去把杨国忠几个人叫进宫来。 小太监恭谨领命,刚要离开,却听李亨又声音振奋道,“罢了,不要传他们进宫了,速速召集文武百官,在霖德殿举行大朝会!” 小太监匆匆而去,李亨的心神也就慢慢平静了下来。 他突然脸色一变,想起了自己两日前发出去的一道诏令。一念及此,李亨皱紧眉头,知道自己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 若是这道诏令传到陇朔张瑄手上,那才真正是坏了……张瑄本来没有异心,也会被这道诏书刺激出异心来。 想到这里,李亨忍不住咒骂起李辅国来。若不是李辅国的连番密报,他也不会“误会”了张瑄。 其实,这真的是一种“误会”吗?大概就只有李亨自己知晓了。 李亨猛然一拍桌案,喝道,“来人!” 另外一个小太监匆匆进门跪倒在地,“殿下!” “你派人去快马加鞭,务必要将本宫两日前派到陇朔去的传诏太监郑惠拦下!命他马上回返长安,诏书作废!若是在路上追不上郑惠,就直奔灵州,千万不要让诏书传到张瑄手上!” …… …… 玉真观。 李白推开观门,一路狂笑狂奔进来。 玉真公主李持盈站在回廊尽头,拦住李白,嗔怪道,“郎君何故如此放浪形骸,让下人看了笑话!” 李白哈哈大笑,“娘子,陇朔大捷啊,陇朔再传捷报,令人可喜可贺!” “张瑄率军侵入吐蕃,在吐蕃境内攻占吐蕃城池,烧毁吐蕃粮仓和兵马要塞,歼灭吐蕃万余众……这还不算完,张瑄竟然率军将吐谷浑故地拿下,直入了我大唐版图啊!” “好一个张瑄啊!天纵之才,天纵之才啊,文能安邦武能定国,李白自愧不如也!” “自开元以来,这是我朝开疆辟土头一遭!大败吐蕃军马,大涨我大唐威严!方圆数百里的吐谷浑故国,尽入我朝版图,岂能不让人不兴奋鼓舞!” “来人,笔墨纸砚侍候,老夫要吟诗庆之!” 看着李白兴奋的样子,李持盈微笑摇头。张瑄再传捷报的消息,她也得知了,刚才还感慨了好半天。 侍女赶紧送来了笔墨纸砚,李白握笔下去,但正要笔走龙蛇吟出佳句来,却又突然放弃了笔,长声一叹。 “郎君何故又不写了?陇朔大捷,郎君当赋诗一首,必成绝唱!”李持盈轻轻道。 “老夫惭愧。老夫空有一番大志,却无力报国。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可张瑄这个书生却为何能建功立业?娘子,老夫要投笔从戎,去陇朔投奔张大都督,谋一职位!” 李白霍然起身,神情坚决道。 ———————— 求推荐票,不花钱的票票还不给吗?顺手一投。谢。 第263章封赏张瑄之争! 第263章封赏张瑄之争! 第263章封赏张瑄之争! 李持盈幽幽一叹,望着神情激动的李白没有做声。 李白是一个怀有巨大志向的人,只是因为他太过恃才傲物,所以很难为官场所容。或者说,是他自己无法融入进官场当中,既然没有办法做官,也就谈不上实现心中抱负了。 前不久,他因为张瑄的举荐,当了一个教书育人的国学博士。 虽然每日里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但这种“工作”与李白想象中的定国安邦大业相差甚远。时间一久,他便有些厌倦。 如今听闻张瑄在陇朔建功立业,立下盖世功勋,他的心思又开始活动了。 李白绝对是一个天才,毫无争议的天才,在诗词歌赋文学造诣上,可以说鲜能有人可比。但问题的关键是,文学水平高,不代表其他方面的能力强。如果让李白去做一个地方官,治理地方政务,那肯定是一团糟。就更不用说是领军打仗了。 张瑄能做的事情,李白肯定做不了。李持盈心知肚明,在这长安城里,再也没有人能比李持盈更加了解李白。只是李白自己认识不到,他一向认为自己应该是一个做大事的人,只是一直郁郁不得志。 李持盈摇了摇头,轻轻道,“郎君,真要去陇朔投奔张瑄吗?” 李白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嗯,娘子,我一定要去。人生苦短,若是再蹉跎下去,我便垂垂老矣,什么事情也做不了了。不如趁着身子骨还结实,去陇朔做点事情。” “张大都督与我关系不错,他一定会安排老夫的。”李白特意强调道。 李持盈长出了一口气,笑道,“好,那奴家便随郎君离开长安,一起奔赴陇朔。郎君在哪,盈儿便在何处!” 李白一惊,犹豫道,“娘子,边塞艰苦,娘子一向锦衣玉食,如何能吃得消?” “郎君,你我都已不再年轻了。人生所余时日不多,盈儿当与郎君相守,寸步不离。”李持盈温柔地上前去抓住李白的手,满眼里全是似水的柔情。 前半辈子,两人错过了,但如今既然结合在了一起,李持盈就不想再与李白分开。生死与共祸福共担,才是真夫妻。这是李持盈的心态。所以她明知李白在治理国政方面能力有限,却还是没有反对李白的意愿——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反正自己会坚定不移地陪着他。 李白并不是真正的书呆子,他怎么能不明白李持盈的深情。他有些激动地将李持盈拥进怀中,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却听李持盈伏在他的胸口轻轻道,“陇朔大捷,开疆辟土之功,朝廷必然会派使臣去陇朔表彰张瑄封赏将士,奴家就去郎君争取一下,让郎君去陇朔做个犒赏三军的宣抚使吧。” …… …… 兴庆宫,霖德殿。大朝会。 在午后时分举行大朝会,是大唐历史上罕见的现象。 李亨器宇轩昂地站在龙台之上,俯视着排成两列走进大殿来并匍匐在自己脚下叩拜的文武百官,精神非常振奋。 “叩见监国太子殿下!” “诸位大人请起,免礼平身。”李亨朗声道,却又缓缓坐了下去。 杨国忠等文官以及以陈玄礼为首的武将神色复杂地望着精神头十足的李亨,各怀心思。 张瑄先是鄯城大捷,旋即又率军侵入吐蕃,以三万人之力将吐蕃搅了一个底朝天,却又没有损兵折将,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而接下来,他竟然趁势一举将吐谷浑故地拿下,盖世功业,震动了整个大唐! 今日之朝会,显然是商议如何封赏张瑄和陇朔诸将。 众人心知肚明,却无一人主动开口。 大殿中的气氛非常微妙,虽然并不沉闷。 “诸位臣工,本宫今日召集诸位朝会,是为了宣布一件大事。”李亨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情绪,缓缓沉稳道,“自鄯城大捷后,陇朔大都督张瑄率军追击吐蕃残军,在吐蕃境内转战两月,接连大胜,歼灭吐蕃兵马万余,攻陷焚毁吐蕃城寨堡垒要塞多座。” “更重要的是,张瑄率军趁吐蕃内乱,一举将吐谷浑故地拿下,再次歼敌8000人,正式将吐谷浑故地纳入我大唐版图。” “自开元以来,我大唐何曾有今日之大胜……唐军所致,战无不胜攻无不取,扬我国威,震动四夷。开疆辟土,此乃盖世功业,张瑄为朝廷立下不朽功勋!” “今日朝会,商议如何封赏张瑄以及陇朔将士。本宫希望诸位能秉承公心,各抒己见。本宫也希望能尽快派使臣赶赴陇朔,替朝廷犒赏三军,以彰其功!” 李亨挥了挥手。 众臣犹自沉默着。 李亨扫了杨国忠一眼,淡然道,“杨相以为如何?” 杨国忠微微笑着,迟疑了一下,朗声道,“殿下,张大都督之功,开元以来鲜有。盖世功勋,朝廷自当封赏嘉勉。可在官阶上,张瑄已然位极人臣,品阶不在国忠之下了。” 杨国忠说完这话,微微停顿了一下,一边观察着李亨的脸色,一边扫了众人一眼。 果然,众臣开始小声议论纷纷。 如何封赏张瑄,还真成了一个问题。张瑄此刻的职位、品阶已经位极人臣,在官阶上晋升的空间已经不大了。 杨国忠轻轻一笑,“然,张瑄乃是我大唐罕见的干才,不仅文采出众,军事韬略经过事实证明,也是盖世无双。殿下,臣以为,既然张瑄是领军之才,不妨在兵事上再委以重任。若加兵部尚书衔、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任两河行军大总管,全权署理朝廷抵御吐蕃事务,比较妥当!” “这也算是人尽其才。”杨国忠最后又特意强调了几句。 因为杨三姐母子和杨玉环在,注定了张瑄与杨家的关系已经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关系,所以杨国忠本人自然是竭力玉成。张瑄的能量越大,权势越高,对杨家越有好处,两人联手,一文一武,大唐朝廷何人能敌? 杨国忠这话一出口,满朝文武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若是给予张瑄这样的“封赏”,张瑄就会成为大唐军权最重的人。兵部尚书衔可调度全国兵马,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又入相权,然后再兼任两河行军大总管——就对河西、河东兵马拥有了指挥权,再加上陇朔军马,如此一来,张瑄标下可指挥的兵马将达到20多万。 陈玄礼心神激荡,唯恐李亨一时冲动之下答应了杨国忠的奏请,赶紧在第一时间站出来反对。 陈玄礼躬身大声道,“殿下,杨相所言,臣以为不妥。” “一人节制三镇兵马,朝廷从无先例。如此赋予重权,甚为不妥。殿下,请恕臣直言,范阳安禄山恶例在前,朝廷不得不防!” 陈玄礼的话引起了一些朝臣的共鸣。虽然明知道陈玄礼此话掺杂着个人打压张瑄的私心,但奈何他这话站在了朝廷的立场上,说得冠冕堂皇之极。 安禄山就是一个例子。如今安禄山尾大不掉,大唐朝廷养虎为患,岂能重蹈覆辙! 陈玄礼的话很明显了:如果把张瑄再养成第二个安禄山,那么,大唐朝廷危矣。 李亨眉梢一挑,却没有开口表态。 张继勇出班附和道,“殿下,张瑄虽有微功,但他甚为陇朔边帅,本身就担负守土防卫之责,战胜吐蕃乃是其职责所在,仅此而已。朝廷对此,不必过于褒奖。臣以为,赏赐些金银财帛即可。” 如果说陈玄礼的话还有些“道理”,义正词严一些,而张继勇的话就显得很没有水平,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李亨皱了皱眉,心里暗道:“这张继勇着实是烂泥扶不上墙,本宫本想扶植他起来,将来好制衡杨国忠,看起来,这人心胸太过狭隘,没有一点气度和器量,难成大器。” 杨国忠冷笑着望着张继勇,沉声道,“连胜吐蕃,歼灭吐蕃军马四万余众,攻克吐谷浑故地,为大唐开疆辟土,如此盖世功勋,在张大人眼里就是‘仅此而已’?这等功劳,若是朝廷不予封赏,岂能不让将士寒心齿冷?如此种种,日后谁还为朝廷效命?” 杨国忠上前一步,扬手指着张继勇又冷笑道,“张大人居心何在?” 张继勇脸色涨红,冷哼了一声,却是不敢当面跟杨国忠继续顶牛。 陈希烈赶紧出来打圆场,而事实上,他在李亨眼里,就是一个“和事老”,充当杨国忠和陈玄礼、张继勇这些“***”的救火队员。 “呵呵,杨相所言甚是,但陈大将军和张大人所言也有几分道理……老臣以为,张瑄之功不可不封赏,此事还请殿下裁处!” 陈希烈老奸巨猾地将皮球又踢给了李亨,李亨心里暗骂一声“老狐狸”,却还是开口表态了,对于如何封赏张瑄,他心里早有腹稿,所谓让朝臣商议,不过是一种上位者的手段。 —————————————— 给大家推荐一本书,《校花的贴身鬼王》,书号:2256786。虾米?书名很熟悉,想起了贴身高手?不不不,那本书太纯洁了,这是另一本更为yd的故事。吸血鬼王国小王子太曦卡兰附身到了一个名叫柳逸的高三学生身上。就这样,一个超级学生诞生了,财富滚滚来,女人列队上,好不牛叉! 第264章张瑄及其属下的封赏 第264章张瑄及其属下的封赏 第264章张瑄及其属下的封赏 “好了,都不要吵了,本宫自有主张。”李亨淡然摆了摆手。 “张瑄率陇朔将士为我大唐开疆辟土,此功甚大,不可不褒奖封赏。加兵部尚书衔可,节制三镇兵马不妥。三镇各有藩帅,若是朝廷赋予张瑄节制兵马之权,恐怕河西的哥舒翰和范阳的安禄山,都会对朝廷心生不满。” “来人,传本宫的诏令:晋封张瑄为平西王爵,加太子太保、兵部尚书衔、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任陇朔大都督、河陇行军大总管,全权知抵御吐蕃事。” 李亨话一出口,杨国忠眉梢一扬,却也又缓缓垂下头去。 而陈玄礼和张继勇等人则暗暗松了一口气。什么太子太保、加兵部尚书衔、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其实都是虚职,张瑄本来就开府仪同三司,这些本就是锦上添花,为张瑄个人加上了一些更荣耀和更夺目的光环而已。 只是封了王爵。最近几十年间,大唐朝廷很少册封异姓王。自开元以来,张瑄算是头一个了。 陈希烈则暗暗摇头,并不这么想,他看问题更深远。 别看张瑄头上这些虚衔,平时也就罢了,但在关键时刻,这些就能发挥重要作用,这对张瑄日后掌控全国兵马埋下了伏笔。 有了这些头衔,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调度全国兵马。 到此为止,张瑄已经取代安禄山,成为全国藩镇之首。若是全国藩镇来朝,朝廷赐宴,张瑄尽管资历最浅,却肯定要居首位。 其实杨国忠的本意就是让张瑄封王。但他知道,如果他直接提出封王,肯定会遭到群臣的反对,尤其是陈玄礼和张继勇两人,所以他就换了个角度,以退为进。 节制三镇兵马,兵权太重,不要说陈玄礼等人反对,就算是李亨,也绝不会答应。 但张瑄如此大功又不能不封赏,所以根据目前的情况,封王是必然的,也是最合适的。 “赐张瑄黄金千两、绸缎十车、御酒百坛……太常寺按王爵议制扩建张瑄的大都督府,限一月内完工,本宫将亲自去为平西王府揭匾。平西王府外设功德牌坊一座,文官下车武将下马,任何人不得僭越。” 李亨随后又缓缓道。 陈玄礼和张继勇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觉得李亨也忒过了,封了王爵就已经够恩宠了,竟然还要扩建王府,为臣下府邸设立功德牌坊,这在长安城里还是头一遭吧? 两人却不知,此刻张瑄在李亨心里的地位直线上升,甚至可以说有些感激张瑄。兵权肯定不会再给张瑄,因为他也担心张瑄会成为第二个安禄山;但兵权不给,就从其他方面来尽量进行补偿。 张瑄在他登基之前送来了一份“开疆辟土”的厚礼,这可是他这个监国太子的政绩,对于他的威望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想想看,老皇帝号称文治武功,但都没有从吐蕃人手里获得一寸土地,而他这个太子监国不足一年,就能夺得吐谷浑故地方圆五百里的土地列入版图,这该是何等的荣耀和光彩! 这是李亨此刻的心情。至于他之前听从陈玄礼和张继勇的蛊惑和李辅国的密奏,准备罢了张瑄的兵权,则就是另外一种心情。 这个时候,张瑄以天大的功勋,让他这个即将当皇帝的监国太子,猜忌都无法猜忌,只能继续重用和封赠。 “册封封常清为陇朔副大都督、两河兵马都指挥使;册封张巡为陇朔大都督府府丞、灵武太守兼知陇朔政务事;册封郭子仪为灵武大将军、定远侯爵;册封李光弼为河珧都督府都督、两宁州兵马都指挥使、安国侯爵兼两宁州太守……” “剩余从军立功将士,由陇朔大都督府上报名单,朝廷按功封赏、加官进爵。” “准张瑄所奏,在吐谷浑故地设立河珧都督府和东西宁州,将此地永远纳入我大唐版图!将灵州吐谷浑部落十万余众移民两宁州……” “此外,朝廷将即日派员赶赴陇朔,犒赏三军!” 杨国忠呵呵一笑,躬身道,“殿下英明!朝廷犒赏陇朔军马,臣举荐两人可为使臣。” 李亨笑了笑,“何人?” “殿下,建宁王李倓可为正使,国子监博士李白可为副使。此二人去陇朔犒赏三军,甚为妥当。一则显得朝廷重视,二则彰显殿下恩德。” 杨国忠笑道。 李亨一怔,他倒是没有想到杨国忠会举荐自己的三子李倓。李倓为人耿直,年少稳重,在他的儿子中算是老成的。 李亨想了想觉得也合适,就点头应下。 …… …… 李亨刚要宣布退朝,陈希烈突然上前奏道,“殿下,回纥曾出兵一万助战陇朔,为彰其功,不若趁年末各藩镇进京述职时,由殿下主婚,为张瑄和回纥公主苏扈冬完婚。” 陈希烈意味深长地凝望着李亨,君臣两人目光相接,李亨顿时就醒悟过来,年末各方藩镇进京述职,正好是他登基为帝的大好时机,选择在这个时候,让张瑄出面带着各方藩镇和朝臣劝进,再以老皇帝的名义下个禅让诏书,他的皇帝之位就没跑了。 一念及此,李亨兴奋地点了点头,朗声道,“准奏。本宫自当玉成这桩姻缘。传召回纥可汗和回纥公主苏扈冬,年末随张瑄一起进京,本宫亲自为她主婚。” 杨国忠突然也上前道,“殿下,还有一事。张瑄上书,言陇朔监军李辅国触犯陇朔军纪,暂代大都督期间,在陇朔肆意妄为擅自发布政令军令,搞得民怨沸腾,已被张瑄拿下……张瑄请求将李辅国斩首示众,以正军纪!请朝廷另派监军!” 李亨嘴角一抽。李辅国在陇朔做了些什么,他不知道,但他也能猜得出来。虽然李亨并不想诛杀了李辅国,但此刻张瑄上表,为了安抚张瑄和陇朔军心,他也不得不忍痛放弃这个内监。 李亨稍稍犹疑了一下,冷声道,“准奏。李辅国祸乱军心,乱我纲纪,当斩!” 说完,李亨霍然起身,拂袖而去。 ************************************** 李亨的三子、建宁王李倓和国子监博士李白为正副使臣的朝廷犒赏陇朔军马使团,一个月后抵达朔方,由朔方兵马指挥使仆固怀恩亲自率军5000护卫至灵州。 李亨的儿子,这就相当于是未来的皇子,仆固怀恩焉能怠慢。 而与朝廷使团同时赶到陇朔的,还有天下各大藩镇派来恭贺张瑄封王的代表。 最先赶来灵州的是河西大都督哥舒翰的偏将姜署,其次是剑南大都督安思顺之子安岳韬。随后是西域的杨錡派来了部将李嗣业、北庭的程千里也派了一个文官颌骨里前来。河南大都督颜真卿的代表则随朝廷使团一起抵达。 就连安禄山,都派来了一个恭贺的使节团。 “大都督,安西李嗣业将军奉安西大都督杨錡杨帅之命抵达。”张巡惯例性地走进张瑄的书房禀报,他也没指望张瑄出面接待这些藩镇使臣。之前到来的姜署和安思顺之子安岳韬,张瑄都没有出面。 “谁?李嗣业?”张瑄霍然起身,哈哈一笑,“陌刀将李嗣业来了,本帅闻名已久,当亲自出迎,一睹陌刀将风采!” 张瑄如此态度,张巡一怔,旋即苦笑道,“大都督,何以厚此薄彼也?” “各镇来使,本帅几日后待朝廷使团到来,一并宴请,谈不上厚此薄彼。至于这李嗣业,本帅仰慕已久,不可不见。这样吧,本帅不出府门迎接了,张大人,你将他带到正厅,本帅与他一见。” 张瑄终归还是考虑到各镇藩帅的面子,打消了亲自出府门迎接李嗣业的念头,转而让张巡将李嗣业引到客厅,与他一见。这李嗣业同样也是赫赫有名的大唐战将,率安西军陌刀营勇不可挡,张瑄作为穿越者的确是“闻名已久”了。如此猛将来此,他焉能不见。 …… …… 张巡陪着一个身材魁梧面方大耳肤色黝黑的壮年将领大步而入客厅,正是安西军中的名将李嗣业。 张瑄笑吟吟地起身来,上前一步,以示迎接。 李嗣业匆匆瞥了张瑄一眼,有些受宠若惊地躬身拜道,“末将李嗣业,拜见大帅!” 张瑄是什么身份,马上就要封平西王了,地位、品阶和权势远远高于各镇藩帅。张瑄能起身相迎,这就是相当高的礼遇了,毕竟两人地位相差太过悬殊。 张瑄朗声一笑,亲手扶起李嗣业,“安西军中陌刀将,本帅久仰将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雄壮勇武,名不虚传!” 李嗣业恭谨一笑,“大帅过誉,末将实在是愧不敢当。” 他虽然在安西军中有些名气,也颇有战功,但在张瑄这样的权臣藩帅眼里,他又算得了什么呢?李嗣业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大帅率军大胜吐蕃,拿下吐谷浑故地,为朝廷开疆辟土,立下盖世功勋。末将特此奉安西大都督杨帅之命,到访陇朔,恭贺大帅封王进爵!” 李嗣业再次躬身拜了下去。 第265章杀史思明的念头 第265章杀史思明的念头 第265章杀史思明的念头 李嗣业嘴上这样跟张瑄谦卑地说着话,暗暗打量着张瑄,心里却是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他在西域闻得张瑄竟然率军进攻吐蕃境内,将吐蕃全国搅了一个底朝天后从容退去,然后趁势拿下吐谷浑故地,接连大捷名震大唐。 他也曾率军在疏勒与吐蕃骑兵交战,深知吐蕃骑兵的战斗力不容小觑。既然张瑄能将吐蕃军马玩弄于股掌之上,显然是一位军中奇才。 可当面一见,张瑄却是如此年轻和风度翩翩,看上去文弱之极。这样的人,竟然能大胜吐蕃为大唐开疆辟土?莫非传闻有误或者夸大其词? 似是看出了李嗣业的疑惑,张瑄淡然一笑,“李将军请坐,看茶!” “谢大帅。”李嗣业更加恭谨地坐在那里,心里更添几分疑惑,他不明白张瑄何以对自己这般礼遇。 大概只有张巡看出了张瑄的心思。他知道自家这位大都督求贤若渴,很显然,他又看中了这位安西名将,没准就想从杨錡手下挖墙脚了。 张瑄的确有这个心思,既然李嗣业出现在他的面前,他自然是不肯放过。只要他给杨錡一封书函,杨錡也不会不放人。只是暂时来说,张瑄觉得还不用着急。 “李将军,杨帅在安西一切可好?”张瑄端起茶盏,小啜了一口,随意问道。 李嗣业恭谨起身回道,“杨帅安好。末将来时,杨帅嘱咐末将,让末将替安西军民当面***大帅。” “哦?此话怎讲?” “大帅,天宝六载,我军从吐蕃人手里拿下小勃律之后,吐蕃人反攻不断。此后数年间,更是袭扰连连。” “受吐蕃人的蛊惑,西域各城郭之国蠢蠢欲动,试图反叛朝廷。然大帅与吐蕃军马在鄯城一战大捷后,率军突袭吐蕃,吐蕃军马接连调动回防逻些城,无力再伸手西域,西域由此安定。” “大帅战功赫赫,吐蕃人闻风丧胆,远播西域,西域诸国莫不镇服我大唐军威!”李嗣业拱了拱手道,“杨帅曾说,大帅虽远在陇朔,但威望已至西域,西域能有数年安定,我军便能养精蓄锐加紧屯田屯兵……此乃大帅之功也!” 李嗣业这话半是真诚半是恭维,当然这或许也是杨錡的原话。 吐蕃人一向对西域虎视眈眈,可张瑄突然率军奔袭吐蕃,搅动吐蕃内乱,吐蕃元气大伤,再也无力插手西域,这是事实。只要没有吐蕃人支持,西域诸国都不敢反叛,这也是事实。 但要说安西平定要归功于张瑄,那就是客气话了。 张瑄哈哈一笑,摇头道,“本帅可不敢当。安西平定,乃是杨帅与安西将士守土有功,与本帅无关。” 对于西域的局面,张瑄没有考虑太多。当前,他最大的隐患是吐蕃和安禄山。 只要将吐蕃和安禄山这两大隐患搞定,将来稳健经营西域,不敢说开拓疆土,最起码守成是有余的。 张瑄心里很明白,唐朝朝廷对西域地区的领土扩张,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武功和帝国荣耀的驱动,因为即便对经丝绸之路往来东西的商人征税,以及从西域各国收取少量贡赋,都不足以供养唐在西域地区驻扎的庞大的军队和官僚机构,何况政府出于虚荣心对各少数民族的返馈还要多的多。 在政策上,政府对西域各国并不总是以兵威服,西域地区小国林立,互相之间矛盾重重,尤其有西突厥,吐蕃等国的侵扰,也需要一个象大唐这样的强国的保护,因此原则上只要称臣纳贡,服从属于大唐,都会受到唐政府的册封,并继续保持相对的独立和自治,而在遭受***或被他国侵犯时,又可获得唐朝军队的支援。在消灭了西突厥,并屡次击退吐蕃后,唐政府的这种温和政策在西域地区有极强的感召力,甚至远在葱岭以西的波斯和印度,都愿意通过这种关系而得到庇护。 但这种统治现状又是极其不稳定的。稍有风吹草动,西域诸国就要反叛,或降于吐蕃,或投靠大食。 换言之,大唐要想真正将西域纳入版图,实现与内陆一样真正意义上的统治,就必须要改变这种政策。这不是一年两年能改变的,暂时来说,西域只能保持现状。 “李将军,请恕本帅直言,安西最大的敌人是大食人,而并非吐蕃人。如今更是如此,吐蕃受我陇朔、河西、剑南三镇大军牵制,加之其国内衰弱,兵力十几万顾此失彼,已经很难再有力量插手西域诸国。” “而大食则不同,国力强盛,对我大唐疆域虎视眈眈。” 张瑄微微一笑道。 李嗣业点了点头,恭谨笑道,“大帅所言极是,自打怛罗斯之战我军大败之后,大食人就逐步蚕食昭武九姓诸国,渐渐有侵入西域的迹象。杨帅在安西正加力备战,防备大食。杨帅说了,若是大食人进攻安西,他便上书朝廷,奏请大帅率陇朔铁骑入安西助战,仗火器之威与大食人决一死战!” 张瑄微笑不语,心里却是暗道:看来,我这火器发威——已经传遍了大唐藩镇,各方诸侯对火器很感兴趣啊……此次派使者来,怕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火器。 提到火器,李嗣业眼中分明就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对于张瑄发明研制由陇朔神策军装备使用的火器,经过了过往商贾的传播,已经被传得神乎其神。这一次李嗣业再三恳求亲自赶来陇朔,就有趁机见识一下陇朔火器的威力。 若是威力当真如传说中的一般,李嗣业觉得回返安西后,当让杨錡向张瑄来书,求一些火器装备安西骑兵。或者,他甚至觉得,这种火器朝廷应该大量研发制造,装备于各镇军中。 只是李嗣业并不知道,这火器之术,目前仅限于陇朔神策军中,张瑄尚未公开奏报朝廷推而广之。而就算是在陇朔,火器也是严加管制,寻常士卒也不能接触。 事实上,张瑄也没有准备将火器推广开去,这是他准备用来对付安禄山的利器,先借吐蕃骑兵小试锋芒,但最终的对手还是安禄山。只要安禄山隐患不除,张瑄绝不会公开火器之术。 纵然朝廷下令,张瑄也有对策。他相信,自己会说服李亨的。 “大帅,末将在安西,闻得大帅亲自研发一种火器,名为神火飞鸦,威力无穷,让吐蕃军马闻风丧胆,不知末将可有机会见识一下?”李嗣业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主动开口提起了这茬。 张瑄哈哈一笑,“若是李将军肯在本帅标下为将,本帅自当为李将军所部装备火器。” 李嗣业一怔,脸色有些涨红,他没有想到张瑄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张瑄又是一笑,“开个玩笑,李将军末将见怪。火器之术,是本帅无意中弄出来的一个小玩意儿,不足挂齿。不过,若是李将军实在有心,几日后,本帅自会安排机会,让李将军一睹为快!” 李嗣业躬身谢道,“谢大帅恩典!” …… …… 李嗣业到来的当天下午,安禄山的使节团也到了灵州。安禄山派来的人不少,主事的竟然是他最信任的心腹部将史思明。史思明率一支数百人的队伍在灵州城外扎营,然后自己带着几个护卫随从就进了城,拜见张瑄。 张瑄闻得安禄山竟派史思明前来,嘴角忍不住浮起了一抹古怪的笑容来。 在安史之乱中,史思明可是一个非常关键的人物。 他先是跟随安禄山谋反,随后又在安庆绪杀安禄山自立为帝后,兵败率兵归唐。但此人降唐之后,又密谋反叛,想要趁乱自立为帝。后来此人真的起兵叛唐,又被他的儿子史朝义所杀,走上了与安禄山同样的不归路。 事实上,真正的安禄山祸乱大唐的时间并不长,导致安史之乱的真正根源还是史思明。若是没有此人,大唐国力断然不至于消耗沦丧到了一个差点亡国的地步。 在张瑄的定义中,史思明此人反复无常心性狡猾又非常凶残,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乱臣贼子,比安禄山还要可恶。 听闻史思明到来,张瑄第一个念头就是诛杀!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将史思明拿下诛杀了再说,除了这个祸患! 但张瑄心里明白,史思明目前也是大唐重臣,自己虽然权势高涨,却也不能随意诛杀朝廷命官。而且,若是现在就杀了史思明,很显然会逼反安禄山。 而安禄山这个时候起兵——说实话,张瑄还没有完全准备好。 张瑄坐在那里沉默不语,目光闪烁,眸子里的一丝杀机没有遮掩。 张巡心头一凛,垂首站在那里,没有再说话。 张瑄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拿定主意,决定还是先见见此人,看情况再说。 一念及此,张瑄抬头来望着张巡,轻轻道,“张大人,把那史思明带到正厅,本帅见他一见。” “罢了,各藩镇使节都到了,请他们都到正厅,本帅今日设宴招待这些来使!”张瑄霍然起身,目光沉静而冷森。 第266章从谦谦君子到杀伐果断 第266章从谦谦君子到杀伐果断 第266章从谦谦君子到杀伐果断 张巡领命而去。 片刻后,张瑄站在花厅门口,笑吟吟地迎接各方藩镇使节。 虽然以他的身份地位,完全可以不出厅迎接,但考虑到各地藩帅的面子,他也不好太过失礼。 河西大都督哥舒翰的偏将姜署,大步走了过来,向张瑄躬身道,“末将姜署,见过大帅!” 张瑄笑着朗声道,“姜将军不必多礼,本帅与哥舒大帅在长安一别,不知哥舒大帅最近可好?” “回大帅的话,哥舒大都督一切安好,末将奉命来灵州,代表哥舒大都督恭贺大帅大胜吐蕃!” 姜署的态度非常恭谨。 对于张瑄他其实早在长安的时候就认识了,那个时候他还是羽林卫的郎将。后来,荣王李琬谋反之前,他调任河西军中任职,如今已是哥舒翰的心腹之一。 剑南大都督安思顺之子安岳韬也快步走了过来,拱手为礼,“小可安岳韬,奉家父之命,拜见大帅!恭喜大帅连战连捷,为大唐开疆辟土立下盖世功勋!” 安思顺这儿子虽然身材高大,但看上去却温文尔雅,一望可知就是读书人。军帅之子不从军而习文,大概也算是一个另类了。安岳韬年龄不大,大概跟张瑄年纪放佛,只是他还是一个没有出示的士子,地方藩镇的公子哥儿,而张瑄已经位极人臣,马上还要进封王爵! 安岳韬的眼中闪过一丝火热。 安思顺让安岳韬来,显然带有让安岳韬跟张瑄结交并示好的意图,张瑄心知肚明,所以对安岳韬也很客气。 “安公子远道而来,本帅若有怠慢之处,还请见谅一二。来日安公子回转剑南,一定代本帅向安帅问好。这陇朔的土特产,也带些回去给安帅尝尝鲜。” 安岳韬笑着再三***。 安岳韬也进了厅,随后李嗣业和北庭程千里的属下颌骨里一起并肩走了过来。 两人显然是熟人,一起向张瑄拜见道,“大帅,下官(末将)有礼了!” “两位不必客气,请进客厅用茶。”张瑄笑了笑,眼睛却望向了那个身材清瘦面容微微有些阴沉的范阳大将史思明,这个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史思明快步走来,身后只带着一个随从,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厮,个头比较矮小。 史思明在不远处就深深打量着张瑄,脸上却是悬挂着虚伪而浓烈的笑容。 见张瑄不过是一个清秀的年轻小生,史思明多少有些失望。他还当是这陇朔的大都督张瑄究竟是何等的盖世英雄,不仅接连大胜吐蕃,从吐蕃人手里抢占了吐谷浑故地,还成为安禄山寝食难安的“心腹之患”——结果,闻名不如见面。 不过是一介小厮尔,安帅何以对这么一个黄口孺子畏惧三分?史思明心里暗暗冷笑着,大步走来。 停下脚步,史思明长身一礼朗声道,“末将史思明,奉范阳安郡王之命拜见陇朔张大帅!” 张瑄静静地凝视着史思明,淡然一笑,“蒲州一别,安郡王别来无恙乎?” 史思明心中一怔,低低道,“安郡王一切安好,谢大帅挂念!” 史思明并不知道安禄山何时偷偷跑了一趟蒲州,似乎还与张瑄见了一面—— 安禄山潜入蒲州,准备与张瑄密探联合之事,结果却被张瑄连惊带吓,丢盔卸甲狼狈地逃窜回范阳。此事被安禄山视为了平生的奇耻大辱,焉能给外人提起。 可尽管他深深隐藏在心里,可张瑄在他心里的“地位”却是直线上升,已经列为了安禄山的头号对手、心腹大患。 安禄山经常对范阳诸将强调,将来若是他起兵争夺天下,能成为他夺权障碍的,大唐藩镇朝臣中,唯有陇朔的张瑄一人。 对于安禄山的话,史思明等人都不以为然。张瑄虽然有大唐第一才子之美誉,但一个读书人,根本不可能放在这些范阳武将的眼里。只是最近陇朔大捷,拿下吐谷浑,震动整个大唐,张瑄这个名字才真正被范阳诸将所熟知,并产生了几分警惕。 可到了灵州,史思明发现张瑄与自己想象中的“英明神武”形象相差甚远,心里刚刚升腾起的这份警惕也就瞬间消散了。 在史思明看来,非是张瑄创造神话,而是他手下的郭子仪等人确是能征善战的军中名将,仗着郭子仪这些人,分明又有些运气的成分在内,也就获得了一份天大的功劳,仅此而已。 史思明心念电闪,却听张瑄又淡然道,“你便是史思明?本帅可是久仰大名了!” 张瑄的声音有些诡异,说不上冷漠,但也谈不上亲热,颇有些不咸不淡的味道。 史思明也淡然一笑,“末将正是史思明,末将不过是范阳安郡王标下一籍籍无名的偏将,能入张大帅的法眼,着实是惶恐之至!” 张瑄轻轻一笑,转身而去。 …… …… 张瑄设宴招待李嗣业等人。 酒过三巡,李嗣业第一个率先主动提起了张瑄研发的那“传说中的火器”,请求一睹为快,开开眼界。 李嗣业的话顿时引起了众人的共鸣,说实话,这些人来陇朔,向张瑄示好恭贺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就是想打探有些陇朔火器的消息。能亲眼见见甚至带一些成品返回,那是最好不过了。 姜署等人目光变得期待和火热,就连史思明都放下酒盏,静静等待张瑄的答复。 张瑄微微一笑,向张巡扫了一眼。 张巡起身呵呵笑道,“诸位,大帅早有安排,今日诸位就随大帅往神策军中一行,大帅已经安排神策军在校场等候,为诸位当面演练火器!” 张瑄笑了笑,起身来,“诸位稍安勿躁,待本帅更衣,这就带诸位去城外神策军校场一行!” 张瑄大步而去。 不多时,张瑄就更换了一身鲜亮的甲胄,手持宝剑走入前院。 这文官官袍一脱,甲胄盔甲上身,张瑄这凛然的大帅威势就散发出来了。所谓久居上位者,本身就有一种无形的气势,而张瑄虽带兵时间不长,但有了鄯城的大捷以及率三万兵马在吐蕃境内两个多月的实战经历,又刚刚指挥了抢占吐谷浑故地的战役,一种军中统帅刚毅果决的杀伐气质渐渐产生。 李嗣业等人心里一凛。 姜署打量着张瑄,心中暗道:这张大都督更衣换甲,倒真有统帅三军的威势,看来他率军连胜吐蕃为朝廷开疆辟土,也并非偶然啊。只是这样一个弱冠青年,本身不过是文士出身,从无带兵经验,竟然能带兵剿灭吐蕃军马数万人……令人感觉不可思议。难怪哥舒大都督提起张瑄,便赞不绝口,曾言此人日后当是大唐朝廷数一数二的军旅统帅,干国栋梁之臣! 史思明也是有些意外,张瑄更换甲胄,整个人的气质顿时就变了,跟方才的谦谦君子相比,如今的张瑄身上多了厚重的威势和杀气,史思明多年未将,知道这种杀气是假装不出来的。 史思明身后的那个眉清目秀的小厮长大了嘴,脸色微微有些涨红,显然是感觉有些……他刚要出一些动静,却被史思明冷冷往后瞪了一眼,便又撅了撅嘴慢慢垂下头去。 “诸位,请随本帅出城!” 张瑄当先行去,出了府门,早有军卒牵过马来。张瑄动作敏捷地翻身上马,率先驰去。身后,百余彪悍的护军手持长枪列队奔驰相随,阵型丝毫不乱。 张瑄带着李嗣业、史思明等人出城,直奔灵州城外的神策军营地。 神策军作为张瑄的绝对心腹精锐,单独屯兵,区别于郭子仪麾下的灵州卫,由南霁云和雷万春作为神策军中郎将,分别统率5000人。至于神策军大将军,则由张瑄亲自兼任。 张瑄等人赶到的时候,南霁云和雷万春率军迎出营门之外,列队两侧,严阵以待。 衡量一支军队有没有战斗力,首先要看这支军队能不能做到令行禁止,再看其有没有坚韧的意志力和较高的团队协作力。神策军这一万人经过了鄯城大战和吐蕃国境内两个月的实战拉练,军容严整,纪律严明,已经形成了一个牢不可破号令统一的战斗团队。 而这一切,从军容、从阵型、从整齐划一的动作操练,就能窥见端倪。 南霁云和雷万春在马上向张瑄躬身见礼,“大帅,请恕末将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张瑄肃然挥手,“本帅待各镇将军来神策军营,观看神策军火器演练,尔等可曾准备妥当?” “回大帅,全军准备完毕,请大帅检阅。”南霁云手里的长枪向上一挑。 两列神策军骑兵顿时动作轻盈地由前往后拨转马头,后队便前队,向营中纵马驰去,整个转身行动的过程中,纹丝不乱。 两列骑兵在宽大的校场内纵横奔驰,先是并行,旋即交叉起来,形成了一个好看的“8”型战阵。 震天的军鼓敲响,伴随着鼓点的轰鸣,两列骑兵瞬间又融汇合并,排成了两个小型的方阵。因为只是一场具有观赏性质的火器演练,所以神策军出动的只有数千人。 第267章深深的敬畏! 第267章深深的敬畏! 第267章深深的敬畏! 张瑄跨在马上,在校场神策军军阵的一侧,也就是右后方。 南霁云纵马驰来,将长枪横在马上,朗声道,“大帅,末将等准备完毕,请大帅下令!” “开始吧。”张瑄点了点头,大声道。 南霁云领命驰去。 南霁云纵马站在战阵前面,举枪高呼道,“火器无敌,神策军威,大帅威武!” “神策军威,大帅威武!” 数千神策军卒面色肃然举枪齐声暴喝,杀气腾腾,声震四野。那林立的枪林在耀眼的阳光下闪烁着森森的寒光。 史思明等人是军中之将,自有眼力。他们眼观着神策军的一举一动,眼中的凝重感越来越强。这支军马的战斗力绝对很强,不论有没有装备那传说中的威力无穷的火器。 史思明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陇朔兵马越强,他心里当然是越不舒服。因为陇朔在范阳之后,若是他日安禄山率军起兵,陇朔兵马并会在背后横插一刀。若是陇朔兵马都是这等的战斗力,那恐怕就是范阳铁骑的劲敌。 “第一队,撼天雷!” 南霁云退到一侧,并没有指挥军阵中的军卒冲锋,而是摘下弓箭,搭弓引箭,向校场左侧的一面旗杆飞箭射去。 箭矢如雨呼啸而至,南霁云箭法如神,竟是一箭将正在风中飘扬着的一面军旗绳索射穿。旋即,南霁云连珠箭闪电般接连射出三箭,每一箭都正中军旗绳索,绳索完全断裂,军旗缓缓飘落,在半空中打着旋儿。 李嗣业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本没有人将南霁云放在心上,可南霁云这令人惊艳的一箭,却让众人心神巨震:这等神射,可谓是耸人听闻了。他们多年从军,还从未见过如此善射之将! 安岳韬惊叹着向身侧的张巡低低问道,“张大人,不知这位射箭的年轻将军是何许人,真是箭法通神啊!” 张巡微微一笑,“此为南霁云,是大帅标下神策军中郎将,随大帅入侵吐蕃拿下吐谷浑,接连数战,功勋甚高。南将军善射,是神策军中的第一神射手。当然,像南八这样的射手,神策军还有很多。” 安岳韬闻言连连点头,深深地凝视着不远处那跨在马上英姿勃发的南霁云,不由心里升起一种敬慕。 姜署在一旁突然小声插话道,“张大人,这神策军是不是之前大帅从京师带出的羽林卫?” 张巡回头望着姜署,点头道,“然,正是羽林卫。来到灵州之后,大帅上报朝廷,将羽林卫更名为神策军。” 姜署长出了一口气,目光中满是震惊。 他是羽林卫的出身,自然知道京师羽林卫的底细。羽林卫相对来说,其战斗力要比地方州卫差上许多,张瑄接手这支军队时间并不算太长,从荣王谋反时开始算起,至今还不到两年的时间。 可这么短的时间里,这支军马却脱胎换骨了,犹如涅槃重生的凤凰。 姜署投向张瑄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敬畏,能将羽林卫带到这个程度,张瑄的治军能力可想而知,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是凭借了什么天上掉馅饼式的运气? 张瑄大胜吐蕃人的消息传开后,难免有些人会在背后不屑一顾,嘲笑张瑄运气太好。这种人,军中应该不少,河西军中就有。 正在这时,军阵后方传来传来轰隆隆的投石车动静,李嗣业等人回头望去,见两队数十军卒正操动着一辆大型的似乎经过了改造的投石车行驶过来,做出了一副发射的架势。 史思明狐疑地扭头打量着这辆投石车,虽然模样有些区别于大唐军中制式的投石车,但总归还是一辆投石车,不会是别的东西,难道这东西就是所谓的火器? 南霁云陡然间一声大喝,“撼天雷,放!” 嗖嗖嗖的声响传进众人耳朵,旋即有四五枚黑乎乎犹如陇朔特产白瓜之状的东西呼啸着从他们头顶飞过,划过一道道闪亮的圆弧,向远端百余丈处落去。 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轰隆隆的巨响就传了过来,脚下的地面瞬间震动起来,马匹都有些躁动不安。 一小团蘑菇云骤然升腾在半空中,待烟尘散尽,一个硕大的坑洞出现在众人眼前。 李嗣业首先按捺不住,率先纵马驰去,史思明等人也打马相随。到了坑洞边缘,这些藩镇诸将脸色大变,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这么四五枚黑乎乎不起眼的东西,竟然活生生将这地面炸出了一个近乎椭圆形并不十分规则的大洞。如果这些家伙落入千军万马的军阵当中,那威力……想想都令人不寒而栗。 …… …… “第二队,神火飞鸦,准备!” 随着南霁云朗声高呼,一队百余名神策军骑兵纵马弛出,动作娴熟地操作火箭,百余枚神火飞鸦带着袅袅青烟的“弹道”一起向校场最前端摆满了稻草人的靶子发射而去,令人眼花缭乱间轰然炸响,火花四射,稻草人瞬间着火,火势升腾翻滚,场面煞是壮观。 李嗣业目瞪口呆地嘴角轻轻***着,他是安西名将,长年征战沙场,目光很毒。他一眼就判断出,这种神火飞鸦的威力虽然看上去不如刚才的撼天雷那么惊天动地,但战阵当中的杀伤力绝对要强于后者。 这百余骑兵齐射就这般,若是有千名乃至万名骑兵都装备这种火箭,万箭齐发掠向敌阵,那该又是怎样一个动人心魄的巨大威力! 难怪啊,难怪张大都督率军能侵入吐蕃,在吐蕃境内如入无人之境。有了如此火器助战,吐蕃人措不及防之下,焉能不败?那就邪门了。 若是这种威力无穷的火器能装备于安西军中,那……想到这里,李嗣业目光火热地望着张瑄那挺拔不动如山的背影,活动开了心思。 他知道安西军帅杨錡跟张瑄关系很好非常密切。据说杨錡能出任安西大都督,还是张瑄当日在长安大力举荐的结果。 以杨帅跟张大帅的关系,想必能从陇朔搞几枚火器回去仿制一下吧?李嗣业动起了心思。 姜署等人望着张瑄的目光变得深深的敬畏,甚至可以说带有一丝丝的心寒和恐惧色彩。 他们都是多年为将之人,心里很清楚,如果张瑄的神策军都装备了如此火器,再辅以较高的战斗力,纵横大唐天下绝对无敌! 都说安西军勇猛善战,范阳铁骑攻城略地战无不胜,但跟张瑄的神策军比起来,恐怕都不在一个等级线上。 史思明心神震动,脸色变得很难看。 这火器带给他的感官和视觉冲击力太强了,以至于他好久才回过神来,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张瑄一介士子,怎么就能搞出如此堪称神兵利器的火箭火雷出来。 此时此刻,他隐隐明白,安禄山为什么会把张瑄视为平生最大的对手了。 张瑄缓缓拨转马头回来神色平静地望着李嗣业等人,目光却是落在了神色变幻的史思明身上。 “这便是火器了。诸位看得可满意?呵呵。”张瑄淡然笑着,“这不过是本帅闲暇时搞出来的一个小玩意儿,还需要进一步的实战演练,虚张声势,倒是让诸位见笑了。” 李嗣业长叹一声,拱手道,“大帅这话让末将汗颜。这火器威力无穷,用于两军对垒,更能见奇效。若这也算是小玩意儿虚张声势,那……” 姜署毕恭毕敬地在马上抱拳道,“大帅英明神武,火器之威,神策军之威,让末将大开眼界。以此观之,大帅的陇朔军持火器当无敌于天下,战无不胜攻无不取!” 安岳韬也躬身施礼道,“大帅文能安国,武能定邦,文武双全皆出类拔萃者,我大唐天下,唯大帅一人也!” 张瑄哈哈大笑起来,摆了摆手道,“诸位过奖了,本帅治军,不求什么无敌天下,但求能恪尽职守为朝廷戍守边陲,威震陇朔。若是吐蕃人再敢来犯,本帅定当率陇朔军马全力以赴誓死捍卫我大唐每一寸疆土。” “寸土不丢的基础上,开疆辟土,同时保护我大唐边民不受外敌侵略……能如此,本帅心愿已足!” 张瑄猛然挥手,神色肃然,声音慷慨。 他猛然回头来望着南霁云所属在其后列阵待命的神策军骑兵,大喝一声,“儿郎们,保家卫国镇守边陲,尔等可甘愿抛大好头颅洒一腔热血?!” “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大帅威武,神策军威武!” 震天动地山呼海啸一般的军卒呼喊声中,张瑄爽朗地开怀大笑,突然笑声一敛,扬手指着史思明大声道,“史将军,汝且看本帅这神策军可能与安郡王的范阳铁骑相比?” “若有机会,本帅当率陇朔兵马东进范阳,与安郡王饮马黄河,扬鞭幽燕,一决高下!” 张瑄的声音慷慨有力,充满着无尽的自信狂放和高高在上的威势,史思明心内一震,尴尬地抱拳拱手道,“大帅说笑了。陇朔与范阳同为朝廷藩镇,焉能开战……” 张瑄嘴角闪过一丝冷笑,却是顾左右而言他,不再提及这个话题,“好了,诸位,本帅军务缠身,就不再相陪了。告辞!” 第268章致命的** 第268章致命的** 第268章致命的诱惑 张瑄离开神策军营,带人回到自己的大都督府里,刚进了书房坐下,就闻报说郭子仪求见。 张瑄笑了笑,“让郭将军进来。” 郭子仪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躬身拜道,“大帅,末将听闻大帅方才带各镇藩帅来使去了神策军观赏火器演练?” 张瑄点了点头,“嗯,不错。本帅刚才从神策军的营地返回。怎么,郭将军有事?” 郭子仪犹豫了一下,还是压低声音道,“大帅,火器乃是我陇朔军中的神兵利器,本应秘而不宣——可大帅如今却公开向各镇来使演练,莫非是有意上报朝廷在大唐军中推而广之?” “呵呵,郭将军,火器已经用于实战,震动天下,各镇使节来此,有一半的目的是为了火器。所以,火器是保不住密的,与其遮遮掩掩,不如大大方方亮出来,也不至于显得我们陇朔小家子器。” “至于面向全军推广,暂时来说也不太现实。因为火器的技术目前来说还很不成熟——本帅已经向朝廷上书,待火器研发稳固,再上报兵部,以举国之力,在大唐军中推而广之。” 张瑄这样淡淡的说着,嘴角却浮起了一丝古怪的笑容,只不过一闪而逝,郭子仪没有发觉。 在旁人看来,张瑄让各镇使节观看神策军的火器演练,似乎有一些显摆或者炫耀的味道,但实际上,张瑄另有所图。 一则是震慑,主要是面对安禄山的范阳兵马。范阳铁骑的战斗力固然名动天下,但与装备了威力无穷火器的陇朔兵马相比,已经不在一个等级线上,若是史思明将消息传回范阳,安禄山心里不发毛才怪。 而由此,又会无形中延缓安禄山起兵谋反的时间。安禄山心里越忌惮,他就会越感觉自己准备不充分,叛乱的时间就会往后推移。 二则是诱惑,针对的则是史思明本人。张瑄就不相信,面对火器这种致命的诱惑,史思明能不动心、能不上钩。呆在陇朔期间,史思明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打探和窃取火器的研发技术。最起码,会想方设法获取一些火器的成品,好带回范阳去仿制。 张瑄对于火器的管制之严,是超乎常人想象力的。 在技术层面,“技术员”与“操作工”都是分开独立完成的,懂技术懂原理的不管制作,而管制作加工的工匠又不懂原理,只是按照一定的程序和现场指挥,按部就班地完成每一枚火器的装配。 而制作出来的火器,有专人看管,牢牢密封在火器营的仓库里,前前后后有四道关卡。要想动用火器,必须要有张巡、南霁云和火器营主管校尉三人签字画押,然后报张瑄批准,才能从仓库中取出火器。 而装备给每一个军卒的火器,都以装备多少枚便要及时消耗多少枚为原则,绝不允许成品滞留在军卒手里。比如这一次的现场演练,每个士卒配发的火器都一次性地消耗光了。 在如此严密的管控之下,史思明要想获得成品火器的难度可想而知。所以,张瑄也不担心火器的技术泄密。 只是他倒是期盼着史思明能在背后搞一些“小动作”,而且动作越大越好。 这个史思明在张瑄眼里绝对是一个危险人物,他除掉此人的念头是越来越强烈。 但怎么向史思明下手,却是一个问题。无缘无故地诛杀一个范阳重将,朝廷命官,纵然是张瑄,也不可能做到。 因此,他就暗暗下了这么一个套,套里摆放着勾人眼球的诱饵。当然,至于史思明会不会上钩,那就另当别论了。 郭子仪见张瑄说得淡然,也就不敢再往下说了。 其实他本来是趁机试探一下张瑄的口风,看看有没有可能也为自己所部的灵州卫军马装备一些火器。然而,从张瑄的话音来看,暂时张瑄并不想让火器出了神策军,哪怕是灵州卫军马,也不可能获得装备。 郭子仪心下不由有些失望。 似是看出了郭子仪的心思,张瑄哈哈一笑,“郭将军,本帅也不瞒你,火器制作费时耗力,而且成本高昂,本帅暂时没有这个财力支撑大规模的装备全军——就算是神策军,也不过是装备了两千人,还不能足量使用。” 火器营在灵州就是一个神秘机构,火器的各种信息——包括生产能力和库存能力等等,都是机密中的机密,哪怕是郭子仪也是一无所知。 听张瑄这样说,郭子仪想了想,倒是也没有怀疑。想来也是,这种神兵利器加工起来肯定非常复杂,而且要花费巨资——张瑄没有经过朝廷自行研发制作,这本身就令郭子仪等人心下思量,只是不敢问、也不敢说罢了。 郭子仪汗颜一笑,拱手道,“大帅,末将贪心了。” 张瑄望着郭子仪轻轻笑着,“不过,郭将军倒也不必如此,本帅可以答应你,顶多一年之后,火器就可以装备到灵州卫兵马。这一点,毫无疑问。” 郭子仪大喜,猛然抬头望着张瑄激动地颤声道,“大帅,此言当真?” “本帅从无戏言。”张瑄摆了摆手。 …… …… 回到住所,史思明静静地趺坐在那里,神色变幻无常。 那个眉清目秀的小厮推开门走进来,大咧咧地道,“父亲,你可是在想神策军中的火器之事?” 史思明默然点头,沉声道,“这火器威力无穷,若是范阳兵马能装备如此利器,安郡王谋取天下,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然而,为父虽有意,但想必张瑄对这火器之术管制甚严,根本就无从下手……” 那小厮不以为然地坐下来挥挥手笑道,“有什么好思量的,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咱们多使些银钱,找个内应,弄几枚成品带回去,以安郡王之力,仿制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黄口稚子,满口胡言!哪里像你说的这般轻巧!为父派人去城外的火器营打探消息,根本就无法靠近半步,戒备非常森严。而且,为父听闻,没有张瑄的加盖帅印的军令,哪怕是神策军火器营的统领,都取不出一枚火器!”史思明瞪了这小厮一眼,斥责道。 这小厮就是史思明最宠爱的幼子史偼。史偼性格跳脱,年龄虽然不大,但却胆大包天,这回跟着史思明来灵州,也是半路上追上来的,史思明无奈之下,只好带着他,不过要史偼化妆成了随行的小厮。 史偼撇了撇嘴,“父亲,这火器再神秘,也终归还是让军卒使用的武器。既然是军中辎重,怎么可能滴水不漏。不如让儿子去试试,我就不相信了,这世道上,还能有使钱办不到的事情?” 史思明脸色一变,陡然压低声音怒喝道,“你休得放肆胡为,免得给为父和安郡王找麻烦。记住,不许你胡乱出入灵州城中,不得惹是生非!” 史偼嘴角***了一下,撅着嘴垂下头去,两只手却是紧紧捏把着,也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只是史思明此刻满腹心事,说了史偼两句,也就不再搭理他,径自皱着眉头想自己的心事,正犹豫着是不是立即给范阳的安禄山写一封密报回去。 …… …… 下午,史偼换了一身华服,摇身一变又恢复了将军公子的华丽外表。他背着史思明,带着几个随从悄然溜出驿馆,出城向灵州城外的火器营驻地行去。 可在火器营外围数百米处观察了好半天,也等待了良久,始终没有找到接近火器营的机会。整个火器营的作坊都被重军团团护卫着,而外围更是布满了神策军的岗哨,任何军民都无法靠近火器营周遭百步之内。 后来,史偼无奈地发现,火器营工匠竟然都是居住于火器营内部的营地当中,平日里根本就不能外出。日常生活都由军中供应,就算是有特殊情况需要外出,也都有军卒保护监视。 史偼一连在火器营外围小心翼翼地观察了数日,最终不得不放弃了这个心思,决定从神策军中下手,看看能不能收买到熟悉火器甚至是曾经发射过火器的军卒。 史偼带着几个随从悄然离开火器营,向另外一侧的神策军军营驻地行去。那一边,因为是普通军营,戒备就不是那么严密,而军营外围,甚至还有几家小杂货店和酒肆,专门做军卒们的生意。 史偼带着随从走进一家露天的酒肆。 酒肆只是一个敞篷,里面摆着几张肮脏的案桌,而里面正有三两个军中校尉打扮的低级将领凑在那里小酌。 神策军军纪森严,除非一定的时刻,日常训练期间,普通军卒很难在外饮酒作乐,只有一些中低级军官,才有资格有条件偶然外出开开荤喝喝小酒。 史偼本来非常厌恶这肮脏的桌案,但看到有神策军校尉在此饮酒,他心头暗喜,也就顾不上脏了,径自坐了下去,要了一壶劣质的米酒,一碗羊肉。 史偼正想竖起耳朵来听听那边几个校尉的说话,却听不远处的官道上传来奔腾的马蹄轰鸣声。 史偼放眼望去,只见烟尘漫卷中旌旗招展,一支数百人的队伍由远及近,慢慢向城门行去。 第269章封王之宴! 第269章封王之宴! 第269章封王之宴! 灵州城驿馆。 此刻,这灵州城驿馆已经变相改名为“万春行宫”,万春公主自打来到灵州之后,就一直居住在驿馆当中,将这座驿馆据为己有,张巡无奈,只得随她。 因为战事突发,唐蕃和亲中断取笑,万春这个和亲的公主的使命自然就此宣告结束。 虽然李亨命万春即刻返回长安,但万春怎么舍得离开灵州、离开张瑄,就一直延缓行程,拒绝离开灵州。 张瑄率军从吐蕃回归并拿下吐谷浑故地后,回到灵州来,也劝了她几次,要她尽快回长安去,奈何万春就是不肯。 万春的意思很明确:反正我已经是你张瑄的女人了,你要对我负责到底,我要嫁给你。你这一次不给我一个说法,不把两个人的问题解决掉,我就是不走了! 耍了一点小无赖。也就是万春这种性格跳脱的女子才能如此,如果是其他女子,纵然是心里这样说,嘴上也不会这样说、更不会这样做的。女子嘛,总是要有些矜持的。 张瑄哭笑不得。 虽然他跟万春的开始是一个误会,来得太突然;但他是那种很有担当的男人,无论如何,万春既然已经委身于他,他当然不会弃她不顾。 对于万春,他另有安排,只是需要时间。 “大帅,万春殿下来访。” 门外军卒传报,坐在书房里看书的张瑄顿时就眉头一挑,下意识地苦笑起来。 趺坐在他书案前的花奴儿妩媚的脸上浮起一抹古怪而促狭的笑容来,却是立即起身离开了张瑄的书房。 万春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也没有带一个侍女,她望着张瑄不满地大声道,“我听说李倓那小子要率朝廷使团来灵州了,是不是?你跟张巡说,要我随李倓回京去?” “不错,建宁王已经到了灵州城外,我这正准备出城去迎接。”张瑄轻轻一叹道,“万春,你毕竟是朝廷公主,长期滞留灵州不返长安,你让我怎么向太子和朝廷交代?” 万春撅了撅嘴,眨了眨眼道,“回去可以,你得给我一个说法。你准备怎么解决我们两个的问题。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跟那个回纥人的公主苏扈冬成亲,既然她能嫁,我为什么就不能?” “我说姑奶奶,你要我给你什么说法?我不是说了,早晚让你进张家的门,这还不成?你要知道,你是公主,太子的御妹……这个问题,需要一个合适的机会嘛。”张瑄有些无奈地扫了万春一眼。 万春望着张瑄,嘻嘻一笑,“我都不计较公主的身份了,你还怕什么……只要能嫁给你,我也不在乎名分的,平妻也行。” 说完这话,万春突然笑容一敛,一反常态地走过去依偎进张瑄的怀抱,幽幽柔声道,“张郎,不是我逼你,也不是我无理取闹,只是你要知道,我的年纪不小了,我这次回到长安,太子迟早会为我赐婚,到时候,我们该怎么办?” “你也别为难了,实在不行,我就学玉真皇姑,洗掉铅华出家为道吧。” 张瑄摇了摇头,抱了抱万春公主然后推开她,“无需如此……一切有我!好了,别闹了,建宁王代表朝廷而来,我必须要出城去迎接,要不然,会让人非议我这个陇朔大都督不懂礼数,不尊朝廷,这顶大帽子扣过来,可是了不得!” “你也随我一起去吧,等建宁王回返长安,你就跟着回去,我最迟年末也会回长安述职。”张瑄脸色一紧,沉声道,“要是再不乖乖听话,晚上我便打你的屁股……” 万春俏脸顿时绯红,蹭地一声跳开,红着脸低低嗔道,“坏蛋,流氓……大流氓!” 万春顿时想起张瑄班师回到灵州的当天夜里,两人私会缠绵之时,张瑄那些羞人的小动作……一念及此,她顿时觉得浑身发热,脸上发烧,就连那隐藏在长裙之下的丰满翘臀,也变得有些酥酥麻麻,说不出的异样。 万春再也呆不住,掩面奔去。 张瑄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却又猛然忍住不再笑。 …… …… 建宁王李倓和李白两人骑在马上,静静地抬头凝望着不远处宽大的灵州城门。两人身后,是一列长长的装载着金银财物的马车队伍,另外有仆固怀恩的骑兵随行护卫。 李倓不仅仅是皇孙,嫡系皇族,还是朝廷的钦差,代表着朝廷来灵州犒赏三军并宣布张瑄等人加官进爵的昭命。因此,他必须要等候在城外,等待张瑄率众人来迎接。 不多时,只听见城里传来嘹亮而苍凉的军号声,旋即是咚咚咚慑人心魄的军鼓齐鸣。 烟尘起处,张瑄穿戴整齐率灵州一干文武官员飞驰而出,出了城门,翻身下马,大步就向李倓行去。 张瑄脚步沉稳轻盈,在行走的时间里他已经上上下下打量了李倓几眼。他虽然一开始就是李亨的辅臣,后来更是成为李亨走上朝堂的最大助力,但他还真没见过李亨的儿子们。这李倓,也是头一次相见。 张瑄紧走几步,率众人上前拜道,“臣张瑄,迎接殿下来迟,还请殿下恕罪!” 李倓的年纪其实跟张瑄差不多,但以张瑄此刻的身份地位,又有如此浩大的军功在身,同时还是他父亲李亨的重要辅臣,李倓也不敢居大,翻身下马笑着将张瑄搀扶起来,朗声笑道,“张帅客气,小王来得仓促,倒是叨扰张帅与诸位将军了!” 李倓的态度非常谦卑和恭谨,这让张瑄心头一动,心道:史***载这李亨第三子李倓“英毅有才略、性温和谦让”,看来也不是虚言。 李倓又向张瑄身后的封常清、张巡、郭子仪、李光弼等人虚虚摆了摆手道,“诸位将军、大人请起!” 张瑄与李倓寒暄着,突然听李倓身后有一人走上前来,大声道,“子瞻老弟,还识得老夫否?” 张瑄一怔,顺眼望去,不由吃了一惊:“太白先生?!先生何以至此?” 李白竟然随朝廷使团来了,这让张瑄很是意外。 李白哈哈一笑,上前来跟张瑄见礼。 李倓笑了笑道,“太白先生是小王的副使,我们奉命率使团来灵州犒赏三军!” 说话间,只见城门处又行出一支仪仗队伍,正是万春的车驾。 万春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胡服劲装,还没等车驾挺稳,就从车上跳了下来,大老远就向李倓招手道,“李倓!” 李倓扫了万春一眼,脸上立即堆起浓烈的笑容来,他上前几步,向万春施礼道,“李倓拜见万春皇姑!此次陇朔一行,让皇姑受委屈了!” …… …… 张瑄在自己的大都督府设盛宴招待建宁王李倓和李白等朝廷使臣,出席宴会的有万春公主和各镇使节,同时还有张瑄手下有些身份地位的文官将领。 在宴会开始之前,李倓自然要首先宣布朝廷的封赏昭命。 “册封封常清为陇朔副大都督、两河兵马都指挥使;册封张巡为陇朔大都督府府丞、灵武太守兼知陇朔政务事。” 李倓展开诏书,朗声宣读道。 封常清和张巡出列跪倒在地,朗声***道,“臣叩谢朝廷恩典!” 这两人的官阶没有太大的变化,早已有思想准备,所以也没有太大的惊喜。只不过,这一道诏书,就将两人的职权划分清楚了,同为张瑄的左右手,但封常清掌管军事,而张巡则经略政务。 可以说是陇朔一镇,张瑄麾下权力最大的两个人。 李倓笑了笑,突然扭头扫了站在那里微微有些紧张和期待的郭子仪和李光弼等诸将一眼,提高声音道,“郭子仪、李光弼听封!” 郭子仪和李光弼几乎是同时出列跪倒在地。 “册封郭子仪为灵武大将军、定远侯爵;册封李光弼为河珧都督府都督、两宁州兵马都指挥使、安国侯爵兼两宁州太守……” 郭子仪和李光弼狂喜,不仅军职获得升迁,还封了侯,这可是天大的荣耀,能封妻荫子的啊! 两人感激涕零地叩拜下去,连呼谢恩。 李倓轻轻一笑,“两位侯爷不必如此。两位在张帅麾下为国立功,加官进爵乃是应有之义……请起请起!” 李倓这无意中的一句话倒是让郭子仪和李光弼心里陡然一惊,知道自己两人似乎有些兴奋过度失态了,而更忽略了此番军功的来源—— 两人匆忙起身,又一起向张瑄拜了下去,“末将***大帅提携之恩!” 张瑄笑吟吟地摆了摆手道,“恭喜二位了。” “末将不敢。”郭子仪和李光弼恭谨地退下,额头上暗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册封萧十三郎为折冲都尉,大都督府司马;册封崔进为果毅伯、大都督府录事参军;册封周旭初为大都督府长史、灵州府少尹;册封南霁云为神策军左卫中郎将,雷万春为神策军右卫中郎将;册封陈通为大都督府司马、灵州别驾……” 萧十三郎的表现很平静,官爵高低对于他来说可有可无;而崔进、周旭初、陈通等人则在欢喜之余微微有些汗颜,其实他们并没有真正参战,只不过是跟着张瑄沾了光而已。 仆固怀恩和顾惜因为没有参加战斗,因而没有立功,不在朝廷封赏的范畴之内。两人有些羡慕地望着郭子仪和李光弼,又将热切的目光投射在张瑄身上。 两人相信,只要跟着张瑄,他们迟早也会拥有不世功勋,封妻荫子是迟早的事情。尤其是顾惜,他从羽林卫时救追随张瑄直到如今,对张瑄拥有近乎盲目的崇拜和敬畏。 “剩余从军立功将士,由陇朔大都督府上报名单,朝廷按功封赏、加官进爵。” 李倓宣布完一连串的封赏名单,然后目视张瑄恭谨一笑,“晋封张瑄为平西王爵,加太子太保、兵部尚书衔、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任陇朔大都督、河陇行军大总管,全权知抵御吐蕃事!” “着户部扩建平西王府,立功德牌坊一座。来人,呈上金书玉册与王袍冠带!” 随着李倓的朗声高呼,张瑄起身拜了下去。 虽然早就知道张瑄要封王了,但亲眼见到由建宁王李倓亲自宣布朝廷封张瑄为平西王的场面,见证了这一隆重的时刻,无论是陇朔文臣武将,还是李嗣业、史思明等各镇前来观礼恭贺的使节,都感觉心头一震。 平西王爵,一连串象征着位极人臣的荣耀封号和职衔,这意味着张瑄已经真正取代安禄山,成为天下藩镇之首。 “臣张瑄,叩谢朝廷隆恩。”张瑄接过金书玉册和王袍冠带,叩谢道。 李倓笑吟吟地俯身扶起张瑄,大声道,“自今日起,大帅就是大唐朝廷的平西王了。小王相信,有平西王坐镇陇朔,有诸位将军誓死效命,吐蕃贼人必不肯越雷池一步!我大唐边境自此安定矣。” 张瑄霍然起身,向长安的方向抱拳道,“臣定当为国家社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张瑄归坐,封常清、张巡、郭子仪、李光弼率文武臣属列队恭贺拜了下去,“下官(末将)等恭喜大帅封王!” “恭喜平西王!”李嗣业和史思明等藩镇来使也跟随着一起恭贺。 张瑄缓缓起身,目光炯炯地环视众人,虚虚摆了摆手朗声道,“诸位请起!” 万春公主眸光闪亮地坐在那里望着张瑄,心头暗暗欢喜。张瑄封了王,两人的婚姻问题就有了一线曙光。 以张郎目前的身份地位和权势,他要是跟太子哥哥开了口,要娶我——而我又坚决要嫁他,说不准太子哥哥会准了的。万春默默地想着自己的心事,有些欣慰又有些患得患失的样子。 …… …… 大都督府的盛宴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直到月上柳梢头才停歇。 而这个时候,张瑄被朝廷封为平西王的消息,已经出了大都督府,向灵州城里和整个陇朔地域传播开去。 这一夜过去,很多路经大都督府的行人百姓发现,那府门前已经悬挂上了“平西王府”的金字大牌匾。 第270章李辅国之死 第270章李辅国之死 第270章李辅国之死 第二日上午,张瑄在大都督府的威武帅堂升堂问案,陇朔文武分列两侧,文以张巡为首,武则以封常清为首。 张瑄端坐在帅案之后,神色肃然。而建宁王李倓则另设一案,在张瑄帅案之侧。 张瑄向建宁王李倓抱了抱拳,李倓凛然起身抱拳,“公堂之上,但凭平西王发号施令。” 张瑄淡然一笑,突然朗声喝道,“带罪犯李辅国!” 张瑄话音一落,站在他身后的大都督府长史周旭初大声传唤道:“大帅有令,带罪犯李辅国!” 不多时,两个如狼似虎的陇朔军卒拖着面色如土的李辅国进了堂。 李辅国本来就绝望透顶自知生机断绝,进了张瑄这杀气腾腾的帅堂,更是心惊胆战;但当他猛然瞥见李亨的儿子建宁王李倓竟然在场,他心里陡然升腾起一线希望。 他猛然奋力挣脱开去,戴着铁锁匍匐到李倓面前,痛哭流涕地抱着李倓面前的桌案,颤声道,“建宁王殿下,救命啊!小人一向对太子殿下忠心耿耿……小人在陇朔监军,是奉太子殿下的诏令……殿下救命啊!” 李辅国断断续续歇斯底里地哭喊着,张瑄冷然望着,一声不吭。 李倓有些尴尬地皱了皱眉,低低斥责道,“李辅国,你在陇朔肆意妄为,触犯大唐刑律和陇朔军纪,犯下重罪,还有何话说?退下!” 李辅国听了李倓这话,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 他这才明白,原来李亨派自己的儿子来陇朔,并不是为了救他,而是—— 一念及此,李辅国心神激荡面目狰狞抽搐着,反正是死到临头,反而也就镇静下来不再畏惧了。他跪在那里突然冷笑了起来,冷笑的声音越来越尖细和高亢。 他猛然一扭头,望着张瑄,目光中投射出疯狂的扭曲的仇恨光彩,歇斯底里地咆哮道,“张瑄小儿,咱家蒙受冤屈,至死也不服!……咱家就是到了九泉之下,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李辅国,你还在本帅面前嘴硬狡辩?汝违抗本帅军令、滥施政令在前,疯狂收受贿赂以权谋私在后,如此种种,铁证如山,证据确凿,你竟敢还口口声声喊冤抱屈?” “张巡,将李辅国犯罪的证据卷宗呈上来,看看这个阉宦还有何话说!” 张瑄摆了摆手,张巡赶紧示意职司官员将早已准备好的各种物证案宗呈上来,摆在了张瑄的案头上。 “拿给他看!”张瑄沉声道。 长史周旭初赶紧抱着厚厚的一摞卷宗,拿下去一页一页地翻给李辅国看。李辅国面色如土,哆嗦着身子,渐渐瘫倒在地上。 “李辅国,不喊冤了?本帅可曾冤枉了你?!” “不说别的,汝暂代陇朔大都督不足一月时间,便收受贿赂黄金千两、钱三万贯,如此贪赃枉法,罪该万死!仅这一项,本帅就可以将你先斩后奏!”张瑄的声音变得冷厉起来,他断然挥了挥手,暴喝道,“来人,将李辅国推出去,斩了!将李辅国首级悬挂于灵州城门楼之上枭首示众三日!” 张瑄话音一落,顿时冲进来几个虎狼一般的军卒,凶狠地将李辅国拖了下去。 李辅国无力地挣扎着,裤裆***尿迹斑斑,骚气冲天,堂上众人不禁皱眉掩嘴。 “殿下救命啊,建宁王殿下救命啊!” 李辅国尖细凄厉的喊声回荡在大都督府的上空,陇朔所属文武官员莫不心头凛然。 张瑄沉默了片刻,转头向李倓拱手道,“殿下,张瑄当向朝廷上报,请朝廷另行委派监军至陇朔!” 李倓苦笑了一声,回礼道,“平西王,朝廷已有明断,自此之后,陇朔再无监军一说!” …… …… 李辅国死了,死的很悲惨,却也不冤枉。 他的首级悬挂在灵州城门楼之上,震动了整个灵州。当然,老百姓顶多是议论纷纷,对此却是拍手称快,而真正受到触动的是一些屁股底下并不清白的文臣武将。 这监军之事,起源于唐初。自唐初至武后时期,主要派遣御史监军。从老皇帝李隆基登基开始,才改派宦官监军,一方面派宦官担任出征军队的都监或都都监,一方面在各藩镇设置监军使,以监护将帅,控制军队。 因为监军一般都是皇帝信任的内监,有向皇帝密奏的权力,所以监军在地方藩镇的权力极大,也非常跋扈,地方藩帅将领无不畏惧三分。 阉宦掌权,干预地方政务军务,几乎没有积极作用,而负面影响却是无与伦比。可以说,唐军之所以逐步由强盛走向衰落,固然与国力消退有关系,但也与这种畸形的监军制度有关。 张瑄向监军李辅国动了屠刀祭了军旗,一直接冲击和引发了一种监军制度的消亡。这就是张瑄始料未及的后话了。 就在李辅国被张瑄斩首示众后的半年间,李亨相继传诏,召回了处在各镇军队中的内监监军,从此,宦官的势力渐渐从军中退出,一个全新的时代到来。 李亨之所以作出这样的决定,张瑄的进谏是一个因素。而更重要的一个因素是——这些派驻在各镇军中的内监,都是老皇帝李隆基的亲信,李亨担心无法真正掌控这些人,与其让他们留在军中祸乱军纪,不如集体召回,再做打算。 后来,这批在地方上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内监回到长安,都被李亨随意安上一个罪名或杀或流配,下场很惨。 ************************************* 经过了两日的试探和接触,史思明的儿子史偼终于还是花费重金买通了一个神策军中的小头目张大郎。通过张大郎,史偼了解了一些关于火器的相关信息,但这种信息对于史偼来说作用不大,他真正想要的是火器的核心制作技术。 重金利诱之下,这名神策军头目悄悄联络了一个在火器营中任职的乡党,名叫顾三儿的火器营火长。 别看顾三儿在火器营中只是一个管理十名军卒的小火长,根本就不入流,但因为火器营在神策军中、在陇朔军马体系中不可替代的重要地位,不入流的小火长一旦出了火器营,也是昂首挺胸底气很足。 顾三儿被张大郎秘密约出来,与史偼相聚在灵州城内一家酒肆的包房内。 几杯酒下肚,原本矜持着颇有几分架子的顾三儿,听说史偼动起了火器的念头,顿时冷汗直流,手里的酒盏重重放在案桌上,颤声道,“史公子,这可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火器是平西王管制甚严的利器,没有平西王的手谕和帅印,哪怕是南八将军都取不出火器来,何况是俺一个火长!” “一旦让平西王知晓,这可是砍头的死罪!” 史偼微笑着,示意属下解开了一个小包袱,里面包满了金灿灿明晃晃的金饼,足足有数百两。 史偼将小包袱往前一推,“顾大哥,这是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若是顾大哥肯想办法帮小弟偷一些火器出来,哪怕是只有一枚,小弟必还有重谢!” 数百两金子在大唐的购买力相当之大,有了这些金子,足以让顾三儿全家过上一辈子锦衣玉食的生活。 所谓财帛动人心。顾三儿贪婪地望着桌上这批唾手可得的金饼,目光闪烁着,贪婪之心渐渐升腾起来,顿时将心底的十分畏惧驱散了***分。 顾三儿脸上的贪婪之色无法伪装,说不动心是假的,他这一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多的金子。但动心归动心,他心里也明白,去火器营密库偷窃火器,不仅风险大,难度也是相当的大。 见顾三儿还是有些迟疑,史偼心里冷冷一笑,索性就亮出了自己最大的底牌。 他轻轻一笑,掏出自己父亲史思明的令牌道,“顾大哥,实不相瞒,小弟是范阳安郡王手下大将史思明的儿子史偼……只要顾大哥肯帮小弟这个忙,小弟不仅有重金酬谢,还愿意携顾大哥逃往范阳军中,以一个校尉职位相待!” 张大郎长长出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才将目光从那堆金饼上挪开,低低劝道,“老顾,你就想想法子,只要你偷得火器成品,咱们兄弟两个立即跟随史公子离开灵州赶赴范阳……就算是日后泄露出去,你我早已远走高飞,平西王又能耐我何?” “富贵险中求……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下个店了……老顾,你可要想清楚!” 顾三儿犹疑地思量着,一时间还是很难拿定主意。 他虽然贪财,但又担心事情败露死无葬身之地。金子是个好东西,但也得有命留下花才行。 史偼不再说话,静静地望着张大郎和顾三儿交头接耳,在那里窃窃私语。 他回头向侍立在自己身后的两个随从扫了一眼,目光中一丝杀机一闪而逝。两个随从会意地悄然点头,而手却暗暗放在了腰间的佩刀之上。 如果顾三儿不肯同意,那么,史偼也不可能再放这两人回去,只能义无反顾地杀人灭口了。 第271章李亨是何用意? 第271章李亨是何用意? 第271章李亨是何用意? 其实顾三儿也不是傻子,他知道自己若是不答应,今天晚上恐怕就很难再走出这间包房了。 他早就看出这史偼不像是普通商客,听见他主动承认是范阳大将史思明的儿子,顾三儿心里顿时就生出了几分警惕:他如此泄露身份,又动了火器的念头,岂能不杀人灭口? 为了活命,顾三儿暗暗咬了咬牙,故作慨然道:“好,为了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老子这一次就铤而走险了。但是史公子,请恕顾某人小人之心,此事非同小可,俺可是冒着被砍头的风险去做事,所以这金子我要先收一半。” 史偼松了口气,心道你只要肯收钱就好,就怕你不收。 “哈哈,理当如此,理当如此。若是顾大哥能窃出火器来,小弟还有重谢,金银不算什么。而且,为了消除顾大哥的后顾之忧,取得火器之后,顾大哥和张大哥可即刻随我们离开灵州到范阳逍遥快活,到那时,天高皇帝远,张瑄本事再大,也管不到范阳去。” 史偼哈哈大笑着,年轻的脸上浮动着与其年龄极度不相称的市侩和狡猾的笑容。 …… …… 按照原定的计划,建宁王李倓率领的朝廷使团在抵达灵州犒赏三军、封赏张瑄等人完毕后,还要赶去新建的两宁州和河珧都督府视察,所谓代天巡守,表示大唐朝廷对于这个土地的真正拥有了统治权。 李倓在灵州呆了数日,日日与张瑄及其所属将领官员饮宴,发放了大量的金银财物,以示朝廷的恩宠。 在这期间,李白当面向张瑄提出要留在陇朔任职,张瑄虽然感觉有些意外,但还是接受了他的请求。 李白固然不太擅长权力争斗,但作为辅官帮助张巡治理陇朔政务还是可以的。而且,以他在大唐士林的威望名声,会吸引很多各地文士赶赴陇朔,繁荣陇朔的文化。 让张瑄更加意外的是,玉真公主李持盈竟然也跟随大队来了陇朔,要与李白在灵州安家落户,且已经得到了李亨的允许。 张瑄无奈,只能让张巡帮李白找了一座宅院,将两人安置下来。李持盈带了不少财物和侍女过来,入住进去,很快就安排妥当。从此之后,李白与玉真公主将长居陇朔。当然,日后会不会有变化,那就是后话了。 进入十一月份,陇朔的天气就变得有些寒冷。地处西北边陲,风沙极大,来自全国各地或者西域各国的商贾们也大都开始打点行李货物,准备返乡,离开灵州。 西北风呼啸而过,漫卷过灵州城。漫天的黄叶飞舞着,昭示着天宝十二载的这个冬天,已经到来。 上午。建宁王李倓将率朝廷使团随张瑄出发前往原先的吐谷浑故地、现在的两宁州视察军政要务,这是来之前,李亨再三交代的事情。 李倓的意思,张瑄只要派一个部将带路护卫就可以了,没有必要亲自陪同。但张瑄考虑到李亨的面子,还是决定亲自带李倓过去。一来一去,一个月的时间而已。反正大都督府事务武有封常清,文有张巡,他也并不担心会出岔子。 他这个陇朔主帅和最高长官,只要随时掌握大事的决策权就是了,没有必要事事亲力亲为。要是那样,他非得累死不可。 张瑄现在是平西王,在爵位上不比建宁王李倓低。他若是不出面陪同,由封常清陪同或者李光弼护卫前往,也无不可,并不失礼;但张瑄深知,自己刚刚封王,稍有风吹草动,长安那边就会有人暗中乱造舆论声势,诟病自己功高震主、不尊朝廷。 为了加快行程,张瑄跟李倓商量了一下,轻车简从前往两宁州,不再带仪仗。李倓只带几个使团官员,而张瑄则只带萧十三郎和花奴儿随身护卫,而南霁云则率5000神策军骑兵一路充当护军。 李光弼已经先行赶回两宁州,做迎接朝廷使团和建宁王视察的准备。 张瑄一身甲胄,披着貂皮披风,因为天气日渐严寒,越是靠近两宁州,天气就更加寒冷。 张瑄站在建宁王李倓的寓所院中,静静等待着。 张巡站在张瑄身后,突听张瑄轻轻道,“张大人,传报长安和朝廷,就说本王亲自率军5000护卫建宁王殿下和朝廷使团巡视陇朔各地及两宁州!这个消息,八百里加急,报进京去!” 张巡一怔,却是立即躬身应下。 张瑄凝视着见李倓卧房的门口,嘴角浮起了一抹古怪的笑容来。 礼遇李倓,无非是给李亨面子,以这样的实际行动告诉李亨,张瑄的政治态度。 “这样或许会让李亨安心不少吧……”张瑄心里暗道。 咯吱一声,李倓的门推开了,穿戴整齐同样披着厚厚的貂皮大氅的建宁王李倓在两个内监和两个宫女的簇拥下走出门来,抬头却见张瑄迎候在院中,不由大吃一惊,同时也有几分感动。 在来之前,有不少皇族中人跟李倓说张瑄强势霸道,恃才傲物,目无余子;但实地一接触,李倓觉得张瑄不但温文尔雅雍容大度非常守礼,还对他更是极尽礼遇,隐隐拿他当皇子来接待了。 “平西王……有劳平西王久候了!”李倓上前紧走几步,向张瑄作揖施礼,竟然深拜了下去。 张瑄吃惊,赶紧避过一侧,笑道,“殿下如此,让张瑄如何敢当?” 李倓恭谨地一笑,轻轻道,“小王来灵州之前,父亲再三嘱咐小王,说平西王是朝廷重臣,不仅为朝廷立下盖世功勋,还是我东宫一脉的恩人,当日若是没有平西王,东宫焉有今日?……因此,父亲要小王对平西王以子侄晚辈之礼待之、敬之!” 李倓说这话的时候,语出真诚,而且眸子里闪烁着热切的光彩。 张瑄一怔,旋即苦笑着向李倓还了一礼,然后开始琢磨李亨这种安排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让三子李倓以子侄辈礼对待自己,显然是有让张瑄支持李倓的意图。可是…… 张瑄马上想到了李亨的几个儿子,心道:这李亨——自己的皇位还没有到手,这就开始安排***人了? 他的长子李豫就是历史上的唐代宗,李亨的接替者。史***载,李亨对长子非常看重,反而是对这个三子李倓真不怎么地——日后,李倓就是死在他父亲李亨的手里。 安史之乱爆发后,李倓统军作战,多次击溃盘踞关中的叛军。李倓为人正直,多次向李亨揭露李辅国、张良娣二人的罪恶,李辅国、张良娣诬陷李倓欲谋害其兄李豫,肃宗听信谗言,赐死了李倓。 张瑄心念电闪,脸上却是笑吟吟地,陪着李倓一起出了大都督府,准备出发。 大都督府门口,南霁云率5000衣甲鲜明的神策军骑兵列成两队长龙,整装待发。 青石台阶之下,停着一辆豪华的马车,还有数匹枣红色的汗血宝马。 张瑄淡然一笑,“殿下,是乘车还是骑马?” 李倓精神一振,朗声笑了起来,“李倓骑马吧,小王也颇通射猎,既然来到这陇朔军中,自然与将士们同甘共苦——平西王,请!” 张瑄笑吟吟地望着李倓,“殿下请吧,这是西域杨锜派人送给我的汗血宝马,若是殿下喜欢,就送一匹送给殿下带回长安去。” “多谢平西王。”李倓肃手让礼,坚持让张瑄先行上马,“请平西王先行。” 张瑄笑了。 他心里很明白,李倓如此,他若是坚持不允,显然就是变相拒绝李倓的示好。这恐怕不是李倓想要的,也同样不是李亨想要的。 想到这里,张瑄也就不再矫情,向李倓拱了拱手,不再废话,径自大步走下台阶,从军卒手里接过马匹的缰绳,动作轻盈的翻身上马。 随后,李倓才走下来上了马,张瑄眼角的余光发现,李倓动作娴熟流畅,一看可知就是经常骑马射猎的人。 两人之间发生的这么一点小动作,落入了封常清、张巡等送行的文武官员眼中,众人都心里微微起了一丝波澜。 队伍正要行动,突然道路那头雷万春纵马驰来,身后跟随着十余名彪悍的军卒,而另外几匹马上,则捆缚着几个小厮。 张瑄皱了皱眉,心道这雷万春着实莽撞,朝廷使团正要启程,你就算是有天大的事情,也不能冲撞军马队伍,堵住了去路。 雷万春率军卒翻身下马,朗声高呼行礼道,“大帅,末将抓到几名试图窃取火器的贼人,特来禀报大帅!” 听到牵扯到火器,张瑄的眉头皱的更紧了,清冷的目光瞥向了那几个被军卒牢牢捆绑着的年轻小厮。 雷万春粗中有细,立即又追加着强调了一句,“大帅,据末将拷问,这些人乃是范阳安禄山部将史思明的手下。这小厮,还是史思明的儿子史偼。” 雷万春然后就肃立一旁,等待张瑄发落。 雷万春虽然为人粗犷,但也有几分心机。若是此事不牵扯到安禄山和史思明,他绝不会找上张瑄,直接就报封常清处理了。但既然此事并不那么简单,想必封常清也做不了主,于是他就当机立断,赶在张瑄出发之前将抓获的这几个人带了过来。 一听说是史思明的人,张瑄眼眸中就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厉芒:史思明终于还是上钩了吗? 第272章借李倓的嘴 第272章借李倓的嘴 第272章借李倓的嘴 出了这种事儿,众人包括建宁王李倓在内,都知道暂时是无法动身了。 火器是陇朔利器,张瑄严格管制的神秘武器,就连很多陇朔将军都对火器一知半解,可见其珍视程度。 如今有人窥伺窃取火器,还牵扯到安禄山的部将史思明,事情肯定不会那么简单。 张瑄暗暗扫了雷万春一眼,心道这厮终归还是一个粗鲁之人,尽管他以为自己蛮有几分头脑。譬如说处理这事儿,如果是南霁云,肯定会不动声色、秘密为之,绝不会像雷万春一样大张旗鼓,看上去理直气壮其实打草惊蛇了。 “蠢货!”张瑄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咒骂了一声,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还是要顾及到雷万春的脸面,没有当众斥责他。但雷万春跟随他时间久了,见张瑄投射过来的目光微露不满之意,顿时就明白自己拍马屁拍到了驴屁股上,弄巧成拙了。 张巡反应过来,刚要准备吩咐军卒去史思明的寓所缉拿史思明过来,却听张瑄轻叹一声,“不要白费功夫了,如此动静下来,史思明恐怕早就逃离了灵州。” 张巡默然点头,但还是派人去了。 雷万春尴尬无比地翻身下马,垂首站在一侧,屁也不敢放一个。 他本来以为自己立了一大功,却不料搞成了这种局面…… 一个军卒将那号称是史思明儿子史偼的小厮带了过来,张瑄只扫了那小厮一眼,便又摇摇头道,“此人绝非是史思明的儿子。史家父子既然敢做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亲身犯险……雷万春,本这几个人交给封大人去处理,至于你——回营去面壁思过十日,在本帅不在灵州期间,罚你不许饮酒。若是本帅听说你饮酒,定斩不饶!” 张瑄自有眼力,这小厮神态慌张猥琐,毫无气度可言,一看就是那种普通军汉,怎么可能是史思明的儿子?这种事情,史思明的儿子肯定不会亲自出面,一定是派手下人伪装成自己的身份为之。 这个时候,恐怕父子俩早就知道事情泄露,逃之夭夭了。 雷万春一过来,张瑄就嗅出了雷万春身上的浓烈酒气。若不是喝了酒神经太过兴奋,一门心思想要邀功请赏,他又焉能大张旗鼓地押解着这些人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去史思明寓所的一队军卒返回,果然史思明父子一行人在半个时辰前不辞而别,飞驰出了灵州。 郭子仪慢慢上前来轻轻道,“大帅,史思明试图窃取火器机密,犯罪潜逃,罪在不赦。此人潜逃出灵州时间不长,末将请缨率军追赶,一定将此贼子擒拿回灵州,听候大帅处置!” 张巡和封常清也纷纷点头附和。 雷万春虽然打草惊蛇,让史思明父子逃了去,但如果派兵急追,还是有可能追上拿下的。只要张瑄一个军令,在陇朔境内,史思明父子定是笼中之鸟,逃不出去的。 但张瑄心里却另有安排。 张瑄默然片刻,突然大声道,“封大人,传本帅令昭告陇朔全境,就说安禄山部将史思明纵容其子窃取军密、犯下重罪,凡我陇朔军政官衙,悬赏通缉……” “郭将军!” 郭子仪躬身施礼道,“末将在!” “郭将军,你持本帅令牌,率灵州卫军马5000,出灵州入朔方追击史思明父子,如果追不上,就直入范阳境内——向安禄山传本帅的话,若是安禄山交出史思明之子和一干犯罪人等便罢,若是不交,本帅誓不肯罢休!” “封大人,向朝廷上书奏报,就说安禄山部将史思明之子潜入陇朔军营犯下重罪在逃,请朝廷下令安禄山缉拿罪犯归案!” 封常清应诺,而郭子仪却从张瑄意味深长的目光中读懂了一些别样的味道,他心里渐渐明白过来,大帅的意思似乎是要放史思明父子逃回范阳去,然后再让自己率军气势汹汹地追入范阳威胁安禄山交人……这…… 郭子仪也是擅用谋略之人,稍稍沉吟片刻便明白了张瑄的深意,他清了清嗓子恭谨地回道,“请大帅放心,末将一定不辱使命!” …… …… 这是一场小小的风波,张瑄略加处置,陪同李倓巡视两宁州的队伍还是按期开拔,出了灵州城。 张瑄和李倓纵马在前,身后是花奴儿和萧十三郎及一干护军,而再后,才是南霁云率领的5000神策军骑兵。 这一路上,因为涉及到火器之事,李倓一直没有开口询问。 张瑄看李倓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笑了笑,主动道,“殿下,可是想问张瑄,手中握有如此利器却为何不上报朝廷……张瑄心里清楚,火器的消息传出之后,想必朝廷上已经有不少大臣向监国太子殿下奏报张瑄有不轨之心了吧?” 李倓尴尬地笑了笑,无言以对。 事实上,朝廷上下已经为陇朔火器之事议论纷纷,张瑄至今没有向朝廷公开奏报火器之术,这本身就是一种大忌讳。就算是李亨,心里也颇有不满。只不过,张瑄立下盖世功勋,不仅有功于社稷江山,还有功于李亨个人,所以李亨暂时就硬生生将火器之事压下不提。 张瑄挥了挥手,将马速放缓。他身后的护军一行人,也纾缓速度下来。 张瑄纵马上前冲到了道路旁的一座土坡之上,翻身下马。李倓一怔,也旋即夹击马腹,也跟随了过去。 天气虽然干冷,但因为没有风,站在这土坡之上,沐浴在绚烂的阳光之下,倒是让李倓生出了几分暖洋洋的感觉。身边的张瑄面向东方,神色凝重,一直没有吭声,李倓只得静静等候,他知道张瑄肯定是有话要对他讲。 良久。张瑄才回头来微微一笑,长出了一口气。 “殿下,有些话看来张瑄是不能不说了。张瑄之前与吐蕃作战,其实风险是蛮大的。吐蕃铁骑的战斗力非常强盛,而陇朔兵马防守或者可行,要说歼灭吐蕃来军,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张瑄之所以冒险与吐蕃人一战,并舍死忘生侵入吐蕃境内,搅乱吐蕃局势,甚至鼓动吐蕃二王子赤柱篡夺吐蕃王位,目的在于削弱吐蕃国力。而削弱吐蕃国力的目的,又不仅是为了拿下吐谷浑故地,确保我陇朔边境的安全……殿下可知张瑄有何深意吗?” 李倓一怔,沉吟了一会,却是摇了摇头。 他一向认为,张瑄在鄯城大捷后侵入吐蕃,无非是为了拿下吐谷浑故地做铺垫,并没有想到张瑄还有其他更深层次的战略意图。 “殿下,请问如今我大唐朝廷最大的隐患是什么?”张瑄淡然问道。 李倓皱了皱眉,轻轻道,“小王虽然不懂国事,但却也知,如今大唐内患者当以范阳安禄山为甚。” “然也。殿下,安禄山拥兵二十万于范阳等地,兵强马壮势力雄厚,以至于朝廷明知安禄山必反,却不敢削弱安禄山的兵权,生怕逼反了安禄山。” “所以,在张瑄心里,最大的祸患不是吐蕃人,而是安禄山。我今日所作的种种,都是为将来抵御安禄山做准备。” 张瑄朗声道,“安禄山与吐蕃人背后勾结,若是安禄山起兵谋反,吐蕃人必趁机出兵侵略我河西陇朔乃至剑南,若是如此,内忧外患之下,大唐危矣。” “因此,我冒险与吐蕃人连番开战,竭尽所能,削弱吐蕃国力。如此一来,起码在三年内吐蕃人会陷于内乱之中无力兼顾西域和中原,安禄山纵然反叛,我军也不会陷于前后夹击之中。” “安禄山屯兵范阳河东等地是十余年,这十余年间,可以说安禄山时刻在为谋反做准备。如果安禄山起兵,我军与安禄山军马交战,其实不占优势。陇朔军马虽然骁勇,河西哥舒翰的7万大军也固然久经沙场,但与安禄山的范阳铁骑相比,还是要差一些。” 李倓长叹一声,点了点头,“平西王所言甚是,安禄山这十多年来率范阳铁骑东征西讨,范阳军马之勇猛彪悍非朝廷军马所能及。” “因此,***后能与安禄山军马相抗的最大依仗就是火器。有火器装备陇朔军马,他日与安贼作战,我心里还能有一些底气。” 张瑄缓缓转头来望着李倓,“这是我一直没有向朝廷奏报并公开火器之术的关键所在。若是公开火器之术,以安禄山的财力必然在最短的时间里仿制出来,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又凭什么再与安贼交战?” 李倓长出了一口气,其实在张瑄说到安禄山的时候,聪慧的李倓就已经明白几分了。 “殿下,有些话张瑄无法言明,还请殿下亲自修书一封上报监国太子殿下,将张瑄今日之难言苦衷禀报太子,安贼平定之日,张瑄必不敢藏私,火器之术定然及时昭告天下!” “至于现在,哪怕是有千万人的误解和非议,张瑄也在所不惜!”张瑄猛然挥手,神色湛然。 李倓躬身长揖,“平西王忍辱负重,用心良苦,小王钦佩万分。请平西王放心,小王一定上书朝廷,为平西王正名!” &&&&&&&&&&&&&&& 不知道怎么给诸位增加积分,我实在是不懂,养生粥兄弟可以在书评区留言……这个误会大了,汗颜啊。 第273章移民之乱 第273章移民之乱 第273章移民之乱 “殿下,其实个人毁誉算不得什么,张瑄也不计较。张瑄所图者,能竭尽所能,匡扶大唐天下,让大唐国力强盛威孚四海,我之国民百姓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张瑄此生,唯此心愿尔!” 张瑄声音慷慨,脸上神光凛然。他扭头望向了西北方向,前面不远处,在灵州通往河珧一带的官道上,正有一队队由官府差役组织的百姓移民队伍,慢吞吞地向河州而去。 建设两宁州,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这一段日子以来,张瑄的大都督府下令,从灵州、朔方境内移民数万人进入两宁州,而吐谷浑部落已经前期分三批移民过去,估计此时正在路上。 而在李光弼的努力之下,原因为吐蕃人入侵而流离失所的鄯州青海一线失却家园土地的边民,也逐步在两宁州安置下来,成为第一批移民。 李倓拱手为礼,轻轻道,“平西王心系天下为朝廷分忧,小王钦佩之至。” 张瑄哈哈笑着,突然抬手拍了拍李倓的肩膀,神色甚是亲昵道,“太子让殿下来陇朔,也有历练殿下之意,希望殿下莫要辜负了太子的苦心。” 李倓默然点头,却没有做声。 他出身皇家,自然对附着于皇权之上的各种弯弯绕绕拥有着高人一等的见识。李亨同意让他出使陇朔,无非是想要让他博几分威望,趁机交好张瑄,为将来做准备。 原先东宫一脉摇摇欲坠风雨飘摇,李亨的地位都随时有超不保夕的危险,何况是他的儿子们。那个时候,李亨的几个儿子非常团结,感情都很好。 然而,随着李亨渐渐掌权,登基为帝几成事实,这皇权争斗的漩涡就逐渐在他的儿子中弥漫开来。 李亨的长子李豫自成一派,因为他迟早要成为下一任太子,自然要开始培植自己的亲信,为将来做打算;而这样一来,他就隐隐将自己的几个兄弟当成了潜在的敌人,各种明争暗斗各种阴谋诡计就开始充斥在东宫上下,原先平和温情脉脉的气氛一去不复返了。 而李倓因为能文能武,善射猎有胆识,而颇得李亨称赞,就成为李豫列入名单的“头号敌人”。 李豫处处针对李倓,打压他的意图非常明显。或许李亨看到了这种兄弟阋墙骨肉相残的端倪,才暗暗给了李倓一个机会。只要李倓身后有张瑄做靠山,李豫自不敢拿他怎样。 “殿下,走吧,还有三日就可抵达河州。在河州休息一日,张瑄便可陪殿下直入两宁州,让殿下真正踏上吐谷浑故地的草原绿洲!” …… …… 三日后,午后。 河州城外的官道上,张瑄和李倓的队伍行进非常缓慢,因为前面充斥着移民的百姓队伍堵塞了官道。 张瑄在马上皱了皱眉,他已经看到前面正在发生阵阵骚乱,河州派出来的兵马因为着急清场准备迎接张瑄和李倓的到来,见这些百姓拖家带口行进缓慢便有些按捺不住,有些军卒直接就挥起了鞭子。 军卒的暴力旋即引发了百姓的反抗。这些从灵州、朔方各州府内抽调过来的移民,本心里对撇家舍业去两宁州开荒屯田再建家园就有些不清不愿,兴致并不高,如今见军卒竟然鞭笞伤人,自然是让一些百姓不满。再加上有好事者的挑动和挑唆,事态逐步扩大。 越来越多的百姓堵塞在路上,不肯行动,呼喊着要回归家园故里。 前方的骚乱声浪动静越来越大,直接惊动了河州府的官员和守军。 他们明知道张瑄和李倓的队伍就在百姓队伍的后方,但奈何移民人数众多将道路完全堵住,他们鞭长莫及,赶不过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群群百姓调转方向向张瑄的队伍涌动而去。 “请平西王为我等做主!” “我等不愿移民,要回归故里!” “凭什么强制我们去那种鸟都不拉屎的地方!” “我们不干了……平西王给我们一个说法!” 也不知道这些移民是怎么知道张瑄就在身后不远处,应该是有人鼓动带头,所以这黑压压一眼望不到边浪潮一般的移民人群就涌了过来。 南霁云面色大变,立即率众军奔马上前,将张瑄和李倓密集地护卫在保护圈里,大声急急道,“大帅,大事不好,这些移民人数众多,若是冲击之下,我等很难守住。且让末将保护大帅和殿下,立即后退三十里吧!” 张瑄神色不变,眼角的余光发现李倓竟然也镇定自若,不由暗暗赞赏了一声。 “不要慌,慌什么?”张瑄朗声一喝,“列阵,擂响军鼓,鸣军号!” 南霁云领命,5000骑兵结成重阵,手持长枪严阵以待,准备迎接移民群体的冲击。而几个军卒则拼命擂响了军鼓,而几乎是与此同时,苍凉呜咽的军号也旋即回荡在空场之上。 呜呜呜呜呜! 咚咚咚! 军鼓与军号声交相呼应,骤然升腾在旷野之上,涌动的人群慢慢平静下来,在距离南霁云军阵百余丈处拥挤起来,占满了道路及道路两侧的良田旷野。 南霁云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他刚才也是捏了一把汗。 南霁云打马上前,大声高喊道:“尔等不得骚乱!平西王就在后方,若是尔等有冤屈可自行选出代表去面见平西王,平西王说了,若是诉求有理,他定然为尔等做主!” “若是趁势作乱,冲击朝廷军马和平西王仪仗,罪该万死!” …… …… 为了安全起见,在南霁云的再三要求之下,张瑄与李倓还是往后退了数里,在一个军屯堡垒前面停下,自然有军卒上前来为他和李倓设立了露天的桌案坐席。 十余名年龄不一、高矮胖瘦不等的移民代表在一队军卒的“监视”下从道路那头走来,张瑄静静地望着这些人,心神非常平静。他知道,老百姓一般是闹不起事的,这种骚乱肯定是因为里面有带头撺掇之人,而这些代表显然就很可能是带头之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四旬左右虽穿着农民服饰但却有几分读书人气质的中年男子,此人脚步沉稳,目光坚定而敏锐,张瑄只扫了一眼,就判断他腹中有些“乾坤”。 这中年男子身侧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女童,梳着大唐女童常见的那种发髻,小脸虽然清秀但眉眼间有些肮脏,她紧紧地抓住男子的衣襟,不敢正视两侧戒备森严的军卒,显然有些畏惧。 这些人走得近了,南霁云一声大喝,“见了平西王和建宁王殿下,尔等还不下跪拜见?” 这些人再“挑头”也终归不过是寻常百姓,就算是平日里在乡里之间有些地位,在面对张瑄和李倓这种超级大人物时,心惊胆战是难免的。 众人慌乱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只有那中年男子神态从容,缓慢跪倒在地,竟然还有胆气抬头扫了张瑄和李倓一眼。 张瑄微微一笑,淡然道,“尔等不必紧张,从实讲来,若是真有冤屈,本王必为尔等做主。” 那中年男子跪在地上抱拳道,“小人胡勘,斗胆向平西王进言,请平西王为我等草民做主。” “草民等被官府从各州府征调而来,撇家舍业远离故土赶赴两宁州屯田安居……大都督府原本承诺的每户安家费500文,经过层层克扣,到了草民手上只有200文……这倒也罢了,这一路之上,随行军卒对我等草民非打即骂倍加凌辱,官衙下发的口粮也被克扣盘剥,草民等不堪其苦,死伤患病者不计其数……还请平西王做主!” 此人侃侃而谈,言语斯文,逻辑清楚,不慌不忙。 张瑄闻言眉头紧皱起来。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官吏腐败,这克扣移民安家费和口粮之事,应该不足为奇。只是情况如此严重,倒是让张瑄有些意外。 “克扣安家费和口粮之事,若是本王查实,一定严惩不贷!所欠百姓之钱,一文都不会少。若是少一文,本王负责给付。”张瑄朗声道。 “不过本王看尔等似乎是很不情愿前往两宁州移民屯田。这移民之事,乃是朝廷大计,固然让诸位远离故土家园,但朝廷和大都督府已经为此进行了足量的补偿。安家费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官府还会以户籍为基础,为百姓分发大量的土地。” “大都督府的政策非常优惠,凡移民开拓之荒田,皆归百姓所有,受朝廷律法保护……也就是说,两宁州良田沃野水草肥美,本王以为,诸位移居两宁州,暂时艰苦一些,日后还是会过上好日子的。” 张瑄的话说完,那些移民代表虽然来时带了一肚子的怨气,但到了当面,却没有一个人再有胆子叫嚷,都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只有那胡勘鼓足勇气大声道,“启禀王爷,我等移民两宁州,看上去官府给了很大的实惠,其实说起来根本就是纸上画饼。我等屯田,所得收益一要供养两宁州兵马所需,粮食一半要交付屯兵,另一半还要缴纳朝廷赋税,到最后所得寥寥无几,难以维持生计……还请王爷明察!” ********** 今晚还有更新,请少待片刻。 第274章吾貌虽瘦,天下必肥 第274章吾貌虽瘦,天下必肥 第274章吾貌虽瘦,天下必肥 张瑄闻言沉默了下来。 他心里很清楚,这些移民所言不是没有道理。边陲之地,与内陆有所不同。屯田农民所得,半数要上缴军粮,供养数万兵马所需;此外还要向朝廷缴纳大量的税赋,层层盘剥下来,自然就所得无几了。 想来这便是这群移民借机***的关键所在。 想要朝廷减免赋税和军粮纳贡,是其目的。 只是如果他们遇上的不是张瑄这个来自于现代文明社会的穿越者,这种诉求基本上不会得到重视。纵然是张巡这种爱惜民力百姓的清官,也不会因此就应承下来。 张瑄清朗的目光投射在胡勘的身上,良久不语。 那胡勘微微垂首,他貌似平静,其实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不安的。聚众滋事,威胁平西王,这可是大罪一条,若是张瑄稍有不满,他的小命就保不住了。只要斩杀了他们这十几人,在军队威压之下,事端自然平息,这批移民还是要老老实实去两宁州屯田开荒。 如果不是在灵州时听说张瑄爱民如子、对官吏对军卒苛刻严厉而对百姓宽厚常施仁政,胡勘也断然不会有这个胆子。 张瑄缓缓起身来,大步走了过去。 他走到胡勘跟前,俯身下去,轻轻拍了拍正伏在胡勘身侧的小女童的脑袋,笑着轻轻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童畏惧地缩起了脑袋,瘦小的身子都有些颤抖。 胡勘吃了一惊,颤声道,“回王爷的话,这是草民小女,名叫焕娘。” “呵呵,焕娘,好名字。小姑娘,来,到本王这里来,不要害怕,本王在这里,没有人敢伤害你。”张瑄蹲在那里,向女童笑吟吟地招了招手。 胡焕娘不过是七八岁的女童,如今能陪着父亲在这种场合里没有哭喊出声,就已经算是难得可贵了。可她终归是个孩子,虽有几分胆识,却终归还是对张瑄这个大官畏之如虎,不敢近前。 张瑄笑容更加浓烈了,耐着性子继续和声道,“焕娘不要怕,到我这里来,本王问你几句话。” 那焕娘缓缓抬起头来,有些畏惧地望着张瑄的笑脸,稍稍有些迟疑。 在场众人,无论是胡勘这些百姓代表还是李倓以及南霁云等军卒,都搞不懂张瑄为什么突然有闲情逸致去放下平西王的威严和架子去逗引一个女童。 胡勘轻轻捏了捏自己女儿的小手,鼓励地看着她。 他一来是看出了张瑄并无恶意,二来也是担心为此触怒了张瑄,最终引来祸端。 焕娘犹豫着,慢吞吞地走了过来,扬起小脸刚要说什么,却被张瑄抱了起来。 焕娘一惊,身子挣扎了几下,见张瑄神态温和,也就慢慢放松了下来。 张瑄一手抱着焕娘,另外一只手摆了摆,大声道,“尔等且起身说话。” 张瑄抱着焕娘,走到胡勘等人身边,朗声道,“移民给百姓带来负担和压力,本王心里有数,由此劳动民力,本王心甚不安。” “然,移民进两宁州,乃是朝廷大计。若不实行军屯之策,我们很难守住两宁州,而我军将士抛头颅洒热血打下来的大好疆土,就要再次落到吐蕃人手里。因此,为了整个国家社稷的大局,只能委屈大家了。” “为减轻百姓负担,本王最近也是夜不能寐,殚精竭虑。”张瑄轻轻一笑,“这样吧,尔等先回去安抚百姓,先继续向两宁州行进,本王答应你们,三日内,大都督府必出纾缓民负的政令。这是本王的承诺,绝不食言!” 张瑄回头来望着焕娘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面令牌来,“焕娘,这是本王的令牌,你且拿好。若是三日后本王食言,你可持这面令牌带你的父亲去河州府衙找我!” 或许是因为张瑄持续的温和态度让焕娘大为放松,敬畏感渐渐消退,孩童的天真浪漫便取而代之,她抬起小脸来脆生生得道,“王爷不会骗焕娘吧?” 张瑄哈哈一笑,“本王说话算话,焕娘放心就是。” 焕娘天真地伸出一根手指来,“拉钩!” “好,拉钩!” “拉钩上轿,一百年不许变!若是变,王爷就变打老虎!”焕娘天真稚嫩的声音在场上回荡着,众人不禁莞尔。 李倓则目光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这一幕,让他又看到了张瑄性格柔和朴实的另一面。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断然不会想到,一向强势威严的陇朔大都督、平西王、当朝权臣张瑄,竟然有这种柔肠情怀。 而胡勘等人则感动地泪流满面。 望着胡勘牵着焕娘的小手慢慢离去,焕娘还一步三回头来望着张瑄,摇着小手,张瑄笑而不语。 花奴儿站在他的一侧,轻轻道,“这女童聪明伶俐蛮惹人怜惜的!” 或许在旁人眼里,张瑄此举可能还有一丝上位者作秀愚民的味道,但对他越来越了解的花奴儿,却知道,张瑄并无任何伪装的成分。 最起码,这个女童焕娘,确实引起了张瑄的喜欢。 “是啊,这么小的孩子,能在这种场合下不哭不闹,这个孩子不简单呐。”张瑄轻轻一笑,回头望着李倓拱了拱手道,“殿下,我们进河州城吧。” “好。”李倓起身来。 …… …… 移民骚乱平息下去,没有动用武力镇压,只凭张瑄的几句话。不多时,移民队伍就自发继续前进,拥堵的官道清理出来,张瑄率队继续前行,直至河州城外。 早期赶过来的李光弼带着河珧都督府的一干属官将佐诚惶诚恐地迎了出来,并没有见到张瑄大发雷霆的样子,才暗暗松了口气。 移民发生骚乱事件,这种事情可大可小,若是张瑄揪住不放,这便是河珧都督府的官吏办事不力,甚至可以追究李光弼这个军政主官的责任。 李光弼等人将张瑄和李倓迎进城去,进了河州太守府衙。 张瑄端坐在大堂桌案之后,李倓照旧是在一侧另设坐席旁听。 坐定之后,张瑄脸上的笑容陡然一敛,霍然起身环视李光弼等河珧都督府文官武将沉声道,“李光弼,百姓向本王反映,安家费和口粮被层层盘剥克扣,此事你一定要尽快查清。不管涉及到任何人,一律严惩不贷!罪行严重者,杀无赦!” 张瑄的声音森严,李光弼心下一颤,赶紧出列恭谨回道,“是,末将遵命!” “此外,本王准备推行移民宽免政策——凡移民两宁州者,所得土地缴纳军粮数减半,本王还将奏请朝廷,在两宁州实行免征六年赋调,轻税入官,一年少收一千文杂徭钱。” “赋役宽平,刑罚轻省,百姓富庶……”张瑄淡然挥了挥手,“唯有如此,两宁州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繁盛安定起来。若不然,百姓得不到实惠心不安,则两宁州不稳。” 李光弼等河珧都督府官吏将佐闻言不禁都是一怔,旋即皱紧了眉头。 免征赋税倒也罢了,反正征收的赋税多半要上缴朝廷国库;可这军粮上缴减半,这直接就影响到两宁州四万兵马的长期驻守。边塞治军,粮草为先,若是连肚子都吃不饱,怎么还能安心戍边呢? 没有人敢说什么,但李光弼咬了咬牙还是轻轻道,“大帅,请恕末将斗胆——免征六年赋税已经是莫大的恩典了,如果再减免上缴军粮,恐怕……恐怕我数万大军在两宁州难以为继,还请大帅三思!” 张瑄笑了,“光弼,本王意欲让两宁州军马轮番军屯,半数戍边,半数开屯种田参与两宁州建设,三个月轮换一次,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嘛。若是战事起,则全军恢复编制。” 李光弼听了一时间无语,再也不能说什么了。 张瑄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显然是早已拿定了主意。虽然李光弼觉得有些不以为然,但却不能再当面反驳了。他准备私下里再找找张瑄——四万兵马在吐谷浑故地防备整个吐蕃大军,本身就有些不够用,若是再半数屯田,岂不是让吐蕃人闻风而至? “诸位,民力乃国之本。民力强则国强,休养民力不容懈怠。若是施行苛政,长期累积民怨,则内患频仍……”张瑄目光清冽,环视着众人,又淡然道,“为官者当日日思念民力维艰,纵然做不到爱民如子,也需要正视民之疾苦!” “皇上曾言,吾貌虽瘦,天下必肥。吾辈掌握朝廷权柄,民生祸福系于我等一身,若是不能做到如履薄冰殚精竭虑,则百姓怨天下乱——为减轻民生压力,从今日起,本王决定推行限酒令,凡我陇朔各州府县,酿酒之粮减半……嗜酒享乐之风耗费大量粮食,实在令人嗟叹!” “此番限酒令,为期二年。百姓饮酒,本王不会干预,但我辈食朝廷俸禄者,当身体力行,做出表率。从即日起,自本王以下,凡我陇朔官员武将白昼严禁饮酒作乐,任何无谓之酒宴当一概取消。” “本王若能做到,尔等必须做到。”张瑄声调激昂,挥舞着手臂,面露坚毅果决之色。 他早就对大唐这好酒享乐铺张浪费之风心有不满了,如今逮到机会,正好顺势刹一刹这种不良风气。不说完全禁酒,现有的酒水消耗量降低一半,就能省下多少粮食? 老百姓饮酒他不能管,也管不住;但官员饮酒之风强力压一压,还是能做到的。 第275章阴谋 第275章阴谋 第275章阴谋 限酒令?张瑄这话一出口,在场众人都吃了一惊,包括李倓在内。 大唐是一个诗歌与纵酒歌舞的国度,饮酒作乐已经成为唐人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就跟衣食住行一样平常。 可张瑄竟然要推行限酒令! 李倓眉梢一挑,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望着张瑄,但旋即,他就心里轻轻一叹,明白了张瑄限酒令的真正意图——酿酒耗费大量的粮食,而唐人上至官僚权贵下至普通贩夫走卒开怀畅饮,每日消耗的酒水不是一个小数目。如果限制酿酒和饮酒,肯定能节约粮食的消耗。 然而……这种政令肯定要遭到上上下下的强烈抵触,贯彻执行起来不会那么简单。 而且,降低酿酒规模,肯定会带来酒水价格的暴涨,哄抬整体物价,如此一来,又势必会干扰到陇朔经济的平稳发展……张瑄此举有拍脑袋的嫌疑啊,考虑不周——这是李倓的心态。 当然,拥有这种心态的也不止是李倓。李光弼等将领基本也都这样看。 只是在张瑄的威势和强势面前,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公开反对。 张瑄笑了笑,没有解释,也懒得解释。 限酒令在他看来,只能是一种特殊时期的临时政令,不会延续太久,他目前需要做的就是动用强力手段强制推行,两年的时间里,将陇朔所出粮食全部用于军马的扩建和供养,至于暂时引发的经济波动,大可以忽略不计。 他深知,在这个王权时代,粮食对于发展的重要性无与伦比。粮食足,则兵马兴、人口盛。毕竟人可以不喝酒,但不能不吃饭。 下一步,他要扩军和通过开荒屯田吸引大量的人口进入陇朔,没有充盈的粮食储备根本难以完成。因此,限酒令早就在他的酝酿当中,只是借今天这个机会趁势推出罢了。 堂中的气氛变得有些压抑和沉闷。 虽然众人都没有说话,保持肃然和敬畏的态度,但张瑄心里其实很明白,他们心里都有些不以为然。 “本王知道诸位对限酒令都有些不以为然……本王可以跟诸位说句心里话,这个事儿呢,本王考虑已久,并非一时头脑发热。下一步,无论是巩固边防还是大力屯田,都需要大量的人口,粮食的重要性就不言而喻了。” 张瑄目光在李光弼等人身上扫过,淡淡道,“本王觉得,为了陇朔发展的大局,为了大唐社稷的江山永固,两年之内,让官民人等略微节制一下口腹之欲并不算什么。” “不吃饭可以死人,但不喝酒死不了人吧?呵呵!”张瑄轻笑起来,“酒水消耗减少一半,可以省下大量的粮食,可以养活无数军民,这笔账大家可以算一算。” 李光弼等人赶紧出列躬身下去,齐声呼道,“大帅英明!” “呵呵,诸位请起。本王英明不英明并不重要,但政令畅通令行禁止却非常重要。本王希望诸位能身体力行,不折不扣地推进限酒令,若是有人阳奉阴违影响限酒令的执行,可就休怪本王不讲情面。” 张瑄的声音虽然淡淡的,但众将却都心中一凛,再次躬身大声领喏,“大帅英明,末将等敢不从命!” 李倓坐在那里静静地旁观着,张瑄的言行举止威势无形散播,而众将对于张瑄的敬畏感已经深入到了骨髓里。 察觉到这一点,李倓忍不住惊叹:张瑄从军时间并不长,但在陇朔军中的威权和威望却到了一个顶点,这显然与他连番大胜吐蕃并率军侵入吐蕃拿下吐谷浑故地有关! …… …… 张瑄与建宁王李倓驻跸河州,李光弼原本准备了***的晚宴招待两人,但因为张瑄的限酒令一出,这场酒宴就不了了之了。 当天,张瑄的三道政令相继从河州府城里发出,号令整个陇朔地区。 一是限酒令,各州府县对于酿酒粮食的配给数量减少半数,大都督府出台细节性制度配套措施,在置酒和售酒的源头进行限制。对于民间饮酒,并不过度限制,但对于吃朝廷俸禄的官员将佐乃至全军士卒,饮酒量都做了详细的规范限制。比如白昼不能饮酒,非重大节日及婚丧嫁娶不能饮酒等等。 二是军屯令。命令陇朔所有兵马就地屯田,各州卫副将充任屯田使、知屯田事,军马半数屯田拓荒,三个月为期限轮换。军队开拓之田号为“军田”,军田所出粮食由大都督府统一调配。张瑄命令在大都督府内部设立了一个军屯使司,由大都督府长史周旭初出任陇朔军屯大使。 三是移民豁免赋税令。凡从陇朔各地、青海一线移居两宁州的移民百姓,免征六年赋调。 三道政令一出,可谓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来自各地的移民当然是欢天喜地,屯田安居新建家园的兴致高涨,对于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更加饱满。而一些官僚将佐,则心里很郁闷,甚至可以说很不满。 只是大都督政令一出,谁敢不从,背后的抵制或许有之,当面的冲撞不可能发生。 张瑄陪同李倓在河州滞留了一些日子,接受了一些从河珧一线州府赶过来的地方军政官员的拜见。李倓此来陇朔巡视,本无具体的目的,所以对张瑄的安排也没有说什么。 *************************************** 张瑄获封平西王、大唐监国太子李亨之子建宁王李倓率朝廷使团来河珧都督府巡视的消息也传入了吐蕃。两国接壤,这种消息的传播是难以避免的。 消息传到逻些城,刚刚坐上吐蕃王位的赤柱在闻报后当场暴怒发作,甚至盛怒下拔刀杀了一个打翻酒盏的侍女。 在赤柱看来,张瑄今日之荣耀,就是他赤柱和吐蕃举国上下最大的耻辱。 张瑄不仅在鄯城大败赤柱率领的吐蕃大军,还极其嚣张地率军攻入吐蕃境内,在吐蕃国内纵横驰骋连番作乱如入无人之境,更有甚者,还从吐蕃守军手里抢占了吐谷浑故地! 张瑄这个名字,已经成为吐蕃举国震动的梦魇。 “舅舅,即刻传本王命令,命河西一线的嘉措率军一万南下,金川一线的沙弥率军一万北进,本王当亲率兵马三万疾驰奔袭吐谷浑故地……待张瑄和李亨的儿子到达吐谷浑故地,我军三路进攻,合围唐军,与张瑄的陇朔军马决一死战!” 赤柱阴沉着脸霍然起身,手里的弯刀上血迹斑斑,他顺手将带血的弯刀扔在地上,杀气腾腾地望着支持他上位的舅舅东则布。 东则布是吐蕃的国相。 东则布皱了皱眉轻轻道,“大王息怒。大王刚刚登临大位,我国局势不稳,这个时候,再举大兵与唐人开战,于我国不利。纵然战胜,也会大损我国元气,实在是得不偿失。” 东则布说的是大实话。虽然赤柱通过军事政变弑父拿下吐蕃王位,但吐蕃国内的反抗势力散落吐蕃各地,赤柱还没有完全掌控起全国大权来,这个时候,再动刀兵,后果不堪设想。 赤柱冷笑着,“舅舅,张瑄带给本王和吐蕃全国的耻辱,本王誓死必雪!” “况且,吐谷浑故地乃是水草丰美之地,一向是我大军的养马游牧之地,若是不趁唐军立足未稳一举拿下,日后想要再夺回来就很难了。舅舅,本王心意已决,请传本王军令!若有不从本王军令者,杀无赦!” 赤柱眼眸中的煞气已经高涨到了一个顶点,近乎失去了理智。 东则布知道自己很难再劝了。赤柱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对于赤柱睚眦必报的性情他非常了解。 罢了,就再搏一搏,若是能胜唐军,夺回吐谷浑,赤柱的王位就安稳了。到那时,休养生息三五年,再图大计!东则布咬了咬牙,默然起身拱手为礼,“好,我这就去。” 望着东则布匆匆离去的背影,赤柱嘴角浮起了一抹阴狠的冷笑。 他再次布置战争,洗血耻辱当然是一个因素,但不是最重要的。在赤柱看来,这一战不可或缺。这一战能胜固然好,若不能胜,他也还是最大的赢家。 一来,他要以此战断送防备河西唐军的地方军首领嘉措和镇守金川防备剑南的沙弥的数万兵马,借唐军之手将这两个桀骜不驯支持其他吐蕃王子的潜在隐患消除掉。 二来,他要彻底断送赤松德赞的生机。赤松德赞还被幽禁在大唐长安,虽然看上去失去了回国东山再起的机会,但只要赤松德赞还活着,赤柱的心就不能安稳。因此,他要再开战端,与大唐成为死敌。大唐朝廷一怒之下,赤松德赞肯定性命难保。 但这些见不得光的阴谋,他是不会跟东则布明说的。 其实东则布又焉能猜不出赤柱的这点心思,只是装作看不懂而已。 出了金碧辉煌的吐蕃王宫,东则布轻轻一叹,回头凝视着那巍峨的雪山之巅,心情非常复杂凝重。 铲除异己是每一个新王不得不做的事情,但因此要断送数万吐蕃兵马,实在是让人心痛! 可东则布心里也清楚,无论是嘉措还是金川的沙弥,都对赤柱政权阳奉阴违,日后必成祸患。既然如此,不如趁机将两人除去。两人一死,赤柱的王位也就安稳了。 第276章吐蕃人要战,那便战! 第276章吐蕃人要战,那便战! 第276章吐蕃人要战,那便战! 河州。 张瑄与李倓站在河州城楼之上,并肩眺望着那地平线远端处在天高云淡之下的两宁州,谈笑生风。从河州通往两宁州的道路上,移民和运送各种物资辎重的军民队伍,逶迤不绝。 李光弼脸色凝重匆匆上了城楼,大步而来。他的脚步沉重,铠甲呼啦作响,张瑄回头来扫了他一眼。 “大帅!末将有紧急军务禀报!” 李光弼抱拳拱手低低道。 张瑄淡然一笑,“讲!” 李光弼稍稍犹豫了一下,瞥了一眼李倓,却听张瑄又道,“殿下在,但讲无妨。” 李光弼没有再迟疑,轻轻道,“大帅,末将得到消息,吐蕃人最近有大异动。” 李倓眉梢一跳,心里一惊,脸色变了。 张瑄则神色平静地望着李光弼,“哦?吐蕃人又有动作?呵呵,且等本帅来猜一猜!” “定是沙洲以南吐蕃军马南下,金川吐蕃守军北上,然后逻些城的赤柱率军奔袭吐谷浑故地而来?”张瑄手里的一颗石子轻轻一弹,向城外飞弹而去。 李光弼长出了一口气,躬身道,“大帅英明,神机妙算,令末将钦佩。正是如此,末将得到消息,吐蕃人调动三路军马,似有侵犯两宁州的迹象——我军不得不防。末将以为……” 李光弼说着,扫了李倓一眼。 他的话虽然还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唐蕃有可能在吐谷浑再开大战,李倓这个大唐王子巡视两宁州的计划就暂时取消了吧,还是早些返回长安为好,免得有不测发生。 张瑄哈哈大笑起来,“光弼啊,这算什么神机妙算?事情是明摆着的嘛,本王和殿下来此,吐蕃人得到消息,肯定要蠢蠢欲动了。呵呵,我对这吐蕃新王赤柱还是有些了解的,此人心狠手辣,这一回,是要找本王一雪前耻来了。” “或者,想要借本王的手替他铲除异己吧。但不论如何——” 张瑄笑容一敛,陡然大喝一声,“吐蕃人要战,那便战!” “对于吐蕃贼人,只有一种对策,那就是打,狠狠地打!来一次打一次,绝不心慈手软!”张瑄冷然一笑,“光弼,本帅对此早有准备。河西的哥舒翰和剑南的安思顺那里,本帅早有紧急书函去,请两镇出兵策应我军。若是这两翼的吐蕃兵马倾巢而出,哥舒翰和安思顺也不妨率军去吐蕃国内走一遭!” “光弼,不久,郭子仪率灵州卫军一万、神策军5000就会抵达河州。这一战,若是不可避免,主力必是你的两宁卫四万兵马,郭子仪手下的这两万兵马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参战!” “你可有信心击溃吐蕃来犯之敌?” 李光弼慨然拱手道,“请大帅放心,光弼必率两宁卫四万儿郎誓死保卫大唐疆土,与两宁州共存亡!末将与四万儿郎在,两宁州在!吐蕃狗贼要入侵两宁州,必先踏过四万儿郎的血肉之躯!” “大帅,殿下,末将要立刻赶赴两宁州整军备战,就先失陪了。”李光弼又向李倓拱手为礼,然后转身大步离去。 乍起的西北风中,李光弼大步流星衣甲呼啸,身影无比的高大。 李倓望着李光弼的背影赞叹道,“李光弼真有古将之风,如此大将镇守边陲,大唐之幸也!” 张瑄微微一笑,“殿下,李光弼、郭子仪、封常清、张巡乃至萧十三郎、南霁云、雷万春、仆固怀恩、顾惜等诸将都是百年难遇之将才,能文能武,有胆有识,张瑄能在陇朔有寸功于朝廷,与诸将的奋勇杀敌分不开!” 李倓笑了笑,向张瑄拱手恭谨道,“平西王过谦了。平西王率诸将在陇朔为朝廷建功立业,小王实在是仰慕之至……若不是身份所限,小王都恨不能长居陇朔,在平西王手下为一部将,为国镇守边陲,也胜似在长安徒废时光。” 李倓的声音微微有几分感慨。 张瑄笑吟吟地望着李倓,突然道,“殿下,战端或者开启,吐蕃人若是进犯两宁州,河珧便成前线。为殿下的安危计,还是请殿下就此回返长安吧。” 李倓一怔,旋即坚定地摇了摇头,“平西王,小王既然来了,适逢其会,那就不会半途而废。小王奉旨巡视两宁州,这连两宁州的地面都没进,就被吐蕃人吓跑,回到长安,岂不是成为人家的笑料?” “不要说吐蕃人未必就敢进犯,纵然是战事开启,既然平西王都能亲临前线,小王又有何惧?”李倓再次拱手郑重道,“小王在长安曾听闻,平西王有一句话;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小王不才,愿在平西王标下做一小卒,听候平西王调遣!” 张瑄与李倓相视而笑。 张瑄知道李倓是不会走的。留在前线固然有一定的风险,但更大的是收获。若是唐蕃再有一战,而陇朔兵马又再次战胜的话,他这个代表朝廷巡视两宁州的王子,必然也会获得巨大的威望,变相拥有了军功。 在李倓看来,这几乎是千载难逢的机遇,他焉能放弃。 况且,李倓还是真的有几分血性和胆识。临阵而逃,这不符合他的性格。 两人正在谈笑间,有军卒来报:“大帅,女童焕娘手持大帅令牌求见。” 张瑄一怔,旋即笑道,“焕娘?呵呵,快让这孩子上来。” 不多时,就见两个军卒抱着焕娘上了城楼,在城楼之上放下焕娘。焕娘小脸上挂着天真烂漫的笑容,手里提着一个小篮子,篮子里放着几个煮熟的鸡蛋。 焕娘小碎步跑着,清秀的小脸蛋上***冷的北风吹得通红。 张瑄迎了上去,哈哈笑着伏身下去,牵着焕娘的小手搓了搓道,“焕娘,这么冷的天,跑出来做什么?” “王爷,焕娘要跟爹爹离开河州去两宁州了……我爹爹说了,王爷是好人,大好人呐,焕娘煮了几个鸡子,给王爷送来让王爷尝尝呢。” 焕娘稚嫩地说着,又从怀里掏出张瑄的令牌来递了过去,小脸上露出了郑重的神色,“王爷,这是王爷的令牌,焕娘不敢带在身上,还给王爷了。” 说完,焕娘将手里的小竹篮放在地上,挣脱了张瑄的手,噗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青石砖上,叩首下去,“焕娘给王爷叩头了,王爷是大好人!” 张瑄目光中闪出了一丝丝的柔情,这个偶然邂逅的、很是与众不同乖巧伶俐的孩子带给了他别样的温情。 他怜惜地一把将焕娘抱了起来,柔声道,“焕娘乖哦。这令牌我不要了,就留给焕娘做个纪念。你带在身边,以后谁要是敢欺负你,你就来找我……” “焕娘,若是你不愿意去两宁州,可以跟你的父亲留在河州……”张瑄凝望着焕娘的小脸,轻轻道。 焕娘摇了摇头,“不呢,焕娘要跟爹爹去两宁州呐,焕娘还要种很多的地、养很多的羊……王爷,以后你还能来看焕娘吗?” “好。我将来一定会去看焕娘。”张瑄默然了。 良久,张瑄轻轻一叹,转头向站在城楼一侧远远保护张瑄和李倓安全的花奴儿招了招手,“给这孩子买两身衣衫,送她一贯钱,你亲自送她出城去吧。” 花奴儿点头答应下来,抱着依依不舍的焕娘走下了城楼。 张瑄站在城楼之上,静静俯视着官道上那一列缓缓向两宁州行进的移民队伍,隐隐望见焕娘被胡勘抱在怀里跟随人群赶路的身影,心头倍加感慨。 若是唐蕃交战,肯定会有移民遭受池鱼之灾。而纵然是日后局面安定下来,这些在吐谷浑故地安家落户的移民,也难以避免会遭遇零星吐蕃兵马的侵袭掳掠。 但移民屯田开发两宁州是大局、是大计,又不可能因为这种因素而废弃。或者,这便是一种必要的成本和代价吧。 日后,还能见到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吗?张瑄长出了一口气,紧紧地握紧了拳头。 ************************************************ 郭子仪亲自率5000轻骑兵,大举声势向着范阳的方向追击史思明一行人而去,一路上,高举着缉拿罪犯史偼的旗号,闹出了很大的动静。 史思明父子仓皇而逃,昼夜奔行,很快就进入了范阳地界。 刚要松一口气,却不料郭子仪竟然大张旗鼓地率陇朔军马越过朔州,向代州方向疾驰行进,大有不将他们父子拿下誓不罢休的架势。 各镇各自统率所属军马,很少有他镇兵马越界行动的事情,这是一种大忌讳。但郭子仪却是冒着大忌讳,不但在范阳境内大肆行军,还四处宣扬史思明父子的罪行。 史思明父子逃入代州,却是并不慌乱了。史思明就不相信,张瑄的这5000骑兵敢在范阳嚣张——触怒了安禄山,大军所至,必全部屠戮殆尽,有来无回! 代州刺史兼代州兵马指挥使范宁派人急报范阳安禄山。 安禄山闻报,脸色骤变。 安庆绪愤怒地一拍桌案,大声道,“父王,这张瑄小儿欺人太甚!他陇朔兵马竟敢越界来我范阳……父王,待儿子率军一万赶赴代州,会同代州兵马,将郭子仪的5000人剿灭了吧!” 第277章背叛与仇恨的火种 第277章背叛与仇恨的火种 第277章背叛与仇恨的火种 安禄山闻言立即怒斥道,“放肆!灭了郭子仪的5000军马容易,但因此我范阳就要成为众矢之的!我们起兵的准备不足,一旦朝廷大军合围剿杀过来,你我父子一族便死无葬身之地!” 安庆绪不以为然地嘴角一抽,大声辩解道:“父王,我们十余年的牧马砺兵,范阳二十万大军随时都可以揭竿而起,出冀州入河南,一举拿下东都洛阳,然后挟锐气奔袭长安,用不了两个月就可以占领长安,改朝换代!” “父王,不若借此机会,灭了郭子仪的5000军,同时号令天下,夺了李氏王朝的万里江山指日可待!” “河北、河南兵马与我范阳大军相比,根本不堪一击。儿臣愿为先锋,率十万大军先占洛阳后克长安,迎父王南下登基为皇!” 安庆绪猛然站起身来,慨然道。 安庆绪的话得到了一些部将的认同。众将都一起起身躬身齐声道,“大帅,公子所言极是。我等筹划多年,大军枕戈待旦只等大帅旌旗南指的一日,既然朝廷和张瑄欺人太甚,不若趁机反了吧!” “大帅,再不趁势起兵,等待何时?!” 安禄山深沉的眸子闪烁了一下,他猛然挥了挥手,怒道,“尔等真是胡言乱语。若是这大唐江山如此唾手可得,本帅也不至于谨小慎微营运这么多年。起兵?说得轻巧!河南有颜真卿的十万大军,全部布防在外围一线,拱卫长安,防备的就是我范阳兵马。” “更重要的是,我范阳后方有河西哥舒翰和陇朔张瑄的20万军马,我军仓促起兵,若是张瑄与哥舒翰合兵一处,从我后腹狠插一刀,我军必败!” “本帅目前之所以隐忍不发,无非是在等待一个时机。只要朝廷内乱一起,我军趁势而起,才有可能夺取天下。此时起兵,无异于虎口拔牙,自寻死路!” 安庆绪嗤笑一声,“父王,河西哥舒翰有吐蕃牵制,不足为惧。至于陇朔张瑄,不过是一介黄口孺子,若是他敢率军来犯,我军迎头痛击,灭此小儿又有何难哉?” 安禄山皱了皱眉,冷冷盯着安庆绪,沉声道,“庆绪,不得小视张瑄!此人虽然年纪不大,但却有勇有谋有胆有识,远远比河西的哥舒翰更可怕!他若无能,又焉能接连大胜吐蕃拿下吐谷浑?” “而且,张瑄拥有火器。本帅曾经亲眼目睹过火器的威力,绝非是人力可敌!陇朔兵马之所以大败吐蕃,应该与火器有着莫大的关系。因此,本帅一向以张瑄为心腹大患,日日殚精竭虑,思量的就是如何对付张瑄的火器。” “好了,尔等不需再说了,本帅自有主张。” 安禄山冷冷挥了挥手,“传书代州——史思明之子史偼触犯朝廷纲纪和陇朔军纪,犯下重罪,本帅绝不包庇袒护。命代州范宁拿下史思明之子史偼送还陇朔大都督府处置,而史思明教子无方,速速回范阳等候本王惩处!” 安禄山这话一出口,众将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安禄山竟然要放弃史思明的儿子,将史偼交给张瑄处置。史思明是安禄山手下的心腹大将,按理安禄山应该不惜一切代价保下史偼才是,可安禄山却义无反顾地将史偼当成了弃卒! 安庆绪眉头一皱,抱拳劝谏道,“父王,不可啊。史将军乃是范阳大将,一向对父王忠诚不二,此番窥伺陇朔火器,也是为了父王。若是父王放弃史偼,会让史将军以及诸位将军心寒啊!” 安庆绪一连当着众将的面顶撞他,安禄山有些恼火了。 他愤怒地拍案而起,斥道,“那你说本王该怎么办?” “为了一个黄毛小子,抗拒朝廷昭命?” “陇朔军马完全可以在陇朔拿下史思明,但张瑄没有。他派郭子仪率军一路追到范阳来,打着缉拿凶犯的旗号,其实就是逼迫本帅铤而走险……本帅焉能上这种圈套?” “传本帅的话,转告史思明,他有十几个儿子,舍弃一个幼子不算什么。本帅会赏赐他享用不尽的金银珠宝和女人,到时候想要生多少儿子办不到?若是他敢坏了本帅的大事,休怪本帅翻脸无情!” 安禄山怒冲冲地拂袖而去。 他明知张瑄此举就是威逼胁迫他,心里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目前,他正在加紧筹备粮草辎重,准备再扩建一支十万人的军马。十万人留守范阳抗衡陇朔张瑄和河西哥舒翰,稳住他的老巢和后路,他才敢出兵进攻中原。若是此刻起兵,必然会陷入唐军的前后夹击之中,腹背受敌,失败的可能性太大了。 另一方面,安禄山的确没有把史偼当回事儿,为了他的王图大业,不要说史偼,就算是他的儿子,他也一样会毫不犹豫地推出去牺牲掉。 但他的丢卒保车,终归还是引起了手下一些将领官员的某种兔死狐悲之感。但大部分却不以为意没有真正放在心上,因为安禄山一向利益为重、心性凉薄,而这些投靠他的将佐多是一些具有野心的“一丘之貉”。 安庆绪有些不满地望着安禄山离去的臃肿背影,嘴角浮起了一丝阴狠的弧度。 …… …… 代州刺史范宁接到安禄山的紧急传书,大吃一惊。他没有想到,安禄山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原本在范宁看来,史思明是安禄山所部的大将,安禄山肯定要竭尽全力斡旋,保住史思明及其儿子史偼。然而安禄山却轻描淡写地几句话,就把史偼给卖了。 范宁捏着安禄山的传书军令,缓步走进厅中,史思明父子两个正在静静等待。 “范大人,大帅可有军令传来?”史思明拱手抱拳朗声道。 范宁尴尬地一笑,也没有说什么,就把安禄山的书函递给了史思明。 史思明心头一紧,浮起一丝不祥的预感。他接过来匆匆看完,顿时脸色骤变,又急又怒肩头都微微起了一丝轻颤。 史思明猛然抬头望着范宁,目光凶狠逼人。 范宁轻轻一叹,“史将军,大帅为了大局着想……还请将军以大事为重!大帅说了,将会厚赏将军,以弥补将军今日之牺牲。” 其实在厅外,范宁已经埋伏下了数百军卒。史思明肯从命便罢,若要反抗,他会一并将史思明拿下,将史思明父子诛杀在府中,然后将两人的首级送给城外的陇朔郭子仪。 这也是安禄山的密令。 史思明在安禄山心里的地位固然重要,但与他的霸业江山相比,却不值一提。若史思明不肯遵从,他会毫不犹豫地灭了史思明。 范宁的目光平静而淡然,他毫不畏惧地平视着史思明。 史思明嘴角抽搐着,脸色极尽狰狞可怖。良久,他猛然咬了咬牙,霍然起身拂袖而去,只撂下一句话,“范大人动手吧,末将这就返回范阳去了。” 史偼脸色慢慢变得煞白起来。他也不是傻子,到了这个份上,自然也猜出安禄山是抛弃了他,无情的将他卖给了张瑄。 他哆嗦着身子站了起来,望着史思明离去的背影颤声呼道,“父亲!” 史思明脚步一滞,双眼紧闭,一行清泪津然而下。 “安禄山!老子会记住今日!永远记住!偼儿,莫怪为父无情了……”他猛然快步奔出范宁的刺史府,翻身上马,向城外疾驰而去。 他虽然不敢违抗安禄山的命令,知道稍有不从自己也是死路一条,但从这一刻起,他的心里就埋下了一颗背叛与仇恨的火种。 而这,就是张瑄所希望看到的。至于安禄山,也未必就想不到这一点,只是安禄山根本就不在乎罢了。史思明在他心里不过是一个蝼蚁般的奴才,若是不服管教,随时可以捏死。 刺史府。 范宁笑吟吟地望着史偼,淡然道,“史公子,随本官出城去见郭将军吧?你也不比抱怨什么,你在陇朔犯下重罪,给安帅惹来了大麻烦,安帅没有因此怪罪你父亲,就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 “好了,去陇朔听候张大都督处置,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范宁说完这最后一句话,终于剥去了虚伪的面具,陡然一声大喝,“来人,将罪犯史偼拿下,送出城去!” 史偼浑身抖颤,惊惧之下,竟然瘫倒在了地上。 代州军卒将史偼押解出城,求见郭子仪。但郭子仪此刻已经奉命提前率大部急返灵州,驻扎在此地的不过只有不足一千骑兵,由一个校尉带队。 ******************************* 吐蕃三路兵马奔袭吐谷浑故地,趁河珧守军的援军还未抵达,渐渐对两宁州形成了合围包抄之势。 李光弼率四万唐军奉命收缩回来,集中于多玛以东,背靠积石山,准备吐蕃军马决战。 其实,对于张瑄的这道军令,李光弼颇觉不妥。大军回缩,就闪出了左右两翼的空挡,若是南下的嘉措部或者北进的沙弥部趁虚而入,必然会直捣两宁州的腹地。 李光弼站在瞭望塔上凝视着前方荒漠中隐隐升腾起的漫漫烟尘,越想越是觉得不妥,就猛然下了瞭望塔,向着张瑄的帅帐奔去。 第278章男儿有泪不轻弹 第278章男儿有泪不轻弹 第278章男儿有泪不轻弹 李光弼奔行的过程中,远端西北方向的军事堡垒上升起了冉冉狼烟,在无风的晴空中格外显眼。 李光弼脚步猛然停下,凝视着西北方向,脸色骤变:西北敌袭,嘉措的兵马竟然来得这么快! “报,西北敌袭,吐蕃兵马来犯!” “报,吐蕃人侵占非川戍堡!” 军号呜咽响起,回荡在旷野上,一队军卒飞驰而至。 李光弼狠狠地跺了跺脚,跑向了张瑄的帅帐,大步走了进去。 张瑄与李倓正在笑谈着什么,突见李光弼脸色不好看地闯了进来,不禁皱了皱眉头。 事情紧急,李光弼也顾不上考虑张瑄高兴还是不高兴了,急急拱手道,“大帅,西北敌袭,吐蕃人已经占领我军戍堡!” 张瑄一怔,旋即笑道,“吐蕃人来的倒是挺快!不过,光弼也莫要慌张,此番作战,不必计较一时的得失,失去几个戍堡算不上什么。” 李光弼轻轻一叹,恭谨道,“大帅,请恕末将直言了。我军防线回缩,集中于多玛以东、积石山下,两翼留出了很大的空挡。若是嘉措和沙弥所部率军趁虚而入,我军三面受敌,恐怕……” 张瑄扫了李光弼一眼,淡然道,“他们敢来吗?说实话,本帅还就怕他们不敢来!” 张瑄霍然起身,走到地图跟前,扬手指了指,“嘉措所部全军只有不足两人,此番嘉措奉命率军一万夹击两宁州,河西必闪出空挡,若是河西哥舒翰挥兵西进,一定端了嘉措的老巢!” “因此,本帅料定嘉措不过是虚张声势,长驱直入我两宁州腹地?除非是他想彻底放弃河西防线。哥舒翰的河西军马可不是吃素的。” 张瑄淡然一笑,又指了指金川的位置道,“沙弥也是这样。这两人都是吐蕃地方军侯,拥兵自重割据一方,让他们不惜血本去为赤柱卖命,几乎是不可能的。” “因此本帅料定,此战,我军的真正对手是赤柱所部的两万人。本帅命你集中优势兵力,与赤柱兵马在多玛以东会战,就是这个道理。” 李光弼默然片刻,突然又轻轻道,“大帅,战事变幻无常,并无一定之规,若是嘉措和沙弥当真长驱直入,那么我军如何应对?” 张瑄转头望着李光弼,朗声大笑起来,“光弼啊,看来你还是不放心,害怕本帅判断失误,导致我军吃了败仗呀……” 李光弼面容一紧,躬身恭谨道,“末将不敢!” 张瑄上前几步,探手拍了拍李光弼的肩膀,笑吟吟道,“若是嘉措和沙弥这两路真敢进犯我腹地,那么,本帅也早就布好了一个口袋,随时诱敌入瓮。” “本帅已经命鄯城守军越过赤岭,埋伏在河源一侧。而按照时间来推断,郭子仪率军两万也已抵达珧州。若是嘉措和沙弥两路兵马来袭,进了本帅的口袋阵,郭子仪出珧州,鄯城军堵住柏海的口子,你部四万兵马回师,以我军7万人围歼吐蕃区区两万余人,瓮中捉鳖还有什么问题?嗯?” 李光弼恍然大悟,惭愧地一笑,拱手抱拳道,“大帅英明,用兵之道神鬼莫测,末将自叹不如!” 张瑄哈哈大笑,“光弼,率军杀敌,我不如你,但若说谋划战局,你不如本帅!” …… …… 傍晚。 军营之中炊烟袅袅,篝火丛生。浓烈的马粪牛粪燃烧所带来的异味被呼啸的西北风驱散,唐军军卒裹着厚厚的棉衣,或围坐在篝火旁窃窃私语,或交相奔走巡视岗哨,整个大营寂静无声。 一夜无语。但就在黎明破晓时分,正是两宁州冬季最寒冷的时刻,突然,西北方传来剧烈的动静,人喊马嘶声越来越高亢,打破了大营的宁静。 呜咽苍凉的军号声再次响起,巡逻的士卒从四面八方涌来,而诸将也从各自的帐幕中冲出,在最短的时间里聚集起本部兵马,列阵以待,准备应变。 张瑄飞速穿好衣甲,裹着厚厚的披风在百余护军的簇拥下飞奔西北方向的辕门。 从非川方向的草原上涌来一支队伍,远远看去,半是军卒半是百姓。 张瑄站在辕门出,已经能清晰地听到队伍中百姓女子的哭喊声,看到那一张张被寒风吹打得通红干裂的脸颊上正浮动着哀伤和惊恐神色。 张瑄嘴角轻轻一抽。一望可知,这一定是从非川草原一带溃逃下来的军卒百姓了。非川一线,驻扎有数百唐军,三个戍堡,护卫着百户移民在那里屯田开荒。 很显然,嘉措的兵马固然没有长驱直入两宁州,但却还是派出少量军马进占非川,拿下了唐军外围的三个戍堡。这早就在张瑄的意料当中。 虽然他已经提前命人让百姓分批撤退,但没有想到,嘉措的军马来得这么快,以至于部分百姓还没有完全撤回,在路上就遭遇了吐蕃人的侵袭掳掠。 张瑄默然片刻,轻叹一声,吩咐军卒立即打开辕门,收拢溃逃下来的军卒百姓。他转身正要离开,眼角的余光却发现,在仓皇而来的队伍中,有一个身材高大的军卒肩上扛着一个瘦弱的女童,而那女童的身影非常熟悉。 张瑄心里咯噔一声,猛然再次回头来,率先冲出了辕门去。 …… …… 张瑄没有想到,焕娘和她的父亲胡勘就在非川一线屯田。其实正值冬季,还不是屯田的最佳季节,这批移民在非川,无非就是在军卒的帮助下勘定界限,为明年开春的开荒做准备。 就在父女两个随众人遵从军令徐徐退回两宁州腹地的路上,一支四五百人的吐蕃骑兵突然奔袭而至,护卫的三百唐军拼死搏杀,死伤大半。 而战场之上,众多百姓也遭遇池鱼之灾,百余人死于吐蕃铁骑的践踏之中,而剩下的则侥幸在唐军残兵的保护下,仓皇逃回。好在吐蕃兵马并没有继续南下追击。 胡勘死在乱军之中,而焕娘侥幸逃过一劫,却发现自己父亲躺在血泊之中,惊吓过度就晕厥在了当场。 一个唐军士卒发现了从焕娘身上掉出来的平西王令牌,大为震惊,不敢怠慢,就把她带了回来。 一路之上,焕娘几乎已经哭哑了嗓子。 她才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娘亲早逝,只剩下一个父亲相依为命。如今父亲死了,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这就是天塌地陷了的事情。 张瑄从军卒手里接过焕娘,望着焕娘眼睛中的绝望和哀伤,以及那一抹惊魂未定的惶然,他心里一阵剧痛,抱着焕娘的手都微微出现一丝颤抖。 “焕娘……” 焕娘两眼无神地望着张瑄,小嘴轻轻***着,干瘪的嘴唇裂开了一道道小口子,扬着小手,却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爹爹死了,焕娘苦……哇……”焕娘突然歇斯底里地嚎哭起来,伏在张瑄的怀里,几乎冻僵了的身子剧烈地***着。 张瑄紧紧地拥抱着焕娘,肩头颤抖着,一行热泪终于还是忍不住流下。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若是让百姓早两日退下来,何至于此!考虑不周、谋划不详……导致百姓遭遇兵祸,我之过也!”张瑄将怀里哭晕过去的焕娘交给花奴儿,悲愤地仰天长叹。 其实两军交战,战事瞬息万变,张瑄终归是人不是神,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张瑄没有料到嘉措所部来得这么快,在他整个的战役大局谋划中,这算是一个小小的疏漏吧。 “大帅不必自责。两军交战,些许伤亡,在所难免。请大帅节哀!”李光弼站在张瑄身后,拱手抱拳轻轻道。 张瑄猛然转过身来,望着李光弼断然道,“光弼,赤柱兵马距我大营还有多远?” 李光弼沉吟了一下,回道,“大帅,探马来报,赤柱兵马距我不足三百里。” 张瑄咬了咬牙,压低声音道,“速传本帅军令,命河源鄯城卫绕道三角城待命;命郭子仪率军昼夜急行军,务必于两日内赶至非川!” “本帅要亲率这三万兵马奔袭沙柳河,端了嘉措的老窝,一雪今日之恨!” 张瑄陡然转身,大步离去。 李光弼望着张瑄的背影,长出了一口气,也赶紧去传达张瑄的军令。 …… …… 张瑄温暖的帅帐中,焕娘盖着厚厚的被子,被花奴儿抱在怀里,喂了一碗热肉汤,精神状况稍稍好转了一些。 张瑄坐在床榻边上,紧紧握着焕娘还有些冰凉的小手,柔声道,“孩子,好些了吗?以后你就留在我的身边……” 焕娘紧紧抿着小嘴,突然哭着扑在花奴儿的怀里。 “好孩子,焕娘不哭啊……”花奴儿有些怜惜地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着。 良久。 焕娘渐渐止住了悲声,回头来泪眼婆娑地望着张瑄,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 张瑄心中刺痛,叹息着握住焕娘的小手,咬紧了牙关。 “花奴儿,你好好照顾焕娘,我去去就来。”张瑄说完,霍然起身,面色凛然走出了大帐。 第279章史诗之战(1) 第279章史诗之战(1) 第279章史诗之战(1) 北风呼啸,天寒地冻。接近11月底了,正值青海高原最冷的时节。 其实这个季节,真不适合两军交战,无论唐蕃,冬季一般都是休养生息的时候。而这种恶劣的气候条件下,两军对垒,对于军卒来说,是一种极其严峻的考验。 张瑄站在大营辕门之内,凝视着西北方向烟尘漫卷的非川。 此地原名大非川,唐总章三年四月至八月,唐将薛仁贵曾率军与吐蕃一战。此战,吐蕃军避实就虚,不与唐军精锐直接交锋,而是断其粮草后,集中优势兵力夺取胜利;而唐军远道出征,且兵力不支,供给不畅,尤其军中将领不和,副将郭待封擅违军令,一意孤行,终陷败局。 而张瑄率唐军拿下吐谷浑故地,纳入大唐版图,设立东西两宁州,这非川便也落入唐军掌控之中。李光弼命唐军在非川修筑戍堡三座,以抵御驻扎在青海湖以西的嘉措部近两万兵马。 旷野沉寂,只有呼啸的风声铺天盖地,而充满阴霾的天宇中,偶尔有一只苍鹰鸣叫着从云端飞过。 张瑄从来就不是一个冲动的人,前世今生两世为人,造就了他稳健且谋而后动的性格。无论是昔日在朝堂之下,还是如今领军治理陇朔,包括前不久与吐蕃人的作战,他貌似强势冒进,其实是稳扎稳打。 但这并不意味着,张瑄缺乏热血。 奔袭沙柳河,围歼嘉措部,本不在他的整个战役谋划之中。但嘉措部掳掠大唐边民,导致数百刚刚移民到两宁州的百姓无辜惨死——在这其中,就包括焕娘的父亲胡勘。望着仓惶幸存下来的百姓,望着焕娘那哀伤绝望的小脸,张瑄心底的心弦被深深拨动了。 旋即是沉默的、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怒火。 于是他想热血一回、冲动一次,号令大军奔袭沙柳河,歼灭嘉措部,然后回师南下,一举将柏海拿下,将吐谷浑的故地再次扩充出数百里方圆的地域来! 此一战,为雪耻之战,亦为重振大唐雄风之战! 冰冷干硬的风吹得脸庞生疼,而虽然穿着厚厚的皮裘披风,但还是难耐这异样的酷寒。只是此时此刻,张瑄心底涌动着一股激情的热流。 他慢慢回转头来,望着李光弼等众将,淡然道,“光弼,这个季节,真不是打仗的好时候啊……天寒地冻,要注意给军卒发放棉衣,以免造成冻伤!” “是,大帅,末将遵命。”李光弼抱拳回道。 “光弼,本帅决定亲自率军突袭沙柳河,拔掉三角城、乌海、布哈、沙柳河四座吐蕃城池,然后回兵柏海,将这方圆数百里的地域拿下,纳入两宁州的版图。”张瑄突然扬手向前方指指点点,声音坚定而有力。 李光弼眸子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彩。他猛然上前一步,慨然道,“大帅万金之躯,怎可轻上战阵,末将不才,愿请缨率军前往,灭掉嘉措部,拿下沙柳河!” “不,光弼,你留下。你率本部军马四万,给本王守住防线,不能让赤柱军马逾越雷池一步。正面防卫就交给你了,两宁州能不能保全,全系于你一人!” 李光弼紧紧抿着嘴唇,拱手沉声道,“末将遵命!” “此外,保护好建宁王。”张瑄轻轻一笑,“如果实在不行,就先让建宁王回河州去。” 李光弼领命。 “这么多年来,唐蕃交战无数次,但从来都是吐蕃人在我大唐境内烧杀掳掠,残害我边民百姓,而我军则对吐蕃秋毫无犯。而这一次,本王决定也学一学吐蕃人,占一城则灭一城,也将那吐蕃人的牛马羊群妇孺百姓掳掠一批回两宁州来!” “让凶残的吐蕃贼人看看,我大唐不仅是礼仪之邦、天朝上国,亦是威武不可侵犯之邦!” “犯我大唐天威者,虽远必诛!” 张瑄的手在半空中挥舞着,瞬间凝滞定格。而他清朗冷森的声音极具有穿透力地回荡在北风呼啸的旷野之上。 “犯我大唐天威者,虽远必诛!” “大帅威武,我军威武!” 张瑄身后的诸将以及那列队肃立的军卒爆发出雷鸣般杀气腾腾的呼喊声,震天动地。 哈哈哈! 张瑄朗声笑着,大声道,“光弼,传本帅军令,命河源鄯城卫张桐率军一万后日抵达三角城以南待命。再命郭子仪部昼夜奔袭,务必同时抵达非川,与本帅合兵一处,光复非川戍堡。” “南八所部5000人明日午后随本帅行动,夜袭非川戍堡。本帅要拿下非川戍堡后,等候郭子仪军马的到来。” …… …… 午后时分,虽然止住了呼啸的北风,久违的红日悬浮在天际,带来些许暖意。但阴霾厚重的云彩就又布满了天空,竟然飘起了雪花。 张瑄皱了皱眉,抬头望着那渐渐飘落的零星雪花,一朵冰凉晶莹的雪花落在他的鼻梁上,瞬间融化。 “要下雪了……” 李光弼有些担心地纵马过来,在马上向张瑄抱拳道,“大帅,突降大雪,若是雪大必然堵塞道路,不利于行军作战……大帅是不是改日再出征?” “无妨。战机稍纵即逝,不能错过!本帅率军前往拿下非川再说,能战则战,不能战,则固守非川,以待来日。光弼,本帅担心的是你这一边,赤柱贼子狡诈凶残,他虽然号称兵马两万,但也难保不会隐藏实力。” “你要谨慎处之。对于赤柱兵马,以防卫为主,进攻为辅。战场之上,由你择机决定。但本帅不论你是战还是守,都必须要确保两宁州的万无一失!” “两宁州移民百姓十几万,我军可退,但百姓却无处可退!本帅希望你竭尽全力守住两宁州的门户,护得百姓安全!只要守住,就是胜利,本帅就可为你记一大功!” 张瑄声音低沉地再三叮嘱李光弼。 李光弼慨然拱手道,“大帅放心,末将当率四万儿郎誓死保卫两宁州,哪怕是战死沙场,也绝不后退半步!” “好。”张瑄默然点头,突然率先打马冲出了辕门,震天的军鼓声中,南霁云率5000神策军骑兵轰然而出,紧随在张瑄的身后,沿着荒芜的吐谷浑故道,向非川一线急袭而去。 李光弼率军目视着张瑄军马出征,心头感慨万千。 以张瑄如今之身份地位,完全没有必要亲自率军出征战场拼杀,但张瑄却义无反顾地去了。这种身先士卒的精神和气概,在陇朔大军中产生了极大的反响。 建宁王李倓大步走来,轻声一叹,“李将军,平西王亲身犯险,令人忧心。以本王看来,李将军有必要分兵一路,随时准备增援平西王,无论如何,不能让平西王有任何闪失!” 李光弼笑着恭谨道,“殿下说得甚是,大帅若有危急,末将岂敢不救。只是大帅军令如山,命末将镇守此处……末将实不敢违抗大帅军令!” 李倓哦了一声,再无多言。就与李光弼并肩站在那里,凝视着张瑄军马纵马奔驰而去,渐渐消失在视野当中。 张瑄的帅帐门口。 花奴儿牵着焕娘的小手,站在那里也向辕门的方向凝望着。 良久,花奴儿才俯身下来,轻轻捏了捏焕娘的小脸,笑道,“焕娘,你干爹率军为你报仇去了……咱们就留在大营,等你干爹胜利凯旋的捷报!” …… …… 傍晚。非川戍堡。 三座唐军戍堡一条直线排列,间隔数里。 这三座戍堡孤零零地伫立在空旷的旷野上,升腾着袅袅的炊烟。显然,占据戍堡的吐蕃军马正在造饭。 张瑄率军肃立在一座高坡之上,与非川戍堡之间隔着一条早已干涸的多玛河道。 夜幕渐渐降临了,而雪也是越下越大,5000骑兵伫立得久了,每一个军卒身上几乎都沾满了一层白色的雪层。只是神策军军纪严明,没有南八和张瑄的命令,任何军卒都肃立列阵,不敢有轻举妄动。 萧十三郎手持长枪,跨在马上,位于张瑄身侧。他不参与两军交战,他的任务就是率百余护军,守护张瑄的安全。 张瑄猛然回头甩掉了头盔上的雪层,长长吐出一口气来,压低声音道,“南八,此处距离戍堡约有千丈,你率军奔袭过去,盏茶时间就可抵达。三座戍堡之中,吐蕃守军不过一千余人,本帅命你半个时辰结束战斗,拿下戍堡,你可有把握?” “就地歼灭,不可放过一人!” “末将谨遵大帅军令。”南霁云慨然应命,然后拨转马头抖了抖身上的雪花,高举长枪大喝一声,“儿郎们,随本将冲杀过去,夺回非川戍堡,为我死难的边民军卒报仇雪恨!” “冲啊!” 随着传令兵仰天吹响了呜咽苍劲有力的军号,南霁云纵马当先,率神策军5000骑兵从高坡下呐喊着俯冲而下。 马蹄声奔腾如雷,而漫天飞舞的雪花中,黑压压的神策军骑兵长枪挥舞,旌旗北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非川戍堡冲杀过去。 第280章史诗之战(2) 第280章史诗之战(2) 第280章史诗之战(2) 三座戍堡,是李光弼的河珧都督府构筑在吐谷浑故地最边缘地带的军事堡垒,戍堡以北,就是吐蕃人的地盘了。也就是嘉措部镇守的地界,方圆四五百里,以沙柳河为中心重镇。 三角城、乌海、布哈三座城池则拱卫在沙柳河城的外围。就像是一座主城,与三座卫城的关系。 这一次,虽然吐蕃新王赤柱下了死命令,命令嘉措率主力部队一万人南下进攻两宁州,但实际上,嘉措并没有把赤柱的军令放在心上,只是派遣了5000人虚应故事,3500人驻扎三角城待命观察,而1500人奔袭非川戍堡,试探唐军的动静。 嘉措算是吐蕃的地方割据势力,接近两万的兵马说多不多,但说少也不少。如果算上沙柳河等几座城池里吐蕃贵族和部落首领的私兵家奴,嘉措真正能调动的军马力量应该逼近3万人。 对于嘉措这种军阀来说,自己的势力和实力才是最重要的。他绝对不会冒着全军覆没的危险,去傻乎乎地为赤柱卖命。 在嘉措看来,赤柱能不能坐稳吐蕃赞普之位,还未可知呢。 嘉措的前头部队几乎没费多大的力量就拿下了三座非川戍堡,大胜而归。 数百唐军或战死或溃逃回大营。 所谓戍堡,其实可以理解成一座规模较小的城池。 眼前这三座戍堡基本类似,占地1平方公里左右,呈长方形,分内外三重,下筑地仓,堡墙用砂岩板块垒筑,其间又用柽柳树干捆扎,墙高4米,宽3米,设高约10米的烽火台。底层驻马,中层屯兵,顶层瞭望,构成了一座完整的戍堡要塞。 就着皑皑白雪的反照,张瑄跨在马上俯视着南霁云率军夜袭被吐蕃军马占领的非川戍堡。 5000骑兵气势如虹,一冲而下,集中力量向中间的一座戍堡冲杀过去。 张瑄回头向萧十三郎轻轻一笑,“兄长,南八很聪明,他没有分兵同时进攻三座戍堡,而是集中力量先打中间一座……戍堡之中,吐蕃兵马不过区区500人,南八十倍于敌军,拿下戍堡应该很快!” 萧十三郎笑着点头,“嗯,问题不大。吐蕃人守是守不住的……快看,吐蕃人出战了!” 张瑄扭头望去,只见吐蕃兵马仓惶出战,一手高举火把,一手挥舞弯刀,嘶喊着向南霁云的骑兵队伍冲击过去。 这场大雪隐蔽了南霁云骑兵的行进动向,等吐蕃人发现唐军反攻戍堡,已经来不及撤退,只能冲出堡垒,与唐军交战。 说实话,吐蕃军马也不善守城,喜欢正面冲撞作战,因为他们大部分都是骑兵。 杀啊! 刀枪碰撞人喊马嘶,惨叫声突兀地打破了沉寂的夜空。数百人的吐蕃骑兵转瞬间就被南霁云的5000骑兵分割包围其中,尽管吐蕃骑兵凶猛异常,但怎奈寡不敌众,人数兵力悬殊太多,根本就翻腾不出太大的浪头来。 “两翼夹击,冲杀过去!拼死杀敌,报效朝廷!” 南霁云大喝着,长枪挥舞,奋力将一个冲杀过来的吐蕃军卒挑落马下。 神策军骑兵自动分阵,如钢铁洪流一般掩杀过去,淹没了数百人的吐蕃骑兵。从张瑄这个方向看过去,只能隐隐看见三小团吐蕃骑兵的身影被如山四海的枪林刀雨切割着,杀了一个人仰马翻。 张瑄长出了一口气,轻轻笑了,“兄长,若是吐蕃人不出战,固守堡垒,倒还能坚持一段时间,如今冲出来正是自寻死路。” “吐蕃人不善守城,冲出来也是为了好便于逃窜。”萧十三郎哈哈大笑了起来,“某家在这里观战,倒是有些心痒痒,恨不能也冲下去擒杀几个吐蕃人,以泄某家心头之恨!” 张瑄微笑不语。 中间戍堡处的动静当然被相邻两座戍堡的吐蕃军马知晓,两座戍堡中,各自奔出一支数百人的吐蕃骑兵,向中间方向增援过来。 然而,等这两支吐蕃骑兵奔驰过来时,南霁云所部已经基本上结束了战斗,500吐蕃骑兵全部伏诛,血流成河,白皑皑的雪地上满是倒落的尸首和马匹尸体以及散落的寒月弯刀,煞是惨烈。 而神策军的伤亡寥寥无几。 两支吐蕃骑兵见势不妙,各自调转马头,向三角城的方向逃窜而去。 南霁云搭箭引弓,嗖地接连射出三箭,将三个吐蕃军卒射落马下。 他将弓背于身后,陡然大喝道,“分兵两路,掩杀过去!弓箭手在前!” 5000神策军骑兵顿时由一个方阵分裂成两个方队,南霁云自领2500人向左侧的吐蕃骑兵追击而去,而右侧,则由另外一名郎将马平率军追杀另一路吐蕃败兵。 因为南霁云是神射手,他所带领的骑兵部队在射箭之术上训练有素,几乎所有士卒都善射,虽然达不到南霁云箭无虚发指哪打哪的高明地步。 千把人的弓箭手纵马在前,一边奔驰急追,一边搭箭引弓箭出如雨。溃逃的吐蕃军卒纷纷惨呼着中箭坠落马下,而残部则拼命地冒死逃窜,企图逃进三角城的防卫范畴。 从非川戍堡到三角城有百里之遥。 夜幕下,南霁云率军追杀了数十里就停下马头,率军回返了。这一路上,雪地上三三两两地倒落着吐蕃人的尸首,真正逃回三角城的恐怕没有多少。 当夜,大雪就止歇了。尽管如此,整个旷野上还是白雪皑皑,局部地区雪层厚达半米,几乎将昨夜那惨烈血腥的战场痕迹全部淹没。 因为雪掩道路,郭子仪的一万五千兵马尽管奋力行进,还是迟到了半日,直至午后时分才抵达非川戍堡。 张瑄站在中间戍堡的瞭望台上,见后侧方一支逶迤数里不绝的唐军军旗烈烈,缓慢行进过来,不由大喜道,“南八,郭子仪来了!” 南霁云轻轻一笑,“大帅,大雪掩路,倒是也难为郭令公了。大帅,此刻我军汇合,是原地驻守等待雪化还是继续向前,力争拿下三角城呢?” 张瑄左右四顾茫茫雪野,大笑道,“这种天气,等待雪化起码要半月之久。无需等待,我军在此休整一日,明日一早,进军三角城!等拿下三角城,估计,沙柳河的嘉措就坐不住了。” 不多时,郭子仪就带着雷万春等将佐快步登上戍堡瞭望台,向张瑄拜见道,“末将等拜见大帅,恭喜大帅戍堡大捷,再胜吐蕃!” 张瑄微微一笑,走过去亲切地拍了拍郭子仪的肩膀,又瞥了一眼满脸郁闷的雷万春,道:“不过是区区一千余吐蕃兵马,胜之不武,没有什么。子仪啊,你我合兵一处,两万大军明日一早挺进三角城,本帅希望后日——我等便可进三角城去痛饮庆功酒!” 又道:“万春,何故如此垂头丧气?” 郭子仪笑了笑,躬身道,“大帅英明,三角城只有吐蕃守军不足五千,大雪掩埋道路,我军固然行进艰难,但吐蕃人也是救援不及。况且,还有鄯城卫张同的万余兵马,我军三万人若是还拿不下这一弹丸小城,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雷万春则苦笑着大声道,“大帅,要不是这场晦气的大雪,某家早就率军赶过来了,要是某家率军过来,怎么会让南八这小子独自一人占了头功?” 南霁云撇了撇嘴,“你这厮好不识相——好了,你也别这幅模样,接下来还有好几场大战,有你老雷表现卖命的时候!” 张瑄微笑不语。 郭子仪等诸将则放声大笑起来。 …… …… 吐蕃戍堡残兵败卒逃进三角城,禀报三角城主将拉巴。 拉巴闻报大吃一惊,赶紧派人急报沙柳河主帅嘉措。虽然部下很多将佐都提出暂时撤离三角城,以避唐军锋芒,但拉巴没有嘉措的命令,怎么敢擅自弃城而逃。 而就在这个时候,三角城东侧的方向,又挺进来一支人数众多蜿蜒行进在雪野中的唐军,正是翻越赤岭过来的河源鄯城卫兵马,由鄯州刺史、青海兵马都指挥使张同统率的一万人。 拉巴心神巨震,赶紧率人登上城头,向东南方向眺望着,见这支唐军数量庞大,显然不低于一万人,拉巴的脸色变得极其惨白。 非川戍堡一线的唐军据报也有近万人,如果在加上东边来的这一路唐军,左右夹攻之下,三角城怎么可能守得住?况且,吐蕃军马本来就不善守城战。 唐军袭来的消息很快就在三角城里传开,城中的奴隶、平民倒也罢了,可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吐蕃贵族老爷们却惊慌失措,纷纷开始收拾财帛行装,准备随时逃离三角城。只是城门被守军***,他们一时间也出不去。 城内车马粼粼,人喊狗跳,乱成一团。 偏将尼玛拱手为礼急急道,“将军,唐军两路夹攻而来,我军寡不敌众,何不暂时先撤出三角城,退守沙柳河,与嘉措大人合兵一处,共抗唐军?” 拉巴没有理会尼玛的进言,只是皱着眉头呢喃自语道,“难道两宁州的四万唐军倾巢出动了?不对,赤柱的大军正在逼近积石山一线,唐军不太可能放弃正面防线。那么,这两支唐军到底是从何而来……” 拉巴嘴角猛然一抽,“难道是河西哥舒翰的人马?” 第281章史诗之战(3) 第281章史诗之战(3) 第281章史诗之战(3) 尼玛摇了摇头,在拉巴身后插了一句,“将军,不是河西哥舒翰的人。这支军马的衣甲服色明显与河西军不同……看这架势,应该还是陇朔军!” 拉巴猛然回头望着尼玛,沉声道,“可是,陇朔军主力目前都压在积石山一线,准备与赤柱王的大军决战,李光弼率四万大军徐徐开进柏海以北,这个消息错不了。但这支唐军从何而来?” 尼玛暗暗苦笑,心道:不管是哪一路唐军,反正是唐朝的军马,大唐大军压境,区区一座三角城怎么可能守得住!当今之计,不赶紧率军退出三角城,向沙柳河求援,还等什么? “将军,末将觉得咱们还是抓紧撤出三角城,回沙柳河与嘉措大人合兵一处共抗唐军吧。唐军势大,我军寡不敌众,三角城根本就守不住!” “最不济,也该退守乌海,与乌海的桑巴错汇合。”尼玛有些焦躁地扬手指着蜿蜒行进而来越来越近的唐军队伍,那一张张行进在雪地上的唐军士卒面孔越来越清晰可辨。 “将军,再不撤,就来不及了。”尼玛急急道。 拉巴面色阴沉冷笑道,“看这样子,不过是区区一万人而已。我军四千,再加上城中各家的私军奴隶,凑齐一支七八千的队伍也不成问题。凭我威武铁骑,难道还敌不过这些远道而来的唐军乌合之众?” “本将已经传檄乌海桑巴错,此刻,桑巴错的人马一定在驰援三角城的路上,只要我们坚持几个时辰,援军就可以抵达。到时,集我两部近万人,还惧怕唐军作甚?” “况且,嘉措大人肯定也会即刻率大军增援过来,不如趁此机会,断了唐军的后路,让他们来得去不得!” 拉巴冷笑着大声道,猛然挥手,“速速去传本将军令,召集城中各家农奴私兵护卫,与我军一起守城侯援!若是唐军不识时务,硬要攻击三角城,那么,本将当率大军出城,灭了这群唐蛮子!” 尼玛心里一颤,却又不敢反驳拉巴的话,只得硬着头皮匆匆下了城楼,带着军卒去临时召集各家的农奴和私兵,争取在最短的时间里凑齐几千人的队伍来。 拉巴望着尼玛离去的背影,嘴角轻轻一抽,却旋即又升腾起凶狠的弧度。 他也不是不想撤离三角城,只是没有嘉措的军令他不战而退,肯定会被嘉措降罪。嘉措心狠手辣刚愎自用,若是拉巴将三角城拱手让给了唐军,嘉措肯定饶不了他。 与其这样,还不如拼死与唐军死战待援。 顶多坚持一天,无论是乌海的桑巴错还是沙柳河的嘉措,都会率军驰援过来,汇集嘉措部数万兵马,战败这支唐军有何难哉? 这是拉巴的真实心理状态。 这与他本心里瞧不起唐军的战斗力有着莫大的关系。他在嘉措手下多年,与大唐的河西军作战交锋数十次,在他眼里,唐军不过是虚张声势的纸老虎,根本就不是吐蕃铁骑的对手。 因为三角城建立在一座高原绿洲之上,周遭都是贫瘠空旷的荒漠地带。所以,吐蕃军卒虽然在城楼上发现了唐军行进的踪迹,但实际上唐军距离三角城还有很长的距离,远在十数里之外。 按照张瑄的军令安排,鄯城卫张同所属的这万余人马抵达三角城东侧就地扎营,对三角城形成震慑之势,然后就地待命,等张瑄主力部队赶来汇合。 张瑄的本意是以张同军马为诱饵,将嘉措所部的主力全部吸引到三角城来,然后围而歼之。他之所以留在非川戍堡休整一日,无非就是给嘉措部留出调兵遣将增援三角城的时间来。 张瑄心里明白,三角城的吐蕃守军不过数千人,断然不敢轻易出城与张同的万余兵马作战,只能会固守待援。 之所以选择在三角城这个地方与嘉措部进行决战,是因为此城狭小,很难坚守。 与大唐的巍峨高大城池相比,吐蕃境内的城池多为简陋的小城、矮城,没有一丝的可比性。三角城又是吐蕃城池中较小的一座,呈长方形,用高原砾石叠砌而成,两端宽约千米,长约二三里,城墙高不过七八米。 这样的小城本身的“防守性能”极差,若是大唐大军猛攻,吐蕃军卒再彪悍也很难守住。 …… …… 张同是鄯州刺史兼兵马都指挥使,是赤岭以东大唐两州一城的唐军统帅,四品官阶,是李亨张良娣的娘家人,也算是张良娣的堂兄之一。 张同接到张瑄军令之后,就迅速向三角城方向行军,冒雪行进一个昼夜,终于抵达三角城以东的苦泉。按照军令,他本该率军就地扎营等待主力到来,但看到不远处的三角城是如此一座弹丸小城,而城中不过区区数千吐蕃守军,张同的心思就有些活动。 他本在河珧一线驻防,因为李光弼率军入河珧,建立河珧都督府并开发吐谷浑故地,他的军马就被张瑄调至鄯州。 陇朔大军接连大胜吐蕃,很多将佐因功升迁封妻荫子,就连张同一向看不起的李光弼都被朝廷封了侯爵,成为陇朔大军中仅次于张瑄和封常清的第三实权派,与郭子仪平起平坐。张同看得眼热,急切也想与吐蕃一战,获取战功。 张同跨在马上眺望着不远处的三角城,目光闪烁。 从他这个方向和距离看过去,三角城根本就像是一座城池,而更像是微型的堡垒要塞。他眉梢一挑,心里暗暗道:张瑄为什么要让老子原地待命?如此一座小城,弹丸之地,老子这一万人举手间就拿下了,还等什么? 等大军赶至,恐怕吐蕃人早就闻风丧胆不战而逃了。 张同盘算了一下,如此一座小城,他的一万兵马包抄过去攻城的话,很容易就拿下来。不若趁势攻击,拿下这座小城,捞下这首战告捷的军功再说! 到了那个时候,也让张瑄和郭子仪的灵州卫看看,鄯州卫军也不是吃素的。 张同越想越是心动,在他看来,眼前这座吐蕃小城简直就是上天赐给他的无上军功和荣耀,举手之劳就能得到。 一念及此,他猛然大喝传令道,“传本官军令,加快行军,飞速前进,包围三角城!” 他身边的行军司马赵勋吓了一跳,赶紧在马上拱手抱拳道,“大人,平西王军令是让我军就地扎营待命,而不是攻城啊……” 张同冷冷地扫了赵勋一眼,淡淡道,“军情瞬息万变,战机更是稍纵即逝。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此弹丸小城,凭我大军之力,不到一个时辰就可拿下占据。若是在此地等候下去,待吐蕃援军赶到,想要再拿下三角城,就要付出巨大的伤亡!” “好了,不必多言,本官自有主张。我军拿下三角城,为平西王立下头功,朝廷亦会有嘉奖!”说完,张同纵马当先驰去。 赵勋皱了皱眉,轻叹一声。他虽然极为反对张同违背张瑄军令擅自用兵,但张同是上官是主将,又是当朝的皇亲国戚,他也不敢再说什么。 …… …… 张同率大军围城而来,一万兵马奔涌而至,不多时就将三角城团团包围起来。 如果郭子仪或者李光弼在此,肯定会痛斥张同不通用兵之道,如果真要趁势拿下三角城,就不该围城,而应该集中兵力选择一个突破口猛攻,才会取得效果。而这样兵力分散开来,唐军远道而来,疲乏困顿,若是让吐蕃骑兵逮住机会,冲杀出城来,肯定会溃败下去。 有的时候,人数多也未必就一定会占优势。要不然,以少胜多的战例就不会出现了。 张同得意洋洋地纵马在阵前,命百余军卒齐声骂战,威逼吐蕃出城投降。 拉巴带着手下将佐面色阴沉地站在城楼之上,望着团团包围城池的唐军阵型,咬紧了牙关。他没有想到,唐军远道而来竟然不事休整就直接围城,直接打乱了他拖延时间等待援军的计划。 尼玛焦躁不安地手握弯刀,手心都捏出了一把汗。 拉巴俯身望着城外不远处那趾高气扬高声骂战的唐军士卒,以及那被一干护军簇拥在高高飘扬军旗之下的唐军主将张同,突然冷笑了起来。 他扬手指着最东侧张同大军的粮食辎重点,压低声音呼喝道,“诸位,点齐兵马,命农奴和私兵在前,我军誓死冲杀出城,从东门突出,杀出一个口子去,先去烧毁唐军粮草,断其后路,然后折返向西北,与乌海援军汇合!” “杀出去,只有战死的吐蕃汉子没有投降保命的吐蕃孬种!” 拉巴哗啦一声抽出寒光闪闪的弯刀,奋力将城楼上的吐蕃军旗杆砍断,然后大步率众将奔下城楼。 …… …… 唐军吆五喝六的骂战声中,三角城的城门突然洞开。 张同嘴角浮起一抹骄矜的笑容来,还道是吐蕃守军扛不住开城投降来了。他之所以围而不攻,无非是想要让吐蕃人不战而降,以最小的代价拿下三角城。 —————— 求推荐票。另外,有书友赠送了章节,非***的书友都去接受一下吧,呵呵,谢谢,这也算是帮老鱼冲冲高定了。 第282章史诗之战(4) 第282章史诗之战(4) 第282章史诗之战(4) 这等战术若是对付西域的胡人,自然是可取的。但生搬硬套拿来针对吐蕃人,那简直就是可笑之极。 吐蕃人生性彪悍,唐蕃交战数十年来,只有战死或者溃败的吐蕃兵马,很少有整体投降的吐蕃人。就算是寡不敌众,吐蕃军也会奋死一战。 三角城城门洞开,一群破衣烂衫手持各种武器的由农奴和私兵混编成的一支杂牌军源源不断地冲出城来,倒也凶悍地呐喊着向唐军阵型冲击过来。 张同笑容一敛,眉头一皱,冷笑道,“区区乌合之众,找死不成?传令下去,弓箭手准备,射杀!” 行军司马赵勋挥舞着手里的令旗,这个方向一队数百人的弓箭手列队上前,搭箭引弓,立即施放。箭矢如雨,落入吐蕃杂牌军的队伍中,顿时就传出惨叫连声,不少刚刚拿起武器还没有来得及与唐军拼死一战的农奴和三角城贵族私兵就中箭而亡,翻身倒地。 倒地的尸首旋即被后续涌出来的人马挤压踩成了肉泥。 尽管唐军箭雨的杀伤力很大,但怎奈这些吐蕃私兵和农奴悍不畏死,在拉巴正规军的驱逐下,冒着箭雨冲杀过来。 “杀啊!杀死唐军一人,老爷封田赏地,去了奴隶户籍!” 吐蕃农奴和私兵队伍中,不断有人振臂高呼,受此感召,更多奴隶和私兵像打了鸡血一般冒死冲击过来,渐渐就形成了气势。 “这些狗日的吐蕃贼子!”张同愤怒地挥了挥手,“给老子冲上去,统统诛杀!” 正面阵型中,张同的身后冲出千余唐军挥舞着长枪陌刀迎击上前。 临时凑起来的吐蕃私兵和农奴军虽然不怕死,但战斗力不强,更没有什么纪律军容可言,怎么可能是训练有素的唐军对手。 两支队伍交汇间,吐蕃队伍很快就被勇猛的唐军击溃,乱成一团,留下一地的血痕斑斑的尸体,然后慌不择路四处奔逃开去。 张同哈哈大笑起来,手指着三角城城门的方向,大喝道,“全军都有,给本官冲上去,占领三角城,本官有重赏!” 正在这时,呜咽的吐蕃号角声响起,马蹄的奔腾声如雷,震动大地。还没有等唐军反应过来,一支彪悍凶猛的吐蕃骑兵风驰电掣地从城中奔涌而出。 “杀啊!” 数千吐蕃骑兵挥舞着寒光闪闪的弯刀,钢铁洪流一般从这个方向已经形成了缺口的唐军阵型中冲杀过去,左突右奔,势不可挡。 吐蕃骑兵的战斗力非常强悍,这是不能否认的。 唐军一来是兵力分散,二来是长途行军本来就人困马乏,三来是因为吐蕃私兵和农奴队伍的冲击,已经调动起唐军,无形中让铁桶一般的包围圈出现了一个明显的漏洞。 “给老子猛冲!谁敢后退半步,老子砍掉他的脑袋!” 拉巴挥舞弯刀,狠狠地往地下吐了一口唾沫,一刀将冲击过来的一个唐军士卒斩落马下。血花喷溅,溅了拉巴一身。 吐蕃骑兵百余人为一队,四千吐蕃骑兵分成了若干个小分队,并排着挥舞弯刀,凶悍无比地喊杀过来,动作整齐划一,形成了近乎排山倒海的穿透力和攻击力。 很快,就冲出了一口口子,顺势向东北方向飞奔而去。 唐军回防的速度缓慢,毕竟围城之下,正面迎击的兵力不足,待周遭的军卒围拢增援过来,这支数千人的吐蕃铁骑早就在拉巴的带领下拼死冲出重围,逃窜而去。 唐军阵型彻底打乱。有军卒追击吐蕃骑兵而去,有军卒原地待命,还有军卒从左右两翼包抄过来,却扑了个空。 因为吐蕃骑兵志在突围,不耐久战,虽然唐军伤亡并不大,但因此却放跑了这支本来貌似瓮中捉鳖信手擒来的吐蕃军队,张同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大人,不好,吐蕃人奔我军的粮草辎重营地去了!” 一个军卒飞马来报,张同大惊,愤怒地咆哮了起来,“追,全军压上,给本官追上去,务必要保住粮草辎重!快去!” 张同这支唐军多数为步卒,骑兵只占少数。在这旷野雪地上,唐军阵型大乱胡乱地追杀着,其实却距离奔驰如风的吐蕃铁骑越来越远。 拉巴率军呼啸而至,不到半个时辰,就赶至了唐军的粮草辎重营地。留守营地的只有数百兵卒,如何能是拉巴铁骑的对手,很快就或丢盔卸甲漫山遍野地逃去,或死在吐蕃军卒的弯刀之下。 拉巴兴奋而疯狂地大吼一声,“烧,给我烧!” 拉巴率先将手里点燃的火把奋力投向唐军的粮草仓囤,而数千吐蕃军卒齐声呼喝着也纷纷将手里的火把投射出去。 瞬间,火势燃起,火借风势熊熊燃烧,火光冲天。 拉巴哈哈大笑,“兄弟们,撤!折返西北,退守乌海!” 吐蕃铁骑熟悉地形,等唐军包抄过来,早就顺着山脚消失地无影无踪。而现场,留给唐军的是一地狼藉灰烬。 望着被吐蕃军马烧毁的粮草辎重,张同的脸色煞白,肩头都有了明显的颤抖。 失去了粮草辎重,他这支军马就成了无用的废物。不要说再深入吐蕃与吐蕃人作战了,只能尽快退回国内,再取补给。 这倒也罢了。更重要的是,张同偷鸡不成蚀把米,若是传到张瑄耳中,他擅自用兵导致全军溃败粮草辎重焚毁,这个罪名可是不小。若是张瑄揪住不放,军前斩了他号令三军都有可能! 赵勋悲哀而无奈地跨在马上,望着张同,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而围拢在一片灰烬的粮草营地周遭的唐军士卒,也有些垂头丧气,军心乱成了一团糟。 张同缓缓举起了微微有些哆嗦的手臂,咬牙沉声喝道,“冲进三角城,给本官屠城,鸡犬不留!” …… …… 恼羞成怒的张同率大军冲进成为一座空城的三角城,四处焚毁城内吐蕃人的房屋店铺,逢人就杀,见东西就抢,而那些仍然躲藏在城内来不及逃避的吐蕃农奴,包括一些部落小贵族在内,都被疯狂哗变的唐军杀戮干净。 从午后时分,到月上柳梢头。清冷荒凉的旷野上,三角城里浓烟滚滚,火光映红了半边的夜空,惨叫声哭喊声不绝于耳。 寒凉的空气中充满着浓烈的血腥味,在张同的军令放纵之下,怀恨在心被激起了心内野蛮血性的唐军三五成群四处烧杀掳掠,将三角城屠成了一座空城,尸横遍地血流成河,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已经无法统计,死在唐军手下的吐蕃平民、农奴到底有多少人了。 这是一场惨烈的大屠杀,三角城化为一片废墟。 半夜时分,唐军退出三角城。而疯狂的屠杀过后,面目上的狰狞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空虚和无言的后怕。 上至将佐,下至军卒,心里都在抖颤着,满是血迹的衣甲在明亮的月光下煞是醒目。众军不由自主地背转头去,不敢再看烟火弥漫的三角城。 行军司马赵勋没有进城参与这场屠杀,他在张同不可理喻的军令下、眼看唐军已经疯狂而失去了控制,绝望地率百余属下纵马逃离三角城,向非川戍堡的方向奔去。 黎明破晓时分,赵勋率人终于赶至非川戍堡张瑄的大营。 张瑄在温暖的被窝里被叫醒,他穿戴整齐聚集郭子仪等众将,在大帐内接见了赵勋。 赵勋脸色惨白地跪在地上,声音抖颤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详细向张瑄禀报。 张瑄脸色骤变,目光中喷射出能杀人的厉芒来。 “张同贼子!”张瑄咬牙怒喝一声,猛然一拍桌案,“真是该死!” 郭子仪等将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张同违抗张瑄军令擅自用兵倒也罢了,哪怕是吃了败仗让吐蕃骑兵突围出去也没有什么,但大军粮草辎重被吐蕃军付之一炬,尔后又纵容军卒屠城,杀了无数吐蕃平民和奴隶,这简直……这就不是大胆不大胆的事情了,而是疯狂了! 因为张同,打乱了张瑄的整体谋划部署。让这场原本胸有成竹的战役,平生了几分变数。更重要的是,屠戮吐蕃平民这种惨无人道的行为,几乎将唐军整体的军威和锐气尽数败坏沦丧。 张瑄霍然起身,站在那里,脸色涨红,两只手臂都在颤抖。 郭子仪从来没有见过张瑄如此暴怒而不能自制,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抱拳道,“大帅,以末将之间,我军应速速开拔,挺进三角城,免得张同军马再生事端,造成哗变,导致万余军马折损!” 张瑄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冷冷地扫了跪在地上的赵勋一眼,淡淡道,“赵勋,你且起来。” “子仪,传本帅军令,大军开拔挺进三角城。南八,你率神策军先行,由赵勋引路,到了三角城,先将张同拿下,然后安抚兵马,原地扎营待命,不得轻举妄动!” 南霁云抱拳躬身应诺,“是,末将遵命。” “南八,若是那张同抗命不从——”张瑄微一停顿,立即冷森森地大声道,“当场诛杀,带他的首级来见我!” 第283章史诗之战(5) 第283章史诗之战(5) 第283章史诗之战(5) 张瑄大军飞速挺进三角城。 可正午时分,南霁云的前锋部队在距离三角城数十里的地方,遇上了从三角城败退下来的张同所部,丢盔弃甲狼狈不堪军心涣散。 拉巴率军烧毁唐军粮草辎重扬长而去。在退回乌海城的路上,与前来增援的乌海军桑巴错部汇合,两军合成一军,共计9000余人,彪悍凶猛地向三角城冲杀过来。 唐军本就无心作战,再加上一夜屠城后士气低迷,吐蕃军马一冲就溃不成军。 到了这个时候,张同已经基本上控制不住军马,他的军令在军中形同虚设,只得仓皇率所部护军跟着大军一起溃逃下来。 吐蕃军马一路追杀,唐军死伤两千余人。 不过,拉巴军马虽然小胜唐军,但心情却也非常低沉和愤怒。 近万吐蕃兵马围拢眼前弥漫着血腥气已经被烧毁成一片废墟的三角城,面目都无比的狰狞可怖。 桑巴错怒吼着,狠狠将手里的弯刀甩了出去,噌地一声插在城外那棵歪脖子红柳树上,颤巍巍地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拉巴的脸色也极其阴沉,他迫于无奈率军突出重围,出其不意烧毁唐军粮草,此番又整军杀回来,本想收复三角城,却不料是这样一个惨烈的结果。 城中吐蕃农奴、平民起码数千人,死于一夜之间。而这倒也罢了,城里还有一些中下层的吐蕃小贵族……这个消息要是传回逻些城,恐怕赤柱王也不会放过他这个三角城的守将! 不要说赤柱了,纵然是他的主子嘉措,恐怕也会责罚他。 拉巴嘴角颤抖着,愤怒地仰天咆哮着。 “唐人屠我城池,此仇此恨不共戴天!拉巴,你我合兵一处,追上前去,将这支唐军剿灭,拿下那为将之人,碎尸万段,方能泄我心头之恨!” 桑巴错大声喝道。 拉巴渐渐平静下来,紧紧地咬着嘴唇,却是用力摇了摇头低沉道,“桑巴错兄弟,不是我拉巴贪生怕死。只是嘉措大人军令在前,不允许我军越过非川,以免将吐谷浑的李光弼大军引到沙柳河来。我来三角城之前,嘉措大人再三叮嘱,若是唐军进攻可酌情一战,但若是唐军退却,我军不得进攻。” “嘉措大人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要让赤柱王跟李光弼的大军两虎相争,然后咱们好从中取利。” “三角城废了,我们暂且退回乌海城,速速向嘉措大人禀报。” 拉巴有些疲倦地挥了挥手,“桑巴错,此地不宜久留,唐军主力随时都有可能侵袭过来,我等还是尽快退回乌海,固守待援吧!一切看嘉措大人的意思行事。” 桑巴错粗犷的面容上满是愤恨之色,他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真他娘的憋屈!老子早晚有一天,要灭了这些唐狗,抢了他们的女人和粮食,在陇朔之地杀一个尸横遍野,让唐人知道我吐蕃铁骑的厉害!” “走,退守乌海!” 桑巴错大吼着,率先驰马行去。 旋即,近万吐蕃骑兵呼啸而去,只留下一地漫卷的雪泥飞舞。 …… …… 南霁云的一万神策军奔涌上前,将路径堵塞。张同手下的残兵败将因为无路可退,渐渐就滞留在旷野上,三五百人成群,聚集在一起,根本就毫无军纪和阵型可言。 军旗倒翻在地,很多军卒手里的兵器都扔弃在逃跑下来的路上。 南霁云眉头紧皱,他骑在马上冷冷逼视着眼前这群黑压压一眼看不到边的败军士卒,命身边的军卒吹响了呜咽悲凉的号角。 张同的行军司马赵勋纵马过来,扬手指着处在败军群中跨在马上正逐步向这边驰来的一个年约三旬的将官,压低声音道,“南将军,此人就是鄯州刺史、兵马都指挥使张同张大人!” 南霁云哦了一声,顺着赵勋的手势凝视着渐行渐近的神情狼狈的张同,只见此人方脸宽额,浓眉大眼,倒也是一表人才。只是气质有些阴柔,不太像率军征战的军中宿将。 张同行的近了,在马上微微一拱手大声道,“来者是哪位将军?” 南霁云扫了张同一眼,抱拳淡然道,“在下陇朔大都督、平西王标下神策军左卫中郎将南霁云!” 张同深深地打量着南霁云,勉强一笑道,“原来是南将军,本官诚意伯、鄯州刺史、兵马指挥使张同。” 南霁云不过是一个中郎将,品阶远远低于张同。况且张同还有爵位在身,是皇亲国戚,根本就不把南霁云放在眼里。如果不是他刚刚败于吐蕃人之手,粮草被焚毁,情绪低沉,他压根就不会正眼瞧南霁云。 “不知大帅何在?本官有紧急军情要向大帅禀报。”张同矜持着道。 南霁云冷冷地瞥了张同一眼,突然笑了,“大帅正在往此地赶来,大军稍后就到。至于张大人——” 南霁云的声音陡然冷厉起来,他暴喝一声,“本将奉大帅之命,捉拿张同归案——来人,将张同拿下!” 张同大吃一惊,脸色骤然变得惨白,他愤怒地望着南霁云,一边打马往后退,一边怒斥道,“你一个小小的中郎将,竟敢对本官不敬!谁敢动本官?本官是朝廷敕封鄯州刺史,世袭诚意伯,当朝皇亲国戚!谁敢动我?!” 南霁云冷冷一笑,“少废话,拿下!” 百余神策军轰然围了上去,手里的长枪威逼,张同惊惧之下不小心从马上栽倒下来,正好落入神策军军卒的包围,几个彪悍的军卒正好冲过去,三五下就将张同用绳索捆绑起来,不知是谁,还暗中狠狠地踹了张同的屁股一下,张同发出羞恼的一声尖叫。 张同奋力地挣扎着,嚷嚷着,他的百余心腹护军这才醒悟反应过来,冲杀过来,就准备从神策军的手里救出张同来。 “放肆,尔等甚为陇朔军卒,竟敢违抗大帅的命令!张同触犯军纪犯下重罪,本将奉大帅之命将他拿下,谁要是违抗不从,小心狗头!” 南霁云怒喝一声,顺手从身后抽出弓箭来,搭弓引箭嗖得一声,一道箭矢如同一道流光一样划过半空,将张同护军头目头盔上的簪缨生生射飞。 那护军头目浑身一震,面色如土地抬头望着不远处骑在马上犹如天神一般威武的南霁云,再也不敢上前,而是招呼着其他人慢慢向后退去。 张同被死死捆绑住,他见势不妙,也放弃了挣扎,只是站在原地望着南霁云歇斯底里地冷笑道,“张瑄虽是陇朔大帅,但本官也是朝廷命官、皇亲国戚,他没有权力拿我!本官会上书朝廷和监国太子殿下!南霁云,你一个小小的中郎将,对本官无礼,倒是小心你的脑袋!” 南霁云哈哈大笑起来,“张同,你少在本将面前耍官威。皇亲国戚又如何?你违抗大帅军令,擅自用兵导致粮草被焚毁,损兵折将,这是一条重罪!” “况且,你竟敢擅自命大军屠城,诛杀吐蕃平民,毁我陇朔军誉,罪行累累,其罪当诛!你死在眼前,竟敢还振振有词!好,本将倒是要看看,等大帅到了,你如何抗罪自辩!” 张同心里一颤,不由自主地哆嗦着嘴角,下意识地垂下头去,浑身发软气虚急促,一时间,竟然身子晃荡了一下,慢慢栽倒在冰冷的雪地上。 …… …… 午后时分,张瑄率大军终于赶至三角城外围。 望着一地的狼藉和已成废墟的三角城,以及那老老实实列队在旷野之上黑压压一眼看不到边的张同败军,面色阴沉似水。 张同被军卒拘押着跪在雪地上,埋首不语,肩头微颤。 至此,他已经是必死无疑。张瑄心狠手辣,治军严明,为了重整鄯州卫军心,他必然要当场诛杀张同,以正纲纪。 仅存的一丝侥幸,在张瑄当面那近乎暴风骤雨一般的斥责声里,早已消散一空。 “好一个朝廷命官,好一个皇亲国戚!张同,你罪不容诛,死不足惜!”张瑄跨在马上大声怒斥道,“违抗本帅军令,被吐蕃兵马焚毁粮草辎重,断我万余军马后路,其罪之一;擅自用兵,导致损兵折将,其罪之二;率军屠城,诛杀吐蕃平民,毁我军誉国威,无视朝廷律法陇朔军纪,其罪之三。” “三罪并罚,理当斩首示众。”张瑄冷然道。 “大帅饶命啊!张同知罪了!”张同闻言,猛然抬起头来,涕泪交加地连呼冤屈饶命,再也不敢巧言狡辩。 张瑄猛然挥手在半空,郭子仪等诸将目光为之一凝,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众人都明白,只要张瑄手势落下来,一声令下,张同这个朝廷地方大员、皇亲国戚就要脑袋搬家。 战事之中,张同违抗军令犯下重罪,张瑄这个主帅有足够的理由将之诛杀,先斩后奏。无论是朝廷还是李亨,都说不出什么来。 以张瑄冷酷果决的手段和风格来看,此番,张同已是难逃一死了。 ———————— 看盗版的朋友来***投几张推荐票,也算是支持一下老鱼。另外,把醉酒神祗兄弟赠送的章节领了吧,免费哦。 第284章史诗之战(6) 第284章史诗之战(6) 第284章史诗之战(6) 张瑄的手势终于还是落了下来,早已等候多时的执行军法的军中侩子手正待上前,却听张瑄沉声道,“张同罪无可赦,但临阵斩将,大损我军士气——因此,本帅命你仍旧统率本部兵马奔袭沙柳河,与吐蕃军马死战,戴罪立功!” “若是能拿下沙柳河,本帅必奏明朝廷,免你一死。若是拿不下沙柳河再次败退,你便也不必再来哀求本帅饶命,战死沙场为国捐躯了吧。”张瑄冷然挥了挥手。 张同死里逃生,绝望中沉到谷底的心顿时又升腾起来,大喜大悲之下,他的情绪顿时有些失控。 张瑄冷然望着张同,神色漠然。 他不是不想杀张同,只是临战斩己方将领与大军士气不利。况且,此刻大军深入吐蕃境内,鄯州卫军马无人统率恐怕军心会更加慌乱。因此,为了大局,张瑄这才按捺住满腹的怒火,暂时饶张同一死。 实际上,张同犯下重罪,纵然张瑄不杀他,纵然他再次戴罪立功,战后也会被大唐朝廷严惩。单单是屠城一项罪名,就足以被杖毙了。 因此,在张瑄看来,张同最好的结果就是战死沙场,为国捐躯。这样一来,罪行被功绩淹没,起码还可以留一个传世的美名,不至于牵连亲眷。 郭子仪等诸将有些惊讶地望着张瑄,没有想到张瑄竟然会手下留情网开一面,给张同留下了戴罪立功的机会。 良久。张同才稳定住自己震颤激动的情绪,颤声叩谢道,“下官***大帅不杀之恩,下官当拼死一战,以图戴罪立功!” 张瑄冷冷一笑,旋即转头凝视着那黑压压一大片的鄯州卫军卒,陡然声音拔高起来,大喝道,“尔等败军之卒,若是能戴罪立功,本帅既往不咎!若是再溃不成军,损我陇朔军威,本帅必军法从事!” “汝等恶行让我大军蒙羞。能不能洗雪耻辱,就系于沙柳河一战!” 张瑄清冷的声音在旷野之上回荡着。 张同部所剩的七八千人先是沉默了片刻,旋即有人高呼起来,“誓死雪耻,拿下沙柳河!” 这几个人的声音突兀地响起,紧接着就得到了所有军卒的响应。 “誓死雪耻,此战必胜!” “誓死雪耻,此战必胜!” 七八千人的放声呐喊,手里的长枪高举挥舞,声势震天,这一连串的呐喊下来,本来涣散的鄯州卫军心和士气由此渐渐再次凝聚起来。 “赵勋,本帅给你一千人,返回两宁州调集粮草辎重。”张瑄扫了赵勋一眼。 赵勋正在心头忐忑,非常紧张之中。他没有料到张瑄竟没有诛杀张同,而是准许其戴罪立功。这样一来,如果他再次归于张同军中,张同肯定会趁机打击报复他。战事之中,甚至是暗中搞死赵勋,都是有可能的。 因此闻得张瑄此令,赵勋狂喜拜倒在地,“末将遵命!” …… …… 惊魂稍定的张同重整旗鼓,率所部七千余人绕道青海湖向沙柳河奔袭而去。 郭子仪眼望着张同部渐渐消失在视野当中,纵马上前,向张瑄拱手抱拳轻轻道,“大帅,嘉措的主力都在沙柳河,沙柳河吐蕃军马加上城中吐蕃部落贵族的私兵,起码会有两万人。张同率这七千余人去攻沙柳河,岂不是以卵击石?” 郭子仪心道:大帅啊大帅,你这不是摆明了让张同率军去送死吗?可张同固然该死,这七八千军卒却是朝廷儿郎,不能这么生生葬送了啊! 南霁云和雷万春在郭子仪身后默然不语。 张瑄默然。片刻后扬手指着正前方隐隐可见轮廓的青海湖笑了笑道,“子仪,沙柳河在青海湖北岸,乌海则在青海湖西侧,你可直到本帅为什么让张同率军绕道青海湖以东进军沙柳河吗?” 郭子仪沉吟了一会,恭谨道,“末将想,大帅或者是想让张同率军袭扰沙柳河,为我军主力拿下乌海一线做疑兵吧。” 张瑄轻轻一笑,摆了摆手道,“对,也不尽然。” “张同此去,必死战。这样,定能牵制嘉措部分军力,有利于我军在最短时间里拿下乌海及其周边城堡。而另一方面,张同此去也未必就没有拿下沙柳河的可能——如果本帅没有猜错,嘉措此刻定然已经派军增援乌海,甚至是亲自率军前来。” “三角城已经废了。乌海一线就成为嘉措老巢前的最后防线。若是让我军攻克乌海,他的老巢不保。因此,本帅断定,嘉措肯定至少会分兵一万增援乌海,而这样一来,沙柳河的防卫就空虚了,兵力所剩寥寥无几。” “因此,应该说,张同还是有机会的。死战,拿下沙柳河,戴罪立功!”张瑄淡然睡着,嘴角却是浮起了一丝冷漠的笑容来。 “当然,对于本帅来说,张同部能不能拿下沙柳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军要争取在乌海一线歼灭嘉措主力,然后趁胜北上,灭了嘉措的老巢沙柳河!” “本来,三角城才是最佳的伏击之地,可惜张同这狗贼违抗本帅军令,不仅损兵折将,而且还坏了本帅的整体部署。”张瑄长叹一声,“看来,这也算是天命如此!” “子仪,我军孤军深入,两万余人与吐蕃兵马相比,在兵力上不占太大的优势。此一战,恐怕会非常艰难,你要做好苦战的准备。” 郭子仪慨然道,“请大帅放心,我军士气高涨,儿郎们早已憋足了劲头,要与吐蕃人决一死战!此战,不成功则成仁,为了大唐的荣耀,末将等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张瑄点了点头,顺手拍了拍郭子仪的肩膀,“军心齐,泰山移!我陇朔大军所至,当战无不胜攻无不取,我军将士应该有这样必胜的决心和信心!” “南八,这一次出征,火器带了多少。”张瑄转头望着南霁云。 南霁云没有任何犹豫,压低声音答道,“奉大帅军令,此番出征,神策军5000人都装备了神火飞鸦,撼天雷则携带了500枚!” 张瑄默然点头,装备了5000人,按照规制,每人十枚,统共就是5万枚火箭,这已经是最近几个月来火器营昼夜加工赶制所能达到的极限了。如果没有裴徽掌控的中华商号的大力支持,不惜一切代价不计成本调配各种物资,火器营早就难以为继了。 “南八,火器要慎用,不可浪费。这每一枚都成本高昂,来之不易,告诉儿郎们,要谨慎使用。撼天雷也是如此,非关键时刻不可请用。”张瑄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南霁云肃然在马上躬身,“末将明白。火器乃是吾军至宝,若非到了关键时刻,定不会轻用。” …… …… 张瑄没有判断失误,嘉措果然率军一万余人离开沙柳河,疾驰增援乌海。乌海是他的地盘上至关重要的一座城池,若是乌海丢了,他的老巢沙柳河就不保。 如果让唐军将沙柳河一线拿下,然后再挥军西进将整个柏海流域占领,那么,吐谷浑故地的外围就会整体延伸出数百里方圆,这可是一片水草肥美的沃野平原,落入唐军手中,再经过数年经营,建立城池堡垒,必固若金汤,吐蕃人自此再难插手进去。 因此,嘉措也顾不上保存实力了,义无反顾地率军驰援乌海。 张瑄率军向乌海行进,而几乎是与此同时,嘉措的援军也在驰援的路上。 尽管张瑄大军行进迅速,但终归还是吐蕃人地形熟悉,又适应环境,在这冰天雪地里的行军速度要强于唐军一些。 第三日午后时分,张瑄的大军逼近乌海城。 而这个时候,嘉措援军已经进了乌海城。 此刻,乌海守军2万余人,与唐军的兵力正好相当。但这是吐蕃人的地盘,吐蕃人占据地利和人和,又隐隐占了上风。 很显然,乌海一战,对于唐军来说或许会很艰难。 ************************************** 张瑄率军北上征讨嘉措部之后,李光弼就按照张瑄的军令,将大营整体向前推移50里,沿着积石山脚立下营寨,准备在此与来犯的赤柱大军决一死战。 然而,李光弼整军严阵以待两日,却还是没有接到赤柱大军逼近的消息。李光弼心下狐疑,派出大量探马深入吐蕃境内刺探军情,结果得知,赤柱大军号称十万竟然在西月河畔突然绕道北上曲码,看那阵势,似是向柏海东北方向的乌海、沙柳河一线急速行进。 李光弼闻报大惊,嘴角轻轻***了一下。 赤柱怎么会舍弃两宁州反而奔嘉措的地盘而去?如此一来,陇朔四万大军就被赤柱摆了一道,生生都消耗滞留在西线……不好! 李光弼浑身陡然一震,赤柱兵马绕道北上沙柳河一线,这是要抄张瑄大军的后路啊!好一个阴险狡诈的赤柱! “混账的吐蕃狗贼!”李光弼暗暗咒骂了几声,起身直奔帐中的地图而去。 站在地图下察看沉吟良久,李光弼终于做出了一个大胆而惊人的决定。 第285章史诗之战(7) 第285章史诗之战(7) 第285章史诗之战(7) 李光弼明白,两宁州固然要保全,但张瑄大军的安危更加重要。 若是张瑄的军马出现问题,大唐军马不仅会吃大亏,还会一路溃败下来,最终会保不住两宁州。 就算是勉强退守两宁州,这场大败也足以伤及陇朔大军的元气。而更重要的是,因此会得到朝廷的降罪,导致前面的诸多胜利果实瞬间化为泡影。 李光弼作为当世名将,心胸视野胆识皆过人一筹,这是张瑄之所以重用郭子仪和李光弼的根本因素。到了关键时刻,郭子仪和李光弼这种大将就会发挥不能替代的作用。 李光弼稍加思量,便有取舍。 他留下一万兵马退守积石山下扎营,守卫两宁州,主要目标是防御北上的沙弥部一万人。当然,沙弥怀着保存实力的心思,行军非常缓慢,等沙弥部赶到两宁州时,或许这场史无前例的唐蕃战事已经结束。 李光弼亲率三万大军没有去增援乌海一线的张瑄,反而挥师西进,大张旗鼓,摆出了一副进攻吐蕃王庭逻些城的架势。 李光弼这个决定是极其大胆的。深入吐蕃境内,面临的风险可想而知。但如此围魏救赵之策,远远要比直接的救援更加有效力,除非赤柱想放弃他的王庭,否则,他必须回军救援逻些城。 这样一来,李光弼所部就起到了救援张瑄大军的目的。 西北风呼啸,虽然吹散了漫天的阴霾,露出了高悬于天际的一轮红日,但寒风刺骨,切割面容生疼。 三万军卒严阵以待,气势肃杀。 李光弼全副甲胄跨在马上,缓缓高举长枪,向着西南方逻些城的方向大喝一声,“开拔,目标吐蕃王庭逻些城!” 三万大军顿时齐声呐喊起来,大军开拔之际,刀枪如林旌旗漫天,震天动地。 …… …… 乌海城原先是吐谷浑王国的一座要塞,后来吐谷浑被吐蕃灭国之后,乌海便被吐蕃人改造加固成一座中型城池,城墙高大,占地极广,非三角城可比。 而居住在此城中的也多是吐蕃东北一些中小部落的贵族。这些贵族各自有领地,但其领地和部民由属下统率游牧,本人却学大唐贵族一样在城池中购置产业宅院,享受生活。 因为这些贵族的存在,乌海城不仅有吐蕃正式的军卒,还有大量的私兵。 乌海城守将桑巴错有近四千人,三角城的拉巴所部3000多人,两部相加足有近8000人。如果在加上城中各个大小贵族圈养的私兵,乌海城防守力量肯定超过一万人。 这也便是嘉措带一万余人增援过来并准备在乌海与张瑄大军决一死战的关键因素。 在嘉措看来,两万多人镇守一座乌海城,背靠腹地他的给养辎重源源不断,只要拖上一个月,孤军深入的唐军就会因为补给不力而不战而退。 若是到了那个时候,嘉措率军出城追击,唐军必然大败而逃。 张瑄率大军疾驰乌海城,然而还是晚了一步。唐军赶至乌海外围时,嘉措的援军刚刚进城。 乌海城的桑巴错和拉巴心里正在忐忑不安,嘉措这一万多援军到来,无疑是及时雨。 两万正规军加上数千私兵,依托城防坚固的乌海城,固守一个月乃至更久没有任何问题。 午后。 嘉措在桑巴错和拉巴等部将的簇拥上,登上乌海城楼,眺望着那黑压压一大片从青海湖东南奔涌过来的唐军洪流,目光渐渐变得无比的凝重。 嘉措与桑巴错和拉巴不同,他镇守吐蕃东北方向自成一镇十多年,与唐军交战何止一次,深知唐军的战斗力并不低。而且,唐军擅长功城或者防守战,与唐军相比,吐蕃骑兵还是更适合正面冲锋,战阵厮杀。 在这种攻防战上,吐蕃军远远没有唐军有耐力、韧劲和经验。 从一支军马的阵型和军容军貌中就能洞悉其战斗力如何。嘉措发现,眼前这支唐军人数庞大,阵容严谨,进退之间从容有序,可见定然是唐军中的精锐之师。 嘉措凝视良久,见唐军在距离乌海城不远处的高坡上顺着地形开始扎营,这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沉声道,“拉巴,传令下去,全军严密戒备,唐军随时有可能来攻城,要做好防守准备!” “另外,征集城中各府私兵,协助我军守城。谁敢不从,当场格杀!”嘉措目光凶狠地挥手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 拉巴领命而去。 桑巴错探手抹了一把被风吹得有些干裂的嘴唇,大声道,“大人,唐军远道而来,人困马乏,正在安营扎寨,我们不如整军杀出城去,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嘉措皱了皱眉斥责道,“胡言乱语!你看仔细,唐军虽在安营扎寨,但阵型不乱,起码有半数人结阵防备我军出击,若是我军冲出城去,正中唐军的圈套和埋伏……冲出去容易,恐怕退回来就难了,乌海城一旦失守,沙柳河危矣!” 桑巴错嘿嘿一笑,咂了咂嘴,其实心里颇有些不以为然。 在他眼里,唐军根本就不堪一击。况且,这支唐军也不过区区两万余人,与吐蕃军马人数相等,又在吐蕃人的地盘上,勇猛善战的吐蕃铁骑冲出去,很容易就将唐军阵型冲垮。 但嘉措为人非常强势,桑巴错不敢再多言,只能保持着异样的沉默。 …… …… 第二天上午。城外。 张瑄站在高坡之上迎风而立,凝视着不远处的乌海城。郭子仪、南霁云和雷万春诸将都肃立在他的身后。 郭子仪的本意是立即上前围城,力争早日攻破乌海城,因为唐军远道而来,不耐久战。但张瑄没有同意,却下令在此安营休整。 沉默良久。 张瑄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南霁云赶紧上前递过了一个水壶,水壶温热,显然是刚刚经过加温的。 “大帅,喝点水润润咽喉。” “大帅保重身体!”郭子仪等人躬身轻轻道。 张瑄止住咳嗽,面色微微有些涨红,点了点头。气候恶劣严寒,张瑄从昨日开始就觉得有些不舒服,显然是感冒了,而且症状还不轻。在与吐蕃人两军对垒的节骨眼上,他突然患病,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张瑄扒开塞子,喝了一口热水,然后又将水壶递给了南霁云。 他裹紧了厚厚的裘皮披风,回头来望着郭子仪嘶哑着嗓子道,“万春,你带2000人去城前骂战,若是能吸引吐蕃兵马出城,本帅为你记一大功!切记,若是吐蕃人出战,你立即率军后退至大营之前,退往两翼!” “得令!请大帅放心,末将一定狠狠骂死这群缩头乌龟吐蕃狗!”雷万春兴奋地抱拳施礼,然后大步上马而去。不多时,他就引本部2000骑兵纵马驰下高坡,去乌海城前骂战。 “南八,你率2000人绕行乌海城西,待本帅军号为令,用投石车向乌海城中释放100枚撼天雷!若是吐蕃出战,速退回来,与大营两翼的雷万春汇合。” “是,末将遵命。”南霁云也领命而去。 望着南霁云离去的背影,张瑄又轻轻掩嘴咳嗽了一阵,探手试了试自己的额头,发现有些发烧的迹象。他皱了皱眉,却咬了咬牙,沉声道,“子仪,你整肃大军结阵以待,若是吐蕃大军出城迎击,无论数量多寡,都要率全军从高坡冲击而下,务必将敌人在最短的时间里包围歼灭!” 郭子仪默然点头,慨然道,“大帅放心,末将一定不辱使命。大帅保重身体,末将去了。” 见郭子仪也率众将离开,萧十三郎轻轻一叹,“兄弟,进帐去歇一会吧,你病体沉重,需要好好调养!” 张瑄苦笑着摇了摇头,“兄长,两军对垒,大战一触即发,我也躺不住。况且,这大营随时都可能变成战场……” …… …… 雷万春率2000唐军纵马奔驰至乌海城前,耀武扬威地在城前大骂吐蕃狗缩头乌龟之类,极尽羞辱之能事,骂得城楼上守城的吐蕃军卒个个羞恼不堪,恨不能立即冲出城来将雷万春这两千唐军碎尸万段。 可没有嘉措的命令,任何人都不敢轻动。 嘉措盘坐在城楼之上,目光冰冷地望着城下远离了吐蕃箭矢射程的骂战唐军,神色非常平静。 雷万春带2000彪悍的军卒骂了足足有半个时辰,口干舌燥,也没见吐蕃军马有任何的动静,也不由有些沮丧。其实雷万春心里也明白,如果吐蕃人铁了心就是要守城,最终,还是要攻城死战的。 骂战,根本不可能起到效果。 雷万春挥了挥手,粗犷的脸上突然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来。他陡然大喝一声,哈哈大笑道,“兄弟们,下马,掏出家伙来,面对乌海城,听本将的命令,尿他娘的!” 众军一怔,旋即放肆地一起狂笑起来。 一声令下,2000军卒翻身下马,面向乌海城一字排开,解开甲胄,冲着乌海城掏出了家伙。 “放!是爷们地就给老子射远一些,谁放得最远,老子赏钱500文!” 雷万春粗野地大笑着,2000军卒也狂笑着一起开始放水,场面煞是壮观。 第286章史诗之战(8) 第286章史诗之战(8) 第286章史诗之战(8) 高坡之上,张瑄一怔,旋即醒悟过来,不禁回头来向萧十三郎哑然失笑道,“兄长,这雷万春着实粗野无耻,竟然……” 张瑄摇了摇头,没再往下说。雷万春的行为让他感觉很无语。 高坡之上,大营之中观战和列阵以待的唐军主力军马见此,先是一片异样的沉寂,紧接着就爆发起轰然的哄笑声,两万多人一起哄笑,可想而知是怎样的声势。 城楼之上,嘉措愤怒地霍然起身,气得脸色发白。 而他周遭的吐蕃士卒一个个都面目狰狞,纷纷扬手指着城下的雷万春所部唐军放声斥骂着,城楼上乱成了一团。 “都给我住口!”嘉措陡然间一声咆哮,吐蕃军卒立即噤若寒蝉地闭住了嘴。 桑巴错羞恼地上前大声道,“大人,唐军如此羞辱我军……请准许桑巴错率5000铁骑出城灭了这支唐军!” 嘉措眉梢一扬,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猛然挥手阴森道,“不可轻敌冒进,不可中了唐军的埋伏,能战则战,不能战则立即退守回城!” 桑巴错狠狠地跺了跺脚,咬牙道,“请大人放心,小将一定将这群唐狗碎尸万段,一雪今日奇耻大辱!” 桑巴错立即领3000骑兵呼喝着驰出城去。吐蕃骑兵高声呐喊着挥舞着明晃晃的弯刀向雷万春的2000人冲杀过来。 雷万春不慌不忙地翻身上马哈哈大笑起来,“儿郎们,吐蕃狗出城了,我们立功了,大帅说了,只要吐蕃狗出城,便为我等记大功一次。走,都随本将退回去!” 雷万春扭头从容地向冲杀在最前面的吐蕃军将领桑巴错吹了一个近乎市井流氓一般的口哨,然后率所部军卒奔驰如飞,向唐军大营的方向退了下去。 桑巴错勃然大怒一边纵马急追,一边扬刀指着雷万春的背影大喝道,“前面狗贼,纳命来!” 雷万春根本就不加理会,率军卒一路退下。 高坡之上,张瑄俯身凝望着,不由皱眉轻轻道,“嘉措太过狡猾,才放出了区区3000人马……” 张瑄摇了摇头,大声道,“传令郭子仪,命大军暂且不必出击,若是吐蕃军马冲杀过来,用强弩将他们给本帅射回去!” 桑巴错率吐蕃骑兵追了大约有数百米,见已经无法追上,又猜出唐军肯定有埋伏,就恨恨地挥舞弯刀,命令所部军卒停止不追,拨转马头往城门口缓缓退去。 唐军军阵中的郭子仪见状,稍稍犹豫了一下,断然下令道,“急令雷万春率军杀回去,与这支吐蕃骑兵一决高下!” 军鼓骤然擂响。 已经退至高坡下的雷万春正在因为无法与吐蕃骑兵厮杀而郁闷间,突然得到进攻的命令,不由狂喜。 他跨在马上陌刀前伸,暴喊了一嗓子,声如暗雷:“儿郎们,随本将冲杀过去!杀光这群吐蕃狗,大帅有重赏!” 雷万春一马当先,率先冲了出去。2000多神策军骑兵也热血上涌,大声呼喊着陌刀前挺,义无反顾地跟在雷万春的马后掩杀过去。 桑巴错闻得动静,扭头来望着冲击过来的雷万春所部,不由弯刀挥舞咆哮着,“杀过去!” 桑巴错的三千吐蕃骑兵来不及再次列阵,纷纷拨转马头,毫无畏惧地迎上前去。 两支唐蕃骑兵如同两股钢铁洪流一般猛冲碰撞在了一起,喊杀声惨叫声人仰马翻声不绝于耳。吐蕃军的弯刀与唐军的陌刀交锋,其实根本就占不到什么便宜,只是吐蕃骑兵却是彪悍勇猛,一轮冲锋下来,倒也伤亡各半,不分胜负。 雷万春手中的陌刀奋力前劈,将一个面目狰狞的吐蕃军卒斩落马下,鲜血溅了他一身一马。他猛然回头见自己前方不远处正有两个神策军死在吐蕃铁骑的马蹄践踏下,不由心中暴怒,怒吼了一声,“给老子再冲!老子军中没有孬种!冲啊,杀光吐蕃狗贼!” 雷万春疯狂地将手里的陌刀抡起来,犹如风车一般急旋,在清冷的阳光下发散着耀眼的寒光,他咆哮着纵马冲杀进吐蕃骑兵的群阵中,“挡我者死!” …… …… 雷万春勇猛好战,上了战场见了血更是变得如同疯魔了一般不畏生死,他在吐蕃骑兵群中冲出来又突进去,浑身鲜血染红铠甲,如同一尊杀神。 而他手下的神策军骑兵也都杀红了眼,个个悍不畏死追随在雷万春的身后与吐蕃骑兵展开了持久的冲锋血战。 唐军大营中传来澎湃激昂的军鼓声,每一声鼓点似乎都配合着神策军骑兵手中陌刀挥舞的速度和频率,交相辉映之下,血花飞溅,构成了一曲诡异而惨烈的乐章。 “真汉子!雷万春虽性情粗鲁多有冲动,但两军厮杀中却是勇猛无敌,可谓是我军中第一猛将啊。”高坡上,萧十三郎轻轻赞叹道,“陇朔军威,尽在雷万春一人之身!好男儿当如此溅血沙场,纵然身死恨消,也死而无憾!” 张瑄也是暗暗点头,却突然大声道,“传令,鸣金,命雷万春退回来!” 萧十三郎有些愕然地望着张瑄,“兄弟,此战雷万春明显占了上风,用不了半个时辰,这三千吐蕃骑兵起码会折损过半,你为什么要召雷万春回来呢?” “兄长,不过是三千吐蕃骑兵而已。纵然雷万春以少胜多,将这三千人全数斩杀又能如何?况且,杀敌三千,我军起码也会伤亡过半,这笔账不合算。” 张瑄叹息着摇了摇头。 城外。雷万春正杀得尽兴感觉畅快淋漓,突然听到自己大营方向鸣金命他收兵退回,不由恼火地挥刀斩杀一个吐蕃军卒,闷闷不乐地率血染征袍的部族冲出去向着己方大营退下。 桑巴错没有率军追杀。旋即狼狈不堪地带着自己的人马进了城,也没有顾上收敛场地上的吐蕃军卒尸体。 神策军死伤数百人,而桑巴错的吐蕃骑兵损伤却是近千,这样的结果,其实已经算是打了败仗了。 桑巴错垂头丧气地回城走上城楼,嘉措冷笑着望着他,嘴角轻轻***着,淡漠道,“桑巴错,你现在可明白,唐军不是一群乌合之众了?三千对阵两千,你竟然损失近千人,你还有什么话说?” 桑巴错脸色涨红,猛然单膝跪地,低低道,“桑巴错无能,堕了我军威风,请大人惩罚!” “我就是杀了你又能怎样?”嘉措冷冷一笑,转头又望向了城外。 这个时候,又有一支数千人的唐军队伍冲下高坡来,却是偃旗息鼓奔驰而至,在之前桑巴错与雷万春两军冲锋的战场上,以极快的速度将唐军阵亡士卒的尸体收敛而回。 嘉措脸色阴沉地翘首凝望着远端位于高坡上的唐军大营,那遮天蔽日的旌旗之下,隐隐可见一个挺拔高大的英挺背影。 …… …… “大帅,如果吐蕃人铁了心固守城池不出,我们只能硬行攻城了。我军孤军深入,粮草不多,最多只能维持十几日,若是长期滞留此处,怕是正中了吐蕃人的圈套。”郭子仪抱拳施礼道。 “攻城不易啊。”张瑄叹息一声,“乌海城坚固无比,非三角城可比。若是攻城,子仪你有几分把握?” “大帅,乌海城东侧是大湖之畔,地势狭窄,我军施展不开,无法从这个方向攻城。而北面则是崎岖山地,亦不利于大军行动。因此,我军若是强攻,就只能从正面和西侧两个方向展开。而末将观来,吐蕃人正是将主要兵力都布防在正面与西面……” 郭子仪沉吟了一下,便胸有成竹地道,“只要我军部署得当,两面进攻,血战一场,当可拿下乌海城!只是伤亡或许会大一些。” 说着,郭子仪也沉默了下来。 郭子仪同样也是一个爱兵如子的将领,不要说大面积地伤亡,哪怕是一个军卒死在他的眼前,他的心都会巨痛。只是战争哪能不死人,尤其是这种攻城战,不付出海量的人员伤亡,怎么可能拿下吐蕃人重兵固守的城池! 作为军中将领,他只能用一颗铁血冷酷之心掩盖住内心的一丝侠骨柔肠。 张瑄沉默无语,心念电闪。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愿意下这种攻城战的命令。一来是伤亡肯定很重,二来也未必就一定能攻下城池。他心里明白,吐蕃人既然已经准备固守,就是做好了充足的守城准备。 这种攻城战,只要一次攻不下,伤亡过重,大军的士气就会大降。 到了这个时候,张瑄心里更是将张同恨得牙痒痒,若不是张同违抗他的军令,擅自用兵,打破了他的整体谋划,这一战又怎么会变得如此艰难! 郭子仪等诸将焦急地望着张瑄,等待着张瑄做最后的决断。 拖而不绝,围而不攻,对唐军来说是大为不利的。孤军深入,粮草随时会有不继的危机。 良久。 张瑄缓缓抬头望着郭子仪等人,目光变得无比的坚毅果决,他挥了挥手沉声道,“子仪,分兵两路从正面与西面准备攻城。但是在攻城之前,本帅要先让吐蕃人尝尝我撼天雷的味道!” *********** 求订阅求***求推荐票! 第287章史诗之战(9) 第287章史诗之战(9) 第287章史诗之战(9) 郭子仪等诸将听闻张瑄终于下达攻城令并准备动用火器,不由都长出了一口气,目光中隐隐跳动着激动而兴奋的光芒。 对于火器尤其是撼天雷的巨大威力,郭子仪等人可是亲眼目睹并倍加期待的。 在郭子仪看来,如果张瑄舍得将所携带的500枚撼天雷全部施放进乌海城中,吐蕃军马必然军心涣散伤亡惨重,这个时候,唐军猛攻城池,有极大的把握拿下乌海。 可郭子仪等人也知道这火器制作成本高昂,张瑄轻易不肯动用,所以也就没有一个人敢当面建议使用火器。 张瑄清朗的目光从众将身上一一滑过,知道众人的心思,不由暗叹。 他本来不想过多使用火器,以免给唐军造成某种心理依赖,无形中降低唐军的士气和战斗力。可是为了避免大批量的伤亡,他也顾不上许多了。 如果拿下乌海,沙柳河就唾手可得。进而挥师北上,将整个柏海地域全部占据,可以将整个两宁州的范围向外延伸方圆四百里。这是一片辽阔的、水草丰盛的肥美土地,张瑄可是谋划已久了。 若是这批火器能换来这片土地,也算是值得了。张瑄默然思量着,断然挥手大声道,“好了,各自准备!申时一刻大军攻城!” “诸位,能不能将我们脚下这片肥美的土地纳入大唐版图,尽在此一战!本帅希望诸位戮力同心,不惜一切代价,尽快拿下乌海城,然后我军挺进沙柳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破嘉措的老巢!” “开战!”张瑄奋力大喝一声,声音非常嘶哑。 他本来就得了感冒,这么高声呼喊嗓子疼痛难忍。 “大帅威武,末将等将誓死作战!” “拿下乌海城,扬我大唐军威!” 郭子仪等诸将肃然躬身,向张瑄拜了下去。 …… …… 郭子仪率军一万正面进攻,而南霁云和雷万春则分兵一万,负责从西侧攻城。 数十辆刚刚组装起来的大型投石车分别出现在乌海城正面与西面的空场上,而唐军大军也整体压了上来,城楼上瞭望观察的吐蕃哨兵旋即反应过来,唐军这是要展开攻城了! 哨兵吹响了刺耳的牛角号。 嘉措率吐蕃诸将从城楼上的临时指挥部冲出来,俯视着城下黑压压一片的唐军,都面色变得凝重和紧张起来。 唐军终于还是按捺不住,要攻城了。吐蕃士卒很少有这种守城战的经历和经验,心里难免都有些忐忑。 而嘉措则紧紧盯着出现在正面与西面的数十辆大型投石车,眉头紧皱起来。 拉巴凑过来压低声音道,“大人,这是唐军的投石车,是用来攻城的。那皮囊里装的都是大石块,飞射进城中来可造成伤亡。” “请大人暂避!” 嘉措点点头,“传令下去,所有军卒做好防护,命城中紧门闭户不得外出,免得造成无谓的伤亡。我就不相信,就凭几辆投石车,抛几块石头进来,就能破了我的乌海城?笑话!” 如果是普通的投石车,虽然会给城中造成一定的伤害,但不会影响到乌海城的防卫根本。只要唐军开始攻城,投石车就只能停止,否则只会伤了自己人。 但嘉措做梦也没有料到的是,唐军的投石车不是一般的投石车,经过张瑄的建议和工匠无数次的试验改造,这种新型的投石车不仅射程更远、更有爆发力,而且石弹中交杂着威力无穷的撼天雷,这种伤害力和破坏力就无与伦比了。 正面与西面各有十五辆投石车,这是唐军这次出征所携带的全部了。 数百名唐军配合默契地操作着投石车,而投石车之后,就是一排排高举着攻城器械面色肃然蓄势待发的唐军士卒。攻城战的命令已经下达,而战前的动员也鼓舞起全军的士气,就等火器弹雨显威力了。 一辆投石车每次可发射弹五枚,而这其中就有一枚是撼天雷。如此搭配着使用撼天雷,也是张瑄的安排,这样可以尽最大可能地节约撼天雷并发挥其威力。 军卒装备完毕,南霁云猛然挥舞着手里的军旗。 呜咽的军号声响起,播荡四野。 得到号令,两面的操作投石车的士卒同时施放出了第一轮弹雨。 漫空的弹雨呼啸着,在空中划着一道道摄人心魄的圆弧,向乌海城里飞射落去。 多数落入城楼之上,而少数则深入城中。 吐蕃军卒躲避在掩体中紧张地仰首望着破空而至的石弹以及那夹在其中难以分辨的撼天雷,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一声声震天动地的爆炸声就传进他们的耳朵,硝烟弥漫,火花四溅,城楼都有了些许轻微的震颤。 有不少掩体被石弹击中,这还倒是幸运的,那些被撼天雷直接命中的掩体,躲藏其中的吐蕃军卒直接就命丧黄泉,被炸得面目全非惨不忍睹。 城楼上被炸出或者被砸出了一个个小坑洞,单单是一轮的弹雨袭击,就震动了整个乌海城。无论是城楼上的军卒还是城中的平民奴隶,各种惨叫声震动声都此起彼伏。 更重要的是,有些民居已经因为爆炸而起火,城中零星的火光开始泛起。 嘉措大惊失色,不顾诸将的劝阻,冲出掩体查看情况,见城楼上一片狼藉,瞭望塔都被炸翻了半截,他刚要说什么,突然又听见呼啸的破空中,下意识地仰头看去,只见又是一阵弹雨铺天盖地地飞射过来。 “大人,小心!” 两个吐蕃军卒猛然扑上去,将嘉措压在身下,就在嘉措左侧不远处,一枚撼天雷和石弹几乎是同时坠地,轰地一声,撼天雷爆炸将石弹也炸飞四溅,巨大的冲击力和爆炸力顿时将一侧的城墙掀翻了一截。 而爆炸的弹片大半穿透入保护在嘉措身上的两个军卒身上,两人猛然惨呼嚎叫着,血流渗透在身下的嘉措身上,身子剧烈地抽搐着,渐渐就没了动静。 嘉措面色如土地被军卒救回,躲入了掩体之中。 “这是何物,怎地如此威力惊人?”嘉措颤声道。 他身旁的拉巴眸光里闪过一丝畏惧,低低道,“大人,小将听说当日赤柱被陇朔大都督张瑄战败于鄯城,就是吃了唐军这种火器的大亏……” “大人,唐军火器如此威力,持久施放,我军恐怕很难坚持守城啊……” 拉巴哀叹道。 嘉措面容抽搐了一下,狠狠地一拳击打在掩体的墙壁上,拳头上都渗出了血迹。 其实吐蕃的伤亡并没有拉巴想象中的惨重,只是撼天雷的震撼力太强了,已经让吐蕃军卒心寒丧胆,军心散了。 …… …… 投石车发射了两轮,就停了下来。 这是郭子仪的命令。此次攻城战,由郭子仪全权负责指挥,张瑄已经不再插手。 郭子仪意外发现,这石弹加撼天雷对于乌海城吐蕃军马的震撼和打击,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为了取得最大的打击效果,他命令投石车没隔一刻钟施放一轮,每次施放30枚撼天雷。在郭子仪的计划中,要施放300枚撼天雷之后,唐军才开始攻城。 与乌海城吐蕃军马与平民奴隶的惶然绝望相比,城外唐军则非常兴奋,呼喊必胜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撼天雷的杀伤力越强,唐军的信心就越足。 如果是连续的一次性的施放,吐蕃人或许咬咬牙就熬过去了。但怎奈,郭子仪竟然采取了这种定点定时打击的做法,带有极强的攻心意味,这对于吐蕃人来说,几乎是一场灾难般的梦魇。 一轮弹雨掀起一场风暴,而就在吐蕃人紧张等待下一轮袭击的时候,唐军却又沉静了下来。可当吐蕃人稍稍平缓了心态,新的一轮弹雨又呼啸而来。如此循环往复,吐蕃军卒的心理防线在紧张等待与恐惧惊惶中相互交替、一步步沦丧。 而乌海城中,已经火光四起,有不少宅院房舍起火,火光冲天。 高坡之上,张瑄俯视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回头望着萧十三郎,“兄长,这郭子仪真是坏透了,如此施放撼天雷,攻心胜过攻城,真是妙不可言!” 萧十三郎也是朗声笑着,“不战而屈人之兵啊,如此一来,吐蕃人肯定军心涣散,无心守城,不战而退或许都有可能!” “若是如此,当然最好。”张瑄笑着摆了摆手,“避免了无谓的伤亡,这些撼天雷也算是值了。” 就在郭子仪继续组织弹雨袭击时,乌海城中已经出现了极大的混乱。城中的大小吐蕃权贵各自带着自己的私兵,惶然聚集在城楼之下,呼喊着要求嘉措打开城门,放他们逃去。 混乱中,有不少私兵与吐蕃军卒发生了冲突。 从天而降的撼天雷震天动地,这些吐蕃人已经被吓破了胆。这根本就是无法抗衡的神兵利器,唐军拥有这种武器,乌海城怎么可能守得住。与其留在城里等死,不如在私兵的保护下从北门冲出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因为北门并无唐军攻击。 第288章史诗之战(完) 第288章史诗之战(完) 第288章史诗之战(完) 又是一轮摄人心魄的弹雨袭击,乌海城内烟火四起,要求打开城门弃城而逃的呼声越来越高涨。 嘉措的守城正规军与城内各吐蕃部落贵族蓄养的私兵发生了激烈的冲突,等嘉措反应过来,已经不可控制。 大大小小的贵族趁着唐军还没有包围东、北两面的当口,呼喝号令私兵杀死把守城门的吐蕃军卒,然后打开东门与北门,仓皇地逃离乌海城,拖家带口向着沙柳河的方向窜去。 贵族们这么一逃,带动了城中平民也开始携带家私逃。嘉措的军卒阻挡不住,飞报嘉措。 正在唐军发射弹雨的空挡,嘉措得到这个消息,脸色变得极其狰狞可怖,愤然抬脚,一脚就踹飞了报信的军卒,连骂“废物”不止。 拉巴急急道,“大人,大事不好啊,城门洞开,若是让唐军趁势从东北两面攻入城门,我军危矣。” 正说话间,半空中又是一阵刺耳的破空声,吐蕃诸将面色惨变,赶紧用盾牌遮挡住身体四周,埋首下去。轰然的爆炸声再次响起,这狭隘的城楼之上,地面已经被密集的石弹和撼天雷炸出了一个个小型的坑洞,地面有着明显的震颤。 桑巴错咬了咬牙,“唐军用这种武器攻城,我们很难守得住乌海,不如放弃乌海退守沙柳河……还请大人决断!” 嘉措猛然抬头冷冷地怒视着桑巴错,桑巴错有些心虚地垂下头去。 嘉措心里其实早已有了退意,只是犹豫不决。此番撤离乌海城容易,趁着唐军还没有开始正式攻城,吐蕃军立即放弃乌海,还来得及。但是乌海守不住,沙柳河也一样守不住。 到了那个时候,唐军长驱直入,再用这种神兵利器攻城,他拿什么抵御? 嘉措心乱如麻。 城外。郭子仪正准备命人继续安装“弹药”,进行最后两轮的发射。按照预定的计划,此番为了真正起到震慑吐蕃军心的目的,一共要发射300枚撼天雷,也就是说,每次每辆投石车发射一枚,三十辆投石车共计发射十轮。 但探马来报,说乌海城内乱,东、北两面城门被打开,城中贵族和平民逃窜的车马正源源不断地逃出乌海城,向沙柳河的方向逃去。 郭子仪闻报大喜,一面下令投石车继续发射,另一面命雷万春和南霁云分别率1000骑兵,两路突袭乌海城的东、北两面城门。 唐军分兵包抄东北两座城门的消息传到嘉措那里,嘉措再也无力控制局面,果断下令整军冲出乌海城,大军退向沙柳河。 …… …… 嘉措率本部两万兵马出东门,沿着狭窄的山路向沙柳河方向败退。 郭子仪率全军压上,漫山遍野地追击过来。 两军越挨越近,就在嘉措恼羞成怒,准备命令军卒整军结阵,回头来与唐军决一死战的时候,吐蕃军马的押后部队轰然溃逃下来,直接就将嘉措的大军阵型冲散冲乱。 嘉措大怒,却闻听后面吐蕃军卒鬼哭狼嚎舍命逃窜下来。 撼天雷已经让吐蕃大军军心涣散,无心应战。而冲击在最前面的唐军先头部队,南霁云的5000神策军半数使用强弩,半数发射火箭,给行在最后压阵的桑巴错所部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这种拥有着闪电一般速度和无穷爆炸力的神火飞鸦,如雨泄落吐蕃军群中,轰然炸开,掀翻一地人马,让吐蕃军卒直接吓破了胆。 所谓一败千里,溃不成军,就是这个道理。 唐军趁势追击,直到都兰。 吐蕃军马或自相践踏死于乱军之中,或被唐军袭杀,或脱下军装逃入吐蕃深处不知所踪,反正嘉措的两万人过了都兰重新规整,已经剩下不足万人,损失过半。 唐军没有太大的伤亡,就轻而易举地取得了一场辉煌的胜利,以折损不足两千人的最小代价,歼灭嘉措所部一万人,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了。 唐军在第二日上午占领都兰要塞,在都兰略事休整。 都兰要塞前的旷野上,尽管寒风如割,气温很低,但两万唐军心中还是热血汹涌,高举着长枪陌刀歇斯底里地呐喊着,声震四野,欢庆这一场犹如梦幻般的大胜。 郭子仪率众将陪着张瑄缓步登上都兰要塞的瞭望台,唐军见了,立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郭子仪面色微微有些兴奋性的涨红,当然,雷万春和南霁云等部将也是如此。 在郭子仪接近20年的军旅生涯中,与吐蕃***大小小的交战何止上百次,但这还是头一次不战而屈人之兵,几乎不费一兵一卒就克敌制胜灭敌过万,吐蕃人闻风丧胆一溃数百里……这一战,已经成为郭子仪人生中的辉煌巅峰之战! “儿郎们……”张瑄长身肃立向旷野上欢庆胜利的大军刚刚挥手致意,大声喊了一句,他的话就被唐军的欢呼声打断。 “大帅威武,平西王威武无敌!” “我军必胜,神勇无敌!” “灭了吐蕃,开疆辟土!” 军卒们的欢呼声呐喊声一浪高于一浪,近乎疯狂。 张瑄无奈,只得微笑不语,向军卒继续挥手致意。他心里明白,此一战,让陇朔大军的士气高涨到了一个顶峰,而他个人在军中的威望也达到顶峰,无人可以替代。 这个时候,如果张瑄一声令下,说要彻底灭了吐蕃,陇朔军马也不会怀疑,会毫无犹豫地誓死追随,再图建功立业。 只是军卒包括一些将佐头脑都有些狂热,但张瑄却很清醒。 他来到陇朔之后,能接连对吐蕃作战取得大捷,有战略战术运用得当的因素,有火器发挥威力的因素,也有一定的幸运偶然成分在内。 但不论如何,终归还是胜利在手,这已经成为震动大唐天下的史诗般的荣耀。 …… …… 郭子仪匆匆走进帅帐,抱拳沉声道,“大帅,大事不好,探马来报,赤柱大军号称十万,竟然没有进攻两宁州的李光弼大营,而是在西月河畔突然绕道北上曲码,看那阵势,似是向这个方向的乌海、沙柳河一线急速行军……有断我大军后路的迹象。” 张瑄闻言脸色一变,皱了皱眉道,“怎么可能?消息确凿吗?李光弼那边的动静如何?” 郭子仪长出了一口气,恭谨道,“大帅,消息无误,此刻赤柱大军距离乌海城已经不足数十里,与我军相距百余里——至于李光弼那里,暂时还没有消息传来。” 张瑄的脸阴沉下来,猛然起身走到地图跟前,仰望着地图默然不语。 众将也是非常吃惊,如果赤柱大军从后夹击过来,张瑄要趁胜拿下沙柳河的计划就很难再展开了。 片刻后,张瑄回头凝视着众将,淡然道,“诸位以为如何?” 郭子仪犹豫了一会,还是毅然大声道,“大帅,虽然我军大胜,士气高涨,但怎奈我军孤军深入,很难在吐蕃境内久战。既然赤柱兵马追击而来,我军不如见好就收,绕道青海湖退回两宁州……” 郭子仪的意思很明显了,反正已经大胜吐蕃,应该见好就收退回两宁州了。如果被吐蕃人前后夹击,就有兵败的可能。如果兵败,就让前面的一场辉煌胜利战果大打折扣。 其他将领也跟郭子仪一样的态度,纷纷开口附和。 张瑄默然无语。 良久,张瑄突然轻轻笑了,“子仪,见好就收当然是稳妥了。我军谢大胜而归,一可安守两宁州,二可捷报朝廷扬我大唐国威,其三,诸位以战功获得封赏,可谓是三全其美。” 郭子仪等人面色微微一红。 “但这并非本帅所愿。本帅调集军马攻入吐蕃,绝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在本帅的战略谋划中,从柏海以北、三角城、乌海、沙柳河一线至河西防线,囊括整个青海湖在内的这方圆五百多里的土地,要尽数纳入大唐版图……” 张瑄扬手在地图上指指点点,圈动着,“这便是本帅调集大军出非川,下三角城,绕行乌海、都兰,然后进袭沙柳河的目的所在!” “战争劳民伤财耗费国力,若是只为战胜吐蕃的虚名,又何必轻起战端?但如果这一战能将此广袤的土地占据为己有,那么,此战再辛苦、再艰难、付出再大,也都是值得的!” “三角城、乌海先后为我军拿下,只要再拿下沙柳河,彻底剿灭嘉措部,这大片的疆土就唾手可得!” 张瑄的手重重的在地图上敲打了一下,猛然回头望着众人。 郭子仪等人脸上浮动着兴奋的红光,张瑄说得没有错,再次为大唐开疆辟土指日可待,如此赫赫荣耀,想想都令人心神激荡不能自已。 “大帅英明,末将等鼠目寸光,实在是汗颜之至!”郭子仪与诸将躬身拜了下去。 张瑄哈哈一笑,“诸位不必如此。” “至于赤柱军马——本帅的确是没有想到,他竟然是虚晃一枪,准备抄了我军的后路。由此可见,这赤柱军中的统帅也非常人。但我军箭在弦上不能不发,沙柳河近在咫尺,焉能不夺!” “如果退后两宁州,我们就失去了占领这片土地的机会。所以,进军沙柳河的计划不能变,但是要提前了。” “本帅相信,李光弼那边不会没有动静。李光弼要么率军来援,要么……”张瑄嘴角突然浮起了一丝古怪的笑容来,“要么会大张旗鼓摆出进攻吐蕃王庭的架势,围魏救赵,逼迫赤柱军马不得不退回逻些城。” “以本帅对光弼的了解,他很可能会率军佯攻逻些城,西进吸引赤柱军马。” 张瑄朗声一笑,“赤柱军马虽然号称十万,其实不过两三万人。就算是李光弼增援来迟,我军只要拿下沙柳河,回过头来,也不是没有与赤柱决战的力量!难道本帅还怕了赤柱狗贼不成?!” “子仪,速速传令下去,大军开拔,即刻进军沙柳河!” 张瑄猛然一挥手,郭子仪等人肃然躬身下去,“末将等遵命!” …… …… 张瑄大军离开都兰飞速向沙柳河行军的时候,张同率本部近八千人已经抵达沙柳河,对防守空虚的沙柳河发起了不要命的猛烈进攻。 此刻,嘉措残部还没有退回沙柳河,正好是一个空挡。 张同为了戴罪立功避免朝廷问罪,也豁出去了,他身先士卒,亲临战阵,指挥军卒不惜一切代价要攻陷沙柳河。 张同心里明白,如果自己不能取得一场大胜,获得军功,就算是张瑄网开一面,朝廷那边也饶不了他。 吐蕃兵马本就不擅长守城战,在唐军不计成本疯狂地进攻下,很快就乱了阵脚,沙柳河渐渐落入唐军掌控中。 一部分守军向哈拉湖和大雪山的方向逃去,一部分被唐军歼灭。两个多时辰的血战和苦战,张同的鄯城卫终于拿下沙柳河,但也付出了伤亡近三千人的惨重代价。但在张同看来,这个代价完全是值得的。 沙柳河失守。 嘉措残兵在半路上得到这个消息,刚刚凝聚起来的军心彻底消散殆尽,出现了大批量的逃军。无数军卒脱去战甲四处逃窜,嘉措和他手下的将佐根本就控制不住。 郭子仪率军攻杀过来,而拿下沙柳河的张同也率军冲杀出来,将已经不足7000人的嘉措部包围在在哈拉湖以东的旷野上。 陷入唐军重重包围之中的嘉措残兵败将誓死反扑,但已经无力回天了。经过一个下午的鏖战,唐军终于全部吃掉了嘉措部,活捉了嘉措。 而唐军吃掉嘉措部的消息和李光弼率大军紧逼逻些城的消息,让吐蕃举国震动。赤柱大军为了保逻些城,稳定吐蕃局势,不得不咬牙撤军。赤柱眼睁睁地看着从柏海到沙柳河的这一大片广阔地域被唐军占领,心中羞恨可想而知。 至此,这场史诗般的、注定要载入大唐史册的重大战役宣告结束,完美落幕。 …… …… 沙柳河。 张瑄与诸将饮宴庆功。 郭子仪等人自是兴高采烈,唯有张同独居一角,沉默寡言,神色忧郁。 张瑄扫了张同一眼,突然轻轻一笑,举杯邀饮道,“张大人!” 张同正在愣神,突然听到张瑄叫他,赶紧恭谨地起身拜了下去,“大帅,下官在!” “呵呵,张大人请坐。我军能有此辉煌胜利,与张大人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拿下沙柳河,密不可分。本帅一定会上书朝廷,为张大人请功。”张瑄凝视着张同淡淡道。 张同长叹一声,突然单膝跪倒在地,“大帅,下官实不敢居功。下官违抗大帅军令,擅自用兵,导致大军吃了败仗粮草辎重被烧,犯下重罪。蒙大帅不杀之恩,下官岂敢不效死命!” 张瑄深深打量着张同,心里暗暗拿定了主意。张同用实际行动证明,也算是有些才干和能力。他能在嘉措部败退回沙柳河之前拿下沙柳河,对于最后的战役结局有着相当重大的意义。最起码,如果让嘉措逃进了沙柳河城,这场战争到现在也未必会结束。 而现在张瑄手下人才匮乏,正是用人之际。 因此他决定不再追究张同的过失,虽然他会如实上报张同的功过,但只要有了他的庇护,朝廷也不会对张同怎么样。 张瑄突然起身走过去,亲自扶起了张同。 这个举动无疑代表着他的态度。郭子仪等人心里明白,心道张同终归还是逃过了一劫。 “张大人,请起。本帅治军严明,但功是功,过是过,功必赏过必罚。不过,张大人功大于过,本帅看在眼里,自当向朝廷上书保你无虞。但是你违抗本帅军纪,被吐蕃兵马烧毁粮草辎重,若是不加惩处,也无法服众。因此,本帅革去你的鄯州刺史之职,率军留守沙柳河,等待朝廷处置,你可心服?” “下官心服口服,下官***大帅恩典。”张同心下狂喜,感激涕零地再次跪拜了下去。 张瑄哈哈大笑着转身走回坐席,面向诸将大声道,“诸位,我军接连拿下三角、乌海、沙柳河等数座吐蕃城池,都兰、呼哈、天竣等十余座堡垒要塞,从柏海至沙柳河一线直至我河西边防,方圆500里土地尽入我大唐版图……但是,开疆辟土易,固守江山难啊。” “诸位,我们现在面临的是如何守住这片土地的问题——不能让我三军儿郎浴血奋战换来的胜利果实被吐蕃人夺了去,战之辛苦毁于一旦!” “此战之后,我陇朔兵力当向两宁州及此地侧重转移。传令下去,命朔方的顾惜和仆固怀恩立即率朔方军马一万西进,争取在最短的时间里抵达两宁州;同时向朝廷报捷,奏请将河珧都督府改称青海都督府,仍由李光弼任都督兼青海大将军、兵马指挥使,由仆固怀恩任青海都督府副都督、青海右卫大将军,率军5000镇守三角城。顾惜任青海都督府副都督,青海左卫大将军,率军5000镇守都兰。张同任青海太守兼沙柳河兵马指挥使,率军5000镇守沙柳河。” “在我军各部到位驻防之前,子仪,你暂且率灵州卫军马一万,留守乌海城,小心防卫吐蕃,不得有失!” 郭子仪出列躬身恭谨道,“末将遵命!” 张瑄点了点头,又继续发号施令道,“命李光弼的都督府迁移至乌海城,扩建城池,在三角城、乌海、沙柳河一线构筑戍堡;命封常清和张巡调集全镇之力,运输粮草辎重入乌海、沙柳河一线,不惜一切代价,务必保证青海都督府的粮草后勤所需,解除大军的后顾之忧。” “至此,我陇朔兵马半数尽在这吐谷浑故地,抵御吐蕃。只要能守住这片土地,来日诸位封侯拜相指日可待!”张瑄缓缓起身,神色凛然地望着众人,声音慷慨激昂,“本帅希望我陇朔上下能戮力同心,固我边防,让吐蕃人闻风丧胆、再不敢入侵我大唐半步!” “大帅英明!” 众将慨然应诺。 *********************************************** 河州城。 “报……我军大捷,平西王西征大军大捷!” 数十骑报捷军卒飞驰进了河州,已经回到河州等候张瑄的建宁王李倓闻报,狂喜万分,当即在陇朔大都督府报往朝廷的捷报中又追加了自己个人的一封奏报。 李倓万万没有想到,张瑄率军此去月余,竟然再次为朝廷开疆辟土,生生攻克吐蕃三座城池,十余座堡垒要塞,将柏海、三角城、乌海和沙柳河一线方圆数百里的疆土纳入大唐版图,歼灭吐蕃军马近两万人! 虽然没有亲自参与这场战役,但李倓毕竟身在陇朔边防,而且还一度居留李光弼的大营。因此,陇朔再传捷报,他与有荣焉。 李光弼率大军返回吐谷浑故地,按照张瑄的军令将自己的指挥中枢迁移到乌海城。乌海城是吐蕃境内一座设施比较完善的城池,只要他略加扩建和改造,很快就会成为青海都督府的中心繁盛之地。 李光弼本部有四万兵马,加上张同的5000人、郭子仪临时驻防的一万人,兵力高达5万5千人,重兵防守,张瑄才能放心。 因为占领了吐蕃人的大片土地,陇朔与吐蕃的边境线已经向吐蕃境内延伸并与河西相接,张瑄将陇朔兵力半数布置在此处,在战略上没有什么问题。 而下一步,张瑄还要奏请朝廷扩军和从其他藩镇抽调兵马入陇朔,将两宁州、柏海乌海沙柳河一线的防御吐蕃的兵马增加到七万到八万之间。如此稳步经营,吐蕃人很难再反攻回来。 十五日后,张瑄率神策军一万人凯旋班师回到河州,而这个时候,距离天宝十三载的春节已经不足半月。 在河州的建宁王李倓亲自率河州军民出城三十里,迎接张瑄凯旋大军。 遮天蔽日的旌旗之下,张瑄一身甲胄面带微笑,在众将簇拥下缓缓行进着,而两列神策军军卒神色肃然威势凛然,马蹄轰鸣间一股无形的杀气冲上云霄。 “平西王真是盖世的英雄人物,百年罕见也。”李倓站在欢迎文武官员的最前面,凝望着,心头渐渐浮起一种别样的热血激情。 第289章回京述职 第289章回京述职 第289章回京述职 在河州略事休整,停留了一日,张瑄便与建宁王李倓一起从河州启程,直接返京述职。每年上元节之前,朝廷便会召各镇藩帅回长安述职,这是十多年延续下来的惯例了。 今年,自然也不能例外。 而事实上,因为这一场突发的唐蕃之间的大战役,张瑄启程的时间已经晚了一些。 这个时候,无论是安西的杨錡、北庭的程千里,河西的哥舒翰,剑南的安思顺,河南的颜真卿,以及范阳的安禄山,都已经快要赶回长安了。 哥舒翰走得最晚,他一直在关注着发生在吐蕃境内的这场关系重大的战役,直到张瑄率军拿下乌海城,歼灭嘉措部过半兵马的消息传到河西,哥舒翰便明白嘉措大势已去,张瑄新的盖世功业已经无可阻挡,便放心启程离开瓜州,返回长安述职。 哥舒翰曾经一度想要派兵增援陇朔,亲身参与这场可谓是旷古朔今的史诗一战,但考虑到河西兵马横插一杠子,会引起张瑄的极大反感,而且朝廷也未必能允许,也就作罢。 张瑄在陇朔与吐蕃的连番作战与战略性经营,哥舒翰看在眼里,惊在心上,可以说是心服口服。 至今,张瑄率陇朔军马基本上将整个吐谷浑王国的故地全部占有纳入大唐版图。这片广袤的地域,几乎相当于一个河西藩镇的面积,据有此地的陇朔藩镇,最起码在领土范畴上已经成为大唐天下藩镇之首。 真乃时势造英雄也。在赶往长安的路上,一直有来自陇朔和河西一线的消息传到哥舒翰的队伍中,哥舒翰每一次都会仰天长叹,面对张瑄的横空出世和强势崛起,他日益感觉到了自己的老朽不堪。 在离开陇朔回京述职之前,张瑄在河州发布了数十道政令和军令。 整个陇朔全境紧急动员起来,大批量的资源和粮草辎重等源源不断从朔方、灵州、鄯州三个方向运往两宁州和青海都督府,而陇朔过半的军马也开始了大规模的调动换防。 为了守住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保住胜利果实,张瑄统率的陇朔已经竭尽全力。封常清坐镇灵州,调配全镇资源,而张巡则临时赶往河州,负责具体事务。 张瑄在临走时给封常清和张巡下了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必须要稳固刚刚占领下来的吐蕃领土,在最短的时间里将之经营成真正意义上受大唐朝廷和陇朔大都督府节制的地域。 大军在李光弼和郭子仪的统率下,整军备战,严阵以待,随时防备吐蕃人的再次进攻。 虽然张瑄心里清楚,连番大战加上王权更替的内乱四起,吐蕃国力大伤,在夏季到来之前,吐蕃军马很难再进攻两宁州和青海都督府。但为了防备万一,唐军还是进入了战备状态。 张瑄原本想放弃回京述职,亲自坐镇河州。但如此一来,肯定会加剧李亨对于他的猜忌,为了消除李亨的疑虑,他还是决定回长安一趟。 张瑄只带了神策军500骑兵作为护军,由南霁云统率。再加上建宁王李倓的朝廷使团,一行近千人离开河州,飞速向长安而去。 萧十三郎自然也同回长安,花奴儿也不例外。只是这一次,跟随在花奴儿身边的还有一个八岁女童焕娘。 因为可怜焕娘的身世,兼之觉得焕娘这个孩子跟自己特别投缘,所以张瑄就收焕娘做了义女。这段日子以来,花奴儿天天照顾焕娘,在花奴儿细心和近乎母性的关爱下,焕娘渐渐抚平了丧父的心痛伤痕,恢复了孩童的天真烂漫天性。 …… …… 离开河州,进入陇州地界,气温大幅回升。持续了数日的阴霾天气,终于开始转晴,天空上一轮红日高悬天际,照射得人浑身暖洋洋地。 因为焕娘的缘故,花奴儿放弃骑马带着焕娘一起坐车,但焕娘终归是一个活泼好动的性子,在马车里根本就呆不住,几次三番闹腾着要骑马,花奴儿无奈,只得依她。 “爹爹,看,又要下雪了呀……”焕娘挓挲着小手坐在马上花奴儿的怀里,脆生生地道。 张瑄正在与身边的建宁王李倓并辔而行,一边说着一些闲话,突然听到焕娘清脆娇柔的声音响起,一怔,旋即下意识地仰头望了望天际,只见绚烂的阳光下竟然真的开始飘落起了零星的雪花,被光线折射出耀眼的光彩。 “又要下雪了……焕娘乖哦,还是回车里去吧,免得一会雪下大了着凉受风寒。”张瑄向焕娘柔声笑道。 焕娘嘻嘻笑着,扬起灿烂的小脸望着张瑄,大声道,“爹爹,焕娘知道,这种雪是下不大的呢……这是我爹爹说的……” 焕娘的笑脸突然一敛,眼圈一红,慢慢垂下头去,又缩回了花奴儿的怀抱中。 花奴儿有些怜惜地紧紧抱紧了焕娘,轻轻拍打着她瘦削稚嫩的肩膀。 张瑄轻轻一叹,转头向李倓压低声音道,“殿下,这个孩子这么小就没了爹娘,着实可怜。” 作为高高在上的皇族子弟,李倓其实很难理解张瑄对于一个草根女童的这种超乎寻常的关爱情怀,不过,看在张瑄的面上,他对焕娘的态度也还算不错。不管焕娘以前出身如何,但她现在是张瑄的义女,这个身份就足够了。 李倓扫了焕娘一眼,轻轻一笑道,“平西王,焕娘这孩子能被你收为义女,也算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李倓似乎不愿意在一个女童身上浪费口舌,主动岔开话题道,“平西王,明日可抵达陇州,再有十日,就可回到长安……这个时候,陇朔的捷报已经快要传到长安去了吧,小王想来,这一次,朝廷会隆重欢迎平西王凯旋回京的。一年之中,连续为朝廷开疆辟土,平西王与陇朔大军的盖世功勋,自大唐开国以来,无人可比啊!” “平西王,小王已经上书建议朝廷在长安安化门外设立功臣阁,为平西王画像供奉,同时立碑铭刻陇朔大军为朝廷开疆辟土的丰功伟绩,以供百姓瞻仰。” 李倓声音变得无比的热烈和真诚。 张瑄一怔,旋即苦笑道,“殿下,这……这让张瑄如何敢当?张瑄食朝廷俸禄,自当忠君报国,些许微功,当不得如此……” 张瑄嘴上这样说,其实心里并没有泛起多少波澜。这只是李倓的一个建议,李亨会不会允准并照做,还很难说——李倓现在提起这个来,无非是再次向他示好,表明自己拉拢张瑄作为靠山的态度。 李倓挥了挥手,大声道,“当年哥舒翰大胜吐蕃,朝廷都曾立功臣碑纪念。如今平西王如此功勋,远高于哥舒翰,朝廷若***封重赏,广为褒奖,又如何能对得起追随平西王数次深入吐蕃,浴血奋战的三军将士?” 张瑄轻轻一笑,默然不语。 李倓的话正中他的心思,他可以不求封赏,以他目前的官爵地位来说,加官进爵的空间不大了,顶多的就是荣耀和名声。但他手下的将士却不能没有封赏,无论是郭子仪、李光弼、封常清、张瑄这些上位者,还是普通士卒。 奋力杀敌,所图的就是封妻荫子。离开了现实利益的支撑,单单指望“报国热情”来稳固军心,是虚幻和不可靠的。 所以,张瑄这一次亲自回京述职,也抱着为手下将士请功受赏的心思而来。 …… …… 张瑄离开河州回京之前,回纥可汗骨力裴罗也带着王子葛勒和公主苏扈冬南下向长安行进着,一为朝拜天可汗,二为苏扈冬与张瑄的婚事。 李亨的诏书已经传到回纥,表明了要在上元节前后为张瑄和苏扈冬亲自主婚并举办一场***婚礼的态度,以此来证明回纥与大唐的世代友好。 骨力裴罗早有此意,见了李亨诏书,欢喜难耐。现在的张瑄,在骨力裴罗心目中的地位已经拔高到了一个顶点。仅凭陇朔一镇之力,接连大败吐蕃人,攻城略地,为大唐开疆辟土,拿下了一个藩镇大小的疆域……这种百年难得一遇的盖世奇才和史书神话一般的英雄人物,配他的女儿苏扈冬绰绰有余了。 虽然是平妻,不是正妻,但张瑄有王爵在身,苏扈冬嫁给他,也不算辱没了她回纥公主的身份。 张瑄的权势和威望在大唐无人可比,能跟张瑄结亲,对于回纥的意义重大。 苏扈冬虽然对张瑄颇有好感,但这种好感远远谈不上感情。当然,对于她这种回纥贵族女子来说,最终很难以摆脱政治联姻的命运,只是纵然是作为联姻的牺牲品,个性鲜明的苏扈冬也不愿意给别人做“妾”。 虽然名头上是大唐朝廷册封的平西王平妻,但谁还能不明白,其实就是正妻之下的“小老婆”,苏扈冬怎么可能不明白? 因此,苏扈冬又有了逃婚的念头。只是她还没有来得及实施,就被父汗牢牢看管起来,并一反常态严肃警告她,若是闹出事端得罪了大唐朝廷和张瑄,回纥将面临大唐朝廷的重兵征伐。 第290章改封王、强军权 第290章改封王、强军权 第290章改封王、强军权 骨力裴罗的态度非常严肃,他绝不会允许苏扈冬这一次再闹出什么乱子来。 他再三警告苏扈冬,张瑄与郭子仪的儿子不同,得罪郭子仪,回纥还能撑得住,但若是得罪了张瑄,让张瑄这个大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藩帅没了面子,那后果绝对非常严重,不是回纥能承受得起的。 若是张瑄奉命率陇朔军马征讨回纥,想必回纥人的战斗力绝对比不上吐蕃。吐蕃人都被张瑄玩弄于股掌之中,失去了大片土地,何况是国力比吐蕃弱上太多的回纥了。 苏扈冬虽然个性鲜明,性格刚烈,但却也不是那种不识大体的人。当她心里明白过来,自己的婚姻牵扯到自己国家的前途命运时,便不敢轻举妄动了。 最起码,离开回纥王庭赶往长安的这一路上,苏扈冬深居简出,躲在马车里老老实实当起了待嫁的新娘子。 张瑄和建宁王李倓的队伍抵达陇州时,回纥可汗也率人进了大唐境内。 虽然回纥国力羸弱,又是大唐属国,但骨力裴罗毕竟是一国之君。李亨给予了骨力裴罗相当大的面子,命令沿途各州府官员按礼制迎候,并派鸿胪寺少卿董昌率人迎了上去。 而这个时候,陇朔的捷报已经传到长安,再次震动大唐朝野,满城鼎沸了。 李亨得到这个奏报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没有想到,时隔不久,张瑄又带给了他一个天大的惊喜。 …… …… 兴庆宫,明德殿。 李亨缓缓起身,神情兴奋地凝视着文武百官,朗声一笑道,“陇朔再传捷报,平西王再次为朝廷拿下吐蕃四城、十余座要塞堡垒,方圆五百里的土地纳入我朝版图。至此,张瑄就藩陇朔,不到一年的时间,就为朝廷打下了相当于河西藩镇大小的领土……此等盖世功勋,非语言可以形容!” 众臣默然不语。有人振奋,有人羡慕,也有人嫉妒和郁闷。心态各异,表情复杂。 “杨相,张瑄的奏表全部准了,着礼部、吏部和兵部三部会商,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拿出一个封赏三军的方案来。” “有功之将士必须要封赏,重重封赏。”李亨猛然挥了挥手,“传诏天下,陇朔再战吐蕃大捷,扬我大唐国威军威,功在社稷!” “建宁王给本宫上书建议,在安化门外为张瑄及陇朔大军设立功臣阁,供奉张瑄画像并立碑铭记三军将士为朝廷开疆辟土之盖世功勋,诸位臣工以为如何?” 李亨朗声道。 众臣还是无语。 设立功臣阁供奉张瑄画像并立碑纪念,这种荣宠当然是超规格的,但以张瑄此刻的大功,也配得上,而且朝廷也有先例。 所谓事实压倒一切,在张瑄无与伦比的军功面前,到了这个时候,纵然是一向嫉恨张瑄的陈玄礼和户部尚书张继勇也无言以对,无法再开口反对李亨奉赠张瑄。 见众臣都不说话,李亨便扫了杨国忠一眼,淡淡道,“杨相,以为如何?” 杨国忠微微犹豫了一下,其实他心里有些反对这事。因为张瑄的权势威望越来越高,已经隐隐有盖过他这个当朝权相的架势,若是再这样下去,恐怕将来……杨国忠心里的担忧越来越重。 然而,担忧归担忧,作为张瑄坚定不移的同盟者,他却不能反对,最起码不能公开反对。目前的杨家,已经有很多人依附于张瑄,若是张瑄倒了,杨家人肯定会受到重创。更重要的是,如果张瑄失宠,李亨肯定会在拿下张瑄之后转而向他杨国忠下手。 这是必然的。 因此,杨国忠不动声色地朗声道,“殿下,臣赞同。平西王如此大功,彪炳千秋,若是朝廷不褒扬,会让功臣寒心。况且,朝廷亦有先例。” 李亨点点头,又转头望着陈希烈和陈玄礼、张继勇,轻轻笑道,“陈相,陈玄礼,张尚书,尔等可有话说?” 陈希烈笑着躬身拜了下去,“殿下英明,老臣赞同。” 陈玄礼和张继勇对视了一眼,咬了咬牙也压低声音道,“臣等也认为甚妥。” 李亨哈哈大笑起来,霍然起身道,“既然如此,就这么定了。陈相,即刻命工部督造功臣阁功臣碑……同时,传诏天下,改封张瑄为永宁王、上柱国,兼陇朔、河西、安西、北庭四镇行军大总管,全知大唐抵御吐蕃事、安抚西域诸国事!” 李亨这话一出口,包括杨国忠等人在内,满朝文武都大惊失色,倒吸了一口凉气,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改封王并不稀罕,反正王爵只是一个封号,朝廷经常会更改藩王的封号;可陇朔、安西、北庭、河西四镇行军大总管,可就了不得了,这就相当于是赋予了张瑄节制哥舒翰、杨錡、程千里三个藩镇兵马的大权,将整个大唐吐蕃与西域诸多的边防军务统统交给了张瑄。 掌控如此辽阔的地理区域,大唐半数的兵马,张瑄跺跺脚就会震翻大唐半边天。 如此一来,皇权之下,唯张瑄一人尔。张瑄权势冲天,无人可比。 陈玄礼和张继勇当即跪拜在地,正要出口强烈反对,请李亨收回成命,但这个时候,李亨却已经拂袖而去,只留下贴身太监匆匆忙忙地喊了一嗓子:“退朝!” 李亨兴奋地健步如飞,出了明德殿。 他的儿子李倓已经先后上书说明了张瑄对李亨为首的东宫一脉的忠诚度。从接到李倓奏表的一刻起,李亨就决定将张瑄推向一个无与伦比的权力高峰。 他之所以趁机加强张瑄的兵权,一方面当然是对张瑄盖世功勋的回报,另一方面也代表着他此刻的真实心态。尽管他心里对张瑄有些轻微的猜忌成分,但张瑄终归还是坚定不移地支持他登临皇位的重臣栋梁,以张瑄此刻的军功和威望,再赋予他更大更多的军权,只要张瑄表态劝进,大唐朝野何人还敢说反对? 李亨已经拿定主意,要在天宝十三载的春节上元节前后登基称帝,张瑄对他的支持至关重要。 而事实上,一直以来,张瑄已经用铁一般的事实向李亨、向大唐朝廷、向天下万民证明了他的能力和谋略,此刻在李亨的心目中,张瑄已经成为他安定天下定国安邦、力求文治武功超越历代先皇的不可替代的人选。 …… …… 杨国忠心情沉重地走出明德殿,径自回府。他心里很不舒服,此刻的张瑄,权势太大了,根本就不是他杨国忠所能控制住的。 刚才在大殿上,李亨加强张瑄兵权不给群臣留下反对的时间,已经表明了他的坚定态度。纵然是有人反对,也难以阻挡李亨将张瑄推向更高处。 杨国忠猛然醒悟过来,不知曾几何时,这个原本在他看来可以利用、可以借势、可以合作的青年权贵,已经渐渐超越了他,成为连他都要仰望的对象! 至此以后,大唐天下,张瑄可谓是要一手遮天啊!杨国忠叹息着,进了自己的府门。 陈玄礼和张继勇则没有出宫,准备以死进谏,请李亨收回成命。 要知道,两人都是张瑄的政治对手,张瑄权势的每一次涨升,都足以对两人构成致命的威胁。 不过,两人也不是傻子,也看出了李亨的态度很坚决,也就没有直接去见李亨。而是串联了一些自己派系的文武大臣,十数人哭喊着跪在李亨的寝宫门外,搞出了挺大的动静。 李亨刚要临幸最近才喜欢上的一个美貌宫女,突然被陈玄礼等人搅了兴致,心里非常烦躁。 他当然知道陈玄礼这些人是为什么而来。 李亨坐在那里,脸色渐渐阴沉下来。良久,他才缓缓摆了摆手,示意太监将陈玄礼等人带进来。 陈玄礼等人进了寝宫,各自噗通一声跪倒在李亨面前,大呼道,“张瑄本来就掌握重权,若是再加节制四镇军政大权,他日必成第二个安禄山……到时,朝廷养虎为患,情何以堪?臣等为了社稷安危,求殿下收回成命!” “殿下,不可养虎为患啊……” “殿下,前车之鉴不远,不可不防啊……” 陈玄礼等人痛哭流涕,叩首连声。 李亨有些厌恶地扫了他们一眼,却是淡然道,“张瑄文才武略,无人可比。本宫让他节制四镇兵马,也是用人之长、为了安定我大唐后防,抵御吐蕃安抚西域诸国。尔等何必如此小题大做?” 张继勇刚要抬头争辩几句,却又听李亨怒斥道,“张瑄功在社稷,尔等身为朝廷臣工,猜忌功臣居心何在?!张瑄不会成为第二个安禄山,本宫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本宫自有主张,尔等不必多言了。” “张瑄连番为朝廷开疆辟土,此等栋梁之臣,如果朝廷不加重用,那只能说明本宫这个监国太子太昏庸无道了。好了,尔等都给本宫起来,此事就此作罢,不得再在宫中喧哗,都退出宫去吧!” 李亨说完,冷冷挥手道,“都退下!” 第291章京城暗流涌动 第291章京城暗流涌动 第291章京城暗流涌动 李亨一反常态的强硬,这让陈玄礼等人多少感觉有些接受不了。 一直以来,李亨都是一副礼贤下士的态度,尤其是对于他们这一派人,更是恩宠信任有加。 而事实上,陈玄礼和张继勇也一向与李亨的绝对心腹嫡系班底自居,在朝中纵横联盟,独立门户,有隐隐抗衡杨国忠一脉的架势。 这也是李亨想要的结果。 只是陈玄礼一介武夫,张继勇虽是皇亲国戚但城府手段什么的,根本就没法跟杨国忠相比。更重要的是,他们这些人根基太浅薄,暂时来说,对杨国忠构成不了威胁。 而李亨器重的左相陈希烈又态度暧昧,忽而倒向杨相派,忽而支持***,却又左右逢源,互补得罪。 不能不说,陈希烈这种三朝老臣的确是老奸巨猾的。他虽然有心彻底倒向李亨的***,但以他贼精贼精的眼光,却早已断定,陈玄礼和张继勇闹腾不出大风浪来,因为这两人格局太小。 因此,这两人越是跟张瑄暗中作对唱反调,陈希烈越加觉得他们正在一步步走向毁灭。 张瑄是何许人,手段何其之高明、之狠辣果决,不是陈玄礼和张继勇能比的。哪怕是杨国忠这种经营了数十年的流氓政客,都对张瑄敬畏三分,这两人怎么可能是张瑄的对手。 两人之所以还能位居高位到今天,无非是因为李亨身边需要一群这样的人。而张瑄又看在李亨的面上,懒得跟其计较。 这根本就是高高在上的不屑一顾,并非忌惮两人的权势地位。 所以,陈希烈与陈玄礼和张继勇一直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不远也不近。当然,在很多时候,在李亨的暗中授意下,陈希烈多在充当“杨相派”与“***”之间的调和剂和润滑油,起了火就当救火队员。 李亨的强硬态度下,陈玄礼和张继勇不敢再坚持进谏,带着自己的一干人马郁闷地出了宫,去了张继勇的府上。 “张大人,殿下如此重用那张瑄,令人无语。假以时日,张瑄位高权重迟早会形成气候,到时候,这又是第二个安禄山,尾大不掉很难控制。”陈玄礼轻轻一叹,阴沉着脸道,“此人本来就嚣张跋扈,此番青云得意,想必就更加不把咱们这些京官朝臣放在眼里了。” 张继勇也是长叹一声,“老夫就是搞不明白,殿下难道不懂养虎为患的道理?张瑄纵然有些军功,但朝廷给予他的封赏已经位极人臣了,再这么无限制的封赠恩宠下去,他在陇朔乃至西北四镇拥兵自重,将来谁能抗衡呢?” 陈玄礼犹豫了一下,“要不然,张大人进宫去找找张良娣,给殿下吹吹枕头风?” “难。殿下未必会听张良娣的话,而且,殿下最近另有新欢,张良娣自身难保,怎么会管我等这些闲事!”张继勇皱了皱眉,摇摇头。 陈玄礼目光阴沉下来,沉默不语。 两***眼瞪小眼,都无话可说,气氛便显得沉闷和压抑起来。 良久。陈玄礼突然咬了咬牙压低声音道,“张大人,我看若是我们直接再进谏,殿下肯定也听不进去。不如——” “不如另参张瑄一本……” 张继勇苦笑,“大将军此言差矣。张瑄此刻军功在身,在朝中威望无人可及,这个时候,你我参奏张瑄什么?一个搞不好,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反而不美。” 陈玄礼冷冷一笑,淡淡道,“要看什么事儿。张瑄私造制造火器,至今也没有上报朝廷。这可是足以诛灭九族的死罪!私造火器装备陇朔军马,他想要干什么?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嘛。” “殿下对此其实颇有微词,只是暂时隐而不发罢了。只要我等火上加油,在朝中挑起头来,殿下就不能不慎重考虑。” 陈玄礼俯身过去,伏在张继勇耳边轻轻道,“此事你我出面不妥,可让兵部侍郎公孙良上书参奏。这个事儿,朝中大臣颇有不满,只要有人出头,肯定会有朝臣群起相应。只要声势一起,所谓众口铄金,殿下想不猜忌张瑄都难。” “妙哉。大将军所言甚是。”张继勇猛然一拍桌案,“老夫这就去找找公孙良,让公孙良即刻上书!” …… …… 第二日,早朝。 兵部侍郎公孙良果然参奏张瑄在陇朔结党营私、私造火器、不报朝廷,图谋不轨,要求朝廷予以严惩,并让张瑄尽快将火器之术上报兵部,由兵部统一监制,装备全***马。 虽然在张瑄再立盖世功勋的当口,公孙良老调重弹颇有不识时务的嫌疑,但奈何他的参奏理直气壮,引起了一些清流官员的共鸣。再加上陈玄礼和张继勇的暗中推波助澜,旋即有数十名文武官员上表附和公孙良的参奏,朝会上乱成了一团。 在陈玄礼等人看来,这几乎是瞄准了张瑄的死穴,因此拿下张瑄当然不太可能,但起码会破坏他在李亨心目中的形象地位。 然而,在李倓去陇朔之前,李亨心里却是对此颇有猜忌。事实上,张瑄研制火器独自用于陇朔军中,自是一种大忌讳。可张瑄已经通过李倓的嘴,将他隐瞒火器不报的良苦用心都转呈给了李亨。 李倓的密报,李亨深以为然。若是火器之术推而广之,势必也会让范阳的安禄山得了去,而安禄山如果再有火器助阵,肯定是如虎添翼。 毕竟在李亨的心里,安禄山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因此,张瑄没有把火器上报朝廷,李亨心态一变便觉得理所应当。 如此公孙良带头挑起事端,拿火器说事儿向张瑄身上泼脏水,李亨嘴上说不出什么来,心里却是非常恼火。 李亨也不是傻子,知道这背后肯定是陈玄礼和张继勇在捣鬼,因而对两人的恶感更重。若不是为了将来制衡杨国忠,为了自己的皇权霸业,李亨早就将陈玄礼和张继勇扫地出门,撵出朝廷核心权力圈了。 朝会上,群臣争论,闹得沸沸扬扬。有人为张瑄说话,也有人火上加油,而杨国忠和陈希烈则保持沉默。 李亨坐在龙椅上默然不语,眼睁睁地听着看着群臣争得面红耳赤,不由冷冷一笑,起身径自拂袖而去。 李亨走得很突然,以至于贴身太监急匆匆地喊了一嗓子“退朝”就追了上去。 尽管李亨置之不理,但朝廷上下还是暗流涌动,以至于李亨都无奈地感觉,这个事儿,张瑄是得给朝廷一个冠冕堂皇的交代了,要不然,堵不住那些人的嘴。 散朝之后,李亨唤过一个小太监来,嘱咐他立即出京迎上前去,给张瑄送去他的亲笔密函一封。 …… …… 张瑄再次大败吐蕃又占领了吐蕃一大片土地的消息很快传遍长安,成为长安百姓商贾津津乐道的热门新闻。而这个消息,当然也传到了被软禁在长安城南一座幽静宅院里的吐蕃王子赤松德赞耳朵里。 赤松德赞虽然面不改色没有流露出特别的情绪来,但实际上心里却涌动着无尽的愤恨潮水,气得几乎吐血。 赤松德赞如今是悔恨莫及。如果他当初不是一时心血来潮,非要亲身进长安拜见唐皇帝并求和亲,如今吐蕃的王位怎么可能落到赤柱的手里;而只要他在吐蕃,又如何能让张瑄夺了吐蕃这么多的土地? 虽然有些朝臣建议李亨诛杀赤松德赞以绝后患,但李亨还是本着大国天朝皇帝胸怀宽广的虚伪风度,只做出了终生幽禁赤松德赞的决定。 赤松德赞再三上表表示臣服大唐,已经绝了回归吐蕃的心思,铁了心留在长安做一个唐朝的顺民。甚至自己给自己取了一个汉名——忠,请李亨赐名国姓为李,以示忠诚。 赤松德赞的“归顺”虽然李亨并不当真,但在面子上还是大加褒奖。赐给了赤松德赞一座宅院,几个宫女和仆从,一应用度也由朝廷供给。 只是府邸周遭,宫禁宿卫看管甚严,不允许赤松德赞出府门半步。 赤松德赞当然一直想要逃回吐蕃去,只是唐朝管制森严,他根本就没有机会逃离。就算是逃出长安,也很难通过漫长的大唐国境回到吐蕃。 赤松德赞默然站在院中的那棵古槐树下,仰首望天,肩头微微有些轻颤,暴露了他此刻内心的激动情绪。 从吐蕃跟随他来到长安的仆从多朗默然站在他的身侧,垂首不语。 赤松德赞猛然回头来望着多朗,眼眸中充满了血丝,压低声音道,“多朗,你寻机出府,联络城中的吐蕃商客,看看能不能传递消息回国……将本王的一封密函送给兰卓。” “殿下,不如让小的等人冒死护着殿下逃离长安吧……只要我们想逃,总是能找到机会的。”多朗咬了咬牙轻轻道。 “不,逃不出去。就算是逃出长安,也很难回到吐蕃。而就算是回到吐蕃,你觉得赤柱会放过本王吗?本王不会逃……本王一定会正大光明地回到吐蕃,重整旗鼓,洗雪张瑄带给本王和吐蕃的无尽耻辱!” 赤松德赞紧紧咬着嘴唇,嘴角都渗出了丝丝血迹。 ************** 求订阅、求推荐、求***! 第292章怀恨在心 第292章怀恨在心 第292章怀恨在心 兴庆宫。 李亨自打宠溺上另外一个美貌的才人刘颖之后,就有些冷落了张良娣。张良娣尽管心里忿忿不平,但也无可奈何。这宫里的事儿,就是如此,作为宫里的女人,她如果不能持久地保持宠爱,那就只能忍受寂寞和凄苦。 张良娣也是一个不甘寂寞的女人,可以说很有野心。随着李亨的皇权之位越来越稳固,她也就瞄上了日后的母仪天下之位。而事实上,她是李亨现在身边女人中地位最高的一个,出身也是最好,如果不出意外,皇后肯定是她的。 当然,这是常规来看,也不能排除特殊情况。万一李亨另有新欢,再纳嫔妃,皇后之位也就难说了。 因此,在时下李亨这个即将登临大宝坐上皇帝宝座的关键时刻,任何被李亨宠爱临幸的女人,都成为张良娣的心腹大敌。 张良娣独坐趺坐在寝宫之中,痴痴而落寞地望着殿口处,期待能出现李亨的身影。可惜,李亨已经接近一个月的时间没有到她这里来了,尽管她厚着面皮以种种借口请李亨过来,李亨都无动于衷。 张良娣幽怨地叹了口气,向自己的贴身宫女怜儿轻轻道,“怜儿,殿下今日是不是又去了莲湖别苑?” 怜儿乖巧地点了点头,“嗯,良娣,殿下还是安歇在莲湖别苑呐。” 张良娣默然,良久突然凶狠地骂了一声,“好一个狐媚子!” 怜儿吓了一跳,赶紧垂眉顺眼地站在那里,不敢抬头。 好一会,张良绨起身淡淡道,“怜儿,走,随我去万春妹妹那里走一遭,万春妹妹自打回到长安,还未曾见过一面呐。” 怜儿一怔,旋即恭谨道,“万春公主此刻正在莲湖别苑与殿下一起饮宴……据说,据说是莲湖别苑那位刘才人的生辰,殿下请了万春公主和贵妃娘娘一起过去饮宴庆祝的。” 张良绨娇媚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李亨竟然背着她给那个狐狸精做寿,还请了万春公主和杨贵妃一起饮宴,单单把她撂在一旁……这让张良绨感觉到了无尽的羞耻! “狐狸精!狐媚子!!!!”张良娣咬牙切齿地“咆哮”着,旋即声音哽咽起来,掩面奔去。 傍晚时分。 怜儿缓缓从殿外走进,神色有些踌躇。 张良娣皱了皱眉,“怜儿,我让你去请万春妹妹过来,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见到万春妹妹没有?她没过来吗?” “良娣,万春公主说她今日在刘才人那里饮宴,身子困乏,说是改日再来拜会良娣。”怜儿轻轻道。 张良娣脸色骤然一变,怒斥道,“好一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如今,这宫里上上下下,都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可恨!” 张良娣的神态疯狂面目几近狰狞,怜儿不敢抬头,跪伏在地上不起。 张良娣请万春公主过来,打着叙旧的旗号,其实是想从万春那里探听一点消息。谁知,万春竟然不给她面子,并不理睬她。 其实,万春也不是故作姿态或者是摆什么公主的架子,只是她真的是因为在莲湖别苑饮宴许久,精神疲倦,回到自己的万春苑就早早***安歇了。只是现在的张良娣因为嫉妒心燃烧,心态扭曲,非常敏感。 …… …… 也是凑巧该生事端。 第二日午后,张良娣心情烦躁,就出宫回娘家准备小住几日散散心。 她的仪仗出了皇城的朱雀门,沿着宽广的朱雀大街慢慢向城南行去,张府就在城南的大慈恩寺一侧。 朱雀大街是长安城里最为宏大的一条南北走向的大街,是皇城通往城中各处的干道。原本这条大街是极其通畅的,但张良娣的仪仗队伍正行进间,却因为前面有另外一支规模浩大更甚的队伍从正南的明德门那边过来,堵塞路径,而不得不暂时停靠路边。 张良娣心情本就不佳,发觉仪仗停下就坐在车辇上冷冷问了一句,“怜儿,怎么回事?怎么停下不走了?” 怜儿轻轻道,“良娣,是万春公主殿下和永宁王妃的仪仗队伍从城外回城,队伍一时通不过,暂且等候片刻。” 张良娣皱了皱眉,从车辇上探出头来,望去。 见前面车马盈街,百余人的王府护卫纵马在前,而还有百余衣着光鲜的家奴簇拥在后,再加上跟随万春的宫女和宫禁宿卫,这支队伍起码有400人,将朱雀大街牢牢占满,缓慢向这边行进着。 与之相比,张良娣这边只有数十人的队伍就显得冷清了些。 张良娣的脸色不由就有些难看。 温柔娴静的永宁王妃崔颖与明艳可人的万春并辔而行,在前呼后拥之下,跨在马上说说笑笑而来,看那装束,应该是从城外游玩归来。 崔颖是朝廷正是册封的永宁王妃,张瑄的正妻,在这长安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头号贵夫人。她正与万春说笑,突然见路边停着宫里张良娣的仪仗,赶紧吩咐随从退到路边,让张良娣的人先行。 万春扫了一眼张良娣的车辇,微微一笑,也没上前跟张良娣打招呼,而是静静地再路边望着张良娣的车辇渐行渐远。 万春虽然性格跳脱活泼外向,但也不是一点心计都没有。她对张瑄用情太深,一门心思想要嫁进张府,甚至不惜放弃公主的封号,为了达成心愿,她自打回京之后,就主动登门与崔颖常来常往,联络感情。 崔颖本就是温柔娴静之人,万春刻意交好,自然也就得到了她的真诚回应。一来二去,两女就这么走在了一起,相处颇为融洽。 张良娣坐在车辇上,掀开车帘扭回头望着崔颖和万春的背影,阴沉地冷笑一声,“难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原来是攀上了高枝儿……永宁王妃,哼,好大的排场!” “怜儿,我听说万春在灵州呆了几个月,跟张瑄有了私情,竟然想放弃公主封号嫁到张家去?有没有这回事?”张良娣突然压低声音道。 怜儿一路扶着车辇紧随,闻言一怔,旋即恭谨轻轻道,“奴婢倒是听说过这事儿……据说万春殿下正准备求殿下为她赐婚呢……” 盛唐风气开放,男女之间不像后世的宋明王朝一样礼教森严。万春本就是一个不善于隐藏自己感情、敢爱敢恨的女子,况且她根本就不想去掩饰。在回到长安之前,她就铁了心要跟张瑄好事成双,因而回宫之后,她有意无意地让自己身边的宫女“泄露”了出去。 因而,万春和张瑄的事情在宫里其实已经私底下传开。只是宫里的嫔妃、宫女和太监们都揣着明白装糊涂,准备看万春和张瑄如何收场。 皇室公主嫁给臣下当平妻的当然没有先例。但在这个放纵情欲的盛唐时代,也没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公公都能抢了儿媳妇都能被社会接受,何况是如此。 而此刻的张瑄也不是普通臣子,集万千荣耀与盖世功勋于一身,说不准朝廷就恩准了——也许用不了多久,这万春公主就变成永宁王侧妃了。 这都是很难说的事情。这是宫里人的真实心态。 “寡廉鲜耻,异想天开!好一个没羞没臊的丫头,真是丢尽了皇室的脸面!”张良绨闻言冷冷一笑。 怜儿心里一个激灵,她有些搞不太懂,自家这位主子为何突然又对万春公主怀恨在心了…… 万春公主似乎没有得罪过良娣啊……怜儿一边走一边柳眉轻皱,想着自己的心事儿。 ****************************** 张瑄还在路上,就得到了李亨传诏天下改封他为永宁王、节制四镇兵马且着工部已经在安化门外动工修建功臣阁和功臣碑的消息。 而他同时收到了李亨专门派人送给他的密函。 “恭喜永宁王,此番回京述职,定然荣耀等身,可喜可贺啊!”李倓在马上抱拳笑道。 张瑄微笑着回礼,心里却在思量着李亨在密函上说的事情。 李亨虽然没有明说,但张瑄是何许人,怎么能不明白李亨的真实意图。 一念及此,张瑄向李倓轻轻笑道,“朝中有很多大臣向监国太子殿下参奏张瑄私造火器,意图谋反……恐怕这一次张瑄回京,有些麻烦了呐,呵呵。” 李倓闻言一怔,皱了皱眉道,“这些无事生非的官僚……永宁王不必放在心上,所谓清者自清,何必跟这些腐儒庸官一般见识?” 张瑄笑了笑,眼眸中闪过一丝厉色,淡淡道,“张瑄问心无愧、自不怕他人毁誉,问题的关键在于,纵然张瑄有忍辱负重之心,怎奈总是有人容不下张某,一直以来极尽构陷之能事。所谓众口铄金,真真是让张瑄百口莫辩啊!” 李倓轻叹一声,却是无言以对。 朝中构陷张瑄之人,他不用想也能猜出来是谁。但他不能说,更不能表态。因为陈玄礼和张继勇等人同时又是他的王兄李豫的支持者。 张瑄扫了李倓一眼,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夹了夹马腹,继续打马前行。 第293章万春的婚配 第293章万春的婚配 第293章万春的婚配 张良娣回了娘家张府。 她毕竟是当朝监国太子的妻子,还有可能是未来大唐国君的正宫皇后娘娘,所以张家自窦氏老太君以下,全部出来迎接。 窦氏虽然年逾七旬,但身体康健,耳不聋眼不花,精神矍铄。在这个时代里,算是很少见的老寿星了。 这个老太太可不简单,曾经做过老皇帝李隆基的保姆,深得李隆基的宠信,在这长安城里也算是一号人物。 而事实上,因为有了窦氏老太君,张家一直跟皇室走得很近,张良绨能嫁给李亨,就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当晚张府设宴宽待张良娣,窦氏老太太亲自出席。也真是难为了这老太太,都这么个岁数了,还蛮有精神头。 “乖孙女,在宫里有没有受委屈?要是李亨那小子敢欺负你,看老身不闯进宫去,用拐杖敲他!”窦氏眉眼间满是慈爱的笑容,而声音也很洪亮有力。 张良娣暗暗一叹,笑容有些勉强。 李亨谈不上“欺负她”,但渐渐冷落了她,却是事实。 看她的神色有些落寞,窦氏皱了皱雪白的眉头,却是猜出了几分。所谓人老成精,以窦氏这个年纪,又曾经在宫里生活了几十年,心里明镜儿似的。而因为张良娣在宫中,窦氏其实对宫里的情况蛮关注的。 老太太叹息一声,突然探手抓过张良娣有些冰凉的小手来,柔声道,“乖孙女,心眼放开一些,有些事情不要太较真了……这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一路货色,喜新厌旧是常有的事情,哪有从一而终的?况且太子贵为一国储君,身边有几个女人不奇怪。” “你要想开些,你身入皇家,身不由己,不能像在娘家一样使性子……只要将来太子称帝后,你的皇后正位保住,其他都不必太计较。放心吧,乖孙女,你是太子的正妻,用不了多久,你就是大唐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到了那个时候,李亨哪怕是后宫三千,不也得受你管制?” “大度些,不要跟太子治气。乖孙女啊,咱们可不能因小失大,知道不?” 窦氏老太太意味深长用心两口地谆谆嘱咐着,但张良娣虽然面带微笑不住点头,其实也没有听进去多少。 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已经被熊熊燃烧起来的妒火充满,基本上失去了理性的心态。 事实上窦氏的话很有道理。李亨虽然另有新欢,但这个新欢能坚持多久也难说。只要张良娣保持现状,不要跟李亨把关系搞僵,将来李亨登基,她的皇后位子肯定是没跑的。 李亨虽然是一国储君,实际上他身边的女人并不太多,不要说跟老皇帝比,就是跟一些皇子相比,也大有不如。不是说李亨清心寡欲,对女人不感兴趣,而是在过去的十几年当中,他被老皇帝死死压制住,谨小慎微,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刻意做出了一副不近女色的架势。 而如今老皇帝半死不活地躺在骊山别宫,这大唐朝廷李亨说了算——随着地位的变化和权力的集中,他的心态也慢慢开始转变。 暗中从兴庆宫挑选了十几个貌美如花的宫女侍寝,不过是他心态转变的某种征兆之一。 “良娣,老太君,张相求见。”侍女来报。 窦氏一笑,“继勇这孩子自打入了阁,当上了朝廷大官,就很少在家里抛头露面了。来人,让他进来一起饮宴吧。” 这说的就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户部尚书张继勇。张继勇是张良娣的堂兄,也是窦氏的孙子辈,只是不是亲孙子,而是张良娣爷爷妾室所生。 张继勇匆匆走进来,也不理睬众人,唯独向窦氏和张良娣拜了下去,“孙儿拜见老太君!良娣回来了!” 张继勇目前是张家对外的话事人,位高权重,当朝重臣,张良娣也不能不给他几分面子。 张良娣起身来还礼道,“兄长!” “好了,都是自家人,不要摆在外边的那一套。继勇,坐下。乖孙女你也坐下。”窦氏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怎么,我们的尚书大人今日有闲空了?” 张继勇有些尴尬地抱拳道,“孙儿忙于国事公务,疏于向老太君请安,还请老太君恕罪!” “好了,老身能怪你什么?你辅佐太子署理国事,这是正经事,理当励精图治为国分忧。”窦氏也不是普通老太太,早年也是一品贵妇人,自然说话颇有气势。 张继勇嘿嘿陪笑着,与张良绨说了几句闲话。 突然张良娣启齿轻轻问道,“兄长,益儿已经过了弱冠之年,当娶妻成家立室了。” 张继勇一怔,他不太明白,张良娣怎么突然关心起他儿子张益的婚事来。 “倒也不错。我这几日也在考虑这事,只是一时间怕也没有合适的人选,还需要再斟酌斟酌。” “兄长,你看万春公主如何?万春与吐蕃和亲的事儿取消,如今待字闺中,奴家看她跟益儿倒是蛮般配的,要不要让奴家为益儿做个大媒?”张良娣嘴角慢慢浮起一抹笑容来,大声道。 张继勇呆了一下,旋即沉吟起来。 跟皇室联姻倒是他们这种权贵家庭的寻常事,只是万春…… “万春似比益儿大两三岁……”张继勇笑了笑道,“这,妥当吗?” 张良娣笑道,“怎么不妥当?益儿文采风流,样貌秀美,咱们张家的孩子,蛮配得上万春!这样吧,兄长,待奴家回宫跟太子说一说,让太子赐婚吧。” 张良娣是张益的姑姑,找了万春的哥哥李亨,而她又要让万春嫁给自己的侄子,这种关系真够混乱的。不过在盛唐时代,这并不稀罕。 窦氏在一旁道,“老身看成。万春公主品貌端庄,跟益儿正是一对。益儿娶了当朝的公主,对你也是好事。咱们张家,根基还是浅一些,跟皇家结亲,有利无害……就让老身亲自进宫,去为益儿求婚吧,李亨也该给老身几分面子。” 张继勇稍有犹豫,便答应下来,起身躬身***道,“孙儿替益儿感谢老太君。” 这种政治联姻有助于张家的起势,张继勇怎么会反对。 张良娣眉梢一挑,笑吟吟地,心里却是冷笑起来。 ************************************* 永宁王府。 崔颖陪着万春去了宫里,李腾空便一个人闲了下来,躲在自己的小院中练剑。 她虽然是张瑄公开娶过来的小妾,却只是名义上的,与张瑄并没有圆房。张瑄离开长安的这段日子里,李腾空除了陪伴崔颖之外,就是出府去陪自己的家人团聚。 在永宁王府东侧那头,有一座不大的宅院,正是现在的李家。恐怕长安城里很少有人知道,这座宅院里居住着昔日一手遮天的权相李林甫的亲眷。 李林甫生前有子25人,女25人,而在他死后不久,他的子女就或遭牢狱之灾,或遭流放岭南,颠沛流离之中,除了李腾空之外,目前还健在的也就是儿子李岫一家,女儿李琳、女婿郑平一家。 这两家人还是张瑄为了稳住李腾空的心,特意疏通关节,从岭南接回长安安置的。 昔日门庭若市车水马龙,而今日却门口罗雀形同隐居。这种巨大的反差,足以反衬世态炎凉人情冷暖。 不过,对于李家人来说,能有一份稳定的生活,能在帝都衣食无忧,就很知足了。与流放岭南的凄苦相比,如今怕不是天堂般的幸福。 剑光飞舞,李腾空练了一趟剑,面不改色心不跳,收剑而起,正准备回房换身衣裙,突然侍女小翠急匆匆地跑过来禀报道,“小夫人,李家的人在门外求见。” 虽然李腾空不肯接受张瑄,但她却已经是张瑄的小妾如夫人,一开始府里下人这般称呼她颇不习惯很是反感,但时间久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李腾空停下脚步,回头讶然道,“我家里人来了?让他进来吧。” 不多时,小翠就领着一个中年妇人走了进来,正是她的哥哥李岫的妻子冯氏。 冯氏的脸色很不好看,见了李腾空就眼圈一红哽咽了起来,抽泣道,“空儿妹妹,你哥哥被人打了,身负重伤,奴家求你借些银钱……” 李腾空大惊道,急急走过去抓起冯氏的手问道,“嫂嫂,怎么回事?你快别哭了,赶紧跟奴家说!” 冯氏抹了一把眼泪道,“你哥哥在外边喝花酒赌钱,欠下人家的高利贷……人家今日找上门来要债,要拿林氏抵债,你哥不肯,便……” 李腾空恼火地跺了跺脚,“我哥真是混账!奴家都说过他多少次了,不要再去寻花问柳,可他总是不听!……到底欠了人家多少钱?” 冯氏幽幽一叹道,“利滚利,有三十贯钱呐……但奴家看那人根本就不是要钱来的,而是看中了林氏,想要你哥哥把林氏抵债。” 冯氏说的这个林氏是李岫的小妾,年轻貌美,昔日也是平康坊的头牌花旦,被时任将做监的李岫娶进门去当了小妾。 “三十贯……”李腾空倒吸了一口凉气。30贯钱在这个时代,算是一笔巨款了,足够普通小门小户地过上好几年日子了。 第294章李腾空犯案 第294章李腾空犯案 第294章李腾空犯案 “这么多钱,奴家上哪去弄……”李腾空恨恨地跺了跺脚,脸色涨红起来。 永宁王府当然是不缺钱的,但李腾空却不会开口从府里拿钱。她平日里有些私房钱啥的,都贴补了娘家人,如今这么大的一笔巨款,让她怎么办? 冯氏显然是被李岫打发来要钱的。李岫挨了打,此刻也明白中了人家的圈套,人家借钱是假,撺掇他赌钱更是别有居心——冲着他家里这美貌的小妾林氏来的。 可明白过来也晚了,对方是现在的李家惹不起的大人物。 虽然妹妹李腾空是张瑄的如夫人,但对方也不是善茬。况且,李岫根本就不敢打张瑄的旗号。 冯氏暗暗瞅了瞅李腾空的脸色,咬了咬牙轻轻道,“空儿妹妹,看在一母同胞的份上,救救咱们家吧,人家说了,明日午时之前,若是拿不出钱来,就要来府上抓人……” 李腾空愤怒地一跺脚,“光天化日之下,堂堂天子脚下,他们敢强抢民女?还讲不讲王法了!” 冯氏幽幽叹息道,“空儿妹妹,咱们家现在不比从前了,人家是有权有势家的少爷,这肯宽限两日时间让咱们筹钱,还是看在张府的面上……” “空儿妹妹,你是不是跟崔夫人说说,在府上借点钱应应急,等以后咱们家宽裕了,一定会偿还的。” 李腾空脸色一变,坚决地摇了摇头,“奴家不能。走,嫂嫂,奴家随你去看看我哥再说!” 李腾空转身就走,也没换衣裙,就穿着那身练武的劲装。 冯氏无奈,只得随李腾空回了李家。 进了李家门,李腾空劈头盖脸地就把躺在床榻上***连声鼻青脸肿的李岫骂了一通。 李岫咬牙埋首不语。 他曾经也是做过朝廷将做监的权臣,昔日李相之子,在朝廷颐指气使气焰嚣张,而如今却沦落到被人打、被人设套诱骗欺凌、被小妹当面教训的地步,心情之悲愤可想而知。 李家虽然现在落魄,但回到长安后的李岫还是拥有着昔日的一些臭毛病,这位曾经的公子哥儿,只要手里一有钱,便会跑到平康坊喝花酒,最近又迷上了赌钱,结果被人下了套,立下契约,要是还不上钱就以小妾林氏抵债。 林氏神色悲哀凄婉地趺坐在一侧,垂首不语。今日若不是对方顾忌张府的面子,就硬生生把她带走了,带回府上玩弄几天,甩手就卖给花街柳巷再次沦为娼妓。 李腾空的姐姐李琳叹了口气上前来扯住李腾空,“空儿,现在就是把哥哥骂死,也无济于事了。当务之急的,是赶紧筹钱,消了这场祸殃。” 李琳的夫婿、曾经做过郎中的郑平也上前来沉声道,“空儿,能不能先从张府借出钱来应急呢?过了这个关口,等家里宽裕了,我们一定还上,决不让妹妹你为难就是。或者……” 郑平欲言又止,但李腾空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要么是换钱,张府家大业大区区三十贯钱根本就是九牛一毛,李腾空毕竟是张府的如夫人,还能借不出三十贯钱来? 或者,让张家人出面,帮着李家把这场祸事消弭了。以张瑄如今的权势冲天,对方肯定也要给面子。 但李腾空怎么可能因为自己娘家这种丢人的丑事去向崔颖开口,崔颖时不时让张家接济一下李家,李腾空已经觉得很是羞臊了。 李腾空摇了摇头。默然良久才咬牙道,“到底是什么人……这明摆着就是坑人,可恨我哥上了人家的圈套还不自知!真是气死奴家了。” “是太子张良娣的弟弟张清……”李琳轻轻道。 李腾空眉梢猛然一挑,脸色旋即涨红起来。 张家是长安城里数一数二的权贵人家,张清的姐姐张良娣是太子的妻室,下一步可能要做皇后,而张清的堂兄张继勇又是当朝阁相……这怎么能惹得起? …… …… 李腾空留在李家没有回府。她有心想不管,可李岫再不争气,也是她的兄长,一母同胞。 第二日午后,张清果然带着数十名家奴来了,气势冲冲地推门而入。 张清扫了一眼在场的神色凄惶的李家人一眼,目光落在身穿劲装身材修长健美面容清秀的李腾空身上,眼前一亮。 心道:这女子是谁?这李家除了那林氏之外,竟然还有一位娇滴滴的美貌小娘子……这李岫真***是艳福不浅! 咳咳! 张清清了清嗓子,沉声道,“李岫呢?让李岫出来见本公子!咱们可是丑话说到前头,要么还钱,要么交人。这是李岫跟本公子立下的契约。若是你们赖债不还,本公子可就不客气了。” 张清无意中见了李岫的小妾林氏一次,就被林氏的美貌倾倒,心里动起了心思,于是就伙同几个长安纨绔设下了一个套,引李岫上钩。 昨日闯进李家来,张清其实也算是一种试探。他想要看看,张瑄那边管不管李岫,若是永宁王府出面,他虽然觊觎林氏美色却也不敢公开得罪张瑄。 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张家根本就没有理会李家。否则,永宁王府还能拿不出区区三十贯来? 这就让张清铁了心非把林氏搞到手不可。 他料定只要没有永宁王府撑腰,李岫不敢反抗,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肚子里吞。稍稍强横一些,这林氏小娘子就到手可以带回家逍遥快活了——想起那林氏妖娆的姿容和那***的肌肤,张清心头痒痒,如若猫抓。 郑平上前去抱拳拱手道,“张公子,能不能再宽限几日,等我们筹够了钱,一定给张公子送还到府上去,还请张公子开恩!” 张清不屑一顾地扫了郑平一眼,眼皮一翻傲慢道,“本公子不是没给你们时间和机会,这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好了,不要啰嗦废话了,要么还钱,要么交人,本公子没有闲工夫在你们这种地方浪费时间。” 李腾空突然上前望着张清冷冷道,“张公子,我家欠下你的钱是不假,但你也得容我们慢慢筹钱偿还……你这么带人闯进民宅,也忒欺人太甚了。” 李腾空本就是侠女性情,平生最看不惯的就是张清这种纨绔恶少的嘴脸。如果不是为了家人的安危,她早就发作了。 张清嘿嘿一笑,紧紧地盯着李腾空高耸的胸脯儿不放,眸子里闪出一丝垂涎之色,“小娘子何许人也?” 张清这双贼眼色眼看得李腾空心下大怒,她咬了咬牙沉声道,“我是谁并不重要……你先回去,明日我们一定把钱还给你就是,一分利息也不会少了你的!” 这个时候,为了娘家人,李腾空已经决定厚着脸皮回府去跟崔颖说说,准备先从张府借出钱来还给这恶棍张清。 “如果小娘子肯陪本公子饮宴一番,这钱本公子不要了又何妨?” 张清却根本没把李腾空的话放在眼里,舔着脸凑了上去,半是试探,半是色迷心窍昏了头,哈哈笑着向李腾空的肩膀拍去。 李腾空飘然闪避过去,立即斥骂道,“无赖恶棍,滚出去!” 张清被骂当即恼羞成怒,挥了挥手大喝道,“好你个小娘皮,小***,竟敢辱骂你家公子爷!来人,把这小贱人给本公子带回去,本公子就拿她抵债了!” 几个恶奴刚要围过来,李腾空被张清这几句“小***”骂得心头火起,她飞起一脚,就将张清踢了一个倒根葱。 张清本是纨绔子弟,平日里酒色掏空了身子,身子虚弱之极,而李腾空又是习武之人,他怎么能禁得住李腾空的盛怒一脚? 张清翻身栽倒,头颅着地,碰了一个头破血流,身子猛然抽搐了一下,竟然当场晕厥过去。 张家的恶奴大惊,而李家人也是惊慌失色,现场乱成了一团。 若是这张清有个三长两短,李家人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啊。 …… …… 张清性命无忧,但头破血流又受了惊吓,兼之似乎倒地的时候碰撞到了大脑,虽被就醒过来,但不多时再次昏迷过去。 李腾空被京兆府的人带走。她没有解释表明自己的身份,当然,京兆府衙门的捕快也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 李腾空犯案被京兆府带走的时候,回纥可汗骨力裴罗带着王子葛勒和公主苏扈冬抵达长安城外。 李亨闻报,赶紧命他的长子、楚王李豫,率杨国忠和陈希烈、陈希烈和张继勇等朝廷重臣迎出开远门,欢迎骨力裴罗入城。 锣鼓喧天。 李豫陪着骨力裴罗骑马在仪仗队伍的簇拥下,缓缓进入长安城,沿着东向的大街,穿过西市,向皇城行去。 一路之上,行人商贾百姓往来如织,两旁店铺商号林立一眼望不到边,繁荣兴盛的长安城在回纥人面前露出了峥嵘一角。骨力裴罗和葛勒都不是第一次来长安城,自然并不稀罕,但苏扈冬却是头一遭置身于大唐帝都之中,瞬间就被周遭的喧嚣和繁华夺去了美丽的眼球。 苏扈冬骑在马上,掀开面纱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眸子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第295章抵京 第295章抵京 第295章抵京 这个时代的长安城是世界历史上第一个达到百万人口的大城市。长安的人口中,除居民、皇族、达官贵人、兵士、奴仆杂役、佛道僧尼、胡人外,来自世界各国的商人、使者、留学生、留学僧等总数不会低于3万人。 当时来长安与唐通使的国家、地区多达300个。 完全可以这样说,长安城是当时世界上的文化和商贸中心,风头一时无两。 苏扈冬虽然是回纥公主,但她所见识过的最繁华的城郭,不过是陇朔大都督府的治所灵州。灵州在她的心目中,已经是令人艳羡的繁盛之地了,但灵州与长安一比,无疑又成了小巫见大巫。 而长安城的主要商贸区域又集中于东西两市。车马缓缓从西市穿行,那鳞次栉比的商铺和摩肩擦踵的人流密度,所带给苏扈冬的视觉冲击力之强,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苏扈冬嘴上虽然没有说什么,但眼眸中的神采闪动,已经证明了她内心剧烈的情绪波动。 李豫与骨力裴罗说说笑笑,并辔而行,突然回头来瞥了苏扈冬一眼,苏扈冬的美色和异域风情让他一见为之惊艳。如果苏扈冬不是永宁王张瑄即将成婚的侧妃,李豫绝对会向李亨请求赐婚。 见苏扈冬左顾右盼的样子,李豫忍不住轻轻一笑,却又扬手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宏大宅院,大声道,“公主,那便是永宁王府!” 苏扈冬脸色一紧,扭头望去。但很快就又挪开了眼神,继续打量着四周的街景。 李豫本来是借机跟苏扈冬搭话,但不成想苏扈冬却无动于衷,没有理睬他,不禁微微有些尴尬。 骨力裴罗皱了皱眉,瞪了苏扈冬一眼,却又抱拳陪笑道,“楚王殿下莫怪,我这女儿没见过世面,又是头一次来到大唐上邦,不懂礼数,还请殿下恕罪!” 李豫哈哈一笑,掩饰下了自己的尴尬和一丝丝羞恼,“可汗言重了……公主今后嫁入永宁王府,以后有的是时间在这长安城里游玩——可汗,小王这就引诸位入皇城!朝廷在兴庆宫明德殿设宴,为可汗一行接风洗尘!” …… …… 崔颖得知李腾空踢伤张清,被京兆府衙门的人带走,已经是薄暮时分了。 张力匆匆来报,崔颖闻报脸色大变。 “张力,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地,空儿却被京兆府的人带走了?”崔颖霍然起身,皱着柳眉大声问道。 张力苦笑,回道,“回王妃的话,据李家的人说,是李岫在外边欠下了张良娣弟弟张清的高利贷,然后张清带人去李家逼债,还要拿李岫的小妾林氏抵债,小夫人当时在场,上前阻拦,不料那张清竟然动手动脚,小夫人一时生气,就踢了张清一脚。” “可张清那厮着实不经踢,竟然昏迷了过去……王妃,张清长安城里出了名的恶少纨绔,他摆明了是设下圈套让李岫钻进来,逼债是假,想要强占李岫的小妾是真!” 崔颖清秀的脸色瞬间清冷了下来,她咬了咬牙,低低问道,“李家究竟欠了张清多少钱?至于闹到这种程度?” 张力匆匆扫了崔颖的脸色一眼,轻轻道,“三十贯吧。” “只三十贯钱?”崔颖一怔,旋即幽幽一叹,“空儿妹妹也真是的……区区三十贯钱,打发个下人送过钱去就行了,何必又去跟这种恶少一般见识,无谓地惹下这种麻烦事!” 崔颖跟李腾空相处得紧了,对她的性情非常了解,知道李腾空肯定是不愿意从王府拿钱,更不愿意因为李家的事牵扯上自己。 “张力,你速速去京兆府衙门走一趟,见见京兆府少尹马卢……不管怎么说,空儿妹妹都是咱们永宁王府的人,是郎君的如夫人,京兆府衙门的人也真是放肆,不问青红皂白就开始抓人?” “先把空儿妹妹带回来,然后奴家再带些礼物去张府探视一下张清……又不是什么大事,奴家代空儿妹妹陪个礼道个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罢了,他们还想怎么着?” 崔颖心性平和,不愿意把事情闹大,想要息事宁人。在她看来,无论如何李腾空都是永宁王府的人,张瑄的女人,不要说事出有因,纵然是李腾空有些理亏,但张家或者京兆府衙门还能连这点面子都不给? 张力是永宁王府的大管家,在这长安城里也算是一号人物。可张力奉命去京兆府衙门求见京兆府少尹马卢,却吃了一个闭门羹。 马卢也是事后才知道,踢伤张府公子张清的竟然是自己的老上司永宁王张瑄的如夫人李腾空,昔日权相李林甫的***。 马卢吓了一大跳,正在觉得这案子很棘手时,他的顶头上司兼任京兆府尹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户部尚书张继勇的话传到了,要求他按律严惩行凶的歹徒,哪怕她是永宁王府的人。 怎么办?马卢左右为难,既不敢违抗张继勇的命令,又不敢得罪永宁王府,如坐针毡。 李腾空被他单独“安置”在了京兆府衙门后院的一间静室里,还专门派了一个侍女侍候。 张力没有见到马卢,赶紧回去禀报崔颖。 崔颖听说马卢闭门不见,纵然是以她平和的性子,也忍不住勃然大怒。 她脸色阴沉地起身来,冷冷道,“张力,准备礼物,再随我去张府走一趟。” …… …… 崔颖赶去张府的时候,张继勇和窦氏老太太等张家***正在张清的房里探视。 经过御医的调治,张清总算是醒过来了,不过是气血不足惊吓过度再加上脑部受了些碰撞,出现了昏迷状况,当无大碍。 听说永宁王妃来访,窦氏老太太皱了皱眉轻轻道,“继勇啊,以老身看这事儿就算了吧。清儿也是个混账东西,为了区区三十贯钱就跑到人家家里闹腾?还要抢人家的小妾……不管怎么说,李腾空总归是永宁王张瑄的小夫人,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为了这点小事,跟张瑄结仇,没有必要哟。”窦氏老太太又追加了一句,“崔王妃亲自来了,你去见一见,不要太失礼。” 还真别说,这老太太算是大事不糊涂,明事理。 可她怎么能知道,张继勇本是有心之人,他正愁着找不到张瑄的把柄,如今抓住了永宁王府的小辫子,他怎么肯轻易撒手? 真要办李腾空,他也做不到;但关李腾空几天,杀杀永宁王府的面子,还是可以的。 因此,张继勇嘴上虽然答应着,但心里却是无动于衷,他也没有见崔颖。 崔颖也在张府吃了一个闭门羹,气得俏脸发白,回到王府也是发了一通脾气。 李腾空是张瑄的小夫人,却被京兆府衙门关了起来,这要是传扬出去,永宁王府的面子往哪里搁?现在张瑄不在京城,王府一切由崔颖做主,她思之再三,毅然去了杨国忠府上。 可杨国忠目前却在宫里参加李亨为回纥可汗骨力裴罗设下的接风宴席。崔颖在杨府等了半个多时辰,也没有见到杨国忠,只得无奈返回。 回到王府,马卢却亲自悄然过府求见。跟马卢见了一面,马卢的一句话倒是提醒了崔颖:何必跟张继勇争一时之锋,目前张瑄正在返回京师的路上,顶多数日后就要抵京,等张瑄回京,且看张继勇怎么收场! 至于李腾空,马卢再三保证,他会妥善照顾,不会有任何怠慢,请崔颖放心。 ************************************* 张瑄也没有想到,他的人还没有到京城,麻烦事就有了许多。 他本人,被张继勇和陈玄礼率一群朝臣连续数日参奏弹劾,火器的事情被揪住不放;而另一方面,他的小夫人李腾空竟然还因为一桩案子被京兆府衙门抓了去。 第三日午后时分,张瑄终于抵京。 尽管张继勇和陈玄礼等大臣再三反对,但李亨却还是坚持亲自率文武百官开元门迎接张瑄凯旋回归。 李亨站在象征着皇权的杏黄旗下,身后按照品阶,分两列依次站着满朝文武大臣。他的左首是杨国忠、陈希烈、张继勇等阁老文臣,而右首则是陈玄礼、杨涟等武将勋爵。 “殿下,来了。”杨国忠轻轻一笑,扬手指向了远端。 官道上,众人的视野中,一支秩序井然气势凛然的队伍奔驰而至。张瑄一身甲胄英姿勃发驰在最前面,而他的身后则是同样一身甲胄的建宁王李倓,两人身后两列士气饱满军容严整的陇朔护军手持长枪陌刀,紧紧相随。 虽然是奔驰之中,但队伍的阵型却丝毫不乱。而随风飘扬的军旗,在风中呼啦作响。 “停!”张瑄一紧马缰绳,扬手猛然向后一挥。 数百军卒旋即一起止住了马,动作整齐划一,扬起一溜烟尘。 张瑄翻身下马,向李亨这边扫了一眼,忙昂首大步奔过来。 李亨哈哈一笑,主动上前紧走了几步,朗声道,“永宁王,一路风尘劳顿,辛苦了!本宫今日率文武众臣在开远门外迎接你凯旋抵京!” 第296章张瑄的态度! 第296章张瑄的态度! 第296章张瑄的态度! 张瑄微微凝视了李亨以及众人一眼,神色一肃,战裙一撩,冲着李亨单膝跪拜在地,朗声道:“臣张瑄,奉召回京述职,拜见殿下。蒙殿下和诸位大人出迎,臣不胜惶恐之至!” 张瑄的目光湛然而清澈。 李亨望向了张瑄,两人目光交汇间,各自从对方眼眸中读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李亨心下一热,知道张瑄此番当众称臣并毅然跪拜,无非是正式表明态度。他还是昔日那个入东宫帮他崭露头角的辅臣张瑄,不会因为战功赫赫和封王拜将而有任何改变。 李亨嘴唇一抿,上前去俯身双手扶起了张瑄,热切道,“永宁王乃是朝廷栋梁,有功之臣,本宫率诸位臣工出城迎接,理所应当!来,子瞻,请起!” 李亨扶起张瑄,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李亨挽着张瑄的手,两人亲亲热热地一起往城中行去,一口一个“子瞻子瞻”的叫着,态度亲密之极。 杨国忠和陈希烈这两个老狐狸暗暗松了一口气,他们倒是有些担心张瑄如今拥有盖世功勋和王爵兵权,会不会变得骄矜而不把李亨放在眼里,因此导致两人的关系进一步恶化;却不成想,张瑄见到李亨的第一面就表明了态度,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 陈希烈一边行走,一边在心里暗暗赞叹,“果然是少年英杰,胸中自有乾坤,青云得志不是没有理由的。单是这份魄力和气度,当断即断的果决,非常人能及!” 而张继勇和陈玄礼等人却有些面面相觑,感觉非常郁闷,跟吃了屎一样。 他们已经渐渐站在了张瑄的对立面上,几乎势成水火,可他们效忠的主子却对张瑄引为心腹倚靠,这岂不是成了天大的笑话? “子瞻啊,青海的情况怎么样?朝廷大军拿下了吐蕃人这么多的土地,吐蕃人会不会心有不甘再次反扑呐?”李亨随意问道,犹自挽着张瑄的手。 张瑄轻轻一笑,“殿下,臣已经安排妥当。经过数次作战,吐蕃人连番大败,损兵折将,国力大损。况且,目前吐蕃国内正在内乱,吐蕃新王赤柱根本无力再顾及青海。当然,就算是吐蕃人反扑青海,臣也有充足的准备。” “臣将陇朔半数兵马近六万人吞兵于青海、两宁州,在整个吐谷浑故地布防,李光弼守乌海,郭子仪暂守三角城,仆固怀恩守都兰,张同守沙柳河,顾惜坐镇两宁州腹地。我军兵强马将士戮力同心,若是吐蕃人再敢来犯,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好好好!”李亨心情舒畅,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字。 张瑄又笑着继续道,“殿下,要守住这方圆千里的土地,一要重兵把守,二要移民开荒屯田,建立城镇加以治理。而这,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和粮草辎重。臣已经调动陇朔全镇之力,支援青海和两宁州的守防屯田。但是陇朔一镇之力毕竟有限,还请殿下开恩,调河西、安西和范阳各州府郡县之,支援陇朔。” “殿下,整个吐谷浑故地水草丰盛土地肥沃,屯田养马,足以养活上百万军民。若是经营的好,不仅再无吐蕃人侵犯大唐边境的隐患,还可大大增强我大唐国力。” 李亨朗声一笑,“子瞻啊,这些本宫早就想到了。本宫已经传召,让河西的哥舒翰、安西的杨錡、范阳的安禄山,各自调拨粮草辎重送达陇朔。而且,本宫还担心你的兵力不足,命杨錡和哥舒翰调兵一万入青海,接受陇朔大都督府的节制。” 张瑄大喜,“多谢殿下,这真是雪中送炭啊……” 两人挽着手,几乎是肩并肩向城内行去。道路两侧人满为患,无论是维持秩序警卫森严的羽林卫士卒,还是凑热闹的喧闹的百姓商贾人群,都无比艳羡地望着张瑄,能蒙当朝监国太子、未来的皇帝如此相待,该是何等的荣耀? 行进了大约有数十米的距离,张瑄轻轻挣脱了李亨的手,躬身抱拳道,“请殿下先行!” 李亨点了点头,哈哈一笑,也不再坚持,径自甩开大步前行,直至他停靠在开远门内侧的车辇仪仗跟前。 “子瞻,你刚抵京,本宫给你放假一个时辰,容你回府略事休息洗漱更衣……本宫在兴庆宫通明殿为你设宴洗尘庆功!” 李亨在太监的搀扶上登上了车辇,却伸出头来向张瑄招了招手,大声道。 张瑄抱拳为礼,“臣遵旨!” 李亨放声大笑,笑声非常愉悦。 车辇的纱帘放了下来,一个太监尖细的嗓音响起,“监国太子殿下回宫!起驾!” 望着李亨的銮驾慢慢行远,张瑄微微笑着回头来再次跟杨国忠、陈希烈等朝臣见礼。 杨国忠走过来拍了拍张瑄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笑着,眯缝着肿眼泡子,“子瞻啊,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好了,本相先进宫,咱们一会宫里再见!” “杨相慢走。”张瑄嘴角一抽,抱了抱拳。 陈希烈向张瑄微笑点头,“永宁王,老夫就先进宫等候了,殿下设宴,还请永宁王早来!” “有劳陈相!”张瑄拱了拱手,却是又轻轻道,“陈通此次也随我回京,已经先行回府去了。” 陈希烈眼眸一亮,也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他之前的主动示好与坚持一贯地支持,终于得到了丰厚的回报。他的嫡长孙陈通随军陇朔,在张瑄的大都督府任录事参军,此次张瑄报到朝廷来的陇朔功臣名单里就有陈通的名字。 陈通本没有真正从军征战,将他列入功臣名单,无疑是张瑄看在陈希烈的面子上故意为之。陈希烈对此,当然心知肚明。 羽林卫右卫大将军杨涟走过来恭谨地抱拳行礼道,“王爷,杨涟有礼了!” “杨大将军,多时不见,别来无恙乎?”张瑄笑着亲热地拍了拍杨涟的肩膀。 “末将一切安好,多蒙王爷挂念。王爷先回府略事休息,末将在宫里等候王爷,今日必与王爷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张瑄耐着性子跟一些熟悉的朝廷官员一一寒暄,眼角的余光却发现张继勇和陈玄礼两人带着十余个文武官员匆匆从他的身侧走过,各自上马登车扬长而去。 杨涟扫了张继勇和陈玄礼等人的背影一眼,站在张瑄身边压低声音道,“王爷,这些人最近很是不安分……还请王爷早做准备!” 杨涟本来想给张瑄提个醒,说说最近张继勇和陈玄礼等人竭力构陷和李腾空被京兆府衙门拿下的事儿,但人多嘴杂,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闭口不言了。 张瑄扫了杨涟一眼,淡然一笑道,“杨大将军,本王先回府,咱们来日方长,稍后再见!” 说完,张瑄摆了摆手。 数十护军赶紧牵着马匹过来,张瑄翻身下马,打马扬鞭,在一干彪悍军卒的护卫下,向着永宁王府的方向扬尘而去。 杨涟望着张瑄远去的背影,嘴角浮起了一抹古怪的笑容来。此时此刻,他实在是想不出,以张瑄的强势风格,以他如今的权势地位,若是知道他的小夫人被京兆府衙门的人抓了去,会有一种什么样的反应? 在京城的这些权贵朝臣中,杨涟曾经随张瑄平叛在他手下听差,深知张瑄的性情和手段。张瑄或许可以容忍张继勇陈玄礼在背后的小动作,参奏弹劾什么的都无所谓;但张瑄绝对不会容忍有人在他的头上作威作福。 “张继勇啊张继勇,你这是在玩火***……惹上了这个煞星,哪怕是张家是皇亲国戚,也绝对没有什么好果子吃!”杨涟心里暗暗冷笑,也甩开袍袖,上马离去。 …… …… 在宫门前,张继勇和陈玄礼下了车,并肩行去。 “张大人,此人抵京,殿下对他的态度甚是亲密,看来,我等连日来的参奏弹劾,殿下根本就是无动于衷啊……”陈玄礼轻轻一叹,目光中微微有了一些黯然。 “有句话叫功高震主,还有句话叫狡兔死走狗烹!殿下如今登基在即,自然希望能得到张瑄的支持和劝进。”张继勇轻轻冷笑着,“但是,等殿下登基为帝之后,假以时日,他还能容得下张瑄否?安禄山贼患积重难返,就是前车之鉴,殿下不会不明白。” “所以,我等也不必着急。早晚有一天,殿下会向张瑄下手的。四镇兵权,封王拜爵,恩宠到了顶峰,但物极必反,张瑄今日之气焰,迟早会引起殿下猜忌,张某相信,这一日不会太远了!” 陈玄礼嘴角不经意地一晒,虽然点头应是,心里却是对张继勇的话颇有几分不以为然。 将来李亨跟张瑄的君臣关系如何,其实还是一个未知数;但当前来说,他们咄咄逼人一心与张瑄为敌,若是张瑄奋力反击,他们又该如何以对? 尤其是张继勇和张家……竟然……陈玄礼突然想起那依旧羁押在京兆府衙门的张瑄小夫人李腾空,忍不住皱眉道,“张大人,请恕玄礼直言。李腾空的事儿,还是尽快妥善处置为好,万一因此跟张瑄当面冲突,因小失大,反为不美。” 第297章更成熟更老练 张继勇淡然一笑“陈大将军不要担心。 纵然张xuān气势冲天,但本官按律处置,秉公执法,他还能有何话说?况且,此事涉及本官内眷,本官已然回避,此案交由京兆府少尹马卢署理。而作为张xuān来说,他也当避嫌一二。” 其实,张继勇之所以有恃无恐,主要原因不在于“律法”和“公心”而在于,他错误地判断了形势一他以为,老皇帝将李林甫的族人家属亲眷等流放岭南,如今老皇帝还健在,朝廷也没有下达赦免诏书,张xuān就以个人之力营运,将李家余孽安置在京城,这本身就是一种见不得光的事情。既然如此,事关李家,张xuān就不敢公开声张,把事情搞大。 当然,就算是张xuān作,他自恃有李亨撑腰,张xuān也不能拿他怎么样。他已经料定,李亨为了制衡张xuān和杨国忠,只能不断扶植国戚张家起来。 而对于张继勇来说,他也不是非要法办李腾空,而是借机打击永宁王府的面子罢了。 之所以如此,无非是为了压一压张薄的气势,同时展示一下国戚张家以及他这个张家话事人的“威势”这也算是一种政治上的考虑,与个人恩怨无关。 从常规的角来看,他的考虑没有错。但他却无意中忽视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张xuān不是普通的大唐权臣。或许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今日的张xuān已经拥有了足以左右大唐朝廷局势的决定xing力量。 最起码,在目前而言,李亨会坚定不移地站在张xuān这一边,而大多数朝臣也会选择支持张xuān。 至于李家的事情,以张xuān谨慎的做事作风,他当日既然大张旗鼓地纳李腾空为妾,就早已安排好了退路。在纳妾之前,就已经取得了李亨赦免李家余人的诏书,只是诏书没有公开罢了。 对此,一手操办将李林甫全家撵出京城的杨国忠,都保持着沉默,何况是其他朝臣。当初张xuān纳妾的时候,满朝文武大臣都送了礼,连李亨都有一份礼物。如今张继勇以此来“捏把”张xuān,只能说明他在政治上的不成熟。 见张继勇一意孤行,陈玄礼也就不再多言。说了也是白说,不如不说。 不过,陈玄礼心里暗暗生出了几分警惕。他越来越现,随着张家势力的渐起,张继勇个人权yu的膨胀日愈明显,两人间所谓的“同盟”因为地位的不对等而渐趋瓦解。 张继勇目前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户部尚书,拥有实权,是事实上的宰相,在朝中的地位仅仅次于杨国忠,与陈希烈基本平齐。而陈玄礼不过是羽林卫左卫大将军、威远侯爵,慢慢落在了张继勇的屁股后面。 张xuān带着余护军疾驰回府。 得到张xuān即将回府的消息,永宁王府张灯结彩,张家所有族人包括大多数的仆从shi女,都列队迎接在宽大巍峨的府门两侧,目光热切。 张xuān一路驰来,焕然一新面积扩大了一倍的豪华府邸渐渐出现在他的眼帘中。而府门上端那一块金光闪闪的“永宁王府”牌匾,煞是醒目。 而府门前十余米出的街心位置处,一座高大庄严的功德牌坊伫立着,两个石掉子摆放两边。 张xuān止住了马,挥挥手,所有护军都动作整齐划一地止住了马,马嘶长鸣。 张xuān翻身下马,面带微笑向已经迎过来的母亲柳氏、妻子崔颖、长兄张焕、次兄张宁以及两个叔父张九鸣和张九皋等人奔去。 “殖儿!”柳氏颤声呼道,眼眸红润。 “母亲!两位叔父大人,两位兄长!”张xuān长出了一口气,躬身拜了下去。 此时此刻,他的心情也微微有些ji动。穿越至大唐这么久了,他早已融入了这个时代、这个王权社会,对于这个出身的名门望族,也有了相应的归属感。 “殖儿,快起来!”柳氏一把扶起了张xuān。 而张九鸣和张九皋则笑吟吟地拍了拍张xuān的肩膀“擅儿,全家集聚在此,欢迎你凯旋而归,为朝廷再立功勋!”张xuān笑了笑“叔父大人过誉了。缰儿愧不敢当。” 张xuān与柳氏和两个叔父长辈寒暄着,说了几句别来的话。至于张家其他的平辈亲属,如张焕、张宁和张九鸣、张九皋的子女,都只能远远地站在一侧,用羡慕和敬畏的目光望着张xuān,神态微微有些恭谨。 张xuān如今位极人臣,又是王爵,身上自然有一种无形的气势和威严,纵然是亲属,也暗暗生出了几分敬畏。 这时,余家奴shi女恭谨地跪倒在地,一起朗声呼道“欢迎王爷凯旋而归,荣耀回1互崔颖俏脸微红,目光如水地望着张xuān,只是站在柳氏身后没有上前。 张xuān将目光向崔颖望去,见自己的妻子一如往昔般的清秀jiāo柔,心底慢慢涌动着一种别样的柔情,一种混合了思念和爱怜的柔情。 “颖儿!”张xuān轻轻呼道。 崔颖红着脸上前来敛衽一礼,柔声道“妾欢迎郎君回家!”huā厅。 张家直系亲眷都在场,张簌坐在那里,听夫人崔颖将李腾空的事儿从头至尾说了一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包括张xuān母亲柳氏在内,就在一干家人都以为张xuān闻言会暴怒而起的时候,张xuān却神sè平静地坐在那里,稳若秦山。唯有崔颖才能从张xuān渐渐变得清冷起来的眸光中读到了一丝无与伦比的愤怒。 “颖儿,你坐。”张xuān柔声道,然后缓缓站起身来向柳氏、张九鸣和张九皋等长辈拱手为礼“母亲,两位叔父大人,缰儿不在京师,家中诸事烦劳各位长辈了。至于空儿的事情,擅儿自会处理,还请长辈莫忧。” 张xuān往前走了一步,笑容坦然而淡然,没有表lu出任何的情绪bo动。 张九鸣和张九皋兄弟俩交换了一个眼神,张九鸣道“擅儿,空儿这孩子也是做事欠妥,李岫欠下张清这个恶少的高利贷,区区三十贯钱而已,从府中支出还了那厮就是了,何至于闹出这种事端来?”张九皋则沉声道“缰儿,那张继勇恃宠而骄,依仗着皇亲国戚和监国太子殿下宠信,目中无人,仗势欺人,这回你回京来,看他怎么收场!殖儿,当务之急的是,先把空儿救出来,别让这孩子在京兆府衙门里吃了亏。”柳氏在一旁插话道“缰儿啊,无论如何,咱不惹事也不能怕事,空儿也是老身的儿媳fu,不能不管她。” 张xuān嘴角轻轻一抽,淡淡道“空儿应该无恙,母亲、叔父大人不必挂怀。母亲,叔父大人,两位兄长嫂嫂,缰儿还要进宫与殿下饮宴,就先告辞更衣去了。 张xuān好整以暇地拱手施了一个团团礼,然后牵过崔颖的手缓缓转身,大步走出了huā厅。 望着张xuān与崔颖相携而去的背影,张九鸣轻轻一叹“大嫂,三弟,擅儿陇朔就藩一年,历练得越加成熟沉稳老练了,老夫都没有想到,他竟会表现得如此平静现在的擅儿,已经不是咱们能看透的了。”“谁能想到昔年的长安纨绔子,今日竟位极人臣,名动天下,成为我大唐朝廷的干国栋粱,立下盖世功勋?大哥若是有知,也当欣慰九泉了。”张九皋感慨道“所谓高处不胜寒。到了擅儿这种权势地位,其实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会惹来大祸尤其是你们几个晚辈,在外行事更要自律谨慎,免得让人家抓住把柄,为缰儿惹下是非,坏了他的前程!” 张九皋扬手指着张焕、张宁等后一辈大声说道。 张焕、张宁以及张九鸣和张九皋两人的子女一起躬身应道“侄儿(孩儿)受教,我等绝不敢在外惹是生非,请叔父(父亲)大人放心!”柳氏轻轻一笑道“咱们家的孩子都恭谨守礼,没有那些纨绔习气,老身是看着这几个孩子长大的,心里放心得紧。” 张xuān回到自己的卧房,只洗了一把脸,洗去了一路的风尘,却没有更衣,依旧穿着那一身甲胄。 如烟如玉〖兴〗奋得涨红了小脸蛋,shi候在一旁目光闪动。 张xuān不在长安这么久,这两个小丫头一样很思念和牵挂他。 崔颖乖巧地坐在他的身边,眉头却是微皱。 张xuān探手捏了捏崔颖的小手,轻轻道“颖儿,拍案而起那是匹夫所为,你先不要着急,容我慢慢处理。,… “空儿若有闪失”张xuān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的冰冷“我会让张继勇死无葬身之地!”崔颖心中猛然一跳,这才明白自家郎君一直在压制着自己的愤怒和火气,表现得平静并不代表他内心深处没有涌动bo澜。只是以张xuān如今的身份地位,不可能再轻易冲冠一怒了。 说完,张xuān向如烟如玉、摆了摆手“如烟,命人速速去将李岫叫到府中来,若是李岫起不来chuáng,就让郑平过来。” 如烟领命而去。 “如玉,让张力持我的名帖,去请京兆府少尹马卢过府来一趟。”如玉也不敢怠慢,立即答应着跑了出去。!。 第298章休怪本王翻脸无情! 不多时,李岫就强忍着一身的伤痛,进了永宇王府。 在如烟的引领下,李岫行走在门户重重庭院深深的王府中,心头即忐忑不安,又有几分紧张,还有几分恐惧和敬畏,总之心情非常复杂,也说不出是一个什么滋味来。 昔日,他是李林甫之子,官至将做监,在朝中可谓说一不二,一呼应,风光之极。而如今,却沦落为任人欺凌的草民姓,处处要仰人鼻息求人庇护。 这种巨大的反差,让他无比的羞愤。 虽然妹子李腾空嫁给了张xuān,但李家诸人却都知道,这不过是名义上的事儿,根本不敢打张xuān的旗号。而就算是李腾空真正成了张xuān的女人,也是地位低下的小妾,李家人也没有“狐假虎威”的底气。 况且,张xuān也一直没有对李家人有过很特殊的照顾。 到了张xuān的书房门外,李岫犹豫着不敢进入。 这时却听张xuān在书房内淡然道“兄长来了吗?请进!” 张xuān这声“兄长”叫得李岫心内汗颜无地心头猛跳,捏着衣襟,壮着胆子走了进去。 书房娶,张筵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地望着李岫。 李岫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草民李岫,拜见永宁王!草民有罪,还请王爷恕罪!” 张xuān扫了李岫一眼突然缓缓俯身下去扶起他“兄长不必如此,你我乃是姻亲,以后在府中不必多礼。兄长,请坐。” 李岫哪里敢坐,再三谦让,在张xuān的坚持下欠着半截屁股坐在那里,却是如坐针毡。 李岫甚至不敢抬头正视张xuān的眼睛,当初在眼里不过是黄毛小子的张xuān如今已经是大唐永宁王,为朝廷开疆辟土的大功臣,位极人臣,权势冲天,比起当年的李林甫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因为张xuān的家人行事低调,xing情平和,倒显得如今的永宁王府远不如李林甫在世时的李家门庭繁盛声势夺人。 “兄长,空儿的事情我知道了。我只想问兄长几句话,还请兄长坦白相告不要有任何不实虚言。”张xuān淡然道。 李岫心中一颤,赶紧起身来拜了下去,惶然道“李岫该死都是李岫混账透顶,在外喝酒赌钱落入张清的圈套,导致空儿惹上祸端,牵连永宁王府……” 砰!张xuān狠狠地拍了一下桌案。 李岫心神巨震,迟疑着站直了身子,脸sè涨红起来。 “兄长欠下张清的高利贷,可有契约?拿来我看。”张xuān缓和了一下声音。 李岫赶紧从怀中掏出契约来,毕恭毕敬地递了上去。 张xuān接过一看,扫了一眼,皱眉道“兄长你真是让我无语。张清这厮明摆着给你设套冲着你的小妾而去,你竟然还直tingting地跳了进去!” 李岫羞得无言以对,垂下头去。 “这公孙小可是何许人?”张xuān手指着契约上的中间人道。 “是兵部shi郎公孙良大人的小公子。”李岫回道。 “兵部shi郎公孙良?”张xuān嘴角一抽,突然冷笑了起来“好了,我明白了。” “一会京兆府衙门的人过来兄长你要据实以告,为空儿此案做个见证。”张xuān摆了摆手,又缓缓坐在了自己的书案背后。 李岫则恭谨地站在一侧,也没敢再坐下。 一会的功夫京兆府少尹马卢带着京兆府衙门的人来了。 马卢在听说张xuān进京的消息之后,就赶紧命人让李腾空准备好随时将李腾空送回王府。听张xuān传他,便亲自护送着李腾空回府。 “王爷,京兆府衙门的马大人到了,在门外求见。”如玉在门外禀报道“小夫人也回府来了。” “让马卢进来。空儿你也进来。”书房里传出张xuān清冷的声音,马卢心惊胆战地收敛心神走了进去,而李腾空则默然相随,也走了进去。 “下官马卢,拜见永宁王殿下。”马卢见了张xuān,赶紧大礼参拜“下官已经将小夫人送回府来,如有不周之处,还请王爷宽恕!” “请起,马大人。”张xuān微微一笑,然后又扫了李腾空一眼,见李腾空神sè默然,衣衫整洁端庄,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马卢曾经是他的下属,张xuān料定马卢不敢对李腾空不敬。 李腾空眸光复杂地望着张xuān,又瞥见自己兄长李岫在此,知道是张xuān为了自己和自己娘家的事情大动干戈,不由羞得无地自容。 “草民李岫拜见马大人“李岫上前来向马卢深拜了下去。 这时却听张xuān大喝道。。你你给我直起腰来!你昔日也曾经是一代相国公子,大唐朝廷的将做监大人,如今虽无官职在身,亦还是我张xuān的妻舅,如何能这般卑躬屈膝,令人嗤笑!站起身来!”李岫哆嗦了一下,却是ting直了腰板,而李腾空的眸子里骤然闪出一丝异彩,她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深深凝视着张xuān一眼,又垂下去,默然站在一侧。 “马大人,本王绝不干涉京兆府衙门办案。但是,希望马大人秉公执法,尽快查清案情。这是张清与兵部shi郎公孙良公子公孙小可合谋设套引you李岫上钩的契约。”“事情非常明显。 张清贪恋李岫小妾林氏的美sè,设下圈套张清上门逼债,空儿上前阻拦,被张清调戏,这才触怒空儿,踢伤张清。事情经过大体如此,相信马大人不难查个明白。”张xuān缓缓说着,声音沉凝。 “下官明白,真相如何,下官早已查清,王爷所言属实。只是因为张大人命令之下,下官不敢不从,还请王爷见谅。但小夫人在京兆府,下官不敢有任何怠慢。”马卢叹息了一声,深深拜了下去“如今王爷归来,下官哪怕是豁出去乌纱帽不要,也会还小夫人一个清白!”张xuān点了点头“如此,多谢马大人了。” “张力何在!” 张力赶紧匆匆走了进来“小的在!”“传南霁云过来。” 张力赶紧出去唤南霁云,南霁云和张xuān的护军就安置在王府之中,闻言立即奔来。 “大帅,末将有礼!”南霁云一身甲胄,抱拳道。 “南八,你带人去兵部shi郎公孙良府上,问公孙良的儿子公孙小可一句话,就说本王问他:汝与张清合谋,莫非欺我永宁王府中无人?再告诉他,本王只给他一次机会,立即去京兆府衙门投案,否则,休怪本王翻脸无情!” 张xuān冷冷一笑“完了,你再去张府,送上三十贯钱,就说是本王替妻舅李岫偿还张府的钱财。” “喏,末将遵命!”南霁云抱拳领命而去。 “马大人,你且回衙审案,本王就在府中等候你的消息!”张xuān猛然摆了摆手。 马卢心中一颤,不敢再说什么,立即应下出门带着京兆府衙门的人而去。 “空儿,你与兄长一起去京兆府衙门,待案子结了,我派人派车马将你们接回府来!” 张xuān扭头望着李腾空,李腾空脸sè一红,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点了点头,与李岫一起离开,跟着马卢的人回了京兆府衙门。 兵部shi郎公孙良的府邸,两个守门的家奴突然听到一阵奔腾如雷的马蹄声,旋即视野中就出现了一队余军卒,彪悍无比,瞬间就冲到了府门前。 南霁云在马上猛然一挥手“止!”余军卒号令统一,止住马,立即列队肃立在公孙良的府门之外。 两个看门的家奴大吃一惊,有些畏惧地望着眼前的军卒队伍,脸sè大变。 南霎云翻身下马,大步上前,手里的令牌一翻,大声道”“本将乃是永宁王、陇朔大都督、四镇兵马行军大总管张帅麾下神策军中郎将南霁云,本将奉大帅军令,面见兵部shi郎公孙良之子公孙小可,传大帅的一句话。” “尔等速去通报,让那公孙小可出来见本将!” 公孙府上的家奴哆嗦了一下,脸sè惨白起来,一边回头往府中跑去禀报,一边暗道自家这小少爷什么时候又惹上了永宁王张大帅,这可是家主公孙良也惹不起的大人物啊! 公孙良已经进宫陪宴,李亨为张xuān设下的接风洗尘庆功宴,并不在府上。 公孙良的夫人孙氏听闻,吓了一大跳,赶紧带着小儿子公孙小可出门来见南霎云。 一大群府上的家奴shi女陪伴簇拥着孙氏母子出了府门,见一众军卒杀气腾腾地列队府门前,一个衣甲鲜明的青年将军威风凛凛地站在台阶之下,脸sè都是一变。 公孙小可此刻已经隐隐猜出是怎么回事了。他跟张清是一起厮混的狐朋狗友,张清看中了李岫的小妾林氏,便与公孙小可一起合谋,设下圈套引李岫上钩,然后登门逼债,试图以人抵债,抢占了林氏去。 后来,公孙小可听说张清登门逼债,却被张xuān的小夫人李腾空一脚踢成重伤,心下就有些慌神。但随后见永宁王府也没有动静,李腾空依旧羁押在京兆府衙门之中,他这才放下了心。!。 第299章正面反击登场 南霁云扫了公孙府上的一干人等一眼,目光湛然沉声道“公孙小可何在?” 公孙小可硬着头皮站出来,抱拳拱手道“这位将军,在下正是公孙小可,不知你是?” 公孙小可个头矮小,身材清瘦,属于那种小巧玲珑型的男人。而其人皮肤白皙,油头粉面,一望可知就是纨绔公子哥儿。 南鼻云淡然一笑,凝视着公孙小可大声道“本将永宁王、陇朔大都督、四镇行军大总管张帅麾下,神策军中郎将南霁云,传张帅口谕于你一”南霁云稍稍停顿了一下,清了清嗓子,声音肃然:“汝与张清合谋陷害李岫,莫非欺我永宁王府中无人?公孙小可,本王只给你一次机会,立即去京兆府衙门投案,否则,休怪本王翻脸无情!”说完,南霁云冰冷的目光在公孙小可身上扫过,然后转身就翻身上马,朗声呼道“众军!”“在!”余护军慨然齐声应诺。 “走!”南霁云挥了挥手,纵马驰去。众军旋即也纵马跟随,驰去。 公孙小可耳边回dàng着南霁云那清冷的声音,脸sè变得无比苍白,虽是冬季,额头上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的母亲孙氏惶急地上前来,一把抓仕公孙小可的胳膊,压低声音道“小可,你老实跟为娘说,你又在外边闯什么祸了?怎么永宁王派人来对你说这种话?你快说呀!” “母亲孩儿”公孙小可搓了搓手,轻轻道“母亲,这事儿与孩儿无关呐,都是那张良娣的弟弟张清”公孙小可伏在孙氏耳边,简单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孙氏听了,妩媚的脸上,眉头紧皱起来。 她有些恼火地狠狠扯了扯公孙小可的胳膊,跺脚道“你这孽子,为娘早就说你不要跟那个张清在一起瞎胡混,你总是不听!这下可好,闯下大祸了,看你怎么收场!”“永宁王张xuān是咱们能惹得起的?可恨你爹这个老混账东西,听了张继勇的撺掇,上书参奏弹劾人家。这事儿还没了,你这小冤家又闹出这种事端来”孙氏心急如焚咬了咬牙道“小可,你听为娘一句话,为娘这就陪你去京兆府衙门投案认罪,张清是主谋,你不过是同流合污,算不上什么大罪……”公孙小可吃了一惊,倒退了一步低低道“母亲,这” “你还犹豫什么?你这孩子怎么现在还看不明白吗?永宁王这是让你去指证张清,给你留一条出路小可啊,张家愿意跟永宁王府斗,那就让他们去斗,咱们公孙家犯不上为张继勇当开路先锋,犯不上啊!”“走,赶紧随为娘去京兆府衙门”…孙氏倒也是一个很有几分魄力的fu人,硬是拽着自己的儿子去了京兆府衙门。 她判断的没有错,张增此番就是给公孙小可一个机会,指证张清。 从西市到东市的中心大街上,商贾姓往来如织。 轰辖! 一阵轰鸣的马蹄声传来,商贾姓纷纷避至街道两侧,这时就见一支衣甲鲜明的军卒纵马驰过,打头的是一个威风凛凛的青年将领。 “看,那好像是永宁王麾下的神策军将军南霁云,人称陇朔军中第一箭神,箭无虚,中,千军之中射落吐蕃骑兵头颅,犹如探囊取物尔!” “箭神南八,竟然如此年轻!” “嘿嘿,咱跟南八还是河南老乡呐……”南霁云目视前方,见前方行人较多,便放缓了马蹄,同时挥了挥手,众军也一起纾缓了下来。 南霁云率这余护军在众人的窃窃si语声中昂向前,神sè肃然。 不多时,就到了国戚张府。 张府也是长安城里一座比较巍峨雄伟的府邸,不过,比起永宁王府来还是差了几分气势。 四个看门的家奴正在门前无聊赖地闲扯,突然见到南霁云带余护军一路奔驰冲到了府门跟前,大吃一惊,如临大敌。 南霁云在马上冷冷一笑,挥了挥手。 两个军卒翻身下马,将三十贯钱哗啦啦地掷在张府门前的石狮子前,一地明晃晃的铜钱在清冷的阳光下反射着妖异的光彩。 “奉永宁王、陇朔大都督、四镇行军大总管张帅令,送还张府三公子张清钱连本带息三十贯,请查收!” 说完,军卒翻身下马,在南霁云的率领下调转马头,绝尘而去。 张府门前的几个家奴目瞪口呆地望着南霁云标下军卒纵马驰去的背影,又低头望着眼前不远处的。。地铜钱,面面相觑,呆在了那里。 兴庆宫,通明殿。 监国太子李亨为张xuān设下庆功洗尘宴,满朝文武出席。当然,能出席这种朝廷举办的大型宴会,起码是当朝中层以上的官员,还有一些皇亲国戚,盛王李琦和咸宜公主就在其中。 回京述职的各地藩镇,来京朝拜的回纥可汗李亨居中,左是回纥可汗骨力裴罗、王子葛勒和公主苏扈冬:右则是盛王李琦、咸宜公主、楚王李豫、建宁王李谈等直系皇族。万春本也受遥,但不知为何,没有出现。 而下方左侧第一位置空着,明显是为张xuān留的。张xuān以下是河西大都督哥舒翰、安西大都督杨锜、北庭大都督程千里、剑南大都督安思顺、河南大都督颜真卿。 范阳的安禄山以抱病为由,没有进京述职。而渤海大都督由杨国忠兼任。由此,大唐天下八大藩镇基本上都已经云集京师。 而右侧则依鼻是杨国忠、陈希烈、张继勇、陈玄礼等人。 李亨笑吟吟地探头过去回纥可汗骨力裴罗说着话,而殿中诸人则各自交头接耳,静静等待着张xuān。 然而,等来等去,都始终不见张xuān的踪迹。 李亨心情舒畅,也极有耐xing,他呵呵笑着,朗声道“诸位,永宁王一路风尘回府更衣,稍有迟延,大家不必急躁,耐心等待便是!”见李亨如此礼遇和高看张xuān,骨力裴罗和自己的儿子葛勒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 而在李亨的右,皇族这边,各人的神sè各异。 李豫微微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而建宁王李谈则眸光中神光闪动,若有所思。盛王李琦则回头望着咸宜公主,压低声音道“咸宜姐姐,明日我等去永宁王府拜会一下张xuān如何?”咸宜匆匆瞥了李亨一眼,皱了皱眉,压低声音道“琦弟,慎言!”众人等来等去,半个多时辰过去了,张xuān还是没有踪迹。 不要说群臣呱噪,就连李亨都有些不耐烦了。他皱着眉头唤过一个太监来“你去永宁王府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怎么永宁王还没有进宫来!” 监领命而去。 太监纵马出宫,一路疾驰赶往永宁王府。 在半路上,迎到了张xuān,便又折返而回。 “永宁王到!”随着太监一声尖细的嗓音响起,殿中顿时安鼻了下来。 张xuān怀抱着一个长条形的蓥金匣子,没有更换王爵服sè,而是换上了一袭军便袍,外面依旧罩着鲜亮的衣甲。 众人的瞩目下,张xuān缓步而入,脚步沉稳,只是他的脸sè肃然,甚至可以说有些yin沉,让很多大臣mo不清头脑。 张xuān一路前行,从众人的宴席间穿过,在李亨案前躬身拜了下去,朗声道“臣张xuān有事来迟,烦劳殿下久候,不胜惶恐之至!” 李亨哈哈一笑,正要说几句寒暄客套话让张xuān归坐,却听张xuān又大声道“臣有莫大之冤,还请殿下为臣做委!”张xuān此话一出,场上大多数朝臣都愣了一下。只有张继勇面sèyin沉了下去,猜出了几分。而陈玄礼则是心里微微一叹,知道张xuān的反击终于登场了。 他早就料到张xuān不是吃素的,肯定要反击,只是没有想到张xuān竟然选择在今天的庆功宴上捅破这一层窗户纸。 一念及此,陈玄礼暗暗扫了张继勇一眼,心道:老子倒是要看你怎么应对、怎么收场。不管怎么说,你让京兆府衙门扣了张xuān的小夫人,这事儿做得忒明显、忒不知轻重了。 你打了张xuān的脸,张xuān岂能善罢甘休?! 李亨一怔,讶然道“子瞻,此言何意?” 张xuān缓缓直起身来,抱拳道“殿下,臣妾室李腾空,在数日前被京兆府衙门以莫须有的罪名带走,至今羁押在京兆府衙门之中。臣匆忙去京兆府询问缘由,因此耽搁了时间,还请殿下谅解。” 李亨吃了一惊,猛然抬头望向了张继勇,沉声道“张继勇,可有此事?”李亨眸子里闪烁起了无尽的怒火,此时此刻,他恨不能一脚踢翻了张继勇。张xuān的小妾是能随便抓的吗?就算是有些“问题”看在张xuān的面上,也不能随便抓人呀。 张继勇被当面质问有些措不及防,稍稍沉稳了一下纷乱的情绪,起身抱拳道“殿下,倒是有此事。”!。 第300章君子之节不可辱! 李亨同言,勃然大怒。 只是当着众臣以及回纥可汗王子公主的面,还有一干皇族中人,他又不能不奋力按捺下火气去。 张继勇等人是名正言顺也是广而告之的“太子党”,李亨的直系心腹。若是李亨当面打压,必然会让杨国忠一党趁势而起,将“太子党”死死压制下去,这不是李亨所希望看到的结果。 李亨咬了咬牙,低低道,“所为何故,速速讲来!” 张继勇抬头望着神sè平静的张xuān,目光又从一些幸灾乐祸的朝臣身上扫过,大声道,“殿下,永宁王小妾李腾空仗势欺人,将张良娣幼弟张清踢成重伤,至今缠绵病榻不起。京兆府衙门维护京畿治安,按律抓人,并无不妥之处。” “所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是永宁王一小妾乎?” “若是让臣为此罔顾国法刑律,臣何以对得起朝廷和殿下的信任?”张继勇昂慨然道。 李亨皱了皱眉,心道张xuān的小妾怎么跟张清扯到了一起去,这其中定有古怪 其实这件事儿,在场朝臣多半知晓。有很多人,从张xuān抵京的那一刻起,便准备好了要看热闹。只是没有想到,张xuān的回击来得这么直接和迅捷罢了。 杨固忠微闭着双眼,嘴角似笑非笑。 回纥可汗骨力裴罗和葛勒、苏扈冬则非常震惊面面相觑,有些搞不清状况好好的一场庆功宴,怎么似乎闹成了鸿门宴? 李亨的右之下,建宁王李谈有些焦躁地冷冷盯着张继勇,两只手紧紧握着,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好一个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好一个秉公执法的张大人!” 沉闷压抑的殿中气氛中,张xuān轻轻鼓掌,淡然道“若是张xuān小妾犯法,触犯大唐刑律,不需张尚书处置,张xuān便头一个将她捆绑送官。 然而,如此莫须有之罪,着实是欺人太甚!” “请问张大人,凡事都有因果,不知张某小妾为何故踢伤张府三公子张清?” 张继勇冷笑着,“这等详细案情还需要京兆府衙门进一步审理。 永宁王且不必焦急,过几日本官便会派人将卷宗送交永宁王阅示。 殿下,若是臣冤屈错抓了人,任凭殿下处置!” 张xuān突然上前一步,扬手指着张继勇一字一顿道,“张继勇你还要当众狡瓣,méng蔽殿下!” “张xuān在进宫之前,京兆府便已经审明案情,此事早已水落石出,只待你这个京兆府尹签字,便可结案。”张xuān没有给张继勇回话的时间,立即又大声道,“张清是个什么东西,相信在座的诸位大人心中有数。” 张xuān眼角的余光现张继勇嘴巴张开似要争瓣,猛然回头怒视着张继勇目光森严充满了无形的杀气。 张继勇心下突然一寒,下意识地回退了一步,同住了口。 这个时候,包括李亨在内,都已经看出张xuān到了爆的边缘。 “张清贪恋张某妻舅李岫小妾林氏的美sè,便设下圈套引you李岫借了他的高利贷,立下契约以人抵债。区区三贯钱,不过是数日功夫,便利滚利涨成了三十贯而张清则携带恶奴登门逼债逼债不成,便要强抢民女。” “张某小妾李腾空不忍兄长受欺便上前阻拦。岂料张清竟见sè起意,当面调戏空儿。空儿愤怒之下,这才踢伤张清如此,便是事情的来龙去脉。” “殿下不要听信永宁王的一面之词!”张继勇涨红了争瓣道。 张xuān嘴角轻轻一抽,手指着张继勇断喝一声,“张继勇,你还敢狡瓣!此案人证物证俱在,事实清楚,有兵部shi郎公孙良的公子公孙小、 可、有当日平康坊的老鸭等人为证,有契约为物证,任你巧舌如簧,也翻不了案!” 张继勇的脸sè骤然变得煞白,而坐在场上的兵部shi郎公孙良也是脸sè一变,如座针毡。 张继勇咬了咬牙,冷笑了起来,“永宁王真是好口才、好本事。此案案情复杂,本官查案数日都没有查清,永宁王回到京师不过两个时辰,便查了一个水落石出。本官实在是佩服。” “不过,本官倒是想问一问永宁王,你这妻舅李岫可否是昔日李林甫之子李岫?” 张xuān慢慢回头来望着张继勇,目光冰冷而凝重,“然。” “李林甫一家被皇上和朝廷流放岭南,永宁王真是好大的本事. 竟然能把李家余孽从岭南带回长安来安置,公然违抗朝廷诏令。这就难怪了…” 张继勇冷笑着,目光闪烁。 有些朝臣听了这个,望向张xuān的眼神中便多了一些别的东西。心道:难怪张继勇如此借越挥.非要打张xuān的脸.原来是揪住了张xuān的小辫子。 殿中众臣窃窃si语起来。 张xuān扫了众人一眼,突然笑了。 他上前一步,望着面sè越来越yin沉的李亨抱拳道,“请殿下做主。”说完,张xuān从怀里掏出一面明黄sè的诏书来,这便是当初李亨所下的赦免李家残余之人的诏书。 李亨恼火地瞪了张继勇一眼,“李林甫虽有重罪,但人死恨消,不必株连九族。李林甫全族流放岭南,死亡者过大半,如今芶延残喘者不过区区数人。本宫为示朝廷恩德,早已下诏赦免,准许他们回京居住,但终生不许为官、不被朝廷录用。,… 张继勇一呆,悄角抽动了几下,愣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口来。 张xuān猛然转身逼视着张继勇冷冷道,“张大人,你还有何话说?!”“张某在陇朔为国戍边殚精竭虑、在吐蕃境内率三军将士为朝廷浴血奋战之时,总有些许小人在背后进谗言构陷于张某。说张诣si造火器图谋不轨,还说张xuān自恃功劳目无朝廷和殿下,如此种种,不一而足。”张xuān上前行走了几步,环视众人,陈玄礼等人不敢正视张xuān的眼眸,纷纷垂下头去。 “张某一心为国,此心天日可表。张某就藩陇朔,无一日不在军中渡过,大半时间在与吐蕃军马作战,可谓是九死一生。,.张xuān浑身来再次望着张继勇,“张xuān行事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何惧些许流言蜚语?,. “这倒也罢了。可偏偏还是有人不可罢休,非要蹬鼻子上脸,非要踩着张某的肩膀往上爬,这就让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张继勇,你明知张清设套害人,擅闯民宅,强抢民女,却非要借题挥、罔顾法纪,将张某小妾抓入京兆府衙门居心为何,路人皆知。”“你操纵京兆府衙门,欺我永宁王府无人,纵容恶少辱我妻室,该当何罪?!,. 张xuān冷森的声音陡然高了八,“所谓君子,有容人之量,但亦有过人之节,绝不可辱!张继勇,你如此辱我,今日定然要给张某一个交代!”张继勇面sè惨白,张xuān一连串的质问和怒斥已经让他心神大乱,他的几分所谓的沉稳早已被张xuān凛然的气势所夺,一时间沉默在当场,无言以对。 张xuān昂然而立,众臣面sè复杂,各自沉默不语。殿中气氛越来越沉闷和压抑,眼看一场好好的庆功宴被闹成了这般样子,李亨心头的烦躁可想而知。 他在一旁听了半天,也搞清楚了基本状况,也就明白张xuān为什么会怒不可遏了。 以张xuān如今的地位,他的小妾被张继勇如此欺辱,他要是无动于衷,就不是张xuān了。 李亨冷冷地望着张继勇,心头的愤怒和失望无以言表。他心里明白,张继勇倒也不是不长脑子,而是故意为之,他明知自己还要扶植他起来制衡杨国忠和张xuān,便有意挑起事端,一来伤害张xuān的颜面宣泄si愤,二来变相破坏自己跟张xuān的关系,利用自己打压张xuān。 但无论是张继勇还是其他“太子党”,都没有想到张xuān如此破釜沉舟。 他当众捅破这一层窗户纸,无疑是将了李亨一军,将张继勇等人推到了万丈悬崖边上。 不严惩张继勇和张家,便无法平息张xuān的怒火。 李亨的嘴角抽动着,一时间微微有些难做。 他的长子李豫突然起身笑着打圆场道,“永宁王,张尚书也是对事不对人,今日是为永宁王洗尘庆功之宴,查案一事暂且后放,待饮宴之后,让京兆府送还永宁王小夫人就是了!”“大家一殿为臣,共保社稷江山,不可伤了和气。一个小妾而已,凡事以和为贵,退一步海阔天空,永宁王得饶人处且饶人”李豫这话一出口,李亨心头猛然一跳,就知道要坏。 果然,张xuān心头的怒火因为李豫这有意偏si而更加暴涨了几分,他冷冷望着眼前这位后来成为新一代大唐皇帝的代宗李豫,“楚王殿下差矣。非是张某不知忍让、没有容人雅量,而是张大人太过咄咄逼人,没有给张某留出一线余地!,. “虽是小妾,但亦是我之妻室张某纵然不做这个永宁王,就此卸甲归田,也还是天地间昂然一丈夫,若是有人无故辱我妻室,也只能从张某的尸体上踏过去!,. “若是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张某还有何颜面活在这人世间?!”张xuān面sè慷慨,声音斩钉截铁。!。 第301章逼李亨表态 “虽是小妾,但亦是我之妻室张某纵然不做这个永宁王,就此卸甲归田,也还是天地间昂然一丈夫,若是有人无故辱我妻室,也只能从张某的尸体上踏过去!”“若是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张某还有何颜面活在这人世间?!”张xuān声sè俱厉,声音慷慨,看上去情绪非常ji动,但实际上他的内心无比平静。 对于张继勇,他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他为人向来刚毅果决,绝不拖泥带水,既然做出了正面反击的决定,就会直捣黄龙既然张继勇选择做自己的敌人,向自己宣战了,张xuān只能应战。 而对于敌人,张xuān从来都是向对待秋风扫落扬的丝竹乐声也同时响起。 “来,让吾等一起举杯,为永宁王大败吐蕃,再次为朝廷开疆辟土庆功!饮!” 李亨哈哈大笑着,似乎浑然忘却了方才的“插曲”举杯邀饮。 众人一起举杯朗声道“吾皇万岁,大唐江山永固,饮!” 李亨现在的身份虽然还不是星帝,但登基为帝是迟早的事儿,所以大多数朝臣都有意模糊了称谓,也算是拍了拍李亨的马屁。 这声“吾皇万岁”让李亨心huā怒放,脸sè根本就无法遮掩住那浓烈的〖兴〗奋之sè。 “来,让我们再次举杯,为大唐兴盛万东威慑四夷,饮!”李亨一饮而尽,旋即又再次举杯邀饮。 张xuān淡然笑着随着众人一起饮酒,这个时候,他才蓦然现,在今天这种场合上,竟然没有杨贵妃出席。 他微微皱了皱眉,有些牵挂杨玉环的情况。 他却不知,杨玉环根本不在宫里,她一个月当中,半数时间留在骊山别宫,半数时间再杨三姐的府上。毕竟,她还是名义上的大唐贵妃。 至于李亨,根本就无暇再管她。对于李亨来说,只要杨玉环老老实实安安静静,不生是非,就足够了。 张继勇坐在那里,脸sè苍白,心内越来越不安。他本来觉得一切尽在自己掌握之中,但实际冲突起来、与张xuān交锋之后,他才现一切都失了控,自己好像被张xuān牵着鼻子走,情况大是不妙。 这个时候,他就算是猪脑袋,也能判断出来,他的手下京兆府少尹马卢肯定是“临场倒戈”了,而看那架势,兵部shi郎公孙良的儿子也被张xuān拿下。 这事儿如果真被张xuān以雷霆手段结了案,张清必然要吃不了兜着走。而他本人,也要吃挂面。 不过,张清是张良娣的亲弟弟,自己又是国戚张家的话事人,还是“太子党”的领军人物,张xuān又能拿自己怎样?李亨顶多是训斥几句,甚至免自己几个月傣禄,然后略微薄惩张清,也就给足了张xuān面子,此事就此结束。 想到这里,张继勇不安的心安定了许多。只是这一次的交锋,他彻底完败,颜面权威大损,恐怕也不是短时间能“修复”的。张继勇因此感到无尽的羞耻,而心里对于张xuān的忿恨又增添了几分。 张继勇放眼望去,只见不少朝臣热切地举杯向张xuān邀饮献媚,心头更加不舒服,只是此刻他不敢再说什么了,他已经现李亨投向自己这边的眼神中多了一丝警告和严厉。 酒过三巡。 一个太监站在殿口尖声禀报道:“京兆府少尹马卢甑见!”殿中的喧嚣之声马上平息下来,李亨定了定神,大声道“宣!” 马卢微微有些紧张地走进大殿,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案子,他这种中下层官员恐怕没有机会走进皇宫大殿。 马卢在众人的目光聚焦下匆匆走到场中,面向李亨跪拜了下奔。 “臣京兆府少尹马卢拜见殿下!” 李亨淡然一笑“你且平身,容本宫一问。” 卢起身垂站在那里,神态恭谨。 张继勇愤怒的目光投射过来,马卢心中一颤,却是硬着头皮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他既然选择投向张xuān,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李腾空踢伤张清一案,你可曾查清?”李亨挥了挥手。 事关重大,马卢岂敢怠慢,若是本案不办成铁案,让张继勇找到一丝破绽,他便死无葬身之地。 马卢详细将案情向李亨禀报,并带来了公孙小可、李岫、平康坊老鸭、公孙小可身边某护卫、张清的另外一个狐朋狗友一御史大夫石清之子石玉等人的口供,还有张清与李岫立下的有公孙小可和石玉两人一起签字画押的契约书,马卢甚至还通过某种渠道传唤到了张府身边某家奴,严刑拷打之下,也取得了此人的供词。 人证物证俱在,充分的事实证明,张清恶意谋夺他人小妾在光调戏永宁王小妾在后。 张继勇恼羞成怒大声斥责道“马卢,你胆敢污蔑本官,炮制假案栽赃陷害皇亲国戚,其罪当诛!1!。 第302章李亨的处置 马卢异头轻颤了一下。 李亨突然暴喝一声,猛然拍案而起“张继勇,你放肆!本案事实清楚,证据确凿,何来诬陷栽桩之说?本宫问案,轮不到你说三道四!”李亨终于还是忍不住暴走了。 他的心情本来非常好,因为张继勇闹出的这种事情变得极其糟糕,心里早就按捺不住火气,见张继勇仍然不识时务,还要试图you张xuān的怒火反弹,便直接控制不住了。 张继勇陡然一震,慢慢垂下头去。 “马卢,你且退下。”李亨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马卢心惊胆战地退出去,临走的瞬间,扫了一眼张xuān的脸sè,见张xuān端坐在那里神sè平静,心里这才安稳了许多。 马卢退下,李亨的神sè稍稍缓和了一下,但眉头却是紧皱起来。 怎么处置张清,处理不处理张继勇,李亨一时间有些为难。张清虽然是纨绔子,但毕竟也是他太子张良娣的亲弟弟,李亨没有太子妃,张良娣就形同他的正妻,如果严惩张清,不要说张良娣会闹,他这个监国太子和未来皇帝的面子也会下不来。 至于张继勇惩处张继勇,相当于打压他煞费苦心才培植起来的“太子党”从本心里来说,李亨是不愿意这么做的。 张xuān,若是不给张xuān一个交代、不能让张xuān平息怒火,张xuān又怎能善罢甘休? 众臣都保持着沉默,都在焦急地等待着李亨的处置。 张xuān默然趺坐在那里,神sè没有泛起bo澜。 他相信,李亨会给他一个交代,一个让他满意的交代。 其实李亨并不知,在张xuān的心里,张清不过是一个小人物,惩罚与不惩罚关系不大,真正对他构成隐患式威胁的是张继勇,此人必须要借机拿下! 死罪当然也不至于,但降职乃至免职罢官驱赶出大唐核心权力圈,是必须的。 李亨沉吟良久,颇感为难。 他不仅要考虑自己的面子,考虑太子党的前途,还要兼顾张xuān这个功臣的尊严。更重要的是,张xuān对他登基为帝拥有不可替代的重大作用,而下一步,他还要依靠张xuān外御吐蕃,内平安患。而此事一个处置不当,便会戕害他跟张xuān的密切关系。 李亨扫了杨国忠一眼,杨国忠悄然垂下头,避过了李亨的眼神。 李亨无奈,又望向了陈希烈。 陈希烈苦笑了起来,知道李亨又要让自己出面当和事老和稀泥了。 但他也躲不过去,只能硬着头皮起身来施礼道“殿下,老臣有句话说。”“陈相请讲。”李亨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微微一笑道。 陈希烈心下暗叹,嘴上却平静道“殿下,张清虽为皇亲国戚, 张良娣之弟,但贪恋美sè设计强抢民女,又对永宁王小夫人李腾空不敬,触犯大唐律法,其罪难逃。” 李亨闻言虽然面不改sè,但心里却骂道:“老狐狸,这不是废话嘛一”“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老臣以为,当夺去张清爵禄,贬为庶民,杖责二十,流放江浙,以儆效尤。其余恶奴从者,当按律杖毙。” 陈希烈犹豫了片刻,才朗声道。 按说,他所言的“夺去爵禄杖责二十流放江浙”已经算是不清的惩罚了。但是这种罪名可大可小,被诛杀杖毙也不让人奇怪。而且,一些有心人却也听出了其中的某种“玄机1” 张家祖籍江浙,将张清贬为庶民流放江淅看上去很严厉,其实等于是变相驱逐出京,让张清去老家,虽然失去了爵禄和前程,但xing命和富贵却保住了。 只要京城的张家不倒,张清还是会当他的公子哥儿,只是换了个地方当纨绔恶少罢了。 李亨心中一动,笑着扭头望着张xuān道“子瞻,陈相所言,本宫觉得可行,你意下如何?” 张xuān淡然一笑,起身躬身道“臣没意见。殿下秉公处置,臣非常感ji。” 在张xuān看来,张清不过是一介小卒,无足轻重,杀与不杀不是关键。 他真正的目的是对付张继勇,不是非要置张清于死地。 见张xuān同意,李亨心下安定,这才点了点头沉声道“就按陈相所言,速传诏命,夺去张清爵禄,杖责二十,驱逐出京、流放江浙,若再敢触犯国法刑律,定斩不饶!同时,着张府众人紧守门户,闭门思过,………”“至于”李亨斟酌着词句,正准备对张继勇予以罚傣之类的薄惩,便可终结这场纠纷的时候,却听杨国忠慨然而起,大声道“殿下,张继勇玩忽职守罔顾法纪,构陷功臣包庇亲属,辱及永宁王,若是不加问罪,何以服众?”这个话也就是杨国忠敢说,别的朝臣不敢。 杨国忠在一个极其微妙的时刻站出身来,替张xuān说话、向张xuān示好是一个方面的因素,更重要的是趁机打击以张继勇为的“太子党1” 杨国忠这么一挑头,杨系人马纷纷参奏附和。杨涟甚至义正词严情绪ji动地指责张继勇刚愎专权,打击异己,云云。 李亨的脸sè渐渐yin沉了下来。 杨国忠等人这么一闹腾,他就不能不严惩张继勇了。 事情都被摆在了桌面上,他要再装糊涂,张xuān心里肯定会有想法。 李亨无奈地暗暗叹了口气,咬了咬牙,断然沉声道“张继勇徇si枉法,本当革职查办。但念在其操劳国事颇有功绩的份上,着免去京兆府尹、户部尚书职,夺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衔,贬为shi御史,暂留朝中以观后效。” “殿下,臣冤枉啊!”见李亨居然真的免了自己的官职,从准阁相降为无职无权的shi御史,张继勇惶然失sè,出列跪倒在地声嘶力竭地呼喊着。 砰!李亨猛然一拍桌案,沉声道“你还敢在本宫面前喊冤叫屈,退下!”如此,张继勇等于是罢相了,权势一落千丈。只是李亨似乎留下了伏笔,只要张继勇还留在朝中,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张xuān一念及此,眼眸中闪过一抹杀机。 既然李亨还想给张继勇机会复出,那么,张xuān就灭了张继勇的后路。只要张继勇不再进入大唐朝廷核心权力层面,假以时日,张xuān有的是除掉他的办法。 张xuān沉默了下去,他心里明白,这已经是李亨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想要让李亨斩张清、流放张继勇,暂时来说,不太可能。 李亨见张xuān默然了下去,神sè并无一丝欢喜,稍稍犹豫了一下,又道“传昭,册封李腾空为燕宁郡夫人,赐金银珠宝一宗压惊。”众人吃了一惊。 隋唐礼制,一品文武官及国公之母或妻封国夫人,比如李隆基册封的虢国夫人杨三姐。而三品文武官之妻或母则可封郡夫人。张xuān是永宁王,官阶一品,可李腾空不过是他的小妾,地位有限,李亨封增她为郡夫人,这已经算是拔高了李腾空的身份。 册封权贵小妾为“郡夫人1”这在本朝还是头一遭。杨国忠等人有些目瞪口呆地望着张xuān,心道他的这个小妾倒是因祸得福了。有了朝廷册封的“郡夫人”身份,她就不是一般的小妾了,在府中的地位陡然上升。 张xuān心里明白,李亨是以此来平息自己的怒火,同时以示荣宠,暗示他不要再揪住张继勇的事情不放了。 从李亨的角出,他已经算是仁至文尽了。 张xuān默然片刻,起身拜了下去,朗声道“臣谢过殿下隆恩!”李亨朗声一笑“好了,此事就此作罢,子瞻,你且归坐,本宫今日当与诸位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殿下英明,臣等叩谢殿下隆恩!1…众臣朗声拜道。 宫中饮宴的时节,北风呼啸,在骇山通往长安的官道上,杨玉环的贵妃仪仗车马飞速前行,向着长安的方每。 听说张xuān回京述职,杨玉环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思念之情,毅然离开骇山别宫,准备赶回长安与张xuān团聚。 而在长安城里,张府张清被夺去爵禄杖责二十流放江浙和张继勇被罢官免职贬为shi御史的消息,已经悄然从宫中传出,向全城上下传播了开去。 马卢遵照朝廷的诏命,当堂宣布结案,释放李腾空,并亲自带人护送李腾空返回永宁王府。 李腾空从马车上下来,见崔颖笑吟吟地亲自带着如烟如玉在府门前迎接,赶紧上前敛衽一礼轻轻道“劳驾王妃等候出迎,空儿” 李腾空的话还没有说完,崔颖就上前来抱了抱她,柔声道“空儿妹妹,你我亲如姐妹,何必这么见外。你受了委屈,郎君回京为你讨还公道,我出来接你,也是应当的。” “姐姐!”李腾空一直压抑住的内心悲苦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她心情复杂悲从中来,忍不住伏在崔颖的怀中放声痛哭。 正在这时,一个太监和一辆宫里的规制马车在十余宫禁宿卫的护卫下飞驰而至,翻身下马,大声道“监国殿下有诏,册封李腾空为燕宁郡夫人,赐金银珠宝一宗压惊!” 李腾空吃了一惊,猛然从崔颖怀里眼泪婆娑地抬起头来。!。 第303章李豫要挑大梁 妾侍封郡夫人,最近几十年来,长安城里还是头一遭。 因此,崔颖也是有些意外。但崔颖何等的聪明灵慧,很快就反应过来,知道这肯定是朝廷为了补偿张瑄的面子,而李腾空受了这么一场委屈,有了一个郡夫人的册封名分,倒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崔颖和李腾空相处关系亲密,可以说亲如姐妹,对李腾空受到朝廷册封,她心里由衷的高兴。 崔颖笑吟吟地轻轻拍了拍李腾空的肩膀,捏了捏李腾空的小手,“空儿妹妹,恭喜你了。” “姐姐,我……”这事儿太突然,李腾空手足无措,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崔颖扯了扯她的胳膊,压低声音道,“空儿妹妹,还不赶紧谢恩啊!” 李腾空这才反应过来,默然朝着皇宫的方向跪拜在地谢恩。 李腾空被朝廷册封为“燕宁郡夫人”的消息在王府上下传开,自然是引起了不大不小的震动。昔日那些不怎么把李腾空放在眼里的家奴仆妇等人,心头立即恭谨起来。 原来李腾空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妾,如果不是崔颖的照拂,在王府中的地位也就是比普通仆妇侍女高一点点,可如今不同了,她是朝廷封增的正三品郡夫人,谁还敢怠慢小觑了她? 消息在第一时间传到相邻不远处的李家,李岫夫妻和李琳夫妻喜极而泣。 虽然还是永宁王张瑄的小夫人,但有了朝廷的封号,李腾空也算是诰命之妇,对于李家仅存的亲眷来说,这可是一个超级好消息。 “上天有眼啊……”李岫悲喜交集,噗通一声叩拜在地,涕泪交加。 李琳叹了口气,俯身扶起李岫,幽幽道,“兄长,小妹得到朝廷诰命,我们李家也算是真正出头了。看起来,朝廷对永宁王真是无比宠信,如果不是看在永宁王的面子上,小妹怎么可能有今天?” “今后若是小妹跟永宁王生下一男半女,咱们李家也就是永宁王府的亲戚,今后在长安也就站住了脚。” “小妹还是处子之身……”李岫的妻子冯氏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奴家听说小妹不肯接受永宁王,至今还没有跟永宁王圆房……” 李岫大惊,猛然抬头道,“竟有此事?” 李琳也很意外地望着冯氏,讶然道,“嫂嫂,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话?可不要乱讲啊……” “奴家怎么敢信口开河。是小妹亲自跟奴家说的私房话,说她当初了救咱们回长安,才同意嫁给张瑄为妾,而小妹嫁给张瑄后不久,张瑄即就藩陇朔……” 李岫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他本来以为是李腾空得到了张瑄的宠爱,这才有了今天的朝廷册封,而日后李家也能借力沾光。却不料,原来小妹跟张瑄之间并无夫妻之实。 如果是这样的话,张瑄马上就要与回纥公主成婚,回纥公主肯定是要被朝廷册封为永宁王侧妃,地位远在李腾空之上。有了回纥公主在,李腾空想要得宠的可能性便大大降低了。 而以张瑄目前的权势而言,再纳妾几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长安城里不知道有多少才貌双全的女子想要嫁进永宁王府,其中包括一些官宦小姐。 李琳皱了皱眉,轻轻道,“等到明日,我去永宁王府跟小妹说一说,无论如何,也得赶紧跟永宁王圆房,有其名无其实,早晚会出问题。” “咱们小妹文武双全,姿容端庄秀美,倾国倾城不至于,但也是万里挑一的女子,永宁王正当年少,岂有不爱美色的道理。只要永宁王宠爱小妹,咱们李家就不愁有继续出头的一日!” 李岫连连点头。 …… …… 宫中,饮宴继续进行,到了最高潮处,百余舞女正在列阵上演宏大的宫廷舞蹈。 舞乐暂歇,李亨朗声笑着高举酒杯再次邀饮。 饮毕,张瑄突然起身上前,抱着当初他进殿时带着的那个长条形的鎏金匣子。 “殿下,臣有一份小礼物,献给殿下,还请殿下笑纳。”张瑄高举匣子,大声道。 李亨哈哈一笑,“带上来。永宁王这一次给本宫带来什么礼物?” “请殿下一观。”张瑄微笑不语。 李亨身边的太监打开匣子,从中取出一物,毕恭毕敬地摆在了李亨的案桌上。 此物似箭矢又非箭矢,前端有引线,铁质的箭杆下方捆绑着一个圆柱形的火龘药包。 李亨好奇地打量着此物,然后探手抓起来,端详半天,才向张瑄笑道,“永宁王,此为何物?” 建宁王李倓终于算是逮到说话的机会了,起身笑着插话道,“父亲,这便是永宁王研创的火器之一,名为神火飞鸦。此物点燃发射,用千军万马之中,爆炸燃烧,威力无穷。吐蕃军马可是被永宁王的神火飞鸦吓破了胆。” “这就是火器?神火飞鸦,当真是好名字!”李亨兴奋地捏了捏火箭,望着张瑄笑道,“永宁王真是我大唐天下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有此种火器在,我大唐军马当战无不胜攻无不取!” “殿下,这是臣无意中嬉游偶的的玩物,臣在陇朔略加试验,制作了一些半成品,拿吐蕃人几次试验,威力还算尚可。”张瑄微微一笑,突然躬身深拜了下去,“臣没有及时向朝廷和殿下禀报火器之术,引起议论纷纷,还请殿下恕罪!” 李亨深深凝望着张瑄,隐约猜出了张瑄的真正用意,便笑着故作什么都看不懂,配合张瑄将这场戏演了下去。 “哎,永宁王发明火器,有大功于社稷江山,何罪之有?本宫早就与众臣说了,永宁王一心为国,怎么可能藏私不报?” “殿下,火器威力无穷,堪称大唐国器。臣之所以未能及时上报朝廷,一方面在于,火器之术还很不成熟,臣一直在进一步的完善研制当中,若是草率推广,很可能伤敌不成反伤己身;另一方面,火器之术事关大唐国本,必须要列为重大机密,若是大张旗鼓,必为四方蛮夷窃取仿造,到了那个时候,我军便无任何优势可言。” “因此,臣在于殿下的密报中便说明了这一点。” 李亨点了点头,“嗯,不错,本宫也觉得永宁王所言甚是。子瞻啊,不知这火器之术,多久可由朝廷全面制造用于军中?” 张瑄与李亨相视一笑,挥了挥手道,“殿下,至多两年。臣可以保证,两年之后,我大唐军马皆可装备火器。只是火器制造成本高昂,来之不易,我大唐数十万兵马全部装备不太可能,只能在各军中组建火器营。” “好,很好!”李亨挥舞着手里的神火飞鸦,霍然起身大声道,“火器之事关乎国运,不可怠慢。传诏,朝廷即日组建火器司,暂驻灵州,负责火器之事。一应钱粮用度,户部、兵部、工部通力配合,不得有误。” 听李亨如此诏命,张瑄心头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火器之术单凭陇朔之力来制作研发,力有不逮,必须要调动全国之力。而要保住机密又由朝廷出钱出物,朝廷肯定要设立专门的衙门来署理此事。而为了不至于泄密,这个直归朝廷管辖的衙门必须要放在灵州,处在张瑄的控制中。 这是张瑄在前几次的密报中跟李亨禀报过的。李亨既然同意如此,显然就是认同了张瑄的观点。 在安禄山贼患未平之前,火器暂不推而广之。 既然火器司衙门都准备成龘立了,所谓张瑄私造火器图谋不轨的构陷也就不了了之。先前跟着张继勇和陈玄礼疯狂弹劾参奏张瑄的十几个文武官员,见状不由大为失望,却又不敢当场质疑,只得默然垂下头去。 张继勇已经被罢龘免了,剩下一个陈玄礼孤掌难鸣,所谓的“太龘子党”有作鸟兽散的迹象。 张瑄淡然笑着,环视众人,有人不敢正视他的眼神,而多数人则投来热切的一瞥。 就在这时,准太子李豫突然再次起身沉声道,“父亲,儿臣以为,火器之事事关重大,朝廷火器司不宜放在灵州,应在长安为妥。” “火器司远在灵州,朝廷很难调度,而且,朝廷重事由陇朔大都督府兼管,也不符合规制。” 李豫这话一出口,李亨皱了皱眉,张瑄则面无表情。 他早就料定,此事不会那么顺利,所以才在张继勇被罢官免职之后趁机提出;而纵然如此,还是会有人站出来唱反调,这是必然的。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会是李豫。 “看起来,这个未来的小皇帝对自己很有意见啊……”张瑄心里暗暗冷笑了起来,“本来就是老子弄出来的东西,坐享其成还唧唧歪歪什么?” 杨国忠则鄙夷地扫了李豫一眼,心道这火器本来就是张瑄的东西,火器司放在长安,就不受他控制了?幼稚之极! 而那些因为张继勇被打压而被迫沉默下去的“太龘子党”,见李亨的长子李豫挺身而出,不由都有些兴奋地抬头来望着李豫,目光变得极其热烈。 李豫要接张继勇的班,挑起太龘子党的大梁?张瑄嘴角轻轻一抽,却是拿定了主意。 第304章火上浇油 第304章火上浇油 第304章火上浇油 不少“***”朝臣纷纷起身来附和李豫的话。 但“***”本来的中坚力量,大将军陈玄礼和兵部侍郎公孙良却保持着异样的沉默,没有搀和这事儿。 陈玄礼是不愿意再跟张瑄正面冲突,免得把自己陷进去;而公孙良则是因为有儿子公孙小可的小辫子捏在张瑄手里,不敢再轻举妄动。若是触怒张瑄,他肯定要吃不了兜着走。 李豫神色肃然,他倒是没啥私心,作为未来的“皇太子”,他考虑的乃是大唐中央朝廷长远的利益。基于他的身份和立场,这一点没有什么错。 李亨微微一笑,“豫儿,只是暂时放在灵州,待日后火器司衙门还是要迁移至京师的。”、 李亨耐着性子给自己的长子解释,当着众臣的面,他当然不能太过打击李豫的面子。毕竟,李豫是他的长子,是很多人心目中的准太子。 李豫刚要接口,却听他身后传来建宁王李倓的声音,“火器之术本是永宁王研创,为了确保火器万无一失,火器司暂时放在灵州是妥当的,儿臣非常赞同。而且,儿臣在陇朔曾经亲眼见过火器的实地制作和军中发射演练,火器之术非常繁杂,若是没有永宁王的随时提点,肯定会出纰漏。” 李豫没有想到,自己这个一向温文尔雅谦恭有礼的弟弟会当众跟自己唱反调,不由大怒。 说实话,李亨的这些儿子们,本来之间的关系非常亲密,虽不是一个母亲所生,但胜似一母同胞。尤其是在李亨受到李隆基打压的十几年间,东宫皇孙们几乎是相依为命。 而随着李亨的起势,他的儿子们也难以避免地陷入了皇权争斗的窠臼。 李豫是长子,自认是下一步的皇太子,当然行事就泼辣大胆一些,而且身边也悄然集聚了一群朝臣,暗暗培植着自己的势力。 至于他的兄弟们,大抵分为了两类。一类是无所谓没有野心的,唯李豫马首是瞻;另一类是被动生出了野心,渐渐被李豫所排斥敌视,为了自保,又不得不着手反抗。 这其实与李豫无关,而是李亨暗中操纵的结果。 “兄弟阋墙初见端倪了……由此看来,这李亨虽然还没有真正当上皇帝,但这帝王心术却大有长进。当年老皇帝怎么对待他,他现在又学着玩起自己的儿子们……一代一代,恶性循环,难以避免啊。”张瑄冷眼旁观,心头洞若观火。 自打建宁王李倓奉命前往陇朔,李亨让他找张瑄做靠山,张瑄心里就明白了李亨的真正用意。 “若是按照倓弟这么说,这火器之事离开永宁王就不成了?永宁王为朝廷镇守陇朔边防抵御吐蕃,责任重大,怎么能再为火器这种小事分神——”李豫反驳道,却是目光阴沉地扫了李倓一眼,心道李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当面顶撞我! 李倓毫不畏惧地平视着李豫笑了笑道,“王兄,火器之术乃是永宁王的研创,真正的火器之术其实就掌握在永宁王一个人的手里,火器事务怎么能离得了永宁王本人呢?” 李豫还待要说,李亨冷哼一声,沉声道,“好了,你们都不要再争了,本宫自有主张。火器司暂时放在灵州,但并不是由陇朔大都督府兼管,朝廷自会委派主事大臣。” 李豫无奈,悻悻然坐了回去。而李倓则面不改色心不跳,也坐了回去。 张瑄突然上前一步朗声一笑,“殿下,建宁王殿下做事沉稳,这火器司正卿之职,不若由建宁王出任。” 张瑄这话一出口,很多朝臣都猛然为之一震。 这固然是张瑄对建宁王的一种友善回应,同时也代表着张瑄的政治立场。张瑄要站在建宁王一边?陈希烈等人心念电闪,立即盘算起来。 而陈玄礼等人则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李豫更是脸色大变。若是建宁王身后有张瑄支持,他跟李豫未来的太子之争,结果如何,还真是很难说了。 李豫的手紧紧攥着,目光变得无比阴狠。 张瑄眼角的余光扫了恨恨然投来一瞥的李豫,嘴角一晒,静静等待着李亨的回话。 李亨稍稍有些犹豫。 李亨的本意还是要立李豫为太子的。因为李豫不仅是长子,各方面素质都比较出众,是众多儿子里让他比较满意的一个。 而之所以让建宁王出使陇朔,暗示李倓交好张瑄,一来是有培植李倓制衡李豫、防止李豫势力坐大失去控制的考虑,二来也是为了以后,日后李豫若是继承皇位,李倓有张瑄作为靠山,李豫也不能拿他怎么地,避免兄弟骨肉相残。 应该说,这虽然是李亨的帝王心术,但也包含着一丝父亲的良苦用心。 李倓的目光变得非常火热,他静静地坐在那里,心潮翻滚起来。 若是能掌握火器司,一方面可以跟张瑄巩固关系,另一方面就拥有了实际的权力,在朝中也就拥有了话语权。 李亨沉吟不决,杨国忠暗暗扫了张瑄一眼,心道东宫这两位还没怎么着呢就已经瞄上了太子的位置,明争暗斗起来,你这么横插一杠子,不是火上浇油是什么? “杨相,陈相,你们二位意下如何?”李亨望着杨国忠和陈希烈大声道。 李亨这么一问,李豫心里就凉了半截。 谁都知道,杨国忠现在几乎是与张瑄站在一条战线上,共同进退,他怎么会反对张瑄的提议?而陈希烈则是墙头草老油条,在这种问题上,也不会公开得罪张瑄。 不过,对于杨国忠来说,这可不仅仅是赞同不赞同张瑄提议的问题,而是事关他是支持李豫还是支持李倓的态度问题,不能乱说话。他沉吟了一下,话说得很模糊,“殿下,建宁王署理火器司倒也不是不可,只是建宁王天潢贵胄,若是远去陇朔边境,臣觉得又似有不妥,呵呵。” 杨国忠的话都说得如此梦棱两可,就更不用说陈希烈这种老狐狸了。 陈希烈旋即接过话茬去笑道,“殿下,老臣以为,这等军国大事,还需殿下一人定夺,老臣不敢妄言!” 李亨啼笑皆非暗骂了一声“老狐狸”,然后断然挥了挥手道,“好了,就依永宁王的建议,让建宁王李倓出任火器司正卿。” 军国大事交给自己的儿子,无论如何李亨还是比较放心的。而他同时考虑到,李倓跟张瑄关系较好,两者共事容易相处。 李倓大喜,起身上前跪拜在地高呼道,“儿臣谢恩!儿臣一定恪尽职守,不负朝廷厚望!” 李豫愤愤不平地望着张瑄,又盯视着李倓的背影,手紧紧地攥着,指甲都掐入了手掌心里,渗出了丝丝血迹。 …… …… 永宁王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虽然距过年还有几天,但因为张瑄回京,府上已经提前进入了过年状态。 晚上,永宁王府要开设丰盛隆重的家宴,所有亲族内眷出席,欢迎张瑄回家。 宴席从张瑄抵京的一刻起就开始做准备。 柳氏、张九鸣张九皋兄弟两个,包括张宁张焕兄弟俩,张九鸣以及张九皋一脉的张瑄的堂兄弟姐妹们,都聚集在永宁王府。 柳氏陪着张九鸣和张九皋在厅中说话,崔颖和李腾空则亲自指挥着下人忙来忙去,如烟如玉这两个小丫头则一脸兴奋地站在两女身后,随时听候使唤。 虽然崔颖有陪嫁过来的贴身侍女,但来到张家之后,崔颖还是毅然将张瑄的两个贴身侍女留在身边,以示信任。应该说,这种肚量和心胸,这不是一般女人能做到的。 望着府中下人来来往往面带喜悦之色,筹备着晚上的宴会,崔颖突然心头一动,回头望着李腾空清秀雅致英气勃勃的脸庞,笑着压低声音道,“空儿,今***被朝廷册封为郡夫人,也是咱们府上的大喜事。我看不如这样,今晚就是你和郎君的洞房花烛夜吧。” 崔颖这话半是调笑也半是提醒和试探。 毕竟,不管怎么说,李腾空都是张瑄的女人,这一点,已经无法再改变了,尤其是经过了朝廷的册封之后。作为张瑄的女人,李腾空留在王府之中,若是迟迟不跟张瑄圆房,不仅会让张瑄尴尬,也会让她自己难受。 李腾空闻言涨红了脸,但旋即默然垂下头去。 这一次张瑄为了她大动肝火大动干戈,她心里要说一点也不为所动,那是不可能的;可是,她……因此就要向张瑄投怀送抱吗?她顿时觉得有些羞耻。 崔颖很清楚李腾空此刻的心理状态,伏在她耳边小声郑重其事地道,“空儿,不是姐姐逼你,而是你要慎重考虑一下,你跟郎君长期这样,不太合适……郎君人不错,你跟了他,也委屈不了你,相信姐姐。” “姐姐替你去说。” “姐姐,我……不要……”李腾空满面羞红,却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似乎还是表示拒绝。 但崔颖装作没有看到,嘻嘻笑道,“就这么说定了。” 第305章家宴 李腾空jiāo嗔不依地跟崔颖“闹腾”了一会,终乒还是因为当着一些下人仆fu的面,不能太过失仪和失态,要有王妃和三品诰命夫人的形象和威严,就匆匆作罢。 过了一会,崔颖突然皱了皱眉,招呼过总管张力来询问道“如烟如玉,怎么没有请萧将军和李夫人过来?”张力从不远处奔过来,一怔,轻轻道“回王妃的话,因为是家宴,所以小的就没有请萧将军和李夫人……”崔颖眉梢一挑沉声道“不妥。萧将军乃是王爷兄长,情同手足,就在府上,怎么能不请?走,空儿妹妹,你随我一起去别院,请萧兄夫妻过来饮宴!” 李腾空知道崔颖说得是萧十三郎,萧十三郎虽然也有了官职身份,但却一直没有另外置办宅院,一直留在永宁王府最东侧的一座别院中居住。 在张xuān就藩陇朔的时间里,萧十三郎妻子李苏苏的妹妹李秀秀以柳氏女儿张秀秀的身份,正式嫁入崔家,成为崔颖兄长崔焕的妻子。 是正妻,不是小妾。 很显然,如果没有张增和崔颖的存在,以李秀秀的出身,崔家很难接受她为正妻。 如今的李苏苏姐妹两个,都各自有了理想的归宿,萧十三郎乃是永宁王身边的心腹勇将,虽然品阶不过五品,但谁都知道,张xuān对这位义兄尊重非常。 以萧十三郎的军功,本不至于此,但他淡泊名利,不愿意在官场上走得太远。他只求能留在张xuān身边,能保护自己的妻儿过上衣食无忧的安定生活,就足够了。所以,在张xuān报到朝廷里的功臣名单中,萧十三郎一直很不起眼。 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尽管张xuān再三表示要给萧十三郎置办一座宅院府邸,另立门户,但萧十三郎一直没有同意。 萧十三郎与张xuān一起返京,此刻正在自己的院中与妻子李苏苏一起逗弄牙牙学语的儿子,享受天伦之乐,突然听到shi女来报,说是永宁王妃、燕宁郡夫人来访,吃了一惊,赶紧迎了出来。 崔颖笑吟吟地敛衽一礼“崔颖拜见兄长、嫂嫂!” 李腾空自然是跟在崔颖身后一起施礼。 萧十三郎哈哈笑着“弟妹何必如此多礼,请进!”萧十三郎本是江湖豪客,xing情豪爽,又与张xuān结义兄弟,情分所致也不分彼此,倒也没有觉得自己兄弟的老婆向自己施礼有什么不对劲。 但他的妻子李苏苏虽曾一沦落红尘,但也是官宦家出身,见状大为惶恐。如今崔颖贵为永宁王妃,在这长安城里,能让崔颖拜见的就只有自家长辈和皇家了。 自家丈夫与张xuān虽有兄弟之名,但同时亦是永宁王属下,让崔颖这个女主子施礼,岂不李苏苏赶紧将怀里的儿子萧鼎递给旁边的shi女,回身郑重其事地大力参拜了下去“民女李苏苏拜见永宁王妃、 燕宁郡夫人,民女迎接来迟,还请王妃和夫人恕罪!”崔颖轻轻一笑,赶紧上前去一把扶起李苏苏,嗔怪道“嫂嫂不要跟颖儿这么生疏,自家人为什么要这么见外。要是让秀秀嫂子知道颖儿怠慢了嫂嫂,我家兄长岂能同意?” 李苏苏的妹妹是崔焕的妻子,又是崔颖的嫂子。 因此,崔颖对李苏苏敬重也是有原因的,不仅仅是因为张xuān和萧十三郎之间的亲密关系。 “嫂嫂,今日府中为郎君回京设宴,还请兄长和嫂嫂一起过去聚一聚。”崔颖正式邀请道。 李苏苏犹豫着“这是王府家宴,奴家和十三郎出席,是不是不太妥当………” “嫂嫂要是再说这么见外的话,颖儿可要生气了哦。”崔颖一把扯住李苏苏的胳膊“我家兄长和秀秀嫂子也会过来。”李腾空却是走过去从shi女怀中抱过眉清目秀的小萧鼎来,稍稍逗引,这孩子便咯咯直笑,引得众人都是大笑,气氛顿时变得温馨起来。 萧十三郎夫妻终于还是同意带着儿子过来一起赴宴。崔颖作为永宁王府女主人,亲自过来邀请,这种尊重,李苏苏要说不感动是假的。 至于萧十三郎,虽大大咧咧,却也不是不为所动。 崔颖、李腾空与萧十三郎夫妻带着萧鼎回到王府前庭的时候,张xuān已经从皇宫饮宴完毕,回了王府,刚刚在shi女的shi候下更换了一身便袍。 见萧十三郎夫妻过来,张xuān哈哈大笑着迎了上去,先向李苏苏点点头道”“嫂夫人!” 然后张xuān就从shi女怀中抱过萧鼎来,嘿嘿笑了笑道“小家伙,还认不认得我?” 小萧鼎眨巴着明亮的大眼睛,探出青葱般雪白。。nèn胖嘟嘟的小手去抓住了张xuān的鼻头,口中咿呀做声。 “这孩子倒也不怕生,看这xing格有些像兄长。”张xuān苦笑着“小家伙,别抓娄的鼻子,嗯?”萧十三郎也笑了起来,示意李苏苏赶紧接过孩子。 可李苏苏要接过孩子,小萧鼎居然不干了,小身子挣扎着,死劲赖在张xuān的怀里不撤手。 张xuān开怀大笑“看看,这孩子跟我投缘,得,让我抱着。”正在这时,却听门外传来一声下人的呼喝:崔大人、郑夫人到!崔公子、张夫人到! 张xuān回头扫了崔颖一眼,心道丈人和大舅哥来了张xuān和崔颖一起迎了出去。 “小婿拜见岳父岳母大人。”张xuān率崔颖大礼参拜了下去。 以他现在的权势地位身份,已经没有多少人可以承受他的大礼了,但长辈自然除外。 可尽管是长辈,崔琚夫妻也有些别扭,赶紧起身扶起张xuān和崔颖,笑着寒暄了几句。 崔琚的长子崔进目前还在灵州,在这一次的功臣名单中也有崔进,以张xuān的估计,崔进在陇朔做个州太守或者刺史是绝对可能的,不过,张xuān暂时并不希望崔进离开灵州。大都督府有很多事务,尤其是一些机密事,不方便交给外人,由崔进来署理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岳父大人,大兄公务缠身仍在灵州,拖小婿替他问岳父大人和岳母大人安好。” 崔琚喜悦地点头,崔进跟了张xuān去陇朔,一年的时间,已经有了可喜的前程,若是按照这个势头走下去,虽然崔进并非嫡系子嗣,但将来也能另立门户,自成一系。作为父亲,他当然是高兴的。 郑氏夫人则多少有些不以为然。对于崔琚这个小妾生的长子,她心里隐隐有些排斥。只是以她的身份,也不好说什么,总归都是崔家人。 张xuān又将头看向了多时不见的崔焕。 崔焕赶紧抱拳道“王爷!” 张xuān笑了笑“兄长安好。”张秀秀红着脸走过来敛衽一礼,柔声道“秀秀拜见兄长!”张xuān忍不住大笑起来“秀秀,你现在不仅是我的妹妹,还是我的嫂嫂,这个……快起来!”张秀秀坚持拜了下去“不论到什么时候,秀秀永远都是兄长的妹子!” 张xuān对张秀秀几乎是有再造之恩,从教坊司营救她出来,又煞费苦心安排她拜柳氏为母,以张xuān妹妹的身份嫁入崔家,实现了涅磐重生。 因此在张秀秀心里,张xuān的位置无人可以替代。 张xuān见张秀秀情怀jidàng眼圈微红,不禁也有几分感慨,他叹了口气道“秀秀,你与兄长大婚,我身在陇朔未曾到场,但我的礼物称们应该收到收到了?” 张xuān这么一说,张秀秀的脸sè顿时涨红起来,而崔焕的神sè也变得有些异样。 两人大婚之际,张xuān从陇朔派人送来一份礼物,金银什么的就无需再提了,最夺人眼球的是两套女士内衣一简而言之,就是张xuān之前明的三点式。 这让张秀秀大羞。 后庭。 huā奴儿牵着焕娘的小手,站在院中凝望着王府前庭的热闹动静。 永宁王府大摆筵席,欢庆张xuān回来,热闹之极,形同过年。但自己和焕娘这边,却是冷冷清清,huā奴儿心里也有些不是个滋味儿。 跟张xuān回府之后,她便不怎么见人,一门心思照顾着焕娘。听说徒弟李腾空因祸得福反而得了朝廷的三品诰命封号,她心里竟然生出了几分羡慕,同时又有几分落寞的情绪滋生。 huā奴儿凝视良久,这才幽幽一叹,准备带焕娘回房歇息。 这时却听焕娘清脆而jiāo柔的声音传来“huā姨,爹爹不要焕娘了吗?”huā奴儿一怔,俯身看去。 只见焕娘清澈明亮的眼眸中闪烁着一丝丝的不安和惶恐。到了京城进了深似海的永宁王府,对于八岁的焕娘来说,这不仅是环境的转变,而且隐喻着某种未知的恐惧。 huā奴儿不由心下大为怜惜,捏了捏焕娘的小鼻头笑道“焕娘这么乖,你爹爹怎么舍得不要你!焕娘乖哦,你爹爹刚刚回京,事务繁忙,等他忙完了,就会过来看焕娘了。,… “谁说爹爹不要焕娘了?嗯?”突然,院门口处传来张xuān清朗的笑声。 焕娘大喜,忙撇开huā奴儿的手,向门口跑去。!。 第306章亲情高于政治 张xuān本来就跟焕娘很是投缘,这似乎是命中主动的缘分。而焕娘父亲死在吐蕃人手上之后,张xuān怜惜她无依无靠,便收她作了义女,一直由huā奴儿亲自照顾她。 虽然认为父女的时间还不足半年,但在焕娘心里,张xuān却已经上升到了与她死去爹爹平齐的位置。在她的眼里,张xuān已经成为她唯一的亲人,尤其是在这陌生的永宁王府里,这么长时间见不到张xuān,更加不安稳。 焕娘几乎是扑了过去。 张笤笑吟吟地将焕娘抱在怀里,站起身来向huā奴儿招了招手“前庭家宴,你也随我一起过去凑个热闹。正好趁这个机会,也让焕娘认认亲!”张xuān决定正式在家里人面前宣布焕娘的身份。 虽然不是亲生女儿,但只要有张xuān的眷顾,焕娘将来就是永宁王府的无数人宠爱的小公主。 huā奴儿心里先是一喜,旋即默然摇了摇头“奴家就不过去了,你带焕娘去。” 张xuān走过来叹了口气,抓住huā奴儿的手,huā奴儿妩媚的脸sè一红,挣扎了一下,却被张xuān抓得更紧。 两人目前的关系早已不是主子和奴隶的关系了,这么久了,huā奴儿一直留在张xuān身边身保护同时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尤其是在部州城外的那一次huā奴儿ting身为张xuān遮挡飞箭之后,huā奴儿在张xuān心里的位置便与以往有了本质的不同。 人是一种感情动物两人相处得久了,要说没有感情那是假的。 只是huā奴儿一时之间还无法面对张家人,也无法面对自己的内心深处。正如她一直没有彻底敝开心扉,将自己的身子交给张xuān一样。 张xuān没有强迫她,一直在等待。 “一切单凭你的心意,只要你喜欢就好。”张xuān凝视着huā奴儿的眼睛,轻轻道。 huā奴儿默然点头,却是没有说话。 张xuān是什么样的人,她很清楚而她是什么样的人,张xuān也很清楚。两人之间,早已形成了某种无言的默契。 张xuān捏了捏huā奴儿有些冰冷的手,然后牵着焕娘的手,带她去了前庭,直入宴会的大厅。 厅中,两排shi女伺候着,然后张家的内眷按照辈分安置坐席,再加上崔琚夫妻和崔焕夫妻以及萧十三郎夫妻拉拉杂杂加起来,差不多有五六十口子人。 当然这只是张家全族核心中的核心层了。 焕娘紧紧地抓住张xuān的手,亦步亦趋,她的小脸涨红,虽然有些紧张但却并不慌乱。 而她的这一点,也正是张xuān最喜欢她的地方。 虽然出身贫寒又年幼,但焕娘却有一种别样的雍容气,这些寻常孩子学都学不来的,应该是天生的。 张xuān紧了紧了焕娘的手,向她投过鼓励的一瞥,然后带着她,在众人一起起身的注视中走到了前席。 在来前庭的路上,张xuān已经嘱咐了焕娘一些话。 因此一见张xuān带着她在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夫人面前停下脚步,焕娘便乖巧地叩下去,脆生生地道“焕娘拜见祖母老夫人!” 柳氏慈和地笑着,赶紧让shi女扶起焕娘,仔细打量着焕娘清秀的面孔,笑道“好孩子,乖!来人呐看责!”柳氏夫人赏了焕娘几件新衣服,几贯钱,等张xuān带着她一路拜望下来,她已经收到了一大堆的赏钱和各种宝物。 最后张xuān带着焕娘走到崔颖和李腾空面前,笑了笑道“焕娘,你便是你母亲了……”焕娘红着脸叫了一声“娘”把崔颖弄了一个大红脸,她还未曾生育,便被人称为了母亲,一时间有些不太适应。但崔颖毕竟不是寻常女子,她很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态,笑吟吟地亲切地将焕娘拉在自己身边嘘寒问暖问长问短。 张xuān微微一笑,然后就走回了自己的坐席。 虽是家宴,但在这个等级森严的盛唐时代,他固然是晚辈地位却是最高,故而他的坐席就摆在正中,而他的母亲柳氏则在左侧,柳氏以下是张九鸣、张九皋等人,而张xuān的右侧则是崔琚夫妻、崔颖和李腾空、崔焕夫妻和萧十三郎夫妻。 “姐姐,这孩子生得俊秀又这么乖巧”李腾空拉着焕娘的小手赞叹不绝口。 崔颖轻轻一笑“焕娘啊,这位也是你的娘亲,以后你就叫空姨。”李腾空脸sè骤红,向触电一般撤开焕娘的小手,垂下头去。 张xuān向崔颖两女这边扫了一眼,然后缓缓起身举杯道“母亲,岳父岳母大人,两位叔父大人,各位兄弟姐妹,张xuān在此敬大家一杯!”酒过三巡,气氛渐渐打破了沉闷,开始热烈起来。 不断有同辈的兄弟姐妹上前来敬酒,张xuān索xing就一直站着,免得失礼。 张九鸣的小女儿张雪梅走在最后,她穿着一袭鹅黄sè的长裙,挽着华丽的髻,薄施脂粉,整个人看上去柔媚之极。 张雪梅恭谨地笑着敛衽一礼“兄长,小妹敬兄长一杯!” 张xuān起身回礼道“雪梅妹妹不必多礼。” 张雪梅与张xuān略微一寒暄,突然犹豫了一下,竟然跪伏在了张诣面前,颤声呼道“兄长,请兄长为小妹做主!” 张xuān吃了一惊,赶紧俯身扶起张雪梅,尴尬地笑了笑道“雪梅妹妹这样岂不是要折杀了小兄?有话请讲!” 在场张家长辈也都震惊地望着张雪梅,张九鸣更是怒斥一声道“雪梅,你要做什么?” 张九皋皱了皱眉道,却是扯了扯张九鸣的衣襟。 张雪梅要说什么,张九皋和张九鸣兄弟俩个隐隐也猜出了几分。 只是这种事情,张九鸣不愿意牵扯上张xuān,所以一直就严令家人不许向张xuān泄lu半个字。 张雪梅也豁出去了,她哀伤地哽咽着向张xuān讲述了她的难为情之事。 她年方十九,也早就到了婚配的年龄。但却因为盛王李琦,心里纵然有两情相悦的对象,却始终无法走到一起。 盛王李琦昔日为了拉拢张xuān,曾经向张九鸣求婚。因为李琦的求婚带有相当强的政治sè彩,张九鸣见张碹并无扶持李琦的意思,便婉言谢绝。因此便得罪了盛王李琦,不过是有张xuān在,李琦也不敢做什么。 然而,盛王李琦在长安城里放出风去,他非张雪梅不娶,而事实上,一直以来他也始终没有放弃,仍在不断创造机会与张雪梅接触,般讨好。 张雪梅其实早就有了喜欢的男子,是翰林学士郑世林的公子郑杰。 只是李琦突然插了这么一杠子,谁还敢娶她?谁要是娶了他,就相当于是跟盛王为敌,翰林学士郑世林不过是寻常的官宦家庭,怎么敢得罪皇族亲王?因此,郑世林便严命儿子,不得再与张雪梅有任何瓜葛。 张雪梅与郑杰无奈,只能暗中si会,至于婚姻之事提也休提。 而郑家最近正在逼着郑杰成亲另娶他女,张雪梅心神绝望今日见了张xuān便壮着胆子向堂兄求救。 听了张雪梅的话,张xuān顿时沉默了下去。 他没有想到盛王李琦会如此的“坚持”至今都还没有平息那点本不该滋生的野心。 见张xuān沉默着,张雪梅的心就沉了下去。张xuān已经是她最后的指望,如果张xuān也不肯帮她,她跟郑杰就注定要鸳鸯离散了。 张九鸣叹了口气,悲哀地闭上了眼睛。他之所以不愿意让张xuān知道这事儿,无非是清楚,要让张xuān因为张雪梅的儿女si情而去得罪盛王、与皇族交恶,几乎是不可能的。如果换成了张九鸣,他也会觉得很不值得。 不过,这只是张九鸣和普通人的逻辑,却不是张xuān的价值观。在张xuān心里,亲情是高于政治的。为了所谓的政治利益,牺牲掉堂妹张雪梅的一生幸福,他做不到。 今世与前生完全不同,身居高位掌握权力,不在于个人的富贵荣华,而在于一展xiong中抱负、同时保护自己的家人过上幸福康宁的日子。 如果当真因此跟盛王交恶,他也在所不惜。 因此,张xuān出人意料地笑了笑道“雪梅妹妹,男欢女爱两情相悦这是好事,既然如此,郑家这位公子怎么还不赶紧向叔父大人求亲?” 张xuān扭头望着张九鸣半开玩笑道“叔父大人,莫要棒打鸳鸯嘛,雪梅妹妹与郑家公子情投意合,我们理当成全才是。” 张九鸣苦笑了起来,心道哪里是老夫棒打鸳鸯啊盛王李琦这根大棒子横在那里,郑家怎么敢来提亲? 张xuān又笑了笑,回头来望着张雪梅凝重道“雪梅妹妹,你若喜欢那郑家公子,那便嫁!若是有人横加阻拦想要拆散你们,小兄为你做主!” 张xuān这话一出口,张雪梅当即破涕为笑欢喜地连连拜谢。只要张xuān肯支持,盛王李琦又算什么?只要张xuān一个帖子过去,郑家人会在第一时间派媒婆来张家向张九鸣求亲。 张九鸣猛然睁开双眼,望着张xuān低低道“殖儿,万万不可” 张xuān微笑着摇了摇头,淡然道“叔父大人不必担心。婚姻〖自〗由,律法保护,纵然是皇室也不能干预。况且,盛王殿下也不是无理蛮横之徒,我想他会理解的。”!。 第307章张瑄的规矩 张瑄的态度被张家人当成了护短和重视亲情,自然都十分感动。 其实,对于张家族人来说,与张九鸣和张九皋一脉的后代,重生后的张瑄基本上并无往来,若说看顾,也是看在两位叔父的面子上。 在这么一个重视宗亲和门阀的王权时代,张瑄不可能成为“单打冠军。”必须要慢慢扶植整个宗族起势,这样也有利于他保持长久的权势地位。他甚至已经在考虑,要从直系的族人中选拔几个能做事且有才干的人,随他就藩陇朔或者荐拔入朝为官。 心里有了这样的念头,他便开始主动与平辈的堂兄弟们接触,自然就得到了众人的热烈回应。 家宴的气氛非常融洽,尽欢而散。 张瑄心情舒畅就多喝了几杯酒,饮宴完毕,他与崔颖和李腾空将岳父母、崔焕夫妻和两位叔父等人送出府门,这才回到自己的主卧房,在如烟和如玉的服饰下安歇。 这两个小丫头已经迈进了十五岁的门槛,生长在这样一个纵情的时代,对于男女之事自然并不陌生。两女面红耳赤地躲避在门口听着卧房里旖旎而ji情的长达一个多时辰的欢好动静,不禁暗暗咋舌。 “公子好厉害!不知夫人能不能受得住。”如玉呢喃自语,俏脸绯红,眼眸mi醉。 “呸,不知羞臊的死丫头,你在瞎说什么?”如烟红了红脸,压低声音嗔道。 “嘻嘻……如烟,不知道公子以后会不会……”如玉的脸sè更红了,似乎能掐出水来,如水的眼眸中充满着一丝期待。 “痴心妄想,发春的小丫头!”如烟忍着羞伸出雪白的玉指轻轻点着如玉光洁的额头,轻轻道,“以后要叫王爷、王妃了,现在不比从拼了,王府有王府的规矩,咱们不能坏了规矩,让下面人看笑话。” 两个小丫头在门外站得久了,说话的动静就不由自主地稍稍大了一些,而里面的张瑄和崔颖在ji情消散之后,就隐隐听到了外边的窃窃si语声。 两人小别胜新婚,自然不顾一切地欢好,双方都很投入。明知两个小丫头会随时听候传唤,有听房的嫌疑,但也顾不得了。 崔颖大羞,埋首在张瑄的怀里,不敢抬头。 张瑄轻轻抚mo着崔颖如牛奶一般顺滑的肌肤,嘿嘿笑道,“这两个小丫头片子,人小鬼大!” “嗯。” “颖儿,让如烟和如玉去做点夜宵了,咱们再吃点?”张瑄笑了笑。 崔颖一怔,讶然道,“郎君饿了啊?好的——如烟如玉!” 崔颖大声唤道。 如烟和如玉慌不迭地推门进来,红着脸垂首站在那里,轻轻道,“王爷,王妃!有何吩咐?” 崔颖披着皮袍,jiāo柔的脸上仍旧浮dàng着欢好的风情万种,微微一笑道,“你们两个去准备点夜宵,王爷要用一些。” “奴婢遵命。”如烟和如玉匆匆而去。 …… …… 一夜温馨无语。 似是为了早生贵子,清晨醒来的时候,崔颖又忍着羞主动索取了一次,张瑄怜惜她,自然是竭力逢迎。 以至于如烟如玉早起过来shi候的时候,刚要推门又听到里面的动静,面红耳赤地又退了下去。 两人再次欢好完后便又互相拥抱着沉沉睡了过去,一直到日上三竿才起身。 在如烟如玉的shi候下洗漱更衣完毕,崔颖犹豫了一下,才抓住张瑄的手柔声道,“郎君,你跟空儿妹妹的事情,不能再拖着了……空儿妹妹跟咱们已经是一家人,日后她留在王府之中,若是……名不正言不顺,对她不好。还请郎君体谅一下。” 张瑄一怔,笑了笑道,“我其实……罢,只要她肯,我是没问题。” “郎君啊,女儿家总是会矜持一些的嘛,你要给空儿妹妹一个台阶下,说起来,她也是出身高门,要不是李林甫死后李家失了势,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郎君……”崔颖还待要劝说几句,却见张瑄摆了摆手道,“算了,这事儿以后再说,慢慢来,随缘吧。” “不过,我还真是要跟她好好谈一谈。如烟,你去把李夫人叫过来——得,还是我去她那里一趟吧。” 张瑄叹了口气,起身而去。 如烟和如玉正要跟随,却被崔颖使了一个眼sè,给止住了。 张瑄大步流星地走进了李腾空居住的独院。进门的时候,李腾空正穿着一身单薄的劲装在院中练剑。 张瑄站在拱门处,凝望着院中密不透风的闪亮剑影,以及那剑影中隐现若无的婀娜身影,默然不语。 其实他进门的时候,李腾空就发现了他的踪迹,只是她觉得跟张瑄单独会面非常尴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索xing装作没有看到,继续练剑。只是有了心事,这动作就有些变形,不过张瑄也看不出什么来,只觉得剑气逼人煞是好看。 李腾空的剑翻来覆去练了好几趟,张瑄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主动走了进去,轻轻咳嗽了两声。 李腾空心里幽幽一叹,动作流畅娴熟地收剑而起,红润的脸蛋上微微渗出丝丝汗珠,默默凝视着张瑄,片刻后才敛衽一礼,招呼了一声,声音细若蚊蝇鸣叫,“王爷来了……” 张瑄尴尬地笑了笑,“嗯。我找你谈谈。” 李腾空轻哦了一声,“请进。” 李腾空将张瑄让进了自己的小花厅,走在前面的她心里竟然有些紧张,心噗噗地跳。 “给王爷上茶。”李腾空一边吩咐shi女泡茶,一边匆匆走进卧房,飞速地换了一身正装宫裙出来,她自幼习武,身材健美,穿上这种华丽的宫裙,柔美中透着英气,别有一番风情。 张瑄扫了她一眼,长出了一口气,沉吟片刻,突然淡淡道,“你我能有今日,也算是一种缘分。以前若是对小姐有冒犯怠慢之处,还请见谅。只是不论如何,你在名义上已经是我的夫人,所以我有几句话必须要当面跟你说清楚。” “前番的事儿,揭过去不提了。但以后,我希望你能记住自己的身份。你是我张瑄的妻室,不管你承认还是不承认,这总归已经成为既定事实,你在外无论做什么事,首先要考虑的是我这个永宁王的面子、整个王府的面子……” “就说李岫在外欠下高利贷被人逼债的事儿吧,本来可以有很多种方法避免事端。区区三十贯钱算什么?我相信,你只要让张力出面,谅他张清也没有这个胆子继续闹腾下去。” “可是你却亲自出面,踢伤张清不算什么大事,但被张继勇抓住把柄小题大做,差点闹成大事。无谓折腾了这么一回,你自己也受了委屈,又是何苦来哉?” “你一定要记住,不要说你是我张瑄的妻室,就算是府中一个shi女,在外边也不能受别人的欺负。这是我的原则,也是我的规矩。” “所以,时至今日,如果你还是把自己当外人看,那么,我可以还你一个自由。” “若是你愿意继续留在王府,那就要有一个永宁王夫人、朝廷三品诰命的样子——李家的事情,我自会处理,等过些时日,让李岫和郑平随我去陇朔,寻机立些军功,再图晋身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要总觉得自己有多委屈,也不要总觉得李家命运太过凄惨……你父当年在朝一手遮天,把持朝政,也不知道让多少人家破人亡……心xiong放宽一些,不要总活在过去,人始终还是要向前看的。” 张瑄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大通,李腾空涨红了脸嘴角抽动着,却是趺坐在那里一句话说不出口来。 “好了,你既然来了,怎么还不进来?”张瑄突然向房门处扫了一眼,淡然道。 门吱呀一声开了,花奴儿红着脸出现在门口,大步走了进来。 “你劝劝她。”张瑄霍然起身向外行去。 …… …… “师傅……我……”李腾空与花奴儿面对面坐着,两人良久不语,气氛其实也有些尴尬。 “哎……”花奴儿轻叹了一声,“空儿,往事如烟如梦,都忘了吧,他说得对,人总归还是要向前看的。既然你现在是朝廷册封的永宁王夫人,那就打起精神来——你想想看,只有你活得好,你的家人才能更好。” “这个男人其实不错。虽然霸道,却是有情有义;虽然有的时候放浪形骸,但骨子里还是一腔赤诚。空儿,把握住机会吧,师傅不会骗你,这个男人值得你托付终身。” 花奴儿目光清澈,声音柔和,脸sè微微涨红。 “跟他相处的久了,你就明白,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魔力……”花奴儿的声音微微感慨起来。 “听师傅的话,不要错过机会,趁他还在京师,早些跟他圆了房吧,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也不至于辱没了你。况且,他都给你争取来了朝廷的诰命封号,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咱们女人家的,总归还是要寻个归宿啊,空儿……”花奴儿说到这里,突然想起自己,不由有些落寞,悲从中来,忍不住要落下泪来。!。 第308章开恩科 第308章开恩科 第308章开恩科 张瑄刚刚回到卧房,张力就过来禀报,从早上开始已经不少朝臣和权贵投帖拜见,统统被张力挡驾了。 张力作为王府大总管,深知自己主子刚刚回府,今日怕是要与王妃等内眷独处,不会再见外客。 但张力不卑不亢地送走了一批又一批访客,门口却又聚集了一大群前来拜谒的青年士子,各地进京参加天宝十三载春闱的举子。 一群举子留恋府门之外不走,嚷嚷着要见永宁王,张力无奈只得来禀报张瑄定夺。 张瑄是士子出身,又有大才名,在士林间的名望因为他的盖世功勋已经被拔高到了一个顶峰,成为青年士子建功立业的励志偶像,听说张瑄回京,各地士子蜂拥而至,源源不断地赶了过来。 张力回身禀报的这个功夫,人数就翻了一倍还多,几乎把整个永宁王府门前的小广场和功德牌坊处堵了一个水泄不通。 唐时的科考晋身,需要有人荐拔,所以赶考士子四处拜谒,这是一种社会风气。 张瑄正在与崔颖一起共进午餐,因为起身晚,这早餐就与午餐合并一起了。 “王爷,门外来了一大群赶考的士子,闹着嚷嚷着非要见王爷,小的怎么劝说阻拦都挡不住,他们聚集在府门之外不走——王爷,要不要派人出去轰一轰?”张力恭谨地道。 张瑄放下手里的筷子,皱了皱眉道,“不要这样,强行驱赶,会闹出事端来。算了,待我出去见他们一见。” …… …… 永宁王府的大门缓缓打开,先是走出两列戒备森严的护军来,南霁云率队而出,站在王府高大的台阶上朗声高呼,“王爷同意与诸位士子见面,但请诸位后退几步,不得喧哗,肃静!” 南霁云率护军如临大敌,慢慢将士子人群“驱逐”集中在了一起,免得到时候张瑄出来导致人群骚乱,局面失控。 这倒也不是张瑄架子大,而是南霁云担心他的安全,不得不为之。 张瑄缓步走出府门,放眼望去,不由吃了一惊。 他本来以为张力口中的“一大群”也就是数十名士子罢了,结果实地一看,起码数百人,而且,从他的这个角度看上去,远端的街角处还有士子三五结伴源源不断地赶过来。 张瑄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由微微苦笑起来。 “永宁王来了……” “永宁王,小可江州士子柳岩,特来拜谒……” “在下孟州士子马平拜见永宁王……” 一见到张瑄露面,原本平静的士子人群顿时有些躁动起来,各种呼喊声不绝于耳。 南霁云率众护军非常紧张地呼喝着,“退后,退后,不得靠前,肃静,肃静,肃静!不得喧哗!” “诸位,不要着急,本王就在这里!”张瑄朗声大喝道,“尔等如此扎堆蜂拥挤撞,导致斯文扫地!不要忘记,尔等乃是读书人,要有读书人的风度和体面!” 张瑄这声大喝远远比南霁云手下护军的威慑更有效力,人群渐渐得就变得平静下来,而只要平静,就有秩序。 张瑄迈步走下一步台阶,微微一笑,朗声再道,“本王可以理解诸位的心情。本王也是士子出身,深知我辈士子十年寒窗苦只为一朝金榜题名时,建功立业报效朝廷。但是,这么多人都来找本王,本王无法一一满足诸位的要求……以本王看来,诸位还是回去安心备考,只要胸有真才学,必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张瑄嘴上虽然这样说,心里其实却是明镜儿似的。 能够托关系、走后门,结交上权贵并最终被录取的多是“高干子弟”,唐时的科举制度,让这些“高干子弟”占得了先机也占尽了便宜。而对官场上“两眼一抹黑”的平民子弟能通过科举入仕的简直是凤毛麟角。 但这是社会大环境,张瑄也无能为力。最起码,现在他无力改变这种现状。不要说在这个盛唐时代,纵然是他前世生活的现代,平民子弟晋身的唯一渠道还是只能通过高考。 见张瑄不肯出面荐拔,有些好事的士子就开始不安分,站在人群中鼓噪起来。 张瑄皱了皱眉,声音冰冷地大喝道,“若是有人无事生非,在本王府前滋事,休怪大唐律法无情!” “你们这几个人,本王念尔等为读书人,不予计较,若再敢鼓噪,本王定拿下严惩不贷!” 张瑄气势凛然,昂然站在那里,挥手怒斥,身上发散着无与伦比的威严气息。 他久居上位,王爵之身又掌控兵权,同时久经战阵,早已磨砺出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度和气质。 “诸位都知道,本王率陇朔大军连番攻下吐蕃疆土,整个吐谷浑故地方圆千里的土地都已经纳入我朝版图。如此庞大的地域,朝廷要设立州府郡县,无论是开发治理,还是屯田移民,都需要大量的人才。” “本王近日准备上奏朝廷,为新建两州三郡特开恩科一场,今年春闱前举行,选拔人才。若是诸位有意建功立业,有心随本王一起赶赴陇朔青海,治我边疆,可报名参加恩科。” 张瑄慨然而谈,挥了挥手大声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尔等饱读诗书,若有一腔热血,可效仿前贤古人,本王定在陇朔在青海扫榻相迎!” 说完,张瑄再不停留,转身大步流星地回了府。南霁云这才松了一口气,率众护军退回府中,然后吩咐下人紧闭府门。 为开发治理新占领的吐谷浑故地,专门开设恩科,也是张瑄回京之后的灵光一闪。 朝廷即将在吐谷浑故地设立两州三郡(东宁州、西宁州、乌海郡、都兰郡和沙柳河郡),施行与内地一样的治理模式,这就需要大量的文官进驻,构建起维持运转的行政系统。 而如果从现行的中央朝廷和各地州府中抽调人选,费时费力,不如开设恩科专门取士,然后由朝廷统一任命,派赴青海。 张瑄昨日在宫中饮宴间隙,与李亨简单提了提这个事情,李亨原则上同意,但一些操作的具体细节还需要礼部拟定。 …… …… 翰林学士郑世林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后,心下狂喜,能攀上张瑄这个新贵人,他自然是非常乐意的,只是因为盛王李琦在,他不敢得罪。而如今有张瑄的支持,盛王的压力就不成压力了。 郑世林没有任何迟疑,今天一早就派媒婆去张九鸣府上求亲,双方当然是“一拍即合”,很快就完成了缔结婚姻的前几道程序,确定下了张雪梅与郑杰的婚约。 消息传到盛王府上,李琦勃然大怒,感觉面子大伤。 张雪梅虽然相貌姣好,但盛王李琦作为皇族中人,府中什么样的美女没有,之所以对张雪梅“锲而不舍”,无非还是因为张瑄。可不料,尽管他大献殷勤,张九鸣竟然婉拒了。 李琦心下不满,虽不能报复打压张九鸣,却又撂下了话去:本王得不到的女人,看谁敢娶?大抵就是这个意思。 “郑世林好大的胆子……”李琦冷笑着,霍然起身,“本王倒是要看看,他这雄心豹子胆是从哪里来的?” 李琦其实并不知道张雪梅与郑世林的儿子郑杰情投意合暗通款曲,若是知道这一点,当不难猜出,郑世林的胆量正是来自于张瑄的“鼓励”。 李琦带着数十太监和王府宿卫声势浩大地穿过朱雀大街,直接到了郑世林府上。 郑世林听说李琦到访,吓了一跳。虽然知道张瑄不会不管,但李琦登门兴师问罪,他心下还是有些忐忑不安——万一张瑄不肯因此得罪盛王呢?他们郑家怎么办? 一念及此,郑世林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太冲动,可惜悔之莫及了。 郑世林一边吩咐家奴速速出后门飞报张九鸣府上,一边急匆匆地迎出了府去。 “下官不知盛王殿下驾到,有失远迎,请盛王殿下恕罪!”郑世林大礼参拜了下去。就算是有张瑄这个永宁王撑腰,作为一个中下级文官,郑世林面对李琦也是底气不足。 李琦冷冷一笑,淡然道,“郑翰林不必多礼,本王倒也是来得仓促——本王今日听闻郑翰林公子郑杰与张大人家的小姐张雪梅缔结良缘,特来贺喜!” 李琦嘴上说着是来贺喜,但声音冷冰哪里有一丝贺喜的味道。 郑世林听得心里忐忑不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尴尬地陪笑着,一路将李琦迎到了府中的客厅里,上茶上点心,不该有一丝的怠慢。生怕会被李琦抓住把柄,找郑家的麻烦。 李琦默然望着郑世林不语,看得郑世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面红耳赤手足无措。 其实也难怪他,他只是普通的中下层文官,翰林学士名义上好听其实手无寸权,面对李琦这种当今皇帝的亲皇子,他焉能不畏惧三分? “郑翰林,唤你儿子出来,让本王见上一见,本王倒要看看,是何等俊杰人物,能配得上雪梅小姐。” 李琦挥了挥手道。 郑世林心头一突,颤声道,“殿下,小儿……” 郑世林还待说几句,厅外已经走进一个青年来,正是郑杰。 第309章艳福不浅胆大包天 郑杰一表人才相貌堂堂,他昂然不惧地走进来,向盛王李琦大礼参拜了下去,朗声高呼道“学生郑杰,拜见盛王殿下!” 郑杰是国子监的学生,所以自称“学生”。 李琦冷冷地扫了郑杰一眼,皮笑肉不笑地淡淡道“郑公子果然是一表人才,难怪雪梅小姐能弃本王于不顾,对郑公子青睐有加” 郑杰闻言心里有些不舒服,他明知李琦此番是找茬来的,但也并不害怕。他倒也不是因为有张xuān的支持,而是年轻气盛又与张雪梅处在热恋当中,为了捍卫自己的爱情,管他什么皇室亲王纵然是皇帝陛下,还能强抢民女不成? 郑杰是有几分书生气的。 因此郑杰不卑不亢地拱手道“多谢殿下夸奖,学生愧不敢当。 学生与雪梅成婚在即,到时候还请殿下赏光过来喝一杯喜酒!” 郑杰心里其实有些瞧不起盛王李琦。以皇族亲王的身份,如此自掉身价和身份,想要横刀夺爱,简直是无视皇家体面,丢人之极。 见这小厮竟敢当面“反驳”自己,李琦心里火起,脸sè立马yin沉了下来。 郑世林大惊,赶紧怒斥自己的儿子“混账东西,盛王殿下面前,哪里有你说话的地方?还不赶紧退下去!” 郑杰不甘心地望着自己的父亲低低道“不是盛王殿下要传孩儿晋见的吗?” 郑世林心里暗暗把郑杰骂了一个狗血喷头,正要把郑杰骂出去,免得让他失言触怒盛王,导致事情不可收拾,却听李琦冷冷一笑“郑翰林生的好儿子,好胆气好魄力,令本王佩服之至。好了人本王也见了,今儿个就到这里。” “这是本王的一点小意思,权作本王的贺礼。”说完,李琦向自己的随身太监扫了一眼,太监将怀里紧紧抱着的一个蓥金匣子放在案几上,然后李琦就起身扬长而去,也不给郑世林留出拒绝的机会来。 郑世林父子毕恭毕敬地送走了李琦,回头来诚惶诚恐地打开匣子,吓了一大跳。匣子里满满的全是金叶子怕不有千两之巨。 郑世林望着金灿灿闪光的金叶子,脸sè当即苍白了起来。 他心里明白李琦哪里是来送贺礼的,而是来叫板的。若是郑家手下这些金子,就必须要主动去跟张家退婚,而若是不收恐怕李琦那里也不好交代! 见父亲如此仓惶,郑杰不以为意地冷笑道“父亲,盛王又怎么了,我和雪梅情投意合,媒妁之合,大唐律法保护,他身为皇室亲王,还能强抢民女不成?” “你懂个屁!书呆子气!”郑世林没好气地骂道“咱们郑家可不比永宁王府,咱们得罪了盛王,在这长安城里还怎么混下去?不要说你今年的春闱彻底没戏就是你爹我的官职都难保!” “哎老夫亲自跑一趟张家,都是为了你这个小畜生,哪家的女儿不能娶,非得去捅这个马蜂窝!气死老夫了!”郑世林长吁短叹地走出厅去,备车赶去张九鸣的府上。 李琦心情低沉地回到自己的盛王府,咸宜公主已经在府中等候着他。 见到李琦咸宜苦笑了一声“琦弟,你不该去这一趟的,丢了皇家的体面不说也没有什么效果。何必呢?” “小小一个翰林学士,竟敢跟本王作对他真是好大的胆子!” 李琦怒道“本王若是不去,更加让人小觑了!” 咸宜幽幽一叹,轻轻道“琦弟,不是姐姐说你,郑世林人微职轻不足为道,可是你要知道,此事若不是背后有张xuān在撑腰,郑家怎么敢公开与张九鸣结亲呢?” “你去威逼郑家,不是摆明了要跟张xuān作对,以张xuān现在的权势地位,他怎么可能就此罢手?” “姐姐,你不必担心,我正是明白背后有张xuān,才这么做一我要让张xuān给我一个准话,他究竟是何用心!” 李琦的面目有些疯狂的扭曲。 “琦弟,也就是姐姐能说你几句了。当今天下,父皇卧chuáng不起究竟是何状况我等都不清楚,太子登基为帝已经不可阻挡。作为你我而言,以一颗平常心处之,保住自己的富贵荣华才是最重要的。” “那些不该有的野心,还是罢了,琦弟你自比荣王如何?”咸宜苦口婆心地劝说着“以荣王昔日的力量都功败垂成,何况是你!” 李琦冷笑着“荣王如何,本王又如何?都是父皇的亲儿子,太子能做得皇帝,本王也能做得。他所仪仗的,无非是一个张xuān而已“如果没有张xuān,杨国忠便很难驾取。一旦杨国忠在朝中专权,范阳的安禄山必定谋反。这样一来,谁说本王就没有机会?” “咸宜姐姐,太子与张xuān之间。迟早会翻脸的一日,这一点本王绝对不会看错。太子身边的那些人容不得张xuān,太子的儿子们也容不下张xuān,太子真要登基为帝,他也会容不下张xuān。张xuān的权势太大了……………,这就是他的软肋!” “本王需要做的就是火上加油罢了,太子与张xuān早一些决裂,本王的机会便早些到来!” “所以,张xuān将来为了自保,他必须要另寻主子,本王就是他最好的人选。”李琦嘴角一抽,嘿嘿地笑了起来。 咸宜突然觉得面前的盛王李琦有些陌生。他何时有了这种深藏的祸心和心机了?难道人一旦有了野心,这心xing便会蜕变重生? “我明白了,琦弟,你并不把张家嫁女的事情放在心上,此番不过是故作姿态,做出一副与张xuān彻底决裂的架势,然后好暗中做事”李琦默然不语,等于是默认了。 咸宜黯然一叹,再不劝什么了,她心里明白,李琦的野心已经成了气候,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了。 正在此时,有太监匆匆来报:“殿下,张九鸣张大人到访求见!” 李琦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来,沉吟了片刻,却是冷然挥手道“不见。就说本王身体不适,一概不见客。” 盛王去郑家“滋事”、张九鸣到访盛王府吃了闭门羹的消息,很快在长安城里传开,很多朝臣权贵都抱着看热闹的态观望着。 而由此,也宣告着盛王府与永宁王府一脉的决裂。 张xuān没有怎么把这事儿放在心上,犹自按照约定去了虢国夫人府上,杨三姐和杨玉环正在府中设宴等待。 如今的虢国夫人府可不比从前的门庭若市了,因为虢国夫人的“归隐”这座府邸变得非常清幽,很少有人再将关注的目光投向这里。 闻报张xuān到了,杨三姐和杨玉环带着shi女就迎了出来,却没有兴师动众,接了张xuān进门,虢国夫人府的府门便悄然再次关闭。 但府内却是并不冷清。 杨玉环和杨三姐在huā厅设宴,三人围坐在一起,没有听歌舞,只是一边说着一些si密的话儿,一边对酌,身旁连shi女都没有留。 杨三姐思念日久,杨玉环又何尝不是。如今骤然见到张xuān,两女心中累积已久的情怀一开始还矜持着,后来因为喝了几杯酒,酒动情意,就再也端不住架子。到了后来,就便宜了张xuān“左拥右抱”享尽了齐人之福。 两女之间早已互相敝开心扉,三人聚在一起虽有暧昧亲密之举,却并没有真正放浪形骸。 这顿酒一直吃到晚上,张xuān心下就犯了难。今晚他肯定是要留宿虢国夫人府上的,但是该陪谁,却成了一个问题。 他酒虽然喝得不少,但头脑还是非常清醒。可杨玉环和杨三姐却酒意上涌,媚眼如丝痴痴地半靠在卧榻上,晃dàng着酒杯一边互相调笑,一边向张xuān投过火热的一瞥。 两女正直牡丹盛开之年,国sè天香美艳动人,而酒精正是催情的毒药,望着这suxiong半掩极其勾人摄魄的熟透了的一双姊妹huā,张xuān情yu亦是渐渐涌动起来,无可遏制。 “喝酒喝酒,小冤家,今日奴家要跟你一醉方休!”杨三姐趺坐了过来,晃dàng着手里的酒盏,任凭酒液从杯盏中淌出顺着她雪白高耸的峰峦沟壑处滚动而下,而她那粉红sè的绸缎披肩早不知道滑落在何处了。 “奴家也要喝!”杨玉环也醉眼mi离地凑了过来,象征着贵妃高贵的髻早已散开,一头乌黑如云的长一泻而下,黑肤白媚笑人比huā俏,简直就是一个勾人的小妖精呐。 第二日清早,张xuān睁眼醒来,头疼yu裂。昨天的酒真是喝得太多,明显有了宿醉的感觉。口边犹有扑鼻的香味,而身边的jiāo娃却早已消失不见。 他缓缓起身来,却听见卧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杨玉环和杨三姐儿一个手持茶盘,一个端着洗漱脸盆,妩媚的脸上还残留着无尽的春情浓烈,并肩款款走了过来。 张xuān暗道一声惭愧。 敢让大唐贵妃和虢国夫人一起服shi起身,他不仅是艳福不浅,也算是胆大包天了。!。 第310章母老虎 杨玉环和杨三姐笑吟吟地、风情万种又温情脉脉地并肩行了过来,张xuān赤着膀子坐在chuáng榻之上,一时间感慨万千心神jidàng竟然无语凝噎。 这个时候,张xuān只能感谢上苍、感谢命运,赐给他无与伦比的幸福。 除了幸福和感动之外,张xuān此刻也想不出有什么别的字眼能形容自己的心情。 “谢谢。”张xuān突然嘴chun轻启,说了这两个很不合时宜但却很近他心情的字眼。 其实这种罗列的带有现代意味的词汇,并不符合这个盛唐时代的语言习惯,但大体意思并不难理解。 杨玉环一怔,已经坐在了chuáng榻边上,探出白皙粉nèn的玉臂去,将手里的茶盏递了过去,柔声道“谢什么啦~ 喝杯热茶,醒醒酒!奴家特意早起为你冲的。” 而杨三姐儿则将热腾腾的洗脸水放在一侧,将净面的布巾浸泡了一下,柔情款款像个小媳fu一般归坐在chuáng榻之上,小心翼翼地替张xuān擦着脸。 “你在长安住些日子,等过了上元节再回辆山别宫去。”张xuān扭头望着杨玉环。 杨玉环挽着袖口放下手里的茶盏,笑着点点头“嗯,奴家过了上元节再回去不过,兴许也不用回去了。”“怎么说?”张xuān一怔。 “奴家听说太子最近忙着登基称帝,开了春,就不准备让老皇帝呆在辆山别宫了擅郎,这一次李亨称帝,是不是要让你带头率群臣以及天下藩镇劝进?”杨玉环幽幽道。 张xuān轻轻一笑“似乎是这个意思,但是太子暂时还没有跟我明言。不过,咱作为臣子,应该知趣是不是?不必等太子明着说,心里就该有分寸!” “他迟早是要称帝的,我看他也是等不及了。”杨三姐儿在一旁笑道”“反正他现在就是事实上的皇帝,称帝就称帝,反正也没有什么差别。” “不,那怎么能一样?他现在监国,名不正言不顺若是称帝之后,这朝廷的局势恐怕就要起变化了殖郎,奴家听说李亨身边有一群佞臣,号称太子党,跟你有些不对付?尤其是那个张继勇,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仗着张良绨在宫里,越来越专横霸道,跟当年的李林甫有些像了。” 杨玉环柳眉儿轻轻一挑。 杨三姐笑了“玉环,张继勇已经被罢官了。我家小郎君一回京,就动用了雷霆手段,逼着李亨把张继勇一抹到底。” “有这种事?”杨玉环讶然。她刚从骇山回京,并不清楚张xuān与张继勇之间生的这场风bo。 “还不是为了他的小妾李腾空”杨三姐有些吃味地将李腾空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这小丫头倒是因祸得福,竟然还得了一个郡夫人的封号。” 杨玉环默然。她与杨三姐xing格不同,杨三姐敢说敢做、敢爱敢恨,有些泼辣:而杨玉环则xing格内敛,不会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张xuān尴尬地一笑,赶紧岔开了这个话题去。 “对了,xuan郎,盛王那边你可要多上点心。”杨玉环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压低声音道“上个月咸宜和李琦去辆山探视老皇帝,奴家总感觉李琦对皇位有野心!”“他当然是有野心了。他不但有野心,看上去似乎还有几分叵测的心机。”张xuān淡淡冷笑了一声“只是我懒得理他,若是他非要飞蛾扑火,那么也是自寻死路。” “他争皇位我不想管、也管不着,那是太子需要操心的事儿。但是他如果是想要把我牵进来,想拿我当枪使,他就瞎眼了。” 张xuān想起昨日从张九鸣府上传过来的消息,嘴角抿起一抹冰冷的弧。 张xuān从杨三姐那里回府,在路上,他一直都在纳闷,他回京两天了,该见的人都见了,唯独没有见到万春。 不知xing格跳脱的万春又在宫里忙什么,似乎也不至于不lu面? 所谓说曹操曹操就到,张xuān在路上念叨万春,回到府上,就见到了万春。万春正陪着崔颖躲在房里不知道说什么si房话,不过看到两女如此投缘和亲密,张xuān没来由地松了口气。 他在房里陪着两女说了会话,见插不上话就有些没趣地径自离开,先去母亲柳氏房里问安,然后又去huā奴儿那里看了看焕娘。 虽然回到王府,但焕娘还是归huā奴儿照顾。当然,这偌大的一个永宁王府中,焕娘也就跟huā奴儿熟悉一些。 反正也是闲着无事,张xuān索xing就换了一身便装带着huā奴儿和焕娘出后门上街逛逛。三人走在西市的街上,倒像是一家三口。 焕娘长了注么大,到过最繁华的城市也不过是移民路途中的河州府。因而,长安城的繁华热闹引起了焕娘极大的热情,什么都觉得新鲜。她拉着张xuān的手,一会跑到各种小摊贩跟前买一些从来没有见过的小玩意儿,一会又央求两人带她进一些店铺去开开眼界。 逛了大半个时辰,就觉得有些困乏,而一开始的新鲜劲过去,小丫头四处奔走的tui脚也有些吃不消了。不过她是穷人家出身的孩子,很能吃苦,尽管又累又饿,也忍住不说。 huā奴儿怜惜焕娘,主动牵着她的小手扭头向张xuān轻轻道”“找个饭馆吃点东西歇息片刻,我看焕娘走不动了。”张xuān手里提着一大堆东西,都是huā奴儿给焕娘买的零食和玩具。 只是这个时代的儿童玩具在张xuān眼里,非常简陋和粗劣,毫无技术含量可言。要是放在他生活的前世,这些玩意儿扔大街上都会被当成垃圾清理掉。 本来想说直接回府去,但不想扫了huā奴儿和焕娘的兴致,就点头同意。 三人刚要就近找家饭馆进去,突然焕娘看到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沿街走过,便〖兴〗奋地挣脱huā奴儿的手跑了过去。 正在这时,从街道那头奔驰来一辆豪华的马车,而马车前面则是十余骑开道。 “闪开,闪开!”十几个豪门家奴模样的男子在马上呼喝着,马鞭炸响,行人纷纷躲避不迭。 焕娘才是个八九岁的孩子,怎么能躲闪得及,眼看就要被奔马冲撞ā奴儿大惊,身形一闪,纵身飞跃过去,在电光石火间一手夹起焕娘,窜了出去。 吁! 一声马嘶长鸣,马儿前蹄扬起骤然停滞,差点没把马上人给掀翻了下来。 马上的男子大怒,定了定神就扬手指着huā奴儿大骂连声”“混账,挡住大爷的马头,想死不成?”这人如此嚣张霸道,要是以前,huā奴儿早就作了,但现在她身份不同,不想惹是生非,就使劲按捺下火气沉声道“你当街行马,不怕撞伤了人吗?” “泼溅货,你还敢顶嘴!”那家奴顿时怒不打一处来,扬起马鞭就向huā奴儿脸上挥去。 他这一声“泼溅货”彻底ji怒了huā奴儿”huā奴儿冷冷一笑,扬手抓住挥来的马鞭,稍稍用力,就将那家奴从马上拽了下来,其人倒翻在马下,惨叫连声。 后面的马车也停下,一个不满的男声从马车里传出“怎么回事? 怎么停下了?” 一个家奴翻身下马,伏在马车边上说了几句。马车上顿时伸出一个年轻的男子头颅来,向这边望来。他的目光落在huā奴儿身上,不由一怔,旋即眸光中多了一丝光彩。 他唤过领头的家奴小声说了几句。 紧接着,十余家奴翻身下马,气势汹汹地都围拢过来,将huā奴儿和焕娘围在当场,大呼小叫起来。 “臭娘皮,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行凶伤人!” “我说哥几个,这小娘皮看上去huā容月貌细皮nèn肉的,却不料是头母老虎呀!啊,哈哈哈!”“少废话,公子爷有令,赶紧抓起来带娄!”焕娘心里虽然害怕,但却紧紧捂住嘴没有叫处声来。huā奴儿将焕娘抱在怀里,愤怒地望着这群恶奴,正想动手略施薄惩,却见张xuān大步走了过来,大喝一声“住手!” 那群家奴一怔,回头恶狠狠地望着张xuān,领头的一个斥责道“你又是从哪冒出来的夯货!滚一边去,少管闲事,否则,爷们的拳脚可不长眼!”张xuān皱了皱眉。 天子脚下,长安城里多权贵,自然纨绔也就多。张xuān没有想到,随意出来散散心还真就撞上一个当街行马的纨绔。他虽然不知那躲在马车里到底是何方神圣,但从那马车的豪华程和这群家奴的服sè来看,应该是出自豪门。 这群家奴在城中嚣张霸道惯了,尽管张xuān衣着华美看上去非富即贵,但却也并不放在心上。 十几个豪门家奴明火执仗当街抓人,对于huā奴儿来说就是一场笑话。见麻烦已经无法躲避,huā奴儿还是出手了。 这群家奴在huā奴儿暴风骤雨一般的“锤炼”中东倒西歪,惨叫着倒翻在地,当街之上看热闹的姓商贾等人纷纷起哄叫好。 那公子哥大惊,终于从马车里跳了下来。他站在远处扬手指着这边,sè厉内荏又貌似愤怒地吼道“放肆,放肆!来人,速速报官,回府叫人!”!。 第311章酷吏之子 当一群长安县衙门的捕快以及服sè明显区别于普通官衙差役的官府差人蜂拥而至,张xuān心里便明白,这神态骄矜大呼小叫的公子哥儿并非是一般的官宦子弟。 在这长安城里,天子脚下,能有这个能量的应该也不多见了。 张xuān一眼就看出,这群官府差役中起码有一小半来自于朝廷刑狱衙门大理寺。 而那长安县衙竟然还来了一个县丞。 那县丞年约三旬,眉清目秀,身材瘦削。此人站在那公子哥儿面前,低头哈腰极尽谄媚之sè。而旋即,他挥了挥手,一群差役就围拢过来,准备将张xuāā奴儿以及焕娘三人带去长安县。 这京师长安一城,分为长安、万年两县,此处地域归属于长安县管。 huā奴儿其实早有些不耐烦了,如果不是张xuān示意,她早就保护着张xuān带着焕娘回王府去了,区区几个差役和恶奴,怎么能挡得住她。 张xuān静静地站在那里,向围拢过来的一群差役冷冷道“我等犯了何罪?尔等身为官衙中人,知法犯法,当罪加一等!” 那些差役见张xuān气不凡,不由就有些迟疑,只是虚张声势没有立即下手。这些人在京师地面上讨生活,目光贼精,看张xuān的样子就猜出也有些来头,心里就打起了小算盘。 那县丞大步走过来有些狐疑地上下打量着张xuān,也猜出张xuān亦不是寻常长安姓,搞不好也是官宦子弟。只是那站在不远处的公子哥儿身份太特殊了,是大理寺卿韩建良的公子韩越,而他的顶头上司长安县令冯锡强正是韩建良的门生。 县丞奉命而来,怎敢不为韩公子出气。此番,纵然眼前这人有些来历,也顾不上许多了。 谁让他不长眼,惹上了长安城里多数官宦子弟都不敢惹的韩公子! 韩建良也是太子党的“中流砥柱”三品的官员,握有重权。此人是一名酷吏,掌控刑狱专权霸道,又深受李亨器重,在朝中也是颇有气焰。当然,所谓酷吏之名,也是相对而言,韩建良与武则天时的酷吏来俊臣等是没有可比xing的。 为官之人,谁敢得罪刑狱重臣?谁的屁股底下也不会一尘不染要是得罪了韩建良,没有问题都能找出问题来。 而正因如此韩府中人在这长安城里,比一些普通的皇族还要得势。 一念及此,那县丞向张xuān冷冷地扫了一眼,沉声道“休要狡辩。你等当街冲撞大理寺卿韩建良韩大人府上仪仗殴打韩府家人,扰乱长安治安,已经犯下重罪。知趣的话,且随我回衙,听候县令大人处置!若是胆敢拘捕顽抗,罪加一等!” “大理寺卿韩建良?”张xuān有些意外,旋即释然。难怪那纨绔如此嚣张,原来竟然是酷夹韩建良之子。 如果是寻常纨绔,张xuān当场表明身份,训斥几句然后就罢了。长安城里纨绔众多他懒得跟这些权贵二代们一般见识。可这人竟然是韩建良的儿子,而且,因为这么屁股大的一点事,还动用了大理寺的人,这就让张xuān大为反感,勾起了异样的怒火。 张xuān突然微微笑了“韩家恶奴当街行马,冲撞行人,若不是我们躲闪的快,怕不是也被当场撞死?” “如此行径非但不予悔改,反而还当场行凶这倒也罢了竟然还出动了官衙捕快和大理寺的刑狱差役,韩建良的儿子真是好大的本事,好大的排场,好大的胆半!” 张xuān的话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冷也越来越高亢,他声sè俱厉地大喝一声“不要说大理寺卿韩建良的儿子,就算是当朝亲王皇子,也不能目无法纪擅动公器滥施刑罚!” “我就站在这里,看谁敢动?!” 那群差役捕快吓了一大跳,看张xuān这神态这气势,绝非常人难道是皇族子弟? 县丞心里一个ji灵,凝望着张xuān,有些底气不足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如此巧舌如簧抗拒官差!”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尔等身为衙门官差,却不尊朝廷律法,听命于一个纨绔子弟,擅动公器肆意抓人,该当何罪?”张xuān回头扫了huā奴儿一眼,然后大步向前行去“我就随你们去一趟长安县衙,我倒是要看看,冯锡强如何裁处!” 张xuān威势凛然,大步行去,一干差役不敢阻拦,下意识地让开一条道,让张xuān走了过去。 而huā奴儿则皱了皱眉,抱着焕娘向另外一个方向身形一纵。不多时,就分开看热闹的人群消失不见。有几个差役看见,张了张嘴,却没有喊叫出声。 张xuān带头行去,身后是一干官*差人,却都不远不近地跟随着。再往后,是一群看热闹的姓。 一路行人,看热闹的人越凑越多。不过,这多是一些底层的姓,很少有人认得张xuān。 长安县衙门外。张xuān一个箭步过去,从一侧抓起鸣冤鼓的鼓槌,奋力敲响了鼓。 鼻! 身后人群一阵哗然,这被抓来的“案犯”竟然敲响了鸣冤鼓,而那些差人却面面相觑,没有一个敢上前阻拦的。 长安县令冯锡强一身官袍带人怒冲冲地出了官衙,却一眼看见了昂站在县衙门口台阶上的张xuān。他只扫了一眼,便大惊失sè,几步窜了过去,躬身深拜了下去“永宁王驾临长安县,卑职迎接来迟,还请王爷恕罪!” 冯锡强这一喊一拜,那群差役和县丞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惊惶万分。同时又暗道侥幸,幸亏没有对张碹动粗,否则的话恐怕是死路一条了。 “本王倒也不敢让县令大人迎接。本王此番,被你们长安县的官衙抓到县衙来,还请县令大人给本王一个说法,本王究竟身犯何罪?” 张xuān冷冷凝视着冯锡强,淡然道。 冯锡强心里咯噔一声,明白自己惹上了大麻烦,双tui一软,躬身长拜不起颤声呼道“王爷恕罪,卑职不知是王爷请王爷恕罪!” 就在这时,一阵密集的马蹄声如同奔雷,人群一分,南霁云率余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的永宁王护军奔驰而至。 南霁云带领护军翻身下马,飞步上前,立即就将张xuān团团护卫起来。 “冯县令,大理寺卿韩建良之子纵奴行凶,当街行马,差点将本王之女焕娘踩死在马蹄之下,你可知晓?”张xuān分开护军,走上前一步,冷冷道。 冯锡强脸sè越加苍白,低头颤声道“卑职死罪,卑职罪该万死!” “你是朝廷命官还是大理寺卿韩建良的家奴?!”张xuān愤怒地扬手指着冯锡强,斥责道“本王若是普通姓,这一次肯定要méng冤受屈了……………,你罔顾律法,其罪难逃!” 冯锡强再也控制不住惊惶的心神,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伏地不起“请王爷开恩,请王爷饶命!” 而护军外侧,那群差役和那个县丞也随之跪拜在地,不敢抬头。 “冯县令,去把那韩建良之子拘来,本王要与他当面对质,你这父母官今日若是审不清此案,断不明是非,本王这就上奏朝廷,治你一个冲撞本王、罔顾法纪、玩忽职守的重罪!”张xuān冷声一哼,竟然抬步向县衙之内行去。 韩越前脚回府,长安县令冯锡强后脚就带着长安县的衙役登门抓人,摆出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他不敢再有一丝怠慢,因为张xuān身边的一队护军跟随过来。 韩建良正在书房品茶,突然听说长安县令冯锡强带人过府宣称要捉拿韩越归案,不由勃然大怒。 他带着十余家奴气势汹汹地走出府去,见冯锡强正带着十几个县衙差人站在府门前,不由扬手指着冯锡强淡淡道“冯锡强,你带人上本官这里来作甚?” 冯锡强是韩建良的门生故吏,若不是因为张xuān这事儿,打死冯锡强他也不敢来韩府抓人。可此番,冯锡强也顾不上这些了。若是不办韩越,他就会丢官入狱。 冯锡强勉强笑了笑,拱手抱拳道“韩大人,下官过府办案,还请大人恕罢!” “你放肆!”韩建良没有料到冯锡强竟敢当面如此说,不由气得嘴角都哆嗦起来。 “韩大人,令公子韩越当街行马,纵奴行凶,险些踩死永宁王之女焕娘,且又冲撞永宁王驾下永宁王告到长安县,下官也没有办法。还请韩大人交出韩越,让韩越随下官回县归案。” 冯锡强轻声一叹,拱了拱手道。 韩建良身形陡然一震,目光一凝“永宁王?” 默然片刻,神sè变幻良久,韩建良这才有些脸sè苍白地回头吩咐家奴“速速将那小畜生带出府来,待本官亲自带他去永宁王府请罪!” 冯锡强嘴角一抽,心道你倒是想去人家府上请罪,但人家却不给你请罪的机会,如今张xuān就在我的长安县衙呆着不走,韩越不归案,不要说我吃罪不起,恐怕你这个大理寺卿也难下台。 冯锡强抱了抱拳道“韩大人,永宁王此刻正在长安县衙等候,所以……” 韩建良面sè一变,冷冷地抿着嘴chun,一声不吭。!。 第312章冲突、拿下! 第312章冲突、拿下! 第312章冲突、拿下! 韩越仓惶跟着几个家奴出了府门,面色如土地跪拜在自己父亲跟前,颤声低呼道,“父亲大人饶命!” 韩建良脸色阴沉着,突然抬腿就是一脚将韩越踹翻,咆哮道,“孽子!整日里在外边寻花问柳,终归给本官惹下大祸!来人,韩越纵容恶奴冲撞永宁王,犯下重罪,且将他及那几个狗奴才一起给本官押入大理寺,待本官会同三司使一起升堂问案!” 猛然冲上大理寺的差役将韩越和他的几个家奴带走,韩越此刻倒也明白进了大理寺就如同自家的后花园,心不慌神不乱。 冯锡强脸色骤然一变,有心阻拦却终归还是少了几分底气,他勉强一笑小声道,“韩大人,此案发在长安县,下官……” “长安县又如何?不要说你一个小小的长安县,纵然是天下刑狱,都在本官执掌之中。本官秉公执法,绝不因私废公徇私枉法,若是本官断明韩越之罪,必按律严惩!” 韩建良轻斥一声,“请冯县令转告永宁王,此案交由大理寺审理,本官明日便会给永宁王一个交代!” 说完,韩建良拂袖而去,只剩下冯锡强带着一干长安县衙役目瞪口呆地站在当场。 “且慢!” 随着一声冷喝,一身甲胄的南霁云率数十护军从街角处奔涌过来。 韩建良慢慢回身来望着南霁云,嘴角一抽,淡淡道,“你是何人?竟敢率军卒擅闯朝廷重臣的府邸,可知我大理寺掌断刑狱,律法无情乎?” 南霁云心里冷笑一声,脸色却面不改色抱拳道,“韩大人,在下神策军中郎将南霁云,奉永宁王、陇朔大都督、四镇兵马行辕大总管之命,协助长安县抓人办案……韩大人,咱们明人眼里不说暗话,请速将案犯韩越交给长安县官办,一切皆休,若是你执意包庇执法犯法,本将只好动强了!” 张瑄就知道韩建良不会交人,所以就派南霁云率人尾随在后,相机行事。南霁云跟随张瑄日久,怎么能不知张瑄的性情,既然张瑄说要把韩越拿到长安县归案,那就是下定决心要动韩越。 既然如此,南霁云怎么会跟韩建良客气? 韩建良大怒,手指着南霁云沉声道,“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军中郎将,竟敢在本官面前大呼小叫!本官乃大理寺卿,执掌朝廷律法刑狱,不要说你,就算是永宁王当面,也不能对本官无礼!” 南霁云针锋相对,冷笑道,“本将奉命行事,不管是谁,只要敢违抗永宁王诏令,本将必将他拿下!” “放肆!你敢!”韩建良真没有想到,张瑄手下一个郎将都这么强硬,竟然不把他这个位高权重的大理寺卿放在眼里。 说话间,十余个大理寺的官差以及韩府的家奴都气势汹汹地围拢过来,护卫在韩建良的身前。 南霁云嘴角一晒,嘡啷一声抽出随身宝剑,大喝一声,“儿郎们!” 数十护军动作整齐划一地将手中的陌刀拔出,上前一步,齐声轰然应诺,“在!” 南霁云冷冷呼道,“奉王爷诏令,协助长安县捉拿凶犯韩越归案,若有违抗王爷诏令横加阻挠者,一并拿下!” 韩建良气得怒吼连声,“反了,反了,尔等竟敢冲撞本官,在朝廷重臣府上撒野,本官这就上奏监国太子殿下,治尔等一个死罪!” 啪啪啪! 不远处传来清脆的击掌声,张瑄慢慢从街角处大步走过来,大声道,“好一个威风凛凛的大理寺卿韩建良!你开口律法,闭口刑狱,却纵子行凶抗拒执法,这知法犯法本就罪加一等!” “你儿子韩越能纵容恶奴殴打本王,本王手下的郎将难道就动不得你这个大理寺卿?好大的排场,好大的威风!” “韩建良,交出韩越交由长安县法办,本王不为己甚。今日这事,就权当没有发生过。若不然,本王这就上奏殿下,传檄京师羽林卫,包围了你这韩府,连你一并拿下问罪!” 韩建良长出了一口气,上前一步抱拳道,“永宁王,本官执掌大理寺,自当秉公执法,韩越已被本官拿下,本官明日便会同三司使查明此案,按律惩处,还王爷一个交代!” “地方刑案,大理寺越权接管,其意若何,路人皆知。”张瑄淡然一笑,“韩建良,你若再抗拒执法,休怪本王翻脸无情!” 韩建良羞恼之下,当即也翻脸了,他冷笑着后退到官差和家奴背后,大声道,“本官乃朝廷重臣,执掌刑狱律法,谁敢在本官面前肆意妄为,本官必奏鸣朝廷,治其重罪!” 张瑄猛然回头身去,淡淡道,“南八,拿下!” …… …… 韩建良手下的那些官差和家奴狐假虎威可以,但在这种关键时刻,怎么是南霁云手下这些如狼似虎久经沙场的军汉对手,况且他们本来就心惊胆战,不敢真正与张瑄的护军抗衡。 不多时,南霁云就带一众护军将韩建良父子拿下。 韩建良面色苍白肩头抖颤被两名护军牢牢控制住,却是高声咆哮道,“永宁王,你擅抓朝廷命官,本官一定向殿下参奏你触犯刑律之罪!” “不用你参奏弹劾,本王这就进宫面见殿下。”张瑄冷冷地挥了挥手,“暂且将韩建良父子羁押长安县,冯县令,你且随本王进宫面见监国太子殿下!” *************************************** 冯锡强面色苍白心惊胆战地跟随在张瑄的屁股后面,行进在宫里幽静的宫道上,心头忐忑不安。 “莫非张瑄本就与韩建良素有仇怨,此番趁机报复?”冯锡强心里暗道。 张瑄似是猜出了他的心思,回头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冯锡强面容一凛,赶紧跟了上去。 其实,若是韩建良一开始就态度低调一些,带着韩越去长安县当面向张瑄请罪讨饶,以张瑄的身份,也断然不至于非要置韩越一个纨绔子于死地。 但令张瑄愤怒的是,韩建良竟然骄矜若此,不仅不交韩越归案,还试图利用职权包庇。 既然他不把张瑄这个永宁王、陇朔大都督、四镇兵马行辕大总管放在眼里,张瑄又怎么可能再手下留情! 这事儿看似是小事,但如果张瑄忍让三分,权威便会大损。尤其是韩建良还是“***”骨干,而当前的***人本身就站在他的对立面上,他忍让便意味着***人的气势高涨,这也不符合张瑄的长远政治利益。 当然,在潜意识里,对韩建良这种祸国殃民的“半吊子酷吏”深恶痛疾,也是一个关键因素。 到了张瑄这个层面上,在某种意义上说,个人恩怨可以不太计较,但身份权威和政治利益却必须要保全。 随着李亨的起势,他刻意扶植的“***”已经渐渐成了气候,若是等李亨登基为帝,更加难以控制。 ***人要在朝中自成一体,必须要压下张瑄和杨国忠,这就是张继勇陈玄礼这些人一直咬住张瑄不放的真正因素。 而反过来说,这也正是张瑄趁势拿下张继勇的重要原因。而这一次,再次趁机对韩建良出手,也基于此。 完全“消灭”***不太现实,因为李亨不会答应。而只要有李亨的暗中支持,***就永远不会消散。但必须要将***的力量压制在一个可以接受的程度。 …… …… 杨国忠得到消息,大喜过望。他早就想对“***”出手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而张瑄回京,接连向***人下手,对他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来人,更衣,本相要入宫!” 杨国忠穿戴整齐,出了府门,乘车向宫中赶去。但在半路上,他却又折返了回来,吩咐下人去将陈希烈、杨涟等人请了来。 而在宫里,李亨正在兴庆宫的御书房接见张瑄和长安县县令冯锡强。 若不是有此案在,冯锡强这一辈子或许都没有机会进入皇宫,与大唐朝廷最大的掌权者面对面接触。 听张瑄和冯锡强将案情禀报完毕,李亨的脸色很不好看,阴沉了下来。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竟然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 ***人里,张继勇刚刚被罢官免职,如今又轮到了韩建良。 李亨长出了一口气,望着张瑄,眼眸中闪烁着一丝异样的光彩。他明知张瑄有故意打压***人的意图,却又无话可说。因为前后两次,张瑄都是“苦主”。 第一次是张继勇抓了张瑄的小妾李腾空,第二次是韩建良儿子韩越的人差点纵马踩死张瑄的义女焕娘,而且还冒犯张瑄本人。 如此种种,让李亨无言以对,无语凝噎。 良久。 李亨轻叹一声,目光凛然地转头望着冯锡强,淡淡道,“冯锡强!” 冯锡强诚惶诚恐地跪拜在地,颤声道,“臣在!” “此案既然出在你长安县,就交由你来审理吧,本宫限你三日内结案,上报朝廷。你当秉公执法,若有徇私枉法,本宫必杀无赦!” 李亨的声音里难免有几分怒气。 “是,臣遵旨。”冯锡强叩拜了下去,不敢抬头。 “子瞻啊,至于韩建良,暂且先命其在家闭门思过吧,待案子查清,若他当真有纵子行凶包庇之过,本宫也不饶他。你看这样如何?” 第313章张瑄的派系 李亨这话一出口张xuān淡然一笑拱为礼道“殿下所命臣无有不从。” 张xuān心里明白彻底拿下韩建良必然会得到李亨的般抵制单凭此事只能说明其人有管教不严之罪并不足以使其罢。 韩越可严惩为了张xuān这个永宁王的面子和权威李亨会做出这样的让步但因此牵连上韩建良几乎不太可能。 因此张xuān并没有当面与李亨在处理韩建良的问题上纠缠不休。 他的目的是“抛砖引玉”只要他开了头后面的事情必然会有杨国忠的人跟上摇旗呐喊。如果杨国忠不趁机将韩建良扳倒那还是杨国忠吗? 对此张xuān深信不疑。 见张xuān给足了自己的面子李亨长出了一口气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又冲着冯锡强沉声道“冯锡强韩建良之子韩越纵奴行凶当街行马冲撞永宁王其罪不小。若是案情查实以本宫之见当严惩不贷!” “当众杖责二十戴刑具游街三日以儆效尤!堪为全城纨绔之戒!” “殿下英明。”张xuān微微一笑。 “臣遵旨!”冯锡强这才松了口气叩领命。 此事由韩越而起但中间也有他这个长安县令的责任如今张xuān并没有再追究他擅动差滥施刑罚的责任冯锡强暗叫侥幸之余心里也生出几分感ji涕零。 两人出了宫在宫门之外冯锡强慨然跪倒在张xuān面前低低道“王爷宽宏大量不计卑职之过卑职感ji不尽!” 张xuān没有扶起冯锡强目光炯炯凛然道“冯县令此事当为教训希望你能牢记。为者中的权力乃是公器不可沦为si器si刑。你是长安县的父母不你能蔑视权贵但你能秉公执法为姓做主。” “本王一向以为做如同做人做一天的就要做一天的事。看在你素有声的份上本王这一次不为己甚你且起来。” “谢王爷教诲卑职谨记不忘。”冯锡强红着脸羞愧万分地站起身来。 “好了本王还有事就先回府了。韩越一案就交给冯县令了。”张xuān摆了摆从一个护军里接过马缰绳翻身上马在南霁云等人的护卫中绝尘而去。 冯锡强默然躬身相送再次直起身来的时候额头上冒出了一层冷汗。 张xuān这头的麻烦倒是没了可这一次他得罪了韩建良还要按照李亨的意思严惩韩越只要韩建良不倒他日后哪里还会有好果子吃? 韩建良可没有张xuān这种肚量和气。这是一个睚眦必报之人他或许不敢向张xuān报复但冯锡强一个小小的县令怎么能经得住韩建良的折腾? 冯锡强无奈地叹息着翻身上马正准备回衙突然见张xuān的一个护军去而复返。 “冯县令!”军卒招呼道。 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军卒但冯锡强也不敢得罪勉强笑了笑抱拳道“军爷!” “冯县令永宁王张大帅让某家传话给冯县令说冯县令尽管按律处置一切有大帅做主。” 说完军卒拱了拱扬长而去。 张xuān这话就相当于是告诉冯锡强如果日后韩建良报复他自有永宁王府替他撑腰。 冯锡强大喜在马上躬身下去“卑职拜谢王爷恩典!” 冯锡强纵马归衙心情舒爽。虽然与韩建良决裂了但却意外地得到了张xuān的眷顾若是能趁机投入张xuān门下岂不是比当韩建良的门生强上倍? …… …… 长安县判定韩越有罪当众将其杖责二十然后给韩越戴上刑具命其在长安城里游街三日。 长安城里议论纷纷众多权贵子弟“兔死狐悲”纷纷被家中长辈勒令闭门不出免得再生事端重蹈覆辙。当然这不过是暂时的现象时间长了该怎么还是怎么该欺男霸女的还是会欺男霸女纨绔终归还是纨绔。 果然如张xuān预料的那样杨国忠率领杨派众人接连上参奏弹劾大理寺卿韩建良指正其“罗织罪名、诬陷大臣、纵子行凶危害市井、贪赃枉法”等十几条罪状。 一时间朝野汹涌如潮杨国忠亲自导演和动了一场倒韩的战役声势浩大。 越来越多的朝臣参与进来毕竟韩建良平素得罪的人太多太多了。 李亨无奈只得借韩越的案子罢免了韩建良的大理寺卿之职。 张xuān回京不过区区数日便先后有两名太子党重要骨干落马这在朝野上下引起了不大不小的震动。 与朝中的动静相比张xuān在永宁王府悠然自得陪着崔颖要么出城游玩要么走亲访友大开宴席招待长安权贵。 如果是有心人便不难现最近张xuān的永宁王府中进出最多的当是崔氏、郑氏、王氏、卢氏这些唐时的门阀大族中人。 门阀士族的力量盘错节相当强大。但经过李林甫和杨国忠两任权相的排挤压如今四大豪门在朝中的势力大不如前。而因为张xuān是崔家的女婿如今又身居高位掌握兵权在崔琚的“桥梁纽带”作用下门阀士族渐渐有投靠张xuān并将张xuān推举为门阀士族代言人的意图。 所谓时势造英雄。张xuān是士子出身、名臣张九龄之后、文采横溢、声名鹊起又有高爵兵权还是崔氏的姻亲具备充当门阀士族“大当家”的各种条件。与张xuān联盟合作不仅能保证士族的清誉还能获得巨大的政治利益。 越来越多的门阀士族子弟看透了这一点主动登门示好的越来越多。而有不少士族子弟甚至不惜投入张xuān门下。 令很多朝臣惊讶的是杨派中的实权派羽林卫右卫大将军杨涟中立派的有“墙头草”之称的左相兼吏部尚陈希烈也与张xuān过从甚密。 年关越来越近与民间的喜庆气氛相比朝中的气氛比较凝重。 因为先后有两个大臣被罢朝中有了一个较大范围内的权力洗牌。 张xuān没有插朝中各部司署衙门主人选的调配他只是上推荐原京兆府少尹马卢出任京兆府尹原shi御史崔琚出任工部shi郎很快得到通过。 经过数日的政治博弈和利益争夺朝中各部司寺的主人选很快任命到位。 个别有心人就意外地现张xuān在朝中的派系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形成了。 单以六部尚而言吏部尚是陈希烈兼任礼部尚是杨国忠兼任户部尚是郑氏的郑通(原户部shi郎)刑部是卢氏的卢凌(原御史中丞)工部尚马德惠原地不动兵部尚由羽林卫左卫大将军陈玄礼兼任。 郑通、卢凌是张xuān的人马德惠是杨国忠的人陈玄礼则是太子党如果再加上陈希烈这个准张xuān派以及通过此次调整跃居高位、遍布于各衙门司署的士族门第出身的中层员张xuān在朝中掌握的力量已经次压过了杨国忠。 三足鼎立之势渐渐向张xuān倾斜。 当然这只是暗中的局面。在名义和表面上张派和杨派还是同盟军的。这是李亨力排众议坚持让陈玄礼兼任刑部尚的重要因素。 虽然李亨还是想继续起用张继勇和韩建良但因为有杨国忠等人的强烈反对以及张xuān派众人暗中的抵制暂时只能作罢。 …… …… 还有两日就是春节。 午后时分张xuān与建宁王李倓从曲江池饮宴回府。 两队仪仗进入长安城在朱雀大街中央处分李倓回皇城张xuān自回王府。 这些日子李倓与张xuān走得越来越近关系越来越密切这让准太子李豫看在眼里恨在心上但却无可奈何。 李倓的仪仗队伍刚刚进了皇城的宫门一身微服的李豫就带着几个随从自街角踱步出来面向宫门的向默然凝视沉吟不语。 与最近春风得意的李倓相比李豫的心情越来越焦躁和不安。 上元节李亨即将正式登基称帝宫里和朝廷各种准备工作已经完结连老皇帝的禅让诏都已经草拟完成就等待在上元节之日张xuān率天下藩镇杨国忠率朝中众臣一起殷切劝进了。 李亨称帝没有任何悬念。问题的关键在于只要李亨称帝他就会在第一时间册封东宫太子。 原来李豫觉得自己的太子之位非常稳固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李亨似有扶植李倓的架势这让李豫心急如焚寝食不安。 “殿下……该出城了。” 李豫的亲信右卫率府长史公孙游轻轻道。 右卫率府是拱卫东宫的军事力量相当于东宫卫队目前由李豫亲自掌控。 李豫慢慢回头来望着公孙游轻轻一叹“公孙长史本宫心神不宁啊!” 公孙游心里暗叹yu言又止。 公孙游一直认为李豫不该得罪张xuān从一开始就不该。而应该像李倓一样放低身段主动向张xuān示好如果能得到张xuān的支持他的太子之位还能跑得了吗?!。 第314章文字狱 ““殿下,请恕臣直言,殿平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公孙游犹豫再三,毅然道。 李豫一怔,旋即就明白了公孙游的意思。 李豫脸sè微微涨红起来,目光有些闪烁。 此时此刻,他也微微有些后悔,不该主动站在了张xuān的对立面上,如今悔之晚矣。但他不比李谈,李豫心高气傲,又自恃嫡亲皇孙的身份,怎么肯放下架子、放弃尊严,去主动向张xuān谄媚示好? 李豫心里交战良久,最终还是抹不开这个面子。 化叹了口气,转身向城门的方向行去。 公孙游暗暗摇米,觉得有些失望。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在这一点上,李豫比李谈大有不如。 李饮xing情温和,能屈能伸,而李豫则过于骄傲了一些。 皇族固然是主子,但问题是你这个主子还没有到““称孤道寡,。的高度,某种意义上说,在很多权臣眼里,屁都不是。 远的不说,李亨就是前车之鉴。 李亨入主东宫十余年,但这么多年来,抛开这段监国的时间不说,之前有几个大臣把他放在眼里了? 李豫出城去拜访王维,试图获得士族高门的支持。 就在李豫出城的时候,长安城里一场文字狱的风bo正发端于杨国忠府上。 杨府正厅。 杨玉环的大姐秦国夫人气愤地将手里一张纸贴递给杨国忠。怒道,““国忠,你看这诗,对我杨家人极尽嘲讽之能事,奴家看了气得一宿没有睡好觉。,。 杨国忠沉着脸接了过去,秦国夫人所说的这首诗其实他略有耳闻,是京师一个名叫杜子美的小吏最近所做,暗中在城里流传,题为《丽人行》,同时还有一首《兵车行》也在坊间悄然传播开来。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绣罗衣裳照幕春,蹙金孔雀银麒麟。头上何所有?翠微橇叶垂鬓chun。背后何所见?珠压腰被稳称身。就中云幕椒房亲,赐名大国虢与秦…箫鼓哀吟感鬼神,宾从杂逻实要津。后来鞍马何逡巡,当轩下马入锦茵。杨花雪落覆白苹,青鸟飞去衔红巾。炙手可热势绝伦. 慎莫近前丞相嗔!,。 以杨氏三姐妹和杨国忠为题材的诗歌不少了,但多为赞美谄媚,唯独这首诗暗含嘲讽。此诗虽然通篇只是写““丽人,。们的生活情形. 却达到了““无一刺讥语,描摹处语语刺讥:无一慨叹声,点逗处声声慨叹,。的艺术效果。 望着这首诗,杨国忠脸sèyin沉似水。 杨三姐面sè涨红,气得嘴角都有些哆嗦。 ““杨花雪落覆白苹,青鸟飞去衔红巾。,。杜子美这诗虽然没有题名道姓,但暗中影射她和杨国忠有暧昧关系,这让她如何能承受得了? 杨三姐没有想到,自己退隐多时,竟然还是成为了嘲讽的对象,这种基于流言蜚语的““暗讽影射,。,几乎要让她暴走。 贵族圈里有人背后说三道四她并不在乎,但如此写进诗篇流传后世却让她接受不了。她同时还担心,如果这让张xuān看到了,又会作何感想? ““此人是谁。胡言乱语,奴家要撕烂了他的嘴巴!,。杨三姐怒火熊熊,手里的茶盏因为怒火而狠狠地摔碎在紫““右卫率府一个看管盔甲兵器的小吏罢了,名叫杜子美。,。韩国夫人在一旁沉声道,““三哥,还犹豫什么?这种放肆小人诋毁我杨家,诛其九族都不为过!,。 杨氏三姐妹如此撺掇,杨国忠终于还是撕掉了自己大唐丞相的斯文面具,猛然一拍桌案,凶狠地大声喝道.““来人,拿本相的名帖去京兆府衙门,让马卢将那杜小吏缉拿归案,流配三千里!,。 因言获罪在盛唐时代不罕见但也不多见。如果不是因为牵扯到杨家三姐妹和杨国忠,一个右卫率府小吏的被抓,在长安城里也闹不出什么动静来。 但正因为涉及杨家人,所以这事儿就成为年前长安城里最大的热门新闻。 当然也传到了永宁王府。 崔焕夫妻到访,无意中提及此事。 崔颖笑了笑,““杨相也忒小题大做了些,不就是一首诗嘛,何至于要兴师问罪!,。 ““这小吏杜子美倒是有胆量,竟敢写诗嘲讽杨家人书生意气啊,太不值当了,只图一时之快,就要被流放三千里,。崔焕叹息道。 张xuān本有些心不在焉,他正在考虑青海布防的事儿,李光弼和封常清来信说,吐蕃军马似有蠢蠢yu动的迹象,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封常清已经再次临时征调朔方兵马5000紧急驰援部州,防备吐蕃兵马越过赤岭从兵力相*空虚的*州下手。 这两日,张xuān已经进宫去与李亨商定,在中原和河西、西域三地征调和组建一支5万人的新军,划归陇朔大都督府麾下,全部布防入刚刚.长领下的吐谷浑故地。 但崔焕一提这““杜子美、。三个字,他陡然一震,猛然抬头来惊讶地凝声道,““你说的这个杜子美,可是杜甫?,。 ““然。比人是河南人,右卫率府胄曹参军,据说颇有诗才。,。崔焕笑道,从怀中掏出他抄写的两首杜甫的涉案诗来,递给了张xuān,““这便是那两首诗了。,。 ““其中一首“兵车行,,据说是嘲讽子瞻你的。陇朔用兵接连大捷,天下人无不拍手称快,但此人却语含讥讽,实在是可恶至极。,。 张xuān接过一看,见竟是后世广为流传的《丽人行》和《兵车行》,这可是杜甫这个诗圣的传世名篇。 张xuān讶然失声道,““就为了这个,杨国忠就把人给抓了?还要流放三千里?,。 如果是其他人张xuān未必会管,但既然是杜甫这个闻名已久的大诗人,张xuān就不能不管。 ““因言获罪,杨国忠真是岂有此理!,。张xuān皱了皱眉,““这兵车行写于天宝十一载,与我何干?杨国忠分明就是牵强附会,yu加之罪何患无辞呐!,。 ““不是最近写的? 嗯?子瞻,你认识此人?,。崔焕狐疑道。 张xuān默然不语,没有接话,沉吟起来。 他觉得有些奇怪。杜甫这首《丽人行》大概就是写于天宝十二载或者十三载年间,也就是现在,但历史上本来的杨国忠权势比现在更加冲天,却没有因此兴起文字狱:反倒是现在,杨国忠因为这事儿大动干戈,有些不太正常。 这首诗的确有嘲讽之意,但极其隐晦。在当下这个时代,寻常人很难朝这方面去联系。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在暗中煽风点火,挑起事端。 但是,杜甫目前只是一个小吏,虽略有诗名,却终归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谁会拿这么一个小人物来大做文章?或者,是杜甫得罪了什么人吗? 张xuān心念电闪。 见张xuān沉默下来,崔焕夫妻和崔颖也都不再说话,静静地望着他。 良久,张xuān突然抬头来扫了崔焕一眼,淡淡道,““这杜甫是关在大理寺牢狱还是京兆府大狱?、。 ““京兆府衙门。,。崔焕想了想回答道。 张xuān霍然起身大步向外行去,““你们聊,我出去一趟。,。 杜甫文字狱是京兆府尹马卢走马上任所承办的第一件大案,之所以称之为大案,原因在于此案涉及杨国忠和杨氏三姐妹。 杜甫只是一个卑微的小吏,没有后台没有出身,对于京兆府来说,这种案子办起来轻车熟路也轻而易举。如果不是因为马上就要过年,恐怕早就井案将杜甫流配出京师了。 马卢正在衙门里处理年前的最后一桩公务,突然闻听永宁王来访,大吃一惊,赶紧毕恭毕敬地带着属下等人迎出了京兆府衙门。 ““卑职拜见王爷!,。马卢大礼参拜。 京兆府是要害衙门,京兆府尹也算是上得了台面的朝廷大臣.有资格参加朝会了。但马卢能有今天,完全是张xuān的提携。因此,对于张xuān,马卢怀有深深的敬畏感恩之心。 ““马大人不必多礼,请起。,。张xuān笑吟吟地俯身扶起马卢,旋即轻轻道,““本王听说你这里关了一个写诗的杜子美,就过来看看。,。 马卢一怔,讶然道,““这种小吏犯案,竟然也惊动了王爷,。 ““王爷请进。,。马卢一边束手将张xuān让进衙门,一边恭谨地笑道,““此人是右卫率府掌管盔甲器械的小吏,素日里也能吟诗作对,倒也算是名士。只是此人狂悖无礼,做歪诗谩骂诽谤杨相和三位国夫人,卑职得报,按律缉拿归案,目前正在审理当中。,。 ““区区一首丽人行,就是谩骂诽谤杨相了?这诗歌之术,本是自娱娱人,杨相也忒敏感、忒霸道了一些。,。张xuān淡然一笑,““这天底下背地里骂他jiān相者不知凡几,难道杨相还能全部抓起来兴师问罪?,。 马卢尴尬地笑了笑,没敢接话。 张xuān可以随口说““jiān相,。什么的,但他身为下官,怎么敢多嘴多舌?纵然杨国忠真的是祸国殃民的jiān相,他也不敢当着张xuān的面说什么。 他没有这个资格。 不过,马卢很快就反应过来,永宁王到京兆府衙门来,似乎是难道永宁王要出头救下这杜小、吏?!。 第315章妙计救杜甫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事儿有些麻烦了。 杨国忠铁了心要办杜甫,态度非常坚决。为了一个区区小吏,永宁王与杨相翻脸似乎不太值当的…… 马卢心念电闪,却是面不改sè地陪着张xuān走进了京兆府衙门。 在正堂奉茶之后,张xuān随意与马卢说了几句闲话,然后就笑了笑道“马大人,本王久闻杜子美诗才绝世,品xing高洁,今日来此,想要见上此人一见,不知马大人可通融一二否?”马卢尴尬地苦笑起来。 心道这杜甫被杨国忠称之为“桀骜不驯狂悖无礼包藏祸心居心卑鄙”但在永宁王的口中却成了“诗才绝世品xing高洁”如此,岂不是让人难做? “王爷,大狱yin森肮脏,待卑职派人将那杜子美带到大堂之上,拜见王爷!” 张xuān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也好,本王就在这里等候,有劳马大人了。”马卢匆匆离去,命人去将杜甫从大狱中带出来。 对于杜甫来说,这一次的文字狱几乎是飞来的横祸。 青年时期,杜甫曾游历天下,两次会见李白,谈诗论对,结下深厚的友谊。天宝年间到长安,仕进无门,困顿了多年,才获得右卫率府胄曹参军的小职。郁郁不得志,心情可想而知。 终日里除了点卯应差之外就是饮酒作诗自娱。这丽人行一首也就是上月酒后所做,无意中被友人传了出去。又被小人暗中构陷,这才有了今日的牢狱之灾。 杜甫正在牢中静坐,对于他这种心xing坚毅的文士来说,些许牢狱之灾并不能让他惊慌失措。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思想准备,无非是一死而已,与其这样浑浑噩噩做个小吏渡过残年,不如一死了之。 “杜子美,有贵人要见你赶紧出来净面梳洗。”牢头在牢房门外不耐烦地大声道。 杜甫一怔,心道某家沦落到这个境地,还有人要见我? 他慢慢起身,向牢房外边行去,身后是牢头不住的催促和谩骂。 在大狱门房洗了一把脸,梳理了一下发髻,杜甫这才跟着狱卒出了京兆府大狱,向京兆府的正堂大步行去。 正堂之外,马卢昂首站立俯视着杜甫。 杜甫长出了一口气,躬身拜了下去“杜甫拜见京兆府尹马大人!”“起来吧,念在你同为斯文一脉,本官也不难为你。今日,永宁王来府衙,要见你一面你当恭谨守礼,不要冲撞了王爷驾下。”马卢说完,深深扫了杜甫一眼,示意他跟随进堂。 进了大堂,杜甫匆匆望了张xuān一眼,便不敢再看,默然跪拜在地,朗声道“杜甫拜见永宁王!” 张xuān默然不语,只是打量着杜甫。 只见他年约四旬面黄肌瘦,形态憔悴,若不是骨子里自有一股精气神撑着,张xuān很难相信,这便是后世与李白齐名的诗圣杜甫。 作为文人来说,与寄情放dàng才华外放的李白相比杜甫忧国忧民,更显君子本sè。在张xuān的心里,杜甫的地位远远高于李白。论诗歌才华,杜甫或许略有不及但论风骨,杜甫又比李白高出一筹。 “杜子美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放浪形骸作诗嘲讽杨相和三位国夫人,如今闯下大祸,还有何话说?”张xuān这话一出口,旁观的马卢一怔,心道永宁王怎么又变脸了? 刚才他明明是非常赞赏杜甫,可现在这话却仿佛杜甫心里一颤,慢慢抬头来望着张xuān,脸sè微红,轻轻颤声道“回王爷的话,杜甫只是就事论事作诗自娱而已,绝无对杨相不敬之意……………,还请王爷明察!” 张xuān冷笑道“你还敢狡辩?诗句凿凿,就在眼前,你纵然巧舌如簧,也难脱重罪。事到如今,可曾后悔?”“杜甫不悔。杜甫昂扬于天地之间,自问做得正站得直,既然是无妄之灾,也无话可说。”杜甫声音虽然低沉哀伤但却从容不迫。 “生有何欢,死又何惧?”杜甫长叹一声,跪在地上向张xuān拱手为礼“至多一死而已。杜甫此生,颠沛流离,郁郁不得志,与其浑浑噩噩做个小吏终老,不若一死了之。 “好一个生有何欢死又何惧!”张xuān哈哈大笑起来,突然起身上前,俯身一把将杜甫搀扶起来“杜先生请起,张某闻先生才名久矣,如今特来一见。”杜甫震惊地望着张xuān,神sè变幻,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先生诗句让张xuān颇有同感。”张xuān轻轻吟道“先生忧国忧民,侠骨柔肠与书生意气病重,令人敬仰万分。” 杜甫赶紧。。身再拜……,王爷过誉,杜甫不敢当。” “先生高风亮节,有才有德,当朝名士也,不必过谦。”张xuān笑吟吟地与杜甫携手坐下“张某今日来,特来献上先生脱困之计。”杜甫眼眸中神光一闪,他虽然不怕死,但也不想死,不但不想死,还想能出仕有门一展报国之志。要不然,他就不会三番五次投诗于当朝权贵,以求荐拔了。 “求王爷救我!”杜甫起身拜了下去。 张xuān回头扫了马卢一眼,轻轻一笑“马大人,请准备笔墨纸砚。”马卢有些尴尬地笑着,回头让人送笔墨纸砚来。 他算是张xuān在朝中的心腹之一,有些事情张xuān也不避讳他,这也算是一种信任吧。马卢深知此处,自然心有主张。 张xuān附过去在杜甫耳边小声说了几句,杜甫眼眸一亮,ji动得连连点头。 不多时,下人将笔墨纸砚送来。杜甫起身先向张xuān一拜,然后站在案几前略加沉吟,挥笔就写下一篇《劝进赋》。 大意就是说当今监国太子殿下英明神武,文治武功不输于历代大唐皇帝和当今陛下,如今老皇帝病体缠身不理国政,当行上古贤王禅让之礼,由李亨尽快登基称帝,安抚天下,云云。 杜甫终归是诗赋大家,腹中有货不愁卖。这篇赋又关系着他的身家xing命和前程,他焉能不全力以赴。因此,这篇赋做得是气势磅礴文采横溢,有理有据,对李亨极尽赞誉之能事。 不足半个时辰,杜甫就搁笔双手向张xuān呈过来“请王爷指教。” 张xuān接过一观,哈哈大笑了起来“好,好,很好。杜先生,你且在京兆府宽心等待,待本王进宫面见殿下改日,本王当在王府设宴,为先生洗去méng冤之尘!”杜甫感ji涕零,跪拜在地叩首不起“王爷恩德,杜甫感ji莫名,无以言表!”马卢到了这个份上,终于明白张xuān要做什么了。他既要救杜甫,又不愿意跟杨国忠正面冲突,便起了这么一个妙计。 杜甫本是名士,由杜甫起草一篇劝进赋,再由张xuān上一道劝进表,当众上呈,李亨岂能不高兴万分?如此一来,让李亨下诏赦免杜甫,杨国忠也就没什么话说了。 这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他还能死揪住不放? 张xuān带着杜甫写就的《劝进赋》回府,他说是要进宫面见李亨,其实也不着急。这事儿,总得等过了年再说,至于杜甫这边,马卢是个聪明人,虽然张xuān没有说什么,但他知道该怎么做。 来自杨国忠的压力再大,他把这个案子拖上几天还是可以的。而且,现在正值春节,杨国忠哪里有这么多的精力继续跟进关注这案子。 永宁王府喜气洋洋,全府张灯结彩,过年的气氛已经很重了。与永宁王府的喜气相比,张良娣的娘家张府却是一片愁云惨雾。 张继勇被罢官免职,如今又被李亨勒令闭门思过。而张清则刚刚被流放回原籍,虽然xing命无忧,但终归对张家的威望来说是一个重创。 张继勇本来心思还有些活动,准备寻机东山再起,但张xuān紧接着又拿下大理寺卿韩建良,无疑又给了张继勇当头一棒。 娘家的遭遇,也让张良娣在宫里丢了面子,最近更是郁闷之极,出宫回了娘家居住。而李亨忙于上元节登基称帝之事,也顾不上她。 张府客厅。 窦氏老太太望着自己有些无精打采的孙女儿,皱眉道“乖孙女,你还是赶紧回宫去shi候太子吧。太子马上就要登基称帝,你要是跟太子疏远了,这皇后的位子……”张良娣猛然一震“祖母大人,我……”“乖孙女啊,只要你能当上皇后,我们张家就倒不了。 而用不了多久,继勇这个孩子就能再次入阁。至于你弟弟,能不能回长安来,那还不是皇上一句话的事儿嘛孰轻孰重,要分得清哟。”窦氏老太太不愧是老来精啊,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直奔重点。顿时一语惊醒梦中人,张良娣急匆匆地起身去梳妆打扮,然后风风火火地就回了宫去,直奔李亨的寝宫而去。 到了寝宫之外,张良娣站在宫门口扫了那守门的两个太监一眼, 矜持着淡淡道“殿下可在宫里?”李亨没有正妻,这张良娣就相当于太子妃,日后还有可能成为皇后。两个太监不敢怠慢,立即躬身回道“殿下正在书房批阅奏折。,!。 第316章交心 第316章交心 第316章交心 “殿下,张良娣求见。” 一个太监毕恭毕敬地进了李亨的书房,小声奏道。 李亨缓缓抬头来,放下了手中的奏折,有些疲倦地伸了伸腰,长出了一口气。 他有心要做一个古往今来旷古朔今的有为明君,因此在这署理政务上务求做到事必躬亲,亲历亲为,每日要拿出相当多的时间来处理朝政。这可是一项非常消耗体力和精力的劳动,如果没有相当程度的毅力,是坚持不下来的。 但李亨不能不坚持。 李亨心里明白,相权之所以强大,就是因为皇帝的懒惰。当年的李林甫之所以一手遮天,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的父皇李隆基太懒惰,纵情饮宴享乐,什么事情都交给李林甫来处理,导致李林甫独揽大权。 有事做就有权力,这句话乃是真理。 李亨决定要吸取李隆基的深刻教训,但是他又能坚持多久,其实还是一个未知数。 “让她进来。”李亨轻轻道。 对于张良娣,他心里还是颇为看重的。毕竟,张良娣是与他一起共过患难的夫妻。他一直没有纳太子妃,张良娣就相当于是他的正妻。 而在他过去不受待见非常压抑的灰色太子生涯里,张良娣不离不弃,对他也算是忠诚不二。 而如今,虽然情势变了,他也开始纵情女色,不再专情于张良娣一人,但终归还是念几分旧情的。他已经决定,登基之后,就立张良娣为皇后。 虽然张良娣的有些做法让他不怎么满意,但他实在是也没有合适人选,主管后宫。 张良娣匆匆走进来,敛衽一礼,轻轻道,“殿下,臣妾有礼了。” “来,坐下。”李亨微笑着,招呼张良娣坐下。 “你这几日在娘家住得可好?你回来正好,本宫正好有几句话跟你交交心。”李亨扬了扬手,“一会,咱们一起用膳。” “谢殿下。”张良娣见李亨态度温柔声音温和,心里一暖,神态也就变得无比的娇柔温婉。以往心里那些因为李亨宠爱其他女人而导致的种种不快,仿佛一下子就随风而散了。 “你我是患难夫妻,一日夫妻百日恩,本宫心里有数。所以,你不必担心,若是本宫登基为帝,必立你为皇后,这一点,请你相信本宫。”在开始正式谈话之前,李亨主动开口打消了张良娣这些日子以来的各种担忧、焦虑。 得到了李亨的当面正式承诺,张良娣心里狂喜,旋即又感动地眼圈一红,柔声道,“殿下宠爱,臣妾感激不尽。” “其实你不该过多猜疑的。本宫纵然后宫三千,但正妻却只有你一人,你在宫里的地位,不会改变。在本宫心里,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所以,这些日子你……”李亨轻轻一叹,“算了,过去的事情,本宫就不提了,今***宫跟你交心,你大可收敛心神,安心在宫里守着,该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张良娣有些羞愧地垂下头去。 “本宫真正要跟你谈的是张瑄的事情,还有你们张家的事情。” “本宫知道,因为本宫罢免了张继勇的官职,让你们感觉受委屈了。”李亨眉梢一挑,“可是你们要扪心自问,自己又做了一些什么。” “你的弟弟张清,是个什么货色,不消本宫说了。他千不该万不该去惹上张瑄,还对张瑄的小妾无礼。张瑄如今位极人臣,他的面子,本宫不能不给。而张继勇又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本宫难做,因此,本宫只能选择将他暂时罢官,否则,必生事端。” 张良娣幽幽一叹,“殿下,臣妾明白。可是,殿下对张瑄太过宠信,这***势冲天,比当年的李林甫还要甚过三分,若是再这样下去,必成大患。安禄山已经是前车之鉴,一个搞不好,张瑄就是第二个安禄山。” “臣妾娘家人受些委屈不打紧,但殿下的江山社稷却容不得有什么闪失。” 张良娣起身来敛衽施礼,“臣妾请殿下三思!” 李亨默然,良久才道,“张瑄的权势的确太大,如今已经压过杨国忠,以至于本宫做事都必须要三思而后行。” “但是,你可知道,张瑄与安禄山不同,与李林甫不同,杨国忠更是没法与张瑄相提并论。” 李亨眸子里闪烁着一丝异样的光彩,沉声道,“安禄山野心勃勃,谋反之心早已有之。但张瑄不会反,最起码,只要本宫不做那种诛杀功臣卸磨杀驴的事情,他绝不会反叛。这便是两人最大的区别。” “李林甫专权霸道,却能力平庸、只重私利、非常贪婪;张瑄虽也霸道,但却文武双全,文韬武略百年罕见。而且,他专权却不弄权,心胸开阔,心怀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视金钱如粪土。” “如若他贪婪好物,有反叛之心,必会借两次与吐蕃开战的机会,向朝廷大肆索要钱粮辎重,尔后扩军培植自己的个人势力。事实上,安禄山就是这么干的。安贼的二十万范阳铁骑,就是这么来的。” 李亨咬了咬牙,“父皇糊涂,一次次纵容安禄山拿着朝廷的钱粮扩军,藩地越来越大,导致积重难返!” 张良娣默然插话道,“殿下,张瑄不也正在请求朝廷向青海移民扩军吗?” “不然。张瑄所占吐谷浑故地方圆数千里,比整个范阳藩镇面积还要广大。这么广袤的一片领土,单凭陇朔的兵马是守不住的。若要长期经营,必须要移民、扩军,重兵守卫。” “况且,张瑄所求者,不过是区区5万兵马,张瑄以十五万兵马统御陇朔与青海都督府,相当于四个河西藩镇,三个范阳藩镇,还要面对吐蕃犯边的巨大压力,兵力不是太多而是太少了。” “张瑄如果是出于私心,必不会主动要求朝廷在吐谷浑故地设立州府县,派遣官员进行属地治理。毫无疑问,这是他自成一国的最佳机会,在此之前,本宫都有深深的担忧。但是张瑄没有这样做,他完完整整地将这一大片疆土交给了朝廷。说实话,这让本宫松了一口气。” 李亨慨然道。 张良娣迟疑了一下,“殿下,此地还在张瑄的管制之下……这……” “你不懂的。如果张瑄打着巩固边防的名义,将吐谷浑故地彻底变成军马都督府,不仅可以公开向朝廷索要钱粮供养大军,还可以名正言顺地将之牢牢控制在他一个人的手里。可设立州府郡县就不同了……朝廷政令所至,张瑄想要一手遮天,难了。” “本宫听闻,张瑄的俸禄和家产全部都拿了出来充军……而张瑄在灵州,偌大一个永宁王府、陇朔大都督府中,只有一个贴身侍女而已。” 李亨微微有些感慨道,“天下藩镇、满朝文武,能如张瑄者,没有一人。” “张瑄心系天下,忧国忧民,公心居多。这就是本宫虽然也猜忌他兵权过重,但却还是重用他的关键因素。” “张瑄为朝廷立下盖世功勋,这是永远不能抹杀的。纵然是本宫,也难以回避。所以,对他,本宫不能不重赏、不能不重用。” “其次,本宫与张瑄共过患难。可以说,本宫能有今日,与张瑄的辅佐谋划密不可分。昔日父皇处处排挤本宫,自打张瑄进了东宫,情况才有所好转……而之后,无论是平息荣王谋反还是灭了嗣宁王的逼宫,张瑄都居功甚伟。不管怎么说,一直以来,张瑄对本宫忠心不二、披肝沥胆,既然如此,本宫又怎能做那种卸磨杀驴的事儿?” “本宫曾经跟张瑄说过,只要他不负本宫,本宫必不负他!” 张良娣幽幽叹息着,李亨的话让她无言以对。 “本宫准备于上元节登基称帝,张瑄能不能带头率天下藩镇拥立劝进,至关重要。”李亨的声音慢慢变得沉凝起来,“在这个时候,张继勇那一帮人不识时务,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起事端,还真把本宫当成傻子不成?” “张瑄的威望朝中无人可及。若是没有张瑄,张继勇这些人纵然掌了权,又能如何?” “所以,张继勇这些人对本宫虽然忠诚,但才干、心胸都差了太多。本宫可以信任他们,可以重用他们,但却深知,真正能帮助本宫定国安邦的人,还是张瑄!” “本宫若是让张继勇这些人去陇朔,不要说开疆辟土,能抵挡住吐蕃军马的进犯就不错了。”李亨有些没好气地挥了挥手道。 张良娣秀丽的脸涨红起来,她无言地起身施礼幽幽道,“臣妾知罪了,臣妾今日才知殿下用心良苦,心里实在是汗颜无地!” “你明白就好。当年,朝野上下乃至皇子皇女们无一人瞧得起本宫,都认为本宫是昏庸无能之辈。可本宫却要让他们看看,父皇做不到的事情,本宫也能做到!大唐社稷江山,一定会在本宫手上走向新的辉煌!本宫要打造一个无比富庶和强盛的大唐帝国,本宫一样会成为万夷来朝的天可汗,成就不输于太宗皇帝的文治武功!” 李亨的声音慷慨激昂起来,他霍然起身凝视前方,目光肃然。 第317章张良娣通风报信 第317章张良娣通风报信 第317章张良娣通风报信 “臣妾相信殿下一定能成为古往今来首屈一指的治世明君!” 张良娣也是心情激荡地起身来,主动依偎了过去,柔声道。 李亨默默将她拥在怀中,柔声道,“本宫今日与你交心,是希望你我夫妻同心,不要再生是非。” “安贼谋反在即,随时可能起兵反叛,而吐蕃人又虎视眈眈。初次之外,南诏与西域胡人之地,都不太安稳。如今的大唐天下,看似安定繁荣,其实内忧外患,岌岌可危。这样的局面下,张瑄对本宫、对大唐天下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张瑄是本宫的重臣也是爱臣,驾驭得好,他必能成为不输于三国诸葛孔明之流的、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栋梁之臣。因此,你对张瑄的敌视仇恨之心,当休矣了。” “张瑄重情重义,你若是以诚相待,他必会投桃报李。”李亨又抱了抱张良娣,轻轻道,“何去何从,你自思量。” 张良娣红着脸连连点头。 李亨这么跟她坦诚相待,交了心,她心里不为所动是不可能的。 而人就是这样,心里的疙瘩一旦解开,便会发觉所谓的仇恨和过节其实不值一提。张良娣心念电闪,突然觉得自己昔日种种很是幼稚可笑。 张瑄权势再大,也是李亨的臣子,而她就是张瑄的主母,又何必去与张瑄争什么长短? 而且,重用张瑄符合李亨的政治利益,李亨的利益实际上就是她的利益。 这样一想,张良娣未免就有些惭愧和后悔。 …… …… 张良娣柔情款款地与李亨一起用膳,在用膳之前,两人情浓之际,竟然就在书房欢好了一次,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用完膳,仿佛是为了补偿张家,也是为了给如今凄惶不安的***人一个定心丸,李亨突然开口道,“你前两天跟本宫提出,要将万春指婚给张继勇的儿子张益,本宫这几日想了想,可行。待明日,本宫便下诏为万春赐婚吧。” 张良娣吓了一跳。 她之前撺掇李亨将万春嫁给自己的侄子张益,是因为对张瑄不满,想要给张瑄心上“添堵”,可现在她的心态已经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她知道万春跟张瑄肯定有私情,若是将万春指婚给自己的侄子,这摆明了会彻底激怒张瑄。 而由此,张家与永宁王府的关系就真的是针锋相对不可调和了。 “殿下……这事儿臣妾也是一时兴起,张益那孩子其实配不上万春妹妹……呵呵。”张良娣无法跟李亨明言,只得含糊不予应承。 她总不能直接跟李亨说,万春与张瑄有私。这本是道听途说暗中猜测并无真凭实据,背后议论可以,当着李亨的面她怎么敢乱说话。好不容易才跟李亨缓和了关系,她不愿意因为这种小事,让李亨觉得她乱嚼舌根。 眼看皇后的宝座正在向她招手,张良娣此刻的心态着实有些患得患失。 李亨哈哈一笑,“你这是什么话?张益也是名门之后,万春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婚配了。好了,不要再说了,本宫明日便下诏为她们赐婚。” 张良娣倒吸了一口凉气,吃吃道,“殿下,要不要征询一下万春妹妹的意见?毕竟这是她个人的婚姻大事。” “公主婚姻,一向是朝廷做主。父皇不在,本宫作为监国太子、长兄,也能替万春做主。”李亨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经地义,万春难道还要一辈子留在宫里不成?” “你先退下,本宫还要召杨国忠几个人进宫议事。”李亨摆了摆手,沉声道。 他现在即将君临天下,身上自然也就有了一种大权独揽说一不二的气势。张良娣犹豫再三,还是没敢直接说出口。 她匆匆离开李亨的寝宫,回到自己的宫室之中,坐立难安。 此事因她而起,若是等李亨下了诏书赐婚,引起张瑄和万春的强烈反弹,就闹大了。 张良娣派一个心腹宫女去万春宫苑给万春送了一封信,然后便带了自己的仪仗队伍再次出宫向永宁王府匆匆而去。 张良娣居然主动登门拜访崔颖,这让张瑄吃了一惊。 崔颖亲自出面接待,在礼仪上没有怠慢张良娣。崔颖与张良娣从无任何往来,年纪又相差悬殊,所以就算是在一起也说不到一起。 张良娣装作无意中说出了李亨即将于明日将万春赐婚给张继勇之子张益的消息,然后就告辞回宫了。到了这个份上,崔颖焉能还不明白,张良娣此番是来通风报信的,不管她是何居心,应该不是歹意。 崔颖送走了张良娣,清秀的脸上却浮起了一抹阴霾和深深的担忧。 崔颖是何等聪慧灵秀之人,万春从陇朔回京来再三来王府跟她交游往来,极尽示好之意,隐隐也透出了一丝端倪。如果崔颖再看不出万春对张瑄有意,她就不是崔颖了。 不要说万春,就算是虢国夫人杨三姐,崔颖也心知肚明。只是张瑄既然没有公开引杨三姐进门,她便不会说什么。 崔颖出身士族高门,从小接受的就是相夫教子的教育。作为女人,她当然也有几分小性子和醋意,但作为张瑄的正妻、永宁王妃、士族高门千金,她又深知,在这个时代,夫君张瑄不可能只有她一个女人。 尤其是张瑄如今位极人臣,又是当朝第一个异姓王。而说起来,以张瑄如今的身份,身边真正有名分的女人,不过是崔颖和李腾空两人。而李腾空,至今还没有与张瑄圆房。还有一个还未成婚的回纥公主,没有进门。 在崔颖看来,无论张瑄有多少女人都是理所应当的,只要她的正妻地位不变,她都能接受。 崔颖一边往张瑄的书房走,一边思量着,该怎么跟张瑄提起这事儿。到了书房,她犹豫再三还是直截了当地将张良绨的话“复述”了一遍。这事已经迫在眉睫,这层窗户纸不捅不行了。 张瑄先是一惊,旋即有些汗颜。 尽管身处在这个可以纵情放欲的时代,尽管明知自己绝对有资格拥有一个近乎庞大的“后宫”,可以合法地肆无忌惮地没羞没臊地将很多美女纳入怀中,但他还是觉得有些惭愧,感觉没法面对崔颖。 这便是他一直拖着没有解决他和万春之间事儿的缘故。 “颖儿,我……”张瑄红了红脸,欲言又止。 崔颖心里本还有一丝丝的芥蒂,但见自家夫君如此支支吾吾汗颜无地,说明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还是不可替代的,那丝芥蒂因之烟消云散了。 她定了定神,笑了笑柔声道,“虽然郎君一直没有跟颖儿说万春妹妹的事儿,但颖儿也猜出了几分。万春公主这些日子,三番五次跑来王府跟颖儿相处,颖儿就明白她对郎君有意。” “郎君放心就是,颖儿并非妒妇。以郎君的身份地位,府中妻妾成群也是寻常之事。” 张瑄心里一阵瀑布汗,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崔颖越是大度,他就越是惭愧。 崔颖如水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没有人比她更为了解张瑄的性情了。她心里明白,张瑄这样的男人,只能用柔情来牵绊。她越是心胸开阔,她在张瑄心里的位置就越重。若是她善妒,或许不会失去正妻的位置和名分,但在张瑄心里的地位却会荡然无存。 崔颖要的,可不仅仅是名分。 某种意义上说,崔颖才是真正拥有大智慧的女子。她的大度和胸怀来自于她的后天的修养和先天的品性器度,也来自于她高人一等的视野。 所以,她与她的母亲郑氏夫人不同。郑氏夫人善妒,性格泼辣,但她的父亲崔琚惧内固然惧内,但对郑氏却很少敞开心怀,两人面上和睦,其实有着一道无形的隔阂。 崔颖幽幽地依偎过去,柔声道,“郎君……若是其他人家的女子也就罢了,哪怕是官宦家的千金小姐,以郎君现在的王爵身份,娶进门来也不成问题。可万春妹妹却是公主,嫡亲公主……这是颖儿一直在担心的问题啊。” 张瑄无言,紧紧地拥抱着崔颖,心念电闪。 …… …… 张良娣在回宫的路上,遇到了也是出宫来找张瑄商议的万春。 事情紧急,万春顾不上跟张良娣过多寒暄,分手后直奔永宁王府。 听说万春来了,崔颖微微一笑,从张瑄怀里挣脱出来,“郎君,万春妹妹来了,你快去与她商量商量,看这事儿怎么解决。” 张瑄叹了口气,向崔颖投过歉意的一瞥,然后大步出门而去。 万春已经成为他的女人,以张瑄的性情,他绝对不会弃万春于不顾,更不会让她嫁给别的男人。 绝对不可以。 崔颖望着张瑄匆忙离去的背影,幽幽一叹,如水般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黯然。 这天底下的女儿家,有哪一个不想独占一个男人,与夫君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呢? 第318章男人的担当 第318章男人的担当 第318章男人的担当 万春在永宁王府的客厅里来回徘徊,心急如焚,身边没有一个侍女。 听到身后传来凝重的脚步声,万春猛然回头来望着张瑄,面容涨红,哀婉幽怨道,“到了这个份上,你准备怎么安置奴家?奴家在灵州时,你再三承诺,可至今也没有解决之策,以至于……” “奴家就问你一句话,你要如实相告——” “你想不想要奴家?你若是觉得奴家烦,或者……奴家这就扭头回宫,嫁给那张益便是!” 张瑄眼珠子猛然一瞪,沉声道,“你敢!你不要胡闹。” 万春性格跳脱活泼好动,她见张瑄发怒,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破涕为笑,嘻嘻笑着几步窜了过来,大声道,“哼,你要是不管奴家,奴家就答应皇兄,嫁给张益,看你怎么办?!” 张瑄皱了皱眉道,叹息道,“万春,我什么时候说过不管你了?这事儿很是突然,我也有些措不及防,你先别说话,容我细细思量一下。” 张瑄坐在那里,默然沉吟着。 万春知道事关重大,关系着她跟张瑄今后的幸福大事,倒也一反常态地安静了下来,静静地坐在那里,托着腮望着张瑄。 “此事,莫非是张家主动向太子求婚?”张瑄突然抬头来扫了万春一眼,“张家那张益,你可识得?” “见过一次吧,记不清了。”万春摇了摇头,“张良娣给奴家传讯,应该不是张家主动求婚吧?” “那倒也不尽然。张良娣主动示好,倒是让我觉得奇怪……”张瑄沉吟着。 “要不然,奴家去跟皇兄挑明,求皇兄赐婚嫁给你吧……若是皇兄不答应,奴家就死给他看!”万春跳了起来,嘴唇轻轻抿着,似是拿定了主意。 张瑄一怔,立即摇了摇头,“不可。” 很显然,如果由性格跳脱的万春出面去跟李亨闹一闹,表明非张瑄不嫁的态度,远远比张瑄出面更合适,更容易解决问题。纵然是不能如愿以偿嫁进永宁王府,起码也能将李亨的赐婚搅黄了,暂时逃过这一劫。 但大丈夫做事,有所为有所不为。张瑄不能因此就让自己的女人冲在前面,受任何委屈。男人要有男人的担当,既然万春已经成为了他的女人,那么,保护万春便是他的责任。 如果他躲在幕后,任由万春在宫里独自一人承受这巨大的压力,他还算是一个男人吗? 万春幽幽一叹,她虽然性格跳脱外向大条,但不代表她没有脑子。她要是没有脑子,就不会提前进永宁王府,跟崔颖处好关系了。 她心里明白,如果自己厚着脸皮不顾体面在宫里闹起来,还有机会与张瑄好事成双。最不济,也会保住自己的清白。 但如果让张瑄出面,这事儿的性质就变了,变得无比复杂。 因此,不仅张瑄在朝野的威望会受损,还会引起一些人的落井下石,给他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瑄郎,你不要为难了……还是让奴家去跟皇兄说吧——顶多,我披发出家就是!等过上一段时间,奴家就搬进永宁王府来,谁还能拦住奴家?”万春用很难一见的郑重严肃神态向张瑄轻轻道。 其实她在出宫的时候,就已经拿定了主意。 张瑄一直没有解决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显然是因为这事非常棘手。而既然如此,万春先出家然后再想办法嫁进永宁王府,也算是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 但是那样一来,万春就失去了合法的名分。 张瑄再次摇头,沉声道,“你不要多想。我一定会风风光光、光明正大地将你娶进门来,就算是天下人都反对,也改变不了!” “你先回宫安心等待。我自有主张,你要相信我。” 张瑄猛然挥了挥手,起身上前将万春抱在怀里,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先回宫,不要慌乱,一切有我!我这就进宫……向太子当面求婚!” 万春一惊,挣脱了张瑄的怀抱,讶然道,“瑄郎,这样……不好!” “皇兄震怒之下,不会饶你的……”万春担心地又投入张瑄的怀抱,喃喃自语道,“还是让奴家去说吧,奴家先出家为道,然后过一段日子就进永宁王府的门,只要能跟你厮守在一起,奴家有没有名分都无所谓。” “奴家连公主的封号都不要了,还在乎什么名分呐……” 张瑄心头一热,在他的女人中,崔颖温婉端庄性格内敛,对待感情相当含蓄;杨三姐虽然性格泼辣敢爱敢恨,但终归还是有几分顾忌和矜持;至于杨玉环就更不用说了,贵妃出身,阴差阳错之下投入张瑄怀抱,但骨子里那股矜持和高贵是不可祛除的。 只有万春,情感热烈外放,一旦投入进来就义无反顾豁出一切。她跟张瑄相处的机会最少,但她的感情却来得最猛烈。 张瑄俯身下去吻住了万春的红唇,万春立即热切地回应着。一番缠绵热吻之后,万春这才恋恋不舍地推开张瑄,一步三回头地回宫而去。 薄暮时分,张瑄离开王府,毅然绝然地进宫而去。 为了万春,也为了自己作为男人的一份责任,他不再犹豫和彷徨。 如血的残阳笼罩着巍峨的宫墙,那华丽的宫殿飞檐在余晖中反射着华丽的七彩光芒。张瑄站在兴庆宫门外,长出了一口气,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 …… 张府。 张继勇不甘心,非常的不甘心。 他只差一步就要成为丞相,超越陈希烈与杨国忠平起平坐,但就在这个时候,却因为张瑄而丢官免职。这就好像是爬山,眼看山顶在望,却突然失足滚落下来,心头的恼火和郁闷可想而知。 张继勇派人将陈玄礼叫到了府上。与他相比,现在的陈玄礼倒是春风得意,非但没受牵连,还升了官,以羽林卫大将军的职务兼任了兵部尚书,在名义上成为全国兵马的“大管家”,就连各大藩镇,都要受兵部的节制调配。 陈玄礼接到张继勇的请柬,本不想过去,后转念又一想,张继勇虽然失了势,但一旦张良娣当上了皇后,张家还是一等一的国戚,张继勇迟早会东山再起。 既然这样的话,就没有必要跟张继勇划清什么界限了。 官场之上,没有人情,只有利益。只有共同的利益才能将两个人牢牢地拴在一起。 张继勇亲自到府门前迎接陈玄礼,见陈玄礼下了马,张继勇上前两步,做出迎候的架势。 陈玄礼瞥了张继勇一眼,心头微微有些得意。之前张继勇一直死死压在他的头上,可如今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倒了过来。 陈玄礼矜持地笑着抱拳道,“张大人,在下应邀而来,有劳张大人迎候了。” 张继勇大笑着,“陈尚书肯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来人,打开中门,请陈尚书进府!” 张府的下人赶紧打开中门,陈玄礼也没有客气,在张继勇的陪同下端着架子走进张府。 但刚走到前庭大院,就见一个精神矍铄身材挺拔的华服老太太在几个侍女的搀扶下站在那里,凝视着昂首阔步的陈玄礼,突然淡淡呼道,“来者可是陈家的小三郎吗?” 陈玄礼行三,乳名三郎。只是因为后来李隆基也叫三郎,他便不敢再称。如今这长安城里,知道他这个乳名的人,怕是不多了。 陈玄礼吃了一惊,放眼望去,目光一凝,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几步上前躬身施礼道,“老太君,正是陈玄礼!” 陈玄礼青年时曾随李隆基诛杀韦后和安乐公主,而那个时候,窦氏则是李隆基身边的红人,他焉能不识。 窦氏老太太淡然一笑,“老身可不敢当陈尚书的大礼,请起吧。” “老身刚才还在觉得奇怪,这早上一大早起来,这雀儿就在老身的窗台前叫——老身就想啊,现在的张家已经够倒霉够晦气的了,难道又有不好的兆头?不成想却是大喜事,原来是陈尚书这等贵客登门了。” 窦氏这话分明就有些敲打和嘲讽。 陈玄礼听得出来,心里虽然很不高兴,但面上却是笑吟吟地拱手道,“老太君,陈玄礼不敢当!多年不见,老太君身体依然康健,着实是我等晚辈之福啊!” 窦氏撇嘴一笑,“老身这等年纪,老而不死是为贼了。不过,只要老身活着一日,朝廷就要供养一日,而张家就不会倒。这太子亨,也是当年老身看着长起来的,又是老身的孙女婿……那些落井下石的小人,怕是要失望了。” 陈玄礼皱了皱眉,心道这老太太该不会是老糊涂了吧?怎么好端端地冲着自己说这些怪话! 似是感觉老太太说得多了、过头了,张继勇赶紧哈哈笑着前面引路,带陈玄礼进了花厅。 窦氏望着陈玄礼和张继勇进厅的背影,貌似浑浊的老眼中射出一丝精光。她今日“恰巧”遇上陈玄礼,倚老卖老说了这番话,无非是敲打陈玄礼了。当然,陈玄礼能不能听得进去、能不能当回事儿,那就是陈玄礼的问题了。 第319章李亨的咆哮 第319章李亨的咆哮 第319章李亨的咆哮 待侍女上了茶,张继勇便挥了挥手,屏退下人。 “陈尚书,请饮,这是从江南送来的今年的贡茶,殿下赏赐下来。”张继勇仿佛是不经意地笑了笑。 陈玄礼哦了一声,眸光中却是闪过一丝光芒。 他端起茶盏小啜了一口,忍不住放下茶盏赞叹道,“不错,好茶!茶香浓烈,当是极品!” 张继勇哈哈一笑,摆了摆手道,“既然陈尚书喜欢,这贡茶我就给大人送些过府去。” 陈玄礼也笑了,“张大人着实客气!这是殿下赐给张府的贡茶,本官岂敢享用?若是让宫里知道,岂不是要办本官一个无礼僭越之罪?” 张继勇嘿嘿笑着,“陈尚书这是说得哪里话。些许茶叶,不足挂齿。” 陈玄礼也笑着,不再在这件事情上纠缠下去,直截了当地拱了拱手道,“不知张大人唤本官过来,有何要事?若是张大人无事,本官还要回去署理一些杂务,本官初上任,兵部事务繁杂,本官可不敢懈怠呐!” 张继勇心里暗暗冷笑一声,嘴上却陪笑着,“张某自不敢打扰陈尚书太多的时间。是这样,张某犬子张益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前些日子,张良绨已经替张某向殿下求婚,将万春公主下嫁犬子。” “张某估摸着,年后不久,殿下就要赐婚了。” 张继勇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了一下。 陈玄礼一惊,讶然道,“万春公主下嫁令公子?” “不错,不错,这是大好事,本官这里就先恭喜张大人了。”陈玄礼的声音微微变得有些热切起来,一反刚才的冷淡。 如果李亨同意将万春公主赐婚给张继勇的儿子,这说明,在李亨的心里,张继勇并没有真正失宠。而这同时意味着,日后张继勇肯定会有东山再起的一日。 张府出了一个皇后,再有一个驸马,权势不会降低反而会增强拔高。 一念及此,陈玄礼心里对张继勇的态度便开始变化,他笑了笑抱拳道,“张公子与万春公主大婚之日,陈某自当前来贺喜!” 听陈玄礼悄然将“本官”换成了“陈某”,张继勇嘴角忍不住浮起了一丝得意,不过是一闪即逝。 他今日把陈玄礼找来,一方面是暗示和警告陈玄礼,不要太过得意忘形,他张继勇倒不了、张府更加倒不了,这朝廷之中的“***人”还是要以他为首;另一方面,也的确是有事。 “陈尚书,张某有一事相求。”张继勇神色肃然抱拳道。 陈玄礼淡然一笑,“张大人有话但讲无妨,你我之间还谈什么求字?” “好。陈尚书,张某有一堂兄张同,原为鄯州太守兼鄯州卫兵马指挥使,如今张同从张瑄进军吐蕃,亦立下军功,张某听闻张瑄向朝廷奏报的功臣名单中,也有张同,不知此事可属实?” 陈玄礼点了点头,“不错。张瑄奏请朝廷册封张同为青海右卫大将军,率军一万镇守沙柳河。兵部的公文正在走程式,不久就要下达了。” 张继勇眸光中闪出一丝火热,他压低声音道,“陈尚书,张同为我张家之人,在张瑄手下必受排挤。张某已经修书一封给张同……你我在朝中之所以备受掣肘,关键在于兵权。如今有杨涟分去羽林卫一半兵权,不若将杨涟与张同调换一下,由张同出任京师羽林卫右卫大将军,而杨涟则调任青海……” 陈玄礼一怔,旋即沉吟起来。 张继勇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京师羽林卫一半的兵权掌握在杨涟手里,相当于是杨国忠的一只膀臂,实际上杨涟也与张瑄一个鼻孔出气。如果能将杨涟打发出京,而换成张家的张同,对张家来说是好事,对他陈玄礼而言,也不是坏事。 如果京师的兵权掌握在张陈联盟手里,将来……在朝中,还有谁敢轻捋虎须? 心里这样想,陈玄礼嘴上却为难道,“这……似乎不太容易,张瑄一定会竭力反对,而杨国忠那一关也过不了。” “陈尚书,张瑄那边绝对没有问题。张同是我张家之人,张瑄肯定不会重用。而那杨涟,早已投靠张瑄,能去青海为将,无论是杨涟还是张瑄,都不会反对。” “至于杨国忠……”张继勇突然冷冷一笑,“现在的形势也由不得杨国忠了……只要陈尚书出面奏呈,殿下出面,他挡也挡不住。以张某看来,殿下对杨国忠颇有压制之心,杨国忠越是强烈反对,殿下越是会下诏调回张同,将杨涟遣出京师去。” 陈玄礼闻言,默然良久,才微微一笑道,“张大人所言有理,容陈某过了节向殿下上书奏呈吧。” “陈尚书厚意,张家永不能忘。”张继勇大喜过望,陈玄礼毕竟是兵部尚书,由他出面来建议朝廷对杨涟和张同这种军中大将进行调配,最是正大光明理直气壮不过。只要陈玄礼上书,李亨很有可能允准。 两人相视大笑起来,气氛一时间显得非常融洽。 原本有了裂痕的同盟关系,似乎被瞬间缝合了起来。 **************************************** 张瑄义无反顾地走进了兴庆宫,他挺拔高大的身形在夕阳的余晖中投下长长短短的投影,几个太监有些敬畏地望着他进宫的背影,暗暗咽了一口唾沫。 如今的张瑄不仅是王爵,还掌握着大唐半数以上的兵马,其权势之重,无人可比。哪怕是当年的李林甫,现在的杨国忠,都远远不如。 李亨刚要稍事歇息,然后再次起身批阅奏折,突听张瑄求见,一怔,旋即让人宣张瑄觐见。 “臣张瑄,拜见殿下!”张瑄神色不变,从容不迫地行礼。 李亨哈哈一笑,起身来走过去扶起张瑄,朗声道,“子瞻啊,听说你最近都留在府中闭门不出,夫唱妇随尽享天伦之乐,今日怎么有空进宫来见本宫?” 张瑄默然片刻,抬起头来,目光清澈神色平静地望着李亨,再次拜了下去。 李亨一怔,突听张瑄朗声道,“殿下,臣有一事求殿下做主!” 李亨笑了笑,讶然道,“子瞻啊,有话就说。” “殿下,臣与万春公主情投意合两情相悦,还请殿下为臣和万春公主做主赐婚!”张瑄缓缓沉声道。 李亨闻言脸色骤然一变,他用一种极其震惊极其不可思议的眼光盯视着张瑄,嘴唇一抽,冷声道,“子瞻,你不是跟本宫开玩笑的吧?” “臣与万春公主两情相悦,请殿下做主!”张瑄咬了咬牙,再次轻轻呼道。 李亨这回是听得真真切切了,他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猛然一拍桌案,沉声道,“张瑄,若是你无妻室,本宫将万春赐婚给你也无不可,但现在你已经有了崔王妃,而过几日,回纥公主也要嫁进你永宁王府,可你竟然还不知足,竟然跟本宫开口企图婚配万春?” “岂有此理!”李亨拍案而起,大声喝道,“你好大的胆子!万春是什么人?本宫的御妹,当朝公主。你竟敢跟本宫提出来,让万春公主去给你做妾?放肆!” “断无可能!”李亨怒冲冲地斥责着,反应很大很激烈。 张瑄默然不语,李亨的反应也在他的意料当中。如果李亨没有反应,倒是不正常了。 “张瑄,若是你收回这话,本宫可以当什么都没有听到。你我君臣之间,一如既往。你且起身,退下吧。” 李亨发了半天的火,慢慢纾缓着心头的火气,淡淡道。 张瑄摇了摇头,“臣虽自知违礼,但臣与万春两情相悦已难分离……还请殿下开恩!” “你……”李亨见张瑄竟然还是坚持不撒口,不由怒道,“你真是气死本宫了!” “你当真以为,本宫对你的恩宠无边无际吗?”李亨阴沉沉地道,眸子里闪出了一丝杀气。 “臣不敢。臣汗颜。”张瑄叹息一声,抬头来望着李亨,“臣不瞒殿下,臣与万春早有情分,此生此世,不可分割。” 李亨心头一个激灵,涨红着脸扬手指着张瑄颤声道,“你……你……你竟敢与公主有私……张瑄,你私通公主,其罪当诛啊!” “来人,将张瑄拿下!”李亨暴怒起来,一声大喝。 几个宫禁宿卫冲了进来,吓了一大跳,却是迟疑着不敢上前。 “将张瑄拿下,拿下!”李亨咆哮着。 几个宫禁宿卫不敢怠慢,大步走过来,有些为难地望着张瑄。 若是普通臣子,他们抓也就抓了,但这可是永宁王张瑄,大唐赫赫声威的军神,功高盖世。只是不知他怎么触怒了殿下,要将他治罪。 张瑄轻轻一叹,向李亨拜了一拜,然后起身转身跟着几个宫禁宿卫离开大殿。 但李亨怎么可能真正将张瑄拿下大狱,张瑄缓步走着,李亨使劲按捺下心头的怒火,冷冷大声道,“暂且让张瑄跪在兴庆宫门外思过,什么时候想通了,再来见本宫认错!” …… …… 兴庆宫外,最后一抹斜阳坠下,天色渐渐昏暗下来。 一个宫禁宿卫头目悄然走过来,递过一片地毯,然后匆匆离开。 张瑄面向兴庆宫凝视片刻,淡然一笑,然后单膝跪下,微微闭上了双眼。 第320章忠与奸,一念间! 第320章忠与奸,一念间! 张瑄既然进宫摊牌,就对一切的后果有了充分的考虑。 在他看来,只要他立场坚定,他与万春的事儿……过程或许惊心动魄,或者弯弯曲折,但结果却是注定的。 不管是李亨宠信重臣也好,也不管是李亨迫于无奈也罢,反正最终他会同意这门婚事的。 以张瑄现在的王爵,既然能接纳一个回纥公主,那么再娶一个大唐公主进门,虽没有先例,但也未必就很离谱。 他的态度是无比坚决的。万春已经是他的女人,这一点无可更改。既然无法改变,那就只能接受现实。 作为一个来自现代社会的穿越者,张瑄并没有时下士子文人或者文武朝臣对于皇权的无上敬畏感和强烈忠诚感。在他心里,忠于这个国家,不等于忠于这个朝廷,不等于忠于皇帝。 世俗人眼里的忠与奸,不过是在他的一念间而已! 他走到今天,掌握权力,不在于追逐权力贪恋荣华富贵,而在于运用手里的权力保护自己、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就这么简单。 在保全自身的基础上,才谈得上施展志向抱负,才谈得上为这个国家、这个时代踏踏实实地做点事情。 如果连自己、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空谈报国岂不是很可笑。 李亨同意是皆大欢喜,哪怕过程复杂一些张瑄都能够接受;而如果李亨铁了心要将万春指婚给张继勇的儿子张益,那么,张瑄也不可能坐以待毙,那就只能撕破脸皮了。 兴庆宫里。 李亨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脸色无比的阴沉。 张瑄此番进宫跟他摊牌,无疑带有某种逼宫之意。李亨心里很明白,如果自己不准,很有可能导致张瑄成为第二个安禄山。 而以如今张瑄在藩镇的影响力,在军中的威望,他要是效仿安禄山,后果不堪设想。 从长远来说,对大唐朝廷构成巨大的隐患;而从短期来看,如果张瑄不肯出头率天下藩镇劝进,反过来反对他称帝,他的皇帝梦也有可能泡汤。 可若是答应下来,将万春赐婚给张瑄,皇室的颜面何存? 李亨心烦意乱,焦躁不安。 他猛然抬头吩咐身边的太监霍长青,阴沉道,“你去传本宫的话,问问张瑄,他可知错?” 霍长青诚惶诚恐地点头领命而去。 作为李亨身边渐渐得宠的内监,霍长青其实到现在也没有搞清楚,李亨为什么会跟张瑄闹翻,究竟是为了何事,让这原本非常融洽和睦的君臣关系有了裂痕。 霍长青匆匆出了宫门,远远地望见了张瑄面向宫门单膝跪拜的身影。他几步走过去,躬身施礼道,“永宁王!” 张瑄微微一笑,抱拳回礼道,“原来是霍公公!” “永宁王,殿下让咱家来问问王爷,可曾知错?若是知错,殿下就在宫内设宴与王爷一起用晚膳!” 霍长青轻轻道,目光有些闪烁。 “请公公回报殿下,就说张瑄恳求殿下成全!” 张瑄的声音坚定而低沉,他直说了这么短短的一句话,便垂首不语。 霍长青一怔,又叹了口气,转身回去禀报李亨。 李亨闻报,愤怒地一拍桌案,咆哮道,“他这是在逼本宫!好一个张瑄,好大的胆子!他这是在逼本宫啊……” 霍长青心里一颤,垂首不敢做声。 …… …… 张良娣带着几个宫女进得兴庆宫,突然见张瑄跪在门口,心里一惊,当即猜出了几分。她下了车辇,大步了过去,与张瑄擦肩而过,却也没有说什么。 张良娣走到李亨的书房之外,远远就听见李亨在其内的怒吼声。李亨的反应之激烈,远远超乎了张良娣的想象,原本张良娣以为,既然张瑄在李亨心目中是如此的重要、如此的忠诚,只要张瑄进宫求婚,李亨终归还是会同意的。 大唐公主,看上去尊贵无比,实际上不过是一种政治的道具,随时可以抛弃、可以牺牲。既然李亨为了政治利益能将万春嫁给吐蕃王子,那么,也随时可以为了政治利益将万春指婚给张瑄。 张瑄是王爵,既然能娶回纥公主做侧妃,万春又有何不可? 所谓礼制,不过是糊弄人的玩意儿,只要李亨下诏,朝臣和宗室纵有议论,也无可奈何。而谁还能为了这个,去公开得罪张瑄这个新权贵? 可李亨的态度似乎……张良娣心念电闪,突然就停下了脚步。 如果扳倒张瑄,现在似乎是个机会,大有文章可做啊……张良娣心头突然浮起了这么一个惊人的念头。 她之所以前番态度逆转,试图修好与张瑄的关系,甚至还给张瑄和万春通风报信,一来是做给李亨看,二来是李亨的话让她觉得很有几分道理。张瑄这样的人,如果能利用起来是最好,有助于自己坐上皇后的位置。 可现在一看,李亨对于张瑄的宠信似乎含有很大的水分,远远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牢不可破、坚不可摧。 既然是这样,那么……张良娣斟酌着,犹豫着,终于还是拿定了主意。 她终归还是一个很有野心的女人,比起当年的武则天、太平公主、韦后这些女人,其实也差不了多少。有野心的女人,眼里只有自己的政治利益,无所谓原则、无所谓底线、无所谓道德,不要说张瑄,就算是她的家人,在关键的时刻、在需要的时候,她也会义无反顾地抛弃。 “殿下,何故雷霆大怒?”张良娣走进去,柔声道。 李亨扫了张良娣一眼,压住怒气压低声音道,“……张瑄放肆之极,竟然进宫来跟本宫说,要本宫把万春赐婚给他。简直是岂有此理!皇室公主,何等身份,岂能给他做侧妃?再说了,就算是本宫应承,宗室诸王这里、父皇那里,本宫又怎么交代?” 张良娣故作一怔,脸上浮起惊色,然后试探着轻轻道,“竟有此事?殿下……臣妾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吧。”李亨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张良娣凑过去低低道,“让万春给张瑄做侧妃,皇室体面荡然无存,这事儿万万不可。可是,臣妾又担心,若是殿下不允,会不会……” 张良娣欲言又止。 李亨勃然大怒,怒斥道,“他敢!本宫就是不允,看他又能如何?来人,传本宫的话,命张瑄出宫回府,若再有违逆,本宫定不轻饶!” 张良娣眉眼间闪过一丝窃喜。 …… …… 张瑄神色平静地出宫而去,波澜不惊。他知道,李亨需要一个台阶,那么,这个台阶就给他。 反正他的态度已经表明,该怎么做,李亨心里最清楚。 宫里传出来的消息,再次震动了整个长安城。 永宁王张瑄,竟然进宫请求婚配万春公主! 这意味着张瑄与万春早有私情,这意味着……对于颇有几分八卦精神的长安军民来说,这无疑成为最好的谈资。 而对于张继勇、陈玄礼这些人来说,这无疑又是一个值得振奋的好消息。因此,扳倒张瑄有了无限的可能! 第二天早朝,就在这年前的最后一个早朝上,陈玄礼等人群起而上书,言辞严厉地指责张瑄狂悖失礼贪色失德冒犯公主罪在不赦,应当削去王爵,免除兵权云云。而杨国忠等人,包括陈希烈在内,都保持着异样的沉默。 这事儿来得太突然了,以至于杨国忠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其实陈玄礼等人也没指望能真正扳倒张瑄,但抓住这个小辫子,将张瑄手里的权力“抠”出一点来也是值得欢欣鼓舞的。 兵部侍郎公孙良更是言辞慷慨地当堂弹劾,要求朝廷削去张瑄的王爵,免了他陇朔大都督的藩帅之职。 朝堂之上,乱成一团。李亨神色阴沉地望着或是凝重肃然或是义愤填膺或是幸灾乐祸的一干朝臣,心里却升起了几分别样的怒火。 李亨万万没有想到,这事儿竟然在朝中激起这么大的动静。 经过一个晚上的斟酌,他已经渐渐立场不再坚定。毕竟,与他个人的政治利益相比,与皇位和天下安危相比,区区一个万春公主,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所谓的亲情,在皇室中是无比淡漠的。 他本来想冷淡处理,采取一种大唐皇室惯用的方式——先除去万春的公主封号,然后让万春出家,最后悄悄嫁进永宁王府。 可不成想,他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应对,这事儿就被张继勇这些人抓住大做文章,在朝中兴风作浪。 这实际上就是变相逼迫李亨表态。 可李亨怎么表态? 真的削去张瑄的王爵、免了他的藩镇官职兵权?扯淡的事情。 若是这么容易,朝廷下一道诏书免去安禄山的官职就是了,又何必养虎为患进退两难? 李亨冷哼一声,突然扬声道,“好了,都不要吵了。这是本宫的家事,尔等休得多言!” 李亨霍然起身,拂袖而去。 太监霍长青忙扯开嗓子喊道:“退朝!殿下有诏,宣杨相、陈相兴庆宫见驾!”(未完待续) 第321章李豫的杀机 李亨端坐在书房之中,而两侧,则趺坐着杨国忠、陈希烈,楚王李豫和建宁王李倓则站在李亨的身后两侧。 李亨扫了杨国忠和陈希烈一眼,沉声道,“杨相,陈相,你们来谈一谈……” 滑头的杨国忠微微一笑,拱手道,“殿下,公主婚配,乃是殿下的家事,臣不敢多言妄议!” 陈希烈则犹豫了一下,抱拳道,“殿下,老臣就直言了。” “老臣以为,万春公主婚配永宁王虽于礼不合,但念在万春公主与永宁王两情相悦,念在永宁王为朝廷开疆辟土立下盖世功勋,殿下如果网开一面,或者也可成全一桩佳话!” “老臣觉得,此事虽无先例,但也不是不可行。不若效仿前朝,殿下先除去万春公主的封号,然后……” 陈希烈的话还没有说完,楚王李豫就忍不住沉声道,“陈相所言差矣。万春皇姑身份何等尊崇,怎么能嫁给张瑄做侧妃,此事大失皇室体面,万万不可!” “朝廷礼制,怎么能为一个张瑄开先例!”李豫愤愤道。 陈希烈扫了李豫一眼,淡然一笑,“楚王殿下,其实说起来,张瑄能封王,已经算是开了先例了。而朝廷将回纥公主赐婚张瑄,亦是于礼不合……殿下,老臣以为,所谓特事特办,凡事不可一味拘于规制,应该区别对待。” 陈希烈心里暗暗冷笑,公公都能娶儿媳妇,公主为什么就不能嫁给张瑄做侧妃?什么皇室的体面,狗屁不如的皇室体面! 李豫眉头紧皱,一时间倒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陈希烈。 陈希烈今日一反常态,不再当墙头草,摆出了一副坚定不移支持张瑄的态度,这让李亨倒是感觉有些诧异。 李亨瞥了陈希烈一眼,陈希烈神色不变。 “父亲,儿臣也以为陈相所言甚是。儿臣刚刚从万春皇姑那里来,万春皇姑的态度很坚决,非永宁王不嫁,否则宁死不从。”李倓出列向李亨躬身一礼,“儿臣替万春皇姑求父亲成全!” 李豫冷冷地怒视着李倓,大声道,“李倓,你竟敢如此胡言乱语!什么非永宁王不嫁,万春皇姑女流之辈,受人蒙蔽意气用事,你难道也不知进退?” 李倓抬头来静静地望着李豫,淡然道,“万春皇姑是长辈,王兄这般指摘长辈,可知进退?” 李豫正要反驳,突然听李亨冷哼一声,“你们吵什么?都给本宫闭嘴!” 杨国忠在一旁冷眼旁观,见两个皇子竟然为了张瑄的事情针锋相对,不由心里暗笑。心道太子的皇位还没有拿下,他的这两个儿子已经开始了夺嫡之争。 李豫咬了咬牙,不顾李亨发怒,单膝跪倒在地慨然道,“父亲,儿臣冒死进谏。” “张瑄虽有大功,但朝廷册封王爵赋予重权高位,已经极尽荣宠。若是此番再违背礼制,将万春皇姑赐婚给他,不仅皇室体面荡然无存,还会助长他嚣张专横的气焰!长此以往,张瑄必然会如那安禄山一样得陇望蜀得寸进尺,他日终成大患!” “请父亲三思!” 李豫伏地不起。 李亨嘴角轻轻一抽,“依你之见,到该如何?” 李豫抬头来毅然道,“张瑄居功自傲狂悖无礼私通公主,其罪不小。念在其有功于朝廷,可保留他的王爵,免去陇朔藩帅和四镇兵马大总管的军职,留在京师以观后效!” 李亨默然。 书房里的气氛顿时压抑沉闷起来。 李倓有些紧张地望望李亨的脸色,又焦躁地盯着陈希烈看,但陈希烈却默然不语。 良久,杨国忠突然轻轻道,“殿下,其实,罢张瑄易,抗吐蕃难。吐蕃人所畏惧者,不过是张瑄一人尔。张瑄在,则军心稳,吐蕃人闻风丧胆;张瑄不在,则军心必乱。若是朝廷罢免张瑄,陇朔藩帅临阵更替,臣担心吐蕃军马会趁势反扑,大举进逼我朝。一旦吐蕃兵进,范阳安禄山又当蠢蠢欲动。” “若是到了那个时候,恐怕不仅到手的吐谷浑故地保不住,陇朔边境也危矣!” 杨国忠的话一出口,李亨脸色微微有些抽搐。 杨国忠的话很实在,正是李亨所担心的。张瑄的“逼婚”虽然让他愤怒,但他却一直没有真正发作,其真正忌惮的地方就在这里。 李豫冷冷一笑,“杨相这话,当真是危言耸听了。难道说,我大唐将才如云,离开了张瑄一人,就无人能抵御吐蕃了?张瑄不在陇朔之时,我大唐边境不也固若金汤!” 杨国忠不屑一顾地淡淡笑道,“楚王殿下,这数十年间,吐蕃人犯边不计其数,陇朔河西一线战事频仍,何谈固若金汤?” “我朝固然不缺将才帅才,但能让吐蕃人闻风丧胆且能从吐蕃人手里取得数千里疆土者,唯张瑄一人尔。” 李豫哑然,无言以对。 李亨脸色阴沉似水,猛然挥了挥手,“罢了,此事暂且搁置不提。尔等退下!” …… …… 陈玄礼府邸。 陈玄礼正在书房沉思,虽然明日就是元正之日,但因为突发的张瑄事件,导致他心头烦躁不安,一点过年的兴致都没有了。 “大人,楚王殿下到访!” 陈玄礼一惊,霍然起身摆了摆手,“快快有请!” 陈玄礼迎出了府门,李豫素手站立。 “楚王殿下,臣迎接来迟,还请殿下恕罪!”对于李亨的这个长子,很有可能成为未来东宫太子的李豫,陈玄礼不敢有一丝的怠慢。 况且,他素日与李豫也往来密切,早已成为众所周知的李豫支持者之一。 “陈尚书不必多礼,本王来得仓促,倒是打扰陈尚书了。”李豫笑吟吟地竟然拱手还了一礼。 似是猜出李豫驾临必有机密要事相商,陈玄礼陪着李豫进了自己的书房,紧闭门户,房中没有留一个下人侍候。 李豫默默坐在那里,良久没有说话。陈玄礼心里揣摩着,也静静相待。 “陈尚书,本王今日来,有几句心腹话跟你说。” “请殿下明言,臣洗耳恭听。” “张瑄权势渐重,掌握四镇兵权,朝中已经无人可抗衡。若是长此以往,他在朝中必然一手遮天,而朝廷则进退两难。”李豫轻轻叹了口气道,“请恕本王直言,只要有张瑄在,陈尚书便无出头之日。” “不说别人,单是那杨涟投靠张瑄,假以时日,必夺陈尚书兵权,取而代之!” 李豫声音低沉,目光却微露杀气。 陈玄礼心里咯噔一声,面色一变,“殿下……这……” 陈玄礼有些拿不准李豫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豫深深地凝望着陈玄礼,“此次,张瑄狂悖失德竟然胆大妄为请求婚配万春皇姑……对于你我而言,这便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 “若是趁机将张瑄扳倒,不仅为朝廷除了内患,还——”李豫微微一笑,“张瑄一倒,杨国忠便再难成气候,陈尚书取而代之,指日可待!” 陈玄礼叹息道,“此事难呐。以臣看来,纵然殿下不允张瑄的求婚,但也只会对张瑄略施薄惩,罢免其王爵官职,难如登天!” 李豫沉声道,“父亲宽厚,对张瑄太过宠信。这让本王想起了皇祖父当年对待安禄山。若是再这样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陈玄礼犹豫了一下,试探道,“殿下的意思是……?” 李豫咬了咬牙,压低声音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明日便是元正宴会,张瑄必进宫饮宴,若是我等群起而攻之……然后……” 陈玄礼大吃一惊,脸色骤变,吃吃道,“殿下,这……” “父亲一直在犹豫不决,我等进行兵谏,正好将张瑄一举拿下,为朝廷除此大患!” 李豫面目冷酷地挥了挥手,一字一顿道。 李豫要铤而走险了。他其实并不是针对张瑄,而是针对李倓。他现在也看出苗头了,父亲李亨有扶植李倓的意图。而李倓正是因此才铁了心投靠张瑄,与张瑄共同进退,对东宫之位虎视眈眈。 只要除掉张瑄,李倓便不足为患。 而到了那个时候,纵然是父亲李亨,也只能册封自己为太子。 李豫这个念头已经盘旋数日了,终于在今日下定决心,于是就找上了陈玄礼。陈玄礼是他的心腹,又执掌京师羽林卫半数兵权,还是兵部尚书。若是由陈玄礼暗中派兵包围宫禁,施行兵谏,拿下张瑄,此事就成了一大半。 陈玄礼的脸色变得非常苍白。李豫的这种疯狂念头,他想都没有想过。成功了倒也罢了,但万一失败,自己就是替罪羊。 他有心拒绝,但心里却深知,李豫既然找上了自己,若是自己不从,便与李豫成为死敌。 李豫毕竟是李亨长子,若是他日李豫成为太子储君,他焉能有好下场? “陈尚书,若是你肯助本王一臂之力,封王拜相不是难事,本王必不负你!” 李豫深深凝望着陈玄礼,目光变得非常冰冷。 第322章鸿门宴,图穷匕见(上) 张片与万春的事儿,在长安城里闹出了很大的动静,可以说是沸沸扬扬的。而朝中,则是暗流涌动。有人趁机落井下石,有人保持沉默观望,还有人恨铁不成钢,觉得张殆是不是有些得意忘形了。 杨涟等人则心里暗暗叹息:为了一个女人,让张继勇这些人抓住自己的小辫子,这永宁王还是太过年轻,太过意气用事了。 以张片的权势,什么样的女人不能有,为什么非要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宁肯与李亨翻脸,也要将万春娶进门来。 不值啊,不值。 与朝野上下的轩然大波相比,永宁王府中却显得非常平静。 张踪回府来该怎么还怎么,照旧过着他平静的回京省亲生活。当然,人多嘴杂,在很多时候,也难免会有一些下人仆妇在背地里偷偷议论两声。 崔颖反应很平静,似是已经猜到张瑄会如此做。 李腾空没有想到的是,当朝公主万春竟然跟张拚有了私情。事情很显然了,这与之前张片充任唐蕃和亲大使,一路护送万春和亲吐蕃有关。几乎没有人知晓,张片与万春的故事发端于赤松德赞求婚之前。 一次偶然的机会,让张异和这个性格跳脱的皇家公主走到了一起口后来张蛀无数次地想起,这段跟万春是先上床后有感情的往事。 其实,往事不堪回首。 为了现在无论是张际还是万春都下意识地回避着这段感情那微微有些不堪的“开头”。过去并不重要,怎么开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 杨三姐得到这个消息,先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旋即就心里微微生出几分醋意来,若不是杨玉环阻拦,性格泼辣的她肯定会闯到永宁王府里去当面问一问张殆,什么时候又勾搭上了万春。 杨玉环则有些黯然神伤。她倒不是嫉妒万春和张瑄走到了一起,而是由张片与万春婚配的艰难和风波想到了自己。 她心里明白,万春以公主之身嫁进永宁王府,尽管很难但还是有这种可能性的;但她,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都注定不可能拥有公开的身份。或许,她只能躲在幕后默默做一个不为人知的张踪的女人。 元正之日,岁除之宴。 按照惯例,满朝文武大臣、皇族宗室乃至后宫嫔妃都要聚在一起,进行盛大的饮宴,是为守岁。 今年的岁除之宴是李亨掌权后的首次盛宴,自然组织得非常隆重和华丽。 从午后时分,就陆续有长安权贵携带妻女进宫,赶赴兴庆宫明德殿。到薄暮时分,所有有资格参加这次宴会的人员都基本上入座归席,只待李亨与张良梯到场,就可宣布开宴了。 张片自然也要进宫,这样的场合,怎么可能少得了他这个永宁王、陇朔藩帅。 张片带着崔颖和李腾空离开王府的时候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彻底消散,淡淡的夜幕笼罩下来,而凛冽的西北风又悄然刮了起来。 漫天的黄叶飞舞着,给这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长安城里增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崔颖是张殆的正妻,永宁王妃,自然要出席宴会。而李腾空现在也是朝廷册封的郡夫人,也有资格出席。李腾空虽然有些不太喜欢参与这种贵族饮宴,但作为张片名义上的夫人,她又没有其他的选择。 南霁云率百余彪悍的护军站在马下,护卫着一辆宽大豪华的马车。张片出了府门正要与崔颖和李腾空二女一起上车,突然听见密集的马蹄声响起,一骑飞驰而至。 众护军轰然将张际三人护卫在中央,那马上的骑士早已翻身下马,穿着的是羽林卫的校尉服饰。 此人单膝跪倒在地,压低声音道,“王爷,小将彭春,奉杨大将军命,送密函于王爷。” 彭春双手棒着一封密函,高高举起。 南霁云匆匆接过,呈给了张瑄。 张片心头一突,浮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将密函拆开,急急看完,脸色骤变。 张片将信函紧紧握在手里,仰首望天,脸色阴沉,默然不语。 李腾空一怔,正要开口说几句什么,突然被崔颖轻轻一扯,便闭住了嘴,静静地与崔颖站在那里等候。 良久。 张片慢慢低下头来,扫了南霁云一眼,沉声道,“颖儿,空儿,你们先上车,先赶往皇城,在宫门前等着我!我去去就来!南八,你随本王来!” 张片没有任何废话,转身就向府中大步走回。 崔颖目光中闪过一丝深深的担忧。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但看张殆的脸色,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情。 她幽幽一叹,拉着李腾空的手悄然上了马车,马车缓缓开动,在数十永宁王府护卫的保护甲向皇城缓缓行去口而张片的护军,则原翘不动。 他们是张殆的直系护军,心腹中的心腹,以护卫张瑄安全为己任。张瑄不动,他们自然不动。 书房。 杨涟独自一人从王府后门而入,在南霁云的陪同下悄然进了张瑄的书房。 张片默然端坐,神色平静。 杨涟躬身拜下,“王爷,末将有礼了!” “杨涟,不必多礼。事关重大,本王再次问你一句,此事可有证据?”张布的声音异样的低沉,他摆了摆手道。 “王爷,这等大事,末将怎敢妄言。在一个时辰以前,陈玄礼突然调动左卫羽林军z凹人离开玄武门大营,打着护卫宫禁的名义,秘密向通化门开拔……种种的迹象表明,这两千羽林卫,目标正是兴庆宫!” “末将正百思不得其解,以为宫里是不是出了什么变化。接下来,末将又从宫里得到消息说,右卫率府长史公孙游率右卫率府助人接管了兴庆宫的宿卫,宫禁宿卫被调往皇城。” “陈玄礼的人和公孙游的人同时调动,拱卫兴庆宫,此事若不是殿下所命,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陈玄礼与楚王李豫私自行动!”杨涟咬了咬牙,扫了一眼张坊的脸色,毅然道,“末将觉得事情紧急,就赶了过来!” 杨涟的话虽然没有说透,但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今儿个是岁除之宴,李亨没有理由大动干戈,擅动刀兵。只能是陈玄礼和李豫密谋有什么不轨的行动,要行那兵谏逼宫之举。而从当前的局势来分析,李豫不可能要当众弑父,他和陈玄礼的对象极有可能是张片。 不是张殆,也必是杨国忠。 而杨涟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其实已经相对晚了半拍,这个时候,恐怕陈玄礼手下的这两千羽林卫早已在兴庆宫外布防完毕。而宫里的一切,也早布置妥当了。 因此,杨涟不敢怠慢,立即派人密报张片,同时自己也赶了过来。 张拼冷冷一笑,“杨涟,看起来,是有人按捺不住要向本王或者杨相下手了。陈玄礼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此事……”, “这支羽林卫主将何人?” “陈玄礼麾下心腹中郎将孟寻。”杨涟回道。 张片眸子里闪出一丝厉芒,“此事不是楚王李豫主谋,就是殿下亲自谋划!当然,殿下亲自谋戈,的可能性是不大的。” 杨涟点了点头,“王爷,请恕末将直言,为防备万一,还请王爷称病留在府中,不去宫中赴宴,若有风吹草动,王爷即刻离开长安便去”,…… 杨涟目光热切,拱手抱拳不再往下说了。 张片嘴角一抽,突然微笑了起来,向杨涟拱了拱手道,“本王回京述职,怎么能不经昭命不告而别?若是这样,本王岂不是成了第二个安禄山?” “这宫里的岁除之宴,本王是不能缺席的。”张片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浓烈,他向杨涟点点头,“杨涟,这一次若不是你的消息,恐怕本王真就成了瓮中之鳖任人宰割了” “王爷,要不然,末将调麾下羽林卫即刻进驻兴庆宫……若有不侧,末将当率羽林卫冲进宫去,誓死保卫王爷安全!” 杨涟慨然道。 张片长出了一口气,突然抱拳为礼,“杨大将军如此盛情高义,让张某感动莫名…”改日,张某必有hou报!” “烦劳兄长随杨大将军即刻回返羽林卫大营,调集人马,赶赴兴庆宫,以防不侧……南八,你带本王护军也入羽林卫军中,相机行事。” 萧十三郎默然点头。 南霁云则焦急地抱拳道,“大帅,末将当率护军保护大帅入宫,若是有人胆敢对大帅不敬……” 南霁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张殆打断了。 张防摇了摇头,“不可。没有本王的军令,你不可带甲入宫!” 杨涟和萧十三郎以及南霁云匆匆而去。 花奴儿幽幽道,“这杨涟靠得住吗?奴家觉得你不能冒这个险,不如当机立断,率护军保护家眷冲出长安,返回陇朔。你在陇朔拥兵自重,李亨也不敢拿你怎么样。” 张片淡然道,“杨涟曾经随我平叛,昔日颇有几分情谊。而一直以来,他都与我过从甚密,长安城里朝野上下无人不知他杨涟是我张瑄的亲信。若是我倒了,他也没有什么好日子过,恐怕陈玄礼第一个就会拿他下手。他为了自保,只能跟我一起进退。” “我不能这样走,我若是这样走了,岂不是授人以柄?况且,我倒是要看看,李豫和陈玄礼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第323章鸿门宴,图穷匕见(下) “奴家还是觉得,你不能进宫冒险。可以称病不去,观望情形。若是他们真要拿你下手,也好进退自如。”花奴儿一脸的担忧,继续劝道。 张瑄叹了口气,“若是我真的逃离长安,他们就会趁机蛊惑李亨,给我扣上一顶谋反的帽子,甚至还会举大兵追击我们……我带着这么多的家眷,行进缓慢,能不能平安回到灵州还很难说。” “你放心吧,我自有主张。吐蕃国内我尚且来去自如,何况是区区兴庆宫!”张瑄冷冷一笑,眸子里一丝冷酷一闪而逝,“既然他们想要拿我开刀,非要让我这今年节过不安生,那么,我也就没有什么好客气的了。” “右卫率府,呵呵……恐怕现在宫里已经很少有人知道,当年东宫的这支率卫,还是我一手操持起来的。”张瑄嘴角慢慢浮起一抹古怪的冷笑来,声音变得虚幻缥缈起来。 花奴儿眸中一亮。 “你既然早有防备,那奴家也就不说什么了。但是——”花奴儿轻轻咬了咬牙,“奴家要跟你进宫,有我和空儿在你身边,如果真有不测,我们起码能尽力护住你和崔王妃。” 张瑄笑容一敛,“你就随我入宫吧。早有防备倒也不至于,只是李豫那点心思和动静,我也是略有耳闻。只不过,我倒是没有料到,陈玄礼竟有这个胆子搀和进来,还调动了羽林卫……” “走,随我入宫看戏。”张瑄猛然挥了挥手。 两人出了书房,一路向王府正门行去。 …… …… 崔颖和李腾空焦急地等候在兴庆宫门外。 足足等了半个多时辰,才见张瑄与花奴儿两人在十余护军的簇拥下纵马驰来。 崔颖和李腾空迎了上去。 张瑄翻身下马,崔颖上前一步紧紧握住他的手,虽然没有说什么,但眸子里的焦灼担心之色溢于言表。 张瑄笑了笑,柔声道,“颖儿,没事,走,咱们进宫去。” 张瑄在前,崔颖和李腾空在后,而花奴儿则充作侍女紧紧相随。 进了兴庆宫宫门,这一路行来,在淡淡的夜色中,张瑄发现,原先兴庆宫的宫禁宿卫果然被右卫率府的人马撤换。当然,宫禁宿卫也好,右卫率府也罢,都是宫里的武装力量,如果不是张瑄这种有心人,怕也很难察觉到这种无形的变化。 明德殿前,右卫率府的两个校尉率百余军卒正在执勤,见张瑄走来,这两个校尉一起并肩行来,躬身拜了下去,“拜见永宁王爷!” 张瑄深深凝视着两人,突然笑吟吟地道,“胡二,孟举,你们两人如今已经升做校尉了,真是可喜可贺呀!” 胡二和孟举猛然抬头惊喜道,“王爷还记得小人?” 张瑄哈哈笑着,抬手拍了拍胡二的肩膀,“怎么不记得,当初本王在本宫整肃宫禁建立右卫率府,一开始只有不足百人啊,你们这些人每一个本王都记得清清楚楚!” “好好干。”张瑄抬步继续前行,而眼角的余光向静静站在明德殿殿口阴影处的右卫率府长史公孙游扫了一眼。 一个小太监躬身下去,尖细的嗓音顿时响彻起来——“永宁王到!永宁王妃到!燕宁郡夫人到!” 随着太监的传呼,张瑄带着崔颖三女缓步而入。 大殿之中,灯火通明,悠扬的丝竹之乐委婉回荡。而百余坐席上,已经坐满了长安权贵和皇室宗亲,该来的人基本上都来了。 张瑄放眼望去,就连杨玉环和杨氏三姐妹都早已到场。杨玉环和杨三姐几乎是同时凝目向张瑄四人望来,眸子里透射着隐蔽的柔情万种。 李亨还没有到,殿中本来人声鼎沸,而因为张瑄的到来,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在众人的瞩目中,张瑄神色平静从容,脚步轻盈,一路前行,直入自己等人的坐席处。 万春地坐在杨玉环的身侧,静静地望着张瑄。 而对面的杨国忠则拱手笑了笑道,“永宁王!” “杨相!”张瑄也拱手还礼。 杨国忠这么一带头,陈希烈等人也旋即起身拱手与张瑄寒暄互致问候。 而以陈玄礼为首的太子党人则默然趺坐,没有一个起身。 张瑄笑吟吟地跟众人一一说话,最后将清朗的目光投在陈玄礼的身上。 陈玄礼垂首不语,心头却微微生出了几分不安。他突然发现,京师兵权的另一位掌控者羽林卫右卫大将军杨涟竟然没有到场。 杨涟为什么没有来? 陈玄礼心中一突。 不过,他与李豫早已布置妥当,自觉万无一失,连事败的退路都已安排好,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一念及此,陈玄礼缓缓抬头来望了张瑄一眼,定了定神,心里冷笑道,“少待片刻,看看你还怎么嚣张得意!” 陈玄礼肯从李豫冒这个险,一来是受李豫的变相胁迫,二来是要赌一把。他深知李亨的为人骨子里有些软弱不决,若是施行兵谏当机立断将张瑄拿下,造成既定事实,李亨只能承认现实。 而因为此事是李豫一手操办,放在众臣的眼里,这便是李亨的授意。 如此种种,李亨也没有退路可言。 在李豫和陈玄礼的谋划设计中,以雷霆手段拿下张瑄施行兵谏,变相逼迫李亨削去张瑄的王爵和一干军职,然后让张继勇就藩陇朔,陈玄礼替代杨国忠入相。 而相应地,太子党人立即拥立李亨登基称帝,而李亨就不得不下诏册封李豫为东宫太子。 这一连串的谋划,可以说是天衣无缝滴水不漏,真正号准了李亨的脉搏。 但李豫失算的是,张瑄终归是靠宫变起家的人,对于宫里这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他比谁都一目了然。而他做事向来是进退兼顾,在进宫向李亨摊牌的时候,张瑄就已经考虑到了最恶劣的后果,最好了最坏的打算。 而李豫更忽略了张瑄在长安城的影响力和掌控力。要知道,张瑄在就藩陇朔之前,京师羽林卫和宫禁宿卫尽数都在他的麾下,不说耳目众多,起码是有些暗棋的。 张瑄唯一没有料到的是,陈玄礼会动用羽林卫。因为羽林卫大批兵马调动,肯定会传出风声来,杨涟不可能不知情。 由此可见,陈玄礼和李豫已经有了破釜沉舟的决心,看来这一次不是鱼死就是网破了。 “监国太子殿下到!张良娣到!楚王到!建宁王到!……” 随着太监霍长青的呼喝,李亨一身崭新的龙袍冠冕,面带微笑,昂首阔步,带着张良娣和自己的一干子女大步进了明德殿。 杨国忠与张瑄相视一笑,旋即率群臣起身拜了下去,朗声高呼,“臣等拜见殿下!” “众卿平身!”李亨意气风发地大笑着虚虚一扶。 李豫站在李亨身后先向张瑄扫了一眼,然后与台下的陈玄礼目光相接,交换了一个眼神。 …… …… 陈玄礼的心腹中郎将孟寻奉陈玄礼的密令,率两千羽林卫打着护卫宫禁的名义将兴庆宫团团包围起来,控制住了进出兴庆宫的左右两道宫门。 沉重的宫门吱呀做声慢慢关紧。 孟寻回头来望着宫门紧闭起来,长出了一口气,正要吩咐手下士卒严加守卫等候宫里的消息,突然听到兵马行进的动静,他扭头望去,见前方沉沉的夜幕中,火把星星点点形成一条长长的光龙,从皇城朱雀门方向开过来一支黑压压一眼望不到边的羽林卫,正偃旗息鼓飞速前进。 目前的京师羽林卫一万余人,半数在陈玄礼麾下,半数归杨涟指挥。 “大事不好!”孟寻心头一紧,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手紧紧握在了腰间的佩剑上。而他身后的羽林卫士卒也是严阵以待。 “来者何人?”孟寻大喝一声,他其实早就看到是杨涟手下的中郎将曹彪率军前来。 曹彪淡然一笑,翻身下马,挥挥手命令军马原地列阵,然后自己上前拱手抱拳道,“孟将军,曹某在此。” 孟寻咬了咬牙,沉声道,“曹将军,本将奉殿下之命,率军护卫宫禁,尔等所为何来?” “哈哈哈!巧合的很,曹某也是奉杨大将军军令,过来保卫宫禁安全……”曹彪哈哈大笑着,目光中神光湛然。 杨涟给他的命令是拖住孟寻的主力,不需要跟孟寻所部发生冲突。 而杨涟本人,则亲自率军一千向兴庆宫右门而去。在杨涟的军中,萧十三郎和南霁云带着张瑄的百余护军也相随前往。 孟寻牙关紧咬,心乱如麻。没有陈玄礼的命令,他不敢轻举妄动,而就算是陈玄礼的命令下达,有曹彪手下这两千人在此,他还能做什么? 他虽然只是一个军中中层将领,远远没有达到参与高层权力争斗的层次,但却也不是傻子,陈玄礼和李豫要干什么不言而喻,而杨涟手下的人突然到来,显然意味着陈玄礼和李豫的事情泄露了。 一时间,孟寻觉得浑身冰冷,站在那里,脸色越来越难看。 曹彪挥了挥手,他手下的羽林卫旋即迅速按照一定的阵型分散开来,摆出了一副挟制孟寻兵马的架势。 第324章何惧之有! 兴庆宫,明德殿。 笙瑟管弦乐起,数十身着羽衣霓裳的舞女身材婀娜,翩翩起舞,这一场岁除之宴正式宣告拉开序幕。 李亨笑吟吟地趺坐在正中的高位上,俯视着群臣、宗室,心头志得意满。 曾几何时,他还不过是困守东宫无职无权诚惶诚恐的懦弱太子,而如今,已经跃居皇位之上,处在权力之巅峰。只待上元节之日,群臣劝进,他顺水推舟接受禅让之礼,登基称帝,从此改元,号令天下,大唐王朝正式结束李隆基时代,迈入李亨时代。 舞乐毕,李亨正要起身邀饮,突然见楚王李豫大步从他的身后起身走出,到了台前大礼参拜在地,朗声高呼道,“儿臣李豫有本奏!” 李豫这么一高声而呼,称有本奏,全场重臣乃至皇室宗亲都微微有些惊讶。而有些敏感的人,心里也就猜出了几分。 杨国忠皱了皱眉,握住酒盏的手变得有些僵硬。 而陈玄礼则肃然抬头望着李豫,脸色微微涨红起来。他是三朝元老,混迹朝堂之上、权力纷争的漩涡里出出进进,马上就意识到李豫在这个场合下上奏,定有惊人之举。 “哎……又要闹腾了吗?过今年都让人过不安生……”陈玄礼心下暗叹,两条发白的长眉微微挑了一挑。 陈玄礼下意识地望了张瑄和杨国忠一眼。 事情是明摆着的,李豫要参奏的对象,不是张瑄就是杨国忠。 张瑄面不改色,心里却在冷笑:“看来,这厮已经急不可耐了……我倒是要看看,你究竟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李亨也有些敏感。他皱着眉头凝望着李豫,沉声道,“豫儿,此时盛宴而欢,一概不谈国事,你有什么事,待本宫与群臣宴后再说不迟!” 李豫咬了咬牙,慨然道,“儿臣此事,事关社稷江山,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李亨听了李豫这话,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而众臣和一干皇族则马上心里就咯噔一声:看来,今晚的宴无好宴,八成又要生出事端! 李豫要铤而走险行那兵谏之事,此时自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断然不会因为李亨不高兴救闭口不言。 他跪伏在地上继续朗声高呼道,“儿臣参奏永宁王张瑄,三大罪!” “其一,擅动刀兵,破坏我大唐与吐蕃和亲,导致两国连番交战,耗费朝廷兵马钱粮无数,陇朔边境黎民百姓死伤无数;其二,私造火器,隐瞒不报,建立私军,图谋不轨;其三,狂悖失德,私通公主,僭越犯上,罪在不赦。” 李豫慷慨而言,声音很大,震动全场。 在场之人,除了张瑄之外,包括张瑄身边的崔颖和李腾空之外,全部都倒吸一口凉气,面色大变。 崔颖惶急地望着张瑄,张瑄笑了笑,探手过去抓住崔颖冰冷的小手,捏了捏,示意她不必慌张。 李腾空紧了紧袖口。她虽然不太关心这些权力争斗的蝇营狗苟,但也不是傻子,现在自然也知道今日这宴会几乎成了鸿门宴了。而针对的目标,就是张瑄。 若是如此……李腾空脸色凝重起来,她暗暗扫了镇定自若的张瑄一眼,心里盘算着自己的主意。 如果真到了某种危机的时刻,她和花奴儿联手或者能将张瑄从宫里救出去。 杨贵妃和杨三姐勃然色变,而在杨贵妃身边的万春公主更是气得涨红了脸,她霍然起身扬手指着李豫怒斥一声,“李豫,你好放肆!你胡言乱语,瞎说些什么?” 万春的声音因为羞愤而变得尖锐和失真,甚至还有些颤抖。 李豫淡淡冷笑一声,毫不畏惧地抬头望着万春,大声道,“万春皇姑,你与张瑄有私情,这可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情,难道本王可曾有半句虚构?” “你……你……”万春嘴角哆嗦着,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 李亨也是脸色一变,他猛然拍了一下桌案,“都给本宫闭嘴!万春,你先归坐。” 李亨猛然转头望着李豫,冰冷地斥责道,“李豫,你可知道,污蔑构陷当朝重臣,若是查无实据,可是死罪!” “儿臣所言句句属实,张瑄自恃朝廷恩宠,滥用权力,不尊朝廷,不尊皇室……种种恶行,天下人皆知!”李豫昂然道。 陈玄礼稍稍犹豫了一下,知道自己该出场了。 陈玄礼与兵部侍郎公孙良交换了一个眼神,一前一后地起身跪在李豫的身后,一起拜道,“殿下,臣等附奏。臣等以为,永宁王张瑄触犯朝廷律令,狂悖无道,犯下重罪,当严惩不贷!” 李亨气得要当场发作,就在这时,席位上就又呼呼啦啦起来十几个朝臣,不约而同地跪倒在地,齐声高呼请求治张瑄之罪。 如此一来,这宴会的良好气氛顿时被搅闹得消散殆尽。 太子党人集体出动,由李豫打头阵,这看上去似乎是有备而来。非太子党的朝臣宗室心头凝重,不敢插言,只静静地坐在当场,冷眼旁观,且看李亨如何应对,再看张瑄有何反应。 “放肆,放肆!”李亨霍然起身,扬手指着跪在自己案前的李豫等人,怒斥连声,“尔等搅乱本宫的盛宴,居心何在?” …… …… 张瑄起身拍了拍手笑道,“楚王殿下真是好口才,指鹿为马,令张某非常佩服。” “吐蕃人犯边,那吐蕃二王子弑父篡国,单方面撕毁唐蕃和亲之约,反倒成了张某的罪过。而吐蕃人举大兵侵犯鄯州,张某作为陇朔藩帅,守土有责,难道不该与吐蕃人开战?好了,张某率军击退吐蕃人,数次大战大捷,攻克吐谷浑故地,方圆千余里的疆土纳入大唐版图,也成了罪过。” “至于火器之事,张某已经再三向殿下上书密奏,而之后又公开澄清事实,是是非非自有公论,张某再也懒得讨论。” “若是张某效仿安禄山图谋不轨,拥兵自重,今日还能坐在这里任由楚王殿下让身上泼脏水吗?” “张某与万春之事——”张瑄回头来望着万春一眼,神色湛然道,“张某与万春两情相悦,谈不上私通公主僭越犯上,若是楚王殿下非要给张某扣上这么一顶罪名,那么,张某只能说,楚王殿下不是太愚蠢就是太无知了。” “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欲加之罪,张某何惧之有?” “楚王殿下纠集众人,矛头对准张某,当真是为了江山社稷吗?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张瑄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的冰冷,他冷冷一笑,转身面向李亨躬身一拜,“臣请殿下,还臣一个清白!” 李亨嘴角抽动着,脸色变得有些复杂。 李豫陡然狂笑一声,“张瑄,你纵然巧舌如簧,也难逃重罪!” “张瑄祸乱朝纲,触犯律法,罪在不赦。来人,将张瑄拿下!”李豫厉声暴喝道。 李豫的话音一落,殿口处顿时冲进来数百右卫率府的宫禁宿卫,有些把持在殿口,而有些则手持刀械蜂拥过来。 现场一片混乱,众臣和皇室宗亲纷纷起身躲避不迭,避在一旁,有人夺路而逃,却被宿卫给呼喝回来。 杨国忠和陈希烈面色变得有些苍白,到了这个份上,他们怎么还能不明白,李豫原来要行兵谏之举!难怪李豫如此有恃无恐,如此咄咄逼人! 李亨大怒,也有些乱了心神,他扬手指着李豫怒斥道,“李豫,放肆!尔等放肆!” 李亨这一辈子,最担心也是最恐惧的就是宫变了。他前后两次经历宫廷政变,差点都一命呜呼。如今见自己的长子李豫竟然也主导了一场兵谏,他心里的愤怒和惊惧可想而知。 李豫匆匆回头向陈玄礼暗示了一眼。 陈玄礼慢慢向后退去,他准备出殿给宫外的心腹中郎将孟寻发信号,让孟寻率军进兴庆宫,彻底稳固住宫里的局面。 右卫率府长史公孙游率一干如狼似虎的宿卫保护在身前,李豫的胆气一壮,旋即大声呼道,“父亲,儿臣斗胆了。来人,将张瑄拿下,打入大理寺大狱,等待朝廷处置!” 李亨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双腿一软,就瘫坐在坐席上,嘴角抽动着,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 李亨就像是一只被戳破了外皮的纸老虎。见李亨如此不堪,张瑄长叹一声,昂昂然向前迈了一步。 李腾空和花奴儿面色肃然,亦步亦趋,紧紧护持在他的身侧。 “楚王,你带甲逼宫,僭越犯上,是为谋反之罪。”张瑄扬手指着李豫,淡淡道,“本王劝你悬崖勒马,立即向殿下请罪,否则,当日的荣王李琬、嗣宁王李琳,都是前车之鉴!” “张瑄,任你如何狡辩,今日也难逃法网!”李豫暴喝道,“还不赶紧将张瑄拿下,更待何时?!” “放肆!谁敢动本王?!殿下面前,尔等竟敢擅动刀械,其罪当诛!”张瑄怒吼一声,昂然站在当场,凛然不惧,没有后退半步。 “殿下!”张瑄猛然回头来望着李亨,目光凛然。 第325章尘埃落定 第325章尘埃落定 李亨哆哆嗦嗦强撑着身子再次站起身来,刚要发话,李豫见势不妙,立即怒斥道,“还不拿下!” 但李豫呼喝了半天,站在他周遭的公孙游麾下的宫禁宿卫却都面色肃然没有动弹。[bsp; 李豫大怒,咆哮道,“公孙游,你没有听到本宫的话吗?” 公孙游轻轻一叹,向李豫拱手抱拳道,“楚王殿下,下官是殿下之臣,殿下若无诏令,请恕下官不敢妄动永宁王!” 说完,公孙游轻轻挥了挥手,所有宫禁宿卫立即分列两侧。 公孙游上前一步,拜倒在李亨案前,朗声呼道,“殿下,臣右卫率府长史公孙游,听候殿下传诏!” 局势逆转,李豫手下的心腹之人公孙游突然反水,李亨心神大定,而杨国忠等人也是长出了一口气。 拿下不拿下张瑄的,这个时候,李亨其实也顾不上考虑了,他最担心的还是自己的安全。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李豫也效仿当年的荣王和嗣宁王,率军逼宫施行兵谏。如果真到了逼不得已的份上,他也只好被动地放弃张瑄,任由李豫将张瑄拿下。 所幸事情有了一个戏剧性的转折。 他定了定神,羞怒无比的斥责道,“李豫,你带甲逼宫,在本宫面前妄动刀兵,该当何罪?” 李豫脸色骤变,煞白无比。 他做梦都没有料到,自己引以为心腹的公孙游竟然会背叛了他,在这个逼宫的节骨眼上不肯听命。 李豫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用一种极其阴狠欲要吃人的目光怒视着公孙游,扬手指着他一字一顿道,“公孙游,你好,很好!你竟敢背叛本宫!本宫定将你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恨!” 公孙游有些不敢正视李豫的眼神,微微垂下头去。 李豫对公孙游确实是非常宠信,而公孙游也一度认为,自己会效忠于这个未来的太子爷。然而,公孙游却想不到,自己效忠的这个主子竟然要铤而走险,做出逼宫兵谏的愚蠢之举。 张瑄是什么人?公孙游昔日曾在张瑄手下做事,虽然时间不长,但也深知张瑄的手段和权谋。在公孙游看来,李豫想要跟张瑄斗,基本上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失败的结局。 张瑄的手段之果决、心思之缜密,在公孙游心目中近乎为妖,神乎其神。当初平定荣王与嗣宁王两次叛乱,如同神来之笔挥洒自如。那个时候,张瑄的权势地位以及对朝廷的掌控力、影响力远不如今天。 公孙游根本不敢与张瑄为敌,这几乎成为一种自保的潜意识。 因此,公孙游曾经苦劝李豫不要冒险。可李豫性情刚愎自用,他既然拿定了主意,要兵走险招,怎么可能听得进公孙游的良言相劝? 公孙游无奈,为了避免跟李豫一起走上不归路,给自己留下一线生机,他暗中派人给张瑄密报了一个含糊的信息。 其实公孙游心里也很清楚,纵然自己不报,自己手下的右卫率府护卫兵马中也会有张瑄大量的耳目,这个消息还是会传到永宁王府去。毕竟,张瑄可是这支宫廷侍卫军的创始人和第一任指挥官。 而方才在殿外,他刚刚得到消息,羽林卫右卫大将军杨涟手下的羽林卫兵分两路,左路正在左门与孟寻的人马僵持,而杨涟本人则率军直奔右门,恐怕此刻已经控制住了右门,宫里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杨涟的羽林卫和张瑄的护军就会冲杀进来,将李豫和陈玄礼一举拿下。 今日这一切,与当初公孙游追随张瑄平息嗣宁王李琳逼宫何其相似!一切尽在张瑄的掌握之中,李豫和陈玄礼的兵谏逼宫,看上去就如同孩童的游戏。 因此在进殿之前,公孙游已经彻底抛弃了李豫。 李豫一步步后退着,公孙游反水,这意味着他所倚重的500右卫率府的宫禁宿卫全部不能发挥作用,他如今只能指望陈玄礼手下的数千羽林卫能及时入宫,拯救他于被动的危机之中。 说起来,这李豫也算是一个狠角色,一旦认清了局势,他没有丝毫犹豫,竟然推开众人,翻身就向殿外逃去。 公孙游正要挥手命手下的宫禁宿卫将李豫拦下,却见张瑄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冷笑。他心中一寒,就止住了手势,任凭李豫向殿口逃去。 杨涟手下的军马控制住了右门。而左门的孟寻则被杨涟手下的另外一支羽林卫牢牢牵制着,无法行动。孟寻一直没有得到陈玄礼的信号,不能真正跟“同袍”撕破脸皮,在宫门之外厮杀。 他搞不清宫内的状况,不敢擅动刀枪,这可是抄家灭族的死罪。 杨涟率一千羽林卫冲进兴庆宫,接管了兴庆宫的防务。而南霁云和萧十三郎则带着张瑄手下的百余护军化妆成羽林卫,一路疾行,直奔明德殿。 在明德殿之外,正好将奔出殿来的陈玄礼抓获。 杨涟在几个军卒的护卫下大步走到近前,从一个军卒手里夺过一面火把,借着火光,凝视着神色狼狈的陈玄礼,冷笑道,“陈尚书,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与楚王合谋带甲逼宫,祸乱宫廷,该当何罪?” 陈玄礼心神绝望,垂首不语。 此时此刻,他已经悔之莫及。上了李豫的贼船,兵谏不成,功败垂成,反倒落入了张瑄的反制之中,他还有何话说? 李豫此番作为皇子,顶多是失去王位和未来入主东宫的资格,不至于伤及性命;但他就不同了,等待着他的必将是李亨的怒火和张瑄雷霆一般的报复。 正在这时,殿中传来异动,而不多时,就见楚王李豫跌跌撞撞地奔跑出来。 南霁云脸色一冷,正要率军上前将李豫拿下,杨涟一把抓住南霁云,摇摇头低低道,“南将军,不要轻举妄动。他毕竟是皇子,请稍安勿躁!” 南霁云长出一口气,没有再行动。 李豫奔出殿外,仓皇地左右四顾,见明德殿早就被杀气腾腾的羽林卫密密麻麻地围了一个里三层外三层,而站在最前头的竟然是杨涟。 李豫的心顿时就沉了下去,双腿一软,再也控制不住惶急的情绪,瘫倒在了殿外冰凉的青砖地面上。 …… …… 杨涟大步走进明德殿,在众人复杂的注视下,在李亨的案前跪拜了下去,“殿下,臣救驾来迟,还请殿下恕罪!” “启禀殿下,陈玄礼与楚王李豫密谋逼宫,陈玄礼擅自调动羽林卫两千兵马包围兴庆宫,图谋不轨。臣得到消息后,立即率军向兴庆宫行进,一举将叛军拿下……情急之中,臣没有请旨,还请殿下恕臣僭越之罪!” 杨涟伏地不起。 李亨的心神此时已经全部安定下来,面色也恢复如常。虽然在某种特殊的时刻他性格中的懦弱一面被崭露出来,但这并不影响他的判断力和理智。 李亨望着杨涟默然不语。 他心里渐渐想清楚了缘由。李豫和陈玄礼兵谏逼宫,针对的是张瑄。当然,也要顺带着逼迫他册立李豫为未来的东宫太子。只是他这个胆大包天的儿子,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了这等形同叛逆的事儿,却被张瑄轻而易举地反击而破。 谈不上功败垂成,而是一切本来就在张瑄的掌握之中。 “可恨又可悲的豫儿啊……”李亨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扭头暗暗扫了张瑄一眼。 在名义上是杨涟率军平叛,但实际上幕后的总导演还是张瑄。由此可见,张瑄此人的能量和手段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李亨心念电闪,心里却是凛然起来。 他缓缓道,“杨涟,你平叛救驾有功,且起身来。” “是,殿下。”杨涟起身站在了一侧。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看张瑄一眼。而张瑄也是镇定自若地趺坐在原坐上,默然不语。 众人也都沉默不语。 尘埃落定了,李豫和陈玄礼的逼宫失败了,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点上。但对于李亨来说,他此刻却面临着一个巨大的难题:如何处理李豫和陈玄礼,如何给张瑄、给群臣和皇族宗室一个交代。 毕竟,李豫和陈玄礼如此当众逼宫,若是不了了之,不要说无法服众,就是张瑄那头也不会善罢甘休。 李亨突然长叹一声。 李豫带甲逼宫固然冒犯了李亨的大忌讳,让他无比愤怒,但李亨终归不是李隆基,没有杀子如杀猪一般的狠辣和魄力。要让他亲手诛杀亲子,他做不到,永远也做不到。 他性格里有懦弱的一面,也有仁慈的一面。在父亲这个角色上,他远比李隆基更称职。 众人都默然坐在原席上,静静地望着李亨。 等了好半天,也没见李亨开口,杨国忠忍不住起身压低声音道,“殿下!” 李亨下意识地抬头望着杨国忠。 杨国忠低低道,“殿下,李豫和陈玄礼带甲逼宫形同谋反,一干人犯已被羽林卫拿下,就在殿外,还请殿下尽快裁处!” 第326章张瑄的底线 杨国忠的话让李亨闻言sè变。 他下意识地用眼角的余光匆匆瞥了张xuān一眼,见张xuān神sè平静,镇定自若地趺坐在坐席上,沉默不语。 此时此刻,张xuān当然不会说什么。他知道李亨肯定要给他一个交代,否则还真当张xuān是纸糊的老虎吗? 李享微微叹了口气,猛然抬头望着兵部shi郎公孙良等一干附和李豫和陈玄礼“作乱”的太子党人,目光旋即变得非常yin狠。 在他看来,他的儿子李豫之所以如此铤而走险,与太子党这些人的撺掇有着密切的关系。若不是这些人,李豫何至于如此冒险带甲逼宫? 要知道,一旦事败,这可是要将自己置于掉脑袋的绝境啊! 李亨心头火起,紧紧咬着牙关。几次三番要开口将公孙良等人全部拿下治罪,但想来想去,还是考虑到日后的大局。若是将公孙良这些人赶出朝廷,那么,大唐朝堂之上,就只有杨国忠一党独大。 到了那个时候,李亨连个捧场说话的人都没有,岂不是非常难做。 李亨怒哼了一声,将yin狠的目光从公孙良等人身上挪开。 公孙良等人心惊胆战地跨伏在地,义也不敢抬。 相对于李亨的怒气而言,这些人更畏惧张xuān的报复。 这一次非同以往,李豫和陈玄礼带甲逼宫动起了真刀真枪,如果张xuān没有防备,这一次肯定会被拿下,丢官罢爵,甚至银铛入狱身死恨消。如此种种,张xuān焉能不报复。 李亨咬了咬牙,大声怒喝道“杨涟,将楚王李豫、逆臣陈玄礼给本宫带进来!”杨涟慨然起身拱手道“是,臣遵命。”杨涟大步而出,站在殿口朗声高呼“殿下有昭,将楚王李豫、逆臣陈玄礼带进殿来听候殿下处置!”殿中,李亨突然环视众人,沉声道“诸位今日事出突然,本宫就不能与诸位一起饮宴作乐共度岁除之夜了诸位且请回待上元之夜,本宫再与诸位不醉不归!” 李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自然是要“逐客”了。 杨国忠等人无奈,只好纷纷起身向李亨拜别,然后神sè复杂地匆匆离去。 杨玉环、杨三姐和万春临退走之际纷纷凝视着张xuān,眸子里都投射出一丝担忧。 张xuān微微一笑,向三女暗暗点头示意。 他心里明白,李亨遣散众人,无非是不愿意当着众臣的面处置李豫和陈玄礼,如果张xuān没有猜错,等众人一走,李亨便会有话跟他说。 万春随着杨玉环和杨三姐慢慢离去,突然听李亨沉声道“万春你留下!” 万春一怔,回身敛衽一礼,然后默然回归原位坐下。 公孙良几个人起身狼狈地正要离开,却听李亨怒喝道“公孙良,尔等现在殿外等候本宫处置一杨涟派人看住他们,没有本宫的诏令,任何人不得出宫!” 杨涟轰然应诺,公孙良等人面如土sè体若筛糠,出了殿中跪伏在殿外冰冷的地上不敢动弹,被羽林卫牢牢看守住。 此刻,殿中就只剩下李亨的几个儿子公主,还有张良娣、万春,以及张xuān和崔颖、李腾空、huā奴儿数人。 李亨犹豫了一下,扭头望着张xuān苦笑道“子瞻,今日如此,本宫非常震怒,亦很痛心。本宫没有想到,楚王李豫竟然会如此大逆不道…好在没有酿成大祸,也算是万幸了。”张xuān淡然一笑,扫了站在李亨身后的建宁王李谈一眼,拱手抱拳道“殿下,若是楚王只为弹劾臣而为之,臣绝无二话。然而,楚王勾结陈玄礼,带甲逼宫,所图者,恐怕不仅仅是张xuān一人。” “殿下,请恕臣直言,楚王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其实为的终归还是自己的小算盘。如果不是公孙游不肯从叛,如果不是杨涟救驾及时, 臣想,此刻楚王一定会逼迫殿下答应册立他为东宫之主。”张xuān的话一出口,李亨脸sè一变,旋即长叹一声。 张xuān没有夸大,更没有捏造,李豫为的就是这个。拿下张xuān不过是噱头、是顺手牵羊,李豫真正的目的还是为了未来的储君之位。 “臣与楚王的个人si怨,臣可以不计较:但楚王如此大逆不道,犯上作乱,触犯刑律国法,如果不加严惩,日后若是有人不断效仿,又将情何以堪?!” 张xuān的声音慷慨ji昂,冰冷凝重。 李亨听了,嘴角轻轻一抽:如果按律处置,李豫和陈玄礼必死无疑,可是让他亲自诛杀自己的儿子,李亨又怎么做得到? 李亨神sè变幻,有心想要赦宠了李豫的死罪,又担心张xuān揪住不放,进退两难。 就在这个时候,建宁王李谈突然匆匆走出来,跪伏在地,朗声呼道“父亲,儿臣求父亲开恩,赦免王兄之罪。王兄虽然犯下重罪,但念在他只是一时糊涂,受了jiān概小人的撺掇求父亲开恩!”李谈说完,又抬头凝视着张xuān抱拳为礼道“永宁王,小王替王兄向王爷请罪了,望王爷大人大量,宽恕王兄这一回!” 李饮竟然向张xuān跪拜了下去。 张xuān吃了一惊,霍然起身避了开去。 当着李亨的面,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受李傣这么重礼。 张xuān走过去扶起李谈,叹息道“建宁王殿下如此,岂不是折杀了张xuān?殿下请起!” 李谈起身与张xuān目光交汇间,张xuān心里暗道:好一个xiong有城府的建宁王李谈!他选择在这种时候站出来替李豫求情,展示了他的宽宏大量,无疑会在李亨心里大大加分。 不能不说,李谈是一个聪明之人。 他心里深知,父亲李亨不可能下得了诛杀李豫的狠手,既然如此,不如起身为李豫求情,彰显自己的风度。此番李豫纵然不死,也注定不可能再有成为储君的机会一而这,正是他的机会来了! 果然,李亨如释重负,嘴角浮起一抹极其赞赏和感动的神采。 “求父亲开恩啊!”李豫的其他几个儿子和女儿都一哄而上,跪伏在地,开始求情。 张良娣犹豫了一下,也在一旁敛衽为礼,为李豫求情。 但李亨嘴上却沉声喝道“放肆!李豫带甲逼宫犯上作乱构陷朝廷重臣,罪在不赦!所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本宫不将李豫绳之于法,何以面对天下臣民?”李亨猛然一拍桌案。 张xuān心里暗暗冷笑,心道你演戏都演得如此拙劣。李亨啊李亨,论起狠劲儿,不要说你比不上老皇帝李隆基,连你的儿子李豫都比你强上三分。而要论起心机手腕,眼前的这李谈,你也没得比。 张xuān心念电闪,他其实早就明白,李亨根本无法对李豫下死手。他没有其父李隆基那种为了至上皇权什么都能舍弃的冷酷无情。不要说李豫的逼宫还没有形成气候,半途而废,就算是李豫如当初的荣王李琬一样叛乱京城率军围宫,他也下不了杀子的狠心。 反过来说,这正是李亨的几分可爱之处。 如果张xuān坚持要将李豫置于死地,势必就要因此与李亨彻底决裂,而对于张xuān来说,这显然是没必要的。 一念及此,张xuān毅然拱手抱拳道“殿下,臣相信,楚王是一时糊涂,受人méng蔽所致,当罪不至死,严惩不贷以儆效尤便罢了。” 李亨闻言大喜。但脸上却可劲压制住喜sè,沉声道“子瞻,李豫死罪难逃,本宫绝不饶他!”张xuān淡然一笑“殿下登基在即,若是此刻诛杀皇子,大有不祥,还请殿下三思而后行!” 张xuān这话一说,李亨便借坡下驴,沉吟着良久不语。 不多时,羽林卫将李豫和陈玄礼、孟寻带了进来。 三人跪伏在地,李豫在前,陈玄礼与孟寻在后。 李豫和陈玄礼倒也罢了,知道事败,也豁出去了。 可怜那羽林卫的中郎将孟寻,莫名其妙的就成了叛逆主谋,心下惶然六神无主,跪伏在地,连声喊冤。 “殿下饶命啊!末将冤枉啊!末将是奉命行事,不知”“闭嘴!汝带甲逼宫包围宫闱,图谋不轨,还敢狡辩!来人,给本宫狠狠地掌嘴!”李亨怒斥道。 几个彪悍的羽林卫上前去噼里啪啦一顿巴掌,将孟寻扇了一个晕头转向,然后又被羽林卫封住了嘴巴,捆绑起来。 但就算是这样,李亨也是余怒未息,几乎把所有的怒火都撤到孟寻身上了,他冷笑着又挥了挥手,厉声道“将孟寻拖出去,杖毙!” 孟寻闻言身子猛烈地挣扎起来,脸sè变得无比的煞白,ku裆中竟然失禁了。可惜他被捆绑又被封口,连声冤屈都喊不出,就被如狼似虎的羽林卫拖了出去。 堂堂一个羽林卫中郎将,就这样悲哀地死于非命,令人可悲可叹。 李亨慢慢起身,居高临下地凝视着陈玄礼,眸子里闪动着一丝杀机。他不忍心杀自己的儿子,但不代表他对陈玄礼也下不了手。 李亨深知,李豫可以不死,但陈玄礼必须要死,这已经是张xuān的底线了.!。 第327章政治交换 第327章政囘治交换李亨不由分说,就将孟寻杖毙,倒也显示出几分皇者的冷酷无情。 陈玄礼伏囘在地上,心头越加沉重惶然。 他已经做好了罢官为民乃至流配三千里的心理准备,但不成想,在李亨和张瑄的眼里,他已经成为了死人一个。 以李亨的本心,他是不想杀陈玄礼的。因为陈玄礼是太囘子囘党人中的领军人物,如今的太囘子囘党接连遭受打击和重创,张继勇下野,如果再诛杀了陈玄礼,太囘子囘党怕会在很长的时间里一蹶不振。 但也没有办法。 不杀陈玄礼不足以服众,不足以平息张瑄的愤怒。 李亨冷冷地望着陈玄礼,心下稍稍有些犹豫。 但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态终于还是占据了上风,为了保全自己的儿子李豫,李亨决定下狠手了。 他缓缓挥起手臂来,陡然挥下大声道,“传诏!陈玄礼大逆不道撺掇楚王带甲逼宫,形同谋逆,罪在不赦!来人,免去陈玄礼的兵部尚书、羽林卫大将军一职,夺去冠服,杖责一百再押入大理寺大囘狱待审!” 陈玄礼惊慌失sè,颤声高呼,“殿下,臣冤枉啊!臣是奉楚王殿下之命……” 李亨眉头猛然一挑,怒斥道,“拖下去!” 李亨的处置蛮有囘意思。说是杖责之后押入大理寺大囘狱待审,但实际上,这就相当于是变相的死刑了。想想看,杖责一百,怎么还能活命? 普通人杖责三十都几乎要一命呜呼,何况是杖责一百!这明摆着就是要将陈玄礼当场杖毙,那些如囘狼囘似囘虎的羽林卫怎么能不明白李亨的意图? 陈玄礼被拖了下去,一代羽林卫大将军刚刚上囘任的兵部尚书,原来前程无量的大臣,就此宣布落幕。 张瑄神sè平静,可以说是有些漠然。 宫变喋血,无法避免。若是张瑄落在陈玄礼的手上,也不会有好下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所谓成王败寇,既然铤而走险,陈玄礼就得做好被牺牲当替囘罪囘羊的准备。 李亨发落完孟寻和陈玄礼,微微停顿了片刻。 他怒视着李豫大声斥责到,“李豫,你可知罪?” “儿臣知罪。但儿臣不悔!”李豫咬牙道,“为了大唐社囘稷江山,儿臣宁可一死报国!” “放囘屁!你心里打的什么小算盘,当本宫不知吗?孽障!好一个无知无畏死不悔改的孽障!”李亨心下大怒,忍不住爆了粗口。 李豫心下一颤,垂首下去,不敢再说什么。 他本来抱了必死之心,但如今看这架势,似乎李亨有赦免他死罪的意思,他的心思一活络,所谓视死如归的狠劲儿松了气,就再也很难硬气下去了。 “若不是建宁王为你求情,若不是看在永宁王的面上,本宫绝不饶你!……还不向永宁王囘道歉认错,谢过永宁王的宽容大量?”李亨怒斥道,暗暗向李豫使了一个眼sè。 李豫却是装作没有看到,梗着脖子不愿意向张瑄低头,不肯道歉认错。 不能不说,这李豫真是有几分硬骨头。他认准了张瑄为敌,就一条道走到黑,不肯委屈了自己皇子的尊严和身份。 李亨这回是真怒了,正要发作,却听张瑄冷冷一笑道,“罢了,臣不敢当楚王殿下的道歉!不过,当着殿下的面,臣有几句话跟楚王讲。” 张瑄起身来缓步走到李豫身前,淡然道,“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总有一天,楚王会看清,张某究竟是什么人。张某绝不会是安禄山,无论以前、现在还是将来,都不会是。自今往后,张某将为大唐社囘稷江山永固强盛繁荣而竭尽全力,死而后已!楚王不妨拭目以待!” “张某做人做事,不求面面俱到,但求无愧于心……言尽于此,楚王好自为之!” 说完,张瑄霍然转身回归坐席。 张瑄的话里不乏警告之意,不过,除了李豫这个当事人之外,谁都听不出来。 李亨长出了一口气,沉声道,“李豫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传召,削去李豫的楚王封号,杖责二十,命归于楚王府闭门思过三年!” …… …… 李豫被带了下去。杖责二十不过是名义上的惩罚,而削去王爵封号恐怕也是暂时的,不过,幽禁三年之后,这大唐朝囘廷的天也就变了,东宫储君的位置轮不到他了。 建宁王李倓心下窃喜。 他正愁着怎么跟李豫竞争到底,不料李豫竟然自己找死,铤而走险带甲逼宫几乎将自己的小命搭进去。李豫被幽禁起来,失去了成为储君的机会……如此种种,眼看东宫储君的位子已经在向他招手,李倓焉能不喜? 李亨转头来望着李亨,又扫了万春一眼,叹了口气笑道,“子瞻啊,今日岁除之宴上,本宫本想宣布一件喜事,不料闹出这些事端来……” 张瑄微微一笑,“过去的就过去了,今日过年守岁,殿下也不必放在心上。若是殿下还有兴致,今囘晚臣愿意留在宫中与殿下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好!来人,重新设宴。”李亨哈哈一笑,大声道,“不过,本宫要先宣布一件事。” “万春!本宫问你一句话。”李亨坐直了身囘子,淡淡道。 万春似乎是猜出了什么,清秀的脸sè涨红起来,她起身向李亨敛衽一礼,轻轻道,“皇兄,万春在!” “万春,本宫问你,你当真愿意放弃公主之尊,嫁入永宁王府为永宁王侧妃?”李亨笑了笑,沉声道。 万春抿着嘴chun毅然点头,“万春愿意。万春与子瞻两囘情囘相囘悦,必不能分,还请皇兄成全!” 万春扭头瞥了张瑄一眼,然后忍着羞大声道。 亨默然片刻,突然朗声高呼,“传诏,夺去万春公主的公主封号、食邑,赐婚永宁王,册封为灵国夫人!册封回纥公主苏扈冬为归国夫人,赐婚永宁王!上元节后,本宫亲自为永宁王与灵国夫人、归国夫人主婚!” 万春大喜。 张良娣等人虽然震囘惊,却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张瑄心下也是欢喜,与万春相视一笑,一起拜了下去,“臣拜谢殿下恩典!” 如果没有李豫和陈玄礼半路闹这么一场,李亨绝不会如此轻易的就同意万春与张瑄的婚事。而此番当场赐婚,不过是一种政囘治交换,作为张瑄没有揪住李豫死罪不放的回报。 临时做出的决定而已。 崔颖长出了一口气。至此,所有的麻烦全部扫清,漫天的yin霾终归散去,等待着永宁王府的,将是一片喜气。 建宁王李倓哈哈一笑,“小王恭喜永宁王和万春皇姑心愿得偿,百年好合!” 杨涟也上前来贺喜道,“末将恭喜王爷、万春殿下!” 张瑄微笑着还礼,却是无意中发现李亨望向杨涟的目光中闪烁着一丝yin狠。 张瑄心里暗叹,知道李亨对杨涟算是真正怀恨在心了。杨涟貌似救驾有功,但实际上,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是受了张瑄的安排,与其说救驾不如说是张瑄的暗棋。 作为京师羽林卫的大将军,杨涟如此忠诚于张瑄,李亨心里自然起了某种隐晦的猜忌,只是暂时无法表现出来罢了。 …… …… 张瑄留在宫中与李亨与李倓父子彻夜饮宴,崔颖、李腾空、花奴儿则出宫回府。至于万春,早就欢天喜地地回了自己的宫苑,连夜准备起自己的嫁妆了。 借着几分酒意,李亨哈哈大笑着道,“子瞻啊,本宫看杨涟也是军中良将,如今陇朔抵御吐蕃,固囘守青海,正是用人之际,不若将杨涟调往青海,在你麾下为将如何?” 张瑄心头一突,脸sè却是不变道,“但凭殿下安排就是,臣没有囘意见。” 李亨心里对杨涟的猜忌越来越深,终归还是想要将他赶出京师。陈玄礼一死,杨涟若是不走,京师羽林卫就全部落入他的掌控之中,而杨涟又是张瑄的心腹之人,李亨焉能放心把自己的安全交给杨涟? “只是这京畿防务啊,人选不好荐拔。”李亨叹息一声。 张良娣在一旁突然插话道,“殿下,镇守沙柳河的青海右卫大将军张同,智谋双全,不妨将张同调任京师。” 张瑄闻言,心里暗暗冷笑。这夫囘妻两个摆明了是再唱双簧,恐怕是拿定主意要将张同调进囘京来,然后将杨涟踢出京去。 “张同?”李亨故作一怔,旋即笑着向张瑄道,“子瞻啊,张同在你麾下为将,此人可当大任?” 张瑄微微一笑,“殿下,张同有勇有谋,与吐蕃人作战中,他率军拿下沙柳河,也曾立下大功。若是将张同调任京师,出任羽林卫大将军,臣以为是妥当的。” 张瑄竟然没有反囘对,而是赞成,这让张良娣和李亨都有些意外。 张瑄为什么要反囘对,张同虽然是张家的人,但张同在某种意义上说,更是他的人。 张同在战场之上违囘抗军令擅自用兵导致损兵折将,而且还有屠囘城之举。这也是死罪一条,但张瑄却单凭个人威望将此事压囘制了下去。在报往京师的捷报中,只提他的功勋而不提他的过失,张同感ji涕零无以言表。!。 第328章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娇娘守空房 彻夜饮宴,尽欢而散。最起码,表面上看是如此。 一大早,长安城里商贾百姓开始走亲访友,满城上下一片过年的喜气洋洋。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天宝十三载的这个春节与往年并没有什么不同,而对于长安权贵而言,这个春节过得是惊心动魄,并不平静。 张xuān离开宫里的时候,两道足以震动整个长安城的诏书从宫里传出,昭告天下。 其一,楚王李豫与兵部尚书陈玄礼合谋作乱,被监国太子殿下当场拿下。楚王李豫被削去王爵贬为庶民,杖责二十,幽闭府中闭门思过三年;兵部尚书兼羽林左卫大将军陈玄礼,带甲逼宫,犯下重罪,杖责一百移交大理寺惩处,途中毙命;羽林卫中郎将孟寻犯上作乱,率军围宫,罪在不赦,当场杖毙,满门四十余口,流配岭南。 其二,罢万春公主封号,册封为灵国夫人,赐婚永宁王;册封回纥公主苏扈冬为归国夫人,赐婚永宁王。上元节后一日,由李亨亲自主婚。 又是一场宫变。不过,宫变在长安来说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城中百姓议论一番也就罢了。 唯有张xuān即将迎娶万春公主与回纥公主的事儿,引起了八卦精神很足的长安军民的热议。 当朝公主都放弃公主封号,嫁给张xuān做侧妃,对于百姓来说,这不仅是一种荣耀,也隐喻着张xuān无上的权势。 皇权之下,何人可及? 张xuān回到王府,登门拜年和贺喜的朝中权贵络绎不绝。 其中,就包括一些本来太子党人中的非骨干分子。 既然这些人有了态度的转变,尽管知道这些人并不可靠,但张xuān还是耐着xing子一一接待,没有怠慢一个人。 而这个时候,杨国忠在自己的府上却是雷霆大怒。 众多杨家的直系亲属都聚集在杨府的花厅之中,杨国忠脸sèyin沉,沉默不语。 宫里传出消息称,朝廷将羽林卫大将军杨涟调任陇朔,充任青海右卫大将军,而将原青海右卫大将军张同,调进京师任羽林卫大将军,掌控京畿防务。或许是为了补偿杨涟,或者是为了表彰杨涟的此番“平叛之功”,李亨正在起草诏书,册封杨涟为定西伯爵,世袭罔替。 对于杨涟个人来说,兵权并未真正减弱而是增强了,还封了伯爵,又在青海于张xuān麾下,建功立业的机会更多。对杨涟个人的前途而言,未必是坏事。 但对于杨家尤其是对杨国忠来说,这就不是什么好事情。杨涟虽铁了心投靠张xuān,但在名义上却始终都是杨家的人,杨家的利益就是他杨涟的利益,有他在京师,掌控京师兵马,杨国忠自然有恃无恐。 可如果杨涟离开京师,京师兵权落入张家的张同手里,杨家的气势便被无形中打压下去。 李亨的做法,让杨国忠感觉到了异样的危机。 目前朝中的局势,已经越来越不利于杨家。李豫与陈玄礼此番逼宫不成,可要是逼宫成功,拿下张xuān之后,杨家便会紧随其后成为第二个牺牲品。 杨国忠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了,必须要做些什么了。 秦国夫人望着杨国忠,低低道,“三弟,杨涟调离京师,此事万万不可。若是杨涟走了,京师兵权落入张家人手里,我们杨家……” 韩国夫人也插话道,“三哥,要不然让三姐儿去跟永宁王说一说,让永宁王出面阻止此事。永宁王现在权势冲天,恐怕太子也不得不给他几分面子!” “是啊,是啊……”杨家众人纷纷附和。 杨国忠猛然一拍桌案,黑着脸沉声道,“都闭嘴!嚷嚷什么?” “调杨涟出京,让张同进京,这事儿张xuān肯定已经点头,要不然,宫里也不会传出动静来。”杨国忠长出了一口气,“如今的张xuān,已经不是昨日阿méng了……本相现在心里清楚,太子安抚张xuān,准备先下我们杨家下手……只要剪除了我们杨家,这朝中就成了张家的天下。至于张xuān,他的心思在藩镇,只要他手里有兵权,太子就算是登基为帝,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纵然杨涟调离不可逆,京师的兵权也不能落在张家人手里。”杨国忠的面目狰狞起来,他断然挥了挥手有些烦躁地道,“尔等先回去,现在不比以往,都给本相识相一点,不要再外边给本相惹是生非!尤其是你们二位——” 杨国忠扬手指着秦国夫人和韩国夫人,毫不客气地道,“都收敛一点,最好是乖乖留在府中,不要到处乱跑!” 杨国忠这话显然有些重了。 原本杨家人得势,是因为杨氏三姐妹。可如今,老皇帝李隆基生死未卜,早已退出大唐权力视野,而杨玉环这个贵妃又近乎销声匿迹不问世事,虢国夫人退隐,昔日显赫一时的杨氏三姐妹早已不复往日盛景。 如今,只能依附在杨国忠门下讨生活。 秦国夫人和韩国夫人脸sè涨红起来,尴尬地扭过头去,没有敢反驳杨国忠的话。 …… …… 杨涟得到关于自己即将出京的消息后,没有任何犹豫,出门便向永宁王府赶去。 此刻,张xuān正在李腾空房中。 永宁王府上下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张xuān与万春和苏扈冬三人的大婚仪式,崔颖作为王妃和正妻,自然责无旁贷。考虑到万春和回纥公主即将进门,李腾空如果再不跟张xuān圆房,她在永宁王府的地位和身份便会很尴尬。 她虽然只是郡夫人,身份地位比万春和苏扈冬略逊一筹,但某种意义上说,她进门早又在两女的前面。 崔颖不断得“絮叨”之下,张xuān终于让步。毕竟,总是这样,他倒是无所谓,对李腾空来说不是什么好事情。而李腾空,在崔颖和花奴儿的再三劝说下,终于忍着羞点头同意跟张xuān圆房。 洞房之夜,就在今日。 一大早,崔颖就催促张xuān去了李腾空那里,要求他今日一天都不许离开李腾空的小院。 李腾空有些尴尬地涨红着脸,将张xuān迎了进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两人在李腾空的闺房中大眼瞪小眼,气氛有些沉闷。 张xuān望着清秀可人而又微带羞怯的李腾空,很难将现在的她与当初飞剑纵横的杀气腾腾相提并论。而旋即,又想起那日他情急脱身对李腾空耍了一次“流氓”,他的心底微微有几分火热。 李腾空心里幽幽一叹。 她本是相府千金,自小学艺,跟随花奴儿游侠江湖,又因为家族被流配岭南而一怒之下投入安禄山门下……师徒二人保护安庆绪进京,行刺张xuān不成,反而被张xuān牢牢控制在手中,以至于今日,她yin差阳错地成了张xuān的小夫人,而花奴儿……则成了身份有些古怪的贴身shi女! 时过境迁,往事不堪回首。 “空儿小姐……”张xuān犹豫着还是主动开了口,无论如何,他都是男人,要有几分男人的风度。 “王爷!”李腾空心神一敛,默然施礼。 “呵呵,不要这么客气……这个……”张xuān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得含含糊糊道,“无论如何,今日你我走到一起,也算是一种缘分。若是空儿小姐……不嫌弃,我对你便如对颖儿一般!” 李腾空俏脸绯红,手捏着裙角,垂下头去。 正在此时,院中传来如烟的声音,“王爷,燕豹郡夫人,崔舅爷送礼物和帖子过来。” 张xuān一怔,淡淡道,“送进来!” 如烟指挥着崔家两个下人将崔焕送的一干礼物花红抬了进来,同时递给张xuān一封书帖。 崔家两个家奴跪拜在地道,“小的奉公子之命,,恭祝王爷与燕豹郡夫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张xuān哈哈一笑,摆了摆手道,“你们回去告诉崔焕,说我多谢了。如烟,看赏。” 李腾空闹了一个大红脸,低低道,“替奴家多谢崔公子!” 如烟又将崔焕的贺贴递了过来,待如烟带着崔家的家奴离开之后,张xuān这才岔开书帖,扫了一眼,不禁目瞪口呆。 书贴上只有两行字,字迹龙飞凤舞非常飘逸,正是崔焕的笔迹。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jiāo娘守空房!” 见张xuān捏着书帖神sè古怪,李腾空下意识地凑了过去,扫了一眼,这一眼,让她心下大羞,忍不住扭头啐了一口。 …… …… 张xuān知道如果自己不主动“厚着脸皮”捅破这一层窗户纸,他与李腾空就只能继续这么“僵持”下去。 他嘿嘿笑了一声,咬了咬牙,上前去一把抓住了李腾空柔软而微微有些冰冷的小手。 李腾空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然后便低着头红着脸任由张xuān用力一扯,将她扯入怀中,不管不顾地就抱了起来。 李腾空的身子柔软而有弹xing,她有些头昏目眩地被张xuān抱在怀里,眼眸渐渐mi离起来。 她想抗拒,但又知道自己不能抗拒,也无法抗拒。!。 第329章张瑄的承诺 杨涟来到永宁王府。 看门的家奴和护卫知道杨涟是张xuān的心腹手下,倒也不曾阻拦他。而杨涟常来常往,对王府也是非常熟悉。他独自一人进了王府,在前庭遇到了正在指挥下人布置府邸安排几日后张xuān大婚场景的永宁王妃崔颖。 杨涟不敢怠慢,几步上前,抱拳为礼道,“王妃,下官杨涟,求见王爷!” 崔颖转身见是杨涟,眉头却是微微一皱。 她觉得杨涟来得有些不太巧,张xuān刚刚去了李腾空那里不久,两个人正处在即将要捅破窗户纸的关键时刻,杨涟却来了。 “杨大将军!”崔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王爷从宫中彻夜饮宴回来,精神有些疲倦,此刻正在房中歇息。若是杨大将军没有急事,不妨请去花厅待茶,略等片刻如何?” 杨涟一怔,旋即笑道,“下官不敢打扰王爷。既然王爷歇息,下官就晚些再来拜访。” 杨涟说完,拱手为礼,就要转身离开。 这个时候,就听那一侧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杨大将军!” 那边,南霁云和萧十三郎笑吟吟地并肩一起走了过来。 虽然南霁云和南霁云不过是中郎将,品阶官职远远低于杨涟,但杨涟深知此二人是张xuān身边心腹中的心腹,倒也不敢怠慢,哈哈一笑,拱手为礼主动打招呼道,“两位将军!下官来拜访王爷,不巧王爷正在安睡……” “大将军,我二人正要出府去寻个酒肆对酌一番,不若大将军一起?”南霁云爽朗地一笑。 杨涟微微犹豫了一下,便笑着答应下来。 他即将调任青海,以后少不了要与张xuān手下的将官打交道,早些处好关系对他没有害处。 三人笑着出了永宁王府,自去饮宴不提。 …… …… 尽管心里是无比的矜持,但李腾空的身子却是异常敏感。 就连张xuān都没有想到,李腾空会这么敏感。 或许是累积了许久的ji情,乍一得到出口,涌动之急之热烈超乎了两个人的想象。 张xuān的动作轻柔,就待他轻车熟路地渐入佳境时,李腾空却陡然一个ji灵,一把抓住了张xuān,红着脸紧闭双眼颤声道,“此是白昼,奴家……” 张xuān苦笑一声,却也没有硬来,而是俯身在李腾空鲜艳的红chun上wěn了下去。 …… …… 李腾空小院的门口,花奴儿怔怔地望着李腾空那紧闭的卧房,怅然良久,这才红着脸悄然退下。而不多时,张xuān这才穿戴整齐地推门而出,大步走向院中。 他站在院中仰首望天,见此刻已是黄昏日落之际,心下不由大为汗颜。 犹豫了一下,他又返回房中,坐在了chuáng榻上。 已经圆了房经过了夫fu人伦大事,这男女间的隔阂自然也就消散得无影无踪。见张xuān又走进来,李腾空红着脸强撑着身子坐起,就要穿衣。 她虽然是练武之身,但这除破瓜之时的痛楚也不会有稍减。 张xuān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轻轻道,“空儿,你就别起身了,继续躺下睡一会。我出去见见杨涟,晚上再回来与你一起用晚饭。” 李腾空点了点头,垂着头不敢正视张xuān的眼睛。 张xuān俯身为李腾空噎了掖被角,又转身走到房中一侧的火盆处挑了挑火炭,让火势更旺,然后才裹着披风出房离开。 张xuān出了**,走向前庭,直入王府的会客厅。 厅里,杨涟、萧十三郎和南霁云三人饮宴归来,正在说笑谈天,突然见张xuān进来,赶紧都起身来抱拳行礼,“王爷!” “大帅!” 萧十三郎则微微一笑,径自走向厅外,“两位陪王爷说说话吧,某家回去了。” 张xuān侧身让过,拱手一笑,“兄长慢走!对了,这是我给萧鼎的压岁钱,兄长且带回去。” 张xuān从怀中掏出一个丝质的红sè锦囊来,里面装着两片金叶子,大概有十两左右。 萧十三郎也没有客气,直接接了过去,哈哈一笑道,“小家伙早上起来就跟某家唠叨,要向干爹要压岁钱呐。” 张xuān亦是哈哈大笑,“我可是记着哩,我答应小家伙的事情,可不敢忘!” 杨涟在一旁笑着望着这一幕,心里暗暗凛然。都说张xuān对待萧十三郎视为亲兄,今日一见果然不是虚构。 萧十三郎走后,南霁云望着萧十三郎的背影感慨道,“萧大哥世间奇人,行侠仗义,若不是为了保护大帅,他想必不会留在军中效力。” 杨涟笑了笑,“萧将军武艺超群,真是王爷身边的一员虎将。对了,南将军,某家还听闻王爷身边有勇不可挡的五虎将,想必南将军、萧将军、雷将军必是其中之一,还有两人是谁?” 南霁云嘿嘿一笑,“这都是军卒的戏言,当不得真。与郭子仪、李光弼这两位军中名将相比,我等三人实在是汗颜。” 张xuān笑着走了过来,“南八不必自谦。论兵法韬略,当属郭子仪第一,李光弼次之。但要论勇猛善战,当以雷万春第一,南八次之。不过,要论箭术,南八当之无愧全军第一,陇朔箭神,何人能比?至于萧家兄长,擅长剑术,算是一支奇兵吧。” 南霁云拱手道,“大帅,末将愧不敢当。” “本王用将,当用众人之长。每一个人的长处汇聚起来,便是无敌的力量。”张xuān慢慢坐了下去,朗声道,“我陇朔藩镇,有郭子仪和李光弼的兵法韬略,有雷万春的沙场无敌,有南八的箭术通神,有萧家兄长的万军之中来去自如,还有——” 张xuān转头望着杨涟,淡然一笑道,“还有杨大将军这种擅长排兵布阵的防守奇才——本王麾下人才济济,何愁不能抵御吐蕃?” 杨涟拱手道,“王爷,末将惭愧!” “杨涟,殿下提出,要让你调任陇朔,而将张同调回京师。本王没有征求你的意见,就答应下来,既然你今日来了,本王就与你说一说。” 杨涟慨然道,“王爷,末将早就想要娶青海在王爷帐下听命……好男儿当为国戍边,在沙场之上建功立业,以求封妻荫子。长期困守京师,并非末将所愿!” 张xuān微微一笑,“你能这样想是最好了。其实呢,本王可以告诉你,青海没有大家想象中的艰苦,无非是气候多变多风沙而已。你去青海之后,本王就将沙柳河和赤岭一线的防务交给你,给你一万五千人马。你的任务是帮本王守住整个青海都督府的北大门!” “不过,陇朔兵马彪悍粗野,可要比京师羽林卫难带,你要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张xuān笑道。 杨涟拱了拱手,“末将遵命。” “王爷,末将听闻……”杨涟yu言又止。 张xuān扫了杨涟一眼,淡淡道,“是不是杨相联络众臣,要进宫请殿下更改成命,不放你出京?” 杨涟默然点头。 张xuān摇了摇头轻轻一笑,“杨相至今还是不识时务。殿下如今登基称帝在即,如果他的身边不换成让他放心的人马,他怎么能睡得着觉?” “殿下心意已决,任何人都难以阻挡。杨涟啊,你姓杨,这个姓氏注定了,你便不会得到殿下的信任。”张xuān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来。 杨涟心中一颤,拱手不语。 张xuān笑着突然探手过去拍了拍杨涟的肩膀,“随本王去陇朔吧,来日建功立业,何愁不能封侯拜相?至于杨相……” 张xuān的声音变得有些虚幻缥缈起来,“杨涟啊,你替我转告杨相一句话。人之起势,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杨相和杨家,如今占了地利也不缺人和,但却少了几分天时啊。以本王所见,杨相能退一步便会海阔天空……” “若是杨相一意孤行,执意要……呵呵,请恕本王直言,当年的李林甫,就是杨相今日的前车之鉴。” “张家被扶植起来,已经无可阻挡。不过,杨相大可不必过度担忧。区区一个张家,其实不足为惧。纵然张良娣成为皇后,又能如何?” “本王与杨家有几分烟火情。若是可能,本王当竭力斡旋,保得杨家周全!”张xuān微微一笑,这才说出了杨涟期待已久的话。 杨涟大喜,毅然单膝跪倒在地,朗声道,“末将多谢王爷眷顾!能得王爷庇佑,杨家全族莫不感ji涕零!” 杨涟已经看穿了,杨国忠早已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与其死抱着杨国忠的大tui不放,不如托庇于张xuān。在杨涟心里,张xuān重情重义极重承诺,比杨国忠更可靠。 “你起来吧,不必多礼。”张xuān长出了一口气,这边是他对杨家的承诺了。 因为这个时候,张xuān心里早就明镜儿似的:杨国忠距离倒台已经为期不远了。或许,李亨登基称帝后第一个开刀的对象,就是杨国忠了。 有杨三姐母子和杨玉环在,还有杨涟在他麾下效力,他怎么可能对杨家人不管不顾。若是杨国忠倒台,他当然要出面竭力保护得杨家全族的安全。!。 第330章劝进 杨涟得到张xuān的承诺,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永宁王府。 不知道杨涟有没有去杨国忠府上,转达张xuān的“苦口良言”。估计,也没有去。而就算是去了,说了,杨国忠也肯定听不进去。 杨国忠纠集杨派众臣进宫去当面进谏,却吃了一个闭门羹。李亨根本就不见他们,众人在兴庆宫等待了一个多时辰,也没有见到李亨,只得怏怏离去。 经此一事,杨国忠心里的危机感更加强烈。而杨派众人,也有些敏感的人嗅出了一些别样的味道,开始盘算着是不是脱离杨国忠,投向以陈希烈为首的中立派。 上元节前五日,大朝会。 李亨在过年期间安排这么一场大朝会,其意若何,满朝文武谁还不心知肚明。 今日朝会之上,李亨期待满陈文武来一个效仿古礼,上书劝进。然后他好顺水推舟,接受禅让,登基称帝。相关的准备和礼仪仪式包括老皇帝的退位诏书什么的,早已准备妥当。准备了这么久,只等这一刻了。 李亨端坐在皇位上,心神jidàng,凝视着台下的满朝文武,目光热切。 他向左侧的杨国忠和陈希烈等文臣扫了一眼,又望望站在右侧的以张xuān为首的武将藩镇,静静地等待着。 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需要一个人挑头,打破这个僵局,才能出现那种热火朝天一致劝进的热闹场面。 可是,似乎是谁也不愿意开这个头,当这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李亨登基称帝的理由虽然非常正当,而老皇帝李隆基也的确是缠绵病榻不理国事。而按照国不可一日无君的规则,其实李亨早该称帝了。 只是无论如何,他此番也不是通过正当路径接管皇权。老皇帝还在人世,作为太子,导演这么一场群臣劝进禅让称帝的大戏,其实也未必就那么理直气壮。 其实,众人心里都明白,老皇帝肯定是中风不醒人事或者被李亨牢牢控制起来。若是老皇帝还能表达意愿,以他的xing格,怎么可能禅让皇位! 因此,谁也不愿意冒这种大忌讳。 万一……万一老皇帝再次掌权,清算起来,这“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绝对不会有好下场。尽管,这种可能xing微乎其微。 还有,这种事情在史书上肯定是会留下某种yin影的。尽管李亨掌权后极尽美化之能事,但毕竟不能挡住众口铄金。以太宗皇帝李世民如此英明神武,玄武门之变,尚且留下诛兄的千古骂名,何况是李亨。 朝堂之上一片沉默。李亨一开始还耐心等候,可到了后来,便有些烦躁不安。 他坐在那里,游目四顾,有心开口暗示一下,又觉得大失尊严,不禁非常恼火。 而更令他恼火的是,在对付张xuān的问题上喜欢一哄而上、勇气十足的、他一心栽培的太子党人,如今竟然也是没了动静。 李亨冷冷地扫了站在群臣班列中的兵部shi郎公孙良一眼,眉梢一挑,就想发作。 其实李亨倒也冤枉了公孙良这些人。他们不是不想表达忠诚,为李亨抬轿子,只是因为张继勇被罢免、陈玄礼被杖毙、李豫被清除之后,这些人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可谓是草木皆兵。 唯恐出头lu面再次得罪张xuān,惹祸上身,白白丢了前程,甚至是身家xing命。 杨国忠站在那里,心念电闪。他的嘴角浮起一抹狰狞的冷笑,倒背双手,乐得看热闹。 他自觉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自然不希望看到李亨登基称帝。 纵然不可阻挡,也给李亨制造一些乱子来,让他无法安稳接位。让他好好看一看,杨国忠杨相爷在朝中根深蒂固的影响力,不是陈希烈能比,更不是那些被打压的太子党人能比。纵然是位高权重的张xuān,兵权固然巍然,但在这朝堂之上,还是他杨国忠说了算。 杨国忠今日早已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心理准备。 与李亨叫板,不在于阻挡李亨称帝,而是威慑李亨,让李亨知道他的巨大价值,从而继续保持现状。这才是杨国忠的政治目的。 而在杨国忠看来,李亨xing格软弱,稍加威慑,便会上道。 原本杨国忠这种心思也没有错,对李亨的判断也极其精准,只是他错估了形势,忽略了张xuān的手段。 或者,在他的潜意识里,张xuān仍旧会站在他的一边。 在必要的时候,张xuān当然希望能与杨国忠鼎足而立,他也不希望杨国忠垮台。但是张xuān更不愿意看到杨国忠在朝中一手遮天。 张xuān清澈的目光在杨国忠yin狠的面容上一扫而过。 他明白杨国忠此刻的心思,更猜出了他即将要做什么。他不会阻拦,但也不会助长杨国忠的气势。他的态度是,让杨国忠与李亨斗上一斗,然后自己再出手力挽狂澜。 即向李亨展示了自己的诚意,又不至于让杨国忠走上绝路。 但无论如何,杨国忠和杨家的权势会一落千丈,这已经成为必然的结果。 李亨登基称帝,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威,必然要拿人下手立威。这个对象,必是安禄山、张xuān和杨国忠三人之一。 安禄山李亨不敢动,张xuān他不能动,那就只有杨国忠了。 至于陈希烈,这个老jiān巨猾的老油条固然是个不倒翁,但却缺乏领袖气质。尽管李亨有心扶植,他却很难真正取代杨国忠的位置。 如果张xuān没有猜错的话,李亨之后肯定是要拿下杨国忠,让张继勇取而代之,以陈希烈为辅,彻底将杨家的势力扫dàng干净。但张xuān却希望杨国忠留在朝中,做个权势不复以往的空头的宰相。因为张xuān明白,若是没有杨国忠在,朝中很快就会变成李亨一个人的天下。 李亨最终还是将目光投在了陈希烈的身上。 陈希烈心里长长一叹,犹豫良久,才毅然站出来大声道,“殿下,老臣有本奏!” 李亨大喜,神态温和道,“陈相请讲,本宫洗耳恭听。” “殿下,前兵部尚书陈玄礼谋逆叛乱,已经被杖毙,死于大理寺大狱之中。老臣以为,兵部尚书一职事关重大,不可长期虚置。老臣举荐张继勇出任此职。” 听陈希烈竟然是举荐张继勇而并非是劝进,李亨心里大为失望,但面上却不得不继续温和笑道,“陈相所言极是,本宫深以为然——本宫以为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当命张继勇为兵部尚书,官复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诸位以为然否?” 李亨说完,停顿了一下,他以为杨国忠等人会群起而反对。 结果,杨国忠默然站立,无动于衷。仿佛谁当兵部尚书,都与他无关一样。 李亨觉得有些奇怪。 众臣默然片刻,一起躬身拜道,“殿下英明!” 杨国忠也皮笑肉不笑地拱手道了一句“殿下英明。” 李亨皱了皱眉,又凝望着陈玄礼。 陈玄礼被李亨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这位三朝老臣心里明白,如果自己不带这个头,李亨是不会放过他的。无奈何,他终于还是犹豫着从怀中掏出了之前张xuān到府拜访委托给他的一份劝进赋,乃是杜甫所作。 陈玄礼双手将赋呈上,跪拜在地朗声高呼道,“殿下,老臣尚有本奏!” 李亨嘴角终于浮现出浓烈的笑容来,“陈相还有何话说?不妨讲来!” “殿下,陛下缠绵病榻,久不理国事。然国不可一日无君,朝廷不可一日无主。殿下虽奉皇命监国,但终归不是长久之计。为稳固社稷江山,为天下黎民百姓计,老臣以为,殿下当效仿古贤,接受陛下禅让之礼,然后登基称帝,以安天下。” 陈希烈的声音有些老朽但却中气十足,听在李亨耳朵里,不亚于仙音袅袅。 李亨强自按捺住狂喜之意,默然望着陈希烈。 陈希烈又高呼道,“殿下登基,天下归心。这是天下臣民之所愿。殿下,此是士子所著《劝进赋》,请殿下一观!” 李亨使了一个眼sè,太监霍长青赶紧上前,将陈希烈手中的劝进赋接了过来。 李亨从头至尾看了一遍,越看越觉得浑身舒坦,他朗声笑道,“陈相啊,杜甫此人,何许人也?” “回殿下,此人文采横溢,忧国忧民,虽为右卫率府一小吏,如今更是被冤屈入狱,但尽管身在囹圄之中,也怀有一腔报国忠诚!”陈希烈趁机将杜甫推了出来,这算是张xuān请他帮忙的事情。 李亨点了点头,“此人文采斐然,忠心拳拳。既有冤屈,朝廷不能不察。陈相,此事就交由你去办理。” 陈希烈叩首道,“谢殿下恩典。老臣请殿下应民意,合天心,顺应潮流,效仿古贤,接受陛下禅让,登基为帝!” 陈玄礼这么一开口,太子党人终于还是咬着牙站出来跪在了陈希烈的背后,纷纷附和劝进。 李亨心里乐开了花,坐在那里却故作姿态沉吟道,“陈相,诸位臣工,本宫奉父皇之命监国,至今年余。本宫自问监国以来,呕心沥血从无半分懈怠……然父皇健在,本宫岂能违背人子之礼,取父皇而代之?不妥,不妥,大大不妥!”!。 第331章枪杆子里出政权 第331章枪杆子里出政权 陈希烈心下腹诽,心道你这李亨着实虚伪,这事儿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何必再故作姿态?赶紧应承下来,也好了结此事,登基称帝名正言顺,也好稳定朝廷的乱局。 现在的大唐朝廷,可真是够乱的。 年前这几天,张继勇罢官,陈玄礼被杀,李豫被削亲王爵勒令闭门思过……如果再不安定下来,无疑会越来越乱,一旦乱到不可收拾的时候,就很难收场了。 所以,站在陈希烈的角度来看,李亨在这个时候举行登基大典,称帝改元,有稳定朝廷局势和安定天下大势的重要作用。 若是再这样继续乱下去,吐蕃人肯定会蠢蠢欲动,而范阳的安禄山也不会安稳。 但心里这样想,嘴上却不能直接说。 陈希烈再次叩首在地,慨然道,“殿下英明神武,文治武功不输于陛下当年,如今陛下病体缠绵,无法署理国事,殿下应当机立断登基称帝,顺应民意,此乃天下黎民百姓之福也!” “殿下当进皇帝位!” “殿下承继帝位,亦是陛下所愿,请殿下三思!” “殿下,事关社稷江山,实在是拖延不得了……” 陈希烈的话音一落,诸多太龘子党人开始连声附和,有些甚至叩首在地,做出了一副痛哭流涕的样子。总之,劝进的气氛很足,李亨心里欢喜。 李亨正要顺水推舟,应允下来,却不料杨国忠猛然站了出来,躬身一拜,朗声高呼,“殿下,臣以为不妥。” 杨国忠这话一出,殿上顿时变得鸦雀无声。李亨继承皇位已经成为不可逆转也是不可阻挡的大势所趋,杨国忠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唱对台戏,让众人大吃一惊。 而李亨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他冷冷凝视着杨国忠,淡然道,“杨相有话但讲无妨!” “陛下春秋鼎盛,虽有小恙,但略加调养未必不能恢复康健。而陛下尚在养病之中,这些人蛊惑殿下登基称帝,究竟是何居心?岂不是要陷殿下于不忠不孝之境地?又何以取信天下万民?国忠以为,殿下监国名正言顺,继承帝位应在陛下百年之后!”杨国忠一反常态地拜倒在地,“为天下社稷江山计,臣不得不冒死进谏,还请殿下三思而慎行!” 紧接着,不少杨派干将都纷纷站出来附和杨国忠的话,呼呼啦啦地跪倒了一大片。 张瑄扫了一眼,见起码占到了满朝文武的半数以上。由此可见,虽经过多次“挤压”,但杨国忠的力量还是不容小觑。 其实杨派这些人也是迫于无奈,被动地跟着杨国忠起身表态,反对李亨登基称帝。 李亨如今拥有实权,继承不继承皇帝位,都无关紧要。问题的关键在于,一旦李亨称帝,张家和太龘子党人便会趁势而起,由此,杨派众人便会逐渐被清理,下场一如当年的李林甫及其党羽。 李林甫的前车之鉴不远,杨派众人焉能不引以为戒。 杨錡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站着没有动弹。他虽然是杨家之人,但如今他与杨涟一样渐渐投入了张瑄门下,张瑄没有动静,他也就咬了咬牙没有跟杨国忠的风。 哥舒翰、程千里、颜真卿、安思顺等人则以张瑄马首是瞻,神色都有些复杂地凝视着跪在地上一大片的杨派之人,默然不语。 李亨的嘴角哆嗦了一下,他望着台下黑压压的一大片人群,脸色说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杨国忠竟然能蛊惑这么多的臣子,竟然占了满朝文武的半数以上,这可是足以左右朝廷局势的力量。 李亨无力扬了扬手,又无力地放了下去。 他纵然有办杨国忠的心思,但杨国忠啸聚这么多人,他又怎么下手?所谓法不责众,杨国忠这一次在朝堂之上真正露出了狰狞面目,让一向不怎么把杨国忠放在眼里的太龘子党人目瞪口呆——原来,这奸相杨国忠并非是这么简单! 可想而知,杨国忠发迹在多年前,在李林甫时代,就已经占据高位笼络了一批人。这两年执掌相权,更是门庭若市心腹如云,在朝中根深蒂固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兵部侍郎公孙良的嘴角抽搐着,他默然垂下头去,突然觉得有些慌张。 想动老子?哪有那么容易!杨国忠跪伏在那里,心里却是冷笑着。 他煞费苦心不惜将所有的底牌都暴露出来,目的就是震慑。一来震慑太龘子党人,二来震慑在他看来渐渐有些忘乎所以的李亨。 而现在看来,也确实起到了预期的效果。 张瑄轻轻一叹。杨国忠的力量也有些超乎他的预想,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轻视杨国忠了……毕竟是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一代奸相,果然有其“独到”之处! 李亨无奈地扭头看向张瑄。 目光中有焦急,有愤怒,还有几分无助和六神无主。 杨国忠率众相逼,只有张瑄率众藩镇出面,才有可能力挽狂澜,否则,此次劝进就成了一幕丑闻,不仅要不了了之,还会沦为天下臣民的笑柄。 哥舒翰几个人也都暗暗望着张瑄,静静地等待着张瑄的态度。 张瑄的目光与李亨的目光交汇,他笑了笑,缓缓站出班来,向李亨躬身一礼,然后转身面向杨国忠等人,朗声道,“杨相此言差矣!陛下身患中风之疾,神志不清缠绵病榻多时了,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朝廷不可一日无主,殿下此时登基称帝,上体天心下顺民意,有何不可?!” 杨国忠有些恼火地抬头望着张瑄,目光微微有些阴狠。 他料到张瑄会站出来跟他唱对台戏,只是他也不在乎。他与张瑄合作至今,其实随着张瑄的崛起,合作关系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既然不能相容,那便争上一争! 这是杨国忠的心态。 “何为天心?何为民意?”杨国忠冷笑着。 张瑄淡然一笑,没有理会杨国忠,突然环视哥舒翰等人,缓缓面向李亨跪拜了下去,“殿下,臣张瑄上奏,殿下当即刻登基称帝,安定天下!” “臣等附议!”旋即,哥舒翰、杨錡、程千里、安思顺、颜真卿等人一起叩拜在地,朗声附和。 张瑄这几个人人数虽小,但力量却非常庞大。因为他们手上,掌握着大唐天下兵马,可以说跺一跺脚大唐都要颤三颤。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声音洪流:“殿下登基,民心所向——吾皇万岁万万岁!” 殿中朝臣陡然一震,脸色骤变。 张瑄率哥舒翰等人缓缓起身,杨涟一身甲胄大步流星走进殿中,慨然跪倒在地,“殿下,臣率羽林卫士卒与宫禁宿卫拥立殿下即皇帝位!吾皇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万岁!”殿外顿时又传来震天动地的声浪,起码有数千军卒聚集殿外朗声高呼。 太龘子党人顿时神情振奋,而杨派众人则心惊胆战,以为这是李亨的安排,要靠武力强行登基称帝了。 其实李亨并不知情。不过,他旋即反应过来,这一定是张瑄安排好的一支奇兵。 李亨心内大喜,他霍然起身向杨涟点了点头,“杨大将军请起,羽林卫将士厚爱,本宫感同身受了!” 张瑄微微一笑,转头望着杨国忠,淡然道,“杨相,这便是天心,这便是民意!” 说完,张瑄马上转身拜下,“殿下,众望所归,殿下若再不从,便伤天下民心呐!” “诸位,殿下仁德宽厚勤政爱民,当为普世明君!我等当辅佐新皇,匡扶大唐社稷江山万年永固!” 张瑄高呼一声,再次跪拜了下去。 他的身后是哥舒翰等人。 再往后是太龘子党人。 杨派中的一些人稍稍犹豫,也当机立断临阵“变节投敌”,纷纷加入到张瑄带头劝进的行列中去。殿外布置军马,如此情势,若再反对,岂不是自寻死路? 杨国忠见大势已去,绝望而愤愤地跪拜在地,伏地不语。 张瑄心里暗笑,枪杆子里出政权,这话用在一定的时刻,那便是颠扑不破的真理。犯不上跟杨国忠动什么嘴皮子,这样最是直截了当,会从根本上瓦解杨派阵营。 这当然是他的安排。这样的安排,也是用心良苦。 在拥立李亨登基称帝的人中,有杨錡和杨涟这两个杨家人,这样一来,就算是李亨他日拿下杨国忠,也不会牵连到杨家全族。 …… …… 李亨应允称帝之后,朝廷便立即在陈希烈的安排下,开始筹备登基大典。 而在今日的朝会之后,李亨大宴群臣,完后又将张瑄和陈希烈留下单独议事,去了他的书房。 李亨笑吟吟地望着张瑄,点了点头道,“子瞻,本宫登基大典之后,马上便为你主婚!等大婚完毕,你也该返回陇朔就职了,吐蕃人虎视眈眈,你长期不在陇朔青海,本宫心里不安。” “是,臣遵旨。”张瑄拱手抱拳笑道,“臣返回陇朔,当命青海军马出兵奇袭天竣要塞,力争再夺吐蕃人一城,为陛下登基贺喜!”(未完待续) 第332章猜疑 李亨大喜,嘴上却斟酌道,“子瞻啊,对吐蕃,当以震慑安抚为主,不宜再动刀兵了。我大唐恩服四海,若蛮夷能服王化是最好!” 张瑄拱手笑道,“殿下,吐蕃人与其他蛮夷不同。相对来说,吐蕃人xing情彪悍,野心勃勃,兼之其国土广大国力强盛,要想让吐蕃完全臣服,其实不那么容易。” “殿下,永宁王所言甚是。百余年来,吐蕃对我大唐边防虎视眈眈,战事无数。此番有永宁王坐镇陇朔青海,加上河西、安西两镇协防,吐蕃之患当大大减轻!”陈希烈附和道。 李亨点了点头,“嗯,所以本宫才有意加强陇朔军防,从河西、安西乃至中原各镇抽调兵力五万人进驻陇朔青海,统由子瞻指挥。杨涟调任青海,也是这番考虑。” “杨涟、杨錡对殿下忠诚不二,屡建大功……殿下登基之后,当hou赏以安其心。”张瑄微微一笑,轻轻道。 张瑄的意思很明显了。杨錡和杨涟此番公开与杨家话事人杨国忠唱对台戏,变相等于与杨家派系决裂了。而此番,在坚决支持李亨登基称帝的臣子中,杨涟和杨錡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两人手中握有兵权,在朝中的影响力可想而知。而正因为两人的存在和表态,杨派众人才有相当大的一部分人转向。 李亨默然点了点头。这一次,杨涟号令羽林卫冒着一定的政治风险公开进行兵谏式劝进,是李亨能达成心愿的一个不容忽视的重要因素。对于杨涟,李亨心里确实有几分赞赏。 陈希烈呵呵笑着,“永宁王,殿下赏罚分明,你倒不必担心。杨涟和杨錡两位秉公大义,殿下心中有数,朝廷自然不会亏待了任何一位有功之臣。” 亨点头道。 张瑄笑着,心里却是暗道:若是这样最好,但就怕你说了不算,今天说过的话没两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安禄山那边,最近有无动静?”李亨突然眉头一挑,提起了安禄山。 范阳的安禄山在大唐朝廷是一个半公开的忌讳。很少有人主动提及这个名字,对于范阳,朝廷的手插不进去,消息相对比较迟缓。而安禄山几乎从来不奉召回京述职,除了他主动进京之外。 谁都心里清楚,安禄山是心里有鬼,生怕应诏到京,而被朝廷抓了现行。 而事实上,杨国忠曾经不止一次地跟李亨提过,假昭将安禄山骗到京师来,然后当场拿下,先斩了再说。在杨国忠看来,只要是安禄山死了,他手下那些人就不敢再谋逆。朝廷徐徐分化,迟早会将范阳大患平息。 可惜,安禄山的人虽然远在范阳,但在京师耳目甚多,对于杨国忠的心思,他是心知肚明,根本就不应诏。总之,他就是不离开范阳,朝廷就拿他没有办法。 陈希烈一怔,旋即笑道,“一切如常,安禄山还上了一封表文,问候陛下和殿下。” “范阳几乎另成一国,朝廷政令在范阳形同虚设……”李亨有些恼火地咬了咬牙道,“子瞻啊,前些日子,杨国忠曾劝本宫将安禄山骗进京来,先行拿下问罪……你看如何?” “本宫此次登基大典,可否急令安禄山进京观礼?”李亨又道。 安禄山是横亘在李亨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安禄山不除,李亨便睡不安稳。这一次他举行登基大典,倒也是一个机会,可以把安禄山骗进京来,先下手为强。 张瑄默然摇头,淡淡道,“朝廷当然要下诏,命安禄山进京观礼。但是,以臣看来,安禄山一定不会前来。顶多,会上一道表文,恭贺殿下登基称帝罢了。” “更有甚者……”张瑄沉吟了一下,毅然道,“殿下登基大典之后,臣当即刻启程返回陇朔备战,以防不测。” 李亨的脸sè变得非常难看,沉声道,“子瞻,你的意思是说,安禄山会趁本宫登基称帝不久,起兵作乱?” “只能说有这个可能。”张瑄心里盘算着,此刻才是天宝十三载,距离历史上安史之乱的爆发还有一点时间。但历史的轨迹已经改变,谁知道安禄山会不会提前起兵? 张瑄又道,“臣更担心的是,安禄山会勾结吐蕃和各路蛮夷,约定时间一起叛乱。” “据臣所知,安禄山一直与吐蕃贼人有秘密的联系,臣在陇朔,一直严密封锁范阳通往吐蕃的路径,原因就在于此。” “还不仅是吐蕃,西南的南诏国,也不得不防。安禄山本是胡儿出身,他与蛮夷多有往来,此事朝廷不得不防!” 张瑄的话一说完,李亨的脸sè一变,沉声道,“本宫也是这样想的。剑南的安思顺是安禄山的族兄……此人在剑南,本宫心甚不安——子瞻,陈相,本宫有意将安思顺暂时留在京师任职,剑南藩镇一职由剑南大都督府副大都督鲜于仲通替代,你们意下如何?” 张瑄皱了皱眉,立即开口反对道,“殿下,臣以为不妥。” “安思顺与安禄山不同,安思顺没有野心,他一向对朝廷忠诚不二。臣断言,安思顺必不会从安贼谋反。” “剑南一镇即要防备吐蕃,还要经略南诏,事干重大。安思顺为人沉稳,有胆有识,有他在剑南,朝廷可以无忧。鲜于仲通此人好大喜功,才能不足言过其实,若是让此人取安思顺而代之,剑南必乱,万万不可!” 张瑄起身向李亨拜了下去,慨然道。 陈希烈迟疑了一下,也赞同道,“殿下,老臣也以为,安思顺不会反,而鲜于仲通更不堪为重用。” 李亨的神sè有些摇曳,他毕竟还是有些不太放心。毕竟,安思顺是安禄山的同族,万一安思顺从剑南追随安禄山反叛,大唐朝廷就完了。而他这个皇帝的退路,也被堵死。 张瑄扫了李亨一眼,朗声高呼道,“殿下,臣愿意为安思顺作保!臣以身家xing命作保,安思顺绝不会反!” 李亨叹了口气,望着张瑄道,“子瞻,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何苦为安思顺作保?” “臣之所以如此,一方面是因为信任安思顺,另一方面是因为安思顺是最好的经略剑南的藩帅人选。目前朝廷以稳定为主,若是调离安思顺,必会引起剑南动dàng,引起南诏和吐蕃的觊觎。一旦剑南乱,甚至是被吐蕃人抓住机会攻陷进来,朝廷危矣。” 张瑄声音低沉,但李亨能听出来,张瑄的声音非常真诚。最起码在这件事上,张瑄的态度秉公,完全是从大局出发。 李亨迟疑了一下,却是挥了挥手沉声道,“霍长青,派人速将安思顺传进宫来!” …… …… 安思顺其实才刚刚出宫不久,还没有回到他在长安的府邸,正在路上就又接到了李亨的传召,不敢怠慢,立即扭头回宫。 因为安禄山的存在,安思顺在大唐官场上的地位非常尴尬。不仅是他,还有他的弟弟太仆卿安元贞,都受朝廷和朝臣的排挤歧视。 若不是有张瑄力荐,安思顺要想就藩剑南,难如登天。 安思顺与安禄山不同,安思顺没有野心,对大唐朝廷拥有极强的归属感和认同感。他与安禄山其实关系并不好,因为要避嫌疑,实际上安思顺是竭力在与安禄山划清界限的。 可惜,他终归是姓安的。这个安姓,注定了他难以摆脱安禄山的yin影。 安思顺有些不安地进了宫,在兴庆宫门外下马,然后通禀进宫。 一路在当红大太监霍长青的引领下进了李亨的书房,见张瑄与陈希烈也在场,他心里更加吃惊,不知道李亨召他过来所为何事。 “臣安思顺,拜见殿下。”安思顺大礼参拜。 与哥舒翰等其他藩镇不同,安思顺无论是对李亨还是老皇帝李隆基,都是行大礼的。他是在用这种实际行动表明他的忠诚,可惜他的苦心总是被李亨忽视。 “安思顺,起来说话。”李亨淡淡地摆了摆手道。 张瑄望着眉头有些皱紧的安思顺、举止异样恭谨的安思顺,心下一叹。 历史上的本原是,安史之乱爆发,大唐朝廷当即诛杀了安思顺和安元贞兄弟两个,他们的亲族要么被杀要么被流放。 “安思顺,本宫有意调你在京出任户部尚书一职,你意下如何?”李亨轻轻道。 安思顺心里一颤,但脸上却没有敢流lu出半分的失望情绪,立即躬身拜了下去,“臣遵旨!” 李亨静静地凝视着安思顺,嘴角浮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来,“但是子瞻和陈相,都反对本宫这么做,说是你在剑南安抚蛮夷有功,不可擅动。子瞻更是以身家xing命为你作保……” 李亨这话一出口,安思顺当即明白过来……李亨这是在逼他表态! “殿下,臣受朝廷俸禄,受陛下与殿下恩典,愿意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臣对朝廷,绝无贰心,天日可表!臣这就昭告天下,臣这一脉与范阳安贼断绝亲缘关系!” “安贼若反,臣愿意率剑南兵马,率先讨伐之!”!。 第333章东宫储君人选 安思顺把话说得很直接了,也有些不顾一切。 李亨微微一笑“本宫知你忠诚于朝廷,倒也不疑有他。安禄山拥兵自重,在范阳自成一国,不尊朝廷政令,迟早必反,这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情。” “你在剑南,若是能为朝廷安抚西南,震慑南诏,范阳安贼若有异动,立即向朝廷禀报这样,本宫便也能安心了。” “殿下恩宠,臣感ji涕零。臣当为殿下效死!”安思顺拱了拱手恭谨道“此次进京述职,臣已经将家眷全部带回长安,待殿下登基大典和永宁王大婚之后,臣当孤身一人远赴剑南,尽忠履职,不敢有一丝懈怠!” 安思顺的态度很诚恳也很坚决。 李亨心里的疑心终于消散了大半,他满意地点点头“你的家眷留在长安也好,剑南一地处于蛮夷,终归不如长安富庶繁盛!本宫听闻你那长子颇有文采,就留在京师待明年春闱,也取个出身为朝廷效力!” “朝廷如今鼻是用人之际,本宫当不拘一格降人才!”安思顺听李亨如此说,心里的不安这才稍减。 如果能换来李亨的信任,他借故与矣禄山断绝关系并将家眷留在京师又能如何。他愿意这样做,只要能改变这种受排挤受打压的现状。 而事实上,大唐藩镇的家眷多是留在京师的,这是一种变相的人质。 哥舒翰如此,张xuān如此,程千里和杨锜如此。 安思顺这一次主动带家眷进京,而颜真卿也提前将家眷运进长安,无非就是消除朝廷的猜忌。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不成文的潜规则,张xuān就藩陇朔,肯定是要带着崔颖和一些家眷shi女的。 安思顺如此识相,李亨心里感觉很舒服。 尽管还是不能完全放下心来,但终归是疑心大减,不再坚持要将安思顺调进京来了。当然,他心里也是明白,在这个节骨眼上调动藩镇,肯定会引起大乱。这才是他不动安思顺的关键。 安思顺诚惶诚恐地拜别而去。 张xuān和陈希烈也要准备离开的时候,李亨突然开口轻轻道“子瞻,陈相,本宫有一事相询。” “殿下请讲!臣莫敢不从。”陈希烈和张xuān一起躬身回道。 “本宫即将登基,为避免后宫动dàng,当及时册立皇后嫔妃和东宫储君…唯独对这东宫储君人选,本宫有些犹豫不决。” 李亨叹息道“本宫有十余子,楚王李豫是长子,但李豫刚刚犯下逼宫重罪,自当不在储君人选之列。然除幼子李禧年纪尚幼之外,其他诸王都文才武功颇有建树,本宫一时间权衡不绝,难以拿定主意。”陈希烈脸sè一变,这种设立储君的大事,事关重大,他怎敢妄言。 一个搞不好,便会置身于皇权夺嫡的漩涡当中不可自拔。 陈希烈犹豫不语,而张xuān则皱了皱眉,心道李亨又在打什么小算盘。事情已经很明显了,李豫不堪为帝,目前李亨的这些儿子里,唯有建宁王李谈表现非常突出,当立为储君。 张xuān沉吟着,明白李亨肯定是因为李豫逼宫的事情受到“冲击”为了避免自己的儿子们兄弟阒墙骨肉相残,他还是决定早立储君,平息事端。 他本来看好李豫和李谈两人,在两人之间微微有些摇摆。如今李豫退出竞争,就只有李谈一人了。可是李亨又有其他的担忧。 张xuān抬眼望着李亨,从他的神情和目光中似乎读懂了一些什么。 李亨是想要立张良娣为皇后。可这样一来,问题就出来了:张良娣尚无生育皇子,她年纪还轻,将来还有生育皇子的可能xing。可要是立李饮为东宫储君,李谈的生母又该如何册封?再者,万一张良娣将来生出皇子,这皇后之子不是储君,与李谈必有一争。 所以,李亨这才犹豫不决。立李谈,则张良娣那边存在隐患:可要暂时不立太子,他又担心自己的这些儿子肯定又会效仿他的兄弟们,对储君之位虎视眈眈,甚至,可能会你死我活酿成宫变流血。 还有,而倘若将来张良娣生不出皇子,又该情何以堪? 李亨一念及此,头疼yu裂。 张xuān轻轻一叹“此为殿下家事,臣等不敢妄言!”李亨苦笑起来“子瞻啊,本宫今日方知,家事比国事更难决断。”张xuān微笑不语。 他虽然有心荐举建宁王李谈,但看李亨的意思,恐怕李谈暂时也很难心愿得偿。张xuān又想起张良娣和张家,突然轻轻又道“殿下若是难以决断且搁置,日后再说!” “怎么说了”李享猛然抬头望着张xuān。 “恕臣直言,殿下所忧者,无非是担心诸皇子为储君之位争夺滋生事端导致兄弟不合……臣以为,若是……”张xuān突然上前去伏在李亨耳边说了几句,李亨顿时豁然开朗眼前一亮,开怀大笑起来。 便放陈希烈与张xuān二人出宫。 张xuān与陈希烈一起出宫,一路上,陈希烈一直在好奇,张xuān伏在李亨耳边说了些什么。 但陈希烈又不好意思开口询问,导致表情有些古怪。 张xuān扫了陈希烈一眼,哈哈笑道“陈相,你可是好奇本王跟殿下说了些什么?” 陈希烈嘿嘿一笑,抱拳道“正是有些好奇。” “张某跟殿下说,既然张良娣膝下尚无皇子,便不宜册封为皇后。 暂时封为贵妃,暂代后宫之首。若是将来生出皇子,当立储君册皇后,若是便酌情另行册立东宫储君!这样一来,皇后与东宫之位全部空置,后与储君之争便不存在。” 张xuān压低声音道。 陈希烈暗暗点头,抱誉为礼,笑道“妙极!妙极!”张xuān的话让李亨茅塞顿开。他所焦虑不安的,就是担心被册封为皇后的张良娣会跟建宁王李谈相争,势成水火。可如果按照张xuān的话,暂且不册封皇后和东宫,等日后看情况再说,也就不存在后宫与东宫之争了。 若是张良娣能生下皇子,就立为皇后、同时将其子立为太子,若不能,就再立太子。 可主意是拿定了,李亨心里一阵轻松,但马上又感觉头疼。 他已经答应了张良娣马上立其为皇后,若是拖着不立李亨叹了口气,挠挠了挠头,决定去张良娣那里试探试探张良娣的口风。 李亨去了张良娣那里,却得知张良娣刚刚出宫去回了娘家。 李亨一怔,旋即醒悟过来,一定是刚刚在朝会之上,他将张继勇任命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任兵部尚书~ 这个消息对于张家来说,肯定是兴旺发达之兆。张良娣作为张家女子,回娘家去与族人一起庆祝饮宴,也是人之常情。 李亨有些扫兴,这个念头也就淡了。 此刻的张家,披红挂彩一片喜气洋洋,气氛十分热烈。张继勇被册封为兵部尚书的昭命传出宫来,张家举家上下沸腾起来,一扫往日因为张清被流放、张继勇被革职的yin霾。 与张家的喜气相比,杨国忠的府上却是yin云笼罩。 杨派众人虽然还没有到树倒猢狲散的程度,但已经有不少人暗中投靠陈希烈或者张xuān,乃至太子党。 杨国忠在朝会上吃了“挂面”而导致他颜面权威大损的两个关键人物,竟然还是杨家的杨涟和杨锜,他的心情之恶劣可想而知。 他刚回到府上,秦国夫人和韩国夫人就过来询问消具。 听说这两个爱慕虚荣贪财的女人又来了,杨国忠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向前来通禀的家奴怒斥道“不见!一概不见!告诉这两个臭娘们儿,以后少来本相的府上打秋风!还有,以后杨家人来,统统赶出府去,谁的事儿本相也不管了!” 家奴诚惶诚恐地出去,不敢原话照说,但基本上将杨国忠的大意说了一遍。 闻言,秦国夫人和韩国夫人勃然大怒。她们早就对杨国忠骄矜傲慢的态度有些不满,今日吃了闭门羹,心下的怒气就被勾了出来。 两个女人商量了一阵,就又改道去了虢国夫人杨三姐那里。 自打跟了张xuān之后,杨三姐就逐渐与秦国夫人和韩国夫人往来的少了,感情也淡了。但不管怎么说,毕竟是姐妹情分尚在,秦国夫人和韩国夫人到访,她也不能不见。 两女为什么来,杨三姐也心知肚明。 果然,见了杨三姐,秦国夫人和韩国夫人就开始喋喋不休地控诉杨国忠,将杨国忠骂了一个狗血喷头。 杨三姐有些无奈地望着自己的姐姐和妹妹,幽幽叹息道“大姐,八妹,你们倒也不必怪杨国忠,杨国忠如今自身难保,根本顾不上你们了…现在的杨家不比当年了,以奴家之见,你们还是紧守门户安分守己过日子为好,不要再跟以前一样招摇了。” 秦国夫人皱了皱眉道“三妹,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姐妹好歹也是朝廷册封的国夫人,怎么还要紧守门户闭门思过吗?”!。 第334章韩国夫人献女 杨三姐冷冷一笑“大姐,八妹,你们难道还看不出情势来吗?太子即将登基称帝,不仅贵妃娘娘不复当年权势,就连杨国忠也渐渐失宠一咱们杨家已经大不如前,如今紧守门户,或许还能保住荣华富贵,若是再像往日一样招摇,引起嫉恨,恐怕就会招来大祸!”“奴家闭门退隐,就是这个道理。而杨锜、杨涟他们不再跟杨国忠站在一起,也是为了自保。大姐,八妹,听奴家一句劝,回去好好过日子,别再想三想四!” 听杨三姐一副“教训”的口气,秦国夫人和韩国夫人大为不满。 秦国夫人冷冷地瞥了杨三姐一眼,淡淡道“三妹说得倒是容易,咱们这一大家子人,吃喝拉撤睡,干啥不需要钱?咱们紧守门户容易,可这一家人喝西北风去?”“我听说三妹最近开了好多商铺,置办下无数的产业买卖,财大气粗的,不然那些银钱接济下我们,可好?”杨三姐脸sè一变,毅然摇头坚决道“买卖虽然在奴家名下,但却不是奴家的钱……商号的钱,奴家一文钱都不会动!” 秦国夫人冷笑了起来“不是三妹又是谁的?哦,我明白了,看来是永宁王背地里给的si房钱吧……” 韩国夫人则酸溜溜地立即接口道“是啊,大姐,三姐现在是傍上高枝儿了,有永宁王做靠山,当然是坐在城楼观风景优哉游哉不着急了…可三姐啊,你别嫌妹妹说话不好听,外人始终都是外人,到了关键时刻,还是咱们自家人靠得住!”“别看永宁王似乎对三姐还不错但男人嘛,哪个不是喜新厌旧的主儿?永宁王现在马上就要迎娶回纥公主和万春公主三姐啊,你想想看,你算什么呢?小妾还是外宅?”韩国夫人的话充满着冷嘲热讽。 杨三姐脸sè大变,勃然大怒道“八妹,你再乱说话,休怪三姐不讲姐妹情分!” “哎呦呦,三姐现在还知道姐妹情分啊?眼看着姐姐妹妹落魄还要踩上一脚,真是好姐妹哟!、,韩国夫人的嘴比较尖刻,她这么一个劲的数落,顿时就让杨三姐气不打一处来。 但毕竟是姐妹,杨三姐涨红了脸,使劲按捺住火气沉声道“好了,大姐,八妹,你们也也别说怪话了,有话就直说吧,想要奴家做什么?”秦国夫人笑了笑道“三妹这话在理。好了,姐姐也不跟你客气了,大姐和八妹求你个事儿——现在咱们也看出来了,杨国忠是指望不上了,但咱们的后半生不能没有依靠啊?这样,三妹你去跟永宁王说说,把你几个外甥弄到陇朔军中去挂个职,将来混个军功什么的,也好弄个前程,给咱们姐妹养老嘛!” 这才是秦国夫人和韩国夫人来找上杨三姐的真正目的。 韩国夫人没有生出儿子,只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已经出嫁,府中还剩下一个小女儿。 “三姐啊,妹妹我也没有儿子,后半生没有指望哟。奴家就想了,是不是把枣儿嫁给永宁王做个侧妃?这样一来,咱们杨家跟永宁王府亲上加亲,岂不是更好?、,韩国夫人嘻嘻一笑道“永宁王现在才不过四房妻室,枣儿给了他,也不算委屈了。” 韩国夫人口中的“枣儿”就是她的女儿薛香云,ru名枣儿。 要是往日,韩国夫人也不会有这种心思。 她的女儿,起码也可以嫁个王公子弟甚至是皇子,可现在不同了,杨家落魄,她的女儿能嫁给张瑄uānuānuān这个位高权重的新贵人做妾,对她来说也算是找上了一个靠山。 杨三姐听了这话,脸sè顿时变得很难看。如果说秦国夫人的要求,她还不算太排斥。以张瑄uānuānuān现在的能量和权势,安排秦国夫人的几个儿子也不成问题:可韩国夫人的话,直接就像是扇了她一巴掌。 她跟了张瑄uānuānuān,怎么能再把自己的外甥女也给张瑄uānuānuān做妾?阿姨与外甥女共事一夫,虽然在这个时代也不算稀罕,但杨三姐却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她怒道“八妹,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枣儿好好地找个人家嫁了多好,非要送给人家做妾!”“不行,这事儿没得商量。大姐,你的事儿我会跟张瑄uānuānuān说说,但枣儿的事情,再也休提!” 韩国夫人很不高兴地瞪了瞪眼,冷笑道“咋,你这当姨娘的能给人家做妾、做外宅,俺们枣儿可是冰清玉洁的黄huā大闺女,给永宁王做个侧妃还不行了?” “你! ”杨三姐涨红了脸,气得肩头轻颤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 正在这时,厅外突然传来一声清冷的斥责声:“放肆!” 话音一落,张瑄uānuānuān穿着青sè的便袍大步走了进来,面沉似水。 他大步走了过来,走到杨三姐跟前,探手过去握住杨三姐冰冷而略微有些抖颤的柔夷,柔声道“三姐,谁说你是我的外宅了?你是我张瑄uānuānuān的女人,永宁王府里永远为你留着位置!”“我敬你爱你,谁要是羞辱你便是羞辱我张瑄uānuānuān!” 杨三姐悲喜交加百感交集,忍不住哀哀抽泣着扑入张瑄uānuānuān怀抱。 张瑄uānuānuān轻轻拍着她的肩头,柔声安慰了几句,然后抬头冷冷望着韩国夫人和秦国夫人沉声道“两位夫人,念在你们是三姐的姐妹,今〖日〗本王不为己甚若是再有下一次,休怪本王不讲情面!” “记仕,看在三姐的面上,杨家的人——本王会竭力保全,但前提是不能在外边惹是生非。三姐说得对,从今往后,你们当紧守门户别再招摇过市若是不听本王良言相劝,被人逮住把柄,可莫怪本王见死不救!”“你们走吧。” 张瑄uānuānuān的声音非常冷酷和yin沉。 秦国夫人和韩国夫人心里一巅,不敢跟张瑄uānuānuān当面顶嘴,涨红了脸,匆匆敛衽一礼,然后转身离去。 杨三姐歇斯底里地发泄了一通,这才慢慢平静下来。她不计名分跟了张瑄uānuānuān,自然是有些思想压力的。外界的流言蜚语她可以不在乎,但姐妹的嘲讽,她又怎么能接受得了? 张瑄uānuānuān本来是顺道过来看看她,不成想却遇到这种事。 杨三姐哽咽着轻轻道“擅郎,奴家不要什么名分,奴家也不进你的王府去奴家心里也清楚,现在杨家要失势,大姐和八妹是心情不好一” “杨家权势不复往昔,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其实你们早就该想到了,杨家能得宠,完全是因为玉环,如今玉环在宫里毫无权势,杨家自然就渐渐落魄了。尤其是李亨登基之后,肯定会拿杨国忠下手到了那个时候,杨家才算是真正败落下来!”张瑄uānuānuān轻轻一叹“你也不要担心了,有我在,谁也不敢动你!”杨三姐抹了一把眼泪,叹息道“这长安城里谁不知道奴家跟了你啊,谁还能动奴家奴家担心的是大姐和八妹——缰郎,要不然,你把枣儿纳进府里当个小妾吧,只要枣儿在你府里,八妹后半生也就有倚靠了!”“枣儿样貌秀美,知书达礼的,ting不错的小丫头片子”张瑄uānuānuān啼笑皆非,苦笑道“你这净胡扯!你跟了我,我怎么还能要你的外甥女,胡扯!好了,以后这话不许再提!好了……只要她们两个本分一些,我也不会坐视不管!” 吐蕃王子赤松德赞幽禁府邸。 鸿胪寺底层小吏杜涛惯例xing地去这座府邸探视赤松德赞,顺便传达李亨的昭命,命赤松德赞上元节进宫出席他的登基大典。但这一探视,却陡然发现出了大事:赤松德赞不知何时潜逃出了长安,目前留在府邸中的竟然是他的一个shi从。 这个shi从见穿了帮,立即服毒自杀。 杜涛大惊,立即禀报上官。这么一层层地通传上去,在晚间时候才传达到李亨那里。 李亨大为震怒,立即命京兆府连夜审讯赤松德赞府邸中的下人,得知赤松德赞昨日晚间化妆成商贾,翻墙出了大院,混入了长安城不知所踪。 李亨立即命杨涟率羽林卫配合京兆府的官差连夜搜查,同时紧闭城门,但折腾了一夜,也没有一个结果。很显然,赤松德赞已经逃离长安了。 羽林卫立即分兵三路追出长安,在长安有可能通往吐蕃的几条官道上分别设立关卡,试图堵住赤松德赞。 然而,赤松德赞根本就没有逃往吐蕃方向,而是向蒲州的方向连夜逃窜,即将逃入范阳境内。事实上,此番若是没有安禄山的人谋划接应,赤松德赞也很难从长安城里顺利逃离。 赤松德赞正策划…着逃离长安,事情还没有一个眉目,突然安禄山的人夤夜潜进府邸去找上了他。如此一来,正与赤松德赞一拍即合,赤松德赞当即答应按照安禄山的安排,先行潜逃往范阳,然后再徐徐图之,找机会返回吐蕃。 安禄山为什么找上赤松德赞,原因其实也很简单。!。 第335章安禄山要反! 安禄山的谋反准备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可以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他听闻李亨正在长安谋划着搞什么禅让之礼、登基称帝,他觉得机会来了。他本来想打着清君侧诛杀jiān臣杨国忠的旗号起兵,如今李亨登基称帝,便给了他一个最好的理由。 因此,安禄山从几个月前就开始联络吐蕃和南诏,以及渤海胡人,准备撺掇这些蛮夷同时出兵搅乱大唐天下。然后,他好趁势从范阳起兵,率二十万大军直逼长安,力争在最短的时间里拿下长安,推翻唐王朝,建立他梦寐以求的安家王朝! 南诏那边传来消息,南诏人同意出兵分一杯羹。可吐蕃人那边,却生生拒绝了安禄山的“好意”。吐蕃新王赤柱与张瑄大军连番作战,吃尽了苦头,吐蕃元气大伤,怎么还有余力进攻中原响应安禄山的起事?! 安禄山在范阳大骂赤柱鼠目寸光,只顾眼前利益。 但吐蕃出兵,对于安禄山来说非常重要。只有吐蕃人出兵,才能牵制住陇朔的张瑄和河西的哥舒翰,让张瑄和哥舒翰没有力量在他的后腹狠插一刀! 安禄山没有从赤柱那里得到什么,就突然想起了被幽禁在长安的赤松德赞。 他当即派人赶到长安潜进幽禁赤松德赞的府邸,与赤松德赞达成了协议。安禄山救赤松德赞逃离长安,先去范阳,然后从范阳想办法再回归吐蕃。安禄山承诺帮赤松德赞归国,而赤松德赞则答应,他回到吐蕃收拢残部,拿下赤柱以后,立即起兵进攻青海一线,从张瑄手里收复被占领的吐谷浑故地,策应安禄山起兵。 赤松德赞逃离长安,在长安没有闹出多大的动静来。因为在很多百姓眼里,一个吐蕃王子,逃了也就逃了,还能怎么样? 张瑄昨夜在杨三姐这里过了夜,早上醒来突然感觉心里有些不安,觉得似乎有事发生。不多时,宫里果然传来了消息。 “王爷,殿下召王爷即刻进宫议事——吐蕃王子赤松德赞昨日逃离长安……”宫里来的小太监的话还没有说完,张瑄就已经震惊地霍然起身,脸sè骤变,沉声打断了他的话,“赤松德赞逃了?看守的宫禁宿卫是干什么吃的?!” 小太监尴尬地笑了笑,也是无言以对。 张瑄的脸sè很不好看。 良久,他挥了挥手道,“你先回去,本王这就进宫!” 张瑄望着太监离去的背影,心下十分懊悔。 当初他就应该听封常清等人的建议,当机立断诛杀以除后患,不该心软留下赤松德赞一条命,以至于闹出今日的事端来。 “人力有时穷啊……”张瑄长叹一声,他毕竟不是万能的神,不可能面面俱到,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考虑来考虑去,却还是偏偏遗漏了赤松德赞这一环。 杨三姐温柔地递过一盏热茶来,柔声道,“瑄郎,一个吐蕃王子,逃了就逃了吧,何必上火?奴家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三姐,你不懂的。赤松德赞此人可不简单,若是让他逃回吐蕃国内,赤柱必然被他搞下台,吐蕃王权要是落入赤松德赞手里,必成心腹大患!” 张瑄叹息道。 杨三姐皱了皱眉道,“有那么严重?他一个人还能翻腾起什么大浪来?吐蕃大军被瑄郎打得落花流水,多一个赤松德赞又能如何?” 张瑄不再说什么,因为他知道,无论他说什么,杨三姐都不会明白。 “三姐,我要进宫!”张瑄心中有事,立即起身来向厅外行去。 杨三姐张了张嘴,本想招呼他留下,但想了想又闭口不言了。 …… …… 张瑄进得宫,直奔兴庆宫李亨的御书房。 御书房里,李亨端坐其中,陈希烈和张继勇分坐两侧。 见张瑄进来,陈希烈笑了笑起身抱拳道,“永宁王!” 张继勇在面子上也不得不起身见礼道,“下官见过永宁王!” “陈相……张尚书。”张瑄淡然一笑,躬身拜了下去,“臣拜见殿下!” “子瞻,赤松德赞竟然逃了……真是令人愤怒。右卫率府的这群宫禁宿卫当真是酒囊饭袋,本宫已经命公孙游将那宿卫头目拿下严办了!” “本宫命杨涟分兵三路追击,都杳无音讯。”李亨叹了口气,“恐怕是很难再抓到此人了……” 陈希烈拱手道,“殿下,传召陇朔和河西,我朝与吐蕃的通道,老臣就不相信,赤松德赞还能飞上天去不成?” “殿下,区区一个吐蕃王子,逃了就逃了吧,臣以为,也不必大动干戈。况且,吐蕃已经有了新王,赤松德赞就算是逃回吐蕃,又能如何?”张继勇微微笑道。 李亨默然点头转头望着张瑄。 张瑄沉吟着,陡然全身一震,心里突然浮起了一个可怕的念头来:赤松德赞逃离长安,会不会与安禄山有关?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说明——不好,安禄山要反! 张瑄心里起了惊涛骇浪,越想越觉得可能xing变得很大。 李亨此番登基称帝,在某种意义上说,又给了安禄山一个趁机起兵造反的理由。安禄山可以假称李亨即位有篡位之嫌,然后打着为老皇帝讨公道的旗号公然反叛。 看来,安史之乱要提前爆发了。 张瑄心里一沉,但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什么来。他的这个担心,绝对不能跟李亨直言。就算是说了,李亨也未必肯信,干脆不如不说,自己从容准备应对,等安禄山反了再做打算。 他沉吟着向李亨拱手道,“殿下,赤松德赞颇有些才干,此人如果逃回吐蕃掌握了权势,对我大唐来说是一个不小的威胁——殿下,青海都督府新建,急需大军守卫,防备吐蕃人反攻。臣斗胆问殿下,朝廷调配支援青海的五万兵马不知何时才能到位?” 眼看安禄山谋反在即,张瑄有些着急了。 陇朔目前他所能调动的兵力一共只有11万,再加上一万余吐谷浑部族组建的杂牌军,也就是12万人。在张瑄看来,单单是镇守陇朔青海一线和新占领的吐谷浑故地,防备吐蕃反攻,起码需要7万人。 而陇朔过半数的兵力都布置在新占领的青海都督府,也就是说,一旦安禄山起兵,张瑄讨贼可用的军马只有区区5万人,这是远远不够的,根本不能对安禄山构成威胁。 从这个意义上说,朝廷从各镇抽调的支援陇朔的5万兵马至关重要。张瑄可以将这5万人调入青海都督府,交由李光弼统率布防抵御吐蕃,然后将陇朔兵力回收至少三万人。 李亨一怔,旋即道,“应该快了吧?本宫已经命兵部行文,分别从河南、河西和安西抽调五万军马入青海——张尚书,此事要谨慎办好,不得延误!” “臣遵旨。”张继勇回道。 张瑄缓缓转头望着张继勇沉声道,“烦劳张尚书加快进度。春季一向是吐蕃人进攻袭扰我大唐边境的时节,若是吐蕃人不惜一切代价,举全国兵力进攻青海,单靠陇朔目前的兵力根本难以守防。” “事关社稷江山,本王希望兵部全力以赴。” 张继勇不以为意地拱手道,“永宁王不必担心,下官还识得轻重。下官这就回去命公孙shi郎再次行文,督促各镇抓紧调兵!现在三镇藩帅都在京师,以永宁王的威望,想必哥舒翰、杨錡和颜真卿三位藩帅也不会不给面子吧?” 张瑄淡然一笑,明知张继勇话中夹枪带棒,也懒得理会他。 赤松德赞逃离的事情就这样被压下。李亨忙着登基称帝,心情振奋,想了想也就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 天大地大也不如他登基称帝的事儿大。 张瑄出了宫,没有回府,而是改道去了回纥可汗骨力裴罗父子父女驻跸的驿馆。 张瑄与回纥公主苏扈冬大婚在即,不仅永宁王府在做相关的准备,回纥人这边也有些准备。毕竟是回纥公主出嫁,两国通婚,在礼仪上也怠慢不得。 骨力裴罗和葛勒父子以及苏扈冬突然听闻张瑄求见,很是意外,也就让葛勒迎了出来。 葛勒走出驿馆大门,抱了抱拳笑吟吟道,“永宁王!” “葛勒王兄!”张瑄抱拳回礼,笑了笑道,“我冒昧前来,想与可汗见上一见,不知可汗可否方便?” 葛勒见张瑄主动改了称呼,不由哈哈大笑道,上前去亲热地拍了拍张瑄的肩膀道,“新女婿登门,父汗焉能不见?走,随我去见父汗!” …… …… 黄昏时分。 原本晴朗的天空上突然yin霾密布,呼啸的西北风刮了起来。不多时,鹅毛般的雪花就沸沸扬扬地从天而降,雪越下越大,没有半个时辰,就掩埋住了城里的街道。 哥舒翰正在府中饮茶,突然下人来报:“大帅,永宁王请大帅过府饮宴赏雪!” 哥舒翰一怔,旋即笑道,“永宁王此刻不忙着准备自己的大婚,竟然还有闲情逸致饮宴赏雪!来人,更衣,本帅这就前往永宁王府!”ro!。 第336章未雨绸缪 大雪纷飞。 哥舒翰冒雪而来,进了永宁王府,早有南霁云率手下护军迎候在客厅之外。 哥舒翰在厅口跺了跺脚,清理了一下龘身上的一层雪花,却又听到厅中传来众人的笑声说话声,都非常熟悉。 哥舒翰拐进去,抬头看去,果然见杨錡、程千里、安思顺和颜真卿等藩镇都已经到了,出席宴会的还有一个现任羽林卫大将军即将调任青海的杨涟。 张瑄居于正中,不意味着他高高在上,而是因为他是主人。他左侧的主客位置,空着,显然是给哥舒翰留的,而右侧第一位则是程千里。程千里的资格老,在如今的大唐藩镇里,除了哥舒翰,就数他的资格最深了。 哥舒翰拱手为礼,哈哈大笑道,“永宁王大婚在即,不忙着操办婚礼,反而又闲情逸致与我等一起饮宴赏雪?” 张瑄笑吟吟地起身招呼了一声,“哥舒大帅请坐。” “诸位,有礼!”哥舒翰一边与众人抱拳寒暄,一边匆匆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然后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坐在他下首的剑南道大都督安思顺。 安思顺刚刚在某个公开的场合上宣布,与范阳的安禄山断绝一切关系。当然,是找了一个借口。借口很“拙劣”,谁都明白安思顺是借题发挥。 只是大部分朝臣都明白,安思顺之所以这样做,原因在于不想受安禄山的牵连。 安思顺沉默地坐在那里,神色平静。 待下人侍女上酒菜完毕,也没有上歌舞。张瑄环视众人,缓缓起身道,“今日本王请各位来,有几句知心话要讲,还望诸位不要嫌张某啰嗦。” 说完,张瑄摆了摆手。 侍候在一旁的南霁云赶紧带着几个护军过去揭掉了蒙在墙壁上的一面薄纱。薄纱揭开,一张硕大的军事地图崭露出来。 哥舒翰等人的目光一凝,终于意识到,张瑄宴请诸人,目的并不是为了寻欢作乐,而是有军国大事商议。 张瑄大步走到地图下面,朗声道,“被朝廷幽禁在长安的吐蕃王子赤松德赞逃了……想必诸位都已经得到了消息!” 哥舒翰点点头,朗声道,“然,本帅知晓此事。不过,永宁王,请恕某直言,区区一个赤松德赞,纵然他逃回吐蕃又能如何?吐蕃接连在永宁王大军面前损兵折将,国力大伤,以某看来,已经没有余力再侵略中原。赤松德赞个人之力,无力回天了。” 杨錡也在一旁拍手附和道,“哥舒大帅说得对。吐蕃在我安西、河西、陇朔、剑南四镇兵马牵制下,尤其是连续在永宁王手里吃了败仗,士气沦丧,三五年之中难再觊觎中原。其实不要说中原了,吐蕃布防在西域一线的兵马最近都大幅回收,开始拱卫吐蕃王庭……” “吐蕃王赤柱被用永宁王吓破了胆呐!”程千里哈哈大笑道。 张瑄摇了摇头,挥了挥手道,“诸位过誉了。对于赤松德赞,张某相信比诸位更加了解几分。此人文韬武略过人,可以说是吐蕃数十年来难得一见的英雄人物。本王建议朝廷将赤松德赞永远幽禁,便是基于这个考虑。” “若是让赤松德赞逃回吐蕃……”张瑄叹息道,“本王可以跟诸位说,不出三个月,赤松德赞就会从赤柱手里夺取王位,结束吐蕃内乱,然后统率军马对我边防构成巨大的威胁。” “此人不能小觑。”张瑄又追加了一句。 “当然,人力有时穷,赤松德赞一个人的力量也有限。”张瑄沉声道,“我们现在更应该关注:赤松德赞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逃离长安、他又怎么能安全逃了出去?本王想来,若是没有接应,他很难逃出长安。” 哥舒翰眉梢一挑,大声道,“永宁王,你的意思是说,朝廷有内奸?” 张瑄摇摇头,“否。本王怀疑,帮助赤松德赞逃离长安的人——” 张瑄猛然探手指在地图上范阳的方向,目光凛然。 哥舒翰一怔,“安禄山?!” 杨錡倒吸一口凉气,沉吟不语。 安思顺嘴角抽动了一下,垂首默然不语。 “本王怀疑,现在的赤松德赞逃往范阳,准备在安禄山的帮助下潜逃回吐蕃。”张瑄的声音猛然拔高了几度,他扭头望着安思顺大声道,“安帅,如果本王没有猜错的话,安禄山一直以来,一定与南诏人有联络吧?” 安思顺霍然起身抱拳道,“是,王爷说得对。安禄山一直与南诏往来密切,只是……只是因为他还没有公开反叛,如今还是朝廷重臣,范阳遣使去南诏,下官也不能阻拦。” 安思顺稍稍解释了一下。 张瑄笑了笑,点头道,“安帅不必多疑。本王只是说,如今的安禄山正在加紧与西南的南诏、西边的吐蕃、东北的渤海诸胡加紧联系,其意若何?” “这意味着,安禄山起兵谋反的时间不会太久了,很有可能,就在夏季之前!”张瑄猛然挥手道。 安思顺大吃一惊,脸色骤变。 而哥舒翰则皱紧眉头道,“王爷此话可有根据?” 程千里也迟疑着说道,“永宁王,安禄山当真要反?王爷可有确切消息?” “诸位不必怀疑。以本王看来,殿下此番登基称帝,必是安禄山最好的反叛借口。安禄山一直在等待机会,本王想,他是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张瑄淡然一笑道。 众人都沉默了下来,谁都不敢再说什么。 张瑄这么一说,众人马上都意识到还真是有这种可能,而且可能性还相当大。 以安禄山的品性,他一定会打出为老皇帝李隆基“伸张正义”、指摘李亨谋朝篡位的旗号,然后悍然发兵进攻长安。 “呵呵,因此,本王请诸位来,所为的不过是未雨绸缪,咱们心照不宣。”张瑄扬手指着地图,大声道,“安禄山若是从范阳起兵,吐蕃、南诏及渤海诸胡肯定会起兵助战。” “安西有西域诸国牵制,兵力大多动不得。而剑南又受南诏和吐蕃双重牵制,也无力勤王中原。而显而易见,吐蕃人会趁安禄山起兵的时节,举全国之力进攻河西、陇朔一线。如此一来,安西、陇朔、河西、剑南四镇兵马大半原地驻防,安禄山便可率大军南下长驱直入,先夺东都洛阳,再进长安!” “范阳号称铁骑三十万,虽有夸大,但二十万大军还是有的。颜大人,若是安禄山20万大军南下东都,你河南道军马能抵挡几时?”张瑄突然望着一直沉默的颜真卿,大声道。 颜真卿因为是藩镇中的“小字辈”,一向谦卑低调。此番见张瑄问到他的脸上,他沉吟了一下,脸色微微涨红道,“回王爷,若是安禄山20万大军毫无掣肘一路长驱直入,下官纵然率河南军马死战,也难以抵挡。河南一线,三日内必沦陷。东都洛阳,五日内不保。” 颜真卿实事求是地回道。 他河南藩镇其实是一个虚镇,兵马多是中原各州郡的守防兵马,全部加起来也不足十万,多数布置在东都外围,而且,战斗力不是很强。尽管颜真卿很难堪,但他也不能不承认,河南军战力比范阳铁骑大有不如。 两军交战,河南军必败无疑。 张瑄叹息道,“诸位,若是河南失陷,东都不保,以范阳铁骑的速度,最多半月之内,长安必落于安贼之手!” 众人倒抽了一口凉气,各自默然盘算起来。他们都是领军多年的军中宿将,自然明白,张瑄所言并不夸大。 “因此,安禄山一旦谋反起兵,河陇兵马必须在第一时间反应跟进,对范阳叛军形成追击威慑之势,避免安贼大军一路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 “本王今日与诸位会商,希望诸位早做打算。”张瑄再次扬手指着地图,“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安西杨帅,不妨派兵出疏勒,对吐蕃北线形成佯攻之势;而剑南安帅,则在防备南诏同时兵临金川。安西、剑南两道对吐蕃形成夹攻,吐蕃人必不敢轻举妄动。” “河西军马则分兵凉州、甘州,协助我陇朔李光弼守防青海都督府,确保刚刚纳入我朝版图的吐谷浑故地千余里疆域安然无恙。” “这样一来,本王就能腾出兵马十万,会同五万河西军,集大军十五万,从后侧向范阳叛军的后腹部狠狠地插上一刀!” “陇朔军、河西军、河南军,三镇兵马累积近三十万,足可与安贼决一死战。若是时机把握得好,前后夹攻之下,有望将安贼叛军歼灭在黄河以北,绝不让叛军掳掠中原!” 张瑄斩钉截铁地道。 他旋即又笑了起来,“当然,这只是本王的一点个人浅见。诸位大帅都是军中名将,今日我等相聚,当畅所欲言,本王有不当之处,诸位还请指正!” 哥舒翰叹了口气道,“王爷视野开阔,谋划得当,放眼天下又落脚于范阳一地,令哥舒翰佩服!” “王爷高见!”程千里抱拳而笑。 杨錡等人也旋即笑着称道。 第337章又是一锅端了! 这倒也不是拍张瑄的马屁,而是张瑄的战略构想确实天衣无缝,大局观非常强。若是张瑄的构想能够实施,平息未来的安禄山叛乱指日可待。 张瑄环视众人笑了笑,突然凛然道,“既然诸位大帅都赞同本王的意见,那么,若是安禄山起兵反叛,朝廷诏令下达肯定费时日久,希望诸位能及时出兵,助本王一臂之力!” “永宁王放心,若是安贼起兵谋反,哥舒翰当兵分两路,一路协防青海陇朔,另一路东进,在王爷帐下听命勤王!”哥舒翰率先第一个站起身表态道。 “王爷,安某誓死保全剑南!若是吐蕃人、南诏进犯剑南一寸土地,安某愿意听凭朝廷处置!”安思顺也起身拱手道。 杨涟则笑着抱了抱拳道,“杨某远在西域,虽不能与王爷、哥舒大帅一起率军勤王,但也定会举兵挟制吐蕃,为大军行动分担压力。” 张瑄哈哈大笑起来,“如此甚好。当然,今日所谈,不过是未雨绸缪。若是安禄山不反叛,当万事皆休……而诸位,就权当听本王讲了一个笑话!” “今日之言,出本王之口,入诸位之耳。若是让些许小人知晓,说不定又要在殿下面前喋喋不休地构陷本王图谋不轨了,哈哈哈!” 张瑄半是玩笑半是警告。 “小人佞臣之言,何需放在心上。王爷一心为国,大公无私,何惧流言蜚语?!”颜真卿抱拳行礼道,“下官近日听闻王爷一句话,心甚感佩,今日说出来与诸位大帅共勉之!” 众人凝视着颜真卿,微笑不语。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颜真卿长吸了一口气,朗声道,神色肃然,“吾等食君之禄,当为社稷江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然。好一个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吾等当效死报国,无怨无悔!”哥舒翰等人心情激荡,纷纷开口大声附和。 他们都是军中藩帅,自然都是有几分热血的真汉子,不比朝廷这些争权夺利的文臣蝇营狗苟,心胸坦荡磊落光明。 张瑄朗声一笑,“诸位,君之禄,也就是民之禄,来自于万民的供养。我等将士受万民供养,若不能保国安民,何以对得住天下黎民百姓?!” …… …… 谈完了正事,接下来便是欢乐的饮宴了。尽管张瑄对大唐盛行的这种宴会歌舞非常厌倦,但为了照顾哥舒翰等人的情绪,还是让王府舞女轮番上场表演。 作为长安城里数一数二的权贵府邸,他的永宁王府中怎么可能少得了舞乐班底。前不久,李亨还从赐了数十教坊司的歌姬舞女下来。 不过,如果没有正式的饮宴场合,张瑄平时根本就不动用这些人。 饮宴尽欢而散。而饮宴结束的时候,夜已经深了。大雪仍然纷飞,城里城外,宫里宫外,一片银装素裹,煞是壮观。 送走了哥舒翰等人,张瑄微微带着几分醉意,踏着积雪向**行去。 身后,是张力等十几个家奴打着灯笼跟随。 **其实是一个统称,这里,有王妃崔颖和张瑄的主院,还有若干个小院。李腾空占据一个小院,花奴儿和焕娘独居一个小院,今后回纥公主苏扈冬和万春嫁进来,也会各自居一个独院。 张瑄走进崔颖的“大院。”见卧房灯光昏暗,不由喊了一声,“颖儿!如烟如玉!” 崔颖没有像往常一样迎出来,只有一个披着贴身的小袄从偏房出来怯怯施礼道,“王爷,王妃回崔府去了,说是郑老夫人身体不舒服……王妃说今晚留宿崔府,请王爷去燕宁郡夫人那里安歇。” 呃。张瑄打了一个酒嗝,点点头,挥挥手,“好,我知道了,你且去安歇,不要着凉。” 说完,张瑄就晃荡着身子转过身来,扭头向李腾空的小院行去。 倒也不是他贪恋女色,而是这大冷天,一个人睡其实颇为冷清。 张瑄走到半路,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来望着张力等家奴道,“好了好了,你们也都回去安歇,不要跟着本王了,本王这就去空儿那里,你们还要跟着?嗯?” “是,王爷。”张力尴尬地一笑,恭谨地站在那里不再跟随,远远地望着。见张瑄进了李腾空的小院,张力才带众人各自回前院歇息不提。 李腾空的小院非常幽静,张瑄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小径,匆匆推开了正房的门。 一进门,一股暖融融混杂了波斯熏香的气息就扑面而至,张瑄皱了皱眉,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睡在外间的李腾空的侍女莲儿听到动静,赶紧起身掌灯,见是张瑄吓了一跳,赶紧敬畏地跪伏在地,不敢抬头:“奴婢拜见王爷!” “嘘!”张瑄轻轻嘘了一声,示意莲儿不要声张,然后他蹑手蹑脚地就向李腾空的卧房行去。 莲儿张了张嘴,脸色瞬间变得非常古怪,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敢开口说什么。 但李腾空终归是练武之人,耳聪目明,张瑄推门的动静早就惊醒了她。只是她还没有来得及起身,张瑄就已经掀开houhou的棉帘子走了进来。 而更让李腾空来不及反应的是,昏暗的光线中,张瑄进门之后立即匆匆脱衣解带,然后就掀开李腾空的被窝不分青红皂白就钻了进去。 张瑄一把抱住触手可及的这具温暖而弹性的胴体,却听耳边传来一声压抑低沉而羞恼的尖叫。然后是怀中的胴体死命地奋力挣扎着,几乎没把赤条条地张瑄挤下床去。 张瑄吓了一跳,一身的酒意去了大半。 …… …… 莲儿红着脸进来掌了灯。 张瑄这才发现,李腾空脸色复杂地披着被子坐在床榻里面,而他身前蜷缩着用被子紧紧包裹着的竟然是一脸羞红难堪的花奴儿! 今日大雪,闲来无事。花奴儿让侍女带着焕娘出去玩雪,焕娘玩得累了,便吃了东西早早安歇。见焕娘睡了,花奴儿就来了李腾空这里,与李腾空一起小酌赏雪,秉烛夜谈。天色晚了,也就留宿在了李腾空这里,师徒俩并头而眠。 其实张瑄进门的时候,花奴儿和李腾空就察觉了,觉得不妙。可花奴儿还没有来得及穿衣离开,张瑄就已经进门,而且还不由分说就脱衣上床…… 床是没有上错,但却抱错了人。 张瑄尴尬地笑了笑,轻轻道,“空儿,这……” 李腾空撅了撅嘴,瞥了他一眼,暗暗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哄哄花奴儿。 花奴儿背过身去,双目紧闭,心乱如麻。 在陇朔,她早已与张瑄耳鬓厮磨情窦早生,虽然没有真正好事成双,但一颗心早已系在张瑄身上。否则,以她的性情,怎么可能不顾一切拼死为一个男人挡住死亡之箭,差点连自己的小命都香消玉殒。 如果不是在李腾空这里,张瑄哪怕是上错了床,“非礼”了她,她也就半推半就了。 可现在是当着李腾空的面……这让她情何以堪? 张瑄张了张嘴,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花奴儿羞愤地掩面抽泣起来。 张瑄叹了口气,无力地望着李腾空。 李腾空虽然觉得张瑄有些莽撞,但她刚跟张瑄圆房,此刻正是郎情妾意地关头,见他赤着身子坐在那里,怕他着凉,不禁柳眉儿一皱,向自己这边指了指。 张瑄会心地“爬”了过去,三两下钻进了李腾空那边的被窝。 李腾空慢慢躺了下去,张瑄也就hou着脸皮也躺了下去。 床榻虽然不小,但一下子睡下三个人,就有些拥挤。 花奴儿羞愤中裹着被子起身来,就要起身穿衣赶紧离去。 张瑄心下一叹,他下意识地探手过去,一把抓住了花奴儿微微有些发凉的柔夷。 张瑄心里明白,以花奴儿的个性而言,如果今晚让她走了,她心里这个疙瘩就永远解不开,她会因为无法面对李腾空而永远离开永宁王府。 张瑄咬了咬牙,心道索性今晚就一锅端了。 张瑄不管不顾地一把抱住花奴儿,又奋力将她拖了回去。 他躺在那里,一手抱着李腾空,一手抱着犹自挣扎的花奴儿,伏在花奴儿耳边轻轻道,“天寒地冻,别再起身了,留下来,咱们三个说说话。” 李腾空俏脸一红,她早就明白花奴儿跟张瑄的关系,这是她从始至终没有开口的关键因素。 李腾空探手狠狠掐住张瑄的腰间软肉,却没有舍得用力掐。 张瑄“吃痛”扭头向李腾空投过歉意的一瞥,然后腾出双手来圈住花奴儿的腰身,身子一转,就将花奴儿放在了正中间,而他自己则躺在了外侧。 花奴儿只着亵衣,几乎等于赤裸,这么抱来抱去早就肌肤相亲,她浑身酥软有心反抗却只得无力地任由张瑄“折腾”。 花奴儿脸若红布,羞愤尴尬地眼泪都流出来了。李腾空探手将花奴儿抱住,一边安慰花奴儿,一边瞪了张瑄一眼,“你不许使坏!若是使坏,就到外边睡去!” 说完,李腾空两指一弹,她枕边的一个银簪飞射而出,穿灭了跳动的灯烛,噌得一声扎入房----中的横梁上。 第338章犯错误了 房中顿时黑暗下来。 黑暗能遮羞,黑暗能隐藏住很多负面情绪,但黑暗同样也能滋生很多东西。 三人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态躺在一张床榻上,谁都不敢动一下。 张瑄尴尬地身子无比僵硬地贴在床榻的外缘,几乎要坠落下床,硬撑着,滋味也不好受。 而里面的两女,谁都不敢动弹。 房中气氛沉寂压抑,只有紧张没有暧昧。张瑄能清晰地听到花奴儿那急促的呼吸声。 坚持了一会,李腾空转身向里,似乎是困了乏了,就背向花奴儿睡了过去,竟然发出了轻微的酣睡声。 花奴儿难堪地躺在那里,良久后,才下意识地转了转头,匆匆瞥了一眼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的张瑄一眼。 虽然光线黑暗,但隐隐也可见张瑄斜撑着身子,不仅姿势非常别扭,而且有大半个膀子露在被窝外面。 花奴儿张了张嘴,却又欲言又止。 黑暗中,她似乎发现张瑄也正在望着她,耳边被他呼吸所产生的丝丝热气吹过,痒痒的。 张瑄终于忍不住了,动了一下,难免就触碰到了花奴儿,肌肤相亲间,花奴儿浑身轻颤,紧紧地咬住嘴唇。 张瑄挪动了一下身体,平躺下,感觉舒服了一点。不过,他的胳膊仍然露在外边,冷飕飕地。 他又试探着将露在外边的胳膊诺进温暖的被窝里去。 这样一来,他成功地调整好了睡姿,成功在这张并不十分宽大的床榻上占据了一块领地。 可如此这般,他就不能有任何动弹。稍稍一动,就会碰到花奴儿柔嫩而丰腴弹性的肌肤。而花奴儿也同样不能动。如此温暖如春的被窝中,男女如此坦陈相见,想要不生出几分暧昧的气息来,怕也是不太可能。 张瑄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身边躺着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他根本难以入睡。 他扭头扫了一眼几乎是枕边人的花奴儿,隐隐见她似乎睡了过去,就咬了咬牙,试探着探手过去一点点慢慢地抓住了花奴儿雪白如若凝脂的胳膊,顿时感觉身前的美娇娘浑身发出轻微的抖颤,近乎痉挛。 “凤鸣……”张瑄轻轻呼道。 花奴儿道号凤鸣,可惜这近一年来,已经很少有人称呼她为凤鸣了,永宁王府的人现在都称她为“花夫人”,都知道她是张瑄身边的……身份比较密切比较特殊的人。 花奴儿脸色涨红,她咬了咬牙,转头来望着张瑄压低声音颤声道,“你要干嘛?” 见她没有反应激烈,张瑄壮着胆子将手环绕了过去,一把就圈住了花奴儿的腰身,还没等花奴儿惊叫出声,他的嘴就吻住了她鲜艳的红唇。 …… …… 这一夜,说不尽的温柔缠绵,也道不尽的一室春光。从一开始的羞恼抗拒,到后来的无可奈何,再到意乱情迷不能自已……反正这一夜让张某人左拥右抱享尽了艳福。也就是在这纵情放欲的盛唐,这种大被同眠可是张瑄之前想的不敢想的事儿。 反正到了第二天早上,张瑄嘿嘿笑着躺在两个美娇娘中间不住地承认错误,不管两女接受还是不接受,索性又“目露凶光”扑了上去,顿时被浪生香春意无限。 一个上午的时间就这样欢乐地消磨了过去。 这一层窗户纸被彻底捅破,花奴儿的羞涩和尴尬早已消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刺激和无限的柔情蜜意。 如果不是李腾空催促,张瑄还要赖在床上不起身。 疯狂的激情过后,花奴儿早已羞得钻到了被窝里面不敢见人,李腾空好一些,毕竟她无论是在身体上还是心理上早已都接受了张瑄,她清秀的脸上犹自悬挂着淡淡的春情,轻轻嗔道,“瑄郎,得起身了!午后,宫里会送万春公主的梳柩过来,你要是不在,成何体统?” “快起身呀……”李腾空羞恼地探手捏了捏张瑄的鼻头。 张瑄嘿嘿一笑,猛然坐起身来,匆匆穿衣下床,在莲儿的侍候下洗漱整装完毕,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李腾空的小院。 张瑄走后,李腾空幽幽一叹,“师傅,他走了。” 花奴儿脸若红布,从被窝里探出头来有些不敢正视李腾空的眼眸。 李腾空探手撩了撩自己额前的一缕乱发,笑了笑道,“师傅,便宜都让他占尽了,得让他给你一个名分。” “空儿,我……”花奴儿难堪地轻轻道。 张瑄神清气爽地离开李腾空的小院,大步走向前庭。在路上,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事儿。到了前庭后,就将王府大管家张力叫了过来。 其实也不算太大的事。就是张瑄突然感觉,李腾空那里的侍女太少,贴身的侍女只有莲儿一个,而外房的使唤丫头也只有三五个。而花奴儿那里就更少了,就只有两个侍女。 虽然两女都不怎么在乎这种小事,也习惯了自己亲自料理一些事情,但在豪门大宅中,身边使唤丫头的多寡,是不是符合身份,往往代表着一个女人的地位。 张力毕恭毕敬地拜了下去,“张力拜见王爷!” 张力是原先城南张府的家人,一直跟随张瑄。张瑄自立门户之后,张力便成了这永宁王府的大管家,掌管着府中数百人的吃喝拉撒睡,维持着长安第一权贵府邸的正常运转。 “张力,给空儿那里再派几个婢女过去,空儿那边使唤的人太少……”张瑄扫了张力一眼,淡淡道。 张力吃了一惊,不知道张瑄为什么提起这个话茬,赶紧恭谨地接口道,“王爷,张力明白了,小的马上就去安排!” “还有,凤鸣和焕娘那里,也多安排几个侍女过去,要那种机灵一点的,手脚勤快一些的,知道没有?” “是,是!”张力心里有些紧张,他摸不清张瑄突然说这个,意味着什么。 “张力,以后空儿和凤鸣那里,一应用度不得怠慢和短缺……你明白本王的意思吗?”张瑄有意无意地笑了笑道。 张瑄这话一出口,如果张力还不明白张瑄是什么意思,那就是弱智了。张瑄这是在变相批评他以前冷落了李腾空和花奴儿。 他噗通一声跪拜在地,颤声道,“王爷,小的不敢怠慢两位夫人……小的这就去安排!” 张瑄默然点头,挥了挥手,沉声道,“好了,你去吧。日后做事需要谨慎,在府里传本王的话,谁要是敢对空儿和凤鸣有任何不敬,便撵出府去!” 张力额头上冒起一层冷汗。 他慌不迭地起身倒退了出书房去,然后抓紧聚集府中的侍女,精挑细选了10个侍女,亲自带着去了李腾空那里。 张瑄独自一人在书房看了会书,觉得有些无聊,便走出房去,站在院中吹了会冷风,突然大踏步向府外行去。 …… …… 宫里,这两天比较热闹。 一边是李亨的登基大典即将举行,各项准备工作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另一边,李亨这个未来的皇帝,后宫力量实在是太单薄了。 一直以来,因为有老皇帝的打压和威慑,李亨根本不敢纵情声色,身边的女人,除了张良娣之外,有名分的不过三两个,其他都是春风一度的宫人。而新皇登基,难免要册封嫔妃,可问题在于,李亨身边无人可封。 因此,陈希烈就操持着正在给李亨“选秀”。 听说新皇要选妃,不要说被官府征调的民间女子了,很多长安权贵都动了心思,将自家的女儿孙女儿之类拖了关系往宫里送了去。其中,就包括陈希烈的孙女陈香莲,韩国夫人的女儿薛香云。 更出人意料的是,杨国忠竟然也把他府中小妾生的幼女杨花花也献进了宫去。 李亨当然是乐享其成。 兴庆宫,霖德殿。 陈希烈带着礼部一干官员按照名册一一点名,以十人为一组,挨个列队进去,由李亨亲自挑选。 李亨亲自挑选的是四妃九嫔,所谓贵妃、淑妃、德妃、贤妃;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至于其后的婕妤、美人、才人、宝林、御女、才女等地位低下的后宫班底,就交由陈希烈这个选妃大总管和内监大总管霍长青一起把关代劳了。 霖德殿外,百余名秀女身着盛装浓妆艳抹,等候采纳。张良娣带着几个宫女远远地走过来,站在不远处凝视着这边,眸子里闪动着嫉妒的光彩。 李亨后宫的女人越多,她失宠的可能性就越大。可是她也没有办法,李亨即将登基称帝,堂堂大唐皇帝,后宫没有佳丽三千,起码也得充盈宫室,要不然就会失了皇帝的体面。 好在张良娣知道自己后宫之主的身份不可撼动,对于李亨的选妃盛况,也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凝视片刻,她叹了口气,转身落寞离去。 一个年约三旬的太监匆匆奔跑了过来,跪拜在地。 张良娣扫了此人一眼,淡淡道,“程元振,本宫让你打探的消息可有眉目?”(未完待续) 第339章天生的尤物 尽管是美女如云,非常养眼,但经不住看得多了,就有些审美疲劳。 从一开始的兴致高涨,到后面的意兴阐珊,李亨就有些心不在焉起来。说实话,因为事出仓促,“秀女”的来源只限于长安,所以并没有太出类拔萃的人物,能让李亨眼前一亮。 但好歹是挫子里面拔将军,李亨还是亲自点了几个人列为后备人选,一旦宫里查验无误,就可以册封为各级嫔妃了。 “秀女上场。”礼部官员朗声高呼道。 一排女子斩娜多姿地走进殿中。 陈希烈躬身一礼,朗声道,“请殿下垂视!” 李亨苦笑地嘴角轻轻一抽,压低声音道,“陈相,本宫有些乏了,要不,你们看着办?” 陈希烈脸色一正,沉声道,“后宫妃嫔,母仪天下,事关国体,怠慢不得,还请殿下垂视!” 李亨叹了口气,继续打起精神来坐在皇位上展目望去。 他扫了这一排女子一眼,只这一眼,就顿觉眼前一亮。 左首第一女,身材修长丰腴,凹凸有致。此女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眼含春,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 李亨下意识地站起身来,走下了高台。 陈希烈等人心头一动,知道李亨看中了某女,赶紧也围拢了过去。 李亨深深地凝视着这少女。 少女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毫不畏惧地望着李亨。她那灵活转动的眼眸慧黠一眨,略显几分调皮和淘气。而她盈盈站在那里,从容不迫,一身淡绿长裙,腰不盈一握,在李亨眼里她是美得如此无缎,美得如此不食人间烟火! 李亨动心了,真的动心了。 他咽了一口唾沫,回头望着陈希烈压低声音道,“陈相,此女是谁家女子?” 陈希烈瞅了瞅,又翻看了一下花名册,笑了起来。 霍长青微微一笑,伏在李亨身边低低道,“殿下,此女名薛香云,是韩国夫人之女。” 李亨一怔,他倒是没有想到,这让他动心的少女竟然是杨家韩国夫人的女儿。不过,这有什么关系,以他现在的准皇帝心态,看中了谁家女子那就是谁家女子的福气。 李亨慢慢走过去,笑吟吟地望着薛香云和声道,“她留下,其他人可以退下了。” 陈希烈大喜。 韩国大人将枣儿送进宫不过是想要碰碰运气。若是枣儿能得到李亨的青睐,受了宠,封了嫔妃,那么纵然是杨家全族都倒了,韩国夫人这一系也会安然无恙。 就连韩国夫人也没有料到,李亨见到枣儿就像是飞蛾扑火一般,也像是宿命中的缘分一样,整个一个下午,李亨的心里都被枣儿明丽的身影所占据。 他心痒痒地坚持到晚间,便召枣儿薛香云入了他的寝宫,当晚就临幸了她。 李亨几乎疯狂了大半夜,虽然初次破瓜,但枣儿竟然坚持了下来,而且极尽逢迎。 这枣儿也算是天生尤物,这床第间的功夫无师自通,从起先的生涩到后来的流畅自如,她就像是一团火,生生将李亨这块并不算多硬的坚冰给彻底融化了。 年过四旬的李亨觉得自己焕发了第二春,对怀里的玉人宠爱到了极点。 第二日,李亨直接没有出宫,与枣儿闭门不出,饮宴作乐,极尽恩爱。当天,宫里派出向韩国夫人府上送礼的车马队伍络绎不绝,虽然暂时还没有册封,但霍长青已经代表李亨向韩国夫人府上暗示过了,枣儿不久后肯定会被册封为四妃之一。 韩国夫人狂喜。 与这厢的喜气相比,张良娣的寝宫里却是一片阴霾。 张良娣妒火熊熊站在殿中,几个宫女不敢靠近,远远地侍候着。 太监程元振老老实实地站在一侧,也是默然不语。 张良娣此刻的心情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她本来以为自己铁定会被册封为皇后,而李亨事前也答应过她。可是,程元振打探回来的消息却证明,李亨暂时不会册封皇后,已经封存好的后宫嫔妃名册中,她虽然占据第一位,却是贵妃而不是皇后。 这让张良娣无法接受。仿佛从云端上一下子就摔到了地底下,情何以堪呢? 张良娣发了一通火,但城府深沉如她,想了想也弄清楚了一件事:自己之所以不能被封为皇后,恐怕与她暂时没有生育皇子有关。这就意味着,如果她以后也生不出皇子,那么,皇后的宝座就彻底与她无缘。 就在这个时候,宫里突然传开,李亨选中了一个秀女,当晚就猴急地临幸,尔后据说恩爱非常难分难舍,至今那女子还留在李亨的寝宫不出。 由此,可以想象张良娣的心情之糟糕。 张良娣觉得自己被抛弃、被背叛了。她全身心爱着依靠着的男人,过去多年里相濡以沫的男人,原来竟然是这般得靠不住! “殿下还在寝宫不出?”张良娣的声音微微有些嘶哑。 程元振躬身道,“回良娣的话,殿下晚些时候要在召荣殿宴请朝中大臣……” 张良娣眉梢一扬,“那小狐狸精也在场?” 程元振心里暗叹一声,点点头道,“是。” 张良娣心里一阵愤怒,眼前金星闪烁,头晕目眩,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几个宫女赶紧奔跑上前,搀扶住了她。 ########### 李亨突然下诏,传张瑄等人进宫,说是要在召荣殿饮宴。 张瑄觉得有些意外,五日后就是他的登基大典,这个时候,李亨怎么还有这等闲情逸致,召朝臣进宫饮宴作乐? 张瑄在进宫之前,才得知消息,李亨这两天选妃选中了韩国夫人的女儿枣儿薛香云,据说恩宠无比,要封为贵妃之下的淑妃。 张止i也没有太放在心上,作为新皇,李亨册封几个妃子充实后宫,其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张瑄进了宫,进了召荣殿,环视殿中见李亨请的人也不多,寥寥数人而已。杨国忠、陈希烈、张继勇,再加上张瑄,四个外臣。而女宾则有杨玉环和万春,还有韩国夫人。 张瑄眼角的余光发现李亨身边果然跌坐着一个身穿华丽霓裳宫裙峨眉单扫娇冇媚异常的少女,果然国色天香,生就了几分魅惑众生的气质。 张瑄猜测,那便是韩国夫人的女儿枣儿一 薛香云了。 由此可见,李亨宴请杨玉环和韩国夫人,无非是为了枣儿了。但,他把我们这些人召来作甚?张瑄心念一闪,却是躬身一礼,朗声道,“臣拜见殿下!” 李亨哈哈一笑,摆了摆手道,“子瞻,不必多礼,坐吧。” 张瑄一边入座,一边暗暗向杨玉环和万春投过闻讯的一瞥,而两女则相继摇头,表示不知何故。 张瑄心头更加奇怪。 杨国忠等人也都默然在座,神色平静。韩国夫人更是喜上眉梢,眉飞色舞。她的女儿受到新皇恩宠,她这个韩国夫人马上就要摇身一变为皇帝的丈母娘,荣华富贵一定会更上一层楼了。 张继勇的脸色则微微有些阴沉。 李亨选妃不算什么但张良娣没有被册封为皇后,而只是贵妃。在这种情况下任何女子受宠,对张良娣和张家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张瑄坐下之后,扫了李亨和枣儿一眼。 见两人竟然不管不顾地当众柔情蜜意,李亨更是夹起一块点心,往枣儿的樱桃小口中送去,动作无比温柔,脸上的爱怜之色根本就遮掩不住。 这个时候,张瑄心头突然浮起了一个非常古怪的念头:这枣儿,莫非就是第二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杨贵妃? 后来的事实证明,张瑄的预感还是极其准确的。李亨对于枣儿的宠爱,无与伦比。让张瑄没有想到的是,因为枣儿的横空出世,不仅韩国夫人再次得宠,而杨国忠和杨家也因此得到了保全。 数十歌姬舞女上场。舞乐毕,李亨举杯邀饮道,“诸位,本宫请诸位进宫饮宴,无非是想请诸位做个见证。” “五日后便是本宫的登基大典。本宫将册封四妃——”李亨笑吟吟地一饮而尽,“请饮!” 众人饮毕。 李亨又接着道,“张良娣为后宫之首,封为贵妃。韩国夫人之女薛香云,”李亨说着温柔地望着自己身侧的玉人,柔声道,“薛香云才貌双全温柔贤淑,特册封为淑妃。陈相之孙女陈香莲,姿容端庄,册封为德妃。建宁王李谈生母张氏,册封为贤妃。” “诸位以为如何?”李亨朗声一笑。 韩国夫人、张继勇、陈希烈三人起身拜倒在地,“臣等(奴家)叩谢皇恩,吾皇万冇岁万万冇岁!” 张继勇的笑容有些勉强。 张瑄到了此刻也算是看明白了,李亨把已经定好册封的四妃名单公布出来,又将于四妃有关的外臣请来,无非是想要造成既定的事实。说到底,还是为了枣儿。 他再怎么宠爱枣儿,枣儿也不过是刚刚进宫,而且还没有履行过大婚的典仪。将枣儿册封为后宫仅次于张贵妃的薛淑妃,肯定会引起一些宫里宫外的反弹。为了确保枣儿的地位,李亨就不顾典仪来了一个变相的提前册封。 他这么一宣布,就成了无可更改的事实。 虽然觉得李亨的这点心思有些可笑,但张瑄还是起身施礼恭贺道,“臣恭喜殿下!恭喜薛淑妃娘娘!” 第340章宪阳宫、老皇帝 李亨笑了起来,心满意足地挥了挥手。 枣儿盈盈起身来向张瑄敛衽施礼道,“奴家谢永宁王吉言了!”[] 她明眸皓齿地站在那里,气质略带几分青涩,却别有一番勾人的风情。其实,以张瑄穿越者的眼光来看,枣儿脸微圆,腰身稍显丰腴,少了几分曲线玲珑的动态美感,虽也是美女,但还谈不上倾国倾城。 只是丰腴才是这个时代的审美观,张瑄所秉持的骨感美女,在大唐没有市场。 张瑄笑了笑,避了开去,没有生生承受枣儿的礼。 枣儿虽是晚辈,但如今却是李亨的女人,几天后的薛淑妃。张瑄不会在这种小事情上失仪,与李亨产生不必要的嫌隙。 枣儿水汪汪的仿佛会说话一般的大眼睛眨了眨,又笑吟吟地坐了下去。她乖巧地依偎在李亨身边,长袖飘飘,极尽柔媚。 张瑄抬头向坐在他斜对面的杨玉环和万春望去,与两女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两女目前的精力都不放在宫里,一缕情丝都寄托在张瑄身上,因此这宫里哪个女人掌权受宠,对她们来说,也无所谓。 杨玉环毕竟是玄宗皇帝贵妃,一朝后宫之主。纵然李亨当了皇帝,她也能高高在上超脱事外,如果不介入后宫权力纷争的漩涡,自保是没有问题的。 而万春与张瑄大婚在即,她的一颗心早就飞到了永宁王府里,这皇宫里……对她来说,其实也没有啥好留恋的。 杨国忠心头微微有些振奋。 在他看来,如果薛香云能像杨玉环一样受宠,那么,杨家就又有了再次崛起的机会。最起码,是倒不了了。至于张家……杨国忠心下冷笑着,暗暗扫了一眼神色郁闷的张继勇,嘴角浮起一抹嘲讽来。 张继勇抬头望着杨国忠,目光相接间,张继勇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变得很难看。 世事多变,就在张继勇以为张家能趁势而起取杨家而代之的时候,突然又冒出一个薛淑妃来……真是让他恨得牙痒痒! 只是这不是他以及张家能控制的。 霖德殿这边饮宴的时候,张家的窦氏老太君坐车悄然进了宫。李亨没有准备封后,只把张良娣封为贵妃的消息,很快就从宫里传了出去,传到了非常敏感的张府去。 窦氏老太太听到这个消息,当即就进宫来了。 她来不为别的,只为安抚张良娣的情绪。 作为张家目前硕果仅存的老祖母,窦氏老太太太了解自己这些孙子辈了。尤其是张良娣,更是她从小带大的宝贝疙瘩。张良娣是个什么性情,她心里比谁都清楚。 她担心张良娣会因为受不了这个打击,在宫里闹出什么事端来,导致不可收拾,最终也连累整个家族。 老太太很快就进了张良娣的寝宫。听说老祖宗来了,张良娣哪怕是心情再恶劣,也只能迎出殿来。 进了殿,将所有宫女侍女太监神马的下人全部屏退,窦氏凝视着张良娣有些憔悴的神色,怜惜道,“乖孙女,凡事看开些,不能钻牛角尖……” “况且,这后宫里还是以你为主……也没啥,殿下这么安排必然有他的想法,等过上两年,皇后的位子还是你的!你们夫妻一场,李亨不会亏了你的!”窦氏拉着张良娣的手安慰道。 张良娣勉强一笑道,“孙女儿没事的,老祖宗不要为我担心。孙女只是有些想不通——这后宫里除了我,还有谁更适合皇后之位?而殿下为什么不肯册封皇后?” “难道就因为我没有生出皇子吗?”张良娣有些恨恨道,“奴家这些年跟他的感情,竟然还不如一个刚刚进宫几天的小丫头片子。韩国夫人忒不要脸,把她的女儿薛香云送进宫来,他——他竟然封她淑妃,几乎跟奴家平起平坐,为什么?凭什么呀!” 张良娣的话里满是羞愤和嫉妒的情绪。 窦氏长叹一声,“乖孙女呀,这世间男子皆喜新厌旧好色贪花,没啥好抱怨的。殿下即将登基称帝,纳几个新妃,也是正常的,你要想开些才是。” “以老身看来,殿下之所以不肯册封皇后,归根结底是因为难立储君。不管立哪个皇子当太子,都不好册封你为皇后。而若要册封了你为皇后,谁入东宫心里也不安稳。” “因此,乖孙女,听老身一句劝,忍辱负重宽宏大量,不要跟李亨疏远了关系,只要你能诞下皇子,老身敢保证,皇后位置还是你的!若是你闹情绪,让李亨越来越厌烦于你,将来……恐怕你的贵妃位子也难保全。” 窦氏老太太叹息着又追加了一句,“就算是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想想咱们这一大家子!若是你在宫里生出事端来,张家的日子就难过了。” 张良娣闻言,心里一沉,脸色就微微变得有些不忿。 她本来对老太太偌大年纪得到消息立即进宫来安慰自己颇有些感动,但听老太太这话,根本就不是关心她,而是生怕她失了宠导致张家失势。 心里这样想着,她的态度也就渐渐变得冷了下来。 可惜老太太毕竟是年纪大了,她只顾絮絮叨叨地说着话,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张良娣神情的微妙变化。 老太太越说越多,张良娣就有些不太耐烦了。只是她不敢对老祖母不敬,只得耐着性子坐在那里,却没有往耳朵里进。 直到老太太说得有些累了,要告辞出宫回府歇息,她才如释重负带着宫女太监一路将老太太送出了宫苑。 …… …… 夜幕低沉,北风呼啸。雪后的长安,天气更加严寒难耐。 除了一些特殊的宫苑之外,这偌大的宫阙三千其实多半沉寂在夜幕中,清冷而又孤寂。 很多不长走的宫径上,仍然是积雪重重。西南角的宪阳宫前积雪掩埋路径,而夜幕中,一行数人深一脚浅一脚地从远处走来。 宪阳宫前,几个宫禁宿卫正拥挤在宫门之内烤火取暖。老皇帝自打被李亨从骊山别宫接回之后,就一直打着养病的名义居住在这里。 因为老皇帝大部分时间都处在昏昏欲睡的状态中,清醒几无可能,因此李亨也没有再放在心上,守卫也就不严,而也不再禁止皇子和老皇帝嫔妃探视。只是除了有个别的老皇帝的嫔妃会来抽空探视一眼之外,宫里很少有人踏足此地了。 皇子皇女中,几乎无人来。 所以冷不丁有人来,宫禁宿卫们倒是吃了一惊。 盛王李琦大步走上台阶,随行的一个太监压低声音呼道——“盛王殿下驾到!” “拜见盛王殿下!”宫禁宿卫们手忙角落地踢开拦路的火盆,呼呼啦啦地跪倒了一地。 李琦皱了皱眉,淡淡道,“本宫来探望父皇,尔等且让开道路!” 李琦说完,带人就往里大步走进。 宫苑里非常冷清,听到有人来的动静,一侧的偏殿里几个太监和宫女涌出来,还没有来得及施礼拜见,李琦就一阵风似地走了过去。 殿中倒是温暖如春,十几个宫女太监正侍候在老皇帝的病榻前。还有两个御医随时在宪阳宫里待命,以备不测。 从这一点上看,李亨倒是做得仁至义尽,对老皇帝的安置还是颇为妥当的。 李琦这是头一次来。 他冷冷地挥手屏退宫女太监,几步走到老皇帝的病榻前,见老皇帝形容憔悴面色枯镐,瘦的皮包骨头,心下一阵酸楚,忍不住叩拜在地,哽咽道,“父皇!” “父皇啊……”李琦想起自己的境遇,想起如今即将登基称帝的李亨,又想起诸多被李亨打压而渐渐沉沦了下去的皇子皇女们,悲从中来,跪在李隆基病榻前哭号了起来。 侍候老皇帝的宫女太监们麻木地站在不远处,无动于衷。 李琦手抓住李隆基的病榻,涕泪交加。突然,李琦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被捏了一下,他心神巨震,猛然抬头来。 见李隆基浑浊的眼眸微微睁开了一条缝,投射出一丝异样的光彩来。 兴庆宫霖德殿那边的饮宴尽欢而散。张继勇乘车出了宫回府,刚下了车,就见府门前的阴影中走出一个身影来,轻轻呼道,“张尚书!” 张继勇一怔,缓缓回头来望去,借着清冷的星光和雪地的反光,见是盛王李琦,不由皱了皱眉。 这盛王李琦夤夜来访,必有所图。可惜,对李琦的那点心思,张继勇心知肚明,却不想掺和进去。 张继勇并不觉得李琦比李亨强。如果非要选择,张继勇也觉得李亨还是比李琦更适合做皇帝。 李琦虽是皇子,但一直不显山露水,朝中大臣们其实对他缺乏了解,张继勇也不能例外。 只是在面上,也不能失了礼。张继勇草草拱手朗声道,“原来是盛王殿下,不知殿下此来……” 李琦淡淡笑了笑,拱手道,“张尚书,本宫此来有重大机密事相告,不知尚书大人可有兴趣?” 张继勇心头一动,笑道,“殿下请进府叙话!请!” 李琦笑了笑,也没有客气,径自向张府之内行去。 《喜嫁》,琴律,文,但是格鱼最看好的一本书,有同好的哥们儿、姐们儿可以过去瞧瞧。(未完待续) 第341章登基大典(1) 在张府花厅中坐定,待侍女上好茶退下后,张继勇这才拱手笑道,“盛王殿下,有话请讲,下官洗耳恭听。” 李琦也笑笑,声音却有些玩味式的低沉,“张尚书,请恕本宫直言,如今的朝廷局势,无论是对张尚书还是对张家,都是大大的不利。”[] “太子登基称帝之后,永宁王张瑄有赫赫军功又有拥立之功,权势自然更上层楼,无人可比。而众所周知的是,永宁王与张尚书素来不睦,永宁王得势,自然就意味着张尚书的失势。此其一。” “杨国忠本来已经穷途末路,但是如今又因为韩国夫人女得宠而再次起势。本宫听闻,太子没有册封张良娣为皇后,只封为贵妃,而韩国夫人女则被封为薛淑妃……如此看来,这薛淑妃怕就是第二个杨贵妃啊!” “无论是永宁王还是杨国忠,都与张尚书是对头。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也不用这两家联合,单单是一个杨国忠和杨家,就够让张尚书头疼的了。” 李琦侃侃而谈,无视了张继勇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张良娣若是不能尽快生出皇子,恐怕皇后位置难保。而只要薛淑妃能诞下皇子,以太子对她的宠爱,一步登天册封为皇后几成必然。这薛淑妃是韩国夫人女,而永宁王张瑄与虢国夫人有私,长安满城皆知,若是韩国夫人说动张瑄转而支持薛淑妃……嘿嘿,要是到了那个时候,张家休矣!” 李琦说到这里,戛然而止,目光凝视着张继勇。 张继勇的嘴角抽搐着,心里愤怒,沉声道,“盛王殿下连夜到访,目的就是为了嘲笑张某?若是如此,殿下请便!下官宫中饮宴,疲倦非常,要歇息了。” 张继勇愤然起身,做出了一副送客的架势。 李琦没有恼火,神色平静地道,“张尚书不必动怒,本宫只是实事求是,跟张尚书分析一下现在的局势,并无嘲笑之意。本宫深夜拜访张尚书,岂能为此?还请张尚书稍安勿躁!” 张继勇长出了一口气,缓缓又坐了回去,凛然道,“殿下有话请直言!” 李琦突然笑了,他从怀中掏出一面金牌来递了过去,淡然道,“张尚书可识得此物?” 张继勇接过端详片刻,脸色骤然一变,猛然抬头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盯视着李琦,良久才颤声道,“殿下此物从何而来?” “自然是从它的来处来。”李琦笑容一敛,“如此,张尚书可愿意与本宫往深处一谈?” 张继勇犹豫片刻,立即起身拱手道,“殿下,请随下官去密室详谈,请!” 张瑄饮宴后回了府,崔颖还是没有回来。如烟说郑氏夫人患病,崔颖一直留在崔府侍候,明日方能归来。 张瑄无奈,又去了李腾空那里。 可他在房外推了半天的门,都没有推开,李腾空竟然让莲儿从内将门反锁住了。 张瑄呼唤,李腾空在里面幽幽道,“王爷,妾身身体不适,已经歇下了,今晚就不能侍奉王爷了。” 张瑄悻悻地跺了跺脚,扭头就走。 他悄然去了隔壁花奴儿的独院。花奴儿的卧房倒是亮着灯,里面人影绰绰,似是有人在谈天说地。 张瑄轻轻走了进去,推开门,外间站着几个侍女,见张瑄进门,恭谨地拜倒在地,不敢抬头。 “奴婢拜见王爷!” 里面的人听到动静,就都一起迎了出来。原来是萧十三郎的妻子李苏苏带着儿子萧鼎在花奴儿这里。 萧鼎被焕娘牵着手,走出来,挓挲着胖乎乎粉嫩的小手稚嫩地叫道,“干爹,抱抱!” 张瑄哈哈一笑,俯身一把抱起萧鼎,捏了捏他的小鼻头,和声道,“鼎儿,这么晚了,还不睡?” 李苏苏敛衽一礼,笑道,“奴家见过王爷!” “嫂夫人!”张瑄笑着向李苏苏点点头。 李苏苏的脸上满是暧昧的笑容,她暗暗扫了满是涨红之色的花奴儿一眼。这么晚了,张瑄跑到花奴儿这里来,显然……一念及此,李苏苏赶紧上前,从张瑄怀里抱过萧鼎道,“鼎儿乖哦,跟娘亲回去了……乖,不要闹,回去睡觉觉!” 李苏苏不由分说,就抱着萧鼎匆匆而去。 “爹爹,焕娘也回房去睡了。” 焕娘乖巧地站在一侧,突然上前来施礼道。 她已经八九岁了,多少懂事了,况且她还有些早熟。 其实焕娘一向是留在花奴儿房中睡的,很少自己睡。可她人小鬼大,知道干爹跟干娘关系亲密,自己搀和在其中不太合适。 焕娘走出房门去了偏房,两个侍女赶紧跟了上去。 花奴儿张了张嘴,本想留下焕娘,但又觉得有些说不出口。她跺了跺脚,脸色羞红地转身进了内屋。 张瑄大刺刺地就跟了进去。 花奴儿压低声音嗔道,“这么晚了,你来作甚呀!” “李夫人和鼎儿本来说好要在奴家这里睡的,我们姐妹难得投缘,想要说说话,就都被你搅黄了。” 张瑄知道花奴儿还是有些没有抹开面子,毕竟她目前并不算是张瑄有名分的女人。自己这么公然到她这里来过夜,她脸上有些挂不住。 张瑄嘿嘿笑了笑,一把将花奴儿抱在怀里,俯身就“啃”了上去。 花奴儿大惊,一边挣扎,一边向门口扫了一眼,见侍女们都机灵地躲避了出去,心里这才松了口气。 …… …… 张瑄终于确定了,这花奴儿着实是一个具有闷骚潜质的女人。 她的热情一旦释放开来,那就如同洪流一般不可阻挡。这床第间的欢乐事儿,她一开始还是半推半就,但到了后来,就完全“反客为主”,占据了主动,极尽疯狂。 与崔颖的“中规中矩”相比,与李腾空和万春的略显生涩相比,显然花奴儿更让张瑄放开心怀。 两度欢乐之后,花奴儿温柔地依偎在张瑄的怀中,探手在他的胸膛上画着一些莫名的圈圈。 张瑄俯身在她光洁而余韵薄生的额头上亲了一记,然后柔声道,“凤鸣,过几日我便去向朝廷给你要一个名号……” 花奴儿摇了摇头,幽幽道,“奴家才不要什么名号呢,只要你心里有奴家就行了……还有,我反正是要跟你去陇朔的,你不能撇下我在长安!” 张瑄笑了,“你愿意去便去吧。这一次,我准备让空儿也跟去,还有……” 张瑄欲言又止。 花奴儿一怔,抬头望着张瑄轻轻道,“你就藩陇朔带奴家去还好说,因为奴家不是你的妻室,但如果你要带空儿,恐怕皇帝那里不会答应吧?” “呵呵。”张瑄笑着避过了这个话题,慢慢闭上了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张瑄早就有一个想法,只是跟谁都没有说过。 他想在陇朔建立一支女军,就由他未来的侧妃回纥公主苏扈冬和李腾空两人一起掌控。 苏扈冬是回纥能征善战的有名女将,由她率一支军马自然轻车熟路。至于李腾空,她好武善骑射,协助苏扈冬掌军也没有问题。 如果让苏扈冬知道张瑄的这个想法,就马上会猜出,张瑄在打什么鬼主意。 苏扈冬在回纥标下有一支两千人的女军骑兵。回纥人善骑射,哪怕是女子都不弱。因此,苏扈冬组建这支女军并没有费太大的劲儿。 转眼间就是上元节。 上元节还是上元节,与往年并没有什么不同。但今年的上元节却不仅仅是上元节,还是李亨的登基称帝日。 昼间,要举行李亨的登基大典;而晚间,改元登基的新皇李亨将在皇城朱雀门的城门楼之上大宴群臣,并与满城百姓同乐,共度上元佳节。 宫里从昨夜凌晨开始就进入了登基大典筹备的倒计时,太监宫女们忙碌不休,在登基大典“总设计师”和“总指挥”陈希烈的指挥下,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能忽视。 此番大典事关李亨这个新皇的威严和无上皇权合法性,李亨非常重视,下诏命陈希烈率礼部诸官员亲自操办。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并保证登基大典和上元节期间的长安安全稳定,杨涟手下的羽林卫半封闭了长安的几大城门,而城里,更是戒备森严。 登基大典在午时三刻举行。张瑄一大早起来,陪着崔颖、李腾空、花奴儿和焕娘一起用过早餐,又去向柳氏母亲问过安,然后才提前进了宫。 进了宫一路行去,张瑄先去要举行登基大典的兴庆宫明德殿转了一圈,然后就去了万春苑。 不料万春却不在。 宫女惜竹敛衽一礼恭谨道,“王爷,公主陪盛王、寿王、信王、咸宜公主、常山公主、高都公主、新昌公主等诸殿下去宪阳宫探视太上皇陛下了。” 李亨称帝在即,李隆基要被尊为太上皇。这些天,宫里很多人早就暗暗改了口,不再称李亨为殿下而是陛下了。 张瑄一怔,皱了皱眉道,“探视太上皇?” “是。”惜竹轻轻道。 哦。张瑄点了点头,转身就走,心里突然浮起一种很是诡异的感觉来。 第342章登基大典(2) 张瑄离开万春苑,向兴庆宫走去。因为在宫里行走,他的护军大多数都留在宫门之外,身边只带着南霁云和一个护军,充作随从。 张瑄抬头望了望天,见一轮红日跃升于天际,温暖的阳光播撒下来,驱散了漫天的寒气。前几日长安下了一场暴雪,这宫里仍然还到处残留着积雪的痕迹。[] 但风还是西北风,彻骨的凉意。一阵冷风吹进,张瑄下意识地裹紧了裘皮披风,继续向前行去。 距离兴庆宫越近,人声就越嘈杂,而宫径上往来穿梭的太监宫女也越来越多,行色匆匆。 不过,见到张瑄,都恭谨见礼。这宫里宫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张瑄这个永宁王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权臣,权势冲天,无人可比。 与张瑄流顶多算是二流。 兴庆宫门口,宫禁宿卫把守森严。 今日登基大典,事关重大,宫禁宿卫自然高度重视,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万一要是出了什么岔子,谁也担待不起。 张瑄带着南霁云向宫里行去,几个宫禁宿卫赶紧躬身行礼,不敢抬头正视张瑄。 张瑄笑了笑,在擦肩而过的时候,突然探手拍了拍一个宿卫的肩膀,朗声道,“兄弟们辛苦了!” 那宿卫大为激动,赶紧挺直腰板大声道,“谢王爷!” 张瑄走了几步,停下脚步回头问道,“公孙游何在?” 公孙游本来是东宫右卫率府的长史,因为之前没有附庸李豫作乱,坚定不移地支持李亨得到了李亨的赏识,已经被李亨启用为宫禁宿卫的头目左宫门卫将军。在如今这个大典即将举行的关键时刻,作为内宫武装力量的司令官,护卫李亨登基的侍卫长,公孙游没有露面张瑄觉得有些奇怪。 那宿卫大声道“回王爷的话,小的还没有见到公孙将军!” 张瑄皱了皱眉,却是没有再说什么,扭头大步离去。 望着张瑄离去的背影那宿卫激动地望着站在对面的“同袍。”神色非常兴冇奋。他只是一个寻常的内宫军卒,能与张瑄这个永宁王兼战功赫赫的陇朔藩帅说上几句话,对他来说,已经算是莫大的荣耀了。 因为距离登基大典正式举行,还有几个时辰的时间,所以满朝文武都没有到来。 明德殿里只有陈希烈带着几个礼部官员在紧张地忙碌着。 见张瑄进来,陈希烈朗声一笑,拱手道,“永宁王!来得这么早!” 张琼也拱手还礼道,“殿下召见,本王提前进宫了。此番登基大典,诸事繁杂有劳陈相了!” 陈希烈哈哈一笑,“老夫理当为新皇效力!永宁王,新皇此刻正在御书房更衣请行吧!” 张瑄也没有客气,径自走去。 御书房外李亨正在一大群宫女太监的侍候下,试穿今日登基大典上他需要穿的崭新龙袍以及冠带冕旎。 皇权之威,一在于气势,二在于冠带服侍。就算是一个普通农人,穿上这一身龙袍也会平添几分威严。 听闻张瑄来了,李亨哈哈一笑,吩咐宫女太监将服侍冠带等物收拾整齐,放在一边,等时辰到了再正式着装。只要一刻不举行登基大典,不完成合法的仪式,李亨就名不正言不顺。尤其是像李亨接位这种特殊的情况,他不得不更加谨慎注意。 没有必要在这种小事细节上引人非议。 小心谨慎注重细节,这算是李亨的一大优点。 而宽容心软又是他的第二个优点。当然,在某种意义上说,对于一个皇帝而言,心软其实也就是懦弱无能优柔寡断的代名词。 “臣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张瑄口中唱着诺,刚要躬身拜下去,却被李亨笑吟吟地一把抓住胳膊,“子瞻啊,本宫找你来,有一事相商。” 张瑄笑了笑,“陛下当改口为朕了,还有几个时辰就是登基大典,陛下要早做准备。” “请陛下吩咐。” 李亨苦笑了一声,“子瞻啊,这还不是不到时辰嘛,只要不登基不成礼,本宫就永远不是大唐皇帝,这是礼数,不可僭越。” “好了,咱们说正事。是这样,太上皇的禅让诏书由你来宣读,劝进书由杨国忠来起头,你意下如何?” 本来,禅让诏书李亨是准备让张继勇来宣布的,但后来又考虑到一些其他的因素,李亨又改变了主意。由此可见,因为薛淑妃的受宠,张继勇和张家在李亨心目中的地位已经开始无形下降,只是李亨可能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换言之,他不太放心让张继勇来当众宣读,所以就想到张瑄。而因为薛淑妃的关系,杨家人的地位上升了不少,因此杨国忠又开始冒头。 如果不是方才心头突然滋生起的些许不安情绪,张瑄也就答应下来了。这本身就是新皇的一种看重,对于一个臣下而言,这就是拥立重臣的地位表现。 张片沉吟了一下,他轻轻笑道,“陛下,臣虽是王爵,却也是军马藩帅,由臣来宣读太上皇退位诏书,似有不妥。不若由杨相或者陈相来宣布太上皇的诏书,而由臣来率天下藩镇和满朝文武大臣劝进,这样比较妥当一些。请陛下三思。” 李亨闻言,思虑了一番,觉得张瑄的话很有道理,就点头答应下来,“好,就这么办了,让杨国忠来宣读太上皇的诏书,子瞻与陈相率群臣劝进吧。” 事实上,也就是这么回事。张瑄毕竟是掌控兵马的军事统帅,若是由他来宣布老皇帝的诏书,就带出了一丝军事夺权的色彩。如果有人恶意渲染,恐怕还真会被清流诟病。 如此一来,不论是对于李亨,还是对于张瑄,都影响不好。 张瑄跟李亨说了一会的话,犹豫了片刻轻轻道,“陛下,臣听闻今日一早,盛王、寿王、信王等诸皇子,咸宜、万春、常山、高都、新昌等诸公主殿下,一起去宪阳宫觐见太上皇,不知……。” 张瑄欲言又止。 李亨闻言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然。作为皇子皇女,他们去探视太上皇,理所应当,本宫也不能阻拦。人子之孝道,无可厚非,呵呵。” 张瑄皱了皱眉,心道:他们早不探视晚不探视,非选择在登基大典即将举行的时候一起探视,这事儿明显诡异,岂能不防? 似是看出了张瑄的疑虑,李亨笑了笑又道,“盛王等进宫来参加本宫的登基大典,顺便去探视太上皇,事前跟本宫说了的。无妨,无妨!” 见张瑄犹自有些担心的样子,李亨知道他是在为自己考虑,不由心中一热,又和声追加了一句,“子瞻啊,太上皇如今昏迷病榻,盛王等去了叩拜一番也就回返了。” 李亨的话里有话。 说实话,他自己的事情,他当然比谁都紧张。盛王等人进宫提出要去探视老皇帝,无论于情于理李亨都无法阻拦。但是,老皇帝现在的状况他比谁都清楚,根本就是瘫痪在床没有任何知觉,盛王等人纵然有些异心,也注定无法。 况且,长安的局面已经牢牢控制在李亨的手里,他心里信心满满,也不怕盛王等人能闹出什么花样来。 只要今日登基大典已成,他登上皇位,纵然下一刻老皇帝清醒了过来,也无济于事了。他只能当他的太上皇了。李亨心里冷冷一笑,嘴角闪烁着阴森的寒光。 张瑄也不是不明白这些,只是他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他始终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具体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清楚。 与此同时。范阳,幽州。范阳大都督府、东平郡王府。 大唐范阳大都督、东平郡王安禄山,在王府正厅接见了在安禄山手下人接应下逃离长安飞速潜逃到范阳来的吐蕃王子赤松德赞,本来的吐蕃王储。 虽然在安禄山的谋划中,赤松德赞算是一个比较重要的棋子,但尽管如此,赤松德赞在安禄山眼里终归还是一个小人物。因此,安禄山并没有出府门迎接,而只是站在了厅口处迎接。 赤松德赞本是丧家之犬,落魄之中怎么还敢计较这些虚礼。 “小王拜见安郡王!安郡王救命之恩,小王没齿难忘!”赤松德赞乃是能屈能伸的人物,为了归国和洗雪耻辱,他也顾不上向安禄山奴颜婢膝有些掉价了。 赤松德赞大礼参拜。 安禄山志得意满高高在上矜持着虚虚一扶,大声笑道,“王子殿下不必多礼。本王听闻王子殿下在长安蒙受不白之冤,被大唐朝廷以莫须有的罪名幽禁,心下不平。因此,才派人进京将王子殿下救出京来。” “王子殿下,请进厅说话。”安禄山转身让客,却是自己主动走在了前头。这摆明了就是没把赤松德赞放在眼里。 其实也很正常。不要说对赤松德赞这么一个失势的吐蕃王子,就算是面对大唐亲王,安禄山也敢端架子摆谱。 安禄山的傲慢无礼看的赤松德赞暗暗皱眉,只是他旋即笑吟吟地跟随在后,神态极其恭谨谦卓。 第343章登基大典(完) “王子殿下请坐。”安禄山摆了摆手。 “谢坐,王爷请坐。”赤松德赞恭谨礼让再三,才坐了下去。 赤松德赞也不是简单人物,胸有城府口他知道安禄山派人救他逃离长安,又变相挟持他来到范阳,必有所图。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一定与安禄山的谋反有关~而无非就是帮他归国,作为回报,赤松德赞率吐蕃军马袭扰大唐边境,牵制剑南、西域、河西和陇朔的兵力。 所以,赤松德赞坐在那里,默然不语,等待着安禄山的开口。 安禄山本来就不是什么善茬,他稍稍沉吟了一下,也就毫不客气地挥挥手道,“本王性子直,有话就直说了。” “王爷请讲。” 安禄山眉梢一扬,淡淡道,“王子殿下可有归国之心?若有,本王当竭力相助王子归国,乃至重整吐蕃王庭,登上吐蕃王位!” 安禄山这话一出口,赤松德赞顿时表现的非常惊喜。 他起身感激涕零地躬身拜了下去,“若能得王爷相助,赤松德赞能回归吐蕃,今后小王当尊王爷为父,吐蕃亦将世世代代臣服于王爷!” 赤松德赞嘴上说得漂亮和谄媚,其实心里却很是不以为然。 在他看来,安禄山或者可以帮他归国,甚至可以支援他一些钱粮辐重,帮他避开大唐边防官军顺利逃回吐蕃。但是,至于他能不能从赤柱手里夺得王位,那就不是安禄山所能做到的事情了。这一切,还是要靠他自己。 指望安禄山,还不如指望自己。而事实上,赤松德赞还是对自己充满着信心的。 他在来大唐之前是吐蕃储君,吐蕃半数以上的贵族和军事将领都支持他。虽然因为赤松德赞滞留大唐不归,如今王权落入赤柱之手,但只要赤松德赞回国振臂一呼,还是从者甚众。 以赤松德赞的手段,拿下赤柱并不算太观 如果赤松德赞没有这个把握和信心,他宁可留在长安被幽禁一生,因为回到吐蕃也是死路一条。可以想象,赤柱怎么可能放过他。 安禄山哈哈大笑道,“王子殿下客气了。本王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帮王子归国重整吐蕃王庭,但是王子殿下需要答应本王一个要求。” 赤松德赞毕恭毕敬地道,“王爷请讲,小王莫有不从!” 赤松德赞谦卓的态度然安禄山很满意。 安禄山的态度也温和下来,他笑了笑,“本王只是希望王子殿下在掌握吐蕃局势之后,能助本王一臂之力。他日冇本王起兵,吐蕃若能给本王添把火,那是最好不过了,哈哈!” 赤松德赞没有任何犹豫,立即恭声道,“请王爷放心,若是小王回到王庭,平息吐蕃内乱,必举全国之力,出兵袭扰大唐安西、剑南、河西、陇朔四镇,协助王爷起兵!若是王爷有所需,吐蕃军马进中原助战,为王爷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安禄山心满意足地挺直了腰板,嘿嘿一笑道,“安西不足惧,剑南有南诏牵制,河西隔着陇朔也不值一提。本王忧虑者,无非是陇朔张防一人矣。” “张瑄侵占吐蕃大片疆土,本王希望王子殿下能重整旗鼓,举倾国之兵进攻陇朔青海,光复国土,助我起兵。只要能将张瑄十余万军马牵制在陇朔青海一线,本王后腹之患就消弭殆尽口若如此,范阳铁骑长驱直入,三月内必拿下长安,改朝换代!” 安禄山手势挥舞,神情亢奋,野心勃勃的脸上容光焕发。 “那是,那是,小王在这里恭祝王爷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改朝换代登基称帝!等王爷坐上龙庭之时,小王当率吐蕃来臣!” 赤松德赞一边附和着安禄山,一边却在心里冷笑了起来。 从本心而言,他根本看不起安禄山。赤松德赞觉得安禄山这么一个桀骜不逊无知愚蠢的胡人,纵然拥有重兵,也很难进占大唐天下,成功改朝换代。顶多是率兵祸乱中原,削弱大唐国力罢了。 若是如此,这对于吐蕃来说,就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有这样的机会,就算是安禄山没有“要求。”赤松德赞也会主动参与,趁乱分一杯羹。最重要的是,洗雪国耻和个人被幽禁的耻辱。 张瑄”本王一定会率军踏平陇朔,将你生擒回吐蕃幽禁终生,以泄今日之恨! 赤松德赞在心里暗暗地咆哮着。 ……………………………………… 长安。兴庆宫。御书房。 张瑄拱手抱拳道,“陛下,臣以为,登基大典在即,陛下当亲往宪阳宫拜见太上皇,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李亨沉吟了一下,凝着张瑄嘴角浮起一抹笑容来。 李亨明白张瑄的意思,是想让他亲自过去看看盛王那些人究竟在宪阳宫里干什么,顺便也敲打敲打这些人,免得这些人在登基大典上闹出事端来。 “也好。子瞻,走,随我去宪阳宫拜见父皇!”李亨霍然起身,率先向外行去。 张片眉梢一挑,紧紧跟上。 李亨的容驾一路飞奔宪阳宫,张瑄也坐着宫里的一辆马车跟在后面。越往宪阳宫走,就越清幽,与兴庆宫周遭的繁华鼎盛不能比。 下了銮驾,太监霍长青刚要唱喏喊一嗓子“殿下驾到。”但却被李亨一个手势给止住了。只是门口那一大群宫禁宿卫和诸王公主的随从都呼啦啦地跪倒了一地,拜见声不绝于耳。 李亨皱了皱眉,向张瑄使了一个眼色,两人分开众人,大踏步向宪阳宫内行去。 刚要进老皇帝的寝殿,就听见里面传来低沉的抽泣声。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殿,见盛王李琦等人跪拜在李隆基的病榻前,面常山公主、咸宜公主等人则跪拜在另一侧,有几个公主痴痴望着病榻上昏迷不醒形容枯蒿的老皇帝,不断地抹着眼泪。 张瑄清晰地看见,万春就是其中的一个。 她几乎哭成了一个泪人儿。 老皇帝安然无恙的时候,对万春这个女儿不错,可以说是恩宠有加。老皇帝对他的皇子们虽然不怎么样,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冷血无情,但对于少数几个女儿,还是颇为宠爱的。 比如对万春和咸宜。 其实也难怪李隆基,他的皇子皇女加起来近百个,他的精力有限,根本顾不上这么多的子女。既然相处地时间太少,就谈不上什么太深的感情。所谓父子血脉亲情,那也不过是一个幌子,况且皇室本就不是一个讲究感情的地儿。 所以,一看到老皇帝这个凄惨的样子,万春第一个忍不住哭出声来。而万春这一哭,其他几个公主也都跟着抹泪。 李亨的脸色有些阴沉。今天是他的登基大典,是一个大喜的日子,马上天下臣民就要举国欢庆,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弟弟妹妹们凑在一起哭号抹泪,不仅败兴,还狠忌讳! 李亨大步走过去,张瑄亦步亦趋。 盛王李绮等人和咸宜等公主见李亨来了,默然起身,分开路径。 李亨几步走到李隆基的病榻跟前,深深凝望着自己昔日不可一世高高在上将他打压得诚惶诚恐的父皇,心头隐隐有一丝报复性的快感。 但他掩饰得很好。 李亨缓缓跪拜了下去,朗声道,“父皇,儿臣奉旨监国,至今一年矣。今天下臣民劝进,儿臣为大唐社圌稷江山计,于今日进皇帝位,尊父皇为太圌上圌皇……,请父皇放心,儿臣一定秉承父皇心愿,励精图治开疆辟土复我大唐荣光!” 说完,李亨霍然起身,冷冷地扫了诸皇子皇女一眼,然后扬长而去。 张瑄也向躺在病榻上的老皇帝躬身拜了一拜,然后又向万春投过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才追着李亨而去。 宪阳宫外。 李亨停下脚步,缓缓回头望着这清冷的宫阙,淡淡道,“子瞻,本宫一定弹精竭虑做一个不输于列祖列宗的明君英主!本宫要用铁一般的事实让天下臣民看看,大唐皇室后继有人,兴盛万年!” 张瑄微微一笑,拱手道,“陛下英明有为,天下人皆知。陛下只要施仁政、勤作为、亲贤臣、远小人,成为一代盖世明君指日可待!” “子瞻放心,本宫绝不当昏圌君。”李亨哈哈大笑起来,深深地扫了张瑄一眼,大声道,“子瞻,我们走!” 李亨和张瑄突然来了,又匆匆而去。 两人走后,盛王等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而万春这个时候似乎也体会出一些不同的味道来了,也就擦干眼泪,定了定神,准备离开。 她的性格虽然跳脱开朗,但也不是没有脑子。这个时候,她也看出盛王李椅带着诸皇子皇女来宪阳宫,不是探视父皇那么简单。 李绮等人想要做什么,万春并不关心,但也不想搀和进去。因为她一旦搀和进去,肯定会牵连张瑄。 万春想到这里,向咸宜公主点点头道,“咸宜姐姐,奴家身圌体不适,就先回去了。” 说完,万春转身就走。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嘶哑而低沉的声音:万……,万春,莫~走!” 万春吓了一跳,猛然回头,脸色变得无比的煞白。 第344章宫变 张xuān陪着李亨回到兴庆宫,不多时。万春春边的shi女惜竹过来请他去万春苑。 李亨也没有在意。万春即将与张xuān大婚,早已是张xuān的女人,这大唐又没有婚前女子不许见丈夫的避讳,万春要见张xuān很正常。 张xuān告辞李亨,去万春苑。 李亨做梦也没有想到,张xuān这一去,竟然决定着他生死存亡的命运。 张xuān在惜竹的引领下前往万春苑,但走着走着张xuān就感觉有些不对,这分明不是前往万春苑的路径! 张xuān猛然心头一突,大喝道“惜竹,你敢欺骗本王?” 惜竹大惊失sè,噗通一声跪拜在地巅声道“奴婢不敢。奴婢奉公主之命,请王爷去宪阳宫。” “去宪阳宫?本王刚从宪阳宫回来,万春让我去宪阳宫做什么?” 张xuān冷冷一笑“从实讲来!”惜竹小脸涨红,跪在地上悄然道“王爷息怒,奴婢实在是不知,公主这么吩咐下来,奴婢只得从命!” 听到前边的动静,不断紧紧跟在后面的南霁云带着那个贴身的护军冲来过来,大声道“大帅!怎么回事?”张xuān摇了摇头,示意南霁云先退下。 “你且起来,前面带路。”张xuān沉吟顷刻,声音缓和下来,命惜竹继续带路。 张xuān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回头来将那名护军唤过来,压低声音吩咐道“你拿本王的金牌,去宫外速速将本王的护军带进来,绕外围直奔宪阳宫,不要惊动宫禁宿卫,不得有误!”那护军不敢怠慢,接过金牌飞奔而去。 南霁云悄然道“大帅………这……”张xuān叹了口气“南八,本王心里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觉得今天要出什么事情好了,看情况再说吧。”见张xuān不愿意往深处说,南霁云也不敢追问,只得打起十万分的精神头来,充满警惕的紧紧跟随在张xuān身后。 很快就到了宪阳宫。万春和咸宜公主已经迎候在宫门之外。 张xuān缓步走过去,望着万春皱了皱眉道“万春,你把我叫到宪阳宫来,所为何事?” 万春的脸sè非常复杂,涨红中带有一丝灰暗的惨白,而灰暗中又搀杂着一抹〖兴〗奋的晕红。她的嘴角悄然一抽,张了张嘴,却是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咸宜见万春没有开口,便主动陪笑道“永宁王,且请到宫内说话吧一万春妹妹,你别傻站着了,永宁王的人都来了呀你不是有话要跟永宁王说嘛!” 咸宜向万春急急使了一个眼sè。 万春定了定神,幽幽一叹悄然道“殖郎,万春有几句话要跟你说一进来说吧。” 张xuān默然点头,就要向宪阳宫内迈步。 南霎云一个箭步窜过来,挡在了张碹的面前,躬身道“大帅,不可!” 张xuān笑了笑,淡淡道“南八,不必担心。你且随我进去。” 张xuān相信万春不会害他,但他不怎么相信盛王和咸宜公主这些人。 虽然这些人在这深宫里也闹不出什么动静来,但为了预防万一,他还是决定带着南霁云一起进奔。 宪阳宫一间偏殿中。听万春说完,张xuān脸sè骤变。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恍然大悟:为什么他不断感觉有些不对,却又找不出不对在什么地方,原来他竟然疏忽了老皇帝这个环节! 问题就出在老皇帝身上。 老皇帝竟然清醒起来。虽然身体还是瘫痪在chuáng上不能动弹,但语言功能和思考功能确实恢复了大部分。至于他什么时候恢复的,又是不是不断伪装到现在,已经没有必要追根究底了。 重要的是,张xuān旋即就弄清楚了,老皇帝想要做什么。 老皇帝不肯禅位,不肯放弃他的皇帝宝座。 而现在这个时候,李亨几乎掌握了宫里宫外的一切,若是发觉老皇帝还清醒着,为了保住自己的皇位,李亨说不定会下死手。所以, 老皇帝才不断隐忍至今。 万春的嘴chun哆嗦着,她不愿意将张xuān牵扯进来,但父皇亲身开口求她,看老皇帝那幅惨样,她又不忍心拒绝。 老皇帝想要成事,只有依靠张xuān的力量,单凭他这些皇子皇女,根本于事无补,只会白白给李亨送上一盘菜,任人宰割。 京城羽林卫的大将军杨涟是张xuān的人,如果张xuān肯支持老皇帝复位,大事就成了一大半。而只需羽林卫控制在自己手里,老皇帝相信自己只需出现在满朝文武跟前说上两句话,李亨的登基大典就泡汤了。 所以,老皇帝就打起了万春的主意。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再you之以利,有万春相劝,老皇帝觉得张xuān大概会动心。 张xuān望着万春长出一口气,低低道“万春,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这事儿,娄不能答应!” 万春幽幽叹息道“增郎,你别怪奴家。奴家也是没有办法,那一头是奴家的父皇,父皇开口求奴家,奴家不能什么都不做。但是奴家也知道,这事儿不是那么简单,该怎么做,奴家知道你自有主张。 但是奴家希望你不要让太子哥哥伤害父皇!”万看眸子里闪出一丝惊惧,她实在是担心,一旦李亨知道老皇帝还保持着神智清醒,会不会下手弑父,酿成骨肉相残的流血事件。 张xuān走过去将万春拥在怀里,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万春,李亨登基称帝已经是大势所趋,任何人都无法阻挡,包括我在内。若是强行倒行逆施,只能流血死人。”“好了,这事儿你不娶管了,我来处理,相信我。” 万春紧紧地反抱着张增,默默点了点头。 顷刻后,张xuān带着万春从偏殿中走了出来。 盛王李琦等人站在院中,紧紧地盯视着张xuān。李琦走上前来,拱手抱拳道“永宁王,你本是父皇之臣,既然父皇有旨,你当遵从。永宁王帮父皇复位,就有拥立之功,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张xuān突然悄然笑了,淡淡道“盛王殿下,本王已经是永宁王爵,陇朔藩帅兼掌四镇兵权,还怎么加官进爵呢?” 李琦一阵语塞,却涨红了脸道“你是父皇臣子,父皇有旨,你敢不从?” 张xuān嘴角一晒,又淡淡道“新皇即将登基称帝,此事无可阻挡。 本王劝诸位殿下不要异想天开,免得惹祸上身,重蹈荣王与嗣宁王覆辙。”“纵然陛下恢复神智,但他患病瘫痪在chuáng不能署理国务乃是铁一般的现实。难道,陛下要躺在病榻上料理国事不成?” “因而,本王劝诸位殿下安守现状,太子照旧登基,皇上照旧当他的太上皇,一切相安无事。若是诸位一意孤行,酿成宫变流血事件, 出现骨肉残杀的皇室丑闻,几乎是必然的。” 咸宜上前一步ji动道“永宁王,父皇健在,太子就不该登基称帝,这是大不敬也是大不孝。你是父皇臣子,不拥立父皇复位就是大逆不道!”张xuān冷冷一笑,没有理会咸宜,而是扭头望着李琦道“盛王,如果本王没有猜错的话,皇上一定是许诺复位后会立你为东宫太子但如此一来,将置太子于何地?太子监国期间,国泰民安百业兴旺, 皇上纵然复位,想要废黜太子,恐怕天下臣民也不会答应!” 张xuān的声音里充满着嘲讽“本王劝盛王不要一时头脑发热,走上一条不归路。” 李琦脸sè羞愤地望着张xuān,扬手怒道“张xuān,你好放纵!抗旨不从,就是叛逆!来人,将张xuān给本宫拿下!”说完,从厢房里冲出百余宫禁宿卫来,领头的正是公孙游。 万春脸sè大变,猛然冲到张xuān前面,怒斥道“盛王,你要做什么?”公孙游带着宫禁宿卫包围过来,张碹淡淡一笑,将万春拉到自己身后,又悄然推开护卫在自己身侧的南霁云,上前一步,环顾着一众宫禁宿卫,大声喝道“尔等谁敢动本王?哪一个想要被诛杀九族,就上前来!”张xuān冷视着公孙游沉声道“公孙游,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公孙游尴尬地拱手抱拳道“王爷,请恕末将无礼了。皇上有旨,末将不敢不从!” “利you不成,便想动武胁迫本王吗?盛王,你还是太幼稚了。你也不想想看,本王若是毫无防备,怎么可能孤身一人到这宪阳宫来。” 张xuān冷笑了起来,扬手指着公孙游又道“公孙游,本王的护军和羽林卫就在宫外,若是本王声张起来尔等每一个人都难逃一死!”张xuān回头扫了南霁云一眼。 南霁云仰首吹了一个尖锐的口哨。 猛然间,百余名彪悍的陇朔护军脚步轰然地冲杀进来,旋即就冲破了宫禁宿卫的包围圈,将张xuān和万春两人保护在其中。 南霎云正要率护军与公孙游手下的宫禁宿卫对峙着,公孙游心神慌乱地率着军卒保护着盛王等人逐步后退。他不敢真的与张xuān的护军发生冲突,因为一旦发生冲突,让李亨得到消息,宫外的羽林卫大军进宫,在场的这些人一个也活不了。! 第345章老皇帝进殿 张瑄站在那里,面色冷酷。 他摆了摆手柔声道,“万春,你先回去。南八,派人保护万春公主回万春苑。” 万春默然点头答应下来,但她临走时又以一种哀求的目光望了张瑄一眼。[] 张瑄知道她的心思,心头不禁叹息一声。 张瑄绝对不可能支持老皇帝复位,因为张瑄太了解李隆基了。若是让他复位,别看他瘫痪在床,但照样会翻云覆雨。而说不准,等他稳定住局势,第一个就会向张瑄下手。 与老皇帝相比,张瑄还是觉得李亨更值得信任和可靠一些。 李琦等诸皇子皇女在宫禁宿卫的保护下步步后退,脸色如土。有些皇子皇女已经在心里暗暗后悔,不该听了盛王的蛊惑,搀和到这种极有可能要掉脑袋的宫变中来。 张瑄原地不动,凝视着盛王等人半响,然后才淡然一笑,大声道,“盛王,本王还是那句话,识时务者为俊杰。今日之事,本王可以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没听到,尔等速速各自回去,一切皆休。若是尔等仍旧要铤而走险,休怪本王丑话没有说到前头!” 张瑄从始至终都没有提出要进殿去见老皇帝一面。 “南八,我们走!”张瑄说完,率先向宪阳宫外大步流星地行去。 南霁云率护军慢慢回撤,旋即出了宪阳宫,保护着张瑄飞速离开,渐渐踪迹不见。 在返回兴庆宫的路上,张瑄的脸色非常阴沉。 他觉得这事儿非常棘手。如果没有万春牵扯进去,他完全可以有很多种方法置身事外,坐山观虎斗,看李亨怎么捍卫自己的皇位宝座。哪怕是杀人流血,也与他无关。 可是张瑄心里也清楚,如果老皇帝在这场宫变中丧命,他和万春之间就产生了一旦永远不可能弥补的裂痕。 怎么办?张瑄越想越是心烦意乱,暗暗恼火。 万春被盛王利用,而盛王其实又被老奸巨猾的老皇帝所利用,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还是李隆基。 一念及此,张瑄嘴角忍不住浮起一抹冷厉的神色来。 如果说他穿越至盛唐至今,最深恶痛疾的一个人便是这李隆基了。 作为一个皇帝,他骄奢淫逸昏庸无道,哪怕他的前半生颇有作为。而历史上,正是他的昏庸葬送了大唐江山;作为一个父亲,他冷酷无情眼中只有个人的无上权力,任何人挡道都可杀之;而作为一个人,他又刚愎自用阴险狡诈,自私到了极致。 如果不是看在他是万春的父亲,张瑄有太多太多的法子让他们父子相残了。但是为了万春,他又不得不殚精竭虑,想办法化解这场危机,暂时保住老皇帝的命。 至于以后,恐怕最容不下老皇帝的不是旁人,而正是他的儿子李亨。 张瑄挥了挥手,南霁云赶紧吩咐多数护军立即撤出宫内,只留下数人贴身保护张瑄。 张瑄独自一个人进了兴庆宫,在李亨的御书房门外踯躅良久。 好半天,才渐渐拿定了主意。 张瑄毅然走进御书房,与李亨密议了半个多时辰,然后就告辞而去。 不多时,杨涟率一支千余人马的羽林卫打着保护宫禁和护卫登基大典的旗号,开进兴庆宫,将兴庆宫内外团团保护起来,从宫禁宿卫手里接管了防务。 大多数宫禁宿卫都在莫名所以中被缴械,被驱逐回了在宫外的营地。 一切照常。午时三刻,登基大典按期隆重举行。 满朝文武肃立明德殿两侧,而正中的红地毯一直铺设到殿外。悠扬的宫乐之中,李亨身着崭新的龙袍冠冕,在数十宫女太监的簇拥下,缓步走进大殿,然后目不斜视直接走向了大殿正中位于皇台之下临时设立的一个坐席上。 只要走完相应的程序,李亨登上皇台坐上龙椅,众臣山呼万岁就算是礼成了。 李亨坐定,先是与站在武将之首的张瑄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向陈希烈扫了一眼。 陈希烈会意,大步出班朗声高呼道,“登基大典——请永宁王张瑄敬上天下臣民劝进书,率满朝文武劝进!” 张瑄长吸了一口气缓步走出,向着李亨躬身拜了下去,双手递上“劝进书”。 太监总管霍长青接过,用他那尖细而又有几分磁性的嗓音朗声诵读完毕,马上就进入了第二道程序——由杨国忠代表朝廷宣读事先准备好的老皇帝的禅让诏书。 但杨国忠还没有来得及出班,张继勇就已经抢先一步出班跪拜在地大声道,“殿下,此番登基大典,怎可不请皇上到场?臣启奏殿下,当请皇上入明德殿观礼。” 张继勇这话一出口,很多朝臣心里都陡然一个激灵,心道张继勇这又是犯了哪根筋,这摆明了是要搅闹登基大典,当面冒犯李亨这个新皇,想要作死不成? 李亨嘴角一抽,眉梢一挑,却是不动声色。 但他的目光冰冷,心里愤怒得几乎要将张继勇当场拖出去斩杀了。 张瑄分析得果然没错,张继勇真的跳出来了。看来,盛王和老皇帝的合谋之下,还真是布置了好几个暗棋。由此也证明,老皇帝是绝对不会撒手的。 李亨霍然起身,就在众臣以为李亨要勃然大怒的时候,却听李亨笑吟吟地点头朗声道,“然,张尚书所言甚是。登基大典,怎么不让太上皇前来观礼。正好最近几日太上皇病情有所好转——来人,速摆銮驾,迎太上皇入明德殿观礼!” 李亨的表现和反应,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当然不包括张瑄。 张继勇心中一沉,额头上立即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看李亨的态度,事情似乎有变! 霍长青摆銮驾去迎李隆基的时候,李隆基正在盛王等诸皇子皇女的簇拥下,匆匆被抬着往兴庆宫而来。 时机拿捏的得非常巧妙,霍长青带銮驾刚出门不久,就遇上了老皇帝一行人。 …… …… 明德殿外。李亨率满朝文武迎候在殿口,很多朝臣心中忐忑不安,唯恐又要滋生流血宫变。 谁都明白老皇帝的性情,若是老皇帝病体有了好转,他怎么还愿意禅让皇位? 老皇帝躺在銮驾上慢慢行近,他虽然眯缝着浑浊的老眼,但心里却如同激浪滔天。他本来想携带诸皇子皇女前来明德殿,打李亨一个措手不及,只要他当众出现,让群臣知道他这个皇帝还活着,李亨就不敢公然下手。这是老皇帝的心思。 但岂不知,李亨竟然做出了一幅迎接他入朝的架势。而在兴庆宫外,霍长青更是率一干羽林卫和太监将诸皇子皇女驱逐一旁,将他“保护”在了銮驾之中。 如此一来,显然意味着李亨有备无患了,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老皇帝毫不怀疑,在这种皇位归属不是你死便是我活的关键时刻,李亨会心慈手软。 这样一想,老皇帝的心冷了半截,几乎彻底绝望了。 銮驾近了,李亨率群臣上前参拜:“儿臣恭迎父皇!” “父皇病体好转,实乃儿臣之福,大唐臣民之幸!”李亨大步上前,亲手扶着銮驾,朗声高呼,“迎太上皇入殿!” 李隆基缓缓睁开双眼,望着李亨。而李亨笑吟吟的脸上,一双冷森森的眸子也在这个时候望向李隆基,目光相接之际,李隆基心下一颤,嘴角轻轻地抽搐着,泛起了一丝白沫。 进了大殿,銮驾就停驻在大殿上。 杨国忠和陈希烈等人都目光复杂地望着躺在銮驾上瘦的皮包骨头的老皇帝,心道:老皇帝当真还保持着清醒?看这样子,似乎…… 李亨没有归坐,而是继续站在銮驾旁,扶着。 张瑄出班朗声道,“太上皇病体沉重,御医何在?” 早就安排好的两个太医匆匆上前,侍立在一侧。 …… …… 太监霍长青又当着老皇帝的面将“劝进书”朗诵了一遍,然后就静静得等待着老皇帝的反应。老皇帝扭头望着李亨,良久才扭过头来,扬起了颤巍巍的瘦骨嶙峋的手来。 台下的盛王李琦心下紧张,焦急地等待着老皇帝的表态。 按照之前他和老皇帝的计划,老皇帝当众斥责李亨僭越犯上,宣布自己复位,然后免去李亨的监国太子,当众改立李琦为东宫储君,然后命张继勇接管羽林卫,就此平定大局。 李亨的势力再大,但毕竟老皇帝还在,所有忠于李亨的人会立即顺水推舟继续效忠老皇帝。 李亨悄然向张瑄投过紧张的一瞥。 张瑄淡然一笑,无语。 老皇帝这个样子,纵然恢复了神智又能如何?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朝廷上下,肯定还是会接受李亨接位。 纵然老皇帝当众说出了不利于李亨的话,恐怕也不能服众。毕竟,李亨监国期间,励精图治有目共睹,而朝廷百业兴旺,更是开疆辟土连番大败吐蕃军马,如此功绩面前,李隆基说什么都显得有些苍白。 因此,张瑄才力劝李亨化被动为主动,以不变以万变。既然老皇帝自以为李亨害怕他露面,那么就满足他的心愿,让他露一面说几句话又何妨? 当前的局面,不管老皇帝愿意不愿意禅让皇位,他都必须让位了。 这是问题的关键。张瑄想通了这一点,一切就变得豁然开朗了。 第346章新皇登位 第346章新皇登位 在李亨看来,这着实是有些冒险。万一……万一老皇帝疯狂起来,而他为了保住自己唾手可得的皇位,那就只能蜓而走险了。 可事出突然,李亨也没有多少时间犹豫。张瑄再三苦劝,他终归还是听了劝。因为,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除非……除非他真的下狠手狠心冷酷拭父。而且,还要将他的弟弟妹妹们全部灭口。 李亨站在老皇帝身边,心里其实暗暗捏了一把汗。 不过,他已经跟张瑄定下了应对之策。老皇帝如果开口要复位,不肯禅让皇位,而且还要夺了他的监国太冇子之位,那么,也不是没有办法。 方法很简单:由张瑄和杨国忠、陈希烈等人率群臣坚持强硬劝进,反正这个皇位,老皇帝退也得退,不退也得退,由不得他了。 李亨与张瑄匆匆交换了一个眼神,各自拿定了主意。 张瑄之所以做出这种决定,为了万春着想只是一个方面的因素,更重要的是,张瑄太了解老皇帝的性情了。他生性多疑,李亨这般主动迎候公然迎他入殿,在他看来就是做好了试父的各种准备,有恃无恐。 既然如此,他还怎么敢往李亨的火坑里跳? 所以,张瑄想试一试。如果能不用流血就能达到目的,又何必要打打杀杀呢? 众臣都沉默着。 盛王李琦等人包括张继勇在内,都充满期待着。 在他们看来,只要老皇帝开口说话,李亨就没有任何咒念。老皇帝数十年积威之下,这满朝文武谁敢不从? 只要老皇帝还活着,这大唐皇帝的宝座就只能属于一个人。至于李亨……李琦心里暗暗冷笑道,心道:“李亨你做了这么久的监国太冇子,也该让让地方了。 张瑄则默然凝视着老皇帝。 这个时候,他已经看清楚了老皇帝脸部上细微的表情变化。虽然老皇帝至今没有开口,但通过这些表情变化,张瑄确定老皇帝真的神智清楚。 张瑄心里淡淡冷笑,他知道老皇帝越是神智清楚他就越容易做出“英明”的决定。 皇帝宝座固然让他难以舍弃,但性命却更重要。尽管他现在瘫痪在床,苟延残喘,但也不想死。而他这种人,远远比普通人更怕死。 如果不怕死,他也不会假装昏迷隐忍至今了。 他害怕李亨会弑父。他以己度人,如果换成了他,他会毫不犹豫地下手铲除一切障碍,哪怕是至亲骨肉。 他心里很清楚,李亨掌握权力时间太长了。这个时候的大唐朝廷,基本上落入了李亨手里,他这个老皇帝的影响力几乎形同虚设。 所以他之前才让李琦联络张继勇,又说动万春准备拉拢张瑄。如果能得到张继勇和张瑄的支持,老皇帝就有九成以上的把握成功复位。 但如今……希望不足一成。老皇帝本来想冒险打李亨一个措手不及,却不料李亨的表现让他意外。这说明李亨有了充分的准备,既然李亨有准备,只要他想复位,显然李亨就会蜓而走险。 而此刻“保护”在他身边的这些太监和太医神马的,给老皇帝发出了强烈的暗示和警告。 老皇帝心念电闪,心下开始绝望起来。 良久。 静寂而气氛压抑的殿中突然传出老皇帝一声苍老而无力轻微的叹息声,张瑄眉梢一扬,心里便明白,老皇帝终于做出了决定,就此认命了。 李亨松了一口气。 而张继勇和李琦等人则有些心惊肉跳地猛然抬头望着老皇帝,眼眸中闪烁着惶恐的光彩。 若是老皇帝认命,当众表示自愿当太上皇,将皇位拱手让给李亨,他们这些人怎么可能有好果子吃? 皇族或许还能保住一条命,但自己和张家……张继勇一念及此,额头上旋即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老皇帝慢慢抬起青筋暴跳而枯瘦鳞峋的手来,向李亨动了动。 李亨笑吟吟地俯身过去,“儿臣在!” 老皇帝的嘴角哆嗦了一下,他慢慢扬手指了指李琦等人,眸光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既然已经任命,但作为一个父亲的天性就开始占据上风。他希望能跟李亨做一个交易,如果李亨同意放过这些弟弟妹妹,他就点头同意禅让皇位。 李亨顿时心花怒放,当然脸色并未表现出来。如果皇位能以这种更加合法和公开的方式得到,他的皇权会更加巩固。此时此刻,他反倒是有些庆幸,老皇帝选择在这个时候清醒过来了。 李亨抬头扫了李琦等人一眼,默然点了点头。 只要他登上皇位,李琦这些对皇位有些野心的弟弟妹妹们就构不成什么威胁。他不介意大度一些,既往不咎放过这些骨肉血亲。当然前提是他们肯安分守己。 李隆基的手无力地落了下去。他从李亨的脸上得到了想要得到的东西,心里的失望感虽然加重,但也是如释重负。 他毕竟是一个父亲。既然皇权已然无望,能保住这些骨血后代也是好的。 “明日便是万春妹妹的大婚之日,儿臣要为他们亲自主婚。”李亨突然又伏在李隆基耳边轻轻道。 李隆基眉梢一跳,鼻孔里喷出一股气息来,却是用清冷而隐含愤怒的眸子望向了张瑄。 对于张瑄,老皇帝心里的恨意可想而知。只是他不敢表现出来,现在的张瑄已经是他不能动的人了。 纵然是张瑄此番支持他复位,将来他坐稳皇位还是会向张瑄下手。张瑄对此心知肚明,怎么可能上老皇帝的套。 张瑄一无所惧地回望着老皇帝。 老皇帝心里在想什么,他洞若观火。甚至老皇帝眼眸中的那一丝怨毒都不加遮掩。但如今老皇帝有心无力,只能咽下这口气去。 张瑄嘴角浮起一抹近乎嘲讽的微笑来。 他并不担心老皇帝会搞出什么鬼来,因为他实在是不能相信,老皇帝会安安稳稳呆在后宫当他的太上皇。也许几天,也许几个月,但一定不会太久,他就会悄无声息地去另外一个世界称王称霸了。 李亨对于这个父亲的忌惮,远超过世人的想象。有老皇帝在后宫,他绝对是睡不安稳。 老皇帝又是轻轻一叹,终于开口了。 而他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指向张瑄的,“张瑄,不错,不枉……不枉联培养荐枷……” “开疆辟土易,坐稳江山难。”老皇帝奋力喘息了一声,扭头来望着李亨,声音轻微但吐字清楚,“安禄山必反,当……诛之!” “儿臣明白。请父皇放心,儿臣一定掸精竭力做一个仁德明君,让大唐社稷江山兴盛万年!”李亨慨然施礼道,声音慷慨激昂。 老皇帝嘴角浮起一抹不经意的不屑。在他眼里,李亨着实是一个不成器的儿子,让他当了皇帝,恐怕用不了多久,安禄山就会反。 老皇帝一向认为,安禄山之所以迟迟未反,就是因为安禄山不敢反,因为他在位。只有他才能镇得住安禄山一这是老皇帝的心思,所以他对李亨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安禄山必反,当诛之!” 由此可见老皇帝的刚惶自用之处了。 安禄山暂时没有起兵谋反,并不是畏惧老皇帝,而是时机还不成熟。对此,张瑄也没有很透彻的了解,但既然安史之乱爆发于天宝十四载,那必然有其缘由。 老皇帝长出了一口气,哆嗦着手又指着张瑄道,“平安贼抵御外患,张瑄可用。治国政——” 老皇帝的眸光顿时多了几分凌厉,他缓缓从杨国忠等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陈希烈的身上,落寞道,“治国政,杨国忠、陈希烈可分而治之。” 老皇帝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立即剧烈地喘息起来,脸色更加苍白。 其实老皇帝对杨国忠和陈希烈并不满意,只是如今的朝堂之上,也只有这两人堪为大用了。 他没有办法。 李亨闻言躬身朗声道,“儿臣遵命。” 老皇帝此番就有了“让位托孤”的意味了,众臣的脸色慢慢平静了下来,预料中的宫变流血不了了之,这样是最好不过了! 而李琦等皇子和张继勇,则脸色苍白,垂首站在殿中,心中绝望得几乎要崩溃了。 张继勇心里这个恨啊,他被李琦给耍了。而李琦又让老皇帝给耍了……总而言之,张继勇这一回是彻底再也没有了复出的可能,张家完了! 作为李亨的姻亲外戚,张继勇竟然当众背叛李亨,这种耻辱李亨绝对不可能咽得下去。 李亨眸子里寒光一闪。 老皇帝喘息半天,极度疲倦地叹息了一声,“联今日……将——帝——位——禅——让——你,希望汝能谨慎用心,善待万民……联累了,送联回宫吧。” 老皇帝的话一字一顿,声音虽然小但殿中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李亨狂喜,脸色终于绚烂起来。 陈希烈趁势朗声高呼,“宣太上皇退位诏书,送太上皇归宪阳宫,迎新皇登位!” “吾皇万冇岁万万冇岁!” 老皇帝被霍长青派人送出明德殿回宪阳宫,刚出了殿,就听见殿中传出山呼海啸一般的万冇岁声,老皇帝绝望而愤怒地闭上了眼睛。 第347章大婚 第347章大婚 李亨终于正式登基称帝,坐上了期待已久的皇帝宝座。 当日,登基大典之后,李亨改元至德,号肃宗皇帝。至此,大唐告别了玄宗皇帝李隆基时代,进入了肃宗李亨时代。而开元十三载,也正式改为至德元年。 李亨大张旗鼓地册封有功之臣,重新调整了三省六部诸大臣,正式确立了以杨国忠和陈希烈分庭抗礼的中垩央朝廷文官系绕。而武官系绕,则以永宁王、陇朔藩帅、四镇兵马行军大总管张片为首。 张继勇被罢官免职,削职为民,永不录用。张家就此败落,但李亨念在张良梯之前十数年相濡以沫的份上,并没有牵连至她,照日将她册封为贵妃。而张家也因此没有被驱逐出京,不过,在杨家和陈家的打压下,张家已经是再无任何翻身之地了。 薛香云被恐封为淑妃,陈希烈子女陈香莲被册封为德妃,而建宁王李伙生母宫人张氏则因子而贵,被册封为贤妃。 张贵妃、薛淑妃、陈德妃、张贤妃,后宫儿妃。但张良梯目前基本上被变相打入冷宫,空有其名,所以后宫之首实际上是刚刚进宫得宠的薛淑妃,此女成为杨家第二个汇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女子,而杨家也因此而地位稳固。 李亨忘布大赦天下。 一时间,大唐讣廷喜气洋洋,风平浪静。但大挫只有张片这样的站在高处者,才知道这样的繁荣喜庆和平静之后,蕴藏着怎样的内忧外患。 对于李亨来说,后六还隐藏着诸多不安定因素,包括老皇帝李隆基,包括张良梯包括诸多皇室亲王公主等等,还有他的那此儿子们。而朝廷之上,真正得到他信任的臣子只有以陈希烈为首的少数几人,至于杨国忠,李亨不过是不得不起用罢了。 藩镇之中,张片为他佯重是他最大的底牌。而安禄山这个越来越突出的内患,渐渐让他睡不安枕。 但这此,只能徐徐图之了。 当夜,李亨在皇城朱雀门的城门楼上,宴请满朝文武大臣,与长安百姓共度上元佳节。 一夜灯火烟花歌舞不休今夜长安城欢乐无眠。直到破晓时分,喧嚣的人流才渐渐散去,城中归于平静。 但暂时的平静过后,长安城又陷入了又一场欢乐的盛宴中去。 永宁王府前的道路两侧,无数长安商贾百姓蜂拥而至,人满为患、人山人海。今日,是永宁王张片迎娶当朝万春公主和回纯公主苏扈冬两位侧妃。 万春虽然被朝廷夺去了公主封号但司时又被册封为灵国夫人地位几无变化。而苏扈冬则被册封为归国夫人,由此证明,两女在名义上成为永宁王府在正妃崔颖之下地位最高的两叮)女人。 大唐公主和回纯公主司时归于一人而且还不是正妻是侧妃,从一个侧面反衬出张坊如今的赫赫权势。 京师羽林卫和张片的护军将永宁王府内外护卫得一个水泄不通,但森严的戒备,丝毫阻挡不住城中百姓的热情。 从永宁王府门口到接口,一条鲜红的地毯铺设着,两排面色肃然的军牟守卫后面则是兴垩奋得脸色涨红的拖家带口过来看热闹的城中百姓商贾。 一辆辆豪华的马车在街口停下,然后一叮)个长安权贵下车来,昂首阔步带着贴身家奴携带得礼前来恭贺。 “杨相到!”, “陈相到!”, “建宁王殿下到!”, “泰国夫人、韩国夫人、琥国夫人到!”, “羽林卫大将军杨涟到!”, “河西大都督哥舒翰、安西大都督杨筋、北庭大都督程干里、剑南大都督安思顺、河南大都督颜真卿到!”, 一声声高亢的唱喏响起,在哥舒翰、杨简、程干里等五人司时赶至的时候,现场的气氛到达了一个高潮。 大唐终归是一个崇尚强者和武力的国度哥舒翰这此地方藩镇和军中宿将在民间远远比朝廷大臣更具有威望和知名度。眼看着哥舒翰五人脚步沉稳气度不凡地沿着红地毯走向永宁王府,道路两侧的百姓顿时欢呼雀跃起来。 哥舒翰等人向百姓点头微笑在鼎沸的欢呼声中大步走过。 而五人刚过去不多时,就听皇城那边传来隆隆的礼炮声,百姓开始兴垩奋地扭头翘脚凝望着:皇帝出宫了!新皇帝要来了! 重大活动,御驾出行,非司小可。况且,今日是李亨登基称帝后第一次抛头露面,在仪仗和礼仪上自然极尽华美和气势。 他的黎驾绵延数里不绝,先行开道的宫禁宿卫队伍都已在街口列阵宗毕”而后续的仪仗队伍逻冠朱雀大街上缓缓行进。旌旗飘飘,冠盖如云。 李亨用了一个接近一个时辰的时间才从兴庆宫走到永宁王府外的街口处。 “陛下驾到!淑妃娘娘驾到!”,太监总管霍长青扯着尖细的嗓子呼喊着,而这个时候,杨国忠和陈希烈以及张家亲眷早已与到访宾客一起出迎,跪拜在了街口。 而道路两侧的百姓商贾也跪拜在地。 “吾皇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啊……,万岁声中,李亨志得意满地下了黎驾,牵着薛淑妃的小手,在太监宫女的簇拥下,缓步向永宁王府行去。 这个时候,张片早已出府迎亲而去,而留在府中接待来贺贵客的则是他的母亲柳氏和两位叔父大人,他的两位兄长以及张九鸣张九皋两支府中的后一辈也在府中帮忙。 因为八天的大婚,李亨这个新皇要亲自来主婚,所以婚礼的程序缩减和调整了很多。某种意义上说,张片的婚礼也带有政治色彩,成为李亨登基称帝第二日的盛典。 而事实上,有六格的满朝文武几乎悉数而至,而长安皇族中也来了大部分。哪怕是李亨的皇子皇女们,也多数出席。 本来要安排在下午展开的迎亲礼,提前在上午开始。因为有两个新娇娘,所以张片要行两遍迎亲礼。先进宫迎万春,然后去驿馆迎回纯公主苏扈冬。 张罐大婚,轰动全城。此番大婚因为涉及两个公主,又有新皇亲自主婚,所以声势浩大,比张片迎娶崔颖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申时三刻,张拚终于将两位新娇娘全部迎进王府,而万众瞩目的大婚典礼司时举行。 程序很繁琐,但过程却不长。 李亨亲自主婚,杨国忠代表皇帝赏读对万春和苏扈冬的册封诏书,然后就是“法定”,的婚典。礼成,便是盛大的婚宴。 张片陪着李亨和满朝文武尽兴而饮,直到月上柳梢头有了七八成的醉意之后,婚宴才算结束。等送走了李亨和一众宾客,已经是午夜时分。 张片疲倦不堪地回到王府,回头凝视着王府宽大的正门缓缓关闭,发出凝重的声响,心头如释重负。 从今日早上开始,他就没有消停,不断得重复着一个个僵硬的“规定动作”面上挂着程序化的笑容,见礼、寒胳、拜谢、饮酒…………一路折腾下来,铁人也吃不住。 而接下来,入洞房还有诸多礼仪。比如“却扇”按照唐礼,新娇娘要用扇遮脸,待与新郎官行交拜之礼后方能去除。再比如合髻,男女双方各剪下少许头发,挽成“合髻”一般都是马上交给新娘保存起来。所谓“依既剪云鬟,郎亦分丝发。觅问无人处,绾作司心结”,。 张片一想起这此,头就大了。 他缓步向**而去,身后跟随着一身喜袍的张力等一群府中下人。 没走几步远,张稍就停下脚步,回头望着张力轻轻道,“张力,两位叔父大人可曾回府门”, 张力恭谨地回道,“回王爷,两位老大人还没有回府,都在前厅与老夫人还有大公子、二公子一起叙话!”, “哦门”,张片点了点头,“好,我先去前厅向母亲和两位叔父大人见礼!”, 张九鸣和张九皋今日一整天都留在永宁王府以长辈的身份,帮张片操持婚礼,也是非常辛苦。不过,对于张家亲眷来说,即便辛苦情绪也极兴垩奋,毕竟张稍再次迎娶两位公主,由皇帝亲自主婚,这对于张家来说,可意味着莫大的荣耀。 张九鸣和张九皋还有张焕、张宁等人陪着柳氏在正厅说话,这此长辈和直系亲属,要在张罐全部履行完洞房的礼仪之后,才会离开。 众人正在热火朝天地谈论今天的婚礼,突然见张片进厅来。 张焕一怔,立即起身笑道,“三弟,你怎么来了门这个时候,你该去洞房才是!”, 柳氏也旋即皱了皱眉道,“片儿,你该去洞房了,不要怠慢了两位公主,让人家说咱们张家失礼!”, 张片苦笑一声,向柳氏、张九鸣和张九皋拜了一拜,“母亲,两位叔父大人,为了张俏的婚事,让长辈操劳,不胜汗颜之至!”, 张九鸣哈哈一笑,摆了摆手道,“片儿呀,你能司时迎娶两位公主,这可是咱们张家莫大的光彩,叔父就是累死,亦是心甘情愿!” 第348章难题:洞房先后顺序 .后庭。.. 崔颖和李腾空带着一干shi女等候在拱门处,后面两座独门院分别住进了它们的新主人,左侧的是万春,右侧则是回纥公主苏扈冬。 两个美叫娘都在洞房内等待着今天的新郎官张xuān,可到了这个份上,崔颖才骤然想起一个问题:新娘子有两个,身份都高贵之极,万春是大唐公主,而苏扈冬则是回纥公主,可新郎官却只有一个。 今夜,张xuān到底先跟哪一个美叫娘洞房呢? 同时迎娶两个侧妃,注定洞房要有先后顺序,可先进谁的门就意味着谁的地位高,这可不是一件事情。 李腾空伏在崔颖耳边声了几句。 崔颖幽幽一叹,压低声音道“空儿妹妹,就让郎君自己做决定吧一”“姐姐,如果奴家没有猜错的话,王爷一定是先进万春公主的院子。”李腾空笑了笑道。 在她看来,张xuān与万春早有si情,甚至早已发生了亲密的关系,而万春又是当今皇帝的嫡亲妹妹,无论于情于理,张xuān都应该先与万春洞房。 但崔颖却摇了摇头。 她凝视着苏扈冬所在的院方向,脸色有些复杂。 她刚才去与苏扈冬见了一见,她意外地发现,苏扈冬对于嫁进永宁王府,似乎并不是那么开心。崔颖心思灵慧,跟苏扈冬谈了几句便猜出苏扈冬之所以肯嫁给张xuān,无非是为了回纥与大唐的交好,肯定与回纥可汗骨力裴罗的压力有关。 另一方面,与万春公主同时嫁进永宁王府来,也让苏扈冬心里生出了几分不快。以苏扈冬的个性和刚烈,能服从政治婚姻需要,嫁给张xuān做侧妃已经算是能承受的最低限了。可不料,突然又杀出一个万春来,地位似乎又要在她之上这让心高气傲的苏扈冬如何接受得了? 事实上,早在前些日子听大唐朝廷同时要赐婚万春给张xuān,苏扈冬就开始“反弹”。如果不是其父骨力裴罗再三警告,又担心自己悔婚会引发大唐征伐回纥,苏扈冬没准早就逃回回纥了。 可以,这一次,苏扈冬是带着情绪嫁进永宁王府的。而她的这种情绪,张xuān早在迎亲的时候,就有所感觉~ 因为苏扈冬从始至终没有给他一个笑脸。 既然如此从崔颖本心里,是希望张xuān先进苏扈冬的门。给予苏扈冬一定的礼遇好化解她心中的疙瘩,这对于以后永宁王府后庭的安定祥和肯定有相当重大的作用。反过来,如果这个苏扈冬一直带着“情绪”这永宁王府的后院岂不是要起火? 至于万春,总归是比较熟的“自己人”她跟张xuān有着深厚的感情基础应该不会计较这谁先谁后的问题。 崔颖沉默片刻,回头望着如烟如玉声道“如烟如玉,王爷怎么还不过来?” 如烟恭谨地敛衽一礼“王妃,王爷去了前厅与老夫人和两位老大人叙话,可能要晚些才能过来!” 闻言,李腾空暗暗皱了皱眉,低低道“洞房花烛夜他不赶紧回来,却要是怠慢了人家,看人家给不给他好脸色!” 崔颖笑了,回头抓住李腾空的手柔声道“空儿,我知道郎君为什么迟迟不来了走咱们去前厅见见郎君。”李腾空一怔,还没有明白崔颖话里的意思,就被崔颖扯着往前厅而奔。 如烟如玉等一群shi女赶紧跟上。 崔颖的担心并没有错。此时此刻,与万春在洞房中的心情欢喜放松相比苏扈冬在永宁王府这间奢华喜庆的洞房里,英姿勃发的俏脸上却浮dàng着一片不忿和落寞。 她自性格叛逆又喜欢骑射征战,个性之强可想而知。如果张xuān没有正妻,纵然是政治联姻,她也不是不能接受。问题是,作为回纥公主她却只能嫁给张xuān做侧妃。这倒也罢了,半路里又杀出一个程咬金来,万春又站在了她的前头…… 但两国联姻,有唐皇主婚,也由不得她反对悔婚,除非她不顾数十万回纥部族的生死存亡。 苏扈冬本来以为,她好歹也代表着一个国家,大唐与回纥联姻,张xuān无论如何应该先迎娶她进门,然而张xuān却先去了皇宫迎亲。这让苏扈冬心中的不满越来越重,几乎不能自持。 可箭在弦上不能不发,她几乎是咬着牙硬着头皮嫁进永宁王府来。 坐在洞房里良久,苏扈冬早已拿定了主意。为了父汗和回纥部族,她忍了:但嫁了又如何,大不了跟张xuān做个名义上的夫妻,等过上几年,看情况找个探亲的借口返回回纥不归了。 她的洞房里,有两个贴身的回纥shi女,还有两个永宁王府的shi女。 shi女这时应该服shi苏扈冬做一些调房的礼仪准备,可惜苏扈冬根本就不配合。几个shi女只得尴尬无奈地站在门外,听之任之了。 崔颖的担心也正是张xuān的担心。 他心里清楚,他与苏扈冬的婚姻是一场政治婚姻,两人并无感情基础。但对于他来,不管是什么婚姻,既然已经到了这个份上,苏扈冬都成了他的女人,无可更改了。为了自己后院的安稳,他必须要尽快拿下苏扈冬,免得让这个回纥女人给自己添乱。 而且,为了对付安禄山起兵,张xuān还准备向回纥人借兵。而之前,也跟回纥可汗骨力裴罗si下达成了协议。 如果跟苏扈冬关系搞不好,对于他未来的大计也受影响。 崔颖望着张xuān轻轻掩嘴一笑道“郎君,莫非今夜就这样徘徊在后庭之外,不去洞房了吗?、,张xuān尴尬地一笑,却是无言以对。 李腾空撅了撅嘴道“姐姐,咱不管他,反正是他洞房,他爱进谁的门就进谁的门吧!” 李腾空不像崔颖那么大度,在这个张xuān新纳侧妃的大婚之夜,她心里微微有几分醋意。 听出她话音里的醋味儿,崔颖笑着扫了她一眼“空儿妹妹,咱们两个去万春公主房里跟万春妹妹话走吧,郎君!妾身和空儿陪万春,就去回纥公主那里去!” “赶紧吧,再晚了,就失仪了,免得让回纥公主觉得怠慢了她。”崔颖瞥了张xuān一眼,使了一个眼色。 她跟张xuān夫妻这么久,几乎是心灵相通,张xuān的心思她一看就知。 张xuān肯定是想要先进苏扈冬的门,但又担心万春会闹情绪。因为万春毕竟是当今大唐皇帝亲妹妹,身份比苏扈冬要高一些。 张xuān咬了咬牙,向崔颖和李腾空躬身一礼“有劳两位夫人!为夫感ji不尽!” 崔颖嘻嘻一笑,拉着李腾空就走了,去了万春的院子。 万春其实在洞房里等得时间久了,有些疲倦困乏,竟然沉沉睡了过去,还发出了轻微的jiān声。 崔颖和李腾空进了万春的房间,见这位大唐公主新嫁娘竟然穿着喜袍拥着被子在床榻上睡了过去,不由目瞪口呆。 崔颖干咳了两声,屏退shi女,自己上前去扯了扯万春的胳膊。 万春似乎正在美梦当中,突然被惊醒,就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睁眼看是崔颖和李腾空,不由脸色绯红,赶紧要起身来见礼。 “公主妹妹这是”崔颖忍不住笑了起来。 万春不好意思地垂下头道“姐姐,今天也折腾了一天了,奴家在这里等了许久,也不知道怎么着就睡着了……” 崔颖知万春性格跳脱,闻言向李腾空扫了一眼,示意李腾空开口跟万春提提这事儿。 李腾空咬了咬牙,声笑道“公主殿下,这大婚之礼要分两日进行,这个洞房……” “公主妹妹,姐姐和空儿妹妹今晚陪,咱们姐妹三人悄悄话,成不?”崔颖顺势接过话茬尼。 万春眨了眨眼。 她性子大咧咧的,但也不是傻子。今夜是她的洞房花烛夜,既然崔颖和李腾空跑来陪她,明张xuān要先去与回纥公主洞房了。 不过,万春也不是不识大体之人,隐隐猜出张xuān的用意。想起自己早就跟张xuān有了肌肤之亲,也不差这一夜,她俏脸一红,笑道“好呀,奴家正好想跟姐姐和空儿姐姐话呐。姐姐,要不,咱们设一宴,酌三杯?” 见万春如此懂事执礼,崔颖心下大喜“谢谢公主妹妹通情达理……………”万春眉梢一扬,突然嘿嘿笑道“姐姐呀,奴家其实也明白,这回纥公主肯定有些不清不愿的就让缰郎先去哄哄她吧,以后咱们都是姐妹,若是她心里不痛快,奴家也觉得难为情呐。” 李腾空本来以为万春大唐公主出身,肯定骄矜蛮横很难相处,见万春不仅没有什么架子,反而亲热温和,心里就对万春高看了一眼。 崔颖望着笑吟吟的万春,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就担心万春摆出大唐公主的架子来不肯善罢甘休,非要争这个头筹,让自己和张xuān难做。万春如此谦让,显然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崔颖心里暗暗欢喜起来。 但她抬起头来却又望着门外,又开始担心张xuān今夜在苏扈冬那里会不会吃“挂面”。这回纥公主就像是一匹野马,想要驯服,并不那么容易.. 第349章约法三章再洞房 张瑄在苏扈冬的院门之外徘徊了许久。 他有些头疼,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毫无感情基础的回讫公主。 但不论如何,既然已经大婚,今日苏扈冬就是他的新娘子,这道门槛必须得迈过去。 苏扈冬与之前的李腾空不同,她是回讫公主,代表回讫与大唐联姻,又有大唐皇帝的主婚。因此,张瑄不能像对李腾空那般这个洞房,必须得履行。 要不然,真要让回讫公主挑出刺来,影响就大了。 涉及大唐与回讫的交好,还涉及回讫数十万部族的面子。 张瑄咬了咬牙,大步走了进去。 院中张灯结彩,早已等候在院中的两排侍女见张瑄进来,赶紧拜倒在地,尔后高声呼道:“王爷驾到!” 婚房垩中的侍女听闻张瑄来了,赶紧紧张地做着一些新郎官入洞房行礼的礼仪准备。 见天色这么晚了,苏扈冬本来不抱什么希望了,以为张瑄肯定先去了万春那里,心里正在不忿间,听到张片来了,心里头竟然如释重负,生出了几分意外的欢喜。 张瑄甩开一众侍女,走进布置得喜气洋洋又非常奢华的洞房,向一干侍女挥了挥手道,“你们不必忙了,先退下去吧” 一个侍女一怔,犹豫着轻轻道,“王呢…………”, 张瑄沉声道“都退下吧,本王累了,要安歇了” 几个侍女面面相觑,但也不敢再说什么,都悄然退下,然后替两人关紧了房门。 张瑄掀开帘子,进入了里间。 苏扈冬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上前行了一个回讫女子的礼节,“苏扈冬见过王爷” 张瑄笑了笑,点点头径自坐在了床榻上,将侍女摆放在床榻案几上的一些礼仪道具都推到了一旁轻轻道,“这些俗礼,咱们就不讲究了吧?本王想跟公主谈一谈心里话” 苏扈冬眸子里闪烁着一些异样的光彩,她点了点头,也在张片的对面坐下。 她出身回讫,又兼之性格外向,自然不像大唐女子那样教条和拘谨。 张瑄轻轻一叹,“你我能有今日其实也算是缘分。我知道公主之所以肯嫁入永宁王府,无非是为了回讫数十万部族着想……但既然你我今日成婚,不管公主承认还是不承认,愿意还是不愿意,你我都已是夫妻”, “没有办法更改了。公主没有选择,我也没有选择” 张瑄目光清澈地望着苏扈冬淡然又道,“既然没有选择那就只能向前看,接受现实” “我想要说的是,不管是正妻还是侧妃身份如何,只要是我张胎的女人,在我心里的位置都是等同的口我希望能用一颗真心,换得你们的真心。我会爱护和珍惜你们每一个,竭尽我之所能,祸福与共,生死不离。对于万春是这样,对于你也是这样” “所以,不管你们之前是什么身份,是大唐公主或者回讫公主,你们在这座府邸里、在我的心里,身份只有一个:我的夫人,没有高低贵贱和大小之分” 张瑄的目光慢慢变得坚毅和清冷起来,“知道我为什么选择今日先来你这里吗?” 苏扈冬眉梢一桃,却是默然无语。 张瑄淡然摆了摆手道,“不是因为你是回讫公主,而是因为你我没有感情基础。我不愿意让你感觉到受了冷落,同时也是让你明白,我不会因为你我没有感情基础就疏远或者怠慢你什么!” “以前种种,一切休提了。如今,你便是我张瑄的夫人,你必须要承认和接受这个事实” 张瑄说完,便长出了一口气,凝视着苏扈冬不语。 苏扈冬的俏脸渐渐有些涨红起来,张瑄的话都开门见山说到这个份上了,她心里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竟然没有了用武之地。 张瑄的意思很明显了:反正今天晚上我是洞房来了,你接受不接受都得接受。 张瑄根本就不管苏扈冬心里在想些什么,他自顾起身开始宽衣解带,然后穿着内衣顺势上床,掀开崭新的大红被子就钻了进去。 苏扈冬先是一怔,旋即涨红了脸瞪着张瑄,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 “我累了,今夭折腾了一天,困得要命。你继续考虑,我先睡一会。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张瑄笑了笑,躺了下去。 苏扈冬咬了咬牙轻轻道,“你……” “我还是那句话,你我已是夫妻,今夜是洞房花烛夜,希望你想明白。我不愿意勉强你,但是我更要告诉你,进了我张瑄的门,你只有老老实实当我的女人,没有第二个选择, 张瑄的话说得很霸道,眸子里神光闪烁。 本公主不答应,难道你还能霸王硬上弓不成?苏扈冬心里一跳,旋即又心里冷笑了起来……, 苏扈冬霍然起身,站在房垩中,踱来踱去。明亮的烛光下,她清秀而英挺的脸蛋上浮荡着复杂的光彩。 张瑄淡然笑着,躺在那里闭目养神,静静等待着。 他相信苏扈冬会想明白,知道该怎么做。两人现在这种状况,也只能捅破窗户纸,“打开天窗说亮话,。若是遮遮掩掩,今夜的洞房肯定会泡汤。 烛光摇曳着,房垩中的气氛非常沉闷和压抑,隐隐能听见苏扈冬急促的呼吸声。 良久。 苏扈冬缓缓转过身来,望着张瑄咬了咬牙轻轻道,“苏扈冬既然嫁给了你,就不会反悔” 张瑄心里暗笑:你反悔也不成。 “但是我有三个要求。如果你能答应,我便从了你,如果你不答应,我宁死不从!” 张瑄闻言轻轻一叹,心道:这小娘皮着实……搞得老子跟强抢民女一样,我这王府里美女如云,单纯为了男女间的那点事儿,何必上你这里来? 他扫了苏扈冬一眼,淡淡道,“大喜之日,何必要死要活?你说吧,只要我能接受,一定会答应你。” “第一,我所居之处,要全部换成回讫侍女,一应用度要按回讫风俗摆设。我不懂你们大唐的规矩“…… “呃……没有问题。你陪嫁了力个回讫侍女,明儿个都派到你这里来”张瑄笑了笑,“公主继续说,还有什么要求,在下洗耳恭听” “兑现你的承诺,对回讫开放边防,允许回讫商客进入大唐城池自垩由贸易,降低赋税…………”苏扈冬目光炯炯地望着张片。 这是她父汗骨力裴罗再三交代她的事情,让她给张瑄吹吹枕边风,为回讫争取最大的利益。回讫人不善耕种,粮食和各项物资非常匿乏,对大唐的依赖太重,若是能开放贸易,减免赋税,让回讫商客自垩由购进大唐的粮食和物资,对于回讫的发展和强盛至关重要。 “我只能答应你,在我陇朔一镇,回讫商客可自垩由贸易,赋税降低三成。这是我之前跟你父汗说过的事情,我不会反悔。当然,我会尽力向朝廷奏报,争取在一定范围内放开与回讫的贸易同时减免税负” “但需要说明的是,凡事都有限度,军需矿产和金银铁器诸物,事关大唐国脉,属于禁运品,这个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张瑄的神色肃然,声音虽然低沉但却无比的坚决。 这是原则和底线,他不可能因私废公,因为自己娶了一个回讫女子便出卖大唐国家利益! 至于推进商贸降低税赋这些,本就是张瑄所要做的,对于回讫和大唐来说是一个双赢的结果。 回讫与吐蕃不同,回讫人口少想要发展成吐蕃那样的大国,起码需要百年的时间。张瑄并不担心回讫会成为第二个吐蕃,对大唐构成威胁。 而就目前的形势而言,回讫人强盛一些,对大唐反而是好事,会成为一个有力的膀臂。 苏扈冬长出了一口气。回讫人所期待的无非是粮食和一些生活必须品,至于矿产铁骑这些一向属于大唐朝廷的管制物资,回讫人本就不指望能获得这些。 “第三……”苏扈冬沉默了片刻,她有些担心张瑄不会同意这最后一条。而事实上,在她的约法三章中,在她看来“难度,最大、最容易引起张瑄“反弹,的也就是这第三条了。 “第三,我不会留在长安,我要跟你去灵州,时时往来回讫!”苏扈冬抿着嘴唇说完,又下意识地补充了一句,“我只是希望能长长回去探视一下母亲和父汗” 张瑄抬头望着苏扈冬,良久不语。 他的眸光清澈而执着,看得苏扈冬心里有些发毛。 但她最担心的就是成婚之后,独自一人留在长安,沦为那种歌舞应酬饮宴的贵妇人,还要时时保持与张瑄其他女人之间的良好关系。 那种生活让很多女人向往,但对于苏扈冬来说,无异于禁锢。 她希望能日日纵马驰骋,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逍遥快活。这种笼中金丝雀的生活,在她眼里无异于灾难。 但她对大唐的风俗和大唐朝廷的规矩也有些了解,知道兵马藩镇基本上是不带家眷就藩的,张瑄为她破坏规矩的可能性不大。(未完待续) 第350章范阳急报! 第350章 范阳急报! 张瑄本来就有意带李腾空和苏扈冬返回灵州,组建一支女军,由苏扈冬统率。而且,日后他还要联合回讫人抗击安禄山叛乱,回讫人的军马有苏扈冬在,也便于沟通和驾驭。 张瑄没有想到,苏扈冬会提出这么一个要求,正中他的下怀了。 只是他没有立即点头答应下来,而是故作不满之态。 张瑄突然笑了。 笑容落入苏扈冬的眼里,似乎有些阴谋的味道。 “你即嫁入永宁王府,便是永宁王侧妃,受了朝廷册封,怎么能随我从军陀朔?家誉不从军,这是朝廷规制,若是我为了你坏了规矩,何以服众?若是张某手下将领都携带妻室美誊在军中,我又何以号令三军?” 张瑄淡淡道。 苏扈冬眉梢一扬,抿着嘴唇道,“我可以在你军中为将!” 张瑄哈哈大笑起来,“你是我的小娘子,怎么可能在我军中为将?夫为帅,妻为将,古今罕有啊……” 张瑄开怀大笑,气氛由此似乎变得轻松了起来。 苏扈冬俏脸一红,瞪了张瑄一眼”,你别废话,同意还是不同意?” 张瑄抬头用玩味的目光望着苏扈冬,淡淡道,“这么说来,若是我同意,你便同意与我洞房了?” 苏扈冬嘴唇紧紧地抿着,毫不畏惧地望着张瑄,脸色虽然涨红但却毅然道,“我们回讫人没有你们大唐人这些花花肠子弯弯绕绕,若是你答应我,我便从了你又能如何!” 张瑄霍然坐起身来,拍了拍手道,大声喝道:“来人!” 苏扈冬吓了一跳,还没有反应过来,两个侍女就已经匆匆推门而入,恭谨地敛社一礼,“王爷,奴婢在!” 张瑄大笑一声,“好了,赶紧服侍公主宽衣解带,良辰苦短,本王准备与公主洞房了!” 苏扈冬羞恼地瞪着张瑄,却听张瑄嘿嘿一笑又道,“你的约法三章,本王悉数答应下来,你还有何话说?你们还等什么?赶紧服侍公主宽衣!” 苏扈冬忍着羞又带着几分惊惧烬缩在床榻上,张瑄咬了咬牙,一把将她抱了过来,试探着俯身吻了下去。 苏扈冬虽然性格刚强,弓马骑射无所不通,但却是不折不扣的黄花大闺女。在男女床第事儿上,与普通的女儿家也没有什么区别。 她的身子因为紧张而变得无比的僵硬,张瑄没有着急,动作轻柔地爱抚着她,渐渐缓解着她的惊惧不安情绪。 苏扈冬的身材健美,肌肤虽不像崔颖和万舂那样细腻和滑嫩,但却弹性十足,别有一番韵味。她微微闭着双眼,躺在张瑄怀抱里,任凭张暄的手在身上抚摸而过,强行压制住内心的抗拒情绪,同时又抗拒着来自于身体上的某种快感。 似是察觉到她的异样,张瑄停下手轻轻柔声道”,睡吧,咱们都累了。我不勉强你,睡吧!” 苏扈冬银牙轻咬,摇了摇头,“我既然说从了你,就不会反悔。我们回讫女子说得出做得到一一你来吧……” 苏扈冬的声音说到最后,已经细若蚊蝇,悄不可闻。 感觉到怀中这具曼妙胴体的放松和发热发颤,张瑄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渐渐升腾起来的欲冇望。他是一个很正常的男人,这具身体又正处在血气方刚的年纪,洞房花烛夜,佳人在怀,无论如何也做不成柳下惠了。 但张瑄的动作很轻柔。他心里明白,两人没有充足的感情基础,那么感情就需要从现在开始培养。他希望苏扈冬能体会到他的尊重和呵护,能尽快打开那扇紧闭的心门。 一夜春光自然休提。而欢好之后,两人都有些兴冇奋,竟然没有睡着,反而是躺在床榻上说起了话。 男女之间就是这样,在很多时候,欢好是最好的感情催化剂,任何的生疏和隔阂都会因此化为无形,何况苏扈冬本就不是扭扭捏捏的凡俗女子。 两人在三更时分才沉沉迷糊了过去。第二日一大早,就有侍女在外叫门,因为这一大早,张瑄需要带着两个新媳妇去给母亲柳氏敬茶。 张瑄缓缓睁开双眼,有些疲倦地望向了身边的苏扈冬。 苏扈冬其实早已醒了,她一直在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目光望着枕边的男人。 见张瑄睁眼望向了她,她脸色悄然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背过了身去。 张瑄嘿嘿一笑,探手过去圈住她的纤腰,顺势在她的玉峰上捏了一把,引起苏扈冬的一声轻微的尖叫。 苏扈冬奋力挣脱开去,回头裹着被子“怒”视着张瑄。 张瑄无动于衷地笑着,“我的公主夫人,该服侍为夫起身了!” 见苏扈冬没有动弹的觉悟,张瑄嘴角一挑,轻笑一声,“你昨夜给我约法三童,那么,为夫今日也给你提提要求。这第一条,就是不得违抗为夫的命令,凡有违抗,必打屁股三十……” 苏扈冬红着脸啐了一口,却犹豫着起身穿上自己的贴身小衣,然后开始抓过张瑄的衣衫来帮他穿衣。她的动作非常笨拙,但神情却很专注。 其实,一群侍女就等候在房外准备侍候两人起身,只是张瑄故作不知。让苏扈冬“学习”了一会作为妻子的本分,才笑着招呼侍女进来。 出门的时候,张瑄一把抓过了苏扈冬的手来。苏扈冬微微一挣扎,便放弃了,任由张瑄抓住她的手,一起并肩向前行去。 **拱门处,崔颖带着李腾空和万春早已等候了片刻。 三女正在说说笑笑,猜测着张瑄昨夜的“不幸遭遇”,却见两入神态亲密的牵着手一起走来,不禁目瞪口呆。 李腾空张了张嘴,又闭上不言。 而万春的眼珠子一转,伏在崔颖耳边轻轻道,“姐姐,璃郎似乎征服了那匹小野马!” 崔颖微笑不语。 见崔颖等女近在咫尺,苏扈冬使劲挣脱了张瑄的手,有些尴尬地站在一旁别过头去。 崔颖主动上前去拉起苏扈冬的手来,柔声道,“苏扈冬妹子,这位是空儿妹妹,这位是万舂妹妹……” 苏扈冬心里已经接受了张瑄,知道崔颖是张瑄的正妻,立即学着大唐女子的礼仪行了一礼,低声道,“苏扈冬见过姐姐!” 苏扈冬的神色非常不是那么自然,也有几分勉强和别扭,但起码是开始尝试着融入永宁王府了。崔颖微笑着拉着苏扈冬的手,却用异样的眸光扫了张瑄一眼。 “奴家比姐姐小一岁,以后就叫冬儿姐姐了。”万春笑吟吟地上前去敛社一礼,主动示好。 万春昨夜将“初次洞房的权利”让给了她,给足了她面子,苏扈冬心里本就有几分感激。又见她堂堂的大唐公主,这么放低身段向自己示好,她怎能不为所动。 四女站在一起说了一会话,态度渐渐变得亲密起来。 四女并肩行前厅行去,将张瑄撇在了身后。 张瑄的母亲柳氏早已等候在正厅,准备接受两位新儿媳的敬茶。 在进厅之前,崔颖似乎是有意落在了最后面,趁着苏扈冬被万春拉进厅去的当口,向张瑄掩嘴一笑道,“郎君真是好本事!” 张瑄尴尬地一笑,没有做声。 对于张瑄来说,大婚后的日子非常温馨偃意。他本来准备在婚后立即启程返回陇朔,随时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安史之乱。但临行之际,万春突然就生起了病,似乎是受了风寒,持续发热。 张瑄放不下心,就推迟了行期。 他又在长安呆了半个多月,这半个多月的时间里,哥舒翰等地方藩镇先后辞别皇帝出京,返回藩镇。而留在王府的张瑄,则尽量陪伴着崔颖和万春,几乎足不出户。 李腾空、苏扈冬、花奴儿三女要随他回灵州,与他相处的时间还长,就将张瑄让给了崔颖和万舂。这些日子,张瑄不是在崔颖房冇中安歇,就是陪着万春。 当然,杨三姐和杨玉环那里,也常有往来。 就在这时,范阳来了急报。 这一日午后时分,三骑飞驰进了长安城,一路高呼:范阳急报!范阳急报! 急报称,十州奚人联合叛乱,举兵号称十万,玫陷了距离范阳最近的平州。 奚人本臣服于突厥,后来归附于大唐。大唐朝廷在奚人定居点设立十州一一计有鲜州、崇州、顺化州、归义州、归德州、弱水州、祁黎州、洛瑰州、太鲁州、渴野州合为十州之教,统隶饶乐都督府管辖。 而事实上,饶乐都督府又在范阳安禄山的统辖之下。 宫里的李亨,其时正在与薛淑妃郎情妾意相拥着饮宴作乐,突然得到这个奏报,脸色骡变。 他轻轻推开薛香云,阴沉着脸挥手屏退歌舞,愤怒地猛然一拍桌案,怒吼道:“奚人叛乱,安禄山这个狗贼还有脸向朕求援!” “来人,速速宣杨国忠、陈希烈和张瑄觐见!” 太监总管霍长青不敢怠慢,立即命小黄门出富急报张瑄、杨国忠和陈希烈。 薛香云很有眼色知道进退,见李亨暴怒,又有军国大事要与朝臣商议,就乖巧地主动起身悄然退了下去。 第351章安禄山的圈套 张xuān在兴庆宫之外遇到了同样奉召进宫的杨国忠和陈希烈。 杨国忠拱手抱拳嘿嘿一笑“永宁王,久违了!听闻永宁王最近在府中闭门不出,相伴美人乐不思蜀永宁王何时返回灵州,本相当为王爷践行!” 陈希烈也笑了笑道“永宁王,老夫有礼了。杨相,永宁王年少夫妻,难分难舍也是常理。” 张xuān淡然一笑,拱手还礼道“杨相,陈相,本王延迟行期,也是因为万春公主身体不适。待过几日,公主身体好些,本王这就昼夜兼程,返回陇朔。倒是有劳杨相挂念了。” 杨国忠微微一笑,没再说什么。 陈希烈却又道“永宁王,老夫听闻奚人反叛,攻陷我大唐平州,范阳急报朝廷,要求朝廷调兵遣将增援范阳,看来,陛下此番召我等进宫,就是为了此事。” 张xuān点了点头,脸sè微微有些凝重。 三人进了宫,朝见李亨完毕。 李亨这才急不可耐地急急道“子瞻,杨相,陈相,朕收到范阳急报,说是十州奚人纠集十万兵马反叛朝廷,目前已经攻陷平州。安禄山奏请朝廷速速调集青州、齐州、魏州诸卫兵马,火速开往范阳,协助安禄山平叛,不知尔等有何看法?” 杨国忠沉吟了一下,朗声道“陛下,臣以为,朝廷应准奏。立即调集中原兵马开赴范阳,平息奚人反叛。若是奚人反叛不平,臣担心渤海诸胡也会蠢蠢yu动,一旦东北蛮夷群起而效仿,恐怕安禄山也抵挡不住。” “若是安禄山狼子野心,故意放开门禁,让奚人和诸胡叛军长驱直入,中原危矣。”杨国忠又沉声强调了一句。 李亨脸sè一变,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他初登大宝。既有奚人反叛,对于他的皇权威信来说,无疑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李亨转头望向了陈希烈,陈希烈犹豫了一下才轻轻道“陛下,其实,奚人势力赢弱,不会成为什么气候。不过,老臣以为。此次对于朝廷来说,倒也是一个机会。” 李亨眉梢一挑,沉声道“哦?怎么说?陈相请讲,朕洗耳恭听。” 陈希烈肃然道“陛下,老臣一向以为,朝廷大患只范阳安禄山一人。此次奚人反叛,朝廷不妨举大兵开进范阳,打着剿灭奚人叛乱的旗号,在范阳驻军。将魏州、沧州、邢州等从范阳分割出去从而兵不血刃瓦解安禄山的势力!” 陈希烈的想法不可谓不大胆,但同时又不失为一种高明之策。 李亨眼前一亮,迟疑了一下猛然拍案叫绝道“陈相所言甚是。 如此说来,朕倒是要感谢奚人给了朝廷这么一个机会朕看不如这样,调河南、陇朔两镇部分兵力从左右两翼开拔进范阳,若是运作得好,可一举消除朕的心头大患!子瞻,你以为然否?” 李亨的声音非常振奋,他似乎隐隐看到了拿下安禄山的希望。 张xuān听着杨国忠和陈希烈的话,一直保持着沉默。见李亨问到他,便断然摆手道“陛下,万万不可!若是朝廷派遣军马进入范阳协助安禄山平叛,会正中安禄山的圈套!若是让安禄山将朝廷东征大军围而歼之,然后顺势南下,如此一来,河南危矣,中原危矣,长安危娄!” 听张xuān跟他们唱起了反调,李亨有些不太高兴得皱了皱眉道“子瞻,此话怎讲?” “陛下,奚人十州统共不过人口二十万,何来的十万大军?以此断定,范阳急报有假。此其一。” 张xuān缓缓起身,朗声道“奚人向来臣服朝廷,以区区二十万蛮夷之力对抗大唐天朝,还胆敢公然攻陷平州,除非是奚王疯了。此其二。 “更重要的是,奚人一向在安禄山的管辖之下,有安禄山的20万范阳铁骑在范阳,奚人不要说没有反叛的胆子,就算是真的反叛了,以安禄山之力,剿灭奚人反叛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情,何需向朝廷求援?此其三。” 李亨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子瞻,以你的意思,这是安禄山谎报军情、奚人叛乱有假?不,应该不会,平州刺史张平在平州失陷之前曾向朝廷发来八百里加急军报,而沿途州郡亦有奏报,应该不会有假!” 张xuān淡然一笑,拱手抱拳道“陛下,平州失陷倒也不见得是假。但是,奚人是真反叛还是假反叛,就值得思量了。” “陛下,奚人一向在安禄山的积威之下,敢于叛乱的可能xing极低。臣分析,此事无非有两个可能:其一,安禄山在奚人十州之地施行酷政苛捐,引起奚人反抗,但以安禄山之力,平叛不成问题,陛下不必担心奚人会继续南下。” “其二,安禄山授意奚人谋反,目的在于设立一个圈套,打着率叛的旗号,向朝廷索要钱粮辘重,借以充实自己。而若是朝廷派兵东征,正中了安禄山的引君入瓮之计,他正好挟制朝廷兵马正式叛乱起兵,进攻中原。” 李亨还没有说话,杨国忠皱了皱眉道“永宁王,也不见得吧?奚人数十年来在十州之地休养生息,拥有十万军马也不足为奇。纵然有所夸大,但数万兵马还是有的。安禄山固然有剿灭奚人叛乱的实力,但此贼老jiān巨猾,若是其一心保全自己,不肯为国出力,岂不是让奚人自成一国,乱我东北边防!” “况且,陛下初登大宝,便有蛮夷叛乱,朝廷若是不派兵征讨,颜面何在?” 陈希烈也附和道“杨相所言极是。永宁王,老夫也以为,朝廷和陛下天威不肯轻犯,奚人叛乱,朝廷必要举大兵剿之!” 陈希烈难得与杨固忠意见一致,站在一起。不过,此番陈希烈确实觉得奚人叛乱,不管安禄山是不是有些yin谋在其中,朝廷都不能坐视不管。 化的这种心思也不能说是错的。因为李亨刚刚登基称帝,此时有异族叛乱,大唐朝廷如果没有一点表示,岂不是权威丧尽,让天下异族看了笑话? 李亨也深以为然。 张xuān突然叹了口气“陛下,两位相国,安禄山经营范阳平卢十数年,势力早已盘根错节根深蒂固。可以说,范阳以东,早就自成一国,不尊朝廷只尊安禄山的范阳大都督府了。 “平州乃是范阳治下之地,奚人占领就让他们占领去吧,反正是安禄山的地盘,朝廷何必咸吃萝卜淡操心,替安禄山担忧?” “至于朝廷的颜面一陛下,朝廷可下诏严命安禄山举范阳之力剿灭奚人叛乱,若是安禄山不能完成使命,自当下诏问罪!当然,朝廷也可虚张声势,调集诸卫兵马做出策应范阳之势。” “陛下不必担心,安禄山绝不会让奚人在他的地盘上兴风作浪。 退一步来讲,若是奚人能削弱安禄山的势力,亦是朝廷之喜。” “因此,以臣观之,此番范阳急报,所谓奚人叛乱,定是安禄山的jiān计和圈套,朝廷不能上他的当。不过,由此可见,恐怕安禄山起兵谋反的时间近了,当务之急,朝廷需严命河南的颜真卿,砺兵牧马枕戈待旦,随时应对有可能出现的安贼叛军!” “臣也当即刻昼夜兼程返回陇朔,若是安贼起兵,臣当再陇朔起兵勤王!只要颜真卿的河南兵马能阻挡安贼叛军月余时间,臣当率陇朔、 河西两镇兵马直捣范阳腹地,从安贼的后背上狠插上一刀!” 张xuān抱拳躬身慨然道。 李亨长出了一口气,向杨国忠和陈希烈扫了一眼,见两人没有再继续反对,便点点头大声道“既然如此,就依子瞻的意思。杨相,速速下诏命安禄山举范阳大军即刻剿灭奚人叛乱,不得怠慢!” “陈相,传诏河南,命颜真卿整军备战,同时号令天下,调集钱粮辘重入陇朔子瞻啊,朕和朝廷的希望就全部放在你的身上了,一旦安禄山叛乱,朕希望你能亲率陇朔河西骁勇之士,护卫勤王,拱卫朕和长安的安全!” 李亨的话其实没有说透。他早已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也做足了最坏的打算,若是安禄山叛军势不可挡,他便只有两条退路:一条是退往蜀中,靠剑南之力和蜀道天险来抗拒安禄山:另一条是放弃长安奔赴陇朔投奔张xuān,在张xuān的护卫下与安禄山长期为战。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剑南的安思顺他并不能完全信任,投奔张xuān的可能xing空前增大。 由此可见,李亨其实对朝廷兵马抵抗安禄山并不抱什么太大的信心。安禄山的范阳铁骑号称天下无敌,指望河南的颜真卿阻挡安禄山叛军的进攻,太难太难了。 事实上,历史上的安史之乱中,安禄山只用了区区巫天就拿下了长安城,毁灭了长安的根基,从而为大唐王朝由盛转衰迈向崩溃埋下了伏笔。而唐玄宗李隆基放弃长安,逃往蜀中,而太子李亨则逃往灵州投奔了郭子仪。!。 第352章苏扈冬和李腾空的军职 杨国忠和陈希烈起身慨然应诺。 只是陈希烈犹豫了一下,又道,“陛下,为防不测,是不是调山南、淮南、江南诸道兵马进驻长安外围,护卫京师呐?” 李亨叹息了一声,“不必了。天下兵马皆在八天藩镇,若是藩镇之力都抵挡不住安禄山的叛军,道州兵马纠集而至,也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张瑄在一旁微微一笑,心里知道李亨着实是没有底气。 其实不要说李亨了,纵然是号称英明神武的李隆基,历史上的安史之乱爆发也是仓皇弃城而逃,导致大唐宗庙不保,皇子皇孙被安禄山叛军诛杀殆尽,成为永远也洗不掉的奇耻大辱。 “陛下,河南有十万兵马,而长安诸卫亦有近7万大军,安禄山若是起兵反叛,有重重大军阻挡,长安一定可保无虞,请陛下安心。”张际拱手轻轻道,意味深长地望着李亨。 李亨眉梢一挑,默然点头,却是不再说话。 “臣等告别,陛下万安!”陈希烈和杨国忠对视一眼,躬身施礼拜别。张瑄也抱拳施礼,准备离去。 但却听李享轻轻道,“子瞻,你留下,朕还有几句话说!” “陛下请吩咐。”张瑄有些意外,也就留了平来。 等陈希烈和杨国忠离开以后,李亨才转头望着张瑄,笑了笑又压低声音道,“子瞻,当着杨国忠和陈希烈的面朕有些话不好说。” “朕留下你,有两件事跟你商议。” “朕知道建宁王与你过从甚密。而朕心里也明白李谈想要做什么。子瞻啊朕虽然对这些儿子都颇喜爱,但奈何东宫的位置只有一个所以……。”李亨yu言又止。 张瑄心头暗笑,脸上却笑道,“陛下圣明,东宫诸君之位归属乃是陛下家事,臣不敢妄言。” 见张瑄装糊涂,李亨忍不住冷哼一声,沉声道,“子瞻你也别跟朕装傻!朕的意思,你很清楚。朕是希望你能规劝李谈,安守本分不得妄生事端!这东宫太启航冇烟儿子人选,暂时来说朕是不做考虑了。” 张瑄叹息一声,“陛下,东宫储君之位长期空缺恐怕不是社稷之福!还请陛下明断!” 李亨深深地凝望着张瑄,低低道“子瞻,正如你之所言,建宁王之母出身卑微,朕册封她为贤妃,已经是看在了建宁王的份上。若是朕册立建宁王为东宫太启航冇烟儿子,那么,必然要册立贤妃为皇后,这又何以服众?” 张瑄无语。 他知道,李亨确实有他的难处。他宠爱薛淑妃,一心想要等薛淑妃生下皇子便册立她为皇后,而如果册立李谈为太启航冇烟儿子,必然又会出现后权与东宫的明争暗斗,让他的后院不安稳。 所以,暂时来说,李亨不想册立东宫,想要看情况再说。如果过上几年,薛香云就是肚皮不争气,再立李伙或者李豫都不晚。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李亨担心他的儿子们等不及,会在背后搞一些让他头疼的小动作。最让他担心的就是建宁王李谈,至于李豫,目前闭门思过幽禁府中,应该不成气候。 李亨知道李谈指望的就是张片,所以就在张际离京之前,点醒一下张瑄,让他心里有个分寸。 张瑄默然片刻,拱手轻轻道,“陛下,臣当竭力规劝建宁王安守本分,臣觉得,建宁王殿下也不是那种不识大体不知进退之人。” “如此是最好了。朕这两天,心里一直不安稳,总担心要出什么事情。这样也好,建宁王随你去陇朔,署理火器司衙门,由你时时提点,朕也就放心了。”李亨长出了一口气,端起案几上的茶盏,小啜了一口。 迟疑了一下,李亨又抬头笑道,“子瞻啊,朕听说,你要带两位夫人去灵州……,?呵呵,朕倒也不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灵州不比长安,艰苦难耐,你这等jiāo妻美妾能承受得住否?哈哈!” 李亨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了一句,旋即哈哈大笑起来。 张瑄心头一沉,但脸上却不动声sè。 他要带苏扈冬和李腾空去灵州,也不能偷着瞒着,事实上也瞒不住。不过,纵然如此,李亨能这么快得到消息,显然说明皇帝这边对永宁王府的动静还是很“关注”的。而且,李亨突然提起这个,也带有某种警告之意。 张瑄心里冷笑一声,却是淡然笑了笑道,“陛下,臣正要向陛下禀告此事。臣不会违背朝廷规制,携带家眷就藩。臣要带的是回讫公主苏扈冬和燕宁郡夫人李腾空。臣这两位夫人武艺高强,善弓马骑射,都是将才。如今臣即要抵御吐蕃,又要防备安禄鄙蝶反,手下将才匿乏。为此,臣才洪瓮让两位夫人随臣去陇朔从军,效仿前贤花木兰,为国出力!” 李亨笑着挥了挥手,“子瞻啊,女子从军古已有之,只是本朝还从无先例……,好,好!” “两位夫人赤胆忠心一心为国,巾帼不让须眉,从夫从军,必成本朝佳话!朕心甚慰,也甚是感动。来人呐,传朕的旨意,册封灵国夫人苏扈冬、燕宁郡夫人李腾空为左右英武女军大将军,秩正三品,入陇朔大都督府帐下听命!” “赐两位女将军宝剑、甲胄、骏马……昭告天下!” 霍长青在一旁立即应诺出去传旨。 张瑄要带两名妻室离京,并不知张瑄要带的是苏扈冬和李腾空两人,更不知张瑄竟然要让自己的两位妻子披甲从军,在他的帐下效力。 今日试探了一句,得到了意想不到的答启航冇烟儿案,李亨心头振奋之下,还没有等张瑄婉拒,就直接宣布了册封苏扈冬和李腾空的军职的旨意。当然,这只是一个名头,是虚职虚衔,是李亨信手拈来的封号,并无真正的兵权。但只要有了朝廷册封的军职,两女日后真要领兵,那也就顺理成章了。 李亨笑眯眯地望着张瑄。 张瑄轻轻一叹,躬身拜了下去,“臣谢陛下隆恩!臣告退!” 他没有想到,自己进了一趟宫,竟然给苏扈冬和李腾空换来了两个女军大将军的军职。他的夫人中,出现了两名朝廷册封认可的大将军,真要传扬出去,怕又会震动整个长安城了。 张瑄出宫。 等他回到王府时,李亨的圣旨和赐予两女的宝剑、甲胄和骏马等物,早已下达和送到王府。 张瑄赶到后圌庭的时候,苏扈冬和李腾空正兴启航冇烟儿奋地披甲更衣腰间配上宝剑,牵着骏马在院中来回走动。而崔颖和万春两女则站在一旁,望着两女英姿飒爽的样子微微有些羡慕。 不过,这种事情是羡暮不来的。苏扈冬能率军出战,弓马骑射无所不通,这是打小就练就的功夫:而李腾空更是高来高去剑术娴熟的女中英杰,十数年浸圌yin的习武苦功,也不是万春和崔颖这等名门千金和皇室公主所能想象的。 花奴儿则微笑着站在拱门处,若有所思地望着兴启航冇烟儿奋的两女。 花奴儿听到张瑄的脚步声,猛然回头。 张瑄向她投过歉意的一瞥,在他的女人中,花奴儿暂时还没有身启航冇烟儿份,这让张瑄觉得有些亏欠了花奴儿。至于杨三姐和杨玉环,张瑄另有安置。 花奴儿不以为意地温柔一笑。她根本就不在乎什么名分,只要能守在张瑄身边,就足够了。况且,她知道张瑄重情重义,绝不会不给她一个身启航冇烟儿份,没有必要计较一时。 张瑄站在花奴儿身边,望着甲胄等身跨在马上的苏扈冬和李腾空,苦笑道,“我说二位,你们这是把f府当成演武场了?” 苏扈冬轻轻一笑,当即翻身下马,动作轻圌盈流畅。而李腾空则干脆双脚一踩马镫,整个身子旋即从马身上飞腾而下,几乎是悄无声息地落在他的身侧,面带微笑。 “王爷,大唐的甲胄比我回讫军中的盔甲沉重,不过战阵之中,倒是甚好。”苏扈冬轻轻抚mo着自己身上明晃晃金灿灿的甲胄,缓缓将头盔摘了下来,持在手中。 李腾空则笑眯眯地拔圌出佩剑来挥舞了一下,“瑄郎,这宝剑精美锋利,倒是一把利器!” 张瑄苦笑着望着两女,沉声道:“在家里弄刀弄枪的作甚?赶紧换下来!” 苏扈冬和李腾空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突然一起躬身下去大声应诺道,“末将遵命!” 三日后。清晨。 长安城安化门外。 张瑄脱下了王服冠带,重新换上了藩帅盔甲,而苏扈冬和李腾空及花奴儿同样也是一身甲胄。四人翻身上马,回头向送行的崔颖和万春,母亲柳氏、两位叔父以及张家亲眷族人加上奴仆家人足有百余人凝视良久,才挥了挥手,毅然扭头打马驰去。 三人身后,南霁云率百余彪悍的陇朔护军高声呼喝着纵马奔驰相随。 一溜烟尘扬起,渐渐消散了去。 万春眼角一阵湿圌润,她忍不住投入崔颖的怀抱嘤嘤抽泣起来。崔颖也是眼圈发红,她紧紧抱着万春柔弱的身子,轻声安慰着。 众人一直站在原地凝望着,直到再也看不见张片等人的踪迹,这才慢怀伤感离别情绪回城回府。!。 第353章与天争与命抗 建宁王李谈终归还是没有跟随张ua。去灵州。他虽然在名义上担任朝廷大器司的主官,但实际上也就是个摆设,他去灵州署理火器事务,顶多具有象征意义。 经过李亨的“警告”和授ua。的“开导”李谈那一颗蠢蠢欲动的野心暂时平息了下来。他决定暂时留在长安,过几个月再去灵州不迟。[] 李亨虽然意外,但也接受了他的请求。在李亨看来,只要李谈能够‘安守本分,无论是在灵州还是在长安,都无关紧要。 但李谈却是没有想到,他的这个决幼不久之后竟然成了他最大的机会,这大极就是宿命的安排吧。 张又ua。带着苏扈冬、李腾空、人ua如匕三女和南霁云等百余护军飞驰离开长安,在官道上奔驰了盏茶的时间,张ua。突然勒住马缰绳,停了下来 众人非常意外,旋耳匆忙停马,扬起一溜烟尘,旋即又消散在乍暖还寒的春风里。 苏扈冬三女打马在一侧,疑惑地望着张又ua。。 “王爷这是”南霁云则在马上恭谨地躬身瓣u,询问道。 张又ua。没有回答,而是在马上扭头回望着只能隐隐望见一丝轮廓的高大巍峨的长安城,神光闪烁。 张又ua。心里明白,他这一次离开长安,意味着他人生命运的巨大转折。而再次回到这座帝都之时,必然是安史ur后的事情了。这座繁华的长安城,能不能在即将到来的大风暴中得以保全,他心里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有一丝隐忧。 毕竟,安禄山的范阳叛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克长安城,大唐朝廷分崩离析,皇帝仓惶出逃,这是历史本来的面目。尽管张ua。已经为之做出了方方面面的努力,但以个人之力能否阻挡和逆转历史的浩荡车轮,着实还是一个未知数。 但不论如何,他既然来到这个时代,就要尽最大可能地为这个时代做点事情。空谈大志报国或许有些飘渺,但纵然是为了保全自己的亲人,他也要付出百分之二百的努力。 他的亲人还在长安,有他的母亲、长辈、妻子和一切需要他保护的人。为此,他不会向命运认输,他要竭尽所能以个人之力与命运抗争,哪怕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当然,为了预防不测防备万一,他还是安排好了退路。 “希望颜真卿和张同不会让我失望。”张又ua。在心里默然道,然后扭头扫了南霁云一眼,淡淡道“南八,本王问你一个问题。如果安禄山起兵叛乱,以范阳兵力而言,南下进攻中原和长安,多久可边河南和长安,能不能守得住?”南霁云一怔,似是没有料到授ua。会问到这个问题。 他稍稍犹豫了一下,朗声回道“大帅,以末将之见,范阳铁骑势不可挡,若是安禄山携大军南下,河南的颜大帅很难寸财当,顶多坚持月余。而若是河南门户洞开,叛军长驱直入,两月内必达长安城下。,“不过,长安城前有懂关门户,坚壁清野固守待援应该不成问题 只要朝廷兵马能坚守懂关一段时日,各地勤王之师赶至,安禄山叛军必败无疑。”南霁云想了想又道。 张又ua。望着南霁云点了点头,长叹一声。 “南八,你说得不错。颜真卿挡不住安禄山,这不能怪颜真卿没本事,而是范阳兵强马壮,非河南军马能敌。但本王却希望,颜真卿能尽最大可能地阻挡安禄山叛军的脚步,为我等勤王争取时汛”“而纵然河南失守,若是能守住懂关,长安蛹旨保住。然办”,张ua。又是一叹,却是欲言又止,不再往下说了。 李腾空在一旁听了半天,她打马过来柔声低低道“缰郎,既然你担心长安守不住,那为何不让……”, 张ua。挥了挥手,没让李腾空再继续说下去。 李腾空不仅担心张又ua。的家人,担心崔颖和万春,还担心自己的娘家人。 张ua。向李腾空投过一个眼神,断然挥手道‘好了,咱们继续赶路。这一路上,我们要昼夜兼程,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回灵州。……”……”……”……”……”……”……”………………” 范阳。安禄山的大都督府。帅堂。 安禄山端坐正中,而文臣将佐则分列两班。如此气势,已经俨然有了一番小朝廷的架子。 应该说,安禄山虽然粗野自大狂悖野心十足,但在归拢人才上还是有些本事的。十几年来,他的帐下聚集了不少奇人异士,文臣如云,猛将如雨。 一批有才学的文臣如高尚、严庄等,将校则有史思明、安守志、李归仁。蔡希德、崔乾、尹子奇l武令殉、田承嗣等人。兵多将广。粮食辘重非常充沛,这大极就是安禄山起兵叛乱最大的底气了。 安禄山环视众人,威风凛凛地摆了摆手道“众位,本王刚刚接到新皇帝昭命,新皇帝在昭命中说,要本王速速举范阳大军剿灭十州奚人,还给出了一个期限,称要是奚人叛乱不平,便要拿本王问罪!”安禄山的儿子安庆绪皱了皱眉接口道“父王,不必理睬儿臣就不相信,他还能拿咱们怎么样!一个懦大无能之辈而已,如今竟然也改头换面登基称帝了,可笑”安禄山扫了情绪激动的安庆绪一眼,又扭头望向了自己的谋士严庄。 对于安庆绪这个儿子,安禄山其实有些不喜,汹导此子太过桀鸯暴躁,不够稳重,难成大器但安禄山也没有办法,只得重用这个儿子。他的长子安庆宗目下在长安为人质,且安庆宗向来反对安禄山谋反,性格更是柔弱。 严庄是安禄山最为倚重的军师,安禄山起乓谋反的所有谋划都出自此人之手。包括这一次逼反奚人,引诱大唐兵马进入范阳平叛,然后好围而歼之,趁机树立起反唐的大旗,也是严庄的策划。 严庄也是安禄山身边张ua。最为耳熟能详的一个人物,虽然还未曾谋面 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历史上的严庄就是。 该弑君的时候就弑君一严庄与安禄山之子安庆绪、内侍宦官李猪儿勾结,诛杀安禄山。安庆绪登基后,任耕目,独揽大权。该背叛的时候就背叛至德二载十月二十一日,在唐军光复长安、哪日后,严庄向唐军投降,被任命为司农卿。 此人头脑灵活心思镇密能屈能伸,所以总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这就是乱世的生存法则。在此后一百五十年的唐朝历史上,从一而终的人当然不是没有,但类似严庄这样的袅雄却可以说道嘟是。 严庄沉吟了一下,轻声一笑道“主公,臣以为,唐皇此番不过是故作姿态,恐吓主公是假,不敢派兵进驻范阳是真。主公啊,看来唐皇已经意识到,主公举义兵匡扶天下之日不远矣!”安禄山冷笑了一声“本王的心恩,从老皇帝到小皇帝,他们从头至尾都很清楚。只是他们明知老子会反,也不敢拿本王怎么样一本王这数十万范阳铁骑,可不是吃素的。、, “主公威武,天下无敌!吾等愿意追随大王夺取天下”严庄还没有说话,安守仁等诸将早就躬身拜倒轰然唱喏拍起了熟练无比的马屁。 严庄暗暗皱了皱眉。 安禄山哈哈一笑‘好了,诸位。本王坝在担心的是,如果唐皇不上钩,我们是不是要改变策略和计划。军师啊,你意下如仰”严庄笑了笑,拱手道“主公,臣以为,起兵的时机还未成熟。 此刻,主公当一方面放纵奚人继续攻城略地,一方面继续奏报唐皇,强烈要求唐皇派军出仙若是唐皇不动,我范阳大军亦不动。主公放心,唐皇刚刚登基为帝,如果坐视奚人粘匕坐大,这个大唐朝廷的威信就会沦丧殆尽,他会忍不住俐,。 严庄的话音一落,安庆绪有些烦躁地扬手道‘不知道严军师你还要等什么时棚我等筹备了十数年之久,如今范阳粮草充足,兵强马壮,正可借春暖。ua开之际纵马中原,掠取大唐江山。这样拖下去,迟早会把军心拖涣散!” 听了安庆绪的话,有几个将领也深以为然,纷纷连声附和。 严庄有些厌恶地暗暗扫了安庆绪一眼,眉梢一扬。 ‘殿下,以范阳今日之实力,攻略中原,拿下长安并不是太大的问题。臣可以保证,我范阳大军铁蹄所至,望风披靡,当在三个月内拿下长安城!但是,主公拿下长安城不是目的,要坐稳江山,必须要将整个大唐天下纳入囊中。” “大唐疆域辽阔,藩镇众多。我军攻克长安易,但守住江山难。 若是天下藩镇四面勤王,我等又该如何?弃长安退守范阳,还是深陷长安一地,遭遇大唐兵马围次请殿下教我!” 严庄轻飘飘的几句话就将安庆绪说得哑口无言。 安庆绪长出了一口气,沉声道“那完竟还要等到何时?” 严庄淡淡一笑,转头望着安禄山拱手道“主公,吐蕃王子赤松德赞想必已经潜回吐蕃,而范阳派往南诏的使节应该也会在下月返回。顶多再有两月,待吐蕃和南诏那边有了动静,我军才可举起反唐义旗 第354章回灵州 “主公,只要吐蕃牵制住陇朔和河西军马,让张瑄无力兼顾范阳,主公的大业就成了大半。而若是南诏能让剑南唐军焦头烂额,主公的霸业指日可待!” “我军所忧者,不过是担心陇朔张瑄从背后插上,导致我腹背受敌。可有了吐蕃人的袭扰,张瑄为了自保,暂时无力勤王。他占领了吐谷浑故地,要想守得住,谈何容易。吐蕃人反攻,他恐怕要把陇朔的全部兵力压上进行防御。”[] 严庄扬了扬手,侃侃而谈,神色湛然。 安禄山微笑着,安庆绪沉吟着,众将神情振奋,唯有史思明眉眼间浮荡着一丝阴霾。 “只要没了张瑄这个后患,我军就可长驱直入南下,河南的颜真卿所部,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乌合之众,在我范阳铁骑面前,必会闻风丧胆!” “我军南下进占中原,先拿下洛阳。在洛阳略事休整,兵分两路,一路由洛阳继续南下,进占淮南、江南诸州,而另一路则由主公亲自率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占长安城。” “至多三月,我大军必可扫平淮南、山南和江南诸道。然后大军回师洛阳,控制潼关,与长安大军遥相呼应,大半大唐疆土唾手可得。” “主公,李亨所依仗者,不过是陇朔的张瑄和河西的哥舒翰两人。陇朔和河西军马有吐蕃人牵制,我军正好趁势西进,与吐蕃人内外夹攻,将张瑄和哥舒翰兵马歼灭在青海一线。” “若是灭了张瑄和哥舒翰,天下安定矣。而主公的江山也就稳固。” “请主公明鉴!”严庄朗声道,躬身拜了下去。 安禄山哈哈大笑着,起身来亲自去扶起了严庄,赞不绝口道,“军师谋划,天衣无缝,神鬼莫测。本王能得军师,夺取江山有何难哉?” “主公过誉了,臣愧不敢当。”严庄恭谨回道。 在安禄山这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胡人面前,严庄可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哎,军师何必自谦。若是本王登基称帝,必册封军师为丞相,将天下政务尽数托付于军师一人!”安禄山摆了摆手,大刺刺道。 严庄心里窃喜,跪拜在地高呼道,“臣谢主隆恩!” 像严庄这样的人,肯定也是野心家,只是他没有本钱自己谋反,只能依附于安禄山这样的更大的野心家,从而借力借势,然后实现自己的野心和权力追求。 高尚等几个谋臣见严庄一人夺去了所有的风头,又被安禄山承诺将来封相,心里要说不嫉妒是假的。只是在表面上,众人也纷纷上前来虚情假意地向严庄道喜。 史思明站在一侧微微垂首,心里却是暗暗冷笑起来。 自打上一次安禄山强行将史思明的儿子史偼拱手送给了陇朔的张瑄,让郭子仪捆绑带走,至今生死不明;史思明便与安禄山生出了深深的嫌隙。虽然在表面上一如往常,但骨子里,史思明却是暗暗怀着仇恨的种子。 他一直在隐忍着。如果时机成熟了,有了机会,史思明不介意在安禄山的心口窝上狠狠地捅上一刀! 十日后,原州。 四月的天气,春暖花开,大地复苏,天地间洋溢着勃勃的生机。 原州城外的官道上,张瑄昂然跨在马上,他的身后是苏扈冬三人和南霁云的百余护军。 从凉州方向通往原州的道路上,一支数百人的军马正飞速行进,马蹄声如雷震天,烟尘漫天。而另外一条道路上,原州城门洞开,原州刺史林奕带着本地的一干文武官员正匆匆出城迎接张瑄这个永宁王兼陇朔大帅的到来。 过了原州就是陇朔地面,属于张瑄管辖了。 南霁云打马过来,在张瑄马后躬身道,“大帅,前面似乎是张同张大将军!” 张瑄点了点头。 张同调任京师羽林卫大将军,与杨涟换防。杨涟已经先期赶赴青海,与张同完成了交接。 轰然的马蹄声在前面数百米处戛然而止。 不多时,见一身甲胄的张同率两个护军三骑奔至,在距离张瑄马头百余米处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向这边行来。 然后躬身拜了下去,“大帅,请恕末将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张瑄哈哈一笑,翻身下马,亲自扶起张同朗声道,“张大将军!本王返回陇朔,不想在此与大将军会面!” 苏扈冬等人也下马。 张同又向苏扈冬和李腾空施礼抱拳道,“见过两位王妃,女军大将军!” “张大将军!”苏扈冬大大方方地还了一礼,她从军惯了,也曾经与张同打过交道,有一面之缘。 但李腾空就有些不太好意思了,她红了红脸,还礼之后就站在张瑄身后默然不语。 “大将军奉召回长安任职,长安防务系于大将军一人之身,怠慢不得啊!”张瑄与张同一前一后慢慢向前行去,远远地撇开了众人。 张同毕恭毕敬地恭谨道,“大帅在信函中所言,末将谨记在心。请大帅放心,只要末将还有一口气,便不会放弃长安城!末将誓与长安共存亡!” 张瑄之前对张同有赦免不杀之恩,随后又有荐拔提携之恩。而如今,张继勇倒台、张良娣被变相打入冷宫,张家彻底失去了东山再起的机会,在这种背景下,李亨之所以还愿意起用张同,无疑还是张瑄的力荐。 张同对此心知肚明,心里感动莫名。 在陇朔,听闻张家倒台之后,他绝望中都做好了辞官归隐的思想准备。不料张瑄还是再三向皇帝举荐,由他执掌京师羽林卫兵权。对于张同来说,这几乎是再造之恩,心里感激涕零。 “长安不能丢,京师不能乱。吾等将士的家眷都在长安,若是长安丢了,我军必军心涣散,无心再与安贼作战……因此,本王希望大将军能殚精竭虑,无论情况如何变化,都能保住长安不失。” “若有不测,万不得已之下,本王也盼望大将军能率军保护满朝文武和皇帝陛下退往陇朔!”张瑄压低声音轻轻道,然后又叹了口气,“本王希望不会有那么一天!” “国之命脉,托付于大将军一人之身。”张瑄突然向张同抱拳一礼,慨然道。 张同怎敢承受张瑄的礼,赶紧闪避了过去,大声道,“末将不敢。大帅放心,末将肝脑涂地,也不负大帅所托!” 张瑄深深凝望着张同,长出了一口气,朗声笑道,“好,好!大将军,本王还要继续赶赴灵州,就此与大将军作别吧!” 张同立即躬身拜了下去,“末将恭送大帅!” 张瑄微微笑着点头,然后向南霁云等人挥了挥手。 南霁云率众护军奔驰而至,张瑄从护军手里接过马缰绳,翻身上马,向张同挥手告别,然后率先驰马奔去。 原州刺史林奕带着本地的一干文武官员气喘吁吁地赶到近前,却只见到了张瑄百余人急行军留下的一趟烟尘,不由目瞪口呆。 …… …… 张瑄率众人飞速赶往灵州,一路之上,除了必要的打尖宿营之外,从不骚扰过往州府郡县。很多地方官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张瑄等人早已鸿飞杳杳不见了踪迹。 又五日。 终于赶至灵州城外围,封常清和张巡得到消息,率郭子仪、仆固怀恩、雷万春等诸将,陈通、崔进等陇朔文官迎出了灵州城一百里。 朝廷各镇抽调过来的5万兵马已经逐渐到位,将郭子仪的三万灵州卫和仆固怀恩的两万陇右兵马、还有一万神策军统统置换了出来。 目前在青海一线守防的是青海大将军杨涟,镇守沙柳河,领军三万;中郎将顾惜则率军一万镇守都兰要塞。李光弼作为青海都督府都督兼兵马转运使,坐镇两宁州,手下拥有精兵四万。 也就是说,目前张瑄用来防卫和抵御吐蕃人的共计有8万人。以8万之众,背靠陇朔和整个大唐国力的支持,如果李光弼和杨涟再守不住吐谷浑故地,张瑄就只能无语凝噎了。 吐蕃兵力不足20万,连番与陇朔大战,损兵折将数万。目前,吐蕃人所能聚集的最大兵力不会超过15万人。而这15万人,还要兼顾吐蕃漫长的边防线,能抽出8万人进攻吐谷浑故地就算是极限了。 除去青海都督府的防御兵马,张瑄现在堪可调配的兵力不足十万,九万多的样子。但他可以从回纥争取到两万骑兵,然后哥舒翰那边也可征调三万河西军。杂七杂八加起来,张瑄凑齐一支15万人的大军不成问题。 范阳铁骑号称三十万,其实不过20多万。剑南、北庭、安西三镇兵马不能妄动,大唐朝廷应对安禄山叛乱所能调动的兵力,应该在35万左右。颜真卿河南藩镇连带长安诸卫军马计有十万余,各地驻军十万余。 换言之,张瑄标下这支大军将是大唐对抗安禄山的决定性和支柱性力量。 有了这15万军马,张瑄就有信心跟安禄山斗上一斗了。 其实安禄山也是一个草包,不过是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而已。但在天时地利人和上,张瑄自问不比安禄山差多少。如果连这么一个草包都胜不了,自己还有何面目面对三军将士! 张瑄一念及此,心怀激荡,脸上神光湛然。 第355章建八军! 封常清和张瑄率郭子仪、仆固怀恩等文臣武将长拜了下去,朗声高呼,“下官(末将)等迎接大帅来迟,还请大帅恕罪!” 张瑄哈哈大笑,大步走上前去,将封常清等人一一扶起来,热情的与众人交谈寒暄。[] 不多时,封常清和张瑄又率诸人突然向苏扈冬和李腾空两女抱拳施礼,“见过两位王妃,女军大将军!” 张瑄两位夫人从军且被朝廷册封为女军大将军的消息已经在陇朔全镇传开,有人感佩,当然也有人不以为然,觉得张瑄是变相携带家眷就藩。 苏扈冬和李腾空落落大方地还礼,非常镇定从容。 张瑄与众人寒暄着,在将佐的人群中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竟然是安西赫赫有名的陌刀将李嗣业。 他之前向杨錡“索要”李嗣业,杨錡很快同意,经兵部协调,就将李嗣业调任陇朔在张瑄帐下听命,而与李嗣业一起来到陇朔的还有安西5000彪悍的陌刀军。 陌刀是冷兵器历史上绝对空前绝后的武器,陌刀是做为军队重要的战争物资装备的,并且在唐中期作为军用器物,严禁民间私造和私藏。由此可见陌刀的重要性,而成建制的陌刀军更是唐军精锐中精锐,杨錡肯舍得将自己麾下的5000陌刀军划归陇朔,足见其对张瑄的支持度。 张瑄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李嗣业那高大挺拔厚重如山的身形上,他朗声一笑,高呼道,“前面莫非是陌刀将李嗣业乎?” 李嗣业因为并不是陇朔的嫡系,而又是初来乍到,所以也没有凑在最前面。此番听张瑄叫自己的名字,不由恭谨地上前拜了下去,“末将安西李嗣业,奉杨帅之命,率5000陌刀军前来灵州,在王爷驾下听命!” 张瑄大喜,他热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叫了两个好字。 众人簇拥着张瑄回城。灵州城门两侧,灵州城的商贾百姓拥挤在道路两侧,欢迎张瑄归藩。当然,这样的场面,显然是大都督府刻意组织的结果。不过,张瑄在陇朔、在民间的威望,也是无与伦比的。 回到大都督府(即永宁王府),张瑄立即升堂,开始听封常清等人的“工作汇报”,毕竟他离开陇朔时间不短了,对于陇朔的军政要务信息缺乏基本的了解和掌控。 封常清作为副大都督,在张瑄离开陇朔期间,暂代大都督职务。他将陇朔最近一段时间的军政要务统一汇总,详细地向张瑄禀告。而张巡汇报的侧重点则在行政后勤领域,包括粮草辎重的调配,陇朔各州府郡的经济状况、农耕状况、移民屯田等等,还有大都督府的日常工作。 完了,张巡还将火器司的成立情况以及火器制造的写成奏报,面呈张瑄。因为事关军事机密,不能当众汇报,只能书面汇报。 张瑄一边聆听汇报,一边默然点头。 陇朔的发展即在他的意料之中,又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大发展是他意料中的事情,封常清、张巡这些人都是大唐有名的能臣干将,这些人凑在一起为陇朔谋划出力,成绩巨大是可想而知的,况且还有张瑄的统一布局;而让他感到有些意外的是,陇朔军政系统的工作效率相当高。 比如说灵州之外吐谷浑部族的移民和改造吧,张瑄本来打算利用一年的时间将这支十万人的部族逐步移民到青海一线的吐谷浑故地去,可封常清和张巡联起手来,竟然已经初步完成了整个吐谷浑部族的搬迁。 绝大多数的吐谷浑人都移民往两宁州,安家落户了。与内陆各镇和陇朔河西各州府县移居两宁州的大量汉人移民一样,成为建设开发两宁州的中坚力量之一。未来经过数年、数十年的融合,吐谷浑整体汉化基本已成定局。 但为了防止异族人生出异心,在张瑄的思路下,大都督府下令,吐谷浑“王庭”和各部族的首领贵族们,仍然留在灵州,在灵州城内购置府邸,堂而皇之地住进了城中,进入了灵州城的上流社会。 当然,为了安抚他们,在两宁州境内,吐谷浑部族开发屯田的区域,他们还是各自拥有一定的土地和牧场,只是他们只能留在灵州遥控“指挥”了,靠他们的族众供养。 陇朔粮草的储备也非常充足,张巡一切都是按照战备的标准来做的。 至于火器,朝廷户部和兵部、工部各衙门抽调人员组建的火器司已经开始运转,在大唐国力的支持下,火器渐渐步入了批量生产和大规模生产的阶段,与往昔相比不可同日而语了。 不过,火器的机密核心技术仍然牢牢掌握在张瑄的手里,纵然是张巡全面梳理兼管火器事务,但对于火器技术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而有关技术方面的事宜,都有张瑄的妻兄崔进主管。 崔进目前已经出任大都督府长史,是陇朔文官系统中负责后勤保障的重要官员,品阶虽然不高,但权力深重,无人敢小觑。 原大都督府长史周旭初,则取代仆固怀恩去了朔方,以夏州刺史和朔方将军的身份,掌军监视范阳的安禄山。 …… …… 张瑄沉吟了一下,环视众人朗声道,“诸位,本帅得到消息,范阳安禄山谋反在即,或许一月,或许两月,但最多不会超过半年。一旦安贼起兵,本王便要奉旨提点陇朔、河西、安西、北庭四镇兵马,出兵勤王,保卫朝廷和陛下安危。” “然,安西经略西域,诸胡蠢蠢欲动,大军不可擅动;北庭的情况基本如是。也就是说,若是安禄山谋反,本王所能调动的兵马加上河西军目前只有十余万人,以陇朔兵马为主。” “范阳铁骑号称天下无敌,在本王看来,虽略有夸大其词,但也不是虚言。范阳兵强马壮,确非普通藩镇兵马可敌。因此,本王决定从即日起,重整大军,建立八军。” 张瑄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了一下,扫了众将一眼又道,“第一军,神策军一万建制不变,力争全面装备火器,由本帅亲自兼任神策军大将军,南霁云为神策军左卫中郎将,雷万春为神策军右卫中郎将。” 南霁云和雷万春并肩出班,躬身唱喏,“末将领命!” “第二军,神武军。以李嗣业5000陌刀军为班底,抽调陇朔各州郡兵马5000充盈,全面装备陌刀。封常清为神武军都指挥使,李嗣业为神武军中郎将。” “末将遵命!”封常清与李嗣业对视一眼,一起出班领命。两人在西域本是熟人,如今被张瑄“撮合”在一起,倒也是意料中的事情。 神策军装备火器,这是张瑄执掌大军王牌中的王牌精锐中的精锐,嫡系力量,自然由他亲自掌控,南霁云和雷万春两员心腹将领具体领兵。而新组建的这支神武军,在张瑄心目中的地位也非常关键,自然就交给了封常清,他的这个能力很强、堪可信任的副手。 “第三军,飞虎军,统兵四万,灵州卫大将军郭子仪出任飞虎军都指挥使,为我陇朔大军主力。” 如果说神策军和神武军是张瑄兵马体系中的特种兵部队,那么,由郭子仪所部灵州卫三万人改编而成的“飞虎军”则是正规军中的主力。战场拼杀,正面作战,还是要以这样的力量为主。 郭子仪出班慨然应诺,“末将领命!” “第四军,飞豹军,朔方兵三万扩建而成,由中郎将仆固怀恩出任都指挥使,朔方将军周旭初为指挥副使,陈通为行军司马。” 仆固怀恩大喜,与周旭初和陈通一起站出来领命。 “第五军,鹰扬军,统兵五万,镇守两宁州,经略吐谷浑故地,抵御吐蕃,保卫新设各州府县。以青海都督府都督李光弼为鹰扬军都指挥使,顾惜为副指挥使、都兰将军。” “第六军,韬奋军,统兵三万,镇守沙柳河、赤岭、青海湖。抵御吐蕃,护卫我陇朔北翼。以大将军杨涟为韬奋军都指挥使。” “第七军,号为靖远。由河西三万军马整编——封大人,立即行文河西,传本帅的军令,命哥舒翰速遣三万军入陇朔备战。” 封常清拱手出列道,“末将遵命!” 张瑄长出了一口气,扫了站在自己身侧的一脸跃跃欲试的苏扈冬和李腾空一眼,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来,他朗声又道,“第八军,巾帼军,新建一万人女军,由朝廷册封两位女军大将军负责筹建,张大人,你协助。” “我大唐女子巾帼不让须眉,女子亦可从军报国。两位女军大将军,本帅给你们三个月的时间,务必要招募一支骁勇善战让安贼闻风丧胆的女军出来!以本帅之见,可诏令陇朔全境乃至西北四镇,凡有志愿从军报国之女子,不分高低贵贱、不分种族血脉,都可披甲从军!” 张瑄望着两女,微微笑了笑。 苏扈冬和李腾空早就按捺不住了,两女立即一起走上前去,向张瑄拜了下去,“末将遵命!” 张瑄哈哈大笑起来,而封常清等人也附和大笑。 其实,众人谁也没有把这支还停留在纸面上口头上的女军当回事儿。可后来的事实证明,陇朔女军威震天下,声名鹊起。 第356章一招臭棋 第356章 一招臭棋“先顶再看好有爱 航组 留香香571提供,神策军一万。张谓兼管,南霁云和雷万春分领。 神武军一万。封常清为主将,李嗣业为副将。 飞虎军四万。郭子仪为主将。 飞豹军三万。仆固怀恩为主将,周旭初为副将,陈希烈长孙陈通为行军司马。 鹰扬军五万。李光鸦为主将,顾惜为副将。镇守吐谷浑故地。 韬奋军三万。杨涟为主将。镇守沙柳河、青海湖一线。防御吐蓄。 靖远军三万。河西军整编。 巾帼军一万。苏扈冬为主将,李腾空副之。 八军建制已成,意味着张暄手下兵马将高妇,万余人。除去镇守吐谷浑和青海一线的李光弼、杨涟军马之外,张喧真正用来抗衡安禄山叛军的兵马有13万余人。再加上回纥借兵,凑齐15万人不成问题。 在这其中,神策军是精锐中的精锐,装备火器,将发挥重大作用。而神武军为陌刀军,也是陇朔大军中的特种兵部队,有李嗣业的5000安西陌刀军做班底,张谓相信,这一万陌刀军将会给范阳叛军以迎头痛击。 两万特种部队,十万常规军,一万女军,2.3万回纥骑兵,如此混编成的一支大军如果再不能与安禄山叛军相抗,那就是人力所不可为了。 神策军早已久经战阵,尤其是在大器的使用操作和阵型冲锋方面,积累了相当多的经验。只要大器司的火器装备到位,以雷万春和南霁云的能力,很就能将神策军打造成一支威力无穷的奇兵。 张谓对此并不担心。 李光玛和杨涟的军马在吐谷浑故地、青海一线驻防,自成体系,此番不过是换了军马番号,也不需要张璃投入什么精力。 但神武军、飞虎军、飞豹军和靖远军却需要从改编组建,真正要成军,起码需要半个多月的时间。接下来,封常清、李嗣业、郭子仪和仆固怀恩等大将便投入到了紧张激烈的整军之中,一时间,陇朔大都督府政令军令一出,全镇各州府县都紧急动员起来,进入了战备状态之中。 神武军和神策军的营地在灵州外围,郭子仪的灵飞虎军则在灵州以东百余里处立下营寨。河西方面派遣的三万军马还在路上,将在凉州外围直接就地改编成靖远军。飞豹军则于朔方县整军,仆固怀恩在张璃发布军令的当天就与陈通赶回朔方,与周旭初汇合。 郭子仪的飞虎军、仆固怀恩的飞豹军乃至河西方面的靖远军改编都没有什么难度和技术含量,无非是打乱再整合,然后号令统一,需要一个过程。 而神武军则需要吸纳5000普通士卒成为陌刀军,与安西5000陌刀军还需要大量的时间磨合操练。封常清撇开大都督府的一切事务,专心与李嗣业整军,整个陇朔大都督府的军政系统的运转,整个大军的后勤辐重调配等各四员事务,都全部压到了张巡一个人的肩膀上,他的担子很重。 至于张喧让苏扈冬和李腾空组建的一万女军,包括张巡封常清等人在内,部没有怎么放在心上。因为女子从军虽古有先例,大唐风气开放,如果真有女子报国从军,倒也不是不能被社会所接受,只是要组建出一支一万人的女军来,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就算是张碱,也不过是暂时想建成这么一个女军的番号而已,短时间之内,如果能有千余人的女军,张璃就基本能满意了。 他都没有想到,苏扈冬和李腾空对于组建女军那种空前的热情和兴奋度。 大都督府下达的女子从军令之后,苏扈冬和李腾空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各自分头行动。 李腾空负责坐镇灵州城以及前往备州府县招募女军,而苏扈冬则在一队护军的保护下飞速赶回回纥征兵。苏扈冬知道仅仅在陇朔,想要征集一支万余人的女军几乎是不可能的,她要回回纥招募。听说苏扈冬要回去将她之前在回纥组建的女军骑兵拉到陇朔来,张暄自然乐得享受其成。 从赶回陇朔的第二天起,张碱就再也没有见到苏扈冬和李腾空的身影。见李腾空忙得不亦乐乎,花奴儿也参与进去帮李腾空做事。 一个月的时间很就过去,至德元年的初夏很来临。 这是陇朔风沙大的季节,气候干燥令人心烦意乱。 与陇朔上下的紧张行动相比,倒是张碱显得比较悠闲自在。 军务方面,封常清等人各自操持,政务方面则有张巡独揽重担,张绢这个大都督、永宁王只是在一些大事上做做决断。 张喧的人虽在灵州,但来自于长安、范阳和吐蕃三个方向的消息却是源源不断地汇总传递过来,虽然张璋已经着手建立起较为发达的信息情报系统,但受这个时代的限制,还是有些相对滞后。 范阳那边的安禄山,表面上着去风平浪静。奚人叛军占领平州之后,并没有轻举妄动,而安禄山也没有派军征剿,双方陷入了暂时的对峙状态。安禄山放出风来说,奚人兵力强大,如果朝廷不派兵支援,单靠范阳一镇之力难以平叛。 可是谁都知道安禄山狼子野心,居心不轨。 吐蓄那边也没有什么动静,据悉,赤柱的主力军马阵线回收,龟缩在吐蕃王庭逻些城,盘踞不出。倒是靠近剑南道的吐蓄非川一带有些轻微的兵马移动迹象,张碱猜测这是已经返回吐蓄的吐蕃王子赤松德赞在行动。 赤松德赞在吐蕃国内的号召力非赤柱能比,而其人的手段和谋略是比赤桩高出太多。不过,赤松德赞再有本事和能量,要想从赤柱手里夺下王权重整吐蕃军马,也需要时间。 而对于张碴来说,他缺的就是时间。 安禄山起兵的时间越往后拖,他的准备就越加充分,平叛威功的可能性就越大。 剑南方向似有异动。安禄山联络南诏一起作乱,几成定局,南诏试图侵略剑南浑水摸鱼,也是意料中的事情。可张碱对此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南诏要想侵入中原,必须要拿下整个剑南落镇。对于南诏来说,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安思顺为了自保,为了向朝廷表明他的忠诚,与安禄山真正撇开关系,他就必须要殚精竭虑不惜一切代价守住剑南。 若是让南诏人趁虚而入,他便是重大失职。等待着他的将是悲惨的下场,李亨本来就对他怀有某种猜忌,若是他吃了败仗,结果可想而知。 但长安方向的消息,却让张璃有些沉重和郁闷。 他离开长安的时候,李亨的话说得很漂亮,但他走后的第二天,李亨便下旨,命山南、淮南和江南诸道地方兵马飞速进京,护卫京哉安全。 有颜真卿的十万人在河南外围,再有十万人从侧呼应,保卫长安,他心里才会安稳一些。 这不能不说是一招臭棋。 若是安禄山叛军突破颜真卿河南军的防线,便会继续南下长驱直入,淮南、山南、江南等兵力空虚,无疑会让叛军如入无人之境,大大缩短安禄山叛军控制大半个大唐疆土的时间,而且还不会有任何伤亡,不费一兵一组就获得大量的补给和粮草。 而一旦安禄山叛军回撤包围长安,长安城四周纵然兵力再多,背靠长安这么一座并不适合防守的帝都,也注定要吃败仗。 这就相当于让安禄山大军瓮中捉鳖。 听完张巡的奏报,张碱眉头紧皱。如果不是顾忌李亨的皇帝身份,如果不是当着张巡等一千官僚属下的面,他肯定会骂出声来。 愚蠢。阮愚蠢至极! 李亨终归还是本性难移,想要胆小懦弱的李亨在大乱将至之际不为自己的安全着想,似乎不太现实。 张喧长叹一声轻轻道,“张大人,朝廷此举大不妥当。将兵马调至长安一线,导致江南、淮南和山南空虚,安禄山叛军必然会趁虚而入,大片疆土唾手可得。若是叛军背靠富庶的大后方,纠集大军包围长安,长安怎么可能保得住?” 张巡尴尬地笑了笑,却不敢回应。 张谓可以批评朝廷的诏令失误,这是因为他的身份在,而对于张巡来说,他只不过是张碱的辅臣,尽管掌握陀朔一镇行政大权,却也不敢逾矩。 “河南失陷,就相当于大半个大唐失陷,整个中原沦陷。长安城之地,纵然聚集数十万兵马也进退失踞,很难发挥作用。张大人,速速传给河南的颜真卿和长安的张同……若是事有不测,请颜真卿率军退守漳关,而张同也率主力兵马主动出击,与颜真卿合兵一处,无论如何要守住谨关。起码,要在谨关一线,延缓安禄山叛军的行动,给我们陇朔和河西两镇争取时间。” “死守谨关,谨关保住,长安必安然无恙,有惊无险。若是漳关失守,长安不战而溃。” 张谓的声音变得阴沉凝重起来。 张巡赶紧拱手回道,“是,下官这就去办,请王爷放心。” 张巡转身要走,却又听张谓叹息着追加了一句,“同时上奏朝廷,就说陇朔、河西两镇全力备战,一旦范阳兵变,我军必在第一时间出兵勤王,还请陛下安心!” (未完待续) 第357章大英雄与四千美娇娘 张巡脚步一滞,回身拱手抱拳领命。 众官员也都旋即躬身拜了下去,“王爷,下官等就此告退!” “去吧,去吧,最近诸事繁杂,全军备战,有劳诸位大人了。”张瑄有些疲倦地挥了挥手道。 “下官等为国分忧,不敢懈怠!”众人再次恭谨唱喏,转身慢慢退下。 张瑄叹了口气,慢慢起身来,行出正堂,准备到**的书房去看会书,然后安歇片刻。这几日,他貌似闲着,其实每日都在思虑将来的平叛之策,规划安史之乱后的人生走向。日夜忧思难忘,精力消耗甚大。 他心里其实非常清楚,安史之乱平息之后,他与李亨之间的和谐友好关系便迟早会被打破。无论是李亨还是大唐中----央朝廷,都会容不下张瑄这样一个权力过大的藩镇异姓王。 天下初定,李亨没有了后顾之忧,虽不至于“狡兔死走狗烹。”但削弱张瑄兵权是必然的。甚至于,会通过各种手段,变相逼迫张瑄放弃藩镇,回到长安做一个无职无权仅有荣耀而无实际“内涵”的逍遥王爷,处在李亨的控制之中。 张瑄并不是爱权之人,但走到他今天的高度,他已经不能再没有了权力。一来,他需要权力来施展自己的才华抱负,二来他需要权力来保护自己需要保护的人。按照历史的轨迹和宿命,如果张瑄放弃权力,他将来的下场与众多权臣的下场并无太大的区别。 终老一生是最好的结果。只要他手里没有了权力,很多魑魅魍魉都会冒出来落井下石。 更重要的是,张瑄并不喜欢由别人来掌控自己的命运,哪怕是皇帝,也不成。 为了掌握自己的命运,他就不能放弃权力和既得的一切。 张瑄慢慢向**走去,身后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张瑄心头一动,猛然回头来望去。 却见苏扈冬一身鲜亮的甲胄,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身后跟着十余同样英姿飒爽的女军。 张瑄眼前一亮,笑眯眯地停在了原地。 “冬儿,你从回纥回来了?张瑄迎上了一步,笑道。 被张瑄亲昵地当众称为“冬儿。”苏扈冬俏脸微微一红,旋即大大方方地走过来拉住张瑄的胳膊,柔声道,“嗯。走,你跟我去看看——” 十几个回纥女军跪拜了下去,“拜见王爷!” 这些女子都是苏扈冬昔日在回纥所统帅女军中的得力干将,同时又是她的亲信侍女。张瑄不仅是大唐永宁王和陇朔大帅,还是苏扈冬的丈夫,因此她们自然视张瑄为主。 “诸位姐妹不必多礼。”张瑄哈哈一笑,俯身下去亲自一一搀扶起这些花容月貌但却并不柔弱的回纥女子,态度非常温和。 苏扈冬拉着张瑄出了王府,上马一路直奔城外的校场。这是张瑄这个陇朔大帅点将军演的场所,方圆数十里的旷野,地势平坦开阔。 张瑄打马在前,苏扈冬和十余贴身女军紧随其后。 进了校场,张瑄不禁目瞪口呆。尽管他心里有所准备,但还是吃了一惊。 校场上黑压压地列队着一大片的女军阵型,大约有4000人,全是清一色的、梳着一头小辫眼窝深陷身材健壮的回纥女子。 半数骑兵、半数步卒。最前面的是骑兵,军容严整,身着回纥制式的皮甲,手持弯刀。而其后的队伍显然就便有些差强人意,一看就知道是刚刚招募来的新兵。 苏扈冬得意地一扬头,嘻嘻笑道,“我的女军初步成型了,再等空儿姐姐从朔方募兵回来,咱们巾帼军就可以进行整体操演,——” 张瑄长出了一口气,望着自己身边的面容娇----媚的苏扈冬,眸子里闪烁着光亮的神采。 苏扈冬回回纥征兵,而且全是女军,本来张瑄以为她能将她昔日的部曲带来就算是意外之喜了,不成想却是这么大的惊喜。 4000女军,对于人口只有数十万的回纥部族来说,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苏扈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招募到四千回纥女军,显然是回纥可汗骨力裴罗的故意示好。骨力裴罗在以这种态度和实际行动,表示对大唐朝廷的忠诚和对张瑄这个女婿的鼎力支持。 “冬儿,替我回书父汗,感谢父汗的鼎力支持。他日安禄山叛乱平息,我定当奏报朝廷,对回纥部族进行封赏嘉奖。”张瑄向着回纥的方向抱了抱拳。 苏扈冬嘴角一挑,柔声道,“你是回纥的驸马,父汗不支持你还能支持谁哩。父汗说了,这四千回纥女军就当是我的嫁妆了,她们既然跟我来了灵州,那以后就是大唐子民了。希望你能一视同仁,hou爱我的这些姐妹。” 苏扈冬神态非常郑重地道。 “冬儿,这个你放心。你的姐妹,既是本王的姐妹,我定当一视同仁。服役数年,他日解甲归田,都会得到妥善安置。愿回回纥者,本王hou礼相送,愿婚配大唐者,朝廷必送一份嫁妆。”张瑄点了点头,大声道。 “人是给你了,父汗还送了2000骏马,但是甲胄兵器什么的,就需要大都督府配备了。”苏扈冬眉宇间流动着兴----奋的神采。 张瑄点了点头,“那是自然。回头我就跟张巡说,让张巡按照军中惯例配给。” 苏扈冬犹豫了一下,突然嘻嘻笑着扯了扯张瑄的胳膊,凑过来压低声音道,“夫君,给女军一些火器玩玩呗。” 张瑄一怔,旋即深深凝望着苏扈冬笑了笑,痛快地答应下来,“好!我会跟崔进说,拨给女军一千枚火箭和500枚撼天雷。但是,冬儿,火器制作成本太高,每一枚都非常珍贵,你们可不要浪费!” 苏扈冬见张瑄答应了下来,兴----奋地摇晃着臻首,整个人几乎都要挤入张瑄的怀抱。 见她微微呈现出健康褐色的脸色上红光闪闪,细长的柳眉儿如弯月,挺翘的鼻梁下那张樱唇的嘴角勾勒着动人的弧度,别有一番异域风情。张瑄忍不住心头一热,生生将她拥抱在怀中,不顾苏扈冬的挣扎,哈哈笑着抱着她原地转了一圈。 见自己的公主与大唐永宁王如此亲密,夫妻感情甚笃,在场的数千回纥女军挥舞着手里的弯刀或者手臂,热烈地欢呼起来,欢呼声震天动地。 苏扈冬脸色羞红,她虽然是回纥女子,又颇有几分男儿豪侠之风,但终归是大庭广众之下,有些脸上挂不住,赶紧从张瑄怀里挣脱了开去。 张瑄笑了笑,又探手一把抓住苏扈冬的小手,不管她乐意还是不乐意,拉着她的手向列阵的女军阵型前行去。 走到阵型最前面,张瑄昂昂然站在那里,犹自牵着苏扈冬的手,微微一笑,突然朗声高呼道,“诸位回纥姐妹,本王代表大唐皇帝陛下、代表陇朔百万军民、并以我个人的名义,向你们的到来表示最真挚的感谢!尔等巾帼不让须眉,慷慨从军助我平叛,义薄云天,德昭日月,功成之日,本王当启奏朝廷,hou加封赏嘉奖!” 张瑄说完,这些回纥女军一阵沉寂,前排的女军目光热切地望着张瑄和苏扈冬,却是沉默着。 张瑄一怔,旋即明白自己说了什么,她们并没有听懂。 他有些尴尬地扭头望着苏扈冬,示意她给翻译翻译。 苏扈冬嘻嘻一笑,挣开了手去,上前一步,大声将张瑄方才的话用回纥语说了一遍。 苏扈冬的话音一落,数千女军就爆发起雷鸣般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众女军欢呼了一阵,渐渐平息下来。而不多时又有一个尖细的女音在高呼着,张瑄一眼就看到,是站在最前面的似乎是女军将佐的一个回纥女子。 而此女的声音一落,又有几个女军头目模样的回纥女子附和着大声喊了几声。 张瑄一句也听不懂。 此女眉清目秀,穿着回纥皮甲英姿勃勃,站在马上,目光非常热切。 张瑄眉梢一挑,回头望着苏扈冬笑道,“冬儿,她,她们在喊什么?” 苏扈冬微笑了起来,望着张瑄柔声道,“夫君,她在喊你是大英雄呐!” “她们则在说,她们立功杀敌不为封赏,只想嫁给你做个小妾。” 苏扈冬说完,掩嘴格格娇笑起来,“夫君呐,这四千回纥姐妹,都想做进你的永宁王府哟……她们说了,谁的战功最多,杀敌最勇敢,就嫁给你做老婆!” 张瑄闻言面红耳赤,心下瀑布汗。 见张瑄的困窘之样,苏扈冬嘻嘻笑着,“夫君,你连番大败吐蕃,杀入吐蕃国中来去自如,让吐蕃人闻风丧胆,又占领了吐蕃偌大的地盘,在回纥部族之中,你已经是上天赐福的大英雄了。我这次回去,能这么快招起人马,多半还是靠了你的名声!” “说真的,这几个偏将,都是我的好姐妹,她们若是立了战功,你便纳她们进府,也好与我做个伴儿。”苏扈冬笑着扯了扯张瑄的胳膊。 张瑄汗颜尴尬地一笑,“这话说的……呵呵,好了,冬儿,不开这种玩笑了。来人,传本王诏令,犒赏女军!” 说完,张瑄扭头就走。 第358章劝反 .张xuān前脚走,后脚就传来回纥nv军爽朗明快的哄笑声和欢呼声。 张xuān连番大胜吐蕃,可以说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取。他的名声不仅震动吐蕃,还传播到了回纥国内,成为回纥牧民口口相传的英雄战神。 当然,回纥人之所以敬佩张xuān,与张xuān娶了回纥公主苏扈冬也有着密切的关系。 回纥人的驸马,也就相当于半个回纥人。 张xuān,见自己心目中的英雄,不仅没有丝毫的架子,而且英ting俊朗,气质儒雅高贵,远非回纥男子可比,一干回纥nv军心中更是增加了不少好感。 她们之所以应诏从军,一方面是有回纥可汗和苏扈冬这个回纥公主的号召,另一方面也是冲着张xuān的名头和大唐的繁盛而来。 立下军功,厚得封赏,然后嫁个大唐好儿郎,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岂不胜似在戈壁滩上游牧一辈子。 这是回纥nv子争相从军来的关键因素。回纥nv子自小在马背上生长,以游牧shè猎为生,自然个个都擅长弓马骑shè,稍加训练,便是合格的nv军。 与之相比,大唐nv子就远远不如。 李腾空和huā奴儿费了好大的劲,才在陇右几个府县召集了数百健壮nv子,当然也有部分习武善骑术的nv子主动投奔军营而来。眼看在陇右无法完成招募目标,李腾空这才与huā奴儿一起赶往朔方诸府县,准备在朔方再行招募。 张xuān出了校场,突然发现校场外围被一群神武军的军卒围拢了起来,三五成群凑在一起或窃窃si语,或〖兴〗奋地翘脚往校场里面张望着,现场一片嘈杂。 甚至,还有几个校尉骑在马上也在凑热闹。 神武军的大营就在距离校场数里处的度之山下,听闻灵州来了数千回纥娘子军,个个貌美如huā,很多神武军士卒就蜂拥而来,想要看个热闹。 张xuān眉头一皱,倒背双手怒斥道“尔等不在军中训练,跑到这里来干什么?放肆!再不退下,军法从事!” 几个校尉见到张xuān,大吃一惊,赶紧翻身下马,心惊胆战地跪拜在地,高呼“王爷恕罪”。而众多军卒则就地拜了一拜,然后一哄而散。 张xuān冷冷摆了摆手,沉声道“退下!传命各军,任何人不得擅离军营,到nv军营地sāo扰滋事,若有违反,定斩不饶!” 几个年轻校尉脸sè苍白地鼠窜而去。 不过,这事儿倒也给张xuān提了个醒。这么一支nv军,在大军中是比较扎眼的,若是不严加管束,肯定会滋生出不少事端。 张xuān回头召唤过一个护军来,命他即刻进城让张巡以大都督府的名义,下一道军令,严禁任何人进入nv军营地。 张xuān站在校场mén口等候着苏扈冬。 不多时,苏扈冬就带着几个贴身nv军走出校场,与张xuān一起翻身上马回城。 路上,似是发觉了张xuān的难堪,苏扈冬不住地窃笑。 “咋,咱们的陇朔张大帅,堂堂的大唐永宁王,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大唐权臣,还被几个回纥nv子给吓住了?”苏扈冬在马上调笑道。 张xuān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压低声音道“再要胡扯,晚上定打屁股三十,以儆效尤!” 苏扈冬大羞,狠狠地一夹马腹,她的胯下马奔驰而去。 回到王府,苏扈冬已经在张xuān的书房等候。 张xuān匆匆走进去关紧mén,一把抱住苏扈冬俯身就是一阵热wěn爱抚。 两人小别胜似新婚,这一番热wěn爱抚都非常有ji情,若不是担心白日间张xuān还有公务要署理,没准就要回房欢好了。 苏扈冬jiāo喘吁吁地推开张xuān,眉眼间浮dàng着一抹chun意,红着脸嗔道“看你猴急的……” 张xuān嘿嘿一笑。 “对了,父汗有几句话让我当面问你。”苏扈冬脸sè一正,突然郑重其事非常严肃地坐直了身子,压低声音道。 “哦?何事?你说。”张xuān一怔,笑了笑。 “父汗让我问你:大唐皇帝登基,范阳安禄山拥兵自重,起兵谋反指日可待……不知夫君你作何打算?” 苏扈冬轻轻道,目光眨也不眨地凝视着张xuān的眼睛。 张xuān一怔“自然是出兵勤王,为国平叛,匡扶天下了。我做了这么多的准备,就是为了这一天。包括之前的打吐蕃,说到底还是为安禄山叛luàn做准备。” 苏扈冬又追问道“平叛之后呢?夫君又将如何?” 张xuān沉默了下去。 他知道苏扈冬转达的回纥可汗骨力裴罗是什么意思,只是他很多话都没法说出口来。而事实上情还要根据形势再定行止,现在说什么,都是没用的废话。 “父汗说,夫君如今已经位极人臣,所谓功高震主,大唐皇帝肯定会容不下你。现在安禄山叛luàn在即,皇帝那里没有动作,但一旦叛luàn平息,恐怕大唐皇帝第一个要拿下的人就是你这个战功赫赫的永宁王,四镇兵马行军大总管!” “夫君,父汗所言,可有道理?”苏扈冬静静得问道。 张xuān叹了口气“话是这么说,但,……………” 苏扈冬摇了摇头“夫君你只说是还是不是?” 无奈地点了点头“权力越大,对皇权的威胁也就越大,皇帝宁可相信自己,也不会相信能威胁到他皇权的臣子。这是必然的。” 苏扈冬幽幽一叹“既然夫君明知如此,何不……” 张xuān眸子里神光一闪。他的nv人中,崔颖温婉贤淑,但对权力争斗不感兴趣。李腾空是那种只要将心给了某个男人就一定会不管不顾走到底的nv人,不论张xuān做什么她都不会反对。杨三姐和杨yu环两姐妹则只在幕后默默守候,她们期待着能抛开一切跟随在张xuān身边。 至于别的,都不怎么关注。 只有苏扈冬这个回纥公主有心机有胆识有魄力,第一个看清楚了局势,而又是率先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夫君,父汗说了,此刻正是时机。趁安禄山谋反祸luàn天下,夫君不妨暂且观望。待安禄山灭了大唐朝廷,夫君再起兵诛之,天下唾手可得,改朝换代称孤道寡指日可待。父汗愿意倾回纥全国之力相助你夺取天下!” 苏扈冬语音热切压低声音道。 张xuān默然,良久一笑“父汗劝我反唐?那我岂不是成了第二个安禄山?” “天下,唯有德者居之,这是你们唐人的话。你明知大唐皇帝迟早会向你下手,为什么不反?” 张xuān面sè有些yin沉了下来,他凝视着苏扈冬沉声道“冬儿,请转告父汗,如果回纥人对中原有野心,那我奉劝他还是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我虽然是回纥驸马,但绝对不会出卖一寸土地给异族,回纥要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恐怕只能让他失望了。” “若是回纥敢进犯中原,我必讨之!” 苏扈冬脸sè一变,有些惶急又有些嗔怪道“你误会父汗的意思了。夫君,我们回纥人世代以游牧围猎为生,区区数十万人,如何能占了大唐江山?” “父汗看重你雄才伟略,如今又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若是你得天下,我回纥部族依附中原而生,则不会再担心外患。突厥、吐蕃,都将不敢再掠我子民掳我牛羊。” “夫君,父汗说你志向远大,吐蕃、南诏、南夷、突厥、高丽、海岛诸国乃至更为遥远的吐火罗和大食,都将为你所灭。”苏扈冬目光热切地望着张xuān。 张xuān一怔,旋即苦笑道“父汗过誉了,我哪有那个本事。现在安禄山叛luàn当头,已经让我焦头烂额了,还谈什么灭吐蕃南诏” “好了,冬儿,不说这个了,你不要担心了,我自有主张。你只要相信,我会保护你们每一个人,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绝不会让人伤害你们,这是我的原则和底线。这就够了。”张xuān立即挥了挥手,不再让苏扈冬继续说下奔。 苏扈冬撅了撅嘴。 “冬儿,我有必要提醒你,你现在是我的夫人,不再是回纥公主了。你回书父汗,只要父汗不起异心,若有外族欺压回纥,我大军必朝发夕至相助回纥,两国世代友好,永为友好之邦。”张xuān轻轻道,声音虽然小但却非常凝重。 苏扈冬幽幽一叹“我早就没得选择了。你放心吧,父汗谨小慎微,又一向对大唐忠诚不二,他所图的是保全数十万回纥部族,绝无觑觎大唐疆土的野心。回纥不是吐蕃,回纥国力赢弱,自保尚且不足,何谈扩张。” “我只求你能给回纥子民一个安身立命之所,仅此而已啊。” “父汗还说了,若是你得天下,必要的时候,回纥愿效仿西域诸国,整体纳入大唐辖制,只要能保全族众和血脉。” 张xuān嘴角轻轻一chou,扫了苏扈冬一眼,叹息道“冬儿,此话切记不可对外人言……凡事,我自有主张!” 张xuān探手过去拍了拍苏扈冬的肩膀,笑笑“你一路鞍马劳顿,先去沐浴更衣,一会,我就去你〖房〗中用晚膳。” 苏扈冬俏脸绯红,啐了一口,起身匆匆离去。!。 第359章最艰难最重大的选择 苏扈冬走后,张瑄沉默了下来。 他心里很明白,回讫人之所以不遗余力地支特他,与回讫可汗骨力裴罗的性格有关。 骨力裴罗也是回讫历史上的一代明主,但其人没有多少野心,只想维持现状。他不想将回讫发展壮大成吐蕃一样的强国,也没有那个能力,他只想保住回讫目前的和平存在状态以及他的王权。 说起来,骨力裴罗真是一个聪明人。 以回讫数十万部族而言,要想“开拓进取”如吐蕃一般,起码需要上百年的积累口而这么漫长的时间,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故。一个搞不好,亡国灭种都有可能。吐谷浑就是一个前车之鉴,历历在目,比较鲜活的实例。 既然回讫铁了心要依附大唐而生存,甚至不惜成为如西域诸国那样的被大唐中冇央朝廷管制的“国中冇国。”他当然是希望大唐的权力落在自己女婿手里。 若是张瑄得了天下,他的女儿苏扈冬起码也是一个贵妃,将来回讫的地位会更稳固。 因此,骨力裴罗才通过苏扈冬的嘴说了这番话。 当然,他也有些担忧,万一张瑄失势,不仅他的女儿日子不好过,回讫人必然也会受牵连。 在骨力裴罗看来,以张瑄如今的权势地位和权力以及在大唐天下的威望,趁安禄山叛乱的时间,起兵争夺天下,正是最佳时机。 骨力裴罗不相信,以张瑄的才干和谋略,会争不过一个区区安禄山。 张瑄改朝换代,对于回讫利益太大。如果张胎同意,骨力裴罗不惜倾尽全国之力助战。 但张瑄的态度其实很难捉摸。之前,骨力裴罗也曾经试探过一次,可惜张瑄口风滴水不漏。 张瑄坐在书房里,心念电闪,轻轻一叹。 未来的路该怎么走,现在暂时还无法决定,只能看情势发展,待定。但以他的稳健和谨慎,他肯定要提前给自己留下安全的退路。只有这样,才不至于到了关键时刻,手忙脚乱。 “王爷!王爷!青海急报!李光弼急报!” 书房外突然传来张巡那微微有些嘶哑的声音。 张瑄眉梢一跳,猛然挥手,“张大人,请进!” 张巡神色憔悴地匆匆走了进来,最近他真的是太疲倦太劳累了,每日里千头万绪理不完的政务军务,全陇朔的行政事务全部压到他一个人的肩膀上,还要兼顾十几万大军的后勤保障,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张瑄扫了张巡一眼,没等张巡说话便和声道,“张大人,先请坐,坐下说话来人,给张大人上茶!” “谢王爷。”张巡也不客气,坐下后拱手轻轻道,“王爷,李光弼急报,说吐蕃人有异动!” 张瑄凝声道,“何故?” “王爷,李光弼的探马得到消息,逻些城前些日子发生叛乱。据说吐蕃副相达昂率一干带甲家奴,闯进吐蕃国相东则布的府中,诛杀东则布全家三百余口。随后,达昂与一些吐蕃将领纠集军队闯进吐蕃王宫,逼迫吐蕃王赤柱退位让贤,将王位还给赤松德赞!” “赤柱不肯让位,双方激烈冲突。赤柱事败,率一万多心腹军马逃离逻些城,不知所踪。而以达昂为首的吐蕃文武臣属,在逻些城宣誓拥立赤松德赞为吐蕃新王!” 张巡简单将事情说了一遍。 当时张瑄的脸色就变了。 吐蕃人再次内乱,赤柱被赶跑,这说明赤松德赞在吐蕃的“工作效率”之高,远远超乎了他的想象。赤柱逃离,吐蕃王权落入赤松德赞之手,对于张瑄来说,这不是什么好消息。 赤松德赞这人雄才伟略不好对付。 若是让赤松德赞站稳脚跟,平息了吐蕃内乱,吐蕃对陇朔的威胁肯定会空前高涨。 而毫无疑问,赤松德赞肯定会在最短的时间里,率吐蕃大军,侵袭陇朔青海,试图将吐谷浑故地全部收回。 同时,也是为了响应安禄山叛乱。 张瑄皱紧了眉头。他没有料到赤柱会这么不争气,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失去了王权。 本来在张瑄的预计中,赤柱与赤松德赞的王权之争,会让吐蕃陷于大规模的内乱之中,起码会乱半年之久。但不成想,赤松德赞在吐蕃的号召力非同小可,他的人还没有到逻些城,只是放出了赤松德赞归国的消息,就有吐蕃权贵组织兵变,赶跑了赤柱,迎赤松德赞登临王庭。 这样一来”,…当年的一念之仁,导致后患无穷口若是诛杀了赤松德赞,也就不至于有今日之果。张瑄忍不住轻轻一叹。 他终归是人不是神,虽然作为穿越者占据了一定的信息优势,他人力有时穷,有所疏漏也在所难免。 张瑄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赤柱白冇痴,望着张巡沉声道:“张大人,李光弼有没有说,赤松德赞如今在何处?而赤柱率残兵败将又去了何处?” 其实,除了张瑄之外,大唐朝廷上下乃至陇朔上下,包括张巡这些文臣武将,并没有太把赤松德赞放在心上。 在众人看来,区区一个吐蕃王子而已,吐蕃人换了一个国主又能如何?吐蕃还是吐蕃,还是那个被陇朔大军打得丢盔卸甲的吐蕃! 张巡有些不理解,张瑄何以这么重视一个赤松德赞。张瑄回返灵州,立即传令青海都督府,命李光弼派出大量探马监视吐蕃,若有赤松德赞的动向立即汇报,不得有误。他甚至再三嘱咐张巡,凡有关赤松德赞的军报,一律不得迟延,要立即通报他。 张巡沉吟了一下,笑道,“王爷,这位吐蕃王子倒是本事不小,他潜逃回吐蕃时间不长,就把赤柱王赶下台了。不过,吐蕃连番内乱,国力渐渐颓废,很难再对我朝构成威胁。” “李光弼的军报中没有提及赤松德赞,而赤柱的下落更是不明。”, 张瑄猛然站起身来,缓缓踱步到了书房里悬挂在墙壁上的军事地图下面,凝望着,良久不语。 他的脸色非常严肃和凝重。 张巡望着张瑄,心里暗暗称奇:区区一个赤松德赞,永宁王何以如此大惊失色? 张瑄确实对赤松德赞高看几眼,认为赤松德赞是一个绝对不容低估的对手。正因如此,他才谋划良久通过各种手段破换唐蕃和亲,将赤松德赞扣留在了长安。唯一遗憾的是,他没有能下了狠心,当时没有将赤松德赞诛杀,导致后面,赤松德赞被大唐朝廷公开幽禁,又在安禄山的帮助下潜逃。 虽然赤松德赞之前的表现并那么“出彩。”但某种意义上说又何尝不是一种藏拙。 事实上,历史上的吐蕃赞普赤松德赞,文治武功堪称吐蕃有史以来的第一明主。赤松德赞坐稳王位后,趁安史之乱屡屡犯边。而广德元年,赤松德赞更是联合南诏、党项、吐谷浑、回讫等部族,由吐蕃将领达扎路恭率2。万联军攻入长安。赤松德赞时期,吐蕃王朝臻于全盛,不仅表现在武力强大,还表现文化和经济同样十分繁荣。 在这段波澜壮阔的历史上,赤松德赞是一个举足轻重的重量级人物。虽然因为穿越看到来的蝴蝶效应,赤松德赞的命运轨迹有了一丝岔道,但若是给他机会,他同样会东山再起。所以,此人在张瑄心目中的威胁,一点也不亚于安禄山。 若是让赤松德赞在吐蕃站稳脚跟,以他这样的号召力和影响力,吐蕃会在最短的时间里平息内乱,一扫颓势。 如果是其他人,这个时候肯定选择休养生息等待时机再收复失去的土地,但赤松德赞不同,他一定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果断出兵,不惜一切代价进攻青海和吐谷浑故地,策应安禄山叛乱,让张瑄腹背受敌,进退两难。 怎么办?张瑄犹豫不决。 此时此刻,他面临着穿越大唐后最为艰难也是最为重大的一个选择。 张瑄凝视着地图,缓缓探手摁在了吐蕃王庭逻些城的位置,神色变幻。 张巡不敢打扰他的思考,静静地侍立在侧,等待着张瑄最终的决策。 这个决定很难下啊。张瑄苦笑起来,扭头望着张巡轻轻道,“张大人,本王悔之莫及。当初不该一念之仁,留下赤松德赞的性命,以至于有今日之大患!” “若是让此人成了气候,远远比安禄山更难对付。”张瑄轻叹一声,“张大人,若是本王下今命李光弼率大军奔袭逻些城,趁赤松德赞立足未稳将吐蕃王庭打散,你看有几成胜算?” 张巡一惊,沉吟了一下轻轻道,“回王爷的话,如今我军兵强马壮,若是李光弼率大军数万奇袭吐蕃,打吐蕃人一个措手不及,胜算当有八成!只是我军还要备战平叛,若是此时再起战端,恐怕在粮草辐重上力有不逮。” “虽然有朝廷大力支援,但数万兵马打一仗,耗费钱粮无数,恐怕……”。 张瑄默然点头,叹息连声。 这正是他所担心的地方,他之所以难做这个决定,原因就在于此了。 陇朔全镇负担十几万大军的粮草辊重,已经竭尽全力。若不是有中原各镇源源不断地往陇朔运输各种物资,张瑄也很难支撑这么大的消耗。 第360章灭赤松德赞当封万户侯! 打仗,就意味着烧钱,给民力造成极大的负担。 可是,不打又不行。 张瑄进退两难。 张巡迟疑了一下,低低道,“王爷,以下官之见,此刻我们不宜轻启战端。区区一个赤松德赞而已,不必放在心上。吐蕃国力大损,三五年内不会形成威胁,况且青海陇朔有8万大军坐镇,纵然吐蕃来犯,也一无所惧。” 张瑄摇了摇头,淡淡道,“张大人,你太过轻视这个赤松德赞。此人非同一般,有他在吐蕃,假以时日,李光弼很难是他的对手。纵然能守住,也会非常狼狈。” “8万大军坐镇青海,终归不是长久之计。与其长痛不如短痛,彻底将钉子拔除……否则,本王不会安心!” “张大人,速传李光弼、杨涟秘密昼夜兼程返回灵州面见本王。同时,传讯河西哥舒翰——让崔进亲自跑一趟,持本王金牌面见哥舒翰,就说本王向河西暂借粮草辎重一批,日后当双倍偿还。” “请哥舒翰下令河西各州府县,调集粮草就近运往青海,由青海都督府统一调配,不得有误!” 张瑄的声音一落,张巡的脸色就一变。他知道,这意味着张瑄已经下定决心,再打吐蕃。在安禄山即将起兵叛乱的时刻,让李光弼的青海都督府守军奔袭吐蕃,无论从哪方面看,都不是一个上策。 张巡心里有些不同看法,但他一向习惯了无条件服从张瑄的命令,因此也没敢说什么,默默领命而去。 五日后。 李光弼和杨涟率几个亲兵先后赶回灵州,进了永宁王府。 张瑄在这个时候,突然召两人回灵州,好战和敏感的李光弼早已猜出了几分。从张瑄下令让他密切关注吐蕃动静时,李光弼就猜出,张瑄必会再布置一场对吐蕃的战争,只不过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而已。 李光弼和杨涟并肩走进张瑄的书房,见两人进门,张瑄呵呵一笑,起身摆了摆手道,“两位大将军,请坐。” 李光弼上前一步躬身施礼慨然道,“大帅,末将有礼了!” “杨涟见过大帅!” “好了,不必多礼,坐。如烟如玉,上茶。” 如烟和如玉上好了茶,知道张瑄有军机大事要说,不敢怠慢,立即退了下去,关紧了门户。 张瑄望着李光弼和杨涟,微微一笑,“两位远道而来,本该为你们设宴洗尘,但事情紧急,就委屈两位了。” “末将等不敢!”李光弼和杨涟一起起身道。 “好了,本王也不给两位寒暄客套了。”张瑄起身站在了军事地图前面,扬手指着地图凝声道,“赤松德赞返回吐蕃,赤柱王位被夺,吐蕃形势巨变。但某种意义上说,这对于我们来说,又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赤松德赞正在赶往逻些城的路上,赤柱率手下残兵下落不明。以本王估算,目前逻些城周边吐蕃军马不会超过三万人。”张瑄目光一凝,猛然扭头望着李光弼和杨涟,眸子里的神光透射,“李光弼,本王且来问你,若是让你率军四万奔袭吐蕃,与吐蕃人一战,你有几成战胜的把握?” 李光弼神色一震,略一沉吟才大声回道,“回王爷的话,吐蕃内乱纷争已久,兵力羸弱,若是举大军奔袭吐蕃腹地,打吐蕃人一个措手不及,末将当有7成以上的把握。若是仅仅袭扰,而并非与吐蕃正面作战,末将当有9成以上的把握。”启航更新组幽灵 “大帅,末将率军于两宁州绿洲之上休整多时,将士们士气高涨,若能与吐蕃人一战,必扬我大唐军威,不负王爷使命!”李光弼微微有些兴奋地大声道。 他领兵在吐谷浑故地镇守多时了,手下将士其实并没有真正与吐蕃人交过手,早就憋着一股气要跟吐蕃人过过招了。 杨涟却眉梢一挑,感觉张瑄在这个时候举大兵进攻吐蕃,挑起战端,并不妥当。但杨涟对张瑄敬若天人,明白张瑄自有主张,也就没有开口说什么。 张瑄点了点头,沉声道,“李光弼,本王决定与吐蕃人一战。此战事关重大,许胜不许败!” 张瑄扬手指着地图,“你率军四万绕过扎陵湖,折返西进奔袭纳木湖,一路之上所到之处,寸草不留,尽最大限度烧毁吐蕃粮仓和吐蕃军屯戍堡……到达纳木湖之后,立即北上突袭齐林错城,略事休整。” “在齐林错,与吐蕃人一战。若是事有可为,直入逻些城;若事不可为,则由齐林错北上,退守两宁州。” “此战,本王已经传书河西,河西大都督府会竭尽全力支援你大军所需粮草辎重;河西哥舒翰会佯攻吐蕃北线,而本王亦会命杨涟率军两万由青海南下奔袭非川。如此两路大军佯攻吐蕃,配合你主力大军作战。” “三路同进,吐蕃人必然会分兵相抗,再加上安西、剑南两镇的牵制,其实你真正所要面对的吐蕃军马至多三万余人。我军虽深入吐蕃腹地,但真正交锋,战胜的几率还是相当大的。” “当然,战况瞬息万变,一切还需你临机应变。记住本王的话,事有可为便拿下逻些城,事不可为便烧毁吐蕃粮草辎重掳掠吐蕃牛羊给养退守两宁州。” “不可轻敌冒进!不可做无谓的流血牺牲!” “吐蕃人现在还是一只病虎,本王希望你这一次能将这只病虎打残打废,再不给他苟延残喘的机会!” “本王就在灵州等候你的好消息。李光弼,此战若成,吐蕃人必元气大伤,甚至可将半个吐蕃疆土再次纳入我朝版图,平定吐蕃指日可待。而由此一来,本王可再无后顾之忧,安心应对安禄山之变。” 李光弼神色一肃,躬身下去,朗声道,“末将遵命!末将一定不辜负大帅厚望!” “好。”张瑄点了点头,转头望着杨涟,沉声道,“杨涟,你的任务是南下奔袭非川,但却尽量避开与吐蕃军马正面作战,本王还是那句话,能抢的抢不能抢的就烧毁,尽量在吐蕃境内掳掠破坏……” “以战养战,这是本王的目标。本王一向以为,尔等八万兵马屯聚青海一线,主动出击才是真正的防守。以后要逐步形成规制,每隔数月,大军便轮番出击,在吐蕃境内实战练兵,一点点蚕食占据吐蕃土地!” 李光弼和杨涟相视了一眼,一起躬身下去,高呼道,“大帅英明!” 张瑄大步走回桌案背后,凝重道,“通令下去,本王已经奏报朝廷和吾皇陛下,攻破逻些城活捉或者灭杀吐蕃王赤松德赞者,封万户侯!” …… …… 李光弼和杨涟在永宁王府略事休息,吃了一点东西,然后立即拜别张瑄连夜返回驻地。随着两人的回返,一场唐蕃大战再次拉开序幕。 这场骤然激发的大战,惊落一地眼球。 谁都没有想到,张瑄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对吐蕃发动战争。吐蕃人没有想到,安禄山也没有想到。 李光弼和杨涟走后,张巡又来求见。 “王爷,朝廷那边,如何奏报,还请王爷吩咐。”张巡的脸色有些复杂。不经朝廷允许,擅自主动对吐蕃用兵,这可是大忌讳。若是成功实现了张瑄的战略意图——再次占吐蕃领土还好,还能有个交代,若是吃了败仗,损兵折将,张瑄必获重罪。 张瑄淡然一笑,“张大人不必为难。此事先暂缓向朝廷通报,如果本王没有判断错误,安禄山马上就要起兵反叛了。战火一开,天下大乱,朝廷就顾不上青海一线了……” “速速传令各军,即刻进入战备状态,随时准备出兵平叛!” “是,下官遵命。”张巡长出了一口气,领命而去。 他在张瑄手下做事多时了,对于张瑄的性情非常了解。既然张瑄这么说了,肯定就不容忤逆。作为一个铁杆下属,他只能不折不扣地执行命令。 虽然他心里还是有些打鼓,担心李光弼会在吐蕃吃败仗,导致陇朔元气大伤。如果引来吐蕃人的报复性反扑,恐怕陇朔的压力会更大。 他却不知,张瑄的整个战略部署已经做出了细微的调整。 原先,张瑄是希望在安禄山起兵的第一时间就即刻东进杀向范阳腹地,给安禄山后背上来一刀,从而延缓范阳叛军的进程,争取在黄河以北与安禄山大决战;但现在,根据形势的变化,他决定先将吐蕃这个后背大患解决掉,然后再定行止—— 若是叛军望风披靡,河南军抵挡不住,他便率军南下进占潼关,利用潼关天险,阻挡叛军,保卫关中。若是颜真卿能发挥作用,让安禄山叛军不是那么轻易的长驱直入,他便率军经庆州兵进东都洛阳方向,力争在河南一地与安禄山决战。 望着张巡匆匆离去的背影,张瑄长出了一口气。 吐蕃不比回纥或者南诏,吐蕃就像是一头睡在陇朔身侧的猛虎,一个不小心,就会跃起伤人。陇朔目前就是张瑄的大本营,他不希望自己征讨安禄山的时候,自己的后院起火。这才是他决心兵走险招的关键因素。 当然,赤柱的倒台、赤松德赞的东山再起,促使他下定了决心。 第360章用兵如神 第360章用兵如神 张片决心已下,无人可挡。 他不经李亨这个皇帝允许,就擅自对吐蕃用兵,当然是有些犯了忌讳。可是大乱将至,等李亨得到消息,估计安禄山也就起兵叛唐了,到了那个时候,李亨还能不能顾得上陇朔这一头,就很难说了。 至于安禄山叛乱平息之后,其实也就由不得李亨秋后算账了。 至德元年六月十八日,正是吐蕃青海高原天气适宜之时,陇朔青海与吐蕃边境,硝烟再起。 河西大都督哥舒翰亲自率兵两万大张旗鼓地移动,攻入吐蕃北线,率先拿下吐蕃两座戍堡,打响了此次张瑄一手发动的唐蕃大战的“第一枪”。 与此同时,杨涟率军两万自沙柳河南下非川,一路之上烧杀掳掠,让正在追逐水草放牧的吐蕃牧民望风而逃。 而李光弼则率大军四万,绕过扎陵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袭纳木湖。8万大军攻进吐蕃,声势之浩大,不需赘言。 消息传到吐蕃王庭,吐蕃权贵心惊胆战,惶惶不安。 这个时候,赤松德赞赶到了逻些城。赤松德赞利用几天的时间登基称王,然后竭尽所能稳定逻些城局势,号令吐蕃全国军马兵分三路,迎击唐军。 张瑄这一战发动得太突然、太令人不可思议了。 陇朔青海一线唐军共计八万人,张瑄竟然命其中的六万军马出动,而只留下两万人守防,胆子之大,也算是夺人眼球了。 天唐朝廷新设立在吐谷浑故地上的五州三郡唱起了空城计,虽然张巡建议张殆调神武军和郭子仪的飞虎军西进协防,但张瑄并没有同意。 张片这一招,看似风险很大,其实稳若泰山。 一方面,三路大军或佯攻或奔袭,搅动了整个吐蕃的局势,以吐蕃现在的兵力而言,根本无力再进攻吐谷浑故地。赤松德赞不太可能放弃逻些城不保,转而去进攻青海: 另一方面,退一步而言,即便吐蕃人进犯吐谷浑故地,也正中张瑄的下怀。 他早已传令三路军马,若是吐蕃人举兵来犯,便闪开空挡,让吐蕃人长驱直入,然后三路大军迅速合围,将来犯之敌就地歼灭于吐谷浑故地。 因此,这一战,张瑄成竹在胸胜券在握。 唯一的弊端便是,这样大规模的战事消耗钱粮辐重甚多,对于即将出征平叛的陇朔大军而言,在后勤保障上多少有些捉襟见肘。 好在有天下各道、州府县远远不断地往陇朔调运粮草辐重,多少解了张瑄的燃眉之急。 六月底。 赤松德赞派大将多林错率军三万阻拦迎击李光弼大军于火塘河北岸。 然就在多林错标下军马气势如虹准备与来犯唐军决一死战的时候,李光弼突然命大军连夜拔营飞速西进,避开了多林错军马,不战而进。 等多林错反应过来,李光弼大军已经再次折返东进,一连拿下了吐蕃三座粮仓、两座戍堡和轴重基地,除了补充自身给养之外,李光弼没有给吐蕃人留下一星半点,全部烧毁殆尽。 李光弼大军逼近逻些城的西大门,齐林错城。 消息传来,逻些城震动。 刚刚才安稳下来的吐蕃王庭,渐渐又乱了起来,虽然局势在赤松德赞的铁腕管制下,不至于失控,但很多吐蕃权贵悄然携家带口逃离了逻些城。 这种事情就是这样,只要有一个人逃,就会有无数人跟风。 每天都有吐蕃大大小小的权贵暗中逃离逻些城,城中气氛非常凄惶不安。赤松德赞一看大事不妙,立即下了封城令,凡逃离王庭者,一概杀无赦。 赤松德赞手下的兵马杀了一批人以儆效尤之后,逃跑的事儿才渐渐消停下来。 但留在逻些城里的吐蕃贵族们,心里却越来越不安。 唐军号称十万大军三路进攻吐蕃,其中的李光弼部竟然已经深入逻些城外围,若是唐军……,很多吐蕃权贵不敢想象,如果吐蕃王庭被唐军占领,哪怕是暂时的占领,也是吐蕃王国的不可承受之重。 赤松德赞虽然有些措手不及,但他并不恐慌。相反,他反倒是觉得有些兴启航冇混混奋,认为张瑄这一次是疯狂了,竟然举如此重兵进犯吐蕃。如果安禄山得到消息,肯定会即刻起兵叛唐,到了那个时候,且看张瑄如何收场! 在赤松德赞看来,只要安禄山起兵,张瑄肯定要收兵去平叛,到时,吐蕃便可大举反攻,不仅可以一举收复吐谷浑故地,或者还可以搀和进安禄山的叛乱中分一杯羹。 所以,赤松德赞一面派兵迎击大唐三路大军,一面调整部分军马,准备死守逻些城。 他在等待安禄山的叛乱。 他的想法不能说是错的口而事实上,一旦听闻张瑄举兵与吐蕃大规模开战,安禄山必反无疑口只是赤松德赞错误地判断了形势,唐军号称十几万大军三路入侵,其实真正用于作战的只有李光弼的四万人。 张瑄真正防备安禄山的十几万大军丝毫未动。 …………………………………………” 灵州,永宁王府。 张瑄伏案批阅诸多卷宗,突然抬头来望着端坐在下方的张瑄笑了笑道,“张大人,吐蕃那边可有动静传过来?” “回王爷的话口按照王爷的军令,三路大军在吐蕃境内的行动每日一报,由河州急报灵州。根据军报,目前杨涟正在非川一带活动,不久前刚拿下一座吐蕃戍堡,歼灭吐蕃军两千余人。” “哥舒翰大都督亲自率军佯攻吐蕃北线,但未与吐蕃军马正面交战,正在山南对峙。” “李光弼大军绕过扎陵湖,奔袭纳木湖…”,李光弼避开吐蕃迎击军马,绕道西进,逼近齐林错城。一路上歼灭吐蕃兵马数千,焚毁吐蕃粮仓戍堡十余座。据悉,吐蕃王赤松德赞正纠集兵马死守逻些城,准备与我军决一死战。” 张巡说着有些担忧地轻轻道,“王爷,以下官之见,李光弼大军孤军深入吐蕃腹地,既然目前战果辉煌,不若见好就收,退守两宁州。免得陷于吐蕃军马重围,导呃”,” 张巡的话还没有说完,张丘‘就笑了笑插话道,“张大人勿忧。吐蕃兵力分散,逻些城一线的吐蕃守军不会超过五万人。李光弼纵然不能胜,但全身而退还是没有问题的。” “赤松德赞想要固守逻些城,与我军决一死战?”张肪嘴角浮起了一抹冷笑来,他沉吟片刻,猛然挥手道,“张大人,速传本王军令,命杨涟部徐徐折返西进,日进数十里即可。告诉杨涟,要大张旗鼓,声势越大越好,可以选择在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个合适的地点、与吐蕃迎击军马正面作战!许胜不许败!” 张片声音慷慨,霍然起身,目光炯炯。 张巡一怔,旋即明白了张瑄的战略意图。他眸子中亮光一闪,向张瑄躬身拜了下去,“王爷用兵如神,谋略战术环环相扣,鬼神难测,下官钦佩之至。” 杨涟本是一支移动的疑兵,但战场战况瞬息万变,根据情况随时调整,张瑄一个军令下达,疑兵就变成了大张旗鼓的正面作战力量,对紧逼齐林错的李光弼大军形成有力的呼应。 吐蕃人绝对不可能让杨涟所部顺利西进,与李光妈大军两面进攻,对逻些城形成合围。 赤松德赞一定会分开一支重兵前往阻挡杨涟。而杨涟择机与吐蕃军马交战,胜则足以瓦解吐蕃军马的信心和勇气。 当然,也存在战败失利的可能。 可纵然是失败,也无所谓,不会影响这一场战役的整体大局。 杨涟部大不了退回青海,反正这一路进军,也起到了疑兵布阵和牵制吐蕃大量军马的目的,为李光弼与赤松德赞的正面大战,减轻了很大的压力。 张瑄淡然一笑,“张大人过誉了。兵者,诡道也。本王虽然谈不上饱读兵书战策,但也知道兵不厌诈的道理。张大人啊,咱们与吐蕃人斗,不仅要拼军力、战力,还要拼脑子。” 张瑄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的脑子还算好使。问题的关键在于,李光弼、杨涟这两位大将军的脑子更好使。 本王绝对相信,李光弼和杨涟会将吐蕃掀一个天翻地覆!” “至于安禄山反叛……张大人以为,凭安禄山一个胡儿,率刃万大军就能改朝换代篡国为王了?难如登天!安禄山叛军再强势,闹出来的动静再大,最终也不成气候,顶多是跳梁小、丑而已!” “但吐蕃不同口若是给吐蕃人喘息和休养生息的机会,吐蕃人很快就变成猛虎和野狼。因此,本王宁可先趁吐蕃这头猛虎病体缠身要它的命,然后再应对安禄山叛乱的事儿!” “若是此战成功,半个吐蕃疆土都将纳入我朝版图”…将来,若是时机成熟,就算是灭了吐蕃,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张大人以为然否?”张瑄声音凛然,却充满着无尽的自信,面上神光湛然。 张巡脸色一肃,抱拳道,“王爷雄才伟略,谋虑深远,下官鼠目寸光自愧不如也。”(未完待续) 第361章双喜临门! 张片微笑道,“张大人不必过谦。张大人署理一镇政务,做事有章有法、张弛有度、井井有条,此等干练之才,我不及也。” “本王标下,猛将如云,领军作战之人比比皆是,但为政者,却只有张大人一人口本王不及,封常清不及,郭子仪等诸人更是远远不如。陇朔藩镇能有今日之兴旺发达,与张大人的殚精竭虑分不开!” “一年多来,有劳张大人了!” 张瑄的声音非常温和,也非常真诚。这还是张瑄头一次当面表扬某个下属,张巡是头一个。 张巡心里一热,又涨红了脸汗颜道,“王爷如此过誉,叫下官如何敢当?下官能有今日,全赖王爷提携荐拔,下官敢不为王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张巡肃然拜了下去。 张瑄笑着起身扶起张巡,沉吟了一下又压低声音道,“陇朔政务及大军出征的后勤保障,都系于张大人一人之身,责任重大。请张大人放心,他日功成,在本王的战功奏表上,张大人必位列前列!” 张瑄这句话就算是对张巡的正式承诺了。 事实上,张巡一直躲在幕后当无名英雄,战场上的荣耀并不属于他。但是,这战胜的荣耀里,却有他留下的汗水。 张瑄这句非正式的承诺,张巡感激涕零心潮激荡地再次深拜了下去,却是声音哽咽着没有说出什么来。 张巡自打在长安投入张坊门下至今忠诚不二勤勤恳恳虽然他并不计较封赏名利,但一个做官之人,哪一个不想封妻荫子荣耀等身? 张瑄起身默默扶起了张巡,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也没有再说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张巡是一个有才干,讲气节、倾财好施、扶危济困之人,品德高尚,忠勇兼备。 历史上至德二年,安庆绪派部将尹子绮率十三万精锐军南下攻打江淮屏障睢阳,张巡和许远等数千人,在内无粮草,外无援兵的情况下死守睢阳,杀伤敌军十二万,并坚守到至德二年十月,有效阻遏了叛军南犯之势、遮蔽了江淮,但终究寡不敌众,最后英勇就义。 这是一位当之无愧的忠诚英雄。 严格说起来在张瑄的心目中,张巡乃是第一心腹,是他最为倚重和信赖的人。 封常清、郭子仪、李光弼等人领军作战没有问题,但料理行政之能,远不如张巡。而在气节和忠诚度上,更是逊色三分。 当然,不是说封常清等人不可靠,只是相对而言。 午后时分,天气炎热。灵州城中街道两侧的白杨树上知了不知疲倦地鸣叫着,让人有些心烦意乱。 张瑄一身单薄的便袍,带着几个随从准备出府在城中绕一圈。 自打来到灵州就藩之后,张片就养成了一个比较固定的习惯:只要政务军务不忙,他便会微服出府私访,在城里转一转看一看,体察民情民意。 张瑄一向认为,从下属官员那里得到的信息有些肯定是掺杂了水分的,只有自己亲眼见到的才百分百真----实客观。 为了避免自己的决策失误,他从来不偏听偏信。 与青海一线的唐蕃大战的紧张气氛相比灵州显得非常平静。来自于长安、北庭和安西、回纥的各族商贾在城中往来如梭,而城中百姓则悠闲地各自忙活着自己的生计,城中商贸繁荣,一派平和的欣欣向荣之相。 张片就藩陇朔之后,由于他大力推进商贸大力发展工商业,先后三次减免各种税赋,一年多以来,灵州已经成为西北最大的商贸物资集散地和经济军事中心,常住人口和流动人口也是暴增。 就连之前很难见到踪迹的来自于遥远之地的大食人和天些人,也在灵州街头上触目可见。 刚出了门,走到灵什城最繁华的商业街上,一个永宁王府的护军就匆匆奔至,向陪同和保护张瑄出行的南霁云低低私语一番,然后又匆匆离去。 南霁云笑着走到张殆身旁,压低声音道,“大帅,万千之喜!” 张瑄一怔,猛然回头望着南霁云。 “大帅,长安永宁王府来人禀报,崔王妃身怀有孕,三月有余了!”南霁云轻轻道。 张片狂喜,站在那里呆了呆,然后就扭头就大踏步向来路返回。南霁云嘿嘿笑了笑,赶紧带人跟上。 长安永宁王府来报信的人竟然是张力亲自来了。 之所以是张力亲自来,主要是崔颖怀孕这个消息对永宁王府而言太过重大,张疏母亲柳氏就派遣张力这个王府大总管急赴陇朔。 张瑄兴----奋得匆回府,见人竟张力,不由一怔,哈哈大笑道,“张力……你怎么来了?” “小的拜见王爷!”张力跪拜在地,欣喜地朗声道,“王爷,小、的奉老夫人和崔王妃之命,急赴灵州,向王爷报喜!王爷离开长安,王妃就发觉有孕,宫中太医诊断,至今三月有余了!” “好,好,好!”张殆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然后才大声道,“张力,你远道而来报喜有功一南八,取一封金叶子来,重重看赏!” “今日全府打赏,设宴庆贺,人人痛饮,哈哈哈!”张片欢天喜地地摆了摆手,眉宇间洋溢着异样的光彩。 崔颖终于怀孕了,这是张片的第一个孩子。张瑄之所以感觉兴----奋,一个很重要的因素是,作为一个穿越者,在这个时代有了后代子嗣,才算是真正的扎下根来,对张瑄来说,意义重大,非同寻常啊! 张片返回书房,开始给崔颖写家书。 但他的这封家书还没有写完,另外一个喜讯就接踵而至。 来报喜的非是别人,而是杨三姐的儿子裴徽。 “王爷,裴公子求见!” “让他进来。”张瑄丝抑制不住的兴----奋之情。 “裴徽见过先生!”裴徽躬身拜了下去,姿势中规中矩。 虽然张片现在是陇朔藩帅、掌握四镇兵马,又是王爵,但裴徽一直还是称呼他为先生,保持着这份比较另类的师生关系。 “裴徽啊,坐,坐。”张琼笑着招呼道,放下了手里的笔。 “裴徽恭贺王爷,王妃有喜,着实是王府大喜之事。”裴徽又道。 只是裴徽的脸色非常古怪,说不出的别扭。 张片扫了裴徽一眼,暗暗皱了皱眉。 “学生来王府,也是来向王爷报喜的,只是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呵呵。”裴徽沉默片刻,轻轻道。 张片猛然一怔,望着裴徽轻轻问询道,“裴教”,…可去”,…?” 裴徽点了点头,清秀的脸上却浮起一抹红晕。 “母亲有孕,命学生向王爷报喜。”裴徽的声音越来越小。 杨三姐与张瑄的那点私密暖昧,长安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杨三姐怀孕,自然第一个要来向张瑄报喜。裴徽本来以为,母亲这一次肯定要修成正果了一一有了孩子,张瑄怎么说也得给个身----份吧? 可裴徽没有想到,他刚进王府,就得到了崔颖有孕的喜讯。 张胎听了裴徽的话,神色陡然变得极其精彩。 他没有想到,他的女人竟然扎了堆怀孕了,崔颖有喜,杨三姐亦同时有喜了! 从时间上推断,两人受孕的时间应该差不多。 张瑄一把抓住裴徽的胳膊,兴----奋道,“裴徽,所言当真?” “学牛怎敢欺瞒先生。” “好啊,大喜大喜,今日双喜临门,本王高兴啊!裴徽,一会陪本王喝几杯,庆贺庆贺”…”张瑄兴----奋的笑声从书房里传出,一直传到院中,院中的几个下人亦是满面喜色。 裴徽突然轻轻一叹。 张瑄抬头望着他,沉默了一下,他知道裴徽在想些什么,又在担心些什么。 “裴徽,三姐与我情深意重,我曾经与三姐言,永宁王府中永远为她留着一个院子!可是三姐始终不肯搬进王府…,“你莫要担心,此生此世,我对三姐不离不弃!我可以答应你,只要安禄山的叛乱平息,我一定会给三姐一个光明正大的名分!” 裴徽心头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知道张瑄从不轻言承诺,一旦承诺了,就是铁板钉钉。 杨三姐年龄比张瑄大,又是寡妇之身,裴徽一直在担心张瑄不肯让杨三姐进他的王府大门,只想让杨三姐做他的外宅。 杨三姐虽然嘴上说着“无所谓。”但母子相依为命这么多年,裴徽心里很清楚,自家母亲是多么希望能光明正大地走进永宁王府,以张瑄女人的身----份,而不是宾客! “裴徽替母亲谢过先生。母亲孤苦这么多年,如今终于有了归宿,裴徽心中欢喜无尽……”裴徽说着,眼圈一红,竟然当着张瑄的面抹起泪来。 张瑄也是有些感慨。他拍了拍裴徽的肩膀,劝道,“好了,裴徽,一切向前看,过去的事情就永远过去了,你放心,我会好好对待三姐,不会让她再受委屈的。” “另外,你传讯回去,三姐既然身怀有孕,就不要再管商行的买卖,免得累着动了胎气。放开手,让下人去做,你有往来灵州与长安城,从中调度,就足够了。” 第362章生化武器! 酬四第砌章吐化武器!酬凹 崔颖和杨三姐几乎司时有孕”于张片而言”这是一桩无与伦比的大喜事。 灵州的永宁王府’张琼标下文臣武将得到消息纷纷登门道贺”张片设宴与众人一起庆祝不提。而在长安”消息传开”不少长安权贵都向永宁王府送来了贺礼”就连皇帝李亨都亲自送了一份小礼物。 就在这个时候”李光弼的四万大军终于与吐蕃的迎击大军在齐林错城外围正面遭遇了。 李光弼大军逼近吐蕃王庭逻些城北面的堡垒卫城”齐林错城是逻些城的重要门户”若是齐林错城丢了”逻些城危在旦夕。 赤松德赞没有办法”只得咬牙命亲自带领大军移驻齐林错”要与李光弼决一死战。 这一战”是必须要打了。 李光弼此番奉命侵略吐蕃”一直没有与吐蕃军正面作战”他司样也需要一场战役的胜利果实”来装点此次袭蕃之战的夺目光环。 齐林错城是一座小城”城防矮小”主要的作用是警戒和囤积各种鸦重粮草。因此”赤松德赞放弃守城的打算”直接命大军列阵在齐林错之外的旷野上”与唐军时峙着。 唐军阵型严整”黑压压地一眼望不到边。而阵型之中”旌旗招展”刀枪林立”士气如虹口虽然李光弼大军远道奔袭而来”但以战养战”经过了数日的休整之后”军卒的休力和战斗力都恢复到了一个巅峰状态。 而唐军相比”吐蕃骑兵的士气就微微有些低迷”而阵型也没有那么严整。 赤松德赞眉宇间浮动着一抹忧色”他焦虑的目光从自身阵型中掠过”又投射向远端的唐军阵营”深邃的目光清晰得看到那猎猎招展的上书“大唐永宁王张”和“青海都督府李”等金宇的大唐军旗”他心里暗暗一叹。 对于这一战”赤松德赞没有什么把握和信‘心。 最近一年多来”吐蕃与唐军交战多次而每一次都损兵折将。而从张琼亲自率军奔袭吐蕃开始”到现在为止’唐军数次在吐蕃境内纵横跋扈来去自如”烧杀掳掠极尽其能吐蕃军卒的信心受到极大的打击。 内乱方定”百废俱兴赤柱所部残兵还盘踞在小勃律外围等待赤松德赞去征伐”而这小时候”唐军突然侵略而来”几乎把赤松德赞推到了悬崖边上。 进退两难。 赤松德赞一直在焦急地关注大唐国内的消息”可他等待许久的安禄山起兵信息迟迟没有传来。这让他无比的焦虑。 赤松德赞本来想要采取拖宇战书准备将李光弼的大军拖死在吐蕃境内”他率军固守逻些城”仪仗天险阻挡唐军”只要唐军久攻不下”必然退走。唐军远道而来”不能久战。 只要唐军败退”他便可率吐蕃骑兵倾巢而出”让李光弼的唐军吃点苦头。 在这吐蕃高原上’吐蕃骑兵的优势还是非常明显的。 然而另一路”杨涟所部从疑兵正式蜕变为正面进攻的力量”从后方大张旗鼓地向逻些城掩杀过来。虽然赤松德赞判断张片此举八成是佯攻”但他却也不敢冒这个险”一旦让两路唐军对逻些城形成合围”吐蕃王庭就完了。 吐蕃王庭一披”吐蕃也就相当于亡国了。 夏季”午后的吐蕃高原温度其实也不太高”那从大雪山上徐徐吹来的风还微带一丝凉意。 李光弼纵马站在军中手中的长枪高举。 长枪之上的红缨飘扬”而枪尖之上在阳光下反射着熠熠的寒光。 咚咚咚! 震天动地的军鼓响起”而那苍凉悠远的军号声也司时播于四野。 “儿郎们”此战必胜!砍下赤松德赞的狗头”当封万户侯!” 李光弼放声高呼。 他的身后”四万大军顿时爆发出雷鸣般震彻天地的呼喊声:“拿下赤松德赞!封万户侯!” “大唐威武”陇朔威武!” “杀啊!” 唐军主动出击了。李光弼手下的军卒早已憋足了一股气”准备与吐蕃人好好战一场了。 数万唐军呐喊着掩杀过去”刀枪如海”烟尘漫卷大地轰鸣。 吐蕃军阵这边”赤松德赞脸色阴沉昂然坐在马上默然不语。 吐蕃主将多朗纵马驰来”脸上浮荡着无尽的羞耻和愤怒他压低声音道”“大王”唐军侵我国土”欺我吐蕃太甚”多朗当率军冲杀”与唐军决一死战!” 赤松德赞轻轻一叹。他没有选择了”必须要应战”尽管这种正面冲撞”不是他所希望的口因为无论此战胜败”吐蕃的军力和国力都会进一步损伤”以至于一蹶不振。 “他要战”那便战!”赤松德赞从牙缝里挤出几小缨慕”冷冷地挥了挥手口酬凹 多朗咬牙点头”纵马回身”挥舞着手里的弯刀”咆哮道”“大王有命”我军出战!” “杀啊”为了吐蕃子民”为了吐蕃的荣耀!” “包围家国”挥卫荣耀!” 吐蕃骑兵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在多朗的率领下”挥舞着手里的弯刀奔驰着冲向了越来越近的唐军。 唐军有四万”出击的也就是两万人。而吐蕃军马只有三万人”出击的也尽两万。 两股钢铁洪流犹如长龙一般越靠越近”就在即将展开激情碰撞的片刻间”吐蕃骑兵突然见唐军手里的长枪回收”各自从背后掏出一枚带着绳索的圆形物事来。 吐蕃骑兵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唐军骑兵手里的绳索带着圆球就当空挥舞着呼啸着破空而至”如同雨幕一般在吐蕃骑兵冲击中的阵型中落地炸响。 轰然一声声巨响”随后一道道火光腾空而起”并喷发出一股呛人的烟雾。烟雾越来越浓重”被巨响和火光惊呆的吐蕃骑兵惊魂未定”又受到有毒烟雾的袭击”不少人口鼻流血”昏倒在地”其余的人则四散奔逃”冲击的阵型当即大乱。 吐蕃大本营中远远观战的赤松德赞大吃一惊”脸色骤变:难道是张琼的火器?! 陇朔的火器在吐蕃人中传闻甚多”近乎威力无穷的神器”人力不可阻挡。赤松德赞还专门仔细研究过这种火器”眼前这一幕立即就让他惊醒”认为唐军使用了火器。 其实这并不是单纯的火器”用张片的话说”应该叫比较简陋的化学武器。 火器的传闻很多”被传得神乎其神”其实张片心里却很明白”这些都是以讹传讹夸大其词了。火器的真正威力”绝时没有那么大,而是只能起到奇兵和扰乱敌军阵型、瓦解军心的作用。 若是要让火器在大规模的军阵中发挥更加重大的作用”就必须要改进”发明出像明朝火器一样的水平”火杭、火箭、火炮”这些才是真正的杀伤性力量。 但是以这个时代的工艺技术水平以及各种条件限制”张片根本没有办法将火器水平提升到生产火炮的程度”只能想别的办法。 将撼天雷改造成含剧毒的生化圆俅便是这种构思之一。 这种生化武器的构造和触发原理与撼天雷基本类似”但外壳却只是油皮纸、黄蜡和有韧性的泥土糊制”经过一定温度的“缎烧”成型”内置铁砂和剧毒混合”骑兵使用飞掷出去”触发后可燃起毒烟”伤人于无形。 与撼天雷相比”生化圆俅适合骑兵近距离使用”而且制造成本低廉”可以大量生产。 火器司生产出一批成品”张片秘密派人送到青海军中”命李光弼和杨涟在此次战役中进行实战试验。 唐军营地上的李光弼望见吐蕃骑兵阵型大乱人仰马翻惨呼声不绝于耳”白烟滚滚”知道张片的这种秘密武器发挥了作用。 他的嘴角浮起了一抹敬畏的光彩。张片火器的威力他曾经亲眼目睹过”而此番这种无名的神秘武器又实战中发挥出了不可想象的威力”他无从想象”张鼎是如何弄出这种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神器来的。 李光游猛然挥手”大喝道”“全军出击!” 三七文学网*提供文字版阅读 军鼓再次响起”原地待命的两万军马潮水一般地涌出”奔向前方的战场。 ……………………………… 陇朔张片向吐蕃用兵的消息虽然被张巡刻意封锁了一下”但还是传播了出去。 范阳 三七文学网*提供文字版阅读 。 安禄山闻报”大喜”拍案而起”“诸位”此乃天助本王啊!陇朔的张片竟然在这个时候向吐蕃用兵”令人振奋!既然张片不把本王和范阳刃万铁骑放在眼里”那么’本王就狠狠地给他一个耳光!” “诸位”时机难逢。张辞与吐蕃开战”陇朔和河西兵力受到牵制”这场战事起码会延续几个月 三七文学网*提供文字版阅读 。 那么……”安禄山哈哈大笑着”将目光投向子军师严庄。 严庄微微一笑”旋即笑容一敛”肃然抱拳道”“主公”起兵时机成熟”后日便是黄道吉日”以臣看来”不若” 安庆绪和诸将都兴奋得躬身下去”等待着安禄山做最后的决定。 范阳准备了很多年”就等真正起兵谋反的一日了。 三七文学网*提供文字版阅读 安禄山嘴角浮起一抹冷酷的笑容”他猛然挥动肥硕的手臂”沉声道”“既然如此”当起兵叛唐!军师”你拟一份讨伐李亨逼宫篡位的傲文”传令天下”就说本王要起兵南下长安迎太上皇复位!”(未完待续。 第363章安禄山叛乱! 至德元年七月十九。 安禄山在范阳誓师起兵,号称大军力万南下,打着给老皇帝出去、灭李亨,迎老皇帝复位的旗号。 严庄的檄文中,将李亨描述成了一个大逆不道篡位弑父的十恶不赦之徒,消息一出,震动天下。[] 河北州县望风归降,安禄山的大军一路长驱直入,只用了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就占据了河北大多数郡县,对河南形成了致命的威胁。 消息传到长安,李亨震怒之下,命颜真卿为河南道行军大总管,号令各州卫兵马在汴州外围布下铁桶一般的防线,阻挡安禄山叛军南下。 而与此同时,李亨下诏,命天下藩镇出兵勤王,更是在一日之内,连向陇朔下三道圣旨,要求张际即刻整军出兵,抗击安禄山叛军,护卫长安京畿。 李亨害怕了,嘴上虽然说要与安禄山叛军决一死战,诛杀安禄山叛贼,但心里头却着实做好了放弃长安潜逃往灵州的打算。 最近半年中,他不断往灵州调集粮草辐重,一方面是支援张瑄整军备战,另一方面也为他将来逃往灵州做打算。 在李亨看来,如果他率中垩央朝廷迁往灵州,有张瑄的十几万大军,背靠河西的哥舒翰大军,他的安全就得到保证了。有了张殆和哥舒翰的保护,他才有跟安禄山叫板的底气。 圣旨达到灵州的时候,张瑄早已得到了安禄山起兵的消息。 “圣旨到!” 李亨的亲信太监霍长青亲自带人去灵州宣旨,由此可见李亨对这道诏令的重视程度,在此刻,张瑄的陇朔大军就是他最大的底牌和依仗。 张瑄率大都督府文臣武将拜了下去,“臣接旨!” 霍长青匆匆将李亨的求援诏令念了一遍,然后将圣旨双手递给张瑄,压低声音陪笑道,“王爷,安禄山起兵,一路攻占无数郡县,河北失陷,河南也危在旦夕。陛下让咱家来,务必请王爷即刻起兵抗击安贼,保护陛下和长安。” 张瑄微微一笑,点点头道,“请霍公公回去转告陛下,张瑄定当起兵勤王护卫京师!还请陛下与朝廷安心等候,安禄山叛军大逆不道,掳掠中原,天怒人怨,必被我大军灭之!” 霍长青犹豫了一下,想起李亨的叮嘱,又追问了一句,“不知王爷舟日起兵,咱家也好回去向陛下回报!” 张瑄皱了皱眉,扫了霍长青一眼,淡然道,“大军出征,不是儿戏,兵马行动,粮草鸦重,都需要时间来调配。请陛下放心,我陇朔大军赶赴国难,赴汤蹈火,必不迟延!” 霍长青心里暗叹一声。 李亨让他即刻催张殆起兵,但他虽是太监,也知道大军行动部署需要一定的时间。只是霍长青在来灵州的半路上,听闻张瑄在与吐蕃用兵,李光弼和杨涟的8万大军正在吐蕃国内与吐蕃军马作战,心里不禁甚是担忧。 他担心张瑄因为与吐蕃的战事,而耽搁了救援长安。 霍长青望着张瑄淡然平静的面庞,终于还是问出了。:“王爷,咱家听闻陇朔正在与吐蕃交战,8万大军侵入吐蕃国内,不知战况如何?如今安禄山叛兵南下,若是王爷大军被吐蕃人牵制在此,恐怕……” 听到霍长青有代表皇帝质问自己的架势,张瑄淡然一笑,“不错。目前有8万军马在吐蕃国内,与吐蕃交战。吐蕃与安禄山勾结互动,若是本王不把吐蕃这今后患除掉,怎么能起兵讨贼?” “或许本王前脚出征,吐蕃大军就随后掩杀而至。到了那个时候,吐蕃大军于安禄山叛军夹攻之下,不要说长安保不住,就连陇朔和河西,也会失陷”, “可是,安禄山叛兵南下,长安危急,恐怕拖延不得了……护卫陛下和朝廷首当其冲,还请永宁王即刻下令停止与吐蕃的战争,调集军马出征勤王!” 霍长青的声音严肃了许多,打出了皇帝的旗号,显然对张瑄的态度有些不太满意。 张瑄扫了霍长青一眼,此人在历史上无名,想必是因为张瑄除了李辅国、鱼朝恩之流,这才因缘巧合下冒了出来,得到了李亨的信任,成为李亨身边的第一权监。 “霍公公多虑了。该何去何从,本王自有主张。你不必多言,且回长安去转告陛下,陇朔勤王大军不日即发!”张瑄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然后径自转身离去。 封常清和张巡两人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笑着向霍长青道,“安禄山叛乱,吐蕃人侵袭,大帅军务繁忙,还请霍公公急速返回长安,禀报陛下”人霍长青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地,张瑄对他如此不客气,言语咄咄逼人,他心里非常恼火。他嘴角暗咬,望着张片离去的背影心里冷笑道:“你狂什么?待咱家回京,一定在陛下面前你一本!” “不经陛下允许,就擅自用兵吐蕃,拖延出兵勤王,意图不轨” 但霍长青心里再不满,嘴上也不敢说出。来。在陇朔这个地方,他要冒犯张片,就是自找死路。别看他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但张瑄要诛杀了他,有着太多太多的理由和手段。 霍长青冷哼一声,也没再跟封常清和张巡两人说什么,转身就走。 他一路风尘,来到灵州,本想被张瑄高接远送在灵州安歇两日再走,却不料在张瑄这里吃了“挂面”被变相驱逐了。 封常清和张巡望着霍长青忿忿离去的背影,眉宇间都浮起了一抹担心。 张瑄的书房。 封常清、郭子仪、张巡、仆固怀恩等人端坐两侧,默然不语,静静地等待着张瑄的命令。 张瑄沉默良久,才抬头来扫了众人一眼,淡然道,“张大人,安禄山叛军的情况如何?” “回王爷的话,消息传来,安禄山叛军在恒州兵分两路,一路十余万人由安禄山亲自统率,进占魏州,准备南下攻打汴州” “另一路则由史思明统率,由恒州西进太原,经略河东” “颜真卿率十余万大军吞兵汴州,布下重防,准备与安禄山叛军决一死战” 张瑄点了点头,脸色凝重地又转头望着封常清,“封大人,李光弼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回王爷,李光弼大军在齐林错城与赤松德赞的军马苦战一个昼夜,险胜吐蕃,歼灭吐蕃军马近万,但己身损伤也不小。目前,赤松德赞率残兵退守逻些城,李光弼则在齐林错休整,继续紧逼逻些城。另一路,杨涟已经杀至匹勃的……” “报!李光弼大将军急报!”书房门外,一个护军朗声高呼。 “传!” 护军手持密报,匆匆走进来拜倒在地,递了上去。 张巡起身接过,没有看,直接道给了张瑄。 张瑄打开一看,扫了一眼,立即眉宇间浮起一抹兴垩奋的笑容来,他朗声一笑,“诸位,吐蕃大事定矣!” “吐蕃前王赤柱率残兵败将一万余人,在齐林错城向李光弼归降,表示臣服大唐。目前,李光弼正再整大军,拿下逻些城指日可待!逻些城一破,吐蕃亡国了!” 众人皆是一震,旋即都十分兴垩奋起来。 “张大人,传令李光弼,不惜一切代价,那下逻些城。告诉赤柱,若是他诚心归降,就率军为前锋,只要进占逻些城,灭了赤松德赞,本王就奏请朝廷,册封他为吐蕃王!” 张瑄的话音微微一顿,哈哈笑着环视众人,“既然如此,本王就可以安心出征讨贼了” “命, 张瑄端坐在那里,肃然挥了挥手,沉声道。 众将立即起身躬身道,“末将在!” “命靖远军三万人入九原,出云中,进攻范阳” “神策军、神武军、飞虎军、飞豹军、巾帼军,五军十万人向县州集结,做好各项战斗准备……本王当于十五日后誓师出征,勤王讨贼!” 众将都是有些意外。安禄山叛军作乱,按说张筑应该在最短的时间里出兵勤王,但他却下令“十五日后出征”似乎有些……但张瑄在军中威望太高,诸将对他敬若天神,虽有疑惑却还是不折不扣地领命而去。 调兵遣将部署完毕,张瑄慢慢出了书房,进了**一个幽静的小院。花奴儿静静地站在院门口,望着他。 “凤鸣!”张瑄大步走来,见左右无人,就一把将花奴儿抱在了怀里,俯身亲了一口。 花奴儿大羞,奋力挣脱开去,面红耳赤地瞪着他,压低声音嗔道,“这是什么所在?你把奴家当什么人了?” 张瑄嘿嘿一笑,“凤鸣,你我都老夫老妻了,还这么羞涩。在咱们府里,谁敢胡说八道,我便割了他的舌头” “对了,那小子还好?”张瑄见花奴儿横眉怒目即将要发作,赶紧岔开了话去。 花奴儿长出了一口气,撅子撅嘴道,“这小厮能吃能睡,好得很” “我去见见他”张片大踏步走了进去。 院中有十余军卒看守,戒备森严。见张瑄进来,立即跪拜了下去,“拜见王爷!” 第364章劝降 一个20多岁面容清秀的小厮穿戴整齐,趺坐在厅中的案几后面,有些出神地、痴痴呆呆地凝望着窗外的风景,脸色一片麻木。 张瑄推门进来,轻轻干咳了一声,这个小厮才慌不迭地起身拜倒在地,“小的拜见王爷!王爷殿下万安!”[] 小厮的神情有些惶恐和不知所措。 他被圈禁在永宁王府大半年了,虽然衣食无忧,但张瑄却没有来看过他。这还是他被禁足以来,张瑄这个永宁王头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张瑄一直没有标明态度,准备怎么处置他。 从一开始的惶然绝望相比,此刻,小厮已经彻底麻木了。 难道……难道他要向我下手?小厮猛然警醒,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来,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张瑄凝望着他,默然不语。 小厮便更惶恐,连连叩首。 良久,张瑄才淡淡道,“史偼,这些日子以来,你在王府之中,过得可好?” “小的安好,小的叩谢王爷不杀之恩。”这史偼也是一个聪明伶俐之人,听张瑄的话头和这大半年来的幽禁,他判断张瑄并不想要他的命,否则也就不会等待现在了。 “你前番在灵州犯下重罪,本王本该将你就地斩首以儆效尤,但念在你是触犯,又念及你父史思明乃是朝廷大将,为国整军有功,就网开一面,没有上报朝廷治罪,而是将你禁足于王府之中,让你闭门思过!”张瑄的声音非常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有一丝的冷漠,不带任何的感情。 “王爷厚恩,史偼感激涕零……”史偼听出了自己有获得自由的希望,不由心下狂喜,当场痛哭流涕叩谢不已。 “本王既往不咎,可以放了你。但是……”张瑄欲言又止,淡然一笑。 史偼紧张地低着头,焦急地等待着张瑄的下文。 “你可知道,范阳安禄山起兵谋反,你父随安禄山起兵,目前朝廷震怒,正在调集全国兵马平叛……”张瑄嘴角浮起了一抹古怪的笑容。 史偼闻言心头一个激灵,又有些绝望地瘫倒在地。 安禄山谋反,他一点也不意外,因为安禄山准备叛唐已非一日。可是,安禄山叛唐,他的父亲史思明身为安禄山的大将,焉能不随之起兵,如此一来,他作为叛军大将的儿子,在张瑄这里哪里还能有活路? 史偼心念电闪,立即扑上去抱住张瑄的腿哭号道,“王爷,王爷开恩啊,我父在安禄山部下为将,随从叛乱也是身不由己啊,请王爷开恩恕罪啊!” “史偼,你认为,安贼能成事否?”张瑄淡然一笑。 史偼急急回道,“王爷,安禄山不忠不义起兵反叛朝廷,不义之兵必败无疑。小的请王爷开恩,给小的父子指一条活路,小的阖家感激不尽!” 史偼也不是傻子,他知道张瑄突然跑来跟自己说这些,定然有所图,他想了想,也就顺着杆子网上爬了。 “当初,本王派大将郭子仪率兵往范阳捉拿你们父子,安禄山不肯庇护于你,将你交予本王处置,不讲情分,是为不义;朝廷待安禄山高官厚爵恩宠似海,但安贼反过来罔顾朝廷恩典,起兵反叛,狼子野心,是为不忠。正如你之所言,如此不忠不义之人,天下当共诛之!” 张瑄摆了摆手。 史偼连连点头,“是,是,是!” “你父奉安禄山之命自正定府率军西进河东,若是你能说服你父归顺朝廷,举兵共诛不忠不义之贼,本王不仅可以保住你们全家的性命,还可奏请朝廷,让你父取安禄山而代之,封侯拜帅乃至封王入相都指日可待!” 张瑄说完,目光凝重地望着史偼,威严四射,带给了史偼很大的压力。 史偼稍稍迟疑了一下,立即点头应下,“请王爷放心,只要王爷能给小的机会,小的一定苦劝父亲率兵归顺朝廷,帮助王爷剿灭安禄山叛军!” 史偼涨红了脸,唯恐张瑄反悔,又连连追加道,“小的父亲对朝廷一向忠诚不二,只是受了安禄山的胁迫……请王爷放心,小的父亲一定会弃暗投明将功折罪!” 张瑄微微一笑,“既然如此,你就亲自修书一封,本王这就派人送往河东,若是史思明肯起兵归唐,助朝廷平叛,本王当奏请陛下,赦免史思明反叛重罪,且册封为范阳大都督,取安禄山而代之!” “纵然是史公子,也可在本王的陇朔大军中任个郎将,待来日平叛功成,朝廷再论功行赏!” 史偼连连叩谢不已。 史偼当即修书劝降,当即交给张瑄手下之人,昼夜兼程送往河东太原。其实,这个时候,史思明所部还没有攻到太原,只是张瑄这个穿越者,从一开始就知道,史思明会兵临太原。 张瑄也亲自写了一封劝降信,信中详详细细给史思明分析了安禄山起兵的利害关系,指出安禄山必败无疑,要求史思明尽快弃暗投明“改邪归正”,唯有这样,才能有一条光明大道。否则,要是跟安禄山一条道走到黑,结果可想而知。 张瑄之所以一直留着史偼,就是等的这一天,为了劝降史思明。 对于张瑄的劝降,张巡等人都颇有些不以为然。 正厅之中,望着张巡欲言又止的样子,张瑄忍不住微微一笑,“张大人,是不是对本王劝降史思明觉得多此一举白费功夫?” “下官不敢。”张巡赶紧笑着抱拳回道,“只是王爷,下官以为,史思明乃是安禄山心腹大将,他跟随安禄山十余年,单凭史偼一封信函,恐怕……” “呵呵。张大人,你们几个其实并不了解史思明这个你。此人貌似对安禄山忠诚不二,其实野心勃勃。而安禄山恣行暴虐,必将众叛亲离,史思明其人与安禄山恐怕早就并非戮力同心了。” 张瑄摆了摆手,望着张巡几个人朗声道,“更重要的是,史思明睚眦必报,心胸狭窄,安禄山无情无义,前番放弃他的儿子史偼,他必心怀怨愤。一旦有了机会,他焉能不反叛安禄山!” “当然,史思明降于不降,并不取决于他的儿子史偼,而取决于天下大势。我陇朔大军连番战胜吐蕃,不断开疆辟土,若是吐蕃战事完结,我大军挥军南下勤王——” “只要我军占据主动和优势,史思明必生异心。如果本王估计不错,他一定会趁机向朝廷上书归降,尔后率军从安禄山的后背上横插一刀,以泄私愤,同时向朝廷邀功!” “他早就想取安禄山而代之了,如今有了机会,怎么会放过呢?” “他会观望一阵,然后待本王大军所致,必望风归降。当然,也不排除他会直接向陛下上书求降,绕过本王!” “只是他纵然向朝廷请降,恐怕陛下和朝廷也不敢受降。安禄山前车之鉴在前,陛下焉能不防?” 张瑄哈哈大笑。 张巡等人长出了一口气,躬身齐声道,“王爷英明!下官等佩服之至!” 但封常清却皱了皱眉道,“王爷,史思明乃是反复无常的小人,纵然归顺朝廷,也不可信,让他取安禄山而代之,恐怕大有不妥。” 张瑄微微一笑,却是没有回答。他承诺表示奏请朝廷让史思明取安禄山而代之,不过是权宜之计。像史思明这种小人,就算是不杀也要罢官免职,焉能再留任养成大患。 只是这种话张瑄不会说,只能做。 有了赤松德赞的教训,这一次,张瑄绝对不会再心慈手软。 封常清眸子一转,便不再说下去。 他猜出了张瑄的真正心思,但有些事注定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说出来对谁都不好。 从张瑄留下史偼从容应对今日之局的行为,众人都暗生敬畏。不管此番劝降能不能成功,都足以看出张瑄看问题的深远和处置问题的心思缜密,非常人可及。 最让封常清等部将敬服的是,张瑄从一开始就跟众将说,安禄山必然会在恒州正定府分兵两路,一路自己亲率进攻河南和东都洛阳,直入长安;而另一路则由史思明统率,进占河东,准备两面夹击长安。 后来的事实证明,张瑄的判断丝毫不差。如此神机妙算和运筹帷幄,让封常清郭子仪这些军中宿将叹服。 张瑄在陇朔大军中的威望,是通过一连串战胜吐蕃的实际行动和一系列近乎神来之笔的运筹帷幄,一点点积累起来的,非一日之功。 另一方面,张瑄真正做到了大公无私。恐怕大唐开国以来,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像张瑄这样视金钱如粪土。不要说安禄山了,就算是王忠嗣、哥舒翰这些忠臣名将也做不到。 张瑄的俸禄和王府供给,全部拿出来用于火器研发,而之前的火器制造,所消耗的全部都是张瑄个人的私财。陇朔官员和将领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因此,在律法制度上,他治军御下之严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但很少有人反对。因为要求部下做到的,张瑄首先会做到,众人无话可说。 第365章陇朔大捷长安乱 第365章 陇朔大捷长安乱 这个时候,在陇朔,已经无人再念及张植的年纪和一介书生的身冇份。如此心胸韬略,如此用兵如神,如此刚毅果决,堪称一代奇才。 所谓乱世出英凝,天降大任者一一在陇朔军中,张瑄已经被赋予了“救世主”的光环和桂冠,无论是普通军率还是将校官员,都认为张瑄是天命所归的力挽狂澜拯救社稷危亡的栋梁之才。 而在百姓之中,张瑄更是被传得神乎其神,披上了一层神秘色彩。 这种无形的“造神运冇动”并非张瑄所愿,但他所能做的就是不去推波助澜和保持头脑清醒罢了。 又过了三日。 李光弼的捷报终于还是来了。 李光弼在齐林错城大胜吐蕃兵马,逼近吐蕃王城。而在张瑄的意料当中,赤柱率一万残兵向李光弼大军归降,上书陇朔大都督府和大唐中冇央朝廷,表示会世代臣属大唐,永为父子之邦…… 李光弼与赤柱合兵一处,由赤桂打前阵,会同随后奔袭而至的杨涟所部,近六万大军分三路进攻逻些城,看目前的局势,就算是拿下逻些城,灭了吐蕃也不是不可能。 赤柱已经走投无路了。他为了与赤松德赞争夺吐蕃王位,为了自保和活命,不得不投降大唐,试图借唐军之力灭了赤松德赞。否则,一旦唐军退走,让赤松德赞缓过气来,必然会将赤柱兵马全部剿灭,而赤柱本人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按照张瑄的意图,李光弼与赤柱签订了一个草拟的协定,将大雪山以东、乌兰乌拉湖以南、靠近吐谷浑故地的大片疆域划归大唐。虽然这片疆域大部分是荒漠戈壁,但也有成片的草原湖泊和绿洲,若是屯垦开发出来,又是一片肥田沃野。 如果这个协定威立,半个吐蕃尽数落入张谓之手。 赤柱虽然不情愿,但在李光弼的威胁之下,也无可奈何。他为了活命,也就顾不上卖国不卖国了。当然,在赤柱心里,这些失去的领土,将来他稳固了吐蕃局势,会一点点再向大唐收回来。 唯武力而已。 目前大唐大军压境,又有赤松德赞的屠刀横在脑际,他没有选择。 赤柱也怀有一点侥幸,因为这片疆域辽阔无边,唐军要想守住很难很难。说是归属大唐,但实际上还是由吐蕃人游牧控制,天高皇帝远,张璃心有余而力不足,又能耐他何。 赤松德赞闻报,当场吐血,差点没晕厥过去。 他清醒过来,当着吐蕃满朝文武和权贵部落首领,痛骂赤柱泰国之贼,表示要将赤柱碎尸万段以泄其恨。可赤松德赞骂不骂的,赤柱也听不到,纵然听到,也不会理会。 虽然臣服归降又割让了大片领域,但只要王位保住,将来一切都还有机会。可若是赤松德赞掌权,他连命都保不住,吐蕃疆域再大也轮不到他来享用。这是赤柱的心思。 灵州,永宁王府。 张谓聚集大都督府所属文臣武将,手捏着李光弼的军报以及李光弼代表陇朔大都督府与赤柱签订的草拟文书,放声大笑。 到了这个份上,虽然逻些城还没有拿下,但吐蕃军心摇荡民心不稳,赤松德赞损兵折将,能调集的兵马寥寥无几,龟缩在逻些城中,很难再威气候了。 下一战,无非是两个结果。 逻些城破,吐蓄王庭归于唐军之手,赤松德赞率残部逃离深公吐蓄南部。而另一种可能则是,逻些城破,赤松德赞被抓或者战死,赤柱登临吐蕃王位。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对张璃和唐军来说,目的都是达到了。扶持赤柱夺回王位之后,李光弼即可率军退回两宁州,取得辉煌大捷。 张瑄环视众人,朗声道,“诸位,李光弼和杨涟立下大功,尤其是李光弼接连两战,让吐蕃人闻风丧胆。赤柱归降朝廷,将大雪山以东、乌兰乌拉湖以南、靠近吐谷浑故地的大片疆域割让给咱们,从此,半个吐蕃尽数入我版图,怎能不可喜可贺!” “将消息和捷报速速报至长安,传播天下!同时号令五军,三日后誓师出征,征讨安禄山叛军!” “谨遵大帅军令!”封常清和郭子仪诸将神情振奋的慨然应诺,领命而去。 李光弼和杨涟密下如此大功,对于封常清等人而言,也是一个不小的刺冇激。 众将皆退下,唯有张巡没有走。 张链笑了笑道,“张大人,让你留下来,有这么两件事。” “请王爷吩咐!”张巡恭谨地起身拱手抱拳道。 “第一,传命李光弼,拿下逻些城后助赤柱登位之后,速速回防两宁州。之前,命杨谴部先撤军回返,在大雪山以东、乌兰乌拉湖以南设立成堡多座,派兵镇守。这片疆土已经基本上纳入我朝版图,我军必须要驻防。“张巡领命,但却同时道,“王爷,吐蕃人的承诺不可信,他们说臣属大唐,但实际上再次反叛的可能性极大。这片疆域若是没有大军镇守,其实很难真正落入我朝辖制之中。” “这个本王明白。只是目前安禄山叛乱,我们暂时没有兵力驻防,只能象征性地派兵驻守,以示主权。不过,待安禄山之乱平息,再徐徐图之也为时不晚。” 张谓笑道。 “第二,奏请朝廷派员赶赴灵州,准备与吐蕃人正式签订永为夫子之邦的协定和交割国土的文书,同时请朝廷在这片疆域设立州郡,准备从内地移民遣军,准备屯垦!” “王爷,是不是要为李光弼和杨涟等将向朝廷请功?”张巡犹豫了一下,询问道。 李光弼和杨涟此番功绩甚伟,若是不封赏,实在是说不过去。 张瑄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暂时不必。待李光弼班师回朝之日,再定!” 至德元年八月十九日。 颜真卿率军十余万与安禄山的十三万范阳铁骑在汴州城外的旷野上正面作战,颜真卿尽管亲自上阵杀敌,指挥朝廷军马与安禄山叛军死战,但范阳铁骑训练有素又准备充分气势如虹,而唐军则多是临时拼凑起来的军马,无论是军纪还是战斗力,都远远逊于范阳军,经过一个昼夜的座战,唐军损失惨重。 颜真兜无奈之下,只得率残兵败将退守东都洛阳。 安禄山叛军长驱直入,直逼洛阳。 情势很明显,颜真卿根本就守不住洛阳,已经做好了继续退守漳关的思想准备。 颜真卿飞报长安,按照张瑄事先与李亨的约定,这个时候,李亨应该调集兵马进驻潼关,由颜真卿统率,借助潼关天险抗衡安禄山,最起码,能坚守数月之久。 但李亨的心却乱了,也害怕了。 他不仅担心洛阳守不住,也担心漳关守不住…… 也不仅是李亨,安禄山叛军一路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攻城略地,东都洛阳即将失陷,一连串的坏消息传到长安,让长安权贵和百姓商贾都惶恐不安。 一连数日,都不断有商贾和百姓携家带口逃离长安,向江南淮南逃遁。而朝廷之上,也是惴惴不安乱成一团。 兴庆宫,明德殿。 李亨面色阴沉地站在皇台上,凝视着殿上文武大臣,见众臣吵吵嚷嚷争执不下,不由大怒,暴喝一声,“闭嘴!都给朕住口!” “安禄山叛乱,朝廷军马守不住河南,东都即将失陷,长安也陷于危机之中。此等国难之时,尔等非但拿不出对策,无人肯为国出力为朕分忧,反而在朝堂之上喋喋不休打口水仗,真是令朕失望和心寒!”“尔等不需再争,朕就问尔等一句:安禄山叛军势大不可阻挡,朝廷当何去何从?!” 李亨怒喝着。 新任的兵部尚书公孙良上前一步道,“陛下,颜真卿大败,导致河南一地沦陷,其罪不小。朝廷当拿下颜真卿治罪,然后另派良将,率军出征,光复河南!” 陈希烈脸色一变,立即大声道,“陛下,万万不可!安贼军力强盛,河南失守,非颜真卿一人之过。此国难时刻,不宜临阵换将,还请陛下三思!” 公孙良还待要反驳几句,陈希烈横眉怒目怒斥道,“公孙、大人,此刻拿下颜真卿,朝廷当以谁人领军?难道公孙大人要亲自上阵杀敌吗?” 陈希烈一向圆滑,很少与朝臣撕破脸皮,但此刻情势危急,他也顾不上许多了。 杨国忠慨然跪倒在地,大声道,“陛下,以臣看来,朝廷可以一方面派军协助颜真卿退守潼关,命颜真卿死守潼关,不得放安禄山叛军人关:但另一方面,也必须要做好万全准备,以防不测,保得陛下安全。 “臣等当护卫陛下速速暂离长安,由歧州陇州奔往灵州,有张瑄的十余万陀朔大军护卫,陛下安危无虞。尔后,陛下当亲督张瑄,率大军南下平叛,光复失地,恢我社稷疆土!” “为陛下安危计,请陛下早做决断呐!” 杨国忠痛哭流涕跪倒在地,呼喝着,他的身后不多时也就跪倒了一大片。由此可见,很多朝臣都怀有跟杨国忠一样的心思,洛阳守不住,长安肯定也守不住,小小一个遗关焉能挡住范阳铁骑。既然如此,不如先跑了再说,由张瑄的大军护卫着,等各地勤王大军来到,再慢慢与安禄山一绝高下也不迟。 杨国忠的话正中李亨的下怀。 (未完待续 第366章太上皇薨! 第366章 太上皇薨! 从一开始,听闻安禄山叛军南下如入无人之境,李亨在愤怒之余,心里就更加惶恐,最好了随时逃离长安城的思想准备。 可是作为皇帝,4尤其是一个曾经放下豪言要文治武功超越列祖列宗的新登基的皇帝,李亨纵然心里迫切想逃,但也不能说出口去。[] 如今见杨国忠主动劝谏,脸上虽然不动声色,但心里却是大喜。 李亨正要故作姿态,半推半就,突听陈希烈勃然怒斥道,“杨相!长安乃是天子脚下,大唐帝都,朝廷所在,岂能放弃?叛军当前,尔等不思如何抗贼报国,反而蛊惑陛下放弃长安,伤损国体,居心何在?!” 陈希烈怒形于色,眉毛胡子一起抖颤,非常激动愤怒。 陈希烈是三朝老臣,一向奉行中庸之道,是出了名的墙头草。李林甫当权的时候,他受李林甫的摆布,杨国忠当权的时候,他又被杨国忠死死地压制住。虽然李亨对陈希烈颇为倚重,但陈希烈却很少公开与杨国忠或者之前的太冇子党人唱对台戏,习惯了抹稀泥。 但如今,在大唐朝廷的生死存亡关头,这个文士出身的老臣终于忍不住暴冇露出他昂扬的风骨。见杨国忠竟然说出棺掇皇帝逃跑的话来,陈希烈当即就顾不上许多,跟杨国忠撕破了脸皮。 杨国忠也是大怒,冷笑着怒视着陈希烈淡淡道,“安禄山叛军势大难敌,颜真卿的河南军马根本就抵挡不住。目前河南已经失守,东都洛阳失陷指日可待。洛阳一旦失陷,叛军便可长驱直入关中,长安一座孤城,备镇勤王大军尚未抵达,如何能保得住?” “若是让陛下留在长安,岂不是正中安禄山的下怀?” “本相建议陛下暂时率朝廷离开长安,迁往灵州由陇朔大军护驾,有何不可?长安一座城池而已,与陛下的安危相比,一座城池算得了什么?至于朝廷的面子,朝廷军马节节败退,被安禄山叛军杀得丢盔卸甲,早就颜面无存了,还顾忌什么?掩耳盗铃否?!” “本相倒是要问问陈相,你让陛下置身于危险境地之中,到底是居心何在?” 杨国忠地痞流氓出身,擅长讲歪理,这么一连串的反击回去,把陈希烈问了一个理屈词穷。 陈希烈涨红了脸,顾不上跟杨国忠叫板,当即跪拜在地慨然道,“陛下,长安事关国体,不可轻废。前线朝廷将士正在浴血奋战抗击安贼,若是陛下放弃长安,消息传了出去,必大涨贼人的气焰,让将士心寒啊!” “陛下,万万不可放弃长安呐!” 陈希烈连连叩首,落地有声,不多时,额头上就叩出斑斑血迹,煞是惊人醒目。 李亨脸色非常复杂地望着陈希烈,嘴角轻轻一抽。 众臣都默然望着杨国忠和陈希烈,不再开口。 这个时候,建宁王李偻突然出班跪拜在地,慨然道”,父皇,长安乃是大唐帝都,宗庙社稷所在,若是父皇率朝廷放弃长安,奔往陇朔,必寒了天下臣民的心呐!”“若是让安贼攻陷长安,我大唐宗庙不保……万万不可口网,父皇!” 李佼也叩首在地,不起。 杨国忠扫了李亨一眼,突然大声道,“陈相,建宁王,你们不必多言。陛下何曾说过要放弃长安了?陛下不过是要御驾亲征,亲往陇朔勤王大军中坐镇指挥,与叛军决一死战!” “陛下,臣以为,可派人留守长安,同时命颜真卿死守潼关,等待勤王大军来援!若是颜真卿守不住潼慕,导致长安失陷,当诛之!” “同时,陛下率满朝文武大臣和大军挥兵北上,与陇朔张璃的勤王大军汇合。两军合兵一处,再回头来救援长安抗击贼寇不迟!” 李亨的脸色闪烁良久,缓缓沉声道,“杨相之言有理。颜真卿抵挡不住安禄山,虽然非战之过,但也其罪难逃。若是再守不住潼关,朕当重重治罪!”“至于朕,叛军当前,朕作为大唐皇帝,不可安守长安坐享其威,朕决定亲率满朝文武大臣与金吾卫大军北上,会同张追勤王大军共抗叛军!” “就这么定了。尔等不需多言!”李亨说到这里,冷笑一声,环视众人,“朕不是要放弃长安,长安必然还要重兵把守一一诸位臣工,谁愿意留下与朕代守长安?” 听李亨竟然从7杨国忠的劝谏,陈希烈大为失望。他有些心灰意冷地望着李亨,默然片刻,突然抱拳道,“老臣愿意留守,请陛下恩准!” 李亨稍稍犹豫了一下,在他心里,留守长安其实就是死路一条,陈希烈偌大一把年纪,他有些不忍心让陈希烈留下。 “陈相,你乃朕身边重臣,朕需要你留在身边……“陈希烈就叹息一声道,“陛下由杨相和诸位大人护卫,老臣也就放心了。陛下,老臣年近询,早已是半截身子人了土。老臣是三朝之臣,食君之禄,累受皇恩,国难当头,老臣当为陛下分忧,为陛下戍守长安!” 陈希烈说着,眼圈涨红,忍不住老泪纵横。 “请陛下放心,老臣当与长安城共存亡! 老臣在这里,拜别陛下了,陛下一路保重!” 陈希烈在关键时刻,突然展现了他作为一个名臣的烈烈风骨,众臣无不动容。 李亨轻叹一声,摆了摆手,再也没有说什么。 既然陈希烈愿意为国尽忠,他作为皇帝,也不能阻拦。 建宁王李偻脸色一肃,出入意料地也跪拜在地,凝声道”,父皇,儿臣愿意代替父皇镇守长安,以安军民之心!” 李亨脸色一变。 他此番放弃长安逃往灵州,不可能带所有入一起离开。但他的皇子皇女后宫嫔妃还是要统统带走的,他不成想,李俊竟然悍不畏死主动提出来要留守长安。 “李偻,你……” “儿臣心意已决,请父皇恩准。儿臣在这里,与陈相一起拜剁父皇,父皇一路保重!” 李偻声音铿锵有力,伏地不起。 羽林卫大将军张同也陡然出班跪拜了下去,“陛下,臣亦愿率羽林卫留守长安,保我大唐宗庙社稷不失!只要有臣一口气在,臣绝不让安禄山叛军入长安半步!” 皇帝要率满朝文武和一些皇室贵族离开长安去灵州投奔张碱的消息很快就传出了宫,长安城顿时就乱套了。逃往的百姓更加多了,而很多自觉没有资格跟随皇帝北逃的权贵人家,也各自想辙,收拾金银细软,连夜逃离长安。 宫里也乱了。李亨能带走的,仅仅是他的后宫嫔妃和皇子皇女,老皇帝的嫔妃乃至老皇帝的皇子皇女和大唐宗室,都必须要留下。宫里这数千宫女太监,大多数也要留下。 被选中要逃走的人当然是欢天喜地,但铁定要留下来的人心神绝望。 老皇帝居住的冷宫里最终还是得到了这个消息。 听说李亨要放弃长安逃往灵州,老皇帝当场就气得脸色发白,吐血,背过气去。其实他当初的表现,也比李亨强不了多少。只不过,李亨要逃往灵州,而历史上的李隆基是逃往蜀中罢了。 一番抢救,最终也没有抢救过来,苟延残喘的老皇帝李隆基终于还是去了。 永远地去了。 从此,永远退出了大唐王朝的视野之中。 “父皇啊!父皇!”盛王李琦和咸宜公主等皇子皇女痛哭流涕,跪拜在李隆基的龙榻之下。 “太上皇驾崩!” “太上皇驾崩——” 富里哀乐起,钟鼓齐鸣,在这个夏季的黄昏日暮中悠扬而又凄惨。 这个惊天的消息从宫里传播到宫外,可惜在这个时候,谁也顾不上老皇帝的死讯了,众人都忙着逃命。 李亨一边命宫里为老皇帝举丧,一边准备出逃。 在这种节骨眼上,举丧的程式和礼仪就欠缺了太多,只能说是有些应付了事。 第三夭一早,李亨将老皇帝的举丧大礼交给了李饺、陈希烈和张同三人,下诏命建宁王李俊监国,镇守长安,陈希烈为监朝相国,张同为长安行军大总管,然后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开长安,向灵州的方向缓缓逃去。 红日当头。李偻、陈希烈、张同三人穿着为老皇帝举丧的素服,站在长安城的城门楼上,远望着李亨的仪仗队伍和上万人的护军渐渐远去,脸色都非常凝重。 陈希烈之所以留下,是因为气节:张同之所以留下,是因为张碱的重托。张同相信张碱绝不可能放弃长安,对于安禄山的叛军,既然张追谋划应对已久,就不可能想不到颜真卿会挡不住安禄山叛军脚步。 而李俊能留下,虽然有一时血气上涌冲动的成分,但还是骨子里的那份情怀使然。李俄其实是一个非常骄傲的人,作为皇子,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李唐皇室放弃长安子民和宗庙社稷,想丧家犬一样离开。 他宁可战死,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名字蒙羞。 “殿下,吾等回宫吧。”陈希烈拱手抱拳道。 李侦凝重地点了点头,转身而去。 (未完待续) 第367章永宁王府誓与长安共存亡! 李亨的队伍离开长安不足一个时辰,也就是行出了十余里路。 李亨突然想起一事,就从銮驾上探出头来,向身边的小太监招呼了一声,让他传令下去,队伍暂且停驻,让杨国忠速速过来听召。[] 杨国忠正优哉游哉地躺在自己豪华的马车里品茶,身边还有美貌的侍妾侍候着。 听说皇帝宣召,倒是也不敢怠慢,赶紧下车奔来。 “臣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待杨国忠行礼拜见完毕,李亨突然叹了口气,轻轻道,“杨相,朕忘了一件事。” 杨国忠一怔,笑道,“陛下何事?” “杨相啊,此番朕率军离开长安赶赴灵州,忘记带上永宁王张瑄的亲眷了……”李亨慢悠悠地说着,脸色有些尴尬。 他着急出逃,生怕带着这么多人行进缓慢,若是被安禄山叛军追上,那就不得了,所以就是能早走一天就早走一天,仓皇之中,就忘记了张瑄这茬。 如果是旁人,他根本不会理会。但是张瑄不同,张瑄可是他最大的依仗,他还要指望张瑄平叛光复他的江山社稷,他这么匆匆出逃,反倒是把张瑄的亲眷留在京师,若是让张瑄知晓,岂不是非常…… 杨国忠也是一怔,旋即苦笑起来。 李亨扫了杨国忠一眼,“这样吧,队伍暂且停驻此地。杨相,朕这就派人火速回城,护卫永宁王的家眷过来。霍长青!” 霍长青赶紧上前躬身,“小的在!” “你带人赶回长安,就说是朕的意思,让永宁王妃速速携带家眷与朕一起北上,朕就在此等候!” 霍长青眉梢轻轻一挑,却是不敢反驳,躬身领命而去。 长安城里,永宁王府。 与长安城中权贵门第惶恐不安的气氛相比,永宁王府显得非常平静。只是往日里的车水马龙不见了踪迹,门口只有两个护卫面色凝重地守着门户。 萧十三郎匆匆走到**崔颖的院中,抱拳高呼道,“弟妹!” 崔颖笑吟吟地与一身素服的万春一起从房中走出,敛衽一礼道,“兄长!” 萧十三郎的神色凝重,匆匆道,“两位弟妹,当今陛下已经率群臣逃离了长安,去灵州了。安禄山的叛军即将攻入东都洛阳,我看,还是由萧某率府中护卫保护两位弟妹、还有杨家那位夫人,一起离开长安,抄小路去灵州吧。” “若是长安失陷,咱们府上必然保不住。弟妹身怀六甲,不宜受到惊吓……” 万春的脸色微微有些涨红。 她的皇兄放弃宗庙社稷和长安子民,仓皇逃离长安,这让她这个皇室公主无颜面对众人。她刚从宫里为老皇帝奔丧回来,正在崔颖房中说话,萧十三郎就来了。 崔颖笑了笑道,“兄长,其实不必这么慌张吧?不要说安禄山的叛军还没有攻下洛阳,就算是攻下了洛阳,朝廷这么多军马守在潼关,长安也不会有问题呀。况且,各地勤王大军正在陆续赶来,这个时候离开长安,未必就是好事呀。” 万春的脸更红了。 萧十三郎皱了皱眉,“弟妹,为了预防万一,咱们还是先离开长安再说吧!” 崔颖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函来,扬了扬手道,“兄长,郎君来信,说要奴家留在长安呐。奴家相信郎君,既然郎君这么说了,长安肯定不会出事。” 崔颖的神色坚定。对于张瑄的话,作为妻子,崔颖是无条件地信任。 她相信,张瑄不可能放弃她和万春还有同样身怀有孕的杨三姐,如果长安又失陷的危机,他必然会有安排。既然张瑄来信嘱咐她不要离开长安,安心守在府中,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奴家也不走!”正在此时,小腹微凸一身宫裙淡扫蛾眉的杨三姐也在两个侍女的护持下缓缓走进来。 崔颖笑了笑,“三姐,你身体不适,还是留在房中休养呐。” 杨三姐微微一笑,“王妃,奴家无碍呢,奴家正想过来跟王妃和万春殿下说说话!” 三女亲热地站在一起说着话。自打杨三姐也怀了孕,崔颖就“强行”将杨三姐也接进了永宁王府,独居一院。杨三姐起初还有些面子上下不来,后来也就豁出去听之任之了。反正她已经有了张瑄的孩子,为了自己即将出世的孩子,她也必须要为自己争取一个身份。 其实,她跟张瑄的事儿,几乎是满城皆知。 萧十三郎见状,苦笑一声,转身离去。 萧十三郎出了崔颖的院落,沉吟了一下,飞速出府潜进了宫去。以他的手段,瞒过宫廷宿卫潜进宫去,如若探囊取物。 …… …… 张力在院门外躬身道,“王妃,两位夫人,陛下身边的霍公公来了。” 崔颖一怔,旋即回头望着万春笑道,“万春妹妹,这霍长青不是随陛下离开长安了吗?——张力,请霍公公去正厅,奴家这就去见他!” 张力领命。 霍长青神色闪烁地站在永宁王府客厅里,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知道是崔颖等女来了,也就转过身来。 “霍公公!”崔颖笑着招呼了一声。 “咱家拜见永宁王妃、万春殿下、虢国夫人!”霍长青抱了抱拳淡然道,“陛下说,此番陛下北上灵州,念及永宁王与王妃分离多时,想要让王妃和王府内眷一起北上,不知王妃意下如何?” 崔颖与万春还有杨三姐交换了一个眼神,微微一笑,摇头道,“不必了,陛下北上事关军国大事,奴家这些女流之辈就不跟随了。请霍公公回报陛下,永宁王府上下誓与长安共存亡!若是真有叛军攻陷长安的一日,奴家必不会给陛下、给永宁王抹黑!” “唯有一死而已,逃什么逃?!霍长青,你回去转告皇兄,我们虽然是女流之辈,但也不会当丧家之犬!” 万春早就憋足了一肚子火,因而说话就很难听。她一向直来直去,不喜绕弯,心里这样想嘴上就这样说了,崔颖都来不及拦阻。 霍长青脸色一变,冷笑一声,拱手道,“既然王妃和两位夫人执意如此,辜负陛下好意,那么,咱家就只能回去如实禀告陛下了。请保重,咱家告辞!” 霍长青转身就走。 他本来就因为在灵州吃了张瑄的“挂面”,对张瑄和张家怀恨在心,此刻见崔颖竟然拒绝皇帝的好意,自然是乐见这种结果。 他恨不能让崔颖这些张瑄的女人落入安禄山叛军的手里,好泄他的私愤。 万春大怒,正要发作,却被崔颖一把抓住了手。 万春恨恨地望着霍长青匆匆离去的背影,咬牙轻轻道,“一个死太监,竟敢无礼,如此可恶!姐姐,你何必挡我,我当骂死这厮!” 崔颖轻轻一叹,“万春妹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与一个太监一般见识。张力,传奴家的命令下去,从现在开始,永宁王府闭门,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府。” 萧十三郎潜进了宫,在某座幽静的宫苑里找上了昔日荣耀一时的杨贵妃。李亨登基,杨玉环的权势顿时一落千丈,而老皇帝一死,她的死活就更加无人问津。 杨玉环正在自怨自艾之中,突然见萧十三郎到来,知道是张瑄事先的安排,心头不由一暖。无论她受了多少冷落,只要那个男人没有忘记她,她心里就知足了。 “贵妃娘娘,事情紧急,还请娘娘速速出宫,避入永宁王府。”萧十三郎没有跟杨玉环客气,直接说出了来意。他之前已经潜进宫里几次探视杨玉环,保护杨玉环的安全,这是张瑄交给他的重托。 杨玉环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答应下来。现在宫里乱成一团,也没人管她的去向了。她出宫不出宫的,也无人知晓。 张瑄自灵州誓师出征勤王。 他亲自率神策军一万、神武军一万、飞虎军四万、飞豹军三万、巾帼军一万(其实不满编),再加上回纥助战的2万骑兵,号称大军十五万,由灵州声势浩大南下讨贼。而在此之前,张瑄已经命靖远军三万人入九原,出云中,进攻范阳,直逼安禄山的老巢。 三日后,大军抵达庆州外围安营扎寨。 夜幕低垂,夏风湿热。 十余骑自河东方向渡过黄河,趁着夜色向张瑄的陇朔大军大营奔驰而至。 南霁云亲自率军在营门前迎候来者——正是安禄山大将史思明派来的使者。 史思明的使者在南霁云的带领下,悄然行进,直入张瑄的帅帐。 张瑄端坐帅帐之中,帐中空无一人,正是张瑄的左侧站着史思明的幼子史偼。 南霁云将史思明的使者带进帐中,然后便与几个护军侍立一侧,当然是为了保护张瑄。 史思明的使者先是匆匆扫了一脸惊喜之色的史偼一眼,然后长出了一口气,向着张瑄拜了下去,朗声高呼道,“末将高严,史思明大将军帐下行军司马,拜见永宁王!” 张瑄淡然一笑,摆了摆手。 发觉站在自己身侧的史偼脸色涨红,呼吸急促,张瑄心头一动,突然沉声道,“你竟敢欺瞒本王,来人,将此人给本王拿下!” 第368章部署被打乱! “拿下!” 张瑄的话音一落,南霁云毫不犹豫地暴喝一声,原本默然肃立在一旁的几个彪悍的军卒立即冲上前去,准备将史思明的使者拿下。 那自称叫高严的史思明的使者大惊,涨红了脸颤声道,“末将身犯何罪,以至于王爷如此雷霆大怒?” 张瑄目光冰冷地望着此人,淡然道,“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到底是史思明帐下何人?如实讲来,本王既往不咎。如若不然,本王必治你一个欺瞒之罪!” 使者脸色惨白,嘴唇哆嗦了几下,不敢再伪装,噗通一声单膝跪拜在地,低低道,“王爷恕罪,末将史朝义,乃是史思明长子!” “史朝义……”张瑄嘴角浮起了一抹古怪的笑容来,他摆了摆手,示意南霁云等人退下。 这史朝义也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在安史之乱中扮演了极为重要的角色,张瑄焉能不知。 历史上,史思明随安禄山起兵,史朝义率军守冀州、相州,后史思明称帝并杀安庆绪,史朝义被封为怀王。上元二年史朝义率兵杀史思明,三月十四日即位,年号显圣,又派散骑常侍张通儒等至范阳,杀皇后辛氏、太子史朝英等数十人。 762年唐朝军队借回纥兵之助开始反攻,攻破史朝义首都洛阳,史朝义北逃往莫州,众叛亲离,尤其主要将领田承嗣、李怀仙等均叛去,势单力孤最后自杀而死。 应该说,史朝义是继安禄山、安庆绪、史思明之后的又一大祸患,与安禄山的儿子安庆绪一样,他也曾经弑父称帝。听到眼前跪拜之人竟然是史朝义,张瑄突然泛起一股诛杀此人以除大患的念头。 但理智告诉他,此刻杀不得此人。若是诛杀了此人,史思明就会跟安禄山一条道走到黑,不利于张瑄的整个战略布局。虽然史思明并不可靠,反复无常,今日归降来日又有可能再次反叛,但对于张瑄来说,只要史思明在整个时候在安禄山的背后狠插一刀,就足够了。 灭了安禄山,再除史思明,如若探囊取物尔。 “史朝义,你父派你前来,可有话说?本王的劝降信,他可曾收到?”张瑄长出了一口气,淡淡一笑道。 “你且起来说话。” 史朝义小心翼翼地起身站直身子,恭谨道,“王爷,我父接到王爷的信函之后,对于王爷的宽宏大量不计前嫌,感激涕零。而安禄山反叛朝廷,我父不得已而虚与委蛇,今既朝廷有意,我父自当归顺朝廷,起兵助朝廷平叛,以图将功折罪。” “只是……” 张瑄嘴角一抽,“只是什么?” “只是我父名为安禄山心腹大将,但其实并无实权。虽率范阳兵马数万经略河东,若要归降朝廷,我父需要一定的时间来说服标下诸将……还请王爷见谅!” 史朝义咬了咬牙,轻轻道。 说完,史朝义匆匆向史偼扫了一眼,眸子里闪过一丝冷厉。 张瑄默然不语。 他心里很明白,要想让史思明归降,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不是说他的幼子史偼落在张瑄手里,他就一定会投诚。他虽然比较喜爱这个幼子,但儿子毕竟有很多个,但他的身家性命却事干重大。 他这一次派史朝义来,一方面是看看史偼是不是真的安然无恙,另一方面不过是一种试探,看看张瑄许诺的种种条件能不能兑现。 该不该投诚,他目前不会做决定。尤其是在安禄山叛军连战连捷的前提下,他更是不会轻易答应投诚张瑄。他必须要再观望一段时间,看看张瑄究竟有没有能力平息安禄山的叛乱。 若是张瑄就是扶不起的阿斗,大唐必亡无疑,他又何必往火坑里跳? “回去告诉史思明,就说本王说过的话,一定会兑现。本王已经向陛下密报,若是史思明肯投诚归降,将功折罪,当封郡王、取安禄山而代之。” “你们父子现在想些什么、试图观望什么,本王心知肚明。本王在这里可以郑重其事地告诉你,安禄山叛乱必败无疑……本王能将强悍的吐蕃骑兵杀得丢盔卸甲,在吐蕃国内如入无人之境,将吐蕃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灭一个小小的安禄山又有何难哉?” “观望可以,但是本王必须要把丑话说到前头。本王不需要锦上添花,只需要雪中送炭。若是等安禄山败局已定,史思明纵然率军归降,本王也必率军诛之!何去何从,你们父子自己考虑。好了,本王累了,南霁云,史偼,你们二人替本王设宴宽待史朝义一行!” …… …… 第二日,张瑄大军继续沿黄河西岸南下,不过,行军的速度并不快。 而就在午后时分,张瑄得到了皇帝李亨率满朝文武大臣以及长安部分权贵亲眷由一万军马保护着放弃长安,打着御驾亲征的名义,向陇朔方向而来。 目的很明确,就是坐镇灵州大后方,在灵州指挥全国的平叛战争。 张瑄大吃一惊,勃然色变。 他早就料到李亨会放弃长安,走上他父亲李隆基的老路,但张瑄却没有想到李亨竟然逃得这么早、这么快! 洛阳还没有失陷,还有潼关可守,作为大唐皇帝,如此沉不住气胆怯怕死,轻易抛弃祖宗社稷宗庙,岂能不让天下臣民耻笑? 在这一瞬间,张瑄对李亨彻底失望。 当初李隆基是因为潼关失陷,长安的门户被打开,迫于无奈才仓皇逃往蜀中。在某种意义上说,也是一种明智之举;而李亨却在长安的威胁远远没有到来的时刻就提前放弃长安,生怕保不住自己的小命,这一点比起老皇帝来大有不如。 李亨的皇帝威信沦丧殆尽,对于张瑄来说无关紧要,问题的关键在于,李亨此举,真正打乱了张瑄的谋划部署。 张瑄脸色铁青,站在帐中,两侧诸将肃然而立,没有一个敢开口。 良久。 张瑄长出了一口气,声音无比的低沉,“诸位,陛下和朝廷放弃长安,奔灵州而来,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必助长安禄山叛军气焰,而朝廷军马则……” 张瑄说到这里,没有继续往下说,但谁都明白他的意思。 皇帝早早地跑了,连长安宗庙都不要了,你还能指望颜真卿手下的朝廷士卒浴血奋战? 军心因此必然大乱,颜真卿更加难以抵挡安禄山叛军。 砰! 张瑄狠狠地一拳击打在桌案上,发出一声巨响。 他咬着牙怒斥道,“蛊惑陛下放弃长安、擅自行动者,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封常清轻叹一声,出班抱拳道,“大帅,陛下率军往灵州而来,我军……” 张瑄阴沉着脸,挥挥手道,“就让陛下去灵州吧。既然陛下在长安呆不住,想要去灵州,那就去吧。速传令张巡,命张巡做好迎接陛下驻跸灵州的各项准备。至于我军——加快速度,向潼关急行军!” “是。”封常清领命而去。 “派人五百里加急传书颜真卿,命颜真卿无论如何要率大军固守潼关,不得擅自出战!一切,待本王大军赶到,再定策略!无论如何,要守住潼关!” 想了想,张瑄还是有些不放心,又下令道,“同时五百里加急传书长安羽林卫大将军张同和建宁王李倓,请张同即刻率京师一万羽林卫火速驰援潼关!告诉张同,本王大军半月之中,必赶至潼关!” “诸位,长安危急!传令三军,偃旗息鼓昼夜行军奔袭潼关,不得有误!” 张瑄挥舞着手臂,在半空中凝固成一个有力的姿势。 众将各自领命整军而去,张瑄望着一身甲胄犹自站在自己身侧的李腾空和花奴儿,长叹一声,“空儿,凤鸣,皇帝如此胆小如鼠,出乎我之预料。皇帝一逃,长安危矣。” “为防不测,空儿,凤鸣,你们二人率骑兵一千抄近路奔赴长安,如果真到了不得已的地步,把府中的亲眷都护送出长安,送往灵州!” 李腾空和花奴儿不敢怠慢,正待要离开急赴长安,苏扈冬皱了皱眉道,“夫君,我也要去!我看,不如就由我们三人一起率女军前往吧!一则驰援长安,二则护卫亲眷……” 张瑄犹豫了一下,霍然点头,“也好。你们三个就率女军前往驰援长安!但是,冬儿,你要切记,若是潼关失守,长安无法守卫,必须要即刻撤出。” “记住,你们自己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张瑄低低嘱咐道,然后走过去挨个抱了抱三女,挥挥手示意她们即刻动身。 横生枝节,直接让张瑄的计划受到破坏。为了预防万一,他不得不做好颜真卿连潼关都守不住的最坏打算。毕竟,一旦潼关失陷,关中就是一片空场,安禄山叛军如洪水猛兽一般闯进,长安如何能保得住? 不要说张瑄鞭长莫及,就算是张瑄在长安,也很难守住长安城。 长安,本就不是一座攻防之城,而是一座近乎开放式的繁盛帝都。很多城防设施都是象征性的。 李隆基应是驾崩,前章笔误,非常抱歉。好在内容里并没有错,是李隆基驾崩,只是在标题上疏漏了。 第369章洛阳失陷,安禄山称帝! 颜真卿虽然退守洛阳,但也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叛军兵临城下。 荣阳本是洛阳的东面门户,荣阳的失守,洛阳则门户洞开,直接暴露在安禄山叛军面前。[] 安禄山率军进入河南道以来,屡战屡胜,军心大振,气焰更加嚣张,所以安禄山在攻下荣阳之后未及休整,即遣其大将田承嗣、安忠志、张龘孝忠等为前锋,率精锐部队进攻洛阳。 颜真卿看到安军进展迅速,便切断河阳桥,屯驻武牢,凭险拒敌。遗憾的是,颜真卿所部大军在之前的汴州大战中损失惨重,而仓促之间所组织起来的这支新军,皆为没有受过任何训练、战斗力极差的市井之徒,或无业游民。 所以,两军对垒交战时,这支新军在安禄山叛军的铁骑冲击之下,当即阵脚大乱,溃不成军。颜真卿收集残部,与叛军再战于葵园复遭惨败:继之,又与叛军战于东门内,又受重创。九月初三,洛阳失守,叛军从四门突入,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颜真卿率残部同叛军在洛阳城内展开惨烈巷战,先血战于都亭驿,大败,退守宣仁门,复败。最后,只好忍痛从洛阳宫苑西墙的残破龘处,越墙弃城西逃往懂关。 东都洛阳就这样失陷了,它周围的那些险要地形都成了摆设。 至德元年九月初三,安禄山起兵不足两个月的时间里,就拿下了东都洛阳。一时间,天下震动。 而在此之前,安禄山叛军果然如张瑄预料的那样,在汴州分兵两路,一路紧逼洛阳,一路紧逼睢阳,试图直入两淮,占据大唐的半壁江山。 睢阳太守许远以数千兵卒坚守城池,与安庆绪所部数万兵马相抗衡。许远率军卒苦战,待粮绝之日以鼠果果腹,据城不出。洛阳失陷前一日,睢阳终于还是寡不敌众,被安庆绪叛军攻下。 许远被安庆绪活捉送往洛阳,许远拒不投降,被安禄山杀害,忠烈殉国。此是后话不提。 九月初四,秋高气爽。 安禄山率大军骑乘高头大马趾高气扬地进入洛阳城。繁华的洛阳城经过了两军交战的硝烟战火,经过了范阳叛军的烧杀掳掠,外城都已荒废不堪。 数十洛阳官吏在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带领下,急速出城,跪拜在安禄山的马头前。 安禄山其实认得脚下这人乃是河南尹达奚。 但安禄山却傲慢地挥了挥马鞭,淡然道,“下跪者何人?” “下官河南尹达奚,迎接大王入城,请大王饶命!” 达奚诚惶诚恐地跪伏在地,生怕杀人不眨眼的安禄山会拿他开刀。尽管他并未率军与叛军为敌。 “达奚?河南尹?”安禄山轻轻一哼,“起来吧,念在你弃暗投明的份上,本王就绕了你的小命” 安禄山拿下洛阳,还要指望有人来替他管理洛阳城,所以对大唐投降的官吏,他一般不会杀害。像达奚这样的人,对于他来说,还有一定的利用价值。 “李悄、卢奕二人何在?”安禄山嘴角轻轻一挑,手里的马鞭奋力挥了一下,在半空中炸响。 “回大王的话,李惟入卢奕二人应在府中,没有逃离”达奚恭恭敬敬地道。 “前面带路!本王要去见见此二人”安禄山大刺刺道。 安禄山叛军进府,李府中早已空无一人,只有李憕坦然自若,穿好朝服,独自平静地端坐于府台公堂。而另一方面,卢奕安排妻子怀揣着官印,从间道逃往长安,自己则正襟危坐在御史台中。其属吏早已影踪皆无。 安禄山派兵将李惟、卢奕及采访判官蒋清捉来,假惺惺地装出一副礼贤下士的姿态,亲自在洛阳宫门口处迎接。 “两位大人,安某有礼了!”安禄山满脸堆笑,抱拳道。 他与这两位也算是熟人,知道此二人颇有清誉和干才,若能让这两个人投降,对于他下一步的篡国称帝有着莫大的好处。 李惯没有理会安禄山,而是望着卢奕慨然抱拳道,“卢大人,洛阳城破,落入贼人之手,你我未能为国镇城,实在是羞愧万分!” 卢奕长叹一声,也抱拳道,“卢某惭愧!” “卢大人,请恕老夫先走一步了” 卢奕肩头一颤,涨红了脸凝视着李悄,颤抖着抱拳低低道,“李大人慢走!卢某这就来相陪!” 两人目光相接,各自扬手纵声狂笑。 片刻,李惟转头怒视着安禄山,扬手斥道,“安贼!胡儿!大唐皇帝待汝不薄,汝竟敢起兵反叛,如此不忠不义之徒,天必诛之!安贼,老夫纵死九泉,也恨不能食汝之肉饮汝陛血!” “陛下啊,臣无能啊!”李惟放声恸哭,然后猛然挣脱叛军军卒包围,一头撞向了冰冷的宫墙,当场鲜血横流脑浆迸裂,死于非命。 卢奕掩面恸哭。 卢奕扬手指着安禄山身边的达奚、田承嗣、安忠志、张龘孝忠等人怒斥道,“为人当知逆顺。尔等乃是朝廷之臣,从贼叛逆,罪该万死!” “安禄山狗贼……” 卢奕正待再骂几句,安禄山暴怒起来,一把抽出腰间的弯刀,狠狠地刺了过去,正中卢奕的腹部。 血流如注,卢奕瘫倒在地,但仍大骂不绝,直至毙命。 两人之忠烈,纵然是叛军军卒,在场者也无不动容。 李亨的大队人马丹到歧州,就得到了洛阳失陷的消息。 建宁王李谈和陈希烈在奏报中这样描述:“宫室焚烧,十不存一,百曹荒废,曾无尺椽。中间畿内,不满千户,井邑棒荆,豺狼所号。 既乏军储,又鲜人力。东至郑、汴,达于徐方,北自章、怀经于相土,为人烟断绝,千里萧条……” 李亨紧紧地捏着手里的奏报,脸色铁青。 洛阳失陷倒也罢了,问题是安禄山竟然急不可耐地在洛阳登基称帝,国号大燕。还公开发出讨李亨檄文,将李亨称之为窃国贼子,号召天下人群起而攻之。 这让李亨如何能受得了? “安贼该死,该死!”李亨在大帐中咆哮开来,愤怒的呼喝声不绝于耳。随侍众臣,没有一个敢开口说话。 杨国忠打量着李亨的脸色,抱拳躬身道,“陛下,颜真卿接连大败,导致洛阳失陷,民不聊生,其罪当诛!” 李亨眉梢猛然一挑,一脸不善地望着杨国忠。 颜真卿连吃败仗,让安禄山长驱直入,李亨当然是无比恼火。但到了这个份上,李亨心里也明白,再追究颜真卿的责任其实无济于事。如果这个时候动了颜真卿,临阵换将恐怕更加不堪。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也无将可用。若是斩了颜真卿,何人替大唐朝廷守住潼关? 都到了这个份上了,杨国忠竟然还出于个人私心,忙着构陷他人,李亨心里越来越愤怒,但是国难当头,他也不能发作,只得强行压制下火气去。 “杨相,安禄山攻陷洛阳,当务之急,是命颜真卿守住潼关,保住长安,而不是追究其罪。霍长青,速传朕的旨意,命天下各路兵马加快勤王,要不惜一切代价,将安禄山这今天逆不道的篡国叛贼剿灭在洛阳城中!” “传旨颜真卿,就说朕说了,若是他再不给朕打一场胜仗,若是再败于叛军之手,那么,他也不必来见朕了。就在潼关之外,战死沙场吧!” 李亨的声音无比的冷厉,近乎恼羞成怒了。 自打开战以来,朝廷兵马接连败退,竞然没有赢过一场。安禄山叛军再强大,朝廷兵马就这么不堪一击? “报!” 一个宫禁宿卫匆匆走进大帐拜倒在地,“报陛下,永宁王张瑄率十五万大军南下讨贼,目下已到庆州!” 李亨大喜,霍然起身道,“好,好!传旨张瑄,速来勤王,朕前往陇州等待他!” 张瑄几乎是同时得到了安禄山拿下洛阳自立为帝的消息。 虽然一切在意料之中,但张瑄还是慨然长叹,默然良久不言不语。 唐军安逸太久,根本无法与彪悍的范阳铁骑相抗。但战斗力如此之滥,只能让人无语了。 张瑄环视众将,淡淡道,“诸位,安禄山叛军拿下洛阳,自称大燕皇帝,睢阳太守许远死战殉国,两淮不保。而两淮之后,江南各咐府县也难以保全。自此,短短不足两月时间,大唐半壁江山落入贼手,真是令人扼腕叹息!” 封常清也是叹息一声,抱拳道,“大帅,洛阳失陷,就只能希望颜真卿能守住潼关了。若是懂关再失,长安必保不住。而如此一来,朝起……” 张琼苦笑一声,扭头望着郭子仪,“郭子仪,陛下那边可有消息?” “回大帅的话,陛下已经派人传诏过来,说是会在陇州等待大帅,请大帅率大军前往陇州保护圣驾!”郭子仪朗声道。 张琼心里冷笑,嘴上却淡淡道,“替本王草拟一份奏折,就说洛阳失守,潼关危在旦夕,本王即刻率大军昼夜兼程奔袭渣关,力图保卫长安至于陛下,请陛下率军去灵州,在灵州当可保得陛下安然无恙”(未完待续) 第370章冒险出战? 饥章冒险出战? 潼关。 潼关潼关,在潼关县城北’古为桃林塞之地。西接华山,南靠秦岭,北临黄河,东面山峰连接,崖绝谷深,只有一条小道通过。地势险要,所谓“连云列战格,飞鸟不能逾。胡来但自守,岂复忧西都。丈人视要处,窄狭容单车。艰难奋长乾,万古用一夫。,’因此,古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称,是为关中防御的大门。此地当秦、晋、豫三地要冲’所以又有“鸡鸣闻三省’关门扼九州’’之说。 潼关最早建造的确切时间已不可考,据说起初叫冲关,因为远望黄河自北直冲而来’故名。 红日高悬,秋高气爽。颜真卿站在潼关城门楼上向北望去,只见黄河劈开秦晋之间的群山,滔滔而来,南下直扑华岳,至此陡折向东,气势雄浑万千。 景致明明令人心旷神怡,但对于颜真卿和他手下的将士们而言,心情却并不愉快,而是非常沉重。 虽然颜真卿自知凭安逸之兵难以真正抗衡安禄山英勇善战的范阳叛军’但屡败屡战,还是让人郁闷和沉痛。 接连吃了败仗、损兵折将,最后导致洛阳都失陷于安禄山之手……如此种种,自颜真卿以下,心里都很清楚,等待着自己的将会是如何的命运。 更重要的是,皇帝放弃长安北占的消息已经传到军中,军心更乱。以至于颜真卿手下很多中低层将领都难以控制局面,逃兵不断出现。 颜真卿唯有狠着心肠军法从事,但杀了百余逃兵’仍然无法安定军中的气氛。 颜真卿心里明白’退守潼关是无奈中的无奈’并非他的本意。而对于皇帝和朝廷来说’更加不愿意出现这样的结果。之前,李亨曾亲自下旨命颜真卿率军与安禄山叛军在洛阳之外决战’也就是说,对于李亨来说,洛阳是最后的底线’洛阳要是再丢,那结果可想而知。 可颜真卿尽管殚精竭虑,但洛阳一战还是再次惨败。败得是如此的酣畅淋漓,让他羞憎,无言。他是含着冰块说不出凉来’手下既无可用之兵又无晓勇之将’贪图安逸十数年惦懒无度的朝廷河南军马在安禄山范阳铁骑面前不堪一击’他个人之力,无力回天龘。 朝廷问罪的诏书虽然没有下达’但颜真卿其实已经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此战过后,他唯有战死潼关,侥幸活着,等着他的必然是李亨高举起来的屠刀。 颜真卿退守潼关,看重的是潼关易守难攻的形势和潼关存亡对长安安危的重要意义。 安禄山叛军已有四面受围的态势’但只要唐军守住潼关’阻止叛军西进,而后等张抗标下的靖远军及各地勤王兵马进入范阳,切断叛军归路和后勤补给,或出东陛关直捣范阳;各地勤王兵马四合,把叛军挤压在洛阳一带,叛军便成瓮中之鳖,有不战自溃的可能。 “大帅’陛下有旨到!’’一个校尉大步走来,身后跟着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太监。 小太监扫了颜真卿等人一眼,矜持着掸了掸自己袍子上的灰尘’伸出纤纤玉指弹了一个花哨,尖细的嗓门骤然响起:“陛下有旨,河南大都督、河南行军大总管颜真卿接旨!’’ 颜真卿心头一突,率诸将拜了下去。 小太监宣完旨,不咸不淡不阴不阳地又追加了一句,“颜大人’陛下还有口谕:第一’要守住潼关,潼关不能丢,潼关若是丢了’后果颜大人自己考虑;第二,安禄山叛军威逼在前,河南军马连吃败仗’若是颜大人再不打一场胜仗鼓鼓士气,若是再败于安禄山之手,颜大人就不必再去面见陛下了,就在潼关之外,战死沙场吧!’’ 小太监说完,扭头就走。 对于他来说,这潼关就在安禄山叛军的眼皮底下’着实并不安全。传完了旨’就赶紧离去吧。 颜真卿脸色阴沉地望着小太监离去的背影,紧攥双拳’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李亨的旨意很明显了,命令颜真卿必须要跟安禄山打一场胜仗,挽回朝廷的面子,要不然’他就算是守住了潼关,将来也会落一个饮恨九泉的悲惨下场。而且,李亨甚至会因此迁怒于他的家眷和宗族。 颜真卿身后的几个将佐’脸色也不好看。 作为败军之将’如果颜真卿被问罪,他们也难逃一死。 中郎将范铮大步走过来抱拳道,“大帅,末将得到消息,叛将崔乾佑在陕郡,人马只有四千,且兵力赢弱,不堪一击。若是我军分兵一万’奔袭陕郡,一举将崔乾佑拿下,可取一战之胜,完成陛下旨意。 “此战可胜。甚至可由此收复陕郡和洛阳,一扫我军败退的颓势,也算是我等为国平叛,将功折罪啊!’’ 颜真卿皱了皱眉,沉声道,“安禄山善于用兵’现在他刚刚发动叛逆’怎么会出现如此疏忽!很显然’这一定是利用崔乾佑所部作为诱饵’引诱我军出关,如果我们出兵,正掉进他的圈套。’’ “而且叛军远来,利在速战。我军据险以扼其进路,利在坚守。这一路上,贼兵残虐百姓,失去人心’兵势日蹙,将发生内变,乘其内变’可不战而擒。我们的目的是守住潼关拖住叛军’为朝廷大军平叛争取时间’不能计较一战之短长!此时不是出战的时机,待陇朔永宁王大军至,再寻机出战不迟!’’ “不计较一战之短长…,’范铮苦笑一声,轻轻道,“大帅,我军接连吃了败仗,损兵折将,河南一地尽数落入敌手’若是再不打一个胜仗鼓鼓士气’不要说朝廷饶不了我们,纵然是这潼关里的数万军卒,恐怕也都军心涣散,难以为继了。,’ “大帅啊,我军分兵两路,一路守潼关’一路进宫陕郡’进可攻退可守’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若是陕郡不可取’便飞速退守潼关,若是陕郡可取,当闪电般取之然后待机收复洛阳。’’ “大帅,无论是与国、与民亦或者与我等自身,都需要与叛军一战啊!请大帅三思!,’ 范铮跪倒在地’慨然道。 “请大帅三思!’’范铮身后,众将轰然跪拜了一地’有几个甚至因为情绪激动而痛哭流涕。 这支大军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连吃败仗损兵折将,军心涣散。加上皇帝逃离长安的消息作祟,如果再这样下去’军心会越来越乱,甚至会导致兵变。 如果择机打一场胜仗,不仅可以给朝廷一个交代,还可以大幅度地拯救军心,凝聚全军力量。否则’以军队现在的状况,守潼关其实也就是一句空话。 诸将压抑哀伤的呼喝声中,颜真卿神色闪烁,坚定不移的守潼关之心渐渐有了些许的动摇。 他渐渐觉得范铮的话也有几分道理,若是再不提振士气’不用安禄山叛军攻打’军心自己就散了。现在就逃兵不断’若是再等叛军兵临城下,那还不乱了套? 颜真卿的嘴唇哆嗦着,脸色越来越复杂。他慢慢举起了手,突然觉得手如若泰山一般的沉重。 这个决定很难下啊! 一旦冒险出战,分兵两路,万一让安禄山叛军趁虚而入潼关失守,他纵然一死也难辞其咎,他颜真卿这个名字,恐怕会遗臭万年。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请大帅早下决断!’’范铮等将大呼小叫,颜真卿心乱如麻眼前一阵晕眩,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见颜真卿迟迟不能下决心,范铮跪伏在地抱拳慨然道,“大帅,末将愿意率一万兵马出战陕郡,是死是活,就在此一战!若是能胜,末将当领兵进攻洛阳,若是稍有不测,还请大帅坐镇潼关,可保潼关不失!,’ …………………………………………。 “陇朔大都督磨下’’、“巾帼军’’、“御封女军大将军’’一数面猎猎迎风招展的军旗出现在长安守军的视野中,立即飞报陈希烈、张同和建宁王李伙等人。 等建宁王李谈和监国相国陈希烈以及长安守军最高指挥高张同登上长安城开远门城门楼上时,一支数千军容严整杀气腾腾的女军骑兵已经在开远门之外列阵完毕。 李谈大喜’扬手指着那三位站在军旗下启航冇香香身着甲胄英姿飒爽威风凛凛的女将,大声道,“陈相,张大将军,城下似乎是永宁王的两位夫人,朝廷御封女军大将军苏扈冬和李腾空!’’ “殿下,正是永宁王的两位侧妃。左边那位’便是回纥公主苏扈冬,右边则是燕宁郡夫人李腾空。殿下啊,没想到,永宁王竟然真在陇朔建起这么一支女军!’’陈希烈的声音非常兴启航冇香香奋。 “殿下,好一支气势不弱须眉的巾帼军!’’张同哈哈一笑,“既然两位女军大将军赶到,想必永宁王大军不远,如此,长安之危解矣!,’ 张同的心思与李谈仿佛,李倓紧张了大半个月的心在此刻终于放松了下来。 李谈哈哈大笑着,“来人’传令下去,大开城门,本宫当率留守众臣与长安军民,出城迎接两位女军大将军!’’ 第371章受到热烈欢迎的巾帼军 李倓与陈希烈和张同三人率众人将苏扈冬、李腾空、花奴儿三女率领的巾帼军迎进城中’纵然张片大军还在后面’但有了这么一支数千人的女军驰援长安’对于留守的朝廷官员和长安军民来说,无异于是一支强心剂。 对于安定军心’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进城的时候,巾帼军骑兵受到了长安军民超乎寻常的欢迎。老百姓情绪之高涨、态度之热情,欢呼声赞美声震天动地,让女军们脸色涨红,感觉受宠若惊。 巾帼军的主力其实是苏扈冬带来的回纥女军,这些回纥女子头一次进入长安这种繁盛无比的超级大城’早就被高大巍峨的城墙和宽阔的街道。鳞次栉比的店铺和摩肩擦距的人流所夺去眼球’目不暇给。 苏扈冬是回纥女子,性情豪爽,她倒是还没有觉得怎么样。但李腾空却是出身相国门第,虽习武弄剑却也知书达礼。 她在马上向建宁王李俗施礼道,“殿下,奴家等着实不敢当殿下和诸位大人以及满城百姓如此hou爱!” 李谈哈哈大笑回礼道’“两位女军大将军率军驰援长安,莅赴国难,我等出城相迎,理所应当!陈相,传召下去,今日启航冇香香本宫在大明宫设宴,为陇朔巾帼军将士接风洗尘!” 陈希烈和张同也在旁附和。 李腾空见李伙如此殷勤,心里也明白他此番礼遇她和苏扈冬两人’一方面是为巾帼军驰援长安而感动,另一方面也是看在张殆的面上。毕竟,她们还是永宁王张瑄的两位爱妻。 张瑄能让他的女人率军驰援长安,这就足以表明态度了。 张瑄绝不放弃长安’一定会想方设法保住长安。 这样一来’李俗焉能不欢喜焉能不感动又焉能不对苏扈冬和李腾空礼遇有加! 李腾空便不再说什么。 她现在已经不再是那个李林甫的幼女了,而是永宁王张殆的夫人。她和苏扈冬及花奴儿三女,就代表着张殆的颜面和形象。 花奴儿深深凝视着李俗,突然伏在李腾空耳边小声道,“空儿,这个建宁王李倓张弛有度,看上去比那个皇帝强上三分!此人能在国难之际留守长安,颇有几分胆识和勇气;而他刻意与瑄郎交好’明显是有野心。” “这种有胆识有野心的皇子’将来定非池中之物。” 李腾空默然点头’也扫了李伙一眼。 李伙正与苏扈冬谈笑生风。苏扈冬显然对李谈的印象很好,她是回纥女子’心机相对比较单纯’她感觉这个皇子还不错,有风度有气量还有几分骨气。 女军的队伍在满城的欢呼声中缓慢行进着’在即将抵达西市并要绕过西市改道进入朱雀大街进入皇城时,眼尖的李倓一眼就望到了在一群护卫和侍女簇拥在其中’站在路旁的小腹明显凸起的永宁王妃崔颖和明眸皓齿的万春皇姑。站在两女身边的还有一个姿容妖娆同样小、腹凸起的娆媚夫人’正是虢国夫人杨三姐儿。 李伙哈哈一笑,“两位女军大将军’永宁王妃、万春皇姑和虢国夫人出迎了!” 苏扈冬和李腾空还有花奴儿当即笑着从马上飞跃而下,大踏步走到崔颖等女跟前’一起率先施礼下去,“见过姐姐!万春妹妹!夫人!” 崔颖四五个月的身孕了,已经有些行动不便,她笑吟吟地拉起苏扈冬和李腾空的手,柔声道,“两位妹妹回京’奴家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难为两位妹妹女儿家之身,还要从军出征’奴家只恨自己无用,不能与两位妹妹一起领军杀敌!” 万春则撅着嘴道,“奴家也能骑马射猎呢,夫君太过偏心,奴家也要领军杀敌!” 杨三姐掩嘴在一旁轻笑道,“万春殿下这是说笑话呐’你虽然能骑马射箭,但沙场之上不是嬉戏’你手无缚鸡之力,怎能上阵杀敌?” 几个女人在一起亲热地寒暄着,崔颖心思镇密’她没有冷落花奴儿,而是转头向花奴儿笑道,“凤鸣姐姐一路辛苦了。” 花奴儿脸色一红’躬身施礼却是没有说什么。 当日午后,建宁王李伙在皇城之内大摆筵席,犒赏巾帼军。只是因为特殊时期,国难临头’饮宴没有了歌舞。 在饮宴上,李腾空向李谈和张同传达了张瑄的建议要求张同率一万羽林卫军马即刻驰援潼关。 张同早就向率军开进潼关了’但李谈却微微有些犹豫。 守住长安,目前就全部指望张同手下这一万羽林卫了,若是这一万军马也开拔进潼关,长安几乎就成了一座空城,如何能抵挡安禄山的叛军 李腾空见李伙犹豫着,不由出言笑道,“殿下,我以为,只要潼关不失’长安无虞。若是潼关失守,长安必保不住。不要说一万羽林卫,就是三万五万’也难以抗衡安禄山叛军!” “因此,让张大将军率军驰援潼关,增强潼关守关兵力’以防不测,是可行的。而且,陇朔十几万大军至多再有十日便可开进关中,殿下大可放心!” 陈希烈起身抱拳道’“殿下’老臣以为,燕宁郡夫人所言有理。只要永宁王大军开进关中,长安便固若金汤了。老臣相信’战无不胜攻无不取的陇朔大军足以抵挡范阳叛军!” 李倓沉吟片刻’朗声一笑道,“既然如此,就依永宁王之策一张同,你便即刻率羽林卫军马驰援潼关,不得有误!” “末将遵命!”张同大喜,起身领命而去。 当然’他离开长安’未必会将羽林卫全部带走’还得留下两三千守城的兵马,保持长安城的安全’维持正常秩序。 …………………………”#……#……………。 那一头,李亨率军和满朝文武逃到陇州’安心等待张瑄的大军到来护驾。但随后’李亨却又接到了张殆的奏报,又得到消息说,张瑄率陇朔大军沿着庆州外围,急速向关中行军而去! 张片让李亨去灵州安心等待,而并没有来陇州护驾。 李亨心里当然有些不爽,但却说不出口去。此刻国难当头,他还指望张片平叛复国,心里纵然有些火气’也不能发作出来。 杨国忠抱拳道’“陛下,张殆不尊陛下昭命’当下旨斥之!” 兵部尚书公孙良也趁机在一旁参奏道,“陛下’张瑄违抗陛下旨意,不来陇州护驾,其罪不小。以臣看来,陛下当夺去张片兵权,另派大将统率大军于安禄山叛军相抗!” 李亨眉头一皱。 他还没有说话,一直侍立在李亨身侧默然不语的李豫突然开口怒斥道’“胡说!张瑄率大军急速开进关中’护卫长安,是为上策。若是潼关和长安不保’我等纵然北上灵州,又能如何?” “父皇,国难当头’再有佞臣构陷忠良,当斩之!” 李豫拜倒在地。 他本来被李亨禁足幽禁三年’但因为安禄山叛乱,他就被李亨带出了长安,禁足令也就算是因此不了了之了。 李豫本与张片有仇隙,但在关键时刻,李豫却表现出了极强的大局观,竟然挺身而出为张胎正名说话,这在某种意义上说,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李豫还是有其可取之处的。 在李豫看来,不管张瑄以前如何,如今的策略却没有任何问题。他只有驰援关中’守住潼关’才能真正阻挡安禄山叛军继续西进。只要关中不失、长安城不落于叛贼之手,大唐朝廷就巍然屹立。 李亨微微点头’李豫的表现让他满意。 “正是此理。国难当头’若是再有人出于私利恶意构陷勤王大臣,朕绝不轻饶!”李亨清冷的目光从杨国忠和公孙良身上扫过。 杨国忠默然不语’而公孙良则心里一颤’垂下头去。 “传朕的旨意,册封张瑄为平叛大元帅、天下兵马大总管,节制各路兵马抗击叛军,与安禄山狗贼决一死战!” “朕就与诸位臣工启程赶赴灵州坐镇等候。待朝廷大军大败安禄山叛军之日,再班师回朝!” 李亨起身朗声道。 “陛下英明,臣等遵旨!”杨国忠和公孙良率满朝文武大臣山呼万岁’只是这山呼万岁声远远不若在朝堂之上有底气,多少有些有气无力,中气不足。 李豫俯身下去’心里却大为失望。 本来在李豫看来’张瑄的十几万勤王大军都已经准备开进关中了’这一趟逃离长安奔赴灵州躲避的闹剧就该宣告结束’李亨本该率军即刻返回长安。 但他的这个父皇终归还是太过怯懦了一些,他还是有些担心张殆会挡不住安禄山的叛军,决心还是去灵武安心等候。 反正灵州已经成为整个平叛的大后方’只要朝廷兵马不至于全军覆没’安禄山的叛军就打不到灵州去。灵州’是相对最安全的地方。 李豫心里暗叹,摇了摇头,心里却是拿定了一个主意。 一念及此,他突然出班大声道’“父皇,儿臣亦曾修习兵书战策’善弓马骑射’当国难之际,儿臣想率一军赶赴前线,为国效力,还请父皇恩准。”(未完待续) 第372章颜真卿被逼出战 李亨一怔,他有些不可思议地凝视着自己这个长子,良久沉默不语。 他匆匆逃离长安,也没忘了把李豫带出长安,而却同意了建宁王李伙留守长安的请求。由此,说明在潜意识里,在他的这两个儿子中,李亨其实还是无形中倾向于李豫的。[] 对于李豫,他更加看重。 这一点,可能李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李亨没有想到,李豫竟然要主动赶赴潼关前线,号称要为国效力,抵抗叛军。 他的这两个儿子,一个悍不畏死留守长安,一个临危不惧要赶赴国难,按说应该是值得欣慰的事情口但对于李亨来说,这却是迂腐之极。 李亨皱了皱眉,正要拒绝,却见李豫大礼参拜在地,慨然道,“儿臣当代替父皇赶赴前线,提振我军将士士气,不让叛军专美于前!” “请父皇恩准!” 李豫这么一说,李亨就不好再拒绝了。 李亨犹疑了一会,终于还是无奈地摆了摆手道,“给你z四兵马,你赶赴漳关去吧。朕封你为平叛大军镇抚使,去张踪军中做个监军吧。” 李豫大喜,连声叩谢,然后肃然离去。 他眼见李伙主动留守长安,在朝野上下的威望瞬间提升到了一个崭新的高度,而如果他此番赶赴懂关在张瑄军中效力,一旦平叛成功,他的功绩和威信都会稳压李谈一头。 李豫率2000骑兵昼夜兼程赶赴遗关不提。 且说张瑄率军行进中得到李豫从军赶赴潼关且还被皇帝册封为监军的消息,有些意外。李豫能有这份胆识和魄力,说起来也算不错了。 最起码,比他的父皇李亨要强上几分。 不过,张瑄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若是李豫识相,想博一份军功,他会给李豫一个机会:但若是李豫另有所图图谋不轨,那就不要怪张殆不给面子了。 潼关。 在众将殷切的期待和变相的逼迫中,在来自于朝廷、民间和军中的多重压力下,颜真卿终于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分兵一万,自己亲自率领奇袭陕郡崔乾佑的四千弱兵。 若是不战,闭关不出,军心不稳。而皇帝的圣旨也还历历在目,催促出战。 基于种种原因,颜真卿决定冒险一搏。 目前他的标下只有5万兵马,他分兵一万进攻陕郡,留下四万守关。 中郎将范铮本想率军出征,但被颜真卿拒绝了。 众将并不知,颜真卿此番已经怀了死志。 若是此战落入安禄山的圈套,再吃败仗,颜真卿也不打算再回返懂关了,正如皇帝之言,就战死沙场罢了。至于他死之后,谨关能不能守得住,颜真卿也硕不上这些了。 渣关大门打开,颜真卿一身甲胄率军而出。 范铮等将一路相送,却是默然无语,气氛非常萧索。以这种士气出征,本身就是一种不祥之兆,然颜真卿已经没有了退路。 “大帅,末将等在懂关恭候大帅胜利凯旋!大帅保重!若有不侧,还请大帅速速退回谨关,末将等将率军救援!”范铮在马上抱拳道。 颜真卿眉梢一桃,心里冷笑了起来。心道:你范铮挖空心思协同诸将逼迫本帅出战,其目的不就是想要趁机将本帅逼上思路,然后好取本井而代之? 但颜真卿却明白,纵然自己不答应出战,军心混乱之下,也会导致兵变。说不准,这范铮会串通一些将佐,趁机向颜真卿下手夺他的兵权,乃至打开懂关投降安禄山都有可能。 颜真卿心里长叹一声:此去,舍去自己一条性命,或许能换得潼关安全。若是懂关再坚持几日,永宁王勤王大军赶至,范铮这些人就不敢再有异心。 但脸上,颜真卿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环视众将,慨然道,“诸位将军,本帅此去必舍死一战,若胜固然好,若不胜落入叛军圈套,那么,渣关的安危就拜托诸位了。” 颜真卿在马上向诸将抱拳施礼。 范铮微微一笑,率先回道,“请大帅放心!末将等一定死守懂关,不让叛军进入关中半步!” 颜真卿深深凝视着范铮,再无多言,转身打马驰去。一万士气并不高涨的唐军在颜真卿的率领下,在萧索的秋风里向着陕郡的方向飞驰而去。 范铮望着颜真卿大军行进的背影,嘴角情不自禁地浮起一抹窃喜。 其实范铮比谁都清楚,颜真卿率军出战陕郡,成功的可能性不足三成,多半是要再次损兵折将,战死沙场了。 回到关中, 范铮立即让心腹校尉带着他的奏折超赴陇州,向皇帝禀报,构陷颜真卿不听劝谏一意孤行率军出战,撇清了自己。 在范铮的谋划中,此番正是自己取颜真卿而代之的最好时机。 若是颜真卿再吃败仗,朝廷必下令诛杀而将遗关军权悉数交予他。到了那时,他可见机行事,若是懂关可守就守,不可守就率军献关归降安禄山,谋一个更加光明的前程。 其实在一天以前,颜真卿已经派心腹军卒携带他的亲笔书函北上急报张片。在书函中,颜真卿详细说明了自己的处境和心态,同时点出了军心混乱的现状以及范铮等人的野心。 总而言之一句话,颜真卿被逼出战,军心混乱,部将生出异心,懂关危在旦剑,请张瑄急速率军驰援,免得渣关不保! 张同率一万羽林卫在距离潼关不足百里的关西驿得到了颜真卿冒险出战的消息。张同大惊,立即命军卒放马奔驰加速前进,终于赶在这一日的黄昏日暮之际赶到懂关之下。 渣关内侧突然冒出来一支万余军马,范铮意外之余又有些不忿。他才算计完颜真卿,还没有真正把懂关守军的兵权抓在手里,就又来了一个羽林卫大将军张同,岂不是令人郁闷? 张同无论是官职级别还是军中威望,都远不是他一个河南军中中郎将所能比,一旦让张同进了关,渣关联军的指挥权必然落入张同之手,再也跟他无缘。 范铮站在城楼上向下眺望,面色阴沉似水。 他的心腹副将孟平站在他的身侧也向下张望着,压低声音道,“范将军,这羽林卫的张同从何而来?羽林卫不是镇守长安的吗?怎么跑到渣关来了?莫非是皇帝的昭命?” 范铮恨恨地跺了跺脚,“咱们白白忙活半天,让他们拴了便宜!不行,不能开关!孟平,传令下去,就说叛军当道漳关不能擅自开启,若是没有朝廷昭命,纵然是朝廷兵马,也不能随意进驻懂关!” 孟平领命而去。 张同率军驰援,渣关守军竟然不开关放行,让张同勃然大怒。他此番驰援懂关,不过是张瑄的建议,建宁王李伙的派遣,哪里有皇帝的诏书? 不过,张同也是军中宿将久经沙场,稍稍思量,便判断出潼关守军内部出了问题。 想到这里,张同心里虽然着急,却也没有办法,只得在懂关内侧之下安营扎寨,准备与懂关守军主将慢慢交涉。 “去问问,关中何人为主将?就说本官乃是朝廷羽林卫大将军张同,奉天下兵马大元帅、平叛行军大总管、永宁王张瑄军命,驰援长安,还请他速速打开城门,迎我军入关!”张同嘱咐着自己的心腹校尉焦雄。 焦雄领命而去,与范铮的心腹孟平交涉。 孟平听闻是张瑄的军令,心头一颤。他无法做主,赶紧回关禀报范铮。 范铮冷冷一笑,“张际又如何?孟平,告诉他们,没有朝廷昭命,一概不许入关!或者,等颜真卿颜大人征战归来再说!” 孟平微微有些担心地上前一步道,“将军,听闻朝廷已经册封永宁王为天下兵马大元帅,节制天下各路勤王兵马,总知一切平叛事宜,若去”,…” 孟平的话还没有说完,范铮便怒视了他一眼。孟平不敢再说下去,唯唯诺诺地离开。 望着孟平离去的背影,范铮神色变幻着。 他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一直想取颜真卿而代之口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却又冒出来一个张同,让他如何能甘心。 范铮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他心中突然浮起一个疯狂的念头:不若派人去与安禄山的叛军接洽,趁颜真卿不在,打开渣关迎接范阳军马入关,如此一来,他便立下盖世功勋,想必在洛阳的大燕皇帝安禄山,不会吝啬于一个大将军的职位。 犹豫良久,范铮决定铤而走险。他立即将自己的家奴范铁唤来,秘密嘱咐了几句。 范铁趁着夜色潜出关去,飞马直奔距离谨关最近的安禄山大将李归仁的大营。李归仁奉命进攻潼关,不过因为懂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李归仁暂时没有轻举妄动,正在等待进攻两准的兵马回返,然后再集中优势兵力大举进攻潼关。 若是让范铮得逞,不仅懂关危在旦剑,长安也危在旦剑。而从而让张瑄的十余万大军,也陷于被动防守的尴尬境地之中。 第373章潼关兵变 .张同见潼关主将如此顽固,大怒。( 手、打。吧更新超快)但是他又无可奈何,他率军是来驰援潼关的,可不是来攻打潼关的。 只要潼关守军闭门不开,他的羽林卫大军就进不去关,只能望关兴叹。 这个时候,张xuān的平叛大军已经打起了天下兵马大元帅和平叛行军大总管的旗帜,从陇州外围开进了关中平原。大军进入了八百里秦川,距离潼关不过是百里之遥,张xuān这才松了一口气。 顶多明日午后时分,他的大军就能进驻潼关,十余万大军占据潼关天险,安禄山要想攻下潼关西进,难如登天。 而张xuān准备将潼关作为自己指挥整个平叛战役的中枢和大本营,与安禄山叛军正面相抗。 眼看幕sè渐临,张xuān大军在一个叫鸡鸣驿的地方安营扎寨。 军中有回纥2万骑兵助战,领军的是回纥王子葛勒。回纥对于张xuān的支持,可谓是竭尽全力,为了防止回纥将领不听指挥,骨力裴罗就把葛勒派了来。 大军大营井然有序,因为与叛军大战在即,营中的气氛其实有些凝重。无论是过往的将军,还是巡营的士卒,都面sè肃然,各自坚守岗位。 经过了与吐蕃人的战争磨砺,陇朔大军的军纪非常严明,令行禁止,号令统一,这显然是战斗力的一种外在体现。 葛勒带着两个回纥军卒匆匆向张xuān的大帐行去。张xuān突然紧急召他过去议事,他也不敢怠慢。在这支大军里,他不再是回纥王子,而是张xuān手下的一员大将。 进得张xuān的帅帐,葛勒就觉得气氛有些压抑和紧张。封常清、郭子仪、仆固怀恩、李嗣业、雷万春、南霁云等张xuān手下的心腹大将都在场,只是分列两侧,神sè肃然不语。 “葛勒见过大元帅!”葛勒有些狐疑地躬身拜了下去。 张xuān缓缓起身,摆了摆手“葛勒王兄请坐!” 葛勒虽然在他的帐下为将,他此番回纥仗义举兵助战,兼之葛勒毕竟是回纥王子又是他的妻兄,张xuān也不能不给葛勒几分面子。 “诸位,本帅接到潼关颜真卿密报。中军官,你将信函内容宣读一遍。”张xuān将手里的信函递给了自己身后的中军官。 中军官不敢怠慢,立即将颜真卿给张xuān的信念了一遍。 听完,众人脸sè都为之一变。 颜真卿不仅冒险被逼出战,而且潼关守军内部还出现了这么大的问题。若是颜真卿落入安禄山的圈套,再吃败仗,而那范铮则引军出降,潼关危在旦夕。 一旦潼关失守,关中门户大开,安禄山叛军趁势全线冲进,纵然是陇朔大军,也陷于被动防守之中。 “大帅,颜真卿轻率出战,必败无疑。事不宜迟,我军当即刻拔营向潼关行进,以免不测!”郭子仪深通兵法韬略,知道颜真卿此战必然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将潼关至于险境之中,立即抱拳行礼道。 “是啊,大帅,潼关不能丢,好在我军距离潼关不过百余里,应速速发兵潼关,迟则生刮”封常清也起身道。 张xuān默然点头,叹息了一声“颜真卿接连败于叛军之手,非战之过也。而此番冒险出战,又是各方压力促成,自有一番良苦用心。 可惜他的这番良苦用心,这天下人中也就是本王能略明一二” “此战,颜真卿必败。当然,颜真卿出战也是怀着必死之心的。 恐怕,他就没有想再活着回到潼关。战况危急,恐怕救援不及了。只可惜一代名臣,就此毁在小人之手,令人扼腕叹息!” “为防潼关生变,本王决定兵分两路。本王率神策、神武两军与回纥骑兵先行,连夜驰往潼关:而后路兵马,则由封常清统率,调集大军稻重,也争取时间赶赴潼关。” 张xuān霍然起身,奋力挥了挥手。 神策军、神武军都是骑兵,加上回纥骑兵,这四五万人的军马若是放弃稻重连夜奔袭,可在明日上午抵达潼关。 而后续大军则因为粮草插重车马繁多,想快也快不了。 “末将等遵命!”封常清等人赶紧起身抱拳领命。 当夜,安禄山大将李归仁接到范铮的归降密报,大喜,立即率所部三万大军悄然拔营,趁夜sè向潼关而去。 三更时分,范铮纠集一干潼关守将,在他的住处密议。 范铮早有野心,目前潼关守将有多半与他暗中串联,目标一致。 但也有部分将佐对朝廷对颜真卿忠诚不二,听说范铮有投降安禄山的打算,这些人大吃一惊,有的立即起身怒斥反对。 但范铮早有有准备,一声呼喝之下,埋伏好的刀斧和手起刀落,这位意见人士”当场人头落地,死于非命。 这样一来,剩下的诸将就不敢再说什么。 范铮面目狰狞,环视众人大声道“诸位,我军连吃败仗,损兵折将,纵然守住潼关,将来也是一个死罪。诸位想想看,是不是这个道理。左右是一个死,不如冒险一搏。如今大燕皇帝陛下在洛阳建国,大燕军马长驱直入,攻克长安改朝换代是迟早的事情。” “皇帝都逃往灵州而去,大半疆土失陷于大燕之手,大唐完了!既然如此,我等何必弃暗投明,为自己谋个前程!诸位,只要我们打开潼关之门,迎大燕军马入关,我等就是大燕的开国功臣,封侯拜将指日可待!” “本将决心已定,李归仁大将军的兵马已经向潼关而来,只要我等献关出去,就是大功一件。”范铮冷冷一笑“诸位若是从某便罢,若是不从,便休怪某家翻脸无情!“范铮挥了挥手。 他手下的孟平等中低层车官立即动身,各自行动,去军中掌控军卒,只待李归仁大军抵达潼关,立即开关投降。 而那些不被范铮掌握的将佐,则被软禁在了一间密室之中。 如累不是怕这些人手下的兵卒闹事,范铮早就对这些人下了死手。 关外,张同的大营。 大帐内灯火通明,张同坐立不安,在帐中走来走去,有些心神不宁。 自打探马来报,说关内屯兵有所异动,他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要出大事。 帐外突然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张同心中一紧,立即掀开帐幕,走了出去。 他的部将焦雄带着数十军卒领着一个潼关守军偏将打扮的人正好走到近前。 那人望着张同,拜了下去,压低声音道“末将孟平,拜见张大将军!” 没等张同问话,孟平又急急道“末将有紧急军情禀报大将军!潼关守将范铮,暗中联络安禄山叛军大将李归仁,准备于明日一早打开关门投降安贼!目前,城中诸将基本上都被他的人控制” 张同闻言脸sè骤变,他猛然一把抓住孟平的手喝问道“此话当真?” “末将不敢欺瞒大将军!”孟平叹了口气道。 孟平本是范铮的心腹,但孟平却万万没有想到,范铮竟然会做出投降安禄山叛军的事情。范铮暗中串联准备夺颜真卿的军权,与投降安禄山,可有本质的本同。前者顶多是权力纷争,哪怕是用心手段也无可厚非,但后者却是叛国投敌,一旦事败,不仅死无葬身之地,还会牵连九族。 孟平的家眷都在长安,他不敢冒这个险。 因此,他一面虚与委蛇服从范铮的命令,一面悄然出城密报张同。 这个时候,也就只有张同这一万羽林卫有可能制止范铮的疯狂行径了。 张同脸sèyin沉下来,他松开手,在原地转了一同。 他猛然回头来望着孟平“关内守军全部落入范铮掌控?” “回大将军的话,末将以为,至少有一半军马落入范铮之手。其他诸将都被范铮监管起来,根本无法行动。” “孟平,本官速速起兵,你打开关门,放本官羽林卫大军进关! 同时,你在关内散布消息,就说永宁王张xuān已经率十五万大军驰援潼关,即将抵达,而本官的羽林卫就是陇朔大军的先锋!” “若是能平息潼关叛乱,保住潼关,孟平,本官当在永宁王和陛下面前,保你一个侯爵!” 五更时分。 潼关内关关门洞开,在孟平的接应下,张同率一万羽林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潼关,打出了陇朔大军的旗帜,四处呼喝陇朔大军驰援潼关,并在孟平的引领下,四处接管关内各座戍堡、要塞。 范铮措手不及,率自己的心腹军马与张同的羽林卫精锐在关内展开血战,黎明即将破晓,原本沉寂的潼关内喊杀声刀枪碰撞声不绝于耳,四处火光熊熊,声震四野。 大多数潼关守军哪怕是有了兵变之心的军卒一开始都在观望着, 没有真正参与到兵变内讧的交战中去。 永宁王张xuān所部陇朔大军的赫赫威名早已传播天下,听说张xuān十五万大军三两日间就要抵达潼关,在一些心向朝廷的基层军官的号召下,也慢慢开始加入到羽林卫的队伍中去,范铮所部渐渐处在了下风,且战且退!。 第374章张瑄大军第一战(上) 第374章张瑄大军第一战(上) 黎明时分,潼关之乱渐渐趋于尾声。 虽然范铮谋划日久,但毕竟是归降之事不得人心,兼之有孟平等人作为内应,理直气壮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张同,很快便率羽林卫大军控制住了潼关的局势。[] 范铮等人率千余乱军逃出潼关,在天边冒出鱼肚白之时,渐渐消失在潼关守军的视野之中。 孟平有些不安地望着一脸沉稳的张同,恭谨地抱拳低低道,“大将军,范铮谋反作乱,如今仓皇逃去,大将军一声号令之下,追出关去,拿下范铮乃是举手之劳的事情。” 张同摇了摇头,指了指犹自笼罩着一丝夜色阴霾的地平线上’沉声道’“安禄山大将李归仁的大军正在向潼关而来,守住潼关要紧,至于范铮这个叛贼,迟早难逃。本官奉命驰援潼关,一切以守住潼关为第一要务!” “传令下去’全军戒备,所有军卒都各就各位严守岗哨,防备叛军来袭!” 张同一声令下,他的部将焦雄立即示意身边的传令官吹响了嘹亮的军号。 且不说潼关’这个时候,出关冒险一战的颜真卿军马已经赶至灵宝西原。 这里南边靠山,北边是黄河’战场就在七十里长狭隘的道路’崔乾祈据险以待。 一轮红日渐渐升起,颜真卿默然仕立在山坡之上,身上满是清晨的露水。整整一夜’颜真卿都站在这里没有动弹,向下凝视着稀稀拉拉的叛军军营。 叛军的阵营令颜真卿迷惑。看这架势崔乾佑所部也就是三四千人。这时颜真卿甚至怀疑起自己原来的判断,觉得自己对叛军的力量和声势可能估计过高了也许这一战会有取胜的机会和可能一一想到此他甚至对战事产生了一丝乐观情绪和某种胜利的幻想。 但颜真卿毕竟是颜真卿,他焉能猜不出在弱兵四千的表象背后,有虎狼一般的凶险。 因此’颜真卿就率军扎营在山坡之上,一直到正午时分,他都没有下定决心攻下去。 他担心的是崔乾佑有埋伏。事实上,崔乾佑还真的是有埋伏。 一万人的唐军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了,一万人的行军怎能会没有动静,崔乾佑早就得到了消息。况且他安营在此,本就是充当诱饵的角色。 明面上,他只有四千老弱残兵。而实际上还有近两万精兵埋伏在山道两侧的密林中,若是颜真卿率军冲杀下来必有来无回。 对于崔乾佑来说,只要拿下颜真卿,就是大功一件远在洛阳的大燕皇帝安禄山起码会册封他一个侯爵大将军。 可惜颜真卿一直没有发动进攻,从昨日到现在几乎是一个昼夜了,他犹自按兵不动。 不过,崔乾佑并不着急,他相信颜真卿会攻下来的,因为他没有退路了。 若是唐军退下山坡退回潼关,必将陷入范阳军马的前后夹击之中,下场和遭遇并不比中埋伏差多少。 很显然,颜真卿也明白这一点。 从他率军出征离开潼关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退路了,唯有死战而已。 只是—…,潼关! 颜真卿猛然回头凝视着潼关的方向,脸上浮荡着一抹悲哀的神光。 他将潼关交予范铮,又何尝不知范铮此人狼子野心,说不定会送潼关。可他同样没有选择了,无论是将潼关的指挥权交给谁,都会被范铮所夺,不如公开交给他,以安抚其心。 在颜真卿看来,他率军出征之后,范铮必向朝廷上书,准备取他而代之。不管怎样,只要能坚持到张瑄大军到来,区区一个范铮根本就构不成什么威胁。 只是颜真卿做梦也没有想到,范铮有的不仅是对于权力的野心,还有疯狂的叛逆之心。他竟然要铤而走险,将潼关献于安贼,以谋取更大的富贵。 当然,范铮之所以如此,与张同的突然到来有关。他意识到只要张同进关就足以取代他的兵权,又怎能甘心将手里的权力拱手让人? 午后。 颜真卿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 他挥了挥手,大声喝道,“孙俊,你率5000人冲下山坡,抢占崔乾佑叛军军营,若是叛军有埋伏,当速速退回山坡!” 部将孙俊领命而去,率500军卒呼喝着高举着长枪冲杀下去。 颜真卿亲自夺过军卒手里的鼓槌,亲自擂鼓助阵。 突闻唐军进攻,崔乾佑军营中大乱,数千衣冠不整的叛军或前进或后退,三五成群,手里的兵器不成体统,根本毫无阵型可言。 见叛军如此,孙俊手下的唐军精神为之一振,怒吼着猛冲了下去。 两军刚一交战,叛军就四散逃去,溃不成军。 孙俊大喜’率军追杀过去。 而山坡上观战的颜真卿则眉梢一挑,看判军这个样子’几乎可以肯定是有埋伏了 果然,待孙俊的唐军冲散了崔乾佑的军营,越过另一片山野之时,埋伏的叛军精兵突然出现,他们占据高处,向下滚落木头、石块,砸死唐军无数。道中狭窄,唐军士兵密集,枪梨都挥舞不开。 远远望着自己的军卒中了埋伏,颜真卿心中如割肉一般的刺痛。军中鸣锣收兵,可惜孙俊兵乱之时,根本无法号令统一,真正逃回来的只有不足一千人,四千军卒死在山道当中。 颜真卿急急率军退下山坡,退入一座山谷,而出了山谷,则是空旷的平原地带。 可惜’这个时候,崔乾佑的近两万叛军已经掩杀过来,而出了山谷之后,又从黄河岸边冲过一支敌军’足有数千人。 颜真卿脸色惨白,长叹一声,死志已萌。 他本来想退至这片平原,地形开阔,好与崔乾佑的叛军决一死战,纵然寡不敌众,也要拼死一战’消耗叛军的有生力量’可是从黄河对岸同样埋伏着一支叛军,两军夹攻之下,他手下的唐军连奋力一拼的余地都没了。 ……………………………………” 叛将李归仁的军马逼近潼关,似乎是得知范铮事败的消息’渐渐就放缓了脚步。 正在张同率潼关守军紧张备战的时候,张瑄率先头大军抵达了。 “大将军,永宁王率大军赶至潼关!” 焦雄匆匆走上关楼,神色振奋。 张同狂喜,立即起身率部将出关迎接。 潼关内侧的关门打开,张瑄率彪悍的陇朔精兵飞速进入潼关。直到这个时候,张同紧张的心才算是慢慢放了下来。 “大帅,昨夜潼关兵变,颜真卿手下副将范铮谋反作乱,企图打开关门投降叛军,被末将率军平定。大帅请看,前面便是李归仁的军马,似乎知道事不可为,正在徐徐退却。” 高大的关楼上,张同手指前面的烟尘漫卷之处,恭谨地笑道。 “大帅率大军赶至潼关,安禄山叛军再无入关之日。末将等愿意在大帅标下’出潼关,收复洛阳和河南之地,与叛军决一胜负!” 张同等人躬身一起大声道。 张瑄淡然一笑,摇了摇头,突然扭头望着潼关西南的方向,大声道,“颜真卿可有消息传来?” “暂时没有。”张同回道。 张瑄默然。 片刻后,他突然狠狠地一拳击打在关楼的旗杆上,沉声道,“南霁云、雷万春!” “末将在!” 南霁云和雷万春抱拳应道。 “你二人率神策军奔袭灵宝救援颜真卿所部,若是颜真卿兵败’便与他合兵一处,争取拿下陕郡!此为我军勤王平叛的第一战,许胜不许败!”张瑄声音虽然不高,但却异样的凄冷。 南霁云和雷万春慨然应诺,“请大帅放心,末将等必不辱使命!” 南霁云和雷万春手下的这一万装备有火器的神策军骑兵,是张瑄大军中精锐中的精锐,张瑄马不停蹄便派他们出征,攻陷陕郡不是目的,给叛军一点颜色看看才是真的。 南霁云和雷万春领命而去。 张瑄又回头望着李嗣业和回纥王子葛勒,“李嗣业!” 李嗣业闷声出列抱拳道,“末将在!” “李嗣业,本帅命你率神武军追击叛将李归仁所部——葛勒王兄,烦劳回纥骑兵助战,可否?既然叛军来了,就不能让他们这样轻松得退回去!”张瑄说着,脸上的神光湛然。 “若是李归仁军马逃遁,两位便绕行灵宝,与神策军合围,争取要把崔乾佑所部围歼!” 李嗣业抱拳领命,葛勒也不敢待命,立即下关,率回纥两万骑兵与李嗣业的一万神武军一起出关,向李归仁的叛军追杀过去。 南霁云和雷万春从潼关出发救援颜真卿军马的时候,其实颜真卿还没有发动向崔乾佑叛军的进攻。 颜真卿落入接近2万范阳叛军的包围之中,在黄河岸边。 以六千人对2万叛军,哪怕是普通唐军士卒都知道今日是必死之局。有了死志之后,原本低迷的士气反而提升了不少,在颜真卿和手下部将的率领下,唐军殊死拼杀,企图冲过包围圈,在首阳山西边渡过黄河入关。这是唯一的一条生路。 兵败如潮,而后面追击的叛军更如潮水一般密集。 眼看退路已经被叛军堵死,颜真卿放声长啸,怒喝道,“儿郎们,且随本帅与叛军决一死战!大丈夫从军报国,生又何欢死又何惧!”(未完待续) 第375章张瑄大军第一战(下) 第375章张瑄大军第一战(下) “活捉颜真卿,当封万户侯!”[] 叛军中传来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喝呐喊之声,几欲压过唐军士卒的惨烈和喊杀声。 黄昏日暮。身边的军卒越来越少,一个个满身血迹地倒了下去。 颜真卿挥动长枪奋力戳死一名叛军士卒,知道大势已去,正准备拔剑自刻,不愿意落入叛军之手。 此时此刻,颜真卿心中没有对死亡的恐惧,而是绝望中带着某种悲哀。 他既然冒险出征,其实就是抱着近乎自杀一般的心态。然而,他一个人死不足惜,拖累这一万军卒阵亡,恐怕纵然一死,也难以摆脱千古的骂名。 这是让颜真卿感到最悲哀的事情。 其实,当他发觉叛军有埋伏的时候,他还是有机会率军马退守渣关的。 只是颜真卿知道,若是自己兵败回渣关,肯定会被叛军所趁,若是周遭的叛军轰然包围过去,以遗关那几万军心不稳的守军,恐怕根本就守不住潼关。 铛! 颜真卿手里的宝剑正向脖颈处挥舞而去,却被一支飞矢横空射来,一箭磕歪。 颜真卿手心一颤,手里的宝剑坠地,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仰首看见天空上呼啸如雨,密集的火箭飞射落入叛军之群,旋即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人仰马翻声。 从南山那头,马蹄声奔驰如雷,一支衣甲鲜明的唐军如同神兵天降,从山坡上冲杀下去,手中的火箭继续向叛军射落。 颜真卿身形一震,狂呼道“儿郎们,奋起精神,与叛军作战到底!永宁王救援大军到了,神策军火箭无敌!” 千余残兵见有援军赶到,又是闻名已久的陇朔大军中的装备火器的神策军,立即精神一震个个像打了鸡血一般振作起来,挥舞着长枪刀矛向叛军冲杀过去。 神策军冲杀过来,崔乾佑的叛军首尾骇乱,不知所备,在一连串火箭的攻杀之下,军心涣散不足盏茶的功夫便溃败了下去。叛军士卒有的扔掉盔甲,逃窜藏匿到山谷间:有的互相拥挤掉进黄河淹死,惨呼声震天动地。 而另一头。 李嗣业率一万勇猛彪悍的陌刀军在两万回纥骑兵的助战下,奔袭李归仁叛军的后路。 李归仁见唐军人多势众士气高涨勇不可挡,不敢应战,仓皇中且战且退,被英武的陌刀军斩杀千余人扔下一地尸首放弃百余里后的大营,向洛阳的方向溃逃。 根据张瑄的军令,两万回纥骑兵退回漳关而李嗣业则率一万陌刀军放弃追击李归仁叛军,绕行灵宝,杀向陕郡。 待崔乾佑的叛军败退下来,大本营陕郡已经被李嗣业的神武军占据。 一万神策军和一万陌刀军前后夹击之下,兼之火箭助阵,崔乾佑的两万兵马几乎损失殆尽。崔乾佑无奈之下只得率残兵仓皇渡过黄河,向洛阳逃去。 这是张瑄大军赶至遗关的第一战。 在不足一个昼夜的时间里,就将窥视在懂关左右两个方向的两支叛军或歼灭或驱逐,取得了一个不小的胜利,可谓是开门红! 这一战打出了张瑄大军的赫赫军威。尤其是神武军的彪悍勇猛和神策军的火器无敌,更加让范阳叛军闻风丧胆。 战场之上硝烟弥漫沉沉的夜幕中,颜真卿卸下全身甲胄,悲哀地面向渣关的方向单膝跪拜在地,缓缓举起手里的宝剑。 正在此时,身后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颜大帅纵然自刻,也难以洗脱败军之将的耻辱!” 颜真卿手心一颤,扭头来望着缓步走来的南霁云,颤声道,“南将军,在下接连损兵折将,让叛军长驱直入,今日又折损九千儿郎,着实罪孽深重,只能自刻向朝廷谢罪了!” 南霁云大步走到近前,深深凝视着颜真卿,“大帅所言果然不错,他说颜大帅冒险出战,本就是怀了死志。只是大帅说了,颜大帅个人一死不足惜,牵连一万军马葬身叛军之手,才真正是罪责难逃!” “颜大帅,末将很是不明白。你明知叛军定有埋伏,为再还是要出战?” “陛下有旨,让颜某出战,颜某不敢抗命。此外,潼关守军军心混乱,若是颜某不率军出战,必酿成兵变,让叛军所乘。当然,颜某也是怀着一丝侥幸心理,试图拿下陕郡将功折罪,安抚军心。”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颜某自知罪孽深重,唯有一死谢罪。还请南将军将颜某尸首带回渣关,葬于潢关之下。颜某纵然一死,也要亲眼看着永宁王大的光复河南,平灭安禄山叛军!” 颜真卿长叹一声,挥剑自刻。 南霁云冷冷一笑,拔剑磕飞了颜真卿的剑,淡淡道,“是死是活,目前已经由不得颜大帅了。末将奉命将颜大帅带回遗关,由大帅亲自处置!” “来人,将颜真卿绑了,送潼关!。 南霁云挥了挥手,百余彪悍的神策军卒冲过来,将颜真卿捆绑起来。带上马匹,然后连夜向渣关的方向行去。 第二日上午,封常清和郭子仪率后续大军也赶到漳关,不过,而是在潢关之外安营扎寨,没有驻守关中。 张瑄的十二万大军加上漳关本来的三万人、还有张同的一万羽林卫,共计十六万大军全部聚集在潼关。由此,安禄山叛军想要再次拿下潢关,闯进关东,基本上失去了这种可能性。 “报!神策军大捷!” “报!神武军大拒!” “报!陕郡光复!” 南霁云和李嗣业派来报捷的军卒狂喝着纵马冲进懂关,谨关上下顿时飞腾起来。 这是安禄山起兵反叛以来,朝廷军马所取得的第一场胜利。虽然只是拿下了陕郡,歼灭叛军不足两万人,但意义重大! 在朝廷军马兵败如山倒的关键时刻,陇朔大军力挽狂澜,给天下勤王大军注入了一阵强心剂。 不仅张瑄的大军欢喜鼓舞,原先渣关的守军(即颜真卿所部)也是士气大振,奔走相告。 张瑄升堂,众将分列两侧。 颜真卿满面羞愧地掩面而进,被几个军卒带入。 进得大堂,颜真卿无言面对张瑄,跪拜在地,俯首不起。 张瑄凝视着颜真卿,长叹一声,“颜真卿,你接连败于范阳叛军,损兵折将丢城陷地,并非战之过,本王还向陛下上奏,为你辨明苦衷。然而,你退守潢关,却盲目出战,明知叛军有伏,还是送死而去一你个人之死不足惜,葬送了九千儿郎又该当何罪?” “罪臣颜真卿自知死罪难逃,无言以对,无话可说,还请王爷赐罪臣一死!”颜真卿叩首在地,惭愧而言。 张瑄猛然暴喝一声,“死就能解脱了?你堂堂一代大唐名将,却死得如此窝囊,岂不要遗臭万年?” “颜真卿,本王节制天下兵马,总知平叛事宜。今叛军当前,朝廷用人之际,本王愿意再给你一个机会。” 张瑄挥了挥手,“你可率所部三万兵马,进驻陕郡。待本王号令之下,为我大军先锋,奔袭洛阳,将功折罪!他日,若是成功拿下洛阳,将安禄山叛贼赶出河南之地,本王当在陛下面前为你美言,恕你死罪。若是再吃败仗,将陕郡失陷于叛军之手,你也不必再来见本王了!” 颜真卿率军开进陕郡,替换李嗣业的神武军和南霁云的神策军。 其实封常清等人对张瑄赦免颜真卿的做法不怎么理解。因为颜真卿擅自出战,导致九千唐军葬身,再加上他连番败于叛军之手,已经是罪上加罪,死路一条了。若是皇帝那边知道张瑄竟然还让颜真卿率军,恐怕要怪罪下来。 见封常清紧皱双眉,张瑄扫了他一眼,不由笑道,“封大人可是对本王处置颜真卿之举不满?” 封常清赶紧抱拳笑道,“大帅,末将不敢。只是末将觉得,颜真卿罪责不可恕,朝廷那边肯定要兴师问罪一大帅这样做,肯定会让陛下心生不满。” “颜真卿真的是无能之辈吗?我看倒也不尽然。他之所以沦落至此,也算是一种阴差阳错吧。” “本王之所以不杀颜真卿,一方面是因为大战在即,临战斩将不利于我军士气;另一方面,若是杀了颜真卿,颜真卿手下这数万兵马如何处置?颜真卿固然有罪,他手下的诸多部将也是罪责难逃!一旦本王问罪颜真卿,他手下的这支兵马更加军心混乱,失去控制。” “既然如此,不如让颜真卿再次整军将功折罪。让他率军镇守陕郡,为潼关门户,关中更加固若金汤。只要安禄山进不了关中,时间一长,他的内部必然生变,出现内讧。再加上本王之前派靖远军袭扰范阳,断他后路和粮草……,本王就不相信,安禄山还能在洛阳坚持多久?” “至于陛下那边,本王自有应对之策,诸位不必担心。” 张瑄嘴角浮起一抹清冷的微笑。 封常清不敢再说,抱拳引退。(未完待续) 第376章张瑄声名到达顶峰! 第376章张瑄声名到达顶峰! 在张瑄的打算中,他不仅不会杀颜真卿,还会创造机会让颜真卿将功赎罪,避免将来被李亨下旨诛杀的悲惨命运。[] 一方面当然是出于战局和天下大势的考虑。颜真卿手下这数万兵马战斗力不强,军心不稳,只有让颜真卿整军,才能渐渐稳定下来。而大敌当前,临阵斩将,会大伤朝廷军马的士气。 另一方面,作为穿越者,张瑄比谁都清楚,颜真卿纵然在军事上不是一个合格的统帅,但在治国上也绝对是一个能臣和干才。对于这样的历史名人,张瑄自然要想办法保全。毕竟,安史之乱平息之后,百废俱兴的天下正需要颜真卿这样的人才。 颜真卿也不是傻子,他当然看出了张瑄对自己的维护之意,心中的惭愧和感激无与伦比。 颜真卿率军进驻陕郡之后,张瑄便统率十余万大军镇守潼关,并没有向河南和洛阳展开大反攻。 封常清等人知道张瑄在等待出云中杀向安禄山腹地的靖远军的消息,还有吐蕃的李光弼进攻逻些城的消息,以及史思明那边的动静。 安禄山叛军得知张瑄率大军阻挡在潼关,也知趣地没有组织进攻,龟缩在占领的郡县城池里,双方展开了暂时平静的对峙。 当然,在洛阳称帝的安禄山对此并不满意。 安禄山一路势如破竹,最终还是遇到了张瑄,吃了第一场败仗。对于气势如虹的范阳叛军士气来说,这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大唐皇帝李亨在即将抵达灵州城的时候,得到了陕郡大捷和潼关大捷的军报,自然是喜出望外。李亨当即命杨国忠起草诏书,对张瑄和陇朔大军大加褒奖,册封回纥王子葛勒为定平郡王,晋升李嗣业为神武军大将军,南霁云和雷万春为神策军左右大将军。 而几乎是与此同时,李光弼和杨涟攻陷吐蕃王庭,诛杀赤松德赞、扶植赤柱为吐蕃王捷报也传到了灵州,并通过灵州向天下发布。 半个吐蕃领土尽数纳入大唐版图。张瑄在平叛的同时,对吐蕃战争又取得了辉煌的胜利,消息传向天下,让他的声名渐渐达到了一个顶峰! 举国振奋。 李光弼和杨涟在逻些城休整了半个月,然后率军徐徐回返,退守两宁州,然后按照张瑄的战略意图,将吐谷浑故地和青海一线的边防整体推进八百里,建立戍堡,巩固边防,不提。 而双方约定,待来年开春之际,唐蕃将在两宁州进行会商,定立永为父子之邦的青海盟约。 至德元年十月底,潼关。 楚王李豫带着两千人马驰进潼关。他本来不该来得这么慢,只是在路上他先后接到潼关大捷、陕郡大捷和李光弼吐蕃大捷的数次捷报,知道潼关暂时无虞,就绕道先向长安行了一趟,在长安略事休整,才又从长安向潼关开进。 李豫进潼关的时候,心情有些复杂。尽管他对张瑄非常的不感冒,而且双方还有不小的怨隙,但是李豫也不得不承认,张瑄对于大唐朝廷和社稷江山所立下的盖世功勋已经是无可比拟。 自大唐立国以来,无人可超越。 而大唐朝廷平叛的希望,复国的中流砥柱,就落在张瑄的身上。 此时此刻,张瑄这个名字,对于大唐军民来说,就是信心和勇气,就是一种无上的荣耀。 与张瑄的璀璨光芒相比,安禄山显得暗淡无光。 李豫此来,是奉旨出任张瑄平叛大军镇军安抚使的。与他一起前来的还有皇帝身边的宠信太监,霍长青。霍长青是担任监军。 其实两人的角色差不多,都是监军,只是身份不同、地位有别罢了。 霍长青是皇帝在得到捷报后随后派出来的,在长安与李豫汇合。 “大帅,楚王李豫和右监门大将军霍长青奉旨来到!”封常清匆匆进入帅堂,抱拳道。 张瑄其实早就得到了消息,只是没有出迎罢了。 “哦?楚王来了?”张瑄故作讶然道,“来得这么快?” 封常清嘴角轻轻一抽,旋即又压低声音道,“大帅,楚王奉旨来我军中担任镇抚使,这霍长青也到军中来,是出任监军!” 张瑄淡然一笑,“内监出任监军是朝廷规制,不能因我们而废。也不必放在心上——只是楚王来潼关,倒让本帅有些意外,他倒是还有几分胆识和魄力。” “封大人,聚集众将,随本帅迎接楚王和霍监军!”张瑄挥了挥手。 …… …… 李豫和霍长青已经在关内的帅府之外的驿道上等候了片刻,作为皇子和钦差,他必须要等待张瑄率诸将前来迎接,维持皇帝的体面。 李豫的脸色如常,霍长青的脸色却有些阴沉。 他本来以为,有李豫这个皇子和他这个钦差监军到来,张瑄起码会率众将迎出关来。但张瑄竟然直到现在都姗姗来迟,简直是狂悖失礼。 但霍长青也不是傻子,知道如今的张瑄不是他一个太监总管所能轻易撼动的。在这军中,张瑄想要捏死他,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两排彪悍的军卒肃然而立,刀枪闪亮。 李豫正默默等待,突听两排军卒齐声暴喝,“大元帅到!” 李豫猛然望去,霍长青则被吓了一跳。 李豫能清晰得观察到,一众军卒脸上那瞬间迸发出的兴奋的红光,这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掺杂了敬畏和爱戴的复杂神采,近乎于精神信仰之光了。 张瑄缓步率封常清、郭子仪、仆固怀恩、张同、李嗣业、南霁云、雷万春等大将行出元帅府,在两排军卒持枪行注目礼下,向李豫和霍长青走来。 随着张瑄的走近,他身上的巍然气势越来越浓重,不怒自威。 李豫和霍长青身后的侍卫、太监不敢正视张瑄,不由自主地垂下头去。 张瑄凝望着李豫,目光慢慢变得温和下来。 他淡淡一笑,上前一步,向李豫抱拳施礼道,“本帅见过楚王殿下,楚王殿下赶赴国难,本帅迎接来迟,还请殿下恕罪!” 李豫也算是一个人物。 他似乎早已将之前两人之间的各种矛盾和不快抛之脑后,他哈哈大笑起来,上前去还礼道,“大元帅为国再立战功,大败叛军,实是朝廷之福、社稷之幸!李豫此来潼关,奉旨在大帅帐下听命!” “楚王殿下客气了。楚王殿下,请进元帅府叙话,本帅设宴为殿下接风洗尘。”张瑄微微一笑,与李豫并肩向元帅府行去。 封常清等人则紧随其后。 以张瑄现在的爵位、权势和功勋,他足以跟李豫一个皇子比肩和平起平坐了。 张瑄和李豫一路上谈笑生风,壮若亲密。 而从始至终,张瑄都没有跟霍长青说过一句话,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将他视为了空气。 霍长青嘴角哆嗦着,脸色涨红,羞愤不堪。不管怎么说,他都是皇帝的心腹和钦差,平叛大军监军,张瑄竟敢如此故意怠慢他! 进得元帅府,张瑄设宴招待李豫。到了这个时候,李豫才有些尴尬地跟张瑄提及霍长青。 张瑄不以为意,命人也将霍长青请进来参加宴席,只是也没有跟他虚与委蛇。 见张瑄有意打压霍长青的面子,李豫暗暗皱了皱眉。 他倒也知道霍长青没少在皇帝面前参奏张瑄,进了不少谗言。看来,朝廷那边的风声还是传到了张瑄耳朵里。李豫想到。 对于这个权势渐起的当红太监,张瑄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李辅国、鱼朝恩这两个在中唐历史身上祸乱宫廷的大太监,都先后死在他的手里,何况是一个区区霍长青! “殿下,请饮!”张瑄举杯邀饮,态度非常热情。 李豫举杯谢饮,然后一饮而尽。至于霍长青,则非常难堪地坐在李豫之下,微微垂首,紧攥双拳。 李豫扫了霍长青一眼,心道霍长青啊霍长青,你还是识相一点吧,在平叛大军之中,你若是得罪张瑄,下场可想而知。 其实李豫对父皇李亨派遣内监来军中做监军很是有些不以为然。霍长青这种太监到军中来参赞军机,只能是起到相反的效果。而且,这种明显的来自于皇帝的“监视”,肯定会引起三军将士的不满情绪。 “若不是大帅驰援潼关,这潼关就要活生生失陷在叛军手中——颜真卿此人真是罪不容诛!”李豫听闻张瑄让颜真卿戴罪立功,就出言试探了一句。 张瑄笑了笑,拱手道,“殿下,本帅已经向陛下奏报此事了。颜真卿接连战败,自然是罪责难逃。但叛军势大难敌,也是实情……本帅还考虑到平叛当前,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且临阵斩将于我士气不利,故而暂且让颜真卿整军陕郡,待来日随我大军反攻河南和洛阳,以图将功折罪!” “请殿下放心,若是颜真卿再吃败仗,本帅一定将他捆缚灵州,由陛下亲自处置。” 李豫笑了笑,正要说什么,这个时候,却突然见霍长青站起身来。 李豫皱眉,扭头望着霍长青,急忙使了一个眼色。 可霍长青却视而不见。 (未完待续) 第377章打狗给主人看 张瑄扫了霍长青一眼,神色非常平静淡然。他之所以不给霍长青面子,一则是因为霍长青是一个奸佞小人,屡屡在李亨面前构陷于他:二来是借此表达对李亨的强烈不满。大军初战告捷,刚刚稳定住局势,李亨竟然就派来了内监当监军。这还没有到狡兔死走狗烹的时候,李亨就开始生出猜忌了,这种肚量和器度着实令张瑄不齿。 看这种架势,若是将来平息了安禄山叛军,社稷安定下来,他是不是要立即夺了自己的兵权甚至拿自己下手?张瑄心里冷笑着,神色不变。他心里早就有数,随着他的功勋越来越大,他跟李亨的隔阂就会越来越深。而之前,他没有赶至陇州护驾,已经让李亨心生不满了。只是大敌当前,李亨不敢有任何反应罢了。[] 霍长青草草抱拳大声道,“大帅,陛下有旨,颜真卿接连败于叛军之手,又擅自出战,险些导致潼关失陷,置关中于险地,罪在不赦。大帅应立即夺去颜真卿的兵权,将之捆缚灵州,由陛下处置。 “本王刚才的话,霍监军没有听到吗”张瑄淡淡地望着霍长青,眸子里闪过一丝冷厉。 霍长青受了冷遇,心里一直憋着一股火,如今逮住机会,哪肯放手。他手里的确有李亨的圣旨。况且,他觉得自己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又是钦差,张瑄固然权重,又能拿他怎么样?难道张瑄还能像安禄山一样谋反不成? 霍长青将圣旨展开,大声道,“陛下圣旨,张瑄接旨!” 霍长青念完他随身携带的李亨处置颜真卿的圣旨,张瑄接了过去,让军卒置于正堂之上然后又淡然一笑道,“颜真卿当然有罪,陛下震怒也是常事。只是本王已经奏请陛下,让颜真卿将功折罪的一此事暂且搁置,且看陛下的后续旨意再说!”张瑄会拒不执行皇帝的旨意,不由怒声道,“陛下旨意在此,难道大帅要抗旨不成?” “抗旨?霍监军扣给本帅的这顶帽子着实令人受不起。本王都已经说了,关于颜真卿陛下肯定会有后续旨意,一切等陛下诏书到来再说,有什么错?”张瑄嘴角一晒。 霍长青大声道,“大帅有意包庇罪将,抗旨不尊,居心何在?” 霍长青这话一出口,张瑄还没有什么反应,在场的封常清等大将都已经怒形于色了。封常清和郭子仪、仆固怀恩还好些雷万春这个火爆性情怎么按捺得住,他愤然起身扬乎指着霍长青斥责道,“你这厮竟敢污蔑大帅想找死不成?” 雷万春说话粗鲁,霍长青闻言大怒,他怒视着雷万春气得嘴唇哆嗦起来,“你是何人?竟敢对本监军无礼!”雷万春不屑一顾地瞥了霍长青一眼,傲然道,“大帅标下神策军左卫大将军雷万春是也!” “好了,雷万春,不得对霍监军无礼!你且退下!”张瑄挥了挥手。雷万春不敢再说,立即躬身退下。 张瑄缓缓起身来凝视着霍长青,声音虽然低沉但却越来越冷厉,“霍监军,本帅念你是陛下钦差,今日胡言乱语,本帅就不予追究了。但下不为例,若是再有下次本帅一定将汝杖毙军前,以定军心!” “关于颜真卿之事,本帅已经再三强调,颜真卿损兵折将丢城险地,非战之功。范阳军马强盛,河南军马羸弱,不要说颜真卿,纵然是将哥舒翰放在河南,也无济于事。” “颜真卿之罪,在于潼关擅自出战。但事出有因有情可原!” “本王已经奏请陛下,颜真卿绝非是无能之辈,今日之遭遇也算是一种阴差阳错。” “叛军当前,朝廷正是用人之际颜真卿这样的将才难觅……若是霍监军不服”张瑄话说到这里,冷冷一笑,“本王可给霍监军一支军马,命你与颜真卿二人同时攻打叛军大营,看看到底谁才是无能之辈!” “你可敢听命?”张瑄暴喝一声。 “咱家是监军,又不通领军,何以能带兵打仗?大帅这是强人所难!”霍长青恼羞成怒辩解道。 “既然不通军务,不敢上阵杀敌,你又何必在本帅和诸位将军面前唧唧歪歪?”张瑄目光如刀,“难道三军将士浴血沙场为国效力,到了你这内监的口中,就变得一文不值?” “颜真卿固然有罪,但若是没有颜真卿率河南军马与安禄山叛军竭力周旋,拼死相抗,阻挡叛军脚步,恐怕潼关也坚持不到本帅大军赶至!若是没有颜真卿,安禄山早就进入关中!” “颜真卿固然有罪,但颜真卿率军与叛军作战的时候,三军将士战死沙场的时候,请问霍监军何在?!你在哪里?!” “如今局势稍定,你一个内监,竟敢在本帅和诸将面前说三道四,轻描淡写地就要送本帅一顶抗旨不尊的帽子,本帅倒是要问问你,你居心何在?” 张瑄的声音越来越冷森,而诸将的目光也越来越锋锐和冰冷,霍长青哑口无言,即惊且惧,一句话也不敢再出口来。 李豫见势不妙,立即干咳了两声,打了一个圆场笑道,“大帅,霍长青长居宫中,不通军务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李豫与霍长青奉旨到潼关来,主要还是为大军鼓鼓士气,同时也怀着一颗报国之心……还请大帅明鉴!” “本宫记得,大帅曾有一句话,云: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李豫作为皇子,亦深知国难当头不可退却!大帅,本李豫也善弓马骑射,愿意在大帅帐下听命!” 张瑄楚王殿下报国赤诚,令本帅敬佩万分。既然殿下愿意在军中效力,本帅自当从命就是!” 张瑄摆了摆手,军卒继续上菜上酒,这场因为霍长青横插一杠子的风波立即平息下去。李豫见张瑄给自己面子,也就笑着继续向张瑄邀饮。 霍长青极为难堪地坐在那里,留也不是,退也不是,如坐针毡。 宴会似乎是尽欢而散。 夜深之时,李豫趺坐在自己的住处,静静地凝望着面前一脸涨红的霍长青,默然不语。 “殿下,张瑄不尊陛下旨意,其狂傲骄矜一至于斯!……霍长青压低声音道,“他不把咱家放在眼里不算什么,可咱家是代表陛下而来,他羞辱咱家就是羞辱陛下!” “那你待如何?在军中,张瑄军令如山倒,你难道还要跟他对着干?” “况且,安禄山叛军当前,父皇还指着张瑄平叛,任你说得天花乱坠,父皇也不会对张瑄怎么样。” 李豫嘴角浮起一抹嘲讽的笑容来,“其实,张瑄说得没有错,张瑄纵有千般错,但他开疆辟土平叛作战之功,想要抹杀都抹杀不掉。霍长青啊,若是你如张瑄一般立下盖世功勋,掌控十余万大军,恐怕比他还要骄矜、还要盛气凌人!” “殿下……咱家……”霍长青羞愤地咬了咬牙。 “好了,霍长青,你且回去安歇。本宫劝你一句话,我等来潼关,不是跟张瑄唱对台戏来的,而是为国效力来的。你那些小心眼,留着回到父皇身边、在宫里用吧,在这军中,不成体统,也肯定要吃亏!” “你退下吧。”李豫挥了挥手。 “是,咱家告退。”霍长青见李豫似乎也站在张瑄的立场上,心里纵然不忿,也无可奈何。 望着霍长青狼狈而去的背影,李豫神色变幻良久,终于还是轻轻一叹道,“张瑄啊张瑄,所谓打狗还得看主人,可你今天当众羞辱霍长青,这摆明了是打狗给主人看了。” “父皇啊,张瑄已经心生异心。恐怕安禄山的叛乱平息,便又生出张瑄这个大患……父皇啊,儿臣倒是要看看,你到了那个时候,又会怎么做……” 李豫喃喃自语,伏案匆匆写就一封书函,密封好,然后唤过一个贴身侍卫,嘱咐了两句。 侍卫匆匆而去。 半个时辰后。 南霁云脸色阴沉着捏着一封信函,匆匆走进张瑄的帅堂。 “大帅,请看!” 张瑄接过信函,拆开一看,默然片刻,突然淡淡一笑,“南八,将信函密封好,让李豫的人继续往灵州送吧。” “大帅,这……” “李豫给皇帝的密报,我们不可能每一次都截留。再说了,本帅做事问心无愧,光明磊落,又何惧这些谗言!如果本王没有猜错,恐怕在这几日间,霍长青也会向陛下发报。由他们去吧,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挡是挡不住的。” “去吧。”张瑄摆了摆手。 南霁云暗暗叹息一声,转身带着李豫的信函而去。 南霁云刚一转身,张瑄的脸色就变得无比的凝重和冷酷。 “李亨,我倒是要看看,你会怎么做……接下来,便是你我的交战了。至于安禄山,不用我去进攻,他也活不长了……”张瑄心念电闪,缓缓起身,向**行去。(未完待续) 第378章 李光弼封郡王? 长安。 建宁王李倓站在开远门的城门楼,凝目向潼关的方向望去,神色闪烁。 此刻,站在他身边的正是与他一起留守长安的三朝老陈左相兼吏部尚陈希烈。 两人怀着一种慨然赴国难的心态留在长安,只是如今随着张瑄大军镇守潼关,安禄山叛军无法进入关中,长安再无兵临城下之险。 虽然才是十月底十一月初的时节,但秋风萧瑟,已经有些寒冷,气温很低。 陈希烈裹着披风,缩着身子,微微有些罗锅。 他这个年纪,精力和气血不足,大不如前,勉强撑着身子陪伴李倓,有些勉为其难了。 虽然李倓从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但陈希烈却知道李倓在担心什么。 本来,因为他主动提出镇守长安,临危不惧,与长安军民共生死,他的威望尤其是在民间的威望瞬间暴涨。这对他将来争夺皇储肯定有利。然而,李倓没有料到的是,李豫竟然在这个时候率军驰援潼关,站在了平叛的第一线,将来若是平叛成功,他便有一份军功。 尽管,谁都明白,作为皇子,他不可能真的征战沙场。 咳咳咳! 身边的陈希烈剧烈地咳嗽起来。 李倓回头扫了陈希烈一眼,轻轻一叹道,“陈相,你年老体弱身体不适,还是先回去歇着,不必陪着本宫。本宫担心潼关局势,恨不能插翅飞过去亲自助战,心里不安稳呐……” 陈希烈咳嗽了几声,颤声道,“殿下不必担心,有永宁王总镇兵马抗拒安禄山,范阳叛军一定不会再入关中半步!” “陈相,永宁王此刻拥兵潼关,一直没有出战,想必父皇那边有些不太满意?”李倓突然问道。 陈希烈皱了皱眉道,“老臣得到消息,陛下已经下诏命张瑄出战了,但张瑄却以与叛军决战时机不成熟为由,向朝廷奏报,称目前只能守住潼关,待来年开春之际,才可择机进攻叛军,收复河南一地。” “永宁王的做法令人不解。本来,陇朔大军气势如虹,携首战大捷之威,应立即向安禄山发起全面进攻,以图在最短的时间里歼灭叛军,收复河南和东都洛阳,纵然不能将安禄山所部全部剿灭,也必可将安禄山叛军赶回范阳去。可永宁王却按兵不动……” 李倓若有所思地道。 “殿下,永宁王用兵如神,这样做必然有其原因。其实老臣倒也觉得,永宁王镇守潼关与叛军对峙,暂不出战,无非是避叛军之锐气,谋而后动,无可非议。” “不管承认或者不承认,安禄山的叛军战力之强,远甚于朝廷兵马,否则,安禄山断然不会长驱直入,在短短两个月之内攻陷洛阳……这军机之事,远远比我们想象中的更加复杂,老臣觉得,朝廷应该放手放权,由永宁王临机定夺为好!” “若是朝廷重压之下,永宁王被逼出战,结果导致战败丢了潼关,关中危矣。” 陈希烈缓缓说道。 李倓点了点头,“陈相,以咱们两人的名义向父皇奏报,就说战机瞬息万变,叛军强势难敌,永宁王大军长途奔袭需要休整,不可擅自出战。” “此外,禀报父皇,本宫将亲自押运粮草辎重及军需物品,往潼关犒赏大军!” 听李倓这样说,陈希烈眉梢一挑,心里暗暗叹息。 他知道,李倓在长安呆不住了。李豫在潼关前线获取军功,反倒显得他留守长安,躲在了大后方。 为了日后的皇储之争,他必须要前往潼关,争取张瑄的支持。 或许,李倓是在潜意识里担心张瑄会转而与李豫结成同盟战线。 虽然李豫之前与张瑄曾经有过嫌隙,但政治,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若是李豫给出了相应的筹码,难保张瑄不会动心。 况且,他与张瑄之间的“盟约”本来就不牢靠。 张瑄从来没有表态说要支持他入主东宫,只是两人因为走得比较近,多半是李倓故作姿态,给外界造成了一种误解和假象。 灵州。 李亨入住了张瑄在灵州的永宁王府,不过,入住之后,他对张瑄府邸的简陋而感到异样的惊讶。不管怎么说,张瑄作为陇朔藩镇和西北最高的军政长官,又是王爵,府邸再怎么奢华一些也属于情理之中。但这座府邸虽然宽大,却非常简洁,根本就没有常规的奢侈用度。 府中的下人也是屈指可数,而侍女更是没有几个,舞女歌姬更是不见踪迹。 由此可见,张瑄的勤俭奉公,绝不是虚言。 李亨微微有些感触。 不过,他的这种感触旋即又被一种更深的猜忌所取代。 在局势不明朗、叛军长驱直入的时候,李亨没有这种心思,他想的是如何平叛、如何阻挡安禄山的叛军脚步、如何保住自己的皇位,但张瑄大军所至范阳叛军立即呈现出败退之颓势,局势开始逆转,他的心思就悄然变了。 他就开始担心张瑄会不会拥兵自重,而稍有风吹草动,他便会敏感地以为张瑄有了异心。 况且,他身边还有公孙良这些佞臣在他耳边絮絮叨叨。 李豫和霍长青的连番密报,更加剧了他的这种对于张瑄的猜忌。 当然,猜忌归猜忌,只是一种心态。在这种时候,李亨知道自己还离不开张瑄,最起码,在安禄山叛乱平息之前,他只能全心全意地依靠张瑄,放手放权。 至于将来他怎么对待张瑄,说实话,他暂时还没有完全想好。不过,已经初步有了“卸磨杀驴”的心思,只是在李亨看来他这是捍卫皇权天经地义理直气壮。 事实摆在面前,张瑄功勋可比天高,可李亨已经无法再封赏他了。 张瑄目前已经位极人臣,无论是爵位还是官职亦或者是兵权,都达到了一个巅峰,还怎么封赏?大概,只有把皇位让给张瑄了。 所以,将来,李亨面临着一个巨大的难题:如何处理跟大功臣张瑄之间的关系。 这个问题,李亨一想就头疼。 “陛下,李光弼和杨涟退守两宁州,要不要召这两人回灵州觐见陛下?”公孙良笑道。 李亨犹豫了片刻,摇了摇头,“算了,此二人率军镇守两宁州,震慑吐蕃,事关重大,不能擅离职守。公孙良,杨相,朕有意封赏李光弼和杨涟,以彰其功,尔等意下如何?” 杨国忠在旁闻言眉梢一挑,立即猜出了皇帝的心思。 皇帝这是想有意撇开张瑄,直接面对李光弼和杨涟两人,想靠封赏和加官进爵来拉拢这两人,分化张瑄的实力。 杨国忠还没有说话,公孙良立即躬身道,“陛下英明!此二人为朝廷立下大功,当厚加封赏!” 李亨正要开口,却听杨国忠在一旁不咸不淡地道,“陛下,此次唐蕃之战,乃是永宁王的谋划指挥,而此二人不过是奉命行事。若是越过永宁王直接封赏这两人,会不会……” 杨国忠的话说了半截,下面的话没有说。 有些话,不需要说出口来的。 公孙良淡淡一笑,“杨相此言差矣。天下之将,都是陛下之臣,陛下封赏有功之臣,还需要经过永宁王?” 杨国忠瞥了公孙良一眼,轻轻一晒,没有跟公孙良继续争辩下去。 其实这个时候,杨国忠恨不能李亨跟张瑄起矛盾,削弱张瑄的兵权。只是他心里明白,自己越是反对,李亨越是会这样做;反过来,如若他表态支持,李亨倒是会考虑三分。 果然了,李亨闻言冷冷一笑,挥挥手道,“下旨,册封李光弼为平蕃郡王、大将军、暂代陇朔大都督府大都督;册封杨涟为宁泊侯、大将军,青海行军大总管。” 李亨这话一出口,不仅杨国忠等人,就连公孙良都大吃一惊。 李亨竟然封李光弼为郡王,而且暂代了陇朔大都督,这摆明了是夺去了张瑄的陇朔军职,以李光弼而代之了。 这样……合适吗?很多朝臣都在思量。 站在朝臣最末尾的张巡心头一颤,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望着李亨,心里凉了半截。 本来此次唐蕃之战能取得胜利,都是张瑄运筹帷幄和各方通力支持的结果。李光弼和杨涟二人,不过是奉命行事。可此番,皇帝却破格册封李光弼和杨涟,有意忽视了张瑄的功绩,还试图让李光弼取代张瑄的位置,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张巡感到一阵心寒,同时也为张瑄感到不值。 张瑄此刻还在平叛的前线,为皇帝的江山卖命,但躲在大后方的皇帝,却准备开始卸磨杀驴了。 杨国忠皱了皱眉,奏报道,“陛下,李光弼和杨涟二人虽有军功,但也不至于册封郡王……” “当初张瑄为朕拿下吐谷浑故地,朕册封他为永宁王,而如今李光弼和杨涟为朕拿下大半个吐蕃,封王封侯又有何不可?” 李亨轻描淡写地道。 杨国忠心里暗暗冷笑:“李光弼和杨涟不过是张瑄部将,若没有张瑄,这两人能拿下吐蕃王庭?扯淡的事儿。” 虽然杨国忠也想削弱张瑄的兵权,但他更清楚李亨这样做会引发的后果。未完待续【字由启航更新组封颜提供】。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379章张瑄的表现 尽管引起了一些朝臣的强烈反对,但李亨还是强硬地力排众议下了册封的诏书。 在李亨看来,他这不过是一种试探。试探张xuān的动静。 如果张xuān有异动,他便会立即转变态度,转而向张xuān示好。但那样一来,也就试探出了张xuān确实有异心,将来等安禄山叛乱平定,李亨便会立即向张xuān下手,毫不手软。 同时,李亨想要牢牢将青海这八万人抓在自己手里,有了这八万兵马,再加上哥舒翰的河西之兵,哪怕是张xuān继安禄山之后叛乱,他也有几分抗衡的资本。 李亨的诏书在最短的时间下达两宁州和青海,两宁州的李光弼和沙柳河的杨涟同时接到册封诏书,只是反映各有不同罢了。 杨涟大吃一惊,立即想到了事情的严重xing。 他在书房里犹豫良久,才主动给朝廷上了一封奏表,大概意思是说自己人微功轻当不得朝廷如此厚封,请辞宁泊侯的爵位。 同时,杨涟立即库书一封,派人昼夜兼程八百里加急送达潼关密报张xuān。 其实,大概也不需要杨涟密报了,这个消息早就由张巡送出去了。 而在两宁州的青海都督府中,李光弼接到皇帝的册封诏书,表面上神sè平静,内心却是狂喜。 李光弼一直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不甘屈居人下。张xuān到任之前他被郭子仪死死压制住,内心就非常不爽。因此,才与郭子仪两人针锋相对,明争暗斗。 张xuān到任之后,以强力铁腕统一陇朔军政归心,更是对李光弼恩威并重,李光弼心里的那点不甘心和野心,渐渐被压制了下去。 然而,随着他军功渐长这一次率军进攻吐蕃,接连战胜吐蕃军马,最后更是直接拿下吐蕃王庭,扶植了一个傀儡吐蕃王,自觉盖世功勋大唐朝廷无人能比。 由此,他的权力yu望和个人野心不断膨胀。 至于张xuān,早就被他有意或无意地抛之脑后。在他心里,他的才干和威望乃至功勋,丝毫不亚于张xuān这一次被皇帝册封为郡王代理陇朔大都督,情理之中理所应当。 因此,与杨涟的反应不同,李光弼在第一时间上书皇帝,表示谢恩和忠诚。 由此,李光弼在两宁州踌躇满志随时准备率军返回陇朔,掌控整个陇朔藩镇。 潼关。 张xuān正在书房看书,张xuān和杨涟的密报几乎是同时抵达。 南霁云匆匆而入,拱手抱拳神sè复杂道“大帅,灵州张巡张大人和沙柳河杨涟杨大将军派人送来密报!请大帅过目!” 张xuān一怔,点了点头。 接过杨涟和张巡的信函,张xuān没有犹豫,先拆开了张巡的一封,看去。 旋即脸sè一娈。 张巡在信函中所写的内容让张xuān看了大怒但却强自按捺住要暴走的情绪,又紧接着打开了杨涟的信。 看完两人的信,张xuān将信函立即烧掉,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南霎云站在下方,瞥见张xuān脸sè的变化,却没有敢说什么。 南霁云虽然没有看到杨涟和张巡信函中的内容但从送信之人口中却也得知了一些消息,大抵猜出了两人信中所写为同。 李亨这一次的“动作”太惊人了,几乎是一种肆无忌惮的挑衅。 他竟然越过张xuān,将此次唐蕃战役大捷归功于李光弼和杨涟两人直接将李光弼封为郡王,还暂代了陇朔大都督等于是变相将张xuān的陇朔军职免去。 李光弼被册封为郡王,又兼任陇朔大都督,身份地位和权力等级几乎与张xuān平起平坐了。而真要严格说起来,张xuān的天下平叛大元帅是临时xing的职务,一旦安禄山叛乱平息,职务自动解除,而他又失去了陇朔军职,等于是只剩下一个王爵。 南霁云诚惶诚恐地shi立在侧,却没有“等”来想象中的张xuān的雷霆大怒和剧烈反应。 “南八,赏杨涟和张巡的信使各钱十贯,速速打发他们离开,不要在潼关停留。”张xuān挥了挥手,声音非常温和。 南霁云飞快地抬头扫了张xuān一眼,似是没有想到张xuān的表现如此平静,一时间倒是怔在那里。 张xuān淡然又道“南八,本帅的话你没听到吗?” 南霁云吓了一跳,赶紧涨红着脸躬身领命“末将遵命。”南霁云走后,张xuān的脸sè立即yin沉了下来。他猛然一拍桌案,眸子里中一丝寒光一闪而逝。 李亨此举直接ji怒了张xuān,同时也让他非常失望。 他心里很清楚,李亨是通过这种做法来敲打和试探自已,看看自己的承 受底线。同时也是做给天下藩镇和满朝文武看的,以这种无形的方式 来打压张xuān的威望和权势。 如果张xuān表现ji烈,安禄山叛军当前,李亨或许会立即转变态度。 磨还没有推完,就开始急不可耐地要杀驴了吗?张xuān冷冷一笑,端 起桌案上的茶盏,一饮而尽,然后霍然起身出了书房回了自己的卧房。 但最让张xuān愤怒的还不是李亨的做法,而是李光弼的表现。李光 弼居然安之若素理所应当地受封为郡王,代理起陇朔大都督。对于张 擅来说,这相当于一种背叛。 这意味着张xuān或许没有用错人,但却看错了人。他将对吐蕃的防 御和整个青海的守防全部交给了李光弼,提携荐拔之恩无与伦比。可 在这种情况下,杨涟都知道向张xuān表明态度谦让一番,李光弼却受之坦 然。 如此种种,岂能不让张xuān愤怒! 所谓人心难测。他终归是人不是神,况且这世间最难掌控的便是 世道人心。 当天,传出了张xuān患病的消息。 众将纷纷前来探视,包括楚王李豫和监军霍长青,以及最近刚刚以 犒赏三军名义抵达潼关的建宁王李谈。 这个时候,李亨越过张xuān直接册封李光弼为平蕃郡王、暂代陇朔 大都督,杨涟为宁泊侯,李光弼坦然受之而杨涟上书请辞侯爵的消息 已经传到潼关,引起军中震动。 但让李亨没有想到的是,他本来试图打压张xuān的威望,却不料此举 直接刺ji了陇朔大军的反弹,将士为之心寒。越来越多的将士为张xuān抱 不平,潼关上下对朝廷不满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张xuān在陇朔大军中的威望和影响力、掌控力。 张xuān在陇朔大军中的威望不是靠权力高压来的,而是经过了战火 的洗礼和人格魅力的日渐凝聚。无论是火器的发明,还是对吐蕃战争 的运筹帷幄,亦或是爱兵如子的作风和大公无si的高风亮节,张xuān在陇 朔将士心中的地位,远非哥舒翰这样的藩帅所能及。 狡兔死走狗烹,这已经是普世的逻辑。当皇帝用自己的实际行 动,准备向功臣下手的魅影渐lu端倪,还是让陇朔将士心灰意冷。 远在灵州的李亨并不知晓潼关的真正军心,而就在潼关的楚王李豫 和监军霍长青却是心急如焚如履薄冰,生怕皇帝此举会逼反张xuān,导 致兵变。 以张xuān在军中的威望,他若是由此生出叛心,登高一呼必然黄袍 加身,大唐社稷将危在旦夕。 时间一天天过去,张xuān卧chuáng不起,闭门不出,所有军务全部交给了 封常清和郭子仪。从表面上看去,潼关大军非常平静,但在李豫和霍长 青心里,这更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平静。 消息同样传到了叛军那边。洛阳的安禄山得知,大为〖兴〗奋。他立 即派出使臣前往潼关,投书张xuān,表示皇帝无道、要与张xuān结成同盟 共取天下。 一时间,军心沸沸扬扬,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有不少军中中低 层将佐和士卒甚至暗中叫嚣着要拥立张碹为帝,另立朝廷,与安禄山范 阳军马兵分天下。 李豫和霍长青乃至李谈,心内更加惶恐,都已经萌生了去意。 至德元年十一月底。 张xuān聚集众将议事,李豫、霍长青和李谈当然随之出席。 帅堂之上,众将分列两侧,张xuān裹着披风缓步而入。 待张xuān走到帅案之后,众将一起躬身朗声拜了下去“末将等拜见 大帅!” 李豫、李谈犹豫了一下,也随着众将拜了下去。 张xuān清冷淡定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淡然一笑“诸位免礼,请 坐。楚王殿下、建宁王殿下请坐。” 李豫用复杂的目光望着张xuān,却没有从张xuān脸上发现颓废和异样 的表情。李谈心里长叹一声,暗暗抱怨李亨昏庸透顶。 就算是要卸磨杀驴,也得等安禄山叛乱平息了之后吧?在如今这个 节骨眼上,这样公开打张xuān的脸,岂不是逼着张xuān生出不轨之心? 张xuān坐在那里,默然片刻,突然缓缓笑了笑道“诸位,在议事 之前,本帅有几句心里话如蝮在喉,就一吐为快了。” “大帅请讲,末将等洗耳恭听。”封常清和郭子仪率先抱拳道, 旋即是诸将纷纷起身迎合。!。 第380章下野? 第380章下野? 张瑄轻轻一笑,淡然道,“从东宫辅臣,到京师羽林卫大将军,再到就藩陇朔,以至于今日率军平叛镇守潼关,这些年来,张某一步步走过来,是非功过任由后人评说,但扪心自问,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 “张某无论做官还是做事,都对得住自己的良心。张某做任何事,都着眼于国、立足于民,即强国惠民,没有强盛的国家百姓无法安居乐业,而如果不能让百姓得到实惠,所谓盛世天朝,就是一句骗人的鬼话!”[] 张瑄的声音慷慨有力,说着嘴角不禁浮起一抹嘲讽的笑容来。 “这就是张某的目标。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张某愿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更愿意风雨兼程一往无前……因为过程有或许很复杂,但目标却只有一个。” “最近,安禄山给张某发来密函,撺掇张某起兵,所谓改朝换代、平分天下!”张瑄说到这里,声音变得清冷低沉起来,眸子里寒光闪闪。 众将闻言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而李豫和李倓以及霍长青,更是脸色骤变。 张瑄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就点出了安禄山的“邀请”,在时下这个军心不稳和情势敏感的时刻,他说出这样的话,自然意义非同一般。 “大帅要反?罢了,这种无能的昏君,这种无道的朝廷,反了也就反了!”封常清心中一突,但却旋即热血上涌,涨红着脸凝视着张瑄,等待着张瑄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 郭子仪脸色一肃,默然坐在那里,若有所思。 而南霁云和雷万春这两个张瑄绝对的心腹,闻言精神为之一振,跃跃欲试。 李亨如此薄对功臣,引起陇朔大军将士心寒,最近军中有一股拥立张瑄为帝的呼声越来越高涨,其中就有南霁云和雷万春两人的暗中推波助澜。 来自于安西的陌刀将李嗣业在张瑄手下当差时间不长,但处在李嗣业的位置上,如果张瑄当真要造李亨的反,李嗣业纵然心里有些不情愿,但也无可奈何。如果他跳出来反对,肯定会被张瑄的心腹将佐无情诛杀。 甚至,不需要张瑄亲自下令。 李嗣业非常清楚,张瑄在这支大军中拥有无上的威权和影响力。而安禄山叛乱在前,乱世当头,皇权在军中的影响力已经降至最低。 仆固怀恩心念电闪,也微微有些期待。 以张瑄的实力、谋略和手段,从如今的局势来看,他要是起兵与安禄山平分天下,甚至是灭了安禄山再灭李唐王朝,取而代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拥立张瑄,将来就是开国之臣。 这是仆固怀恩的真实心态。 对于有些人来说,忠诚就是建立在利益之上。 仆固怀恩如此,李光弼也是这样。 况且,在仆固怀恩眼里,这支十余万的大军,几乎全部掌控在张瑄手里。张瑄是回纥的女婿,回纥肯定会举国之力支持,毋庸置疑。而封常清素来是张瑄的心腹,郭子仪跟随张瑄日久,张瑄对他又有大恩在身,至于南霁云和雷万春就更不用说了,心腹中的心腹。 而另一方面,张瑄还是世家大族崔家的女婿,又是几家高门大族的代言人,若是张瑄起兵叛唐,估计会很快得到士林的支持。 不论从哪个方面看,张瑄取唐而代之的可能性都非常之大。 张瑄静静地坐在那里,耳边传进众将微微有些急促的呼吸声,他默然片刻,却突然笑了。笑容是那么的飘逸和坦然。 “安禄山何许人也?一介胡儿,祸国之贼尔!张某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威武不屈的大丈夫,岂能与此鼠辈同流合污沆瀣一气?!” 张瑄缓缓站起身来,“因此,张某已经回书安禄山,正义之师与叛乱之兵不能两立,张某岂能与贼共舞!” “以民为重,以国为重,以天下大计为重,个人荣辱毁誉又算得了什么?!因此,本帅今日昭告三军将士,祸乱天下、分裂国家的事儿,张瑄绝对不会去做!从今日开始,若是再有人乱我军心,企图浑水摸鱼,本帅必斩无赦!” 张瑄的这番话慷慨激昂,封常清等人听了不由有些失望,但李豫等人却是松了一口气。 李豫立即起身抱拳朗声道,“大帅高风亮节心胸宽广,小王钦佩之至!” 封常清等人无奈,也起身抱拳施礼朗声道,“大帅英明!” 张瑄淡然一笑,摆了摆手道,“诸位不必如此,本帅今日与诸位坦诚相待,无非是告诉诸位,张瑄之心,始终与万民一体,始终视国家利益至上——目前大敌当前,我等当上下一心,共同抗敌,若是此刻军心紊乱,祸及的还是家国天下!” 张瑄说到这里,似是因为情绪激动,猛烈地咳嗽起来。 他抚着胸口叹息道,“然,本帅虽有拳拳报国之心,但此刻却是病体沉重,心有余而力不足。因此,本帅已经奏请陛下,辞官回京养病,请朝廷另选贤才为帅,与叛军相抗。” 张瑄表了好半天的“决心”和“信心”,突然又一下子提出了“辞官隐退”,这种剧烈的反差和跳跃,一时间让众人反应不及。 这等于是说,张某人绝对不会效仿安禄山起兵反叛,绝不会为了个人野心而置天下万民于战乱水火之中,但决心归决心、风度归风度,此刻张某人心灰意冷兼之有病在身,不准备给你皇帝卖命了——撂挑子了。 封常清和郭子仪等人非常意外,有些吃惊地望着张瑄,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 而南霁云和雷万春则焦急不安地凝视着张瑄,如果不是众人都在,两人肯定起身当面进谏——如此辞官退隐,岂不是正中皇帝的下怀?若是由此失去了权力,将来…… 回纥王子葛勒一直坐在一旁默然旁观。直到张瑄提出“辞官养病”,他才陡然一震,欲言又止。 此时此刻,大概只有建宁王李倓猜测张瑄是故作姿态而已,怎么可能真心隐退?以李倓对张瑄的了解,张瑄不是这种冲动之人。他做任何事都是谋而后动、想好退路、放眼长远。李倓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张瑄会在李亨暴露出诛灭功臣的苗头时,放弃兵权主动下野。 李豫和霍长青在震惊之余,却有些窃喜。不管张瑄是不是故作姿态,只要张瑄真的上奏朝廷,提出辞官隐退,皇帝大可以顺水推舟夺了张瑄的兵权。 “张某的奏表已经在三日前发出。在朝廷另行委派新帅之前,就由封大人暂代统帅之职。待新帅抵达潼关,张某当离开潼关回长安养病。” 张瑄淡然一笑,似是长出了一口气。 封常清和郭子仪等人面面相觑,一起起身拜了下去,“大帅不可!大帅身体康健,略有小恙不日即愈,何必放在心上?……三军将士离不开大帅统率,安禄山叛军当前,若是大帅辞官隐退,后果不堪设想!请大帅三思,收回成命!” “诸位请起。张某决心已定,诸位不必再劝了。”张瑄缓缓起身虚虚一扶,“有诸位将军在,张某相信,叛军必败无疑。张某与诸位数年相处,肝胆相照,他日诸位平叛功成,张某必在长安摆酒设宴,为诸位将军庆功!” 张瑄的话非常真诚,封常清等人听了心有戚戚焉,再次一起高呼道,“大帅三思啊!请大帅收回成命!” 张瑄长叹一声,“诸位不必如此了。张某不是那种不知进退、不识时务之人,如今张某功成身退,或许将来还能保全身家性命,若是犹自执掌兵权,将来……” 张瑄说到这里,不再往下说。 诸将默然,神色复杂。 张瑄的意思,谁还能不明白?而事实上,基本上就是这么一个局面,李亨此刻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向张瑄下手了,若是等安禄山叛乱平息,哪里还有张瑄的好日子? 除非张瑄举兵造反,自立为帝。可张瑄却表态说,并无异心。 雷万春神色激动得起身来跪倒在张瑄面前,粗声粗气地慨然道,“陇朔大军无大帅不可成军,若是没有大帅在,吾等将士焉能出战!请大帅收回成命,若是有人敢对大帅不利,三军将士绝不答应!” “大帅累次有盖世功勋于朝廷,若没有大帅,陇朔早就陷于吐蕃之手,而安禄山叛乱当头,若不是大帅率军勤王,想必此刻长安也会落于叛军之手,亡国灭族指日可待!可朝廷如此对待大帅,逼迫大帅辞官隐退,让吾等将士如何心服?如何让天下人心服?”南霁云也走了出来,拜倒在地。 郭子仪沉吟了片刻,也起身拜倒朗声呼道,“大帅不可意气用事!叛军当前,若无大帅运筹帷幄,我军难胜。还请大帅以大局为重,收回成命!” 封常清叹息一声,抱拳毅然道,“若是大帅就此退隐,封某也愿意随大帅而去!” 诸将呼呼啦啦跪倒了一地。 李倓面色凝重地抱拳道,“大帅昔日曾教导小王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为人者当激流勇进,不可退缩!可如今大敌当前,稍遇挫折,大帅便心生退意,令人心寒啊。” 。。 第381章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永宁王年富力强,正是为朝廷效力的大好年华,以小王看来,父皇必不会准许永宁王辞官隐退!我军与叛军作战在即,还请永宁王以大局为重!” 见众人都在苦劝,李豫也站出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他的话半是真心半是虚伪。 众将苦劝,张瑄都默然不语,不肯撒口。 雷万春见张瑄如此,顿时就想起皇帝做过的事情来,认为张瑄定然是受了皇帝的巨大压力,才不得不主动辞官以图保全。雷万春愤怒地挥了挥手,在后面暴跳如雷道,“干脆反他娘的!朝廷容不下功臣,让某家怎么敢在为他效命?” 张瑄眸中寒光一闪,暴喝道,“雷万春,放肆!休得无礼!你若再敢口出狂言,定将你推出去斩了!” 雷万春不敢再说,忿忿地垂下头去。 张瑄凝视众人,长出了一口气,淡然道,“诸位好意,张某心领了。只是张某心意已决,再无更改。临别之际,张某将近日所做一歌,送于诸位共勉之。” 张瑄向左右示意,两个护军赶紧上前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幅字悬挂起来。而这个时候,张瑄向众人抱拳拱手,扬长而去。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口望西都,意踌蹰,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口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郭子仪朗声吟诵着眸子里却是闪烁着一丝异样的光彩。 而诸将包括李豫和李倓在内,都目不转睛地望着这幅字,沉吟不语。 张瑄这是何意?看这歌令的意思,似乎如…似乎在影射和暗示什么?李豫暗暗思量着。 其实,没有人能悟通张瑄这幅字的真正含义,哪怕是封常清郭子仪这些文武兼备之人,也是莫名所以,只能从字面意义上猜测几分。 李豫和李倓缓步走出帅堂,见左右无人李豫突然停下脚步向李倓轻声道,“三弟,你与张瑄过从甚密,可知他今日到底是唱得哪出戏?难道,真的放权辞官归隐?” 李倓嘴角一抽,淡淡道,“皇兄可以想想,父皇此刻就已流露出削藩夺权之意,张瑄是何等聪明之人,焉能不知进退?只是我担心若是没有张瑄,朝廷兵马能与安禄山叛军相抗吗?” 李豫轻轻一笑,“我大唐朝廷猛将如云,离了张瑄,一样平叛。以本宫看,李光弼就是难得一见之帅才,堪比张瑄,足以取而代之。” 李倓冷冷一笑,再无多言抱了抱拳,大步离去。 李豫望着李倓远去的背影,嘴角的冷厉越重。同时,又有几分跃跃欲试的振奋。 在李豫看来,张瑄上表辞官,李亨肯定会即刻恩准。这样一来,潼关大军的兵权很有可能要落在他的手上。 张瑄独自一人坐在书房,神色平静。 李亨已经露出了狰狞的面目,将张瑄往悬崖边上逼去。在这种时候,张瑄愤而起兵取大唐天下而代之已经成了张瑄保全自己的最佳之策。而此刻,也正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可张瑄更加清楚,若是自己起兵叛唐,手下诸将大半都相从,掌控军队没有问题。问题的关键在于,此时起兵必定有损他的清誉,甚至会留下千古骂名,他将成为与安禄山差不多的角色。 所以,张瑄纵然要反、要“逼上梁山。”也必须要以退为进。最起码,要营造出一种合适的氛围来。而现在,时机暂时还不够成熟。 “大帅,葛勒王子求见。”南霁云没有离开帅府,他担心张瑄的安危,亲率数百神策军护卫在帅府之中,寸步不离。 “让他进来。”张瑄笑了笑道,起身迎接葛勒。 “大帅!”葛勒神色复杂地草草拱手,然后望着张瑄。 “葛勒王兄请坐。”张瑄摆了摆手道,“坐下说话,稍安勿躁。” 葛勒这才坐下,犹豫了片刻才压低声音道,“你当真要辞官退隐?你可要想清楚,若是你丢了兵权,皇帝要向你下手,可就容易多了。” “现在机会难得,何不,…”葛勒奋力挥了挥手,“既然皇帝不仁,你又何必如此忠诚于他?” “以王兄之见,我应该怎么做呢?现在就号令三军宣布起兵反唐?或者,与安禄山同流合污,祸乱天下?” “这个时候,我若是与朝廷决裂,必为安禄山所乘。到了那个时候,我两面受敌,也难成气候。”张瑄轻轻道。 葛勒皱了皱眉,又道,“纵然时机不成熟,也不必上表辞官吧?你这样一来,正中了人家的下怀,我看大唐皇帝肯宇会顺水推舟,奔了你的兵权!” 张瑄微微一笑,笑而不语。 葛勒深深望着张瑄,突然眼前一亮,“难道,你不过是虚张声势?” 张瑄还是笑而不语。 正如葛勒所猜测的那样,张瑄虽然说是上表奏请辞官,但其实他并没有真正上表,他想做的,不过是营造舆论氛围,同时借此进行试探。 试探封常清、郭子仪等大将的态度,同时察视三军将士的军心所向。 正在这时,帅府之外传来轰轰烈烈的嘈杂声响,隐隐可听见一众军卒呼喝求见张瑄的声浪。 南霁云神色振奋匆匆来报,“大帅,三军将士听闻大帅要被逼辞官归隐,义愤难耐,此刻都聚集而来,在帅府之外跪倒请愿,请大帅收回成命!” “大帅,请收回成命!” “朝廷如何对待大帅,践踏有功之臣,让吾等心寒!” “大帅若是辞官,吾等也愿解甲归田!不干了!” “大帅啊,不可弃吾等不顾啊!” 帅府之外,密密麻麻地满是黑压压跪拜在地的军卒,将府门前后左右乃至整个潼关的关道都堵了一个水泄不通,呼喊声涕泪交集声愤怒的讨伐声,震动潼关。 最起码有上万人跪地请愿,乃至更多。越来越多的军卒怀着愤怒的情绪从各自的戍堡岗哨上退下赶来,整个潼关之内,回荡着无与伦比的请愿声。 李豫和李倓、霍长青三人目瞪口呆地站在寓所门口,望着一队队士卒挥舞着手臂呼喊着呼啸而过,耳边嗡嗡作响,大脑中一片空白。 要兵变了!这是李豫渐渐清醒过来的第一个念头。 他心里明白,这些心思单纯的普通军卒的情绪一旦被调动起来,就很容易形成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不可控制,酿成大祸! 封常清和郭子仪从人山人海的军卒群中挤过去,进了帅府。而南霁云和雷万春则兴奋地望着眼前这一张张激情义愤的面孔,忍不住想大吼一声“反他娘的了”。 仆固怀恩虽然早有思想准备,但夹杂在请愿的将士人群中,他的脸色还是非常震撼。这样的一幕,远远超乎了他的想象,他没有想到,张瑄在军中尤其是在普通军卒中的威望竟然是如此之高。 “大帅!说几句话吧。 ”南霁云脸色涨红,紧紧地抿着嘴唇,护持在张瑄身侧。 张瑄推开帅府大门,站在帅府高大的门槛上,凝视着群情鼎沸的士卒,心头也生出几分无言的感动来,渐渐变得浑身热血沸腾。 他攥紧拳头,挥舞起来,大声喊道,“儿郎们,肃静!请听本帅一言!” 喧嚣的声浪渐渐平息下来,一干军卒跪伏当场,面色热切,众目都投射在张瑄的身上。 “本帅自就藩陇朔整军以来,蒙三军将士不弃,吾等同甘共苦、上下一心,戮力杀敌,创下盖世功勋。开疆辟土,荣耀当朝。陇朔军威,天下无敌!” “陇朔军威,天下无敌!”张瑄的话弃p落,一干军卒就像打了鸡血一般奋力呼喊起来,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军卒主动或者被动地呼喊出声,到了最后,几成轰隆巨响的雷鸣,震天动地,给人一种潼关关城即将倾覆的错觉。 “儿郎们,本帅当与尔等同在!……”, 张瑄慷慨激昂,奋力高呼。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半个多时辰后,在郭子仪和封常清诸将的率领下,一路路请愿的军卒原地返回,口中高呼着战歌,秩序井然。 葛勒一直躲避在帅府大门之内。见几欲兵变的军卒终于散去,他才转过身来,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望着张瑄,感叹道,“陇朔大军士气雄壮,军心所向,让小王大开眼界!” “既然如此,你还在犹豫什么?”葛勒压低声音道。 张瑄轻轻一笑,挽起葛勒的胳膊,“王兄,走,你我且到内堂小酌三杯!” 两人并肩行去,南霁云笑吟吟地回头招呼军卒,将帅府大门关闭,然后进了门房。 而帅府门外的关道上,李豫和李倓这对兄弟俩一前一后,向帅府行来。只是望着紧闭的府门,李豫犹豫一会,径自扭头走回,而李倓则命随从上前叩响门楣。(未完待续) 第382章借刀杀人之计 南霁云打开帅府大门,见是建宁王李倓,神色淡然地抱了抱拳,“建宁王殿下!” 李倓满脸堆笑,抱拳道,“南将军,请问永宁王可在?请通禀一声,就说小王有要事求见!”[] 南霁云犹豫了一下,他也拿不准张瑄究竟会不会见李倓。但因为李倓之前跟张瑄关系还不错,所以南霁云就点了点头道,“请殿下稍待,末将这就去禀报大帅!” 张瑄和葛勒在帅府**的花厅里小酌,气氛非常融洽。 虽然两人是妹夫与大舅哥的关系,但因为张瑄的身份,再加上葛勒又是回纥王子,两人其实很少像今天这样面对面地单独相处,拉拉家常什么的。 “以我之见,现在其实就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你登高一呼,三军将士群起相应,改朝换代轻而易举。你放心,我马上给父汗密报,请父汗率回纥举国之兵开进灵州,助你夺位!” 葛勒微微有些振奋地挥了挥手道,“不要再犹豫了……时不我待机不再来,索性先登基称帝,然后再灭安禄山和皇帝。” 站在葛勒的立场上,他当然是希望张瑄能够篡唐称帝,若是张瑄为中原王朝之主,回纥人的日子会更好过。 如果张瑄愿意起兵夺权,回纥肯定会竭尽全力举兵助战,这一点毫无疑问。 张瑄淡然一笑,摇了摇头道,“安禄山叛军当前,现在说这个,还为时过早。” 葛勒皱了皱眉,沉声道,“你到现在为止,还是跟某虚来套去。你今日就跟某家说句实话,你到底是反还是不反?” 张瑄忍不住笑了,轻轻道,“王兄,何必说得这么难听呐?什么反不反的,在下可不是安禄山这种叛贼,祸乱天下注定会留下千古骂名!” “难道你还要继续当大唐皇帝的忠臣?别傻了,再这样下去,你迟早会……”葛勒欲言又止。 “我一向只忠于这个国家,而并非忠于哪个皇帝。爱国不等于爱朝廷爱皇帝,这一点,恐怕王兄很难理解。”张瑄长出了一口气,“我的命运我做主,哪怕是皇帝,也不能左阻挡我前进的脚步!” 张瑄的声音铿锵有力。 葛勒闻言大喜,张瑄虽然从始至终没有说出一个“反”字,但意思却很明显了。他不会坐以待毙,听任皇帝宰割。而除了篡唐夺权之外,葛勒也想不出张瑄有其他的选择。 “嘿嘿,你们汉人真是虚伪。明明是要反,还非要藏着掖着,不敢光明正大地说出来……啧啧,你倒是跟某家说说,你这不叫反,叫什么?” 张瑄轻轻一笑,“这个反字,请恕我不能接受。我只是自保而已,我本无夺权之意,奈何人家偏生就非要拿刀子架在我的脖子上,我还能坐以待毙?不行!” “这不叫反,更不叫叛,而是——”张瑄目光顿时变得冷厉起来,“而是叫反击!” 葛勒目光中闪过一丝异色,倒也不再继续跟张瑄较劲辩论下去,在他看来,无论什么名义,只要张瑄肯取大唐而代之就足够了。 目前,张瑄远远比安禄山更有机会。他不仅拥有无与伦比的军心威望,还在大唐士族和民间拥有相当高的人气和名望,又站在了一定的正义高度上,只要他举起大旗,很快就会取得天下归心。 “既然如此,某家这就回书父汗,请父汗举回纥之力,派兵助战,助你平定天下!” 张瑄缓缓起身,凝望着葛勒,坚定不移地摇了摇头,“王兄好意,在下心领了。纵然我要自立为帝,也不会借助外族的力量。王兄安心率兵助我平叛即可,至于皇帝——” “皇帝所仪仗的,无非是身边的两万人,还有李光弼的四万军马。我若是要向皇帝下手,还用不着回纥出兵。” 葛勒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太好看,他明白张瑄始终不拿回纥人当自己人,这说明,他固然是回纥的女婿,但在他心里,回纥永远都是外族,不会真正信任。 “也罢。不过,若是你有需要,回纥大军随时可开进灵州助战。”葛勒凝声道。 张瑄笑着点了点头,“王兄盛情,在下谨记在心了。” “你准备什么时候起兵?某家也好心中有数,做好准备。”葛勒压低声音问道。 这层窗户纸既然捅开了,葛勒说话也就不再遮遮掩掩了。 张瑄嘴角一挑,“先灭了安禄山叛军再说!我若是现在起兵,必然腹背受敌,难成大器。况且,如今还不是彻底跟皇帝翻脸的时候。既然皇帝还没有扯破脸皮,那我又何必当恶人!” 葛勒皱皱眉,还要再劝几句,突然门外传来南霁云沉稳的声音:“大帅,建宁王李倓求见!” 葛勒一怔,急急道,“李倓到访肯定没有什么好事,这些皇子,没一个好东西,你不要见他!” 张瑄轻轻一笑,突然朗声道,“南八,转告建宁王,就说本帅身子不舒服,改日再去登门拜访,请他回府吧。” 南霁云没有迟疑,立即回去转告李倓。 李倓听说张瑄不肯相见,心里就越加沉重。他心里有一种非常不祥的预感,张瑄有彻底跟大唐朝廷决裂的念头。 若是张瑄如安禄山一样起兵叛唐,恐怕……李倓一念及此,脸色骤然变得无比的苍白。 同时,又无比的绝望。 他本来将张瑄视为争夺储君之位的靠山和外力,可如今这个靠山都要与大唐朝廷背道而驰,他还能指望什么? 想起张瑄之前的话,又想起方才群情鼎沸的三军将士,李倓嘴角抽搐了一下,默然转身离去。 …… …… 李倓带着几个随从走在清冷的潼关关道上,在街道拐角处,李豫面带嘲讽之色站在那里,淡然冷笑道,“是不是吃了闭门羹?本宫早就说了,张瑄素有反叛之心,可父皇和三弟你们总是不听!如今怎样?此刻他重权在握,若是起兵反叛与安禄山同流合污,必成朝廷大患!” “养虎为患,还有什么话说?!” “闭嘴!若不是你们在父皇耳边挑唆,父皇怎么能昏了头在这个时候夺张瑄的兵权?如果张瑄反了,也是你们逼的!”李倓心情非常糟糕,压低声音怒斥一声,拂袖而去。 李豫冷笑着,望着李倓的背影,回头向站在一侧的霍长青轻轻道,“霍监军,看来,我等不能再留在潼关了。当务之急,必须要立刻禀报父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去张瑄的兵权,迟则生变!” 霍长青犹豫了一下,见左右无人方才低低道,“楚王殿下所言甚是,我等当立即离开潼关,去灵州面见陛下!” “走!”李豫当机立断,立即命人牵过马匹,径自向关门处行去。 他其实是害怕了,担心张瑄随时会反,一旦张瑄反了,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向他们下手。 一行数人到了关门前,却见关门紧闭,有神策军的军卒把守。 李豫脸色一变,知道张瑄早有防备。 他咬了咬牙,恨恨地跺了跺脚,又扭头向回返,原路返回了。 雷万春从一侧的关堡里闪出身形来,望着李豫和霍长青等人的仓皇背影冷笑道,“想跑?哪有那么容易!这一回,你们是跑不了了!” 张瑄被逼辞官退隐的消息没有传到灵州皇帝那里,却向天下传播了开去。 安禄山闻得消息,狂喜。立即传令进攻河东的史思明,放弃河东,进逼灵州。同时,安禄山还派人潜进吐蕃,散播消息,蛊惑吐蕃人出兵浑水摸鱼。 其实史思明此刻正在河东就地休整,没有着急进攻太原。 史思明听闻张瑄的遭遇,心里立即凉了半截。他本来得到张瑄大军陕郡大捷的消息后就准备派人南下潼关,向张瑄投诚,所谓“弃暗投明”将功折罪。 可张瑄居然被皇帝逼迫着要下台,这样一来,史思明就不能不重新考虑。 若是没有了张瑄,大唐朝廷就很难再与安禄山叛军抗衡。史思明深知这一点,原本投降的念头立即就消失一空。 既然不再准备投降,史思明当然是立即遵从了安禄山的军令,立即起兵沿着河东的外围奔袭灵州而去。 而吐蕃的赤柱闻报亦是觉得机会来了,下令收拾残军,纠集五万吐蕃军马向吐谷浑故地进攻。 如此一来,吐蕃和陇朔边境狼烟再起。而这个时候,李光弼正在灵州接受皇帝的册封和赐宴,正志得意满不可一世。 吐蕃大军来得突然和凶猛,李光弼的两宁州守军措不及防,军心大乱,一战即溃。 镇守都兰的顾惜率军退守沙柳河,与杨涟合兵一处。而两宁州大半土地,又再次落入吐蕃人手里。 赤柱率军进驻吐谷浑故地,在积石山下与唐军死战一场,唐军伤亡惨重,半数退守沙柳河,半数掩护大量移民逃回河州。 如此一来,不仅之前夺得的吐蕃土地失陷,就连两吐谷浑故地大半也都被吐蕃人收复。 消息传来,灵州震动,举国震动! 直到这个时候,回纥王子葛勒才明白,张瑄这一招借刀杀人之计,真是妙不可言。 没有费一兵一卒,就将皇帝李亨推到了绝路上。 第383章张瑄的预言 灵州。 李亨在张瑄的永宁王府纠集众臣,脸色无比的阴沉。 ‘启奏陛下,吐蕃人出尔反尔,再次率兵犯我边境,两宁州守军在积石山下大败,伤亡惨重,如今半数退守沙柳河,半数逃回河州!”[] 兵部尚书公孙良有此心惊胆战地汇报着战况,不敢正视李亨那愤怒的眼眸。 李光弼猛然拍桌案,暴怒道“怎么会这样门李光弼!” ‘臣在!”李小弼的脸色非常难看,他出班跪拜在地。 ‘你倒是跟朕心一说,你麾下这数万大军不是号称与吐蕃作战战无不胜攻无不取的吗门怎么会扛不住吐蕃残兵的进攻,一战就溃!你可有话要对朕说!“李亨怒视着李光弼。 李光弼心里那个憋杰和郁闷就不用提了。 他怎么儿没有想到,吐蕃人会在这种情况下突然进袭吐谷浑故地,而他手下的副将凌岚竟然挡不住吐蕃军马,不仅战败,还逃回了河州,将整个吐谷浑故地拱手让给了吐蕃人。 ‘陛下,臣不在两宁州,不知具体战况…还请陛下放心,臣这就赶赴河州,再次整军与吐蕃人一战,如果臣夺不回失地,必战死沙场回报陛下的皇恩浩荡!” 李光弼咬着牙关慨然道。 李亨神色一缓,刚要说什么,突然听杨国忠冷笑一声道“陛下,平蕃郡王的四万兵马损失惨重,再次整军反攻吐蕃,以臣看来,取胜的可能性极低。” ‘当务之急,还请陛下命杨涟率军镇守沙柳河和青海一线,保住青海不失。而剩余军马,镇守河州防止吐蕃人东进即可。” 李光弼对杨国忠的话大为不满,猛然抬头道“杨相之言,光弼不敢荀司。难道,吐谷浑故地就放弃了不成门” ‘丢都已经丢了,还嚷嚷什么门难道两宁州是本相丢的门”杨国忠有此不屑地扫了李光弼一眼,嘲讽道。 李光弼暴怒,但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 他涨红了脸,转头望着皇帝。 ‘陛下,臣以为杨相之言有理。当务之急,还是以守住边防为第一要务。至于吐谷浑故地,可徐徐图之。”公孙良斟酌着词句小声道。 ‘陛下,安禄山手下大将史思明已经率军五万绕过河东进攻灵州而来,此刻朝廷不能腹背受敌,吐蕃之事,只能暂时以防御为主了。 ”杨国忠抱拳大声道。 李亨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他本来以为灵州是最安全的大后方,却不料一夜之间,情势就扭转过来。吐蕃人犯边作乱,而叛军竟然绕过河东向灵州攻杀过来,这摆明了就是要活捉他这个大唐皇帝! ‘河东守军何在门这此白食朝廷俸禄的酒囊饭袋,朕要统统杖毙了他们!”李亨愤怒地站起身来,挥舞着手臂。 ‘史思明的叛军现今何在门”李亨咆哮了半天,渐渐冷静下来。 ‘陛下,距离朔方百余里。看来,叛军是要先拿下夏州,然后再进犯灵州!”公孙良作为朝廷军事主官,不得不实话实说。 李亨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竟然快到朔方了,这么说来,若是叛军拿下夏州,再整军奔袭灵州,半月之内当可抵达! 灵州危险了。 李亨又想逃了。 他噗通一声坐在龙椅上,有此无力地颤声道“速速命张瑄的大军回师勤王,回师勤王,阻挡叛军!” 杨国忠心里冷笑,嘴上却沉声道“陛下,张瑄大军镇守潼关阻抗安禄山叛军主力,此刻怕是鞭长莫及了。” 杨国忠有句话还没好意思说出口来“还是继续逃吧,现在看来,逃回长安,倒是安全一此。” 李亨无语。 公孙良这个时候犹豫了一下,又躬身施礼轻轻道“陛下,最近臣听说,张瑄病体沉重主动上表陛下请求退隐,不知是真是假…” 公孙良这话一出口,杨国忠的脸色就变得很精彩。 张瑄被皇帝逼迫要辞官退隐撂挑子的事儿,早已传播得沸沸扬扬,但皇帝这里却还是莫名所以。 李亨愤怒地挥着手“胡说八道!胡说八道!速速传诏张瑄,朕不管他是真病还是假病,都不得擅离职守。若是丢了潼关,朕要他的脑袋!” 李亨有此口不择言了,甚至爆了粗口,大失皇帝体面。 李亨霍然起身,大声道“传朕的旨意,命杨涟率军死守陇朔边防,防御吐蕃,不得让吐蕃人进犯我疆土半步!司时号令陇朔各州军马,由张巡统率抗拒史思明叛军进犯!” ‘朕明日便与满朝文武南下回师长安…。就这么定了,不必再议了!” 李亨拂袖而去。他身边的掌令太监赶紧呼喝了一嗓子‘陛下退朝!” ……………………………………。 潼关。 一直静静在府中养病的张瑄,终于还是在诸将的拜求下升堂议事了。 听闻吐蕃攻陷吐谷浑故地,唐军惨败昔日辉煌的战果化为泡影,张瑄忍不住柏案而起,当众骂出声来。 这个时候,已经是至德元年的年末,呼啸的西北风掠过潼关的关墙,发出巨大的声响。气温极低,严寒无比,而堂上尽管有两个火盆,但还是让人觉得站不住腿脚冰冷。 封常清和郭7仪等大将的脸色都不好看。 占领吐六浑故地曾经是陇朔大军最大的荣耀所在,可如今这份荣耀,竟然诡异地化为泡影,岂不令人嗟叹! 李光弼竟然二,不住两宁州门刮常清觉得无法理解。 要知道,两宁州和青芯一线有李光弼和杨涟的八万兵马,竟然…。 封常清些人并不知道,李光弼在吐蕃人犯边之前就被皇帝召到了灵州接受册刮,远离了防卫驻地,而他手下的副将凌岚又骄傲轻敌,战术出现极大失误:而另一方面,刚刚战胜吐蕃攻占吐蕃王庭的李光弼部,心气很盛,所谓骄兵必败,大抵也不算意外。 ‘大帅,吐蕃犯边,吐谷浑故地大小失陷,令人嗟叹。如今朝廷命杨涟死守青海一线,而安禄山叛军大将史思明又率军奔袭灵州末将得到军报,陛下已经从灵州启程,回师长安了。” 郭子仪出班大共道。 ‘陛下又回长安了门”张瑄忍不住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来,声音里蕴藏着的某种嘲讽让李豫和李倓无比的难堪。 ‘陛下回长安也好。”张瑄轻轻一笑,‘吐蕃人进犯不必放在心上,赤柱目前没有余力犯我疆域,顶多是夺回吐谷浑故地罢了。而至于史思明,他或许能拿下夏州和朔方,但要拿下灵州,几乎不太可能!” ‘本帅早就防备史思明绕过河东进犯灵州了。”张瑄挥了挥手“两个月前,本帅就传书回纥可汗,请回纥可汗率军驻守灵州外围,若是史思明叛军奔袭灵州,回纥军马必出兵助战。” ‘灵州有张巡在,本帅放心。” 张瑄这话一出口,郭子仪等人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灵州不仅是陇朔的中心城池,藩镇治所,还是他们这此将领的家眷聚集地。若是灵州失陷,他们的家眷和家财必然难保。 ‘大帅英明,末将等佩服!”郭子仪抱拳朗声高呼。 ‘史思明不足为惧。”张瑄微微一笑,‘我军的大敌还是安禄山。不过,安禄山也嚣张不了多久了。如果本帅所料不差,两个月内,安禄山必死无疑!” 众将吃了一惊,对张瑄的话,他们都觉得很是不可思议。 安禄山目前才四十多岁,正当盛年,此人正在洛阳当大燕国皇帝,远离战阵,怎么可能突然死去门 众将都将疑惑的目光投射在张瑄身上。 张瑄微笑不语。 安禄山的下场是注定的。历史上,他死于其子安庆绪、军师严庄和宦官李猪儿之手,在洛阳。 虽然因为张瑄这个穿越者的存在,历史的轨迹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和调整,比如安禄山反叛的时间提前,一此历史人物的命运改变。 但历史的大方向是没有变的,安禄山叛乱还是应运而生。据此,张瑄相信,安禄山的结局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安禄山必死,安庆绪必弑父篡位。 而事实上,张瑄直在关注洛阳的局势。从密探报回来的消息分析,安禄山叛军阵营的内讧已经开始。 所以,张瑄一直率军镇守潼关,以休整军马的名义没有主动出战。他其实就是在等待着安禄山的死去。只要安禄山一死,叛军内讧到达高网潮,张瑄定率军火速出击,一举收复河南之地和东都洛阳。 ‘安禄山必死无疑,死于其子安庆绪之手。”张瑄缓缓起身“传令下去,全军备战,待安禄山归天之时,我军即刻出潼关,与叛军决战河南!” 张瑄说完,大步行去。 沙柳河。 杨涟几次三番都想出战,进攻两宁州的赤柱兵马,但犹豫再三还是固守沙柳河,防备吐蕃军马得陇望蜀,越过青海进入陇朔。 至于李光弼,则没有被皇帝派去河州,而是率退守河州的残兵不足两万护卫皇帝和朝廷南下回师长安。 不过,对于李光弼来说,缠绕在他头顶上的无上光环,早已消散一空。 第384章安禄山之死 史思明四万叛军没有费太大的劲儿,就攻占了夏州城和朔方城。 朔方守军败退灵州而去。 其实这倒也不是说唐军无能,之所以让史思明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原因在于陇朔的大部分兵力都被张xuān带走平叛勤王而去,而各州军马所yu余寥寥无几,且多是老弱残兵,战斗力严重不足。[] 史思明占领夏州,正准备按照安禄山的命令,在夏州略事休整然后进攻灵州,突然得到紧急军报:其一,大唐皇帝李亨再次率群臣护军逃离灵州,返回长安。当然,仍旧是打着抗御安禄山叛军的旗号:其二,回纥可汗骨力裴罗亲自率回纥军马五万,镇守灵州外围一线,摆出了一副与灵州张巡共同进退抗拒史思明军马的架势。 “皇帝又跑了?”史思明嘴角一晒,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环视众将狂笑道“诸位,这唐皇真是扛不住一点风浪,潼关还没丢呢,就放弃长安逃到灵州来:而此番,我等还在夏州,他竟再次逃跑了这种胆小如鼠的人做皇帝,岂能不令天下人耻笑!” 史思明手下的众将也都纵声狂笑,出口之言,对李亨和这一届的大唐〖中〗央朝廷极尽嘲讽。 像这样的皇帝和这样的朝廷,如果不灭不亡,那真是上天不长眼了。 “不过,皇帝虽然跑了,这回纥人倾国之兵助战灵州张巡手下也纠集了两万兵马,这样看来,灵州也算是一块很难啃下的硬骨头。”史思明摆了摆手“吐蕃那边也指望不上了,以赤柱现在的力量,能收复吐谷浑故地就算是倾尽全力了,若要进犯陇朔,必被杨涟所败。” “传本帅的军令,我军暂居夏州休整等候洛阳大燕皇帝陛下诏令再定行止。”史思明霍然起身,声音冷厉而yin沉。 他是一个有野心的人,手下这四万人都是他的嫡系,他不太可能为了安禄山与灵州的张巡和回纥人死磕,消耗自己的力量。 虽然史思明的军马停驻夏州没有继续奔袭灵州,但李亨却还是带着满朝文武大臣在李光弼不足两万军马的护卫下,飞速向长安退去。 将一个烂摊子扔给了张巡。而青海和沙柳河一线,抗拒吐蕃人的重担,也就落在了杨涟的身上。 李亨逃往长安不提。 而张xuān大军镇守潼关,也没有太大的动静安禄山叛军则龟缩在河南各地,亦没有出兵攻打潼关。整个天下局势,暂时处在了一种异样的死寂氛围中。 不过,在表明的平静背后,蕴藏着诸多危机和杀气腾腾。 洛阳。 本来的大唐东都皇宫被安禄山占据,成为了这位新登基的大燕皇帝的地盘。 上午时分,原本湛蓝的晴空突然yin霾密布,刮起了凛冽的西北风。洛阳的气温几乎是在短短一个时辰的时间里骤降四五度,呵气成冰。 安禄山站在寝宫里大发雷霆,一脚踢飞了一个美貌妖娆的宫女。 年轻的宫女惨呼着在地上打着滚,安禄山咆哮起来“闭嘴!给朕拖出奔,杖毙,杖毙!” 安禄山的表情非常狰狞可怖臃肿的身材微微有些颤抖。 这个不幸的宫女马上就被如狼似虎的军卒拖了出去,几棍子就打死。她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都没有弄清楚,她究竟是犯了什么错,触怒了安禄山。 如今的安禄山喜怒无常,已经到了一个极其恐怖的程度。 安禄山本来就患有眼疾自起兵以来,视力渐渐减退,至此又几乎双目失明,看不清任何物体。同时又患有疽病xing情变得格外暴躁,对左右shi从稍不如意非打即骂。稍有过失,便行杀戮动辄杖毙。 他称帝后,常居深宫,手下的将领很少能面见他议事,都是通过相国严庄转达。严庄虽受宠信,但也时而遭安禄山鞭挞。 宦官李猪儿常为安禄山穿衣解带,服shi左右,但却因此挨打最多,怨气也大。 李猪儿见安禄山又发了疯,畏惧地躲在一旁,不敢出声。好在安禄山现在的视力也不太好,根本就看不到李猪儿的存在。 安禄山怒火冲天,在寝宫中走来走去,突然他停下脚步,大喝一声“李猪儿!” 李猪儿一个ji灵,赶紧噗通一声跪拜在地,颤声道“陛下,小的在这里呢!” “把段妃和庆恩给朕传来。”安禄山这回倒是也没难为李猪儿,大声道。 “是,小的遵旨。”李猪儿不敢怠慢,立即起身出宫去唤安禄山宠幸的段妃和段妃生的儿子安庆恩,今年不过才八岁。 李猪儿缩着脖子出了安禄山的寝宫,正要向段妃的宫里跑去,却被站在宫外的严庄和安庆绪给叫住了。 李猪儿见是严庄和安庆绪,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躬身拜了下去“小的见过殿下和严军师。” 严庄沉默不语,而安庆绪则皱眉道“李猪儿,陛下可在宫里? 你此刻急匆匆出来,要到哪里去?” “回殿下的话,陛下让小的去找段妃娘娘和小皇子过来”李猪儿偷偷瞥了安庆绪一眼。 虽然安庆绪现在掌控着大燕国相当的权力,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安禄山竟然要把皇位传给最小的儿子安庆恩,没安庆绪什么事儿了。 望着李猪儿匆匆离去的背影,安庆绪转头深深地凝视着严庄,拱手一礼,压低声音道“严军师,看来陛下是铁了心要把皇位传给安庆恩那个黄毛孺子了。” 严庄轻轻一叹“陛下的情绪越来越不稳,暴虐无比,如果陛下一定要传位小皇子,恐怕殿下的储君之位是保不住了。” 安庆绪猛然一跺脚,脸sèyin沉似水,咬紧手关猛然一扭头“严军师,事到如今,本王不能坐以待毙了。既然父皇无情,那就休怪本王无义了。严军师,本王决定今夜就动手,你看如何?” 严庄早就受够了安禄山的暴虐,生出了异心。况且,在他看来,如果安禄山这样下去,大燕王朝迟早化为泡影。既然安禄山都这个熊样了,不如扶植安庆绪上位。 严庄轻轻一笑“臣当为殿下效死!” 安庆绪大喜,与严庄击掌。 入夜,北风呼啸,漫卷深宫。 安禄山寝宫的护卫见宫门前突然冒出百余黑影来,正要呼喝,又见安庆绪、严庄和李猪儿三人大步走来,就没有一个敢再嚷嚷的了。 严庄是大燕国相国,又称军师,是安禄山以下数一数二的大臣实权派。而安庆绪则是安禄山的儿子,又一向在大燕军中掌权。至于李猪儿,则是安禄山身边的内臣。这三人前来,护卫也很难抗拒。 三人进得寝宫,将所有护军都遣散。 严庄和安庆绪并肩肃立在寝室门口,一起向李猪儿使了一个眼sè。 李猪儿手里持着一把钢刀,心里着实畏惧犹豫。 他被安庆绪和严庄胁迫进攻诛杀安禄山,虽然他对安禄山心怀怨愤,但安禄山积威之下,他多少有些惶恐。 见李猪儿有些犹疑,安庆绪轻哼一声“李猪儿,事成之后,本王封你为万户侯,绝不食言。” 李猪儿咬了咬牙,持着明晃晃的钢刀走了进去。 安禄山在chuáng榻上睡得跟死猪一样,还发出震耳yu聋的酣睡声。 李猪儿高举着钢刀恶狠狠地望着安禄山,想起安禄山对自己的动辄打骂杖责,又想起安庆绪的万户侯的许诺,暗暗咬牙横下了心,闭着眼睛奋力将手里的钢刀挥舞着向安禄山斩去。 一刀下去,正中安禄山肥硕的腹部。 鲜血横流,安禄山吃痛惊醒,惨呼起来。 帐外的安庆绪和严庄立即冲进来,一个摁住安禄山的双tui,一个探手死死捂住安禄山的嘴巴。 安禄山剧烈的挣扎着,而李猪儿手里的钢刀暴风骤雨一般的落下,安禄山肥猪一般的腰身抽搐着,很快就咽了气,而chuáng榻之上,满是血迹。 一代枭雄安禄山,就这样死在了他的儿子和身边内监的手里,下场之惨,也算是令人无语凝噎了。安禄山一死,安庆绪就率亲信护军将整个皇宫控制住,旋即又控制住了洛阳城。 第二日一早,也就是至德二年的一月初五。 严庄和安庆绪召集安禄山的臣子武将,宣告安禄山病危。同时假安禄山诏令,立安庆绪为太子,军国大事皆由太子处分。 安庆绪没有立即称帝,而是封锁消息,以监国太子身份号令大燕军马。第三日,安庆绪自立为帝,年号载初。 但事情没有不透风的墙,况且安庆绪弑父篡位也不算是多机密的事儿。不多久,这个消息就传播了开去。 消息传到潼关,张xuān的预言一语成谶,三军将士无不敬服。 至德二年一月十九。 张xuān聚集众将,升堂。 众将肃然分列两侧,见张xuān一身甲胄威势凛然地大步而入,都一起躬身下去朗声高呼“拜见大帅!” 张xuān坐在帅案之后,环视众将,淡然一笑道“诸位将军免礼,请坐。”!。 第385章降张不降唐! “安禄山死了,死在他的儿子手里。本帅早就预见到了这一点。而现在,叛军内讧,矛盾激化,军心不稳,这就是我军向范阳叛军发动整体攻势的最佳时机了。” 张瑄猛然一挥手,“郭子仪!”[] 郭子仪慨然出班抱拳道,“末将在!” “郭子仪,本帅命率飞虎军两万出潼关进攻邓州,务必在三日内将邓州拿下!” “末将遵命!”郭子仪领命而去。 “仆固怀恩!”张瑄又淡然道。 “末将在!”仆固怀恩抱拳道。 “本帅命你率飞豹军两万进攻洛阳外围的叛将李归仁大营,能战则战,不能战则对敌进行袭扰。切记,你这一路军马重在袭扰,惊动洛阳,而非是与敌死战。若是叛军势大,你当退守陕郡。” 张瑄朗声道,叮嘱着仆固怀恩。 仆固怀恩眼前一亮,心头窃喜。这种袭扰的任务,对于仆固怀恩来说,相当于是捡了一个便宜,站在了无过既有功的基础上。 只要他对叛军构成了袭扰,就完成了张瑄的军命。 仆固怀恩也领命而去。 “传令陕郡的颜真卿,命其率所部两万人进攻虎牢关。告诉颜真卿,要不惜一切代价,给本帅拿下虎牢关。若是拿不下虎牢关,他就不必回来见本帅了。”张瑄的声音清冷,回荡在堂中。 众将皆是一凛。 当日,三路大军同时开动,向叛军发动了全面战役,安庆绪主导的燕国上下震动。 虎牢关南连嵩岳,北濒黄河,山岭交错,自成天险。虎牢关是河北通往河南一地的主要门户若是占据了虎牢关,就相当于切断了安庆绪叛军的补给线,让河南的叛军失去了范阳大后方的支援。 镇守虎牢关的叛军将领是张忠志,麾下军马一万余。 安禄山名义上是病死,但安庆绪弑父篡位的消息却是不胚而走。只是作为安禄山的部将,张忠志纵然心里有所怀疑,也不敢公开违抗安庆绪的命令。不过,由此,张忠志心生退意随时准备撤回河北保存实力。 因为安禄山的死,让张忠志觉得,范阳军马在河南的好日子到头了。而之前占据的大唐半壁江山,也即将付诸东流。有这种想法的安禄山部将,绝非是张忠志一人。 从这个意义上说,安禄山一死,范阳的军心就散了。 安禄山手下的部将因为安禄山的完蛋大吉,而变得离心离德乱成了一锅粥。虽然名义上、表面上,诸将都向安庆绪表示效忠。 颜真卿率他的两万哀兵昼夜奔袭虎牢关。对于颜真卿来说,这是他最后的一次机会,若是再战败,他大概再也无颜荀活于人世间了。 因此,从颜真卿以下,他的将士们都憋足了一股劲准备与虎牢关叛军殊死一战,一为出路,二为洗血前耻。 张忠志站在虎牢关门楼之上,凝视着尘烟滚滚的颜真卿大军来路,眉头紧皱起来。 而站在他身后的一些校尉将佐,脸色也都不太好看。 潼关张瑄已经派出三路大军,同时向整个河南一地发起猛攻,在这种情况下,洛阳的安庆绪很难再有精力和兵力顾及虎牢关。 虽然是一万对两万,但叛军占据天险之利固守虎牢关问题倒是也不大。但是,张忠志担心的不是一个小小的虎牢关,而是整个河南一地和洛阳的安危。 范阳军马分兵两淮和江南,又有史思明一路先入河东又进陇朔,此刻盘踞在河南一地的范阳军马统共也就是十万人,而张瑄却有十五万人,占据了明显的优势。 而张瑄则是名震天下的军神战功赫赫,文韬武略盖世超群;而相对于张瑄而言,安庆绪几乎就是一个草包夯货。 因此,很多安禄山的部将都认为安庆绪不是张瑄的对手,河南一地或许守不住太久了。 正因如此安庆绪登基称帝之后,严庄等人才开始劝谏安庆绪,放弃两淮和江南,退出河南和洛阳,退守范阳固守经营,自成一国与大唐朝廷分庭抗礼。 “将军!”张忠志手下的一个郎将抱拳施礼,刚要说什么,却被张忠志挥了挥手,止住了。 “你不要说了,某家心中有数。来人呀,传令下去,合军戒备,固守虎牢!”张忠志下达军令之后,马上就走下关楼。 颜真卿率军抵达虎牢关,略事休整一日后,不计伤亡地堆虎牢关展开了猛攻。 而就在这个时候,郭子仪的两万飞虎军已经顺利拿下了邓州。郭子仪是大唐名将,在军中素有威望,郭子仪的兵马一到,邓州叛军守将薛安贵就弃城逃,倒是让郭午仪捡了一个便宜 郭子仪一面进占邓州,一边率军追击薛安贵,歼灭叛军数千人归城,向潼关报捷。 而与此同时,仆固怀恩率两万飞豹军袭扰洛阳外围的李归仁大营,李归仁匆忙应战,但仆固怀恩谨遵张瑄军令,不肯与李归仁正面作战,以袭扰为主。 仆固怀恩袭扰洛阳外围,郭子仪拿下邓州,颜真卿率军进攻虎牢关。消息传回洛阳,洛阳的燕国臣子们心慌意乱,不知该何去何从。 张瑄的大军气势如虹,而叛军则军心浮动。 面对仆固怀恩的袭扰,李归仁在安庆绪的严命之下,不得不举大兵出迎,寻找仆固怀恩的大军决战,然后仆固怀恩却率军退守陕郡,李归仁部无奈只得退回洛阳。 而就在这个时候,张瑄亲率神策军、神武军和飞虎军一部以及回纥两万骑兵,共计六万人,号称十万,离开潼关正面进攻洛阳。 而潼关守防重任,则交由刮常清担当。 沿线州郡府县无不望风归降。 虎牢关的张忠志得到消息,知道安庆绪大势已去,再不犹豫,立即放弃守关,率军向范阳退却。 颜真卿付出了数千人的伤亡代价,终于进驻了虎牢关。 虎牢关大捷! 邓州大捷! 河南大捷! 张瑄率主力兵马兵临洛阳城下,光复洛阳指日可待! 张瑄大军不动则已,动则一鸣惊人。一连串的捷报从河南和潼关发出,天下人欢欣鼓舞。 夏州的史思明闻报,沉吟了两个昼夜,终归下令放弃夏州,一面飞速回师范阳,一面派长子史朝义赶赴洛阳,与张瑄谈半。谈的,还是归降事宜。 安禄山一死,史思明就觉得大事不妙。而安禄山一死,张瑄果断出兵讨网伐安庆绪,这就更加让史思明心惊肉跳。他意识到了范阳叛军的末日来临,为了自保,投降的念头再次浮起。 ………………………………。 至德二年三月初三。 张瑄大军居中,郭子仪居左,仆固怀恩居右,三路大军包围洛阳。安庆绪被困洛阳,整军欲与张瑄决一死战。 史朝义率十几个护军赶至张瑄大军大营之外。 听说史思明的儿子史朝义来了,张瑄忍不住向郭子仪和仆固怀恩哈哈一笑道,“两位,史思明派他的长子史朝义过来,所为的必定是归降之事。” 郭子仪皱了皱眉,抱拳道,“大帅,史思明这等出尔反尔反复无常的小人,当不纳降,举兵诛之!” 仆固怀恩也点头附和郭子仪的话。 张瑄笑了笑,“史思明是什么样的人,本帅比你们更清楚口只是史思明归降让之进犯范阳,切断叛军后路,对于全面平叛,具有重大的作用。来人一将史朝义带进来!” 张瑄猛然暴喝道。 史朝义进了大帐,不敢怠慢,大礼参拜。 “罪将史朝义,拜见大帅!” 张瑄嘴角一晒,挥了挥手道,“你且起身。史朝义,你父派你来本帅这里,意欲何为?” 史朝义恭谨地笑了笑,“大帅,家父一向有弃暗投明之心,但一直以来因为种种原因未能成行。今日家父特派罪将不远千里而来一一此是家父的亲笔信函,请大帅过目!” 张瑄接过史思明的信函,扫了一眼,眉宇间不禁浮起一抹古怪的神色。 史思明的信函上只有一行字,非常醒目和显眼:降张不降唐! 张瑄默然,缓缓抬头来望着史朝义,良久不语。 史朝义有些忐忑不安地低着头,他其实也不知道史思明在信函上写了什么。今见张瑄神色不变,生怕史思明触怒了张瑄而连累自己倒霉。 不过,张瑄沉吟片刻,突然微微一笑,取过笔来在史思明的信函上刷刷写了一行字,然后就将信函封回,又递给了史朝义。 “史朝义,回去转告你父史思明,本帅再给他一次机会。若是你父能拿下范阳,待本帅灭了安庆绪之后,率范阳兵马归降,本帅保他的功名富贵。若是史思明犹自瞻前顾后投机钻营心怀叵测,本帅定举大兵诛之!” “你去吧。”张瑄挥了挥手。 史朝义深施一礼,“罪将遵命,拜别大帅!” 史朝义心惊胆战地出了张瑄大营,纵马驰去。直到弛离洛阳地界百余里,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拆开了史思明的信函。 第386章诳回张瑄? 信函上,史思明书“降张不降唐。”而更令人玩味的是,张瑄则回批:尔不率范阳来降,本帅大兵所至,必诛之! 史朝义心里咯噔一声,从张瑄非常有气势的回复中,足以看出张瑄的强势和坚决。 或许正如张瑄所言,这是史思明的最后一次机会。若是史思明再把握不住,想要投降都没有资格了。[] 而事实上,张瑄即将攻破洛阳,安庆绪要么被杀或被活捉,要么突围回范阳。 而张瑄定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携大胜之威,并指范阳,直至将范阳叛军全部剿灭。 史朝义一念及此,立即纵马加鞭回返。 长安。 李亨刚刚进入长安,在皇宫安顿下来。皇帝率人回师长安,陈希烈没有入朝,而是上书辞官归田,理由是年纪太大,心力憔悴,无力再为皇帝效命了。 李亨也不为己甚,就准了。 令李亨有些不满的是,他率众人回到长安,长安百姓竟然没有出城夹道欢迎。以至于一行人冷冷清清地进了城,又灰溜溜地入了宫,倒是宫里的一群太监宫女跪伏在宫门前迎接了。 其实现在的长安基本上就是一座空城,城中百姓有门路的都去投亲奔友避难,而没有门路的才留在城中。至于长安的权贵高门,有些跟着李亨去了灵什,而有些也都避到了城外或者长安周遭的县郡去。 留守的长安守军,已经在张同的率领下挺进潼关。一直留在长安维持长安秩序的,无非是苏扈冬和李腾空的数千女军和少数羽林卫、宫禁宿卫。这两女在听闻皇帝到来之际,也率军护卫着永宁王府亲眷和张家族人还有张瑄一些心腹之人的家眷,离开长安向雍州而去。 就在李亨抵达长安的前一天。 明德殿。李亨终于又坐在了属于他的皇位上,他望着分列在两侧的满朝文武,皱了皱眉道,“杨相,建宁王李倓何在?” 杨国忠正在低头想着自己的心事。自打跟着皇帝再次逃离灵州返回长安,杨国忠就预感到形势有些不太妙了。他有一种预感,面前的这个皇帝可能做不长了。种种的迹象表明,他已经处在了近乎众叛亲离的境地中。 他回到长安,不要说别人了,他的两个儿子李豫和李倓都没有在长安迎接。 其实,这倒也冤枉了李豫和李倓。两人被张瑄“留”在潼关,根本就无法回长安。 皇帝突然招呼,杨国忠惊醒过来,哦了一声,道:“陛下,臣听说,建宁王李倓去了潼关助战,此刻正在潼关军中!” 李亨恼火地挥了挥手,“速传朕的旨意,让李豫和李倓回长安来,他们留在前线只能添乱!” “公孙良,张瑄那边可有奏报?”李亨又沉声问道。 他们在返回长安的路上就听说了安禄山死、张瑄大军出战三战三捷的消息,可是并没有接到张瑄正式的向朝廷的书面奏报。 公孙良心里一颤,却不敢撒谎,只能实话实说,“陛下,兵部没有接到永宁王大军的奏报!不过,根据探马的消息,永宁王此刻正率三路大军与安庆绪对峙在洛阳,随时有可能攻下洛阳,灭了安庆绪!” 李亨先是狂喜,旋即脸色又有些阴沉。 张瑄接连大捷即将光复洛阳和河南之地,这当然是一个好消息,可是,李亨却感觉非常不安。 李亨沉吟良久,突然向李光弼大声道,“李光弼,朕册封你为讨贼副元帅、河南行军大总管,立即率军两万出潼关,去洛阳助战!” “朕给你一道旨意,若是洛阳拿下,你当立即率军攻入河东和范阳,协同河西兵马,收拢安禄山叛将,给朕收复范阳三镇之地。” 李亨目光炯炯的望着李光弼。此刻的李光弼已经是他手下唯一一个能领兵作战的大将了。能不能抢在张瑄的前头抢占范阳,不让张瑄自成一国,就看李光弼能不能争气了。 李光好心头一凛,他出班抱拳施礼,领命。 李亨犹豫了片刻,又大声道,“传诏河西哥舒翰、安西杨耸、北庭程千里、剑南安思顺,命这四镇速各调旦四人进入中原,为朕肃清叛贼,光复天下!” 御史中丞薛兴义大吃一惊,出班奏道,“请陛下三思啊!如今天下大乱,若是朝廷抽调河西、安西、北庭和剑南四镇兵马入中原,剑南的南诏、西域诸胡兼之吐蕃,都会蠢蠢欲动,若是边乱再起,局势将难以收拾啊!” 还有几个文官立即出来反对。 李亨心里冷笑着,他何尝不知抽调边镇兵马入关,会引起边陲动荡,南诏、西域诸和吐蕃人肯定会趁机异动,但此刻,不上许多了。张瑄的势力越来越大,现在他手中无权,如果再不从边镇抽调兵马,将来张瑄若是反了,他靠什么去跟张瑄争夺天下,保住他的皇位? 一个太监匆匆来报,伏在李亨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李亨勃然大怒,嘴角不住地抽搐起来,脸色涨红。 张瑄的家眷和一干亲属竟然提前一天离开了长安,往雍州而去……这意味着张瑄必反! 李亨心潮澎湃,怒火熊熊,但他却强自按捺住了火气,没有发作,更没有捅破这一层窗户纸。 他心里很清楚,若是他此刻捅破这一层窗户纸,张瑄会即刻就反。他拿下洛阳,然后回师长安,控制局势改朝换代自立为帝,然后再对河东和范阳徐徐图之。 而李亨身边,只有一个李光弼,拿什么跟张瑄抗衡? 所以李亨咬着牙忍了,尽管心里在滴血。 李亨愤愤地退了朝,准备去薛淑妃那里泄泻火。可就在这个时候,十余骑飞驰进了长安,一路朗声高呼:“永宁王大捷!洛阳大捷!” “洛阳城破,安庆绪逃往临漳,永宁王大胜!” 李光弼正要整军离开长安赶赴洛阳前线,却又传来了张瑄收复洛阳的捷报。李光弼脸色阴沉地跺了跺脚,转身离开军营,进宫面去。 既然洛阳已经拿下,他再率军去洛阳助战,就没有了任何意义。皇帝的旨意还没有贯彻落实下去,就落了空,这叫哪门子事情? 李光弼一边进宫,一边心头凛然。 作为张瑄昔日的手下大将,他自问对张瑄还是有些了解的。不过,李光弼一向认为张瑄的“神奇”不过是运气好,就算是有些谋略通些兵法,但也不至于比他们这些军中宿将强多少。 此番得了皇帝的诏令,他正准备率军去洛阳前线,跟张瑄一较高下,也好让世人看看,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当世名将,可不成想,张瑄竟然又再创奇迹,竟然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就拿下洛阳。 洛阳一破,意味着大燕国灰飞烟灭口安庆绪潜逃,河南之地兵败如山倒。 李亨抱着薛香云刚要入帷帐,捷报就至。 明明是大喜的事情,可听进李亨的耳朵,却如同惊雷一般让他抖颤不安。 他暗暗咒骂安庆绪如此不成器,竟然挡不住张瑄,哪怕是安庆绪坚持几个月也好,待他的布局完毕,也就不怕张瑄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张瑄势如破竹,拿下洛阳。 可想而知,用不了一个月,河南之地就尽入张瑄之手。而两淮、江南这些叛军占据的地域,也会随着叛军的败退而被张瑄占据。 李亨的脸色有些苍白,手心冰凉。 薛香云柳眉儿轻轻一挑,抚摸着李亨的手,柔声道,“陛下何以如此?永宁王大军拿下洛阳,剿灭叛军,这是大喜事……… 薛香云的话还没有说完,李亨就奋力甩脱了她的手,怒斥道,“你懂什么?” 说完,李亨忿然离去。 自打薛香云进了宫,一直被李亨视为心头肉宠爱疼惜之至,还从未这么呵斥过她。薛香云一怔,旋即有些委屈地眼圈一红,趺坐在床榻上嘤嘤抽泣了起来。 李亨心乱如麻,此刻也顾不上薛香云了。 他去了御书房,李光弼就到了。 “陛下,平蕃郡王李光弼求见。” 李亨无力地挥了挥手,“宣。” 李光弼进门拜见完毕,见李亨脸色很不好看,就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自己此番来会不会触皇帝的霉头。 “李光弼,朕也不瞒你了……张瑄必反无疑。可当务之急,朕手里却没有掌握着与张瑄抗衡的军马,心急如焚啊。”李亨叹息一声。 “陛下,臣愿意为陛下效死!”李光弼咬了咬牙,“陛下,可再下诏书,命河西、剑南、安西、北庭四镇兵马速速勤王,然而臣当率大军护卫陛下。” “以臣之见,张瑄纵然要反,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他一定会先剿灭安氏叛军,然后再与陛下分庭抗礼。” “张瑄所指望者,无非是陇朔的神武、神策、飞虎、飞的数军,还有回纥人的兵马,而其余朝廷兵马也未必会从贼叛逆。” “陛下不如”李光弼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道,“陛下不如以为张瑄庆功的名义,将张瑄诳回长安,然后一一” 李光弼手势挥舞,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 第387章张瑄的三个子女 李亨脸色一变。 旋即摇了摇头道“张瑄其人狡诈,他定然不会回长安的。” 李光弼眉梢一扬,却没再说什么。其实他也知道这几乎是不太可能成功的事情,但除此之外,皇帝还能怎么做门[] 李亨的神色变幻半天,终于还是拿定了主意。他决定赌一赌,他就不相信,张瑄部下都是朝廷兵马,难道就对朝廷无一丝效忠之心门 他缓缓挥了j手道“传旨…,叛乱初定,朝中真是用人之际。册刻张瑄为太师、中书令兼礼部尚书,速速回京辅朕理政,不得有误。册刮楚王李豫为平叛行军大总管、李光弼为平叛行军副总管、范阳大都督,节制刮常清、仆固怀恩和郭子仪部进攻范阳:颜真卿拿下虎牢关有功,赦免其战败之罪,册刮其为河南行军大总管,节制河南兵马镇守潼关和河南。命张司率羽林卫速速回师长安,拱卫朕躬。” 李光弼人喜,跪倒谢恩。 只是李光弼心里微微有此担心,皇帝这番直接下诏夺去张瑄的兵权,让张瑄回长安任人宰割,张瑄会束手就擒吗门 不过,在李光弼看来,七帝的诏令公开下达,除非张瑄立即起兵造反,否则他就不能抗旨。 而就算是张瑄起兵,李光弼也不相信,十五万兵马全部都会从贼。只要有半数肯接受朝廷调遣受他李光弼的掌控,他未尝就没有跟张瑄一搏的机会。 更重要的是,若是能飞速入范阳收拢安禄山的叛将残兵,李光弼觉得自己会在最短的时间里归拢出一支强大的力量来,将来与张瑄抗争就有了本钱。 李光弼立即出六,率军奔驰潼关。 而李亨的几道诏书传出宫去向各镇而去。 留在家里养病的陈希烈得到消息,听说皇帝竟然要公开夺去张瑄的兵权,不禁仰面长叹一声。 李亨这是在逼迫张瑄提前造反啊! 陈希烈已经隐隐感觉出随着李亨和张瑄关系的恶化,张瑄篡唐已经势不可挡。而作为一个政治上的老油条,他深知张瑄的能量和手段,若是张瑄铁了心跟李亨争夺天下,李亨怎么可能是张瑄的对手。 因此陈希烈辞官归隐,不准备再搀和进去了。将来若是张瑄成功,他肯定还会有东山再起的一日:而万一张瑄失败,他也不至于接受牵连。 而杨国忠知道这件事以后,在府中纵声狂笑起来。 杨国忠倒是要看看,张瑄究竟敢不敢反门皇帝这道诏书,实际上就相当于是将张瑄推到了万丈悬崖边上,将一把刀子横在张瑄的脖颈上张瑄会引颈就戮吗门 杨国忠非常期待。 而若是张瑄起兵跟朝廷决裂走上了安禄山司样的道路,这大唐天下可真的算是彻底乱成了一锅粥。经此兵祸战乱,恐怕天下没有十年恢复不过元气来。 李亨的圣旨往洛阳而去。而这个时候,张瑄却命郭子仪镇守洛阳,大军就地休整没有继续出虎牢关进攻范阳。当然,在此之前,南霁云和雷万春、李嗣业奉命率神策军、神武军追击安庆绪,先后拿下临漳等数县安庆绪率残兵逃向河东,准备与史思明部合兵一处。 而张瑄本人则率三千护军西进雍州与苏扈冬、李腾空的女军相会。 苏扈冬和李腾空保护张家家眷和张瑄身边一此心腹将官的亲眷抵达雍州,准备出潼关去洛阳。 其实刮常清已经派军接应过来,但张瑄还是有些不放心,亲自率军过来。 原因无他,因为崔颖和杨三姐的预产期到了,生产在即,张瑄不想出一点岔子。 雍州城现在被张瑄控制,张家族人在雍州自然安然无恙。 张瑄率军奔驰进雍州城门,直奔家人暂居的一座商人府邸。雍州刺史韦明勃率雍州属官迎候在府邸门口,见张瑄纵马驰来,面色凛然地迎上前去,高呼道“下官韦明勃,拜见王爷!” 张瑄翻身下马,挥了挥手,百余彪悍的军卒肃然下马。 张瑄上前一步,笑了笑道“多谢韦大人的关照,本帅家眷在雍州,给韦大人添麻烦了。” ‘下官不敢。王爷,两位王妃待产在即,下官已经命人将雍州最好的产婆找来,送到府上…,王爷但有需要,还请吩咐下来,下官这就着人去办。”韦明勃恭谨地道。 张瑄抱拳道“多谢韦大人。韦大人,本帅先去探视荆拙,先失陪了。” 张瑄匆匆而去,他着急看看崔颖和杨三姐的情况,自然不想跟韦明勃寒暄客套下去。 张瑄进得府中,在几个女军士卒的引领下,进了后院。 说来也巧,张瑄前脚刚踏进院子,原本正在和杨三姐、李腾空、苏扈冬、花奴儿诸女说笑谈天的崔颖,突然感觉腹痛难忍,似乎是要生产了。 府中顿时就进入了紧急状态。早已在府中随时等待的产婆和一此有经验的仆妇侍女飞奔过来,将张瑄等人请出了房间去。 崔颖在密闭的房网中呻网吟、呼痛之声不绝于耳,房网中侍女、产婆忙碌不停。 母亲柳氏也在房网中帮忙。 张瑄心急如焚地在院中转来转去,苏扈冬和李腾空笑吟吟地再一旁劝慰着他,让他不要着急。而杨三姐则抚着高高凸起的小腹,也有此焦虑的样子。 焦急的等待儿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一声响只有力的孩童啼哭骤然响起,回荡在院中。张瑄正待上前,一个产婆笑吟吟地推门出来,向张瑄躬身施礼道“恭喜王爷,喜得麟儿,母子平安,是一个小王爷!” 张瑄狂喜,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而苏扈冬、李腾空等贞也是欢声笑语不绝,一起冲到产房门口正要进去探视崔颖母子,却被柳氏笑着挡在了门口“你们这几个丫头,先别忙着进来,颖儿刚刚生产,身子疲倦,受不得惊吓,待一会再进吧。” 柳氏向自己的儿子扫了一眼,张瑄赶紧上前拜了一拜“母亲!” 柳氏笑笑“瑄儿,母亲恭喜你了。如今你已为人父…” 崔颖生了一个儿子。其实对于张瑄来说,生子生女并无所谓,只要是他的孩子,他都会疼爱,一视司仁。但对于崔颖来说,生子跟生女却有着本质的不司。作为永宁王正妃,她产下儿子,无论是对于她还是对于崔家来说,意义重大。 这就是张瑄的嫡长子。 张瑄静静地坐在床榻边上,一边俯身看看仍然还睁不开眼睛的儿子,一边爱怜地凝视着因为极度疲倦而心力交瘁而沉睡过去的崔颖,心头浮荡着一种异样的温情脉脉。 两日后。杨三姐也进入了生产的倒计时,与崔颖相比,杨三姐毕竟年长又有生育的经验,倒也不慌不忙。 午后时分,杨三姐顺利生产,竟然是一对双胞胎女儿。 张瑄站在院中,从产婆口中得到这个消息,先是有此目瞪口呆,旋即欢喜地纵声大笑起来。 几天的功夫,张瑄一跃变成人父,有了一个儿子两个双胞胎的女儿,岂不是天大之喜! 杨三姐微微有此失望。她本来以为能为张瑄生一个儿子,结果却生了两个女儿。虽然儿子女儿都是自己的心头肉,但毕竟还是有些不司。尤其是崔颖刚刚产下儿子。 张瑄笑吟吟地抓住杨三姐的手,伏在她耳边柔声道“女儿更好,女儿乖巧懂事,长大了更贴心哟。” 杨三姐轻叹一声“瑄郎,奴家其实还是想给你生个儿子…”, ‘这不要紧,以后再生嘛…”,张瑄还没有说话,李腾空从外边走进来,促狭地笑着,接过了话茬去。 杨三姐脸色大红,闭目不语。 永宁王得一子、二女的消息传开,雍州刺史韦明勃率属官前来道贺,而一此雍州有头有脸的上层人物,也纷纷投帖送礼恭贺。 张瑄心情舒畅,设宴宽待众人。 酒过三巡,一个军卒匆匆而入,伏在张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张瑄面色一变,嘴角立即凝成了一个冷酷的弧度。 他霍然起身向韦明勃等人抱拳道“不好意思,诸位,本帅有紧急军务,就先失陪了。两位兄长,你替我招待诸位!” 张焕和张宁赶紧应下。 张瑄匆匆而去,一个时辰后就离开了雍州,返回洛阳。 张瑄不能不回去了,皇帝的诏书已经到了洛阳,而李光弼居然也率军两万司时抵达洛阳。 李亨公开下诏夺权,倒是让张瑄有此意外。他倒是没有想到,李亨会有这个胆子和魄力。不过,意外归意外,却还不至于让张瑄乱了阵脚。 …………………………………… 洛阳。 李豫和李光弼并辔行马一起进城,守城的郭子仪没有阻拦。毕竟张瑄此刻在名义上还是朝廷臣子,皇帝诏书和钦差到了,他作为守将不能阻挡。 李豫一边行进,一边压低声音向李光弼小、声道“李帅,这一次我等来洛阳,恐怕要小、心谨慎行事,免得…” 李豫向不远处的郭子仪等人扫了一眼,眉宇间浮荡着一抹深深的忧色。 第388章郭子仪和仆固怀恩的密议 洛阳府衙是如今张瑄的帅帐所在,整个平叛大军的指挥中枢。 张瑄离开洛阳,郭子仪暂代元帅之责。[] 郭子仪将李豫、李光弼迎进了府衙的帅堂,分宾主作罢。 李豫微笑不语,毕竟因为传旨的是李光弼,他虽是皇子,却也不能越俎代庖。 李光弼扫了郭子仪一眼,望着昔日这个一直压制着自己的老对手,李光弼此刻的心情微微有些得意和嚣张。他现在是皇帝册封的平蕃郡王,还即将出任平叛大军副元帅和范阳大都督,取安禄山而代之,无论是在爵位和官阶上,都远远凌驾于郭子仪这个飞虎军大将军之上。 郭子仪默然,心里非常不舒服,却说不出口来”, 其实郭子仪是一个非常忠肯持重之人,往年他之所以与李光弼之间发生了诸多不快,究其根本原因,还是因为李光弼其人性情倨傲,不甘居于人下。而按照当年朝廷的任命,在陇朔大都督没有到任之前,由郭子仪统率整个陇朔事务,李光弼辅之。 可是李光弼一直不把郭子仪当回事,屡屡与郭子仪发生正面或者不正面的冲突,在朔方自成一体。直到张瑄这个大都督履新,以雷霆手段将李光弼收归门下,才结束了两人长达数年的“战争”。 李光弼和郭子仪同为大唐名将,在军法谋略上很难分高下。只是李光弼心胸狭隘,不能容人,而且具有野心,因此在军中的威望,李光弼比郭子仪还是略逊几分。 李光弼嘴角浮起一抹骄傲的笑容来,颇有些高高在上地俯视着郭子仪,淡淡道“本帅与郭令公多时不见,不想今日重逢于洛阳,个中境遇,令人感慨。” 李光弼的声音貌似带着一丝故友重逢的感慨,骨子里却隐藏着深深的傲慢。 听李光弼自称“本帅。”郭子仪眉梢一挑,却只是淡淡一笑,没有说什么。 “本帅奉陛下旨意,率军来洛阳宣布朝廷诏令不知永宁王何在?”李光弼又傲然道。 郭子仪心里微微生出了几分火气。他有些气不过地望着李光弼,心道你也曾是大帅标下之将,如今刚刚得势,就开始目中无人嚣张忘形了。 “大帅率军追击叛军,不日即归,李郡王且在洛阳安心等待几日,等大帅回返,再宣旨不迟。”郭子仪肃然道。 李光弼皱了皱眉道“永宁王一军统帅,怎么能擅自行动?追击安庆绪叛军的事儿,自该由部将服其劳,亲自出动有些草率了。” 郭子仪听了李光弼这话,脸色就变得有些不好看了。 张瑄如何行动,是不是妥当,还轮不到李光弼来指手画脚。作为张瑄的昔日下属部将如此对昔日主帅狂悖无礼,简直是岂有此理! 在座的几个陇朔大将脸色都不好看。仆固怀恩见李光弼此番来洛阳,摆出了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心里越来越觉得不爽。见李光弼对张瑄缺乏基本的尊重,仆固怀恩有些气不过,忍不住冷冷插话道,“大帅一向作战身先士卒,不要说区区河南之地,安庆绪的零星叛军,当初在吐蕃境内也是纵横驰骋如入无人之境。说起来李郡王能拿下吐蕃王庭,这都是大帅的威望所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结果。 李光弼最讨厌和最敏感的就是有人将他在吐蕃大捷中的功劳归功于张瑄,仆固怀恩如此语含讥讽,他当即大怒。 怒视着仆固怀恩斥责道,“仆固怀恩,你竟敢对本帅无礼!” 仆固怀恩也忍不住发火了虽然李光弼官阶高、爵位高,但不代表就能骑在昔日的同僚头上拉屎,作威作福。 “在下眼中只有永宁王、张大帅,至于其他人”,…”亨!”仆固怀恩不屑一顾地嘴角一抽。 “放肆!”李光弼霍然起身,扬手指着仆固怀恩正要再斥责几句李豫见势不妙,赶紧打圆场道,“仆固将军,本王受封为平叛军大元帅,而李郡王此番被陛下册封为平叛大军副元帅、范阳大都督封常清部、郭子仪部和仆固将军等标下军马,都归李郡王辖制。” 李豫这话一出口郭子仪等人脸色骤变。 如果李豫没有虚构旨意,那么,这就说明,张瑄被夺权了,由李豫挂个名,而李光弼取而代之。 李光弼骄矜地冷笑不语。 郭子仪和仆固怀恩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眉头紧蹙,心里隐隐愤怒。 张瑄率军接连与叛军大战,拿下洛阳,整个河南之地收复大半,此等平叛大功,朝廷不封赏也就罢了,却在这个时候,夺涨瑄的军权,岂能不让人心寒! 而否定张瑄,就意味着否定他们这些大将的功勋。郭子仪和仆固怀恩不仅为张瑄抱不平,也为自身抱不平。 兼之又想起日后将在李光弼的手下为将,两人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似水。 李光弼和李豫没有留在洛阳城中,而是回了城外的己军大营,无非是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而已。 郭子仪一边派人急报张瑄,一边与仆固怀恩在密室密议。 “仆固将军……皇帝要夺了大帅的兵权,若是一”郭子仪眉宇间闪过一丝焦灼,“这可如何是好!” 仆固怀恩默然片刻,突然冷笑道,“郭兄,说实话,某家实在没有想到,这位陛下竟然是如此的刻薄寡恩。大帅对他仁至义尽,要是没有大帅,他焉能登上皇位……,如今叛军刚刚失势,他就急不可耐地要夺功臣,令人心寒齿冷。” “为这位陛平卖命,着实不值。” 郭子仪长叹一声,“仆固将军,大帅的军权太重、功勋也太大了,大到一个让陛下恐惧的程度。所谓功高震主,大抵就是这个道理吧”。 “郭兄,依你之见,难道大帅就该引颈就戮?”仆固怀恩听郭子仪的话,不满地回驳道。 郭子仪脸色一红,摆了摆手尴尬道,“仆固将军不要误会,郭某绝无此意。” “郭兄,你我追随大帅多时矣。不管你我承认还是不承认,咱们都是大帅的心腹,如果大帅失势,我们将来也很难说。” 仆固怀恩压低声音道,“皇帝不会信任我等,而在李光弼帐下,你我的下场可想而知。 郭子仪脸色有些难看,他知道仆固怀恩说得是大实话。 “既然如此,我等何不从大帅起兵,反他娘的。如今我军占据主动,进可灭叛军占据范阳、收复河南、两淮和江南诸镇,退可攻陷长安改朝换代……,如此,我等都是开国功臣,岂不强似于在人家手下当卖命不讨好的马前卒!”仆固怀恩说完,目光凛然地凝视着郭子仪。 郭子仪闻言一惊。他虽然隐隐感觉张瑄不会坐以待毙,但毕竟造反这种事情只要没有明确,就都不确定:可如今从仆固怀恩嘴中说出这种话来,郭子仪就不能不考虑,这是不是张瑄的授意和试探。 郭子仪犹豫不语。 见郭子仪如此,仆固怀恩冷笑了起来,“郭兄,你可要想清楚,大帅的手段。大帅不做决定便罢,一旦做了决定,你我作为心腹若是不从,嘿嘿……。” “况且,大帅也是被逼到了悬崖边上。难道还要坐以待毙吗?” “郭兄你想想看,像大帅这种天命之才,诞生于世不是没来由的。某家以为,大帅即是天命之主,这种气运其实不可阻挡。请郭兄三思。 仆固怀恩将张瑄称之为“天命之主。”郭子仪无言反驳。事实上,这种说法,在军中广为流传。 要知道,张瑄士子出身,年纪又轻,以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就如此文韬武略无所不能,接连创造神话,早就在军中被人为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天时、地利、人和,大帅皆具。此刻,我等只能”仆固怀恩轻轻而坚决道,“往前推大帅一把,于我等而言,其实也是大幸之事!” 郭子仪神色变幻起来,犹疑道,“此等大事,还需要大帅做主吧,我等部将……。” 郭子仪的话没有说完,就被仆固怀恩打断了,“大帅为人重情重义,对我等手下宽hou一若不是大帅提携,李光弼这种小人焉有今日!郭兄,若是大帅成事,我等皆可封王拜相,成为开国元勋。若是我等眼看大帅失势,下一个被诛杀的或许就是你我!” “郭兄你再想想,若是这位陛下有些善待功臣之心,纵然夺去大帅兵权,也会册封郭兄或者封大人为帅,可他将我等全部抛之脑后,将李光弼弄来,用意若何,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郭子仪又是一声长叹。 想起李光弼的嚣张得意,郭子仪终于还是咬了咬牙道,“若是大帅有意,郭某当效忠大帅口只是若是大帅若无此意,我等还是认命吧。” 郭子仪端起案几上的茶盏,小啜了一口,心里却是翻腾起了巨浪。 对于郭子仪这种按部就班循规蹈矩的“老实人”而言,造反这两个字稍微有些沉重。只是大势若不可抗,他也只能从之。 第389章诸将的选择! 仆固怀恩心念电闪。 他是胡人,在某种意义上说,对大唐的忠诚度远不如郭子仪。在他的心里,其实谁做皇帝不要紧,能保住自己的地位和子孙后代的荣华富贵,才是最重要的。 仆固怀恩看准了张瑄有反抗的用心,而且是谋划准备已久。而他一向看好张瑄,觉得张瑄若是称帝,肯定能开辟一个崭新的辉煌时代,比起大唐太宗皇帝来也不会逊色多少。[] 因此,仆固怀恩早就生出了拥立之心,只是一直在等待机会而已。如今李亨动起了真刀真枪,张瑄怎么可能坐以待毙,仆固怀恩选择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个事儿,自然是瞅准了时机。 在仆固怀恩看来,在张瑄的心腹众将中,南霁云、雷万春之流不用考虑,是张瑄心腹中的心腹,绝无贰心,而封常清、张巡受张瑄提携重用之恩,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只有郭子仪,相对来说,稍微存在一点“障碍”。 仆固怀恩主动来跟郭子仪“沟通。”目的就是劝说和试探。当然,如果郭子仪不肯从之,仆固怀恩自当暗中禀报张瑄,相信张瑄也不会心慈手软。 见郭子仪意动了。 仆固怀恩轻轻笑了,“郭兄,大帅是何等的雄才伟略,他若是并无反意,如何又能将家眷接出长安,安置在雍州。而某最近也得到消息,回纥可汗骨力裴罗举倾国之兵于灵州外围,若是大帅举兵,回纥兵马并长驱直入助战。” “而灵州的张巡,其实也做好了各种准备。” “还有史思明。史朝义前番来求见大帅,所为何事,郭兄你还能不知?” “如此种种,说明大帅早有自保之意。但是,作为我等而言,却不能坐享其成,而是要有所动作郭兄,不如由你出面,联络潼关的封常清和张同,我等联名拥立大帅为帝,就定都洛阳,自成一国,何如?” “军心之事,数月前潼关兵变,早已说明一切。既然如此,郭兄还犹豫什么?进则荣耀等身,退则身败名裂,没得选择了。”仆固怀恩又劝说道。 郭子仪终于点了点头,算是正式表态了。 仆固怀恩狂喜,攻克了郭子仪这个难关,其他人是一呼百应。 而与其同时,监军霍长青去虎牢关宣布皇帝的旨意。 颜真卿接旨毕,面不改色,但心里却是非常苦涩和无奈。 他非常清楚,皇帝之所以肯赦免他的一切罪过,还册封他为河南行军大总管,无非是为了牵制和分化张瑄的力量。而这,几乎就是权宜之计。 等皇帝坐稳了江山,消除了安氏叛乱和张瑄这个大隐患之后,会不会秋后算账,就很难说了。 不过,颜真卿也并不在乎皇帝秋后算账。 他荀活至今,主要还是为了洗刷耻辱。而占据虎牢关,算是他统军交战以来的第一胜仗,脸上因此多少有了几分光彩。 作为一个从基层升迁上来的官员,颜真卿自然明白,现在的天下局势因为皇帝的刚愎自用及多疑,已经发生了深刻的变化。 安禄山意已死,安庆绪兵败,现在已经不成气候,迟早会被扫平。但安氏叛乱平了,不代表天下就安定了。 颜真卿看得真真的,皇帝的咄咄逼人和薄待功臣,张瑄肯定不会坐以待毙,若是张瑄起兵,现在的朝廷恐怕很难抵挡住。 而至于他这一万多人,其实有没有都不在话下,根本就影响不了大局。 颜真卿与郭子仪是同类人,循规蹈矩,造反这两个字比较沉重。 但张瑄若真的与朝廷彻底决裂,颜真卿真是很难决定自己的行止。 原因无他,张瑄对他有恩。之前的荐拔之恩,他能从一州刺史出任调整后的大唐八大藩镇之一,完全是张瑄的大力提携举荐,可以说没有张瑄就没有今日的颜真卿:随后的赦免之恩。张瑄可是抗着皇帝和朝廷的巨大压力,保全了他,还给了他将功折罪的机会。 颜真卿是一个知恩图报的君子,在效忠朝廷与回报张瑄恩情之间,他无法做出抉择。 霍长青望着颜真卿哈哈笑道,“颜大人,陛下对你hou加封赏,赋予重任,希望颜大人能上体天心,效忠朝廷。” “待李郡王统率大军进攻范阳,扫平安庆绪叛军余孽之后,这河南守防重任还是要落在颜大人身上。请颜大人三思啊!” 霍长青的话要不乏暗示之意。 颜真卿当然听得出来,但却装起了糊涂。 “在下罪孽深重,虽有虎牢关小胜,但过往之事,损兵折将接连天败,实在是令人惭惶。无地。”颜真卿感慨万千也是含糊其辞地 霍长青皱了皱眉,“颜大人,既然陛下都下诏赦免了,你便只有功没有过!这世间不可能有常胜将军,胜败乃是兵家常事,颜大人何必放在心上!” “呵呵,这世间,还是有常胜将军的,就像永宁王一样。霍监军想想,自从永宁王就藩整军以来,无论是面对吐蕃还是安禄山叛军,历经大大小小十余战,可曾有过败绩?可曾丢失过一城一地?” 颜真卿感慨了一声,“是颜某人无能而已,惭愧!” 霍长青无言以对,嘴角轻轻一抽。 霍长青可是带了重担过来虎牢关的。他奉皇帝的命令,要在虎牢关控制住颜真卿,免得颜真卿投靠张瑄,导致张瑄轻而易举地就打通河南与范阳的通道,在最短的时间里将范阳、河南、河东、陇朔以及两淮、江南等连成一片,自成一国。 可颜真卿的态度却令霍长青有些恼火不满。他本来以为,皇帝的赦免兼加封诏书,能让颜真卿感激涕零,从而率军与张瑄死扛,但现在看来,颜真卿的忠诚度似乎也值得商榷了。 面临选择的还不仅是颜真卿,还有在潼关的封常清和张同。 封常清听说皇帝的旨意之后,第一个念头就是张瑄起兵宣布反唐就在这几天了。除非张瑄想自投罗网,否则他怎么可能放弃兵权回长安做一个虚头八脑的相国? 况且,皇帝随时都有可能翻脸不认人。到了那个时候,不要说官位和权势,就连身家性命,都未必保得住。 封常清在书房里呆了一个时辰,就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因为这个选择其实早就进行了预演。封常清的家眷跟随李腾空和苏扈冬的女军一起到了雍州,这就足以代表封常清的态度了。 真正需要慎重抉择的还是张同。 张瑄对张同亦有举荐宽放之恩,但这种恩情能不能抵消张同心里对大唐朝廷的归属感,却很难说。 但张同考虑问题明显比颜真卿深远。作为京都已经失势的张家族人,张同心里很清楚,若是没有了张瑄,他今后很难再一枝独秀了。 更重要的是,张同深知张瑄的谋略和手段,诸多的事实证明,没有张瑄做不到的事情。以张瑄如今在军中的威望和影响力,皇帝的这道诏令一旦公之于众,基本上可以断言,能引起陇朔大军的哗变。 军心在张瑄这边。而只要大军肯跟着张瑄走,皇帝的朝廷就挡不住张瑄的崛起。 张瑄与安禄山不同。安禄山只有狡诈没有大智慧,算是枭雄但绝不会是英主,可张瑄却分明就是雄才伟略胆识过人。这样的人,其实很难长期屈居人下,与朝廷决裂也是必然的。 考虑到自己的身家前程,又知道自己手里这一万余人,根本就翻腾不起什么大浪,张同斟酌犹豫再三,还是下了最后的决定。 张同匆匆走出府门,准备去拜访封常清,表明态度。 封常清正要出门,而也是要拜会张同。 两人在封常清的门口相遇,目光交汇间,微微一笑,就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张大将军,请!” “封大人请!” 两人亲亲热热地进了府门,待军卒上了酒菜,就开始对面小酌。 “封大人,张某有几句话如鲸在喉,就一吐为快了。陛下此番如此薄待功臣,实在是令人齿冷心寒。我等当上奏朝廷,请陛下收回成命!”张同抱拳道。 “呵呵,张大将军,其实这也不奇怪。陛下网身边全是佞臣贼子,自己又没有主见,焉能不昏庸无道。”封常清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哦,对了,忘了跟张大将军说一声了,前几日,两位女军大将军护卫永宁王家眷和张家族人去了雍州安置,大将军的内眷也在其中,呵呵。” 张同闻言,心头陡然一个激灵,情不自禁地浮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儿。 他正准备去长安暗中接出自己的家眷,却不料张瑄早已派人提前下手了。不过,那个时候,皇帝还没有抵达长安,张瑄此举寓意深远,就看你怎么理解了。 张同知道自己已经被牢牢捆绑在了张瑄的战车上,没有后退或者瞻前顾后的余地了。 他暗叹一声,抱拳道,“大帅hou爱,张某铭感五衷。” “大将军啊,其实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我等为官者,所图无非是功名富贵荫及子孙。大帅重情重义,将来也不会亏待了我等!” 封常清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端起酒盏来,“请饮!” 第390章杀! 李豫和李光弼在洛阳城外的大营中等待了数日,也没有等到张瑄的踪迹,非常不耐烦。 但见不到张瑄,这道旨意就无法宣出。屡次三番找上郭子仪,郭子仪只推说张瑄率军出征追击叛军,至今还无消息。[] 李光弼无奈,只得继续等待。 这个时候,追击安庆绪叛军余孽的李嗣业部和南霁云、雷万春的神策军,合兵一处,包围了临漳,将安庆绪及其党羽困在了邯城(即临漳)。 安庆绪的主要叛将李归仁被李嗣业的陌刀军冲溃,逃往河东,企图投奔史思明部。 邱城被两万唐军团团包围,城中的安庆绪身边只有数千叛军,兼之鄄城城墙低矮,很难坚守。如此力量悬殊之下,安庆绪的结果可想而知。 安庆绪见大势已去,绝望之中,正欲横刀自刎,却被严庄一把将胡刀夺下。 “陛下,不可!”严庄轻呼道。 安庆绪悲哀地回头望着严庄,黯然道“‘严军师,朕已经走投无路,唯有一死而已!” “陛下何必轻生。所谓好死不如赖活着,既然我军兵败大势已去,不如写降书顺表归降于大唐皇帝。 严某听闻唐皇宽仁,只要陛下谦恭屈膝,必能保全性命。甚至,将来还有机会东山再起。”严庄轻轻道。 “朕在唐皇眼中是为叛逆,归降也是一死,不如自己了断,来得干净。”安庆绪长叹一声“‘朕登基不过数月,就兵败如山倒,这莫非是天意!看来,我们安家有称王称霸的实力,却没有改朝换代的气运,着实令人可悲可叹!” 严友摇了摇头“‘叛乱者乃是安禄山,与陛下无干。陛下可将叛乱之罪尽数推于安郡王身上,上书称臣,号令范阳b郡纳土归降,保全性命应该没有问题。” 安庆绪本来怀了死志,但一次没有死成,又被严庄劝了这好半天,所谓必死的心也就淡了。 犹豫良久,他还是听从了严庄的建议,由严庄代笔写下一封言辞恭敬谦卑的降书顺表,表示愿意归降于大唐皇帝,同时号令范阳b郡归顺朝廷云云。 上午。李嗣业和南霁云正要下达攻城命令,突然见城门洞开,安庆绪带着一干伪大燕国文武大臣高举着白旗,出城投降。 李嗣业和南霁云长出了一口气。 既然安庆绪投降,省去了攻城战,避免了军卒伤亡,不战而胜,那是最好的。 李嗣业和南霁云、雷万春三位唐将跨在马上,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一干垂头丧气规规矩矩走过来的以安庆绪为首的叛军首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安庆绪咬着牙垂首快速走过,严庄则面向李嗣业、南霁云三人躬身拜了下去“‘三位大将军,这是我家主公的降书顺表,只要皇帝陛下肯恕我等之罪,范阳b郡皆会纳土归降。” 李嗣业冷笑一声“‘你家主公?叛贼而已!一个无知孺子,竟敢称皇称帝!还有你这厮,蛊惑安禄山谋反在先,弑主作乱在后,而今又撺掇安庆绪投降朝廷,朝云暮雨,毫无气节可言!像你这等反复无常的小人,当就地诛之!” 严庄被李嗣业一番话说得羞愤难耐,尽管他为阶下囚,却也忍不住反驳了一句“‘安禄山叛乱筹备十余年,怎会因严某而兴废!安禄山大逆不道,严某替天行道诛杀之,谈何弑主?至于如今开城投降,乃是识时务、知进退,又怎么能成了反复无常!” 严庄这一番辩解,倒是让李嗣业有些无语了。他没有想到,这世间还有这等脸皮hou之人,明明是自私自利为先、只要有利益什么人皆可背叛,可到了严庄的嘴里却成了大义凛然,简直如… 李嗣业哭笑不得,不屑地扫了严庄一眼“‘你这厮真是巧舌如簧一x但像你这等无耻之徒,要你何用?来人,将此贼子拖下去,斩了!” 严庄大惊,竟然扯开嗓子高呼道“‘严某乃是归降之臣,大唐陛下乃是仁义之君,不杀降臣!” 已经走到前面的安庆绪等人突然听到严庄的颤声高呼,不由心惊胆战,却是不敢回头看。 李嗣业笑了,心里暗道“‘皇帝在长安呢,你在这里喊皇帝救命,皇帝也听不到。” 李嗣业摆了摆手,几个恶狠狠的军卒上前,正要把严庄带下去斩首,南霁云笑了笑,向李嗣业道“‘李兄,来此之前,大帅曾经嘱咐南八,若是能活捉严庄,就留他一命,大帅要亲自见见此人。” 李嗣业一怔,就又挥挥手让士卒又把面色煞白的严庄带了回去。 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回来,严庄双腿打颤,体弱筛糠。范云中。 张瑄之前派遣往范阳的靖远军在云中被范阳留守军马阻击,因为主将孟平过于轻敌躁进,结果导致三战皆败,两万远征的靖远军或阵亡,或原路逃回河西。 就在邯城的安庆绪以范阳b郡为筹码准备向大唐皇帝投降的时候,史思明父子的四万大军由朔方奔袭范阳,在最短的时间里就占据了范阳b郡。 史思明本是范阳大将,他打着安庆绪的旗号开进范阳,范阳留守军马不敢阻拦,让之长驱直入。等到意识到情况不对时,史思明已经牢牢控制住了局面。 范阳是安禄山的老巢,经营了接近力年,积累的各种辎重钱粮无数。加上安禄山叛乱进攻中原,将沿线各郡县以及东都洛阳的金帛财物掳掠而去,都囤积在范阳密库之中。 如此一来,都便宜了史思明。 史思明得到了一笔巨大的财富,由此,野心渐渐滋生。 他就想占据范阳自成一国,与张瑄分庭抗礼。既然有了这个念头,之前向张瑄投降的事儿自然就化为泡影。 动乱之中,形势瞬息万变,作为一个野心家,史思明如此反复,倒也不足为奇。 史思明一边收整范阳b郡民心,整编兼并了李归仁的残部,同时招兵买马增强实力,一边在河南通往河东和范阳的关隘处布置重兵,准备阻挡张瑄北上范阳。 只待张瑄起兵,他便准备也在范阳自立为帝。 洛阳。 经过了安禄山叛乱和战火后的洛阳城破败不堪,人烟更是萧索。虽然张瑄收复了洛阳和河南一地,但因为叛乱尚未完全结束,所以战前逃出洛阳城的百姓迟迟没有回归。 直到安庆绪在邯城兵败投降的消息传来,散于各地的洛阳百姓以及河南各州府县的百姓,才慢慢拖家带口,返回故里。 阳春四月的天气,大地回春,和风徐徐。洛阳城门口处人来人往,百姓商贾欢天喜地,渐渐有回复往日繁盛的迹象。 一路军卒纵马扬鞭而来,过往百姓赶紧让道。 “那被捆缚在马上之人,不正是大燕皇帝安庆绪吗?” “某家认得那白面书生,那就是大燕国丞相严庄!” “这些乱臣贼子,祸害百姓,该杀该死啊!” 一些叛军占据洛阳城时救留在长安幸存下来的百姓站在道旁窃窃私语,手指着被押解过来的安庆绪等叛臣贼将,暗声咒骂着。 李豫和李光弼带着几个随从远远地站在官道旁,凝视着被押解进城的安庆绪等叛贼俘虏,对视了一眼。 “殿下,我等当进城去,将这安庆绪等人接管过来,然后送往长安,由陛下处置!”李光弼沉吟着道“‘既然安庆绪已经归降,那就该由朝廷裁处!” “张瑄还没有回军凯旋吗?”李豫皱了皱眉道。 李光弼冷冷一笑“‘殿下,其实张瑄应该就在洛阳,只不过是对我等避而不见罢了。殿下,既然他拖着不见,那么,我们就不妨……。” 李光弼伏在李豫耳边小声说了几句,李豫默然点了点头。 李光弼猜得没错,张瑄已经返回洛阳,但一直对李豫和李光弼二人避而不见,哪怕他们是所谓的钦差大臣,还有圣旨要宣。 安庆绪和严庄等人被押解回洛阳城,自然直接被押入了张瑄的帅府。 张瑄一身青色的便袍,肃然端坐在帅案之后,郭子仪、仆固怀恩等将分列两侧。 安庆绪垂头丧气地走了进来,严庄等少数几个叛军中有头有脸的文臣武将紧随其后。 安庆绪勉强一笑,向张瑄拜了下去“‘罪人安庆绪,拜见永宁王!” “此处没有永宁王,只有平叛兵马大元帅。 ”张瑄凝视着安庆绪,轻轻一笑,两个指头捏起安禄山的降书顺表,淡然道“‘安庆绪,据说你要向皇帝陛下投降而不是向本帅投降,是这么个说法吗?” 安庆绪默然不语。 “你们父子起兵祸乱天下,导致生灵涂炭,黎民百姓苦不堪言。范阳叛军在河南、在两淮、在江南,烧杀掳掠强抢民女无恶不作,犯下累累罪行,天怒人怨!” “而像你这等弑父不孝纲常沦丧大逆不道的恶徒,死有余辜一来人,将安庆绪推出去,斩首示众!” 安庆绪脸色骤变,颤声道“‘安某已经向皇帝陛下投降,没有皇帝陛下的昭命,你竟敢” 安庆绪的话还没有说完,张瑄陡然一拍桌案,暴喝道“‘推出去,杀!”(未完待续) 第391章你本是一枚棋子 “且慢!” 随着一声轻喝,李豫和李光弼昂首挺胸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郭子仪诸将暗暗皱了皱眉,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射在张瑄身上。[] 张瑄犹自肃然端坐在帅案之后,缓缓抬头望向了李豫和李光弼。 李豫抱拳道,“永宁王,安庆绪乃是朝廷重犯,既然其人已经向朝廷归降,理应押往长安,由朝廷处置!” 李光弼也抱拳施礼道,“然,永宁王,安庆绪即已归降,再行诛杀,有损陛下清誉。正如楚王殿下所言,应解往长安,由陛下亲子裁处!” 张瑄缓缓起身,清冷的目光掠过李豫,直接投射在了李光弼身上。 他的目光中隐隐闪过一丝无言的冷酷,缓缓扬手指着李光弼淡然道,“安庆绪乃是本帅的俘虏,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本帅有权处置安庆绪。至于本帅怎么处置安庆绪,是释还是斩,不需要别人来指手画脚。” “李光弼,什么时候,本帅做事,还轮到你来说三道四了?” “莫非以为被封了郡王,就得意忘形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了?” 张瑄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屑一顾和居高临下。 李光弼心里怒火渐生,也冷笑道,“在下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永宁王固然位高权重,但终归还是朝廷臣子,陛下有旨,你还能抗旨不成?” “抗旨?”张瑄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但笑声旋即一敛,声音变得无比的冰冷无情,“安庆绪父子罪恶滔天,祸国殃民,罪该万死。这种人,若是不死,本帅无法面对死在叛军马蹄下的十余万百姓,更无法面对为平叛浴血奋战的三军将士!” “来人,将安庆绪推出去,斩!将此贼首级悬挂于洛阳城门之上,示众三日!”张瑄猛然挥手,斩钉截铁地道。 顿时就冲进来几个凶悍的士卒,不管安庆绪如何嘶喊,都将他推出大堂之外,解往法场。 李豫和李光弼的脸色瞬间变得非常难寿。 张瑄当着两人的面,使用强硬手段将安庆绪诛杀,摆明了是示威的。 李豫气得嘴唇发颤,但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 李光弼犹豫了一下,知道自己在安庆绪的事情上再与张瑄“计较”也无济于事,等争论结束,安庆绪的首级恐怕早就挂在城门上了。 李光弼当机立断,决定立即宣旨,他就不相信,皇帝的圣旨在此,罢黜了他的帅位,他还能公开造反不成? 李光弼没有犹豫,立即从怀中掏出李亨的圣旨来,大声喝道,“陛下有旨,张瑄与诸将听旨!” 张瑄嘴角一晒,缓缓起身抱拳道,“张瑄接旨。” “叛乱初定,朝中真是用人之际。册封张瑄为太师、中书令兼礼部尚书,速速回京辅朕理政,不得有误。册封楚王李豫为平叛行军大总管、李光弼为平叛行军副总管、范阳大都督,节制刮常清、仆固怀恩和郭子仪部进攻范阳……”。 李光弼宣完圣旨,将圣旨合拢,凝视着张瑄微微一笑道,“恭喜永宁王拜相口如今天下初定,朝廷人才匿乏,迫切需要永宁王率群臣安国辅政。陛下有旨,还请永宁王速速回京,陛下正在长安翘首以盼!” 李光弼的声音一落,诸将的呼吸都变得异样的急促。郭子仪和仆固怀恩下意识地将复杂的目光投射于张瑄身上,紧张地等待着张瑄的一锤定音。 张瑄默然。 片刻后,他缓缓坐下,将圣旨随手摆在桌案上。 他望着踌躇满志的李光弼和一脸期盼的楚王李豫,突然笑了。 “长安,我是要回去的口一定会回去,但不是现在。 “待本帅将范阳拿下,将叛军余孽清剿干净,还天下一个康宁安定,一定回长安跟陛下相见口至于现在,本帅还要继续整军进攻范阳。”张瑄挥了挥手,“辅政之事,有橱峙人在,本帅非常放心。” 张瑄的话非常轻描淡写,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对皇帝的这道夺权的诏令,他即没有震惊,也没有愤怒,表现平静。 “平叛之事,自有小王和李郡王统军,朝廷百事待兴,还请永宁王以大局为重,及早交割军权,回长安履职。” 李豫大声道。 “交给楚王殿下和李光弼?呵呵,请恕本帅直言,你二人难当大任。”张瑄晒然一笑,“虽然叛军穷途末路,但范阳仍然有安禄山的大将史思明盘踞。沙场之上,风云变幻,风险莫测,楚王殿下还是回长安去继续争你的储君之位吧:至于李光弼一” 张瑄霍然起身,扬手指着李光弼淡然道,“若没有本帅提携,你至今不过是缨朔一偏将。若没有本帅的布局和谋略六弥率军深入吐蕃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一你本是本帅战略棋盘上的一枚棋子,任你如何蹦跳,都脱不开本帅的手掌心。” “想要跟本帅唱对台戏,你还不够资格。” “蚍蜉撼树,蝼蚁与雄鹰争锋,本帅一直懒得理会罢了。” 李光弼羞愤难耐,脸色涨红,怒道,“永宁王休要争口舌之利。陛下圣旨在此,你难道还要抗旨不成?莫非永宁王也要效仿安禄山,做那种不忠不孝的乱臣贼子?!” 砰! 张瑄猛然一拍桌案,“放肆!李光弼,你再口出狂言,本帅立即将你拿下杖毙!你信不信?” 张瑄威势凛然,目光咄咄逼人。 李光弼心里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有些不敢正视张瑄的眼神。 “本帅在长安时,曾与皇帝交心,说:只要陛下不负我,我便终生不负陛下!” “言犹在耳,可惜物是人非事事休!张某做事顶天立地,自问对得住皇帝、对得住李唐王朝、对得住天下万民,但皇帝可敢说,所作所为,可曾无愧于心?张某未负陛下,陛下有无负我?” “有没有?!楚王殿下,你说说!” 张瑄怒视着李豫,李豫面红耳赤,嘴角抽搐着,竟然不敢开口了。他已经感觉出来,今日似乎不会善了了,张瑄的意思非常明显了一想到这里,李豫非常后悔不敢听李光弼的,当面宣旨夺权,这相当于是当众逼着张瑄开口说造反这两个字。 “你竟敢说张某要做安禄山当初宁王反叛,曾与张某言,若是张某支持,他会将西北于张某自成一国称王道寡:昔日安禄山更曾与张某言,要与张某平分天下,坐拥万里山河。” “张某都没有答应。因为张某不是安禄山,张某只有施展胸中抱负的热情,而没有图谋江山的野心。张某不会因为个人野心,而祸及百姓。然而,如今看来,有人正在一点点、地逼着张某往绝路上走一退一步就是万丈悬崖,李光弼,你倒是说说看,张某能不能后退、会不会坐以待毙?” 张瑄的声音慷慨有力,冷酷低沉。 郭子仪等将的情绪变得非常激动和愤慨,个个跃跃欲试,只要张瑄一声令下,便会立即将楚王李豫和李光弼拿下,然后高举大旗,宣布起兵反唐,改朝换代拥立张瑄为帝。 张瑄冷笑不语。 李豫脸色煞白,心中非常紧张,站在那里,双腿都有些发软。 李光弼与李豫不同,他终归是军中宿将,颇有几分胆气。他上前一步抱拳沉声道,“永宁王,若是李光弼个人有冒犯之处,但凭永宁王处置。但是朝廷大事不容怠慢,陛下诏令不容亵渎,还请永宁王以天下黎民百姓为重,以社稷江山为重!” “你说得很好。”张瑄鼓了鼓掌,嘴角冷笑着,“不过,这天下终归是天下人的天下,而不是皇帝一人的天下。来人,传本帅军令,擂鼓聚集三军于校场之上。” ………………………………………。 雍州。 张家内眷临时的府邸中,一片欢声笑语喜气洋洋,因为三个幼小生命的诞生,张家人无不欢欣鼓舞。 崔颖和杨三姐都在坐月子,而李腾空、苏扈冬等女则往来于崔颖和杨三姐的寝室,以逗弄孩子为乐。只有万春独居一院,情绪有些低沉。 皇帝那边的动静,张瑄这边的动静,万春又不是傻子,怎么能看不出来。只是她作为李唐公主,自己的夫君即将跟自己的娘家决裂,甚至是兵刃相见你死我活,她怎么能不为之焦灼不安! 崔颖房中,众女齐聚一堂,唯独缺了万春。 崔颖让仆妇抱着吃饱了奶水沉沉睡过去的孩子,望着李腾空、花奴儿和苏扈冬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众女都明白崔颖在担心什么。 “空儿妹妹,你去把万春妹妹找过来,我有几句话跟她说。”崔颖犹豫良久,还是准备跟牙春挑明了。 事情都到了这个份上了,若是再不跟万春摊牌,等到张瑄起兵篡唐的时候,又让万春如何自处?如何在张家呆得下去? 李腾空点了点头,匆匆而去,不多时,就把神色黯然的万春带了过来。 望见众女,万春勉强一笑,敛衽一礼道,“诸位姐姐,万春有礼了!” 崔颖柔声一笑,“万春妹妹,都是自家姐妹,怎么这么见外。来,坐姐姐这里。” 第392章杨贵妃的危机 万chun默然坐在了崔颖身边。 崔颖侧首凝视着万chun,见万chun脸sè有些憔悴,知道她最近夜不能寐心里焦虑有加,便怜惜地探手抚mo着她的手,柔声道“万chun妹妹,咱们是自家人,有什么话,姐姐便直说了,如果有不当之处,你莫怪姐姐。” 万chun轻轻点头,小声道“奴家听着呐,姐姐说吧。” ‘万chun妹妹,你是当朝公主,身份摆在这里,如今这个情况,你也看在眼里,心里有此担心是正常的。但是姐姐希望你能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不要过于伤神。” ‘郎君本是陛下之臣,可以说,这此年来,郎君为当今陛下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无论是当初的冒死平叛,还是后来的开疆辟土大胜吐蕃,以及拥立陛下称帝,如今又举兵勤王平叛…如果郎君不敢居功,这大唐朝廷上下还有谁敢自称功臣mén” ‘然而,陛下如此寡恩薄情,天下尚未安定,便要向功臣下手,岂能不让人心寒!” ‘万chun妹妹,你倒是说说看,如此种种,陛下将他bi到了这个份上,他怎么办mén坐以待毙吗mén要是他坐以待毙,我们这此家眷以及我们各自的娘家亲族都要跟着受牵连,甚至是家破人亡。” 崔颖的声音虽然柔和,却很低沉。 万chun眉杰一挑,脸sè变得有此苍白,她幽幽一叹“姐姐,奴家知道,是皇兄不仁不义在先,郎君也是被bi无奈。奴家没有埋怨郎君的意思,只是心里感觉有此难过罢了。” ‘没有郎君,就没有如今的陛下,二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情。陛下要举刀相向,为了自保,夫君肯定要有此动作。万chun妹妹,你莫要多想了。”李腾空在一旁chā话道。 苏扈冬也笑了笑道“皇帝是皇帝,万chun妹妹是万chun妹妹,岂能hún为一谈。万chun妹妹放心好了,就算是夫君与皇帝决裂,都与你无关的。” 万chun苦涩地一笑,没有回言。 她当然知道张xuān不会因此冷落了她。但是如果张xuān真的起兵反唐,她这个大唐公主在张家的地位肯定会变得尴尬。而且,她还有些担心李唐皇族的安全。 万chun比谁都清楚,李亨肯定不会是张xuān的对手。如今大部分兵权都掌控在张xuān手里,张xuān手下猛将如云能人义士比比皆是,而反过来说,皇帝身边却都是昏庸无能之辈。 一旦张xuān改朝换代自立为帝,那么,李唐皇族的下场可想而知。 一个朝代的崛起,肯定要以一个朝代的灭亡为基础。 ‘万chun妹妹,郎君在离开雍州的时候,跟我说过几句话,让我转告于你。郎君说了,你既然嫁入了张府,就是他的夫人,不再是过去的大唐公主了。他请你放心,无论将来如何,他都不会冷落于你口” 崔颖轻轻道,神sè变得严肃起来。 她知道,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一味的柔和劝说是无济于事的,必须要让万chun明白自己的身份。既然嫁给了张xuān,那她就必须要与皇族的身份脱离,一切要站在自己丈夫的立场上。 万chun的脸sè更加苍白。 她长叹一声,抓住崔颖的手,颤声道“姐姐,奴家明白的。奴家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心里有此不好受姐姐,你说这本来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mén皇兄本来是一个宽hòu之人,如今却变得刻薄寡恩…,导致jiān好的君臣非要兵刃相向,哎!” 万chun不禁一阵悲从中来,投身在崔颖怀中,嘤嘤chou泣起来。 ‘万chun妹妹,皇帝不是以前的东宫太子了,现在的皇帝…,这此事儿,咱们nv人家家的,也左右不了,既然如此,又何必多想mén听姐姐一句劝,别再胡思luàn想了,别愁坏了身车,“万chun哭得更凄苦更惶然更无助了。 良久,她从崔颖怀里探起头来,梨huā带雨地chou泣道“姐姐,能不能跟郎君说说,他将来要真的当了皇帝,保皇兄一命行吗mén” 崔颖默然无语。 尽管她很想宽慰万chun,替张xuān答应下来。但崔颖心里却很清楚,如果未来张xuān真的走到了那一步,取大唐而代之,那么,李唐皇族肯定是要被清算的。这是皇权更迭的必然宿命,张xuān为了巩固自己的江山,应该是不会心慈手软的。 他不太可能因为万chun的存在,就为自己和自己的子孙后代留下巨大的隐患。 张xuān或许不会将李唐皇族全部诛杀,但应有的处置和镇压是难免的。而有此反抗者,必然会人头落地。 改朝换代,没有不流血的。这是历史的宿命,张xuān栅莫能外。 其实,万chun作为皇族公主,怎么会不懂这些,她的话无非就是体现了她此刻六神无主的心情。 李腾空也是李林甫之nv,对这此皇权纷争的蝇营狗荀有着足够的认识。她幽然一叹,走过去抓起万chun的手来,柔声道“万chun妹妹,莫要想那么多了。只要皇帝不把瑄郎bi急了,他不会走到那一步的。而作为他的妻室,无论他怎么做,咱们都要坚定不移地支持他,不能拖他的后tui。” 众nv又宽慰了万chun一阵。万chun渐渐变得平静下来,事到如今,她也只有接受和面对现实。 众nv说笑了半天,李腾空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突然讶然道“对了,姐姐,萧家兄长如今何在mén早上我见过萧家嫂嫂和鼎儿,萧家嫂嫂也不知道萧家兄长的去向,心里甚是担心。” 崔颖眉梢一扬,眉宇间浮起一丝异样。 她轻轻一笑虫“萧家兄长如今还在长安应该是郎君另有安排,以萧家兄长的身手,一定会平安无恙的。空儿,你一会去跟萧家嫂夫人说一声,就说萧家兄长一切平安,不要挂念。等过上一段时间,萧家兄长一定会来雍州与她们母子团聚的。” 崔颖说能没错,萧十三郎没有随张家人以及一此近姻亲离开长安,而是秘密潜藏在了长安。这当然是张xuān的安排。 只是任谁都没有想到,萧十三郎会潜进了皇宫,留在杨yù环的宫苑做了一个不显山lù水的shì卫。当然,萧十三郎潜入皇宫的使命不仅是保护杨yù环,还有随时为张xuān传递皇宫消息的任务。 而且,在皇宫里的暗芦绝不是萧十三郎一人,只是以萧十三郎为首罢了。 毫不夸君小地说,李亨在皇宫里的一举一动,以及长安朝廷的任何风向,都会在最短的时间里传出长安,报到张xuān身边。 如今的杨yù环在宫里度日如仁。她的身份特殊,不能像杨三姐一样抛开一切,加入到张xuān的‘后宫”群中,只能暂且呆在宫里,焦急地等待着。 如果不是萧十一郎常在她身边,这意味着张xuān并没有忘记她的存在,杨yù环早就心灰意冷了。因为,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张xuān了。 李亨没有按照之前的承诺,册刮杨yù环为皇太后。当然杨yù环也没有奢望,更不稀罕这种无谓的名分。 李隆基驾崩之后,李亨就将杨yù环等一此李隆基的嫔妃全部安置在了未央宫之中,分居多个宫苑。 最近的李亨,心里有喜有忧。喜的是他最宠爱的薛淑妃已经怀孕,未来有诞下皇子的可能,只要薛淑妃诞下皇子,他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将薛淑妃册刮为皇后:忧的则是远在河南的张xuān。如果张xuān不服诏令,铤而走险起兵反叛,那么,等待着李亨的又将是一场暴风骤雨。 甚至,远远比安禄山叛luàn更严重。 李亨烦躁之极,薛淑妃要安胎,又不能常常陪伴于他。 李亨去了御huā园里散心,正好与司样在御huā园里闲逛解闷的杨yù环相遇。 杨yù环如今正是风韵正盛的年华,老皇帝的驾崩并没有让这个yàn冠天下的大唐歌妃在容颜上有任何的变化,望着这位高贵jiāo媚不减当年照日一笑倾城的先皇遗妃,李亨心里悄然浮起了一丝异样。 如今的李亨可不是当年在东宫因为畏惧李隆基而清心寡yù的太子李亨了,而是纵情放yù高高在上的皇帝李亨,对于nvsè方面,他无疑与昔年走了两个极端。 最近,虽然宠爱薛淑妃,但他还是接连纳了不少美人,最起码与他的父皇比起来,毫不逊sè了。 杨yù环是一个非常有魅huò力的绝世红颜。否则,也不会集三千宠爱于一身。 在容颜上,杨yù环未必比得上薛淑妃,但薛淑妃虽然青chun明丽,却没有杨yù环身上那种勾人的成熟韵味和万千风情。 ‘见过陛下。”杨yù环勉强一笑,她隐隐发觉了皇帝眼眸中的某种不该有的火热和yù望,心里非常厌恶,司时也起了浓烈的危机感,与李亨匆匆见过礼,便告辞离去。 李亨站在原地,望着杨yù环摇曳生姿的背影,心头如若猫抓,越来越痒痒难耐。 所谓保暖生闲事,富贵思yínyù,当上了皇帝的李亨一旦心xiong敞开无所顾忌,作为男人的本xìng就被无限放大。 李亨突然有一种霸占杨yù环的强烈冲动。 他父亲李隆基做过的事情,他如果想做,似乎也可以效仿一次。 良久。 他呼过自己的随身太监,命令摆驾去杨亚、环的宫苑。!。 第393章气吞山河如虎! 洛阳城外的校场之中,红日高悬。春末夏初的风虽然吹得人暖洋洋的,但肃立在校场之上的大军将士仍然肃穆凝重,杀气腾腾。 张瑄标下大军最显著的特点就是军纪严明、号令统一。张瑄自打就藩陇朔整军开始,就着重在军纪和号令上下功夫做文章,煞费心血。经过努力和实战的磨砺,终于将军队打磨成了一支铁军。[] 对于军队来说,军纪是生命线。严明的军纪,会产生强大的凝聚力和战斗力。这是张瑄战则必胜的关键因素之一,当然谋略也很重要。 咚咚咚! 洪亮而悲壮的军鼓声响起,张瑄一身鲜甲率众将纵马驰进校场。 鼓声更加密集,而数万士卒热切的目光都聚集在张瑄一个人的身上。 张瑄驰马过去,登上了点将台,面对三军将士昂首站立,神色肃然。 郭子仪、仆固怀恩等大将则分列在他的左侧。而他的右侧,则是心惊胆战的李豫以及紧皱眉头的李光弼。 李豫和李光弼都不明白,张瑄突然擂鼓聚集三军将士究竟意欲何为。不过,从常理来看,对两人来说,这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李豫心中凄惶焦灼,虽很不情愿,但还是被张瑄手下的军卒给带到了校场之中。至于李光弼,也同样摸不清张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难道张瑄即刻要反?李光弼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心里渐渐也生出了凡分不安。 张瑄猛然挥了挥手。 军鼓声骤然停歇。 张瑄环视台下的三军将士,突然朗声高呼道“‘儿郎们,今日冇本帅聚集尔等,有凡句话说!” “本帅自天宝年间就藩陇朔,就与儿郎们同甘共苦戮力同心,无论是征战吐蕃还是勤王平叛,都浴血沙场屡立战功……,我陇朔大军所至,望风披靡,叛军闻风丧胆,威名赫赫!” “这不是本帅一人之功,更不是本帅一叮,人的荣耀。而是我军全休将士共同的荣耀和盖世功勋!” “儿郎们,你们说,是不是这样?!” 张瑄清越而洪亮的声音在校场之上回荡着,几乎是与此同时数万将士立即爆发起雷鸣般的呐喊声:“大帅威武,我军威武!” 长枪陌习在半空中挥舞碰撞着,发出激越而震颤人心的声浪。 李豫和李光弼面面相觑,台下数万大军呐喊的声浪在两人耳边呼啸着,轰鸣着,排山倒海一般的力量和气势生生将两人的心神占据。 李豫终归是锦衣玉食的皇子,哪里见过这种气吞山河如虎的大场面,猜出张瑄的“良苦用心”李豫的脸色煞白,双腿发软,强撑着没有瘫倒在地。 而李光弼的脸色阴沉着,到了这个份上,他也没有办法再逃避,只能暗暗祈祷张瑄再给他一点时间。 “追随大帅,建功立业!”台下跨在马上立再最前面的一个年轻的郎将率先高呼了起来,旋即又引发了一次如同九天惊雷一浪高过一浪的慷慨激昂的欢呼声。 仆固怀恩暗暗与郭子仪交换了一个眼神。 军心所向,无人可挡!只要张瑄一声号令,大军立刻会改弦易张,从洛阳起兵,先回师长安,灭了大唐朝廷,然后拥立张瑄为帝。改朝换代,就在顷刻之间。 仆固怀恩与郭子仪还有诸将早就达成了秘密的协议,这一次不管张瑄反不反,诸将亦当率三军将士为张瑄龙袍加身,将他推向帝位宝座! 郭子仪暗暗攥紧了拳头,做好了恩想准备。 “报!” 随着一声有力的呼喊声,神策军左卫大将军南霁云率百余神策军骑兵轰然驰进百度贴吧启航冇文字校场,南霁云手里抓着一个血淋淋的头颅,正是死不瞑目的安庆绪。 在点将台首翻身下马单膝跪拜在地,慨然大声道“‘启禀大帅,叛贼安庆绪已被诛杀,请大帅验明首级!” 张瑄俯身扫了一眼冷然挥手道“‘好。将安庆绪等人的首级悬挂于洛阳城门之上,示众三日,昭告军民!” “末将遵命!”南霁云立即起身归列,然后命收下军卒将安庆绪的头颅带往城门处悬挂示众。 张瑄昂昂然站在台上缓缓扭头望向了李豫和李光弼。 张瑄的嘴角浮起一丝晒然和不屑一顾,冷冷道“李光弼,本帅已经将那叛贼安庆绪斩首示众,你可心服?” 李光弼嘴角抽搐着,心里非常愤怒,却当面不敢再顶撞。 “当然,你可以上奏陛下,就说本帅将那安庆绪杀了,给本帅安上一个抗旨不尊的罪名。”张瑄淡然一笑,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儿郎们,你们说,叛贼安庆绪祸国民,该不该杀啊?!” “杀!杀!” 刀枪如林在绚烂的阳光下反射着森然的寒光,山呼海啸一般的喊杀声席卷整个校场,一股无形的杀气和军威震动四野。 身处在这种环境和气氛中,能够保持心神平静如水的,恐怕也就只有张瑄一人了。哪怕是郭子仪和仆固怀恩,都热血沸腾,情难自已。 李豫双腿发软,心跳如鼓,再也控制不住紧张的情绪,身子晃荡了一下,居然瘫倒在了点将台上。 而李光弼则咬着牙关,暗暗垂首不语,心里却是冰冷绝望。 张瑄要反了,必反无疑了! 心底原本一丝丝的侥幸瞬间消散一空,李光弼懊悔不及,不该如此冲动,正好给了张瑄一个借口,撞到了张瑄的枪口上。 “肃静,肃静!”雷万春在台下跨在马上,挥舞着陌刀,大声呼喝着。 数万军卒渐渐平静下来。 张瑄淡道“‘昔日的荣耀,张某永志不忘。只是如今,张某也到了与尔芋分别的时候了。今日,陛下昭命已下,命张某卸下军权,回京述职。” “今日一别,日后恐再无相见之期。”张瑄慨然长叹“‘就此与诸位拜别,诸位珍重!” 张瑄的话音一落,全场一片无言而异样的死寂。 但不多时,就有人愤怒地朗声高呼道“‘大帅不能走!凭什么夺了大帅的兵权?凭什么!” “是啊,凭什么?” “……,想要让大帅离开军中,兄弟们,咱们决不能答应!” “皇帝昏庸无道,陷害忠良,反他娘的!兄弟们,拥立大帅为帝,共筑无上荣耀!” “反了,反了!灭了那狗皇帝,拥立大帅为帝!” 数万军卒的呼喊之声乱成一团,现场秩序变得混乱起来。众多士卒奋不顾身地向点将台的方向涌动着,领军的将佐一时间控制不住局面。 李羌弼的脸色煞白百度贴吧启航冇文字。 如此兵变,若是控制不住,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和李豫。没准,会死在乱军之中。 潼关。 张同率所部羽林卫一万余人出潼关,向虎牢关挺进。 “张兄,虎牢关乃是河东、范阳通往河南的咽喉,易守难攻,是为兵家必争之地。大帅对虎牢甚为看重,往张兄此去一战功成,只要拿下虎牢,我军进可攻范阳,退可守住河南关中,大事可成!”封常清抱拳朗声道。 张同在马上回礼道“‘封帅请放心,张某定然不辱大帅使命。况且,虎牢关的颜真卿……。” 张同说到这里,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道“‘颜真卿此人重情重义知恩图报,大帅对其有大恩,说不准……,张某不用耗费一兵一卒,就进驻虎牢关了。” 封常清哈哈一笑“‘但愿如此,张兄请上路吧!” 颜真卿的确是有归顺张瑄的可能性。但颜真卿并非张瑄的嫡系人马,准备与郭子仪、仆固怀恩联动起事将张瑄推向帝位的封常清,并不能相信颜真卿。为了日后控制住局势,避免范阳叛军由虎牢关进攻河南和关中,破坏大事,封常清与张同会商,决定先下手为强,先把虎牢关牢牢控制在自己人手里。 这是封常清擅自做主的一次行动。后来的事实证明,封常清的这个举动是无比正确的。 听闻张瑄反唐,范阳的史恩明企图浑水摸鱼分一杯羹,率大军南下河南,正在虎牢关被阻。 河西,凉州。 哥舒翰接到李亨的调兵诏书,又从探马那里得到了关于张瑄的一切消息,不由长叹一声,缓缓站起身来。 哥舒翰觉得非常遗憾。张瑄本来可成古往今来名垂青史的一代名将,三国蜀相诸葛亮一般的栋梁之臣,但阴差阳错之下,张瑄竟然也要走上与皇帝和朝廷决裂的不归路。 遗憾之后,是深深的凝重一皇帝与张瑄的争斗,凡乎注定是一场败局啊! 纵然哥舒翰响应皇帝昭命,从河西出兵勤王,但目前的河西,已经拿不出太多的兵马来了,同时还要防备吐蕃的侵略。 而剑南的情况基本上也是如此,甚至比河西还要困难。因为剑南的安恩顺,不仅要防备吐蕃还要抗柜南诏。 至于安西的杨筋和北庭的程千里,一来是太过遥远鞭长莫及,二来是他们身居胡地,要是将主力抽调回中原,难保所属胡人不起异心。 第394章杨贵妃殁! 长安,皇宫。 皇帝李亨带着几个太监和宿卫匆匆走进了杨玉环所居的宫苑,看守门庭的太监和宿卫都感觉非常震惊。这一片近乎是冷宫,居住的都是已故先皇的嫔妃,皇帝从来不踏足其中,怎么今儿个突然来了? 还这般神色匆匆,轻车简从,颇有些掩人耳目的样子。[] 一般的太监和侍卫是不会想得这么妄杂的,因为皇帝就是皇帝,这皇宫之中就是皇帝的天下,皇帝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想到哪里去就到哪里去,还需要什么理由? 但问题是产生这种猜疑的不是一个普通侍卫,他是萧十三郎。 有杨玉环的默认,以张丘‘的手段,安排萧十三郎进入宫中做个侍卫,那是举手之劳的事情。萧十三郎在宫里时间也不算短了,只是暗中潜伏,传递消息,兼之保护杨玉环的安全,倒也相安无事。 在萧十三郎看来,杨玉环除了寂寞一些,安全没有问题。 可皇帝却来了。 行踪诡异。 萧十三郎望着皇帝一行人走进宫苑的背影,眉头暗暗一皱,就闪身离去。他的身冇份是侍卫头目,负责杨玉环宫苑的安全警卫。 李亨站在宫苑中,随身的小太监刚要大声呼喝“皇帝驾到。”却被李亨一个眼色给止住了。 李亨带着一个贴身太监走进杨玉环的宫室,杨玉环刚刚换下华丽而正式的宫裙,穿上了一身更舒适的胡服内裙,正痴痴地趺坐在踏上想着自己的心事,突然听到外边侍卫的跪拜声,大吃一惊。 李亨来这里干什么?! 杨玉环霍然下榻,刚要披上一件外衣,李亨就已经闪身走了进来。 杨玉环此番穿着比较暴露,况且大唐宫中服饰本就有些开放暴露。两条晶莹雪白的玉臂裸露着,胸前的波澜之上更是一大片的雪白,辅以她魅惑众生的高贵气质和倾国倾城的绝美容颜,带给一个男人的视觉冲击力是无与伦比的。 李亨现在也算是色迷心窍,一时间有些昏了头。他有些贪婪地凝视着杨玉环,心中的欲冇望之火燃冇烧起来,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陛下到此,本宫有失远迎。还请陛下稍待片刻,待本宫更衣再出来迎接陛下。”杨玉、环有些恼火,但也不敢发作,她掩住胸前的春色,一步步往内室退去,准备去更衣。 李亨嘿嘿一笑,大踏步走了过去,“朕与娘娘也不是外人,何必这么见外。 “朕一直以来,忙于国务,没有顾上来探视娘娘,心里甚是歉来...”李亨环视宫室,笑了笑道,“此宫苑颇为简陋,娘娘不如搬去兴庆宫吧。” 李亨这话就有些试探的意味了,同时也就有几分挑逗和放肆的色彩。 兴庆宫是他这个皇帝的寝宫,先皇的贵妃怎么能去那里居住?能在兴庆宫里居住的都是皇帝的宠妃,杨玉环去了算怎么回事? 杨玉环终归是一代大唐歌妃,如果在这个时候再看不出李亨对自己美色的凯觎之意,那就不是杨玉环了。 杨玉环心念电闪,目前她孤居深宫,失去倚靠,不能当面跟李亨翻脸,否则人身安全难以保证。身边虽然有一个萧十三郎,但单凭萧十三郎一人之力,恐怕也不能跟皇帝抗衡。 杨玉环忍住羞愤,一边缓缓退下,一边勉强笑道,“陛下hou爱,本宫多谢了。但此宫清幽,本宫很是喜欢,就不必再换宫室了。” 李亨一步步逼近,目光中的火热越来越重,几乎要把杨玉环融化。 杨玉环心如鼓敲,紧张不已。 “还请陛下稍待,待本宫更衣!”杨玉环再次小声道。 李亨欲火高炽之下,竟然上前去一把抓住杨玉环的粉白的手腕,竟要动强。 杨玉环大吃一惊,奋力挣扎着,但她一个弱女子,如何能挣得过李亨一个壮年男子,眼看自己就要倒在李亨的怀里,杨玉环羞愤情急之下,奋力扬手就扇了李亨一个耳光。 然后挣脱手腕,倒退数步,怒斥道,“本宫是先皇贵妃,请陛下自重!” 啪! 李亨被扇了一个耳光,虽然杨玉环的力气不大,但作为皇帝,李亨被扇了耳光,这也算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了。 李亨不可思议地抚摸着被杨玉环击打的面颊,呆了片刻。旋即,他掩面怒吼了一声:“放肆!你敢打朕?” 杨玉环涨红了脸,此刻也豁出去了,她也怒视着李亨,大声斥道,“先皇刚刚驾崩,尸骨未寒,你作为人子,就来欺凌侮辱本宫,是何道理?你可对得住死去的先皇?” 李亨恼羞成怒,见脸皮已经撕破,干脆,就桃明了自只的心思凸他压低声音道,“你少在朕面前装清高…”朕就跟你实说了,你只要从了朕,朕会给予你无尽的荣华富贵,日后册封为妃也有可能!” 杨玉环羞愤难抑,气得指着李亨说不出话来。 “从了朕,一切都好,朕会给予你无尽的宠爱。若是不从……哼!”李亨猛然回头扫了外间一眼,那里正有两个杨玉环的侍女听见动静走了过来。 杨玉环见李亨恼羞成怒摆出了一副强逼的架势,知道自己恐怕是难逃一劫了。无论她之前多么地权势冲天,但她现在就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无人关注的先皇嫔妃,作为当朝皇帝,李亨暗中动手灭了她,跟碾死一只蚂蚁差不多。 杨玉环心一横,心底无比的绝望。 正在此刻,杨玉环突然发现李亨身后竟然站着一个挺拔的身影。 杨玉环长出了一口气,萧十三郎终于还是来了。如果萧十三郎再不来,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应付时下这种局面~一大概,就只有一死保住清白了。 如果失身于李亨,就算是张瑄不计较,但杨玉环也会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李亨陡然间回头来,见自己身后不远处站立着一个挺拔的宿卫,不由勃然大怒,“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来人,将他推出去杖毙!” 萧十三郎轻轻一叹,他望向皇帝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 昔年,在宫中叛乱的时候,张瑄为了保护李亨的安全,曾经让萧十三郎守护在李亨身边。 那个时候,萧十三郎一度觉得李亨这人还不错,虽然有些懦弱,但性格宽仁hou道,还公道正派。可如今,李亨的所作所为,让萧十三郎微微有些失望。 “陛下不记得在下了?”萧十三郎轻描淡写地上前一步,淡淡道,“在下萧十三郎,昔日曾奉我家兄弟之托守护陛下数月之久。” 李亨陡然一震,他深深凝视着萧十三郎,这才认出了昔日神通广大的的侠客。 李亨脸色大变,颤声道,“萧公子怎么在宫里?……,难道……” 萧十三郎淡然一笑,“某家为何在宫中,陛下就不必问了。不过,有某家在此,陛下还是死了这份不该有的心思……,” 李亨深知萧十三郎的手段。他知道,自己纵然是倾尽宫中宿卫,也留不住萧十三郎。可现在李亨诧异和震怒的是,萧十三郎本是张瑄的人,为何潜伏在杨玉环的宫里当起了侍卫,还为了杨玉环不惜跟自己当面冲突。 “你…你们…”张瑄,…”李亨猛然扭头来望着杨玉环,脸色涨红,哆嗦着手。他想到了一种可能,一种让他无比愤怒和震惊的可能。 萧十三郎晒然一笑。 “陛下,事已至此,就烦劳陛下将娘娘护卫出宫吧。”萧十三郎向杨玉环使了一个眼色,而自己的身形却在电光石火间靠近了李亨,将李亨控制在了自己的手里。 “陛下最好是莫要乱动。陛下应该知道,宫里这些宿卫留不住萧某,而如果萧某铁了心要刺杀陛下,谁也挡不住。”萧十三郎的声音虽然柔和,但却充满着傲然的味道。 皇帝李亨的銮驾出了宫,离开了长安城。 明德门外,数十明显是军卒改扮的壮丁将乔装改扮的杨玉环护卫进了一辆马车,立即驰离了长安城。 李亨眼睁睁地看着杨玉环被张瑄的人护卫着逃离长安,心里尽管无比愤怒,却不敢派人去追。因为他实在是太过畏惧萧十三郎神出鬼没的手段,若是萧十三郎潜进宫去行刺于他,尽管他是皇帝,身边宿卫森严,也有成功的可能性。 李亨一向是一个怕死的人,他不愿意拿自己的命去赌。 “走,回宫!”李亨烦躁地咆哮了一声,吩咐銮驾回宫。 而就在回宫的路上,突然闻报,宫苑起火,火势甚熊! 李亨知道这火起是为了什么,黑着脸进了宫直接回了兴庆宫。不多时,消息传来,杨玉环所居宫苑被烧成一片灰烬,先皇贵妃杨玉、环殁! 先皇贵妃杨玉环殁!宫里的消息传到宫外,长安城里有不少百姓都津然落泪,感叹不已。昔日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贵妃娘娘,曾经羡煞天下女子的绝世红颜,就这样悲哀地落幕,退出了世人的视野。 从此,这世间再无杨贵妃,一代大唐歌妃成为了永久的传奇。 而与此同时,张瑄与李亨之间,便再也没有了回旋的余地。再次交集,便是你死我活的殊死搏斗了。(未完待续) 第395章奴名杨玉莲 李亨面沉似水,拍案而起,“传朕的旨意,命张瑄即刻回京任职,军中事务一概交由李光弼!张瑄若有不从,便为叛逆,当天下共诛之!” 李亨的声音非常阴狠,可以说带着一丝丝的疯狂。[] 皇帝突然变成这副样子,不仅杨国忠感觉奇怪,就连兵部尚书公孙良、礼部尚书房绾、礼部尚书裴冕这些坚定不移的保皇派都非常意外。 先皇贵妃殁,按理宫中应该有些举丧的仪式,但李亨却直接就撇开在了一边,众臣虽然不解,却也不敢过问。 房绾皱了皱眉轻轻道,“陛下,张卜‘固然有不轨之心,但毕竟没有如安禄山一般真正叛乱口而在明面上,张瑄还是朝廷功臣。陛下似乎不该,”…” 裴冕也附和道,“陛下解张瑄兵权,不可操之过急,更不可以叛逆视之,这会适得其反,失去朝廷体面。” 砰!李亨猛然一拍桌案,怒吼道,“张瑄必反无疑,还徐徐图之?再要徐徐图之,大唐社稷就要改姓张了,你说朕急不急?” 李亨看上去有些口不择言了。 “连下三道诏午峙是张瑄不从,立即昭命各镇起兵诛之!” “张 瑄首级者,封万户侯!” 李亨怒吼着,情绪似乎失了控。 房绾等人不敢再劝,领命而去。 杨国忠在一旁冷眼旁观着,隐隐猜出了些什么。 不过,由此,杨国忠终于判定:张瑄肯定是要造李亨的反了,如果不反,肯定要被李亨诛杀,而张瑄从来就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 杨国忠的心情微微有些紧张。他对李唐皇室没有什么忠诚之心尽管他从李唐皇室手里获得了荣华富贵和无上权势。他所担心的是,一旦李唐覆灭张瑄登基称帝,他及杨家还能不能继续保住现在的一切。 在出宫的路上,房绾和公孙良并肩而行,没有乘车,而是步行。 “公孙兄,张瑄当真要反?”房绾轻轻道。 公孙良冷冷一笑,“必反无疑。不过,陛下的诏令也过激了一些……,这样一来本官担心,张瑄谋反恐怕是就在最近几个月了。” 房绾默然。 “张瑄若反,李光弼能当大任吗?”房绾有些怀疑地自言自语。 “李光弼也是一代名将,颇有威望和谋略。他又出自陇朔,以本官看来,若是张瑄起兵谋反,陇朔大军至少有半数归李光弼掌控效忠朝廷张瑄毕竟不是安禄山,安禄山在范阳经营了十数年范阳军马早就变成安禄山的私军,而张瑄就藩陇朔才几年?” “还有羽林卫大将军张同,河南大都督颜真卿,这些人都是忠于陛下和朝廷的。只要李光弼会同张同、颜真卿两人抵挡张瑄军马月余时间,各镇勤王兵马赶至,张瑄必败无疑。”公孙良挥了挥手道。 房绾暗暗一叹,摇头不语。 房绾对李光弼没有多少信心他凭直觉,觉得李光弼根本不是张瑄的对手。连安禄山的范阳铁骑在张瑄手中都不堪一击,何况是李光弼。况且李光弼本是张瑄部将,能不能靠得住,还真是难说的事儿。 杨国忠径自乘车回府,他的人还在路上,就命人将韩国夫人和秦国夫人姐妹俩唤到了他的府上。 秦国夫人和韩国夫人正在为杨玉环的死而伤心,见到杨国忠更是放声痛哭。虽然姐妹数人的感情因为种种原因变得极淡,但毕竟是亲生姐妹,听到这种噩耗伤心是难以避免的。 与两女相见,杨国忠没有废话,径自压低声音道,“别哭了,哭什么?某家怀疑,玉环并没有死!” 两女大惊百度贴吧启航冇文字失色,一起凝望着杨国忠。 “两位张瑄必反无疑。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皇帝的江山保不住了,咱们杨家要赶紧另行打算。” 秦国夫人和韩国夫人闻言立即脸色大变。 尤其是韩国夫人,她的女儿为皇帝最宠爱的薛淑妃,目前她正因女而贵荣耀一时,突然听到张瑄要造反、皇帝好日子到头的消息,她焉能不惊惧震动。 如果皇帝保不住了,她的女儿又将如何自处? 张瑄反不反,韩国夫人并不关心她关心的只是自己和杨家族人的前程富贵。 “三弟,不会吧?张瑄贵为永宁王陛下对他不薄,他为啥要造反?”秦国夫人毕竟是女流之辈,只贪慕虚荣,根本不懂政治,看问题非常肤浅。 杨国忠冷笑道,“待他不薄?皇帝早就开始猜忌张瑄了,最近更是铁了耍夺张瑄的乓权。张瑄苦是失去了乓权回到长安,死路一条。以张瑄的为人,他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你们还不知,张瑄的家人和张家的族人,包括崔家、李家这些人,都逃离了长安,目前正在雍州安置。你们想想看,若是张瑄没有反心,怎么会这样做?”杨国忠挥了挥手。 韩国夫人皱了皱眉,“纵然张瑄要反,他也未必就能夺了大唐天下吧,”安禄山数十万范阳铁骑都没有成事,张瑄就能行?奴家看很悬,不必当回事。” “你错了。安禄山叛军兵败,是因为有张瑄在。若是没有张瑄抵挡,叛军早就攻陷长安了,皇帝还敢从灵州返回来?” “张瑄手下拥有精兵十余万,而且他战功赫赫,威望甚高,若是他登高一呼,先取范阳河东,后取长安,夺了李唐天下,有何难哉?”杨国忠耐心跟韩国夫人解释着。 以杨国忠的脾性,如果不是日后很有可能要通过两女来维持跟张瑄的关系,他才没有这种耐心。 韩国夫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搓了搓手六神无主地惶然道,“三哥,那怎么办啊,奴家是女流之辈,没什么主见,一切都听三哥的!” “当务之急,两位可秘密出长安赶往雍州。以某家看来,不仅三姐儿现在雍州,就连玉环,都很可能假死出宫去了雍州。你们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三姐儿更是怀了张瑄的骨肉”。”只要你们跟张家人处好关系,咱们杨家就不会倒!” “仍然是皇亲国戚,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可去...…”韩国夫人想起自己在宫里的女儿,迟疑道。 “还犹豫什么?越是因为你是皇帝的岳母,你才更应该去雍州!”杨国忠有些不耐烦地大声道。 护送杨玉环出宫往雍州去的护卫队在萧十三郎的率领下,一路疾驰,在行出了百余里后才逐渐放缓了速度口毕竟长途奔驰,养尊处优的杨玉环未必能承受得了。 不过,萧十三郎也百度贴吧启航冇文字并不担心李亨会派人追上来。李亨这一次是吃了哑巴亏,为了他自己的脸面和皇室的颜面,他只能选择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萧十三郎停下马蹄,在马车前躬身抱拳低低道,“娘娘,距离雍州还有两日的路程,这一路颠簸,还请娘娘忍耐一下。” 车帘掀了起来,露出杨玉环那张明媚而不施脂粉的脸庞。 洗去一身铅华,脱下一身华丽的霓裳,换上一袭布裙,谁还能认得出这边是昔日荣耀一时的杨贵妃! 杨玉环脸色浮荡着满足而欣慰的笑容,她终于算是彻底离开了那万千的深宫,可以过上自己想要过上的生活。 “萧公子,杨玉环已经死了,这世间从此再无杨贵妃。奴名杨玉莲”“,这一路上,有劳萧公子了,玉莲感激不尽。”杨玉环的声音非常轻柔,她的手里还捏着张瑄写给她的书函,这个杨玉莲的名字,也是张瑄所取。 萧十三郎一怔,旋即微笑了起来,他向杨玉环点了点头,对于这个拿得起放得下、为了真爱不顾一切的女子,他心里微微有些钦佩。 长安。 李亨怒冲冲地出了御书房,身后远远跟着几个太监和宫女,见皇帝如此愤怒,情绪不能控制,谁也不敢触他的霉头。 李亨一路疾奔,突然就停下了脚步。 他回头来凝视着一个太监,向他招了招手。 那太监赶紧奔过来跪拜在地。 “你叫什么名字?”李亨沉声问道。 “小的叫程元振。” 如果张瑄在场,定然明白,这又是一个历史上有名的大太监,后来权倾一时,只是下场也不好。 李亨凝视着程元振,压低声音道,“程元振,朕给你一道密旨,百余宿卫,你可有胆量替朕抄小道往范阳跑一趟?” 程元振似是没有想到皇帝竟有此话,微微一呆,却又听皇帝道,“若是你能完成朕的昭命,朕当封你为万户侯!” 程元振狂喜,他也是一个狠角色,同时颇有心计,听了皇帝的话,知道是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当即叩首在地慨然应承,“陛下,小的一定不负陛下使命!” 李亨淡然一笑点了点头,“如此甚好。朕册封你为右监门卫将军,知内侍省事。你持朕的金牌、密旨,去范阻走一遭。”(未完待续) 第396章黄袍加身 第396章袍加身 李亨的诏书接连三道出长安往洛阳而去,而因为这三道诏书,长安朝野的气氛由此变得紧张起来。 安禄山、安庆绪父子的叛乱还未完全平息,皇帝就如此将矛头对准了张瑄这相当于是变相逼着张瑄造反。朝野上下,都觉得李亨疯了,几乎没有人认为,张瑄会放弃兵权回长安来自投罗网。[] 说是入朝为相,但实际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谁还不明白?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历史的宿命。只是这鸟还没尽,皇帝就要收弓,多少让人感觉匪夷所思。 而这个时候,杨玉环还在萧十三郎等人的保护下在赶往雍州的路上。 杨玉环意识到,或许因为自己,张瑄与李亨之间再也没有了回旋的余地。而实际上,张瑄并不知晓在长安发生的事情,等消息传到洛阳之时,张瑄已经公开与大唐朝廷决裂。 洛啊,校场。 数万军卒黑压压地跪满了一地,呼喊声声震四野。 “大帅不能走!” “皇帝无道,朝廷昏庸,大帅当起兵取而代之!” “灭李唐,兴新邦,一统天下、江山永固!” 数万军卒的呼喊声劝进声声浪震天,场面蔚为壮观。 张瑄昂然站在点将台上,神色肃然,沉默不语。 有些军中的中低层将校混杂在军卒队伍中,兴网奋地呼喊着,郭子仪和仆固怀恩迅速地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突然从张瑄的身后走出,单膝跪拜在地。 像是不约而同地,雷万春、南霁云等诸将也都跟随其后,跪拜在张瑄的面前。 郭子仪在军中的威望甚高,这等事情自然以他为主。仆固怀恩虽是大将,但因为是胡人出身,所以不便于牵头。 而雷万春和南霁云忠诚有余,但威望和资历不足。 “众军肃静!”郭子仪高呼道。 很显然,在今天之前,郭子仪和仆固怀恩以及雷万春和南霁云,都曾经有过“协议”和“沟通。”而且在军中也做了一些必要的“串联!,一一毕竟,军心虽然所向,但这种劝进和皇袍加身的事儿,必须要有人牵头。 没有人牵头,责定成不了事。 纷乱嘈杂的声浪渐渐平息,但万众瞩目之下,众所期待之中,气氛仍然非同一般。 郭子仪凝视着张瑄,抱拳朗声道,“大帅文成武德名动天下,有大功于社稷。然今皇无道,听信谗言,构陷忠臣,朝廷昏庸,奸臣当道,失政失德,导致祸延天下、民不聊生。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末将等慷慨涕零奉大帅为主,恳请大帅起兵伐唐,诛奸臣清君侧,平定天下,还天下万民一个朗朗乾坤!” 郭子仪的话一出口,众将都一起齐声高呼,“诛奸臣清君侧,肯请大帅登龙位起兵定天下!” “起兵伐唐清君侧!” 旋即,台下的数万军卒爆发起雷鸣般的呐喊声。 台上的李豫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大脑中一片空白。而李光弼头脑虽然保持清醒,但心中也是惊惧非常。数万大军兵变劝进,张瑄叛乱在即,作为张瑄的“对头”、皇帝的钦差,他和李豫深陷其中,焉能还有活路。 李光弼非常紧张地盯着张瑄,只要张瑄一声令下,他们两人的命运就悲剧了。 一个搞不好,要被张瑄起兵祭旗。 张瑄长出了一口气,凝视着郭子仪等人,长叹一声,“张某做人做事问心无愧,今日被逼到这个份上,实属无奈。既然皇帝不给张某活路,那么,张某今日就如尔等所言,反之!” 张瑄声音陡然拔高,大喝道,“三军将士请起,尔等爱护拥立之心,张某铭记在心。今日张某在此与诸位盟誓,此生当竭尽全力平定四夷一统天下,让万民安居乐业,扬我中华国威军威,荣耀千古!” “中华复兴,大国强盛,从今日起!” 张瑄的声音高亢激昂,他挥舞的手臂在半空中凝结固定。 数万军卒神情振奋霍然起身,刀枪挥舞碰撞之声和呐喊欢呼之声震天动地。 巨大的声浪在李光弼的耳边震荡着轰鸣着,他绝望地望着张瑄,肩头都有些颤抖。他本来以为张瑄会有所谦让,不成想,张瑄没有任何矫情,直接就一锤定音了。 由此可见,张瑄与大唐朝廷决裂的决心早就下了。 洛阳兵变,皇袍加身,张瑄起兵。 虽然张瑄没有立即自立为帝,但谁都知道这是迟早的事情。等张瑄大军平了范阳拿下长安,改朝换代是必然的结果。 皇帝李序逼反了张瑄,这个惊天的消息从洛阳愁咯镇传播了开去,天下震动。 洛阳。 张瑄端坐在帅堂之中,郭子仪等人分列两侧。 南霁云一身甲胄匆每而进,单膝跪拜在地,“主公,李豫和李光弼两人带到!” 张瑄淡然一笑,挥挥手,“把他们带进来。” 李豫的脸色煞白,李光弼的脸色则是涨红。两人被捆缚着在彪悍的军卒押解之中,进入张瑄的帅堂,心中早已萌生死志,不抱任何生的幻想。 李光弼带来的近两万军马驻扎城外,已经被张瑄的大军牢牢控制住。这支军马毕竟多半出自陇朔,虽由李光弼统帅,但张瑄和郭子仪等人在军中的影响力可想而知。 李光弼被拿下之后,这支军马的指挥权就落入了郭子仪的手里。当然,也有细节性的局部性的反抗,但在郭子仪的铁腕手段之下,在郭子仪诛杀了几个挑头的李光弼手下的心腹将校之后,军心渐渐安定下来。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况且,对于普通军卒而言,对皇帝和朝廷的归属感本就不强,效忠朝廷或者效忠张瑄这个昔日的主帅,差别并不大,只要军饷和前程有保障。 张瑄冷视着李豫和李光弼,目光多半落在李光弼身上。 李豫体若筛糠,浑身乏力。 李光弼终归是军中宿将,虽面临绝境,也还不至于像李豫一样不堪。 他微微垂首,沉默不语。 对于如何处置李光弼和李豫,张瑄早有主张。尽管郭子仪等人再三进言,要将两人诛杀祭旗,可张瑄并没有答应。 “楚王,你莫要惊惶,我不杀你。你回去转告皇帝,若是他能退位让贤,我会留他一条活路。若是他铁了心要与张某兵刃相见,那么,张某也就如他所愿!” “昔年,张某殚精竭虑将你父推上皇位,原本想与他携手合作,共创盛世,建立一个更加强大鼎盛的中华大国。然而他却终归还是要与张某分道扬镳。既然如此,张某索性就独力为之,让尔等看看,什么才是四海纳贡的泱泱中华大国,什么才是万夷朝拜的天之可汗!” “不要用这种眼光看着我。呵呵。”张瑄突然笑了,“王朝更迭,乃是浩浩荡荡的历史潮流,不是人力可以阻挡。既然李唐可以灭隋,那么,张某取唐而代之,又有何不可?!” “好了,你回长安去吧一南八,派人护送楚王离开洛阳,楚王若有不测,必拿你是问!”张瑄大声喝道。 李豫哆嗦着手向张瑄草草拱手一礼,就被南霁云带了出去。 “李光弼!”张瑄陡然凝视着李光弼,冷冷道,“你可知罪?” “末将无罪。末将身为朝廷之臣,为陛下尽忠,理所应当。既然大帅起兵叛唐,末将虽无力阻拦,但却不会荀从。末将言尽于此,听凭大帅处置!” 李光弼咬了咬牙,大声道。 “本帅昔日提携于你,百般培植,若没有本帅,你至今不过是陇朔一偏将。你有何资格在本帅面前指手画脚?……,好了,念在昔日的情分上,本帅也不为己甚,既然你愿意效忠于皇帝,那么就滚回长安去!本帅倒是要看看,你李光弼有何本事能与本帅抗衡!” “本帅给你机会,你回长安去重整军马,待来日,率军与本帅一战。滚!” 李光弼没有想到张瑄竟然没有杀他,要放他回长安。此番死里逃生,他也顾不上再“计较!,张瑄的态度如何,狼狈地逃窜而去。 放走了李光弼,仆固怀恩上前抱拳道,“主公,这等小人不该放走了他,此人狡诈,若是整军必成后患!” 张瑄淡然一笑,“区区一个李光弼何足道哉?杀他容易,但杀了他又有何用?空让我等留下一个残暴之名而已。就放他回去,本帅倒是要看看他的本事,若是连一个李光弼都拿不下,我又凭什么扫平天下荡平四一开疆辟土再创伟业?” 张瑄的声音充满了傲然和自信,也充满着凛然的威势。 仆固怀恩心头一凛,不敢再说,抱拳而退。 郭子仪出班施礼道,“事不宜迟,主公当即刻在洛阳登基称帝,立国改元,号令天下!” “这个先不着急。待我军扫平了范阳再说。传令下去,命杨涟兼管陇朔军政要务,张巡率军出云中进攻范阳。命封常清和张同固守潼关,防备各镇兵马来袭。明日午时三刻,本帅当亲率大军出虎牢关,奔袭范阳!” 第397章颜真卿:献关以报恩,自刎以尽节 第397章颜真卿!献关以报恩,自刎以尽节 郭子仪犹豫了一下,轻轻道,“主公,潼关封帅兵马不足三万,是不是分兵一万往潼关,助封帅和张大将军防守潼关,以防不测。” 郭子仪的意思很明显了。张瑄公开与朝廷决裂,起兵反唐,皇帝肯定不甘坐以待毙,肯定会号令天下藩镇起兵勤王,若是各镇大军赶至,封常清守不住潼关,让河南一地与关中贯通,全部落于朝廷之手,他们就会腹背受敌。[] 以郭子仪和仆固怀恩的意思,应该是先出潼关拿平关中,攻进长安,灭了皇帝改朝换代再说。至于范阳的史思明叛军,大可以徐徐图之,反正史思明割据范阳一地,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但张瑄不从,他坚持叛乱不平绝不称帝。这是他做人的原则。 张瑄淡然一笑,“子仪多虑了。我之所以先平叛再攻长安,是不愿意落下千古骂名。” “如今皇帝所能调动的兵马,不会超过五万。两淮和江南军马,经安禄山起兵,己经溃不成军,不足挂齿。剑南的安思顺不仅要防备吐蕃,还要抗拒南诏,难以分兵。皇帝指望的,无非是河西的哥舒翰、安西的杨锜和北庭的程千里三镇。” “这三镇能抽调的兵马不多,寥寥数万而已,不足为患。我相信,封常清一定能守住潼关,只要潼关不失,我军扫平范阳,再挥师关中,就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张瑄朗声说道。其实他心里有话没有说出口来。 皇帝指望的这三人,都与张瑄关系非常密切。张瑄对杨锜有荐拔之恩,而杨家与张瑄过从甚密,杨锜会不会听皇帝的昭命还很难说。至于北庭的程千里,北庭距长安路途遥远,纵然程千里有心勤王,恐怕也是鞭长莫及。 真正会勤王的,可能就只有哥舒翰了。 了 “主公英明,末将遵命。”郭子仪没有再说什么。命 “颜真卿那边有什么动静?”张瑄问道。 “主公,末将刚接到通报,封帅命张同率羽林卫一万军马进攻虎牢关,目前还不知战况如何?颜真卿此人,“”,郭子仪沉吟了起来。 “好一个封常清,果然名不虚传。”张瑄先是一怔,旋即哈哈大笑起来,“抢先占据虎牢关,我军便多了一份先机。否则,听到我们在洛阳起兵的消息,恐怕史思明会不安分啊。” “至于颜真卿………张瑄嘴角浮起一抹轻轻的笑容,“传令张同,不论如何,必须要保住颜真卿的性命,将来治国,还需要颜真卿这样的人才。” “颜真卿领军或许差一些,但治国理政之才天下罕有人能及。”张瑄对颜真卿如此高的评价,让郭子仪有些吃惊。 张瑄扫了郭子仪一眼,微笑又道,“子仪啊,我麾下将帅之才如云,子仪、仆固怀恩、封常清、雷万春、南霁云等,皆在其列,可治国理政之才就寥寥无几。颜真卿是个人才,必须要保住。” “人才难得啊……”张瑄慨然长叹道。 张同率羽林卫一万军马抵达虎牢关下。 颜真卿率一干将校站在虎牢关城楼上,凝望着张同大军旌旗遥指烟尘漫卷的来路,脸色摇曳而变幻。 此时此刻,他的心情非常复杂。 张瑄终于还是反了,这并没有出乎颜真卿的意料之外。 然而,张瑄反了,他又该何去何从呢? 以张瑄的军力,他手下这两万人是守不住虎牢关的。然而,如果以颜真卿的本心,无论守得住守不住,都要死守尽忠。可偏偏张瑄又对他有恩释不杀之恩,他对张瑄又怀有几分知恩图报的义气。 监军霍长青脸色阴沉地望着张同大军的来路,沉声道,“颜大人,张同叛军不过一万人,颜大人麾下却有两万大军,只要固守虎牢关,叛军必然败退。” “请颜大人放心,陛下已经调集天下兵马勤王,张瑄叛乱,当被天下共诛之!只要颜大人守住虎牢关,便是为朝廷立下大功,将来封王拜相都不是没有可能。”霍长青担心颜真卿怯战,就又大声鼓气道。 颜真卿冷冷一笑,没有理睬霍长青。 经过了安禄山父子叛乱,天下精锐兵马皆在张瑄的掌控之中,以张瑄的军力和谋略手段,何人可挡?扫平范阳或者拿下长安,都是可以预期的事情。 可以说,从张瑄起兵的一刻起,李唐王朝的江山就已经摇摇欲坠风雨飘摇了。 张同大军在虎牢关外扎营,没有立即进攻。 夕阳西下。此刻已经是初夏时节,漫天吹来的风饱含着湿热与花香,羽林卫军马严阵以待,旌旗迎风招展。 而张同纵马上前扬手望着昂然站在虎牢关城楼上的颜真卿的身影,放声高呼,“颜大人!” 颜真卿嘴角浮起一抹苦笑,抱拳高呼道,“张大将军!” “颜大人,本将率军前来,是为收复虎牢关。皇帝无道,朝廷昏庸,今天下大乱,我主奉天承运起兵匡扶天下,希望颜大人识时务者为俊杰,早日献关投诚,共为我主效力,必是开国功臣,请颜大人三思!” 颜真卿还没有说什么,站在颜真卿身后的霍长青忍不住怒喝道,“呔!张同你身为朝廷之臣,却为叛贼效力,该当何罪?朝廷大军所至,张瑄叛军必兵败如山倒。尔等若是此刻归顺朝廷,本监军当上奏朝廷和陛下,赦免尔等从贼叛乱之罪!” “放肆,你一个小小妁太监,竟敢在本将面前指手画脚!皇帝无道,就是听信尔等奸佞小人之言!”张同勃然大怒,扬手指着霍长青怒吼着,然后挥手示意护军取过自己的长弓来,搭弓引箭,奋力向城楼上的霍长青射去。 这不过是一个虚应的动作,这么远的距离,张同又不是南霁云那种箭法如神的高人,想要射中霍长青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霍长青还是吓得连退数丈,躲避在军卒的盾牌之下。 颜真卿不屑一顾地扭头扫子霍长青一眼,沉吟片刻,长叹一声道,“张大将军,下官知道,单凭下官这不足两万人马很难挡得住大军脚步,亦不会白白损折将士性命。” “大帅于下官有恩,下官当献关报恩。来人,开关,迎张大将军入关!” 颜真卿大喝一声,手下将校早就按捺不住了,立即呼喝着命军卒开关。 这部分河南军军心本就不稳,怎么敢与张瑄的大军为敌。张瑄大军自打进驻潼关之后,收复河南和洛阳,连败安禄山叛军,在这些河南军心里构成了极大的威慑。凭这么一支军马和一座虎牢关,能扛得住张瑄的十余万大军?简直就是笑话! 很多中低将佐早就有了归顺的心思,只是在等待颜真卿的命令。 霍长青大惊,暴怒道,“颜真卿,你好大胆!陛下于你有hou恩,你不思报效君王,反而开关降贼!” 颜真卿回头怒视着霍长青,“给本官闭嘴!来人,将这阉宦拿下,送交张大将军处置。” 颜真卿的话音一落,早有几个彪悍的军卒上前一脚踢翻了霍长青。对于这个在军中高高在上指手画脚的太监,军卒们早就看不顺眼了。 张同率军进驻虎牢关,接管了虎牢关的防务,而归顺的河南军也全部纳入张同麾下,只是整编还需要时间。 张同匆匆率几个护军登上关楼,只见颜真卿神色凄惶地面向长安的方向单膝跪拜了下去,乎里的三尺青锋在薄暮之色中反射着轻微不可见的寒光。 “颜某无能,无颜荀活世间,今日当自列尽节,以报皇恩吧。”颜真卿长叹一声,双眼一闭,心一横,手中的宝剑就向脖颈间义无反顾地划去。 张同大惊,来不及止住颜真卿,下意识地大喝道,“颜真卿,我主有命,你若敢自刻,当诛灭你满门九族!” 颜真卿心中一颤,手里一软,剑锋轻轻划破了脖颈的皮,血迹渗透出来,手中的宝剑却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颜真卿慢慢回头望着奔跑过来的张同等人,叹息道,“张大将军,你这是何意?颜某无能,败军之将,自觉无颜荀活世间,自当自列了断,但我家眷无辜……… “来人,将颜真卿拿下,捆了。”张同手一挥,几个护军冲上来就将颜真卿控制住。 张同抱拳嘿嘿一笑,“对不住了,颜大人,这是我主的严命。若是你死了,我主必会拿本将问罪。” “颜大人且稍安勿躁,我主率大军三日后即刻赶到。到了那个时候,如果颜大人还是想死,那就随便吧。但是现在,你不能死。”张同摆了摆手,“将颜大人请下去好生看管,不得有任何闪失。” 众护军将颜真卿带了下去,张同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暗道侥幸。 他若是晚来一步,或者不是急中生智说了那句话,恐怕此刻颜真卿已经殒命九泉了。 虽然张同不知道张瑄为什么这般看重颜真卿,但既然张瑄下令了,他就只能无条件地服从。 第398章未来的皇后和皇太子(上) 第398章未来的皇后和皇太子(上) 第398章未来的皇后和皇太子(上) 太监程元振带着皇帝的密诏,怀着即将被封为万户侯的美丽憧憬,抄小道潜入了范阳,一路上晓行夜宿风尘仆仆,在范阳报名恭候了两日,终于见到了范阳三镇的实际掌控者史思明。 史思明扫了一眼皇帝的密诏,嘴角忍不住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来。 史思明万万没有想到,唐皇李亨竟然把抗衡张瑄的希望寄托在自己一个叛luàn主将的身上。张瑄本是大唐王朝的中流砥柱,扫平安禄山叛军的元帅,如今却反过来要靠安禄山的叛军来制衡,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皇帝的条件虽然无比的优厚,但史思明并不真正动心。史思明出尔反尔反复无常,放弃向张瑄投诚,无非是看到局势húnluàn,想要浑水mo鱼自成一国自立为帝,进而图谋整个天下。 某种意义上说,史思明的野心一点也不比安禄山逊sè。 程元振小心翼翼地、毕恭毕敬地守在一旁,焦急地等候着史思明的答复。 史思明扫了这个太监一眼,淡淡道,“唐皇没有诚意嘛,竟然遣你一个内监过来……可是不把史某人放在眼里?” 史思明的话高高在上充满着傲慢和霸道的气息。 程元振脸sè陡然涨红起来,他咬了咬牙道,“咱家是陛下册封的右监mén卫将军,总知内省事,可不是普通的内监。陛下差咱家来,不仅没有轻视怠慢大将军之意,反而是非常看重大将军。陛下说了,只要大将军肯从龙抗敌,安禄山的爵位、职位以及旧部,都由大将军取而代之” 史思明似是没有想到一个内监竟然还有几分不卑不亢的气概,不由多看了程元振一眼,少了几分轻视之意。 心道:这个太监倒也不简单。 他淡然又笑了笑,“你且退下,待史某再斟酌斟酌。” “是,咱家先行告退。”程元振知道史思明不会这么快就答应下来,赶紧抱拳施礼告辞。 程元振一走,史思明的长子史朝义就从内堂中闪身出来,抱拳道,“父帅,儿子以为,不若暂且答应下来,等我军借助唐皇力量灭了张瑄之后,再长驱直入长安,一举夺取大唐天下并取而代之” 史思明哈哈一笑,点头道,“为父也是这么考虑的。只是不能这么快就答应下来,否则——” “否则唐皇就不知道我等的重要xìng。再拖他几日,看看情况再说。虎牢关那边情势如何?张瑄应该正在准备出潼关攻打长安跟皇帝叫板吧?”史思明开口问道。 史朝义笑了笑道,“唐皇最近刚册封了颜真卿,估计颜真卿虽然守不住虎牢关,但起码能阻挡张瑄军马月余时间。这对于我军而言,足够了。父帅,儿子愿意亲自率军出征,兵临虎牢关,与张瑄军马一战。” “先不着急。待后日,为父给你8万兵马,打起大唐旗号,以平叛的名义赶赴常山,伺机拿下虎牢关,防备张瑄进入范阳。当然,若是张瑄先攻长安,那我军就不必着急进军,暂且坐山观虎斗,待唐皇兵马与张瑄两败俱伤之际,再行出兵,可一举功成” “记住,我们最大的敌人不是唐皇,而是张瑄此人若是不除,纵然我们灭了李唐,也很难占据天下。”史思明认认真真神sè严肃地叮嘱道,生怕史朝义轻视张瑄。 其实史朝义远远比他这个父亲更重视张瑄,甚至有些敬畏张瑄的手段。因为史朝义前前后后与张瑄打过两次jiāo道,甚至张瑄雄才伟略杀伐果断非常人所能及,有帝王之相。 但这种话,在史思明面前,史朝义断然是不敢说的。 史朝义振奋地大声道,“儿子遵命” “只是可怜了史偼这孩子,白白丢了xìng命,哎……”史思明长吁短叹着,想起了仍旧被扣留在张瑄手里的小儿子史偼,心情变得有些糟糕。 史朝义眼眸中闪过一丝冷酷,但嘴上却也叹息道,“父帅放心,儿子一定不惜一切代价,救回小弟。张瑄若是敢伤害小弟一根汗máo,大军所至,拿下洛阳,一定诛杀他的满mén。” 史思明长出了一口气,“罢罢罢,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史家的王图霸业,史偼啊史偼,你休怪父亲无情了” 史朝义心中冷笑,心道你何必装得如此假惺惺?若是你真的念及父子情谊,又何必出尔反尔?若是降了张瑄,不仅能保住小弟xìng命,还能保住荣华富贵。 史朝义对于这个幼弟可没有什么好观感。相对来说,史思明对这个幼子比较宠信,若是史偼回到史思明身边,史朝义就担心将来的储君之位与他木有关系了。 史朝义离去。 三日后。 史思明召见程元振,同意接受唐皇李亨册封,成为大唐范阳郡王兼范阳行军大总管、范阳三镇安抚使。 程元振大喜,“史郡王英明咱家这就回长安禀报陛下,让陛下昭告天下。将来待张瑄叛luàn平定,朝廷自还有重重封赏,请史郡王放心。” 史思明嘴角浮起一抹嘲讽的笑容,淡淡道,“皇帝能信守承诺就足够了,封赏不封赏的倒也无关紧要。只是不要再像对待张瑄那样,待叛luàn平定就开始卸磨杀驴,就好。” “转告皇帝陛下,就说我史思明可以为朝廷效力,出兵勤王。但是,史某人听调不听宣。” 程元振尴尬地一笑,不敢再说什么。 “好了,你回去吧。史某派人护送你从河东南下回长安。”史思明挥了挥手,有些不耐烦地道。 程元振抱拳一礼,“咱家告辞,史郡王保重咱家在长安恭候史郡王的捷报” 程元振匆匆而去,立即带着史思明的效忠书函离开范阳速速潜回长安。 而就在当日,史思明点起8万大军,打出了大唐范阳郡王和范阳行军大总管的旗帜,以奉皇帝诏命平叛的名义,由长子史朝义率军誓师出征。 史朝义率军离开范阳,准备进驻常山,然后伺机拿下虎牢关,进入河南。但岂不知,这个时候的虎牢关早已落入了张瑄手里,而史朝义起兵的时候,张瑄已经率军十二万出虎牢关范阳境内ting进。 史朝义慢了半拍,而皇帝李亨则慢了两个半拍。 张瑄命仆固怀恩率军两万镇守洛阳,与潼关的封常清、虎牢关的张同形成了遥相呼应之势。 跟随张瑄行军的有飞虎军六万(整编了李光弼所部近两万人),飞豹军2万,神武军一万,神策军一万,回纥骑兵两万人。 封常清率两万军守潼关、仆固怀恩率飞豹军两万守洛阳,张同率羽林卫一万人守虎牢关,再加上颜真卿所部即将从虎牢关回防陕郡的两万河南军,目前掌控在张瑄手里的军马bi近20万。 如此重兵在手,颠覆大唐几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十三万大军行动非同小可,旌旗招展,车马行进连绵数里不绝,声势浩大。 颜真卿凝望着张瑄大军开进范阳境内的方向,叹息一声回头望着张同抱拳道,“张兄,虎牢关就jiāo给你了。下官率军回防陕郡,等待主公班师凯旋的捷报。” 张瑄抵达虎牢关,亲自去关押颜真卿的地方与其人促膝长谈了整整一夜。没有人知道张瑄跟颜真卿谈了一些什么,或者是许诺了一些什么,反正过后颜真卿就归顺了,真正成为张瑄麾下的人才之一。 “颜大人,你率军回防陕郡,随时准备策应潼关,责任重大,莫要小觑了。”张同也抱拳回礼道。两人目前同在张瑄帐下效力,日后又是一殿之臣,自然相互之间非常客气。 颜真卿嘴角一chou,嘴上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心里却在叹息道,天下jing锐兵马皆入张瑄之手,皇帝还指望什么与张瑄抗衡?无非是河西的哥舒翰而已。然哥舒翰与张瑄关系密切,天下皆知,哥舒翰会不会为皇帝卖命,还真是很难说的事情。 恐怕用不了多久,这天下就要改姓张了。 雍州。 张瑄起兵与大唐朝廷决裂的消息传来,雍州震动。为了预防不测,李腾空和苏扈冬决定率nv军立即护卫家眷人等离开雍州赶赴洛阳。 改名为杨yù莲的杨yù环已经赶到雍州与崔颖等nv汇合。除了崔颖和杨三姐心里早就有数之外,众nv都没有想到自己的老公张瑄竟然把一代大唐歌妃也nòng到了手,当场震惊无语。 这也忒……那个啥了。 什么sè胆包天、胆大妄为……都已经无法形容张瑄的惊人之举了。 而且看这架势,似乎杨yù环跟了张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那个时候,恐怕老皇帝还在位。 单从这一点上看,张瑄怎么可能不造李唐王朝的反。李腾空和huā奴儿一念及此,脸sè就变得有些jing彩。 不,是非常的jing彩。 杨yù环自然有些尴尬,不过与未来的幸福相比,这是一道mén槛,她不得不过。好在有崔颖和杨三姐从中“圆场”,倒也不至于让杨yù环太过难堪。同时,既然是张瑄认可的nv人,又有崔颖同意,其实众nv也说不出别的来。 第399章未来的皇后和皇太子(下) 李腾空、花奴儿和苏扈冬三女倒还差些,唯有万春目瞪口呆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心里很不舒服。甚至,有些恼火和愤怒。 毕竟杨玉环可是她父皇宠爱备至的女人,突然摇身一变成了她的姐妹,这种巨大的反差让她多少有些接受不了,她凡乎要当场翻圌脸,拂袖而去。[] 然而接受不了也得接受,在崔颖和杨三姐的轮番劝慰下,万春最终还是勉强抛开了种种不快,与杨玉环寒暄相处。当然,心里结下一个疙瘩是在所难免的。 这也在所难免,两女在宫里本就是熟人,万春一向将杨玉环视为长辈,如今长辈变姐妹,暂时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 崔颖知道要让万春真正接受杨玉莲,还需要时间的磨合,也就没再坚持。 众女正在收拾行装,洛阳来报。 张力匆匆走进后圌庭,站在院中朗声道,“诸位王妃,王爷从洛阳来信!” 苏扈冬第!个从房网中走了出来,摆了摆手道,“拿来我看。” 苏扈冬是回纥公主,又是掌控女军的大将军,身网份非同一般,也自有一份威严和气度。张力不敢怠慢,立即满脸堆笑将张瑄的信函递了过去。 “你去吧。”苏扈冬接过来也没拆开,就拿去给了崔颖。 崔颖拆开一看,抬头笑道,“郎君来信,说是给三个孩子起名了。” 她这么一说,李腾空等人顿时就来了兴趣,杨三姐充满期待地道,“他怎么说?” 就连过来跟众女聊天的萧十三郎夫人李苏苏和崔焕夫人张秀秀姐妹俩个都竖圌起了耳朵仔细倾听。 “郎君说了,两个女儿按长幼名为:若然、含嫣。”崔颖微笑道。 “好名字呀,若水含烟,巧笑嫣然,哥圌哥不愧是当圌世第一才子,给两个侄圌女儿起的名字如此富有韵味,诗情画意,着实令人羡煞。”张秀秀拍手叫绝道。 李腾空也笑了起来,“张若然,张含嫣,真不错呐。三姐,恭喜了。” 其实两个女儿叫什么名字,对于杨三姐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张瑄肯亲自给两个女儿正式起名,这说明在他的心目中,杨三姐生的这一对双胞胎女儿得到了他的重视。 重视杨三姐生的女儿就是重视杨三姐,这是显而易见的。 这是yáng三姐的心态。其实,作为穿越者,张瑄根本就没有重男轻女的观念,也没有什么嫡庶之分。只要是他的qin生骨肉,在他心里的位置都是对等的。 yáng三姐欣慰地矜持地笑了笑,“两个丫头片子而已,叫什么名字都成。倒是瑄郎为小、公子取名为何,王妃赶紧说来咱们听听!” 虽然yáng三姐比崔颖年长许多,但毕竟崔颖的身网份摆在这里,yáng三姐对崔颖一向非常尊重,以王妃称之。 崔颖又笑了笑道,“郎君说了,单名一个乾字。” 乾字……众女默然。 在场众女中,除了苏扈冬这个回纥公主和huā奴儿这个女侠出身的女子之外,都饱读诗书,一肚子墨水,像崔颖、万春、李苏苏、张秀秀都是当圌世才女,而李腾空虽然自幼xi武,但出身相府,见识和文化层次也不会太差。 闻听张瑄为崔颖的儿子起了这么一个名字,众女心里马上就浮起一个念头。毕竟,现在的张瑄已经不是过去的张瑄了,他有很大的可能登基称帝,开辟一个崭新的王朝时代。 因此,众女嘴上恭贺着称赞着,心里却是都有些羡赢 乾字,出自周易,乾为天、为阳、为刚、为君、为玉、为金、为寒、为冰、为大赤……这意味着,张瑄有曰后将自身基业传承于这个儿子的打算。 也就是说,一旦张瑄登基称帝改朝换代,崔颖肯定是未来的皇后,而张乾这个儿子,也就是未来的东宫太网子。 张瑄的确有这个心思。他虽然对众女都一视同仁,但崔颖的身网份毕竟不同,不仅是第一个走进他心扉的女子,而且还是他的正妻和王妃,将来被册封为皇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而崔颖生的儿子既是嫡长子,只要这个儿子能成器,张瑄肯定要加以培养,册立为皇太网子。当然,如果不成器那就另当别论了。 这是这个时代的礼fǎ和约束,既然融入了这个时代,张瑄概莫能外。 张瑄选择在这个时候,tong破这一层窗户纸,主要是对崔颖的一种无形的安抚和补偿。张瑄心里明白,崔颖之所以能容忍自己其他的女人,一方面是大环境的熏陶,一方面是她的性格大度。但再大度,也终归是一个女人,在这样的时候有必须要明确崔颖的地位,否则,崔颖这头如果出了岔子,他的后院就会起火。 发生在李唐皇室中的泉力争斗,也随着张瑄的反唐,似乎悄然降临在了张家的头上。 以前,众女并没有考虑到这些,而如今,却不能不重视这些了。 只是众女并不知道,张瑄对此另有深远的考虑。无论如再,他绝不会让他的子女后代走上一条为了泉力骨肉相残的悲剧之道。他会竭尽所能,将自己所有的子女都安置好,不给他们明争暗斗的机会。 由此,房网中的气氛似乎变得有些复杂和尴尬起来。 崔颖环视众女,心头却是幽幽一叹。 她心里明白,如果自己相公曰后真的登基称常,那么,自己和万春等人友好qin圌密的关系就注定要被打破了。不过,这也是没有办fǎ的事情。 同为张瑄的女人,但过门有先后顺序,以这个时代的礼fǎ和规则,必然就有地位的差异。而众女地位的差异,自然又顺延到她们的后代身上。豪门大族尚且如此,皇室更加严重。 萧十三郎的夫人李苏苏似是看出子众女的尴尬和无形的隔阂,不由笑着打圆场道,“王yé真是好才情,给这三个孩子起的名儿都是非同凡呢”,…,万春妹妹、空儿妹妹和苏扈冬公主可是要努力了哟……。” 李苏苏这么一擦科打浑,万春和李腾空不jin脸sè羞红,万春跺了跺脚,嗔道,“嫂夫人调笑万春,该打!” 李腾空则红着脸扭过头去,心头却是郑重地考虑着,自己也该给张瑄生个后代了,要不然自己曰后……,该指望谁呢? 苏扈冬性圌情豪放,则大咧咧地笑道,“我倒是想生呐,可是一直怀不上呢。” 崔颖接过话茬去,柔声一笑,“三位妹妹不要着急呢,等郎君平定天下,有的是时间陪你们……,对了,不过我听府中有经验的仆妇私底下议论,说是万春妹妹股tun宽大,将来肯定要生儿子!” “谁敢在背后嚼本宫的舌圌头根子?放肆得紧!” 万春先是愕然,旋即大羞,她冲过来扑进崔颖的怀抱,跟崔颖不依不饶地闹了起来。 两女嬉闹了片刻,原本有些沉闷的气氛因此得到缓和下来。 说实话,众女也就是微微有些羡慕,并不是真正的嫉妒崔颖。因为崔颖终归是正妻,而且与张瑄感情甚笃,在张瑄心目中的地位无人能及。而这些曰子以来,崔颖的大度和宽宏大量,也让众女敬重和感激。 尤其是yáng三姐、huā奴儿和yáng玉莲,如果崔颖是那种善妒的正室,她们要想进张瑄的门,恐怕会大费周折。最起码,会让张瑄大伤脑筋。 见气氛恢复如常,崔颖这才暗暗长出了一口气。 作为张瑄后宫之首,崔颖希望自己能协调众女qin圌密相处如同一家人,免得牵扯张瑄的精力。如果后院起火,她在张瑄那里也不好交代。 当然,在心底深处,对于张瑄的良苦用心,崔颖是无比欢喜和欣慰的。 她虽然为人淡泊不争抢什么,但作为正妻,她就必须要捍卫自己的地位。而她的儿子,也就是嫡长子,这一点谁也否认不了。张瑄在这个时候,明确这一点,显然是对她的爱护和尊重,崔颖感同身受。 一个仆妇小心翼翼地抱着小张乾进门,这孩子倒也天赋异禀,只要不是饿极了眼或者哪里不舒服,平时很少哭闹,这么点,就显得有些与众不同了。 崔颖赶紧起身走了过去,接过了自己的儿子。 而这个时候,众女围了上来,笑吟吟地上前逗引着粉妆玉琢的张乾,只是望向这个孩子的目光与往曰间便有了些许的不同。 这有可能就是未来的皇太网子啊”,…李苏苏心里暗叹,突然笑着道,“颖儿妹妹,让奴家抱一抱,这孩子真俊呐!” ……………………………………” 李豫和李光弼狼狈地逃回长安。 兴庆宫,明德殿。 满朝文武大臣分列两侧,李亨站在皇台上,冷冷地凝视着跪在自己脚下的李豫和李光弼,气不打一处来。 他心里这个恨啊! 张瑄终于还是反了,还声称是被他这个皇帝 i反的。反就反了,还让皇帝背了一个黑锅。 而这个李光弼,真是难成大事,让他率jun过去牵制张瑄,结果张瑄没有牵制到,反而把两万jun马陷于张瑄之手,简直是岂有此理! 第400章感动 .第400章感动 “李光弼,你可知罪?!”李亨心底的怒火喷涌着,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愤怒和恐惧慌乱的情绪。 更新 安禄山叛乱,带给他的是慌乱,而张瑄反唐,则让他无比的畏惧。 李亨暴喝一声,跪伏在地的李光弼非常郁闷而悲哀地颤声道,“臣无能,请陛下治罪!” “朕让你率军赶赴洛阳,节制张瑄,为朝廷收复河南和潼关,结果你非但没有完成朕的重托,反而将朕的两万军马失陷在洛阳。你只身一人逃回长安作甚?你还有什么脸面回来见朕?” 李亨咆哮如雷。 李光弼唐头轻颤,伏地不起。 他心里恨恨地咬牙道,明明是你这个皇帝昏庸无能,生生将张瑄逼反,反过来还抱怨老网子……张瑄十余万大军在侧,老网子带这两万兵马岂不是螳网臂当车? “李光弼,你罪该万死!来人,将李光弼推出午门斩首示众!” 李亨这话一出口,众臣都吃了一惊。 李豫连连叩首道,“父皇,不可啊,张瑄反叛,非李光弼之过。儿臣与李光弼在洛阳,已经尽力了。若是父皇斩杀李光弼,定中了张瑄的圈套。张瑄肯放我等回长安,就是要借刀杀人啊”,” “陛下,张瑄之际。若是杀了李光弼,何人替陛下领军平叛?请陛下三思啊!”兵部尚书公孙良好和礼部尚书裴冕一起出班奏道。 公孙良和裴冕说得是大实话。此刻,李亨所能用的大将,也就只有李光弼一人了。若是再杀了李光弼,真的是无人替他领军与张瑄抗衡了。 李亨嘴角一抽,慢慢将满腹的火气生生压制了下去。他缓缓坐下,冷冷道,“李光弼,看在众臣求情的份上,朕就再给你一次机会。朕已经号令各镇兵马勤王,各路大军正在驰援长安。朕册封你为天下兵马大总管,即刻在关中募兵,随时准备与张瑄叛军一战!” 李光弼死里逃生,叩首谢恩,领旨而去。 李光弼走后,李亨凝视着众臣,心头却浮起一个再次逃离长安的念头。 灵州是不能去了,而张瑄大军占据潼关和河南之地,他想南下两淮和江南也不成。如今,就只有退守剑南蜀中一条道了。 但李亨张了张嘴,却始终没有把这个话说出口来。 作为皇帝,他在一年之中,先后数次放弃京都,皇帝的威信和朝廷的威权早就荡然无存了。 散朝之后,李亨回到御书房,兵那的八百里加急军报就到了。 “陛下,张瑄起兵出虎牢关进攻范阳。而范阳传来消息,史思明应诏勤王,也率大军十万南下,准备在常山与张瑄决一死战!”公孙、良声音振奋。 “好!好啊!”李亨得到这个消息,就像是久旱遇甘霖,心里那个舒爽就不用提了。 目前他这个皇帝所能调用的兵马已经不多了,史思明肯出兵与张瑄抗衡,这无疑是天大的喜讯。而这天下间,当前也就只有史思明的范阳兵马能与张瑄一战了。 李亨神色兴网奋的拍案而起。 公孙良笑了笑,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道,“陛下,史思明此人反复无常,对于此人,陛下也不能尽信。” “哈哈哈!公孙良啊,朕早就提前命程元振带朕的密诏去范阳了,册封史思明为范阳郡王、范阳行军大总管、范阳三镇安抚使一一不管史思明是不是真心归顺朝廷,只要他肯率军与张瑄交战,这对朝廷来说就是大好事。” “让他们狗咬狗去吧,待两人两败俱伤,朝廷再起兵北上,必灭张瑄于潼关之外!” 李亨一扫刚才的惶恐畏惧颓势,神采奕奕,声音宏亮。 公孙良笑了笑,心里却没有抱太大的指望。 史思明也是狼子野心,指望史思明为朝廷尽忠,无异于与虎谋皮。 “陛下,河西的哥舒翰也起兵了,哥舒翰半月前率军三万,经陇朔南下,十日内必至长安,请陛下安心。” “好,很好。昭命哥舒翰,加快行军,同时再次传召安西、北庭两镇,速速出兵勤王!” “此外,做好万全的准备,若是史思明被张瑄所灭,朝廷立即离开长安去蜀中。”李亨压低声音道。 李亨固然涨了信心,但还是底气不足。如果不安排好后路,他于心不安。 李亨想要再次逃离,已经在公孙良的意料之中。公孙良心里暗叹,点头领命,出宫去暗暗做朝廷迁移的各种幕后准备工作。 史朝义率范阳军8万离开范阳南下两日,便得到了虎牢关落于张瑄之手、而张瑄率领十二万北上讨网伐范阳的消息。 史朝义大惊,高呼一声“不好。”立即命大军加速行军,争取在最短的时间里抵达常山郡。 若是让张瑄大军一路北上拿下常山郡,范阳就危险了。 张瑄大军一路北上,势如破竹,连克十余县城,范阳守军望风归降。 十二万大军的行动铺天盖地,声势震天,烟尘漫卷,军鼓如雷,刀枪如雨,这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威慑。 黄乐日暮。 张瑄大军在新乐县外安营扎寨,漫卷的旌旗营盘连绵十余里,远远望去,波澜壮阔蔚为壮观。 张瑄纵马驰上一座高坡,凝视着西南方向的常山郡默然不语。 郭子仪也纵马过来,在马上抱拳道,“主公,末将得到消息,史思明被唐皇册封为范阳郡王、范阳行军大总管,目前史思明长子史朝义率军8万抵达常山郡,正准备与我军决战!” “范阳郡王?让史思明取安禄山而代之?”张瑄猛然回头望着郭子仪,突然笑了,“皇帝终于也算是开窍了,知道耍心机了。他想利用史思明,岂不知史思明又何尝不是在利用他?” “主公所言极是。史思明是反复无常的小、人,必不肯忠心归顺唐皇。只要我军拿下范阳,长安那边不攻自破!” 郭子仪朗声道。 张瑄点了点头,却又冷笑道,“准备在常山郡与我军决战?传令下去,命大军严守营寨,安心休整。命南八、雷万春和李嗣业分别率本部军马一万人,分三路袭扰并州、邢州和魏州,先将范阳之地扫平了再说。” 郭子仪一怔,在他看来,大军应该趁史朝义立足未稳,火速奔袭常山郡,只要灭了史朝义的8万人,范阳的史思明就穷途末路,而剩余的残兵游勇就不足挂齿了。大军所至,还不兵败如山倒。 望着郭子仪有些迟疑的样子,张瑄忍不住笑了,“子仪啊,你是不是觉得我主次不分,应该先灭史思明的主力,再扫其他郡县?” 郭子仪尴尬地一笑抱拳道,“主公,请恕末将斗胆,末将以为,只要吃掉史朝义的8万人,史思明就大势已去”,。” “你之所言,也不是不可行,按常规而言,此为上策。但在我看来,这却是下策。何以?因为我军若与史思明主力决战,虽我军人数占优,但毕竟也会导致将士伤亡惨重。” “这十余万儿郎,跟随我等起兵,每一个都弥足珍贵,值得我们珍视和珍惜。因此,我宁可在此地等待张巡军马的消息一一张巡已经率军三万出云中,进攻范阳。 只要张巡兵临范阳,抄了史思明的后路,史思明的军心必然大乱。” “这个时候,我军再前后夹攻,争取将史思明军马歼灭在常山。” 张瑄如此珍视士卒性命,郭子仪大为敬佩和感动,他翻身下马,跪拜在地慨然道,“主公仁慈宽hou,体恤军卒,末将等感激涕零!” 而张瑄身边的百余护军也都感动地下马跪拜了下去。 史朝义的8万大军进驻常山,摆出了一副与张瑄大军决战的架势。 可是等了数日,没有见到张瑄大军的踪迹,而探马来报,张瑄的主力大军在新乐安营扎寨就地休整,但却分出三路兵马三万人,分袭并州、邢州和魏州,各州县守军根本无法抵挡。 史朝义脸色一变,坐在帅帐里独自沉吟着。 他有心主动向张瑄大军发起进攻,但又怕中了张瑄的埋伏,而张瑄大军中的火器威名,名震天下,本身对范阳兵马带来了极大的心理压力。 而如果不主动出击,留守常山,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张瑄分兵一点点地将范阳大部分疆域都收复囊中,然后再集中精力进攻范阳。 史朝义进退两难,越来越烦躁。 就在这个时候,张巡率领的陇朔联军经过了一个多月的长途跋涉,终于出云中,攻入范阳境内。之所以叫“联军。”是因为张巡率领的这支军马乃是陇朔各州县地方杂牌军整编而成,其中还包括一些回纥骑兵。 陇朔主力军马大部分被张瑄带走,一部分在杨涟麾下抵御吐蕃,张巡只能收拢一些杂牌军进行整编。好在对于张瑄来说,张巡这支军马的作用并非在于正面作战,而是威慑。 事实上,张巡的兵马进入范阳境内,消息传到范阳,范阳全城震动,而史思明更是大吃一惊。史思明没有料到,陇朔竟然还有余力进攻范阳。 第401章神秘的女军师(上) 第401章神秘的女军师(生) 史思明没有料到陇朔竟然还有余力从云中进攻范阳。 本来,安禄山叛乱,张瑄带出了十几万大军,而为了抗拒吐蕃,杨涟方面还有5万兵马被牵制在青海一线。按照这样的估计,陇朔几乎已经成为一座空镇,但不成想,张瑄竟然还是让张巡凑齐了一支军马,出人意料地出云中出现在范阳境内。[] 这是一支奇兵,绝对意义上的奇兵,直接打乱了史思明的整体部署。 然而,史思明更没有想到的是,其实张瑄能利用的底牌还是有的。 那就是回纥人。回纥人虽然全国只有数十万部众,但回纥人全民皆兵,除了老弱妇孺之外,皆可成为战士,统共可以聚集十万兵马。为了帮助张瑄平叛,回纥可汗骨力裴罗命葛勒率军两万入大唐,在张瑄帐下听命。 而他本人,则率举国之兵镇守灵州与回纥边境,随时准备进入大唐帮助张瑄争夺天下。如果张瑄同意回纥骑兵进入,那么,这天下大局早就安定了。可是,张瑄没有同意骨力裴罗的请求。 不到万不得已,张瑄绝不会动用回纥人的举国力量。 这同样也是他的原则和底线。 在他看来,国内再怎么乱那也只是内讧,不宜让外族参与进来。一旦让回纥人进入,固然他可以借用力量,但事成之后,回纥人一旦有什么过分的要求,他很难处置。 因此,张瑄再三拒绝了骨力裴罗和葛勒的好意。 他宁可平定天下的时间长一些,过程艰难一些,也不会让外族参与国内事务,免得酿成更大的后患。 他虽然娶了回纥公主苏扈冬,但对回纥这种异族,还是不怎么放心。 当然,回纥与吐蕃还是有着本质的区别的口吐蕃国土广阔人口资源众多,野心勃勃,很难真正顺服;而回纥则不同,他们国力贫弱,只能依附于中原大国才能生存发展。 可是,若是让这个小国弱国强盛起来,会不会产生野心,那就很难说了。 范阳城,安禄山的大都督府如今已经成为史思明的郡王府。 史思明站在帅案之后,脸色阴沉,而台下,两列文臣武将肃立,面色都不怎么好看。 史思明毕竟不是安禄山,他趁火打劫拿下范阳,本部兵马加上收拢了安禄山大军的一些残部力量,但全部加起来统共也不到十万人。 如今史朝义率主力大军8万抗衡张瑄,守卫范阳一线的兵马只有万余人,面对张巡声势浩大的数万人进犯,城中的民心、军心早就乱成了一锅粥。 若不是史思明的铁腕手段,恐怕不少百姓都要逃离范阳。 “诸位,范阳空虚,张巡率军三万从云中进犯范阳,谁替本王分忧,率军抗之?”史思明当然不会坐以待毙,眼看到手的割据优势化成泡影。 范阳是绝对不能放弃的,实在不行,他宁可命史朝义大军回防,固守范阳,也不能放弃范阳。范阳是他的根本重地,一旦范阳失了,他就成为丧家之犬,无论是张瑄还是唐皇,其实都不会放过他。 部将武令勋抱拳躬身道,“王爷,张巡兵马甚重,如今敌众我寡,不宜力敌。 不如诏令大公子回防范阳,而我军一万余人当固守范阳,以范阳城防坚固,张巡兵马很难攻下。” 安庆绪手下的大将李归仁率部归顺史思明后得到了史思明的信任,此刻站出来大声斥责武令勋道,“胡言乱语!范阳乃是我主的根本重地,若是让张巡兵马长驱直入,必动摇范阳根基,而且还会导致前方大公子主力军马军心不稳。大公子如今正率军与张瑄大军抗衡,一旦军心不稳,出现差错,大事去矣!” “王爷,张巡不过是张瑄手下一属官,手下这三万人其实不过是临时拼凑的乌合之众,何足道哉?末将愿率军一万进军桑干河,将来犯之贼歼灭于范阳之外!” 李归仁抱拳躬身,慨然道。 史思明大喜,拍案道,“李将军不愧是我范阳猛将,如此胆魄和气概,必让张巡狗贼闻风丧胆!好,本王就将军马托付于李将军,此战许胜不许败!范阳安危系于将军一身,若是此战功成,本王之下,当以将军次之!” 李归仁大喜。史思明虽然还没有宣称自成一国,但他作为范阳之主,如此承诺,显然日后他就有封王的机会。 见史思明和李归仁如此,武令勋不敢再多言,沉默了下来。 而另外一位原安禄山大将田承嗣则在一旁暗暗皱了皱眉,却也没有说什么。 …………………………………。 新乐,张瑄大营。 张瑄聚集众将,帅帐欢声笑语一片。邢州、魏州、并州的捷报传来,南霁云、雷万春和李嗣业三人没有辜负张瑄的hou望,这三路大军一路横扫过去,以邢州、魏州和并州为中心点,范阳多数郡县望风归降,全部纳入了张瑄的掌控之中。 可以说,虽然面前还有史朝义的8万大军,但范阳大部已经平定,假以时日,史思明必溃败无疑。 不过真正让张瑄兴网奋的还是张巡的消息。张巡不愧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安史之乱中冒出头来的民族英雄,他的能力和才干果然不同凡响,但缺乏张瑄掌控大局的情况下,他依然独立运作,筹备三万大军一举出云中攻入范阳,导致范阳大乱,实现了奇兵袭扰的巨大作用。 为张瑄平定范阳,拿下史思明,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目前,张巡大军与李归仁的所部对峙在桑干河一线,张巡没有急于求成,安营据守,他的军马战斗力虽然不强,但数倍于李归仁军,李归仁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种情况下,李归仁如果没有必胜的把握是不敢主动出战的,因为一旦战败,范阳几乎就是一座空城,只有数千人守城,他败退,范阳必失。 “主公,范阳大部平定,而常山史朝义虽有八万军马,但不敢轻举妄动。如今张大人率军进攻范阳,范阳军心大乱,若是我军此时猛攻常山,史朝义必败无疑。 郭子仪抱拳道。 张瑄点了点头,笑道,“子仪所言甚是。不过,倒也不着急,我军再休整几日,史朝义兵马此刻军心大乱,久拖下去,或许不需要我军进攻,就内讧起来了。” 郭子仪朗声一笑,“主公英明!” 薄暮时分,张瑄与郭子仪等大将饮宴完毕,正要休息,突然听军卒来报,说是范阳大将田成嗣遣使求见。 田成嗣?张瑄一怔,旋即沉吟了起来。 田成嗣也算是这一段历史上的名人名将。安史之乱中,他割据魏博,成为一方诸侯,一度还被大唐朝廷册封为雁门郡王。而野史演义中阐述的“红线女盗盒”故事,说得就是这位田成嗣。 不过,因为张瑄这位穿越者的介入,安史之乱的历史进程被大大改变,安禄山死得早、而安庆绪又灭亡得早,以至于田成嗣没有出头露脸的机会,所以并不出名。 说起来,这田成嗣也很不简单,堪称枭雄。自田承嗣专擅魏博镇以后,四世传袭,凶年不奉朝廷号令,大唐朝廷屡次征伐都无济于事,而最终田成嗣也是死于疾病,而并非大唐朝廷之手,由此可见此人的手段。 此人足智多谋,骁勇善战,只是忠诚度不足,与史思明一样,桀骜不驯,颇有野心。 这个时候,田成嗣作为史思明的部将,遣使来秘密求见,用意不言自明了。 张瑄淡然一笑,摆了摆手,吩咐军卒将来使带进来。 张瑄半卧在榻上,只着便袍。 他静静地凝视着帐口,只见不多时,便有一个修长婀娜的身影缓步踱入,竟然是一个女子。 此女一进帐中,张瑄便感觉眼前一亮。她脸上覆盖着面纱,根本无法判断其容颜,但从那一双明亮如水的眸光极其清澈睿智,仿佛能看穿人的灵魂,身上弥漫着一股子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清幽气息。 张瑄眼中奇光一闪。这是他穿越大唐以后所见到的第一个能让他心弦震动的女子。明明看不见她的容颜,却被她无形的气质所夺一一此女,很不简单!这是张瑄的第一个念头。 但也仅此而已。以张瑄现在的权势地位和长期上位者养成的威势,岂能被一个女子震慑。他居高临下地凝视着此女,淡淡道,“你是何人,来见张某,意欲何为?” 那女子没有行女子礼,而是学着男子的礼仪抱拳道,“小女田可馨,奉家父田成嗣之命,特来新乐大营拜见永宁王!” 此女的声音空灵轻柔如同天籁,给张瑄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田可馨?”张瑄嘴角浮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容,打量着女子不语。 他知道田成嗣有“个儿子,却不知道田成嗣有这么一个女儿。只是田成嗣既然想归顺自己投机钻营,却派他的女儿过来,似乎也意味着此女真是有些与众不同。 “你一个弱女子,深入我大军营地,难道就不怕丢了卿卿性命?”张瑄轻笑一声。 田可馨无所畏惧目光清澈地凝视着张瑄,“小女听闻永宁王治军严明,大军所至,对百姓秋毫无犯,如此王师光明正大,小女来此又有何惧?” 第402章神秘的女军师(下) 田可馨轻描淡写地拍了张xuān一记无形的马屁,这让张xuān闻之感觉非常古怪。 “两军交战尚且不斩来使,小女奉家父之命,求见永宁王,想必王爷不会难为小女。”田可馨轻柔地上前一步,抱拳道“来者是客,听闻王爷是天下士子的领袖,难道不肯给小女一座吗?” 张xuān目前掌控天下精锐主力大军,眼看日后改朝称帝指日可待,一般人在他的面前就算不噤若寒蝉也会拘谨谦卑,而田可馨不过是史思明手下一员部将的女儿,竟然有这么胆魄和气度,在张xuān面前举止从容,神态优雅。 张xuān忍不住笑了。 “来人,给这位小姐赐坐,上茶!” 几个军卒赶紧进内,上座上茶,然后退下。 田可馨细腻粉nèn的纤纤玉指从长袖中探出,捏住茶盏掀起面纱,小 啜了一口,微笑赞道“果然是清茶。小女子一向听闻,永宁王不喜香艳之茶,只喜清淡之茶,果然名不虚传。” “这只是张某的一个嗜好而已,浓淡不过是口味,人与人口味不同,不奇怪。”张xuān淡然道。 “话虽如此,但尽可观王爷的与众不同。果然是雅人。”田可馨轻轻一笑,语音一转“小女略通相术,见王爷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龙行虎步,必是真龙天子之命。” 张xuān大笑了起来“小姐此来,莫非就是为了吹捧张某?什么真龙天子之命,若是张某如今还是大唐之臣,想必小姐就不会这般说了。” “呵呵,小女所言,字字句句出自赤诚,绝非恭维。而早在一年之前,小女就在范阳算定,天下龙气尽归陇朔真正篡唐者不是安禄山、 不是史思明,而是王爷你。” 张xuān晒然一笑“若是小姐一味在张某面前装神弄鬼,那就请便吧。” “相术之学,博大精深,不是装神弄鬼。而冥冥之中,自有天机可测,更非愚弄世人之术。若非王爷占据了天机异数,长安一寻常纨绔子弟如何能承运化龙一飞冲天?“王爷方过弱冠之龄却文才武功似乎无有不通,若不是天命所归又如何解释?”田可馨的声音越加的轻柔,而目光也越加的洞彻人心“天宝十一载五月二十七日,小女在范阳夜观天象,只见满天星空中繁星闪烁而唯有一颗流星大如斗,倾泻而下,落于长安一地。” 田可馨这话一出口,张xuān心神大震,猛然坐直了身子,凝视着田可馨的目光陡然变得锋利如刀。 他吃惊了,无比的吃惊。 天宝十一载五月二十七日,对任何一个大唐人来说平淡无奇,但对于穿越者张xuān而言,却是一个特别的日子永远无法忘记。就是这一日,他灵hun穿越而来。 这女子到底是装神弄鬼故作惊人之言,还是真怀有神秘奇术? 张xuān并不相信鬼神之说,但穿越的事儿发生在自己身上,他心里也不能不承认,这世间似乎真的拥有一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神秘力量。 或者难道此女也如自己一般同样是来自现代社会的穿越者? 突发奇想,张xuān的目光便变得更加复杂和冷酷,甚至带出了一丝丝的杀机了。 但田可馨却似乎昂然不惧,她犹自叹息道“小女幼从师学艺,得传我师衣钵。无论文韬武略还是星相杂学都略有射猎,王爷身聚天下气运,鸿运当头,必成古往今来的宏图伟业。因此,小女力劝家父改弦易辙,弃暗投明,归于王爷麾下,以求前程富贵。” 张xuān默然。 此刻他的心中,震撼渐渐平息,淡然又充斥心头。他不相信这世间会有另外一个穿越者,这不过是一种冥冥中的巧合罢了。这世间或许真有某种人力不可测的奇术,被这女子掌握,但这又如何? 我的命运我做主。区区一个女子,又何足道哉?纵然此女身怀奇术,又能如何? 张xuān难得敝开心xiong,与田可馨畅谈了一番。除了发现此女果然是天文地理无所不通之外,一点现代人的痕迹也没有找到。他终于断定,此女固然是奇才或者身怀某种星相占卜之术,但绝非穿越者。 “你父归顺张某,对于张某来说,其实意义不大了。 ”张xuān凝望着田可馨,淡然一笑道。 “不然。王爷如今固然占据优势和主动,但若是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则不仅可定范阳,还能积下万千功德,让范阳百姓免遭战火涂炭。”田可馨望着张xuān“若是王爷能答应我父之求,我父必献史思明首级和范阳来降。到时,史朝义大军不战而溃。” “史思明迟早会落入张某手里,有没有你父投诚,都无关紧要。我两路大军前后夹攻,史思明败亡已成定局。若是你父只有这般筹码,请恕张某直言,不足以让张某动心。”张xuān轻轻一笑。 田成嗣想归顺倒也无可厚非,只是此人竟然想从张xuān这里获得一个藩镇的位子,张xuān怎么可能轻易答应。换言之,他还不具备这种资格和本钱。 田可馨幽幽一叹,声音飘渺无定“王爷果然是强势霸道,王者之风。小女早就料到,王爷不会轻易开口允诺其实,小女此来,真正的筹码不是史思明的首级和范阳一城,而是小女自己。” “你?筹码?”张xuān玩味地望着田可馨,哈哈大笑了起来“张某虽然不是柳下惠,但身边美女如云,小姐虽然不凡,但在张某眼中, 还不至于与一镇节度使相当。” “王爷身边绝世红颜众多小女如此蒲柳之姿,自然不入王爷法眼。但小女可在王爷帐下听命,为王爷开疆辟土创立泱泱强盛大国效力。” 田可馨平淡无bo的声音里终于带出了一丝的〖兴〗奋sè彩“小女熟读兵法战略,兼通天文地理,杂学亦颇有射猎,意yu在王爷帐下听命,建立不世奇功,不知王爷可给小女这个机会否?” 张xuān一怔旋即笑了起来“看来,这才是你的真正来意了。为你父投门是假,自荐才是真喽?“田可馨微微一笑,眸光中更加明亮“王爷明鉴,小女正有此意。’但我父及全家前程富贵,也是小女所求。” “呵呵,看来你自信是三国诸葛孔明一流的人物了。只是单凭小 姐的一番自荐之词,很难让张某相辖小姐有真才学。” “呵呵,请听小女一言。” 田可馨突然盈盈起身,径自走到墙壁上悬挂的军事地图跟前,探出纤纤玉手指着地图道“王爷所依仗的,不过是占据主动,如今王爷大军压境,大半个范阳尽入王爷之手。而另外一路,兵临范阳城下,腹背夹攻,史思明必败无疑。” “甚多,王爷不需出兵与史朝义大军作战,只需安营据守,久而久之,史朝义大军军心混散,必不战而退。王爷不费一兵一卒,就可占据常山,拿下范阳。” “不知小女所言,可对?”田可馨扭头望着张xuān,眸光如水光华高洁。 张xuān缓缓点了点头“不错,张某正有此意。张某并不着急,稳扎稳打,史思明必败无疑。况且,张某背靠范阳和河南,粮草稻重充足,完全可以跟史思明打一场持久战。“在小女看来,王爷此举无非是不愿意因此过多消耗大军的力量,而要尽可能地保存实力和军力,将来好平定蛮夷匡扶天下。” “拿下范阳之后,王爷第一步会出潼关娄攻长安,改朝换代登基称帝。而第二步,则会重返陇朔,率大军进攻吐蕃,灭吐蕃纳入版图,然后将吐蕃与西域连成一片。” “再往后,王爷还会定南诏、东夷乃至突厥。” “而可以预见,王爷还会一统整个西域诸国,将西域真正纳入朝廷治理,尔后翻越葱岭,与大食人一战……” 张xuān的目光变得凛然起来。此女之前的神秘之词或许带有夸大和引起张xuān注意的sè彩,但接下来,她的博学多才、对天下大势的研判以及对张xuān心态的揣摩,都到了一个惊人的程度。 张xuān也不得不承认,此女纵然是纸上谈兵,也是一个难得一遇的女中英才,堪为军师了。 “王爷的谋略让小女钦佩。只是王爷似有疏漏:史思明父子固然必败无疑,但若是史思明父子率残军退往河东,与河西南下勤王的哥舒翰合兵一处,必成唐皇的肱骨之力。进,可与王爷争夺天下,而退则可保护唐皇往剑南,依靠剑南之力和蜀中天险,与王爷大军抗衡。” “这是一个缺口,王爷大军难以尽掩。”田可馨轻轻一笑,扬手定在了河东的位置上。 张xuān吃了一惊。 田可馨所言,正是他的疏漏之处。其实也算不上疏漏,而是他的兵力有限,也不可能全部将河东与范阳的通道切断,若是史思明父子铁了心败退河东与哥舒翰汇合,一味的堵是堵不住的。 “以你之见,又该如何?”张xuān肃然道。 田可馨轻轻一笑“这就又回到老话题了。目前,李归仁率军一万与张巡大军对峙在桑干河一线,范阳只有数千守军,我父可掌握大半。 若是王爷肯许下富贵前程,我父当拿下史思明和范阳,或杀或擒都不在话下。而我父亦可假传昭命,命史朝义率军回防范阳,到时候王爷大军奔袭追剿,范阳军马可平。” “甚至,小女可献一策,让史朝义不战而降。”田可馨又道。 “说来听听。”张xuān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田可馨这个女子的才能谋略和战术思维,终于引起了他的高度重视。 “史思明父子貌合神离,表面上看,史思明将手下8万大军交予史朝义,但实际上,史朝义在军中则有史思明心腹大将蔡希德掣肘。史朝义率军驻扎常山,畏惧王爷大军避而不战,已经引起史思明猜忌。若是我父撺掇史思明,命蔡希德取史朝义而代之,史朝义必与史思明父子决裂,而史朝义有九成的把握可率军向王爷归顺。” “此为反间之计。上策。” “小姐果然谋略过人。”张xuān深深凝望着田可馨,淡然道“你当真是田成嗣之女?” 田可馨笑了笑“然。小女身世,范阳人皆知,小女不敢欺瞒王爷。” “看来,教导你的师傅是一位当世奇人了,不知张某可否有缘一见?”张xuān轻声一叹。 田可馨的声音变得无比的恭敬和谨慎起来“家师博古通今,能文能武,通晓各种奇能异术,乃是大德隐士。家师曾与小女言,若小女要摆脱女子之身深陷相夫教子庸碌无为的宿命,当投奔王爷,以展才学。” “以女子之身,亦要建功立业,小姐也算是当世奇人了。好,张某就答应你。你可留在张某身边,做个女军师将军,随张某平定天下。既然你有大志,张某便遂你心愿。”张xuān缓缓起身,淡然一笑。 田可馨依旧学着男子抱拳施礼,声音变得有些喜悦和振奋。 “家父的事情……” “若是你父能帮张某以最小的代价吃掉史思明父子的8万大军,张某自然不会吝惜一个藩镇的位子。只不过,范阳不可,可在一” “江南!”张xuān斩钉截铁地道。 田可馨幽幽一叹“多谢王爷。家父出自范阳,王爷必不会将范阳交予家父,小女心里很明白。不过,江南富庶,能在江南富庶之地做一个逍遥藩镇,也算是不错了。” “你父与史思明一般,也有野心,这一点,小姐恐怕也无法否认。 史思明先后两次向张某投诚,但两次都出尔反尔,反复无常,令人难以相信。范阳一地,经长久战乱,非张某心腹之人不能治理,这一点,以小姐的才力心智,不难理解。” 张xuān倒也非常坦诚,直言了。 对于田可馨的话,他即信也不尽信。留这样一个女子在身边,能为己用当然最好,若是其另有所图,也尽在张xuān的掌握之中。 不过,张xuān倒是有一种预感,此女并无恶意,或许真会成为一位称职的出谋划策的女军师将军。!。 第403章天下战略布局 第403章天下战略布局 范阳。 李归仁率范阳仅有的一万军马与张巡军对峙在桑干河一线,迟迟未能开战。这个消息,对于范阳城中而言,不是什么好消息。越来越多的范阳商贾和百姓潜逃出城,而史思明手下的一些文臣武将心里也都产生了各种微妙的心思。 天下大乱,有人野心勃勃,而同样也会有人为自己的身家性命不能得到保全而焦虑。[] 说起来,这田承嗣也本是一个野心勃勃之人。可惜,如今他的野心尚未完全被激发出来,就沦落到了一个尴尬无奈的境地。 他本是安禄山部下大将,跟随安禄山起兵,不料安禄山还没有攻进关中便“中道崩狙!,身死恨消,而他的儿子安庆绪更是成为张瑄的刀下之鬼。由此,范阳叛军兵败如山倒。 安禄山手下的诸多部将出于无奈,只得投靠是史思明。田承嗣就是其中之一。 可谁也没有想到,史思明的好日子也没有持续多久,张瑄很快就兵临城下,范阳岌岌可危。 田承嗣知道史思明大势已去,别看史朝义那边还有8万大军。但范阳只是一座孤地,以范阳之力抵抗张瑄大军,几乎是不可能成功的结果。 而接下来的一切表明,史思明败局已定,无可挽回。 就在这个时候,就在田承嗣忧心仲仲寝食不安的时候,他的女儿田可馨突然力劝他向张瑄投诚,以求前程富贵。 如今乱世之中,如果要说谁最有可能平定天下,那也就是张瑄了。 而他的女儿田可馨,自幼师从异人,可以说是智谋深邃文韬武略都非常出众的奇女子,还身怀星相占卜和望气算计之术,既然女儿这样说了,田承嗣对张瑄成就伟业深信不疑。 因为这个女儿从不说妄语,而且看人看事灵验无比,恍若神人,近乎妖孽。而在安禄山起兵之时,田可馨就曾对他的父亲说过,安禄山攻不进长安,会死于洛阳,死于安庆绪和严庄之手。事实证明,安禄山真的就死于洛阳。 田可馨独自去了新乐张瑄大营,一直没有消息传过来,田承嗣心急如焚。 他默然独坐于书房之中,他的长子田华匆匆而入,抱拳道,“父亲!” “你妹妹那边可有消息?”田承嗣急急道。 “父亲,可馨传来消息,说张瑄许诺事成之后册封父亲于江南,侯爵,藩帅。可馨还说,张瑄让她留在军中充任军师将军,她不能返回范阳了。”田华轻轻道。 田承嗣闻言,眉梢一挑,即如释重负又有些失望,他叹息道,“你妹妹果然料事如神,她断定张瑄不肯将范阳交给为父,而有九成的可能将为父安置于江南或者两淮。不过,江南也是富庶之地,能在江南保持荣华富贵,也算是一个不错的结果了。” “张瑄这么做,显然是对为父并不相信。日后咱们田家能不能保持权势,还要看你妹妹能不能得到张瑄的信任。”田承嗣道。 “父亲,可馨国色天香才华绝世,她留在张瑄身边,将来一,皇妃之位肯定是跑不了的,嘿嘿,咱们田家到时候就是皇亲国戚,父亲还担心什么呢?”田华笑道。 “你妹妹志不在此……。”田承嗣轻轻一叹,“你妹妹还怎么说?” “可馨说,请父亲尊重她留下的锦囊行事一一先不要向史思明下手,而是推波助澜,撺掇史思明猜忌史朝义,让他们父子决裂……。”田华说着,眉宇间浮起一抹奇色。 砰! 田承嗣猛然拍案而起,大声道,“就这么办了。华儿,你暗中布置,做好离开范阳的准备。为父这就去史思明那里,给他们父子间添上一把火。” 新乐大营。 帅帐之中,众将分列两侧,惊讶地望着张瑄率先而入,而他的身后竟然跟着一个一袭青衣布裙头戴面纱身材修长的青年女子,这女子脚步轻盈有力,跟在张瑄身后亦步亦趋,从容淡定,给人一种云淡风轻和超然物外的感觉。 郭子仪皱了皱眉,心道主公身边这女子是谁?怎么公然出现在大堂之上?难道又是主公身边的护卫? 郭子仪是想起了之前贴身保护张瑄的身网份非同一般的花奴儿。但这个女子显然与花奴儿不是一路人,文静柔弱,显然不会是女侠之流。 张瑄大步走向自己的帅座,坐定。田可馨恬淡平静地站在他的身侧,肃然不语。 张瑄笑了笑,“诸位,今日聚集众将,主要是给大将介绍一一这位是田可馨将军,她将在军中出任军师将军,参赞军机。” 众将吃了一惊。田可馨上前一步,抱拳环视众人淡然道,“见过诸位将军。” 郭子仪等人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雷万春性格直爽心里藏不住话,他凝望着田可馨,嘿嘿笑道,“女将军?主公,不知田将军可否上阵杀敌?” “不能。”田可馨目光平静地望着雷牙春。 “既然不能上阵杀敌,你还是回去抱孩子去吧,女子嘛,这领军打仗是爷们的事儿”…!,雷万春哈哈一笑。 众将也轻轻一笑。 张瑄微笑不语。 田可馨凝视着雷万春,淡然一笑道,“这位便是雷万春雷大将军吧,小女久仰大名了。大将军不该轻视女子一一小女虽然不能上阵杀敌,但运筹帷幄之中,可抵十万甲兵!” “若无几分真才实学,小女自不敢在主公帐下献丑。”田可馨转身走到帐中悬挂着的地图跟前,扬手指着地图上的常山郡道,“小女区区一策,便可大破范阳军马。” “不出一月,史思明史朝义父子定然内讧决裂,小女断定,史朝义会举兵向主公投顺。” 雷万春嘴角一晒,他还待要说几句什么,却被他身前的南霁云轻轻扯了扯,向他使了一个眼色。 南霁云心思缜密,不像雷万春那么粗鲁,他察言观色感觉这突然冒出来的田可馨不是那么简单,而张瑄是何许人,既然允许田可馨在军中任职,又岂能是随意为之。况且,这女子看起来与主公关系密切,没准将来又是主母之一,他担心了雷万春言语间冒犯了此女,将来生出祸端。 雷万春便皱眉不再说。 张瑄并没有挑破田可馨的身世,既然张瑄不说,田可馨自己更是不会透露了。 田可馨要想在张瑄军中和他身边立足,显然,如她之言,不战而屈人之兵,不费一兵一卒就可让范阳内乱。若成,她的威信确立。若不成,想必以她高傲的性情,也不会再留下。 军中相信田可馨谋划的将领不多,郭子仪算是一个,张瑄算是一个。只有到了张瑄这种层次上,才能明白,范阳的史思明看上去强大凶悍,实际上是一头纸老虎。 喜勒是进天帐,见娄瑄正与郭子仪和田可馨饮宴,不由皱了皱眉。 “王兄,来,请坐。”张瑄笑吟吟地招呼道。 葛勒叹息了一声,抱拳道,“大帅,父汗举倾国之兵坐镇灵州一线数月之久了,所费粮草辎重甚多。如今哥舒翰点起河西军马三万并凉州阿斯那部族一万余人,南下勤王,已经进入陇朔境内,不若让父汗率军阻击哥舒翰,免得哥舒翰驰援关中,增生后患!” 葛勒心里确实有些郁闷和不满。他没有想到,回纥举全国之力不图回报地支援张瑄夺取天下,但张瑄却一直不可起用回纥大军,导致回纥大军滞留边境,白白耗费粮草。 张瑄凝视着葛勒,笑容收敛,叹息了一声。 他其实不是不想利用回纥的大军力量,只是他看问题长远,让回纥大军进入助战当然不是问题,可是功成之后,对于举国相助的回纥人,他又该如何酬谢? 若是回纥人趁机提出一些过分的要求,他又该如何回应? “王兄,容我再考虑考虑吧……”张瑄摆了摆手,“你且入座。” 望着张瑄皱眉沉思的样子,田可馨轻轻一笑,“主公可是在左右两难,既想引回纥大军助战,尽快结束乱局,平定天下,而又担心日后无法安置回纥人?” 张瑄点了点头,“回纥人助战,虽出自赤诚,但回纥可汗举倾国之力相助张某,要说没有一点企图,是不现实的。” “回纥所居之地,贫瘠荒漠,又时时要面临突厥人的袭扰。回纥人所图的,无非是一个安定生存的环境。以小女之见,不如这样一一” 田可馨指着地图淡淡道,“主公迟早要灭吐蕃,让吐蕃与西域连成一体,然后徐徐图之,与大食人争夺葱岭以西。既然这样,不若将吐蕃残部放逐回纥故地,而将回纥数十万部族迁移入吐蕃之地……” “如此一来,主公经略安西和葱岭,与大食人一战,回纥人也可成为有力膀臂。” 张瑄眼前一亮,觉得田可馨的建议,也不是不可行了。 他是肯定要灭吐蕃的,但诛灭吐蕃种族这种事情肯定也不会做,可为了确保吐蕃的长治久安,单单指望汉人移民治理是远远不够的,如果把回纥人迁移进去倒也是一个次优选择。 但这只是一种大的构思,具体实施起来还需要进一步的完善。 数十万回纥部族大概也没有想到,张瑄和田可馨的一番对话,就决定了未来回纥的命运。 “主公,将吐蕃人放逐回纥故地,逐步将之教化成吐谷浑人。而与此同时,小女以为,这渤海的十州奚人也可放逐于此地,使奚人与吐蕃人在漠北互相牵制,尽入主公控制。” “奚人?”张瑄沉吟着。 目前的十州奚人还是叛乱的状态,因为中原动荡,无论是朝廷述是史思明,都无力顾及奚人,导致奚人占据平州渐成气候。 但张瑄怎么可能把小小的奚人部族放在眼里,只要范阳一平,奚人不战自溃。 只是田可馨的话给了他一种启示。 奚人当前占据的十州之地,土地肥沃,但奚人却不善耕种,导致这大片的地域无谓荒废。如果将奚人迁移出去,将这片地域移民屯垦,假以时日,一定可以发展成整个天下的大粮仓。 要知道,在张瑄的前世,东北区域可一直都是全国的大粮仓。 而且,对于张瑄来说,垦荒发展东北的战略意义还在于,可以进一步控制新罗。这个与中网国一衣带水的岛国若是真正纳入版图,对于海防的重大的价值不言而喻。 张瑄心里明白,以这个时代的航海水平,他大概很难在大海上做出什么文章,但他做不了,并不代表后世子孙后代做不了。既然他放眼天下,就要提前下手为后世大航海时代的到来打下坚实的基础。 “好,正如你之所言,将奚人迁移漠北。可命范阳叛军降卒解甲归田,在十州之地屯田,待罪屯田十年,可无罪赦免转为平民,就地安置。”张瑄哈哈一笑,站起身来。 “屯田东夷,遥指新罗,放眼海外。”田可馨轻轻一笑,“主公雄才伟略,小女佩服。”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卓了。 张瑄与田可馨短短一番谈话,不仅轻描淡写地决定了未来回纥人的命运,奚人的命运,吐蕃人的命运,还真正确立了整个天下的战略布局。 从张瑄炯炯有神的目光中,田可馨读到了一种无与伦比气势,也读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野心。 田可馨掩在面纱背后的绝美容颜上浮荡着轻柔的微笑,她深信不疑,眼前这个男人将会亲自缔造一个空前绝后疆域辽阔无比安定强盛的大帝国,他的文成武功将超越历朝历代皇帝。 葛勒的营寨。 葛勒接到张瑄的军令,命他传书回纥可汗骨力裴罗,立即率回纥大军过陇朔挺进河东,堵住范阳叛军潜逃的口子。 张瑄终于点头了。葛勒大喜,立即派人昼夜兼程向父汗骨力裴罗传书。 由此,天下大势基本没有什么悬念。 范阳兵败,纵然史思明率残军逃往河东,也有回纥大军阻击,灭亡指日可待。而有回纥十万大军助战,唐皇李亨再也没有了翻盘的机会。 灭了史思明之后,回纥大军南下关中,张瑄再回师潼关进入关中,长安已成囊中之物。 第404章李亨又要逃,李豫李倓逼宫 范阳。 史思明心情压抑心神不属地召集部将议事。 因为前番提出建议,被众人所嘲讽,武令勋干脆闭口不言,摆出了一副听之任之的样子。而与此同时,武令勋已经做好了逃离范阳潜入东夷的准备。[] 他不可能跟着史思明送死,但他又没有投降张瑄的勇气,因为有安庆绪归降被诛杀的恶例在前,他担心张瑄不会放过他们这些安禄山的旧部。 李归仁率军出征的时候,口口声声要为范阳赴汤蹈火,但到了战场前线却按兵不动,虽有等待作战时机的考虑,却也有自己的小算盘。 史思明心知肚明,却没有办法。如果这个时候,他临阵换将,范阳就真的完了。 但是让史思明愤怒的是,史朝义在常山竟然也按兵不动,导致张瑄从容将范阳大部疆域收复。 一个多月了,史朝义竟不敢与张瑄一战,越是这样僵持下去,范阳军马越是军心不稳。 田承嗣咬了咬牙,出班抱拳道,“王爷,军情紧急,若是大公子那边再不与张瑄大军交战,将张瑄军马击溃,这样拖下去,范阳难保。如今军心不稳,民心大乱,逃离范阳者络绎不绝。” 史思明愤怒地一拍桌案,大声喝道,“史朝义误我大事,可恼可恨!” 武令勋扫了田承嗣一眼,突然也插话道,“王爷,不若命大公子率军一万回防范阳,然后命蔡希德整军与张瑄决战于常山郡之外!若是能将张瑄军马击败,范阳困局可解。不仅范阳无虞,王爷还可背靠范阳,放眼天下。” 史思明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 良久。 他脸色变得铁青起来,冷冷一喝,“传命,命史朝义率军一万回防范阳,命蔡希德整军与张瑄决战!许胜不许败,我范阳能否转危为安,就在此一战了!” “遵命!”田承嗣等人抱拳高呼,心里却是狂喜。 常山。 史思明的军令传达下来,蔡希德自然是无比振奋,他早就想要与张瑄大军决战,但一直被史朝义阻拦,如今史朝义被罢黜军权,军权尽数落入他的手里,他焉能不喜。 而史朝义则是非常的愤怒和绝望。对于父亲史思明的做法,他心里产生了深深的恨意。 其实他之所以按兵不动,倒也不是畏惧不战,而是想等待朝廷那边的动静。张瑄兵力强盛,他手下虽有8万军马,但与张瑄正面冲撞,取胜的希望不足两成。可若是拖一拖,等皇帝那边勤王的兵马到了,必然在后方给张瑄造成相当大的压力,到了那个时候,范阳军马再大举出击,才有战胜张瑄的机会。 然而他的良苦用心,却引起了史思明的猜忌和不信任。他宁可相信一个外将,也不肯相信自己的儿子! 史朝义心里怒吼着,眸光中的冷酷之色越来越重。 既然他不把我当儿子,那么……史朝义冷冷一笑,立即唤过几个心腹将校,开始密议归降张瑄的事儿。 两日后。 张瑄得到史朝义将率嫡系军马两万余众归降的消息后大喜,立即命大军拔营出征,奔袭常山郡。 第三日,常山郡范阳大军内讧。史朝义率军两万打开城门,归降张瑄,迎张瑄大军进驻常山。 蔡百度贴吧启航冇文字希德虽然掌控着五万军马,但因为措不及防,军心大乱,在张瑄十余万大军兵临城下又兼之出现内乱,见大势已去,无奈之下率军放弃常山郡,溃败下去。 郭子仪率军奔袭追击,直至恒州与易州。这一路之上,范阳军丢盔卸甲溃不成军,伤亡惨重,五万大军逃回范阳者不足半数。 十冇五冇日冇后。冇张冇瑄冇率冇大冇jun冇抵冇达冇易冇州,冇拿冇下冇范冇阳冇指冇日冇可冇待。冇因冇为冇史冇朝冇义冇投冇降,冇范冇阳jun马冇内冇乱,冇范冇阳冇定冇矣。 冇易冇州。 冇帅冇堂。 张瑄升堂聚将,史朝义忐忑不安地走进大堂,在众将玩味的目光中单膝跪拜了下去,朗声高呼道,“降将史朝义,拜见主公!” 张瑄默然,却与站在他身侧的田可馨交换了一个眼神。 对于如何处置史朝义,张瑄与田可馨曾经有过一次深谈。 这史朝义也不是一个善茬,作为熟知历冇史进城的穿越者,张瑄根本不相信史朝义会长期效忠于自己,因为历冇史上的史朝义不仅诛shā了他的父qin史思明,还是安史之乱的重要祸冇乱导演者。 张瑄不止一次动了shā机。 但不论如何,史朝义既然投降,如果张瑄再行诛shā,肯定会引起一些负冇面的影响。 田可馨给张瑄出了一个主意,可以给史朝义爵位和guān冇职,但不给他 ing泉和实泉,人就是这样,一旦失去了本钱,野心也就无fǎ滋生了。 张瑄淡然一笑,“史朝义,你虽是降将,但对我jun平定范阳,立下功劳。本帅赏罚分明,你即有功,本重重赏之。如今天下未平,你且在本帅帐下做个行jun司马,待本帅回师长安,可还你一个爵位guān冇职。” “本帅言出fǎ随,绝不食言。” 史朝义长出了一口气,他心中大定。掌握 ing泉的心思他早就放弃了,他所图的就是高冇guānhou禄富贵荣huá,既然张瑄肯给他这个,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臣拜谢主公hou恩,臣当为主公效si!” 史朝义拜了下去。 张瑄微微笑着,田可馨站在一侧,面纱背后的俏冇脸上也浮荡着笑意。 张瑄回头扫了她一眼,突然对她面纱背后的面孔有些好奇,便多看了两眼。自打田可馨入他的大jun之中,他还从未见过此女的真冇实面目。不过,以张瑄的身冇份,既然此女不肯揭下面纱,他当然不会强qiu。 田可馨脸sè一肃,身冇子挺冇直,默然垂首。 …………………………………………… 哥舒翰率jun三万整合凉州阿斯那部一万余众南下勤王驰援关中,已经抵达泾州。消息传到长安,李亨心神大定,对于未来战胜张瑄,又增添了几分信心。但不成想,几天以后,另外一个惊人的jun报又传进长安,回纥可汗骨力裴罗率jun十万越过陇朔边境,进入陇朔,向河东进犯。 回纥可汗是张瑄的岳冇父,很显然,回纥大jun进入中原,肯定是协助张瑄夺取天下来了。 而紧接着,张瑄在常山郡大败范阳jun马,一路长冇驱直入 ing临范阳城下的奏报也抵达长安,这几乎摧毁了李亨的最后一丝信心。 由此,长安震动,满朝文武和李唐皇族宗室惴惴不安。 李亨果断决定,放弃长安,退往剑南,以蜀中天险抗拒张瑄。 皇帝的这个决定一出,有人欢喜有人愁,也有人无比的羞愤。 楚王李豫和建宁王李倓两人并肩走进御书房,一起拜了下去。 “父皇,长安决不能再放弃了。若是朝冇廷再退,必然导致天下勤王 ing马心寒,我大唐社冇稷jiāng山就彻底危矣。”李豫大声道。 李倓也附和道,“父皇,哥舒翰大jun勤王,李光弼在关中募jun接近五万,有这十万大jun在,朝冇廷未尝不能与张瑄抗衡。若是父皇再放弃长安,天下臣民心寒,朝冇廷威望沦冇丧,大唐jiāng山风雨飘摇,miè冇王也就在旦夕之间。” 李亨大怒,拍案而起,“你们懂什么?哥舒翰的数万 ing马难敌张瑄,而李光弼招募的新jun更是www.ptwxz.com攻入,长安必然不保。朕这个时候退往剑南,占据蜀中天险与张瑄抗衡,才是为大唐宗庙社冇稷长存的大计,若是留在长安逞匹夫之勇,必成张瑄的囊中之物。” 李豫和李倓对视一眼,各自从对方眼眸中读到了深深的失望。 李豫陡然冷笑道,“此时此刻,家囯天下危在旦夕,父皇身为天子,不思如何抗敌,却一门心思逃跑,让天下臣民失望、心寒。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多少人愿意随父皇南逃了既然父皇想逃,那就逃吧,但是这大唐皇帝之位,还请父皇让出来!” “大唐皇帝当与长安共存王!”李豫声音慷慨激昂,脸sè冷酷。 李倓有些复杂地望着李豫,却是点了点、头。 在进宫之前,两人已经达成了协议,支持李豫成为新皇, i李亨退位让贤。在李倓看来,这已经是李唐皇室最后的机会了。 李亨心神大震,他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自己的两个儿子竟然 i宫来了。他脸sè煞白,扬手哆嗦着指着李豫,“你,你放肆!朕要杖毙了你!” 李豫丝毫不惧,上前一步大声道,“既然父皇守不住这jiāng山社冇稷,那就交给儿子!儿子不会放弃长安,不会放弃大唐皇室的宗庙,儿子当率朝冇廷,号令天下,与张瑄叛jun决一si战!” “父皇,这宫里宫外,都为儿子掌控。而让父皇退位,也是满朝文武大臣的意思口来人,请太冇上皇入兴庆宫安歇 ”李豫一声 ào喝,御书房门外立即冲进来诸多宫jin宿卫,而跟随在宫jin宿卫背后的正是yáng囯忠、公孙良、裴冕等大臣。 “你们……竟敢如此欺朕!”李亨仰面烹冇出一口鲜xuè,晕厥在当场。(未完待续) 第405章新皇帝示好求和 第405章新皇帝示好求和 李亨气晕了过去。 但国圌难当头,危圌机时刻,李豫、李倓和一些朝臣已经顾不上他了。当日,宫里就传出了一个震动长安的消息:皇帝李亨下罪己诏和退位诏,大意是说自己在位期间叛乱频仍,国圌家动圌荡,民圌不圌聊圌生,作为皇帝难辞其咎,而为了确保大唐江山社圌稷永固,传承万年,特将皇位传给楚王李豫,云云。 李亨登基称帝不足两年便悲哀地退位为太圌上圌皇。李豫即日登基称帝,但没有举行登基大典,只是召集满朝文武大臣草草举行了一个仪式。[] 李豫登基当晚,改年号为宝应,接连下达数道诏令。 其一是诏命天下藩镇出兵勤王,驰援长安。 其二是号令长安军民与妾中兵马,要誓死捍卫长安,表示将与长安共存亡。 其三是册封圌建宁王李倓为皇太弟、定王,天下兵马大元圌帅。册封李光弼为天下兵马副元圌帅,哥舒翰为关中行军大总管、兵部尚书。 原兵部尚书公孙良罢相,出任河南大都督。裴冕留任,杨国忠留任。 其实李豫也不是不想动杨国忠,只是这个时候,他动杨国忠必然会引发朝圌廷动圌荡,这种代价他不能承受。 其四是斥责回纥可汗骨力裴罗擅自率军进入大唐,实属大逆不道,命其立即从河东退兵,否则朝圌廷大军所至,必灭回纥全国,言辞非常严厉。 最值得玩味的是最后一道诏令。李豫对张瑄的反唐公开回避,下诏册封张瑄为永王、太师、陇朔大都督兼范阳大都督。 新皇帝上圌任,做出了一幅励精图治改圌革匡正的姿态,一时间长安军民似乎精神振作起来,一扫往日的颓势和慌乱不安。 泾州,哥舒翰大营。 新皇帝登基称帝及相关诏令下达哥舒翰送走了宫里来宣旨的小太监一行,脸色肃然地返回大帐。 京圌城朝圌廷的动静让哥舒翰有些意外,但皇帝换了又能如何能改变大唐将亡的宿命吗?哥舒翰其实并不抱多大的希望。 哥舒翰环视众将,眸光闪烁着叹息道,“诸位将军,皇帝命我等直入长安,护卫皇帝,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阿斯那出列抱拳道“哥舒大帅,新皇突然登基称帝,让人错愕。然我军平叛,应当入关中攻潼关,争取拿下潼关才能保住长安。若是固圌守长安一城,意义不大。” 哥舒翰望着阿斯那笑了笑,“李光弼正在关中募兵,皇帝的意思,攻打潼关的事儿,交给李光弼,至于我军,直入长安勤王护驾。” 阿斯那皱了皱眉,沉声道“大帅请恕在下直言了。” “那李光弼本是张瑄部下一偏将,无论资历还是才干威望,都远不如大帅,然皇帝却把统兵之权交给了李光弼而让大帅束缚于长安城中一一那李光弼何德何能,凌圌驾于大帅之上?” “李光弼难敌张瑄,若要与张瑄大军抗衡,还是要大帅出面。朝圌廷这般安排吾等不服!”阿斯那的话一出口,哥舒翰标下诸将都开始为哥舒翰抱不平极尽不满之意。 见诸将义愤填膺的样子,阿斯那嘴角暗暗浮起一丝古怪的笑容来。 几乎没有人知道,张瑄昔日对阿斯那父子有恩,此刻阿斯那是心向张瑄的。此番开口,也有挑圌拨之意。 哥舒翰神色变幻片刻,猛然一拍桌案大喝道,“尔等休要多言,朝圌廷自有主张,我等作为臣子,食君之禄,遵从朝圌廷诏令便是!再要胡言乱语,对陛下不敬,当军法从事!” 哥舒翰霍然起身拂袖而去。 其实哥舒翰心里却是暗叹道,“无论谁领兵、谁掌圌权,都挡不住张瑄改朝换代了,这个时候,还计较这些,又什么意义。” 在哥舒翰看来,张瑄掌控兵马接近力万,又有回纥十万大军助战,再加上拿下河南和范阳两地,收拢降兵无数,以这样的力量,推圌翻大唐王朝已经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不要说是他和李光弼,就算是王忠嗣这等军中名将复生,也无圌能为力。 单单是回纥可汗骨力裴罗的十万大军,就已经够让朝圌廷喝一壶的了。若是骨力裴罗率军奔袭关中,凭哥舒翰手下这三四万圌人能挡得住? 第二日,原本准备进入关中进攻潼关的哥舒翰改道长安,不提。 易州。 范阳史思明已经是惊弓之鸟,虽然拥兵数万,但范阳已是一座孤城,处在了张瑄大军的团团包围之中,而回纥可汗骨力裴罗大军十万进军河东,又直接堵住了史思明逃往河东的可能。史思明穷圌途圌末圌路,惴惴不安,派人乞降 帅堂。 张瑄端坐帅案之后,凝视着被史思明派来乞降的大将武令询,冷冷一笑,“史思明之前曾两度向本帅提出归降,但两度反悔。如此反复无常的小人,让本帅如何能相信他的诚意?” 武令询尴尬地垂首低低道,“此次范阳真心归降,绝无二心,请大帅明圌鉴!” “史思明困守范阳,本帅大军所至,范阳必成齑粉。 如今这个时候,史思明降与不降,无关紧要了。不过,本帅出于对范阳军民的体恤,若是史思明能自缚出城来本帅帐前请圌罪,本帅可同意范阳投降。你去吧,转告史思明,本帅昔日曾经给过他机会,但他错过了机会。而这一次,本帅可以再给他一次机会,若再死不悔改,必杀圌无圌赦!” 张瑄的声音冷厉而低沉,在堂中久久回荡着。 武令询不敢再多言,战战兢兢唯唯诺诺而去。 郭子仪匆匆而进,向张瑄抱拳施礼道,“主公,长安有消息传来。” 郭子仪的脸色有些异样。 张瑄望着郭子仪,皱了皱眉道,“何事?” “李亨下罪己诏和退位诏,禅让给李豫,李豫称帝,改年号为宝应。”郭子仪轻轻道。 张瑄吃了一惊,陡然起身凝声道,“什么?李豫当了皇帝?” 郭子仪长出了一口气,点头道,“是。李豫称帝,接连下诏,命天下藩镇勤王,说是励精图治,要与长安共存亡。” 张瑄沉默片刻,突然笑了,“皇帝的这几个儿子,都比他有胆识有魄力。看来,是李亨又要逃往蜀中,被李豫和李倓给逼宫了……谁掌兵权?李光弼还是哥舒翰?” “李倓为帅,李光弼为副帅,哥舒翰镇守关中和长安。”郭子仪回道。 “李光弼掌军…”张瑄冷冷一笑,“也罢,先拿范阳,长安且不管他!” 见郭子仪欲言又止,似是还有话要说,张瑄奇道,“子仪,有话要说?” “主公,新皇帝册封主公为永王、太师、陇朔大都督兼范阳大都督,永镇范阳陇朔,听调不听宣。” 郭子仪抱拳低低道。 李豫这道诏命,回避了张瑄起兵反唐的既定事实,如果张瑄接招,便可名正言顺地成为陇朔与范阳之主,自成一国,只不过在名义上还是要臣属于大唐朝圌廷。 既有示好之意,也有忍让之情,更兼具求和之味道。 张瑄一怔,缓缓坐了下去。 郭子仪紧紧地凝视着张瑄,试图从张瑄变幻的神情中观察感知到一些什么。虽然郭子仪判断张瑄多半不会从之,但心里还是有一丝担忧。 “范阳、陇朔是守不住的。我等要是荀安于范阳陇朔,将来等皇帝缓过气来,我们恐怕会死无葬身之地。”张瑄淡然道,“对于张某而言,这天下尽在掌握之中,焉能半途而废?张某要是半途而废,如何能对得住三军将士的hou爱和殷切期盼?” 郭子仪大喜,躬身拜了下去,“主公英明!” 其他诸将也赫然拜下去,“主公英明!” 对于郭子仪这些人来说,既然已经跟了张瑄起兵反唐,那么就希望看到张瑄掌控天下篡唐为帝,再立新朝。只有这样,他们才是开国功臣,兼之名垂青史。而反过来,如果张瑄半途而废,荀安于一隅,他们这些人或者还可拥有荣华富贵,但日后却会以叛将的名分遗圌臭圌万圌年。 “英明谈不上,但半途而废非智者所为。”张瑄淡然一笑,突然朗声道,“子仪,传某的话,派人传消息回长安,就说本帅之言:若唐皇李豫肯退位让贤,日后某可封他一午唐王的爵位,世袭罔替。” 张瑄放声大笑。 众将也轰然而笑。 郭子仪笑着拱手道,“臣遵命。” 这看上去只是张瑄的一句戏言。但站在张瑄身侧的田可馨心里却清楚,眼前这个气势凛然的男子,说任何话都不会是没来由的。 “看来,他是准备这样安置李唐皇室了……但这样,岂不是要留下后患?”田可馨心念电闪,她突然想起张瑄有一个女人是李唐皇室公主。 改朝换代之后,先朝的皇室下场一般不会太好,这是历圌史的宿命。至于张瑄将来怎么安置李唐皇室,还是一个未知数,因为这个时候,考虑这个问题还太早。 田可馨凝视着张瑄,却见张瑄投来一丝玩味的笑容,不由心中一凛,再次垂下头去。 第406章范阳定! 八月十五日,暴雨如注。 李归仁铤而走险,冒雨进攻张巡大营,与张巡大军死战,大败逃归范阳。 雨后的范阳道路,泥泞不堪。但张瑄还是命郭子仪率军三万,南霁云和雷万春率军两万、李嗣业率军两万,葛勒率回纥骑兵两万,共计九万大军分三路从易州开拔,奔袭范阳。[] 消息传至范阳,范阳军心大乱,起了兵变。 田承嗣率心腹万余人开城投降,史思明见大势已去,率残军两万放弃范阳向东北方向的奚人聚冇集地逃窜而去。 郭子仪率军进驻范阳,接管了范阳城。而李嗣业、南霁云和雷万春、葛勒三路兵马则越过范阳,追击史思明叛军而去,直至平州。 平州为叛乱的奚人占据,但奚人只有不足一万冇人,怎么能挡得住范阳叛军。然而史思明率军攻占平州没有两日,还没有喘过气来,李嗣业的神武冇军和雷万春、南霁云的神策军便已兵临平州城下,回纥骑兵也从东南方向掩杀过来。 史思明无奈之下,再次逃离平州,被李嗣业和南霁云、雷万春率军冲杀,死伤无数,投降者甚众。 史思明只身率残部数千冇人向原高丽故地狼狈逃窜,至此,范阳平定。 此一战,史思明近十万范阳兵马被诛杀四万余人,投降者四万余人,而张瑄大军死伤只有数千冇人,堪称以最小的代价拿下了范阳三镇十三郡。 九月初九,重阳佳节,红日高悬。 郭子仪率所属部将以及范阳降臣降将一干人等打开城门,恭迎张瑄入城。 范阳城占地极广,经过了安禄山十余年的经营,可以说是城防坚固壮丽雄伟,是雄踞北方的一座大城,更是北方的政冇治经贸中心,其繁荣程度虽然比不上长安,但在天下也是位居前列。 道路两旁军卒肃然而立,从官道到城门口铺设了鲜红的地毯。而城门两侧,则拥挤着无数范阳百冇姓商贾,众人都在翘首以望,想亲眼见一见这个近乎传冇奇的长安才子、陇朔军神,即将取代大唐改朝换代的一代英圭张瑄。 咚咚咚!军鼓骤然响起,苍凉有力。 众多百冇姓陡然一震,都凝目向官道的方向望去。 只见旌旗招展之中,一支数百人的骑兵队伍奔驰而至,扬起漫天的烟尘。 郭子仪嘿然一声“‘主公来了!” 田承嗣和武令勋这些降将立即抬头凝望,心头颇有几分忐忑不安。 在一众军卒的护卫下,张瑄跨在马上,衣甲鲜明,手握宝剑,英姿勃勃。在他的马后,左边是张巡,右边则是仆固怀恩。 仆固怀恩刚刚被张瑄调进范阳来。张瑄此番平定范阳,带走了仆固怀恩飞豹军的两万冇人,剩余两万冇人交给仆固怀恩镇守洛阳。而命仆固怀恩率军进范阳,张瑄又将两万飞豹军划,归仆固怀恩麾下。 行进中,张瑄突然挥了挥手,护军冇队伍立即停止不前。 张瑄在马上向范阳城的方向凝目望着,良久才叹息道“‘范阳也是一座大城,繁盛无比,可为北方门户,至关重要。” 张巡点点头笑道“‘主公所言甚是,范阳背靠中原,北御蛮夷,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张瑄回头来望着张巡和仆固怀恩,淡然道“‘二位,我有冇意把范阳一地交给你们署理,你们意下如何?” 张巡慨然应诺“‘臣遵命。” 仆固怀恩也是感激涕零道“‘主公重托,末将敢不效死!” 范阳之地何等重要,这是张瑄刚刚打下来的地盘。他能把范阳交给仆固怀恩,意味着对仆固怀恩的看重和信任。仆固百度贴吧启航冇文冇字怀恩心知肚明,受到重用,自然是铭感五衷。 “你们二人,一文一武。张巡署理政务,尽快让范阳十三郡休养生息恢复秩序,而仆固将军则镇守范阳,震慑奚人和北蛮,务必要确保范阳安然无恙口”张瑄淡然又道。 仆固怀恩拜了下去“‘请主公放心,末将遵命!” 张瑄向张巡投过温和的一瞥,张巡跟随他日久,早已是他心腹中的心腹,将张巡留在范阳收拾残局,他很放心。他相信以张巡的能力,至多一年,经过了战火“洗礼”的范阳十三郡便会恢复如常。 张瑄翻身下马,沿着红地毯向城门的方向行去。 仆固怀思和张巡也赶紧翻身下马,紧紧跟随。 张瑄手持宝剑,缓步而行,气度威严。 道路两旁的范阳百冇姓目光热切地望着他,却是没有一个人敢嘈杂出声。 郭子仪率田承嗣等人迎了上来。 “臣等拜迎主公进范阳!” 郭子仪单膝跪倒在地,朗声高呼。 mp3 田承嗣等一干范阳降臣降将也呼呼啦啦地跪倒了一地,口呼“‘罪臣田承嗣(某某某),拜见主公!” 张瑄哈哈一笑,上前一步将郭子仪扶起来,大声道“‘拿下范阳,子仪当居首功!” “主公运筹帷幄,众将努力,将士浴血奋战,臣不敢居功!”郭子仪谦逊道。 张瑄微微一笑。他扭头望着诚惶诚恐站在一侧的田承嗣,淡然道“‘你便是田承嗣?”“是,罪臣正是田承嗣。罪臣拜见主公!”田承嗣赶紧又拜了下去。 “你开城迎郭子仪大军入城,使我军兵不血刃拿下范阳,居功甚伟。本帅赏罚分明,必不会亏待了你。范阳初定,百废待兴,你为范阳旧部,当率众人协助张巡、仆固怀恩两位将军经略范阳一地。” 张瑄笑了笑,眼角的余光却是扫了站在自己身侧的犹自面带纱巾看不清喜怒哀乐情绪的田可馨一眼。 “罪将理当为主公肝脑涂地!”田承嗣长出了一口气,躬身一礼。 张丘‘再不理他,径自在郭子仪等人的簇拥下准备进城。 但行走了几步,张瑄身回头来环视道路两旁的范阳百冇姓,振臂朗声高呼“‘范阳父老,张某率军平定范阳,尔等各安其业,不必惊慌。众军听令,我军到处,秋毫无犯,凡有骚扰欺冇压及侵占百冇姓财物者,犯我军纪,必严冇惩不贷!” 张瑄进了范阳城,却没有住进安禄山的郡王府,而是以范阳刺史府衙为临时帅府。 张瑄与郭子仪等人饮宴正酣,突听军卒来报“‘主公,我军在平州击溃歼灭史思明叛军数万冇人,史思明率数千残军向东逃窜,直入高丽故地。李嗣业大将军率军追击,史思明一路逃窜,意欲渡江往新罗而去……。” 张瑄一怔,旋即朗声大笑“‘好,很好。传令下去,南霁云、雷万百度贴吧启航冇文冇字春、葛勒三路大军立即回师范阳,命李嗣业一路徐徐紧逼,直到将史恩明残兵败将驱逐过江便可回师范阳。” 郭子仪等人吃了一惊,稍稍思量,便明白了张瑄的真正意图。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歼灭史思明这支残部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情,但张瑄却没有为之,而是命李嗣业等人向赶羊一样将惊慌失措的史思明朝新罗的疆土里驱逐。这显然是怀了“驱虎吞狼”和借刀杀冇人之意,想要让史思明这支败走平阳的猛虎去跟新罗国内闹腾闹腾。 如果新罗人歼灭了史思明便罢。但也有一种可能是,史思明这数千冇人在新罗这个弹丸之地站住了脚跟,甚至跟新罗王朝斗得两败俱伤。 张瑄向趺坐在身侧的田可馨指了指,笑笑“‘这是田军师的谋略。史思明已经难成气候,要将之歼灭不过是举手之劳。 但如果放纵史思明逃入新罗国内,将来或许又是一招暗教...…” 田可馨优雅矜持地向众将微微领首,郭子仪等人则举杯致意。 “诸位,请饮!”张瑄举杯邀饮,朗声道“‘大军在范阳休整十日,十日后开拔,回师河南。” “命张巡为范阳刺史兼范阳十三郡宣抚使,总知范阳政务;命仆固怀恩为范阳大都督,率军四万镇守范阳。其余诸将,虽我回师河南,西进长安!” 张瑄的声音铿锵有力,神色湛然。 郭子仪等人立即霍然起身拜了下去“‘臣(末将)等遵命!” 田可馨也起身敛衽施礼,她掩在面纱后面的俏冇脸上也是一片激动之色,她心里明白,范阳大局已定,接下来,张瑄要回师河南,出潼关进关中,与李唐王朝展开夺冇权之战! 张瑄能否改朝换代君临天下,就看此一战了。成,则拥有这万里山河;败,则死无葬身之地,且还要留下千古骂名。 ………………………………………… 秋风萧瑟,长安城里城外显得有些冷清。 “报!张瑄平定范阳,率军回师河南!” 十余骑飞驰进了长安,直入皇城。 这个时候,哥舒翰已经率军进驻长安城,而李光弼则募兵完毕,于淆桥安营练兵,随时准备进攻潼关。 兴庆宫,御书房。 李豫脸色阴沉地聆听着军报,完了向众人环视一眼,沉声道“‘皇弟,李帅,杨相,哥舒大人 史思明果然不是张瑄的对手,今张瑄一举平定范阳,回师河南,不日就要出潼关进攻关中,国冇难当头,谁来为朕分忧?”(未完待续)【本文冇字由 启航更新组 a h ef=" i sys jump?un=%d8%af%d8%bc%b3%bf%ce%f5" onclick="drequest('f =t 0_fo um&st_mod=p &st_value=atlink" onmouseove ="shoouseout="hideattip(this)" use name="%d8%af%d8%bc%b3%bf%ce%f5" ta get="_ lank" class="at" @丿丶晨熙 a 提冇供】。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给大家推荐一部不错的小说:《山河动》 作者是起点新锐作家 一位武圣可镇冇压一国之国运,一位武神可镇冇压一宗冇派之气运。大宗冇派把持国冇家天下,倾尽天下之力,方能铸就武圣武神。 大成国偏远的一个山村中,在所有的村冇民都在为姜岩不能成为武者而惋惜时,少年姜岩却跪拜在一位已经死去无尽岁月,却肉冇身不朽不灭的绝世强者面前,手捧着一颗碗口大的血色宝玉。他割破掌心,鼓动一身血气,正在慢慢地淬炼着这颗被无名强者收在身边的唯一物品。 民间传颂,武圣武神多有死伤之说,可眼前这位无名强者却拥有不朽不灭之肉冇身,这位强者生前将是何等境界?手中这颗神玉,又是何等神物? 天地之大,无边无际。世界天才多如过江之鲫,又究竟是怎样的人,才能俯视众生? 第407章君无戏言 杨国忠默然不语。其实,大多数文武大臣都在保持着异样的沉默。 换言之,对于大唐朝廷与张瑄大军相抗,几乎没有人看好。[] 李豫见无人吭声,没有他想象中的群臣鼎沸而起,纷纷表示要赶赴国难的殷切场面,不由有些失望和恼火地怒视着众人。 他的目光从杨国忠等文臣身上扫过,又越过哥舒翰,一直落在李光弼的身上。 别人不吭声倒也罢了,但李光弼作为李唐皇室最近扶植的将领,竟然也不主动开口,这让李豫心里很不高兴。 但此刻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他纵然羞怒,也只能使劲按捺下心中的火气去。 感觉到李豫投射过来的清冷的目光,李光弼心里暗暗一叹,稍稍犹豫了一下,出班拜了下去,“陛下,臣李光弼,愿意率军讨贼,报效朝廷!” 李光弼虽然自命不凡,觉得自己属于那种数一数二的统帅之才,但他手下这七八万人,除了一万唐军作为班底之外,其他都是刚刚招募到的新兵。这些放下锄头换上甲胄的关中农夫,还没有完全实现从平民到军卒的转变,让他带着这支军马去与骁勇善战且装备有神威火器的张瑄大军相抗,无异于送死。 如果再给他半年的时间,李光弼相信自己能训练出一支像样的兵马来,然而时间太仓促了。 李豫长出了一口气,尽量用温和的口吻道,“李郡王,国难当头,你即刻率军进攻潼关,争取将张瑄叛军阻挡于潼关之外。只要你能拿下潼关,守住关中,便是朝廷的功臣。” “值此国难之际,朕希望诸位臣工能戮力同心,与朝廷共进退,与叛军决一死战!朕不会离开长安,朕誓死捍卫宗庙社稷,与长安共存亡!” “杨相,以朝廷的名义,发布讨贼诏。张瑄逆贼,罪该万死,当诛九族!”李豫恶狠狠地大喝一声,霍然起身,拂袖而去。 太监程元振赶紧扯着嗓子呼喝着,“退朝一一” 皇帝走了,众臣无精打采地各自出宫回府。半路上,杨国忠突然发现宫中冲出一队气势汹汹地宫禁宿卫,打马向西市的方向行去,不由心头一动。 让下人打探了一下才知道,原来皇帝恼羞成怒之下,将原先张瑄在长安的永宁王府查封,所有下人阉割进宫为太监,婢女被卖入娼门。而大唐朝廷为张瑄立的功臣碑也在最近被拆除,而树立在永宁王府前的功德牌坊更是被拆了个干干净净。 张家如今在城里城外的产业、庄园什么的,基本上都被朝廷充公了。当然张瑄也并不在乎这些。 杨国忠皱了皱眉,觉得李豫有些狗急跳墙了。 到了这个时候,恐怕长安朝野上下没有一个人不清楚,张瑄早就存有了反心。否则的话,张瑄的所有亲属、内眷、宗族包括他身边一些近臣的亲眷等人,都全部提前接出了长安。 杨国忠想了想,立即写了一封密函,送往了长安城的中华商号。 长安城中知道中华商号背后大老板是张瑄的人并不多,也就是杨国忠等少数几个杨家的嫡系人,杨国忠知道中华商号的人一直跟张瑄有着密切的联系,这封密函到了中华商号,也就相当于到了张瑄手上。 当日,李光弼离开长安,赶赴灞桥军营,率他募集训练的新军七万,号称十万大军,奔袭潼关,准备赌一把。如果能侥幸赶在张瑄回师之前拿下潼关,那就说明大唐王朝还能再荀延残喘一段时日。 九月十五日,张瑄命仆固怀恩率飞豹军四万人及部分范阳降军镇守范阳十三郡,而范阳十三郡的政务则交给了张巡,让他二人一文一武配合起来,尽快让范阳抚平战乱的痕迹休养生息。 张瑄亲自率神策军、神武军、飞虎军、葛勒的回纥军,共计十万大军,离开范阳,火速回师洛阳。 九月二十七日,张瑄率军过虎牢关,重回洛阳。 已经移防洛阳的大将军张同和颜真卿将张瑄迎接进城,屁股还没有坐热,就传来了长安的消息。 听说皇帝李豫命李光弼率军进攻潼关,张瑄忍不住冷冷一笑,摆了摆手道,“让李光弼来!传令封常清,紧守潼关,不得出战。我军在洛阳休整三日,三日后开拔,入潼关。本帅要亲自指挥,与李光弼一战!” 崔颖等家眷已经来到洛阳多日了。如今的洛阳百废俱兴,处在张瑄大军的绝对保护之中,非常安全。 虽然张同之前力劝崔颖率一干内眷住进长安的皇宫中去,但崔颖在没有得到张瑄的同意之前,拒绝了张同的提议,而是居住在一座商人的旧宅。虽然也是一座大宅,但与长安的永宁王府没法比。 不过,胜在幽静。 张瑄回师洛阳的消息早已传进了府中,母亲柳氏等一些亲人、夫人崔颖带着众女翘首期盼地站在府门前迎接,见一路烟尘席卷而过,马蹄声奔驰如雷,知道张瑄到了,都兴奋地张望了起来。 两排彪悍的神策军骑兵飞驰而至,翻身下马,戒备森严地将府门前护卫了起来。 不多时,张瑄独自纵马来到府前,也下了马。 张瑄大步上前,拜了下去,“儿子拜见母亲。儿子不孝,让母亲大人担惊受怕了!” 柳氏确实有些寝食不安。儿子张瑄本是大唐垂臣,突然一下子变成了大唐叛臣,还要篡唐自立,这种巨大的反差,如何让柳氏不担惊受怕。 她日日担心张瑄的安全,如今见儿子就活生生地站在眼前,不由眼圈一红,一把抓住张瑄的手颤声道,“瑄儿,你回来就好,看到你一切平安,为娘安心了!” 张九鸣和张九皋这两个长辈也在一侧叹息了一声,“瑄儿!” 张家本是世代忠良,却骤然变成了叛逆,这让性格比较迂腐的张家兄弟多少有些接受不了。可是,如今的局面已经不是他们所能掌握得了的,张瑄想要做什么,他们也无法阻拦。 张瑄淡然一笑,向张九鸣和张九皋拜了一拜,淡淡道,“侄儿拜见两位叔父!” 说完,张瑄又起身环视一干亲眷同族,大声道,“李唐皇室逼迫我太甚,如果我不反,不要说张家今日的地位权势保不住,恐怕连性命都难保!” “我自问对得住皇帝,可皇帝却要卸磨杀驴,我总不能坐以待毙。你们且安心在洛阳,我来日便出潼关,下关中,夺长安,改朝换代!” 张瑄的声音清朗,脸上神光湛然,一股强大的自信、高高在上的凛然的威势油然而生。 张瑄的两位兄长或者是堂兄堂弟堂姐堂妹这些张家的二代,没有一个敢正视张瑄的眼神,都唯唯诺诺地退了下去。 张瑄向众人挥了挥手,然后大步又向崔颖等女走了过去。 “颖儿!” “郎君!”崔颖眼圈红润,凝视着自己多时不见的丈夫,心头充满着温情。 张瑄也不顾众人异样的眼神,先抱了抱崔颖,然后又挨个抱了抱李腾空、苏扈冬、花奴儿、杨三姐、杨玉莲。万春一直躲躲闪闪,神色复杂地缩在众女身后,张瑄扫了她一眼,过去将她拥在怀中,压低声音柔声道,“万春,你莫要如此。我也不想这样,但是如果我坐以待毙,你们都会跟着我吃苦。我早就说过,无论怎样,我都会竭尽全力,保护你们过上幸福安全的日子。” 万春这些日子以来,心情非常压抑,虽然有崔颖等人时时开解,但毕竟她是李唐皇室的公主,丈夫与娘家开战争夺天下,她的心情会好得了? 张瑄抱紧了万春,能感觉出她身体的颤抖。 万春悲从中来,伏在张瑄怀中幽幽抽泣起来”, 张瑄回洛阳的第一夜,众女知道万春心里难受,便让张瑄陪着万春。 晚上,张瑄极尽迎合和爱抚,才渐渐抚平了万春心里的一丝创痕。 “瑄郎,能不能答应奴家,不要把皇兄他们……”万春赤着身子蜷缩在张瑄怀里,探出纤纤玉指在张瑄的胸膛上画着圈圈,幽幽道。 她的话虽然还没有说完,但张瑄怎么不知道她是计么意思。 张瑄心里暗叹,嘴上却笑着道,“你放心就是……” “你不给奴家一个承诺,奴家不放心呐……”万春幽幽一叹道,“到了这个份上,奴家也别无所求了,只求你看在奴家的份上,给他们一条活路。” 张瑄长出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轻轻道,“万春,你写一封书信送到长安,给你的侄子李豫,告诉他,就说我说的,若是他肯退位让贤,我册封他为唐王,世袭罔替,镇守太原。 万春欣喜地坐直了身子,浑然不顾胸前春光毕现,认认真真地望着张瑄道,“君无戏言,你将要登基称帝,做皇帝的人了,可不能出尔反尔!” 张瑄一笑,“自然,我说到做到。” 李唐王朝起家于太原,张瑄在太原安置李唐皇室,也算是妥当。 只是李唐皇室肯心甘情愿地放弃江山社稷吗?张瑄扫了一脸兴奋之色的万春一眼,心里轻轻一叹。 第408章定都? 第二日一早,张瑄带着郭子仪、张同、颜真卿等诸将陪同张瑄在洛阳城中转了一圈,直入洛阳皇城。 与长安一样,洛阳作为曾经的帝都,也拥有宏大华丽的万千宫阙,内城、皇城以及建在皇城内的朝廷百官衙署都一应俱全。论宫殿的庞大布局,洛阳皇宫或许不如长安,但要论精美奢华,则还是洛阳为冠。[] 张瑄静静地站在定鼎门前,仰首凝视着那层层叠嶂的宫阙飞檐,心头感慨万千。 郭子仪等人肃然站在他的身后,不敢出声打断他的思路。 “四合连山缭绕青,三川滉漾素波明。春风不识兴亡意,草色年年满故城。烟愁雨啸奈华生,宫阙簪椐旧帝城。若问古今兴废事,请君只看洛阳城。” 张瑄慨然吟道。 “若问古今兴废事,请君只看洛阳城。”颜真卿轻轻吟了一声,忍不住叫好道,“主公之才名动天下,信口吟来,便是妙句天成。” 张瑄微微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径自独自走进了皇宫去,同时挥了挥手,示意众人不必跟随。 张瑄在几个护军的保护下,独自在皇宫里转悠着,跟观赏风景差不多,怀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感受。没有人知道他对洛阳的特殊感情,因为他的前世,故里便是洛阳。 只是在他的前世,洛阳城里根本就见不到隋唐宫阙的一丝一毫的踪迹,几成无数人梦牵魂绕的遗憾。不知道有多少人来到洛阳,追随大唐遗风,却都失望而回。 郭子仪等人在定鼎门前恭候。 等了许久,也不见张瑄出来,只得耐着性子继续等待。 郭子仪沉吟良久突然轻轻道,“诸位,你们说,主公是否有意定都洛启航 泪痕阳?” 颜真卿和张同闻言眼前一亮,连连点头。 颜真卿道,“郭令公,以下官看来,主公正有此意。主公方才命我整修扩建洛阳城,我便猜测,主公有定都洛阳的意图。” “洛阳雄踞中州之地,东压江淮,西挟关陇,北通幽燕,南系荆襄,人称八方辐辏、九州腹地、十镇通衢。且河洛亦是龙脉集结之所,主公定都洛阳,堪应国运。”颜真卿笑道。 张同也点点头,“不错。长安偏西,还是洛阳好,北据邙山,南望伊阙,左瀍右涧,洛水横贯其中,东据虎牢,西控函谷,四周群山环绕、雄关林立,进可攻退可守,堪为帝都。” 三人正在说说笑笑,突然见一个洛阳皇城官署小吏手捧着一幅字,在一队护军的护卫下穿宫而出。 那小吏笑着向郭子仪等人施礼道,“颜大人,主公有命,命将此诗句镌刻于定鼎门之上。” 颜真卿一怔,旋即上前去接过展开字幅一看,见上面大书两句诗,龙飞凤舞气势豪迈,正是张瑄的亲笔—— 三年一上计,万国趋河洛 郭子仪和张同两人也凑了上来,三人一观,顿时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果然如此,张瑄肯定是要定都洛阳了。 十月中旬。 秋风漫卷过潼关,关中平原上,李光弼率领的新军旌旗招展,呼啸而至,在距离潼关不足百里的旷野上安营扎寨。 李光弼不是不想进攻潼关,只是他的大军还未至,探马就已经来报,张瑄率十万大军进驻潼关,如今的潼关固若金汤,他这七万近乎乌合之众的新军,基本上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李光弼心里觉得非常憋屈,若是他手里拥有一支久经沙场的军马,他就有信心、有胆魄与张瑄决一死战。然而,张瑄手下的军马都是在吐蕃战场和平叛战场百度贴吧启航冇文字上历练出来的,装备精良,还拥有神秘叵测的火器,这七万杂牌军如何能是张瑄的对手? 可是李光弼又没有别的选择,他必须要与张瑄死战。明知不敌,还是要死战。 一方面是来自朝廷和皇帝的压力,另一方面他与张瑄势不两立,想要投降都没有了机会。因此,只有死战才有生路。 夕阳西下,李光弼跨在马上,凝视着潼关的方向默然不语。 他的身后,是绵延数里的军营,只是这军营之中远远没有气冲霄汉的气势,而更多的则是沉寂和低沉。 李光弼的心情非常沉重,他手下这七万人基本上已经是大唐朝廷最后的依仗,虽然长安城还有数万人,但只要这七万人一败,关中必然失守,大事去矣。而等待着他的,也只有一死殉国了。 况且,回纥可汗骨力裴罗的十万大军正在南下长安,不日就将与张瑄大军对长安和关中形成包抄之势。 他的心情如此凝重,他手下的将佐军卒实际上也是如此。 张瑄大军威名赫赫,可以说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取,威震天下。敌众我寡,敌强我弱,此消彼长之下,唐军还有什么信心和勇气?况且,大部分军卒都是从军不足半年的农夫,都没有经过战阵的洗礼。 本来,李光弼想要将哥舒翰的四万人全部带出来,与张瑄死战。但李豫没有同意,李光弼心里明白,皇帝这是在为最后逃往而做准备。别看李豫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可若是李光弼一败,他必然放弃长安退往蜀中。 只是退往蜀中又能如何?迟早还是张瑄的盘中餐。 远远望见十余骑纵马扬尘从潼关的方向驰来,李光弼皱了皱眉,挥了挥手,命手下的军卒也纵马迎了上去。 那是张瑄的使臣。 不多时,百余军卒纵马驰回,将张瑄的手书转交给了李光弼。 李光弼拆开一看,脸色骤变。 上面,只有短短几行字,张瑄那熟悉的充满气势的狂书触目惊心:“无知匹夫李光弼,三日后,若有胆,当与本帅一战!” “要战,便战,死战!”李光弼咆哮着将手里的信函撕成粉碎,顺手一抛,漫天的纸屑随风飘扬。 …… …… 长安。 兴庆宫。御书房。 李豫愤怒地将手里的万春的亲笔信函扔给了李倓,冷笑道,“万春皇姑从贼,当真是丢尽了皇室的体面。她竟然劝朕投向张瑄,说张瑄会册封朕为唐王,让朕率皇室宗族镇守河东,世袭罔替!” 李倓脸色一变,抓过信函来看了一变,嘴角轻轻一抽,也是默然不语。 说实话,李倓现在非常失望和非常绝望。他等待已久的天下勤王兵马,迟迟没有到来,等来的就只有哥舒翰这数万人,根本无法拯救李唐皇室与危亡倒悬之中。 而目前,张瑄陈兵潼关,随时可能杀进关中,李百度贴吧启航冇文字光弼那七万新军几乎是挡不住张瑄的。另一路,回纥人的十万大军正在徐徐南下,即将抵达庆州。 “内忧外患,李光弼挡不住张瑄。而长安城这数万兵马更是不堪一击。关中不保或就在顷刻之间,而回纥大军正在南下,若是让回纥人与张瑄叛军前后夹击,长安失陷就在眼前。” “当务之急,还请陛下率朝廷退守剑南,倚靠蜀中天险,与张瑄抗衡。至于长安,让臣弟带人据守吧,长安在,臣弟在,长安失,臣弟当与宗庙社稷共焚之!” 李倓悲哀地叹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李豫扫了李倓一眼,沉声道,“朕不会走,朕永远不会放弃帝都和宗庙,朕说过,要与长安共存亡!” “陛下,留在长安是死路一条。若是陛下不想让李唐血脉毁于一旦,那就尽快离开长安,退守剑南,臣弟言尽于此,告辞了!”李倓霍然起身,扬长而去。 李豫望着李倓匆匆而去的背影,脸色变幻着。他其实不是不想走,而是感觉面子上落不下来。再说了,他还抱有一丝幻想,万一李光弼战胜了张瑄,李唐皇室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可他若是跟李亨一样,逃离长安,对于军心的打击是巨大和沉重的。皇帝都跑了,谁还给皇帝卖命保卫长安呢? 想了想,李豫唤过太监总管程元振小声嘱咐了几句,程元振恭谨离去,自去行事。 程元振出宫去了哥舒翰的府上,正要宣哥舒翰,却听说哥舒翰卧病在床根本起不了身。程元振无奈只得匆匆回宫,禀报李豫。 李豫闻报大怒,知道哥舒翰是在装病不来。 哥舒翰是何等老辣之人,早就看出来,皇帝之所以将他的军马留在长安,名义上是保卫帝都和朝廷,实际上是在为他难逃蜀中做准备。 若是没有大军掩护,他逃往蜀中也是死路一条,难成气候。 哥舒翰早已心灰意冷,不愿意再跟着皇帝逃往蜀中了。其实在哥舒翰看来,皇帝就算是逃到剑南,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也不过是苟延残喘数月。等张瑄拿下长安,大军入剑南,皇帝还是一个必死之局。 既然左右都是一个败亡之局,又何必再兴师动众呢? 哥舒翰起身来坐在书房里长吁短叹不止。 突然下人来报,“大帅,杨相来访!” 哥舒翰皱了皱眉,心道我与这杨国忠本就不合,素无交情,他来我这里干什么? 哥舒翰正要挥手说不见客,突然心中一动,就又起身迎出了府门。 第409章宿命一战! 第409章宿命一战! 哥舒翰一边揣摩着杨国忠的来意,一边亲自迎出了府门去。 杨国忠正在仆人的引领下进了哥舒府,见哥舒翰竟然亲自迎出来,不由有些意外。两人一向不合,今日杨国忠hou颜而来,本就有放低身段的意思。[] 况且,李唐王朝即将倾覆,他这个所谓的大唐权相的一切权圌势富贵即将化为泡影,还摆什么相国的架子? 杨国忠嘿嘿一笑,拖拳道,“哥舒大帅,杨某来得冒昧,还请见谅则个!” “听闻哥舒大帅有恙,杨某特来探望!”杨国忠又道。 哥舒翰也抱拳回礼道,“杨相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请进客厅待茶一” 两人说说笑笑,走进了客厅。 虽然两人素日不合,但这都是骨子里的矛盾,在表面上同为一殿之臣,面子上还是会过得去的。 进了客厅娄下,侍女上了茶后,哥舒翰挥挥手,命所有下人回避。 然后哥舒翰望着杨国忠淡淡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杨相有什么来意,请直言吧,哥舒翰洗耳恭听。” 杨国忠长出了一口气,也淡然道,“既然哥舒大帅如此直接,那么杨某也就不客套了。杨某此来,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联合哥舒大帅,拿下皇帝,向张瑄投诚!” 哥舒翰脸色骤然一变,霍然起身怒斥道,“杨相,你身为朝圌廷相国,蒙受陛下隆恩,当此国圌难之际,你非但不思为国效死,反而生出投贼叛逆之心,简直是不忠不义放肆之极!” 哥舒翰严词厉色圌情绪激动。 杨国忠也没有慌乱,坐在那里扫了哥舒翰一眼,淡然道“哥舒大帅不要在本相面前矫情了。什么叫投贼?所谓成王败寇,自古皆然。当初李唐篡隋而取天下,今日张瑄篡唐而代之,有何不可?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天经地义!” “历朝历代哪一个不是如此?” “至于皇恩浩荡,那也是天大的笑话。当今陛下及太圌上圌皇,刻薄寡恩,无情无义,张瑄为朝圌廷立下不朽功勋尚且被圌逼反,何况是你我!” “请恕杨某直言不讳了,如今张瑄兵临长安城下,不过是三两月间的事情,李唐必亡,张瑄必兴,如此天下大势想必哥舒大帅比杨某看得更清楚、更透彻。若是我等此刻挟皇帝而投诚,还可立下大功,来日在新朝荣华富贵恩宠不减。若是等张瑄大军进城我等那个时候再降可就要成为阶圌下圌囚!” 杨国忠言辞铿锵,也缓缓起身大声道,“哥舒大帅,你或者不图荣华富贵但哥舒大帅子十三人、女四人、孙辈数十人,全族数百人,他们的荣华富贵你却不得不考虑!若是你哥舒大帅成为阶圌下圌囚,那么……… 杨国忠的话戛然而止没有说完。 哥舒翰神色变幻着。杨国忠的话正中他的软肋,他年事已高早有退隐之心,功名利禄的心思早就淡了,然而他却不是孤身一人,他哥舒家子女后代众多,也是长安望族,若是他跟李唐皇室一条道走到黑,他个人的身死荣辱不算什么,整个哥舒家也就因此败落了。 杨国忠没有再说话,静静等待着哥舒翰的选择。 良久。 哥舒翰长叹一声,“杨相,你这是逼着哥舒翰谋反啊!” 杨国忠哈哈一笑,“都到了这个份上,还谈什么反不反的。李唐皇室早已穷圌途圌末圌路,你我不过是另寻明君,为家族和子孙后代做些考虑罢了。” “哥舒大帅,你我一文一武,足以控圌制整个长安的局势。”杨国忠压低声音道,“事不宜迟,我们要提前下手,免得让李豫逃出长安,再生事端!” 哥舒翰皱了皱眉道,“不可!先不急着动手,先看看李光弼与张瑄一战的情形再说。” 杨国忠冷冷一笑,“难道哥舒大帅还对李光弼抱有幻想?笑话。就凭李光弼那几万乌合之众,如何能挡得住张瑄那十几万骁勇善战的陇朔大军?” 哥舒翰也冷冷回道,“时机未到,提前下手,万一有变,空留丰古骂名。 这样的事情,哥舒翰不会做。” 杨国忠被噎了一下,定了定神轻轻尴尬地笑道,“如此也好。只是哥舒大帅要牢牢控圌制长安,免得让皇帝走脱了,你我空欢喜一场。” “不会。若是李光弼兵败如山倒,那么,我等立即包围皇城,请陛下及太圌上圌皇退位让贤吧。”哥舒翰轻叹一声。 杨国忠大喜,笑着抱拳道,“好,就这么说定了。哥舒大帅,事不宜迟,你我各自分头行动,杨某告辞了!” 杨国忠想要颠圌覆李唐,然后将长安献于张瑄,这个念头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是如果没有掌握兵权的哥舒翰支持,他的心思就纯属痴心妄想。 既然哥舒翰同意跟他合作,那事情几乎就成了大半。 对于未来,杨国忠充满着信心。杨三姐为张瑄生了两个女儿,将来起码也是皇妃,地位甚高:而杨玉环也是张瑄身边的女人,杨家有两女在张瑄身边,杨家将来的权圌势说不定会比现在更上一层楼。 而张瑄初掌天下,登基称帝,他还必须要借重杨国忠这种朝堂上的老油条来稳定局面。对于杨国忠本人而言,权圌势再涨或许并不可能,但保住相劝应该问题不大。 十月二十一日,秋高气爽,湛蓝的天空上一轮红日高悬。 张瑄率十万大军出潼关,在距离李光弼大营十余里处列阵。 十万大军行动,声势震天,非同小可,在这浩荡的一望无垠的关中平原上,十万大军结成五个方阵,首尾相顾,秩序井然。而苍凉古朴的军号声久久回荡着,军中旌旗招展遮天蔽日,而刀枪如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无尽的威势和勃然的杀气直冲云霄。 真正的决战一生死决战到了。 这是历圌史的宿命,这是不可逃避的对抗。 李光弼的七万新军也自是严阵以待,只是面对张瑄大军如虹的气势,如山岳一般不可侵犯的威严,他手下的将校军卒都显得有些慌乱无主。 没有人能认为,此战,李光弼能胜。包括李光弼自己。 李光弼手持长枪,跨在马上,一身甲胄,面色悲哀而肃然。今日他必须要与张瑄一战,而等待着他的,只能是战死沙场。 张瑄宝剑,位于军阵正中。他的身后是千余彪悍的护军,身后那数面猎猎的绣着一个斗大“张”字的军旗迎风飘扬。他在马上凝视前往,默然不语。 他的身边,因可馨也换上了一袭甲胄,只是面上犹自蒙着面纱。 她手里握着几面三角令旗,今日她坚持亲临战阵,充当起了张瑄身边指挥中枢的参谋长角色。 一个军卒纵马来报,“主公,三军列阵已毕!” 张瑄肃然点头,猛然挥手。 田可馨立即扬起手里的黄网色令旗,陡然间,咚咚咚!军鼓响起,如同奔腾的惊雷,激荡着十万军卒的心弦。 在密集若潮水一般的鼓点中,张瑄高举手里的宝剑,朗声高呼,“儿郎们,建功立业,唯此一战!” “我军威圌武!战!战!战!” “一战定鼎,千秋工业,永垂不朽!” “拿下李光弼,当封万户侯!” 旷野上,十万军卒猛然间爆发起撼天动地山呼海啸一般的喊杀声,张瑄耳边轰鸣着,却是凛然挥舞着手里的宝剑,猛然向前一指,“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杀!” 田可馨手里的红旗令旗高举,军鼓声骤然停歇,而取而代之的则是呜咽的军号。 军号声中,南霁云和雷万春率神策军首先从左翼出击,数万圌人的马蹄奔涌如雷,扬起漫天的烟尘。 旋即,郭子仪振臂高呼,“飞虎军,随本将冲!拿下李光弼,封万户侯!” 四万飞虎军居中也奔腾而出。 几乎是同时,李嗣业手里的陌刀挥舞着,率神武圌军人马从右翼呼啸杀出。 三路大军就像是席卷而过的巨龙,在关中平原上掀起地圌震一般的声浪,烟尘漫卷但仍然清晰可见军旗的昂扬,那一张张激圌情而振奋的面孔上渐渐浮荡起冷酷的光芒。 “活捉李光弼,当封万户侯!” 张瑄三路大军钢铁洪流一般冲杀过来,势不可挡。而巨大的喊杀声马蹄轰鸣声刀枪碰撞声中,“活捉李光弼”的声浪此起彼伏。 李光弼脸色煞白,嘴角抽圌搐着,又惊又气又怒,但更多的是绝望。 李光弼知道自己的末圌日到了。无论他怎么竭尽全力,为手下这支军马打气,但面对如此气势的张瑄大军,这些军卒都心怀畏惧不敢冲杀,有些竟然生出了逃跑的心思。 李光弼手里的长枪高高举起,面目狰狞咆哮着,“给老网子冲!诛杀叛军,为国立功!诛杀贼首张瑄,赏钱万贯!冲啊!” 李光弼手下的将校带着数万军纪散漫战斗力薄弱的新军掩杀了过去,李光弼则带着数百护军冲锋在前。 一方是久经战阵战斗力强悍的正规精锐部圌队,一方是散兵游勇加刚刚招募的新军,而且还数目悬殊,这两军骤然碰撞,冲杀在一起,大概也就是盏茶的功夫之后,李光弼的新军阵型就被冲散,人仰马翻惨呼声连成一片,乱戒了一团,渐渐被切割包围起来。 鲜血横流,惨呼震天。 南霁云冲锋在最前面,他一箭将李光弼军中的一个校尉射落圌马下,然后朗声大呼,“神火飞鸦,放!” 数千只火箭呼啸而过,在绚烂的秋阳下,从天空上倾泻下来,在李光弼军中爆发炸响,声势惨烈。 李光弼的新军死伤无数,有很大一部分鬼哭狼嚎着调转马头开始溃败而逃。 李光弼脸色大变,他愤怒地一枪将从他身边逃离溃败的己方骑兵挑落圌马下,歇斯底里地咆哮如雷,“不战而逃者,杀圌无圌赦!” 可奈何这些新军根本就不是张瑄大军的对手,这种大型的阵地冲锋战,一方的力量太强,一方的力量太弱,胜利的天平压根就是单边倒。 阵型被冲溃,再加上南霁云手下的神策军骑兵带有节奏性的发射火器,新军士卒心惊胆战,本来就不高的士气全部转化为了逃命的动力。 因此,尽管李光弼率军阻拦,也斩杀了数十名逃兵,但却挡不住兵败如山倒。 最后连李光弼都无可奈何地被败军裹夹圌着往后狼狈而逃。雷万春杀得尽兴,顺手摸了一把脸上的斑斑血迹,怒吼到,“随本将冲,活捉李光弼狗贼,碎尸万段!” 这场结果并没有任何悬念的战役开始不足半个时辰,李光弼的新军就溃不成军大败而回。田可馨骑在马上轻轻笑道,“主公,这一战忒没有圌意思,在可馨看来,这着实有些大人欺负孩童的味道。我军士气如虹,李光弼手下这些乌合之众根本难以抵挡!” 张瑄朗声一笑,“吃下李光弼并不稀罕,关键是还有哥舒翰的数万圌人在长安,哥舒翰的河西军还是颇为强悍的一一” “走吧,全军开拔,追击李光弼,奔袭长安!” 张瑄振臂高呼,率先纵马驰去。 田可馨笑了笑,也打马跟随。而两人身后,千余护军紧随其后。 从上午到日暮时分,李光弼的残军多数在半路上就地投降,只有少部分保护着李光弼一路西逃。可是越靠近长安,李光弼的心里就越加沉重和绝望。 已经没有任何悬念了,他败亡已定,李唐皇朝颠圌覆已定。 李光弼突然间心灰意冷,失去了逃跑的动力。逃,还能逃到哪里去呢? 回去无法跟皇蒂交代,纵然皇帝放过了他,张瑄兵临城下,也饶不了他,左右都是一个死字。 薄暮的夕阳余晖笼罩下来,李光弼猛然一勒缰绳,胯圌下的枣红马发出希吁吁的长嘶。 李光弼调转马头回望烟尘漫卷郭子仪大军追击过来的官道,脸色如土。 他缓缓抽网出佩剑,惨呼一声“时运不济有何话说。”横剑自刻。 鲜血四溅,李光弼手里的宝剑跌落在地,而他的尸首却怒目圆睁,坐在马上,巍然不动。 “大帅!”李光弼突然自圌杀,身边的军卒校尉措不及防,大惊失色,却都各自咬了咬牙,四散逃命而去。 树倒糊猕散,就是这个道理。况且,李光弼组建这支军马时间太短,手下这些将士的忠诚度都远远不足。 郭子仪率军赶至,将官道之中,李光弼的尸首端坐马上,溅血的宝剑跌落尘埃,脸色复杂地翻身下马,走上前去凝视良久,才叹息着拱了拱手道,“光弼兄,何必如此?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若是你不做那诛心之事,纵然你效忠唐皇,主公也会放你一条生路。” 郭子仪虽与李光弼多年不合,矛盾甚深,但如今见李光弼这等惨状,心里也颇有戚戚焉。 良久,他沉重地挥了挥手,“好好收敛李光弼的尸身,听候主公处置!” 郭子仪留下数十军卒看圌守李光弼的尸身,然后继续率军追击李光弼的残兵败将。 张瑄率军来到,听说李光弼当圌道自刻而死,心里并不意外。 他在马上俯视着静静地躺在白绫上的李光弼的尸身,心头感慨万千。此时此刻,他觉得非常可惜,也非常遗憾。李光弼本是一代名将,他竭力培养的心腹力量,结果不成想其人野心膨圌胀,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如今沦落这种下场,也着实可叹。 他长叹一声,挥了挥手沉声道,“将李光弼hou葬此地,立碑为记。 传令三军,凡有损坏李光弼坟墓者,杀圌无圌赦!” …………………………………………… 李光弼的七万新军战败溃逃,或死或降,舍军覆没。李光弼自圳而死,郭子仪的先头部圌队距离长安城不足两百里。 消息传到长安,满城震动,朝野上下惶恐不安。 李倓脸色阴沉地闯进宫去,本来想力劝李豫率朝圌廷速速放弃长安,难逃蜀中,但到了宫里,却见宫里乱成一团糟,而李豫本人正在做着逃离的准备,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同时心里又有些悲哀和失望,号称要与长安和宗庙社圌稷共存亡的李豫,也不过是一只纸老虎。而张瑄大军顷刻将至,李唐王朝完了,真正的完了。 悲哀绝望之中,李倓慨然跪倒在地,仰面号哭起来,“皇祖父,父皇,大唐江山至此败亡,李倓纵然一死,又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于九泉之下!” 李豫率一队数百人的宫禁宿卫保护着他的嫔妃子女以及太圌上圌皇李亨和李亨的嫔妃,乱哄地向皇城朱雀门的方向奔来,但猛然听到震天动地的军鼓声响起,硕圌大hou重的宫门缓缓闭合,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李豫大惊,怒吼道,“宫门何以紧闭起来?来人,打开朱雀门,随朕出宫!” 这时,朱雀城门楼上传来一声叹息声,“陛下,大势已去,不若退位让贤,免得长安生灵涂炭,请陛下三思!” 李豫猛然抬头,只见城门楼上,哥舒翰、杨国忠、公孙良、裴冕等当朝众臣肃立着,正俯视着他们。 李豫勃然大怒亦是心中大惊,他扬手颤声斥责道,“哥舒翰,杨国忠,尔等意欲何为?” 第410章兵临城下之十八铁卫 天唐410,天唐正文第410章兵临城下之十八铁卫 第410章兵临城下之十八铁卫 面对皇帝的愤怒和质问,哥舒翰微微有些忸捏,杜口不言。 他身为大唐藩镇,位高权重,又是郡王之爵,大唐皇族对他不薄。但此刻大唐朝廷大势已去,不成逆转,为了自己孙后代的荣华富贵,哥舒翰不克不及不联合杨国忠走上了一条逼宫的道路。 不过,在很多人看来,这是一条光明大道。 而跟着皇帝一条道走到黑,只能是死路一条。 哥舒翰涨红了脸,垂首叹息。 杨国忠见哥舒翰有些退缩之意,不由上前一步大声道,“陛下,如今大势已去,杨某劝陛下识时务知进退,退位让贤,还可保得李唐皇室血脉,若是顽抗到底,必是思路一条。” “只要陛下退位让贤,免遭生灵涂炭,杨某可在张瑄面前保住李唐皇室一脉,甚至,陛下还可获得唐王之爵,镇守河东,世袭罔替。如此,天下幸甚!” 杨国忠的话一出口,李豫就陡然愤怒地吼道,“杨国忠,你这个奸贼!你本是市井流氓,若不是有先皇、太上皇及朕恩宠提携,你焉能有今日?然你这逆贼不思报国恩,反而通同谋反,逼朕让位!是可忍孰不成忍,杨国忠,朕要将你这逆贼碎尸万段!” “朕悔不该将你留至今日!朕悔不该不听太上皇之意,没有将你这逆贼诛杀,以至于酿成今日大患!” 杨国忠被李豫当众诃斥得一文不值,不由也恼羞成怒道,“杨某是市井流氓,那么。你们父又是什么?你父李亨弑父篡位,大逆不道。天下人皆知。而你——李豫,你如何登上皇位的?你们李唐皇室,公占媳、兄弟阋墙、骨肉相残、纲常沦丧,早已是天怒人怨,还有何话说?!” 杨国忠面目狰狞,声音嘶哑而咆哮。 正如李豫所言,他本是市井流氓身世,要论起这斗嘴皮的功夫,十个李豫也不是杨国忠的敌手。如今撕破了脸皮。杨国忠哪里还肯顾忌李唐皇室的颜面。 杨国忠这话如同刀锋一般切割着李豫的心扉,让李豫形神震怒,浑身抖颤。 而城门楼上的众臣,也都眼神复杂得凝视着宫门前的李亨李豫父。以及一干皇族嫔妃。 李亨羞愤地几乎背过气去。而很多皇族弟则羞愧地垂首无语。 杨国忠的话虽然猖獗和尖刻,但却都是实话。 哥舒翰轻叹一声,微微退后了一步。 让杨国忠这么一说。似乎李唐皇室还真的是不堪入耳,不堪入耳啊…… “无道昏君,还不退位让贤,必死无葬身之地!”杨国忠俯视着李豫,极其嚣张地大吼道。 李豫气得浑身抖颤,扬手指着城楼上的公孙良、裴冕等人。“公孙良,裴冕。你们这些狗贼,朕待尔等不薄,尔等竟敢从贼叛变于朕,朕要将你们千刀万剐诛杀九族!” 公孙良和裴冕微微有些忸捏,垂首不语。 这两人原本是李亨的太党人,一向跟张瑄过不去,可如今张瑄大势所趋,他们为了保全自己,也不克不及不临阵倒戈。跟皇帝走,那只有死路一条。 李豫在城门楼下咬牙切齿,可惜对城门楼上的众人构不成任何威胁。 张瑄大军即将兵临城下,满朝文武大臣几乎都反叛了,而在这长安城里,数万戎马都在哥舒翰的掌控之中,皇族这些人就在皇城中,还能逃到哪里去? 所谓的千刀万剐诛杀九族,也就是李豫图一时之快罢了。 此时此刻的他,是有这个心也无这个力了。 “李豫,给你一刻钟时间考虑斟酌,若再不宣布退位让贤,吾等只有将你们拿下,送交张瑄大军之中,听候措置!” 杨国忠猖獗嚣张的声音在宫中回荡着。李豫气得眼前一阵乌黑,就地晕厥了过去。而现场乱成一团,宫女太监豕突狼奔,四散逃离,而很多嫔妃哀呼着瘫倒在地,李亨的女包含李豫的女们都痴痴呆呆地站在那里,动也不敢动弹一下。 …… …… 数日功夫,张瑄大军占领关中,八百里秦川。 张瑄大军徐徐前进,逼进长安。然大军一路行军,却是对苍生秋毫无犯,军纪森严,因此,大军所到之处,苍生夹道欢迎,战争时期那种十室九空苍生逃难田野荒废的排场并没有呈现。 距离长安不足百里了。 张瑄跨在马上缓缓前行,心头感慨万千。上次离开长安至今不过年余,而再次回返长安,已经换了乾坤。自己这个大唐权臣,如今正一步步走向王朝皇权之巅,真正的天之下、万万人之上! 皇帝啊——张瑄心神激荡,他本不想走上今天的道路,然而命运的轨迹却还是一点点地逆转重叠,以至于他无力抵当。 既然宿命使然,那么,就安之若素。 掌控天下之权,尽情施展胸中理想,打造一个普天之下最强盛最辽阔的中华帝国。张瑄一念及此,豪情满怀,感觉浑身上下布满着无尽的力量。 张瑄的身边,田可馨犹自穿戴一身合体的甲胄而面带面纱,这已经成为她这个女军师的招牌。 她在马上静静地凝望着张瑄,感觉从张瑄身上发散出一股无与伦比的混合了自信、傲然和震慑天下的大气度、大气场,她心中暗叹:果然是集天下气运于一身的真龙天,天命所归,何人可挡? 张瑄猛然挥手道,“传令下去,今日且在此地扎营扎寨,后日再进长安!” 随时恭候在张瑄身边的行军司马、功曹、参军等军中辅吏赶紧传令下去,大军止步不前,开始扎营扎寨。 田可馨抬头望了望天,见天色尚早,对张瑄突然提出扎营感觉有些意外。 “主公,此番天色尚早,何不一鼓作气势如虎,兵临长安城下,然后一举定鼎,天下可得矣!”田可馨轻轻道,声音很是温柔。 张瑄扫了田可馨一眼,淡然道,“长安就是案板上的肉了,什么时候下锅烹调,那是我的事儿,今日人困马乏,就在此扎营休整两日。” 张瑄说完,不再解释,打马而去。 田可馨面纱后的嘴角轻轻一挑,知道张瑄另有所图,倒也不寻根究底,也打马追了上去。 归正现在的长安就像是张瑄所言,掌心的一盘菜,什么时候下筷都可以的,也没必要急于一时。 张瑄料想长安城里已经乱成一团糟了,而八成——杨国忠这些朝臣会胁迫皇帝退位,然后满朝文武迎接自己进城御极称帝,免去一场无谓的杀戮。 如果能这样,张瑄是乐于见到的。如果李豫要顽抗到底,他没有另外体例,只有利用武力攻陷长安,大开杀戒,诛杀李唐皇族。可有万春在,不到万不得已,张瑄是不肯意这样做的。 因为这样会让他留下残暴之名。 所以,张瑄决定等待两日,看看长安的消息。 …… …… 张瑄站在帅帐之前,凝视着长安的标的目的。秋风萧瑟,整个军营军纪森严,静寂无声,只能听见猎猎军旗的迎风呼啸。 南霁云率领十八个身材雄壮的军汉大步走来。这十八个军汉个头都一般高,都穿戴亲卫护军的黑色铠甲,手持陌刀,威风凛凛,猛然一看上去,似乎是从一个模里刻出来的。 “主公,这是南八从神策军数万军卒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十八壮士,个个武艺高强,力大过人,忠肝义胆,堪为主公亲随护卫,战阵之中,足以呵护主公平安。”南霁云抱拳道,旋即向十八军汉扫了一眼。 那十八军汉闻言将手里的陌刀插在地上,动作整齐划一。他们一起单膝跪拜在地,慨然道,“吾等愿意为主公效死!” 张瑄凝视着这十八军汉,微微颔首道,“尔等叫什么名字?一一道来!” “小人李武!” “小人孙豹!” “小人陈尚宝!” “小人公孙成器!” …… 张瑄微微一笑,猛然挥了挥手道,“从今往后,赐尔等姓张,就跟在我身边,充作十八铁卫,封勇武校尉。” 这十八军汉感激涕零叩拜在地。 张瑄扫了众人一眼,扭头进了帅帐。 南霁云要选拔几个身手高强的军卒充作他的贴身护卫,张瑄无可厚非。只是此刻的张瑄也没有想到,他身边这十八铁卫,日后成为威震天下的十八太保,勇冠三军,个个都是万人敌。 南霁云摆了摆手道,“尔等起身。我再次叮咛尔等一遍,留在主公身边,要小心谨慎尽忠职守,誓死捍卫主公平安。若是主公有任何过失,小心尔等狗头!而反过来说,若是尔等誓死忠诚于主公,主公将来必不会亏待尔等,听明白了没有?” “吾等誓死效忠主公!”十八铁卫躬身下去,朗声高呼。 南霁云满意地址了颔首,转身而去。这十八个人,是南霁云从数万军卒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每一个都是武艺超群,更重要的是身世清白,忠诚过人。在某种意义上说,留在张瑄身边的心腹护卫,首要的就是忠诚度。 原先是南霁云率护军呵护在张瑄身边,但随着南霁云军职越来越高,他已经不克不及留在张瑄身边充作护卫了,因此就选拔这十八铁卫替代自己。 天唐410,天唐正文第410章兵临城下之十八铁卫更新完毕! 第411章兵临城下之朝臣迎驾 这个初冬的清晨,朝霞普撒大地,给绵延数里不绝的军营镀上了一层庄严肃穆的气息。 嘹亮呜咽的军号骤然响起,原本沉寂无声的军营立即传出军卒的列队操练声,往来呼喝声,以及战马的嘶鸣、刀枪的碰撞声。[] 空气中犹自弥漫着一股马粪和干柴混合燃烧后的难闻的味道,而那一面面迎风招展的军旗上,隐隐有晶莹的露水沾染其上。 轰! 马蹄的轰鸣声骤然传来,长安方向的官道上,烟尘弥漫,似有大军行动。大营中斥候和哨卡警卫立即紧张起来,立即擂响了报警的军鼓。 咚咚咚! 正在造饭和等待早饭的将校军卒们立即披甲携带兵器出帐,自动按照编制聚集在一起,呼喊声不绝于耳。 张瑄在十八铁卫的簇拥下也出了帅帐,出了辕门,静静地凝视着来路。 郭子仪等部将旋即蜂拥而至,在张瑄身后站立听命。而这个时候,军卒将辕门敞开,一队队面色肃然的军卒持枪纵马出了辕门,在辕门前的空场上结阵列队,做好了迎敌出战的各项准备。 应该说,经过了这几年的操练和磨合,经过了战火的洗礼,张瑄手下的陇朔大军军纪严明作风果决,表现出极高的素质,由此也可以反衬出这支军马极强的战斗力。 张瑄非常满意。虽然他嘴上不说,但嘴角流露出的微笑足以证明一切。 张瑄整军,首重军纪。因为在张瑄看来,军纪就是一种战斗力。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其战斗力不会差到哪里去,而一支军纪涣散的军队,上了战阵必不战自溃。 作为穿越者,张瑄其实并不是万能的。在兵法韬略上在具体的带兵打仗上,他未必比郭子仪这些当朝名将强,但是张瑄具有信息优势和凌驾于这个时代之上的战略思维视野无比开阔,他确定整体的战略方针,而具体行军交战则放手交给郭子仪等大将。 而现在又有了深通兵法和各种杂学的女军师田可馨。 经过了这一段时间的观察和考验,张瑄发现,这个女子并非纸上谈兵,她的谋略和参谋军机的能力远远比郭子仪等人强上不少。而因为女子天生的细腻和注重细节,有这个奇女子的辅佐,能让张瑄省很多心,且能尽最大限度地避免他的决策失误。 郭子仪抱拳朗声道,“主公三军结阵已毕。” 张瑄笑了笑,“尔等不必紧张,来的不是敌人,而是客人。” 郭子仪笑笑。 不多时,这支军马就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没有旌旗,没有辎重,甚至没有携带武器,却带着一副完整的皇帝銮驾仪仗。 跨马在队伍最前面的是哥舒翰和杨国忠,随后是满朝文武大臣不过是有些则乘车。 张瑄扬手指着来路向郭子仪等人笑道,“子仪,诸位将军,如何?来的是客人不是敌人。” 郭子仪长出了一口气这应该是哥舒翰和杨国忠率满朝文武大臣出城迎驾来了。由此可见,拿下长安颠覆李唐王朝已经不需要再动刀兵了。 昨日长安城中哥舒翰和杨国忠等人逼宫的消息早已传至军营。 南霁云轻轻一笑道,“主公,来的似乎是哥舒大帅和杨相!还有……不少朝中的大人!” 张瑄微微一笑却是默然不语。 哥舒翰等人来到近前,翻身下马排成两列,以哥舒翰和杨国忠为首,左文右武,面带恭谨的笑容,大步向张瑄走来。 数万军卒列阵两厢,只留下中间的一条官道。万众瞩目,杀气凛然,这带给了这些昔日的大唐臣子们以极大的压力。哥舒翰当然是无动于衷,因为他是军中宿将,见惯了这种数万军卒结阵迎敌的大场面。 但多数朝臣却心中忐忑不安,双腿都有些发软。 尤其是公孙良等昔日与张瑄为敌的人,此刻心里更是惴惴不安。但李唐王朝倾覆已成定局,他们投顺张瑄还有一条活路,若是反抗到底,只能死路一条。 哥舒翰和杨国忠走到近前,两人下意识地抬头凝视着一脸淡然微笑的张瑄。 哥舒翰心中感慨万千,昔日他眼中的“黄毛孺子”和舞文弄墨的青年士子张瑄,如今已经成长为高高在上凛然不可侵犯的天下霸主。挥手指斥方道,视天下权贵为粪土。短短几年间,两人的地位都天差地别,今日更是要拜其为主,这种巨大的反差让哥舒翰心神激荡,难以自制。 而杨国忠心里则微微有些嫉妒。他做不到的事情涨瑄做到了,他不敢做的事情,张瑄也做到了。 这个几乎是无所不能的青年后辈,如今已越过他的头顶,将他狠狠地踩在了脚下。 但杨国忠乃是一代奸雄,流氓习气,能屈能伸能大能小,他很快就接受了现实,并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 他见哥舒翰犹自还有些“发楞”的样子,就轻轻干咳了一声。 哥舒翰猛然回过神来,与杨国忠对视一眼,两人一起单膝跪拜了下去,“臣杨国忠、哥舒翰,迎接主公进城!” 两人这一跪,身后百余朝臣也都跟着呼啦啦跪倒了一大片,朗声高呼,“臣等迎驾,请主公驾临长安!” “我主万岁,万万岁!” 张瑄没有搀扶哥舒翰和杨国忠,而是后退了一步,凝视着两人以及群臣,听着众人的山呼万岁声,神色肃然。 郭子仪等大将也率列阵的军卒单膝拜了下去,齐声高呼,“我主万岁,万万岁!” 旷野之上,黑压压跪拜在地的军卒和朝臣一眼望不到边,而山呼万岁声震天动地。张瑄独自站在当场,环视跪在自己身边的众臣与众将,心头情不自禁地生出一种高处不胜寒的异样感觉。 虽然还没有举行登基大典,而李唐皇帝还没有真正退位,张瑄的人更是没有进入长安,但从此刻开始,张瑄已经据有天下,成为开辟新朝的雄主。 张瑄声道,“诸位请起,不必多礼!” 张瑄上前一步,将哥舒翰和杨国忠搀扶了起来,朗声一笑道,“哥舒大帅,杨相,不必如此,请起进大帐叙话。” 哥舒翰笑了笑,大声道,“主公驾临长安,事不宜迟,请主公登銮驾,由我等护卫,返回长安,接受唐皇退位诏书。” 杨国忠也热切地道,“请主公起驾!长安军民正翘首企盼主公銮驾进城!” 众臣再次躬身下去天声高呼,“请主公起驾!” 张瑄抬头望着那一副属于皇帝的銮驾仪仗,以及那数百名侍候在銮驾两侧的宫女、太监和宫禁宿卫,笑了笑,摆了摆手,“銮驾暂且不必了。子仪,传令下,全军都有,即刻拔营,开进长安!” 公孙良和裴冕这两个昔日的太子党精英,诚惶诚恐地垂首站在哥舒翰和杨国忠的身后,张瑄扫了两人一眼,突然朗声一笑道,“公孙、尚书、裴大人,长安一别,一年有余了。两位大人别来无恙乎?” 公孙良和裴冕心头一个激灵,赶紧惶恐地跪拜在地,颤声道,“臣公孙良、裴冕,拜见主公。” 张瑄焉能不知两人内心深处的某种不安和焦虑,要知道,以前这两人可是没少在李亨身边进谗言,构陷自己。 但天下还没有完全平定,纵然天下平定,张瑄也还要指望有人替他署理国政,维持朝廷运转一一大唐这些朝臣,他肯定是要完全接收下来,包括朝廷各部和各机构的中下层官吏乃至差役下人。只要这些人能真正识时务善做事,张瑄肯定不会再追究之前的是是非非。 所谓屁股决定脑袋。站在现在的位置上,张瑄考虑得更长远。 张瑄笑了笑,上前一步,俯身将公孙良和裴冕扶了起来,算是让两人安心了。 辕门之内。田可馨在两个侍女的陪伴下,静静地站在大营一角,眼望着这厢的情形,心头亦是振奋和欢喜。她不是为张瑄掌控天下大局已定而欢喜,而是为自己即将拥有建功立业的机会而欢喜。 呆在张瑄身边这么久,田可馨对张瑄的个性和做人做事作风都有些某种了解。她能感觉出来,张瑄并没有时下大唐人那种根深蒂固的大男子主义,对女子能真正做到一视同仁。 正如张瑄之前对她说的一句戏言,若是她有真本事,的确是治国治军的人才,他不介意册封一个与男子平起平坐的可以出入朝廷的女官,可以将朝廷要害衙门的主政大权交给她,甚至可以登堂入相。 所谓“地不分南北,不论男女老幼乃至胡汉,凡我天下子民,都有为国家兴盛而奋斗的崇高使命。”这是张瑄的原话。 “走,咱们回帐,立即收拾行装,准备随主公进入长安!”田可馨神情振奋,挥了挥手。 两个侍女赶紧相随,三女一起向田可馨的营帐走去。正行走间,那边又传来山呼海啸一般的万岁声,田可馨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眸子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第412章兵临城下之城门风波 张xuān在哥舒翰和杨国忠等百余朝臣的簇拥下,缓缓向长安方向行去。他没有乘坐皇帝的鉴驾仪仗,吩咐杨国忠将黎驾撤了。他的身边,彪悍的十八铁卫跨在马上将陌刀高举向天,以一种非常冷酷肃杀的姿态,不仅保护着张xuān的安危,同时也对周遭的朝臣形成了无形的威慑。 这十八铁卫一看就是军中悍卒,武艺高强之辈,别看只有十八人,但若是真正发生冲突,十八人所发挥的作用不亚于一支百人卫队。 长长而锋利的陌刀横扫,就是一大片,威力无敌。而细心的哥舒翰还发笑,十八铁卫都携带着一个黑sè的皮囊,很显然,这便是传说中的张xuān独创的火器了。 哥舒翰心道,听说张xuān军中有一支陌刀军,由安西名将李嗣业统率,足足有一万多人。若是这一万陌刀军上了战阵,再加上装备有火器的神策军骑兵,张xuān大军的战斗力可想而知。 “主公,听闻主公魔下有陌刀军一万、神策军一万,装备有火器,不知传言可否属实?”哥舒翰抱拳向张xuān道。 张h‘哈哈一笑,扭头望着跟随在后的缓缓行进的十万大军主力,朗声道,“我创立八军,所谓神策军、神武军、飞虎军、飞豹军、鹰扬军、韬奋军、靖远军、巾帼军八军,韬奋军在青海归杨涟魔下,抵御吐蕃,巾帼军协助张同镇守洛阳嚩香,由哥舒大帅魔下河西军组建的靖远军因在范阳大败,溃逃回了河西,目前建制不存。” “飞豹军镇守范阳。如今跟随在我身边的主要是神策、神武、飞虎、鹰扬四军(鹰扬军是李光弼魔下在洛阳被张xuān收编大部),只是各军人数扩充了两倍有余一至于火器,暂时只有神策军装备,神武军也有一个火器营。” 张xuān耐着xing子向哥舒翰介绍着自己的军事力量,哥舒翰认真倾听着,暗暗惊叹。 杨国忠则跨在马上,闭目养神,却是竖起耳朵来聆听。 十万大军虽然是缓缓行进,但也是声势浩大,车马麟鳞刀枪碰撞旌旗如山如海,撼天动地。 这就是一种无形的气势和威慑。 长安城明德门洞开,在留守的杨国忠心腹的布置下,官道上黄土铺地洒水净尘,铺上了一条长长的红地毯。而两列宫禁宿卫手持鼓乐,随时准备欢迎张xuān进入长安城。而城门的左侧,甚至还有来自教坊司的官妓舞女候命,随时准备献上歌舞。 官道两侧,人山人海。长安城里城外的商贾百闻讯蜂拥而至,凑在街道两侧看热闹。 张xuān在长安那可是家喻户晓的名人,而如今,他又即将取代李唐王朝,成为开辟新朝的一代开国君王因此,张xuān此次进入长安,意义非同凡响,意味着一个朝代的结束和一个朝代的开始,引起了满城轰动。 从正午时分,一直等嚩香到夕阳西下,虽然等候的时间非常漫长,但无论是官吏还是军卒乃至百姓,都热情不减。很多小商小贩推车来城门外贩卖胡饼饮食,有些甚至在人群外围摆起了小摊。 现场声音嘈杂。 突然,十余骑从前方的官道上奔驰而至,高呼道,“来了,准备,准备!” 主持欢迎仪式的礼部shi郎宋平不敢怠慢,立即命官吏、军卒和杂役、歌姬舞女一干人等做好准备。而随着洪亮的军鼓声响起,现场百姓商贾也都赶紧闭了口,将微微有些期待的目光投向了官道远端。 不多时,就传来震耳yu聋的马蹄轰鸣声,烟尘漫卷如同一条黄龙。 百姓商贾屏住呼吸,心头凛然。 万众瞩目中,一支衣甲鲜明统一配备制式火器、弓箭和长枪的骑兵队伍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起码有万余人,正是名震天下的陇朔神策军骑兵。 主力大军在濡桥安营扎寨,此番跟随张xuān进城的只有南霁云手下的神策军一万人。这是张xuān军马精锐中的精锐,心腹中的心腹,跟随张xuān进城,自然有稳定局势保护张xuān安全的考虑。 数十面宽大的帅旗上大书一个“张”字,而在帅旗之下,张xuān一身亮银甲,手持宝剑,威风凛凛,英气勃发。 而在他的身边,有十八名身着黑sè铠甲手持陌刀的彪悍军卒,面sè肃然。 “看到没有,那就是有名的神策军,听嚩香说装备了火器,天下无敌啊!” “是啊,听闻永宁王就是依靠这支军马差点灭了吐蕃,还让范阳叛军全军覆没了。” “看到那名身穿黑sè铠甲的青年将军了没有?那人身背长弓,就是号称陇朔箭神的神策军大将军南霁云啊…据说此箭,箭无虚发,万军之中射落敌将魁首如同探囊取物。” “啧啧,看这军纪就知道不同凡响,难怪永宁王夺了天下啊,…”一个四十多岁的文士正要说几句什么,突然被他的同伴“嘘”了一声,才猛然知道自己失言了,赶紧左顾右盼,见没人注意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张xuān打马不前,挥了挥手,南霁云长枪高举,一万神策军列队止步,阵型井然有序。 哥舒翰、杨国忠等朝臣赶紧纵马上前,率先驰入明德门下,然后下马按照品级秩序在城门前列队跪拜了下去,朗声高呼着,“臣等拜迎主公进城!” “请主公起驾!” 张xuān微微一笑,翻身下马,率先龙行虎步,向前行去,十八铁卫将陌刀斜背肩上,相随保护。郭子仪、南霁云、李嗣业等心腹大将率百余军卒亦步亦趋。 什随着张xuān的行走,丝竹乐声即刻响起,张xuān面带淡然的微笑,边走边向管道两侧的百姓挥手示意。 就在这个时候,从一侧的人群中突然跌跌撞撞地冲出一个身着官袍的三旬男子来,此人眉清目秀神清气朗,一看就是嚩香一个文官。 此人冲在了此刻跪伏在地的哥舒翰、杨国忠等人前面,涨红了脸,扬手指着张xuān大声怒斥道,“张xuān贼子,朝廷待你不薄,你却起兵反叛,祸乱天下。如今你沐猴而冠,窃取大唐天下,不忠不义,大逆不道,当天下共诛之!” “窃国狗贼,当天下共诛之!”这人站在那里神sèji愤,喊得声嘶力竭。 这人“横空出世”搅闹欢迎现场,在场百姓商贾都傻了眼。而哥舒翰和杨国忠等人更是震惊非常,一时间倒也手足无措,场上的气氛顿时变得沉寂起来,只能听见很多人粗重的喘息声。 张xuān身后的十八铁卫之首张尚宝大怒,一个箭步窜上前去,众人只见寒光一闪,张尚宝手里的锋利陌刀已经对准了那人的咽喉。 张尚宝怒吼一声,“拿下!” 军卒正待上前将此人拿下,却听张xuān淡然道,“且慢,住手!” 军卒立即止步退了回去,张尚宝也没有任何犹豫,将陌刀收了回去,却持刀站在一侧,杀气腾腾。 那人巍然不惧面不改sè,面向张xuān冷笑着。 张xuān上前几步,凝视着此人,淡然笑道,“你是何人?” “在下王炯,大唐皇帝驾下,shi御史。”王炯冷冷傲然道。 “王炯?”张xuān皱了皱眉。 这王炯是天下四大高门世家之一太原王氏子弟,是王维的从侄,颇有才名,在朝中充任shi御史,也算是太原王嚩香氏子弟中的佼佼者。 跪伏在地的朝中出自太原王氏高门的大臣们心里一凉,暗暗咒骂王炯罪该万死。 杨国忠心里冷冷一笑,心道太原王氏,完了! 在今天这样的场合下,当着满朝文武大臣和众多百姓的面,王炯如此冒犯辱骂张xuān,张xuān焉能忍受。而张xuān肯定会借着这个机会,杀鸡骇猴,灭了太原王氏,以此震慑其他士族门阀。 不过,接下来,张xuān却没有表现出众人想象中的雷霆大怒,使出冷血手段来。 他淡然一笑,“原来是摩诘先生的后辈。王炯,你说张某反叛,张某不敢承受。张某起兵,乃是被逼无奈。唐皇昏庸无道,听信谗言,试图诛杀功臣……张某不会坐以待毙,起兵相抗,既是军心所归,亦是自保自救。” “你说张某祸乱天下,可事实上,张某率军平息范阳叛乱,灭安庆绪于洛阳之外,收复东都,驱逐范阳叛军于河南一地,江南和两淮叛乱自平。进而进军范阳,灭史恩明叛军十万,收复范阳十三郡,同时平定十州奚人叛乱。 “如今天下即将安定,你却站出来大放厥词,说张某祸乱天下,岂不是信口雌黄,指鹿为马?” “至于这天下一、并非李唐皇室之天下,有德者居之!前隋无道,李氏灭隋而立唐,今唐昏庸,张某灭唐而代之,都是浩浩dàngdàng不可抗拒的历史宿命!” “天下大势,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你王炯出自名门,亦是饱读诗书之人,却不通此理,着实可悲可叹!” “你太原王氏本是前隋门阀臣子,李唐灭隋,你太原王氏为何没有为隋朝皇帝的尽忠死节?怎么,到了今日,却反倒要为唐皇效死了?……,”张xuān面带冷笑,语含讥讽。 王炯涨红脸羞愤难堪,却是哑口无言。而朝臣中的王氏子弟也是背生冷汗,不敢抬头。!。 第413章兵临城下之李豫退位 就在众人以为王炯即将被张xuān诛杀的时候,张xuān突然冷冷道”“我念你并无恶意,书生意气,一时冲动一便不为己甚,若敢再口出狂言,必杀无赦!” “来人,将王炯带下去!”南霁云暴喝一声,几个军卒上前,就将犹自要开口争辩的王炯“带”了下去。 一场风bo化为无形。 哥舒翰等人暗暗松了一口气,若是张xuān一怒,必长安满城流血,甚至会株连他们这些唐臣。 张xuān当然不会杀王炯。因为杀了王炯,意义不大。不仅会让他留下残暴之名,还会与诸多门阀世家发生正面冲突。如今张xuān还没有完全掌控住天下局势,争取士族门阀的支持是非常关键的。 张xuān不会因小失大。 只是张xuān此时此刻正在考虑,王炯今日所为,是他的个人冲动,还是受了其他人的撺掇,乃至有士族门阙在背后的操纵。 前者,不足为虑:而后者,就显得有些复杂了。 “主公宽宏仁慈,吾主万岁万万岁!”哥舒翰和杨国忠等人率群臣跪伏在地,朗声高呼。 那几个王氏中人也暗暗长出了一口气,连连叩首不止。 张xuān淡然一笑,挥了挥手“好了,进城!” 十八铁卫中,一人将张xuān的战马牵来,张xuān翻身上马率先向城中驰去。 皇城之中。 包括太上皇李亨、皇帝李豫在内的直系皇族中人,全部聚集于兴庆宫明德殿,殿中还有不少李亨和李豫的嫔妃,李亨诸多子女的家眷等等。 当然,普通的大唐宗室一像咸宜公主等老皇帝李隆基的子女以及更远的皇亲贵族,则闭门不出,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李唐覆灭的悲剧命运。 李亨已经陷入了半昏mi状态,坐在那里,状若痴呆受了过度的惊吓再加上内心深处的恐惧和绝望,他很难再控制自己的心神。 李豫则面sè煞白,坐在龙案背后,低头看着摆在桌案上的由杨国忠等人拟定的退位诏书,嘴角抽搐着,肩头轻颤。退位诏书的旁边就是皇帝玉玺,只要加盖玉玺,退位诏书就可以发布天下,而由此也就宣告着大唐王朝的终结李唐皇室的末日。 李饮等李亨的子女们则分坐两侧,脸sèyin沉不语。 太监程元振跌跌撞撞地闯进殿来颇声道“陛下,太上皇,张xuān进城了,正向皇城而来!”李豫陡然一震望向了程元振。 李谈霍然起身沉声道“这么快?” 程元振默然点头。 李谈无力地又坐了回去,掩面长叹。 李豫抬起手,哆嗦着,试探着慢慢地,一点点向玉玺抓去。 他终于抓到玉玺,紧紧地捏着,却像是握住了万钧之物,动弹不得。 所有的直系皇族也就是李豫的亲人们,李唐皇室最核心的成员们目光复杂地一起注视着李豫的手,李豫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儿。 李豫心里明白,只要玉玺盖下去,大唐王朝就彻底覆灭,而他也就成了亡国之鼻。 但不这样张xuān大军已经进城,如果他再不识时务发布退位诏书恐怕在场的皇族没有一个能逃过张xuān的雷霆手段。 其实有没有这道退位诏书,对于张xuān而言,无关紧要:而对于李豫来说,就显得有些关键了。和平交出皇位他还能保住xing命甚至获得唐王的爵位。而硬气到底,只能是掉脑袋的事儿。 李豫咬了咬牙狠狠地抓起玉玺,就要往退位诏书上盖去。 “不可!孽子!你要断送我祖宗创立的大好江山啊”李亨突然站起身来,扬手指着李豫,涕泪交加,身子打颤。 “都是你这孽子,若不是你这孽子,我大唐何至于如此你是我大唐皇室的罪人啊!”李亨歇斯底里地怒吼着。 李豫眉梢一挑,愤怒地暴喝一声“够了!是父皇你昏庸无道,听信谗言,逼迫张xuān起兵造反,与朕何干?依你之见,无非是逃离长安,可逃到蜀中又能如何?芶延残喘于一时,更是为天下臣民徒增笑料!”李豫怒不可遏地轰然将玉玺盖下“事已至此,我不退位,又能如何?让张xuān拿着刀子横在我的脖子上,一刀砍掉我的脑袋?然后将尔等一一个个全部诛杀干净,这就是父皇你所期盼的?” 李亨呆了一呆,竟然瘫倒在地,放声号哭起来。 而他的儿女嫔妃中也有不少人哭倒在地,殿中乱成一团。 正在这时,殿口突然传来密集有力的脚步声,以及军卒列队的号令声。 李豫长出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知道去张xuān的人进宫来了。 果然,片刻后,杨国忠与一个身着铠甲威风凛凛的将军一前一后走进殿来,而两人身后跟着数十名彪悍的陇朔军卒,披甲军服明显区别于宫里的宫禁宿卫或者京师羽林卫。 李谈扫了一眼,心里长叹一声,垂下头去。他认得这个将军,这便是张xuān身边的心腹爱将,有军中箭神之称的神策军大将军南霁云,人称南八。 杨国忠与南霁云站在殿中,环视众人。 婆咳! 杨国忠轻轻干咳了两声,太监程元振突然一股脑从一旁冲过来,将李豫案头上的退位诏书捧起来,毕恭毕敬地献给了南霁云,谄媚道“南大将军,这便是皇帝的退位诏书”… 李豫暴怒,却又咬着牙,垂下头去,无可奈何。 他已是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还有什么话说? 南霁云接过诏书,微微点头。化转头向杨国忠抱拳道“杨相,既然诏书到手,就请杨相率群臣劝进吧。”杨国忠微微一笑,抱拳回礼道“正当如此。南大将军且先去恭迎主公,杨某这就持诏书召集群臣,请主公做好准备,霜德殿登龙位!”南霎云点点头,转身就走。 杨国忠微微叹了口气,扫了众人一眼,也yu转身离去。 这满殿的李唐直系皇族,该怎么处置,谁说了都不算,只有等张xuān登基称帝后自己做决定。 杨国忠刚要走,却听李谈yin沉的声音响起“杨相,不知你们准备怎么处置我等?” 杨国忠轻轻一笑,扫了李谈一眼,抱了抱拳道“这还要新皇定夺,杨某不知。”李谈默然。 杨国忠再次笑笑,转身扬长而去。 李谈愤怒地一跺脚,也大步往殿外行去,只是到了殿口处却发现,整座明德殿乃至兴庆宫,都被军卒守卫,戒备森严。他刚一探头,一个军中校尉就冷声道“奉我主诏令,任何人不得出明德殿半步!”李谈无奈,又退了回去。 回到殿中,听到李亨的几个嫔妃还是在嘤嘤抽泣,哭号不止,李谈暴躁地吼道“还哭他娘的个甚?哭丧吗?都给老子闭嘴!闭嘴!”张xuān进城之后,在众臣的簇拥下,直接进了皇城,直入深宫。 而南霁云的一万神策军同时进入长安城,将长安城以及皇城宫城全部控制了起来。至于哥舒翰的数万人,早已移防城外。 张xuān站在兴庆宫外,南霁云匆匆而至,伏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张xuān点点头,便率众人向霜德殿而去。 唐皇李豫的退位诏书已经广而告之,向天下发布。所谓天下不可一日无主,接下来,张xuān要即刻登基称帝,真正构建起属于自己的全新王朝,开库一个空前绝后的新时代。 本来杨国忠等人商量着,还要选择一个黄道吉日,举办隆重盛大的登基大典,但张xuān没有同意。他无意定都长安,他要定都洛阳,在长安的登基,不过是为了名正言顺,安定天下。 杨国忠和一干文臣商讨了半天,决定明日午时三刻拥立张xuān为帝,奏报张xuān,张xuān同意。 当晚,张xuān就住在了兴庆宫,原先万春居住的万春苑。 第二日一早,杨国忠率群臣开始操办张xuān的登基大典,而张xuān却带着百余护军,悄然出宫去了陈希烈的府上。 陈希烈虽然辞官隐居,但唐皇退位、张xuān进城准备登基称帝,这种大事,他焉能不知,只是闭门不出,紧守门户,聊以自保而己。 张xuān站在陈希烈府门之外,见府门紧闭,不由笑了笑。 他上前去抓住门环,轻叩三声。 不多时,一个下人的声音传来“谁呀?我家老爷闭门不见外客,还是请回吧。” “请转告陈相,就说张xuān求见。”张xuān淡淡道。 里面的下人一怔,旋即大惊,立即开门噗通一声跪拜在地“小人拜见………拜见陛下!”张xuān扫了他一眼,笑了“不必多礼,去通报陈相,就说我来了。”下人爬起来一股脑就往后院跑,一会儿的功夫,陈希烈就披着大氅急匆匆地奔来,望见张xuān,稍稍犹豫一下,拜了下去“草民陈希烈拜见陛下!” 张xuān哈哈一笑,上前一步抓住陈希烈的胳膊道“陈相,请起,我今日来得冒昧,你不要见怪。” “革民不敢。”陈希烈诚惶诚恐抱拳道。 求田张月票爆第三更,嘿嘿。!。 第414章登基御极,吾皇万岁(第三更求月票!) 陈希烈确实有些诚惶诚恐。他不太清楚,张xuān在登基称帝之前,跑到他这个辞官归野的老头家里作甚,今年以来,他几乎闭mén不见外客,早已淡出了长安的权贵圈子。 “陈相老当益壮,正是为国出力之时,何以辞官归隐?”张xuān笑了笑道,挽起陈希烈的胳膊“陈相不请我进厅喝杯茶?”练希烈汗颜,道“陛下请进,草民怠慢陛下,罪该万死!”“陈相啊,陈通目下已是我军中中郎将,正随张巡和仆固怀恩镇守范阳。他为人做事踏实稳重,勤勉谨慎,堪为大用。我有意让他经略范阳,为范阳十三郡行政主官,不知陈相意下如何?”张xuān笑道。 陈希烈一震,旋即欢喜感ji道“陛下恩宠,草民全家感ji涕零。 草民替陈通孙儿,拜谢陛下!”张xuān一把扶起陈希烈来,笑了笑道“陈相,如今天下初定,百废待兴,正需要陈相这种德高望重的老臣掌舵,我有意让陈相再次出山,不知你意下如何?” 请陈希烈出山,是张xuān早就谋划好的。 他登基称帝以后,大唐朝廷内部需要整合,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里保持和延续〖中〗央朝廷的有序运转,否则,天下还是不会安稳。只要〖中〗央朝廷安稳了,地方各道州县就不会出太大的luàn子。 陈希烈虽然才干能力不够出众但胜在沉稳,德高望重。目前,也就是陈希烈最合适作为百官之首了,若是张xuān直接提拔自己的亲信入朝,难免会引发大唐旧臣的恐慌。 陈希烈先是一怔,旋即有些犹豫,他年事已高,本不想再参与到朝堂争斗当中,安心颐养天年。但张xuān作为新皇放下架子,亲自到府请他出山,他若是再不点头,那就成了不识抬举。 陈希烈起身拜了下去“老臣愿意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张xuān哈哈大笑,摆了摆手道“陈相莫要如此” “陈相,我的意思是,〖中〗央朝廷一应国务体制沿袭不变,但略微有些变更稍作调整,梳理清楚,然后各行其是各尽其责,确保我大国政务运行通畅。”张xuān笑道。 陈希烈似懂非懂地点头应是“请陛下赐教。” 张xuān继续给他解释着自己的思路。 张xuān虽是来自现代社会的穿越者但他心里很清楚,在这个时代,推行现代制度是不可行的,那只能自取灭亡。王朝统治自有王朝统治的特点和制度,强行割乇,只能引发天下人的反弹。 他本来想模仿明朝内阁体制,设立内廷与外廷,让内廷与外廷相互制约,但转念又一想,担心会引起朝堂动luàn决定暂时沿袭旧制,照旧施行三省六部制,维持唐制基本不变。 等他坐稳了江山之后,自会大刀阔斧地推进政治社会经济体制改革,目前而言,以稳定和休养生息为主。 “沿袭三省六部制但改mén下省为内务省,掌内务shì从诸事。将中书省与御史台合而为一更名为都察省,掌言官纳谏行监察督政之责。 将尚书省改为政务省,总知天下政务下设六部,所谓吏部、礼部、兵部、刑部、户部、工部六部凹司保持不变,但加设通商贸易司,列户部名下” 张xuān大声道。 他的思路很清晰,说白了,内务省就是为宫廷服务为皇帝shì从,而都察省就是监察百官政务,直属皇帝管辖:政务省则总揽天下行政大权,沿袭了唐制尚书省所有职责。至于加设商务贸易司,无非是加强商贾贸易,推动经济发展,这是增强国力的唯一途径。 唐时商人地位不高,张xuān也有渐渐逐步提高商人地位的考虑,只是这种事情不能cào之过急,只能徐徐图之,采取温水煮青蛙的策略,稳步推进。 听张xuān这么一说,陈希烈长出了一口气。他同意出仕辅佐朝政,但又担心张xuān作为新皇,会全面否认唐制,另立新制,导致朝廷内luàn动dàng。见张xuān大体上主张沿袭旧制,略有改革,也算是稳健之君了。 陈希烈躬身拜了下去“陛下英明,老臣感佩之至!” “陈相,我的意思是,内务省设内务令一人,shì中两名。都察省设都察令一人,shì中两名。政务省设宰相一人,六部尚书参知政事,共理国政。由你出任宰相如何?”张xuān摆了摆手,轻轻一笑。 陈希烈大惊,惶恐地俯身跪拜在地“老臣何德何能,不敢妄居宰相之职,请陛下收回成命。”唐时的相国其实是很多的,这是皇帝为了分割相权而做出的举措,所谓的“同中书mén下平章事头衔就是入相。而张xuān的构想,则是设立宰相一人。总揽朝政,这就赋予了宰相极大的权限,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陈希烈鼻然是有些受宠鼻惊。 但实际上,却也不尽然。所谓六部尚书参知政事,也即入相,也就是说,政务省有一个大丞相,六个副丞相,共同理政,因为后者更具有实权,所以会形成相互制约。 因此,在张xuān的谋划中,政务省宰相的权力貌似最大,其实受到皇帝和六部尚书的制约,荣耀大过权限。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也只有陈希烈堪为这个职位了。至于杨国忠这种jiān佞小人,张xuān日后会逐步弃用,只是暂时还不能不用他。 张xuān微微一笑,起身将陈希烈扶了起来“陈相德高望重,堪为百官之首。还请陈相以国事为重,不要推辞为好。” 陈希烈情怀jidàng,脸sè涨红,慨然再拜“陛下知遇之恩,老臣感ji涕零,自当舍死忘生以报陛下厚恩。,… “张xuān微微点头。 “此外,我有意要重新调整天下行政区划,对各道进行调整而藩镇之事,军政刑法合一的体制带有诸多缺陷,地方藩镇权力过大,严重影响朝廷权威。我意,去除天下藩镇,政务、军务、刑法分离,各道设立巡抚、各州设立刺史、各县仍设县令,县向州、州向道、 而道向朝廷政务省,自上而下节制,总领天下政务。”“各道设立都察使衙mén,直归朝廷都察省。监督地方官员,向朝廷负责。” “而军务,则仍旧设立八大大都督府,总领天下兵马。为安西、 北庭、陇朔、河西、剑南、河南、范阳、安东。朝廷设立天下兵马总领大都督府,统率各地方大都督府,兵部辅之。”“由此,地方军政督察三权分立,相互监察制约,独立运行,各安其责。”张xuān微笑着望向陈希烈“陈相以为然否?” 陈希烈长出了一口气,知道张xuān这时吸取唐时放纵地方藩镇权力过大的“前车之鉴”等于是变相的削藩。 若是平时推进此策,肯定会引起各大藩镇的抵触,但现在,天下打luàn重新洗牌,张xuān掌控大局,利用强力手段推进,障碍很小。 而事实上,范阳藩镇、陇朔藩镇、河南藩镇和安东藩镇形同虚设,而河西哥舒翰作为降臣,自不敢说什么。至于安西的杨锜、北庭的程千里以及剑南的安思顺,恐怕大势所趋也无能为力,只能从命。 “陛下英明,老臣深以为然。”陈希烈笑道。 张xuān在陈希烈府中呆了两个时辰,临近登基大典时才离开陈希烈府中,回宫。 陈希烈也跟着张xuān进了宫,两人一番长谈商讨,已经基本上将新朝的各项大事定了下来。当然这基本上就是张xuān的个人主张,陈希烈不过是遵从罢了。 见陈希烈从张xuān入宫,杨国忠等朝臣吃了一惊,猛然醒悟过来,此次张xuān请陈希烈出山,想必是要拜相了。 杨国忠当然有些失望,却也无可奈何。 张xuān回宫在一干太监宫nv的shì候下更换上了崭新的龙袍冠冕,午时三刻时辰一到,便摆起皇帝鉴驾仪仗,驾临霜德殿。 咚咚咚! 朝鼓奏鸣九九八十一次,昭示着新皇御极。 张xuān在司仪太监和宫nv的引领下,缓步进入霜德殿。早已列队等候在殿中的满朝文武整齐划一地拜倒在地,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张xuān缓步登上皇台,转身凝视着台下的众臣,此刻,他终于跨上了权力巅峰,真正的天之下、万万人之上,成为开辟一个新朝的新皇。 “众臣平身免礼。”张xuān朗声呼道,缓缓坐在了龙椅之上。 接下来,是诸多礼仪程序,比如什么宣布唐皇退位诏书、上众臣拥立劝进表、宣布新皇登基诏书等等,而完了之后,还要议定国号、年号、册封百官、定都,最后还有祭天、饮宴等诸事。 反正非常复杂,张xuān也无可奈何,只能耐心地履行这些程序。 其他的倒也没有什么问题,进展很快,但是在国号和年号、定都上,却起了较大的争议。 以杨国忠为首的旧臣则认为,张xuān之父张九龄本是西汉留侯张良之后,张良为韩人,当立国号为韩,宜继续定都长安。 而以郭子仪为首的张xuān心腹大臣则坚持认为,应定都洛阳,而河南为周大兴之地,当定国号为周。!。 第415章国号、年号、定都及册封百官 第415章国号、年号、宝都及册封百官 两派人争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 张瑄端坐龙椅之上,安之若素,不发表任何意见,听凭众人争执。[] 其实对于两派人来说,这不仅仅是国号、年号和定都之争了,而意味着新老权力集团的权力之争。 张瑄其实早有主张,固然可一锤定音,但如果不让这两帮人争一争,也显得失去了作为皇帝的风度。 陈希烈没有参与争论,他早就心中有数,因为张瑄给他透了底,这一锤定音的事儿还是需要这个老家伙出面搞定。 杨国忠丝毫不让,而郭子仪等人更是针锋拒对。虽然国号、年号尚不确定,但郭子仪是知道张瑄意欲定都洛阳的,自然是据理力争。 张瑄终于有些不耐烦了。 他是穿越者,虽然对现在的家族有了一定的归属感,但不代表他会认同所谓“张良后裔”的身圌份,国号为韩,在他看来就是扯淡的事情。况且,这是先秦已有的诸侯国号,还与张瑄前世某个东亚小国国号雷同,他打心眼里排斥。 至于定都的事儿,虽然看上去长安最为合适,但在张瑄看来,长安位置稍偏西北,不利于掌控天下大局。他最为属意的是范阳(幽州),也就是后世的北平、北京,然而现在的范阳还远远达不到作为大国京都的各种要求,相对来说,洛阳比较合适。 当然,日后条件成熟,他还是有意迁都范阳(幽州)。 想到这里,张瑄暗暗向陈希烈使了一个眼色。 陈希烈长出了一口气,知道该轮到自己出场了。 他轻轻干咳了两声,躬身大声道,“陛下,老臣有几句话说。” 张瑄温和一笑,“陈相有话直说,朕洗耳恭听。” 自打陈希烈重新出现在朝堂之上,张瑄对他极尽礼遇,公开表现出了尊重和倚重的态度,而此次又以“陈相”称之,显然就确定了陈希烈在朝中的地位。 陈希烈心中感激,大声道,“陛下,老臣认为,陛下平叛定鼎于洛阳、起兵兴龙于洛阳,而洛阳九州腹地,龙脉集结之所,当以洛阳为帝都。至于国号,洛阳为天下之中、中华之都,为我华夏文明的发祥之地,不若取这一个‘华,字为国号,号为中华帝国、天下万邦之主。” 陈希烈的话音一落,张瑄立即拍案赞成道,“然。陈相所言甚是,朕深以为然。” “我华夏万里山河,中华巍巍上邦,国号为华,最是妥当不过了。既然如此,朕以为,当定国号为华,改元永宁。”张瑄霍然起身,环视众臣,一字一顿道。 张瑄都表态了,杨国忠等人自然是无可奈何,不敢再说井么,只能随着众人一起拜倒在地,山呼万岁不止。 “中华万岁,武皇万岁万万岁!” 耳边传进众臣的山呼万岁之声,张瑄纵声长笑,心底非常舒畅。 是日,华朝永宁元年十一月初九,张瑄在长安登基称帝,众臣商定,上皇帝尊号为“中华应天承运仁圣文武至德皇帝”。 翌日,张瑄下诏定国号为“华。”对外亦可统称“中华帝国”或“中圌国”。同时,改长安为西京,是为西都;改范阳为北平,是为北都;改洛阳为中京,是为帝都。 一切尘埃落定。 李唐王朝覆灭,而张华王朝或中华帝国新兴。 第三日张瑄举行大朝会,便是册封百官的事儿了。 其他的册封,比如后妃的册封以及对张瑄父、祖的追封可以稍稍放缓一些,但百官册封却是当务之急,因为华朝新兴,所有百官需要重新任命定职定责,关系着朝廷的运转,不可小觑。 朝会之上,众臣山呼万岁已毕,张瑄环视众人,默然不语。 除了陈希烈之外,包括杨国忠在内,都忐忑不安,不知道张瑄会给他们一个什么官位,这关系着他们在华朝的权势地位和荣华富贵。 哪怕是郭子仪、封常清这些张瑄的心腹大将,也都隐隐有些期待。 张瑄向陈希烈扫了一眼。 陈希烈会心一笑,出班朗声道,“陛下有昭一一” “沿袭三省六部制,改门下省为内务省,将中书省与御史台合而为一更名为都察省,将尚书省改为政务省,总知天下政务,下设六部……加设通商贸易司,列户部名下。” 陈希烈高声宣读着诏书,乞…各道设立巡抚、各州设立刺史、各县仍设县令,县向州、州向道、而道向朝廷政务省,自上而下节制,总领天下政务。” “各道设立都察使衙门……设立天下入大兵马大都督府,专司乓马防卫,受朝廷兵马总领大都督府统率。” “自此往后,地方军、政、督察三权分立,相互监督,独立运作。行政衙门主官不得干预军事,军事督率不得干预地方政茶”,…钦此。” 这道诏书一出,众臣皆惊。只是新朝初立,任何规制礼制都是由开国皇帝主导,张瑄早已定下了基调,众臣谁也不敢多言。 当然,他们关心的其实不是政体,而是官职,属于个人的职位品级。 陈希烈宣布完张瑄的诏书,便退了下去。 张瑄略一沉吟,从案头上拿起他亲自拟定的关于朝廷重要官员的册封名表,缓缓道,“我朝初立,百废待兴。为安定天下,确保朝廷政通人和,朕经过慎重考虑,册封百官如下一一” 众人的耳朵马上就竖了起来,认真倾听。 皇帝亲自宣布,由此可见皇帝对朝廷重要职位的看重。 “朕兼任天下总领兵马大都督府大元帅,郭子仪、哥舒翰、封常清为副帅。” “册封练希烈为政务省宰辅、太师。” “册封杨国忠为吏部尚书、裴冕为礼部尚书、郭子仪为兵部尚书、杨錡为刑部尚书、张巡为户部尚书、公孙良为工部尚书,皆参知政事。” 张瑄宣布到这里,微微停顿了一下。 杨国忠如释重负。他虽然位居陈希烈之下,但终归还是六部之首参知政事,也算是小、丞相,与他期待中的位置基本相符。而公孙良裴冕等人就更不用提了,他们作为唐臣,又是张瑄昔日的政敌,张瑄能抛弃前嫌委以重任,足以让他们感激涕零了。 张瑄之所以这样做,当然也有安抚旧臣的考虑。 至于将杨锜调任京师为刑部尚书,主要是考虑到杨锜的才干不足以安定西域,回京来入相参知政事,对他来说更加合适。 六部尚书中,郭子仪掌兵权,张巡掌人口钱粮经贸诸事,杨锜掌刑法,这才是真正的要害位置。这三人是张瑄的心腹。 而杨国忠吏部尚书虽为六部之首,但官员任免大权还是在皇帝手心里,张瑄若是严控,杨国忠就是一个傀儡。 杨国忠等人出班跪拜在地,“臣等谢主隆恩!” 张瑄淡然一笑,继续道,“册封颜真卿为内务令兼中京府尹、河南道巡抚,崔焕为关内道巡抚、陈通为河北道巡抚”川”, 张瑄一口气宣布了天下各道巡抚的名单。当然,除了颜真卿等少数几个人之外,其他的各道巡抚这些地方大员人选,都是陈希烈和杨国忠等人推荐选报的。 “册封仆固怀恩为威远侯、范阳兵马大都督。 “册封杨涟为青海侯、陇朔兵马大都督、青海行军大总管。” “册封哥舒翰为定西侯,河西兵马大都督。” “册封封常清为安西侯、安西都护府大都护、暂代安西兵马大都督。” “册封南霁云为清远侯、河南兵马大都督。雷万春为镇远侯,神策大将军。李嗣业为忠勇侯,神武大将军,张同为清宁侯,羽林大将军。” “册封安思顺为剑南兵马大都督。” “册封程千里为北庭兵马大都督。” “安东兵马大都督由郭子仪遥领。” 张瑄将大部分重要的“岗位”文武主官都册封完毕,包括跟随他起兵的一干心腹,都封赏了相应的爵位和官职,兼顾心腹与旧臣的利姜,可谓是皆大欢喜。 而这,正是张瑄想要的结果。 随他起兵的心腹,一来必须要封赏,这些都是开国元勋,还要为张瑄分掌重要权力:而对于哥舒翰这种旧臣,张瑄也不能薄待,要做到一定程度的一碗水端平。 接下来,就是陈希烈率他的丞相班子昼夜加班为朝廷各部司衙门配置人员,尽快实现运转,诸事杂多繁忙,自不待言。 而与此同时,陈希烈还要率众臣操持迁都洛阳的事儿,这也不是一件小事。 至于郭子仪,则在张瑄的授意下,开始了对天下兵马的再布局、再调整。 仆固怀恩率四万飞豹军和两万范阳降军镇守范阳,就不做调整了。而张瑄准备将神策军、神武军和郭子仪麾下的飞虎军布置在京都一线,作为京师拱卫力量和皇帝的亲兵,再加上张同的羽林卫,这些兵马共计有近十万人。 而其他的兵马,河西的重返河西,陇朔的归于陇朔,调配河南或者两淮的也立即启程。 第416章该怎么处置李唐皇室 .第416章该怎么外置李唐皇室 陈希烈、杨国忠、裴冕、杨琦、张巡、郭子仪、公孙良六人,号称朝廷七相,是张瑄以下署理中华王朝最高政务也就是中央权力核心层的七个人。 这是文官。 而武官系统,则以郭子仪为首。除了哥舒翰、程千里、安思顺三人之外,其余掌握兵权的人都是随张瑄起兵的开国元勋。 除了七相之外,张瑄还司时册刮了仆固怀恩等八人为侯爵,这八个人后来被称为‘开国八侯。”是中华王朝新兴的七大贵族,显赫一时。 如今的局势非常明显了,张瑄这个新皇刻意扶持陈希烈的陈家x郭子仪的郭家和开国八侯家族,这此新贵家族青云直上,隐隐有与士族豪门相对抗的趋势。 当然,新贵家族的底蕴还是差了干多,不过,这需要时间的积淀,不是扶持就能扶持起来的。 郭子仪虽然没芒被刮侯,但贵为天下兵马副帅兼兵部尚书参知政事,可以说是朝廷中的实权派。 子仪自己都没有料到有今天的权势地位,他本来以为自己能得一藩镇兵权就算不错了。但不成想,张瑄竟然将他留在身边掌兵部入廷相,一跃成为站在天下权力巅峰的七个人之一。 兴庆宫,瞧德殿,参政堂。 陈希烈居中,左侧是杨国忠、裴冕、公卜良,而右侧则是郭子仪一人。当然,现在杨琦和张巡还未到任,座位暂时空着。 ‘诸位,如今朝廷新立,诸事繁多,我等只能暂时住在宫中,为陛下分忧了。”陈希烈抱了抱拳道“册刮百官和各镇巡抚、军帅的诏书已经昭告天下,各镇的效忠表章想必一个月后才能抵达洛阳如今的当务之急,我们还是要着手操持迁都的事宜。” ‘好在中京昔日为东都,宫阙、朝廷衙署一应俱全,朝廷整体搬迁过去,当无大碍。“ 郭子仪微微一笑“除了政务之外,本官以为,朝廷目前还要继续调集两淮和江南各镇粮草辎重…,以本官看来,陛下最迟明年春天,就要举兵进攻吐蕃,后定诸胡。” 郭子仪是张瑄的心腹,自然知道张瑄的心思,如今说出来,却让杨国忠等人吃了一惊。 杨国忠皱眉道“这天下大乱初定,百废待兴,需要三年乃至更长的时间来休养生息,再开战端于国不利,本相一定要面见陛下,直言劝谏!” 公孙良默然不语。他虽然地位保持,被张瑄抬举,进入七相议政的权力核心小集体,但他有自知之明,在这种军国大事上,能不开口就不开口,免得说错了话,得罪了郭子仪,更触怒皇帝。 裴冕却就事论事,没有想那么多,他性格比较直。 ‘杨相所言甚是。天下叛乱初定,黎民百姓需要休养生息,再要耗费钱粮开启战端,必然导致国力大损。”裴冕附和道。 郭子仪虽然是张瑄身边的红人,又是开国元勋,从龙大功臣,但他性格谦和,并不强势,对杨国忠和公孙良这些日臣态度也算是比较友好,他笑了笑道“杨相,裴相,你们有所不知。陛下昔年拿下吐蕃吐谷浑故地,占据吐蕃千里沃野,移民军屯,假以时日必成中华大国的西北粮仓。” ‘然而吐蕃王赤柱趁我内乱,撕毁盟约,复占吐谷浑故地,若不是杨涟在青海一线苦苦支撑,吐蕃人东山再起祸乱中原都不是没有可能。” ‘因此,陛下一定会对吐蕃用兵。一则安定边防,二则收复吐谷浑故地甚至…,”郭子仪长出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甚至是将整个吐蕃灭了,全部纳入我朝版图。” 郭子仪的态度让杨国忠非常满意。但郭子仪的话却又让他和裴冕以及公孙良大吃一惊灭吐蕃门多大的胃口啊… 数百年以来,隋唐两朝,对吐蕃的国策无非是在稳固边防的基础上适度打压吐蕃的强盛。虽然对吐蕃用兵无数次,但要说以灭吐蕃为目的,绝无仅有。 然而,前人做不到的事情,未必现在的新皇帝张瑄就做不到。 想起张瑄的种种雄才大略之处,杨国忠长出了一口气,叹息了一声“倒是本相小家子气了,不知陛下如此宏图大略。灭吐蕃当然是空前绝后的大业,然而这需要耗费多少钱粮,才能完成,本相心里担心国力很难支撑啊。” ‘所以陛下才下诏推进商贸,甚至有提高商贾地位的意思。”陈希烈微笑着“以老夫看来,陛下之志,我等臣子难以揣度。但我朝要走向强盛,四处用兵是必然之举,而这就需要增强国力。” ‘拿下吐蕃,获得大量土地。可鼓励生育,增加人口,移民屯鳖恐推进商贸。”陈希烈缓缓起身指着墙壁上的地图,大声道“不仅吐蕃,东夷的奚人十州也是千里沃野,亦可移民屯垦…,” ‘还有西域,漠北的突厥…,老夫以为,接下来陛下会有再定天下蛮夷的国策,吾等不妨拭目以待。” 陈希烈笑了笑又缓缓坐了回去“不过,这此可往后放。现在当务之急朝廷有两件事 ‘宰辅请讲。”郭子仪对陈希烈虽然尊重,抱拳道。 裴冕和公孙良也抱拳颌首“宰辅请讲。” 杨国忠扫了一眼陈希烈,心里多个有些不服气。但目前情势比人强,皇帝强力手腕下,陈希烈为百官之首,七相之魁,议政以陈希烈为圭,他也没有办法。 陈希烈是何等的老油条,他知道杨国忠心里不服气,但嘴上也不挑破,径自道“第一,回纥的刮赏。回纥王子葛勒率军两万助战,为陛下后定天下登基称帝立下汗马功劳。而回纥可汗率回纥大军入陇朔下河东,对史思明叛军覆灭,功不可没。因此,朝廷不能无动于衷。” 杨国忠嘿嘿一个“这个好说。回纥人一向是我朝附庸之国,而陛下又纳了回纥公圭,回纥助战也在情理之中。 以杨某之见,不若给回纥可汗骨力裴罗上个尊号,以示荣宠。而回纥王子葛勒,则册判为我朝侯爵,赐此金银财物以彰显其功。” 杨国忠二么一说,郭子仪也点了点头“杨相言之有理。” 裴冕和公孙良两人也觉得妥当,没芒反对。 陈希烈见众人都如此,也就笑笑道“好,此事议定,待上奏陛下,由陛下裁处。” ‘还有一桩,就是如何安置李唐皇室。”陈希烈的声音变得低沉起来。、 众人皆默然。 这确实是一件迫在眉睫的、非常棘手的事情。 李唐皇族目前都聚集在宫中,等候处置:而一些宗室,也在长安闭门不出,等候命运的消息。 按照历朝历代的‘经验”来看,新朝立、日朝皇室没有什么好下场,有不少都被血腥清洗。新皇为了巩固权力,对日朝皇族举起屠刀,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但张瑄会这么做吗门众人都拿不准。 包括郭子仪这等心腹,也摸不清张瑄的真正意图。 可李亨李豫这此人,不能总在皇宫里幽禁着,迟早要有一个说法,昭告天下。而再加上宗室皇亲,李唐王朝遗留起码有数百上千人 陈希烈苦笑一声“诸位,陛下昨日让老夫拿一个方案,但老夫觉得非常棘手,因此请诸位畅所欲言。” 站在新皇的立场上,这此李唐皇室自然是诛杀了干净,扫除后患。然而,若是大开杀戒,必然让新皇留下残暴之名,而对于新成立的朝廷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但不杀这么众多李唐王朝血脉,谁知道日后会不会构成隐患门 所以,众人很难做决定。 而就算是有决定,也无法说出口。如果圭张诛杀,但一旦皇帝因此落下千古骂名,他们也吃罪不起:而如果圭张不杀,一旦日后有人起兵造反,他们又成了纵容前朝余孽的罪人。 因此,包括郭子仪在内,都沉默不语。 陈希烈望着众人,皱了皱眉“诸位,吾等受陛下隆恩,应当为陛下分忧。如何安置李唐皇室,还请诸位出言献策,集思广益。” 裴冕轻叹一声“宰辅,这事儿着实难办。按说李豫圭动下诏退位,应当给他一条生路。可是,若是将来…” ‘诛杀了算了,一了百了!”杨国忠阴狠地挥了挥手道。 公孙良下意识地开口道“不可,万万不可,” 杨国忠冷笑一声,凝视着公孙良沉声道“有何不可门公孙大人,你蒙受新皇恩德,要考虑好自己的立场!” 公孙良闻言面色涨红,颤声道“公孙良蒙受皇恩浩荡,当为陛下效死。只是李豫既然下了退位诏书,便是有功于新朝。陛下以文德武功立国,断然不能因此留下千古骂名!” 杨国忠冷然一晒,怒斥道“公孙良,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出言不逊,对陛下不尊!” 公孙良被杨国忠上纲上线扣上了这么一顶帽子,心惊胆战,忐忑不安,原本为李唐皇室争取出路的一点心思也就很快化为泡影。 他本为李亨心腹,李亨父子待他不薄,心里终归还是有几丝感恩之心的。 第417章自荐枕席 第417章自荐枕席 陈希烈皱了皱眉。 公孙良的话虽有不妥,但也不至于上纲上线,扣上这么一顶帽子。 杨国忠摆明了是借题发挥,想要打压公孙、良,借此在这个核心权力小集体中树立威信,渐渐确保他的个人威权。说白了,杨国忠还是不甘人下,并不真正把陈希烈放在眼里。[] 七人当中,要说杨国忠真正忌惮的,也不过是郭子仪一人。张巡虽然也为皇帝张瑄心腹,但张巡根基太浅,被提拔进朝,无异于一步登天,杨国忠怎么看得起张巡。 在杨国忠看来,只要他能镇得住裴冕和公孙良,加上杨锜是杨家之人,他就能在这个小、集体中占据领袖地位,甚至可以凌驾于郭子仪这些功臣党之上。 郭子仪虽然面不改色,但心里也有些不爽。 杨国忠终归还是一个流氓政客,他所考虑的不是国家强盛和朝廷政务,而首先是自己的政治利益,争权夺势已经成为他的本能。 咳咳! 陈希烈清了清嗓子,打着圆场道,“杨相,公孙大人也是一片赤诚,为陛下声誉着想。郭大人,你意下如何?” 郭子仪沉吟片刻,“宰辅大人,此事非同小可,还是奏请陛下裁处吧,我等不敢妄言!” 其实这个时候,张瑄就在殿外。 当了皇帝之后,张瑄才蓦然发现,皇帝也不好做。多大的权力,意味着多大的责任,站在皇帝的立场上,他已经不能再像从前一样,杀伐果断动辄使用雷霆手段了。 他不论做任何事,都要考虑到天下和朝廷的大局,还要考虑民心所向更要兼顾朝臣间的派系争斗和各种利益集团的平衡……非常复杂,复杂到让他感觉有些头大。 所谓治大国若烹小鲜,凡事都要掌握一个火候做一个有为的君主不容易啊。 如何安置李亨李豫父子以及李唐皇族,张瑄心里虽有主张,但一直没有拿定主意。 他不得不慎重,因为李唐皇室在民间在士族中的影响力。可他更得考虑自己的清誉,诛杀李唐皇族容易,以他现在对天下局势的掌控力而言一道诏书下去,李唐皇室千余人或杀或流放,都不成问题。 然而强权的压制,终归不能长久。等他百年之后,肯定会落一个暴君的骂名。作为穿越者张瑄心里明镜儿似的。 张瑄轻叹一声,抬步走进了殿中。 贴身的小太监尖细的嗓音传出一一“陛下驾到!” 陈希烈等人赶紧起身,拜了下去,“臣等迎接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张瑄笑着摆摆手,“宰辅,诸位相国,请起,免礼平身。” 待张瑄坐定陈希烈打头将众人议定的结果奏报了一遍。 张瑄点点头,“准奏。传朕的诏书,册封回纥可汗骨力裴罗为‘英武威远毗伽阙可汗”赐丹书铁券。 册封回纥王子葛勒为进西侯、光禄大夫、镇军大将军。命人在长安立碑纪念昭示我朝与回纥世代友好,永为父子之邦!” “陛下英明!”陈希烈等人又拜了下去,朗声高呼。 张瑄呵呵一笑,“好了起来吧。” “当着诸位的面,朕有几句话说。新朝初立不论是谁,都需要以国事为重一一朕既然将国务交给诸位,便是信任诸位能为国出力为朕分忧。不管过去如何,从现在开始,尔等便是朕之脑骨,左膀右臂。” “朕对尔等将一视同仁,这是朕的态度。” 张瑄的话音一落,公孙良和裴冕两人感激涕零,知道皇帝这番话有安抚他们的意思,同时也是在敲打杨国忠,提醒陈希烈和郭子仪。 众人拜了下去。 公孙良和裴冕涕泪交集道,“陛下隆恩,臣感激涕零,臣当为陛下赴汤蹈尖在所不辞!” 张瑄淡然一笑,“朕还是那句话,不奢望诸位能大公无私,但凡事当以国事为重。好了,尔等继续,朕走了。” 张瑄起身就走,但走了几步他就又回头望着郭子仪道,“子仪!” 郭子仪毕恭毕敬地躬身道,“臣在!” “天下兵马调配,事关重大,不能怠慢。你全权处置就是。此外,传召封常清,让他尽快率军赶赴西域,朕明日在宫中设宴,为他践行!” “臣遵旨。” 张瑄回到了自己的寝宫。 因为他没有打谱在长安长期居留,所以在宫里的一应用度乃至居所事宜,都一切从简。他身边只有十几个太监和宫女侍候,宫里选派的人都被他拒绝了。 陈希烈等人本想为张瑄这个新皇下诏选妃和选秀,新建他的后宫,但也被张瑄断然拒绝了。 张瑄心里清楚,作为帝,他不得不服从于这个时代的规则。但是所谓后宫三千,纯属摆设,没有必要广纳民间之女,引起民怨沸腾。当然,必要的嫔妃还是要有的。 至于太监和宫女,张瑄决定从长安皇宫中选拔一部分人即可。这皇宫中的大多数宫女平日里连皇帝的面都见不到,遑论是临幸了。 张瑄现在居住的宫苑就是以前万春的“闺房”一万春苑。而万春苑中侍候的宫女太监,也基本上就是万春出嫁前的使唤下人。 张瑄进了寝殿小睡了一个时辰,正准备起身看会书,突然宫女来报。 张瑄扫了一眼这个宫女,这宫女名叫妍儿,眉清目秀身材婀娜,年约十五六岁,气质有些清纯。 张瑄看见这个妍儿,就想起自己昔日的贴身侍女如烟如玉。 “陛下,韩国夫人与薛香云求见,已经跪在殿外等候多时了。”妍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皇帝的脸色,跪在地上小声道。 新皇刚刚登基,她们刚刚在皇常身边服侍,还摸不清皇帝的性情,自然是谨小慎微诚惶诚恐。 “你叫妍儿吧?”张瑄微微一笑,望着妍儿。 妍儿脸色一红,点点头道,“回陛下的话,奴婢叫妍儿。” “你过来。”张瑄摆了摆手。 妍儿一怔,旋即有些狂喜。 她急匆匆走过去,跪伏在张瑄的脚下,心头激动和期待着。 皇帝独身一人在宫中,没有嫔妃侍候,若是皇帝看中了自己…”那自己岂不是一跃成为皇妃,从此青云直上,不再做这小小的宫女了。 妍儿小圌脸红润,眼眸中春情摇曳,欲语还休。这幅娇俏的模样儿落入张瑄眼中,他一怔,旋即明白过来,知道这小妮子错会了他的意思了。 他不是什么圣人,作为皇帝,他身边想要多少女人都是举手之劳的事情。然而张瑄此刻思虑国事,心系天下,床第间的欲圌望淡了很多。 最起码,在宫里这么久了,他尚未临幸过任何一个女子。 “妍儿,你帮朕更衣。” 张瑄轻轻道。 妍儿有些失望,但还是毕恭毕敬地开始帮张瑄更衣。见这小妮子有些失望的样子,张瑄忍不住探手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笑道,“过些时日,朕要启程回中京,你可愿随朕去中京?” 妍儿欢喜地跪伏在地,“奴婢愿意侍候陛下,奴婢愿意……” 张瑄穿戴整齐,端坐在龙案之后这才命妍儿将韩国夫人母女唤了进来。 毕竟是杨玉环和杨三姐的姐妹,张瑄也不好不给她一点面子。 韩国夫人带着女儿薛香云也就是李亨的薛淑妃,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薛香云为李亨所宠,期间怀孕,但不料因为天下叛乱,宫中惶然动荡,加上随皇帝四处奔波,又担心未来的前途,终于还是流产,没有保住腹中的孩子。 韩国夫人本来以为女儿能成为第二个杨贵妃,结果却沦为“丧家之犬”。李亨先是被李豫篡位,然后李唐王朝又被张瑄夺了天下。昔日宫中荣宠一时的薛淑妃昙花一现,永远成为了过去。 薛香云本来与李亨的嫔妃被关在一起,生死未卜。但韩国夫人通过杨国忠这层关系,想办法把薛香云弄了出来,接回了府中。 张瑄也不是不知此事,只是看在杨三姐和杨玉环的面上,装作不知罢了。 但这母女俩跑到宫里来找我作甚?难道还有别的心思?张瑄心念电闪,便扫了这母女俩一眼。 韩国夫人浓妆艳抹,而薛香云也显然是精心梳妆,穿着艳丽的霓裳宫裙,自有几分国色天姿。 张瑄暗暗皱了皱眉。 韩国夫人紧走几步,也向自己的女儿使了一午眼色。 母女俩一起跪拜在地,柔声道,“奴家母女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张瑄默然。 良久才淡然道,“夫人请起,夫人到宫里来见朕,有事吗?” 韩国夫人叩首道,“奴家最近接到三姐的信函,三姐说让奴家进宫来求求陛下”,川”, 韩国夫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张瑄打断了,他淡然道,“夫人与朕也算是亲戚,夫人大可放心,朕当保全夫人全家。夫人若是愿意,举家搬迁前往中京居住也可。” “至于一一”张瑄扫了娇圌媚万分的薛香云一眼,“即已出宫,便择人再嫁吧。” 韩国夫人还没有说话,薛香云已经抬头来媚眼如丝地望着张瑄,娇娇柔柔地大胆道,“奴家愿意服侍陛下,请陛下不要嫌弃奴家!” 张瑄愕然。 第418章古往今来第一个女丞相? 第418章古往今来第一个女丞相? 张瑄愕然之后,旋即又感觉有些荒诞。 他没有料到,这个昔日被李亨恩宠一时的薛淑妃,竟然跑到自己面前自荐枕席。[] 新皇接纳旧朝嫔妃,其实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比如唐太宗皇帝李世民就曾经纳了隋畅帝的妃子。从这个角度上说,如果张瑄接纳几个李亨或者李豫的嫔妃,也正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没有人会说什么,也没有人敢说什么。 或许正是基于这种考虑,韩国夫人才大着胆子带女儿薛香云过来,hou颜自荐,以求恩宠。 虽然因为杨三姐和杨玉环的存在,韩国夫人一家的荣华富贵能够得到一定程度的保全。但指望别人总是不如自己的女儿受宠来得直接和实在韩国夫人以为,凭自己女儿的姿色,她肯定能在张瑄身边有一席之地。 而说不准,还会恩宠交加,成为后宫专宠之人。 张瑄目光玩味地凝视着薛香云,此女确实姿色出众,比起杨玉环来也差不了多少,而因为她更年轻,身上又多了一种青春的朝气,但杨玉环的成熟妩媚却又不是薛香云能比的。 张瑄虽然不是什么圣人,但也不是贪色之人。 他还没有到饥不择食连李亨女人也要霸占的程度。 他笑了笑,“你们不必如此。朕还是那句话,既然你已经出了宫,就择人而事吧,朕这里,呵呵”川”, 因为是杨三姐和杨玉环的亲姐妹和外甥女,张瑄不得不多少兼顾一点韩国夫人母女的颜面。况且,她们自荐枕席,也是一种作为女子的无奈和悲哀。 听到皇帝拒绝,韩国夫人大为失望叹息着叩首下去,不敢再说什么。 而薛香云则绝望地跪在那里,竟然抬头幽幽地望着张瑄颤声道,“陛下以为,奴家还能出宫择人而事吗?” “谁还敢要奴家呢”,……薛香云悲哀地哽咽道。 张瑄一怔,旋即醒悟过来。倒也真是如此。 薛香云毕竟是前唐皇的皇妃,如今张瑄灭唐,大唐皇族的命运未卜恐怕没有人敢接纳薛香云。她唯一的出路,就是安安静静地呆在娘家终老残生。 换言之,除了张瑄能接纳她之外,这天下没有一个男子敢要她。 张瑄长出了一口气,淡然道“过些时日再说吧若有可能,朕为你指婚也可以。” 张瑄说到这里,断然挥了挥网。” 张瑄此刻心中大事纷纭,哪里有时间和精力考虑薛香云的出路。能接见她们,已经是看在自己女人的面子上。 韩国夫人母女失望落寞而去,不提。 这母女俩走了之后,又来一人,张瑄本想不见突然想起一事就没有拒绝。 田可馨犹自是罩着面纱穿着一袭男子宽大的青衫,完全遮掩了自己作为女子的体型和容颜。她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淡然跪拜了下去,“可馨拜见陛下。” 张瑄笑笑“可馨小、姐进宫见朕,所为何来?” 张瑄说话很直接,没有拐弯抹角。他心里很明白,田可馨找上自己多半是为了她父亲的官职和爵位。 张瑄之前承诺的是要册封田承嗣一个藩镇的出路,然张瑄这一次的册封中却没有田承嗣等范阳降将的份儿。田可馨忍不住进宫来问问,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田可馨的话却让张瑄有些意外。 “陛下如今坐拥天下,壮志得酬,天下共尊。皇帝陛下金口玉言,今日进宫求见陛下,是想问问陛下,难道要失信于可馨一人?”田可馨凝视着张瑄,淡淡道。 张瑄笑了,“你父之事,朕没有忘记,更不会出尔反尔。只是册封降将,要等到朕迁都中京之后,暂时来说,你先不要着急。” 田可馨摇了摇头,“陛下误会可馨的意思了,我父之事,可馨相信陛下自有安排。可馨想问的是,陛下可曾想过如何安置可馨?” “陛下可是答应过可馨,让可馨有居于朝堂之上施展才华的机呢”,…”, 田可馨的声音微徵带出了几分期待和激动。 张瑄一怔,长出了一口气,原来此女是来为自己索求官职来了。 女官不稀罕,武周年间曾有不少。但张瑄心里明白,田可馨所要的不是普通的宫廷女官,而是像上官婉儿那种可以出入朝堂参与政事的女官员。 张瑄作为现代社会的穿越者,对此并非不是不能接受。只是此事要从长计议,最起码,朝堂之上,大多数朝臣都不会接受一个女子平起平坐参知政事。 张瑄微微一笑,望着田可馨嘴角浮起一抹玩味的笑容来,“这个先不着急,朕既然答应了你,肯定会给你机会。只是不论如何,你如今还戴着面纱示人,朕连你的真面目都未曾见过,怎么放心将政务交给你?” 田可馨肩头轻颤。 她垂首沉默片刻,才毅然抬头来望着张瑄,轻轻道,“可馨容颜粗鄙,实在不敢在陛下面前献丑。陛下曾经说过,地不分南北,不论男女老幼乃至胡汉,凡我天下子民,都有为国家兴盛而奋斗的崇高使命一既然如此,可馨容颜如何,其实不是问题的关键。陛下以此推拒搪塞,可教”,…” 到了这个份上,田可馨还是不肯揭破自己的面纱,这就着实让人感觉有些诡异了。 张瑄皱了皱眉,心道莫非是真的奇丑无比?不,不应该。从这女子的气质和谈吐来判断,她或许不是倾国倾城之容颜,但也绝对不会是容貌丑陋。 她不肯以真面目示人,不是有难言苦衷就是别有隐情。 “呵呵,既然如此,朕就先册封你为六尚之首,暂时先替朕管理一下内宫事务。” 所谓六尚,就是尚宫局、尚仪局、尚服局、尚食局、尚寝局、尚功局,执掌后宫内廷一干事务,虽然品阶不高,但拥有一定的实权。 田可馨犹豫了一下,还是叩首谢恩接旨。 田可馨没有立即离去,似乎知道张瑄有话要问她一样。 “可馨小圌姐,朕有一事,悬而不决,跟你商讨。”张瑄轻轻道。 田可馨微微一笑,“陛下莫非是指李唐皇族如何处置一事?” 张瑄点了点头。 “可馨断定,陛下不会诛杀李唐皇族。陛下虽然杀伐果断,但在本性宽仁,下不了这种残暴之手。因此,陛下目前所犹豫的,不是杀不杀李亨父子及一干李唐皇族,而是如何安置他们。不知小女所言,可否属实?”田可馨目光清澈,望着张瑄。 张瑄陡然一声长叹。这田可馨在他的身边虽然时间不长,但对他的性情揣摩得却是淋漓尽致。作为现代社会来的穿越者,要让张瑄对数量众多的李唐皇族下死手,他是做不到的。 如果李唐皇族殊死对抗,他不介意动用雷霆手段,然李唐皇族目前就是案板上的肉,这屠刀他是万万举不起来的。 “可馨一向敬重陛下,有大胆识、大魄力和大谋略,因此陛下会创建盖世不朽的文治武功,成就一番空前绝后的王朝霸业。因此,在陛下心里,李唐皇族其实与其他的士族高门乃至权贵之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如何安置和利用,才能不至于成为陛下大业的障碍,成为陛下打造强盛大国的绊脚石。” 张瑄眸子里奇光一闪。田可馨这话可谓是说到他的心坎里去了。 他要开疆辟土打造盛世伟业,没有一个强盛的国力支撑,等于是空中楼阁。这就必须要改革,要推进新政,要尽可能地结合实际推进最适合国家强盛的治国之策,这就势必要触及各种利益集团的利益,引起极大的反弹。 而众多高门大阀圈占土地,私蓄人口,可谓是张瑄推进新政的最大障碍。 而李唐皇族在张瑄心目中就是这样的障碍,因为宗室盘根错节,是天下间最大的豪门大族。能否借灭唐的机会,拿李唐皇族下手,为日后扫平其他势力做个试验,这才是张瑄所正在缜密考虑的事情。 张瑄面色一肃,竟然向田可馨抱拳道,“可馨小圌姐请赐教,朕洗耳恭听。” 田可馨郑重其事地道,“小女之见,陛下当恩威并重,收放兼备。” “可恩释李唐皇族,甚至册封唐王都可。但必须要夺去李唐皇族的实权,真正扫清其在朝野间的影响力。简而言之,就是封其爵位,夺其土地和人口一小女看来,陛下真正需要处置的是在西京、中京一线的李唐宗室,至于李亨父子倒尚在其次。” “无论是将其册封贬在河东或是他地,都无不可川”西京、中京土地乃至江南两淮之地,土地庄园皆掌握在李唐宗室皇亲之手,如果陛下能从皇族宗室手中夺去大量的土地人口,将之划归平民,不仅会充盈国库,还会获得民心。” “只是这事看上去容易,做起来不容易,就看陛下有没有破而后立的决心了。” 张瑄闻言忍不住拍掌大笑,“可馨小圌姐不愧是天下间的奇女子,见识过人,此言甚中朕心。好,好!可馨小圌姐若是帮朕完成所愿,必册封可馨为古往今来第一个女丞相!” 田可馨眼前一亮,“陛下一言九鼎,小女当为陛下殚精竭虑做成此事!” 第419章朕为天子,唐为臣民! 第419章朕为天子,唐为臣民! “可馨小圌姐,朕将处置李唐皇室的权力交给你,便一一便册封你一个安唐特使,持朕金牌,全权处置。”张瑄笑了笑,摆了摆手道,“朕明日便命朝廷成立安唐特使衙署,让南霁云派人协助于你,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 田可馨欢喜地伏地叩谢道,“臣遵旨!臣一定为陛下分忧!”[] 望着田可馨兴冲冲而去的背影,张瑄长出了一口气。 他要推行新政,必须要先解决现在权贵土地兼并的问题。换言之,他这个皇帝要从一些大地主手里夺取土地和人口,从而才能进一步发展经济,同时也增加国库收入。 如果这个问题解决不了,新政就是一句空话。 唐把赋税制度由租调制发展为租庸调制。该制度最大特点在于“庸”的设置,即可以纳绢或布代服径役。 均田制使农民获得一定的土地,租庸调制又保证了农民的劳动时间,这两种制度成为唐朝经济繁荣的重要保障。但开元以来土地兼并加剧,大量土地落入权贵之手,使朝廷可以分配的土地越来越少,均田制被破坏,租庸调制也无法维持,从而影响到国库收入。 而如今权贵占有土地最多的当属季唐皇族宗室,这一次张瑄就准备借安置李唐皇族的机会,打响他登基称帝后的内政第一战,意义显得非常重大。而将之交给田可馨去做,无非是一种试探。 拿落魄的李唐皇族开刀,试探天下大大小、小的权贵的反应。 也就是说,这一次对于李唐皇族的处置,相当于是一次全国“土改”和“税改”的预演。说起来复杂,直白地说就是要打破权贵阶层占据大多数土地的状况,从权贵阶层手里夺取土地,然后由朝廷统一分配给符合条件的平民。 同时将众多被各级权贵地主蓄养的农奴庄客黑户“解放”出来或为平民,或为移民屯垦。对于张瑄来说,人口就是生产力而生产力就意味着经济发展,意味着国库收入大幅提升,国力空前增强。 第二日,张瑄下诏,成立安唐特使衙署,命田可馨为安唐钦差特使。田可馨立即走马上任从南霁云的神策军中抽调一千名军卒,然后又持张瑄金牌,从户部、京兆府及内务省抽调了部分官吏,组成了一个临时的工作机构。 按照张瑄的意图,田可馨没有着急下手而是先开始着手统计李唐皇族宗室的人口数目,以及其占有土地、庄园、山林、湖泊等资源的数量。这个统计的过程肯定会很长,因为李唐皇族宗室名下的产业太过庞杂,需要一一梳理。 田可馨率官吏军卒往来如梭,紧张忙碌一这么一来,不仅李唐皇族宗室心头发毛,就连一些朝臣都感觉苗头不太对。 但这项工作可以慢慢做,可对于李亨父子的安置却无法再拖下去了。 陈希烈等人再次进宫,等候在了张瑄的御书房门外。 张瑄默然良久放下手里的书册抬头向妍儿轻轻一笑道,“妍儿,去把陈宰辅几个人叫进来。” 妍儿乖巧地共头领命而去。 不多时,陈希烈等人就走了进来拜倒在地,“臣等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张瑄哈哈一笑,起身去俯身扶起了陈希烈朗声道,“陈宰辅年迈体弱日后见朕可不拜。朕给你一道见朕永远不拜的金牌来人,给陈宰辅赐坐,给诸位相国赐坐。” 张瑄的尊重让陈希烈感动至极,他涕泪交集地再次跪拜在地道,“老臣拜谢陛下隆恩,老臣何德何能,蒙陛下如此恩宠!” “陈宰辅偌大年纪,不能在家颐养天年,还要操劳国事,为朕分忧,朕心里过意不去。”张瑄叹了一口气道,“可是天下初定,百废待兴,朕又不能让陈宰辅回家养老!” 望着张瑄对陈希烈的尊重和礼遇,杨国忠看在眼里,嫉妒在心上。只是他也没有办法,张瑄是何等雄才伟略之主,在他的耳边“忽悠。”等于是自寻死路。 众人坐定,略谈了一会国事,陈希烈就不得不带头将安置李亨父子的事儿提到了桌面上。已经悬而未决很久了,若是再拖下去,对于新皇和新朝廷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 听陈希烈说起这个,张瑄淡然一笑,“朕自有主张,请诸位稍待。” 这时,一个太监进门禀报,“陛下,李倓奉异拜见。” 陈希烈等人吃了一惊,这个时候,皇帝见李倓干什么? “陈宰辅,尔等且先退往后堂等候,容朕见一见李倓。”张瑄笑了笑,挥了挥手。 陈希烈等人赶紧起身,狐疑地退到了御书房的后堂一一其实就是屏风之后。 张瑄传召李倓,让他们这些大臣在场,肯定是别有深意。 李倓心情复杂又有些忐忑不安地走了进来,扫了张瑄一眼,咬牙跪拜了下去,“罪人李倓,拜见皇帝陛下!” 张瑄笑笑,凝视着李倓,良久不语。片刻后,才淡淡道,“李倓,你起来说话。” “罪人不敢。”李倓没敢起身。 “起来吧,今日朕找你来,有几句话讲” “请陛下示下。”李倓犹豫着起身来,躬身侍立。 “过去种种,就不谈了。再谈,没有任何意义。”张瑄笑容一敛,声音肃然起来,“朕夺了你们李唐皇室的江山,但这天下并非一家一姓之天下,而是天下人之天下,有德者居之,有能者治之!” “是非功过,暂且不论,且等数十年后,由天下人评说。”张瑄摆了摆手,“朕曾经说过,地不分南北,不论男女老幼乃至胡汉,凡我天下子民,都有为国家兴盛而奋斗的崇高使命一一这其中当也包括李唐皇族宗室。” 张瑄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了一下。 李倓张瑄到底是什么意思,也就没敢回话,而继续恭谨地垂首不语。 “朕的本意是册封李亨为唐王,命李亨率李唐皇族迁徙河东,镇守太原。”张瑄轻轻一笑,“然而现在,朕又改变了主意。朕以为,李唐皇族中亦有不少英才干臣,若是就此荒废,岂不是可惜了?因此,朕决定,除照旧册封李亨为唐王、李豫为嗣唐王,随朕迁徙中京之外,其他皇族宗室亲王、郡王、公主的爵位封号一概免除,然后朝廷将面向李唐皇族宗室开恩科选拔人才,凡有能者,皆可为官为将。无能者,则可为民为商。无论朝廷,还是地方各道、州府县乃至军镇,都可。” “朕可对天盟誓,将一视同仁,若有半点亏心,上天也不饶朕。”张瑄慨然道。 李倓总算是听明白了。 李亨和李豫父子封唐委和嗣唐王,算是承袭了李唐皇室“唐”的爵位。而至于其他皇族宗室,则全部要贬为庶民,按制取才,向新皇称臣。 这样的安排,已经算是张瑄网开一面了。李亨父子这些日子,已经做好了被张瑄流放蛮荒乃至暗下毒手的思想准备了。 “谢陛下恩典。”李倓有些有气无力地又拜了下去,颤声道。 事到如今,作为亡国皇族,还能奢望什么呢?能保住性命,就算是不错的了。 “李系有才,朕素有耳闻,朕钦点为内务省侍中。而你一向干练沉稳,做事有度,朕钦点为户部侍郎你意下如何?” 张瑄凝视着李倓,淡然道。 李倓大吃一惊,他没有想到张瑄竟然是真的想要让李唐皇室中人出任新朝之臣,若是他故作姿态,也没有必要将他和越王李系安排在这种相对比较重要的岗位上。 户部侍郎和内务省侍中,都是品阶较高的高级官员。 李倓怔怔地呆在了那里,心里也说不出是一个什么滋味来。 “当然,朕也不强求于你。若是同意,便在朕这里点点头,只要你日后尽职尽责,为国做事,朕不会亏待了你们。”张瑄又道。 李倓心头一个激灵,赶紧拜了下去,连连谢恩不止。 在李倓看来,他根本就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既然张瑄这么安排,他怎敢拒绝? 张瑄知道他的心思,也没有在意。他既然敢起用李唐皇族之人为官,就不怕他们闹腾。况且,失去了天下和权力,他们也不敢再闹腾什么。张瑄的意图是尽可能地让李唐皇族融入新朝,或为官为将,或为商为民,各自找好自己的位置,各自奔各自的前程。 时间一长,李唐皇族宗室必被分化归心。 “好了,你先退下,朕的册封诏书明日可下。 你且回去安心等待。” 李倓长出了一口气,诚惶诚恐地拜别而去。 李倓走后,陈希烈等人转了出来,神色都非常复杂。 张瑄夺去李唐皇族宗室的爵位封号什么的,并不奇怪,事实上随着李唐王朝的覆灭,这些人的贵族爵位早就随之废止。但他竟然要起用李唐皇族中人为臣,还将李亨的两个儿子一一越王李系和建宁王李倓,放在内务省侍中和户部侍郎的要害位子上,这”… “陈宰辅,诸位相国,朕的话你们都听到了,你们意下如何?”张瑄笑道。 陈希烈犹豫了片刻,拱手道,“陛下宽宏大量,不拘一格起用李唐皇族宗室为臣,这是何等的大气度、大魄力、大胸怀!” 杨国忠也赶紧追随着陈希烈的脚步,不轻不重地拍了张瑄一记马屁,“陛下英明,当驾驭四海,天下归心!” “陛下英明,臣等敬佩!”郭子仪、公孙。良和裴冕三人也赶紧躬身称是。 张瑄淡然一笑,缓缓起身来凝望着众人,声音渐渐高昂有力起来,“朕说过,这天下乃是天下人之天下,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李唐皇族宗室亦是我天下之子民,理当尽其所能为天下效力。” “朕为天子,唐为臣民!凡天下之才,皆为朕用!若是朕没有这点胸怀和胆魄,何以敢称天之可汗?!” 张瑄清越而充满气势的声音在御书房里久久回荡着。 陈希烈等人心下凛然,拜伏在地,山呼万岁不止。 第三日。 陈希烈代表朝廷和皇帝,亲往兴庆宫明德殿,宣布张瑄的诏书。 在此之前,李亨父子并没有得到消息。虽然张瑄提前召见李倓,并让李倓回去转告李亨和李豫,但李倓却没有说,一直保持着异样的沉默。 李亨和李豫父子惶恐不安地率一干皇族嫔妃等人跪拜在地,聆听诏书。陈希烈有些感慨地扫了众人一眼,轻叹一声,将声音放得极其柔和。 “李系、李倓接旨。”陈希烈扫了跪在李亨和李豫身后的越王李系一眼。这李系颇有才干,亦有贤名,只是陈希烈也没有想到,李系会入皇帝的法眼,得到他的看重。 李系听到陈希烈上来就点到自己的名字,大为恐惧,哆嗦着身子起来又跪伏在了最前头,“罪人李系,接旨!” 李倓则脸色肃然地默默起身走到前头,跪伏下去。 气…册封李系为内务省侍中,册封李倓为户部侍郎,随驾中京,赐府邸两座。” 李倓倒也罢了,心中早就有数。但李系却听得傻了眼怎么着?张瑄竟然还册封他为正三品的内务省侍中……这……这…… 陈希烈干咳了两声,低低道,“李系,陛下知你有才,荐拔你为朝中重臣,你还不接旨谢恩?” 李系猛然回过神来,强自按捺下震惊不安的万千心绪,叩谢谢恩。 陈希烈缓缓抬头望着李亨和李豫父子,径自又开始宣布册封两人为唐王和嗣唐王的诏书。 核心皇族之中,两人出仕为重臣,李亨李豫父子封了王爵。其他皇族虽然被夺去爵位和封号,但毕竟是安然无恙地保住了性命。 一时间,松了一口气的李亨的儿女嫔妃们涕泪交集,有的叩首谢恩,有的瘫倒在地,也有的木然发怔。 皇帝册封李亨父子为王,承袭唐爵。而赦免全部皇族宗室,不仅起用李系和李倓为朝廷重臣,还表示要开恩科从皇族宗室青年子弟中荐拔人才,入朝为官。这样的消息传出宫去,西京长安朝野上下为之震动。 转眼就是永宁元年的年末了,朝廷搬迁往中京的各项准备已经就绪,三日后就要启程离开西京长安,张瑄已经决定要在新都过春节和上元节。 这样一来,长安城的权贵大家族中,几乎全部要跟随皇帝东迁。而按照张瑄的安排,李亨和李豫父子随驾入中京居住,而其他的皇族宗室,则遂个人意愿,或居长安,或迁中京。 张瑄的妻舅一崔家的崔焕,目前已经贵为关内道的巡抚,也就是一省之大员,整个关中地区的最高行政长官。这就相当于是张瑄率朝廷东迁之后,长安周边十余州县归崔焕治理。 崔焕的衙门设在长安,即原长安的京兆府。 他自打走马上任以来,可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崔焕也是宰辅之才,这才是张瑄将关内道交给崔焕的关键因素。若是仅仅因为崔焕国舅爷的身圌份,断然不会得到张瑄的重用。 而事实上,在张瑄的宗族、亲眷之中,他提拔起用的也就是一个崔焕。当然,还有崔家的庶长子崔进。只是崔进早就跟随张瑄就藩陇朔,历练多年,拥有了自己的位置。 甚至于现在,张瑄都没有册封他的张氏宗族中人以爵位,比如他的两个叔父和一干堂兄堂弟诸人。按照历朝历代的惯例,张瑄称帝,不仅要追封他的父、祖为皇帝,还要册封他的近亲为亲王。 陈希烈率文武百官前前后后上奏过三次,张瑄都没有点头,只同意了对于父、祖的追封谥号,至于张家的其他人,谁都没有获得爵位和官职。 崔焕正在衙门处置公务。突然,属官来报,“巡抚大人,内务省侍中李系求见!” “李系?”崔焕一怔,旋即起身来迎了出去。 李系是原李唐皇室的越王,李亨的儿子,也喜舞文弄墨,与崔焕昔日曾有私交。只是最近很少往来。 崔焕迎出府衙,拱手抱拳道,“殿下到访,崔焕有失远迎,拖歉之至!” 李系脸色一变,左右四顾无人,这才尴尬地颤声道,“崔大人,崔兄呐!李系早已不是什么越王殿下,而是陛下之臣,内务省侍中,今后请崔兄以名称之,李系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崔焕是皇帝的大舅哥,以如今李系的身圌份,他岂敢得罪,态度亦非常谦卑。 崔焕本是一种客套,因为李系虽然爵位被夺,但毕竟是曾经的李唐皇族亲王。而作为知交好友,崔焕也不愿意落井下石。 只是他的这种客气让李系不敢承受。 崔焕扫了诚惶诚恐的李系一眼,知道他的尴尬和惶恐,也就不再客气,抱拳笑道,“侍中大人,请进府中说话。” “崔大人请!” 两人并肩而入,直进正堂。分宾主坐定,待下人上了茶之后退下,李系才抱拳小声道,“崔兄,李系有事相求,还请崔兄看在往日你我知交好友的情面上,相帮小弟一次!” 第420章丰王反叛 天唐42 天唐正文第420章丰王反叛 第420章丰王反叛 听李系有事相求,崔焕立马就想起了最近朝廷正在着手推进的从皇族宗室手中收取土地、庄园和山林湖泊等为国有之事。 皇帝最近下诏成立了一个安唐钦差特使衙署,委任女官田可馨为钦差全权大臣,带着从户部、内务省、礼部等各衙门抽调的部分官吏,在皇帝亲军神策军的协助下,开始了大张旗鼓的“收地运动”。 也就是说,未来几个月之内,凡李唐皇族宗室所批量占有的土地,除按照朝廷的规制保留少部分自给自足之外,其他都要登记造册,上缴国库,由户部统一分配给无地的平民。 因为是皇子亲自布置的事宜,各部司协同联动,所以田可馨的特使衙署将这项工作推进很快,进展也很顺利。 朝廷的意思或者说是皇帝张瑄的意思很明显了,既然朝廷已经免除了所有李唐皇族宗室的爵位,贬为平民,那么,这批昔日的顶尖权贵就没有资格再霸占这么多的土地和奴仆庄客。 一干皇族等人,敢怒不敢言,此时此刻,能保住身家性命已经是最值得庆幸了,至于家业资产什么的,该舍弃的就该舍弃。否则,触怒了新皇,人照样诛杀,家产照样充公。 但财富这个东西,毕竟是难以舍弃的。这两日,崔焕就听闻有不少皇族宗室开始想办法转移家产,将大量的土地山林和庄园等化整为零,分散出去,变相对抗朝廷专门针对皇族的新政。 还有一些人走关系投门路,试图让皇帝网开一面,保住偌大的家业。 但田可馨是何等精明细腻的女子,这些李唐皇族的小手段,根本就难逃她的法眼。 这样一来。李唐皇族宗室名下占据的近乎天文数字的财富和土地,都被田可馨手下的人硬生生“夺”走。一批一批地进了国库。户部专门署理国库的官吏为此喜笑颜开,原本因为叛乱和战争吃紧的朝廷财政之忧,被大大缓解。 李唐皇族宗室表面上不敢说什么,但背后里也是怨声载道,甚至,互相之间还出现了攀比。抱怨某某的土地庄园被保留得多,而自己的家产却被全部充公,云云。 比如玉真公主的玉真观及玉真观周边的庄园和百顷土地。田可馨知道玉真公主区别于其他李唐皇族,她和她的丈夫李白如今定居陇朔灵州,也算是张瑄最早的臣属之一。田可馨看在皇帝的面上,就只收走了玉真观所属的部分土地,为玉真公主留下了玉真观和两座庄园。 这就引起了咸宜公主等人的不满和“嫉妒”,便串联起来,找上了陈希烈或者杨国忠。还有的找到了崔焕这里。 但陈希烈和杨国忠知道这是皇帝暗中授意的结果。哪里敢搀和这事儿,就不管。至于崔焕就更不用说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跟自己的皇帝妹夫对着干。 崔焕还道是李系为此而来,就叹了口气道,“李兄,请恕崔某直言了。凡事不能两全,如今新朝,李唐已成过去。如今李唐皇族宗室都被贬为平民,朝廷将封地、庄园等收回国库另行分配。也是在所难免。” “崔某劝诸位还是不要与朝廷政令对抗,免得引发陛下震怒,酿成大祸。” 李系一怔,旋即苦笑道,“崔兄误会李系的意思了,我并非为此而来。大势所趋,难以避免。况且我名下并无多少产业封地。” 崔焕奇道,“哦?那么,李兄此来,所为何事?” “当今陛下英明神武,天命所归……李唐皇室虽蒙陛下恩典。得以活命保全,但……”李系神色复杂。尴尬地笑了笑道,“这让李系如何启齿?” 崔焕笑了笑,“李兄请直言就是,你我相交一场,若崔某力所能及,必为李兄在陛下面前进言便是。” “既如此,李系就厚颜直说了。” 李系抱拳低低道,“我父有意将延光献于陛下为妃,还请崔兄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 李系这话一出口,崔焕目瞪口呆:李亨竟然要把他的小女儿延光公主嫁给张瑄做嫔妃? 但崔焕旋即就明白了李亨父子的“良苦用心”。看得出来,虽然张瑄没有向李唐皇族下手,而且还册封李亨李豫为王爵,但他们心里却并不安稳,生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张瑄就会翻脸无情,随便找个什么借口,将李唐皇族统统诛杀殆尽。 于是就起了跟张瑄“联姻”的念头。 与李隆基比起来,李亨的子女不算太多,有十三子七女。这个延光公主就是李亨的小女儿,今年年方十八岁,还未婚配。在李亨的女儿中,也算是才貌双全的一位。 见崔焕震惊无语的样子,李系尴尬地又笑了笑,“崔兄!” 崔焕长出了一口气,苦笑道,“李兄,此事大概难成。陛下并非贪色之人,恐怕……况且,万春公主就在陛下身边,恐怕万春公主那一关,也很难过。” 万春是李隆基的女儿,李亨的妹妹,如今李亨竟然要把他的女儿延光,也就是万春的侄女儿献给张瑄——虽然在大唐后宫之中,这种长辈晚辈同归皇帝的情况并不鲜见,但张瑄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崔焕了解张瑄的个性,这种事情提都不用提,肯定是白提。 李系有些失望的叹息一声,便不再说什么了。 李系本也知道这事儿难成,只是李亨催促他紧,无奈之下才来找了崔焕一趟。 崔焕送走了李系,刚要回府,却听到了边关急报——李隆基第二十六子丰王李珙,在武威起兵叛乱,占据武威、凉州等地,在武威自立为帝,打出了号召天下勤王复唐的旗号。 崔焕长叹一声,他早就料到李唐皇族中肯定会有人不甘心,会起兵叛乱。只是没有想到会是李珙而已。 李隆基的部分儿子分封诸王,散落各地,但因为安禄山叛乱,分封与两淮、江南、青州等地的藩王都携家带口逃进了京师,此番正好被张瑄一锅端了。唯有丰王李珙在武威,哥舒翰的辖地,没有返京。 李珙是李隆基册封的武威都督兼河西安西北庭度之采访使,手下也掌握着部分兵马。 …… …… 消息传遍西京长安,朝野震动。当然,受到震动最大的还是李唐皇族中人,有人恐惧,有人愤怒,也有人窃喜。 张瑄正在御书房里翻阅田可馨送来的表章,妍儿匆匆来报,“陛下,陈宰辅、杨相等觐见!” 张瑄有些疲倦地放下手里的表章,点点头道,“宣。” 陈希烈和杨国忠等人面色阴沉地走了进来,礼拜完毕后,陈希烈才恭谨地禀奏道,“启禀陛下,兵部得到灵州急报。李珙起兵号称五万占据武威、凉州等地,自立为帝,反叛复唐,还请陛下裁处!” 张瑄一怔,但旋即淡淡一笑,“李珙?朕昔日也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兵马五万?李珙从哪里来的五万兵马?虚张声势而已。”张瑄摆了摆手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朕也没有办法——陈宰辅,看来哥舒翰还没有回到河西,就被李珙钻了个空子。不过也不打紧,只要哥舒翰回到河西,朕相信他会有所动作。” “陛下,朝廷应派兵征伐叛贼李珙,否则,若是让李珙闹大,恐怕天下又会不稳……”杨国忠抱拳道。 张瑄笑了,“派兵征伐是自然的,但朕不相信,李珙能闹腾出多大的风浪来。子仪,传朕的旨意,命雷万春率军一万护卫回纥王子葛勒返回回纥,顺道讨伐李珙。再命青海杨涟紧守青海陇朔门户,防备叛军袭扰陇朔河东。” 郭子仪抱拳领命。 “长安城中的动静如何?”张瑄意味深长地道。 杨国忠眉梢一挑,轻轻道,“陛下,臣正担心城中这些李唐皇族宗室不安分……陛下,以臣之见,不如将他们拘押一处。以防有变。” 杨国忠的声音虽然轻微,但却非常阴狠。 他之所以再三撺掇张瑄向李唐皇族下手,无非是想要借此立威,同时也因为他是叛唐之臣,万一李唐皇族复辟,他也就是死路一条。 从这个角度上看,杨国忠倒是坚定不移地支持新朝的统治,最不愿看到的就是李唐有东山再起的一线希望。 张瑄扫了杨国忠一眼,对他的心思洞若观火。 只是作为皇帝,对于杨国忠这样的臣下,他需要合理地驾驭和利用,让之为朝廷和皇权的巩固发挥作用。杨国忠是奸臣毋庸讳言,但在张瑄面前,他只有被利用被操纵的可能,而失去了翻云覆雨的机会。 张瑄淡然一笑,“杨相多虑了。何必如此?李珙是李珙,不能因为李珙谋反,就迁怒于其他人。好了,朕意已决,你不用说了——一切照旧,抓紧时间,朕希望能在中京过春节和上元节。” 杨国忠有些失望地垂下头去。 但公孙良却无意间从张瑄眼眸中把握到了一丝居高临下的无情冷厉。这个时候,公孙良突然意识到,李珙的谋反绝对是皇帝乐意看到的,因为这给了他一个可以举起屠刀的正大光明义正词严的机会。 说来也是,改朝换代皇权更替,怎么可能平平合合不流血呢? 天唐42 天唐正文第420章丰王反叛更新完毕! 第421章送李豫去武威! 第421章送李豫去武威! 已经移居宫外的李亨父子听到李珙起兵复唐的消息,没有振奋和欣喜,反而是感到了彻头彻尾的恐惧和冰冷。 天下兵马精锐尽数落于张瑄之手,目下各道、州及各军镇都向朝廷和皇帝上了效忠表章,张瑄的新王朝定鼎天下已成定局,无人可以撼动。[] 在这种时候,李珙突然起兵复唐,无异于蚍蜉撼树自寻死路。而且,还不仅仅是他自己寻死,势必将要牵连整个李唐皇族宗室。 李豫拍案而起,歇斯底里地咆哮道,“李熟这个混账东西!之前叛乱的时节,也没见他起兵勤王护卫关中,到了这个时候,他反倒是自立称帝,图谋不轨了。” “他能翻腾起什么浪头来?迟早会被皇帝的大军剿灭。不要说皇帝派军征伐了,只要哥舒翰返回河西,举兵伐之,他便是死路一条,死路一条啊!” “无知,愚蠢,混账!” 李亨浑身乏力地蜷缩在榻上,脸色煞白。 李倓站在那里,脸色阴沉,突然吼道,“嚷嚷有什么用?目前对于我们来说,闭门不出,安守本分才是正道。若是让皇帝知道我们这里不安稳,那才真正是大祸临头!王兄,小、弟劝你还是不要再跟李环那些人搀和了,否则,再惹出事端被人利用,后果不堪设想。” 李豫脸色一变,扬手指着李倓怒道,“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说三道四!不要以为你被皇帝钦点入朝为官,就嚣张不可一世,我再不济,还是嗣唐王,你算什么?” “嗣唐王……好大的官爵!”李倓针锋相对,嘴角浮起一抹自嘲的笑容来,“现在没有人把我等当回事儿,小弟劝兄长也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说完,李倓拂袖而去。 李倓一走,李系也犹豫了一下,径自也离开了。 虽然是一家骨肉至亲,但大难临头却始终还是要各自飞了。对于李倓和李系来说,被张瑄钦点为官,他们早就绝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他们现在想的是如何保住现在的地位和权势,并荫及自己一脉的子孙。 李拱叛乱的消息激起了不大不小的波澜,但随着雷万春军马的出征讨圌伐,渐渐又让长安城里恢复了平静。至于朝廷上下,还是在为迁都中京洛阳做最后的准备工作。 按照原定的计划,后日就要举朝搬迁启程了。 傍晚时分,呼啸的北风席卷而过,深宫内外一片萧索和冷清。 因为要迁都,已经提前分好几批押运辎重离开长安去了洛阳,这深宫里已经没有多少太监和宫女了。 郭子仪和南霁云纵马疾驰,在宫门外下了马,然后大步流星地向张瑄的寝宫行去。 两人走到宫苑之前,却见张瑄披着大氅,早已等候在此。 “臣郭子仪、南霁云,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两人一起拜了下去。 张瑄淡然一笑,摆了摆手,“子仪,南八,你们起来,不必多礼。” “朕看你们匆匆而来,似有急事……” “陛下,臣有罪。李豫和数百李唐皇族分批混在西域商贾的队伍中,逃出了长安城,向河西逃窜而去,臣一时失察,请陛下治罪!”南霁云诚惶诚恐地跪伏在地。 “逃了?李豫终于还是逃了吗?”张瑄长出了一口气,叹息道,“这是要逃到河西去投奔李拱了……看来,朕无伤虎心,虎有害人意,这是逼着朕杀人呐!” 南霁云心神一震,心惊胆战地伏地不起。 他最近忙于护卫迁都的诸多事务,疏忽了长安守卫和对于李唐皇族的监管,以至于让李豫等人钻了空子,竟然逃出了城去。 “走了就走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张瑄猛然一挥手,沉声道。 郭子仪躬身拜了下去,“陛下,臣已经命一支千人队出城追拿,他们应该还没有逃远”请陛下放心,臣一定将李豫擒拿回来,献于陛平面前,由陛下处置!” 张瑄笑了,“南八,你起来,你无罪。因为朕从来就没有让你看管李唐皇族,他们是自圌由的,来去自圌由。” “子仪啊,其实没有必要大动干戈,如果拿到李豫等人,就传朕的口谕,让他们不必逃了,光明正大地去武威就是,就说朕说了,朕派人送李豫去武威,任何人不得阻拦!” 郭子仪一怔,旋即心中凛然,躬身领命。 “传召雷万春,率军守防灵州即可,暂且不必进攻武威。朕倒是要看看,李拱在武威能闹出多大的动静来!” 张瑄说完,拂袖而去,进了宫苑。 南霁云起身来,与郭子仪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眸中读到了一丝敬畏。 李珙跳出来当了出头鸟,正好撞到了皇帝的刀口上。而李豫的逃跑,更是正中皇帝下怀。如果不立威不清洗,皇帝的江山肯定坐不稳。以皇帝如此的雄才伟略。不可能看不到这一点。 郭子仪心念电闪,叹息着与南霁云缓缓出了宫。 李豫逃了,这个消息很快就传播了出去,长安城里又是一番不大不小的震动。 李倓和李系早已提前带人去了中京,他们很快得融入了新朝之中,开始适应自己的新岗位和新身圌份。 李亨的子女中,除了李倓和李系之外,大多数都随着李豫逃离长安,只剩下李亨一个孤家寡人带着一群过期的、各怀心思的妃嫔。 薛淑妃被接回了娘家,李亨无可奈何;张贵妃(张良梯)出家为尼,李亨挡不住;陈希烈的孙女德妃陈香莲,被陈希烈接回了陈家,据说也出家为尼了;而张贤妃,也就是李倓的生母,也跟随儿子李倓去了中京。 上午。李亨形容憔悴精神压抑地趺坐在客再里,扫视着几个昔日并不曾放在他眼里的地位卑微的妃嫔,眼眸里一片黯淡无光。 他的女儿延光一袭雪白的宫裙摇曳生姿地缓缓走了过来,脸上竟然浮荡着恬淡而平静的笑容。 李亨抬了抬头望着延光,声音嘶哑道“延光,你为何不走?李豫逃离长安,他们都走了,你为什么不走?” 延光摇了摇头,柔声道,“因为女儿不想死。” “不要说李拱成不了大事就算是李烘能成大事,兄长此去武威,这个皇帝的位子也轮不到他来坐。兄长一时冲动,糊涂之极。延光前夜苦苦相劝,奈何几位兄长姐姐都一意孤行。” 李亨长叹一声“这些混账孽子,纯属自寻死路。可叹为父也要受他们的牵连。延光啊,你我纵然留在长安或去洛阳,也终归难逃一死。” “父王,你若是真的想做一个安乐翁逍遥王,放弃天下乐得自在,现在当进宫去见张瑄一见。以女儿看来,张瑄终归要念几分旧情,若是父王软言恳求此次必不会牵连父王和我等。” “而且父王不妨公开上表,参奏李豫和李拱这些叛逆……表明自己的态度。”延光细长的柳眉儿一挑,压低声音轻轻道。 李亨浑身一震,猛然凝视着这个自己往日里不曾太关注的小女儿颤声道,“为父怎能不念父子血脉,骨肉相残?” 延光清秀的容颜上,一双幽深如水的眸子里异样的光彩闪烁着她略带嘲讽地淡然道,“李豫率众潜逃将父王和我等置于死地,他可曾想过父王的安危?既然他们不义不孝在前,父王又何必姑息养奸!” 李亨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猛然发现自己这个女儿很不简单,很有心计和手腕,也有几分狠劲儿。 良安。 李亨试探着轻轻道,“延光,若是为父让你进宫……” 延光眉梢一扬,默然跪伏了下去,幽幽道,“父王有命,女儿无有不从。只是恐怕父王只是一厢情愿罢了“……” 李亨默然,霍然起身,撂下一句话就走出厅去,“为父进宫一趟。” 延光缓缓起身来,凝望着李亨略微有些弯曲的背影,忍不住轻轻一叹。 北风呼啸,漫天的阴霾,乌云压得整个宫阙似乎都要倾覆,给人的感觉即压抑又凄冷。 李亨脚步沉重,沿着熟悉的宫径向张瑄所在的御书房行去,而那里,原本是属于他的地盘。 站在御书房之外,李亨闭上双眼,两行清泪消散在如刀如割的风中瞬间消散。 看守门庭的太监和宫女突然见到李亨,脸色非常复杂地凝视着李宇,欲言又止。 李亨闭眼调整着自己的心态,等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神色已经非常平静和柔和。他上前几步,向守门的宫女太监抱拳道,“烦请通禀陛下,李亨求见。” 一个太监慌不迭地转身进去通禀。 张瑄正在与田可馨议事。如今在田可馨的努力之下,多数皇族宗室手里占有的大量土地、山林、庄园等资产全部收归国有,数目之庞大,远远超乎了张瑄的想象。 “陛下……陛下……”那小太监犹豫了一会,终于咬了咬牙道,“启禀陛下,唐王李亨在外求见!” 张瑄猛然抬起头来。 写几句话。老鱼的读者不用看。 更新短短几分钟,盗文竟然就出了,实在是令人悲哀、愤怒。一想起自己辛苦大半天的劳动成果却这样窃取,真不想写了。好吧,好吧,看盗的就看吧,但看了盗的还要唧唧歪歪甚至出口骂人,是不是太差劲了!我今年山岁了,已经过了冲动的年纪,但想起某吧的那几个小垃圾,真想痛骂几声……还有木有天理了? 第422章主宰自己和这个国家的命运! 天唐422,天唐正文第422章主宰自己和这个国家的命运! 第422章主宰自己和这个国家的命运! 李亨来干什么? 张瑄非常吃惊。 而田可馨也有些意外地凝视着张瑄,稍稍犹豫了一下,就起身小声道,“陛下,可馨先行告退了。” 张瑄长出了一口气,点了点头,“也好,今天朕就先与你谈到这里。记住,凡事不要操之过急,徐徐图之,就如朕所言的温水煮青蛙之理……” 田可馨点头应是,如水的眸光中却是闪烁着一丝奇色。 方,张瑄跟她讲了一个挺有意思的关于“温水煮青蛙”的故事。田可馨虽然不是穿越者,脑里没有现代理念,但道理还是相通的,以她的心智,不难明白张瑄的“意味深长”。 她明白,张瑄是让她烧一锅水,将李唐皇族宗室中人放进去,然后慢慢加热,在不知不觉间将他们煮熟。 当真是一种奇思妙想,也当真是一种“吃人不吐骨头”的手段。 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皇帝这招“温水煮青蛙”似乎也用不上了。李珙起兵复唐,李豫带着一些亲近皇族逃离西京长安,这已经直接触怒了皇帝。皇帝要下狠手了吧……田可馨心里思量着,向张瑄盈盈一拜,然后脚步轻盈地离去。 出了御书房,在门口她就见到了昔日风光一时的大唐皇帝李亨。 田可馨扫了李亨一眼,心里幽幽一叹,扬长而去。 李亨正低着头在那里纾缓着自己复杂的心绪,根本就没有注意到田可馨。 不多时,一个俏丽秀气的小宫女出来,向李亨敛衽施礼道,“陛下请唐王觐见。” 李亨哦了一声,慢慢向内行去。 李亨走进御书房,抬头来正与张瑄的目光相接。 张瑄的目光很平静。但李亨却难免有些尴尬和闪烁。昔日他为君,张瑄为臣,今日张瑄为君,他为臣,甚至还有可能沦为阶下囚性命不保——这种人生的境遇和强烈的反差,任谁心里都不是一个滋味儿。 但李亨终归是惜命心切,再加上这些日早就慢慢接受了现实。当然,他不接受也不行。 李亨稍稍犹豫了一会,立即跪拜了下去。声音有些打颤道,“臣李亨,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除了跪拜父亲李隆基之外,这是李亨这一辈头一次向他人跪拜,而且山呼万岁。 心里的某种羞愤和压抑激荡起来,他伏在地上,脸色涨红,肩头微微颤抖。 张瑄肃然,且默然。 良久。 他慢慢站起身来。摆了摆手淡然道,“请起,来人,看座。” 李亨难堪地坐在那里,张瑄目光凝重地望着他,一时间。李亨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而张瑄则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开口。 张瑄笑了笑,“你可有话要说?” 李亨嘴角抽搐着,小声道,“陛下,臣特来上表,参奏李豫这些叛逆!……陛下对臣宽宏之恩,臣感激涕零,绝不敢有异心……” 李亨絮絮叨叨没有丝毫逻辑条理地表白着,为了摘清自己。他甚至不惜在张瑄面前将李豫这些女狠狠地踩在脚底下。 张瑄微微有些叹息。在他的印象中,李亨原本不至于这么不堪。可不知从几何时,李亨就变得让人……无语,无论是个性还是品行。 “你不必担心。只要你不给我添乱,我可以保证。你可尽享荣华富贵,平安终老。”张瑄淡然一笑,“李豫是李豫。你是你,我断然不会因为李豫潜逃。就迁怒于你。” “其实这也很正常。张某毕竟夺了你们李家的江山,李豫不甘心。李珙有异心,这都是人之常情。我可以理解。但是,我却不能接受。因此——” 张瑄的目光瞬间变得有些冰冷如刀,“天下大势,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既然他们走上了这条道,也就不要再抱怨什么。” 李亨猛然抬头,望着张瑄,旋即又有些畏惧地垂下头去。 他听得出来,张瑄已经对李珙、李豫这些人动了杀机。由此来看,他的这几个女断然是必死无疑了。 李亨悲哀地垂着头,眸里水雾蒸腾,两只手剧烈颤抖。 他虽然拼命得跟李豫等人划清界限,但终归是他的女骨肉,从张瑄这里得到了确凿的答案,他心里又痛且惧还悔。 犹豫了好半天,李亨终于还是咬了咬牙,跪拜了下去大声道,“陛下,臣有一女,名为延光,容貌秀丽品行端淑,臣愿意将此女献于陛下为妃……请陛下成全!” 李亨这话一出口,张瑄愣在了当场。他万万没有想到,李亨竟然要把他最小的女儿——昔日的延光公主,献给他做嫔妃。 张瑄震惊之余,不由就有些好笑。 他心里清楚,李亨这还是不放心,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和平安富贵,他不惜将小女儿延光都抛了出来。 到了这个时候,张瑄又不由觉得李亨即可怜又可恨还非常可悲。 “此事万万不可,再也休提。”张瑄淡然道,“我再次重申,你若没有异心,我绝不动你,保你一世富贵平安。如果我真要动你,你女儿留在朕身边也无济于事。” 李亨大为失望,脸色涨红起来。 “直到现在,你还是没有搞清楚。李亨,此刻没有外人,我就跟你说几句心里话,绝对不掺假。” “若不是你苦苦相逼,我绝不会夺你李唐江山。”张瑄长出了一口气。 李亨嘴角一个哆嗦,心里暗暗恨,心道反都反了江山都抢了自己当了皇帝,还反过头来假惺惺,太他娘的虚伪无耻了。只是李亨心里再怎么恨,嘴上也不敢说出口来。 “你或许认为朕虚情假意,但这是朕的心里话。” 张瑄扫了李亨一眼,淡然道,“或许在你看来,我功高震主,权势太大,已经对你的皇权构成了威胁,随时可反;但实际上,我的本意并非是自己为皇帝,而是做一个天下间最大的权臣,也是天下间最大的能臣和功臣。” “我并非贪恋权力,而是想要掌控这个国家的走向。等到几十年后,我实现了胸中抱负,定然会将大权交还给你们李唐皇族。可惜你等不及,李豫更等不及,一次次将我逼到了不得不起兵的悬崖边上。” “既然你们要向我下手,那么我干脆就夺了你们的皇位,自己当皇帝。站在这天下的巅峰,主宰自己和这个国家的命运!” “李亨,风水轮流转,天下轮流坐。但天下终归是天下人之天下,无论怎么改朝换代,这天下的主人,都不是你、也不是我,而是天下百姓。” “李亨,你可以拭目以待,我将富国强民,让天下人真正拥有这天下,为国家而荣耀!” …… …… 李亨落寞出宫离去,回到自己的临时府邸,招呼自己的嫔妃下人以及女儿延光,这个唯一留在他身边的骨肉血亲,收拾东西,准备随皇帝搬迁往中京洛阳。 就在李亨进宫的时候,南霁云手下的郎将魏火儿率一千骑兵,飞驰追逐,终于在歧州外围拿下了化妆混在胡人商队中的李豫等皇族。 李豫本抱着必死之心,却不料魏火儿并没有将他拿下带回长安,而是向他宣布了皇帝的诏打尽”,公开诛杀。 但投奔李珙终归还是有一丝希望,若是留在张瑄身边,不定哪一天就会成为张瑄案板上的肉。 而在武威城中,起兵复唐的李珙聚集众将正在议事。 说实话,李珙之所以起兵,与一个名叫太平的道人有关。此人三旬左右,身高七尺有余,相貌堂堂,身着一身青衣道袍,倒也是道貌岸然,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此人两年前云游至武威,结识李珙,便在李珙府中做了一个受供养的门客。李珙知此人文韬武略俱备,对他非常敬重。 此番李珙选择在这个时候起兵,固然是出于无奈,也有太平道人的撺掇。 如果不反,李珙现在的权势家业等一切都会化为泡影,甚至会丢了性命。而起兵复唐,或许还有几分机会成就霸业。 哥舒翰一离开河西,李珙就在太平道人的辅佐下谋划起兵自立为帝,拜太平道人为军师将军、国相。而选择在张瑄向李唐皇族宗室下手时举起复唐大旗,也是出于聚敛天下心向李唐的民心考虑。 但李珙毕竟兵少将寡,与张瑄相抗衡,底气严重不足。 见李珙面色忧郁不安,犹自说着一身道袍的太平道人稽首为礼道,“主公莫忧。天下大乱方定,张瑄无力西顾,——对于我军而言,目前最重要的是如何拿下河西,占据河西一镇,可进可退,当保无虞。” “主公请看。”太平道人扬手指着地图道,“杨涟在此处,沙柳河,拥军四万余。杨錡在安西。” “贫道有上下两策献于主公。” 李珙凝声道,“军师请讲,朕洗耳恭听。” 天唐422,天唐正文第422章主宰自己和这个国家的命运!更新完毕! 第423章册封后妃? 第423章册封后妃? “所谓上策,是进取之策。主公请看,杨涟在此地拥重兵,如果主公能拿下杨涟,将杨涟这四万兵马纳入庵下,进而取代哥舒翰,占据整个河西之地,然后与吐蕃王赤柱联盟共抗张瑄,带甲十万,进取中原,霸业可成。” 太平道人微微笑道。 李拱叹息一声,“军师所言虽然有理,但杨涟乃是张瑄的心腹重将,是张瑄安插在陇朔青海的一枚棋子,他焉能归顺于朕。以朕手下这一万余人,怎么可能是杨涟大军的对手。朕这几日,一直在担心杨涟会举兵北上,袭扰武威。”[] “主公,杨涟貌似是张瑄心腹,但实则是杨家之人。杨家众人多反复无常,忠诚不足,而张瑄对其也并非太过信任。主公乃是大唐正朔,天演贵胄,若是主公能许以高官hou爵,杨涟未尝不能弃暗投明,归顺主公。” 太平道人侃侃而谈,神色昂然道,“主公,贫道愿意为主公使臣,往杨涟军中走一遭,竭尽全力,说服杨涟纳兵归顺。” 李媒大喜,“军师若是能说动杨涟,朕的霸业,李唐社稷江山匡复指日可待!” 的确是如此。若是杨涟降了李拱,安西的杨箭必然也会被说动。然后李拱拥有重兵,占据整个河西和西域,再与吐蕃联合,共抗张瑄,就算是拿不下中原,也可以在割裂西北,自成一国。 问题的关键在于,太平道人能不能说动杨涟。杨涟的归唐之心,究竟又有几分。 太平道人淡然一笑,“事不宜迟,贫道这就启程。不过,临行之际,贫道建议主公一定要派兵埋伏于凉州之外,将从长安返回河西的哥舒翰拿下,杀之以除后患。若是哥舒翰不死河西难入主公之手。” 李棋咬了咬牙,点头道,“朕意已决,军师安心去吧。” 李拱其实早就派人埋伏在长安通往河西的路上,准备劫杀哥舒翰。哥舒翰是李唐王朝的河西藩镇,又是张瑄新朝册封的河西军镇虽然不再兼管行政,只掌兵马,但他在河西十余州的影响力无与伦比,若是哥舒翰不死,李棋不要说占据中原光复李唐就算是在河西都站不住脚。 不用张瑄派兵征伐,单单是哥舒翰,就能剿灭了他。 但哥舒翰是何等谋略深沉的军中宿将,哥舒翰在返回河西的路上,就得到了李拱在武威、凉州一带起兵复唐,自立为帝的消息。哥舒翰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李拱会向他下手,肯定要在半路上劫杀他,因此哥舒翰当机立断立即改道青海,准备从杨涟的防区绕道,翻越祁连山,回到他的大本营甘州。 只要他能回到甘州重掌兵马,区区一个李拱算得了什么?在哥舒翰心里,李拱不过是一介跳梁小丑而已。 花开两枝,各表一朵。 西京长安。当黎明的第一抹朝霞升腾在东方天际的时候张瑄率满朝文武大臣以及诸多当朝权贵的家眷,还有诸多宫女太监带着大批量的财物辎重,声势浩荡地离开长安,向洛阳而去。 此次迁都,分批展开。之前已经有杨国忠带一批人向洛阳而去,而更早,公孙良也带一批人赶赴长安。 张瑄所属这一队,乃是最后一批。漫长的车马军卒队伍,绵延数十里不绝。张瑄的先头“部队”已经进入关中平原,而压阵的辎重财帛队才刚刚出了长安城门。跟随迁都的不仅是朝臣权贵,还有不少商贾百姓。 崔、王、郑、卢四大高门士族也都举族随张瑄迁徙,这是朝廷的诏令。 大队人马行进非常缓慢,十日后,才抵达潼关。镇守潼关的守将迎出关来,张瑄率朝臣进入潼关,在潼关休整一日后,才继续启程。 永宁元年十二月十七日午后时分,张瑄终于率队抵达中京洛阳。 先期抵达的杨国忠等人,以及镇守河洛中原的颜真卿、张同等人,率中京官员百姓,净土扫街铺设地毯,大开城门,礼乐鸣奏,跪迎在城门两侧,迎接皇帝进城。 与长安不同,此刻被更名为中京的古都洛阳,才是中华王朝真正的帝都,新皇的天子脚下。 中京百姓夹道欢迎,欢迎的队伍一直延续向距离中京城百余里的地方。一路之上,山呼万岁的声浪撼天动地。 张瑄没有乘坐皇帝的銮驾,而是乘马。一路被百姓热情所感,他走走停停,十余里的地段,走了接近两个时辰,直到黄昏日落,才到达城门之外。 张瑄端坐在高头大马之上,身后是铺天盖地的绫罗冠盖。 十八铁卫换上了宫禁宿卫的特别服饰,手持陌刀,紧紧护卫其后。 杨国忠在前,颜真卿和张同等人在后,一干提前抵达或者镇守中京的官员拜伏在地,朗声高呼,“臣等拜迎陛下还都,请陛下进京!吾皇万岁万万岁!” 张瑄翻身下马,摆了摆手朗声道,“诸位平身,免礼。” 张瑄向杨国忠点了点头,然后向颜真卿和张同行去。 “清臣,文表,多目不见,别来无恙乎?”张瑄微微一笑。 清臣是颜真卿的字,而文表则是张同的字。两人毕恭毕敬地再拜了下去,“臣等安好,承蒙陛下挂念,臣不胜惶恐!” 张同被封了侯,列为张瑄册封的开国八侯之一,官职为羽林大将军,与南霁云、雷万春、李嗣业这三个张瑄的绝对心腹爱将平起平坐,自然是非常满意,感恩戴德。 况且,张同与南霁云、雷万春、李嗣业三将的军马一起驻防京师,拱卫河洛京哉要地,可见张瑄对他的信任。 而颜真卿虽然没有侯爵的封号,也没有像陈希烈、杨国忠、郭子仪等人一样登堂拜相,但却是朝廷内务令兼中京府尹、河南道巡抚,官阶地位不比杨国忠差多少,而实权则犹有过之。 颜真卿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会有今日。 张瑄对他来说,不啻于有再造之恩,焉能不感激涕零,誓死以报知遇之恩。 作为朝廷的内务令兼京师的地方最高行政长官,颜真卿担负着重任。这迁都的总协调,包括张瑄这个皇帝的皇宫整修,内宫安定,后勤杂务,中京的治安保卫,乃至迁移至中京的当朝权贵的府邸安置,都落在他的肩膀上。 这两个月来,颜真卿几乎是食不安枕,马不停蹄地带着一干手下高节奏运转。 “陛下,皇城与宫城,臣已经派人整修修缮一新……,臣这就随陛下进城进宫,请陛下检阅。”颜真卿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在张瑄身前禀奏道。 这也不是小事。皇帝住宿在什么宫苑,后妃居住在什么宫苑,皇帝理政在什么宫苑,是维持现名还是需要重新更名,都需要张瑄这个皇帝拿主意,臣下无法替代。 不过,张瑄对此并不讲究。洛阳城原本有设施完备的宫城和皇城,包括百官衙署都有设立,他早已决定一切从简,本着不再耗费钱粮的原则。 张瑄对洛阳宫城布局早已心中有数,心中也有了大体的安排。 他一边率先进了西华门,一边向追随在自己身后的颜真卿等人笑道,“清臣,将庆寿宫更名为华夏宫,庆寿殿更名为永宁殿。朕居于华夏宫,朝会理政在永宁殿,接见四夷及宾客饮宴等事宜在崇政殿、延和殿和景福殿。其他诸宫、诸殿都由内务省与六部协调,统一调配,记住不能闲置不能浪费,宫廷少用,多用于朝廷议政正途。” “朕之内眷,皆居于后苑。” 张瑄摆了摆手,一锤定音了。 后苑在整个宫城的最北端,东面是临华门,南面则有中华门与前宫相连,直接通往张瑄所居的原庆寿宫现华夏宫。 而事实上,崔颖等女包括张瑄的母亲柳氏等,早已住进了后苑之中。 颜真卿没有任何犹豫,立即躬身领命而去。 张瑄进了真正属于自己的皇宫之中,住进了新更名为华夏的宫城中最大的一座宫室。这座宫室其实是一座宫殿群,有阁、殿、苑和书房、厅堂、花苑等很多建筑组成。 在此居住和处理国政,避免张瑄四处奔波。 傍晚时分,才真正安顿下来。张瑄才歇了一会,正准备去后苑拜见母亲,与自己的妻子们相聚,却被陈希烈和杨国忠、郭子仪等人拦了下来。 六部尚书中,除了杨箭还远在西域没有到任之外,张巡已经从范阳赶至洛阳。 “陛下!”陈希烈率几个阁相堵在了永宁殿口。 张瑄皱了皱眉道,“陈宰辅,诸位亦是鞍马劳顿数日,先回府安歇去吧,有什么国务明日丨一不,后日再谈不迟!,、 陈希烈摇了摇头,慨然道,“陛下,老臣与诸位阁相商议,陛下已然登基称帝,安居中京,定鼎天下,然后宫之主尚空缺,还请陛下立即册封后妃,安定后宫秩序,同时当下诏选秀,充盈后宫我朝礼法新定,请陛下不可小觑。” 册封后妃?张瑄一怔,旋即苦笑道,“这个先不急吧?啊?” “陛下,礼不可废!请陛下即刻册封后妃,以安后宫秩序!”张巡上前,躬身道。 第424章一后、六妃 第424章一后、六妃 陈希烈这些大臣把皇帝的册封后宫,看得非常重,因为事关国体和皇宫内廷秩序,不能小觑。 张瑄被“堵”在了宫门口,不由暗暗苦笑。 看来,他如果不册封完后宫,陈希烈等人是不肯放他去后苑与诸女相聚了。 “陈宰辅,容朕从长计较成不成?”张瑄长出了一口气。 陈希烈面色一肃,“陛下,册封后宫和皇,事关国体和内廷秩序……还请陛下即刻下诏,臣等好操办册封大典,以安后宫。” 陈希烈等人确实有些等不及了。因为从长安起,他们就再三劝谏,让张瑄册封后宫嫔妃,可张瑄一直迟迟没能下诏。拖到今日,新朝已经立国两月,也已经迁都中京洛阳,若是再不册封,有失朝廷和皇帝威仪。 杨国忠、张巡、郭仪、公孙良、裴冕还有颜真卿,都一起躬身拜了下去,“请陛下下诏!” 张瑄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也罢,朕这就下诏。” 张瑄转身回宫。 陈希烈几个人赶紧跟上。 进了张瑄的御书房,陈希烈等人分列两侧,默然肃立,等候着张瑄的昭命。 张瑄环视众人,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朗声道,“陈宰辅,拟诏:册封崔颖为皇后——” 张瑄说到这里,稍稍又有些犹豫。在他心里,他的女人的地位其实都是平等的,不愿意因此让诸女之间出现关系的裂痕,但受制于这个时代的礼法,他又不能不按照礼法册封,这样一来,众女之间就有了等级的差距和无形的隔阂。 这是张瑄迟迟没有下定决心册封后宫的关键所在。 他默然片刻,终于还是咬了咬牙沉声道。“册封苏扈冬为回妃、万春为宁妃、李腾空为淑妃、杨玉清为丽妃、杨玉莲为惠妃、凤鸣为宜妃……” 张瑄说完,陈希烈花白的眉头立即皱了起来。他站出来躬身拜了下去,“陛下,按照礼制,内宫设一后、四妃、九嫔、婕妤、美人……品阶规制皆有定数,陛下如此同时册封六妃,不合礼制……请陛下略做调整。” 皇帝后宫的嫔妃也是要分档次品阶的,等级森严,一点也不比朝廷的文官武将系统差多少。张瑄这样册封一后六妃。显然在陈希烈等人看来,有些不成体统。 但张瑄主意已定,皇后只有一人,那没有办法,只能是崔颖。而除了崔颖之外,张瑄决定都封为妃,让她们地位平等。免得伤了她们之间的和气。 其实张瑄也是有点多虑了。自打张瑄登基称帝的那一天开始。众女就都开始暗暗“对号入座”,自动分出了高低尊卑。 崔颖当然是后宫之首,苏扈冬是回纥公主,出身高,加上回纥出兵助张瑄夺取天下又立大功,所以苏扈冬就排在崔颖之后。而万春是李唐公主,又是张瑄明媒正娶进府的两位夫人之一,排在苏扈冬后边也是名正言顺。 李腾空也有郡夫人的封号,排第四。杨三姐进门在前。排第五。杨玉莲排第六,花奴儿就自觉居于众女之末。 张瑄望着陈希烈笑了笑,“陈宰辅啊,所谓礼制,也是皇帝定的。朕即为君,而我朝新立,那么。朕今日就为这后宫定定新规矩。增至六妃,品阶相同,无分尊卑。就这样吧。” 张瑄虽然微笑着,但声音却异常坚定。 陈希烈一怔,与杨国忠等人对视一眼。都不敢再公开违逆张瑄的意思,就都纷纷点头表示赞成。 而事实上。张瑄说得有没有错。作为新朝皇帝,他有定立新规矩和新礼制的权力,未必非要沿袭李唐的礼制。只是张瑄为了避免无谓的扯皮,在很多无关紧要的事情上,都沿袭了李唐制度,并没有做出系统的更新。 但这是迟早的事。等张瑄平定四夷之后,腾出时间和精力来,肯定会重定中华王朝的政治礼制、社会制度和法律制度体系。 “还请陛下册封皇和皇女。”张巡又上前道。 其实张瑄现在就只有一个儿,两个双胞胎女儿,还都未满周岁。小张乾年龄太小,此时册立东宫太为时尚早,暂且只能封王。 张瑄对此早有腹案,听了张巡的话便点点头朗声道,“拟诏:册封张乾为端王。册封张若然为安国公主,张含嫣为定国公主,暂无食邑。” 本来皇、公主皆有食邑、封地,但因为张瑄的孩实在是太小,张瑄这么册封,陈希烈等人觉得也非常妥当。反正封号和爵位什么的,很有可能随时更改,这个时候没有必要较真。 陈希烈等人正准备领命而去,立即由朝廷颁布正式的册封诏书,昭告天下,但不成想张瑄又淡淡道,“拟诏:册封张秀秀为宁国长公主,食邑二千户。册封李苏苏为昭阳郡主,萧十三郎为逍遥侯,食邑二千户。” 陈希烈等人大吃一惊。 陈希烈倒也知道张秀秀是张瑄母亲皇太后柳氏以前收的义女,如今是崔家的少夫人,与张瑄感情不错。既然是皇帝的义妹——而张秀秀同时又是皇后的嫂,皇帝看在多重的情面上,册封一个长公主,也不算为过。 但这个李苏苏究竟是何人,皇帝竟然一下就册封为郡王,还食邑二千户!而萧十三郎又是何人,平白无故地封为侯爵,岂不是太离谱? “这……陛下……”陈希烈和杨国忠、公孙良等人面面相觑,正要开口反对,却见张巡和郭仪两人向他们暗暗使眼色,这强自憋住没有开口。 张瑄扫了陈希烈等人一眼,也没有解释什么,他知道郭仪和张巡会替他解释。况且,作为皇帝,如果他一定要铁了心册封谁,陈希烈等人也是挡不住的。 萧十三郎无心功名,连在军中为将都无精打采,他逍遥惯了,实在是受不了军中的约束以及官场上的蝇营狗苟。但萧十三郎虽然声名不显,可功劳一点也不比南霁云这些人差,张瑄趁此机会,册封他一个侯爵,再破格册封他媳妇李苏苏一个郡主封号,也算是给了萧十三郎一个交代。 张瑄知道萧十三郎夫妻会接受的,就算是萧十三郎再怎么淡泊名利,但他还有儿。他必须要替妻儿嗣考虑。 而册封张秀秀,除了亲情方面的考虑之外,张瑄还有政治上的考量。张秀秀代表皇室与崔家这个高门士族联姻,张秀秀的身份地位越高,她和她的丈夫崔焕以及整个崔家在士族中的地位就越高,这对于张瑄拉拢士族高门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 而由此一来,崔家现在已经是显赫一时了。是皇后崔颖的娘家,还出了一个关内道巡抚,再加上张秀秀这个宁国长公主,崔家隐隐有成为士族门阀之首的趋势。 张瑄想了想,又淡然道,“另外,册封张九鸣为清河郡王,食邑三千户。册封张九皋为平陵郡王,食邑三千户。其他宗室嗣,陈宰辅,你们几个相国商议着裁处吧,朕无不可。” 张瑄终于还是同意册封张九鸣和张九皋这两个叔父及其嗣了。无论如何,这都是他这个皇帝的亲族,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是如此。 陈希烈等人跪拜在地,领命而去。 经过了这么一闹腾,张瑄去后苑与诸女团聚的念头就淡了。再加上天色已晚,索性不再去,就直接在华夏宫里安歇。 第二日,没有大朝会。 陈希烈接连替皇帝颁布了六道册封诏书,一道册封崔颖为皇后,赐金书玉卷。第二道册封苏扈冬等六女为妃,发往后苑。第三道册封张秀秀为宁国长公主,发往崔府。第四道册封皇长张乾为端王,皇女张若然和张含嫣为安国公主、定国公主。第五道册封萧十三郎为逍遥侯、李苏苏为昭阳郡主,发往萧府。第六道册封张九鸣和张九皋为郡王,发往皇族宗室张家。 新皇登位,册封后妃和亲族,乃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因此这几道诏书并没有在京城引起什么动静来。 但在崔家和萧家,却引起了极大的“反响”。 崔颖贵为皇后,母仪天下。而旋即,嫡长崔焕的夫人张秀秀,又一步登天,成为当朝的长公主。对于崔家来说,这可是天大的恩宠。 崔琚夫妻两个率一众府中亲眷下人,感激涕零地拜倒在地,面向皇宫的方向山呼万岁不止。 而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张秀秀正在萧十三郎的府中与姐姐李苏苏说话,听闻自己被皇帝册封为宁国长公主,而自己姐姐也被册封为郡主,姐夫也得了逍遥侯爵,姐妹两个泪流满面,情难自已,哭倒在地。 姐妹俩自有感恩图报之心,但亦有缅怀身世之悲欢。她们本是李邕的孙女,李邕死后,她们流落娼门,若不是张瑄这个贵人出现,她们哪里能有今日? 从歌姬到今日的长公主、郡主,位列京城权贵高等层面的贵妇人,享受世间荣华富贵,这等反差焉能不让两女心神激荡,不能自控。 萧十三郎也在一旁唏嘘不已。 —————— 求月票! 第425章一箭双雕 天唐425,天唐正文第425章一箭双雕 第425章一箭双雕 “娘,不要伤感了。既然我家兄弟如此厚情,咱们记在心里就是了。”萧十三郎在一旁劝慰着自己的妻和小姨。 张秀秀哽咽无语。 李苏苏却猛然一抬头,抹了一把眼泪,郑重其事地道,“夫君,奴家姐妹能有今日,我们夫妻能有今日,全是陛下所赐。如今与往日不同了,你身为朝廷侯爵,陛下乃是天,你需要紧守君臣本分。” “若不然,陛下纵然不怪罪,也会引起言官弹劾,招惹祸灾。” “陛下对咱们家恩重如山——夫君,你且陪奴家进宫去向陛下当面叩谢皇恩浩荡!”李苏苏立即站起身来。 张秀秀也起身幽幽道,“姐姐,奴家也要回崔府去了。明日奴家也会进宫拜谢皇太后和皇兄。” 张秀秀向萧十三郎点了点头,匆匆带着自己的侍女从人离开萧家回了崔府。而她还没有进门,宫里拨来的长公主仪仗就送到了崔家。 而听说张秀秀回府,崔琚夫妻带着府中的亲属下人一起迎了出来,拜了下去,“臣迎宁国长公主归府!” 张秀秀虽然是张瑄的义妹,但义妹与亲妹妹却不是一回事。本来崔琚夫妻以为,张瑄能给张秀秀一个郡夫人的称号就不错了,但不成想,却直接封了长公主。这个封号一定,张秀秀皇族公主的身份就彻底确定,在崔家的身份也就随之大涨。 崔琚和郑氏不敢怠慢。 见自己的公婆朝自己下拜,张秀秀大吃一惊,赶紧避了过去,颤声道,“父亲大人,母亲大人,二老如此。让儿媳如何敢当?” “礼不可废。长公主请!”崔琚笑吟吟地起身让张秀秀先行,但张秀秀怎么敢。崔琚让了片刻,也就不再让。说到底,还是自己的儿媳妇,如果当真要按照礼制来,恐怕也就没法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 崔琚现在是无比的春风得意马蹄疾。 嫡崔焕是朝廷大员,一方巡抚。庶长也在朝为官,深受皇帝器重。而儿媳妇是当朝长公主,女儿崔颖又是当朝皇后。母仪天下。 可谓是万般荣宠和荣耀都集于崔家一门,令天下人艳羡万分。 接连两日,登门祝贺者纷至沓来。尤其是同为士族高门的郑家、王家和卢家中人,更是络绎不绝。 …… …… 宫里。 自打张瑄册封了一后六妃之后,崔颖和诸女同居的现状就不得不打破了。皇帝的威仪不可废,宫里自有宫里的规矩。 后苑被分为了十八宫,崔颖居中宫。苏扈冬居左侧的景秀宫。万春居右侧的延平宫,李腾空居祥和宫、杨三姐居永福宫、杨玉莲居戌坤宫、凤鸣居长春宫。 举行完永宁二年春节前的最后一个大朝会,张瑄迈着轻盈的步伐,带着一众太监宫女去了后苑中宫。 无论如何,崔颖都是皇后,他得先去看看她,还有儿张乾。 “陛下驾到……”小太监尖细的嗓门在中宫的宫苑中久久回荡着,中宫的太监宫女闻报,慌不迭地列队跪拜迎接。 崔颖如今贵为皇后。也不敢失礼,赶紧穿戴整齐凤冠霞帔,盈盈迎了出来,“臣妾拜见陛下。” 张瑄哈哈一笑,几步过去扶起崔颖,捏住她的小手伏在她耳边小声笑道,“颖儿。今晚我住你这里。” 崔颖大羞,脸色一红,尴尬地挣脱开手去,正色清了清嗓,“陛下!——请陛下进宫!” 张瑄这醒悟过来。崔颖如今是皇后,后宫之首。自有威严,时时处处都要讲究礼法,否则无法统御后宫。 张瑄暗暗叹了一口气,知道从前那种夫妻举案齐眉耳鬓厮磨的日恐怕是一去不复返了。最起码,当着宫里这些人的面,是不能了。 张瑄淡淡笑了笑,“好了。你们先回去,朕今晚留宿中宫。” 张瑄牵着崔颖的手进了宫室,示意崔颖屏退了贴身侍女。但有两个侍女一直垂首站在内室,没有动弹。 张瑄皱了皱眉,刚要说什么,却见那两个侍女悄然抬头向他望来,眸光如水且非常复杂—— 张瑄一怔,旋即认出这是之前自己身边的侍女如烟和如玉。几年的功夫,这两个丫头已经成熟起来,虽还是那般娇俏可人却又增添了几分韵味。 张瑄正待笑着跟如烟和如玉打个招呼,却见崔颖面色肃然跪拜在了他的面前。 张瑄吃了一惊,俯身搀扶崔颖,皱眉道,“颖儿,你这是作甚?以后不许在我面前跪来跪去,听见没有?” “陛下,臣妾叩谢陛下隆恩,陛下对臣妾、对臣妾娘家如此封赏,让臣妾受宠若惊,寝食不安。臣妾奏请陛下将册封臣妾父亲的国公封号收回……”崔颖坚持着跪拜在那里,柔声道。 张瑄笑了笑,“你父也就是我的岳父,当朝国丈,册封一个国公也不为过。” “不,陛下。陛下对于崔家已经是极尽恩宠,若是再封臣妾父亲爵位,崔家实不敢当,亦会引起朝野非议,损及陛下清誉。”崔颖叩首下去,“请陛下收回成命!臣妾父亲疏学浅,不足匡扶社稷,留在府中做个安乐翁足矣了。” 张瑄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道,“好,朕听你的,此事就作罢。” “好了,颖儿,起来吧。” “陛下,臣妾还有事求陛下恩准。”崔颖轻轻道。 “你说。起来说吧,何必如何?”张瑄苦笑着扶起崔颖。 “陛下,空儿妹妹跟了陛下多年,亦从军为陛下平定天下立下大功,臣妾以为,空儿妹妹的亲眷还在长安,请陛下下一道诏令……” 崔颖的话还没有说完,张瑄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崔颖这是提醒他,该提携一下李腾空受打压的家人了。自打李林甫死后,李家的族人或死或流放。平安活到现在的已经不多了。 张瑄点头笑道,“好。朕这就让陈希烈安置他们。” “陛下,还有一人,陛下似乎忘记了。”崔颖眉梢一挑,眸光里投射出一丝光彩来。 张瑄楞了一下,“你说的是……裴徽?” 张瑄猛然醒悟过来。 张瑄沉吟了起来,片刻后点点头道,“好,颖儿啊。你帮我转告三姐,若是裴徽愿意入朝为官,可留在朕的身边,若是不愿为官,朕就封他一个闲散侯爵,或居中京,或居长安。或居蜀中。都任他选择。” 崔颖欢喜地拜了下去,“臣妾多谢陛下。” 张瑄望着崔颖,眸光中柔情越来越重。他心里明白,崔颖之所以当面向自己替李腾空和裴徽说话,无非是觉得自己和崔家获得恩宠太盛,而其他诸女则相对比较“冷清”,有心想要平衡一下,免得破坏她们之间的关系。 崔颖还是像以前一样大度和识大体。有这么一个雍容大度的皇后掌控后宫,他心里很踏实。 张瑄感慨万千。一把就将崔颖拥在了怀里。一时忘情,就不管不顾地吻住了崔颖的樱唇,同时上下其手,崔颖虽娇羞不已,却还是依偎在张瑄怀中任君亲吻爱抚。 两人亲热了一会,张瑄眼角的余光突然发现如烟和如玉犹自俏脸绯红地侍立在一侧,不由大窘。尴尬地干咳两声,轻轻推开了崔颖。 崔颖抬头扫了两女一眼,眸光一闪。 这个时代风气开放,主人家夫妻行房甚至会有通房侍女随时侍候,崔颖倒也没觉得尴尬什么。况且。这两个丫头侍候她很久了,很得她的宠信。 “陛下。如烟和如玉跟了臣妾这么久了……当初陛下可是答应臣妾要收她们两个入房的,如今她们也到了嫁人的年纪,陛下若再不给她们一个名分,臣妾就只能将她们嫁出宫去了……” 其实崔颖不过是故作此言,同时也有几分暗示之意。 只是如玉还是像从前一般心思单纯,并没有听出女主的意图。她垂首在那里,心中惶恐不安,紧紧捏着小手,生怕崔颖会真的将她俩嫁出宫去。 而如烟的心思则玲珑剔透。 闻言立即盈盈上前,跪在张瑄和崔颖面前哽咽道,“陛下,娘娘,奴婢不愿出宫,奴婢愿意侍候陛下和娘娘一辈!请陛下和娘娘开恩啊!” 张瑄嘴角一抽,目光玩味地望着如烟,又抬头扫了如玉一眼。 这两个丫头昔日在张府就侍候在他的身边,当初若不是觉得她们年纪还小,张瑄说不准也早就将她们吃了。而随后,他就藩陇朔,又征伐天下,与两女相处相见的时间越来越少,以至于两女的身影在他心里淡了许多。 崔颖扶起如烟,笑道,“傻丫头,陛下怎么舍得把你们两个放出宫去。就算是陛下舍得,本宫也不舍得,是不是?” 崔颖说着向如烟使了一个眼色,“还不侍候陛下宽衣?” …… …… 在崔颖这里欢度一夜,张瑄第二天上午就回了自己的华夏宫。 但他前脚刚回,后脚崔颖就把如烟和如玉两个丫头打发过来了。见两女在自己面前诚惶诚恐又满怀期待的俏模样,张瑄忍不住笑了。 “你们不在中宫侍候皇后,来朕这里作甚?”张瑄笑容一敛,沉声道。 如烟如玉见张瑄拉下脸,畏惧地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嗫嚅着也说不出什么来。倒是片刻后,如烟壮着胆小声道,“陛下,娘娘说陛下在华夏宫料理国政,非常辛苦,让奴婢两人过来侍候陛下起居……” 张瑄望着两女,突然哈哈一笑,“你们这两个小丫头片……好吧好吧,起来起来,你们就留在朕身边几日,不过朕这里朝中大臣往来众多,你们凡事小心谨慎,不要丢了朕的脸面。” 如烟如玉猛然抬头,欢喜得情绪溢于言表,根本无法掩饰。 而就在这一瞬间,张瑄瞥见,这两个丫头真的是早已熟透了,那前凸后翘的娇媚身材,那清秀可人的美丽容颜,都足以勾起一个男人无尽的心火来。 发觉到皇帝的目光有些火热和异样,如玉羞涩地垂下头去,不敢动弹。而如烟则大胆地挺胸抬头,媚眼如丝地凝视着张瑄,当真是一个心思不简单的小狐狸精哟。 张瑄笑了笑,探手过去,抓住如烟温润而有弹性的小手,“起来。” “如玉,你也起来。” 张瑄另外一只手也抓起如玉的手来,然后一手一个,就将两女都拉起身来。 …… …… “陛下,奴婢……” “奴婢侍候陛下……” 两个小丫头正处在一个思春的年纪,对于男女之事,耳濡目染得多了,自然也就有了几分不是经验的经验。两女动作专注轻柔地帮张瑄宽衣解带,赤着身地跪坐在床榻之上,半是羞涩半是火热地施展着那些从春、宫图上偷窥学来的“十八般武艺”,几乎让张瑄陷入了温柔的欲、望海洋之中不可自拔。 又是一夜欢愉,道不尽的香艳旖旎。 这两个丫头出身卑微,从小到大,就注定了成为主身边侍妾的命运。而对于这个主,她们不仅没有半点排斥,还充满着强烈的期待和爱慕。她们没有崔颖、李腾空诸女的矜持,又怀着讨主人欢心的心情,心态摆得正,就格外放得开,对张瑄极尽逢迎,自然带给张瑄从未有过的欲仙、欲死的舒畅感受。 一觉醒来。张瑄微微动弹了一下身,睁开了眼睛,却发现如烟和如玉早就为他准备好了洗漱用具,随时准备侍候他起身。 张瑄望着犹自一脸欢喜和一脸柔情脉脉的两女,心头浮起一种异样的温馨来,仿佛又回到了穿越之初的时光岁月。 那是一段值得回忆和纪念的日啊……张瑄感慨万千,温和道,“朕册封你们两个为昭仪、昭容,还是随侍在皇后身边吧。日后若有嗣,朕再让你们别立一宫。” “朕当年答应给你们两个一个名分,今天终于算是兑现了承诺。” 如烟如玉狂喜,噗通一声跪拜了下去,颤声呼道,“奴婢拜谢陛下皇恩浩荡,奴婢拜谢陛下皇恩浩荡!” 张瑄摆了摆手道,“起来,都起来吧。” 天唐425,天唐正文第425章一箭双雕更新完毕! 第426章宫宴风波 天唐426,天唐正文第426章宫宴风波 第426章宫宴风波 如烟和如玉欢喜无比,从大户人家的侍女,到一国之君后宫中有名分的嫔,虽然身份地位远远没法跟皇后和六妃相提并论,也没有自己独立的宫苑,但对于两个丫头来说,已经是很知足很知足了。 如烟如玉达成心愿,又在华夏宫里侍候了张瑄几日,却也不敢再多停留了,就美滋滋地回到了中宫,皇后崔颖身边,不提。 时光飞逝,转眼就是元正之日。 最近一段时间,张瑄国务繁忙,很多国政大事他都要亲力亲为,忙得焦头烂额。一直到元正之日到来,整个宫里宫外和中京城上上下下,都进入了新春佳节的气氛之中,他算是忙完了一个段落。 按照这个时代的风俗和惯例,元正之日也就是大年除夕,皇帝要在宫里大宴群臣和皇室贵族,整夜歌舞守岁。而各地行政道的巡抚和军镇的藩帅也都赶在节前赶到中京,欢度春节和上元节,同时也是向朝廷和皇帝述职。 因为是开国之后的首次宫廷盛宴,也即是皇帝亲自主持的国宴,所以本次宫宴特别隆重,操办本次宫宴的大总管由内务令颜真卿亲自充任,户部、礼部等有关衙署配合参与。 宫宴设在崇政殿。 午时三刻,宴会就拉开了序幕。 从这个时候起,就陆续有满朝文武大臣、地方封疆大吏和贵族宗室等进宫参加宴会,颜真卿带着内务省的一干属官亲自迎候在崇政殿殿口。 第一批赶到的是范阳大都督仆固怀恩,剑南道大都督安思顺、北庭大都督程千里等高层将领。仆固怀恩几日前就从范阳赶来中京,面向皇帝述职,同时叩谢皇恩。而安思顺和程千里此次进京,无非是表明效忠的态度。 其余的藩帅,比如哥舒翰和杨涟,都因为要防御吐蕃和应对李珙谋反。所以都未曾返京。 仆固怀恩哈哈一笑,大老远就向颜真卿抱拳道。“颜大人,别来无恙乎?” 颜真卿笑了笑,也抱拳回礼道,“大帅安好!” “颜大人,本帅此番回京向朝廷述职并叩谢皇恩,从范阳带来十州奚人酿造的美酒百余车,进献给陛下,同时也让朝中的诸位大人品品鲜。” 仆固怀恩一边笑着跟颜真卿寒暄着。一边昂首挺胸走进了大殿。 跟随在他后面的安思顺和程千里面色微微有些复杂。这两人的资历远远比仆固怀恩要深,只是仆固怀恩是新皇的心腹功臣,此刻又隐隐有为天下军镇之首的架势,不太把安思顺和程千里放在眼里,让这两人感觉有些不舒服。 只是不舒服也没有办法。 作为前朝老臣,他们自觉无法与新朝的开国元勋相提并论。 “颜大人!”程千里抱了抱拳,淡淡一笑。 安思顺也抱了抱拳。招呼了一声。 颜真卿一一回礼。笑道,“两位大帅请进,各安坐席,陛下一会就到。” 安思顺和程千里点点头,并肩走进大殿。 走进去顺眼一瞥,果然见自己两人的席位在仆固怀恩之下,不由心下微有失落。但这种失落的情绪一闪而逝,两人笑着主动跟仆固怀恩打招呼,仆固怀恩虽然有些骄矜。但也不能太过失礼,也起身向两人见礼。 第二批赶过来的是关内道巡抚崔焕、河北道巡抚陈通等地方行政大员。而紧接着他们身后的是张九鸣、张九皋率领的皇族宗室,以及崔、王、郑、卢四大高门士族的人。 最后是陈希烈率六部尚书——吏部尚书杨国忠,礼部尚书裴冕,兵部尚书郭仪,刑部尚书杨錡,户部尚书张巡。工部尚书公孙良,朝廷中最为核心的七位相国,缓步而入。 杨錡刚抵达中京,封常清已经赶赴西域接替了他。与内地有所不同的是,封常清在西域文武兼备。既是掌控兵马的藩帅,又是安西都护府的大都护。这是由于西域的特殊情况决定的。 陈希烈面带微笑。率先而入。杨国忠等人按照次序,徐徐而入。 早已安坐的大臣权贵等人纷纷起身来向陈希烈等人寒暄问好,唯独张九鸣和张九皋因为是皇帝的血亲长辈,又是皇室郡王,所以没有起身相迎。 等陈希烈等人也安坐完毕,殿口传来太监那尖细而有力的声音——“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回妃、宁妃、淑妃娘娘驾到!” 众人赶紧起身,轰然拜倒在地。 张瑄身穿滚龙袍头戴华丽的冕旒,大步而入。他的身后,皇后崔颖凤冠霞帔神态端庄,紧紧相随,而回妃苏扈冬、宁妃万春和淑妃李腾空三女则一身盛装打扮跟随在崔颖之后。 杨三姐和杨玉莲姐妹俩出席这种公开的宴会多有不便,尤其是杨玉莲,虽然她已经换了一个身份相当于“涅槃重生”,但为了避嫌,她从来不离开自己的宫苑。而宜妃凤鸣则是不喜欢这种觥筹交错迎来送往的歌舞宴会,也就没有出席,只有苏扈冬、万春和李腾空三女作为代表。 崔颖容颜端庄秀美落落大方,苏扈冬美貌中带有一丝野性洋溢着异族韵味,万春则是李唐皇室公主出身气质高贵,李腾空则清秀刚毅,虽然身着宫装却也遮掩不住的英姿飒爽。 众臣拜了下去,山呼万岁:“臣等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臣等拜见皇后娘娘、回妃、宁妃、淑妃娘娘!” 张瑄大步而入,从匍匐在地的众臣班列中脚步生风匆匆而过,直入他的皇座之后,待崔颖等女也跟了过来,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这挥了挥手朗声道,“诸位,请起,请坐。” “谢陛下!”众臣再拜,然后渐次归坐。 张瑄缓缓起身,环视众臣,淡然一笑道。“诸位,今日元正之日。朕在宫中设宴与诸位守岁共乐!这是朕定都中京之后的第一个元正之日,亦是第一个新春佳节。今日当着诸位的面,朕要说,过了上元节,朕将亲自率军御驾亲征,西征武威叛贼李珙,同时进攻吐蕃,光复失陷于吐蕃人手中的数千里山河!” “朕今日对天盟誓——此次出征。若是叛乱不平、若是不灭吐蕃,朕誓不归京!” 张瑄清朗、毅然而绝然的声音在殿中久久回荡着。 此话一出,殿中众臣除了陈希烈这七个人之外,其他朝臣和宗室贵族都大吃一惊。皇帝竟然要御驾亲征,亲临战阵…… 张九鸣和张九皋皱了皱眉,立即起身并肩抱拳施礼道,“陛下。老臣以为。万万不可。我朝初立,陛下乃是万乘之身,陛下安危事关国体和江山社稷安危,万万不可亲临战阵!” “无论是平叛,还是讨伐吐蕃开疆辟土,陛下麾下猛将如云,又何需亲涉亲为?”张九皋也劝谏道,“请陛下三思而后行!” 张九鸣和张九皋是皇亲长辈,这两人站出来一开始劝谏。很多朝臣都纷纷响应。唯有陈希烈等人默然不语。 张瑄要御驾亲征,早已是跟他们通过气的。一开始他们也是强烈反对,但奈何张瑄坚持己见,他们作为臣劝谏不从只得领命。 张瑄微笑不语。 仆固怀恩出列跪拜了下去慨然道,“陛下,臣蒙受皇恩浩荡,臣愿率大军西征武威。剿灭李珙叛贼,为陛下分忧!陛下乃天之可汗,万万不可亲自涉险!” 张瑄扫了仆固怀恩一眼,微微一笑道,“仆固怀恩。朕意已决,尔等不必多说了。至于你。朕对你另有任命——朕给你一年的时间,在安东、渤海及奚人聚集地吸纳天下流民屯垦,若是此地粮食能在自给自足的前提下上缴国库,朕便为你记一大功!” “而且,叛贼史思明残部盘踞新罗,你还要率军时刻警惕,防备叛军勾结新罗军马犯我边陲。” “天下东北之地,朕全权交由你来经略。此地当为天下之大粮仓,你肩上的担很重很重。” 张瑄说完,缓缓又道,“诸位,朕之所以要御驾亲征,是要借此告诉天下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哪怕是朕贵为皇帝,也概莫能外。” “不仅是朕,就连朕的皇妃——”张瑄扭头望着一脸兴奋之色的苏扈冬和李腾空,笑了笑,朗声道,“回妃苏扈冬、淑妃李腾空,上前听封!” 两女盈盈起身,拜了下去。 “朕御驾亲征,平叛兼经略吐蕃,尔二人亦为左右女军大将军,率女军随朕一起出征讨贼!” “臣妾遵旨!”苏扈冬和李腾空使劲按捺住内心的欢喜情绪,施礼领命。两女本就是女中豪杰,喜欢舞枪弄棒纵马驰骋,让她们长期呆在宫里憋着,就像是笼中的小鸟一般憋出病来。 尤其是回纥公主苏扈冬。 崔颖和万春对视一眼,有些羡慕地望着苏扈冬和李腾空。她们不是羡慕领军作战,而是羡慕两女能留在军中呆在张瑄身边。 见皇帝居然连皇妃都要带出去领兵作战,众臣无语而凝噎。 其实,女军就是一种军中的花瓶,并不能真正发挥多大的作用,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张瑄不是不知,而是有意为之。女军的存在就是一种存在,或许不会真正上战场冲锋陷阵,但时间久了,逐渐就会引导天下人接受这种存在。 而下一步,从女军到女官……再到各行各业,在张瑄的暗暗推动引导之下,女会出现在任何一个能出现的位置上,从稀罕事、观赏性逐步过渡为社会常态和实用性。 张瑄心里明白,有很多太过超前的价值观和理念,只能慢慢引导,不能强硬推行。利用皇权铁腕推行,短时间内或许能有些效果,但时间久了,绝对会遭遇强烈的反弹,最终不了了之。 他只能通过各种细节性的国策和政策安排,从无到有,分批分步骤,慢慢推进,潜移默化中教化万民。 见众臣不再反对,张瑄微微一笑,挥了挥手。 瞬间,丝竹之乐响起。而如花似玉的宫女们则如传花蝴蝶一般高举美酒果品菜蔬,开始上酒上菜。 一曲乐毕。张瑄高举酒杯,朗声高呼,“朕与诸位举杯共饮,恭贺新春!愿天佑我中华,让我朝繁荣兴盛永为万国之邦!” “谢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 …… 酒过三巡。在张瑄的带头下,在场权贵众臣开怀畅饮,说说笑笑,观赏歌舞。气氛渐渐变得热闹和喧嚣起来。 张瑄一边举杯应付着前来敬酒的仆固怀恩等这些开国功臣们,一边与身边的崔颖等女小声交谈着。 虽说是彻夜饮宴守岁,但其实不会彻夜不眠。到了后半夜,就先后有不少大臣或当场醉倒,或大醉之下拜别皇帝,出宫回府。张瑄不为己甚,因为本来就是一场欢宴。何必搞得那么紧张。 但谁也想不到。这本是安乐祥和的守岁之夜,却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田可馨不胜酒力,在大殿之中参与饮宴一个多时辰后,便身体困乏支撑不住,先行告辞而去。 沉沉的夜幕之下,北风呼啸,气温极低。田可馨裹紧裘皮大氅,带着几个侍卫缓步走出崇政殿,准备正道经临佑门出宫。 宫道两旁,点起了避风的宫灯,然而灯光还是有些昏暗。 田可馨缓步而行,宫中不能行马,她的车马在临佑门外等候。 身后崇政殿的方向犹自传出觥筹交错的欢呼声,田可馨回头凝望片刻,轻轻一笑。继续行去。 走不多时,就听身后传来一个青年男的呼声。 “可馨小姐!” 田可馨皱了皱眉,却还是应声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只见一个华服青年气喘吁吁地跑来,身后跟着十几个随从。 虽然光线昏暗。但田可馨还是一眼就看出,此人正是当朝皇叔、清河郡王张九鸣的幼——景侯张昌国。 田可馨静静地等候着。面纱下的容颜上也不知浮荡着什么表情。 “可馨小姐!” 田可馨眼眸中闪过一丝厌恶,但却还是勉强笑道,“不知小侯爷叫住可馨,有何见教?” 田可馨掌控内廷女官衙署,同时还负责逐步收拢李唐皇族宗室以及一些当朝权贵过度膨胀的家业划归国有,自然就免不了跟皇族打交道。 而田可馨虽然整日带着面纱,但那一日,风吹面纱掉落在地,无意中让张九鸣的小儿张昌国看见。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张昌国还是惊艳为天人,平生爱慕之心。 打那之后,便对田可馨展开了疯狂的追求。 田可馨虽然不喜,但看在皇帝和张九鸣的面上,只得虚与委蛇。 “可馨小姐,如此良臣佳节,你我何不另寻幽所,共饮三杯?”张昌国抱拳笑道,眼眸中的火热根本就遮掩不住。 虽然田可馨一向不假辞色,但张昌国还是乐此不疲。他觉得自己身为皇族,当今皇帝的堂兄,贵为侯爵,又颇有貌,蛮配得上田可馨一个降将之女。 田可馨淡淡道,“对不住侯爷了,可馨身不舒服,要先回府歇息……” 张昌国一个箭步窜了过去,嘿嘿笑着借着酒意就向田可馨的手腕抓了过去,“可馨小姐身不适?让本侯送小姐回府吧……” 田可馨勃然色变,立即后退两步,怒斥道,“请侯爷自重!” 也是活该出事。 张瑄的亲兄长张焕和张宁,册封为亲王。而张九鸣和张九皋这两个叔父,则册封为郡王。 张九鸣有四三女,皆封列侯,而女皆封郡主。 因为张瑄的直系亲族血脉稀少,而一些远亲张瑄又没有册封,真正受封的也就是张九鸣、张九皋及其孙后裔,构成了看上去有些单薄的当朝皇族宗室。 但正因如此,就更加让张九鸣和张九皋的女产生了极大的优越感。一步登天,有人能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宠辱不惊,而有的则就会得意忘形。 张昌国就是有些得意忘形的一个。而再加上他今晚喝了不少酒,酒意上涌,听闻田可馨怒斥自己,不由也恼羞成怒翻了脸道,“小贱人,别给脸不要脸!本侯是何等身份,看中你是你的福气!” 田可馨是何等清高孤傲的女,见张昌国如此无礼羞辱自己,她愤怒地跺了跺脚,扭头便走。 但此刻张昌国已经昏了头,怎么肯放她离开。 带人拦住田可馨就动起了粗。田可馨的几个随从被张昌国的侍卫放翻在地,而田可馨本人也被面目狰狞色胆包天的张昌国拽住了粉白的手腕,正往他的怀里拉扯,而另外一只手则掀去了田可馨的面纱。 田可馨高声呼救拼命挣脱不掉,就顺手扇了张昌国一个响亮的耳光。 …… …… 张瑄也有了七八成的酒意,他见崔颖等女也有些支撑不住,便准备带她们离开崇政殿回宫歇息,至于殿中这些放开心胸畅饮不止的文武大臣,就任由他们放浪形骸一回。 南霁云脸色阴沉地匆匆走进大殿。 他今晚没有参与饮宴,这中京的防卫安全包括宫禁宿卫都归他掌控,为了确保今日的宫宴平安不出差错,他带着一千神策军驻扎进了宫城维持秩序。 宫道上的动静和呼救声引来了宫禁宿卫,而宫禁宿卫一看涉及皇族不敢怠慢,立即禀报南霁云大将军。 —————— 求张保底月票吧,光溜溜实在是太难看了鸟。 天唐426,天唐正文第426章宫宴风波更新完毕! 第427章告御状 第427章告御状 南霁云赶来的时候,田可馨已经重新带好了自己的面纱,只是她的形态多少有些狼狈不堪,衣衫凌乱。尽管她的容颜已经落入一些宫禁宿卫眼中,但她还是下意识地捡起地上的面纱,蒙在面上。 南霁云向田可馨扫了一眼,皱了皱眉,抱拳道,“田大人,这是为何?” 从始至终,南霁云都没有问被宫禁宿卫变相控制在背后的清河郡王张九鸣的小儿子张昌国。张昌国神色涨红,气喘吁吁,见惊动了南霁云,心里有些吃惊,但也有恃无恐。 南霁云是皇帝的心腹,铁杆奴才。作为皇族中人,皇帝的堂兄,张昌国颇有几分高高在上的傲气。 他不以为,南霁云会拿自己怎么样。 事实上,南霁云也确实不能拿他怎么样。皇帝的亲族宗室并不算多,也就是张九鸣和张九皋这两支,看在皇帝的面上,只要张昌国别太过分,南霁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是其他人,南霁云或许就大手一挥,遣散了,从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然而这田可馨不是一般人,她也是皇帝身边的近臣,时时能见到皇帝,若是她吃了亏,在皇帝面前告上一状,南霁云自己觉得也吃罪不起。 而且,军中还有一种传言,说是这田可馨其实跟皇帝有些暧昧,张瑄对她极尽宠爱,要不然也不会让她一个女子出入朝堂和宫廷,还委以重任。 这就了不得了。最起码说明,田可馨也是不能得罪的。 田可馨心乱如麻又愤怒如海,只是她终归不是一般女子,早已平定好了自己的心神,面对南霁云,她强行按捺住自己的怒火。淡淡道,“可馨拜别陛下出宫回府安歇。不料这登徒子半路追上,强行对小女施行不轨,若不是小女反抗,恐怕此时……” 田可馨的声音因为羞愤而微微变得有些扭曲和颤抖。 她从小到大,一向是天之骄子,纵然是皇帝张瑄,也对她礼遇三分,如何受过这种羞辱和委屈。 南霁云心里一沉。心道这可坏了……此女据说是陛下看重的女子,若是她被……那还得了? 南霁云忍不住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来,回头来怒视了张昌国一眼,声音放缓了许多,轻轻道,“田大人,想必是一场误会!此刻夜深。【%高速文字首发站】本官这就派人送田大人出宫回府!” 南霁云这话本来是一种试探。看看田可馨的反应。若是田可馨的反应激烈,不可就此善罢甘休,那么他自有另外的处置之策。但如果田可馨愿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也就此消弭了这场风波,毕竟她也没有真正吃亏,只是受惊了。 待日后,让清河郡王府上向田可馨送些礼物陪个不是,此事也就揭过去了。 南霁云绝非是攀附权贵。事实上,以南霁云如今的权势身份地位。比张九鸣一个虚头八脑的当朝皇叔要强得太多。只是他一向视张瑄为主,主子的亲眷,能包容的就包容一些。 田可馨是何等聪慧之女,她焉能听不出南霁云的弦外之音。只是田可馨此刻怒火高涨,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去。 她冷冷地扫了南霁云一眼,淡淡道,“陛下宫廷之中。肆无忌惮施行不轨。小女平白无故,受此羞辱,岂能善罢甘休?既然南大将军不肯为小女做主,那么,小女就返回崇政殿。请陛下为小女做主!” 张昌国听了田可馨的话忍不住暴跳如雷道,“本侯还怕你不成?小贱人!” 田可馨气得肩头都颤抖起来。 南霁云大为光火。回头来怒视着张昌国压低声音沉声道,“小侯爷,宫廷之中,陛下脚下,不可出口伤人,言行失度,失了皇室的体面!” 张昌国见事情似乎闹大,索性就豁出去闹一闹,反正他是皇帝亲叔父最宠爱的儿子,也是为数不多的皇族中的真正核心成员,谁还能把他怎么样?闹大了,正好让皇帝赐婚,将这女子娶进家门,然后好好蹂躏蹂躏——看她还怎么清高,怎么骄傲! 张昌国于是就心一横,扬手指着南霁云傲慢道,“南大将军,本侯见独她行夜路想与她做个伴,岂料这女子不识好人心,反过来污蔑本侯,简直是岂有此理!” “让她去,正好在陛下面上评评理!” 南霁云嘴角一抽,压了压火气道,“小侯爷,田大人昔日是陛下大军中的军师将军,也曾为陛下开国立下大功。而如今,田大人又是陛下册封的内廷女官和钦差特使,满朝文武都给她几分面子……小侯爷,听南某一句劝,向田大人当面陪个不是,说句软话,南某愿意做个和事老,此事就揭过不提了!” 按说南霁云也是一番好意。而他又是皇帝的铁杆心腹,位高权重,在中京城里绝对是一号大人物。南霁云如此从中调和,张昌国虽是皇族也不能不卖南霁云几分面子。奈何张昌国别有所图,他色迷心窍一门心思想要闹大,然后趁机向皇帝提出纳田可馨为如夫人,此刻怎么听得进去南霁云的好意。 他冷冷笑道,“南大将军,本侯问心无愧,何惧之有?不要说本侯还没有对她怎么样,就算是动了她,本侯就求陛下做主,将她娶进门去又能如何?难道本侯堂堂皇叔之子,还配不上她一个降将之女?” 田可馨怒哼一声,扭头就走,向崇政殿匆匆行去。 南霁云无法阻拦,长出了一口气。 他回头望着一脸有恃无恐的张昌国,沉声道,“小侯爷,既然你不听南某好意,那就随南某去陛下面前说道说道吧——来人,请小侯爷去崇政殿!” 张昌国冷冷一笑,“去便去,本侯还怕什么?” 南霁云心里冷笑,不屑一顾地扫了他一眼,心道到时候恐怕你小子哭都来不及了。 …… …… 殿中酒气弥漫,很多朝中大臣犹自在互相举杯畅饮。张瑄正要带崔颖等女离开,突然见田可馨形态狼狈衣衫不整匆匆走了进来,向他拜了下去,“陛下,可馨被人欺辱,还请陛下做主!” 田可馨天天出入宫廷,自然与崔颖等女比较熟悉。尤其是苏扈冬,跟她很熟,两人相处关系不错。 苏扈冬吃了一惊,上前去扶起田可馨来沉声道,“可馨妹妹,怎么回事?谁敢欺辱你?” 张瑄也很是吃惊。 他望着田可馨皱了皱眉道,“怎么回事?” “陛下,小女虽是降将之女,但小女自投入陛下军中之时,就曾与陛下有过约定,小女愿意竭尽所能辅佐陛下成就一番王图霸业,一展小女胸中所学。” “蒙陛下不弃,可馨以女子之身,在陛下驾下为臣。” “然清河郡王之子张昌国,往日百般纠缠于小女,今日更是趁小女独行深宫,当路拦截强行动粗,想要霸占小女为妾……陛下,可馨虽是降将之女,但亦是陛下之臣,请问陛下,臣蒙受如此奇耻大辱,请问朝廷法度何在?” 田可馨声音清幽却颇有几分气势,她的话音一落,正在殿中跟杨国忠等人欢饮的张九鸣和张九皋两人大吃一惊,心里一个激灵,额头上冒起一层冷汗,酒意去了八成。 张瑄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堂兄张昌国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做出这种事情来。田可馨虽然是降将之女,但同时也是他的大臣,而且还是张瑄正在着手培养的女官魁首。而过了上元节,他要御驾亲征,以田可馨的谋略必然要充任军事从军出征,发挥重大作用。 可张昌国竟敢调戏羞辱田可馨! 对于田可馨的话,张瑄没有任何怀疑。 他了解这个女子,品行高洁眼高于顶,是不屑于夸大和说谎的。 张瑄的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 苏扈冬本来还想替田可馨帮腔说几句公道话,但听说是张九鸣的儿子张昌国,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保持了沉默。她虽然是回纥女子,心直口快,但也知道张瑄的亲人不多,也就是两个亲兄长,两个叔叔,及数十个叔伯兄弟姐妹。 张瑄沉默了下来。 殿中一片死寂,所有欢饮的大臣都默然垂首,不再说话。而张九鸣和张九皋更是如坐针毡,张九鸣其实知道最近这个小儿子正在追求朝中唯一的女官田可馨,这女官虽说带了面纱,但据传是貌比天仙容颜倾国倾城。张九鸣虽然没有支持,但也没有反对。只是没有想到张昌国会在宫里用强——这也忒离谱了一些。肯定是酒醉的缘故。 田可馨默然跪拜在那里,静静得凝视着张瑄。她倒是要看看,皇帝会如何处置。她已经决定,若是皇帝偏袒皇室,她也无可奈何;但她会辞官离京,就此隐居不再出世。 既然张瑄不是她心目中的千古明君和能君,她当然要失望而去。 张瑄长出了一口气,猛然一拍桌案,“来人,将张昌国给朕带过来!” 其实这个时候,南霁云已经将张昌国“带”了过来,正在殿外等候。(未完待续) 【%高速文字首发站】 (本站群号:95512049) 第428章三大国策 天唐428,天唐正文 第428章三大国策 第428章三大国策 南霁云太了解皇帝的性情了,皇帝一向崇尚法度,任何人只要触犯法度,都绝不姑息(高质量文字首发,尽在%)。 听到皇帝宣张昌国觐见,南霁云就叹息一声,亲自带着张昌国走进了大殿。 张昌国有恃无恐,大步而行(高质量文字首发,尽在%)。他走过自己父亲和叔父旁边,还向两人投过平静的一瞥。那意思是说,我没事别担心了。 “臣张昌国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张昌国好整以暇地拜了下去。 张瑄坐在皇座之上,冷视着张昌国。 正如南霁云心里所想,张瑄崇尚法度,自打掌权整军以来,他竭力营造律法至上的氛围。虽然受时代约束,在王朝社会不可能真正推进法治,但相对程度上的法治严明会推动一个国家的强盛。这是毫无疑问的。尤其是在开国之初。 因此,在登基称帝之后,他就安排陈希烈等核心大臣对李唐律法进行进一步的完善修订,充实进去一些现代法治理念,准备出台一部最完备的最能推动经济社会发展的新法典。 “张昌国,你竟敢在宫中谋行不轨,羞辱朝中大臣,朕来问你,你还有什么话说?” 张瑄的声音阴冷而凛然。 张昌国听出皇帝的口气不太“友好”,还倒是田可馨“恶人先告状”,就大刺刺道,“陛下,臣见此女独行夜路,便好意与她结伴而行,岂不料这女子居心不轨,竟然诬陷臣……还请陛下为臣做主!” “臣是陛下亲眷,当朝皇室,此女污蔑皇室,其罪不小,还请陛下明察!” 张昌国又追加了一句,心道我怎么说也是你的堂兄,你还能如何?这点面子也不给? 田可馨见张昌国在皇帝面前犹自巧舌如簧反过来污蔑自己,不由气急反笑。“好一个污蔑皇室!这顶罪名扣上,可馨可是要万劫不复了!” 这张昌国是何许人,张瑄比谁都清楚。虽然不至于欺男霸女,但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或许之前他还表现得不是太明显,可一跃成为天潢贵胄,他的劣根性就冒出来了。 “此女?田可馨是朕册封的内廷六尚主官和钦差特使,正三品女官。你虽是皇族。有爵位却无官职。” 张瑄冷视着张昌国,没有发火。只是声音无比淡漠道,“张昌国,你是朕的亲眷,但亦是朕的臣下和子民。朕再给你一次机会,如实招来。老实认罪,朕会既往不咎,保留你的爵位,按律处置。若是你再敢在朕面前巧舌如簧指鹿为马,休怪朕无情无义!” “你可是要想好了(高质量文字首发,尽在%)。若再出言欺瞒,便是罪加一等。朕会首先夺去你的爵位和皇室身份,将你贬为平民,然后由有司按律裁处。” 张昌国陡然一个激灵,脸色变得无比的苍白。 怎么会这样?这个皇帝怎么一点也不念一家人的情分?难道当了皇帝就变成这样? 他哆嗦着嘴唇。不敢再开口了。皇帝的情绪虽然看上去很平静,但实际上却是威势凛然,他心神被夺,惶恐不安起来。 张九鸣大惊失色,此刻也顾不上体面了,赶紧起身向张瑄拜了下去,颤声道,“陛下。都是臣管教不严,还请陛下息怒——你这孽子。还不在陛下面前认罪伏法?” “田大人,孽子无礼。本王这里向田大人赔罪了!”张九鸣说完又立即向田可馨施礼赔罪。张九鸣对这个侄子很了解,见他铁面无私,就知道大事不妙。 田可馨淡然一笑,无语。 …… …… 张昌国没想到张瑄会一点面子也不给,连自己父亲说情都不放在心里。尽管心里不忿,却更多的是惶恐畏惧。 见张昌国已经认罪,而看在张九鸣和张九皋的面上,不少大臣也起身来求情。就连田可馨也想了想,决定不再追究,但张瑄却犹自没有松口。 张瑄缓缓起身来,淡淡道,“以经济兴国,以武力强国,以律法治国,这是朕的三大国策。近日,朕让陈宰辅等会同刑部、大理寺等衙署正在修订我朝的未完待续典。” “未完待续典估计一月后施行公布。朕特意让陈宰辅在法典扉页上加了一条:律法面前人人平等,凡我天下子民,上至皇帝,下至庶民奴仆,都遵法而行。任何人触犯律法,必按律处置。” “法典的第一部分,专门针对朕、对朕的皇后、嫔妃及皇子女、宗室皇亲。纵然是朕,犯了法,也要下罪己诏乃至谢罪退位。这是朕依法治国的目标。” “所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惜,历朝历代以来,鲜能做到。朕这一生,将竭尽全力,维护律法尊严。朕说到做到,朕一定会表里如一!” 张瑄的声音慨然而坚决。 “请满朝文武和天下臣民监督朕。朕设立都察省,其意就在于此。朕今日即刻下诏,都察省言官每月上奏检点朕与宫廷、皇室的德行缺失,至少一次。从朕做起,任何人不许玩忽职守逍遥法外!” “朕的目标是打造一个空前绝后的强盛大国,真正的万国之邦。若我大国治理,没有法度森严,何谈强盛崛起。朕希望,自朕以下,皆敬畏律法,遵法而行。你可以不怕朕,但必须要怕这头顶上的国法之剑!” “谁敢以身试法,那么,朕绝不姑息养奸。” “杨錡!”张瑄一声大喝。 杨錡吓了一跳,立即起身拜了下去,“臣在!” “你为刑部尚书,掌天下刑法刑罚之事。张昌国犯案,朕就交给你刑部会同大理寺、内务省一同署理,案情并不复杂,朕给你一日时间,查明真相,依照律法公正裁处,报朕知悉,并昭告天下。” “若是你敢徇私枉法,朕唯你是问!律法无情,朕希望你慎重裁处。” 张瑄沉声道。 杨錡躬身领命,心里却是尴尬苦笑不已。 皇帝铁面无私,但却把这个烫手的山芋交给了自己,这摆明了是要自己得罪张九鸣这个皇叔。可皇帝既然这样说了,他怎敢不从。 张昌国早已大脑中一片混沌,昏昏然不知所以然了。 可他的父亲张九鸣却羞愤难堪地站在一侧,嘴角轻轻抽搐着。 他当然是无法理解张瑄的铁面无私。张昌国固然有过,但也不至于如此小题大做,还交刑部处置?纵然皇帝要彰显律法无情,亲自裁处便是了,何必要经有司审理?这样一来,张昌国难逃法网,而他这个清河郡王和当朝皇叔的面子威信也算是沦丧殆尽了。 …… …… 回宫的路上,苏扈冬等女默然不语。唯有崔颖犹豫了一会轻轻道,“陛下,请恕臣妾僭越。臣妾以为,陛下崇尚律法这是治国之道,但毕竟张昌国是皇叔子嗣,略施薄惩即可,交由刑部处置,是不是……” “颖儿,法典推行在即,若是朕不以身作则,恐怕会流于形式。朕立国不久,若是不能做到律法森严,社稷必然不稳。” “朕管不了后世子孙,但朕能管住自己,朕可以自律自警自省,做一个勤政爱民崇尚法治之君(高质量文字首发,尽在%)。所谓正人先要正己,若是让皇室凌驾于法度之上,律法就是一句空话。” “若是朕不严惩张昌国,日后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个混账东西冒出来,欺男霸女无所不为,败坏朕的名声。朕以此也是警示众臣,若敢以身试法,律法无情!” “至于皇叔的面子——他固然是朕的长辈,但朕却不能因私废公。若是这天下朕治理不好,连朕的颜面都将无存,何谈他这个皇叔的面子。” “朕要是给他面子,朕就会丢面子,这样的事情多了,就会败坏纲纪,祸及天下。朕不能给他这个面子!” “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颖儿,万春,苏儿,空儿,你们是朕的妻子,日后都约束各自的血亲内眷,不要做出那种让朕丢脸和难做的事情来。” 张瑄面色肃然道。 崔颖等女对视一眼,也不敢怠慢,立即躬身施礼,齐声道,“臣妾遵旨!” 苏扈冬无所谓,因为她在中京没有亲族,都远在回纥。万春也无所谓,因为她的娘家李唐皇族基本上都处在诚惶诚恐之中,唐王李亨整日闭门不出,生怕引起祸端。正夹着尾巴做人,怎么可能惹是生非。 李腾空也不怎么在意,因为她的亲眷太少,全部加起来只有不足十人。 唯有崔颖心下凛然,她出身的崔家可是高门大族,崔家亲眷宗族庞大,如果有人打着她这个皇后的旗号图谋不轨,就不能不防。 想到这里,崔颖决定明日出宫回一趟娘家,再三警告自己的父母兄长等人,千万不要恃宠而骄,撞到自家皇帝夫君的枪口上。 众女都感觉到张瑄推进律法的坚决和坚定不移。在这个问题上,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崔颖毫不怀疑,若是自己的家人触犯刑律,纵然是自己与张瑄夫妻感情甚笃,但张瑄也不会法外施恩徇私枉法。 气氛沉默了下来。 张瑄乘坐在銮驾之上,心里感慨万千。 深处在王权时代又身为一个王朝的开国皇帝,他越来越感觉到做一个有为之君和千古明君是多么的艰难。律法是治国之本,是他打造一个强盛大国的根基,他绝对不会心慈手软。(未完待续) 天唐428,天唐正文 第428章三大国策更新完毕! (本站群号:95512049) 第429章选秀 天唐429,天唐正文 第429章选秀 第429章选秀 张九鸣找上了张瑄的母亲柳氏,也就是当今的皇太后(高质量文字首发,尽在%)。 柳氏如今居于深宫闭门不出,整日念佛,为儿子和儿子的江山社稷祈福。张九鸣找上门来,为儿子张昌国的事儿。柳氏背不过面子去,就主动去了儿子所居的华夏宫,为张昌国求情。 但张瑄知道母亲的来意,就避而不见。柳氏没有找上张瑄,无奈之下,只得作罢。 而因为皇帝的态度坚决,杨錡不敢怠慢,立即会同内务省和大理寺进行三司会审。案情并不复杂,当日就审理完毕,按照律法裁处,张昌国杖责三十,流徙五百里。因为是皇族,杨錡多少照顾了一下张九鸣这个皇叔的面子,将张昌国发配到了繁盛之地江南。 只要张昌国在江南某地服刑三年,日后还是可以再回京来的。 要是普通罪犯,肯定是要流放岭南这种蛮荒之地了。到了那种地方,不死也得脱层皮。而在江南,以张昌国皇族的身份,地方官也会看顾他三分。 张瑄准了。他也并非是一定要将张昌国置于死地,而是以此警示皇族权贵,任何人触犯律法,都会被治罪。 尽管如此,朝野上下还是颇为震动。 皇族被问罪且被流徙,这是比较罕见的事儿。由此可见,皇帝对于律法的尊崇。经此一来,很多京城权贵子弟都心下凛然,不敢再外出惹是生非,生怕再触怒皇帝,祸延家族。 当然。对于普通百姓商贾而言。对于皇帝的大公无私更添敬畏。 张九鸣家里自然是有些怨言,觉得张瑄太不近人情,这样一来,直接导致清河郡王府的威望大幅下挫——日后种种,谁还把张九鸣这个当朝皇叔放在眼里? 可怨言归怨言,怨气归怨气,却只有承受下来。说到底,这个家国天下是张瑄一手打下来的。而坐江山的是张瑄,至于他们这些宗亲,坐享其成,看上去风光荣耀,其实只要皇帝一句话,如今属于他们的一切都会被剥夺。 张九皋进了清河郡王府,直奔兄长的客厅。 张九鸣默然趺坐在那里,见张九皋进来,只是情绪不高地点了点头(高质量文字首发,尽在%)。 “兄长!”张九皋抱拳施礼道。 张九鸣轻叹一声,“三弟。不想这个侄子当了皇帝以后,翻脸无情,一点面子也不给咱们留。我与三弟虽号称皇叔,其实空有虚名。如今更是徒为天下人的笑料。” “你那侄儿虽有过失,但也不至于当面打脸,还杖责流徙。性命虽然保住,但经此一来,我们这两个皇叔的颜面,已经荡然无存。” 张九皋长出了一口气道。“兄长且放宽心一些。皇帝年轻气盛,坐拥天下,自然是大权独揽,不容有人冒犯他的威严。昌国侄儿也是不争气,那田可馨明明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就连杨国忠那些人都不敢得罪她,可他却就有胆子去冒犯这个女人。” “兄长。某听闻此女跟皇帝……”张九皋想起方才从某些朝臣那里听来的一个小道消息,犹豫了一会还是轻轻道,“看皇帝如此维护此女,想必是日后肯定会被纳进宫去为妃的……” 张九鸣本来是一肚子怨气,郁闷烦躁之极,突然听了张九皋的这话,不由大吃一惊,霍然起身道,“三弟,此话当真?” 张九皋也是叹了口气道,“兄长,你我虽是皇帝的长辈,但终归是君臣有别,尊卑有别。某得到这个消息,就特意来劝兄长一劝,兄长不要因此而淤积在心,昌国侄儿冒犯此女,能保得性命,已经算是皇帝网开一面了。” 张九鸣额头上立即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来。 若田可馨真的是皇帝的女人,被张昌国这个孽子调戏,张瑄能留张昌国一命还保留了他的爵位,没有贬为平民,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 一念及此,张九鸣满腹的怨气消散一空,反而起了几分后怕。张瑄虽是他们的侄子,但首先还是高高在上凛然不可侵犯的皇帝。他儿子如此放肆,竟敢调戏皇帝的女人……这…… “三弟,陪为兄一起去那田可馨府上走一遭,待为兄亲自登门为这孽子谢罪!”张九鸣立即挥手吩咐下人准备礼物。 …… …… 永宁二年的春节和上元节转瞬即逝,中京洛阳因为成为帝都,整个节日期间自然比往年更加繁盛和热闹。 过了上元节,朝廷上下,尤其是郭子仪的兵部和张巡的户部,都开始加紧运转,做皇帝御驾亲征的各项准备(高质量文字首发,尽在%)。 三月初三,是张瑄定好的御驾亲征之日。 而在此之前,朝廷还有一件大事,由宰辅陈希烈和礼部尚书裴冕两人一起操办——那便是选秀,充盈张瑄这个皇帝的后宫。 张瑄贵为开国之君,但后宫之中目前只有一后、六妃,再加上如烟如玉这两个侍女出身的嫔,不足十人。这种数量的后宫,再加上皇帝只有一子二女,简直是失却了皇帝的体面。因此,陈希烈和裴冕去拜见皇太后柳氏和皇后崔氏,征得皇太后和皇后同意之后,在节后就开始准备为皇帝选秀充实后宫。 不管张瑄愿意不愿意,后宫是必须要充盈的,因为这关系着皇帝的体面和威严,也关系着朝廷和内廷的礼仪。 张瑄无奈,只得点头同意。但要求陈希烈不得惊动天下,将选秀的范围限定在中京和河洛及长安一带,而且数量也不能超过20人。 陈希烈领命,当天朝廷便下诏选秀。 消息传出,河洛、长安、中京乃至周遭的州府,旋即掀起了一阵选秀的浪潮。 皇帝张瑄,年轻俊逸文采出众武略超群,是有口皆碑的雄才明君。不知道是多少怀春少女的仰慕偶像。而无论权贵还是平民。都想要把自己的女儿推荐进宫,一旦得到皇帝宠信,必可一步登天,成为皇亲国戚。 短短几日,年龄在15-19岁之间的美貌未婚少女应征如潮,名额只有20人,但报名者却超过了一千人。 各地方官员绞尽脑汁地向礼部报送名单,而负责选秀的礼部官员则成了中京权贵追逐的对象。很多人都希望把自己家的女子推荐进宫,送到皇帝身边。不要说地方官宦家庭了,就连中京的很多顶级权贵家族,都将家族中的姿容还过得去的女子都想尽办法报到了礼部去。 其中,就包括郭子仪的小女儿郭芙,仆固怀恩的小女儿仆固灵光,颜真卿的侄女儿颜巧巧,礼部尚书裴冕的外甥女呼兰,羽林大将军张同的女儿张影等。还有高门士族郑家、王家和卢家的大家闺秀。 陈希烈没有想到这场选秀竟然如此热门,以至于引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明争暗斗。 报名的人数太多。礼部只有根据一定的条件和标准进行淘汰筛选,可选谁不选谁,其实又有一定的暗箱操作性。 这几日登门拜访的人太多,陈希烈不堪骚扰。只得闭门不见外客。而同样负责选秀的礼部尚书裴冕,也迫于无奈,留在礼部衙署之中进行逃避。 宫里宫外的动静自然也传进了宫去。 张瑄闻听此讯,只能苦笑不已。 崔颖身为皇后,深谙宫廷礼仪,知道自家这个皇帝丈夫。拥有三宫六院是无法避免的事情,因此她的心态放得开,也很平和,只是抱定了替张瑄把关的念头。 毕竟,进宫来的这些女子,张瑄未必会一一宠幸,但不管宠幸不宠幸。只要进了宫,受了册封,就算是进了她们这个大家族的门,她不希望一些品行不端的女子进来搅乱后宫。 虽然宫外争得很激烈,但真正到了宫里,还需要她这个皇后参与遴选。按照规定,礼部会报送一百人进宫,由皇帝、皇后会同礼部官员亲自选拔。最后谁能胜出来,那都是后话了。 万春也心态平和。她身为李唐公主,出身皇家,自然知道张瑄的后宫太冷清,不合规制。她从小到大所见到的都是皇帝后宫三千,张瑄身为开国之君,此番选秀名额仅仅为20人,已经算是极为罕见的了。 况且万春刚刚证明身怀有孕,目前全部心思都在自己的肚子上,对宫外的选秀浪潮不闻不问,不太关心。 苏扈冬身为回纥公主,回纥人强者和上位者拥有女人无数,是一种常态。苏扈冬没有觉得张瑄选秀有什么不对。 杨三姐和杨玉莲姐妹就更不用说了,杨玉莲本是贵妃出身,在宫廷里生活的女子,这种事情司空见惯,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她只求皇帝心里能有她一个位置,就足够了。 但李腾空和凤鸣心里却有些不太舒服。 倒也不是两女善妒,只是觉得日后皇帝若是后宫三千,她们在皇帝心里的位置还能剩下多少?心里隐隐有些担忧罢了。 …… …… 见张瑄长吁短叹摆出了一副无奈的样子,李腾空柳眉儿轻轻一簇,有些酸溜溜地道,“陛下真是矫情,这么多的美女争抢进宫,陛下心里恐怕欢喜还来不及吧……” 张瑄一怔,旋即笑了起来(高质量文字首发,尽在%)。 他知道李腾空有些吃醋了,就嘿嘿笑着一把将李腾空抱入怀中,俯身在她的唇上吻了一记。一番亲吻爱抚之后,李腾空娇喘吁吁面带飞霞,她幽幽一叹伏在张瑄怀中轻轻道,“陛下,臣妾好怕,陛下有了这么多嫔妃,将来会不会忘了奴家?奴家听说宫里有很多嫔妃清苦一生,也得不到皇帝恩宠……” “空儿,选秀是礼制,宫廷礼法,朕虽为皇帝,也无法抗拒。” 张瑄柔声道,抚摸着李腾空的小手道,“但是,朕是什么样的人,你们还不清楚?你们在朕的心里,永远是不可替代的。” “陛下,若不是要随陛下出征,臣妾也想生个孩子呢……”李腾空被张瑄柔情所感,知道自己不能再纠缠不放。否则就成为善妒的表现。就主动岔开话题去,“如今万春妹妹和玉莲姐姐都有了身孕,臣妾心里好羡慕哟……” 张瑄嘿嘿一笑,“咱们来日方长,来日方长。等咱们讨贼回京,朕一定会让你生一大堆孩子的……” 李腾空大羞,忍不住低低嗔道,“陛下当臣妾是下崽的母猪吗?” …… …… 万春正在自己的宫苑里与凤鸣说话。突然宫女来报,说是唐王李亨来访求见。 万春有些意外,但还是命人让李亨进来。凤鸣见状,起身躲避了开去。 李亨快步进宫,万春虽然身子有些不便,但还是起身相迎了,毕竟是她的皇兄,昔日的李唐皇帝。 李亨没有任何犹豫,他满脸堆笑地拜了下去,“臣李亨。拜见宁妃娘娘。” 万春幽幽一叹,目光复杂地望着李亨,轻轻道,“兄长不必如此。数年不见,兄长老了很多。兄长请坐。” 兄妹俩坐定之后,却是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气氛十分尴尬。 最后还是万春主动开口道,“不知兄长进宫来找万春。有何事?” “只要兄长紧守门户安分守己不再有异心,陛下看在万春的面上,肯定会照拂兄长一脉。”万春又追加了一句。那意思是很明显了,生怕李亨再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免得让她难堪。 “呵呵,多谢娘娘照顾。陛下对李亨恩重如山,李亨不敢有任何怠慢。”李亨赶紧表态。又道,“李亨此番进宫,是想求娘娘一件事。” “兄长请讲,只要万春能做到的,一定会做。”万春轻轻道。 “李亨听闻陛下选秀……延光才貌双全,臣想将延光送进宫来侍奉陛下和娘娘,还请娘娘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李亨咬了咬牙,还是厚颜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虽然有万春这个妹妹在宫里为妃,但李亨心里其实并不安稳。他一门心思想要将自己的女儿延光送进宫来,以延光的才貌和心计,一定会受宠,这样一来,他这个风雨飘摇的唐王才能富贵逍遥一生,不再有任何风险。 万春闻言脸色骤然一变,沉声道,“万春为皇妃,兄长竟还要让延光侄女进宫,这让万春何以自处?” “此事再也休提,万万不可!” 万春心里很不高兴。姑侄共事一夫在这个民风开放的时代倒也不至于大逆不道,但终归还是会引起朝野非议,万春焉能答应。 见万春翻了脸,李亨竟然跪拜了下去,颤声道,“娘娘请体谅为兄的苦衷。如今为兄虽然获封唐王,但李珙、李豫等人还在武威反叛……若是陛下他日迁怒于为兄,为兄的一家老小还能保住性命吗?” “为兄终归是亡国之君,历朝历代亡国之君能的善终者凤毛麟角……为兄只是想安安静静地过完下半辈子……”李亨涕泪交集,伏在地上嚎啕恸哭,“请娘娘成全啊!” 李亨如此伤怀恸哭,万春也忍不住有些心酸。昔日的大唐皇帝,如今沦落至斯,也着实可悲可叹了。 她起身走过去,眼圈红润,扶起了李亨幽幽道,“也罢,兄长,万春就让人跟陈宰辅说一声,看看能不能把延光报进宫来。但是能不能留在宫里,还需要皇后和陛下裁夺,你也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以万春对陛下的了解,他断然是不肯留延光在宫里的,因为有我在。” “请兄长放心,只要兄长安分守己,妹妹就算是豁出这条命去,也会保得兄长后半生的安全富贵。李唐虽然亡国,但兄长终归还是本宫的兄长,这朝野上下谁敢欺负兄长,万春也决不答应!” 万春神色凛然,毅然道。 李亨伏地叩谢,心里却暗暗窃喜(高质量文字首发,尽在%)。 他今日进宫来找万春,一方面是为了延光进宫的事儿,但另一方面也是试探万春的态度。皇帝对万春非常宠爱,朝野皆知,若是万春肯庇佑唐王府,这中京上下谁还敢怠慢? 此番进宫,是延光出的主意。延光对自己进宫没有抱什么希望,凭直觉,她觉得皇帝不会接受自己,哪怕自己貌若天仙。但不管自己进不进得去宫。只要万春肯作为他们家的靠山。这远远比自己进宫为嫔更有价值。 当然,若是侥幸进了宫,有机会接触皇帝,延光也很自信,凭她的姿色和手段,获得皇帝宠爱是可想而知的。 未完待续未完待续未完待续未完待续未完待续未完待续未完待续未完待续未完待续未完待续未完待续未完待续未完待续未完待续未完待续未完待续未完待续未完待续未完待续未完待续未完待续未完待续未完待续未完待续未完待续未完待续未完待续未完待续未完待续未完待续未完待续未完待续未完待续未完待续未完待续未完待续未完待续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郭子仪府。 郭子仪虽然没有被封侯,成为开国八侯之一,但郭子仪即为天下兵马副大都督。又进入内阁当了兵部尚书,成为七相之一,可以说,位高权重,堪为张瑄亲信大臣之首。 因此,郭子仪的府邸,也是中京洛阳城中一座数一数二的大府邸,是原先李唐皇室的一座郡王府,皇帝赏赐下来的。 郭子仪的几个儿子出仕为官,多为地方官。只有长子郭曜出任侍御史,算是都察省的言官。 郭子仪的小女儿郭芙也名列皇帝选秀的大名单上,这是郭子仪夫人和长子郭曜的操作,郭子仪一开始并不知情。 郭子仪从裴冕那里得到了这个消息。有些不太高兴地回到府中,就将夫人、郭曜和郭芙都叫到了自己的书房来。 能跟皇帝结亲自然是好的,但郭子仪为人耿直,却不愿意落下一个跟风攀龙附凤的名声。再者,他是一个开明的父亲,知道女子一旦进了宫。能得宠爱倒也罢了,若是不受宠,就只能冷清一生,他不愿意以牺牲自己女儿的幸福为代价去为自己和家族的前程加码。 见父亲的脸色不太好看,郭曜小心翼翼地道,“父亲……” 郭子仪猛然一拍桌案,怒道。“你们好大胆!谁让你们为芙儿报名来着?如今进了礼部的名册,想撤都撤不回来……” 进了大名单,撤自然是撤不回来了,只能等皇帝的淘汰。若是主动撤,那就是蔑视皇帝的权威,这个罪名,郭子仪也承受不起(高质量文字首发,尽在%)。 郭曜支支吾吾道,“父亲,孩儿跟娘亲商量过了,如今朝中权贵都在送女进宫,包括仆固怀恩、颜真卿、张同和裴冕这些人……父亲,请恕孩儿直言,若是让这些人家的女子在宫里得宠,父亲这个阁相重臣的地位权势能不能保得住还是一个问题,那仆固怀恩可是对父亲的位置虎视眈眈……” 郭夫人也叹息道,“相公,你政务繁忙,我们娘俩也是没顾得上跟你说这事儿。孩子说得对——妾身觉得,最起码在这件事上,咱们郭家也不能落后于他们!” “芙儿姿容秀美,文武双全,端正大方,要是进了宫,也不输给其他人家的孩子……” 郭子仪眉梢一挑,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道,“但是——” 他心里明白,自己夫人和儿子说得并非没有道理。不说别人,那仆固怀恩自恃是开国元勋,又是军中宿将,在军中的威信不低于他,早就对他的兵部尚书兼天下兵马副大都督位置觊觎三分了。若是让仆固怀恩成为皇亲国戚,他这个在事实上权力地位仅次于陈希烈的重臣,还能持续多久就是一个难说的事儿了。 郭子仪望向了一直默然垂首不语的女儿郭芙,叹息道,“可是这样会让芙儿……” 郭子仪的话还没有说完,郭芙就抬起头来毅然道,“父亲,女儿愿意!” “女儿家,终归还是要嫁人的……”郭芙幽幽一叹,“若是能帮着父亲和家族稳固地位,女儿纵然是牺牲了,也有何妨。况且,女儿进宫,也未必就会受冷落。” 郭子仪长叹一声,再不多言,算是默许了这件事。 而事实上,此时此刻,裴冕已经将100人的大名单报到了张瑄的案头上。 张瑄闭目养神,听裴冕站在一侧朗声介绍着诸女的基本情况。他本来无所谓,只要礼部核准了的,挑选20个女子进宫册封一下就算是完事,免得陈希烈这些人总在自己耳边絮絮叨叨。 他虽然身为皇帝,但没有感情的女子他终归是不会接纳的,尽管有名分。因此这些女子进宫来,相貌如何才情如何出身如何,他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但裴冕念到一个名字,张瑄猛然就睁开了眼睛,大为吃惊。(未完待续) 天唐429,天唐正文 第429章选秀更新完毕! (本站群号:95512049) 第430章你们给朕出了一个难题! 天唐430,天唐正文 第430章你们给朕出了一个难题! 本文来自【%】 第430章你们给朕出了一个难题(高质量文字首发,尽在%)! 张瑄的反应过激,以至于裴冕吓了一大跳。 裴冕赶紧住口不再报下去,抬头来恭谨地望着皇帝,小声道,“陛下!” 张瑄凝望着裴冕,长出了一口气道,“裴冕,你刚才说的这个郭芙,可是郭子仪的小女儿郭芙?” 裴冕还当是皇帝对他的报选秀女不满意,这可是裴冕入朝为相以来,头一次接受的皇帝重任,如果搞砸了,他在朝中的地位堪忧。因此,裴冕对此次选秀非常重视,几乎是抽出全部精力来投入到这件事上,全身心的运作,他所报到皇帝案头上的这100名秀女,无论是容貌、才学、气质和出身品行,都出类拔萃,可谓是万里挑一(高质量文字首发,尽在%)。 当然,他也有些私心,他为了保持自己的权势和地位,甚至为了更进一步,连自己的外甥女呼兰都送进了宫来。好在他的外甥女呼兰天姿国色,丝毫不输于其他秀女,他这样做也不算徇私舞弊。 听到皇帝提起郭芙的名字,裴冕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笑道,“陛下,正是郭大人之女郭芙,此女容颜端庄秀美,不仅颇有文采,还通武艺骑射,文武双全,不愧是将门之后。” “这是郭芙的肖像图,请陛下过目。”裴冕从一侧几个属官的手里,厚厚一摞秀女肖像画中取出了郭芙的画像,恭恭敬敬地递了上去。 为了随时恭候皇帝审查,裴冕命十几个宫廷画师为一些姿色超群的秀女画了肖像画,提供给皇帝看。 张瑄看也没有看,就将郭芙的画像随手放在了案头一侧。他见过郭芙多次,这个女子容颜为何,非常熟稔,何必看什么画像。 裴冕对于郭芙的评价在张瑄看来非常中肯,因为她是郭子仪之女。张瑄在陇朔就比较了解。 按照郭芙的条件,进宫为嫔妃是绰绰有余了。但是…… 张瑄还真没有思想准备。接受自己的心腹爱将的女儿为嫔妃。 他皱了皱眉,轻轻道,“裴冕,郭芙是将门之女,自可择良人婚配,何必进宫来凑这个热闹?这事儿郭子仪知道吗?” 裴冕心里暗道,郭子仪怎么可能不知情,他的女儿要进宫侍候皇帝。如果能受宠,他们郭家就要一步登天,权势更甚,他有什么不乐意的。 裴冕躬身正色道,“陛下雄才大略,为万世之主。天下女子皆仰慕陛下神威,能入宫侍奉陛下。为陛下亲眷。是她们的荣幸。” “此次选秀,报名者超过三千人。包括郭子仪女儿郭芙在内,臣经过千挑万选,精心选出了百名秀女,供陛下荐拔。” “郭芙虽为将门之女,但进宫侍奉陛下乃是她的荣耀。” 张瑄虽然明知裴冕是在拍马屁,但这种话听起来就是让人心里舒服,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就是这个道理。 况且。裴冕也没有夸大,能进宫侍奉皇帝,的确是很多民间女子乃至权贵千金的梦想。郭子仪的女儿要入宫,其实也很正常。 张瑄的眉头紧皱起来。 他不愿意接纳郭芙,如果让郭芙进宫,他若是不宠幸于她,未免就让他和郭子仪的关系产生没有必要的裂痕。而如果要宠幸她……说实话。张瑄还真是感觉有些滑稽。 他的心腹爱将,肱骨大臣,转身要变成他的丈人吗? 见张瑄眉头紧皱,裴冕心中多少有些忐忑。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张瑄的脸色,心念电闪。心道:莫非皇帝不喜这郭芙?对了,对了。郭子仪为陇朔大将出身,而陛下又是陇朔藩帅,想必对这郭芙非常熟悉,不喜欢也是常有之事。 一念及此,裴冕立即陪笑道,“陛下,若是陛下不喜,臣这就将郭芙勾去。” 张瑄还没有说话,突听殿口传来一个轻柔的女声:“陛下,万万不可!” 说话间,皇后崔颖带着如烟和如玉仪容端庄地走了进来。 裴冕等官员赶紧拜了下去,“臣等拜见皇后娘娘!” 崔颖温和地一笑,摆了摆手道,“裴相,免礼!” 张瑄向崔颖招了招手,笑道,“颖儿,你咋来了,来,上朕这里坐。” 崔颖也笑着走到张瑄身侧坐定,如烟和如玉赶紧站在了他们两人身后。 崔颖扫了一眼桌案上的郭芙画像一眼,笑道,“陛下,这郭家小姐,臣妾不久前还见过一次,的确是姿容端庄文武双全,堪为陛下嫔妃。” 张瑄皱了皱眉,刚要说话,崔颖又道,“陛下,臣下之女入宫侍奉陛下,乃是从古到今常有之事,陛下万万不可因为郭芙是郭令公之女,就——” 说到这里,崔颖突然伏在张瑄耳边压低声音道,“陛下,若是你将郭芙退出宫去,让那郭子仪一家的面子往哪里搁?别看只是选秀,但陛下如果真的放弃,朝中必有非议,对于郭子仪的威信而言,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我朝初立,陛下又要开疆辟土,成就一番旷古伟业,正是用人之际,不能寒了臣子的心啊……” 崔颖的话正中张瑄的心思。他心里颇为犯难,就是因为此。他要是将郭子仪的女儿驳斥出宫,郭子仪在朝中的威信肯定大减,这与他扶持郭子仪日后取代陈希烈为百官之首的思路相悖。 但…… 张瑄忍不住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和无语。 “况且,此次入选秀女,不仅有郭子仪的小女儿郭芙,还有仆固怀恩的女儿仆固灵光,颜真卿的侄女儿颜巧巧,羽林大将军张同的女儿张影,甚至还有陛下面前的裴冕的侄女儿呼兰,此外还有高门士族郑家、王家和卢家的大家闺秀。” “以臣妾看来,这些女子,姿色品行都颇为出众,陛下应当全部接纳入宫,以此安抚群臣之心。” 崔颖的心思很简单,也很直白。既然这些权贵都将女儿送进宫来。那么就收下,以此作为皇帝拉拢人的手段。 张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这一场普通的选秀。已经演变成朝中权贵权力纷争。作为皇帝,他一个处置不好,就会影响到渐趋稳定的朝中格局。 张瑄扫了裴冕一眼,淡淡道,“裴冕,皇后所言可是当真?” 崔颖前半段的话因为声音太低,裴冕并没有听到,但后面这些。却听得清清楚楚,尤其是皇后还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裴冕尴尬地一笑道,“陛下,皇后娘娘说的是。” 张瑄有些恼火地霍然起身,沉声道,“裴冕,速速传朕的口谕。让郭子仪、颜真卿、张同等人进宫来见朕。” 裴冕有些意外。但还是领命而去。 裴冕走后,崔颖伏在张瑄耳边又小声说了几句。 张瑄闻言,勃然色变,拍案而起,怒道,“真是乱弹琴!岂有此理,赶紧让她出宫,送还唐王府!” 崔颖赶紧起身拜了下去,轻声道。“陛下息怒。万春妹妹此举,也是唐王再三托请,才无奈为之。若是陛下震怒,让延光这样出宫,万春妹妹面子上也过不去!如今万春妹妹身怀有孕,情绪激动不得,还请陛下三思!” 张瑄眉梢一挑。压下了火气去,苦笑道,“颖儿,这使不得嘛。无论如何,这个问题没有商量的余地。必须要出宫!” 崔颖轻轻一叹,起身道。“陛下,唐王此举不过是纾缓心中不安罢了(高质量文字首发,尽在%)。不如……” 崔颖走到张瑄身边,伏在他耳边又小声说了几句。 张瑄稍稍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道,“好,就这么办了。来人,宣李延光觐见!” 李延光心情无比复杂又无比忐忑地走进了这座宫殿,不知道等待着她的又将是何等的命运。 皇帝要亲自召见——难道他答应自己进宫为嫔妃不成?李延光心念电闪,梳理着自己凌乱的心思。 走进宫殿,见张瑄高高在上,而皇后崔颖也在身边,赶紧拜倒在地道,“民女李延光,拜见陛下、皇后娘娘!” “李延光,你是宁妃的侄女,也就是朕的晚辈。这入宫之事,就此作罢,从今往后不得再提。”张瑄淡淡道。 李延光心中一颤,不敢抬头,拜伏在地。 “延光啊,你姿容秀美颇有才华,本宫甚是喜欢。本宫有意将你收为义女,不知你可愿意?”崔颖笑着开口了。 李延光大惊失色,立即抬头来望着崔颖和皇帝,目光闪烁,一时间不知道皇帝和皇后究竟是什么意思,没有敢开口。 “怎么,你不愿意吗?”崔颖笑了笑,“认本宫为母,你当吃不了亏去。” 李延光不敢再迟疑,颤声道,“延光愿意——” “还不拜见母后?”崔颖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来。她其实比李延光也大不了几岁,只是辈分摆在这里,她又是当朝皇后,收李延光为义女,也说得过去。 “女儿延光拜见母后。”李延光有些稀里糊涂地就拜了下去,心头一时间还没有回过神来。 崔颖微微一笑,起身下去扶起李延光,牵着她的手走了回来,示意她站在一侧。 张瑄扫了李延光一眼,朗声道,“传旨——册封皇后义女李延光为静心公主,居于中宫常伴皇后身侧。” 李延光陡然狂喜,她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有恢复公主爵位的一天。她本是李唐公主,亡国公主,如今却又成了新朝的公主,皇后的义女殿下,还可以常伴中宫,这该是多高的恩宠? 李延光感激涕零地拜倒在地,“延光叩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费尽心机进宫来,本想做皇帝的宠妃,结果却成了皇后的义女,得了一个公主的封号,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崔颖笑了笑,带着延光和如烟如玉三女起身道,“陛下,臣妾就先回宫了。” 张瑄点点头,却是望着李延光淡然道,“延光,朕封你为静心公主,希望你能静心养性。安心侍奉在皇后身边,他日朕一定亲自为你择一佳婿。以公主之礼嫁出宫去。” “来人,传旨唐王府,赐唐王金银珠宝一宗。” 李延光心头一凛,赶紧躬身施礼道,“延光明白,谢陛下隆恩。” …… …… 裴冕与郭子仪、颜真卿、张同等人走进大殿。他没有想到,自己出去了这不足半个时辰的时间,皇帝竟然册封了一个公主。是唐王李亨的女儿李延光,还被皇后收为义女。 众臣拜了下去,“臣等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就是在参拜山呼万岁的时候,裴冕蓦然发现,到场的这四个大臣,基本上都有女儿或者近亲嫡系晚辈在秀女的大名单之中。包括自己在内。除了远在范阳的仆固怀恩之外。 皇帝这是要……裴冕想到这里。心中未免有些不安和紧张。 众臣拜了下去,皇帝却没有动静,没让起身。 四人便都有些紧张起来,不知道是为何。 良久,才听张瑄冷冷道,“你们都起来吧。” 郭子仪等人起身,分列两侧,这才发现皇帝的脸色有些不太好。 张瑄森严的目光从郭子仪等人身上一一扫过,突然大声道。“你们给朕出了一个难题!很大的难题!” 郭子仪等人愕然。 “朕再三强调过,朕用人,首选德才兼备者。有德无才,朕不用,因为会延误朕的国事。有才无德朕更不用,因为这会祸乱天下。” “因此,朕用什么人。首先要看你有没有德和才,能不能真正为朝廷做事、为天下百姓谋福祉、为朕分忧。” “真正的能臣、贤臣,朕必用之。” “要想受到朕的重用,还要看看你自己能不能成为一个能臣和贤臣(高质量文字首发,尽在%)。这是朕选拔臣下的唯一标准。至于其他,都是歪门邪道。” “你们几个。都是朕身边的近臣。朕以为,你们会懂朕的心思。结果却不然。说实话,朕很失望,很失望!” “朕这一次选秀,乃是为了完成朝廷礼制,健全内廷,并非朕贪恋女色。这一点,相信你们都很清楚。可是你们明知如此,还是费尽心机把自己的女儿送进宫来……这不是给朕出难题是什么?” “你们以为,你们的女儿在朕这里得了宠,你们就能为所欲为了?朕还不是昏君,岂能因私废公,哼!” 张瑄猛然一拍桌案。 众人脸色大红,尴尬地低下头去。 郭子仪羞愧万分,立即跪拜在地低低道,“陛下,为臣知罪。为臣这就带小女出宫,请陛下暂息雷霆之怒!” 颜真卿也是尴尬地拜倒在地,“臣知罪,臣惭愧!请陛下息怒!” 裴冕和张同也是拜倒在地,连连请罪。 “进了朕的内宫,还想回去?当朕这内宫是菜市场吗?”张瑄又是猛然一拍桌案。 郭子仪等人胆战心惊,伏地不起。 “罢了,你们不要脸,朕还要脸!”张瑄冷哼一声,“裴冕!” 裴冕诚惶诚恐地道,“臣在!” “你起来——都给朕滚起来!”张瑄斥责道。 “裴冕,传朕的旨意。晋封回妃、宁妃、淑妃、丽妃、惠妃、宜妃皆为皇贵妃,册封郭芙为端妃、仆固灵光为康妃、张影为辰妃、呼兰为平妃,各赐宫苑。” “下不为例。若再犯,朕绝不轻饶!都退下去!”张瑄起身拂袖而去。 郭子仪等人起身面面相觑,旋即有些欢喜。虽然皇帝发了一通火,但终归还是照顾到了他们的面子,这说明他们这几个人在皇帝心目中的位置。而且,皇帝不仅同意纳他们的女儿进宫,还拔高一级,册封为妃,而不是嫔或者更低的身份,这也足以证明皇帝的看重。 都进了宫,那以后就看各人的运气和本事了。 郭子仪等人互相寒暄着,打着哈哈,各自笑吟吟地出宫而去。 选秀到此结束,郭子仪等朝中大臣的女儿或近亲进宫被册封为妃,其人在朝中地位更加稳固。而一些士族高门女子,也入选被册封为嫔、婕妤、美人等。此次,一共纳了20人进宫。 由此,张瑄这个皇帝的内廷后院有身份有封号的女人达到27人。 张瑄觉得已经不少了,但在陈希烈等朝臣和百姓心目中,这仍然是非常“寒酸”的。远远不能彰显大国皇帝陛下天之可汗的威仪。 好在这只是头一次选秀。以后每隔三年,再选一次。形成规制就好了。这是陈希烈等人的心思。 这些女子进了宫,怀着紧张期待的心情,等候着皇帝的宠幸。然后,自打进了宫,她们连皇帝的面都没有见到一次,只有皇后和六个皇贵妃一起召见了她们一次,训了一番话,让她们安守宫苑。各安本分。 众女不由有些失望,但宫门深似海,进了宫,也就由不得她们了。 一连半个月,张瑄都没有召见这几个新进宫妃嫔的意思,就连皇后崔颖都觉得有些过了,不管宠不宠幸。总得召见一次吧?不看僧面看佛面。起码还要照顾下她们娘家人的脸面吧? 崔颖让如烟如玉去说了几次,张瑄总是敷衍。 万春嘻嘻笑着,“皇后姐姐,看来陛下还真能守得住,这么多美人儿在身边,竟然不动心了……嘻嘻!” “你这臭丫头!净瞎起哄!”崔颖皱了皱眉,向李腾空道,“空儿妹妹,要不然你去陛下那里说一说?这新来的几个贵人。陛下总得见上一见。” 李腾空笑了笑,“行。不过,姐姐你贵为皇后,你的话陛下都不听,奴家的话,陛下就更不放在心上了。” “谁说的?陛下最听空儿姐姐的话了。现在我和三姐、玉莲姐姐都有了身孕,侍奉陛下最多的就是空儿姐姐了。人家都说枕头风啊,空儿姐姐,你就趁陛下到你宫里过夜时,多吹吹枕头风,陛下还能不听?” 万春嘻嘻调笑道。 杨三姐、杨玉莲微笑不语。凤鸣也掩嘴轻笑。 这段日子,的确如此。万春和杨玉莲几乎是同时怀孕。而杨三姐儿竟然又再次有喜,而苏扈冬和凤鸣经常凑在一起操演武艺打发时间,多半精力用在训练女军上,经常出宫就是一天(高质量文字首发,尽在%)。而皇后崔颖主持后宫,事务繁忙,还要亲自照顾自己的儿子张乾,宫里能经常陪伴张瑄的,也就是李腾空了。 李腾空大窘,也是大羞,涨红了脸嗔道,“万春妹妹,你再胡说!” 七女患难相持,进宫后也没有改变以前的习惯,经常相聚在中宫崔颖这里,所以感情越来越亲密,相互之间,说话也很随便。 崔颖也笑了起来,“空儿妹妹,陛下今夜要去你那里过夜,你趁空给陛下说一说吧。” 李腾空红着脸敛衽一礼道,“是,臣妾遵命。” …… …… 当晚,皇帝果然来了李腾空的宫里过夜。 当然,他在来李腾空这里之前,挨个去万春、杨三姐和杨玉莲那里走了一趟,问了问她们身孕的情况,这才回李腾空这里安歇。 “陛下,臣妾请陛下日后多去皇后娘娘和其他妹妹那里安歇,臣妾这里……”李腾空跪在那里,轻轻道。 张瑄皱了皱眉讶然道,“怎么了这是?空儿?” “没有什么,臣妾只是觉得陛下恩宠空儿过甚……”虽然白日里万春是在开玩笑,但李腾空心里也有些感触。最近,皇帝来她这里的次数确实是太过频繁了。 尽管皇帝每次来这里,也不是每次都要跟她欢好,而是多与她谈论一些国政和军务。 张瑄沉吟了一会,笑道,“空儿你不必多虑了,朕自有主张。况且,朕也不是总来你这里,朕只要有空,就去探视万春她们的,只是她们身怀有孕,需要静养。而朕虽安歇在后宫,但又经常署理国务,熬夜不眠……” “那么,陛下就该去召见那几个新来的贵人。”李腾空笑道。 张瑄皱了皱眉,“是颖儿让你跟朕说的?朕说过了,这事儿先不急,等朕御驾亲征回来再说!” 李腾空苦笑了起来,幽幽道,“陛下此番去御驾亲征,武威讨贼,平定吐蕃,短则半年长则一年有余。臣妾觉得,陛下还是召见她们一次……不管怎么说,她们都是陛下的嫔妃了,陛下不加宠幸,她们在宫里怎么过得下去?”(未完待续) 天唐430,天唐正文 第430章你们给朕出了一个难题!更新完毕! (本站群号:95512049) 第431章四妃争风 第431章四妃争风 张瑄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也罢,朕明日就见见她们。” 见张瑄答应下来,李腾空笑着就主动依偎过来,两人自是一番亲热不提。[..com] 第二天早朝之后,张瑄回到御书房看了会奏折,然后就吩咐太监将郭芙、仆固灵光、张影和呼兰四个新册封的妃子传了过来。 听说皇帝召见,郭芙四女非常兴圌奋。 赶紧梳妆打扮整齐,穿着华丽的羽衣霓裳宫裙,摇曳多姿花枝招展地一前一后进了御书房,拜了下去,“臣妾等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四女跪伏在地,莺莺燕燕闻言软语。 张瑄凝视着四女,淡淡道,“你们起来吧。来,赐坐。” 郭芙四女小心翼翼地坐在两侧,有的不敢正视皇帝的眼神,有些羞涩,如裴冕的外甥女呼兰;有的则大胆地望着皇帝,媚眼中一片火热,如仆固怀恩的女儿仆固灵光。也有的默然趺坐,神态端庄,眼观鼻鼻观心,如郭芙。 实事求是地讲,四女春兰秋菊各有千秋,都属于这个时代审美标准中的顶尖美女。纵然以张瑄这个现代人的审美眼光看来,也属于万里挑一的美女,只是都稍有些丰腴。 仆固灵光微有些野性,应该是属于那种活泼外向的类型;呼兰温柔羞涩,正是传统的大家闺秀。张影则柔媚一些,尤其是那双眼眸勾圌魂摄魄。而郭芙则清秀中透着英武之气,大概与她将门之女且文武双全有关。 作为妃子而言,四女应该说非常合格;而作为皇帝来说,张瑄也不该有什么不满意的。 张瑄尽量温和地笑了笑,开始对号入座,四女中,他也就认识郭芙。 “康妃仆固灵光一一”张瑄轻轻一呼,仆固灵光赶紧起身敛衽施礼,“臣妾仆固灵光!” 张瑄点点头,“好,坐。” “辰妃张影~一” “平妃呼兰一” 张瑄一一点名,最后把目光投射在郭芙身上,“端妃” 郭芙默然起身拜了下去,“郭芙拜见陛下,陇朔一别经年,陛下更加英明神武mm” 郭芙这句话一出口,仆固灵光三女都惊讶地各自对视了一眼,心道:原来端妃与陛下早已相识川”听这话头,似乎还关系比较熟捻。 三女想到这里,不由都有些羡慕,或者说是轻微的嫉妒。 张瑄听郭芙如此说,不由一笑,“朕与你父离开陇朔进军中原,如今已经是一年有余了川”朕昨日还在想,将清河郡王府的小郡主张玫赐婚于你兄长郭曜,正准备跟你父提一提,不知你意下如何?” 郭芙一怔,稍稍犹豫了一下,恭谨地笑道,“陛下赐婚,臣妾感激不尽。能与清河郡王府的小郡主结亲,是臣妾兄长的福气。” 张瑄哈哈一笑,“好,既然你这么说了,朕明日就跟你父谈一谈。不过,这男婚女嫁之事,还是要看双方的意愿和缘分,纵然是朕也不能强求。朕准备设宴,让郭曜与张玫见上一见。” “多谢陛下恩宠。”郭芙拜了下去。 三女望着郭芙,眼眸中全是羡慕。 郭芙进宫受宠不受宠,目前还未露端倪,但皇帝竟然要让郭子仪的儿子跟皇叔结亲,这说明皇帝心里非常看郭家。如此一来,郭芙得宠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仆固灵光明艳的眼眸闪烁起来。 她进宫之前,仆固怀恩从派人从范阳回京送信,在信函中再三叮嘱她要竭尽全力讨好皇帝,争取受宠,为仆固怀恩和她的家族增添权势和荣光。仆固怀恩虽然是张瑄的开国元勋,但他的家族底蕴比郭子仪等人还差一些,而比起一些士族名门来更是逊色三分。 让女儿进宫为妃,则就是仆固怀恩增强自身“底气”的重要手段。他未来能不能取代郭子仪而代之,就看她女儿的表现了。 一念及此,仆固灵光望向郭芙的目光就变得有些复杂,从这一刻起,她不得不把郭芙作为潜在的竞争对手。 张瑄没有注意四女之间的微妙变化。纵然发现,也懒得管。反正,他暂时没有宠幸四女的念头。 “朕今日召你们过来,见见面,谈一谈。” “你们都是朕的重臣之女,如今进了朕的后宫,也算是朕的内眷。朕希望你们在后宫紧守规矩,服从皇后的安置。朕过些日子就要御驾亲征,可能要一年半载才能回宫。你们若是在宫里寂寞,可以各自回府,与你们的亲人团聚。” “但是,你们终归是朕的妃子,纵然是在宫外,也不能逾矩”“你们明白朕的意思吗?” 张瑄的声音虽然柔和,但却威势;凛然 四女不由有些失望,但还是恭谨地起身领命。 “好了,朕有些累了,你们各自回宫去吧。” 张瑄摆了摆手。 郭芙没有任何犹豫,和呼兰、张影一起起身,拜了一拜,然后盈盈离去。 仆固灵光则微微有些犹豫,迟疑不走。 张瑄扫了她一眼,淡淡道,“康妃,你还有事?” “陛下,臣妾进宫为妃,侍奉陛下是臣妾的本分。臣妾斗胆请陛下留臣妾在侧,服待…… 仆固灵光目光火热地跪了下去。 张瑄一怔,心道这丫头竟然主动向朕求欢了?这可真是泼辣胆大啊…他一眼就看得出,这个女子有些心计,而且感情外放不知内敛,是那种活泼外向型的。 张瑄忍不住干咳了两声。 他有些尴尬地望着仆因灵光,正想拒绝,转念又一想,终归是刚册封的妃子,又是仆固怀恩的女儿,若是让她太过难堪,也不成体统。 犹豫了一下,就点头笑了笑,“也罢,你就留下在御书房里陪朕批阅奏折。” 仆固灵光心中狂喜,拜倒在地,“臣妾拜谢陛下隆恩!” “起来吧,以后在朕身边,记住e条规矩,不要动不动就拜,朕不喜这样。”张瑄淡然一笑,顺手拿起一份奏折,就开始批阅。 仆固怀恩立即起身进入了角色,她乖巧地转身出去通过宫女为张瑄砌上清茶,然后默然侍立在一侧,随时等候着张瑄的吩咐。 御书房之外,三女见仆固灵光既然主动留了下来陪侍皇帝,不由都有些愕然。 呼兰内向沉静,心里虽然羡慕但也说不出口来。张影回头凝视着御书房,向郭芙轻轻笑道,“端妃妹妹,这康妃还真是胆大,竟敢主动留在陛下圌身边了……难怪人家说胡女多情,看起来,以后康妃要受宠咯,“”,” 仆固怀恩是胡人,所以张影有“胡女”之说。 而张影的声音里明显带出了些许的醋意,郭芙听了淡然一笑道,“咱们进宫为妃,侍奉陛下乃是本分,康妃留下侍奉陛下,也是正常的。走吧,平妃妹妹,去我宫里说说话?” 呼兰轻轻点头。 郭芙和呼兰并肩离去。 张影犹自回头望着御书房的方向,目光闪烁,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仆固灵光在御书房里呆了一两个时辰,不时与张瑄说说话,陌生的隔阂渐渐打消了许多。而仆固灵光又是一个外向型的擅长沟通极会逢迎的女子,她很快就跟张瑄混了一个自来熟,到最后就壮着胆子归坐在张瑄身边,帮着张瑄研磨。 张瑄心里暗笑,却也没有点破。 他不怕仆固灵光有心机,她一门心思想要受宠也没有什么错,只要安守本分,适度的邀宠逢迎也是可以理解的。作为妃子,哪一个不想得到皇帝宠爱呢? 到了晚间,仆固灵光侍奉张瑄用完晚膳,还不愿离去。她好不容易在张瑄这里打开局面,怎么舍得半途而废。 见她这幅样子,张瑄长出了一口气,想了想也没有让她离开。只是张瑄当晚处理国务直至凌晨,最终仆固灵光也没有机会跟皇帝亲近欢好,不由大为失望。 第二日早朝之际,张瑄友计因灵光和几午宫女的侍候下更衣,他扫了双眼红肿显然是一夜没有合眼的仆固怀恩一眼,探手过去捏了捏她的小手,笑道,“朕要早朝,你回宫去再补补觉,不要伤了身子。” “臣妾川……”仆固灵光幽幽一叹,拜倒在地,“臣妾姿色浅陋,不能侍奉陛下,心里诚惶诚恐。” 张瑄听了她这颇有几分自怨自艾的话,不由哑然失笑,“好了,回去安歇,以后若有时间,朕会传你过来。” 张瑄飘然而去,上朝。 仆固灵光无奈,只得幽幽而去。 听说新来的康妃留在皇帝那里一夜,也没有被宠幸,皇后崔颖不禁苦笑。 在崔颖看来,自家这个皇帝丈夫从来不按常理出牌,自有坚持不动摇的原则。这些新进宫的嫔妃要想被宠幸,起码得需要有时间跟张瑄相处,培养出感情来,要不然,张瑄很难接受这样一个近乎陌生的女子。 而皇帝身边的太监宫女,更是感觉不可思议。这样娇滴滴美貌如花的妃子守在跟前,皇帝竟然不动心? 这些宫女太监都是从长安皇宫里过来的,平素在宫里见惯了李唐皇族纵情欢愉的场面,与现在的宫廷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第432章忠烈之仆 第432章忠烈之仆 朝会。 张瑄见群臣都奏报国事完毕,这才笑吟吟地望向了郭子仪和清河郡王张九鸣。 他也就是最近才动了为张九鸣小女儿张玫赐婚的念头,无非是略微安抚一下张九鸣这个皇叔的心绪。[..com] 前几日为了张昌国的事儿,张瑄铁面无私,清河郡王府的面子和威信受到一定的打压。不过,这种打压是张瑄乐意看到的。他不希望自己的家族中人,像李唐皇族那样骄矜凌人,更见不得宗室子弟中出现败坏他清誉的纨绔子弟。 张九鸣进宫找上了皇太后柳氏,但也没有求下情来。张昌国被杖责流徙,虽然生命无虞,但远配江南,清河郡王府上下也因此很是消沉。 张瑄斟酌良久,才选定了郭子仪的长子郭曜。郭曜虽然已经年过乃岁,但却一直没有娶亲。因为他的未婚妻去年病亡,再加上郭子仪随张瑄出征在外,就耽搁了下来。 郭曜是张瑄比较欣赏的朝中的青壮派官员,忠诚耿直直言进谏,颇有风骨。而张九鸣的女儿张玫,也算是张瑄比较喜欢的堂妹,性情温柔端庄贤淑,在张瑄看来,她与郭曜正好是一对。 当然,他这样的赐婚安排,也有政治上的考虑。 大臣跟皇室联姻,从古至今都是常理。臣下靠这午来获得权势地位,而皇帝靠这个来拉拢臣下。 张瑄现在已经开始为多年后的朝廷布局了。 陈希烈年迈,迟早要退休。而陈希烈一走,这朝中张瑄还是希望郭子仪和张巡能顶起来压制住杨国忠等人。 但说实话,郭子仪和张巡虽是张瑄的开国元勋,亦是军中名将出身,但与杨国忠、裴冕、公孙良、杨锜这些大臣相比资历和底蕴稍显不足。而家族的底蕴,就更加没法比了。杨国忠这些人在朝中权力巅峰盘踞多年势力盘根错节,郭子仪的家族势力非常单薄,没法相提并论。 若是张瑄不竭力栽培扶植郭子仪日后很难镇得住场面。 这是张瑄准备让郭家与清河郡王府联姻的关键所在。 但张瑄毕竟是来自现代社会的穿越者,他不会强行利用皇帝的威权进行赐婚而是想先征求一下两家的意愿。同时,还要看看郭曜和张玫本人的意思。 “子仪。”张瑄突然朗声道。 郭子仪吃了一惊立即出班拜道,“陛下,臣在!” “子仪朕听闻,你家长子郭曜尚未婚配?”张瑄笑道。 郭子仪一怔,点头道,“是,陛下。” “子仪啊,朕想为郭曜做个媒,你意下如何?”张瑄笑了笑,扬手指着清河郡王张九鸣道,“朕皇叔家的小郡主张玫温柔娴淑,堪为良配,朕有意为你们两家撮合做媒,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郭子仪很是意外,旋即又有些欢喜。能跟皇室结亲,自然是好的,而且对方还是皇帝的堂妹。女儿为妃,儿子娶了皇叔的女儿,郭家的权势地位肯定会更加稳固。 而张九鸣则同样一喜,郭子仪是朝中的新贵人,皇帝宠信交加,日后肯定要接陈希烈的班,自己的女儿张玫能嫁给郭子仪的儿子,也算是极好极好的良配了。 但这种事情,终归还是需要男方首先表态。张九鸣矜持着,沉默不语。 郭子仪扫了张九鸣一眼,拜了下去,“臣拜谢陛下隆恩,小郡主何等高贵身圌份,犬子能婚配郡主,实在是诚惶诚恐之至!” “这么说,你是同意喽?皇叔啊,你意下如何?”张瑄笑着望向了张九鸣。 “但凭陛下赐婚,臣不胜欢喜。”张九鸣点头同意。 张瑄哈哈一笑,“好,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不过,男女婚嫁需要双方点头,纵然是朕也不能强求。这样吧,散朝之后,朕在宫中设宴,请郭曜和张玫见上一见。” 张瑄在宫里设宴,参加宴会的人不多,郭子仪,张九鸣,还有张九鸣的女儿张玫和郭子仪的儿子郭曜。张瑄带着郭芙出席,这算是皇帝亲自安排的相亲见面宴会。 就在宴会进行的时候,皇城内南长街内务省净身坊里,来了一个衣着光鲜的青年男子。净身坊的太监主管和相关小吏发现,陪同男子前来的竟然是内务省的一个五品主簿,不由吃了一惊。 来净身坊的都是想要进宫当太监的人,而这个地方平时也没有人来,谁吃饱了没事干,往这种阉割太监的地方钻呢? 可偏偏这种想要当太监的人,却有官员陪着,似乎显得有些身圌份不同。 管事太监李二赶紧凑过来陪笑道,“薛跃人,这位是……” 内务省的主簿薛安目光复杂地回头望着身边的年轻人,抱拳苦笑道,“张总管,你可曾考虑好了?请恕下官直言,这要是…” 薛安欲言又止。 身边这人虽然是下人身圌份,但却是皇帝之前府中的大总管张力。皇帝身边的人,哪怕是个下人,也不比下层官员地位低。 张力淡然一笑,咬了咬牙道,“薛大人,张某决心已定,还请大人帮张某通融一二。” 薛安叹息一声,他搞不明白,张力为啥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进宫当太监。皇帝已经赐给了他宅院,除了他的奴籍身圌份,如今他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京城富家翁,寻常官员都不敢得罪他。可他却铁了心要进宫,他虽然是皇帝以前的心腹,但要想进宫侍奉皇帝,就必须要阉割当太监,否则就进不了宫。 这是铁一般的规矩。宫里的男人必须是宦官,否则内廷就乱套了。 想当太监的人都是穷苦无奈,像张力这种放着好日子不过自宫进宫的人,真是千百年难得一见。 薛安向管事太监大声道,“李二,这位张总管,可是陛下之前王府中的大总管,如今张总管要进宫净身,你帮着安排一二。” 李二大惊,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是,咱家这就安排。” 第二日午后。 张力再次来到净身坊。管事太监李二陪着他进了宫房,主刑的刀子匠早已被嘱咐妥当,要小心翼翼地为张力做“手术。”因为张力身圌份不一般。而他这样的人,一旦进了宫,必定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他们这些人也得罪不起。 进了这间密不透风的蚕室之中,两个凶悍的习子匠手持消过毒的锋利匕圌首站在一侧,灯光透亮,光线摇曳,透射着一种阴暗冷森的气息。张力心里一沉,但却猛然一咬牙,断然道,“开始吧!” “拜托诸位了。”张力躺了下去,任凭管事太监将自己牢牢捆绑起来。 管事太监李二望着张力叹了口气道,“张总管,咱家再问一声,可当真要自宫?这宫刑可不比其他,真要动了刀,后悔也是来不及了。而且,这其间的苦楚,张总管也要有准备。” 张力双目缓缓闭上,断然道,“在下决心已定,麻烦诸位了!” 李二再不犹豫,这种事情他做得多了,自然不会心慈手软。 李二摆了摆手,两个刀子匠就开始俯身下去,做着宫刑前的最后准备工作。而随着刀子匠的一声暴喝,刀光闪现,血光崩流,张力发出撕心裂肺惊天动地的一声声惨呼! 首先得到张力自宫消息的是萧十三郎,萧十三郎大为震动,立即通过自己的妻子通报了崔焕的夫人一长公主张秀秀。张秀秀亦是非常吃惊,因为张力是张家的忠仆,昔日的永宁王府大总管,她们都很熟悉。 张秀秀立即进宫告诉了皇后崔颖,崔颖得到消息,让如玉直奔张瑄的御书房。 张瑄正在翻阅奏折,突然见崔颖匆匆而来,不由笑道,“如玉,你咋有空上朕这里来了?” 如玉脸色无比的复杂,她盈盈拜了下去,幽幽道,“陛下,张力十日前去自宫净身了,已经备案入宫。” 张瑄的手哆嗦了一下,朱笔落在案头上,他猛然抬头沉声道,“此话当真?!” 如玉默然点点头。 张瑄猛然一拍桌案,长叹一声。 他霍然起身,奔出御书房,起了銮驾,就赶往皇城内的净身坊。一般而言,净身后准备进宫的太监,先在内务省有关衙署备案,然后由内务省根据内廷的需要统一配置。而因为张力的身圌份有些不同,内务省长官颜真卿早有话吩咐下来,要把张力安排在皇帝的身边。 张力经过了地狱般的苦痛折磨之后,刚刚熬了过来,这种惨无人道的手术不是能用语言来形容的。 张瑄站在净身坊之外,两个小太监搀扶着张力慢慢走了过来。 张力强撑着跪拜了下去,颤声道,“陛下,小的张力给陛下见礼了。” 张瑄伸了伸手,又无力地收了回来,他长出了一口气,低低道,“张力,你又何必如此?” “小的想要侍奉在陛下圌身侧,小的从小到大都是陛下的仆役,陛下对小的恩重如山,小、的无以为报,只能净身进宫随侍陛下左右。 ”张力涕泪交集,“求陛下恩准!” 张瑄仰天长叹。 第433章千古明君 第433章千古明君 不能不说,太监的设置,在张瑄这个现代人看来,非常残忍和泯灭人性。但身处在这个时代,尽管作为皇帝,他也不太可能完全超脱于这个时代。 这是一代代传承下来的,规制,宫廷规制。[..com] 宫里一些杂役需要太监来做,宫女体力不足。如果不是太监存在,皇帝的后宫里三千佳丽,肯定会闹出很多丑闻来,这是必然的。 因此在这个王权时代,太监具有存在的合理性和合法性。 张瑄一度有过取缔太监制度的想法,但后来又犹豫良久,还是没有提出,不了了之。 但张力的遭遇,深深触动了张瑄。 张瑄感叹良久,望着张力叹息道,“张力,既然如此,你就留在宫里,来朕身边充任华夏宫总管太监,总知朕身边的内廷事务。你先养好身子一一” 张瑄说完,转身毅然而去。 身后,张力感激涕零地叩拜在地,“拜谢陛下皇恩浩荡,吾皇万岁万万岁!” 张瑄回宫,命人将以陈希烈为首的七相,内务令兼中京府尹、河南道巡抚颜真卿,内廷六尚女官之首田可馨传到御书房见驾。 陈希烈等人先后来到,见皇帝脸色不太好,都有些不安和恭谨。 对于这些朝廷重臣来说,在张瑄这个皇帝手下做事必须要谨小慎微勤勤恳恳。皇帝几乎是事无巨细都有自己的思路,方方面面的政务都要亲力亲为,面对无比勤政的皇帝他们感觉压力非常大。 陈希烈等人拥有随时进宫的御赐金牌和特权。不管什么时候只要皇帝传唤,他们都要做到随叫随到。而有的时候,皇帝半夜批阅奏折,想起什么事情来要交代甚至有可能半夜都要传唤。 按照皇帝的意思,陈希烈等人轮流值班每个昼夜都保持有两人留在内廷值宿,为皇帝下决策服务。 这就初步形成了后来制度化的“宰相值班制度”。 陈希烈等人恭恭敬敬地坐在两侧,静静等待着皇帝的训话。 张瑄沉吟了良久才抬头来望着颜真卿和田可馨道,“清臣皇宫之内,共有多少有职司的太监和宫女?” 颜真卿和田可馨一怔都没有料到皇帝会问这个问题,而宫里有多少太监宫女,他们也确实没有关注过。 但此刻张瑄的宫廷之中宫女太监的数量相对于李唐王朝,肯定是少了太多太多。不过再少,也应该有数百人。 颜真卿有些支支吾吾,含糊其辞。 张瑄扫了他一眼,“清臣,你下去之后,详细清理一下宫里的太监宫女数量,有些职司能精简的一定要精简,该合并的合并,宫里不需要留那么多人。” 颜真卿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杨国忠就起身拜了下去,“陛下,合并内监职司,臣不反对口但是皇宫之中,宫女太监数量已经是少到一个不能再少的程度,若是再要精简裁撤,陛下的威仪何在?朝廷的威仪何在?” 杨国忠这回倒是说了句大实话。 陈希烈等人立即起身附和。 张瑄沉默了一下,突然轻轻道,“诸位,朕有一个想法。” “太监一事,惨无人道,有悖人伦,朕于心不忍。朕意欲废止太监制度……”张瑄的话还没有说完,陈希烈等人就大吃一惊,勃然色变,轰然一起跪拜了下去,大声道,“陛下,万万不可!” “皇宫内监,乃是服侍陛下和后宫嫔妃,担负重要职司,若是废止太监,后宫礼法混乱,陛下威严丧失,朝廷法度失范,断断不可!” “事关社稷江山,事关朝廷礼制,万万不能啊,陛下!” “臣等坚决反对,请陛下收回成命!” 陈希烈等人的反应之激烈,其实也在张瑄的意料之中。这些人的态度其实也就代表着满朝文武的态度,他要想真正废止太监制度,肯定会引起群臣的抵触和强烈反弹。 陈希烈涕泪交集,叩拜在地。 众人万万没有料到,张瑄突然会产生这种惊世骇俗的想法。太监是皇帝和皇权制度的衍生品,取消太监,皇帝的后宫岂不是要乱了套? 张瑄嘴角轻轻一抽,长叹了一声。 “若是太监不能废止,那么一一”张瑄咬了咬牙道,“那就尽最大限度地减少太监职司、数目,在现有数量的基础上,降低三成!” “此外,宫里的宫女,建立轮换制度,五年一轮换,在宫里服役期满,可遵循自愿,出宫返回原籍婚配。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不要再讨论了。” 张瑄猛然挥了挥手,毅然道,“偌多宫女幽居深宫,不能与家人团聚,朕于心不忍。传朕的旨意,立即发还西京长安皇城中所有太监宫女,西京皇城各项职司由西京留守司全权署理。” 张瑄的态度非常坚决。 陈希烈等人面面相觑,犹豫半天,最终还是应诺领命。 宫女轮换倒也不算太出格,好在五年一轮换,也不至于影响到皇宫的正常运转。 不过,对于皇宫里的宫女来说,这可是一个天大的喜讯了。很多过了刀岁的宫女,可以卸掉宫廷的职司,出宫返回原籍嫁人了。 陈希烈和颜真卿交换了一个眼神,各自拿定了主意。 皇帝虽然这么说,但真正执行操作起来,还是要由内务省来展开。那些寻常职司的宫女可以轮换,但一些被皇帝宠幸过的、或者知晓皇宫内务的、身处皇帝和各嫔妃身边的宫女,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出宫去的。 否则,皇帝和内廷的威严将难保存。 在两人看来,这不过是皇帝的一时心血来潮,不可能真正落实下去。权贵家里还有数百婢女呢,何况是皇帝和皇宫! 张瑄长出了一口气,没有继续纠缠在这个话题上。他心里其实也明白,他的这道诏令,很可能要不了了之。 “朕传诸位来,还有一件事。” “清臣,朕决定撤销内廷内府库,合并入朝廷国库之中,凡朕及宫廷一应用度,皆由内务省统一提请,户部统一调配。从今往后,内廷的开支在现有的基础上,减少五成。” “凡可有可无之饮宴娱乐等规制,能废止的都要废止。必要饮宴,一切从简。” “勤俭治国,从朕开始做起。从即日起,朝廷要大张旗鼓地反对奢靡之风,把钱粮用到该用的地方去。” 张瑄侃侃而谈,神色肃然。 所谓内廷内库,实际上就是皇帝的私人小、金库,皇帝和各种花费和皇宫的各项巨额支出,都从内库中开支。张瑄的内库,就是李唐皇室的内库。而在某种意义上说,皇帝的内库,比起国库来也差不了多少。 杨国忠嘴角抽圌动了一下,心道皇帝真是大手笔,偌大的内库竟然要交出去?这么说,以后皇帝花钱还要户部审批了? 陈希烈等人的脸色都变了。 他们能听得出皇帝是下定了决心,但……这内库是支撑宫廷运转的重要机构,若是裁撤了内库,以后皇帝和皇宫妁所用所需就必须要走朝廷户部批转的程序,相当于变相压缩了破除了皇帝的无上特权。 皇帝向自己开刀了。由此可见,皇帝的勤政、勤俭治国之策,绝不是一句空话。 陈希烈轻轻一叹,率先拜了下去,“陛下勤俭自律,克己奉公,实乃千古明君,老臣感动涕零!” “陛下英明,吾皇万岁万万岁!” 杨国忠等人无奈,也各自跪拜了下去,跟在陈希烈后面山呼万岁。 田可馨跪在众人最后面,望向张瑄的眸子里闪烁着一丝明亮的光芒。眼前这个皇帝,当真是与众不同,当真是英明神武啊!关键时刻乾坤独断,但处理国政又不大权独揽,既有大胸怀、大智慧,又有大视野、大魄力,历朝历代皇帝鲜有能与之相比者。 张瑄端坐在那里,神色无比的坚定。 他早就对李唐王朝奢侈浪费的宫廷风气和社会风气非常厌恶,只是他如果单纯向臣民下手,很难将这种歪风邪气扭转过来,只能从自己做起,上行下效,逐步带动整个国风慢慢趋向好转。 “好了,朕明日会下一道崇尚节俭诏,我中华天下,以崇尚节俭廉洁勤政为德,以奢靡浪费骄奢淫逸为耻一、十日后,朕将率大军御驾亲征,这朝中之事,尽数托于陈宰辅和诸位,中京及河洛政务军务,尽托于清臣之手。朕此去,短则半年,长则一年有余,希望诸位能各自尽职尽责,协助朕匡扶天下,开创万世基业!” 张瑄的声音陡然间提高了八度,他目光炯炯,威势凛然。 陈希烈等人立即拜伏了下去,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武威。 李拱派人在西京长安通往河西的官道上埋伏,准备劫等哥舒翰。不料哥舒翰绕道青海,经杨涟所在的沙柳河进入河西。 刺杀哥舒翰不得,而前往杨涟大营劝降的太平道人也没有达到目的。听闻这个贼道前来劝降,杨涟当即翻脸,命人将他拿下。不过太平道人手段高强,见势不妙,立即逃出沙柳河城。 第434章御驾亲征 太平道人逃回武威,给李珙又出了一个点子。让李拱立即率军西进,趁哥舒翰还在路上,奔袭河西大都督府所在的瓜州城,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瓜州拿下,瓜州守军一万余人投降。 李拱率军迁往瓜州,自此,他自立的伪唐政权拥有河西大部分疆土,掌军三万余人,一时间倒也气势汹汹,摆出了一副进攻中原,光复大唐的架势。 哥舒翰逃往甘州,聚集部下残兵一万余人,准备与李拱叛军对抗。 但河西大势已去,哥舒翰也无可奈何。 尽管形势向好,但李拱心里并不安稳。 他心里很清楚,不要说张xuān率大军来袭,就算是青海的杨涟,那四万大军如果倾巢而出,灭他李琪,都是小菜一碟。 再说还有身后的西域,封常清可是张xuān的绝对心腹,封常清随时可能举安西兵马进攻河西,李拱昼夜难安。 就在这个时候,李豫率百余李唐皇族千里迢迢来到了瓜州。 而雷万春率军一万送回纥兵马西归,驻扎进了灵州城,并没有进攻河西。 对于李豫等人的到来,李拱心里并不欢迎。因为李豫才是正统的皇族,还曾经做过皇帝,如果光复天唐,拥立李豫复位才是正道。可李耕复唐是有si心的,他怎么可能将到手的基业白白送给李豫。 可李豫这些人到来,他又不能不欢迎。毕竟他打的是复唐的旗号,还要指望靠李豫等李唐皇族的影响力,来为他的王图霸业增添一点筹码。 李豫到瓜州多ri了,李琪一直都以军务繁忙为由,没有见他。 太平道人在一旁见李烘皱眉沉思的样子,谈然一笑,稽首道,“主公,那李豫虽曾是皇帝,但此刻已非往昔,他们来瓜州祈求主公庇佑,乃是丧家之犬,而主公才是李唐皇族正朔!” “因此,贫道以为,主公不必放在心上,与其拖着不见,不若见他一见,册封他一个亲王的爵位,看看他识相不识相。识相一切皆休,若是不识相,主公也休要客气。” 太平道人目光冷厉,声音yin狠。 李拱点了点头冷笑道,“李豫父子乃是李唐皇族的罪人,祖宗打下来的万里山河,从他们手上葬送掉,朕能收容他们,就算是天大的恩典了来人,宣李豫觐见!” 说实话,李豫带人来瓜州之前,心里怀着一丝侥幸,觉得李珙有可能将皇位让给他来做,然后他借助李拱的力量复国。但到了瓜州,就蓦然发现,自己的想法太天真。 李拱不仅没有让位之心,还并不待见他们。一连几ri,见都不见一面,这本身就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了。 李豫咬牙忍了下去,知道自己皇位再也不必指望,如今能指望的是保住身家xing命,他ri李拱若是能战胜张xuān,光复李唐天下,他好歹也能做个亲王。 “李豫觐见!”从李烘的正殿中传出趾高气扬的宣召声。 李豫咬了咬牙,面带恭谨地微笑,大步走了进去。 李豫稍稍犹豫了一下,躬身拜了下去,“李豫拜见陛下!” 此刻李豫心中的羞辱感可想而知。李唐灭后,他已经先后向张xuān、李然两人下拜并口称“陛下”。作为曾经的大唐皇帝,这种巨大的反差无与伦比。 李拱倒是一怔。他没有料到,李豫姿态放得这么低,主动称臣了。 他也不想想,李豫如今近乎阶下囚,若不识相,xing命难保,为了保命,称臣又算了什么。 话说回来了,他宁可向同为李唐皇族的李拱称臣,也不愿意向他心目中的叛逆张xuān跪拜。 李拱志得意满地笑了笑,“不必多礼,你我同为李唐皇室一脉,如今叛贼当国,你我正当携手同心,光复祖宗基业!来人,赐坐一一宣朕的旨意,册封李豫为楚王、武威大都督”。 “臣李豫谢主隆恩!”李豫拜了下去,但起身后却猛然醒悟过来,脸sè骤变。 李拱封他为武威大都督,这岂不是要让他率军守卫武威,为他河西抵御张xuān大军的屏障? 武威兵少将寡,听闻张xuān即将御驾亲征,若是大军所至,武威几乎是保不住的。李拱让他去武威,跟送si何异? 但此时此刻,李豫怎敢说半个不字。他就是案板上的肉,任由李拱宰割了。 果然,李拱嘿嘿一笑道,“楚王啊,朕听闻你文武双全,堪为大将。 这样吧,朕给你两千兵马,会同武威守军,为朕镇守河西,防御青海杨涟。你放心,最多三个月,朕就会募集大军,从瓜州起军,光复中原!” “臣遵旨!”李豫脸sè苍白,勉强笑着跪拜了下去领命。 李豫仓皇而去,太平道人微笑着向李拱稽首道:“陛下英明。李豫为了自保,必竭尽全力守住武威,为陛下防卫门户。他曾是大唐皇帝,想必大旗一出,会有一些忠于李唐皇室的军马前往投奔。” 李拱得意地扶须一笑,却旋即又叹息道,“军师,朕手下兵少将寡,其实很难与张xuān大军抗争。若是张xuān大军讨伐,朕看这河西一地,是守不住的,还是要做长远打算。” “请陛下放心。”太平道人摆了摆手,“安西诸胡不安分,封常清的安西兵马要坐镇安西,无力东进。至于杨涟和张xuān的大军,贫道已经派人联络吐蕃人,请吐蕃人出兵,与我军一起抗击张xuān!” “吐蕃人只有出兵与我协同作战,否则,他只有亡国一条路。我军与吐蕃兵马合兵一处,兵马超过十万人,足以与张xuān抗衡。 退则可守住河西一地,进则可图谋中原!” “甚至,我军还可赶在张xuān大军来到之前,联合吐蕃人将杨涟的四万军马吃掉,将青海与河西连成一体,然后与吐蕃守望相助,张xuān又何足道哉?” 太平道人神sè平静,侃侃而谈。 李拱眼前一亮,但旋即又是叹了口气。 太平道人扫了他一眼,知道他终归还是有些畏惧张xuān,心里没有多少底气。纵然是联合吐蕃,他也不见得能打败张xuān。 “陛下,最坏的结果,乃是我军挡不住张xuān大军。若是如此,吐蕃亦是兵败亡国,到了那个时候,陛下亦可率军退守西域,灭了安西的封常清,然后占据西域,依靠西域之地,联合大食人,在西域自成一国。” “西域诸胡,一盘散沙,诸多城郭之国,不过是弹丸之地,若要灭西域,对陛下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李棋眼前一亮,其实他也有退守西域乃至投靠大食人的念头。西域貌似全部掌握在安西都护府手里,其实形势错综复杂混乱无比,李拱觉得自己若是率大军退守西域,灭诸胡站稳脚跟并不太难。 太平道人扫了李拱一眼,心里暗暗叹息,这李拱瞻前顾后畏畏缩缩,还没战就开始怯场,这种人怎么能成大事。 太平道人心里不由很是失望,突然滋生起了退意。 这个念头一起,便如春天的野草一般开始疯长,一发不可收拾。 就在这个时候,远在中京洛阳的皇帝张xuān,发布讨贼诏书,决定御驾亲征。 永宁二年三月十三ri。 张xuān在中京城外的校场上聚兵点将,亲自出任讨贼大元帅,命郭子仪为副元帅,神策大将军南霁云为左翼前锋,神武大将军李嗣业为右翼前锋,羽林大将军张同为行军后总管,率精兵十万,出征讨贼。 苏扈冬和李腾空以女军大将军的身份率联。女军相随军中,成了军中一道别样的风景。 今ri中京城出来送行的老百姓商贾人山人海,挤满了道路两侧,有大半都是来看英姿飒爽的女军的。 张xuān换上一身甲胄,在十八铁卫的护卫下正要上马出城,皇后崔颖带着后宫诸妃送出宫来崔颖眼圈涨红,心里纵然有万分舍不得,但作为皇后,她都不能哭。皇帝御驾亲征,哭泣不吉。 “臣妾祝愿陛下早已凯旋而归!”崔颖带着诸女拜了下去。 张xuān朗声一笑,“尔等平身。朕此去至多一年,颖儿,你们且安心在中京等候。” 万春、杨三姐和杨玉莲的肚子已经不小,张xuān犹豫了一下,匆匆走过去,向三女温柔一笑道,“等朕回来,亲自为你们腹中的孩儿起名!朕一定用无上的荣耀祝贺三个皇儿出世!” 新纳的几个妃子站在众女的最后面,没有敢上前来,因为前面是皇后等人。 就在这时,身着一身劲装的郭芙却是大步走上前来,跪拜在张xuān面前,大声道,“陛下,臣妾亦是将门之女,亦能领军出战,臣妾愿意陪陛下率军讨贼,开疆辟土!” 张xuān一怔,郭芙善骑射他倒是知情的,终归是郭子仪的女儿,军中长大的人儿,武艺固然比不上李腾空,但骑射之术比起苏扈冬来也差不了太多。 “苏贵妃姐姐和李贵妃姐姐能从君出征,臣妾亦能。请陛下恩准!”郭芙似是拿定了主意,叩首在地不起。 张xuān稍稍有些犹豫,沉吟了一下,索xing挥了挥手哈哈一笑,“也罢。难得端妃一腔报国热情……好,朕准了!你也去女军之中。今ri朕御驾亲征,三妃披甲出阵,当属古往今来难得之盛事!”(未完待续)!。 第435章不灭吐蕃,朕不归国! .郭芙也得以披甲从军。 首.发至此,皇帝御驾亲征,三妃领军相随,在中京乃至天下旋即传为佳话。有不少说书者将此编成段子,在民间广为传颂。 张xuān十万大军离开中京,出潼关进入关中平原,尔后一路急行军,一个月后抵达河州。 目前的河州是河陇一线的最边缘城池了,因为吐谷浑故地(两宁州及青海都督府的大部分区域),已经全部落入吐蕃人手中。 河州的五月,春暖花开,只是因为比邻吐蕃人的地盘,现在的河州相对与以往,显得有些冷清。 十万大军抵达河州,动静不小,吐蕃人当然也得到了军报。只是吐蕃王赤柱已经应允与李拱联合,起军五万也正在驰援吐谷浑故地。 只是吐蕃人并没有想到,张xuān的大军会进攻吐蕃,因为谁都知道,张xuān御驾西征,首先是剿灭李然叛军来的。就连张xuān帐下的大将郭子仪等人,也没有想到张xuān本来的目标就是吐蕃。 但郭子仪终归是军中宿将,战略眼光非常深邃。见皇帝下令改道河州,郭子仪就隐隐猜出皇帝的战略意图,似乎并不仅仅是剿灭李拱那么简单。 因为吐蕃骑兵经常袭扰,因此河州城外的村寨几乎dàng然无存,十室九空。村民不是逃往陇朔灵州等地,就是si于吐蕃骑兵的马蹄之下。 而昔 i在两宁州开垦屯田的移民,也多数沦为吐蕃人的奴隶,在吐蕃人的屠刀下心惊胆战地活着,为吐蕃人放牧、耕种乃至沦为吐蕃贵族家里的奴仆。 大军在河州城外安营扎寨,张xuān率郭子仪等大将,带两千神策军骑兵进入河州。这一路上的荒凉破败景象,看得张xuān眉头紧蹙,脸sèyin沉似水。 原先的河州是何等之繁盛,随着吐谷浑故地的占领和两宁州的经营,渐渐成为陇朔乃至整个西北地区的商业重镇和交通枢纽,商贾往来如云,各地移民都经此地,络绎不绝地进入两宁州屯田。 可昔 i人流如水的官道上,两侧都生出了丛生的野草,到处是乌烟瘴气断壁残垣。 杨涟早已带着部将顾惜等人提前赶到河州,迎候在河州城门之外。 密集的马蹄声传来,张xuān一行人出现在杨涟的视野之中,杨涟赶紧带着几个部将上前一步,拜倒在地,朗声高呼,“末将等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张xuān翻身下马,郭子仪等人也翻身下马,列队在他的身后。 张xuān上前一步,冷冷凝视着杨涟,默然良久才淡淡道,“杨涟,你可知罪?!” 杨涟陡然一个ji灵,有些莫名所以地抬头望着皇帝,见皇蒂脸sèyin沉,嘴角哆嗦了一下,垂下头去,轻轻道,“末将……知罪!” 其实杨涟根本就弄不清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也没有想到自己犯了什么罪过。 当初安禄山反叛,吐蕃人趁势反扑,李光弼奉李唐皇帝之命撤离两宁州,导致吐谷浑故地再次落入吐蕃人之手,他寡不敌众,只能退守沙柳河。 本来他守住沙柳河,没有让吐蕃人趁机侵入陇朔,即便无功也应该没有大过。 而再加上还有河西的李洪虎视眈耽,其实杨涟的压力不小。 外有吐蕃,内有李拱,他固守沙柳河,一直都在坚持。 “两宁州失陷,非你之过。但吐蕃人在我边境如此嚣张,掳掠奴役我边民,以至于民心离散军心萎靡不振,你作为青海主将,难辞其咎!” “两宁州吐蕃守军只有不足五万人,你的军马亦有四万,你怕他何来?纵然不能光复两宁州,但起码要保得我边民百姓不受吐蕃人践踏!看看吧,河州破败至斯,十室九空,不知道有多少百姓si于吐蕃人之手,而在两宁州,不知道还有多少朕的子民被吐蕃人奴役杀戮川“朕虽无诏令命你进攻吐蕃,但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为青海主将,保民守边乃是你的神圣职责,你扪心自问,你可问心无愧吗?” “好了,念在你对朝廷忠诚,又力保陇朔不失,朕就不再问罪于你。但一一” “眼前种种,这是你的耻辱!是朕的耻辱!”张xuān手里的马鞭遥指前方的两宁州方向,“吾等同胞尚在贼人的奴役之中,此等奇耻大辱,若是不雪,朕寝食不安!” “因此,朕决定,先灭吐蕃,再图李拱。李拱谋反,乃是内乱,而吐蕃人欺我压我,乃是外辱!不能忍,绝不能忍!” “杨涟,你也不必再留在河州了,你速速返回沙柳河,即刻整军出征,朕命你绕过青海湖,奔袭乌海。而朕将亲率大军,一路浩浩dàngdàng进逼两宁州,两宁州不复,朕誓si不归!” 张xuān的声音慷慨而ji愤,“朕在此对天盟誓,大军所至,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不灭吐蕃一国,朕不归国!吐蕃贼人带给我中华上邦的耻辱,朕必百倍与之!” 杨涟心里凛然,立即叩首在地,“末将遵旨!末将将率麾下兵马,奔袭乌海,若此战不胜,末将当自刻向陛下谢罪!” 杨涟向张xuān叩首三遍,然后起身上马,带所部兵马驰离河州,返回沙柳河。 张xuān带着郭子仪等人进了城,进了河州太守府。 张xuān望着shi立在自己书案之下的郭子仪沉声道,“子仪,回纥人可曾出兵了?” “回陛下,臣得到军报,回纥可汗骨力裴罗与王子葛勒,亲自举全国之兵,经陇朔进入部州,正准备翻越赤岭进攻吐蕃,与我军形成包抄之势。” 郭子仪抱拳回道。 张xuān脸sè稍缓,点了点头道,“好。子仪啊,朕之大军独立灭蕃,没有任何问题。你可知道,朕为什么还是让回纥军马助战?” 郭子仪摇了摇头,“请陛下明示,臣不知。” “朕之所图,甚远。朕要让回纥人渐渐融入我中华上邦大国之中,回纥兵马亦是朕之兵马,回纥子民亦是朕之子民,朝廷有权征用!” “陛下英明,臣明白了。”郭子仪抱拳回道。 其实郭子仪早就心里有数,只是不敢直说罢了。他早就看出皇帝野心甚大,不仅要灭吐蕃,连回纥之地也要纳入大帝国的版图,只是因为回纥与皇帝是姻亲关系,他肯定不会动用武力。 只是若是皇帝灭了吐蕃,国土疆域一时空前庞大,而国力也会更加强盛。回纥本来就是附属国,此刻更加不敢反叛。而通过长时间的和平演化,张xuān有的是手段让回纥融入自己的中华王朝。 张xuān朗声一笑,嘴角浮起一抹笑容来,“子仪啊,传旨,告诉回纥可汗,就说回纥遵从朝廷征调,助阵灭蕃,朕也不亏待了回纥人。灭了吐蕃之后,朕会在吐蕃之地划出数百里水草丰盛之地,作为回纥人的领地和游牧之地。” 郭子仪吃了一惊,低低道,“陛下,这……” 张xuān摆了摆手,徵笑不语。 吐蕃地广人稀,暂时来说,单凭汉人是无法全部进行经营开发的。划出一块地盘来给回纥人,作为回纥的领地一一这就相当于无形中分裂出第二个小回纥王国来,回纥的国力会更分散。 当然这是长远影响。短期来看,回纥人得了大片土地,自然是有益无害的。 张xuān长出一口气,其实在他眼里,灭蕃并不难,难的是如何长期治理。吐蕃之地,海拔太高,气候恶劣,汉人大量移民不太现实。汉人垦荒,在吐谷浑故地方圆千余里还可,再往深入,以汉人的体质而言,在这里生存繁衍的难度较大。 张xuān本来想将回纥整体迁徙至此,后来又放弃了这个打算,因为成本太高,而回纥人也未必能适应吐蕃高原环境。 如今之计,在吐蕃之地,还是靠驻军为主,汉人屯田和回纥游牧为辅,将吐蕃平民牧民压制管理起来,通过长时间的教化和同化,来改变这个好战的吐蕃民族。 张xuān早在中京之时,就定好了平蕃之策。 一念及此,张xuān面sè一肃,沉声道,“子仪,大军在河州休整两 i。第三 i一早,进军两宁咐!朕命你率主力与杨涟还有回纥兵马三路围攻,收复两宁州!” “记住朕的话,此战,不受降,反吐蕃军卒一概杀无赦!” “南八!”张xuān又喝道。 南霁云肃然出列抱拳道,“陛下,末将在!” “南八,朕命你率骑兵一万,奔袭吐蕃粮仓都兰,务必在大军进攻之前,将吐蕃人囤积的粮草拿下或者焚毁!” “末将遵旨!”南八躬身领命。 一场大战迫在眉睫。 河州一线,来自于陇朔各州和内陆中原的粮草辎重队伍络绎不绝地开过来,气氛显得非常紧张凝重。 第三 i一早,郭子仪率大军九万向两宁州火速进军。皇帝张xuān也在军中,郭子仪等人再三劝谏张xuān留在河州,但皇帝不肯,执意要从军前线。 而与此同时,回纥五万骑兵从部州出发,翻越赤岭,沿青海湖南岸进攻两宁州。而杨涟则率大军四万沿青海湖北岸,向两宁州掩杀过来在此之前,南霁云率装备有精锐火器的神策军一万骑兵飞驰都兰,偷袭吐蕃人粮仓。!。 第436章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接近20万大军三路围攻两宁州,两宁州的五万吐蕃守军惊慌失措,若不是知道吐蕃王赤柱已经率军五万来援,吐蕃守将早就弃城而逃了。 但赤柱来援又能如何,这十万兵马已经是吐蕃最后的兵力,而这些兵力中,起码有三成是刚招募的新军,毫无战斗力可言。 赤柱万万没有想到,张xuān竟然会弃李拱于不顾,先向吐蕃下手。而且,还动用了如此庞大的手笔一一纠集20万大军,表面上看是为了洗雪前耻光复两宁州,但实际上,这是要灭吐蕃的国啊! 赤柱心中绝望,与张xuān大军决一s战的信心严重不足。 赤柱援军加快脚步,赶在张xuān三路大军抵达两宁州之前两r,进驻两宁州。当r,赤柱立即派出特使,前往张xuān大军之中,乞降。表示可以向中华皇帝俯首称臣,永为儿臣之邦。 而就在赤柱特使乞降的时候,南霁云的一万骑兵已经如同神兵天降,占据了吐蕃人的粮草重镇都兰要塞。五千吐蕃守军不战而逃,南霁云率军追击,在乌海之畔,与杨涟的大军合围,将五千吐蕃军全部剿杀,一个不留。 乌海之畔,杀气弥漫,血流成河。 张xuān大帐之中,众将肃立,杀气腾腾。 赤柱的特使马力罗心惊胆战地垂首走进来,以吐蕃礼节跪拜在张xuān面前。对张xuān,他丝毫也不陌生,因为眼前这个中华皇帝曾经在吐蕃境内率军杀进杀出,如入无人之地,在吐蕃国内威名赫赫。 只是马力罗并没有想到,张xuān竟是如此年轻。 “吐蕃小臣马力罗,拜见中华皇帝陛下!” “抬起头来!” 张xuān淡然一笑“赤柱派你来,莫不是向朕下战书吗?” “小臣不敢。吐蕃王殿下命小臣来,向皇帝陛下进乞降书。我吐蕃愿为中华皇帝陛下驾下之国,永世称臣,绝不反叛!还请皇帝陛下暂息雷霆之怒!” 马力罗诚惶诚恐地跪伏下去,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张xuān笑了,环视众将道“诸位,目前南八率军拿下都兰,吐蕃守军粮草补给全部落入我军之手,而杨涟所部四万人已经抵达乌海。回纥军马正紧逼兴海,两宁州已落入我三路力万大军的团团包围之中。就在这个时候,赤柱要来向朕乞降了!” “马力罗,昔r朕曾经给过赤柱机会。朕派军灭了赤松德赞,扶植赤柱登位。然后赤柱反复无常,恩将仇报,不仅进犯我两宁州,还杀戮侵边,奴役朕的百姓,犯下血债累累!” “朕若是准了赤柱的乞降,朕又将何以面对朕的民?我天朝上邦,为蛮夷所辱,朕必将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砰! 张xuān猛然一拍帅案,大喝道“马力罗,朕不杀你。你回去告诉赤柱,朕不再给他机会了。让他速速整军,与朕一战,此战,联必将用他的头颅祭奠所有被践踏被杀戮的我朝百姓一告诉他,他必s无疑!朕这一次,不灭吐蕃,誓不回国!” 张xuān的声音冷酷而高亢。 马力罗跪伏在地,脸sè如土,肩头抖颤,畏惧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 “将此人斩去一臂,驱逐出去!” 张xuān暴喝道。 马力罗大惊失sè,哀呼道“皇帝陛下饶命啊!饶命啊!小臣无罪啊!” 赤柱在两宁州之内如同疯狂的豹一般,挥舞着手里的弯刀,面对诸将咆哮着“李拱那个混账东西,他为什么不进攻青海?他为什么不来驰援我国?” “汉u”这些汉u!” “他这是要灭我吐蕃啊!他不给本王投降的机会,他要让吐蕃王室断绝孙啊,好狠毒的u贼!” “战,s战!本王要与汉u决一s战,誓s捍卫吐蕃国土!” 吐蕃众将默然不语。 到了这个份上,两宁州虽然有军马十万人,但粮草匿乏辎重缺失,又被三路大军围困在两宁州这种腹地,连退路都被封堵住,除了s战之外,也没有了别的出路。 可两宁州前方的平原有利地形都被张xuān大军占据,狭长的地形根本不利于吐蕃骑兵战阵冲击,这样杀出城去,肯定正中敌人大军的埋伏,s无葬身之地。 而两宁州的东北则是贺兰山,吐蕃骑兵纵然能冲破回纥大军的阵营,落入山林之中,也同样是s路一条。骑兵入了山林便无用武之地,还不是任人宰割? 吐蕃国内几乎所有的兵力都聚集在两宁州,此战败,亡国就在眼前。所以,吐蕃军中早已是军心溃散,明知必败无疑,哪里还能有什么战斗的信心和勇气。 赤柱咆哮了半天,没有得到回应,不由气喘吁吁地坐在那里,双眸无神嘴角轻颤。 被斩去一条臂膀的马力罗脸sè煞白,他躺在担架上向赤柱咬牙道“我王,敌军势大,我军难敌。在两宁州之前与敌作战,必是s路一条。不如放弃两宁州,从西面冲破杨涟所部的阵营,杀出重围,退守王庭,从长计较。” “我王,迟疑不得了川”再迟疑下去,我军必困s在两宁州!” 马力罗声嘶力竭地颤声喊道。 赤柱霍然站起身来,咬了咬牙,闷声道“罢了,传令下去,全军都有,杀向西面的杨涟所部,力争从乌海杀出重围,退往逻些城!” 其实西面的杨涟所部,不是四万人,而是五万,其中有南霁云的一万神策军骑兵。 两人合兵一处,屯守两宁咐西侧,堵住了吐蕃兵马的后路。 午后时分,潮水一般的吐蕃兵马从两宁州一线冲杀过来,喊声震天动地,倒也颇有气势。 只是从杨涟和南霁云所在高坡的位置上远远望去,吐蕃兵马阵型凌乱,士气低,一望可知,不是作战而是逃窜。 杨涟皱了皱眉,望着南霁云急急道“南兄,吐蕃兵马志在逃窜,不若我军暂且避其锋芒,待其逃出,然后再率军一路掩杀,必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南霁云点了点头。他心里明白,吐蕃兵马十万人逃命心切,若是他们的大军拦路阻挡与其s战,伤亡必然惨重。不若暂且避其锋芒,让其逃避过去,然后再举兵从后追杀,能最大限度地降低士卒的伤亡。 而且,赤柱一逃,郭仪率领的主力和回纥兵马很快会追杀上来,三路大军围追堵截,赤柱兵马还能逃上天去? 见南霁云同意自己的战略,杨涟立即命人传令下去,大军退往两翼,将中间的旷野让出来,隐蔽在两侧,以逸待劳静观其变。 赤柱率领吐蕃兵马如同蝗虫一般冲过旷野,疯狂地向王庭望向逃窜而去,一路之上,丢盔弃甲,军旗辎重扔得遍地都是。 见吐蕃兵马冲了过去。 杨涟立即命人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杀啊! 五万大军呼喝着追杀了上去,烟尘漫卷,马蹄奔涌如雷。南霁云率一万神策军冲锋在最前面,随着他一声声的号令下达,军卒手里的火箭如同狂风暴雨一般飞射出去,纷纷落入吐蕃逃兵的阵型之中。 轰鸣的爆炸声夹杂着战马惨嘶之声,烟火四起,放眼处,无数的吐蕃骑兵落马,旋即又被疯狂的马蹄踩为肉泥。 虽然没有了斗志,一心逃命,但终归还是有十万之众。在被追杀了百余里,s伤近两万人之后,赤柱终于恼羞成怒地重新整军从曲麻掉头来杀向杨涟和南霁云的联军,准备与联军决一s战。 可惜已径晚了。 郭仪率主力军马从后掩杀过来,而五万回纥大军绕过扎陵湖也逼近曲麻,将赤柱的残兵败将聚歼在曲麻一地。 一个昼夜的殊s鏖战。三路夹击之下,赤柱残兵再次溃逃,一部分被大军就地歼灭,一部分逃往星宿川,一部分逃往王庭逻些城。 张xuān当即下令,命杨涟率所部向星宿川追杀。 张xuān下了s命令,必须要将吐蕃残兵全部剿灭在吐蕃境内,不能让吐蕃败军溃逃向西域。 而另外一路,则由郭仪统率,一路奔袭追杀,直入吐蕃王庭。 大军气势如虹,而吐蕃残兵则人困马乏缺乏粮草毫无斗志,因此,一个追杀一个逃窜,十几r的行程下来,赤柱率领的数万残兵已经不足一万,多半s在李嗣业率领的陌刀军手里,当然也有一小部分四散逃窜混入了吐蕃各地。 宁塔。 赤柱浑身没有一丝力气,倒在河边的草地上。数千吐蕃残兵三三两两地倒在地上,气喘如牛。手里的弯刀早已不见了踪迹,而多数马匹也早在路上被宰杀充饥。 逃不动了,也没法逃了。 照这个样下去,就算是逃入逻些城又能如何? 耳边隐隐传进后面大军追击马蹄轰鸣震颤大地的声浪,赤柱悲哀地仰首望天,眼角滑落两颗浑浊的泪珠。 他心里明白,自己的生命走到了尽头,而吐蕃,也完了。 此时此刻,他的眼前似乎浮现起其兄赤松德赞那嘲讽的笑容。他狠狠地举起手抓去,却抓了一个空。 不远处,他的两个亲兵护卫突然持刀奔了过来,狠狠地一刀插入赤柱的xn膛,鲜血喷涌。!。 第437章灭吐蕃,定神武 吐蕃王赤柱兵败,死于自己的亲兵之手。 十几个吐蕃王的亲兵割下了赤柱的脑袋,带着向中华王朝的大军投降。 李嗣业的先头部队正是他所部的神武军,即陌刀军。陌刀是冷兵器时代最为先进和锋利的武器,代表着这个时代的最高战斗力。可以想象,一万多名手持陌刀的彪悍骑兵奔驰冲杀在战阵之中,那该是一种何等惊心动魄的大场面。 此次大战,追杀吐蕃兵马,李嗣业的这支神武军与南霁云的神策军火器营一样,立下了汗马功劳。在某种意义上说,神勇无敌的陌刀军冲杀起来,更加让吐蕃人心惊胆战。 李嗣业率军一路西进,沿途歼灭吐蕃兵马无数。初夏的吐蕃高原,成了这支神秘的陌刀军真正展现狰狞面目的用武之地。 烈马奔驰,陌刀飞舞,鲜血与夏huā更长天一sè。 “报!大将军,午吐蕃兵卒带吐蕃王的头颅乞降!” 探马来报,李嗣业一怔。 他旋即高举手中的陌刀向天,身后的一万多陌刀军便止住马蹄,迎风伫立在飞扬的烟尘之中,若如泰山,杀气腾腾。 杀赤柱的亲兵名叫藤甲错,是吐蕃王赤柱身边的亲兵卫队小头目。最近赤柱心情非常糟糕,经常酗酒,对身边这些亲兵非打即骂,前不久更是几乎将藤甲错杖毙。藤甲错怀恨在心,也是见吐蕃王走投无路,便动了杀机。 藤甲错本来以为,他带着赤柱的头颅乞降,就算是一项大功劳。 然而,他没有料到,这”次来,却是白白葬送了小命。 藤甲错噗通一声跪拜在李嗣业的马头前,叩拜连声。 李嗣业淡然一笑,命士卒将赤柱肮脏的脑袋挑起来,查看无误,这才点点头沉声道“传报郭令公和陛下,就说赤柱伏诛,本将当率神武军直捣逻些城,占领吐蕃王庭!”李嗣业的亲兵非常振奋。 赤柱一死,相当于吐蕃就灭了。而作为灭蕃的先头部队,神武军上下这一次立下盖世功勋,不仅名垂青史,日后皇帝的封赏也是少不了的。 报捷的传令兵一走,李嗣业就冷冷地扫了跪在他马头前的藤甲错一眼,断然一挥手冷森森道“此贼弑主求荣,罪该万死!来人,将此贼给本将军拖下去,斩首示众!” “李将军,你不能杀我,我杀赤柱有大功,我要见皇帝陛下”藤甲错惊慌失措,狂呼起来。 李嗣业猛然一挥手,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厉。 几个彪悍的军卒上前来就将藤甲错拖了下去,拖到远处,手起刀落,就将藤甲错就地斩杀,弃尸荒野。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高原苍鹰和乌鸦的口中美食。 李嗣业嫉恶如仇,忠肝义胆,他平生最痛恨的就是卖主求荣不忠不孝之徒。藤甲错虽杀赤柱有功,但以奴杀主,正好犯了李嗣业的忌讳,而战争之中,李嗣业一个堂堂的大将军,诛杀这么一个吐蕃军卒,根本就用不着禀报皇帝。 李嗣业仰首望天,脸上浮dàng着〖兴〗奋而热血的神sè。吐蕃大军几乎全数歼灭,吐蕃亡国已成定局,只要他率大军占据逻些城,就标志着整个吐蕃王国全部纳入版图一如此盖世功勋唾手可得,哪怕是沉稳若李嗣业,也忍不住心头振奋。 李嗣业长出一口气,朗声高呼道“儿郎们,吐蕃王赤柱伏诛!尔等随本大将军奔袭逻些城,占领吐蕃王庭,灭亡吐蕃全国!盖世功业,就在眼前,尔等还等什么?!”“扬我国威军威,吾皇万岁万万多!”李嗣业身后的军卒发出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声呐喊声,陌刀高举如林,在阳光下反射着浪潮一般的寒光。 “冲啊,杀向吐蕃王庭!”李嗣业陌刀挥舞,当先打马奔驰,而他的身后,黑压压如云yu摧的钢铁洪流呼啸着奔驰而去。 吐蕃灭亡大局已定。这个时候,谁先率军进驻吐蕃王庭,谁就是首功。无论是李嗣业,还是南霁云,亦或者杨涟,都在竭尽全力,争取自己这一路首先抵达逻些城。 而郭子仪,则率主力大军保护皇帝张xuān,稳步推进。一路上,将吐蕃境内的所有军事戍堡和城防设施全部摧毁,而将粮食辘重牛羊马匹,据为己有。 最终还是李嗣业先行一步,率一万多陌刀军抢占逻些城。 目前吐蕃国内全部兵马全部被剿灭,只剩下部分残兵分散逃窜在各地,完全剿灭尚需时日。因此李嗣业这一路上,根本就没有遭遇什么抵抗,沿途吐蕃贵族纷纷纳城归降。 李嗣业大军压境,吐蕃国相多朗率城中大大小小的权贵开城投降。 李嗣业率军进人逻些城,将中华王朝的军旗插在了吐蕃王宫顶上,由此正式宣告, 威胁中原王朝数百年的吐蕃王国,灭! 李嗣业将数百吐著王公贵族关押在一起,等候皇帝到来鼻自处置。 而就在李嗣业驻防逻些城的第三日晚间,吐蕃大贵族增人德赞纠集千余名家兵奴仆作乱,企图逃离逻些城前往小勃律。 李的业大怒,立即率军征剿,下了狠手。他早就想对吐蕃权贵下手,因为这些权贵不灭,将来必成大患。而增人德赞的闹腾,就给了他这么一个公开的机会。 李嗣业亲自参战,将千余名增人德赞的家兵奴仆斩杀在逻些城内,增人家族三百余人全部被诛杀殆尽。而由此,还牵连到不少吐蕃贵族。 李嗣业的铁血手段震撼了整个逻些城,吐蕃人噤若寒蝉,再也不敢轻举妄动。这固然折射出了战争的残酷无情,但也是不得不为之的上策。 若是李嗣业怀有fu人之仁,那么,中华王朝的军队在逻些城、在吐蕃根本就站不住脚。吐蕃贵族会不断起来滋事暴乱,导致更多的流血牺牲。 为了平定娄蕃的大局考虑,李嗣业毅然出手。 李嗣业进驻逻些城的第十五日,也就是永宁二年七月二十五日,张xuān亲率大军抵达逻些城。而在此之前,杨涟率军抵达逻些城南,而南霁云则率军进驻逻些城北,分别占据了两座吐蕃大城。 张xuān主力一起进军逻些城。 吐蕃高原的夏季,风吹起来还是有些凉爽。 湛蓝的晴空下,高原上视野无比开阔。李嗣业率部将等人站立在逻些城门楼上,视野中渐渐出现了浩浩dàngdàng的主力大军,以及那掩映在猎猎军旗之中的明黄sè的皇帝冠盖。 “陛下到了,尔等且随本将出城相迎!”李嗣业〖兴〗奋地挥了挥手,带头下了城门楼。 呜咽的军号声响起,苍凉的军鼓声jidàng如雷。 一万神武军威势赫赫列阵在城门之侧,而李嗣业等人肃立在前。 而军卒的对面,则是黑压压一大群诚惶诚恐的吐蕃大小贵族。 张xuān的仪仗队到了近前。 李嗣业猛然一挥手,率先跪拜了下去。 “臣李嗣业,迎接陛下入城!”而他的身后,一万多神武军士卒动作整齐划一地翻身下马,跪拜在地,声浪如潮“迎接陛下入城,吾皇万岁万万岁!” 那群吐蕃权贵则慌不迭地噗通连声跪了下去,深深地埋首在地,不敢抬起。 张xuān翻身从马上下来,大步走到李嗣业跟前,朗声一笑道“嗣业,请起。灭吐蕃,当属神武军为首功!朕当厚厚封赏!”“谢陛下恩宠。”李嗣业笑着起身来。 “嗣业,朕已经决定,为了纪念今日灭蕃,将此城更名为神武城,以彰显我神武军儿郎的盖世功勋!、, 张xuān这话一出口,李嗣业精神为之一震。皇帝能将吐蕃王庭逻些城更名为神武城,作为此战的纪念和彰显神武军将士的功绩,对于一支军队来说,这种精神上的荣耀,胜过大量金银珠宝的物质赏飚。 李嗣业慨然拜倒“陛下隆恩,臣与神武军儿郎感ji涕零!”“扬我国威军威,吾皇万岁万万岁!”身后的神武军士卒〖兴〗奋地呼喊着,情绪被调动到了一个高潮。 张xuān在郭子仪和李嗣业等大将的率领下快步进城登临逻些城城门楼,向下俯视着犹自列队在城下的阵型严整的大军,猛然挥舞着手臂,奋尽全身力气高呼道“我中华上邦万岁万万岁!我三军将士万岁万万岁!” 城下有了瞬间的凝滞。但旋即,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和万岁声就在众人耳边轰鸣着,震天动地,无论是将佐还是普通军卒,都豪情满怀壮怀ji烈,仿佛天与地失去了距离。 苏扈冬、李腾空、郭芙三女不仅是女军将军,还是皇妃,因此都陪在皇帝身侧。而郭子仪,李嗣业,南霁云,杨涟数十将军按照官阶排列在张xuān身后,脸上的神sè无比的振奋。 回纥可汗骨力裴罗则与儿子葛勒并肩站在另一侧,望着张xuān高大ting拔而威势凛然的背影,眼眸中闪烁着艳羡和敬畏。 吐蕃这样强大的高原之国,历经数百年的繁荣,却还是亡在了张xuān之手。如此看来,眼前这个雄才伟略的皇帝女婿必将建立起一个古往今来空前绝后的大帝国,对于回纥人来说,这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骨力裴罗心里暗暗叹息。!。 第438章女人与战利品 第438章女人与战利品 张瑄住进了吐蕃王宫,这座巍峨的吐蕃式建筑,虽然同样是高大雄伟的建筑群,但比起中原王朝的宫阙来,其精美程度和文化气息远远不如。 吐蕃王宫中有近千人的吐蕃王嫔妃、宫女和各种杂役仆从,如今都被李嗣业的军卒牢牢看管起来。[..com] 吐蕃先王包括赤松德赞的内眷妻妾子女等几乎都被赤柱屠冇杀殆尽,如今王宫中的基本上都是赤柱的女人、子女。换言之,吐蕃直系的王族所剩无几了。 赤柱有二子、三女,最大的儿子十七八岁,最小的女儿也不过六七岁。 张瑄高高坐在原本属于吐蕃王的王座上,凝视着跪拜了一地的赤柱的儿女和妻妾们。 该如何处置这些人,李嗣业做不得主,就等待皇帝亲自裁处。 按照一般的逻辑,赤柱的子女要统统处si斩草除根,以绝后患,而赤柱的女人们,则选择年轻貌美的作为战利品,充实张瑄这个皇帝的后宫。 而郭子仪和李嗣业也确实是按照这种思路来安排的。年轻漂亮的单列登记成册,跪在一边;而人老珠黄的生育过的,则跪在另一边。 张瑄缓缓起身,俯视着赤柱的两个儿子和三个女儿,慢慢抬起了手,微微有些犹豫。 要下这个手很难,但是一一如果不下这个狠手,再怀有妇人之仁,那么,将来必成大患。纵然张瑄不考虑自己的皇权也必须要考虑子孙后代以及朝廷对吐蕃的长远统治。 吐蕃王放不灭背来吐蕃人的反抗必此起彼伏。 似是知道自己难以荀活,赤柱的两个儿子,别看才只有十几岁,但却都目光凶狠地盯着张瑄咬着牙。而就算是那三个吐蕃小公主,也对张瑄横眉怒目。这个时代吐蕃人的彪悍和野蛮在赤柱的子女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赤柱两个儿子凶狠的月光投射过来,让张瑄心头仅存的一丝不忍和怜悯瞬间化为泡影。 他淡然一笑,猛然挥了挥手道“李嗣业,把他们带下去!” 李嗣业慨然应命命人将赤柱的子女带了下去。这几个孩子竟然不哭不闹,一边被往外拖一边仇恨的目光如刀,恨不能生生将张瑄切成碎片。 张瑄默然。 此刻,他内心之中一片坚硬。他宁可当一次绘子手也不愿意为后世留下祸患。将整个吐蕃纳入版图,化归朝廷统治,这种巨大的变革,不流血怎么可能。 张瑄的目光投射过来,吐蕃最后一任国相多朗本来垂首站在那里,看到张瑄望向了自己,不由畏惧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陛下!” “陛下,这些美貌的女子,都献于陛下。王宫之中所有金银财宝,多朗都已封存完毕,全部交予郭令公,请陛下笑纳。” 多朗膝行过去,谦卑地媚笑道,“多朗愿意做陛下忠诚的奴仆,永远效忠于皇帝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张瑄扫了那群美貌的吐蕃女人一眼。他心里明白,其间有赤柱的妃子,也有多朗从逻些城各大权贵家族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美女,身冇份非同一般。 张瑄稍稍犹豫了一下。灭吐蕃之后,纳吐蕃王的女人进宫,与皇帝好色不好色无关,这是一种胜利的象征,因为这些都是他的战利品:而纳一些吐蕃贵族少女,则也具有一定的政治和亲意义。 吐蕃四大家族中,都选派出了各自的女子。这些吐蕃贵族未必真心投靠中华王朝,但刀子架在脖子上,不投靠不效忠也不成。 郭子仪已经做好准备,随时准备派人将吐蕃王宫的巨大财富和诸多女人一起押解回中京洛阳,这是皇帝的战利品,代表着无上的皇帝权威和强大的国力军力。 张瑄犹豫了片刻,终于拿定了主意。 该收的必须要收,没有必要拖泥带水。 “多朗!” “奴才在!”多朗赶紧跪在地上道。 “晓谕吐蕃贵族,就说朕即已拿下吐蕃,灭了吐蕃王室,那么,这吐蕃一地就归朕所有,从此之后,再无吐蕃一国!”张瑄声音清朗但却威严不可侵犯。 多朗赶紧连连称是。 “朕将吐蕃一分为二,设立两道。西北为青海道,东南为平康道。改逻些城为神武城。道设巡抚,而道之下,以中原礼制,分设各州县,设刺史、县令,十年之中,暂时施行军政统一体制,由朝廷委任各级官员治理。” “传朕之诏令:从即刻起,吐蕃两道内任何贵族都不得私设公堂、蓄养家兵,仆从数量皆有规制。朝廷将在神武城设立平康大都督府,总领朝廷兵马。” “再传朕之诏令:即 i起,所有吐蕃权贵府中名下之奴冇隶,凡接受朝廷教化者全部除籍化为平民,分给土地牛羊牧场。” 张瑄这话一出口,多朗的脸色骤变。 在吐蕃设立道、州、县,仿制中原进行治理,无可hou非,多朗早就心中有数。吐蕃已经亡国了,还能指望什么? 但张瑄的后一道“解放农奴诏”却直接击中了多朗的软肋。吐蕃贵族占有奴冇隶数量之大,超过了普通人的想象,若是中华皇帝将这批人强行化为平民,引诱他们服从中华朝廷的治理,这不仅仅是夺了吐蕃权贵的特权,还直接动摇了吐蕃这个种族的根本。 对于多数底层的奴冇隶来说,给饭吃、给地种、给牛羊放牧和给平民身冇份的中华皇帝,远远比本族的王公老爷们更可耐,更值得追随。 站在一旁默然倾听的西征大军军师将军田可馨面纱后的容颜上满是笑容,忍不住暗暗叫绝,心道皇帝这一招当真是妙极了。釜底抽薪,将吐蕃贵族们推向了灭亡的深渊。 “多朗,你意下如何?”张瑄淡淡道。 多朗长出了一口气,颤声道,“奴才遵旨!” 多朗这四个字说得很是艰难,他本人也是最大的奴冇隶主之一,府中圈养了起码数千农奴,中华皇帝这道诏书一下,他名下这些低贱的奴冇隶就会分了他的家产和土地牛羊。 张瑄朗声长笑。 “你且退下去吧。待朕问候吐蕃贵族老爷们,只要他们不滋事生非拥护朝廷政令,朕绝不轻言杀戮。但若是谁敢跟朕闹腾,那么,就休怪朕不讲情面了。” “是,是,是,奴才遵旨!”多朗连连叩首,倒退着离开。 “子仪,回书朝廷,命陈希烈和张巡立即安排移民进蕃,越多越好。此外,将朝廷各地大狱中的罪犯,则其良善者释放押解进蕃,若是他们安心在平康道屯田三载,朕统统赦免了他们。” “同时,让陈希烈立即主持在中京开设恩科,选调人才派往青海道与平康道为官。” “杨涟!” “臣在!”杨涟赶紧出班道。 “杨涟,朕册封你为平康侯、平康道巡抚兼平康大都督、平康青海行军大总管,总领四万兵马,镇守神武城。你的任务,就是为朕守住这片广袤的土地,朕赋予你先斩后奏之权。朕会命河西、剑南、陇朔三镇竭力支持于你。”张瑄深深吸了一口气,“你的责任重大,朕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 杨涟大喜。皇帝将这新占领的吐蕃国军政大权全部交给了他,这是何等的信任和看重。 他感激涕零地跪拜在地,慨然道,“陛下隆恩,臣誓si以报!” 张瑄笑了笑,扭头望着骨力裴罗,淡淡道,“回纥助战,为朕灭蕃,其功不小。朕将那曲方圆500里的草场土地划为回纥领地,回纥在此可自设州县自设兵马,所产所出自给自足。不受平康道和平康大都督府的节制,直归朝廷。” 骨力裴罗大喜,抱拳道,“多谢陛下!” 站在一侧的苏扈冬心里也是欢喜,用柔情的眸子扫了张瑄一眼。 回纥漠北之地,土地贫瘠。回纥人能得到那曲这一大片肥美的牧场土地,对于回纥人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张瑄微微一笑。他用一块土地吸引回纥人进入平康道驻军,协助杨涟镇守吐蕃一地。而大量的回纥人进入吐蕃,还有大量的汉人移民,再加上本地的吐蕃人,外来的西域人等,这就基本上构成了民族大融合的先决条件。 当然,民族融合需要漫长的时间。对于现在的张瑄来说,他只不过是在竭尽所能,为这片土地的长治久安做些“拓荒者”的工作。 表面上看,回纥人是捡了一个大便宜,实际上,回纥部族必将因此得到无形的分裂,被同化和教化的可能性大增了。 大军在神武城休整。张瑄留在吐蕃王宫里,过着优哉游哉的生活,一时间倒也没有急着返回青海,剿灭李拱。 他不是贪图安逸,而是此刻大军还不能撤离。南霁云正率军四处征伐那些吐蕃残兵,还有诸多吐蕃地方势力需要清理,需要大军的坐镇威慑。 多朗带着四个极其美貌的吐蕃少女进了吐蕃王宫,向守卫王宫的神策军士卒点头哈腰,极尽谄媚。 “军爷,多朗奉召见驾,这是多朗为陛下征集的吐蕃女子,还请军爷放行。” 军卒扫了多朗一眼,又打量着这四个充满异族风情的吐蕃少女,嘿嘿笑着,“多朗老爷有空也给咱弟兄几个找个吐蕃小娘欢乐欢乐?” 多朗淫冇荡地一笑,“那是那是,多朗明 i就送几个小娘给几位军爷!” 第439章红粉小妖精 第439章红粉小妖精 第439章吐蕃人的红粉小妖精 淫荡的笑声在王宫正殿前回荡着,但旋即几个军卒就毛骨悚然地闭住了嘴巴,正色肃立,不敢有任何怠慢。 多朗吃了一惊,抬头望去,只要两个身材雄壮身着黑色甲胄手持陌刀的军汉站在殿口,目光冰冷地向这边望来。 多朗吃了一惊,他认得这些黑色甲胄军汉,这是皇帝贴身的十八铁卫,据说每一个都有万夫不当之勇,负责皇帝的安全。 其中一个铁卫沉声喝道,“陛下面前,何人何故喧哗?不想要命了吗?” 多朗赶紧媚笑着走了过去,挥挥手又让四个美貌吐蕃少女跟了过来,陪笑道,“铁卫大人,多朗奉旨求见陛下,这是多朗献给陛下的侍女,都是处子之身,貌美如花,请铁卫大人通融通融……” 铁卫扫了这四个美貌吐蕃少女一眼,眼眸中一片冰冷。他们似乎不食人间烟火,这娇滴滴的美少女似乎在他们眼里就是一堆白骨骷髅。 铁卫转身回殿,去通禀皇帝。 不多时,铁卫回来摆了摆手,示意多朗带着人进去。 多朗兴冲冲地走了进去,带着四个美貌少女。 多朗听闻皇帝要求他献上几个侍女,喜不自胜,立即安排,这四女都是吐蕃各家权贵里精挑细选出来的有身份有容貌有身材有媚术的顶尖之女,个个都是吐蕃人中的红粉小妖精。 多朗此刻已经铁了心要为皇帝服务,效忠于皇帝,然后从中华皇帝这里获得权势和地位。他心里明白,皇帝要统治吐蕃之地,终归还是要需要一些吐蕃人的协助。强大的武力震慑于一时,长远来看,同化和归心才是王道。 而目前吐蕃权贵中能与皇帝打交道的,也就是多朗一人而已。 多朗进了殿,跪拜在皇帝面前,媚声道,“奴才多朗,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多朗此时学习中原礼仪已经是惟妙惟肖,这与他精通汉文化有关。而事实上,他的祖母曾经是汉人,还是李唐皇族中的一个郡主,他的祖父曾经是吐蕃王子。 张瑄玩味地望着跪伏在自己脚下的多朗,淡淡道,“多朗,朕听说你祖母亦是汉人……” “是,陛下,奴才的祖母大人是汉人。”多朗有些摸不准皇帝的心思。祖母是汉人算什么,现在吐蕃权贵中其实也有几个身上有中原人的血脉,毕竟数百年来吐蕃人与中原王朝通婚不知凡几,而那些抢夺汉人女子为妾的吐蕃贵族更不知有多少。 “你的身上也流淌着我中华上邦的血脉……”张瑄继续淡淡道,“这是朕愿意起用你的重要因素。” “多谢陛下恩宠,奴才感激涕零,必为陛下效死!”多朗喜出望外,忍不住怀念起那个早已记不清容颜面貌的汉人郡主祖母来。他没有想到,这层身份,竟然还有这般好处,能让他获得皇帝的信任。 “只要你效忠于朕,为朝廷忠诚做事,朕不会亏待了你。但是,若是你跟其他吐蕃人一样反复无常,朕会灭你的九族。”张瑄冷冷道。 “陛下,奴才不敢啊!奴才不敢!” “不敢是最好。”张瑄挥了挥手道,“朕让你挑选四个吐蕃女子……” 皇帝的话一出口,多朗立即回头挥手斥责道,“赶紧上前去侍候陛下!” 那原本跪伏在地的四个娇美无比身着吐蕃裙饰的吐蕃少女,有些畏惧地起身上前,跪伏在张瑄身侧,不敢抬头。 “陛下,这四女都是吐蕃高门中出身的小姐,能歌善舞,容貌可人……若是陛下不满意,奴才这就再去挑选。” 多朗媚笑道。以这四女的姿色,他虽然有着足够的把握,相信四女能获得皇帝的青睐,但还是给自己留下了余地。 张瑄扫了四女一眼,轻轻一笑,“多朗,朕还算满意,你先退下去吧。朕已经传召杨涟,你在神武城和吐蕃各地的农庄产业,朕都给你留下,但是你名下的几千奴隶却必须要除籍为平民,这是朕的政令,不可违背。” “多谢陛下,陛下恩德,奴才无以为报,只有一死效忠。”多朗狂喜,叩首在地,连连谢恩不止。 张瑄笑笑,挥挥手,“去吧。解放奴隶和夺去权贵封地的事儿,就由你来配合杨涟去做——告诉他们,朕不会不给他们活路,但大量的奴隶成为平民,需要牧场和土地,朕只能从他们偌大的家业中分割。” “是,奴才遵旨。”多朗不敢反驳,立即恭谨领命。 “此外,朕册封你为诚意伯,平康宣抚使。朕在中京也赐你一座府邸。日后在朕面前,不需自称奴才,朕不需要奴才,只需要做事的人。” 多朗兴奋欢喜地几乎要当场晕厥过去。 虽然只是一个伯爵,不算高爵,但了这种御封的爵位和官职,他就名正言顺地成为中华皇帝的臣子,就算是在杨涟这种掌握生杀予夺大权的大将面前,也有了几分底气。 …… …… 内殿一侧的宫室之中,纱帘轻垂,田可馨轻轻摘下面纱,叹了口气。 郭芙有些失神地望着田可馨那近乎完美的容颜,良久才轻轻道,“可馨姐姐绝世容颜,又何必整日里覆盖一层面纱?” 田可馨默然。良久才低低道,“端妃娘娘,可馨自幼从师异人,学得满腹本事。可馨一向自问才能不输于任何一个须眉男子,有安国定邦之志。可奈何此生为女儿之身,难以一酬所愿。” “可馨昔日毛遂自荐于陛下面前,就是想……想以女子之身,出仕为官,为天下人做事。这朝堂之上,当以有能者居之,何以我女子就不能?” 田可馨说道此处,微微有些激动,“好在可馨无比幸运,遇到开明的陛下。” “但可馨自问尚有几分蒲柳之姿,若是不蒙面纱……恐怕在这朝堂之上,人人都会非议可馨乃是陛下宠溺的花瓶,不在后宫的玩物……因此,可馨宁可故作神秘,也不愿意被人非议!” 田可馨的话其实半真半假。她面带面纱的真正目的,是担心皇帝会对她动心,将她纳入后宫,导致她就此失去以女官之身名列朝堂的机会。最起码,一开始是如此。 郭芙哦了一声,深深地凝望着田可馨,轻轻道,“可馨姐姐如此大志,当真是当世奇女子,郭芙自问不如。” 田可馨幽幽一叹,“端妃娘娘不惜高贵之躯,从军战阵之中,已经是天下女子的典范了。” 郭芙自嘲地笑了笑,“这都是笑话。这一路行军,我与苏贵妃和李贵妃哪里有机会上战阵冲锋,不过是留在陛下身边做个摆设罢了。而苏贵妃和李贵妃尚能……” 郭芙的话没有说完。 田可馨嘴角浮起一抹玩味的笑容来,她心里明镜儿似的,非常洞悉郭芙的心态。苏扈冬、李腾空、郭芙三女从军,但毕竟是皇帝的贵妃和嫔妃,郭子仪怎么敢让她们亲临战阵。而苏扈冬和李腾空还能陪侍皇帝安寝,照顾皇帝起居,而她——皇帝基本上对她不闻不问,见了她也非常客气。 虽然郭芙不是花痴,但她既然进了宫,就是皇帝的妃子。皇帝一直不肯宠幸她,无论是对她还是对郭家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她当初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恳求张瑄让她从军,无非也是为了寻找机会跟皇帝接近。然而,这几个月来,她虽然留在皇帝身边,但亲近皇帝的机会根本就没有。多数时间,反倒是跟田可馨混在一起。 “端妃娘娘,可馨有一策,可以让娘娘心想事成。”田可馨轻轻一笑。 郭芙脸色骤红,垂下头去,却是做出了一副侧耳倾听的样子。 “陛下是一位千古明君,一代雄主,秉承天地气运而生的大德天子。因此,对于陛下,我等不能以寻常眼光相看。陛下后宫不乏绝世红颜,但陛下真正宠幸的女人其实不多,无非是皇后和六位皇贵妃而已。” “不知端妃娘娘可曾发现,陛下对于他所宠幸的女子,都异常尊重,单独相处时,很少摆天子的威仪……如此种种,说明陛下骨子里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奇男子,他要接受一个女子不容易,但若是接受了就会百倍宠爱。” “端妃娘娘如今的问题是,暂时还没有走进陛下的心里。可馨可断言,若是端妃娘娘永远不能走进陛下的心里,娘娘这一生在宫里恐怕永远得不到陛下的宠爱。” “但陛下一定会对端妃娘娘极尽礼遇,因为你的父亲是郭子仪,陛下倚重的国之栋梁。” 田可馨侃侃而谈,郭芙的脸色不由有些惨淡。 她自问容颜才华不输于李腾空等人,但奈何皇帝就是视她如无物,她又能奈何。 “娘娘是陛下下诏册封的端妃,要接近陛下,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田可馨笑道,“以可馨之见,娘娘唯有放下女儿家的矜持,主动接近陛下,要求侍奉陛下,陛下自难以拒绝。” 田可馨的话充满着淡淡的自信,她虽然不是张瑄的女人,但自问对张瑄的了解,却是超过了崔颖这些女人。因为她对皇帝,只有敬佩和欣赏,没有爱到极致的那种盲目。 第440章郭芙逼寝 第440章郭芙逼寝 郭芙脸色大红,吃吃道,“可馨姐姐,这……若是陛下拒绝,奴的颜面往哪里搁?” “陛下无法拒绝。若是陛下拒绝,娘娘可质问陛下,既然不肯宠幸,为何又纳我入宫!纳而不幸,何其残忍!”田可馨格格一笑,“娘娘,可馨这策绝对好使,你可一试。而今[..com] i,便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今 i?”郭芙忍着羞摇了摇头,幽幽叹息道,“陛下刚刚让那多朗带了四个吐蕃女子进宫,想必此刻正要“……” 郭芙复杂的眼眸投过纱帘向前殿望去。前殿中,张瑄正独自观赏那四个美貌如花的吐蕃红粉小妖精跳着吐蕃人的舞蹈,可谓是享受之极了。 “呵呵,端妃娘娘放心吧。陛下此番,不过是故意为之,做给多朗和很多吐蕃权贵看的。” “陛下想要吐蕃女人,这吐蕃王宫之中应有尽有,又何必再多此一举?” “如果可馨没有猜错,陛下不久就会将这四个吐蕃女子打发到三位娘娘身边,伺候三位娘娘了。” “当然,作为拥有天下万里山河的天子,陛下就算是宠幸了这些吐蕃女子,也不算什么。这丝毫不会影响娘娘的地位,娘娘不必担心。” 说这话的时候,田可馨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来。 灭了吐蕃之后,很多将领大臣都占了几个美貌的吐蕃女子作为侍妾,哪怕是回纥可汗骨力裴罗和回纥王子葛勒都不能例外,作为至高无上的皇帝,张瑄纳几个吐蕃女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若是他一直这么“清心寡欲”下去,恐怕会让人觉得非常……吊诡。因此,从这个角度上看,张瑄让多朗选四个吐蕃秀女进宫,也有做给他手下将领看的意味。 田可馨对此洞若观火,只是她却忽视了张瑄是一个男人,一个正处在欲冇望正盛年纪的男子。 这几个月来,虽然有李腾空和苏扈冬陪侍,但毕竟是在军中,两女还要整军随大军一起行动,因此留在他身边的时间其实不多。 灭了吐蕃住进了吐蕃王宫安顿下来,张瑄压制许久的欲冇望就开始慢慢滋生。说实话,面对这吐蕃王宫里成群结队的如花似玉充满异域风情的吐蕃女子,他要说一点也不动心,那绝对是虚伪的假话。 因此,张瑄才让多朗挑了四个吐蕃秀女进宫。他贵为一国之君,至高无上的天子,拥有几个吐蕃侍妾,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前殿。 张瑄半躺在高高在上的吐蕃式软榻上,端着酒盏,微徵有些醉眼迷离地望着四个娇美的吐蕃红粉小妖精扭腰摆臀,跳着疯狂野性的吐蕃舞蹈,心里满满就起了一股火。 他不是什么柳下惠,也没有必要跟自己过不去。 可就在他准备有所动作的时候,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殿口处。 竟然是郭芙。 张瑄微微有些尴尬,郭芙毕竟是他册封的妃子,此时此刻,他颇有一丝偷腥被人逮到的异样感觉。 他无奈地皱了皱眉,挥了挥手。 吐蕃乐师立即停止吹奏,而四个娇美的吐蕃娇娃则娇喘吁吁跪伏在地。 “你们先退下吧。”张瑄淡淡道。 吐蕃人诚惶诚恐地退下,这个时候,郭芙才盈盈走了过去。 她径自走了过去,在张瑄身边拜了下去。 张瑄勉强一笑道,“郭芙,你来找朕,有事吗?” 郭芙默然不起,俯首不语。 张瑄一怔,旋即又苦笑道,“端妃,朕问你,你可是有事?” 郭芙耳边似乎回荡着田可馨那轻柔而调笑的话语,她咬了咬牙,抬起头来凝视着皇帝道,“陛下还记得臣妾是端妃,这就好。” 张瑄愕然,心道:怎么,这丫头似乎来意不善啊? “臣妾被陛下纳进宫,册封为端妃,这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情。然而臣妾至今还是有名无实,若是长此以往,不知陛下让臣妾怎么自处?” 郭芙的话轻柔而坚定。 张瑄忍不住苦笑起来,果然,这丫头是有备而来,似乎要向自己兴师问罪了。 张瑄望着郭芙那张近在咫尺的吹弹可破的娇冇媚容颜,嘴角轻轻一抽,“端妃,你这是在责怪朕了?” “臣妾不敢!”郭芙心里一颤,俯首下去,却是毅然道,“臣妾是陛下之妃,求陛下容许臣妾……侍寝!” 郭芙俏脸涨红,但话却是清清楚楚地说出口来 果然是将门之后,有几分寻常女子很难比拟的泼辣劲儿。或者说,郭芙骨子里本来就有几分刚烈劲儿。 她已经拿定了主意,她心里明白,若是自己再把握不住机会,等张瑄回了京,自己一入深宫,更加难以接近皇帝,说不准真的要在宫里当成摆设清苦一生。 “你…”连张瑄都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了,这…这丫头竟然在逼寝……! 张瑄的脸色顿时就很精彩。 他犹豫了一下,柔声道,“端妃,这个……这个先不着急,等……” “既然陛下不肯宠幸,为何又纳我入宫!纳而不幸,何其残忍!”郭芙要紧了牙关,她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不能再后退半步了。今天这般若是还捅不破这层窗户纸, i后她更没有任何机会了。 郭芙一字一顿幽怨无比地将田可馨教给她的话说了出来,目光清澈地凝视着张瑄。 张瑄愕然,无语。 他没有想到,郭芙会说出这种话来,这相当于是在质问他,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一时间,张瑄心念电闪。 如果是普通皇帝,郭芙这番话就是si罪了。可张瑄终归不是普通皇帝。而田可馨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让郭芙大胆进言。 张瑄望着眼前的郭芙,心里暗暗苦笑起来 他一直没有正视郭芙的身冇份。但此时此刻,他就不能不正面对郭芙的“激烈反应”做出回应。若是他仍旧无动于衷,郭芙羞愧之下肯定会自寻短见。 郭芙这是把自己也把皇帝逼到了一个绝境上,逼着皇帝表态。 “是谁教你这样做的?”张瑄长出了一口气,淡淡问道。 郭芙摇头,“没有人教臣妾,是臣妾自己想的。臣妾忍了这么久,就想问问陛下,究竟想怎么处置臣妾一是不是准备让臣妾留在后宫做一辈子的摆设。” 张瑄缓缓摇头,突然狠狠的大声道,“那教唆之人,朕轻饶不了你!” 隐藏在殿口处观察动静的田可馨陡然一个激灵,心里哆嗦了一下。她知道,皇帝大概猜出是她在郭芙背后“作祟”了。 田可馨隐隐感觉皇帝的目光向这边投射过来,赶紧又出溜了回去。 张瑄霍然起身,缓缓将手伸向了郭芙,“你起来!” 郭芙抬头,试探着将自己的小手放在张瑄手里,任由他牵着向后殿内室行去,心中却突然又生出几分紧张和不安来。 别看她“破釜沉舟”摆出了一副逼寝的架势,但真要到了关键时刻,她又有些害怕。 到了内室,感受到郭芙小手的颤抖和紧张情绪,张瑄上了床榻,不由苦笑道,“你要朕宠幸于你,但朕似乎感觉你…六 郭芙心里一震,知道自己不能再错过这个机会了。她咬着牙,涨红了脸,以一种“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的劲头,主动缓缓脱去了自己的裙衫,赤着身子跪伏在床榻上,垂首低低道,“臣妾侍奉陛下宽衣。” 张瑄淤积已久的火热终于在郭芙身上得到一定的释放。如果不是怜惜这个女孩身子初破,经受不住,张瑄肯定是要几度求欢的。 郭芙心满意足地躺在张瑄怀里,俏脸上犹自悬挂着薄薄的红晕,香汗徐徐,这层欢好的春情余韵让她的容颜更加勾冇魂摄魄。 张瑄抱着这具玲珑剔透凹凸有致的胴体,心中再起火热,呼吸变得急促。 似是感觉到皇帝的情绪变化以及某处的刚硬,郭芙咬着牙红着脸闭着双眸柔声道,“臣妾愿意侍奉陛下,请陛下怜惜!” 张瑄几乎忍不住要再次将郭芙压在身下。可他终归还是怜惜郭芙的身子,强自控制着,只是拥抱着郭芙,爱抚了片刻,才准备起身。 “你先睡一会,我去去就来。”张瑄拍了拍郭芙的肩膀,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下,然后披着衣衫就跳下床榻去。 郭芙有些疲倦地慢慢闭上了眼睛,但眼角的余光却是若有若无地凝视着皇帝匆忙离去的背影,俏脸更加红晕遍布,心里竟有些惭愧。 她当然知道皇帝是做什么去了,她也想竭力迎合,只是她实在是不堪承受,这一次意外而至的欢乐,人生中的第一遭,已经让她浑身无力了。 半个时辰后,张瑄蹑手蹑脚地又回返了来 其实郭芙并没有真正睡着,听到皇帝的动静,慢慢转过身来红着脸低低道,“臣妾无能,请陛下恕罪。” 这回轮到张瑄脸红了。 他尴尬地笑了笑,上了床榻抱住郭芙在她耳边柔声道,“…以后就好了…” 郭芙大羞。 她没有任何犹豫,反身抱紧了张瑄。 机会和幸福是她争取来的,她焉能不珍视。(未完待续) 第441章一个王爵也不换呐 第441章一个王爵也不换呐 第441章一个王爵也不换呐 第二日一早,张瑄犹自抱着郭芙沉沉睡着。 张瑄做梦也没有想到,郭子仪的这个小女儿竟然是如此的闷骚。她撒着娇拖着张瑄,从下午欢好完毕后就没再让张瑄下床。而休养和适应了几个时辰,她又开始主动求欢,枕席间表现得极其热烈。 在张瑄的几个女人中,纵然是活泼外向如万春,也不好意思主动求欢。而回纥公主苏扈冬在这方面算是开放的,但比起郭芙来还略有不足。 闷骚,骨子里有一种媚劲儿,跟郭芙亲热了这一次,捅破了这一层窗户纸,这是张瑄最大的感受。 后半夜,两人又爱抚着欢好了一度,隔阂和疏离在飞速地消散。而完事之后,郭芙这个丫头才心满意足地抱着男人,睡了过去。 以至于日上三竿了,两人还没有起身。 寝宫之外,四个铁卫像雕塑手持一样伫立在那里,动也不动一下,而两三个侍女早就侍候在殿口,随时准备进入侍候皇帝起身。 郭子仪和杨涟匆匆奔至。 四个铁卫冰山一般的容颜上终于有了一丝波动,这些皇帝身边的铁卫对别人可以生硬,但对郭子仪和杨涟这种重臣和近臣,却是不敢有任何的怠慢。况且,郭子仪还是皇帝的“长辈”,而此刻郭子仪的女儿端妃就睡在皇帝的床上。 这些彪悍冷血的军汉再不懂人情世故,也知道这其中的微妙处。 “郭相,杨帅!” 一个铁卫抱拳道。 郭子仪一向温和,他向两个铁卫笑着点点头,匆匆道,“陛下在否?” 铁卫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精彩。他稍稍迟疑了一下,轻轻笑道,“郭相,这个……陛下……陛下尚在安歇,请两位大人少待片刻!” 郭子仪和杨涟狐疑地对视一眼,皇帝一向勤政,在女色方面又极其克制,从来没有这种日上三竿不起床的事儿。可今日,似乎……看铁卫这神态,显然皇帝昨夜宠幸了某个女子。 郭子仪皱了皱眉道,“烦通禀陛下,军务紧急,我等必须要立即面见陛下!” 杨涟也沉声道,“然,你速速去通禀陛下!” 铁卫有些为难地搓了搓手。 郭子仪向一侧的两个宫女指了指,“你们进去禀报陛下,就说郭子仪和杨涟有紧急军务,需要面见陛下!” 那宫女是皇帝从中京带出来的贴身宫女,是皇后崔颖身边的人,在后宫中的等级算是比较高。两女犹豫了一下,就点点头,蹑手蹑脚地走进了张瑄的寝殿。 两人跪拜在张瑄的床榻之前。 张瑄睡觉比较灵敏,听到动静,就立即睁开了眼睛。 …… …… 听说皇帝要她一起陪着接见大臣,郭芙一开始稍稍感觉有些难为情。但转念又一想,自己是皇帝公开册封的端妃,是皇帝的合法妻室,侍寝是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于是就咬咬牙,同意下来。 在宫女的侍候下,两人很快穿戴整齐,略事洗漱净面,就宣郭子仪和杨涟进来。 张瑄端坐其上,郭芙穿着华丽的宫裙姿容娇艳,脸上微带红晕,经过了雨露的滋润,这个花季的少女身上的青涩退却了几分,而妩媚则多了几分。 郭芙忍着羞,落落大方地坐在皇帝身边。她是端妃,不能失仪。 郭子仪和杨涟匆匆而入,抬头望了一眼,郭子仪的脸色顿时就变了。杨涟则先是愕然,旋即就心里暗笑,扫了郭子仪一眼。 郭子仪长出了一口气,心里其实也如释重负。女儿郭芙跟皇帝在一起,显然是心想事成了,而以皇帝的性子,只要他接受了郭芙,那日后就不会冷落她。送女儿进宫带有利益性的考虑,但看到女儿能有一个幸福的归宿,郭子仪心里还是无比的欣慰。 郭子仪无视了杨涟的“玩味目光”,中规中矩地拜了下去,杨涟也拜了下去。 “臣郭子仪(杨涟)拜见陛下,端妃娘娘!” 其实最尴尬的还是张瑄。虽然因为君臣鸿沟在这里,他这个皇帝大可以高高在上,继续保持着皇帝的威仪,不必因为跟郭芙关系的变化而变化,但他终归是一个来自现代社会的穿越者。 张瑄犹豫了一下,便霍然起身,走下去,亲自扶起了郭子仪和杨涟。 张瑄这个刻意为之的动作,让郭子仪倍感尊重,可以说是感激涕零。而在杨涟心里,这便是郭子仪地位陡然上升的具体表现。 郭芙柔情似水地望着皇帝缓缓走回来,她明白,皇帝这样做,完全是为了照顾她的面子。这样一个男子,难怪田可馨说他虽是皇帝却重情重义……一时间,郭芙坐在那里,心神激荡,不禁想得痴了。 张瑄又回到了自己的皇座上。这样的动作,他不可能天天做、每次都做,也许就这一次。 “郭相、杨涟,何事如此急促?”张瑄淡淡道,声音还是那么的凛然低沉。 他一向是称呼郭子仪为“子仪”的,但现在因为郭芙,就改成了“郭相”。 “陛下,因为解放奴隶和收归田产牧场,城中有些吐蕃贵族闹腾……昨夜,有人纠集千余家仆放火烧了两座府邸,试图攻击多朗的宣抚使衙门,被杨帅率军拿下,目前正关押在城中东南,该如何处置,请陛下下旨。” 自打张瑄解放奴隶并取笑吐蕃贵族的特权诏书一下,就引起了各种形式的反对和抵抗,大大小小的骚乱不断,只是基本上都立即被弹压下去。但昨夜的情况显然有些控制不住,如果不是杨涟当机立断,立即派兵镇压,恐怕会在全城引发一场大动乱,后果不堪设想。 张瑄皱了皱眉,沉吟片刻,猛然挥挥手道,“给多朗两千兵马,此事让他来裁处,处置结果报朕。” 杨涟一怔,旋即抱拳道,“陛下,多朗毕竟是吐蕃人,让吐蕃人来处理,是不是……臣以为,应该严惩,杀无赦!若是朝廷手软,将来还会出现这种骚乱,而等朝廷大军班师,局面会更加难以控制。” “杀一儆百是必须的。但同样是杀人,不需要我们自己来。杨涟,多朗是个聪明人,他会明白朕的意思的。如果控制不住神武城和吐蕃的局面,等朕率大军班师回朝,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了。” 张瑄微微一笑,杨涟眼前一亮,再不多言。 杨涟和郭子仪就要退走,张瑄突然扬手道,“郭相,你留一下。” 杨涟走后,郭子仪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道皇帝把他单独留下要做什么。而郭芙则更加有些不好意思,垂下头去,俏脸上的红晕更加浓重。 张瑄笑了笑,“郭相,坐。” 郭子仪抱拳道,“臣不敢。陛下面前,焉能有臣的座位。” 张瑄笑了,“留你下来,只谈私事,不谈国事。芙儿在这坐着,你站在那里,也不成体统。私下之间,不必拘礼,来,坐。” 郭子仪不敢再拒绝,坐了下来,但神态还是非常谦恭。 他是严谨忠诚之人,不会因为一时得势或者女儿得宠而变得嚣张跋扈,这大概就与他的品行有关了。而这正是张瑄最看重他的地方。像郭子仪这样全面、能干且品德优良的人,是不多见的。 “朕重用你,以你为肱骨之臣,天下群臣之表率,与芙儿无关,与你个人有关。这一点,相信你心里有数。因此,朕希望你能继续克己奉公,为天下人做事,为朕分忧。” “朕能给予你最大的权力,但却不能给你最大的权势。” 张瑄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了一下。 郭子仪赶紧起身施礼道,“臣明白。” “朕不遗余力将你扶植成百官楷模,因此,朕对你和郭家要求甚高。从朕开国的几个人中,你的功劳最大,但朕并没有封赏你的子女夫人,原因就在于此。” “对此,你可有怨言?” 张瑄轻轻笑道。 张瑄在临离开中京御驾亲征的时候,为了安抚一些功臣,封了几个他们的后辈爵位,比如封常清、仆固怀恩、颜真卿、张同等人的嫡系后辈。但没有册封郭子仪的儿子,哪怕是即将与清河郡王联姻的长子郭曜,也没加封赏。 郭子仪吓了一跳,跪拜了下去,“陛下对臣恩宠交加,臣感激涕零,怎敢有半句怨言。臣的子女无功于朝廷,怎能受爵!” “朕相信你说的是心里话。你日后要为百官之首,时时处处置于万众瞩目,你及郭家要自律自警,这样会稳固你在朝堂之上的地位。” “大量封爵,会过多消耗国孥,朕日后会渐渐少封爵位。朕直到现在都没有为你封爵,不册封你的子嗣,原因就在于此。” “不过,朕也不会亏待了你和郭家。事实上,有芙儿在朕身边——这便是对你和郭家最大的封赏,一个王爵也不换呐……” 张瑄微笑了起来,握着郭芙的小手捏了捏。 郭芙眼眸中全是柔情,如果不是父亲在侧,她肯定是要投入皇帝怀抱宣泄一下她内心中的感激和感动了。 郭子仪长出了一口气,肃然拜倒在地,“臣拜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第442章卓玛 第442章卓玛 第442章卓玛 张瑄担心郭子仪心态失衡,因为其他功臣得到的东西,他没有。或许因为郭子仪性格沉稳守礼,他不会表现出来,但终归是心里有个疙瘩。 此外,张瑄还担心因为郭芙的缘故,郭子仪恃宠而骄,最后导致一个不好的下场。如果郭子仪将来蜕变成杨国忠那种人,张瑄断然不会再用,哪怕他的女儿郭芙在宫中受宠。 因此,张瑄趁这个机会,以私下交谈的形式,敲打敲打郭子仪,让他明白,只要他忠诚努力做事,没有任何亏吃。 子嗣没有得到爵位,但可以得到一定的财富封赏,郭家人虽无爵位,但在中京、在全国无形的影响力何人可及? 如果郭子仪是聪明人,就一定会保持下去。不仅自己自律,还是教导他的子女们继续恭谨守礼,只有这样,才能保证郭家的长盛不衰。 郭子仪心里很清楚了,女儿的受宠或许会增加郭家起势的砝码,但不是关键因素。反过来说,皇帝不会因为郭芙的存在,就给予郭家超国民待遇。 郭子仪走后,郭芙也欢喜地离开回了自己的宫室。她已经“霸占”了皇帝很久,若是再不离去,肯定要引起苏扈冬和李腾空的不满。 张瑄带着十八铁卫正要出宫去城外大营转一转,转念一想,又纵马直奔多朗的宣抚使衙门。 吐蕃王宫在皇帝走后即将封存,作为皇帝在吐蕃两道的离宫。 而吐蕃王赤柱在称王前的王府则成了杨涟的大都督府兼巡抚衙门,在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杨涟将率军四万,常住神武城,震慑已经亡国的吐蕃人。 吐蕃王庭依山而建,王宫处在城中的最高处,而一些吐蕃国政衙署乃至权贵府邸,都在王宫之下,距离王宫有数里之遥。 杨涟的大都督府在王宫正下方,位于整个神武城的正南方。 而多朗的宣抚使衙门则在城北,原先是多朗的一座别院。多朗对此略加休整,就成了他的宣抚使衙门。 吐蕃现在失去了组建军队的权力,吐蕃境内的所有武装力量,皆归朝廷所有,受杨涟统一节制。而奉命在宣抚使衙门当差的,就是杨涟手下的两千人。 皇帝的诏书下达,昨夜作乱的诸多吐蕃权贵和他们所纠集的千把家仆,由多朗处置,结果要报皇帝知悉。 多朗感觉非常为难,按照常理,他必须要下狠手,将之全部诛杀,因为这样才能真正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但多朗感觉有些下不了手,这些人多数是他昔日的同僚乃至亲戚。 而且,如果这个狠手一下,他就彻底自绝于吐蕃族人,真正沦为中华王朝的走狗,再无没有一丝退路,必须要跟着皇帝一条道走到黑。 而看起来,皇帝也是这个意思,逼着他走上不能反叛的绝境。 多朗好几次举起手来,准备派人去执行屠杀的命令,但好几次就又放了下来。 他脸色阴沉,神色变幻。 他的女儿卓玛轻轻走进来,站在他身前大声道,“父亲,女儿听说父亲要杀了城外则顿丹朱那些人?” 多朗叹了口气,“这是皇帝的旨意,皇帝让父亲处置那些谋反的人,怎么处置?还不是要杀了!” “父亲,这是我们的胞族,吐蕃的子民……”卓玛紧咬牙关沉声道,“父亲难道要向自己的族人举起屠刀吗?” 多朗脸色骤然一变,嘘声道,“卓玛,不可胡言乱语!吐蕃已亡……以后万万不可再提及这两个字,若是让人听到,咱们多朗家的身家性命不保!” 卓玛冷笑了起来,有些悲哀和怜悯地望着自己的父亲,“父亲的血性都被野狼吃了。我们是吐蕃人,身体里流着松赞干布的高贵血液,怎么能忘记和背叛自己的种族?怎么能挥刀屠杀自己的族人?’” “父亲你真的是让卓玛太失望了……”卓玛狠狠地跺了跺脚。 “纵然父亲不杀,杨涟也会杀。而父亲如今是皇帝册封的宣抚使,如果父亲不为中华皇帝做事,咱们多朗家上上下下几百号人都要丢了脑袋!” 多朗恼火地挥了挥手,“你一个丫头片子,以后给我老老实实留在家里,不许外出!皇帝还在城中,二十万大军压境,一个搞不好,咱们就是灭门之祸啊!” 卓玛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跑了出去。 多朗羞恼地正要呵斥她几句,却见她已经不见了踪迹。 多朗只有一子一女,家中人丁单薄,对于这个女儿非常溺爱。否则,以吐蕃女人低下的地位,卓玛怎么敢在父亲面前说三道四。 张瑄一身甲胄带着十八铁卫来到宣抚使衙门跟前,正要往里进,突然见里面跑出一个明媚可人的吐蕃女子来。 这个吐蕃女子属于那种第一眼就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人。 个头较高,身材绝佳凹凸有致,在吐蕃女子中比较罕见;而小麦色的皮肤给人一种健康活力的感觉,穿着艳丽的吐蕃裙饰,微卷的褐色头发扎成一头小辫,跑动起来发辫飞舞明艳动人。 吐蕃女子跑得急,差点与当头而入的张瑄撞了个满怀。 张瑄身后的铁卫大喝一声,“放肆!还不退下!” 吐蕃女子吃了一惊,立即退到了一侧,但却昂然不惧地上上下下打量着张瑄。见张瑄穿着鲜亮的甲胄,又见门口守卫的军卒跪拜了一地,就猜出是中华大军中的大将,却没有想到竟然是皇帝。 铁卫见这女子竟然不下跪,还用一种无礼的目光打量着皇帝,不由大怒道,“陛下当面,你竟如此放肆,来人,将她拿下!” 这女子正是多朗的女儿卓玛。她从多朗那里生了气,闷着头跑出来准备出城去,不料就迎面撞上了张瑄。 张瑄来宣抚使衙门来得突然,门口守卫刚刚拜倒,就在张瑄往里进的瞬间,卓玛从内奔出。 听说是中华皇帝,卓玛倒也大吃一惊。但是她却没有畏惧,而是冷冷一笑,双手伸出,任由铁卫上前擒拿。 张瑄本来已经往里进了,如果不是卓玛这个奇怪的动作,他肯定不会多加注意。这样一来,就引起了他的兴趣。 他停下脚步,回头来望着卓玛,笑了笑道,“罢了,不要难为她。” 铁卫松开卓玛,斥道,“还不拜谢陛下皇恩浩荡!” 卓玛一脸不忿之色,昂然望着张瑄用流利的汉话说道,“卓玛有什么罪?我凭什么要跪?这是卓玛的家,卓玛在自己家里得罪了谁呢?皇帝又怎么了,难道皇帝仅凭卓玛没有下跪,就要杀人吗?” 卓玛的声音非常清脆,有吐蕃女子特有的尖细和高亢。 卓玛这话一出口,张瑄立即就猜出,这是多朗的女儿。而且,这个女儿还非常受宠,要不然,以吐蕃女人的低贱地位,她断然不敢如此振振有词。当然,主要也是这个吐蕃女子的性格比较暴烈。 这是张瑄进入吐蕃以来,第一个在他面前非但不畏惧反而言辞凿凿的吐蕃人,而且还是个女人。 说实话,如果张瑄这个皇帝不是一个来自现代社会的穿越者,卓玛单凭方才的一番话,就死定了。而且,因此牵连到多朗全家。 铁卫头目勃然大怒,手里的陌刀哐啷一声扎在地上,正要动手拿下这个狂妄的吐蕃女子,却被张瑄摆手止住了。 张瑄走回来,深深打量着卓玛,突然一笑,“你说的倒也没有错,这是你的家,哪怕朕是皇帝,也不能因为你没有下跪就杀人。” “但如果你遇到的不是朕,恐怕小命也就没了。” “死就死了,害怕什么?家园被占,族人被杀,这样屈辱地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卓玛冒犯皇帝,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卓玛忿然说着,闭上了眼睛,一头乌亮的小辫子颤抖着。 就在这个时候,多朗急匆匆地奔出来,心惊胆战地噗通一声跪拜在地,颤声喊道,“陛下饶命啊!陛下饶命!小女无知,冒犯陛下,还请陛下饶了她这一回啊!” 张瑄没有理会多朗,而是继续凝视着卓玛淡淡道,“朕之大军灭了吐蕃,你对朕有恨意,朕可以理解。” “相信,与你一般对朕怀有恨意的吐蕃人,为数不少。但朕却希望你们能识时务,不要给朕添麻烦——换言之,只要你们不闹事、服从朝廷的管理,朕就不为己甚。朕会向对待中原子民一般对待吐蕃族人。” “古往今来,所谓成王败寇。朕灭吐蕃,与吐蕃昔日灭吐谷浑,没有什么区别。若是朕无能,吐蕃人或者也可以灭了中原——而事实上,吐蕃无数次犯我边境,数百年来,亡我之心不死。” “优胜劣汰,这是浩浩荡荡的历史潮流,人力不可抵抗。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既然你们败了,吐蕃亡了,那就要接受和面对现实。在朕面前,使些口舌之利,非常愚蠢!” “这是天下大势。朕灭一个旧吐蕃,会建一个新吐蕃!” “因此,朕不仅要占领吐蕃,还要彻底征服教化吐蕃。从今往后,吐蕃乃是我中华上邦疆土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谁也不可能阻挡朕的行动。” 第443章朕要征服你! 第443章朕要征服你! 第443章朕要征服你! “你随朕来!” 张瑄有些粗暴地上前一步,强自抓住卓玛的手,拖着卓玛就往外走。 张瑄上马带着卓玛,向城外奔驰而去,而身后,十八铁卫带着数百军卒紧紧护卫在后。 多朗惶恐绝望地也命人牵过马匹,上马追了上去。 他知道这个女儿卓玛一向胆大包天,今日她冒犯了皇帝,若是皇帝真的怪罪下来,不仅她保不住小命,就连整个多朗家族,都危在旦夕。 张瑄带着卓玛奔驰出了神武城门,奔上了城门口的一座高坡。 张瑄翻身下马,回头来冷视着一脸错愕的卓玛,淡然道,“你也下来,随朕来!” 卓玛一头雾水,她不知道中华皇帝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卓玛黑着小脸也跟了过去。 张瑄扬手指着高坡之下左侧那星罗棋布旌旗招展的大军军营,傲然道,“朕拥有天下无敌之军队,朕灭了吐蕃之后,还要进军西域,越过葱岭,与那大食人一战!” “朕之国力强盛,尔等四方蛮夷,只有臣服,才有出路!否则,谁挡朕的路,朕只能踢走绊脚石!” 张瑄声音慷慨激昂,威势凛然,雄心壮志。 “卓玛小姐,你以为如何?”张瑄回头来望着卓玛,淡然道。 卓玛默然,眸光闪烁。 她无法否认,皇帝的军队强盛无敌,根本就不是吐蕃人所能抗衡的。拥有这样一支军队,皇帝要四处征服蛮夷,开疆辟土,那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当然,吐蕃之所以这么快就灭在中华皇帝的手里,与吐蕃的国力日渐消退有关。若不是连番与陇朔作战再加上内战消耗了太大的国力,吐蕃也未必就这么灭了。 到了这个时候,卓玛也算是明白了。吐蕃被皇帝灭国,不是偶然而是一种必然。纵然吐蕃不冒犯中原、不主动挑起战争,这个野心勃勃的皇帝还是会对吐蕃用兵。 吐蕃,早就是他案头上的一盘糕点,用汉人的话说,就是觊觎已久了。 “你再看看那边——”张瑄又扬手指着高坡下右侧的草原上。 那里聚集着数以万计的刚刚被解放出来的奴隶,黑压压地一眼望不到边。正在接受登记造册,等待着被杨涟的大都督府分配给予土地和牧场,然后开始新生活。 “看看,那里有无数的奴隶正在等待着分配土地牧场。最起码有30万奴隶和20万平民因为朕的到来,而获得土地、牧场,得到了生存下去的勇气。若是没有朕,他们这些人会世世代代为奴,子子孙孙无穷尽焉。” “而朕虽然灭了吐蕃王,却给了他们新生!” “吐蕃还是吐蕃,脚下的土地还是那片土地,牧场还是那片牧场,没有任何变化,但吐蕃人的生活和命运却有了完全的不同!” “你倒是说说看,吐蕃的奴隶和平民,他们会对朕心怀恨意吗?不,不会,他们得到朕的眷顾,他们都是朕的子民,而朕就是他们的皇帝!” “反过来说,恨朕的都是吐蕃的老爷们。因为朕夺了他们的特权和家产,所以他们恨朕。”张瑄冷然一笑,“朕宁愿被少数人骂,也要给多数人一条活路。朕要让大多数吐蕃人明白,朕来吐蕃,不是侵占、不是掳掠、不是抢夺吐蕃的女人和土地,而是改变和赐予。” “吐蕃人的土地和牧场还是吐蕃人的,只是要与中原人一样缴纳赋税。几十年过去,你们会发现,吐蕃灭了,但吐蕃人却过上了好日子!” “如此种种,你可想通了?” 张瑄大喝一声。 卓玛默然不语。 “既然你还是想不通,那么就留在朕的身边——”张瑄哈哈朗笑着,“朕要教化征服吐蕃,就从你卓玛小姐开始!” “走,随朕去吐蕃奴隶那里看一看!” …… …… 聚集在这片区域的奴隶,基本上都是吐蕃王庭各大贵族老爷家里的家奴以及城外耕种放牧的农奴。中华王朝的军队灭了吐蕃,对于这些生活在最底层的奴隶来说,根本无关紧要;但接下来,中华皇帝却下诏解放奴隶,不但给了他们平民的身份,还将赐予土地和牧场。 从地狱到天堂,梦幻一般的人生境遇。这是大多数吐蕃奴隶的真实感受。 这种兴奋和充实,这种新生的人生希望,足以将本来就很淡很淡的亡国奴感觉冲抵。因此,虽然场地外围有杨涟的军队在看管,但内里的秩序其实井然有序。 奴隶们没有仇恨,只有期待和兴奋。 处置奴隶事务的是多朗手下的一些吐蕃官吏,多朗骑着马冲进去,大喝道,“安静,安静!皇帝陛下到了,都跪下去,跪下去,拜迎皇帝陛下!” 奴隶们都抬头凝视着张瑄一行人奔驰而来的方向,默然跪拜了下去,跟着多朗等人山呼万岁,声势震天。 张瑄跳下马背,直奔营地中的高台。他走上高台,手里的马鞭高扬,面向台下密密麻麻的吐蕃奴隶们大声高呼道,“从现在开始,你们不再是奴隶,不再是任人宰割和欺压的猪狗,而是平民!朕的子民!” “朕给予你们土地和牧场,取缔一切吐蕃贵族的苛捐杂税。你们或耕种或放牧,只需要向朝廷缴纳一成的税赋,其余所出,都归己有!” “朕希望你们能有饭吃、有衣穿,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你们要记住,朕灭的是吐蕃王室和贵族老爷们,而你们,都将是脚下这片土地的主人!” 张瑄手中的马鞭挥舞着,场上的气氛渐渐被调动起来。 无数蓬头垢面的吐蕃奴隶跪伏在地上感激涕零地山呼万岁,而有些甚至歇斯底里地跪在地上痛哭起来。 卓玛站在张瑄身后,在震天动地的吐蕃奴隶欢呼声中,她脸色阴沉,紧咬牙关。 张瑄回头扫了他一眼,淡然一笑。 接下来,整整一天的时间,多朗的女儿卓玛就像是木偶一般跟随在张瑄身边,在城外视察军营、去奴隶聚集点探视,最后更是被铁卫直接带进了宫去。 多朗有些焦虑不安地望着皇帝一行人远去的背影,长吁短叹,眉头紧皱。 他的大管家蒙才却笑着劝慰道,“老爷,不必担心,小姐应该没有事儿。” “卓玛胆大包天,冒犯了中华皇帝,若是她在王宫里少有差池,便是死无葬身之地……而且,我们多朗家上下,也会跟着倒霉。”多朗叹息道。 “老爷放心吧。小姐今日说话这般放肆,皇帝都没有杀她……老爷想想看,如果皇帝要杀,早就杀了,还需要带进宫去吗?老爷,以奴才之见,小姐美貌,恐怕是被皇帝看中了。” 蒙才媚笑道,“奴才应该提前向老爷贺喜了,咱们小姐要是成了皇帝的妃子,老爷的地位就更稳固了。” “你懂个屁!老爷我送进宫去的美女不知道有多少,而王宫里的美色更多,但皇帝却都没有动过。就凭卓玛这种,要说被皇帝看中,老爷我还真不相信。” “算了,听天由命吧,该死该活就看老天爷安排吧。” 多朗狠狠地跺了跺脚,向前走去。 卓玛跟着张瑄进了宫,当然不是心甘情愿的。她也猜测皇帝是看中了她,想要她的身子。卓玛心里都做好了跟皇帝拼死抗争到底的思想准备,但不料进了王宫之后,皇帝根本就没有理会她,而是直接将她交给了田可馨。 吩咐田可馨看好这匹吐蕃人的小野马。 然而田可馨却会错了意,以为皇帝是看中了这个吐蕃女子,而此女又不顺从,想要让她帮着调教一二。 田可馨笑着望着卓玛,见她腰板挺直神态桀骜紧张,只是姿容确实秀美而又充满着异域风情,尤其是那一头小辫,更为她增添了无穷的魅力。 “你就是多朗家的卓玛?可馨久仰大名了。”田可馨抱拳道。 卓玛见内室只有她跟田可馨两人,也就慢慢放松了下来,她冷冷道,“我就是卓玛。你是皇帝的妃子吗?” 田可馨哑然失笑,“不,我不是陛下的妃子,我是陛下的女官,大军军师将军,参赞军机。” “你不要紧张,坐下说话把。” 卓玛倒是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望着田可馨,眸子里掠过一丝好奇。 对这些灭了吐蕃的汉人,她心里虽然有着隐隐的仇恨,但这么一个带着面纱的女子竟然还是皇帝的女官,还在军中出任将军,带给她很新奇的感觉。 田可馨跟卓玛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话,渐渐就让这个其实心思比较单纯的吐蕃少女放松了警惕。说来也是,卓玛若真是心思沉重的女子,怎么敢在张瑄面前如此“跋扈”。 “我说了这么多,你可是想通了?”田可馨轻轻一笑,“你要想清楚,皇帝虽灭吐蕃,但对多数吐蕃平民和奴隶来说,却感受不到亡国的切肤之痛。” “道理很简单,吐蕃不亡,他们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而吐蕃亡了,他们却有饭吃、有衣穿、有土地和牛羊牧场,你说他们会选择现在的生活还是会愿意回到过去?” “因此,不要说吐蕃贵族再也闹腾不起来,就算是有人调头闹事,也绝对得不到多数吐蕃人的响应。” “陛下曾经跟我说过这么一句话,凡是有利于百姓的事儿,一旦开了头,就再也无法复辟。所谓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谁也不能阻挡!” “算了,跟你说这些,你也听不懂。总之你记住一点就行了,过去的吐蕃永远过去了,你要学会适应新的生活。你冒犯皇帝犯下大罪,皇帝宽容不予计较,你应该感到庆幸才是!” “我若是你,就沐浴更衣,主动去侍奉陛下。这样一来,不仅你会有一个新的开始,还会让你的父亲和你的家族都得到陛下的器重。”田可馨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微笑来,轻轻挥了挥手。 这个时候,田可馨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拉皮条的老鸨子,非常滑稽。她正在竭尽全力费尽口舌,引诱一个性格刚烈叛逆的吐蕃少女上皇帝的床。 卓玛脸色骤然一变,霍然起身冷冷道,“休想!卓玛宁死也不受辱!” 田可馨淡然笑了,“卓玛小姐倒是不怕死,颇有几分英雄气概,可馨甚是佩服。只是不知卓玛小姐想过没有,你死很简单,但你死了之后呢?” “你的父亲、家族,上上下下数百口人,会因为你而丧命!” 卓玛脸色苍白,嘴角哆嗦了起来。 卓玛这个一个十七八岁的吐蕃少女,不通人情世故,在城府深沉口才极佳的田可馨面前,心智如跟孩童一般。 田可馨喋喋不休地劝说着,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吃,连哄带吓,终于把卓玛的心搞乱了。 到最后,就连卓玛自己都感觉到,如果她不屈服、不被皇帝所占有,她就是整个吐蕃的罪人,是多朗家族的罪人。她会害死自己的父亲和家族数百人,她甚至还会让数十万的吐蕃部族走上绝路。 总之,卓玛在迷迷糊糊之中,似是被催眠一般,被田可馨身边的侍女带去沐浴更衣,然后干干净净香喷喷地老老实实地垂着头,跟在田可馨背后亦步亦趋,进了皇帝的寝殿。 田可馨带卓玛进去的时候,张瑄刚跟郭子仪、杨涟、南霁云等大将饮宴完毕,有了七八成的醉意,正准备在宫女的服侍下安歇。 “臣田可馨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田可馨跪拜下去,卓玛也默然跪在她的身后。 张瑄醉眼朦胧扫了田可馨一眼,大声笑道,“田可馨?!你来见朕,有何事奏报?” “陛下,臣将卓玛小姐带过来了……”田可馨挥了挥手道,过来两个宫女不由分说就把卓玛带了过去。 然后,田可馨就悄然退了下去。 “呃,你是何人?”张瑄慢慢躺了下去,酒意上涌,有些坚持不住了。这吐蕃人酿的酒还是比中原的酒烈上太多,才饮了七八盏,就醉成这个样子。 卓玛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张瑄就嘿嘿笑着抓住她的小手将她拽倒在床榻上,“端妃啊,朕累了,朕喝多了,你来给朕捶捶背!” 说着,张瑄一把就抱住了卓玛的腰身,卓玛发出轻轻的一声尖叫。 …… …… 张瑄半夜间感觉口干舌燥头疼欲裂,就睁开眼准备让宫女倒杯水喝。但他的意识刚清醒过来,就发觉自己怀里有一具丰腴的胴体,似乎还在轻轻的扭动。 张瑄一怔,低头看去,昏暗的烛光下,一张小麦色的吐蕃少女面庞出现在他的眼帘中,深褐色的眼睛,秀美的脸颊上犹自挂着两行泪痕。 张瑄大吃一惊,吓了一大跳。 他整个身子哆嗦了一下,睡意全无。 他动也不敢动一下,躺在那里,捏了捏鼻梁骨,忍不住暗暗苦笑:莫非是酒醉之后乱性?可是,这卓玛怎么跑到自己床上来了? 张瑄这一动,怀里的原本被他死死搂住的卓玛就醒了。 她一个激灵,赤着身子就坐起身来,两手抱住胸前,目光复杂冰冷甚至还带有一丝仇恨。她望着张瑄,颤声道,“我父亲还跪在宫外……” 张瑄即尴尬又意外,他也坐起身子,将怀中的锦被披在卓玛身上,轻轻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父亲跪在宫外作甚?” 卓玛浑身一震,目光愤怒起来,她猛然抬头望着张瑄,如果不是昨日被田可馨洗脑洗得太彻底,她没准会破口大骂张瑄无耻。 哪有这种男人?皇帝又怎么样?明明是不管不顾强行占了自己的身子,还下诏让自己的父亲在宫外候命……结果……结果吃饱了,却翻脸不认人了! 卓玛想骂娘。 张瑄长出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可能是因为酒醉过甚,断片子了。也就是说,他昨夜很长的一段记忆消失了,因为酒精的麻醉作用。 他叹了口气尴尬地笑了笑,“昨夜酒醉,如有冒犯,你不要见怪。” 卓玛咬着牙涨红了脸,垂下头去。 张瑄心念电闪,慢慢又躺了下去,他笑笑又道,“你也躺下来吧,再睡一会,明日再说!” 卓玛没有动弹。 张瑄皱了皱眉,沉声道,“躺下!这是朕的命令!” …… …… 第二日一早,张瑄在宫女的侍候下起身,然后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匆匆往自己身上套衣裙的卓玛,目光微微有些复杂。 这是一个意外,可意外也就意外了。他终归是皇帝,高高在上的皇帝,不要说纳了一个吐蕃女子,就算是纳上几十个,也属于正常,没有人会觉得不正常。 卓玛穿戴整齐,低着头就往外走。 “你上哪去?”张瑄淡然道。 “回府。”卓玛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来。 “你既然已经跟了朕,你的家就在朕身边。来人,宣旨——册封卓玛为藏妃,随朕伴驾。册封多朗为永康侯,赐多朗家钱一万贯,马百匹。” 张瑄霍然起身,大步走过去,一把抓住卓玛的手,“留在宫里,哪里也不能去!” * 第444章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第444章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第444章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多朗之女卓玛被中华皇帝册封为藏妃,消息传出,多朗家族上下非常振奋,而其他的吐蕃贵族则表现不一,有人羡慕嫉妒恨,当然也有人暗中唾骂多朗,认为多朗认贼作父,是吐蕃的叛徒和罪人。 但不论如何,多朗家族因为得到了巨大的实惠和权力。 多朗因为受皇帝重用,成为皇帝以吐蕃人管理吐蕃思路的坚定不移的执行者,在这场大动乱和大变革中,成为大赢家。 多朗的权势地位得到巩固和确定。 多朗家族在接到皇帝昭命的当日,大摆筵席,宴请宾客庆祝。 由此,有不少吐蕃贵族都瞄准了皇帝,纷纷登临王宫求见,有些甚至直接带着自己家里美貌的女子和大量的金银财帛,请求献给皇帝。 张瑄耐着性子一一接见这些贵族,接受了他们的朝见和礼物,但女人,却统统不纳。 张瑄之所以册封卓玛为妃,有一个政治上的考虑。为了收拢吐蕃人的心,表明皇帝视吐蕃人为子民的态度。否则,卓玛至多被封为嫔。 卓玛自己也有些意外。不过,对于卓玛来说,她其实并不愿意留在皇帝身边,更不愿意随皇帝到中原去生活。只是到了这个份上,若是她再不识抬举,她的家族会受牵累。在父亲多朗的再三叮嘱甚至是哀求下,卓玛也认了命。 一次偶然的邂逅,导致她的命运发生了巨大的转折,这是少女卓玛所想不到的。然而跟了张瑄,对她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如果是其他的征服者,一个吐蕃女人,占有了也就占有了,名分也不会给,情分更不会给。但张瑄显然不会这样,既然卓玛已经成了他的女人,他就会竭尽全力做好自己男人的本分。 十多年之后,当卓玛的儿子在中京的皇宫里满地乱跑的时候,藏妃卓玛才意识道,自己终归是无数吐蕃少女中的幸运儿。 一转眼就是永宁二年十月,正是吐蕃高原秋高气爽的时节。南霁云率军四处讨伐,吐蕃各地的残兵余孽渐渐被消灭,整个吐蕃高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就在张瑄准备启程班师回朝,由吐蕃回军河西,讨伐李珙的时候,传来了一个消息:说是大勃律王与小勃律王率使团赶来神武城,请求朝见中华皇帝陛下。 张瑄得到军报,就暂时取消了行程,准备留在神武城三五日,等等这两个异族的小国之王。 勃律原为一国,被吐蕃人击破,后分为大小勃律。留居原地者大勃律,向西北迁移至吉尔吉特地方的称为小勃律。 武后通天二年至开元年间,大勃律三次遣使入唐。唐先后册立其君主。开元初年,小勃律王没谨忙因为受到吐蕃压迫,亲自入长安表示臣服唐朝。 由于小勃律是吐蕃进攻唐之安西四镇的要道,因此,唐皇帝认为小勃律是西域西门,必救之地。北庭节度使张孝嵩遣疏勒副使张思礼率西域联军四千救之,没谨忙出兵接应大破吐蕃。 此后,722年唐封没谨忙为小勃律王。没谨忙之后,苏失利之继位小勃律王,被吐蕃军击败,被迫臣服吐蕃,迎娶吐蕃公主为妃,吐蕃势力遂深入西域,二十余国皆为吐蕃臣属。此后三任安西节度使田仁琬、盖嘉运、夫蒙灵詧三次讨伐均无功。747年,安西节度副使高仙芝受命以马步万人进讨,分兵三路攻占小勃律全境,俘虏小勃律王夫妇,唐改其国号为归仁,设归仁军镇守。此役过后,西域各国重新归附唐朝。 怛逻斯之战中唐军大败于大食,小勃律及周围地区再次臣服吐蕃。 小勃律为吐蕃属国,吐蕃被中华大军灭亡,小勃律王当然坐不住,像这种高原小国,国力贫弱,必须要依附于大国才能生存,因此小勃律王来朝见请求臣属,在张瑄的意料中。 但大勃律最近几十年与大食人一个鼻孔出气,大勃律王能来朝拜,似乎有些诡异。 …… …… 午后时分,张瑄一身皇帝的正装,端坐在王宫之中。 郭子仪、杨涟、南霁云等诸将,还有多朗等归降的吐蕃官员分列两侧,大小勃律王的使团队伍已经到了神武城之外。 郭子仪犹豫了一下,出班抱拳道,“陛下,大小勃律虽是小国,但毕竟来者为一国之主,臣愿意替陛下出城迎接,以示天朝威仪。” 张瑄淡然一笑,“区区弹丸之地,城郭之国,不及我一州之地。郭相乃是我数十万大军统帅、大国百官之首,降尊纡贵太过不值。” 张瑄的话让郭子仪微微有些吃惊。皇帝往日并非这般傲慢,如此一反常态,似乎别有用意。郭子仪想了想,不敢再说什么,回班站好,不再多言。 良久。 张瑄才笑了笑又道,“虽是小国,但远来是客——多朗,你出城迎一下吧。” “是,陛下,臣遵旨。”多朗赶紧施礼领命。 张瑄又道,“南八,你率军5000,与多朗一起出迎。” 南霁云旋即明白了皇帝的意思,领命大步而去。 南霁云率5000神策军骑兵肃立在神武城门两侧,多朗带着几个从人冷冷清清地站在城门口,望着不远烟尘漫卷处两路队伍的到来,嘴角浮起一抹轻蔑的笑容。 大勃律王扎德和小勃律王苏占几乎是并辔而行,两人身后是绵延里许的车马队伍,车马队伍中有财物、牛羊马匹和歌姬胡女。 两人在马上见城门处除了有两列肃立的军卒队伍,并没有皇帝的仪仗銮驾,不由有些失望。而到了近前,发现中华皇帝不仅没有亲自出迎,连身边的大臣都没有出现,只有前吐蕃国相多朗一人迎接。 如此,扎德和苏占就不是失望的问题了,而是有些羞恼。 他们虽是小国之王,但纵然是吐蕃,他们每一次来朝见,吐蕃王都会亲自出迎。但这一次,这个传说中的中华皇帝竟然如此傲慢,如此轻视他们。 两人脸色阴沉地翻身下马,多朗微微一笑上前抱了抱拳道,“两位国王,多朗奉陛下诏令在此迎接多时了。” 多朗为吐蕃国相,与大小勃律王自然是熟人老相识了。 苏占勉强一笑道,“多朗大人,不知中华皇帝陛下,此刻可否在城中?” 多朗点了点头,“陛下正在王宫等候。” 扎德眉梢一扬,冷冷一笑道,“我等远道而来朝见中华皇帝陛下,却不料皇帝如此傲慢,只派多朗大人一人出迎,真可谓是目中无人了……” 多朗心里冷笑,心道你两个小国之王,算个屁啊。我吐蕃国力之强大,尚且被皇帝率军而灭之,大小勃律区区弹丸之地,皇帝大军所向,必成一片废墟。 多朗淡然笑道,“多朗现为永康侯、平康宣抚使,奉召出迎,两位国王还请速速随本侯入城朝拜陛下。” 小勃律王苏占心里轻叹,就要准备随多朗入城。他是吐蕃属国,吐蕃即灭,中华王朝就是新的宗主国,如果不归附不朝拜,来日就有灭国惨祸。 但大勃律王扎德却与小勃律王不同,他此来本是为了试探中华王朝的虚实,他自觉身后有葱岭诸国为联盟、有大食人为后盾,见皇帝如此冷落,他便有了退意。 扎德冷冷一笑,“多朗大人,本王来此本为与吐蕃做一笔买卖,既然吐蕃已灭国不复存在,本王就此告别回国了。” 多朗脸色一变,正要说什么,南霁云一身甲胄慨然上前望着扎德冷冷一笑,“陛下正在王宫等候,大勃律王若是过门而不入,是为大不敬。” 扎德眉梢一挑,傲然扫了南霁云一眼,“你是何人?” 南霁云淡然一笑,抱拳道,“某家乃陛下驾下清远侯、河南兵马大都督、平蕃大军左卫大将军,南霁云是也!” 扎德脸色骤变,而小勃律王苏占更是大惊失色,赶紧向南霁云施礼拜见。 南霁云率军扫平吐蕃余部,这数月来在吐蕃高原驰骋,战无不胜攻无不取,声名远播,直至大小勃律之地。南霁云这个汉军大将的名头,远远比郭子仪这种随驾的重臣更大。 “原来是南大将军!”苏占长身施礼,“小王有礼了!” 扎德也勉强一笑,抱拳施礼,不敢再说什么。 这些异族之人崇尚武力,南霁云这种带甲大将,在某种意义上说,比皇帝更有威慑力。 “陛下命本侯与永康侯一起出迎,两位国王且速速入城,进宫朝拜陛下!”南霁云不为己甚,率先行去。 …… …… 张瑄气势凛然站在王座之后,俯视着跪伏在台下的大小勃律之王。 “好了,二位请坐。”张瑄挥了挥手。 苏占和扎德一左一右坐下,然后郭子仪等人在下方陪坐。 “陛下,小王此来朝拜陛下,进上臣服之表,小勃律愿意世世代代为中华上邦属国,永不反叛!”苏占恭谨地笑道,“小王带来小勃律产明珠美玉十箱,美女20名,骏马数百匹,还请陛下笑纳!” 扎德也笑着报上了自己的礼物,却没有说臣服之意。 张瑄面带微笑望着两人,淡淡道,“二位的礼物,朕就不收了。大小勃律弹丸之地,出产贫瘠,如此厚礼,多有伤民。” “不过,以朕之意,大小勃律国土不过千里,当去国名,并入我中华上邦疆域为一道之属。朕将册封二位为王,享王权富贵,但要受朝廷辖制。”张瑄挥了挥手,沉声道。 苏占和扎德陡然一震,脸色涨红起来。 张瑄轻飘飘的一句话,这是要灭大小勃律国啊!去国号,纳入版图为中华王朝的一个道,这不是灭国是什么? 苏占嘴角哆嗦着,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但扎德却勃然大怒,起身怒道,“陛下何出此言!本王来此,朝见上邦天子,以为通好之意。但我大勃律立国百年,陛下要去我国号,与灭我一国有何异?” “我大勃律国虽小,但也带甲数万,身后更有联盟之国。若是陛下一意孤行,请恕本王不能从之!” “本王告辞!” 扎德愤然要拂袖而去。 张瑄冷笑着,突然一拍桌案,“朕灭吐蕃翻掌之间,要灭你大小勃律,不过是举手之劳。你可以走,朕不杀你,也不拦你,但是,你要想清楚,错过了朕给你的机会,等朕大军所至,大勃律亡国灭族指日可待!” 扎德冷冷一笑,抱拳道,“本王就等着陛下!” 扎德扬长而去。 他自恃国力雄厚,身后又有大食人撑腰,感觉中华王朝也没有力量再将势力延伸到西域和葱岭之上,自然是有些有恃无恐。况且,张瑄的“建议”已经触及到了他的底线,灭国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南霁云霍然起身,正要拦住扎德,张瑄朗声一笑,“南八,放他去。扎德,你且记住,短则一年,长则两年,朕之大军将兵临大勃律王城之下!届时,朕将斩汝头颅示众!” 张瑄声音旋即冰冷下来。扎德心里一颤,但脚步却没有停,急急地奔出吐蕃王宫,然后上马出城,率他的护卫队伍撇开一切辎重财物,逃离吐蕃而去。 扎德离去,殿中的气氛顿时沉寂压抑起来,只能听见小勃律王苏占急促颤抖的呼吸声。 张瑄缓缓扭头来望着苏占,“苏占,你意下如何?” 苏占默然,垂下头去,肩头轻颤。 他虽欲反抗,却没有大勃律王扎德的勇气,更没有扎德的后援和靠山。而且,他胆子更小,生怕会触怒张瑄,把小命先丢在这里。 “怎么,朕的话苏占你没有听清楚吗?”张瑄淡淡追问道。 苏占心念电闪,暗暗咬了咬牙道,“苏占愿意归顺陛下,将小勃律献于陛下。” 苏占抱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打算,不过是一句话而已,等他回了国,看情况再说。若是中华王朝铁了心要灭大小勃律,那么,小勃律也就只能与大勃律合兵一处,共同抗华了。 张瑄哈哈放声长笑,“好,朕记住苏占的话了。来,传朕的旨意,改小勃律为归宁,册封苏占为归宁王……朝廷不日将派员去小勃律设立道衙,苏占你可不要让朕失望。” “臣不敢。”苏占躬身道,态度越来越谦卑。 “好,设宴,为苏占接风洗尘!” …… …… 小勃律王苏占宴会完毕则告辞而去,却是出了宫就连夜出城,逃离了吐蕃。 张瑄得到消息,忍不住大笑。 郭子仪和杨涟面面相觑,上前一起问道,“陛下,这……” 两人实在是摸不准皇帝的葫芦里究竟卖得是什么药。若是要灭大小勃律,趁大军在蕃,由此北上就是了,相信如此两个小国,要灭也不是什么难事。但皇帝却没有派兵的意思……难道,皇帝以为仅凭自己几句话,大小勃律就能弃国归顺? 这怎么可能? “郭相,杨涟,你们是不是以为,朕对大小勃律之事,太过儿戏了?”张瑄微微一笑。 郭子仪和杨涟赶紧躬身恭谨道,“臣不敢。只是陛下,小勃律王之言靠不住,他虽然口头上投靠我朝,答应率土纳降,但是此人连夜逃离吐蕃……恐怕……” “朕从来就没有想到,这大小勃律会投降我朝。但这大小勃律两国,朕迟早必灭!” 张瑄冷然道。 大小勃律夹在西域与吐蕃之间,张瑄已经灭了吐蕃,而下一步,他将对整个西域百余个城郭之国下手,如此一来,大小勃律怎么可能在他规划的未来的版图中“存活”?只有灭亡纳入版图一条道。 “如果可馨没有猜错,陛下此举,一为一石二鸟,二为引蛇出洞。” 田可馨从殿口缓缓走进来,笑了笑道,“陛下如此警告大小勃律乃至葱岭、昭武九姓诸国,不纳土归降,将是死路一条。同时,陛下也是想让这大勃律王向大食人求救……以可馨判断,陛下未来,将与大食人一战,洗雪怛逻斯战败的耻辱!” 张瑄目光一凝,凝视着田可馨片刻,哈哈大笑起来,“知朕者,可馨也。” “没错,朕此举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区区大小勃律弹丸之地,还不放在朕的眼里。对于朕来说,我朝的最大敌人乃是阿拉伯人,即大食人。” “我朝要平定西域之地,必须要扫除大食人这个巨大的外患。大食人不退,西域诸胡必野心不退,不利于西域的长治久安。而对于吐蕃两道,大食人在葱岭之上虎视眈眈,也必成隐患。” “高仙芝败于大食人之手,在朕心里,这就是我中华上邦的巨大耻辱。” “朕希望重整大军,越葱岭,与那大食人一战!扬我中华国威军威,将西域完完整整地纳入我朝版图……此一战,或在明年,或在后年,或在更远!但此一战,必不可缺!” “诸位可有信心、有勇气,随朕一战?!”张瑄目光肃然,慨然道。 “为中华一战,臣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吾皇万岁万万岁!” 郭子仪等人拜倒在地。 * 第445章这骂名,我哥舒翰来背! .永宁二年十月十五日,张xuān亲率大军班师回朝。 杨涟作为皇帝委派在吐蕃两道的最高军政主官,率领标下诸将和多朗等吐蕃方面的官员,一直将皇帝浩浩dàngdàng的队伍送出神武城数十里之外。接下来,朝廷即将派诸多汉人文官赶赴吐蕃两道上任,而相关的行政治理,都将按照中原道、州、县的体制进行。 张xuān相信,顶多给杨涟一年的时间,他就会将各方面的情况都理顺。 对于杨涟的能力和忠诚,张xuān还是信任的。 而事实上,杨涟还是杨三姐和杨玉莲的晚辈,说到底,现在的杨家也是皇亲国戚。杨涟作为杨家中渐渐崛起的、与杨锜并称为“二杨“的中流砥柱,对于皇帝的忠诚毋庸置疑。 杨涟和多朗跪拜在皇帝面前。 张xuān叹了口气道“杨涟,多朗,朕这就班师回朝,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尔等且回神武城,各安职守,不要怠慢荒废政务军事。” “多朗,朕委以重任,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张xuān轻轻道,俯身扶起了多朗。 多朗恭声道“臣当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张xuān淡然一笑“不需要你赴死,只需要你尽忠职守,做你该做的事儿,而不要去做你不该做的事儿。你只要记住朕的话,有卓玛在朕身边,朕保你一生荣华富贵,荫及子孙。” “多谢陛下!”多朗又拜了下去。 张xuān深深地扫了多朗一眼,该说的话他都已经说过了,而且在此之前,又让卓玛回娘家去再三,丁嘱多朗,以多朗的心xiong和头脑,他定然知道自己未来的出路在哪。 事实上,多朗家族已经跟中华朝廷绑在了一辆战车之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张xuān回头又望了与李腾空、苏扈冬和郭芙并肩骑在马上的卓玛一眼,微微一笑“杨涟,你也起身来。” “朕此去,再来吐蕃两道,不知何时。朕临走之际,送你十六个字:宽严相济,恩威并重,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杨涟,你的手里掌握着数千里辽阔疆域,肩负重担。你只要能替朕守住这片土地,朕将来,不吝惜一个郡王之爵!” 张xuān凝声道。 张xuān是一个不太喜欢封爵的皇帝,他自打登基称帝以来,册封的功臣名将少得可怜。而最高的也不过是侯爵。 能从张xuān嘴中说出一个郡王的爵位承诺,这已经意味着张xuān的无比重视。 杨涟心里即欢喜又沉重,他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不轻,皇帝给的爵位不是那么好拿的。但杨涟还是感ji涕零地再次跪拜了下去“陛下皇恩浩dàng,臣感ji涕零,无以为报,当为陛下效死!” 张xuān笑了笑,翻身上马,率先扬尘而去。 而随着他的一马当先,身后十五万大军旋即开始移动,马蹄声如若奔雷,绵延数十里不绝的队伍扬起漫天飞扬的黄龙,声势浩大,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张xuān亲率大军灭掉吐蕃的消息,当然传到了国内,天下震动。而对于窝在甘州的李珙一党来说,每过一天就距离末日的来临就近了一天。 李珙军心大乱,惶惶不可终日。 李珙坐在殿中,聚集众将,见军师太平道人没到,便命军卒去请。 然而,太平道人却早已隐姓埋名,鸿飞渺渺,逃离甘州而去。 军卒匆匆来报,递上了太平道人留给李珙的最后一封书信。 李珙接过书信,看完,脸sè变得无比的yin沉,而yin沉中又透着一层惨白。 太平道人在九天文学开一面,谁也说不准。第三,立即放弃甘州,率军西逃,进入西域,进入西域之后不要停留,一路往西,越过葱岭,投靠大食人。 李珙愤怒地将手里的书信撕得粉碎,咆哮道“好一个太平道人! 好一个太平贼道!” “此jiān贼撺掇朕起兵谋反,然而到了此刻,却弃朕而去当真是可恨可恨啊!来人,传令下去,缉拿太平道人,拿下太平道人,赏一万贯钱。朕只要他的人头!” 李珙咬牙切齿道,然而他麾下的将领却一个个都保持着异样的沉默。 如今大势已去,他手下这些人的心也早就散了。有不少,都有了弃暗投明的异心。 李珙目光闪烁,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不妙。他虽然有心率军西逃,但能跟他西逃的将士恐怕不多了。毕竟他手下的军卒,都来自关中和河洛之地,家在中原,有几个愿意跟着李珙流落异国他乡,过上那种流浪的生死未卜的生活。 中郎将李铁抱拳道“主公,以末将看来,皇帝陛下大军剿灭吐蕃,此等神威军力,非我等可以抵挡。与其困守甘州等死,不如主动上表纳降。以求活命!” 李铁说完,诸将纷纷嚷嚷着让李珙投降,情绪都非常ji愤。 李珙心里一个ji灵,他早就看出诸将有兵变的迹象,而这个时候,如果他一个处理不当,小命就将难保。而此番劝降,恐怕也是这些将佐si下里串通好的。 李珙长出了一口气,叹息了一声道“也罢,朕这就写下降书顺表,李铁,朕就命你为特使,前往皇帝军中,送表称臣!你看可好?” 听李珙愿意投降,诸将的情绪这才慢慢平静了下来,李铁抱拳朗声一笑“末将遵命。请主公放心,李铁一定不辱使命!” 入夜时分,甘州城门悄然打开,李珙率家室亲眷在数千骑兵的护卫下,冲出甘州城,向西面的玉门关方向逃窜而去。 李珙知道自己已经走投无路,只有率少数心腹军力西逃西域,才能有一线生机。这一点,太平道人还是没有说错的。 只要进了玉门关,他就可以一路西进,越过葱岭,投靠大食人,靠着数千人的兵力,在大食人那里混碗饭吃应该没有多大的问题。 李珙突然潜逃,甘州城乱成了一团。尊铁立即站了出来,暂代甘州统帅,派人紧急联络凉州的哥舒翰,同时也派人送信给皇帝,以示“改邪归正”的态度。 从李珙潜逃的这一刻起,李珙叛乱实际上就已经不平自消了。 消息传到凉州,哥舒翰哈哈大笑,立即披甲上马,连夜聚集自己手下的一万多人,奔袭武威而去。 第三日午后时分,哥舒翰率军抵达武威城下。 武威城里早就乱得失去了控制,一直以来,从皇帝平定吐蕃的消息传来,城里的很多百姓商贾早就逃得无影无踪,甚至还出现了大批量的逃兵。 李豫一开始还动用雷霆手段,下狠手诛杀逃兵,但到了后来,逃兵越来越多,杀一儆百毫无作用了。到哥舒翰率军兵临城下,武威城几乎成了一座空城,只有李豫和百余李唐皇族宗室,带着数千无精打采的军卒守着。 李豫心惊胆战地走上城楼,凝视着城下旌旗招展下横刀立马的哥舒翰,大声喝道“哥舒翰,汝本是唐臣,皇室待汝不薄,今日汝竟起兵兵临武威城下,如此逼朕,汝于心何忍?!”哥舒翰嘴角轻轻一抽。 他在马上挂起刀,抱拳冷笑却是向城楼上的军卒大喊道“儿郎们,我河西军的儿郎们,此刻尔等若是打开城门投降,本帅一定既往不咎,自当在陛下面前为尔等劝谏免死。若是负隅顽抗,等陛下大军所至,武威必成一片废墟,尔等将死无葬身之地!” “儿郎们,本帅的话,你们可曾听到?”“儿郎们,本帅的话,你们可要听?”哥舒翰本是河西藩帅,在军中威望甚高,无论是李豫手下这些人,还是李珙手下那些人,其实说穿了都是他昔日的部下,只是并非他的嫡系部队罢了。 哥舒翰这么一临阵劝降,显然城里的守军部将很多都动了心。 武威就是一座孤城,守是守不住的。单凭这数千人马,不要说抵挡张xuān的十五万大军,就算是哥舒翰城外这一万多人,也是抵挡不住。 一旦等哥舒翰率军攻城,城破之时,多数人都将死于非命,而且还要顶着一个叛军的名头。 李豫见势不妙,大声斥责道“哥舒翰,好一个逆贼!汝卖主求荣,不忠不义,必留下千古骂名!” 哥舒翰仰天大笑“李豫,本帅问心无愧!李唐灭亡,乃是自作孽不可活,与本帅无关,与天下人无关!当今陛下英明神武,平叛灭蕃,开疆辟土,不朽功业!如今我中华上邦国富民强,军威播于四夷,本帅劝你识时务者为俊杰,自缚出城向陛下请罪,或者可保身家xin豫大怒,呸了一声“哥舒翰,好一个老贼,逆贼!你如此大逆不道,必遭天谴!” “死到临头,还大放厥词”哥舒翰再也懒得理会李豫,仰首向城门楼大吼道“儿郎们,本帅给尔等一个时辰的时间,一个时辰之后,若是再不开城投降,本帅将率大军攻城,城破之日,尔等就不要怪本帅不讲往日军中情分了!”落日西斜。 哥舒翰面sè肃然,跨在马上,手里的陌刀高高举起。 而他的身后,一万多河西军早已列阵整齐,做好了强攻武威城的准备。 哥舒翰决定在皇帝回军河西之前拿下武威城,否则,他这个河西藩帅实在是在皇帝面前无法交代,最起码颜面上过不去。 哥舒翰身后的中军官看了看时辰,压低声音道“大帅,时辰已到,可否攻城?” 哥舒翰凝重地点了点头,心里微微有些失望。 他本来以为,武威已是一座孤城,在四面楚歌的境地下,城中守军一定会拿下李豫等人,然后开城投降。却不料等了一个时辰,城中并无动静。 咚咚咚! 军鼓骤然响起,震天动地。 而哥舒翰的河西军士卒面sè绷紧,伴随着鼓点的密集,身子前倾,手中的军械和攻城器械准备停当,只待主将一声令下,就要誓死攻城。 “儿郎们,拿下娄威城本帅在陛下面前为尔等请功!” “冲啊!杀无赦!” 哥舒翰还是霍然挥下了手臂,毅然下达了残酷的攻城令。虽然他在这个时候已经看到城门缓缓打开,似乎有一路城中的守军正在开城门纳降。 但现在哥舒翰已经改变了主意,不再准备接受李豫等人的投降了。 因此,他标下的一万多河西军潮水一般地向城墙涌去,就在军卒呼喊着冲杀过去的时候正面的城门已经打开,一列守军高呼着投降,却被洪流一般杀气腾腾地河西军淹没。 河西军根本就没有遇到什么抵抗,以至于很多士卒借助云梯攀上城墙,城墙上根本就没有多少军卒守卫。而涌进城门去的河西军与原本开城投降的守军却展开了混战。 哥舒翰下达了进攻的军令,所谓军令如山倒,河西军士卒挥舞着长枪陌刀,所到之处都是血光一片。守军无奈之下,为了自保,也只能仓促应战且战且退。 郎将莫申皱了皱眉,忍不住在哥舒翰身侧轻轻道“大帅,城中守军似有投降之意,末将以为,当……,… 莫申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哥舒翰冷斥一声打断“本帅已经给他们留出了充足的时间。既然他们没有把握住机会,那么就不要怪本帅不讲情面!”“武威守军乃是叛军,我军奉旨平叛攻城破敌乃是必然。你在本帅面前聒噪,是何居心?”莫申吓了一跳哥舒翰给他扣了一顶大帽子,他翻身下马噗通一声跪拜在哥舒翰的马前,颤声道“大帅,末将糊涂,末将失言,请大帅恕罪!”“罢了,看在你随本帅多年的份上,本帅就既往不咎了。但是,你要记住,若再多言,乱我军心,本帅必将你诛杀在阵前!” “下去,传本帅的命令,城中叛贼顽固不化,当杀无赦!” 哥舒翰这道军令又下,已经冲进城去的河西军更添勇猛,喊杀着将数千守军冲击切割成不同的小块,包围起来,一一歼灭。当然,有些缴械投降的,另当别论。 从无心应战,到城中分化有人要守城、有人要开城投降,再到见势不妙被动迎战,武威城数千守军与哥舒翰一万多河西军展开了殊死的城内搏杀战,城中狭隘,战马奔行不开,因而也就演变成了步军对垒战。 从夕阳日落到傍晚时分,经过了一个时辰的廖战厮杀,武威守军半数跪地投降,半数被斩杀在城中,守军或者河西军的尸体满大街都是。 月光清冷,却非常皎洁。 经过了一场血战的武威城恢复了平静,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说不出口的血腥气,压得人心沉甸甸的。 哥舒翰率亲卫纵马进城,直奔府衙之前。 两列士卒手持火把守卫在府衙之前,哥舒翰翻身下马,矢步上前。 莫申等几个偏将匆匆从府衙之中走出,向哥舒翰躬身施礼“大帅!”哥舒翰点了点头,突然凝视着府中,淡然道“莫申,李豫等人何在?”莫申的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脸sè变得即苍白又古怪。 他有些畏惧地匆匆扫了哥舒翰一眼,躬身下去道“回大帅的话,李豫等一百余人负隅顽抗,尽数死于乱军之中!” “混帐东西!李豫等人乃是朝廷重犯,需要陛下亲自裁处,然今日却死于乱军之中,让本帅如何向陛下交比?” 哥舒翰暴怒。 莫申嘴角又哆嗦了一下,他壮着胆子道“大帅,我军奉旨灭贼攻城,这两军血战之际,刀枪无眼非军卒之过也。” 哥舒翰长出了一口气,摆了摆手道“速速收敛尸体,厚葬之!” “同时,立即行文禀报陛下,就说武威城破,李豫等死于乱军之中,哥舒翰自知罪责不小,上书向陛下请罪,求辞去河西军帅之职,卸甲归田。” 莫申赶紧领命而去。 望着莫申等偏将离去的背影,哥舒翰往府衙的台阶上走了几步,然后又脸sè复杂地扭头走了下来,他慢慢仰首望着夜空中那一轮明亮的弯月,心中长叹一声:“陛下啊陛下,你是千古明君,这等骂名,还是让我哥舒翰来背吧!李唐宗室不灭,天下动dàng不止哥舒翰年迈体衰,无法从陛下开疆辟土分享盖世荣耀,就此隐退了吧!” 一念及此,哥舒翰大步而去。 他翻身上马,一路奔驰出城,整整一夜,他没有在城中安歇,而是留在了城外的营寨之中。 城中,莫申率数百军卒将李豫等人的尸体收殓起来,从城中的棺椁铺里取了现成的棺木,在城外一处高坡上,连夜将李豫等人下葬。按照哥舒翰的命令,莫申派人立上了一块无字的石碑。!。 第446章奖励生育 第二ri一早,哥舒翰独自一人在大墓前默然肃立了一个多时辰,然后就上马而去。 旋即,带着武威平定、李豫等人si于乱军之中消息的捷报和哥舒翰请辞辞官归隐的表章一起从武威发出,向甘州而去。 张xuān大军离开吐蕃,一路疾行,直奔河西。 永宁二年十月底,大军先头部队抵达沙柳河。永宁二年十一月十三ri,张xuān皇帝仪仗所在的中军越过赤岭,进入河西境内。 而就在这一ri,李珙率数千兵马放弃甘帅西逃进入西域的消息传到军中,三军上下极为振奋。 皇帝大军尚未至,李珙的叛乱已平,不战而屈人之兵,自然是天大的幸事。 永宁二年十一月二十一ri,张xuān率军进驻凉州。 郭仪面sè复杂地走进大堂,躬身拜了下去,恭谨道“陛下,哥舒翰奏报!” 张xuān笑了笑,摆了摆手道“宣。” 郭仪犹豫了瞬间,立即放低声音将哥舒翰的奏表当众念了一遍。 听完,张xuān脸sè不变,但嘴角却是轻轻抽搐了一下。 众将分列两侧,也都默然不语。 张xuān沉默了片刻,淡然一笑道“哥舒翰平定叛乱,为朝廷光复武威城,何罪之有?传召,朕不准他辞官归隐,仍命他为河西藩帅,于武威城整军,稳定河西局势。” “传召,调河洛中郎将哥舒离歌为安西都护府副都护、安西大将军。 张xuān的话音一落,郭仪吃了一惊,众将也是有些意外。 哥舒离歌是哥舒翰的长,是河洛军中颜真卿标下一名普通的将军,既无名气亦无大功,皇帝突然加封哥舒离歌,还要将他调任西域,显然是变相对哥舒翰的表彰。 虽然皇帝没有直接表彰哥舒翰,但通过这种方式,间接证明哥舒翰的功绩。 换言之,就是说皇帝对哥舒翰的行动,是认可的,甚至是非常赞许的。一时间,众将心念电闪,只是都是在心里暗暗揣测,没有一个人敢说出口来。 对于李豫等人,张xuān没有再提,这意味着皇帝想要低调和淡化处理此事。 郭仪心知肚明,也就不再提起这茬。 李珙叛乱已平,河西重新归于朝廷掌握。而吐蕃已灭,陇朔安全自然可保无虞。 按照常规而言,皇帝这个时候,已经彻底完成了御驾亲征的使命,可以凯旋回朝了。 但张xuān似乎并不想直接回朝,而是有暂时驻跸凉州的打算。 郭仪犹豫良久,这ォ出班道“陛下乃是万乘之主,不宜长久远离京师,今吐蕃灭,河西安定,臣请陛下即刻凯旋回朝,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南霁云、李嗣业等人旋即附和道。 张xuān摇了摇头“诸位,朕不回朝。朕决定暂时驻跸凉州,养精蓄锐,休整大军,待来年立春,立即挥戈西进,平定西域!” 张xuān的话一说出口,郭仪等人皆倒吸了一口凉气。 众人谁都没有想到,皇帝的胃口竟然这么大。不仅吐蕃吃掉,连整个西域诸国,都要统统灭掉。西域在名义上属于朝廷管辖,但实际上形势错综复杂,各方势力在西域若隐若现,自恒罗斯之战后,朝廷对于西域的掌控力已经大大减弱。 “陛下,这……” “朕意已决。西域乃是我朝的门户,当一鼓作气趁势拿下,将西域真正纳入我朝版图,施行汉治,然后朕ォ能安心返回中京。” 郭仪张了张嘴,正准备劝,张xuān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郭相,你不要再说了,朕明白你的意思。大军往来奔bo,耗费甚众,不如扎营河西暂时休整,调集天下粮草辎重,准备来年再战!” “朕不是穷兵默武之徒。但西域却不能不平,大食人不能不打。因为长此以往,西域极有可能脱离朝廷掌控,而一旦大食人进入西域,我朝西北门户洞开,就有灭国之祸。” “朕在河西,一样署理天下国务。朕在吐蕃时就已经下诏命陈希烈监国,镇守中京。命张巡率六部部分臣工速来凉州,辅朕理政。同时调关内道巡抚崔焕为陇朔行军大总管,灵州火器司事务皆交由崔焕署理。” “天下粮草辎重皆输送河西之地,将灵州火器司储备之火器尽数运往凉州大营……诸位,朕将集天下之力,进入西域,定鼎一战!此战功成,我朝千古伟业即成,足有数十年安定繁荣。” 张xuān霍然起身“到那时,我中华将真正成为万国来朝之邦,威仪天下!” “陛下英明,吾皇万岁万万岁!”郭仪等人拜了下去,又是一番山呼万岁。 皇帝就此驻跸凉州,因为有皇帝在,河西成为天下临时的政治军事和经济中心。 十ri后,张巡率朝廷六部部分官员组成了一个小内閣,赶至凉州,伴驾辅政。而与此同时,张巡还给皇帝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万春、杨三姐和杨玉莲都在前不久先后临盆生产,万春生一、杨玉莲也是生了一个大胖小,唯独杨三姐竟然还是生了一个女儿。 张xuān离京之时是阳春三月,如今已是年底。 杨三姐之前生了一对双胞胎,这又怀孕,满怀希望要生一个皇,却不料还是公主。张xuān闻报先是愕然,旋即哈哈大笑起来,立即给杨三姐儿写了一封亲笔信安慰她,表示自己无论女都一视同仁。 尽管张xuān心里对生生女无所谓,可对于杨三姐来说,心里还真不是个滋味儿。没有诞下皇,她心里就不安稳,虽然崔颖等女百般劝慰,仍然是郁郁寡欢。 张xuān为万春生的皇赐名为康、杨玉莲生的皇赐名为平,同时以为王号。而给杨三姐生的女儿赐名为予研,这便是后来中京城里让无数权贵头疼古灵精怪的研公主。 张xuān的这个女儿从小顽劣好动,个xin与她的其他兄弟姐妹截然不同。这是后话不提。 皇帝在凉州,身边有郭仪、张巡这些大臣武将相伴,实际上是将朝廷变相转移到了凉州,大量的国务政务军务从天下各地源源不断地报往凉州,凉州城一时间变得前所未有的繁盛。商贾往来不绝兵马调度不绝,运送军事物资和粮草的队伍不绝而天下各地调集前往青海和吐蕃两道的移民队伍也是络绎不绝,都在凉州进行中转。 张巡怀抱奏表与郭仪并肩走了进来张xuān正伏案批阅奏折,见两人进来,就撂下手里的奏章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眼睛,笑道“你们来的正好,朕正有事与你们商量。” “陛下,这是臣与郭相等按照陛下的旨意,草拟的革除奢靡诏和十大政令诏,请陛下过目。” 张巡毕恭毕敬地递了上去。 张xuān长出了一口气“朕眼睛生涩,郭相,你来念吧。“……乘舆服御、金银器玩,宜令有司销毁,以供军国之用;其珠玉、锦绣,焚于殿前;后妃以下,皆毋得服珠玉锦绣……” 郭仪念完,静静地等待着皇帝的回言。 张xuān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沉声道“准。不过,再加上一句,纵然是朕与后妃,亦要带头节俭,以身作则,革除奢靡弊端。” “是,臣遵旨。陛下严于律己宽以待民,实乃千古明君!”张巡恭谨道。 “……为政以仁义为先、中官不预公事、国亲不任台省官、行法治、赋税之外杜塞贡献、禁绝建造寺庙宫殿、礼接大臣、虚心纳谏、外戚不能干政……此为十大政令,请陛下恩准。” “准。从今往后,凡皇亲国戚,有爵无职者,朝廷俸禄减少三威;无职无爵者,朝廷俸禄一概收回。若有违犯,严惩不贷。” 张xuān猛然挥手,态度非常坚决。 张巡和郭仪拿出的这所谓的“十大政令。”其实就是张xuān的意思。否则,两人怎么可能敢提出专门针对皇亲国戚的政令建议,这岂不是要将所有的皇亲国戚统统得罪?尤其是郭仪本人就是皇亲国戚,岂能自己破除自己的特权? 也只有喜帝ォ能提、ォ能靠铁腕推进。 “陛下,臣掌户部以来,用了9个月的时间,检括到不在籍的户口八十万户,相当于在籍户七百多万户的一成多,检括出的隐漏土地数目亦大体与此相当,按照陛下的旨意,时下已经全部分给不在籍户。” “对新附籍户,还实行免征六年赋调,轻税入官,一年少收一千文杂徭钱的政策……臣从中京往河西行来,一路上百姓民男女老少欢欣鼓舞,流泪跪伏路边,叩谢陛下皇恩浩dn!” 张xuān精神为之一振。他要打造一个无上强国,最担心的就是人力不足。这个时代的资源远远没有被开发出来,这大片大片的万里山河多数地域都在等待开荒拓垦。 张xuān心里明白,如果加上这些昔ri不在籍的隐民,天下人口可能接近六七千万。对于来自十几亿人口现代社会的穿越者张xuān而言,这六七千万人口看上去数字庞大,其实并不算什么。 张xuān犹豫了片刻,突然朗声道“张巡,朕意yu在天下推行鼓励生育的政策,十年之中,凡生育三胎以上的fu女,每人多生一胎,无论嫡庶,朝廷奖励钱一贯,全户减免赋税一成川张巡吓了一跳,赶紧苦笑道“陛下,这万万使不得呀!此策一出,怕是天下人都抢着生育,来向朝廷要赏钱,累积起来,这该是一个多大的数字?陛下,臣掌户部,深知国力大有不足,支撑征战已是力有未逮,若是再开这个口,巨大的钱粮耗费,朝廷负担不起啊……” “请陛下三思!” “张巡,你不能算小账不算大帐。朕开疆辟土,万里山河急需人力开发拓垦,我朝的人口尚显不足啊!此策一出,朕相信,天下一年就能增加人口数百万……人口多了,土地有人耕种,军队就有兵源……人口,就是我朝最大的财富!” “一开始,朝廷的压力是大一些,但只要朝廷节俭一些,省出钱粮来惠及百姓鼓励生育,一点问题没有。不说别的,但是京城权贵每ri歌舞饮宴所需,就不是一个小数目。” 见张巡还是皱眉苦笑,张xuān忍不住笑了起来“张巡,你不要担心,朕已经仔细测算过,以目前国库之力,还勉强能撑得起。况且,朝廷今年开源节流,推进商贾贸易,国库收入肯定提高不小。你也不用在朕面前皱眉苦脸,朕心里清楚着哩!” 张巡叹息了一声道“陛下,百废俱兴,到处需要huā费钱粮,臣每ri殚精竭虑,唯恐国库空虚川“实在不行,奖励之钱可以在税赋中冲抵”总之,朕意已决,张巡,你与郭相想办法推进此事。” 张xuān挥了挥手,他确实是拿定了主意,不管谁反对,都要在天下发布奖励生育的政令。 在这个冷兵器时代和农耕时代,人口就是最大的生产力啊! 张xuān很清楚,奖励生育的政策一出,肯定会给〖中〗央财政和地方财政带来巨大的压力,而短时间内人口的ji增,也会给全国带来各种压力。但只要咬咬牙熬过这几年,就很快就迎来人口红利期,人口增加所带来的国力强盛会一点点显现出来。 从长远来看,这对于整个天下的长治久安和繁荣富强具有重大的不可替代的作用。 所谓崇尚节俭革除奢靡诏令的下达,也就是为奖励生育增加人口做铺垫。张xuān已经做好了充足的思想准备,如果到最后真的不堪负荷,那就推进全国禁酒令。禁酒,会省下大量的粮食,在这个时代,酿酒所消耗的粮食数量之庞大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 他心里明白,他压制权贵利益、削除贵族特权,将国力向普通百姓倾斜,完全是利用了个人的强权铁腕。这样一系列的政策,如果不是他这个皇帝,很难得到实质xin的贯彻落实。 张xuān无怨无悔,他正是在为孙后代铺路。 请假:突然接到通知,明天出差河南,措手不及,没有存稿,只能请假了。请大家见谅一二。 老鱼在起点写书很少请假断更,这一次是没有办法。争取周ri恢复更新,若是周ri不能,那就只能周一了。再次抱歉。请原谅。!。..閣 第447章野性 第447章野性 一道道政令军令从凉州发出,发往天下各地,皇帝张瑄率以郭子仪、张巡为首的军政小朝廷,在凉咐cāo纵和维系着一个帝国的运转。 奖励生育的政令推进之后,张瑄陆续又颁布了“限酒令”、“减税令”、“从军令”等一系列政令军令,随着时间的推移,将会逐步发挥作用。[..com] 张瑄开始大刀阔斧地革除李唐王朝的积弊,试图全方位地振兴这个无比庞大的中华大帝国,用郭子仪的话说,就是努力建立“赋役宽平,刑罚轻省,百姓富庶,国力强盛,恩服四海”的太平盛世。 一晃就是永宁二年的年末。 河西的冬天远远比中京乃至西京长安更加寒冷,大部分时间都是西北风裹夹着沙砾呼啸而过,漫卷过全城,往年到了这个时候,来自西域和波斯的胡人商贾队伍就开始从中原返回,如果天气不好,就留在凉州暂时休整。而从西域方向来的客商,基本上断了行迹。但今年与往年不同。 因为皇帝驻跸在凉州,凉州成为暂时的政治、军事、经济中心,因此,凉州的商贸一时间大为繁荣。中原客商齐集凉州,而西域的胡商、波斯人、甚至是大食人都闻风而至,在凉州展开贸易。 因此,天气虽然恶劣,但凉州城的热闹程度却是有增无减。 城里城外,马蹄声、驼铃声和商贾的呼喝声、货物的装卸声不绝于耳,混杂在寒风中别有一种粗犷的气息。 凉州城的刺史府成了皇帝的临时皇宫这座位于凉州城西的官邸,周遭戒备森严,已经化为禁地。平日里,由南霁云手下的神策军当值。 张瑄出了书房顶着寒风匆匆往苏扈冬的卧房而去。 进了苏扈冬的卧房,李腾空正陪着卧床不起的苏扈冬说话见皇帝进来,赶紧起来拜了下去,“臣妾见过皇上。” 苏扈冬的脸色微微有些涨红她挣扎着要起身,却被张瑄一个箭步窜过去给按住了“苏儿,你身体不适不必跟朕这么见外。” 苏扈冬幽幽一叹轻轻道,“陛下,臣妾真如…臣妾还想随陛下征讨西域结果却……” 张瑄哈哈一笑,“苏儿,朕想过了,若是让你返回中京,这一路上风餐露宿长途赶路,怕动了胎气。朕决定让你留在凉州待产……最起码在明年三月之前,朕都会一直在凉州陪着你。” 苏扈冬怀孕了,对于她来说,来得有些突然口不过,作为皇妃,她首要的任务是为皇帝开枝散叶生儿育女,从军出征尚在其次。 张瑄本来想派人送苏扈冬和李腾空包括郭芙和卓玛等女,一起送回京去,但转念又一想,苏扈冬的孕期反应很重,从凉州到中京路途遥远,万一路上出个差池那就得不偿失了。 于是就改变了主意。 苏扈冬听到皇帝这么说,心下大喜道,“陛下当真准臣妾留在凉冇州?” “当真。”张瑄笑了笑,捏了捏苏扈冬的小手,然后又转头望着李腾空笑道,“空儿,你以后也少往军中跑,多留在府中陪陪苏儿口” 李腾空温柔地一笑,走过来坐在张瑄身侧点头道,“嗯,臣妾遵旨。” 三人正在说话,穿着一身浅色宫裙薄施脂粉的郭芙盈盈走了进来,拜了下去,“臣妾郭芙,拜见陛下,拜见苏贵妃、李贵妃姐姐!” 在宫里的地位,苏扈冬、李腾空等六女是贵妃,比郭芙这个普通妃子高,况且,宫里无人不知,以崔颖为首的这七个女子是张瑄称帝之前的妻室,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崇高。因此,郭芙对苏扈冬和李腾空素来敬重非常,不敢有任何的失礼。不过,因为郭芙是郭子仪的女儿,所以李腾空和苏扈冬也对郭芙颇为礼遇。总体而言,三女相处还算不错。不过,郭芙要想真正进入崔颖七女的后宫小集团,也怕是不容易。 李腾空笑了笑欠身道,“端妃妹妹客气了,请起。” 苏扈冬也躺在床榻上笑着挥了挥手道,“郭芙妹妹,奴本来想跟你较量一下骑术,结果却成了这样……等奴生了孩子,再与你从新比过!” 郭芙恭谨地笑着,凑到近前来道,“苏贵妃姐姐骑射非凡,郭芙怎么能比。郭芙听说姐姐身体不适,特来探望。” 张瑄在一旁,笑吟吟地望着三女说话,突然插话道,“芙儿,朕这几日没有看到卓玛,她可在府中?” 郭芙柔媚地望着张瑄,柔声道,“回陛下,藏妃妹妹天性好动,她在府中呆不住,经常跑出府去,去城外山中射猎,昨日出门,估计明日能回来。” 见张瑄皱了皱眉,李腾空赶紧笑道,“陛下,臣妾派500女军相随,还有南霁云手下的500军卒护卫,在凉州大营外围山中,藏妃妹妹的安全应该没有问题。” 张瑄长出了一口气。 他不是担心卓玛的安全,而是为卓玛的野性而感到头疼。这个吐蕃贵族女子,性格比苏扈冬还要好动,要让她老老实实留在后宫“相夫教子。”真的是很不容易。在凉州还好,她可以出去野一野,但以后到了帝都,在后宫之中,她要是野性不收敛,肯定会出问题。 张瑄沉吟着扭头望着李腾空,“空儿,等卓玛回来,你给朕说她两句……” 张瑄的话并没有说完,但李腾空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张瑄问起卓玛的时候,卓玛其实已经从山中返回,正准备进城。 她性格活泼好动,而在吐蕃又是射猎惯了,来到凉州之后她闷在府中又跟李腾空三女不太相熟有时实在憋不住就偷偷溜出去城外的山里纵马射猎游戏。 张瑄国务繁忙,顾不上她。而她终归也是皇妃,李腾空不能太过约束她,也知她确实憋闷就让郭芙安排人保护她出去。一来二去,倒也相安无事。 昨日出城进山可惜因为天气严寒,山中猎物不多,卓玛带人在山中带了一个昼夜觉得有些无趣,又害怕皇帝会怪她就临时改了主意,提前回城。也是巧合。 在进城之前卓玛突然又想到城中的酒楼去吃点东西,其实也是抱了在城里闲逛一番的念头。她命令随行的护军返回军营,而自己则径自带了几个女军随从进城而去。 她带人在城中逛了一个时辰,就去了迎客楼用饭。迎客楼是凉州城中最大的酒楼之一,店中人满为患,满是过往商贾,还有不少胡商。 卓玛是典型的吐蕃美女,小麦色的健康肤色,身材高挑,梳着吐蕃女子招牌性的密集小、辫,姿容秀美。她穿着吐蕃式的骑射劲装,英姿勃勃,手里还捏着一柄镶嵌着宝石的弯刀。看上去,颇像吐蕃贵族家的千金小冇姐。 因为吐蕃被张瑄所灭,真正纳入了中华王朝版图,所以吐蕃人在凉州也有不少。 她带着几个便装女军随从走进酒楼,顿时就吸引来了不少商贾的目光。 汉人商贾还好一些,虽然窃窃私语对艳丽的卓玛品头论足,却声音不高,多少有些忌讳;而那些性格豪爽的胡商就没有那么多顾忌,放肆地粗野地笑着,扬手对卓玛指指点点,有的甚至与同伴发出色迷迷的哄笑声。 卓玛柳眉儿一挑,就要发作。但她马上就压制住火气,她虽然性格“大冇条。”却也知道自己身冇份不同,若是在外边跟商客起了冲突,无论是非对错,都有损于皇帝的威仪。 卓玛忍耐着带着几个随从在大堂最内侧的一角,找了一个地方坐下,然后随意点了些酒菜,准备吃点东西,马上离开。 “中华皇帝真是了不得,御驾亲征,不足半年,就让吐蕃人亡国了。看皇帝这阵势,似乎来年还准备进军西坑”…曼苏尔,我看中华皇帝似乎有意跟大食人争抢昭武九姓之地一一若是这样的话,明年我们就不能再来贩货了,万一赶上大战,可是大大的不妙”。” “嘿嘿,你这话纯属胡扯。中华皇帝再厉害,能比得上大食人的马赫迪王?那可是天神的儿子、一代英主啊!我看,等马赫迪从锡尔河回来,肯定要率大军进攻西域 我可是听说,马赫迪王跟穆罕默德和古太白两员大将说了,谁要是能率军占领中华,就立谁为中华之主呐!” “吐蕃怎么能跟大食人相提并论。想当年,恒罗斯之战,高仙芝的十万唐军可是全军覆没败于黑衣大食军队之手!” “吐蕃就是一群猪gou不如的废物,竟然说夹就被灭了……啧啧,号称战无不胜的吐蕃铁骑,简直就是一场笑话,”“,不过,吐蕃女人还是不错的,身子健壮有胸有臀,你看旁边这位,真他娘的风骚!不像汉人女子那么娇嫩,不经一弄亦…” 四个波斯商客凑在一起,用波斯语压低声音淫冇荡地哄笑着。有一个,还不断地用极具有侵略性的目光在卓玛高耸的胸脯处来回逡巡着。 卓玛当时的脸色就变了。 她是前吐蕃国相之女,上层的贵族小冇姐,而吐蕃亦有不少波斯商人往来,因而她能听懂波斯话。这四个波斯人口出污言秽语不说,还侮辱吐蕃整个种族,这让卓玛不能忍受。 她一时控制不住,愤然拍案而起,扬手用波斯语指着旁边那四个波斯商客怒斥道,“你们敢侮辱我吐蕃人,真是岂有此理!” “波斯人给大食人当奴当gou,还有脸嘲讽别人,真是可笑!” 卓玛的声音尖细,因为情绪ji动,所以又比较高亢。 她这么骤然起身怒斥,让四个波斯商客吓了一跳。不过,这四个波斯商客也不是什么善茬,在中华王朝境内,他们或许不敢跟汉人发生什么冲突,但对于新近亡国的吐蕃人,可不怕什么。 一个矮胖的长着络腮胡的波斯客商冷笑着起身来指着卓玛道,“吐蕃小**,你嚷嚷什么?信不信老冇子花一百金买你回去当**?赶紧滚蛋,别搅了老冇子的酒兴!” 卓玛气得脸色发白,从腰间抽冇出马鞭,奋力就向那波斯客商抽去。 啪! 一声清脆的鞭响,马鞭狠狠地抽打在波斯客商的脸颊上,那波斯人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惨叫,捂着脸颊退在了一侧。其他三个波斯客商恼羞成怒,带着他们的几个随从就围了过来,要对卓玛下手。 卓玛身后的几个女军立即抽冇出佩剑,护卫在卓玛之前,怒斥道,“放肆!放肆!你们敢对藏妃无礼,可是不想活了?” 可卓玛带的这几个随从女军都是苏扈冬手下的回纥女子,她们的话波斯人根本就听不懂,就算是听得懂,气急败坏之下,也未必能顾得上分辨清楚。 眼看双方冲突在即,酒楼之中突然冲进十几个手持陌刀的彪形军汉来,正是南霁云手下的神策军。虽然卓玛让他们返回军营,但卓玛终归是皇妃,这些护军怎敢轻离,一直都暗中保护在后面,听到里面起了冲突,不敢怠慢,就冲了进来。 神策军是皇帝的亲军,身着清一色的黑甲,酒楼中的酒客商贾一看皇帝的亲军冲进,顿时就乱作一团,纷纷起身准备逃离。 “都坐在原地别动!”一个校尉怒吼了一声,手里的陌刀咔嚓一声插入地面。 其余军汉则立即越过酒客,上前去将卓玛几人团团保护在其中。 校尉大步上前,拜了下去,“藏妃娘娘,末将保护来迟,让娘娘受惊,还请娘娘恕罪!” 旋即,校尉霍然转身扬手指着那四个目瞪口呆的波斯商客,大喝一声,“来人,将这四个冒犯娘娘的匪徒拿下!” 卓玛神色变幻,突然幽幽一叹,将手里的马鞭掷落在地,看也不看那四个波斯商客一眼,匆匆而去,只撂下一句话,“冯校尉,罢了,饶他们去见……” 虽然卓玛说不再追究,但冯校尉却不敢放过这四个波斯客商。卓玛是吐蕃女子不假,但她还是皇妃,这四个波斯人开口辱骂皇妃,哪怕是不知卓玛的身冇份,也不可轻饶。 下午四点赶回家里,饭也没吃,就写了一章先上传。断更数日,实在是不好意思。就此恢复更新。 第448章皇帝的心太大! 第448章皇帝的心太大! 第448章皇帝的心太大! 卓玛匆匆回了皇帝临时驻跸的“皇宫”,进了自己的小院便闭门不出了。 冯校尉将那四个波斯客商抓进了南霁云的大将军府,南霁云得知这四人冒犯了藏妃,也不敢怠慢,赶紧向皇帝通禀。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由南霁云裁处也就是了,没有必要惊动皇帝,而张瑄也没有必要亲自过问。只是听说是波斯客商,张瑄立即心头一动,派人将这四人带了过来,表示要亲自问话。 曼苏尔等四人绝望地心惊胆战地被押解进来,噗通一声跪拜在张瑄的桌案之下,哆嗦着肩膀伏地不起。 他们只是普通的波斯商人,往来中原与波斯之地,靠以货易货牟利。却不料无意中几句话得罪了皇帝的吐蕃妃子,引来一场无谓的杀身大祸。 而皇帝要亲自审问——这意味着他们这一次凶多吉少,搞不好要命丧九泉,陨落在这凉州之地。 张瑄缓缓起身,他俯视着匍匐在自己脚下的这四个波斯人。 良久才淡然道,“你们可能听懂汉话?” “皇帝陛下,小人曼苏尔,小人能听懂汉话……小人冒犯藏妃娘娘,罪该万死,求皇帝陛下饶命啊!”曼苏尔等人往来波斯与中原,自然是精通汉语,见皇帝开口询问,似乎态度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愤怒,不由就起了几分活命的希望。 “陛下饶命啊!”其他三个波斯人也连连叩首,求饶不迭。 “你们不要惊慌,朕不会杀你们。不过,你们开口侮辱朕的妃子,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南八,一会带下去给朕杖责20,以示薄惩。” 张瑄慢条斯理地道。 “多谢陛下不杀之恩,小人等无以为报啊……”听说皇帝不杀人,曼苏尔大喜过望,跪在地上山呼万岁感激涕零。 “好了,不要嚷嚷了,朕说不杀你们就是不杀。朕有几句话问你们,你们要如实回答,如有半句不实,休怪王法无情!” “曼苏尔,你来回答。”张瑄又慢慢坐了回去,淡淡道,“你们来自波斯——当然,波斯已经被黑衣大食灭亡,如今你们也勉强算是大食人,朕来问你们,大食人可是有意要东进侵略我中华国土?” “现在的吐火罗、突骑施乃至昭武九姓诸国,是不是全部被大食人控制着?兵力如何?镇守葱岭之上的大食人将领姓甚名谁……一一为朕讲来。” 曼苏尔闻言,定了定神,恭谨地媚笑道,“陛下,曼苏尔长年往来于波斯与中华上邦之间,对葱岭之上诸国及大食封地非常熟悉,小人愿意回答陛下的任何问题……” 曼苏尔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南霁云冷哼一声打断,“少废话,赶紧回答陛下的话!” “是,是,是!”曼苏尔连连陪笑,“陛下,自打昔年高仙芝大军败于怛罗斯之后,大食往葱岭河谷派驻了兵马数万,多分驻在康国撒马尔罕、安国、吐火罗一线。” “而小人听闻,大勃律王已经臣服大食。突骑施速录可汗最近也与大食人结为盟友,大食哈里发马赫迪还将赛亚公主嫁给速录可汗为可敦……” “葱岭诸国多依附于大食,而突骑施在西域时时袭扰安西四镇,今碎叶全部落于突骑施人之手,而安西都护府所能控制的也只有龟兹、于阗和疏勒三镇……甚至疏勒,也一度被突骑施人占据。” “北庭都护府西北各城郭之国也相继落入了突骑施和大食人的掌控……小人来中原的时候,曾听闻北庭都护府已经准备迁居伊吾……” 曼苏尔诚惶诚恐地小声说着,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他所能了解到的关于西域、葱岭诸国和大食人的相关信息说了出来,虽然没有什么清晰的逻辑可言,但信息量却很大,而且其中有很多竟然是张瑄这个皇帝所不知晓的。 张瑄越听脸色就越难看。而侍立在一侧的大将军南霁云不仅脸色难看,额头上都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儿。如果眼前这个波斯人没有说假话,那么,这就意味着安西和北庭的官员对朝廷和皇帝隐瞒了相当程度的真实情报。 安西的封常清去西域不久,但北庭的程千里却坐镇北庭都护府数年之久了,北庭发往朝廷的奏报中只报喜不报忧,以至于张瑄并没有意识到,原来突骑施人联合大食人已经将半个北庭都护府管辖的地域侵占了去。尽管,可能只是事实上的控制而不是公开的占领。 张瑄愤怒地猛然一拍桌案。 砰! 曼苏尔吓了一大跳,赶紧闭口不言,脸色煞白地跪伏在地不起。 张瑄长出了一口气,沉声道,“曼苏尔,你不必害怕。朕来问你,也就是说——如今的不仅吐火罗和昭武九姓诸国被大食人占据,连安西四镇都被突骑施人袭扰,危在旦夕?” 曼苏尔心里咯噔一声,心道:危在旦夕倒也不至于,但再过上几年,安西都护府名存实亡,安西四镇被突骑施人控制住,倒是有可能的。 但他却不敢这么直说,只是唯唯诺诺了几声,含糊其辞。 “还有,突骑施人控制了北庭西北地域,可否属实?你照实讲来,若有半句虚言,朕绝不饶你。” 张瑄的声音冰冷。 曼苏尔心惊胆战地颤声道,“皇帝陛下,小人怎敢欺瞒陛下。突骑施人在尼勒克、乌拉泊等城设立屯堡,拦路横征暴敛,让往来的商客叫苦不迭,小人这一次正准备绕道若羌、于阗、疏勒,走南线避开强盗一般的突骑施人。” 张瑄默然。 他摆了摆手道,“南八,先将他们四人带下,随时听候朕的传唤。” “是,臣遵旨。”南霁云看出皇帝的情绪非常糟糕,也不敢怠慢,赶紧将曼苏尔四个波斯人带走。 望着南霁云带着波斯人离开,张瑄突然怒吼一声,“郭子仪!张巡!尔等给朕出来!” 早就站立在屏风后面听了许久脸色苍白的郭子仪和张巡两人匆忙而出,跪伏在地,不敢抬头。 西域情况不妙,其实两人也有所耳闻,往来客商多是如此说,波斯人曼苏尔并没有撒谎,当然也不敢撒谎。只是两人并没有接到封常清和程千里这两个安西都护府主官和北庭大都护的正式奏报,也就不能将道听途说来的消息奏报给皇帝,因为这涉及到封常清和程千里这两位封疆大吏,还有杨錡这位刚刚卸任安西入京为相的朝廷大员。 “你们可都听到了?安西或许还有情可原,安西四镇紧靠葱岭,与大食人的地盘接壤,而突骑施人在怛罗斯战后趁火打劫,也在朕的意料之中。但是——但是,朕万万没有想到,北庭半数地区竟然也落入突骑施人手中。” “这倒也罢了!程千里竟敢隐瞒不报!在上月给朕的奏报中还一片歌舞升平,简直是岂有此理!” “西域危机四伏,大食人和突骑施人虎视眈眈,而朕这个皇帝,朕的朝廷,竟然还蒙在鼓里。若不是朕无意中找来这四个波斯人问问话,岂不是非要等到西域完全失陷,朕仍然是一无所知!” “可恶啊!杨錡回京述职,朕曾当面问他,安西情况如何,他道安西四镇固若金汤,虽有突骑施人偶尔侵袭,但都不成大患!看看,这就是他对朕讲的话!” 张瑄怒不可遏,怒吼的声音在书房里回荡着,郭子仪和张巡诚惶诚恐之至,又郁闷之至。 两人不敢回言,只能伏地不起,等待着张瑄发泄怒火。 张瑄发了半天的火,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西域的情况不好,他也是心中有数。中原内乱,王朝更迭,对于西域的控制力肯定减弱,而怛罗斯之战后,大食人的势力东侵,葱岭诸国本就是墙头草,肯定会转而投向大食。至于突骑施人,更是狼子野心,没有任何忠诚可言,他们趁火打劫侵袭安西四镇,并不难理解。 但是北庭——北庭的情况竟然也是这么糟糕,出乎了张瑄的意料之外。因为从始至终,无论是抵御吐蕃,还是平息叛乱,他都没有征调过北庭的军马,也就是说,在天下藩镇中唯一没有受影响的就是北庭。 可程千里在北庭又做了些什么? 张瑄愤怒地再次拍向桌案,咬牙道,“郭子仪,派人速速去北庭和安西探听情况,若是一切属实——” 张瑄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冷森森道,“若一切属实,程千里隐瞒不报其罪难逃,杨錡欺瞒于朕、封常清办事不力,都将难辞其咎。” “张巡,传旨下去,命杨涟开春即率军从神武城奔袭大小勃律,必须要在朕率军进入西域之前,将大小勃律拿下。” “臣遵旨。”张巡这才如释重负地起身,外出传旨。 而郭子仪也尴尬地抱拳躬身施礼,退出了书房去。 两人走后,突听身后传来粉碎杯盏的声响,不由更加惶恐,脚步匆忙而去。 张瑄怒火之下,几乎要当场宣旨,将杨錡革职,而将程千里缉拿回凉州问罪。但他身为皇帝,必须要通盘考虑。程千里远在北庭,若是拿下程千里,北庭局面肯定会更加混乱。 而杨錡是朝廷重臣,与陈希烈一起镇守中京、此刻他不在帝都,要直接将杨錡革职,会引起中京的朝廷动荡,埋伏下不安定的隐患。 因此,暂时还不能动这两人。 但等张瑄平定了西域之后,程千里和杨錡的欺瞒不报,必受严惩。 作为皇帝,张瑄可以忍受手下的臣子的无能,却不能忍受其欺瞒。 这个口子开不得,若是开了这个口子,皇帝的威权何在?朝廷的控制力何在? 张瑄霍然起身,出门向卓玛的院落行去。行走间,他暗暗拿定了主意,西征的日程应该要提前了。 …… …… 卓玛的心情非常不好。 吐蕃虽然被亡国,但昔日吐蕃亡国的强盛荣光还纠缠在很多吐蕃人的心里,卓玛也不能例外。今日那几个波斯人嘲讽谩骂吐蕃人,直接触动了卓玛的敏感神经。 作为现在的皇妃,她可以很轻而易举地杀了那四个波斯人泄愤,然而杀了他们又能如何,也改变不了吐蕃亡国的结局。一念及此,卓玛就心灰意冷,说不出的伤感和无奈。 张瑄推门而去,挥了挥手,几个侍女赶紧悄无声息地退下。 卓玛伏在床榻上哀哀抽泣,听到身后有动静,不由歇斯底里地斥责道,“都跟你们说了,不要再来打扰我,听到没有,都滚出去!” 张瑄轻轻干咳了一声。 卓玛听出他的动静,猛然抬头来望去,只见皇帝面带淡然的笑容,站在自己身前,不由呆了一呆,稍稍犹豫了一下,抹了一把眼泪,然后起身拜了下去,“臣妾拜见陛下,臣妾不知陛下驾到,有失远迎,请陛下恕罪!” 张瑄一把扶起卓玛,顺势坐在了床榻之上。 他淡淡笑着,“卓玛,朕灭了吐蕃,又将你纳为嫔妃,你可是在记恨于朕?” 卓玛嘴角哆嗦了一下,“臣妾不敢。” “既然是不敢,那说明心里还是有想法的。呵呵,不过,朕也不怪你。”张瑄轻轻一笑,“朕早就跟你说过,朕灭吐蕃一国,但会让吐蕃人过上更好的生活。你信也好,不信也罢,都得接受现实。” “朕不得不提醒你,你现在是朕的妃子,不再是一个吐蕃女子。” “既然是皇妃,就要安守皇妃的本分,这是朕对你说的话。” “朕不仅会灭吐蕃,朕还会将我朝的版图扩展到一个旷古朔今的程度,朕会亲手缔造一个疆域无限的强大帝国,无论是吐蕃、西域、突厥和回纥,还是葱岭以上乃至波斯大食之地,都将是朕的放马之地……你不妨拭目以待!” “记住,你是朕的女人,将来,你会与朕一起见证一个无上大国的崛起!这是你的命运,也是朕的命运!”说完,张瑄起身大步而去。 卓玛眸光震惊复杂地望着张瑄大步而去的高大背影,无语凝噎。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意识道,区区一个吐蕃,在皇帝心里根本就不算什么,皇帝的心太大,大到一个让她纵然仰望也无法看到边界的程度。 * 第449章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 第449章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 第449章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 张瑄回到自己的“寝宫”,再次发布了一道诏书:命凉州地方衙门将目前所有在凉州停留的波斯和大食客商、乃至来自葱岭诸国的胡商,全部登记在册,要求他们囤积货物,暂时不能离开凉州。 这样一来,相当于变相将胡商管制起来。凉州城内,数百名胡商聚集在凉州刺史衙门之前,呼喝不止,要求尽快“松绑”放行,让他们返回故国。 凉州刺史衙门不知道皇帝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又不敢问,只能软硬兼施,安抚着躁动不安的胡商。 而几乎是与此同时,张巡奉皇帝之命在一周之内组织起五路半通商半官方的使团来。第一路是往波斯之地,第二路是往大食王庭,第三路是往吐火罗,第四路是往撒马尔罕(康国),第五路是往突骑施。 使团由多数中华商贾和三名中华王朝的通商、外交官员共同组成,其间还配置有500军卒。 按照皇帝的要求,这五路通商外交使团将在后日与各地胡商一起离开凉州,奔赴不同的目的地。他们有的将要行走于北庭之线,有的则绕道经于阗和疏勒越过葱岭。 这些使团在到达目的地之后,会向所在国呈上中华王朝皇帝陛下的国书。当然,国书的内容各有不同。 递交给波斯人的国书则有加强通商贸易之意,递交给大食哈里发的则是不卑不亢的抗议国书,要求大食尽快从葱岭两线撤离军队和官吏衙署,恢复安西都护府对整个昭武九姓之地和吐火罗地区、中亚河谷地区的行政军事管理。 而给昭武九姓国、吐火罗等的国书则义正词严,勒令他们立即向朝廷上表称臣,自觉接受安西都护府的节制。 至于给突骑施人的国书则更加严肃,近乎于最后通牒,要求突骑施人立即放弃占领的安西和北庭地域,同时上表朝廷俯首称臣,否则,朝廷将举兵讨伐。 在临行之际,张瑄亲自出面,在凉州府衙大堂之上,为五路通商外交使团的官员将领设宴践行。 张瑄端坐其中,左侧是郭子仪,而右侧则是张巡,一文一武,正是皇帝目前掌控天下局面的左膀右臂,当今中华王朝朝廷之上炙手可热的两位权臣。 郭子仪目光低垂,其实对皇帝的做法,他心里并不以为然,觉得皇帝是多此一举。无论是大食、突骑施,还是葱岭诸国,都是些不见兔子不撒鹰的玩意儿,单凭一封国书就向让他们臣服,几乎是痴人说梦。 况且,大食如今兵强马壮国力强盛,对西域野心勃勃,他们怎么可能放弃已经到手的大片土地。 而突骑施人彪悍好战,本身就是极具有侵略性的种族。突骑施人背靠大食,早有了不臣的野心,加上路途遥远,朝廷的震慑力形同虚设。 “我中华是礼仪之邦,不能不宣而战。因此,朕委派尔等赶赴各国,通达我朝之意。这是朕给予这些异国最后的通牒,你们身上背负着朕的重托、背负着宣扬中华国力和文化的艰巨使命……朕希望你们能不折不扣地完成使命,朕会在西域为尔等返回接风洗尘!” 百余官吏将佐叩谢谢恩,郭子仪和张巡两人则对视了一眼,心里暗道,皇帝直言要在西域为各路使臣接风洗尘,这意味着皇帝西征的决心并没有任何改变。这一次的通商外交使团,看来只不过是投石问路罢了。 其实也不仅是投石问路。张瑄希望以这种方式表达中华朝廷对于安西、葱岭等大片广袤地域的领土主张,可以叫先礼后兵,也可以叫敲山震虎,还可以叫分化瓦解。 葱岭诸国之所以投向大食,突骑施人之所以横行西域和北庭,无非是因为大食强大而中原王朝对西域北庭的控制力无限减弱。如果当这些小国和种族再次感觉到,中原王朝居然还有能力控制西域,心态自然会有些微妙的变化。 …… …… “臣等当为陛下效死!壮我中华国威,不辱使命!” 望着匍匐在自己脚下的一干使团官员,张瑄笑容一敛,陡然声音拔高慨然道,“但你们此去,关山万里,风险重重,甚至还有命丧异国他乡的可能。朕今日问尔等,若是生死抉择之刻,尔等又该何去何从?!” 大堂中的气氛顿时变得压抑和沉闷起来,多数官员伏在地上,默然不语。 其实,他们各自心里也都很清楚,此去虽然作为通商外交使臣,但前往蛮夷国度宣扬中华国威,要想完成皇帝的使命,危机四伏。一个搞不好,就要死在异族的土地上,不能回归故里。然而心里有所准备是一回事,当真正捅破这层窗户纸,将死亡的威胁摆在每个人的案头上时,谁的心里都在颤抖和犹豫。 张瑄缓缓坐了回去,猛然挥了挥手。 一群侍女端着酒坛串花而入,在每人脚下都摆上了一坛酒。 良久。 前往大食的使臣官、原凉州长史呼延亮陡然抬头抱拳颤声道,“陛下,臣呼延亮在此明誓,此去大食,宁死不堕我中华国威!若违誓言,必死无葬身之地!” 呼延亮一带头,众人都纷纷开始开口明誓,在这个气氛下,纵然有人心里贪生怕死,也会在口头上亦是雄壮。 张瑄纵声长笑,“尔等误会朕的意思了。朕派你们通商诸国,绝不是让你们去送死,更不需要你们以身殉国。朕只是希望,你们置身异国之地,要时刻牢记,你乃中华上邦之臣,你的身后不是朕一个人,而是我中华八千万子民、千万里壮美山河、数十万横扫天下战无不胜攻无不取的精锐之师!” “你们的身后是巍巍中华,有朕率数十万铁骑在你们背后,你们无需害怕什么!给朕昂首挺胸,挺直腰板!记住朕的话,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 “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 张瑄斩钉截铁慷慨激昂的声音在堂中久久回荡着,众人涕泪交集山呼万岁情绪之激动无语言表。 “来,打开酒坛,与朕共饮! “干!” “吾皇万岁万万岁!” 前厅山呼海啸一般的万岁声和欢呼声传到后庭,苏扈冬躺在一张软榻上,手扶着自己高高凸起的小腹,转头向李腾空幽幽一叹,“空儿姐姐,看来陛下顶多是开了春就要率军西征,可惜奴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了身孕,没法跟随陛下出征了……” “苏儿妹妹,陛下肯带我们随军伴驾,哪里是需要我们率军出战,而是鼓舞士气而已。苏儿妹妹,你有身孕,这是大喜,我跟陛下说了,会留在凉州陪你生产,待你产后,咱们姐妹再一起去安西四镇,与陛下汇合就是。” 李腾空俯身安慰着苏扈冬。 苏扈冬有些感激地握着李腾空的手,她心里知道,李腾空宁肯放弃留在皇帝身边,也要留在凉州,无非是为了照顾她和陪伴她。同为皇帝妃子,李腾空能做到这个程度,虽然从一个侧面说明了两女相处关系融洽姐妹情深,但也体现了李腾空的包容大度。 苏扈冬正要说几句贴心的话,突然又是一阵剧烈的呕吐感涌动起来,赶紧在李腾空和侍女的搀扶下,又是一番翻江倒海的折腾,出了一身虚汗。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的孕期反应特别重,按说这都六个月的身子了,不该再有反应,可她隔三差五地还是要闹腾一回。 苏扈冬喘息着无力地松开李腾空的手,苦笑道,“空儿姐姐,这个孩子真是要把奴折腾死了……生这一遭,奴日后再不怀孕了。” 李腾空抿嘴轻轻一笑,“苏儿妹妹,这可由不得你,还要问问陛下同意不同意。” “忍着吧,再坚持几个月,就好了。我这还羡慕妹妹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这肚子也能争争气……哎!”李腾空发出一声轻叹。 实事求是地讲,因为一直跟随在张瑄身边,她与张瑄欢好的次数和频率远远高于苏扈冬等女,但她们都先后有孕生子生女了,唯独她一点动静都没有。 李腾空嘴上说不介意,其实心里也颇落寞的。 要知道,在这个王权时代,作为皇妃,如果不能为皇帝诞下一男半女,那么,她日后在宫中的地位岌岌可危。而日后,更是无人可以倚靠。 苏扈冬反过来开始安慰李腾空,两女说说笑笑,一直到张瑄带着七八成的酒意从前厅走回,李腾空才悄然离开苏扈冬这里,回了自己的住处。 苏扈冬身体不适,虽然有孕不能同房,但这几天,张瑄还是坚持留在她这里,算是对她的体贴。 苏扈冬被两个侍女搀扶着向着张瑄温柔一笑道,“陛下,臣妾今夜疲倦,想早些安歇,请陛下去空儿姐姐那里吧。” 张瑄摇了摇头,“不,不,朕要陪着你,朕要陪着朕的儿子!” 张瑄晃荡着身子,大步走过去,探手就要去摸苏扈冬的肚子,动作稍稍有些粗鲁。 苏扈冬吓了一跳,轻轻一叫道,“陛下,小心!” * 第450章南诏急报! 第450章南诏急报! 第450章南诏急报! 张瑄嘿嘿笑着,动作就变得轻柔起来。 他俯下身去,轻轻抚摸着苏扈冬高高凸起的小腹,柔声道,“苏儿,为了这个孩子,辛苦你了!” “这个孩子,孕在吐蕃两道,待你生产之后,若是皇子,朕就将吐蕃北道三千里之地,化为他的封地,册封他为平康王!” 苏扈冬闻言狂喜,紧紧抓住张瑄的手来颤声道,“陛下所言当真?” “朕从不打诳语。朕率军平定四方,坐拥数万里山河,朕的儿子,每一个都将得到广袤的封地!” 张瑄哈哈一笑,扬手道。 “臣妾拜谢陛下恩宠!” 苏扈冬情怀激荡,泪流满面。张瑄重视这个孩子,就是重视她这个妃子。苏扈冬一直担心她是异族公主出身,她生的皇子怕是得不到皇帝的厚封。但今晚张瑄随口的一句话,彻底打消了她心里的隐忧。 …… …… 第二日。 张瑄亲自为五路通商外交使团送行,这五路使团中配置的500骑兵部队都是中华大军中的骁勇精锐,人数虽少,却都装备精良,都配置了强大的火器。 如今位于灵州的火器司,在举国之力的支持下,三大品种十八类火器的制作已经形成了规模,大批量生产,足以装备全军了。只是张瑄并没有这样做,而还是以供应神策军为主。其余的部队,如神武军和飞虎军,则各自有一个火器营。 目前,休整在凉州一线的十五万大军被张瑄改编成三个军,一个是神策军,一个是神武军,一个是飞虎军。神策军以骑兵火器为主,神武军以陌刀为主要作战兵器,而飞虎军则是步兵,配置有这个时代最顶尖最有杀伤力的强弓、弩箭、盾牌和长枪之类。 三军各有五万人,既是**的部队,又接受协同的指挥,各自成军各成体系,既能**作战,又可联动布阵。 也就是说,神策军中也有步兵和弓箭手、陌刀手、盾牌手等常规建制,而神武军虽主要是陌刀军,但也有火器营和步兵。至于飞虎军,以步兵为主,但也配置有骑兵和火器营。 三军正在凉州外围进行训练休整,士气已经到达巅峰。 郭子仪抓军事抓整军,张巡则抓内务政务和后勤。天下各地尤其是江南富庶各道的粮草辎重源源不断地运往凉州和河西之地,官道上各种官方的运粮队络绎不绝,沿途百姓心里都清楚,皇帝西征已经是迫在眉睫了。 “报!剑南急报!” 张巡正在衙署里处理繁杂的政务,一道来自剑南的奏表抵达凉州,他的案头上。 张巡心里咯噔一声,立即抓起奏报来看。 目前皇帝正在举全国之力准备西征平定西域和北庭乃至经略葱岭之上诸国,直捣波斯大食之地,如果在这个时候,剑南方向的南诏再有异动,可就成了后院起火。 看完奏报,果然正如他担心的那样,南诏人有异动了。 张巡犹豫了一会,还是不敢怠慢,立即起身去奏报皇帝。 张巡赶去的时候,张瑄正在郭子仪的陪同下,设宴款待吐蕃两道军政主官杨涟派来的使团代表——平康宣抚使多朗。马上就是春节和上元节,多朗率百余人的队伍,带着几十车吐蕃特产,千里而来凉州,向皇帝进贡和恭贺新春佳节。 出席宴会的还有多朗的女儿,藏妃卓玛。 张巡匆匆进门拜了下去,“陛下,剑南急报,臣有本奏!” 张瑄嘴角轻轻一抽却脸色不变地笑道,“今日为多朗接风洗尘,且不谈国务——张巡,你且入座。” 张巡虽然着急,但也知道皇帝不愿意在多朗面前谈及国务,就耐着性子准备依言入座。 多朗恭谨地起身施礼道,“这位可是户部尚书张大人?多朗在平康道久闻张相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多朗虽是吐蕃降臣,又无实权,但他毕竟是皇帝藏妃的父亲,在名义上又是吐蕃两道杨涟之下的主要官员,还是皇帝册封的侯爵,所以张巡也不能太过失礼。 他微微一笑回礼道,“多朗大人客气了,张某不过是陛下驾下一小臣,名不见经传,何足道哉?” 论起声名,张巡确实不如郭子仪等人,因为他一直忙于幕后事务。但论起皇帝的倚重和信任,那谁也不敢小觑张巡。多朗自然对皇帝身边的近臣多有了解,赶紧与张巡极尽逢迎寒暄了一番。 卓玛坐在张瑄身边,见父亲跟皇帝身边的大臣寒暄,颇有媚色,不由眉头大皱。 张瑄目光玩味地扫了卓玛一眼,突然伏在她耳边淡淡道,“卓玛,你父亲其实是一个有头脑的人,通权达变、能屈能伸谓之大丈夫……等酒宴过后,你与他一见,告诉他,等过上三年,吐蕃两道局势稳定下来,他可入京为官。朕的朝廷臣子中,不能没有吐蕃人。朕日后还将在吐蕃两道开恩科选拔人才,充往天下各地为官。” 卓玛嘴唇一抿,点头展颜轻笑道,“多谢陛下。臣妾……” 卓玛的话还没有说完,张瑄就朗声一笑,她的手被张瑄牢牢抓在手里。 卓玛俏脸绯红,刚要下意识地挣脱一下,突然见皇帝神色湛然气势凛然,便红着脸微微垂首被皇帝牵起手拉起身,一起站在那里面向郭子仪、多朗和张瑄等人举杯笑道,“如今吐蕃两道局势稳定,百姓安居乐业,这为朝廷下一步平定西域和葱岭诸国,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吐蕃两道的归心,意义重大。朕以为,朝廷日后发展的重点,一在青海陇朔,二在吐蕃两道,三在渤海东夷之地,四在西域葱岭。” “青海陇朔和吐蕃两道可以开发为塞外江南,成为朝廷重要的粮草储备基地,而东夷则为朝廷日后拓展海疆作为前站。至于西域和葱岭,在朕的心目中,只要开发经营得当,加强商贾贸易,西域广袤地域必将成为我朝的通商门户、边防门户。” “朕相信,十年之后,诸位爱卿将与朕一起见证,一个文化繁荣、疆域广阔、种族融合、国力强盛的大国崛起!无论是吐蕃人、汉人,还是西域人、回纥人、东夷人乃至葱岭诸胡人,都是一家人!朕对此深信不疑!来,让我们满饮此杯!” 张瑄声音慷慨激昂,高举酒盏,率先一饮而尽。 郭子仪等人也一饮而尽,然后一起拜伏在地,朗声呼道,“陛下英明,吾皇万岁万万岁!” 宴会尽欢而散。 散后,多朗去了女儿卓玛的独院相聚。他这一次来凉州,一是为朝拜皇帝表达忠诚,二是就是为了见女儿卓玛。他知道自己这个女儿性格叛逆倔强,生怕她在皇帝身边使脾气触怒皇帝,因而导致整个家族都跟着遭殃。 多朗是一个识时务之人,他亲眼目睹着皇帝的雄才伟略,又深知中华国力强盛、军队更是无比强大,如此种种之下,吐蕃再无任何“东山再起”的机会,纵然有小规模的叛乱,也会很快被大军剿灭。 既然如此,就不如安心为朝廷做事,在皇帝驾下当一个臣子,从而确保多朗家族的荣华富贵。而事实上,有皇帝的信任,有女儿卓玛在后宫,多朗家族已经成为吐蕃人中的第一高门,拥有土地牛羊财富远甚于从前。 听着父亲絮絮叨叨的叮嘱,卓玛感觉有些无奈。 她留在皇帝身边,被纳为妃子,一开始是并不情愿的。但过了这么久,不管她接受还是不接受,她都是皇帝的妃子,再无任何更改。纵然吐蕃再起,她也还是皇帝的女人。 因此,她其实早已慢慢接受了自己的身份。尽管,自那夜之后,皇帝并未再次临幸于她。 卓玛叹了口气道,“父亲,你不必说了,卓玛已经认命。卓玛只求父亲和家人在吐蕃平安无恙,也就罢了。” 多朗目光复杂地望着卓玛,轻轻道,“女儿,陛下待你如何?你要争取为陛下诞下皇子皇女,将来我们多朗家才能真正站稳脚跟……” “皇帝对女儿倒是不错。只是……”卓玛脸颊绯红,摇了摇头道,“女儿也看出来了,皇帝把女儿纳为妃子,不过是为了安抚父亲和吐蕃族人的心——对了,父亲,皇帝说,日后你可去中京为官,甚至可以放你为一道巡抚。” 多朗狂喜,上前去一把抓住卓玛的手急急道,“女儿,陛下此言当真?” 卓玛皱了皱眉,轻轻道,“皇帝应该不会骗我。但是……父亲,咱们的根在吐蕃,离开了吐蕃……” 多朗嘿嘿一笑,“女儿,你不懂。” “我去中京,不代表我们多朗家的财产家业就没了。你说得没错,吐蕃是我们多朗家的根,只要父亲能在朝廷站住脚,吐蕃的这份家业肯定会越来越大。” “从父亲开始,我们多朗家世代入朝为官,而在吐蕃的权势地位也加巩固。如果你能得宠,我们甚至……”多朗眉飞色舞地笑道,“父亲封个藩王,也不是不可能的。” 卓玛幽幽一叹,“女儿恐怕不能帮父亲什么,女儿自己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多朗心内发急,压低声音道,“你留在皇帝身边,这是多好的机会……若是等皇帝班师回京,后宫嫔妃众多,女儿呀,你可就再也没有了受宠的机会……” 卓玛背过身去,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她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和身份,不代表她就会绞尽脑汁去讨皇帝的欢心。况且,在她看来,纵然是她去讨皇帝欢心,也未必就一定能受宠。而纵然受宠,皇帝该怎么还是会怎么,多朗家族要想因此而“再进一步”,怕是很难。 * 第451章解铃还须系铃人 张xuān静静地张巡,淡淡道,“剑南的安思顺怎么说?” “回陛下,安思顺急报:南诏人趁我主出征吐蕃之际,迁施蛮、顺蛮、磨些蛮、茫蛮、弄栋蛮等数万户到拓东,充实东北境。同时在丽水设节度使驻丽水城,管辖金齿、漆齿、绣脚、绣面、雕题、僧者等十余族。” 张巡匆匆说着。 南诏人的内部事宜虽然值得关注,但也不至于让安思顺八百里加急奏报。 张xuān面不改sè知道张巡另有下文,也没有着急发问,摆摆手示意张巡继续说。 “南诏王阁逻凤两次出征,颇立声威,西服寻甸、luo形诸族,南败膘国,最近更是直入白蛮,入南宁州,将乌蛮之地全部纳为己有。” “乌蛮王向剑南安思顺求救,安思顺不敢擅专,特急奏陛下,请求昭命。” 张巡轻轻说完,就站在那里等待皇帝的反应。 “张巡啊,这也就是说,南诏竟然东征西讨,现在疆域扩大了两倍都不止?现在的这个南诏王不简单呐,朕听说他手下有人很能干的汉人,名为郑回,看来,得了郑回的阁逻凤真是如虎添翼啊!” 张xuān轻轻端起茶盏小啜了一口。 张巡和郭子仪面面相觑,无法作答。他们不知道阁逻凤手下有个汉人郑回,更不知道皇帝怎么知道这个情况。 事实上,在两位权臣眼里,南诏只是西南蛮夷小国,根本就不足挂齿,西南方面的动静没有引起他们足够的警惕和重视。 张xuān叹了口气,望着郭子仪和张巡笑道,“你们不要轻视这个南诏。要是让这个南诏成了气候,比吐蕃人更难缠。” “他们这是瞅准了朕征伐吐蕃,又要举全国之力西征,觉得朝廷无力兼顾西南,所以趁势而下,趁火打劫,准备在朝廷反应过来之前,扩大势力。” “好吧,朕就让南诏人看看,什么叫天朝的威严不可侵犯。传召,命岭南的范思军整军佯攻南诏,命吐蕃的顾惜率军南下佯攻南诏,命安思顺举剑南之兵号称十万,奔袭南宁州,务必要将乌蛮和白蛮之地从南诏人手里夺回来。同时,册封乌蛮王为归化王,告诉蛮人,南诏不服王化,若蛮人能取而代之,朕会封其为臣属之国。” 张xuān猛然挥了挥手道,“暂且如此,两路佯攻配合安思顺的行军,只要安思顺帮蛮人收复失地,接下来的事情就不需要朕来cāo心了。” “好了,给朕说说,逃到西域去的李珙如今可有消息传来?”张xuān很快就把南诏的事情放在一旁,他现在要集中精力平定西域,至于南诏,可以暂缓。 郭子仪笑道,“陛下,李珙只有数千残兵逃入西域,已经难成气候了。李珙入西域之后,沿漠南逃窜至疏勒,被封常清率军征伐,大败后剩不足千人逃往突骑施,目前消息不明。” 张xuān沉吟了片刻道,猛然起身道,“好,传召下去,朕决定,上元节后十五日,举大军20万,出征西域。命回纥葛勒王子率回纥军马五万助战。” “传召给安西的封常清,召集西域三十六国王在龟兹,去国号以待朝见于朕!凡臣服者,可保留王号。凡有不从者,朕将举兵灭之!” 张xuān说完就拂袖而去。 剩下郭子仪和张巡两人面面相觑,震惊失sè。 两人没有想到,皇帝竟然会这么ji进,竟然直接要用武力胁迫西域诸国去国号归附,这意味着皇帝要一改百余年中原王朝统治西域的惯例,要将西域纳入常规的道、州、县三级行政治理。可是……,西域数十城郭之国,已经存在数百年,这么容易就灭吗? “郭相,陛下此番……。”张巡苦笑了起来,“这道诏令一下,恐怕整个西域都要震动了……。” 郭子仪也叹了口气,“陛下雄才伟略,非我等所能揣测。既然陛下如此,必有其深意”。 “张某担心封常清由此在西域控制不住局面啊。”张巡又叹息道。 “两位相爷,你们放心就是,西域乱不起来。”田可馨与端妃郭芙并肩走进来,向两人笑了笑道,“所谓西域三十六国,多为一城之地,多则拥兵上万,少则兵力数百上千,陛下西征,由玉门关进入西域,若有不服王化者,举兵一道灭之,如若举手之劳。” “历朝以来,西域之所以号称臣属却始终不能真正纳入朝廷版图,重要因素便是政权林立,不能实现有效辖制。安西都护府也好,北庭都护府也罢,都难以对西域胡人形成有效的管制。因此,只要中原国力衰弱,西域必乱,而中原国力强悍,西域又改弦更张再次归附,如此恶xing循环。这种局面,若不改变,只能徒废朝廷兵马钱粮。” “朝廷在安西四镇与北庭诸镇驻军,耗费巨大。若是能将西域化为内治之地,就地养兵,朝廷负担会大大减轻。” “因此,陛下当以大魄力、大智慧和大谋略,强力推进平西削国之策。以一时之乱,换长久稳定繁盛,何乐而不为也!” 田可馨侃侃而谈,神采飞扬。 旁边的郭芙神sè比较怪异,因为她知道,这道策略就是出自田可馨的建议。皇帝思虑日久,就准了田可馨的建议。 郭子仪和张巡相视一笑,纷纷向田可馨点头微笑,“田大人果然是女中魁首,见解大为不凡,陛下身边有田大人辅佐谋划,是天下之幸也!” 说完,两人又一起向郭芙施礼道,“臣郭子仪(张巡)拜见端妃娘娘!” 郭芙赶紧避在一旁,忙不迭地还礼道,“父亲,张相!” 她虽然是皇妃,但面对自己的父亲和长辈一般的张巡,她焉能端起皇妃的架子。 田可馨笑了起来,“郭相,今日可馨过来,有一事相求。” 田可馨与郭芙一起过来,见郭子仪,显然是有事要谈。张巡见状,便先行告辞而去。 “郭相,可馨父亲目前仍在范阳为官……,因为种种缘故,可馨想恳求郭相在陛下面前美言一二,为家父谋取他职。或入京,或赴各镇,只要离开范阳就好。” 田可馨有些不好意思地拜了下去,倒是也干净利索,直接就说明了来意。她今天拖着郭芙过来,目的就是求郭子仪为她的父亲田承嗣谋划官职。 田承嗣为范阳降将,昔日皇帝曾承诺要放他入江南为一道巡抚,但后来也不知何故,皇帝竟然忘却了此事,一直没有册封田承嗣,以至于田承嗣目前仍在仆固怀恩手下为官。这倒也罢了,只是因为田承嗣范阳降将的身份,他留在范阳自然是异常尴尬。 等了多时不见皇帝的安排,只能三番五次写书给女儿田可馨,求女儿在皇帝面前通融一二。 田可馨时常在皇帝身前出没,本可以自行相求,但她考虑到皇帝的xing情,又隐隐猜度皇帝似乎另有主张,思前想后,还是想找郭子仪帮帮忙。其实也就是让郭子仪开口,捅破这一层窗户纸而已。 她跟郭芙关系最好,因此就拖着郭芙来了。 郭子仪听了这话,不由苦笑起来。 田承嗣的事情,他有所耳闻。只是皇帝保持沉默,他也不能说什么。 想了想,郭子仪望着田可馨暗道:你还用来找老夫帮忙?皇帝将你留在身边,用你之才是假,怕是看中你想要纳为妃子才是真。皇帝一直没有册封你父,还不都要怪你?若是你能早早跟皇帝成其好事,不要说调任江南,就算是封侯拜相,也未必就没有可能呀。 要是皇帝存了这种心思,你让老夫怎么去开。? 见郭子仪沉默着,郭芙忍不住轻轻开口道“父亲……” 郭芙跟田可馨甚是相好,关系密切。在张xuān的后宫中,郭芙与李腾空和苏扈冬有些距离,与那个吐蕃女子卓玛更是疏离,渐渐就跟田可馨走到了一起。而事实上,田可馨也给她出了不少主意,教她怎么跟皇帝相处、如何跟李腾空和苏扈冬相处。 郭子仪有些尴尬地摆了摆手道“田大人,其实……其实此事,外人很难说什么。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田承嗣将军的前程,还是要落在田大人身上。” 郭子仪的脸sè由此变得很精彩。 田可馨一怔,所谓当局者mi,作为她本人而言,她根本就没朝那里想过而今日见郭子仪的神情如此古怪,她又是何等聪慧灵犀之人,旋即就心里明镜儿似的。 她脸sè涨红,再也呆不住,匆匆向郭子仪敛衽一礼,然后狼狈而去。 郭芙皱了皱柳眉儿,望着自己的父亲轻轻道“父亲……” 郭子仪凑近过去,压低声音道“芙儿,陛下留田可馨在身边,当真是为了参赞军机吗?陛下的心思,你当明白。” 郭芙这才恍然大悟,眸光闪烁了一下,心里便又起了一个主意。 马上就到了上元节,虽然皇帝没有在京,但因为皇帝的驻跸,凉州城的上元节之夜也非常热闹。 张xuān大宴群臣,在宴后又出府登临凉州城门,与凉州军民同乐。 整整一夜,凉州成为不夜城,商贾百姓和城外的大军将士朝拜天子,嬉游作乐,欢呼雀跃,声震云霄。 三更时分,张xuān这才率李腾空和郭芙、卓玛带着一干护军返回“皇宫”。整个晚上,田可馨都保持着异样的沉默,默然站在郭芙身后不语,因为她带着面纱,其实众人也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郭子仪的话在田可馨心里起了很大的bo澜。她回头来想了想,其实也不能确定:皇帝真的对自己有意?喜帝一直没有安置父亲田承嗣,难道就是在暗示自己投怀送抱?如果皇帝真要纳她为妃,她又该如何? 田可馨这几日心乱如麻,不知何去何从。对皇帝,她自有一番心思,只是她不是寻常女子,她有意要以女子之身立足朝堂之上,成为名垂青史的女官,如果她要嫁给皇帝为妃,这意味着她的所有雄心壮志都要化为泡影。 “进宫”后,李腾空表示要陪伴待产的苏扈冬,就先去了苏扈冬的寝宫,而皇帝则准备去郭芙那里略事安歇。 一路上,郭芙裹着披风,小手被皇帝紧紧抓着,跟着皇帝大步而行,犹豫良久终于还是伏在皇帝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她这几句话让张xuān目瞪口呆,脸sè瞬间变得无比的古怪。 对田承嗣,他没有特别的安排,只是忘记了,真的是忘记了。 范阳之乱平定后,他旋即开国,诸事繁杂,紧接着又率军剿灭吐蕃,准备西征,一时间倒是也忘记了田承嗣这个降将还留在范阳。 他万万没有想到,因此会让身边的诸臣认为自己这是凯觎田可馨的美sè,别有所图…这个误会大了……可怜张xuān现在连田可馨究竟〖真〗实容颜为何,都没有见过。 张xuān下意识地回头望向了跟随在后的田可馨,见她身形婀娜,面纱轻扬,不由苦笑了一声,摆了摆手道“可馨,你一随朕来!” 田可馨心情忐忑不安地跟着皇帝和郭芙进了郭芙的寝宫,皇帝坐在那里,郭芙向她使了一个眼sè,然后向皇帝敛衽一礼道“陛下,臣妾去厨房催促下人做些莲子羹来,陛下吃些暖暖身子。” 不待皇帝开口,郭芙就主动退了下去。 张xuān张了张嘴,又无奈地闭上。 田可馨幽幽一叹,上前一步拜了下去“可馨拜见陛下,不知陛下传召,所谓何事!” 张xuān默然无语,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良久,他叹了口气道“可馨啊,你父之事,朕倒是疏忽了。这样吧一过两个月,朕将会调任程千里回京,调仆固怀恩入北庭,张同入范阳接替仆固怀恩,你父就回京做个京卫大将军吧。” 田可馨闻言,心里一个ji灵。她犹豫着抬手来,落在自己面前。 片刻后,她咬了咬牙,毅然将面纱揭去。(未完待续!。 第452章田可馨的真容 第452章田可馨的真容 第452章田可馨的真容 要说张瑄对田可馨面纱后的容颜没有一点好奇心,那绝对是假的。只是他看重的是田可馨的才能谋略,虽然一直以来田可馨都没有太多表现的机会——而张瑄相信,这一次的西征,与大食人的激烈碰撞,将是田可馨真正发挥作用的时候。 真正的两军对垒、两个强盛大国的碰撞、大兵团的交锋,田可馨的谋略可弥补郭子仪的韬略之不足。这是张瑄一直以来将田可馨带在身边的主要因素。 至于田可馨容颜为何,并不重要。纵然田可馨奇丑无比,也丝毫不能影响她在张瑄心目中的地位。 然而田可馨却突然揭下了面纱,对于张瑄来说,非常突然。突然到一个让他愕然的程度。 他目光一凝,面前出现了一张无比美貌的面孔,让人一见为之惊艳的面孔,远远比张瑄想象中的更美。但美则美矣,只是这张绝美的面孔上,眼窝深陷鼻梁高挺,淡褐色的眼球闪烁间,充斥着无尽的异域风情。 张瑄一怔,忍不住霍然起身,扬手指着田可馨讶然道,“你……你究竟是何人?” 张瑄万万没有料到,田可馨的面纱背后竟然是一张一张异族女子的面孔。这样的风情万种,让他多少感觉有些匪夷所思。 田可馨伏地不起,轻轻一叹,“陛下,可馨并无欺瞒之意。可馨母亲是突厥舞女,与家父一夕之欢生下可馨,便撒手人寰。家父并未因可馨生母地位卑贱而轻视可馨,一力将可馨抚养成人并大力栽培可馨……” 张瑄缓缓坐了下去,片刻的震惊之后,他已经接受了田可馨的面孔。田可馨竟然有突厥血统,吃惊虽然吃惊,却也不是不能接受的结果。事实上,在这个开放的时代,各民族间的通婚和婚配生育,乃是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事情。 “呵呵,朕倒是没有料到,可馨竟有突厥血统。”张瑄笑了笑,“倒是朕失言、失态了。” 田可馨抬头凝望着皇帝,静静而毅然道,“可馨今日摘去面纱,拜谢陛下册封可馨父亲的恩典,请陛下不要嫌弃可馨粗鄙!” 田可馨的话语中充满着淡淡的无奈和暧昧的暗示,显然是要自荐枕席了。她在郭子仪的误导下陷入了思维的误区,认为皇帝之所以一直不肯册封田承嗣是因为对她有心思,如今皇帝主动开口册封田承嗣,这显然意味着要捅破这层窗户纸——田可馨无奈之下,只得主动摘去面纱,也算是要认命了。 她是突厥舞女所生,其母身份低贱,若不是田承嗣的呵护和教养,她根本就难以存活。因此在她的心目中,田承嗣既是父亲,又是恩人。为了父亲和家族的前途命运,她不能不忍痛有所取舍。 张瑄大为尴尬。 他长出了一口气,避过了田可馨清澈幽深的眼神,苦笑道,“可馨你先回去歇息吧,夜深了,朕……朕着实并无非分之想,你多心了。去吧,去吧!” 张瑄挥了挥手。 田可馨一怔,旋即脸色涨红起来。 她跟随皇帝身边多时,对皇帝的性情很是了解,此刻见皇帝如此情态,就知道是自己误会了。一念及此,她不禁大窘,赶紧叩首谢恩,起身狼狈地匆匆而去,临走时竟然将她的面纱遗漏在地上。 郭芙其实就站在厅口等候,听着里面的动静,见田可馨匆匆奔出,不禁轻笑道,“可馨姐姐,奴可是给你创造了机会了,你自己没有抓住,日后可不要怪奴不帮忙——呀,可馨姐姐,你的面纱呢!” 田可馨脸色绯红,掩面而去。 身后传来郭芙清脆的笑声,在夜空中回荡着。 …… …… 过了上元节,凉州城就进入了繁忙的大军出征倒计时。城里城外,军卒往来穿梭,军营号角争鸣,战马嘶鸣,各种辎重粮草在城外堆积如山。 自上元夜之后,田可馨虽然仍带着面纱示人,但她已经不怎么避讳一些关系密切的人了。除了郭芙之外,就连苏扈冬和李腾空也相继知道了她有突厥人的血统,是一个混血美女。当然,外臣中知晓的人还是不多。 田可馨为了避免尴尬,直接出城住进了军营之中。在西征大军中,她将担任西征行军大营“总参谋长”,行营军师将军参赞军机事,成为郭子仪这个军中统率的最主要幕僚。 皇帝御驾亲征,这行军主帅自然是皇帝挂名。但皇帝不可能亲自署理行军事务,所以这行军之事,还是要由郭子仪来具体掌控,田可馨就相当于郭子仪的副官,有面奏皇帝和参赞军机的权力。 此次出征,郭子仪、南霁云、雷万春、李嗣业都要随军出征,这是皇帝标下最得力的战将。而皇帝早已下诏,将仆固怀恩紧急调来,一同西征,目的主要是为了让仆固怀恩接替程千里,镇守北庭并安抚西域局面。 仆固怀恩已经在路上,估计也就是这三两日就会抵达河西,随他一起来的还有两万飞豹军。 接替仆固怀恩镇守范阳的是羽林大将军张同。张同也是从张瑄起兵开国的元勋之一,同时他的女儿亦为皇妃,算是张瑄手下堪能重用和信任的大臣之一。 田承嗣由此离开范阳,接替了张同的位置,其实并无多少实际的兵权,京城真正的兵权还是掌握在颜真卿手里。不过,对于田承嗣而言,这已经是很满足了。 三品大将军,也是京城一方权贵,无人敢小觑他。况且他女儿在皇帝身边,已经被很多人视为了皇帝的禁脔、未来的皇妃。 永宁三年三月初一,仆固怀恩终于率军抵达凉州之外。 凉州城外兵马调动频繁,当地百姓和城中商贾早已见怪不怪,所以仆固怀恩这两万人的到来,并没有激起太大的波澜,甚至缺乏必要的关注。 仆固怀恩带着两名亲兵驰马进城,直奔“皇宫”。 听说仆固怀恩到了,张瑄哈哈大笑,亲自带郭子仪和张巡等人迎在了正厅之口处。 仆固怀恩见皇帝竟然亲自出迎,大惊失色,匆匆奔过来跪伏在地朗声道,“臣拜见陛下,臣岂敢劳陛下圣驾出迎,不胜惶恐之至!” 张瑄微微一笑,示意南霁云上前将仆固怀恩扶起。 “仆固怀恩,朕急召你率军前来助战,你可知朕的用意?”张瑄轻轻笑道。 仆固怀恩摇了摇头,“臣不知,请陛下明示!” 说实话,仆固怀恩对皇帝调他离开范阳,心里多少有些不乐意。他坐镇范阳,正要大展手脚,将范阳一镇治理成繁盛之地,甚至将势力范围扩展到奚人之地和东夷之地,连海外的高丽都列入了他经营的规划之中,可就在这个时候,皇帝一道诏书将他调走了,他焉能不郁闷。 “郭相。”张瑄扫了郭子仪一眼。 郭子仪会心一笑,赶紧将西域的局面以及北庭程千里严重渎职,导致突骑施人势力渗透北庭大部且对朝廷隐瞒不报等情形详细说了一遍。 张瑄淡然一笑,“朕思前想后,这北庭安西之地非常重要,而有能力经营好这片广袤土地的,天下间也唯有卿一人了。” “朕西征西域,然武力威慑只能维持暂时的安定,长久安定繁荣还是要卿殚精竭虑,为朕分忧了。封常清亦将随朕出征,朕有意将安西与北庭合并为西域大都督府,辖制三道三十六州,将西域军政要务悉数托付于卿,不知你意下如何?” 仆固怀恩深感皇帝的信任,西域与北庭合并,日后他所统辖的将是整个西域之地,起码是十个范阳那么大,皇帝能将如此重任交给他,足以说明一切了。 仆固怀恩感激涕零,跪伏在地颤声呼道,“陛下皇恩浩荡,臣当为陛下肝脑涂地!” 作为胡人将领,仆固怀恩的权势地位因此将达到一个巅峰,在皇帝手下的地方大员中,无人可及。而且,他和杨涟还是天下藩镇中唯一掌控行政与军事大权合一的地方诸侯,其地位远远不是安思顺等人所能及的。 当然,在吐蕃两道和西域这种特殊的区域实行军政统一集权,只是张瑄的权宜之计,日后的趋势还是要军政分离。在张瑄的谋划中,十年后,天下兵马藩镇将逐步成为纯粹的军事主官,有稳定边防和地方治安之权,却无干涉行政治理之权。 而现在的地方藩镇,大部分其实都推进了军政分离。 “朕不需要你肝脑涂地,朕只希望你能尽忠职守!朕灭了吐蕃,将吐蕃交给了杨涟,朕不日即将平定整个西域,将西域纳入朝廷治理,而就将西域交给你!你能将西域管好、不出乱子,就是大功一件,朕日后绝不会亏待了你。” 张瑄俯身下去,亲自扶起仆固怀恩,淡淡道。 “好了,传朕的旨意,后日出征,讨伐西域!”张瑄猛然挥了挥手,大步而去。 不多时,城外军营中就回荡着悠扬嘹亮的军号声,神策军、神武军、飞虎军三军,以及回纥五万军马、仆固怀恩的两万飞虎军,即刻收拾刀枪,捡视装备辎重,做着出征前的最后准备。 …… 第453章突骑施人的婊子 第453章突骑施人的婊子 第453章突骑施人的婊子 永宁三年三月初三日,春风和煦,中华皇帝张瑄再次御驾西征。 是日,皇帝册封郭子仪为行军兵马大总管兼三军巡抚使,领飞虎军。田可馨为三军行营军师将军、参赞军机。册封南霁云为神策军大总管、雷万春为副总管,居为中军,册封李嗣业为神武军大总管,居为右军。册封张巡为三军后勤大总管,领军两万为后队,专司粮草辎重调度。册封回纥王子葛勒为回纥上将军,自率回纥军马5万助战。 含回纥军马在内,共计22万大军西征,号称大军三十万。这是中原王朝有史以来对西域作战人数、规模最为浩大的一次,也是由穿越者主导的历史轨迹、绝无仅有的一次。 大军从凉州出发,分成三大队,个保持一个时辰的间隔,沿着丝绸古道,进玉门关,向西域南道进发。 凉州城外的百姓从三月初三日的早上开始一直都在观看大军的移动出征,直到三月初四日的早上,每支部队都由骑兵打头,后面跟随着长长的步军队伍,其后是弓箭手、盾牌手、火器营等专业类军种,最后是绵延数里不绝的粮草辎重队伍,数千头骆驼、成千上万的车马,载着大军所需的粮草和各种军需用品。 张巡没有随军一起出征,他仍然坐镇凉州,负责源源不断地调拨粮草辎重往西域运输,支持整个大军的行动。 这样声势浩大的西征,如果没有一个庞大国家机器的全力开动支持,是不可能完成的。 凉州至甘州有数百里的路程。两城之间有几条从祁连山上流下的河水,流经干燥的沙漠戈壁边缘形成一片片绿洲。 西征大军第一日在江坝河畔宿营,第二天则在碳山河,第三日则在靠近沙漠附近的无名河滩上宿营。当晚,整整一夜都能听得见如同雷鸣一般的风沙呼啸声。第五日,大军则抵达水磨河,从第六日清早开始,越过疏勒河,走进了由两山夹着的东西向的星星峡大峡谷。 过了星星峡,进入西域的道路,便是一条没有歧路的坦途。 …… …… 伊吾是西域的东大门,理论上说是中原王朝河西藩镇控制的最边缘的一座大城,原本属于陇右道,尔后张瑄重组天下藩镇,又划归河西节制。 正午时分,一支数百人的商队从甘州的方向而来,缓缓进了城。 打扮为商客的张瑄站在低矮的城门下仰首望着,见那城门楼上飘扬着的几面破旧褴褛的象征中华王朝河西藩镇管辖的军旗,暗暗皱了皱眉。 这本来是一座军马重镇,如今却形同虚设。朝廷的驻军本有500人,如今看样子连一百人都凑不齐。 几个慵懒的军卒站在城门口,抱着长枪漠然打量着进出城门的商客,站在阳光地里,几乎要昏昏欲睡过去。 因为中华皇帝西征,西征大军正在朝西域而来的缘故,其实通过伊吾进入中原的西域商客已经不多见了。不过,正因如此,伊吾城成了过往客商暂避战祸的聚集地,入春以来,便都一反常态的热闹。 化妆为随从的南霁云带着彪悍的护军围拢过来,伏在张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张瑄叹了口气,回头来招呼着跟随他一路微服西来的李腾空和郭芙,率先进了城。 李腾空本来要留在凉州陪伴苏扈冬待产,但后来听闻皇帝要微服潜进西域,便就改变了主意,决定跟随在皇帝身边保护。李腾空一来,郭芙也就跟了来。而尽管郭子仪等人强烈反对,但皇帝还是一意孤行,秘密带着南霁云和数百护军化妆为商客,脱离大军而去。 张瑄要亲眼看一看西域的情形,这有助于他的决策。 进了城,这是一座张瑄自穿越以来所见过的最为狭小和肮脏的城池。 街道两旁,粗鄙的店铺林立,多是卖吃食的。屋前悬挂着烤羊肉和烤胡饼的店铺大门敞开着,苍蝇哄哄,烤肉的糊味和强烈的汗臭味混杂在一起,散发出呛人的奇臭。 张瑄身后的南霁云和包括皇帝贴身十八铁卫在内的诸多护军面不改色,而打扮成商客家眷的郭芙和李腾空则忍不住掩鼻皱眉。 前面传来粗野的哄笑声。张瑄加快脚步,分开人群,望去。 只见街道一侧,一条案板上,一个女子衣裙破烂不堪,近乎半裸,躺在那里。张瑄一眼就看出,这女子不是汉人,也不是普通的西域胡人,应该是突骑施人。 她的皮肤白皙,脸部五官肮脏,身材却是异样的火爆丰满。仰起的脸上,颧骨突出,下颚削细,眼窝塌陷,眼神晦暗。 在横卧着的女子跟前,站着一个面目狰狞持着上半身的壮汉,一看就是不知道西域某国的胡人。他手持皮鞭,一边鞭笞女子,一边哈哈狂笑,呼喝着,“一贯钱就卖了,这样的女人买回家去,保能生养!” “突骑施人的婊子啊,有没有人开价?一贯钱!” 周遭人的哄笑声、胡人壮汉的呼喝声,以及鞭笞后女子的惨叫声混成一团,那女子腰部已经血肉模糊一片。郭芙有些不忍心地别过头去,暗暗扯了扯张瑄的衣襟。 而李腾空则皱着眉头,怒视着这鞭笞的胡人汉子。 “怎么回事?”张瑄使了一个眼色,一个护军上前去喝问道。 “怎么回事?这就是老子抓来的一个突骑施的婊子,突骑施人都是强盗,他们的女人都是婊子,知道不?突骑施人杀了老子的家人和族人,老子好不容易才逮住这么一个突骑施婊子,卖点盘缠回龟兹——一贯钱都没有人买?” 胡人凶狠地瞪了张瑄等人一眼,“不买就都滚开!别阻挡了老子做生意。” 胡人又是狠狠的一鞭子落下,女子横卧着高亢地惨叫起来。 李腾空再也按捺不住,抓住张瑄的手紧紧捏了捏。 张瑄向南霁云使了一个眼色,南霁云上前从怀里掏出一枚银饼来,大喝道,“好了,这女子我家老爷买下了!” …… …… 在李腾空和郭芙的强烈反对下,张瑄等人只得离开伊吾城,出城去在一个背风的山坡下自行扎下营寨,没有在城中留宿。李腾空一看城里那脏乎乎的条件,就倒了胃口。 出了城,安下营寨,李腾空和郭芙忙着照顾救治那个突骑施女人,张瑄则在南霁云等护军的保护下,走上高坡,凝视着巴里坤和蒲雷海的方向,面色阴沉。 从打探了解到的情况来看,北庭的局面远远比他想象中的更加恶劣。 程千里的北庭都护府据说已经迁至巴里坤,但龟缩在巴里坤一带,对北庭的控制力无限丧失。而突骑施人在北庭无比猖獗,四处派出部族袭扰商客,甚至是攻占城池,北庭都护府所属的诸多戍堡早已沦陷。而北庭昔日所在的护城,如今已经被突骑施人所占据。 尽管中华皇帝举30万大军西征的消息早已传进西域,但似乎并没有对突骑施人产生多大的影响。突骑施人的主力虽然西撤,但留在北庭的起码还有上万突骑施骑兵。 “陛下,程千里真是……刚才臣得到消息,北庭都护府所属还有两万兵马,但程千里龟缩在巴里坤一城不出,眼睁睁地看着突骑施骑兵四处袭扰商道,在各城之间烧杀掳掠。”南霁云沉声道,“突骑施人其实人数并不多,袭扰北庭的突骑施人绝非是突骑施的主力。” 张瑄怅然一声叹息,“南八,朕看错了程千里,是朕之过也。他无能倒也罢了,但北庭情况如此恶劣,他竟敢向朝廷隐瞒不报,如此恶行,让朕不可忍受!” “陛下勿忧,我大军即刻进军西域,开进北庭,扫平突骑施人之患指日可待。” “陛下,臣以为,我等不可再往西进了,不如就在伊吾等待大军到来……”南霁云犹豫了一下,还是主动劝道。为了皇帝的安危,他不建议皇帝在孤身深入这兵荒马乱突骑施骑兵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的北庭之地了。 张瑄摇了摇头,淡淡道,“不,朕还要继续往西北方向看一看,甚至去那巴里坤见见程千里。大军行动迟缓,进入伊吾起码还要十余日,朕等不及了。” “明日一早,尔等随朕北上,奔驰巴里坤。” 南霁云无奈,只得抱拳遵命。 这个时候,李腾空和郭芙匆匆从营帐中出来,远远招呼了一声。 张瑄回头望着两女,两女并肩行来,向张瑄压低声音道,“陛下,臣妾问清楚了,这女子正是突骑施人,似乎出身来历还不简单,应该是突骑施进占瀚海城的将领家眷。” 张瑄皱了皱眉,“将她带在身边,待她伤好一些,就放她离开吧。” 李腾空犹豫了一下,“陛下,她的伤其实都是一些皮外伤,再加上被饿了好几天,估计将养两日就好了。只是她一个突骑施女人,若是放她离开,怕她也回不了突骑施去,迟早也是白白送命。” “也罢,就将她留在我们身边,日后看情况再说。”张瑄默然片刻,转身而去,“朕去看看这女子。” 张瑄一头钻进了营帐。 那突骑施女子正蜷缩在毛毡上,身上穿着一件李腾空的衣裙,脸上也被郭芙帮着清洗干净,露出一张年纪并不大比较秀美的白皙面孔来。 张瑄默然趺坐了下去,就在女子的对面。 女子紧张地畏惧地望着张瑄,只待郭芙和李腾空也钻进营帐来,这才明显感觉她松了一口气。 “你能不能听懂我说话?”张瑄低低道。 “能。”突骑施女子犹豫了一会,开口道,声音倒也清脆,“我父亲是商客,小女笯丽,曾经随父亲在长安住过三年。” “你……你为什么落在伊吾?”张瑄又问道。 笯丽欲言又止,却是沉默了下去。白皙得有些苍白的秀美面孔上哆嗦着,深陷的眼窝中滑落两颗泪珠。 郭芙有些不落忍,扯了扯张瑄的胳膊轻轻道,“夫君,她受惊吓过度,还是改日再问吧……” 张瑄嘴角轻轻一抽,却是缓缓点了点头,起身离去。 凭直觉,他觉得他们今日无意中救下的这个突骑施女人并不简单。这个突骑施女子给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尤其是她那隐藏在惊惶和恐惧之后的某种气息,让他若有所思。 出了营帐,见李腾空也跟了出来,张瑄回头伏在她耳边小声道,“空儿,要看好这个女人,我感觉,这不是一个普通的突骑施女人。” …… …… 第二天上午,在张瑄的坚持下,他们一行数百人又混合上了另外一个来自葛逻禄的商队,一起向巴里坤的方向行进而去。 北庭处在突骑施人的骑兵袭扰之下,因此这往来的商队往往是成群结队夹杂着商客的护卫家奴。 两日后,混合商队在距离巴里坤不足百里的一处山坡上扎营。 近千人的队伍,加上各种货物堆积,在这座高坡之上,倒也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营地。对于安全,张瑄也没有多想,因为此地就在巴里坤的外围,程千里军马的眼皮底下,纵然程千里再怎么不顶用,突骑施人也不至于在巴里坤外围嚣张劫掠商队吧? 这是张瑄的想法,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不过,皇帝在此,南霁云和他手下的500神策精锐铁骑不敢怠慢,在营地外围戒备森严,连在山坡之下,都安排了暗哨。 夜幕透白的时候,突然一声凄厉的牛角号声划破了沉寂。几十只羽箭划破长空,落在营地的外侧,而奔腾的马蹄声和呼喝声,旋即将整个营地惊醒。 葛逻禄商客大惊失色,不过,长年行走商道,他们倒也并不慌乱。很快便聚集起数百人的队伍来,手持弯刀和长矛,将自己所属的货物保护在内。 张瑄披衣而出,南霁云与他手下的军卒面色肃然地立即聚集起来,将皇帝和两位皇妃保护在圈子里。 “不要慌!只有不足千人,我们还能应付!”南霁云暴喝一声,“十八铁卫,带一百人誓死保护老爷,其余儿郎们,随某杀下坡去!” …… 第454章拿下程千里 第454章拿下程千里 第454章拿下程千里 拂晓的曙光下,张瑄俯身向下望去,只见一支突骑施人的骑兵队伍挥舞着明晃晃的弯刀,凶悍地呼喝着,纵马驰来。 看得出,这又是一支从魔鬼城方向出来劫掠的突骑施散兵,人数并不多,应该不到千余人。 所以,南霁云并不慌张,而张瑄也凛然不惧。 南霁云手下有500悍卒,是身经百战的精锐勇士,是从数十万大军中挑选出来的保护皇帝的亲卫。而且装备精良,还配备了充足的火器。这样的精锐骁勇之师如果连一支突骑施人的散兵游勇都击溃不了,那南霁云该一头撞死南墙算了。 南霁云反应很快,他手下的500悍卒同样反应迅速。 等山坡上的商贾卫队经过了片刻的慌乱集合起来,南霁云早已率手下起兵高举长枪呐喊着向山坡下冲杀过去。 张瑄手持宝剑站在那里,面色肃然。 十八铁卫将手里的陌刀横在胸前,护持在他的左右。 郭芙和李腾空则是一身劲装,神情有些紧张地握着宝剑环顾四周,她们担心皇帝的安全。 南霁云率军冲下山坡,猛然长枪一指。500护军嘎然止住马蹄,动作整齐划一。 “神火飞鸦,准备!” 南霁云高喊一声。 他准备使用火器了。尽管在他眼里,对这支不足千人的突骑施散兵队使用火器,多少有些小题大做,甚至会暴露他们的身份。但皇帝就在山坡之上,必须要百分百地确保安全,南霁云不敢冒一点风险。 “放!” 随着南霁云一声号令,500护军训练有素的将手里的火箭发射而出,密集的火箭闪烁着火光,划过黎明的长空,呼啸着向突骑施人的队伍飞射而去。 突骑施人从另外一个商贾的营地劫掠而来,精神头十足。严格说起来,论起战斗力,突骑施骑兵比吐蕃骑兵也差不了多少,属于突厥人中的好战种族。 但突骑施何曾见过这种传说中的火器,当火箭轰然落下并次第发生剧烈的爆炸之后,他们的阵型当即就乱成一团,不少突骑施骑兵被这突如天降的神兵利器炸死炸伤,马嘶长鸣,惨呼不断,互相开始踩踏。 “冲杀过去,就地歼灭!”南霁云暴喝道。 500护军冲杀过去,突骑施人本就惊慌失措阵型打乱,旋即就被彻底冲溃,有些四散奔逃,而有些则被护军趁势斩落马下。 南霁云搭弓引箭,将一个逃跑的突骑施骑兵射落马下,怒吼道,“追上去,一个也不许逃走!” …… …… 这一场小规模的交战来得仓促突然,也结束得非常迅猛。就在高坡上一干葛逻禄商贾和护卫队的目瞪口呆下,前后不足一个时辰,南霁云就率500护军结束了战斗,不远处的战场上撂下一地突骑施骑兵的尸首。 没有一个逃走,就地全部歼灭。而南霁云的500军卒一个未亡,只有十余人身负轻伤。 不过,由此一来,这数百葛逻禄商客及其护卫队也就猛然醒悟过来,原来这一队来自中原的商客并非真正的商客,而是……而是中华王朝的正规军! 而这个被军卒护卫在其中的年轻人……应该不是普通人,身份非同一般。不少葛逻禄商客神色复杂甚至有些畏惧地扭头望着张瑄,却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来搭讪。 突骑施女子笯丽神色震惊地躲在人群外围,眼眸微微有些闪烁。 她猛然发现张瑄转身扫视过来,赶紧恭谨敬畏地垂下头去。 因为当着一众葛逻禄商客,南霁云不能行君臣大礼,只是抱拳压低声音道,“老爷,突骑施人全部歼灭!” “好。”张瑄点了点头,扭头环视另一侧聚集在一起的葛逻禄商队,淡淡道,“南八,看来我们不能继续与他们同行了,传令下去,立即拔营启程,奔驰巴里坤!朕要立即去见一见程千里!” 张瑄的声音虽然低沉,但却隐藏着无尽的怒火。 就在北庭都护府所在的治府巴里坤城外围,可以说就在程千里的眼皮底下,竟然还有突骑施人四处劫掠商客,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程千里的北庭都护府及其近两万驻军,都是形同虚设的摆设。 这已经不是程千里懦弱无能的问题了,而是一种严重的渎职,朝廷体面因此沦丧殆尽。 南霁云心里咯噔一声,不敢多说什么,立即整军收拾行装,护卫着张瑄和李腾空、郭芙纵马驰下高坡,沐浴着清晨的朝霞,向巴里坤的方向奔驰而去。 夕阳西下,张瑄率队来到巴里坤城。 巴里坤城又名大河城,是伊吾军所筑,原为军屯城堡,后来逐渐发展成北庭的一座大城。 城为长方形,分为主城和附城。两座城东西并列,相互间仅有一墙之隔,城墙中部有门道相通。主城南北长十余里,东西宽数里。城墙最高近10米,宽12米。 西墙开有一门,门宽4米。东墙即附城西墙,除在中部开有一门道可进出主城外,在附城内置马面三个,门道北端一个,南端两个。 城墙的四角设有角楼,但从张瑄等人这个角度望过去,角楼上竟无哨兵把守。 城门虽然洞开,但进出的人流非常稀少。而城西旷野上的军营方向,则更为冷清,如果不是迎风飘扬的军旗还在,如果不是时不时传出一声声战马的嘶鸣,张瑄都怀疑这是不是一座空营。 张瑄眉头紧皱,跨在马上默然不语。 南霁云在一旁恭谨施礼道,“陛下,臣是不是进城通报程千里,让程千里出城迎接?” 张瑄嘴角轻轻一抽,摇了摇头,“先不必了。走,我等进城去看看。” 说完,张瑄率先驰去。 到了城门之前,守门的几个军卒看到张瑄随从众多,还带有数辆马车,皆汉人打扮,就猜测是来自中原的大商客。 但巴里坤并不属于商客的必经之地,中原往西域的商客很少进入这座城池,因此张瑄等人的到来引起了士卒的狐疑。 一个小头目模样的军汉挥舞着手里的长矛,操着浓重的关中腔调大声喝问道,“尔等是什么人?” 南霁云上前一步抱拳道,“诸位军爷,我们是中京商客,要去瀚海城做买卖,途径此地,请允许我们进城安歇一夜。” “本城是北庭都护府城,不接纳商客,你们还是原路返回吧。再说前面的瀚海城已经是突骑施人的地盘,你们中原来的商客过去岂不是自寻死路?”毕竟是来自故国的同胞,虽然军汉的态度并不友好,但明显也是一番好意。 南霁云故意道,“呀!瀚海城不是朝廷北庭都护府管辖的地方吗?某家去年还经过瀚海城往乌苏贩卖皮货,怎么今年就被突骑施人占了?” 军汉皱了皱眉,沉声斥责道,“少废话!跟你们说了,去不得就是去不得!我实话告诉你们吧,这一路上到处都是突骑施盗贼,专门劫掠商客,尤其是你们这种来自中原的有钱人。如果不想死,就赶紧退回伊吾去,改道高昌。” 南霁云再三跟军汉说情,要进城去安歇一夜,但军汉就是不肯放行。这倒也不是军汉故意找茬,显然这座城池目前已经被列为军屯之城,没有民居和商贸的功能了。城里除了北庭都护府的各个衙门之外,也就是驻军衙署。 张瑄有些不耐了,他也看出来了,今日如果不亮明身份,这巴里坤城是进不去了。 一念及此,他轻轻干咳了两声。 南霁云会意,立即面色一肃,掏出皇帝的御用金牌高举在手中,大声喝道,“速速去通报程千里,陛下驾到!李贵妃娘娘和端妃娘娘驾到!” 说话间,十八铁卫也好,500护军也罢,都将外边的罩衣脱去,露出其内的皮甲来。 守门的军汉差点没吓尿了裤子,一时间呆在那里,反应不过来。 他身处在这种鸟不拉屎的边陲小城,怎么可能想到,皇帝陛下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南霁云暴喝一声,“还不赶紧去通报程千里?” …… …… 500军卒列队严阵以待,李腾空和郭芙一左一右侍立身侧,而身后则是换上了一身大将军甲胄威风凛凛的南霁云。 震天的军鼓响起,密集的脚步声传来,程千里穿着官袍匆匆奔走出城,身后是百余名北庭都护府的官吏将佐。 程千里匆匆扫了一眼,见果然是皇帝驾到,立即诚惶诚恐地拜倒了下去,率一众从官朗声高呼道,“陛下和两位娘娘驾到,臣等有失远迎,罪该万死!吾皇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万岁!” 张瑄身后,500护军也慨然跪拜了下去,一起山呼万岁。 那跟随几个杂役站在外围的突骑施女子笯丽脸色震惊地凝视着这厢,也心惊胆战地跪拜了下去。她虽然猜测张瑄身份非同一般,但万万没有想到,这在伊吾城救了她的人竟是中华王朝的皇帝陛下。 张瑄大步上前,怒视着程千里,大声道,“来人,将程千里给朕拿下!” 张瑄这话一出,南霁云身后的两个彪悍士卒就冲上前去,将程千里死死地扣在地上。 程千里颤声高呼,“陛下,臣犯有何罪?” 他身后的百余属官将佐也都愕然抬头,望着皇帝。 …… 第455章奔袭瀚海城,朕为马前卒 第455章奔袭瀚海城,朕为马前卒 “你竟然不知身犯何罪?”张瑄怒极,冷笑了起来 蓦然,他扬手指着程千里怒斥道,“既然你在朕面前装糊涂,那么,朕就给你说说” “你将北庭都护府从瀚海城迁至巴里坤,可曾向朝廷禀报过?突骑施人侵略北庭,你为什么要欺瞒于朕?”张瑄的声音一落,程千里强自辩解道,“陛下,臣率北庭都护府迁至巴里坤,并非擅做主张臣曾经三次向朝廷上一一突骑施人背叛朝廷,联合大食人和葛逻禄人袭扰北庭,臣无奈之下,准备南迁” “臣三次上,都没有收到朝廷的回复臣想来,或者是因为西域、北庭动荡,臣派出去的信使被突骑施人截获” “当时突骑施人两万大军两路进攻北庭,连克十余城,臣万般无奈之下,只得举兵南迁,率军驻扎在巴里坤一线,阻挡突骑施人南侵” 张瑄愕然,他见过不要脸的,还真是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他万万没有想到,这程千里竟是这种颜无耻之人看来,程千里早就打定了主意,就是si不认账 “这么说来,你身为北庭大都督,将北庭大部分疆域失陷于突骑施人之手,还向朝廷隐瞒不报,非但无罪还是有功了?” 张瑄的脸色变得无比阴沉,“好一个阻挡突骑施人南侵程千里,你可真是无耻到了一个极点” “朕此来巴里坤,在半路上就遭遇了突骑施骑兵程千里就在你的眼皮底下就在巴里坤城的外围,突骑施骑兵四处劫掠商客,你还有脸说阻挡突骑施人有功?” “巴里坤驻军接近两万,而北庭的突骑施人累积不足三万人原本不足为惧可你拥兵龟缩不出,以至于北庭十余城全部沦陷程千里你当着朕的面,竟敢如此巧舌如簧狡辩推诿不思悔改” “混账东西,无耻之尤” “朕以500军卒尚能歼灭突骑施千人队尔等两万大军竟盘踞巴里坤畏惧不出,让我中华朝廷威严扫地” 张瑄猛然挥手朗声怒斥“南八,宣旨罢黜程千里一应官职军职,贬为庶民,押解进京待朕西征回京,再行处置” “八百里加急传令仆固怀恩,命仆固怀恩十日内赶至巴里坤,接替程千里” 张瑄跺了跺脚,扬起一圈烟尘 程千里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的苍白,他的肩头轻颤,嘴角抽搐,瘫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他没有想到皇帝会这么不讲情面,又是如此当机立断,直接罢免了他一不足一盏茶的时间,他就从二品高官、地方大员沦为阶下囚 他其实也并非有意要欺瞒皇帝,只是他畏惧于突骑施骑兵强悍,不敢出战,生怕与突骑施人正面作战吃了败仗导致遗臭万年,毁了一辈子的声名,所以才一步步退缩忍让,准冇备等皇帝的西征大军进入西域,然后再率军反扑夺回北庭之地,这样一来,纵然皇帝知道他有些过失,也不至于丢官罢爵 可皇帝来得太快了而皇帝对他的裁处也太过电闪雷鸣他却不知,张瑄早就在出征之前,就已经决定将他拿下,而仆固怀恩就是接替他来的 程千里手下的属官从将有些惶然,生怕皇帝会从程千里开始,往下牵连出很多人来 毕竟,如果程千里有罪,他手下的臣属也难辞其咎 但皇帝显然并不准备打击一大片拿下程千里是不得不为之,但为了北庭的安定,他决定只问责首恶,不问从者 程千里当场被军卒拿下,解去官袍,关进囚车准备押解回京 北庭都护府数层以上的官员将佐齐聚巴里坤城程千里帅府的大堂,张瑄换上一身鲜亮的天子甲胄,手持龙泉宝剑,神色肃然大步而入他的身后是同样一身甲胄英姿飒爽的李腾空和郭芙两员女将,再往后就是南霁云这个随驾大将 “臣等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在北庭都护府众官众将的山呼万岁声中,张瑄大步走上帅堂落座,郭芙和李腾空分坐在他左右,而南霁云则站立在他的身后 “尔等平身”张瑄长出了一口气,朗声道,“朕御驾亲征西域,其意在于一举荡平外患扫平诸胡,将整个西域北庭纳入朝廷辖制” “朕一路行来,所到之处,可谓是民生凋敝混乱不堪,突骑施骑兵四处劫掠商客,商道几乎断绝作为中华皇帝,朕觉得非常羞愧一一朕的两万大军就在巴里鞭,白白消耗着粮草和国弩,眼睁睁地看着突骑施人烧杀掳掠” “有商客曾与朕言说,北庭都护府早就名存实亡了,中华军马在北庭就是摆设,根本不敢与突骑施人作战朕来问你们,究竟是不是这样?你们都是朕的臣子,朝廷命官,军中宿将,难道真的是被突骑施人吓破了胆子吗?” 张瑄声色俱厉,猛然一拍桌案 众人都脸色涨红羞愧无言,垂下头去 “抬起头来,望着朕回答朕,是不是被突骑施人吓破了胆子?畏惧不敢战?”张瑄一声暴喝 北庭都护府所属瀚海军指挥使孙挺咬了咬牙,出班躬身颤声道,“陛下,末将等自知有罪,惭愧难言末将愿意向陛下请命,即刻率军出城,奔袭瀚海城,与突骑施人决一si战,洗雪瀚海军不战而退之耻辱” “请陛下开恩,末将等愿意si战雪耻”很多将领都跟在孙挺身后,跪拜了下去,齐声高呼 其实这些将官对于程千里不战而退多有微词,只是因为程千里是北庭经营多年,又是主官一手遮天,无人敢反对他的命令罢了 张瑄端坐在那里,他眼角的余光扫了犹自站在一旁垂首不语的以北庭副都护欧阳杰为首的十余文官武将,知道这些人是程千里的心腹,程千里不战而退龟缩巴里坤城不出,与这些人的蛊惑大有关系 张瑄心里虽然大为不满,但这个时候,他也不好再将这些人治罪,因为他毕竟还要考虑到两万瀚海军的军心稳定和整个北庭局势的平稳过渡当然,一旦他的西征大军抵达巴里坤或者伊吾,仆固怀恩率他的两万飞豹军赶至,他就不会再有那么多顾忌了 “好,朕就给你们一个机会”张瑄缓缓起身来,“南八,朕命你暂代瀚海军大将军,孙挺,朕册封你为瀚海军将军、北庭行军副总管,尔二人聚集全军,明日一早出巴里坤,奔袭瀚海城” “朕与李贵妃和端妃将亲自从军,在军中为马前卒朕要以此一战,昭告西域北庭诸胡,我中华国威军威凛然不可侵犯” “陛下圣明吾皇万岁万万岁” 三时分,南霁云和孙挺率两万瀚海军出巴里坤奔袭瀚海城张瑄与李腾空和郭芙也在军中,皇帝临危不惧亲自参战,这极大地调动起瀚海军军卒的士气来 从巴里坤到瀚海城,其实直线距离不足两百里南霁云当机立断,率军插过沙漠戈壁,抄近道向瀚海城进军,第三日午后就抵达了瀚海城外围 中华军队大举来袭,突骑施人在两个时辰前就得到了消息,紧闭城门不出,做出了一副固守冇待援的架势 其实这个时候,守在瀚海城的突骑施兵马已经只有一万人了张瑄数十万大军西征,突骑施人的主力部队开始回收突骑施,准备与中华大军决战,此刻留在北庭的只是突骑施北方一个小部族所部,至于四处劫掠的突骑施骑兵,不过是各个部落的散兵游勇,类似于中原的流匪强盗 因为天色已晚,张瑄命令瀚海军在距离瀚海城十余里的高坡上扎营 第二日一早,两万瀚海军分成两路,分别在南霁云和孙挺的率领下两路向瀚海城包抄而去 瀚海城是北庭治所,城防坚固,是北庭第一大城,如果突骑施人坚守不出,倒也是一个难题不过南霁云深知突骑施人不擅守城,迟早还是会按捺不住,出城与瀚海军正面作战的,所以南霁云也不着急,而是命令两路大军徐徐逼近,做围困状 两路瀚海军向两支箭头一样对插瀚海城,瀚海城内突骑施军卒紧守城门,任凭瀚海军军卒怎么骂阵,都不肯出 这不太像突骑施人彪悍的风格,这让张瑄判断,城中的突骑施人肯定没有两万,说不定连一万都不足一念及此,他猛然挥了挥手,他身边的一个铁卫手里的陌刀高举,做了一个信号 南霁云立即打马过来,在马上拜了下去道,“陛下,末将有礼” “南八,将一路上擒获的那数百突骑施人押解在阵前,统统斩首示众”张瑄嘴角一抿,声音无比的冷酷 所谓慈不掌兵,两国交战,大军西征,杀戮是难以避免的,他不会妇人之仁况且这些突骑施强盗劫掠商客和百姓,手底下也不知道有多少条人命,早就罪不容诛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字由启航组提供】 第455章灭突骑施之策 第455章灭突骑施之策 数百突骑施俘虏在捆绑着排成三列围绕在瀚海城下,每一个突骑施俘虏身后,都站着一个凶悍彪悍的扛着陌刀的侩子手。 见事如此,城楼上守防的突骑施人震惊之下,开始喧哗慌乱起来。突骑施主将也就是突骑施某小部落首领坎里大惊失色,趴着城墙俯视着城前那三列即将被斩首示众的突骑施人,面目变得涨红和狰狞。 “杀出去,救回这些族人!” “要杀出去啊,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族人死在我们面前!” “该死的汉人!欺人太甚!” 城楼上的突骑施军卒军心大乱,有人捶胸顿足仰面高呼,有人痛哭流涕,也有人怒形于色咆哮着要杀出城去,坎里见军心乱了,不由勃然大怒回身怒喝道,“都给我闭嘴!嚷嚷什么?这是汉人的诡计,不要上了他们的当!” “紧闭城门,注意守城!城外数万大军,要是城破了,一个都别想活命!滚!” 突骑施军卒面色不忿地都退了下去,但很多将卒心里都颇不以为然。突骑施人善骑兵作战,这种守城待援的玩意儿,根本就不适合突骑施人。而且,中华王朝皇帝御驾亲征,大兵压境,突骑施的主力军队早就回防突骑施本土,怎么可能还有军马来支援瀚海城。 呜咽的军号声骤然响起,在城外瀚海军的军阵中,旌旗飘扬,中间华丽的冠盖下一个英武的年轻人纵马扬鞭,身前身后是无数护军。 坎里凝目望去,心头一沉:看这架势,像是中华皇帝就在城外的军中?突骑施人常年与汉人和汉军打交道,知道汉人的礼仪、规制和服色,只有皇帝才有资格用明黄色,而相应的华丽冠盖,也只有皇帝才具备。 “坏了。中华皇帝若是就在军中,说明中华王朝大军已经赶到,那么,瀚海城真的是保不住了……”坎里心惊胆战地梳理着自己凌乱的心绪,不要说普通士卒了,他这个主将心里都在这一瞬间生出了逃跑的意念。 坎里往后退了一步,这事却听城外瀚海军中军鼓震天而起。 陡然间。军鼓声感戛然而止,一骑从军中奔出。沉声高呼道,“陛下有旨,将袭扰商道掳掠商客犯我疆域的突骑施贼兵全部斩首示众!” “斩!” 随着南霁云的军旗挥舞,数百寒光闪闪的陌刀高高举起然后森然落下,刀光闪动间血光迸现。数百颗突骑施贼兵的头颅滚落在地,动作整齐划一,非常迅捷,以至于这些被斩首的突骑施贼兵连惨呼声都没有来得及发出,就命丧黄泉。 “啊!” “可恨啊!” 反倒是城楼上突骑施军卒见状掩面惨呼,有些则愤怒地将手中的弯刀凶狠地扔下城楼。远远地落在城前的草地上。 城中突骑施军卒来回奔走,咆哮不安,军队几乎失去了控制,要求出城与瀚海军死战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坎里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控制住军队,已经有情绪失去控制的突骑施中低层将领带着所属军卒,呼喝着怒骂着打开城门,冲杀了出去。 见突骑施开城出战,南霁云冷冷一笑,扬手高呼,“神策军,都有。撼天雷迎击!” 数百撼天雷飞舞过去,落在城门口。发出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刚刚冲杀出来的千余突骑施军卒被炸了一个人仰马翻。 烟尘四起。张瑄在中军中高举宝剑振臂高呼,“瀚海军的儿郎们,杀啊!传朕的旨意,冲进瀚海城,斩杀突骑施贼兵最多者,封爵拜将,赏钱百贯!” 早已按捺不住的两万瀚海军卒挥舞着刀枪奋不顾身地冲杀进城去,与困守在瀚海城中的突骑施乱兵展开了惨烈的城防战。 突骑施军马以骑兵为主,几乎没有步卒。而在城中,战马奔袭不开,突骑施人只有仓促间挥起弯刀,与瀚海军进行步战。但如果是面对面的步战,突骑施人虽然彪悍,却根本就不是更加灵巧训练有素的瀚海军士卒的对手。 一个时辰后战斗结束,8千突骑施人除了坎里率数百骑兵拼死冲出城去,溃逃往突骑施本土之外,全部被瀚海军就地歼灭。而瀚海军伤亡者,只有不足两千人,可谓是辉煌大捷。 黄昏日落之间,瀚海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张瑄在护军的保护下纵马进城,直接登上了城楼。向着伊吾的方向眺望片刻,张瑄才淡然回头望着南霁云和瀚海军将领孙挺沉声道,“传令下去,在瀚海城就地休整,等待我军主力——南八,派人去大军中传召,命郭子仪加快速度,急速向瀚海城进军!” “是,陛下,末将遵旨。”南霁云躬身领命,下去传召。 孙挺毕恭毕敬地站在张瑄身后。 张瑄扫了他一眼,经此一战,倒也让他发现了孙挺这个中层将军倒也是一个人才。无论是他的临场指挥才能,还是悍不畏死身先士卒的作战勇气,都堪为良将。 默然片刻,张瑄淡淡道,“孙挺,如何?此一战证明,瀚海军本有战胜突骑施人的能力,但尔等却不战而退,让朝廷大失颜面,还差点葬送了整个北庭都护府!” 孙挺默然躬身,“末将知罪!” “罢了,目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孙挺,你可随朕西征,入郭子仪军中听命!” 张瑄这话一出,孙挺心内狂喜,知道是皇帝提携,噗通一声跪拜在地朗声拜道,“末将当为陛下效死!” 他在瀚海军中不过是一个中级将领,而入西征大军,则肯定会成为一方军队主将。如果在西征中再立军功,封侯拜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 …… 张瑄拿下程千里并亲率瀚海军两万奔袭瀚海城,取得大捷的消息传到大军之中时,郭子仪正率大军进驻伊吾。得到皇帝的诏命,在伊吾略施休整,郭子仪便又率大军启程,向瀚海城进发。 五日后,数十万大军抵达瀚海城。当然。路上,仆固怀恩率自己标下的两万飞豹军入主巴里坤城,接替了程千里的职权,成为北庭的最高军政主官。 按照原计划,张瑄要率西征大军开赴龟兹,在龟兹举行西域诸胡国王朝拜天可汗的盛会,由此宣布削去西域三十六国国号而保留王位和王爵的政令。将安西都护府和北庭都护府所辖之地,全部纳为与中原一提的道、州、县行政体制。 但张瑄根据形势变化。临时决定绕行西北,先灭突骑施,然后再定西域。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如果突骑施这支恶势力不除,西域很难得到真正的安定。阿拉伯人虽然对西域虎视眈眈。但毕竟阿拉伯人目前还没有真正介入到葱岭之下,真正对中华王朝西域治理形成有效威胁的,还是突骑施人。 突骑施是西突厥的一支,国力强盛,疆土辽阔,占据了整个丝绸之路的中段。拥有兵力十余万骑,甚至更多。虽然突骑施人一向作为中原王朝的属国,但实际上并不怎么听招呼,反叛更是家常便饭。 如今突骑施人傍上了阿拉伯人。就更加气焰嚣张。 瀚海城帅府,张瑄端坐其上,众将分列两排。 其实皇帝要进攻突骑施人的打算,并没有出乎郭子仪等人的意料。突骑施人如今在西域如此猖狂,烧杀掳掠抢占地盘,如果突骑施不灭,西域的安定就是一句空话。 “陛下,突骑施现有十大部落。同归吐火仙可汗统领,军力约有十万骑。据臣得到消息。突骑施人目前已经将全部兵力回收突骑施本土,摆出了一副与我朝大军决一死战的架势。” 郭子仪抱拳朗声道。“陛下,突骑施骑兵彪悍,又占据地形优势,我军不宜与之正面相抗。以臣之见,不若徐徐图之,以兵力封锁其国,绝其粮草辎重,使其内部不战而溃。” 郭子仪的策略不能说是错的,稳扎稳打,没有风险,但显然需要耗时日久。 张瑄默然片刻,摇了摇头道,“郭相所言虽然有理,但是,朕等不了那么久。而且,朕举大军西征,大食人肯定有所准备,若是时间拖得太久,我军进攻葱岭之上,与大食人一战,必将十分被动。” “因此,朕决定在三个月之内,平定突骑施。” 张瑄猛然挥手,声音虽然低沉但却刚劲有力不容置疑。 郭子仪等大将对视一眼,心头都有些疑惑。 突骑施不比西域小国,部族数十万,骑兵十余万,算是大国。而突骑施人背靠大食支持,中华大军远道而来,想要在三个月内灭掉突骑施,似乎有些不太可能。 见郭子仪等人面带疑惑,张瑄淡然一笑道,“朕已经命封常清举安西军从西侧奔袭突骑施,而朕自率军居中正面进攻,至于东侧,则力争让葛逻禄人举兵助战。” “葛逻禄?”郭子仪心里一动,但旋即又觉得有些不靠谱。这葛逻禄也是突厥人,要让葛逻禄人出兵攻打突骑施,恐怕难度太大。 “陛下,葛逻禄人一向不服朝廷管束,陛下要让葛逻禄人出兵攻打突骑施,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南霁云突然出班奏道。 南霁云的话一出口,立即得到了郭子仪等人的响应。 张瑄突然笑了,他望着南霁云轻轻道,“南八,朕正准备派人前往葛逻禄,说服葛逻禄人出兵助战。这样吧,你便率军一万,出使葛逻禄,顺便把葛逻禄贴斤叶护的王妃笯丽送回去。” “告诉葛逻禄人,朕已经命回纥可汗骨力裴罗从漠北举兵北上,若是葛逻禄人不服王化,那朕就先灭了葛逻禄再说。朕倒是要看看,朕灭葛逻禄,突骑施人会不会驰援一二!” 郭子仪心里哆嗦了一下,脸上不由自主地就浮现出敬畏之色。原来皇帝在凉州之时,就已经对西域的战局做出了全面的部署和规划,他早就决定要挟制葛逻禄灭突骑施,所以就提前让回纥可汗率军佯攻葛逻禄,给葛逻禄人以巨大的压力。 这样一来,不管葛逻禄人出不出兵,都会被皇帝吃掉。只是吃掉的形式不一样,武力强灭与和平演变的区别。 “是,末将遵旨!”南霁云跪伏在地。 而郭子仪则率先拜了下去。高呼道,“陛下英明,高瞻远瞩,谋而后动,臣钦佩之至!” …… …… 中华大军与突骑施的决战迫在眉睫,整个西域和北庭的局势都显得非常微妙和紧张。丝绸之路的商道处在暂时封闭的状态,其实不需要军马封闭。胡商或者是中原商贾都各自停留聚集在某一安全地域,焦急地等待着两国交战的结果。 红日高悬。 李腾空和郭芙这两位皇妃亲自为笯丽送行。这位皇帝从伊吾城救下来的突骑施女子。竟然是葛逻禄叶护贴斤新娶的王妃——突骑施贵族之女,让李腾空两女非常吃惊。 两女甚至不知道皇帝是如何洞悉了笯丽的真实身份的,却不知,是这位笯丽王妃主动找上皇帝,坦白了身份。并主动提出会帮助皇帝说服葛逻禄,出兵攻打突骑施。并言明,突骑施十大部族,有三个大部族强烈反对与中华王朝为敌,投靠大食人。 笯丽的话,张瑄信也没有尽信。他甚至没有太过探究。作为葛逻禄王的新王妃,笯丽是如何落入一个普通胡人之手的。因为这都不重要。不管突骑施人情况如何,不管笯丽有没有本事说服葛逻禄叶护出兵,都不是问题的关键——问题的关键在于。葛逻禄人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张瑄从来都是将命运的筹码掌握在自己手里。 对于葛逻禄人的威慑和挟制,他早就入手了。回纥王子葛勒率回纥骑兵与大军一起进入西域,而可汗骨力裴罗则率回纥举国之力北上向葛逻禄方向移动。葛逻禄人不是傻子,如果单纯是回纥人,他们并不害怕,可回纥人只是中华皇帝的棋子,真正的威胁来自于数十万西征大军。 “笯丽王妃,此去葛逻禄。数百里之遥,本宫与端妃就送你到此。一路珍重吧。”李腾空与郭芙动作轻盈地翻身下马,向笯丽招了招手。 笯丽面色激动。跪伏在地颤声道,“陛下和两位娘娘的救命之恩,笯丽至死不忘。笯丽回到葛逻禄,一定会说服葛逻禄叶护贴斤,效忠陛下,出兵助战。” 笯丽目光清澈。 她是突骑施人不假,也是突骑施一个大部族族长的女儿。突骑施这个大部族之所以跟葛逻禄联姻,就是为了抵制越来越霸道和越来越强势的突骑施可汗吐火仙。在突骑施人内部,有很多人强烈反对吐火仙投靠大食人与中华王朝为敌,认为吐火仙是自寻死路,同时也是引狼入室。 与中华王朝相比,野心勃勃的大食人更加可怕。假以时日,大食人肯定会大举进攻西域,而到了那个时候,突骑施便首当其冲,亡国灭族。 笯丽嫁到葛逻禄之后,某日率家奴护卫离开王庭游猎,被突骑施骑兵冲散,而不得不在侍卫的保护下狼狈逃亡北庭深处。而就在巴里坤外围,又再次遭遇突骑施贼兵,笯丽的护卫死伤殆尽,而她也很偶然地落于一个西域胡人之手。 那胡人见她貌美,本想娶她为妾,但笯丽抵死不从。胡人一怒之下,便将她卖给了另外一个胡商,半年之内,辗转流落多地,直到遇到张瑄一行人获救。 李腾空与郭芙对视一眼,然后李腾空俯身扶起笯丽笑了笑道,“笯丽王妃,陛下救你并非图什么回报。至于葛逻禄之事,你便尽心就好。” 李腾空的意思很明白了,葛逻禄出兵还是不出兵,与你的关系不大,你一个逃难的王妃恐怕也难有太大的影响力。真正让葛逻禄人听话的,还是强大的武力。 张瑄绝对不是虚张声势。他早就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一旦葛逻禄人不听招呼,便立即命郭子仪举兵进攻,与骨力裴罗前后夹击,先灭葛逻禄。由此,还可以解决大军所需的大量粮草问题。 张瑄不怕葛逻禄人不识时务。 葛逻禄人与突骑施不同,实力相对弱小。数万兵力对于张瑄来说,吃掉如同探囊取物。 只是如果葛逻禄能和平收复过来,具有相当重大的正面影响,这将会直接产生强烈的辐射效应,对于张瑄日后去除西域三十六国国号的大计,有莫大的裨益。 所以,能不动武是最好。 笯丽默然,脸色涨红。 她也是一个聪慧的女子,自然明白李腾空的话中深意。 她默然片刻,再次向李腾空和郭芙躬身施礼,“两位娘娘,笯丽拜别了!” 笯丽转身上马率先奔驰而去。 而她的身后,南霁云的一万神策军骑兵整装待发。 “南将军此去,一路保重。”郭芙向南霁云点了点头。 南霁云向李腾空和郭芙深拜了下去,“两位娘娘,末将就此告辞!请两位娘娘转告陛下,末将此去葛逻禄定不辱使命!” 第456章铁血汉柔情 第456章铁血汉柔情 南霁云率军一万护送笯丽回归葛逻禄的第二天,张瑄的西征大军就已经在郭子仪的统率下缓缓向突骑施本土紧逼。张瑄不愿意在突骑施人身上浪费太多的时间,他决定在最短的时间里、用最雷霆的手段,解决突骑施人的问题。 突骑施貌似很强大,但在张瑄心里,突骑施与大食人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 十日后。 南霁云率军抵达葛逻禄的汗庭。葛逻禄新叶护贴斤率所部万余骑迎出汗庭数十里,打着迎接王妃的名义,其实是为了给中华大军一个面子。 虽然中华大军并未举兵进攻葛逻禄,但已经给了葛逻禄人巨大的压力。左侧有回纥可汗的大军威慑,而正面则有张瑄数十万大军的威逼,这十余日间葛逻禄各部族权贵纷争四起,有人主张投靠突骑施,有人则主张投靠中华王朝,争执不下。 争执到激烈的程度,竟然有内讧的迹象了。 贴斤知道自己这个首领不能不尽快做出决断了。再迟缓一些,甚至不需要中华大军进攻,葛逻禄人自己就灭了自己。葛逻禄全国兵力仅有数万,一旦分裂,后果不堪设想,迟早要被人吞并。 在南霁云率军抵达前的一日,贴斤终于力挽狂澜,主导葛逻禄人做出了决断——继续臣属中华王朝,出兵帮助中华皇帝剿灭突骑施人。 不能不说,贴斤是一个非常有头脑的人。 他了解突骑施人,也了解大食人,更了解中原的汉人王朝。无论是之前的李唐王朝。还是如今取而代之更为强大的中华王朝。 突骑施人虽然彪悍,但不足以称霸整个西域,因为他没有这个实力。正如他可以肆意掳掠北庭等地,却没有能力长期驻守据为己有。 大食人虽然强大,但大食人一来是国内有纷争,内乱四起,短时间内大食人很难有力量顾及西域。这倒也罢了,更重要的是。贴斤曾经去过大食,与大食贵族打过交道,知道大多数大食贵族并不主张进攻西域和占领中原,因为这些地域距离大食本土太过遥远。 大食人所图的无非是葱岭之上的昭武九姓之地,因为这是大食帝国的门户。主要能守住这面门户,大食人就安心了,葱岭之下的西域,大食人无意染指。 而这样一来,西域真正的统治者仍然还是中华王朝。 中华皇帝举数十万大军进攻西域,突骑施人灭亡就在旦夕之间。 况且。还有回纥人虎视眈眈,贴斤毫不怀疑,一旦自己违抗中华皇帝的旨意,回纥人会竭尽全力进攻葛逻禄。并取而代之。 回纥人是中华皇帝的外戚,此刻无比强大,远不是葛逻禄人能惹得起。 因此,贴斤力排众议做出了一个最明智的决定。否则,南霁云这一万军马所要面对的就是葛逻禄骑兵的奔袭,而不是迎接了。 …… …… 南霁云的大军驻扎在阿拉湖畔。他已经得到消息。葛逻禄叶护贴斤已经亲自率部迎出了葛逻禄汗庭了。 虽然存在未知的风险,面对数万葛逻禄骑兵的剿杀,但南霁云及其手下的一万神策军并不畏惧。历经战阵洗礼,尤其是经平叛和吐蕃之战,神策军的士气正处在一个巅峰状态。这是中华大军精锐中的精锐,还装备了大量的火器,南霁云深信不疑。自己率手下这一万骑会在葛逻禄人的地盘中杀进杀出,纵然不能灭葛逻禄,但全身而退不是问题。 这是张瑄敢派南霁云这一万军来的关键所在。 此刻已是初夏。阿拉湖畔的风凉爽而又清新,南霁云手握长枪,凝立在湖边,望着眼前高原湖光山色的美景,微微有些出神。 一阵香风拂过,轻轻的脚步声传来。 南霁云不用回头,就知道是笯丽。 南霁云默然不语。 笯丽轻盈地走到他的跟前,眼眸中闪烁着复杂的一抹柔情。她侧首望着南霁云,柔声道,“南将军,这里已经是葛逻禄人的地盘,将军可以将笯丽置于此地,然后全军回退至博乐,以防不测。” “葛逻禄人万一有异心,将军这一万人还是少了一点……”笯丽幽幽叹息着。 南霁云没有回头,淡淡道,“某奉陛下旨意,要亲自送笯丽王妃回归葛逻禄,此刻未到目的地,还没有将王妃完完整整地交给葛逻禄人,某家不能退!” 笯丽明艳的脸上闪过一丝担心,犹豫了一下,她抓住南霁云的胳膊,扯了扯道,“葛逻禄人快要到了,我在这里,已经算是安全抵达。将军且后退50里,只要笯丽说服贴斤,就派人通知将军。” 南霁云被笯丽抓住,身体明显一僵,但他却没有挣扎,而是慢慢地转头望着笯丽,淡淡又道,“你说服不了贴斤。陛下说葛逻禄人一定会归顺,就一定会归顺。就算是贴斤有了异心,凭葛逻禄人数万骑兵,还留不下某家!” 说话间,南霁云身上一股强大的自信和威势勃然而发。 “某家这一万骑乃是无敌之师,纵然不能剿灭葛逻禄,但全身而退,天下间任何人都阻挡不住。” 笯丽瞬间沉默了下来。 “既然将军如此固执,笯丽也就不再劝了……哎……”笯丽脸上浮荡着一层淡淡的哀伤之色,深施一礼,“笯丽感谢将军这些日子来的照顾,就此一别,想必日后再无见面的缘分,笯丽愿将军前程似锦!” 笯丽突然间泪流满面,跪伏在地。 南霁云严肃的面容上浮起一抹不忍,肩头都微微有些轻颤。 他是一个铁汉,冷血无情沙场征战的铁汉,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对一个异族女子动情。这一路行来。他护卫笯丽回归葛逻禄。这种近乎宿命一般的情感一天天在他的心中浓烈起来。 但他深知自己的使命。 纵然昨夜笯丽主动投怀送抱,他也强忍了下去。 笯丽在他的脚下哭成了泪人。 南霁云嘴角抽搐着,缓缓俯下身来,一把抓住笯丽的胳膊,柔声道,“你不必哀伤,回归葛逻禄,你仍然是王妃……你我身份不同。有些事某不能为之。” “我仍然还是王妃吗?呵呵……”笯丽哀伤地笑着,“我被人掳去这么久,贴斤还会要我吗?况且,只要葛逻禄人决定归顺,帮助皇帝陛下剿灭突骑施人,头一个杀的就是我这个突骑施女人吧。” 南霁云面色一僵。他手中一紧,压低声音道,“你既然知道如此,为什么还要让陛下派人送你回来?” “我是葛逻禄人的王妃,又是突骑施女人。不回这里来,还要到哪里去呢?而且,皇帝陛下有心如此,笯丽一个女子。如何能够抗拒天威?” 南霁云手心一颤,抓住笯丽胳膊的手,顿时无力地松了开去。 良久。 南霁云脸色一肃,慢慢坐了下去,扶着笯丽颤抖的肩膀,轻轻道。“你不要害怕,若是有可能,我会保护你!” “某……突骑施灭后,某会向陛下乞求,将你赏赐于某。” 笯丽浑身一震,猛然抬头来望着南霁云坚毅的面庞,颤声道。“将军当真肯救笯丽?” “尽我所能。”南霁云手更紧了。 “我相信将军。若是能苟全性命,笯丽愿意为奴为婢,侍候将军。”笯丽如释重负,整个身子都软了下去,瘫倒在南霁云的怀里。 从瀚海城出发这十几日,虽然短暂,却是笯丽人生中最具有光亮的人生岁月。她近乎疯狂一般地喜欢上了中华皇帝身边的这个大将,胡女的感情来得猛烈而不会加以掩饰。她其实也没有指望太多,只不过希望能在临死之前,跟自己喜欢的男子有一次一夕之欢,纵死也无憾了。 “我不需要奴婢,我没有妻室,若有可能,我会娶你为妻。”南霁云俯身说着,动作粗野地扯开了笯丽的衣裙。 他的心怀一旦放开,就不再遮遮掩掩,两人拥抱着滚入了湖边的芦苇丛中,惊起了几只莫名的水鸟。 第二日上午,贴斤率部族赶至阿拉湖畔,亲自迎接中华皇帝特使,在西域大名鼎鼎的中华王朝开国五侯之一、神策军大将军南霁云。 南霁云的一万神策军骑兵列阵相待。贴斤远远望着气势如虹阵型严整杀气腾腾的中华骑兵,心头凛然,赶紧纵马上前,笑着主动开始寒暄。 “大将军远道而来,小王迎接来迟,还请大将军恕罪!”贴斤下马抱拳道。 南霁云也下马抱拳回礼道,“叶护有礼。本将奉陛下旨意,护送笯丽王妃回归葛逻禄并与叶护协商共同出兵剿灭突骑施人……” 南霁云没有废话,直截了当。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如若贴斤不肯归顺,立即率军冲杀过去,然后退守博乐,等待皇帝大军。 贴斤尴尬地笑了笑,“陛下诏令已经下达,小王怎敢不从?小王已经调集葛逻禄全部兵马,随时准备与中华大军剿灭突骑施。来人啊。就在湖边设下盛宴,待本王宽待大将军!” 从始至终,贴斤都没有看站在一侧的笯丽一眼。 而事实上,正如笯丽自己揣测的那样,贴斤已经对她起了杀机。她被掳掠倒尚在其次,可她是突骑施人,又是突骑施派来和亲的对象,贴斤一定要杀她以此表明与突骑施决裂的诚意。 果然,贴斤派人将笯丽接过,然后淡淡地摆了摆手,大喝道,“此女是突骑施人,嫁入我葛逻禄一向身怀异心,来人,速速将她斩杀,送还突骑施!” 几个葛逻禄军卒凶狠地将笯丽摁倒在地,当场就开始挥舞弯刀,准备动手杀人。 异族杀人没有这么多规矩,当场就杀了。 可一个葛逻禄士卒的弯刀刚刚挥舞而起,就听菪地一声爆响,手心一颤,弯刀掉落在地。 不远处,贴斤的身边,南霁云搭弓引箭,一箭射落了葛逻禄军卒的弯刀。 贴斤皱了皱眉,扭头望着南霁云道,“大将军,此女是突骑施人,小王杀她,也是为了表明忠诚于皇帝陛下的态度,你这是……” 南霁云默然,大步走过去,俯身将笯丽搀扶了起来。 “南某奉皇命保护她,既然叶护归顺朝廷,此女就等待陛下发落吧。来人,将她看管起来,等候陛下处置。” 几个彪悍的神策军士卒冲过来,将笯丽带了下去。 贴斤目光一闪,眉头一皱,却立即纾缓了下去,哈哈笑道,“既然如此,就听候陛下处置就是,一个突骑施女人而已,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贴斤有女人数十,自然不在乎一个突骑施女人笯丽。他又不是傻子,也隐隐看出,眼前这中华王朝大将似乎看中了这笯丽,既然如此,他也乐得送个顺水人情。 …… …… 三日后。皇帝诏令抵达,册封贴斤为葛逻禄神光可汗,命贴斤率举国之力在南霁云一万神策军的配合下西进奔袭突骑施。 而几乎是与此同时,封常清率三万安西军由龟兹北上进攻突骑施,再加上张瑄的主力大军,三路军马逼近突骑施,一时间突骑施境内狼烟四起。 五日后。南霁云会同葛逻禄五万兵马,与阿拉木与突骑施骑兵首战。突骑施五万兵马遭遇六万联军,南霁云的一万神策军冲锋在前,火箭纵横,勇不可挡。一个时辰的鏖战之后,突骑施扔下两万尸首狼狈而逃,联军大胜。 神策军的战斗力和火器的无上威力让葛逻禄人心惊胆战,归顺的心思更加重了。贴斤简直不敢想象,如果中华数十万大军都装备了如此惊天动地的火器,那么,天下谁人可挡? 封常清也与突骑施人有一场决战,安西军以死伤数千人的惨痛代价大败突骑施人,突骑施经此两败,主力败退碎叶城。 而这个时候,张瑄的大军距离碎叶城已经不足数百里。 突骑施亡国灭族就在眼前,西域震动。吐火仙根本就没有想到,一向以以为傲的突骑施铁骑,在中华军马面前竟然是如此溃不成军。 第457章难题 第457章难题 第457章难题 南霁云会同葛逻禄大军共计六万人在碎叶城之北,封常清率安西军在碎叶城之西,而张瑄主力25万大军则从东而进逼。 如今的碎叶城已经陷入重重包围之中,突骑施余部不足十万人龟缩在碎叶城,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了。 突骑施人没有想到,毁灭就在眼前。而当亡国灭族的大祸摆在眼前之时,强横的突骑施上层权贵这才有些惊慌失措。 碎叶城中,突骑施人军心大乱,盘踞在碎叶城的这七八万军马已经是突骑施人最后的力量,而实际上,在此之前,突骑施近20万部族国民早已落入了中华王朝之手。严格说起来,失去了突骑施本土的突骑施人,已经算是被灭国了。 城中。 突骑施可汗吐火仙高坐在王座之上,有些凶狠地凝视着站立两侧的权贵将军,低低咆哮道,“汉人大军压境,碎叶城危在旦夕,尔等可有良策退敌?” 突骑施国相——也就是突骑施最大的部落首领干合心里长叹一声,出班抱拳施礼道,“可汗,臣以为,中华皇帝三十万军马围城,碎叶城守是守不住了,不如聚集全军之力,从西北方向冲出一个缺口,然后退往大食之地,向大食人求援。” 吐火仙冷冷地扫了干合一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道,“大食人更靠不住!之前本汗就向大食人求援,但大食人却回书说只要中华王朝不进犯大食国土,大食人暂时不会与中华皇帝为敌!” “这些豺狼一般的大食人不能指望,这一次,突骑施是死是活,只能靠我们自己!”吐火仙猛然一拍桌案,大吼道,“尔等可有良策?生死存亡之刻,难道尔等要坐以待毙不成?” 突骑施大将千叶冷笑一声,“可汗,有什么好怕的,我突骑施铁骑还有近十万人,骁勇善战西域从无敌手,只要可汗一声令下,千叶愿意率我突骑施儿郎杀出碎叶城,将中华皇帝斩于碎叶城之外!只要中华皇帝一死,中华大军不战自退!” 干合望着千叶撇了撇嘴,“我军只有八万人,而中华大军足足有近三十万,而且还有葛逻禄和回纥军马助战,寡不敌众,千叶你还敢口出狂言,大言不惭!你还要斩杀中华皇帝?我就怕你会白白葬送我八万突骑施儿郎!” 千叶勃然大怒,怒斥道,“那你说该如何?难道就老老实实守在碎叶,任由汉人宰割不成?我突骑施人西域所向披靡,岂能遭受如此耻辱!” “好啊,那么,就请千叶将军率军出战吧,若能斩杀中华皇帝,你便是突骑施人的功臣!”干合嘲讽着笑了笑,“不过,如果千叶将军真要出战,我奉劝千叶你还是选择葛逻禄人的方向——中华皇帝大军之中猛将如云,你冲杀过去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 “好了,不要再吵了!大敌当前,亡国灭族的大祸就在眼前,尔等却要内讧!”吐火仙恼火地霍然起身,手里的弯刀恨恨地扎在眼前的案桌上,发出嗡地一声轻响。 “可汗,如果大食人不能指望,为了保全突骑施,臣以为,还是开城归降吧。臣听闻中华皇帝喜好美色,曾纳回纥和吐蕃女子为妃,不如挑选我族美女数十、珍宝十车,派人出城献于中华皇帝,乞降吧!” 干合叹了口气,不再跟千叶继续“顶牛”下去,而是匍匐在地,大声劝道。 干合的这番话深得一些突骑施权贵的心,旋即就有不少人跪伏下去,附和劝吐火仙投降。 若是张瑄听闻干合对他“喜好美色”的评价,肯定会气得当场吐血——作为皇帝,他身边的女人不算少,但也不算多。最起码,远远谈不上贪恋美色。这种误会,大了去了。 吐火仙眉梢猛然一扬。 而千叶等将领更是陡然色变,纷纷开口斥责道,“混账东西!我突骑施是西域强盛大国,岂能向汉人摇尾乞怜?岂有此理!可汗,吾等愿意率军出城,与汉人死战到底!请可汗允准!” 吐火仙面色变幻,突然拂袖而去。 …… …… 张瑄没有着急进攻碎叶城。 碎叶城不是一座大城,若是大军三路强攻,不需三日,就能攻陷。所以,张瑄也不急于一时。他在耐心地等待着突骑施人的内讧,大军压境亡国灭族惨祸当前,突骑施人内部不出问题就怪了。 当然,他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他早已决定,十日后若是突骑施可汗吐火仙还不出城投降,他便命三路大军同时进攻,毕其功于一役,将突骑施彻底灭了,再也不给他们翻身的机会。 对于突骑施人,张瑄早有安排。事实上,他已经命仆固怀恩着手安排,将俘虏的十余万突骑施部民聚集东进,将他们移民入河西安置。 离开了军队的支撑,普通的突骑施部民根本就翻腾不起什么浪头来,假以时日,他们会以中华臣民的身份在河西之地繁衍生息,彻底归化。 大营,王帐。 张瑄读完南霁云派人送来的请罪书,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顺手将南霁云的奏表扔给了郭子仪,郭子仪看后,脸色也变得有些古怪。 然后郭子仪又将此奏表转给其他将领,大家挨个看了一遍,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最后还是雷万春撇了撇嘴不屑一顾道,“这南八也着实是好色!陛下让他护卫葛逻禄王妃回归,他却倒好,把人家王妃也勾搭上了……啧啧,简直是丢尽了我中华朝廷的颜面,陛下,臣以为,应该严惩南八!” 张瑄微微一笑,望着雷万春道,“老雷啊,你说朕该怎么处置南八呢?” 雷万春一时哑然。他跟南霁云是老关系了,私交甚好,又同为皇帝身边的近臣心腹,刚才那番话不过是下意识的嘟囔几句,听皇帝真要处置南霁云,他就有些惶然。 “陛下,这个,这个,南八也应该是一时糊涂,陛下就饶了他这一回吧,等老雷见了他,一定狠狠地踹他两脚,简直是岂有此理,混账东西,身为朝廷大将,竟然贪恋女色!一个突骑施女人算什么,杀了就是了!” 雷万春嘿嘿笑着,拜了下去。 张瑄呸了一声,“你这厮满口胡言乱语,才是真正该打!” “末将知罪了!”雷万春老老实实地跪伏了下去。 张瑄啼笑皆非,摆了摆手道,“你这厮!滚起来!” “来人,派人去南八军中宣朕的口谕——南八,等灭了突骑施,朕一定再赐你十个突骑施女子为妾!”张瑄朗声一笑,“雷万春,你也是一样,此战你若立功,朕便不予你记功了,以美女赏赐抵消!不要说十个八个,就算是百十个,朕也不会小气!” 雷万春一怔,仰首讶然道,“陛下,末将要那么多女人没用啊,还不如赏赐些金银实惠些……末将能不能要金银不要女人?” 郭子仪等人再也控制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雷万春其实哪里不知皇帝是在消遣他,拿他开玩笑,只不过他故作愚蒙装傻而已。他固然神经大条直来直去,却不是傻子。 帐中唯有一人未笑,那便是早已不再面纱遮面的田可馨。 君臣哈哈大笑之间,突听有军卒来报:“启奏陛下,突骑施可汗吐火仙遣使求见!” 张瑄笑容一敛,淡淡道,“宣他进来。” …… …… “下臣突骑施国相干合,拜见中华皇帝陛下!”干合恭谨地跪伏在地,行了大礼参拜。 “你来何为?”张瑄淡然一笑,“从实讲来,不必在朕面前卖弄口舌。” “是,陛下。下臣奉突骑施可汗之命,特来献上美女三十,珍宝十车,宝马数百匹……以示我可汗求和之诚意。”干合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张瑄的神色变化,笑道。 “求和?”张瑄愕然,旋即冷冷一笑,“朕三路大军围困碎叶城,突骑施一国已经被朕所灭,吐火仙区区八万人盘踞碎叶城,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有什么资格跟朕求和?” “突骑施已经灭了,记住朕的话,滚回去转告吐火仙,就说朕再给他五日时间,若再不出城归降,朕大军所至,碎叶城必成一片废墟,寸草不留!”张瑄猛然一拍桌案,冷声道。 干合脸色骤变。他这才猛然醒悟过来,中华皇帝从始至终就抱着灭掉突骑施的心思,就算是吐火仙归降,突骑施也注定要灭国了。吐火仙投降,能保住他个人的性命,但突骑施是保不住了。 干合脸色惨白如土,他默然起身向张瑄拜了一拜,然后失神地踉踉跄跄地走出皇帝的大帐,上马奔驰返回碎叶城。 干合一走,田可馨突然出班轻轻道,“陛下,当真要吐火仙出城归降吗?吐火仙归降之后,这八万突骑施骑兵,陛下要如何处置?” 张瑄眉梢一挑,默然下去。田可馨提了一个他忽视的问题,非常严重的问题。 郭子仪等人也面面相觑,脸色都变得有些复杂。 是啊,田可馨说得没错,真要让吐火仙归降吗?吐火仙一旦归降,这八万突骑施骑兵该如何处置?整编于大军之中,又要时刻防备突骑施人反叛……毕竟,八万突骑施骑兵也是一支不小的军事力量了。 …… <a href="www.ptwxz.com</a>" target="_blank">http://www.ptwxz.com">www.ptwxz.com</a> 第458章帝王心术 <a href="http://www.ptwxz.com"></a> 第458章帝王心术 张瑄凝视着田可馨,忍不住轻轻一叹。 这个女子,果然从来都是这么的一针见血。 对于突骑施人,若是其出城投降,又该如何? 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张瑄作为皇帝,焉能不考虑到。只是在表面上,他只能是“忽视”了。 张瑄淡然一笑,“倒是朕疏忽了这个问题。田可馨,你意如何?” 田可馨回望着神色平静的皇帝,突然脸色涨红,有了一种上当的感觉:皇帝哪里是“疏忽”了,而根本就是故意等着自己站出来捅破这层窗户纸,然后他再顺水推舟,勉为其难,从谏如流,以表明一个大国皇帝的心胸和气度。 而这,大概就是帝王心术吧。 最可怕之处莫过于,皇帝对每一个细节都纳入了其整体的决策之中,将每一个臣下都“算计”到了。 田可馨长出了一口气,咬了咬牙道,“陛下,以可馨之见,突骑施人一向不服王化,纵然朝廷接受他们归降,日后还是要反叛。为了西域的长治久安,为了陛下的宏图霸业,不若……” “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田可馨斩钉截铁地道。 郭子仪等大将听了面色一变,都在用一种不可思议地目光望着田可馨,心道这女子好狠毒的心胸! 张瑄嘴角轻轻一抽,淡淡道,“八万突骑施骑兵,若是要出城归降,朕也不能不接受。” “陛下。突骑施这八万骑兵若是保留下来。对朝廷而言,必是大患。假以时日,突骑施人势必会东山再起,纵然陛下在位突骑施人不敢再背叛,但陛下江山社稷传之子孙后世,也难免突骑施人不为祸天下!” “我天朝上邦,自当仁义为先。但此刻,突骑施人不是还没有出城投降吗?因此。陛下应当命大军即刻攻城,将突骑施人歼灭于碎叶城!” “或者,亦可……”田可馨上前一步,指着帐中的军事地图大声道,“陛下,可馨有一策,不费一兵一卒,可破突骑施人。” 张瑄深深地凝望着田可馨,默然片刻后点点头道,“你说。朕与郭相等洗耳恭听。” “陛下请看,碎叶城之东有碎叶河,自北向南灌流而下,而碎叶城护城河则引自碎叶河之水。可馨之见。在上流将碎叶河堵塞截断,然后拓宽碎叶河与碎叶城护城河之间的河道,数倍于从前。” 田可馨清秀的脸上浮动着淡淡的红光。她说到这里,基本上帐中所有人包括皇帝张瑄在内,都明白了她的策略——水攻。 “陛下,若是开闸放水。蓄积已久的河水定然奔流而下,直冲碎叶城。顷刻之间,碎叶城就将被洪水淹没,而突骑施人……”田可馨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冷酷来,“水淹碎叶城,突骑施人必败无疑。” 果然是好一条妙计,也是好一条毒计。 田可馨作为军师将军。终于还是开始发挥作用。 郭子仪沉吟了半响,突然道,“陛下,次计甚妙,只是碎叶城尚有百姓安居,若是水淹碎叶城,恐伤及平民。” 田可馨冷冷一笑,扭头望着郭子仪道,“郭相此言差矣。碎叶城中百姓商贾早已因为突骑施占据而逃离,据可馨得到的消息,多数百姓逃到了龟兹。而此刻在城中的,只有突骑施八万骑兵。” “陛下,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陛下要成宏图霸业,就不能心慈手软怀有妇人之仁!” “况且,陛下请想,那突骑施昔日将瀚海城屠城,杀戮我朝军卒百姓商贾数万人,又何曾心慈手软过?战事之中,伤亡在所难免,陛下何必犹豫?” 田可馨言之凿凿,情绪微微有些激动。 张瑄轻叹一声,摆了摆手道,“郭相,可馨所言极是,倒是朕落了下乘。这样吧,传令下去,就按照可馨的计策秘密行事,不可泄露机密。” 郭子仪默然抱拳,领命而去。 待众人都是散去,田可馨缓缓妞回头来望着张瑄,幽幽一叹道,“陛下行事,当真是深不可测。可馨明知中了陛下的圈套,却还是义无反顾地跳了进去——帝王心术,这便是帝王心术呵……” “陛下是千古明君,圣谕名望关乎重大,突骑施之事,自有可馨和郭相一力为之,陛下当可置身事外。” 张瑄默然,良久才轻轻道,“朕也非是沽名钓誉,而是朕一身系于中华朝廷,自当有所为有所不为,今日纵然可馨不开口,也必然有其他诸将进言……如此种种,算是朕欠了可馨一个人情,他日功成返京,朕必不忘可馨有大功于社稷江山。” 田可馨轻轻摇了摇头,“陛下心系天下大公无私,可馨深知。既如此,可馨当为陛下王图霸业一尽心力。他日功成,非为贪图荣华富贵,实为与陛下一起共享这天下繁盛、江山永固……” 张瑄凝望着田可馨,长叹一声,“朕麾下贤臣良将无数,但能知朕之心意者,唯可馨一人尔。待天下安定之日,朝堂之上,自有可馨不可或缺之位置。这一点,朕可以承诺。” “若是你肯入宫,朕自当一视同仁……”张瑄一字一顿道,“若是你志不在此,朕也决不强求。” 田可馨盈盈拜了下去,“可馨愿意永为陛下之臣,请陛下开恩。” 田可馨这一番表白,自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她不愿意入宫为妃,尽管她对皇帝有着别样的情感,她还是坚持要做一个古往今来独一份的以女子之身名列朝堂之上的女官贤臣。 这是她的夙愿。 张瑄点了点头,缓缓走了下去,探手扶起了田可馨。田可馨的手温软而微有凉意,被皇帝握在手里,稍有颤抖。 张瑄一把将田可馨拥抱在怀中抱了一抱,然后猛然推开了她,朗声一笑道,“朕一定会成全你,从今往后,朕将对你与诸臣一般一视同仁,不再将你为女子看待。” …… …… 吐火仙的使臣回去转达了中华皇帝的意思,吐火仙大为羞恼,却也无可奈何。而就在吐火仙在高压之下准备再次派人往中华大营俯首称臣的时候,突骑施人意外地发现,南霁云的神策军和葛逻禄人这一路,开始往外撤离。而封常清的安西军也徐徐往西退却,原本密不透风的包围圈,似乎露出了一条生路。 然而,突骑施人却摸不清中华大军的动向,不敢轻举妄动,直接错过了最佳的弃城而逃的时机。若是吐火仙能当机立断,率军在封常清和南霁云两路军马撤离的关键时刻逃离碎叶城,纵然中华大军三路夹击,也能杀出一条血路去。 可惜,突骑施人错过了最佳的时机。 碎叶河上游。 数万中华军卒往河中扔下无数的沙袋和草包,只有半日时间,奔流不息的碎叶河就开始断流。而上流之水,被中华军卒拦截而起,外延挖掘,成了一个大坝。几乎是与此同时,下游,亦数万中华军卒在郭子仪的亲自指挥下,跳下河道,开始拓宽碎叶河往碎叶城护城河的河道。 碎叶城的突骑施人并没有意识到,几日之间,护城河的水位降低了大半,而通往外界的河道却是被悄然拓宽了数倍。 而在碎叶城西侧的赛里木湖畔,同样也有中华军卒在活动。只是突骑施人并不知道中华大军在搞什么,吐火仙做梦也没有想到,中华皇帝竟然想水淹碎叶城,将他们这八万突骑施骑兵化为瓮中之鳖。 清晨。 正面的中华大军悄然拔营开始向东行进,将整个碎叶城的方向全部让了出来。 当黎明的朝霞升腾在东方的天际,郭子仪翻身下马,向凝立在高坡之上的田可馨抱拳笑了笑道,“田大人,我军大营已经撤离,碎叶城已是一座孤城,计划可以实施了。” 田可馨一直在凝望着西边的赛里木湖。在这一次的水淹碎叶城计划中,赛里木湖其实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环节。只是田可馨为了稳妥起见,为了增强洪水的巨大威力,也打起了赛里木湖的主意。 中华军卒在数日之间就挖通了一条通往碎叶城护城河方向的河道,将赛里木湖的水往碎叶城护城河里引。这两日间,赛里木湖的水顺流而下,已经填满了护城河因为碎叶河断流而下降的水位。 这个时候,若是碎叶河蓄积已久的力量喷涌而下,那终归是一场灾难。 田可馨长出了一口气,向郭子仪点点头,然后就向身后的一个女军示意。 女军仰首挥舞着红色的令旗。 一个粗犷的声音嘶喊着:“挖开大坝,决堤!” 不多时,大坝被挖开。蓄积多日的洪水一泻而下,呼啸着沿着被拓宽的河道向碎叶城的方向奔涌而去,如若摧枯拉朽一般,洪水前进的声浪撼天动地,令站立在一旁观察的中华军卒毛骨悚然。 突骑施人这才惊醒过来,然而这个时候已经来不及撤退了。奔涌而来的洪水几乎是瞬间就将碎叶城的两个城门和数段城墙冲垮,整个碎叶城像是地震一般摇晃起来,城中所有的突骑施骑兵鬼哭狼嚎,不知所措。 第459章普天之下,唯我中华! <a href="http://www.ptwxz.com"></a> 第459章普天之下,唯我中华! 西域多半地区处于沙漠戈壁,碎叶城所在的位置,更是高原。如果不是人为的因素,洪水这种自然灾害,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 数十万中华大军眼睁睁地看着洪水呼啸而下,摧枯拉朽一般将整个碎叶城冲毁,四面城墙多半塌陷,八万突骑施骑兵或在水中因为措不及防淹死,或被骤然而至的洪水冲出碎叶城十数里之遥。 近万突骑施骑兵仓皇之中侥幸在洪水中逃生,但旋即又被三路大军合围,当场剿灭。 到黄昏日落时分,突骑施正式宣告覆灭。可惜的是,西域四镇之一的碎叶城经此一战,化为一片废墟。 不过,重建碎叶城,也很容易。 夕阳的余晖洒落下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和水腥气,原本平坦的高原戈壁活生生被凶猛的洪水冲刷出一条深深的沟壑来,从碎叶城的废墟一直向远方延伸。 南霁云和雷万春率5万神策军追击逃离的突骑施散兵游勇而去,至多明日午时,追杀的兵马就可回营,意味着突骑施这个西域强国彻底退出历史舞台。 张瑄跨在马上,凝视着远方,淡淡道,“郭相,昭告安西北庭,突骑施袭扰我疆土,劫杀我商贾百姓,冒犯天朝威严,已经被朕剿灭。自今日起,西域再无突骑施一族一国,十余万突骑施部族整体迁徙进入河西,居于祁连山下,化为一县,由河西道统辖。” “是。臣遵旨。”郭子仪躬身抱拳道。 “还有。传封常清来见朕。” 张瑄说完,调转马头就向大营奔驰而去。 傍晚时分。封常清纵马疾驰而至,身后是百余护军。 郭子仪亲自迎候在辕门口,见封常清驰来,不由抱拳笑道,“封大人,久违了。多时不见,封大人风采依旧。” 郭子仪目前不仅是皇帝驾下的第一权臣。掌兵权还主政务,兵部尚书、七相之一,还是皇帝的老丈人,皇亲国戚。封常清不敢怠慢,立即翻身下马,朗声笑着回礼道,“郭相!封常清失礼了!郭相,陛下传召封某,不知……” 封常清心里其实有些忐忑不安。 安西混乱的局面并非是他的过错。因为他来安西的时候,情况已经非常糟糕了。西域诸胡蠢蠢欲动。大食人虎视眈眈,而突骑施人则劫掠安西北庭,嚣张不可一世。 封常清到任之后,也做了不少的工作。只是他来安西的时间还是太短,很多政策还没有发挥出效果来。 但对于封常清来说,无功就是有过,最起码,他没有真正完成皇帝的重托。 皇帝将安西交给他,自然是希望他能稳住西域的局面。为皇帝西征打下一个坚实的基础。可惜,他交给皇帝的却并不是一个形势有利的西域。 倒也不是封常清能力不强,而实在是西域的情况之复杂远远超乎了他的意料之外,甚至也超乎了皇帝张瑄的意料之外。 郭子仪笑了笑道,“封大人不必多虑,陛下传召——以某看来,应该是为了举行西域诸胡朝拜大会的事儿。” 封常清长出了一口气。点点头道,“这个事情,封某自从接到陛下诏令之后,就已经着手安排了。目前西域三十六国国王都聚集龟兹城,等候朝拜陛下。只是……” 封常清欲言又止。 按照皇帝的意思,这一次举行大朝会召见西域三十六国国主,并不是单纯的朝会,而是要命西域诸国去国号,化为朝廷统辖的州县之地。有些西域诸国已经存在数百年乃至上千年,王位传承十几代——皇帝此番,无疑是要灭他们的国,他们怎么可能答应。 虽然皇帝承诺可以允许他们保留王爵之位,但失去了国号和自主的兵权政权,就等于是亡国灭族了。封常清深知西域诸胡秉性,担心皇帝这道昭命一下,西域就会大乱。 虽然西域三十六国,都是城郭之国,远远不能对中华朝廷构成威胁,但如果西域烽烟四起、反抗四起,对于朝廷在西域的统治极为不利。 郭子仪当然知道皇帝的意图,也清楚封常清的担心,只是郭子仪并不怎么把西域这些弹丸之地的小国放在眼里。 吐蕃够强大吧?突骑施、葛逻禄够强大吧?但在中华大军面前,都是土鸡瓦狗,皇帝说灭就灭了。 郭子仪太了解皇帝的个性了。既然皇帝已经下了决心要真正将西域之地化为朝廷版图,统一管理,那就注定了西域诸胡的命运。 “封大人,陛下正在帐中,请进吧。”郭子仪摆了摆手,前头领路。 进了大帐,封常清面色一肃,整了整衣冠,大礼参拜了下去,慨然道,“臣封常清,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封常清,平身吧。”张瑄淡然一笑,也没有废话,直截了当地道,“朕召你过来,有两件事。其一,朕决定将西域化为两道,一为北庭,一为安西。突骑施故地和葛逻禄之地,纳入北庭道管辖,册封仆固怀恩为北庭都护府大都督、北庭镇巡抚使。安西镇,除原有安西四镇之地外,还将统辖大小勃律、吐火罗和葱岭之上的昭武九姓之地。朕将册封你为安西都护府大都督、安西镇巡抚使。” 张瑄的话音一落,封常清感激涕零地叩首下去,“臣叩谢陛下隆恩浩荡!” “你起来吧。你是朕的开国元勋,朕对你寄予期望太深,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你在安西,仆固怀恩坐镇北庭,杨涟管理吐蕃故地,有你们三个人为朕经营,这未来十数年,三镇安定繁盛不是空话。” “陛下恩宠,臣感激涕零,无以为报,当以死效忠陛下!” 张瑄轻轻一笑,“不需要你去赴死效忠,你只要尽忠职守,朕就很满意了。朕昔日曾与仆固怀恩说,为朕为朝廷守住边陲,十年后,你们三个可封国公,嫡长子可封列侯!” “朕赏罚分明,若是你们玩忽职守,朕也绝不轻饶!” 张瑄的声音猛然变得冷肃起来,封常清心头一凛,再次叩拜了下去。 …… …… “其二,朕让你聚集西域三十六国国王,于龟兹朝会,去国号保王爵,纳为州县治,你做得如何了?” 张瑄摆了摆手,凝视着封常清。 “陛下,臣已经将西域三十六国国主召集于龟兹。只是臣以为,若是陛下骤然之间去除西域诸胡国号,恐怕会引发西域动荡……还请陛下三思而慎行!”封常清咬了咬牙,还是坚持着劝谏吧。 他深受皇恩又被无比的器重,不能不仗义执言,一片公心。 “你认为朕去他们的国号,西域会乱?”张瑄淡然一笑道,“你错了,封常清,朕料定他们不敢乱,当然,朕也不怕他们乱!” “为了西域的长治久安,朕早已决定,长痛不如短痛,这一刀就让朕来砍下去吧。哪一个敢乱,敢对抗朕的昭命,吐蕃人和突骑施人就是榜样!” “朕西征进入西域,先灭突骑施人,就是给他们一个警告。”张瑄冷然一笑,“服从朕的昭命和朝廷王化,朕可以保住他们的王爵并世袭罔替,若是胆敢对抗,朕大军所至,绝不心慈手软。” “封常清,这就是朕的态度,你且回龟兹转告西域诸王。朕五日后率军抵达龟兹,接受西域诸王朝拜。去吧。”张瑄摆了摆手,声音虽然低沉却很有力。而且,声音里蕴藏着一种不容拒绝和高高在上的威严气息。 在安西的问题上,皇帝如此霸道和强势,封常清有些始料不及。 但他没有敢犹豫,立即领命而去。 封常清走后,田可馨从后帐走出来,微微一笑道,“陛下如此急不可待地要除去西域三十六国国号,化为州县,莫非是要在今年就要西进葱岭,与大食人一战?” “然。这场战事,不能再拖下去了。我军虽然战无不胜攻无不取,但数十万大军行动,耗费钱粮辎重无数,若是再无限制地拖下去,朕担心会拖垮国库。” 张瑄长出了一口气,“西域小国,不足为患。突骑施已灭,吐蕃归附王化,葛逻禄人臣属,回纥乃我臂膀,重重包围之中,这三十六个西域小国,早已名存实亡。朕如此,是不想再浪费时间而已。” “朕此去龟兹接受朝拜,定在两月内往返。朕已经决定,八月初进军葱岭,收复昭武九姓之地,最迟在十月或十一月,与大食人必有一战!” “此战若胜,西域必然安定数十年。朕折返中原,必再南征西南蛮夷,东灭渤海诸胡。” “由此,我中华疆土北至漠北,南至骠国、交州,东至大海诸岛,西至葱岭以西三千里,王图大业可成。” “朕有生之年,将强国强兵以战养战,为后世子孙创立一份巍巍中华上邦的盖世基业。这普天之下,唯我中华!” 张瑄声音慷慨,话语中充满着强大的自信和无穷的魄力,田可馨俏脸微微涨红起来,她凝视着皇帝湛然的面庞,心底流淌着一种莫名的情绪。 第460章龟兹,皇帝的鸿门宴 <a href="http://www.ptwxz.com"></a> 第460章龟兹,皇帝的鸿门宴 普天之下,唯我中华! 这本是皇帝私下里跟田可馨交流说过的一句话,但不知为何,却很快在军中传开,几乎成为中华将领点兵操练行军的口号。 以至于张瑄在临出发去龟兹接受西域诸胡朝拜之前的一天上午,去军营检阅大军,他刚刚纵马出现在列阵等待的军卒阵前,挥了挥手,大营中就爆发起撼天动地的欢呼声、呐喊声:普天之下,唯我中华! 普天之下,唯我中华! 吾皇万岁万万岁! 到了后来,就形成了某种良性的互动和惯例。只要在军中,军卒呐喊“吾皇万岁”,皇帝就会回以“中华万岁”,然后便是山呼海啸一般的激情声浪。 永宁三年六月初一,张瑄率南霁云和雷万春标下的神策军5万,从碎叶城东进,九日后抵达龟兹。而郭子仪则统率20万中华大军和3万回纥骑兵南下疏勒,在疏勒休整,准备向西越过葱岭,从大食人的手里收复昭武九姓之地。 龟兹是西域数得着的大国,王城伊逻卢城,而因为此城同时又是安西都护府所在地,所以是一座西域首屈一指的大城,也是安西之地的商贸中心和军事枢纽。 “陛下,此城周围数十里,其城三重,王宫壮丽,焕若神居,看那外城几乎可与西京长安的城墙媲美……”南霁云骑在马上遥指着不远处的伊逻卢城,感叹道。 旁边的雷万春则不屑一顾地撇了撇嘴,轻轻道,“别瞎扯蛋。这种西域小城岂能与西京长安相提并论。不要说长安了,就算是灵州城,也比这座城大上太多。” “这种鸟不拉屎的弹丸之地,我大军所至,必成一片废墟!”雷万春趾高气扬地挥舞着马鞭,同时甩了一个清脆的鞭花儿。 南霁云皱眉扫了雷万春一眼,沉声道,“放肆!老雷。在陛下面前你竟敢出言不逊!” 两人关系甚笃,但因为性格各异,在一起的时候,又多要斗嘴。南霁云嫌雷万春太粗鲁,而雷万春又抱怨南霁云假惺惺。如此这般,这一路上,听两人斗嘴,倒也成了皇帝张瑄的一大乐趣。 见两人又有爆发口水战的架势,张瑄淡淡一笑,“好了。都不要再打嘴仗了。” “南八,可曾通知了封常清?” 南霁云赶紧恭谨地低低道,“陛下,末将已经派人通禀了封大人。我们来得急,恐怕封大人也没有想到——陛下,看,那不是封大人带人出城来迎接陛下了?” 南霁云扬手指着伊逻卢城的城门处,众人凝目望去,只要封常清打头。身后是安西都护府的一干官吏将佐,而再往后,才是已经提前赶到伊逻卢城准备朝拜中华皇帝的西域三十六国之国主。 封常清确实没有想到皇帝大军会来得如此之快,这也是他轻估了神策军行军能力的表现。如果不是因为皇帝在军中,南霁云和雷万春率这5万神策军,从碎叶城奔袭龟兹,至多需要5日。 封常清带着众人急匆匆赶至近前。高声拜了下去,“臣封常清,率安西都护府所属、率西域三十六国国王,迎接陛下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张瑄翻身下马,清朗的目光透过封常清的肩膀落在那跪伏在地黑压压的一群西域小国国王身上,淡淡道,“朕来得急,恕你无罪。” “南八,你带5000军随朕进城。雷万春,你率大军驻扎城西,随时听候朕的昭命。” 南霁云躬身领命,而雷万春也不敢怠慢,慨然应诺。 知道皇帝带了5万军马过来,封常清虽然跪伏在地,但心里却在暗暗叹息,皇帝看来是真的要对这些小国王采取雷霆手段了。 “封常清,平身,头前带路。” 张瑄走在最前面,当先进了城。虽然皇帝来得及,封常清准备不足,但匆忙之间,还是命安西军全城戒严,城中所有商贾百姓全部闭门不出,免得惊扰了皇帝。 虽是在龟兹王城,但皇帝的安危却还是有南霁云的神策军负责。龟兹全国兵力不足一万,南霁云的这5000军几乎能让龟兹灭国了。 张瑄在封常清和龟兹国王贺鲁的带领下,直入龟兹王宫。 偌大的王宫内外,立即被神策军接管了防务,围了一个里三层外三层。 …… …… 皇帝张瑄在贺鲁的王宫设宴招待西域三十六国国王。众国王心里其实颇有忐忑不安,不知道中华皇帝将他们召集到此,意欲何为。 但中华臣子心里却明白,这是皇帝摆下的一场鸿门宴。不管西域诸国国主愿意还是不愿意,过了今日,他们的国号都保不住了。换言之,从明天开始,西域小国林立割据的状态就会被彻底打破,而划归朝廷一统。 封常清一直没有宣布皇帝的昭命,按照张瑄的旨意,这道昭命要在今天的盛宴上,当着皇帝的面,由他当场宣布。 傍晚时分,诸多西域小国国王都开始进了贺鲁王宫的正殿,在安西军的引领下,入了自己的席位。说是三十六国,其实只有二十七国,因为昭武九姓诸国国王一个都没有到。 而这二十余国中,还包括北庭所属的一些小国和小部落。 众人进了大殿,却没有交头接耳,而是默默趺坐在那里,思量着自己的心事。 气氛多少有些不对,有些敏感的国王已经感觉到不妙了。 “陛下驾到——” 殿口处,传来一个厚重的声音。 这时,张瑄脱下甲胄,换上了正式的龙袍冠冕,倒背双手,大步而入,龙行虎步,气态凝然,上邦天子的威严悄然发散。 而他的身后,封常清、南霁云和雷万春等人或一身官袍,或一身甲胄,或面色肃然或杀气腾腾地跟随其后,待皇帝端坐在王位之上,才各自分列两班,带着西域诸国国主拜了下去,“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尔等平身!”张瑄摆了摆手。 封常清带着一干文臣归坐,但南霁云和雷万春却站立在皇帝左右,手持宝剑,神色凛然。 “来,请饮此杯!”张瑄淡然一笑,举杯邀饮。 “陛下请饮!”贺鲁等人赶紧举杯为礼,然后一饮而尽。 “陛下,小王朝拜天子,特献上美女歌姬一百,美玉两车……还请陛下笑纳!”贺鲁第一个走上前去,向皇帝呈上了礼单,开始朝拜。 就在有人准备跟在贺鲁后面上前献宝参拜的时候,却听皇帝微微一笑道,“礼,朕就不收了。朕召诸位来龟兹王城,本来是该朕赐诸位些礼物,只是朕来得仓促,来不及准备,还是等日后补偿吧——南八,替朕记下,来日在中京,着礼部和户部会商,大赏西域诸王。” 贺鲁一怔,旋即心里一突,他从皇帝的话里听出了一些很不同寻常的味道。 他匆匆抬头向皇帝望去,却见皇帝向封常清扬手一指,封常清心里暗叹着缓缓起身来,走到场中,大声道,“陛下有昭——” “……为西域长治久安计,为西域黎民百姓安居乐业计,为西域百年繁盛计,朕决定去除西域诸国国号,保留诸王王爵,将西域化为三十六州,分北庭、安西两镇两道,由朝廷统一辖制。” 对于汉臣来说,封常清的话没有什么,但对于西域诸国国王来说,这就不亚于晴空霹雳。 好端端地,中华皇帝竟然要灭他们的国?! 简直是分来的横祸! 贺鲁等人面色骤然变得无比的惨白,浑身都抖颤起来。 “陛下此昭,请恕小王不能接受。我龟兹立国数百年,传承十数代……而小王自问一向忠于朝廷,服从王化,陛下无缘无故要灭我龟兹,小王断然不能接受!” 贺鲁义正词严地颤声道。 贺鲁的声音一落,其他诸王也就开始开口反驳和表达愤怒,殿中的气氛顿时变得乱哄哄起来。 砰!张瑄猛然一拍桌案,拂袖而起。 “朕并非是要灭你们的国,夺你们的权,而是要在西域设立州县,一体治理。”张瑄慨然道,“朕灭吐蕃,平突骑施和葛逻禄,其意就在于此。朕在此可以承诺,你们各自的王族财富朕分文不取,朝廷分文不取,你们的王位世袭罔替——但从今往后,西域之地,皆要接受朝廷统一治理。” “朕心意已决,绝不会有半丝更改。朕丑话说在前面,若是谁敢违抗朕命,朕大军所至,鸡犬不留!” 张瑄冷然说完,缓缓坐下。 “朕可以给你们时间考虑。封常清,计时!从现在开始,一个时辰之内,谁愿意服从朕与朝廷的昭命,朕当场册封并在中原赐予庄园土地,甚至可以在中京赐下府邸。当然,谁不愿意也不要紧,朕绝不阻拦,你可以自行离去回国。但是,出了龟兹王城,你便不再是朕之臣属,而是朕之敌国。朕会向灭突骑施一样,出兵剿灭。” 贺鲁倒吸了一口凉气。 皇帝如此言之凿凿,显然是早就动了灭西域诸国的决心。可叹西域这些小国,兵力最多的如龟兹还不足万,少则甚至千把人,如何能扛得住中华数十万大军的铁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记住网址三五] 第461章反抗 <a href="http://www.ptwxz.com"></a> 第461章反抗 第461章反抗 呜! 殿外,传来嘹亮苍凉的军号声,久久地在西域诸胡国王耳边回荡着,众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毫无血色。 城中有5000彪悍的皇帝护军,城外还驻扎有5万神策军主力,而在距离龟兹只有数百里的疏勒,还有数十万中华大军虎视眈眈。 如果把西域比喻成一块肥美的草场,而中华皇帝和他的大军就好比是一头凶猛的狮子,嗜血而无情,而西域诸胡无非就是一群毫无还手之力的兔子或者山羊。 更重要的是,北边的突骑施和葛逻禄,南边的吐蕃,都被中华皇帝灭了,这就相当于是扎紧了一个口袋,西域诸胡想要逃离都不能。大食人指望不上,他们拿什么抗拒中华王朝的武力震慑? 臣服,则灭国;反抗,则亡国灭族身死恨消。 无论是向左还是向右,都让人的抉择变得无比的艰难。 贺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肩头都在轻颤。 因为他已经意识到,中华皇帝的矛头首先是对准他的。他作为安西都护府驻地之国,大军压境,如果他不率先站出来表示臣服,龟兹国被灭无非是张瑄的举手之劳。而一旦跟皇帝撕破了脸皮,他这个龟兹国王及其数百王族,也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封常清静静地凝视着贺鲁,虽然无语,却带给贺鲁极大的压力。 贺鲁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儿,呼吸都变得很粗重。 张瑄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举起酒盏,自斟自饮。 良久。一片死寂的大殿中突然传出噗通一声,众人心里一个激灵,陡然望去,只见贺鲁脸色涨红,汗如雨下,跪伏在皇帝案前,颤声道,“臣愿意去国号,臣服朝廷,吾皇万岁万万岁!” 说出这句话,贺鲁如释重负,却也是无力地瘫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封常清也是长松了一口气。虽然注定要使用武力和强制手段,但若是没有一个西域小国国王肯站出来主动归降,施行一面倒的屠杀政策,对皇帝和中华朝廷的声誉是不利的。 封常清相信,人都是有从众心态的,在高压线下,在生死威胁之间,只要有人带头,会引起一群人的跟风。 张瑄微微一笑,放下手里的酒盏,起身走过去,亲自将贺鲁搀扶了起来。 面向众人,张瑄淡然一笑道,“宣旨,册封贺鲁为顺天郡王,保留龟兹王宫归属,另在青海、渤海两地赐土地牧场百顷,在中京赐郡王府一座,可居中京,亦可居青海或者渤海番地。顺天郡王爵位,世袭罔替,赐朕金牌一面,免死一次。” 张瑄的赏赐还是非常优厚的。除了剥夺了贺鲁对于龟兹一国的统治权之外,在财富上其实给予了更多。要知道龟兹之地,地广人稀,人口不足二十万,就算是国王,他也没有多少“油水”。而做了中华王朝的郡王,则被皇帝赐予了大量的土地和牧场,爵位又世袭罔替,完全可以做一个安享富贵的逍遥王。 当然,必须要离开龟兹迁居番地或者帝京。否则,龟兹王还留在龟兹,会存在太大的变数和隐患。 “臣谢陛下皇恩浩荡!”贺鲁哆嗦着身子拜了下去。 从这一拜开始,他就不再是龟兹王了,一国之主,而是中华王朝册封的闲散郡王。 “好,很好。宣旨,自即日起,龟兹去国号,改为安西道、安西州、顺天县治所。封常清,这设立州署县衙之事,由你亲自抓好,不能有半点闪失。你的数万安西军,朕一兵一卒也不动,全部留给你。”张瑄朗声一笑,大声道。 封常清躬身下去,“臣遵旨。” 贺鲁开了这个头之后,陆陆续续又有很多小国国王表示臣服。 不多时,龟兹,焉耆,于阗,若羌,且末 ,戎卢,纡弥 ,渠勒 ,皮山 ,西夜 ,蒲犁 ,依耐 ,疏勒等国都先后宣布效忠臣属,被皇帝一一册封赏赐。到了最后,只有乌孙和姑墨两国之主。 如今的乌孙已经不复汉时的强盛,国土人口只有当年的十分之一,上上下下只据一城,人口数万。而姑墨更是龟兹的附属国,一城之地,人口数万。这两个小国在西域三十六国中也是实力低微排名靠后的,可偏偏是这两个袖珍小国,不肯臣服,两个国王还摆出了一副宁死不屈的架势,令人觉得诡异。 最起码封常清没有想到。 张瑄静静地望着乌孙王莫邪和姑墨王辟揭,脸上慢慢浮起浓烈的笑容来。 他摆了摆手道,“好,时辰已到,来人,再摆宴,朕今夜与诸王不醉不归!至于乌孙王和姑墨王两位,你们宴后可自行离去,朕绝不阻拦,绝不失言。但是,朕还是那句话,你们只要离开此城,就是朕的敌国,朕当举兵剿灭之!” 贺鲁等诸王伏地不起,而莫邪和辟揭则咬着牙,垂首不语。 两人之所以不降,是因为两人早就感觉到中华王朝有吞并西域诸国之意,提前做好了举国迁徙入大食国的各种准备。在来龟兹王城之前,他们就重金贿赂了葛逻禄叶护帐下重臣,准备借道葛逻禄,举国逃离投奔大食。 因此,两人不降。 盛宴尽欢而散,最起码表面上是如此。莫邪和辟揭两人在宴席中心急如焚如坐针毡,好不容易等到宴会结束,才仓惶带人逃离龟兹王城——如今的安西道安西州顺天县,归国而去。 他们并没有发现,张瑄身侧的两员大将南霁云和雷万春早已在宴会上消失了踪迹。等他们出城逃离的时候,两人已经各带一万军分头奔袭乌孙和姑墨城而去。 张瑄心里很清楚,这样的收复归化是无法离开冷血手段的,必须要杀一儆百,才能让这些西域小国接受命运。既然必要的威慑不可避免,那么,张瑄也不会心慈手软。 张瑄给南霁云和雷万春的命令是,拿下乌孙城和姑墨城,斩杀两国所有王族,剿灭其全部武装力量,族民若有反抗者,一概杀无赦。 贺鲁诚惶诚恐地侍候完皇帝,将王宫让给了皇帝,而自己则带着一干王族家眷,迁居城中另外一座大宅。 …… …… 贺鲁之子,龟兹大王子贺那也脸色阴沉地带着几个兄弟站在厅中,神色愤慨地质问道,“父王,我龟兹开国数百年,就这样说没就没了?我龟兹有部族20万,兵马可聚集两万,岂能这样任人宰割!” “不,我们不服!” “父王,反吧,我们杀出城去,大不了,投靠大食人去!” 贺鲁勃然大怒,斥责道,“混账东西,你们懂个屁!我龟兹人口数十万,但其中有多少是汉人?两万甲兵与中华数十万大军相比,你们想要以卵击石吗?本王臣服,最起码能保住我龟兹王族数百人的荣华富贵和性命!” “若是反抗,必死无疑!你们几个混账东西,若是再出言不逊,触怒中华皇帝陛下,本王也救不了你们!” “莫邪和辟揭两人尚且敢反抗,我龟兹徒为西域三十六国之首,难道就要放弃祖上传下来的国土家业不成?” 贺那也忿忿地跺了跺脚。 “莫邪和辟揭?他们敢反抗?哼,他们不过是想要举国迁徙入大食而已。此去大食,要经葛逻禄,葛逻禄人会不会放他们过去还很难说。” “而且,皇帝已经出兵了,恐怕莫邪和辟揭还没有回到国中,乌孙城和姑墨城就被皇帝的大军占领了……莫邪和辟揭完了,必死无疑!”贺鲁压低声音急急道,“你们几个混小子若是不想死,就老老实实呆在府中,过几日,随本王迁徙青海番地。皇帝在青海和渤海两地赏赐了百顷土地牧场,我龟兹王族可安享富贵。” “谁敢闹事,本王第一个将他捆缚起来送交皇帝处置!” 贺鲁恶狠狠得说着,拂袖而去。 贺那也几个王子面色涨红地站在那里,气得嘴角都哆嗦起来。 在他们心里,自家这个父王太懦弱太无能了,中华皇帝吓唬了一下,就屁颠颠地放弃祖宗基业给人家当起了奴才。郡王之爵世袭罔替?荣华富贵?等你真正成了案板上的肉,人家还不是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贺那也与他的两个兄弟交换了一个眼神,悄然去了贺那也的房间。 他们不甘心失去属于他们的荣耀和权力,龟兹国虽小,但国再小也是自成一国,一草一木都是自己说了算。若是去了国号、被夺了王族地位,他们就沦为尔等贵族,还朝不保夕。 他们不甘心! 拐角处的阴影里,贺鲁凝视着贺那也房间的方向,脸色越来越阴沉。他对贺那也这个儿子太了解了,此子性格刚烈还有野心,很有可能会在背后搞出事来。 但在贺鲁看来,他们不管怎么搞、怎么闹,都是死路一条。在绝对的实力和数十万大军面前,任何反抗都显得苍白无力。 贺鲁往前走了一步,但突然又缓缓缩了回去。 犹豫再三,他决定装糊涂。让贺那也几个人闹一闹也好,试探一下皇帝的动静。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放弃贺那也这个儿子,反正他的儿子很多,而且随时还可以再生出很多来。 …… 第462章龟兹之变 第462章龟兹之变 “大哥,我们不能就这样算了……龟兹国不能就这样完了……我们不甘心啊!”七王子耶拿咬紧牙关,猛然一拍桌案。 贺那也皱了皱眉,“你别嚷嚷!” “龟兹国当然就不能这样完了……可是,父王说得也有道理,中华皇帝大军压境,若是我们跟中华皇帝硬着来,肯定没有好果子吃。但是——” 贺那也眉宇间浮荡着一丝阴沉,冷笑道,“这西域终归是我们三十六国的西域,不是中原人的西域,他们想要真正控制西域,哪有那么容易。别看那些人表面上都臣服归降,但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现在的情况,需要有人挑头,只要有人站出来登高一呼,肯定会一呼百应,只要把这潭水搅乱,我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老七,你去把王城卫军将军贺那古找来,老五,你去联络王国臣属,要求他们带国民一起明日一早聚集王宫之外,抗议中华皇帝的霸道行径。我就不信了,中华皇帝还能杀光所有的龟兹国人,他难道想要做一个臭名昭著的暴君不成?” “另外,我们也要做好退路。一旦中华皇帝不为所动,我们就一不做二不休,聚集王国兵马,焚烧龟兹王城,烧毁粮草和财宝,打开南门冲出去,退守漠南,然后经漠南越过葱岭,投奔康国。大食人在康国驻军一万,除非中华皇帝想要立即跟大食人宣战,否则他的兵马不会追过去的。” 贺那也狠狠地攥紧了拳头,一字一顿道。“宁死。也不当中华皇帝的奴才!” 耶拿恶狠狠得点头,推门而去,其他两个王子也慷慨激昂,纷纷表示了宁死不屈的态度。 看上去,与他们的父亲相比,贺鲁的这几个儿子似乎显得有骨气了一些。但是,到了关键时刻,真正有骨气的又有几何呢? 半个时辰后。耶拿将龟兹王国禁卫军首领贺那古找来,三人躲在贺那也的房间里秘密商议了大半夜,知道午夜时分才各自分头行动。 第二天一大早,龟兹王国百余臣属和贵族带领各自的家仆,纠集了龟兹城内的平民,足足有数千人跪拜在龟兹王宫之外,呼喝着要见皇帝。 封常清得到消息,立即派安西军封锁了王宫周围。而驻扎在王宫之内的皇帝护军也是全神戒备,生怕龟兹人会起叛乱。 为了预防万一,封常清还命令安西军立即去接管龟兹王城的两座城门。全城戒严。可是等安西军赶到,两座城门已经被龟兹**队控制,双方为了争夺城门控制权,还起了冲突。 安西军在城中守防人数较少。多数驻扎城外和城西50里处的一座绿洲上。 封常清站在王宫前面的广场上,与一些相熟的龟兹王臣交涉着,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些龟兹人完全是有备而来,这根本就不是他能劝说得了的。 而这个时候,军卒来报。龟兹王**队控制了龟兹王城。 封常清大惊,旋即察觉到了一种阴谋的味道。他立即命人想办法潜出城去,一方面去通知安西军,一方面去城外神策军大营,调集大军包围龟兹王城。 “皇帝陛下,我们要见皇帝陛下!” “请皇帝陛下出来见我们!” 封常清望着广场上黑压压喧哗呼喝的龟兹人,皱了皱眉。立即转身进宫禀报皇帝。 其实张瑄早就被宫外的动静惊动。 以他的头脑和政治智慧,立即就判断出了一个基本的大概。 在他看来,这也属于正常。若是龟兹人平平静静地接受了去除国号的命运,那才是不太正常。 不过,张瑄也没有太放在心上。他身边有5000护军,还有接近一千的安西军,城外还有数万大军,纵然龟兹人全民都开始暴乱,也翻腾不起什么风浪来。 张瑄往外行去,迎面就遇到脚步匆匆的封常清。 封常清急急拜了下去,“启奏陛下,宫外有龟兹人闹事,请陛下安守宫中,由臣来处置!” “冯校尉,你率陛下护军务必严守王宫,保护陛下安全!” 张瑄淡然一笑,“封常清,你不要慌乱。慌什么?” “朕出去见见他们,看看他们想要干什么!封常清,朕给你护军2000,你再纠集你的一千安西军,速速赶去北门,将城门拿下,然后立即调兵进城,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将龟兹王**队全歼,一个不留!” 张瑄冷冷一笑,声音无比的冷酷。 封常清犹豫了一下,“可是陛下安全……” “你放心就是。有三千儿郎保护,谁也动不了朕。不要说一个小小的龟兹王城,吐蕃大军围困之中,朕都来去自如,这种阴沟里翻不了船。” “速去!城门是我军大营,所以叛军肯定要从南门而出,而且他们肯定是要潜逃到漠南,然后去葱岭之上投靠大食人。所以,你务必要调军守住城南,凡有叛军逃出,就地斩杀,不留任何活口!” “是,臣遵旨!”封常清长出了一口气。 皇帝临危不乱指挥若定,封常清心里大为叹服。 封常清率人离去,直奔北门,他们的目的是拿下北门,然后冲出去调集大军入城。大变在即,皇帝又在城中,安危系于一身,封常清自然不敢怠慢。 封常清走后,张瑄命令三千护军半数上马列阵,在王宫之前,而半数排成三列,占据王宫有利地形,将王宫围了一个密不透风。 在数百军卒的护卫下,张瑄阔步而出。 见皇帝出来,场上的龟兹人群开始骚乱起来。 张瑄冷冷凝视着众人,陡然大喝道,“朕以一炷香为计,凡离开广场者,朕既往不咎。有何意愿,由顺天郡王贺鲁向朕禀奏。若时辰一到,还要在广场上聚众骚乱者,杀无赦!” “杀无赦!”数千护军爆发出雷鸣般的呼喝声,搭弓引箭,严阵以待。 多数人都是平民和商贾,被贵族裹夹而来。一看阵势不对,就都一哄而散了。 毕竟对于平民来说,这里是中华王朝管制的顺天县还是龟兹王城,区别并不大,权力掌握在谁的手里,都与他们无关。他们只要有饭吃、有衣穿、保住自己的小本经营就足够了。 现场上,就剩下数百龟兹贵族及其家仆。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些立场不坚定的也纷纷逃离。贺那也夹在人群中见势不妙,立即趁乱逃离,准备去与贺那古一起纠集王**队,纵火焚烧王城,然后逃离。 时间一到,将广场上还有数十人坚持不走,张瑄冷笑一声,拂袖而去,“放箭!” 箭矢如雨,广场上顿时鬼哭狼嚎惨呼震天。数十龟兹贵族倒在箭下。 而这个时候,封常清率两千兵马已经冲出北门,向大营调军。 贺那也率数钱王**队在城中开始纵火,但与安西军和皇帝的护军遭遇,双方在城中展开激战。城中狼烟四起,乱成一团。 龟兹王**队的战斗力怎么能与身经百战的中华军马相提并论,不多时就溃逃了下去。 贺那也等人率两千残兵向南城门冲击而去,仓惶出了城门,向漠南的方向逃窜而去。可惜,两万神策军主力已经埋伏在城南方向,见龟兹军队逃出城来立即就冲锋拦截了上去。 不到一个时辰,战斗就全部结束。 数千龟兹军队被全部当场剿杀。龟兹七王子耶拿、军队首领贺那古死在乱军之中,龟兹大王子贺那也被封常清活捉。 …… …… 龟兹王城恢复了平静。 王宫前的广场上,依旧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贺鲁率龟兹臣属以及其余还来不及离开龟兹王城的西域诸王,都噤若寒蝉地站在那里,屁也不敢放一个。 封常清率一万神策军和安西军进城来,全城戒严。 “禀报陛下,叛军全部伏诛,龟兹七王子耶拿、龟兹将军贺那古死于战阵之中,龟兹大王子贺那也被臣活捉。”封常清躬身拜了下去,“来人,将贺那也带过来,由陛下处置!” 龟兹贵族们的脸立即变得煞白。 张瑄抬头望着贺鲁,淡然一笑道,“顺天郡王,你对朕可有话说?” 贺鲁噗通一声跪拜在地,颤声高呼道,“陛下恕罪啊,臣不知孽子叛乱,臣当真不知情啊……” “臣管教不严,请陛下治罪!” 张瑄嘴角一抽,“你知也好,不知也罢,叛乱已平,朕也决定不再追究了。但是,这是最后一次,朕不希望有下一次。若龟兹再有叛乱,朕首先就唯你是问。” 这个时候,数骑从城门的方向奔驰过来,在马上就高呼道:“启奏陛下,南大将军急报,乌孙叛乱,被大军剿灭!姑墨叛乱,被大军剿灭!” “乌孙王和姑墨王顽抗到底,被射杀!” 军卒的声音嘶哑而有力,回荡在龟兹王宫宫门前的广场上,西域诸王目瞪口呆:这才一天一夜的时间,乌孙和姑墨就被灭了? 贺鲁心里长叹一声,伏在皇帝脚下,再三请罪不已。 <a href="www.ptwxz.com</a>" target="_blank">http://www.ptwxz.com">www.ptwxz.com</a> 第463章兵进康国 第463章兵进康国 张瑄没有杀龟兹大王子贺那也,而是下诏将贺那也流配青海。当然,大食人在昭武九姓之地,驻军并不算多,而主要兵力。就是放在康国,有一万余人。 葱岭之上,大食人的总兵力加起来,差不多有近五万。 中华皇帝举大军西征昭武九姓之地的消息传到葱岭之上,大食人的兵马都督孟白一边向国内禀报,一边主动撤退,将半数兵马撤守怛罗斯城。而半数则留于康国王城。协助和威逼昭武九国调动兵马,抗击中华大军来犯。 昭武九国都是小国,没有多少兵马,全部加起来,也不过六七万人,再加上大食兵马,统共也不足十万。 以十万之众迎击中华号称三十万的大军,昭武九国人的底气严重不足,有不少贵族甚至主张举国撤离昭武九姓之地。退居大食境内,以避中华大军锋芒。 然而大食人怎么可能让这些小国退守大食,将昭武九姓之地拱手让给中华朝廷。这样一来,就相当于是打开了大食的边防门户,有可能让中华大军长驱直入。 在大食人的调动和威逼下,昭武九国合兵一处,硬着头皮在康国一线摆出了与中华大军决一死战的架势。但实际上,军心不稳士气低迷。 从塔里木盆地边缘的疏勒到葱岭高原上,要沿高原东缘的峡谷溯河而上,再翻越高原上的几条山脉,经过终年冰雪覆盖的山口。道路十分艰险。好在安西都护府百余年经营,从疏勒通往康国的兵马栈道修得比较通畅。 西征大军缓缓西进。大半个月的跋涉,越过高原直入高原之上的平川地带,进入了昭武九姓之地。 数十万大军行动声势浩大旌旗招展,昭武九国联军的探马每一次传递回消息,都让联军高层的心里越来越紧张不安。 昭武九国的兵马根本就没有与大国和大军作战的经验,当初高仙芝的安西高家军的铁蹄,他们都难以阻挡,何况是这支灭了吐蕃和突骑施,平定整个西域的近乎战无不胜攻无不取的中华大军。 灭掉吐蕃和突骑施之后,张瑄整个皇帝的威名和他麾下这支大军的威势,已经远远地传播了开去,对于昭武九国人而言,这是一支太过强大的武装力量,根本就不是他们这些弹丸小国所能抵抗的。 纵然是有大食人撑腰,他们也觉得没有胜算。 张瑄的大军缓缓行进,因为在高原之上,张瑄担心军卒高原反应水土不服,所以放缓了进军脚步。大军日进数十里,每到一处,就如同钢铁洪流一般,将大食人和康国人设立的戍堡和保护商道的兵营基地连根拔除。 康国这边,联军的首领是康国国王史来贺,大食都督孟白手下的偏将伊斯里也率两万大食骑兵驻守康国王城之西的草原上,与昭武九国联军形成相互策应之势。 康国王城。 史来贺站在王城的城墙上,他的身边正是各**马的主将,也就是联军的上层人物。实际上,这些人也就是各国的王族。 北方的烟尘漫卷,遮天蔽日。虽然还看不见中华大军的旌旗,但这种大军行动的无上威势已经足够让人心惊肉跳了。 史来贺的脸色非常阴沉,他扬了扬手里的弯刀,长叹一声道,“诸位,中华皇帝大军距离王城不足百里,仅凭我们这六万人,出城与中华大军作战,只能是自寻死路。我们唯一的胜算是,严守城池,等待大食人的救援。” 史来贺嘴上虽然这样说,但心里却根本没有谱。 康国王城已经是昭武九国中最大、也是最坚固的一座城池了,但是,这样的城防,还是不足以阻挡中华大军的脚步。而史来贺又深知,攻城战本来就是中原王朝兵马的强项。 至于大食人的大兵救援,能不能来、能来多少、来了又是不是中华皇帝的对手,这些,统统都没有底。 众人的心思跟史来贺基本类似。因此史来贺这样说,根本就没有人回应,都脸色阴沉地扒着城墙眺望中华大军的来处。 …… …… 史来贺情绪非常低沉地下了城楼,进了自己的王宫。 他的几个王子和七八个女儿都聚集在正殿之中,见他走进来,大王子可查匆匆迎上来拜了下去,“父王,儿臣等有事要与父王讲!” 史来贺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说!” “父王,中华皇帝大军根本就不是我们昭武九国能抵挡的,大食人根本就是拿我们当挡箭牌,准备牺牲我们九国,为他们边线布防调兵争取时间。” 可查咬了咬牙道,“父王,我们不能上大食人的当。大食人并不可靠,他们只是利用我们,根本就不会真正出兵保护我们的国土。” 史来贺长叹一声,心道这还用你说?眼下这种局面,昭武九国人,没有一个不清楚。可明知大食不可靠,却还是只能依靠大食人,因为只有大食人才能抗衡中华王朝的实力。 “父王,既然大食人不可靠,我们为什么不臣服中华王朝?我们昭武九国一向是大唐的臣属之国,只是因为高仙芝兵败怛罗斯,大食人势力侵入,才不得不投靠大食人。如今中华皇帝举大兵攻入,明摆着是要收复昭武九姓之地,甚至要进攻大食。” “中华王朝与大食必有一战。以孩儿看来,中华皇帝的胜算很大。孩儿听说,中华大军骁勇无敌,军中还装备了神秘的火器,无论是吐蕃还是突骑施,都亡于这种神器之手。” 史来贺的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 投降中华王朝的念头他也不是没有过,而其他几国的国王,也不是没有过。 只是他们背叛了中原王朝,会不会再被中华皇帝所接受,谁也没有把握。而且,大食人在一旁虎视眈眈,威胁利诱之下,谁也不敢再动这个念头。 “大食人不可靠,中原人也未必就可靠了,你们不要说了,都回去安守宫室,中华大军将至,本王还要统率兵马与敌军交战!”史来贺摆了摆手,皱眉道。 “父王!此刻中华大军还未至,两军未曾开战,我等归顺还有余地,若是等大军兵临城下,我们就是再投降,人家也未必会接受了。父王,时机不可错过啊!” 可查拜了下去。 史来贺恼火地推了可查一把,大步走了过去。 可查面色一变,跺了跺脚,突然大声道,“父王若是不听孩儿进言,执意要自寻死路,孩儿等人就只能率本部兵马出城投降中华皇帝,自寻活路了!” 史来贺勃然大怒,猛然回头来恶狠狠地怒视着可查,咆哮道,“孽子,你敢!” 可查看样子时有备而来,他冷冷一笑,手指附在嘴边打了一个口哨。 瞬间,百余甲士从后殿一涌而出,将史来贺团团围住。(未完待续 天唐463_第463章兵进康国更新完毕! <a href="www.ptwxz.com</a>" target="_blank">http://www.ptwxz.com">www.ptwxz.com</a> 第464章首战告捷 第464章首战告捷 第464章首战告捷 康国王城之西,大食都督孟白手下偏将伊斯里率两万大食骑兵扎营在一片旷原上。 大食人的军营并不像中原军队那样有章有法,而是按照由内即外、层层叠叠的次序构筑而成,一圈一圈,远远看去倒像是一个具有异域风情的民居村落。 虽然中华大军已经抵达葱岭之上的康国,但大食人却并不担心。大食人甚至坚持认为,只要大食不主动进攻,中华军队就不会跟大食交战。中华皇帝的目标,无非就是昭武九国而已。 大食军队驻扎在此,其目的是监督和威逼九国联军拼死与中华大军抗衡,阻挡中华皇帝收复昭武九姓之地的政治意图。 但大食人做梦也没有想到,中华皇帝张瑄的真正目标就是大食而并非昭武九国。 可以说,西征大军进入西域的主要目的就是寻机与大食人一战,将大食彻底驱逐出中亚地带,甚至趁势攻入波斯和大食,尽最大可能地拓展中华王朝的疆域版图。 夜幕低垂。中华大军大营。 皇帝的帅帐之中,灯火通明。 张瑄凝目端坐在帐中,众将分列两侧,左侧以郭子仪为首,是为武将之列,右侧以田可馨为首,是为随军谋士和文丛属官。毕竟皇帝在军中,不仅要指挥作战,同时还要源源不断地根据中原飞报而至的奏折,处理帝国要务。 郭子仪出班抱拳道,“陛下,我军离康国王城不足百里,据探马消息,康国王城中与九国联军7万人众,臣愿意请缨率军十万,明日拂晓时奔袭之,力争拿下康国王城,迎接陛下圣驾!” 雷万春也站出来闷声道,“陛下,末将愿意随郭相前往,为大军前锋!” “康国王城不过是弹丸小城,我大军兵临城下,发起进攻,其城必化为齑粉。” 张瑄淡然一笑,转头望着田可馨笑道,“可馨,你意下如何?” “回陛下,康国王城不足挂齿。所谓九国联军更不必放在心上,这九国联军虽号称七万众,但根本不可能与我军相抗。若是我大军聚集全力攻城,一日可破。” “但臣以为,对于陛下而言,灭昭武九国不难,但陛下想要的却不是一片废墟人烟调令的昭武九国……我朝真正的对手是大食——臣觉得,我军当分兵十万徐徐紧逼康国王城,威慑昭武九国人不敢轻举妄动,而另外一路,则奔袭康国王城之西的大食人军营,以十万众对两万众,一举歼灭当在半日之间!” 田可馨轻轻道。 郭子仪皱了皱眉,立即反驳道,“不可,万万不可。我军只要平定昭武九国,大食人自然不战而退,从此退回国内,再也不敢染指昭武九姓之地乃至西域。可若是我军主动向大食开战,尤其是不宣而战,必会引起大食举国之兵的反扑,恐怕……” 田可馨轻轻一笑,扫了郭子仪一眼,不语。 在她看来,郭子仪忠诚稳重有余,而锐气不足。他为人为官和带军,都太中规中矩了。 “不宣而战?子仪,朕就是要向大食人开战,此一战,就当是朕给大食王的战书吧!” 张瑄朗声一笑,“朕意已决,先灭大食军,再定昭武九国。这一战,不可避免,宜速战速决。” 郭子仪倒吸了一口凉气。 田可馨笑了笑道,“陛下,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臣这些日子,收集准备了一些关于大食军马战力的消息,就在此与诸位将军说一说。” 张瑄点了点头。 田可馨神色一肃,环视众将凝然道,“以可馨之见,大食非吐蕃和突骑施人可比。大食人步兵列阵以长矛为锋以盾牌为护,进退有序。而大食骑兵则以大马士革刀为主要装备,锋利无比,兼之大食骑兵性情彪悍骑术娴熟,勇不可挡。这是大食军马的最大特点,也是最大优势所在。高仙芝怛罗斯之战之所以溃败,原因就在于大食骑兵骁勇善战善于冲锋,我军骑兵阵营很难阻挡。” “但大食军马的缺点同样也是致命的。他们主要是轻骑兵,没有我军的重甲,盔甲较差,虽然保证了机动灵活进退自如,但战阵冲锋之中防护能力很弱。” “我军的优势在于两个方面:一方面有重甲,有强弓弩,陌刀军、步兵、弓弩手和骑兵混编作战;另一方面,则是火器。此番我军携带火器,消耗寥寥无几,臣以为也是时候让大食人尝尝陛下亲自研制的火器之威力了。” 田可馨嘴角浮起了一抹古怪的笑容来,“陛下,臣有建议。” “我军与大食人作战,当以弓弩手为第一队,箭矢如雨掠向敌阵,然后速退。火器营为第二队,向大食军阵发射撼天雷,再退。第一队与第二队向两侧撤离,而第三队——陌刀军与神策军骑兵居中,步兵与弓弩手居两侧或从后压上,纵然大食军马战斗力再强,也难以抵挡我军的连环冲锋。” “以箭矢扫其锐气,以火器乱其军心,以陌刀军和装备有火箭的神策军骑兵冲其军阵,以步兵和弓弩手合围,大食军马焉能不败?” “好。说得好!”张瑄放声大笑,猛然一拍桌案,“郭子仪,朕分兵十万于汝,即刻出兵奔袭大食军营,争取在明日黄昏之前,灭掉伊斯里这支大食军马。可馨,朕命你从郭子仪去,参赞军机!” “臣遵旨!”郭子仪肃然领命。 “臣自当不辱陛下使命!”田可馨眸光中微微有些兴奋。 …… …… 郭子仪和田可馨率兵十万,偃旗息鼓,向西奔袭伊斯里大食军营。第二日清晨,等伊斯里反应过来,十万大军已经分三路包抄过来,距离大食军营不足十里。 得知中华王朝举十万兵马来灭他这两万骑兵,伊斯里震惊之下,当机立断开始向大食境内退却。然而,田可馨率南霁云和雷万春以四万众直接将康国退往大食境内的军马干道堵住,摆出军阵早已等候多时了。 这四万众有一万神策军、一万陌刀军,一万步兵、5000弓弩手和5000火器营。按照田可馨的建议,中华大军打破原有建制,在战时临时混编多兵种,由主将统一调配指挥。 两万大食骑兵呐喊着撤退下来,见前面有中华军马拦路堵截,伊斯里咬了咬牙,率先冲锋,命所部无论如何也要杀出去,否则一旦落入中华大军包围,这两万人肯定要全军覆没。 黑压压的大食军旗迎风招展着,大食骑兵面对四万中华军马,毫无惧色,彪悍地挥舞着弯刀,呼喊着奋不顾身地冲锋过来。 中华军卒脸上都是一片凝重。大食人的战斗力无人不知,这大食骑兵可不是吐蕃人乃至突骑施人所能比的。 一身铠甲的田可馨冷冷一笑,手里的米黄色军旗高高举起。一旁的南霁云大喝道,“弓弩手上前,发射!火器营准备!” 随着号令,早已准备多时的5000弓弩手列成一条长龙,接连发射了三轮弩箭。箭矢如雨,落入大食人冲锋移动的军阵之中,无数大食骑兵惨呼着落下马来,瞬间就被疯狂的马蹄踩成肉泥。 但大食人的军阵在暂时的混乱之后,很快就恢复原状,由此可见大食骑兵的良好素养和强悍的战斗力。 田可馨长出了一口气,又举起令旗。南霁云再次大喝道,“弓弩手退,火器营上!” 5000弓弩手飞速从两侧退下,露出后面等候多时的5000火器营操作手。五人为一组,一千组火器手操纵着一千辆撼天雷车,随着号令将数千枚撼天雷飞射而出,接连落入大食阵型之中,发出雷鸣般不绝于耳的轰鸣声、爆炸声,火光四起,烟尘漫卷,剧烈的爆炸声掩盖住大食骑兵的马嘶长鸣和歇斯底里的惨叫声。 “继续发射!”南霁云再次下令。 训练有素的火器营接连发射了三轮撼天雷,然后也不管战况如何,就立即撤离。 作为冲锋主力的陌刀军和神策军两万人早就跃跃欲试了。 田可馨回头扫了南霁云一眼,令旗高举。 南霁云手里的长枪遥指前方,怒吼道,“神策军都有,随本将冲锋!” 李嗣业也大喊一声,“儿郎们,随本将冲啊,灭掉大食军马,陛下当有重赏!” 一万神策军和一万陌刀军分别从两侧冲了上去,与乱成一团的大食骑兵展开了激烈的鏖战。 而就在这个时候,郭子仪率六万军马也追击了过来,伊斯里的这支大食军马落入前后夹击之中,又被中华军马的火器吓破了胆,兼之寡不敌众,稍一碰撞,就开始溃不成军。 有一部分与李嗣业的陌刀军展开了惨烈的对战,而一部分则被神策军神出鬼没的火箭发射搞得心惊胆战,四散而逃,正好落入郭子仪的包围圈。 从正午时分到黄昏日落,两个时辰的功夫里,伊斯里几乎全军覆灭。而逃走的数百大食骑兵,乃是郭子仪按照皇帝的命令故意放跑的。 葱岭之上,首战告捷。 只是以十万军对战两万大食骑兵,胜则胜了,却并不能说明什么。真正的生死决战,还在后面。 …… <a href="www.ptwxz.com</a>" target="_blank">http://www.ptwxz.com">www.ptwxz.com</a> 第465章昭武归化 第465章昭武归化 第465章昭武归化 中华大军首战告捷,伊斯里的两万黑衣大食骑兵全军覆没。康国王城西面的旷野上,血气弥漫尸横遍野,几乎震动了整个昭武九姓之地。 而就在此之前,驻扎在康国王城的昭武九国联军已经起了内讧,联军统帅康国国王史来贺被大王子可查软禁在王宫之中,当日晚间,可查等三个王子就率康国本部两万兵马撤离王城,向中华大军大营飞速行进,举白旗以示归顺之意。 可查在率军投诚的路上,得到了黑衣大食军马覆灭的急报,由此,他归顺中华王朝的信念更加坚定。而康**中,一些意志不坚定犹自有些摇摆的权贵,也瞬间没了动静。 虽然目前中华皇帝还没有向昭武九国用兵,但从他一举歼灭黑衣大食两万骑兵的一刻起,就爱已经意味着昭武九国全部被收复了,再次置于中原王朝的铁腕统治之下。 而中华皇帝的铁腕,远远比大唐皇帝更厉害,昭武九国人早就听闻西域诸胡被去除国号化为州县的消息。换言之,从现在开始,等待着昭武九国王族的命运将是家国倾覆。 说起来,这也是史来贺等国王不肯投诚、组成联军准备顽抗到底的关键性因素。 国家再小,也是自成一国。而国王就是至高无上,权力一手遮天。但若是成了中华王朝的虚置王爵,他们的富贵或可保全,但权力却彻底被颠覆。 为了配合郭子仪剿灭黑衣大食骑兵的战役,张瑄举大军主力缓缓向前推进了数十里。 大营。帅帐。 张瑄先是接到了伊斯里两万骑兵全军覆没的捷报,然后又接到了康国王子可查率两万康**马投诚的奏报。 “报,陛下,康国王子可查率军归降,已到帐外,求见陛下。” 张瑄淡然一笑,摆了摆手道,“宣他进来。” 可查独自一人毕恭毕敬地诚惶诚恐地走进皇帝的大帐,跪拜在地朗声高呼,“臣康国王子可查,拜见皇帝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可查伏地不起。 张瑄笑了笑,“可查王子,平身,赐坐。” “可查,朕听说昭武九国组成联军,号称军马十万,驻扎康国王城,意欲与朕决一死战,而联军统帅就是康国国王史来贺。你为史来贺之子,何以率军来投朕?史来贺何在?” 张瑄的声音虽然温和,但却充斥着一股无形的威势,给可查以极大的压力。 可查所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至高无上的中华王朝开国皇帝,还是执掌数十万大军兵权的铁腕统帅,弹指一挥间樯橹灰飞烟灭。 可查恭谨地抱拳低低道,“回陛下的话,可查虽是史来贺之子,但却心系朝廷。可查曾再三劝谏,要求父王率军归降,不要与天军为敌,只是父王一意孤行。可查无奈之下,只得行此下策,将父王软禁于王城,然后举兵出城归顺陛下。” “可查率康**马纳土归降,一为保全家族,二为康国上下二十万国民免遭战火涂炭。请陛下明鉴。”可查的话很直白,也很实在。 张瑄倒是也没有料到可查如此“直白”,忍不住嘴角浮起一抹玩味的笑容来。这是一个有头脑的聪明人,但远远还谈不上什么忠诚度。 张瑄深知可查这种人,极善于见风使舵,如今中华大军得势,他便毫不犹豫地倒向中华王朝,可他日若是大食人再次卷土重来,他肯定也还是会第一个改弦易辙,投向大食人的怀抱。 不过,对于张瑄来说,可查却是可以利用之人。这种人相对而言,还是可以使用的。只要大局安定,他便不会有异心。 张瑄一念及此,也不再给可查说那些没有营养的废话,他直截了当地淡然道,“好,可查王子深明大义,弃暗投明,朕心甚慰。” “宣旨。” “可查王子率康**马来投,为朕平定昭武九国立下大功。特此册封可查为昌康郡王、大将军,入我军中为将,统帅本部兵马。” 张瑄圣旨一宣,可查狂喜,感激涕零地叩首在地连连谢恩不止。 皇帝这么册封,就相当于将本来属于康国国王史来贺的王爵给了可查,而且还册封他为大将军,统帅本部兵马入军中效力。由此一来,可查几乎是一步登天,就算是康国灭了,他也算是一个既得利益者。 “可查,朕这里有一道诏书,你携朕的诏书返回康国王城,去招降其他诸国。告诉诸国王,此刻若是归降,朕既往不咎,一概以王爵虚位以待。朕虽然要除九国国号,但九国之王却都能从朕这里,在青海两道、渤海两道获得大量的土地牧场赏赐,权势富贵有增无减。” “若是负隅顽抗冥顽不灵,朕大军所至,必鸡犬不留。” 张瑄冷森的声音传进可查的耳朵,可查心里一个激灵,赶紧躬身领命。 “昭武九国所属兵马打乱建制,全部归属于你麾下。可查,朕对于赋予重任,你可莫要让朕失望。” 可查叩首在地,毅然道,“可查当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 …… 可查带着张瑄的诏书率军返回康国王城,以中华皇帝特使的身份劝降。 对于昭武九国,张瑄其实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区区弹丸之国,说灭也就灭了。况且,张瑄相信,有黑衣大食两万骑兵的覆灭教训在前,昭武九国人不敢再反抗下去。 在张瑄的谋划中,现在的昭武九姓之地,是中华王朝与大食王朝激烈碰撞的主战场。胜者则完全拥有这一大片广袤土地,而败者则永远退出舞台,甚至还会被对方趁势侵略己方疆土。 张瑄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放弃昭武九姓之地。对于中华帝国而言,这片土地不仅是边防门户,还是重要的东西方商贸集散地和富庶的水草肥美之地,开发出来,可以养活无数人,可以为中华帝国国库增添大把大把的国孥收入。 因此,张瑄准备在昭武九姓之地设立昭武军镇和昭武道,下设九个州,分别对应九国。即将设立的昭武镇(道)与安西、北庭、平康与青海两道(吐蕃故土)平级,施行的是军政合一的统治模式,区别于内地的道。 半月后。可查只说服了包括康国在内的八国来投,八国国王愿意臣服并纳土归降,将所属国土化为中华王朝的一个州府。唯独石国国王石隆率本部一万军逃离康国王城,试图裹夹着20万国民举国迁徙,逃亡大食境内。 张瑄不以为意,一方面准备进军康国王城,册封诸王;一方面命郭子仪大军绕行东北,堵截石国人。 又三日后。率军抵达康国王城,当场宣布将康国王城更名为昭武城,立为昭武军镇和昭武行政道的首府之城。 数日后,郭子仪率军将石国人堵截在塞川河谷,以极小的代价全歼石**马,驱逐幸存的十几万石国部族重归石国故地。至此,昭武九姓之地全部平定,张瑄的西征,划上了第三个完美的句号。 第一个句号是吐蕃。吐蕃全灭,纳入版图。 第二个句号是灭突骑施和安定整个西域,西域化为安西、北庭两道,归服王化。 第三个句号就是歼灭黑衣大食军马,彻底平定昭武九姓之地了。 大军在康国开始了暂时的休整。 在昭武镇和昭武道军政主官的人选问题上,张瑄微微有些犯难。 目前,他手下的可用之人已经全部到了要害的岗位上,而在军中,就只剩下郭子仪、南霁云和雷万春三个绝对心腹。这三人不可能就任一方主官,可张瑄想来想去,竟然发现,自己没有可用之人。 张瑄想起了哥舒翰,但哥舒翰年事已高,很难再在边防任职。 张瑄又想起了颜真卿,可颜真卿掌控京畿行政和朝廷内务,也离不开。 而范阳的张同,刚刚接替仆固怀恩不久,不宜再行调动。 后庭。 见皇帝皱眉挠头在为掌控昭武的人选伤脑筋,端妃郭芙乖巧地为张瑄斟上一杯热茶,趺坐在一侧柔声道,“陛下,臣妾有话要说,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你有合适人选?说来给朕听听。”这一次兵进葱岭,苏扈冬因为意外怀孕,被皇帝留在了龟兹城待产,只有郭芙一人跟了来。皇帝身边必须要有人照顾起居,所以郭芙虽然顶着一个女军大将军的名头,却只是安守后庭照顾皇帝一人。 “臣妾无意干涉国政,若有不当,还请陛下恕罪。”郭芙轻轻道。 张瑄怜惜地将郭芙抱在怀里,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芙儿你何必跟朕这么见外,说来听听。” 郭芙挣脱了皇帝的拥抱,端坐正色道,“陛下,臣妾虽是女流之辈,但幼从庭训,也深知治国平天下之事。昭武之地初定,要真正纳入王化需要数年时间。而昭武的军政要职,非一般人所能胜任。既要才能出众,还要具有极强的掌控能力。” “芙儿,你说得很对,朕正是为此在犯难呐。” “陛下接连开疆辟土,堂下军政重臣已经各安其所。陛下今后其实当大力培植荐拔青壮之才,以弥补无人可用之困局。” “臣妾以为,既然暂时没有合适人选一人独挑重担,不如分而治之。一文一武,协调配合,陛下以为如何?” “所言甚是,有理啊。”张瑄哈哈一笑,捏了捏郭芙的脸蛋儿,“想不到朕的芙儿竟然颇有见地,难得难得……” 郭芙有些嗔怪地瞪了皇帝一眼,幽幽道,“难道陛下以前就把芙儿当成无用的花瓶吗?” “嘿嘿,朕可从来没有这样想。”张瑄嘿嘿笑着,“你说下去。” “武将,臣妾举荐哥舒翰之子哥舒离歌。哥舒离歌目前在碎叶城守防,在封大人标下为将。此人虽然年轻,但臣妾听闻勇猛善战通晓兵法战策,有乃父之风,若以哥舒离歌为昭武主将,陛下可安心。” “哥舒离歌是陛下亲自荐拔的将才,如今再次充任昭武主将……” 郭芙轻轻说着,张瑄暗暗点头。他倒是忘记了哥舒翰的儿子哥舒离歌,他本来将哥舒离歌放在西域,不仅是要安抚哥舒翰,同时也是知晓此子是一员将才,准备将之培植起来,作为郭子仪、哥舒翰、封常清这些老将的接班人。 “也是时候提拔一批年轻将领的时候了。”张瑄一念及此,微微一笑,“芙儿所言极是,朕倒是忘记了哥舒离歌,此人有哥舒翰之风,堪为重任。朕准了。” 见皇帝应允了自己的建议,郭芙欢喜地眉开眼笑,但旋即却又犹豫了起来,因为她接下来推荐的一个人,是她的亲哥哥郭曜。 郭曜是一个行政方面的干才,也在张瑄培养的后辈官僚大名单中,否则张瑄便不会郭曜与清河郡王联姻,招郭曜为郡马。 郭芙想推荐自己的兄长,又怕引起皇帝的反感,虽然古语说举贤不避亲,但实际上,真正推荐自己的至亲,还是要有几分忌讳的。 郭芙的神色游离落入张瑄的眼中,他心头一动,立即就想起郭曜来。 他笑了笑,“芙儿,昭武文臣之首,朕想到一人,你的哥哥郭曜。” 听了皇帝的话,郭芙俏脸绯红,垂下头去不好意思地轻轻道,“陛下,臣妾……” 张瑄摆了摆手,“朕知道郭曜是人才,只是让郭曜来昭武这种边塞之地,不知我那妹子可否答应?” “陛下,好男儿当为国戍边,立功边关……”郭芙咬了咬牙道,“臣妾愿意为兄长请命,请陛下恩准!” 郭芙知道这是自己兄长获得提拔高位的最佳时机,因此就主动开始为郭曜争取。 张瑄哈哈一笑,沉吟了片刻,向身边的小太监大声道,“传朕的旨意。调哥舒离歌入昭武,册封为昭武大将军、昭武道行军大总管;调郭曜离京入昭武,册封为昭武道巡抚兼葱岭督查使。” 小太监领命离去,郭芙一脸柔情蜜意地刚要跪伏下去替郭曜谢恩,却被皇帝一把抱在怀中,俯身亲吻了下去。 郭芙大羞,挣扎道,“陛下,此是外室,又是白昼……” …… <a href="www.ptwxz.com</a>" target="_blank">http://www.ptwxz.com">www.ptwxz.com</a> 第466章主动进攻大食! 第466章主动进攻大食! 张瑄的西征大军继续在康国王城一带安营扎营,进行休整。一来是为了稳定昭武九姓之地局势,二来是让西征将士适应高原环境,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与黑衣大食人的激烈碰撞。 这是一场宿命之战。 一个月后,哥舒翰的儿子哥舒离歌从龟兹调任昭武军镇,出任昭武大将军、昭武道行军大总管,按照张瑄的安排,所有昭武九国的被中华大军收编的军队全部交由哥舒离歌节制,除此之外,张瑄还从大军中调拨了两万人归哥舒翰里统率。 当然,在与黑衣大食的战争结束之前,可查还要率昭武九国联军配合皇帝的西征大军一起与阿拔斯王朝军马作战。虽然可查明白皇帝有借战争消耗昭武九**马力量的考量,却也无可奈何。 昭武九国已经不复存在,既然他已经纳土归降成为中华之臣,就只能全心全意地辅佐皇帝,无条件听命。 可查已经决定,如果中华大军战败,他将跟随中华大军返回安西乃至中原。就算是战败了,中华也是泱泱帝国,作为一个大帝国的重臣,也胜似一个小国王子。 这是可查的心思。 帐中。可查正在自斟自饮,自打他囚禁父王史来贺率军投靠中华皇帝之后,他就基本上跟原康国王族离心离德断绝了往来。 突然士卒来报,“将军,陛下宣召。” 可查不敢怠慢,立即起身出帐,去了皇帝戒备森严的大帐。 通禀进帐之后。可查发现帐中肃立着一员年约三旬的青壮年将领,身材高大,器宇轩昂,威风凛凛。 “臣可查,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可查拜倒在地。山呼万岁行礼完毕。他一门心思臣服,早已习惯并进入了角色,对中华王朝的礼仪演练得非常娴熟。 张瑄微微一笑,摆了摆手道,“可查。平身。可查,这就是哥舒离歌,你们且见过。” 可查吃了一惊,急急扫了哥舒离歌一眼,心道这人就是中华名将哥舒翰的儿子哥舒离歌,皇帝任命的昭武九姓之地最高的军事统帅? 可查深吸了一口气,起身向哥舒离歌抱拳为礼道,“可查见过哥舒大将军!” 哥舒离歌笑了笑,也抱拳回礼道,“可查将军多礼了。哥舒初来乍到,日后还请可查将军多多赐教才是。” 两人见礼,张瑄端坐高位之上淡然笑道,“哥舒离歌。朕让可查留在昭武九姓之地辅佐于你,是因为你对此地情况不熟悉。朕希望你们二人能戮力同心,不要辜负了朕的厚望!” “末将遵旨!” “臣遵命!” …… ……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但大食人似乎没有任何动静,这让张瑄感觉有些诡异。 昭武九姓之地被中华大军收复,而伊斯里的两万骑兵被全军覆没,难道大食人就不思报复?难道要任凭中华王朝将昭武九姓周遭数千里方圆地域全部纳入版图,直接威胁大食的边境安全? 不应该啊! 张瑄其实并不知。黑衣大食以宗教立国,疆域辽阔。兵马强盛,其哈里发以真主安拉在人间的代言人自居。狂妄自大目空一切。也就是说,黑衣大食哈里发根本就没有把所谓的昭武九姓之地、西域和整个中土放在眼里,并无真正入侵中华的心思。 包括之前与高仙芝的怛罗斯之战,都属于小打小闹,哈里发并没有直接过问,而是由大食的最高行政长官维齐尔埃布乐署理。 换言之,所谓黑衣大食在昭武九姓之地驻军并对安西虎视眈眈,其实不是大食哈里发所为,而是维齐尔埃布乐的部署。 因此,伊斯里兵败的消息传回大食,并没有传到哈里发那里,而是到了埃布乐的府上。只是埃布乐随哈里发出巡作乐尚未返回都城巴格达,导致埃布乐并不知晓他试图化为己有的昭武领地已经被中华王朝收复。 见大食人迟迟没有动静,张瑄思量再三,命郭子仪率军五万进攻大食人在昭武九姓和安西之地的最后一个城防堡垒——怛罗斯城。 令郭子仪奇怪的是,他麾下的大军还没有抵达怛罗斯城,但驻守在怛罗斯城的大食都督孟白就突然率军撤离怛罗斯,一退再退,直接进入了大食境内的花剌子模。 花剌子模原本也是**一国,不过与波斯一样,先后被大食剿灭,成为庞大的阿拉伯帝国的一部分。 消息传到康国王城,张瑄多少有些意外。 莫非大食避而不战?张瑄摇了摇头,目光变得凛然起来——纵然大食避而不战,他也要主动出击,攻入大食境内,寻机与大食一战,然后让桀骜不驯的大食人知道,巍巍中华上邦不可侵犯! 张瑄当即下旨,率全军向怛罗斯进发。 十五日后,张瑄亲自率大军抵达怛罗斯城。 这是一座城防高大全部用巨石砌筑起来的大城,单纯的军事要塞,并无民用和商用功能。张瑄站在高大的城楼上,向西方的大食境内眺望着。郭子仪等诸将面色肃然,侍立在侧。 张瑄的目光越过一片荒漠戈壁,投射在遥远地平线处,那由诸多绿洲组成的椭圆形地带,朗声道,“那厢,便是火寻国吧,算是黑衣大食的一个行省。” “是,陛下。那火寻国曾朝贡于唐,位于哈姆河畔,在安国西北三百里处,有族众数十万,兵马三万余众。”郭子仪上前来,大声禀奏道。 张瑄点了点头,再次默然凝望着火寻国的方向,他知道此国就是后世成吉思汗征服的花剌子模,是大食王朝东北边境的重镇,虽臣属大食,但又相对**,有自己的王和小政权。 他沉吟良久,慢慢梳理着自己的心绪,以及对整个形势的判断分析。 良久。 他突然扬手指着火寻国的方向道,“郭子仪,若是朕将这火寻国拿下,充入昭武镇,从长远来看,能不能守得住?” 郭子仪倒吸了一口凉气。由皇帝的这句话,他看到了皇帝跟大食一战的决心,又看到了皇帝的野心。如果拿下火寻国,就相当于将昭武镇向西向大食的方向整体推进500里。 皇帝的战略眼光不可谓不远大。 郭子仪犹豫了一会,还是压低声音道,“陛下,这就要看我朝与大食人作战的结果了。若是我朝完胜,大食人溃败,那么,我朝在火寻国屯兵驻守,数十年之内可保无虞。若是我朝失败,那么,就只能退守昭武之地。” 张瑄闻言不禁笑了,“子仪啊,你身为大军主帅,要有战胜大食人的信心!若是你这个主帅都没有信心,遑论普通将士?我军与大食必有一战,若是我军战败,不要说火寻国,就算是昭武镇,恐怕也保不住。” “是,臣汗颜。”郭子仪长出了一口气,拜了下去。 张瑄笑笑,转头望着火寻国的方向,朗声道,“诸位,朕决定,后日,我西征大军挺进火寻国,伺机拿下火寻国,然后直入波斯之地,甚至直捣黄龙,端了大食人的老窝,尔等可有胆量?” 张瑄的声音铿锵有力,充满着无尽的威势和指点江山的无上魄力,郭子仪率众将拜倒在地,山呼万岁,“臣等愿追随陛下直入波斯,踏平大食!扬我中华国威军威,吾皇万岁万万岁!” 张瑄放声长笑,一时间豪情满怀斗志昂扬。 踏平大食当然只是一句鼓舞士气的口号,张瑄并没有屯兵大食的野心。阿拉伯帝国庞大无比,国力强盛,要想吃掉这么一个大家伙、大块头,暂时来说,是不太现实的。 …… …… 永宁三年九月十七日,秋高气爽。中华皇帝张瑄在怛罗斯城誓师出征,率25万大军向火寻国进发,拉开了中华王朝主动进攻大食的序幕。 回纥军马和昭武九姓军马组成的十万联军,在回纥王子葛勒和可查的率领下,居于大军右翼,而南霁云和雷万春、李嗣业率神策军和神武军居于左翼,张瑄和郭子仪领主力大军居中路,三路包抄,进军火寻国希瓦城。 严格意义上说,大军离开了昭武九姓之地,实际上就已经算是入侵了大食境内。只是这个地域属于大食王朝的东北边陲,等消息传回大食都城巴格达时,张瑄的大军早已兵临火寻国希瓦城下。 火寻国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中华王朝的军马已经将希瓦城团团围住,城中乱成一团。 与昭武九国不同,火寻国人很早就掌握了灌溉技术,农业因此十分发达。希瓦城外有着广袤的良田,从哈姆河挖掘引来的河水沟渠纵横。 眼前这座高大巍峨的城池充满着异域的风情,高达近20米的城墙是用大块砖坯砌的,砖坯之间用粘土粘牢,砖与砖之间还用天然石头加楔。与中原的城池建筑不同,火寻国人的城池建筑基本上不用木料。 这是一个富庶而安乐的小国,无论是文化还是商业贸易,都远远不是昭武九姓之地所能比拟的。张瑄跨在马上,冠盖如云,他凝视着前方的希瓦城,心潮起伏,微微有些感慨。 <a href="www.ptwxz.com</a>" target="_blank">http://www.ptwxz.com">www.ptwxz.com</a> 第467章火寻国灭,决战前夕 第467章火寻国灭,决战前夕 第467章火寻国灭,决战前夕 火寻国人心惶惶,希瓦城更是全城警备,进入了临战状态。"《》"可是,单凭火寻国这万把军队怎么可能抵挡住中华三十万大军的铁蹄。只要皇帝一声令下,三十万大军就是蛮力冲击,都能将火寻国王城希瓦城给夷为平地。 “报!张相龟兹急报!” 身后传来传令兵急促尖细的声音。 郭子仪猛然转头来挥了挥手,大喝道,“呈上来!” 郭子仪从传令兵手里接过张巡的奏报,扫了一眼,然后就毕恭毕敬地向皇帝报道,“陛下,张巡已至龟兹,居中调度我数十万大军的粮草辎重事宜。” 张瑄点了点头。 张巡是整个西征大军的总后勤官,负责大军的粮草调运和辎重运输。数十万大军在前线作战,背后同样有数十万的民夫杂役源源不断地从天下各地运送粮草辎重而来,凉州作为第一个中转站,然后是西域的龟兹。 中华王朝调动了举国之力来支持皇帝御驾亲征的这场战争,耗费的人力物力自然不可估量。只是暂时的消耗过后,中华帝国可以获得大量的疆土,还会拥有数十年乃至上百年的安定发展时间,从长远来看,这一场战争代价虽然巨大,但成果却非常丰硕。 以个人之努力、一时之付出,为子孙后代换取繁盛平安。这就是张瑄的谋划。 随着张瑄大军战线的前移,后勤补给的重心也随之前进,张巡从凉州赶至龟兹,亲自坐镇指挥,也在情理之中。 但郭子仪欲言又止,很显然,张巡从龟兹急报至此,并非单纯是为了汇报后勤辎重事宜,而另有要务。 张瑄扫了郭子仪一眼,从身旁的郭芙手里接过一杯热茶,小心翼翼地小啜了一口,然后淡淡道,“郭相,有话直说,张巡还报了些什么?” “回陛下,按照陛下事前的昭命,张瑄将灵州火器司所储存的全部火器倾库而出,全部运往西域,第一批已到军中。而且按照陛下图纸研制的旱地雷数万枚也已经运来军中,因为事关机密,暂时囤积在怛罗斯城中,如何处置,请陛下明示。” 郭子仪轻轻道。 张瑄眉梢一扬,眉眼间掠过一丝喜色。 限于这个时代生产力和工艺水平的落后,张瑄无论如何也发明不出威力无穷的火炮来。但是相对比较简单的爆炸性火器,如之前的撼天雷和刚研制出来的旱地雷,却是可以的。 为了打赢这一场战争,张瑄是豁出去了。火器司加大马力满负荷生产,所有存储的火器全部运往军中,不计成本、装备到每一个百人队,发挥火器人海战术的功效。 “好,很好。雷万春!”张瑄一声大喝。 “末将在!”雷万春一拨马头,奔驰了过来,在马上躬身道,“陛下!” “你率两万人,急速返回怛罗斯城,将全部火器押运到大营来,不得有误!” “末将遵旨!请陛下放心。”雷万春虽然神经大条,但在这种军务上却是瞪大了眼睛,不敢有任何的怠慢。 “郭相,你继续说。” 说着,张瑄翻身下马。郭芙也翻身下马,随着张瑄向前行去。 张瑄微微一笑,探手过去,郭芙俏脸绯红,忍不住后头瞥了自己的父亲一眼,见郭子仪装作什么都没看到,这才壮着胆子在大庭广众之下,任由皇帝牵手。 两人走到一片草地前,盘腿坐下。 郭子仪也翻身下马,带着十八铁卫走了过来。 “陛下……” “吞吞吐吐作甚?有话就说。”张瑄摆了摆手,“另外,郭曜离京没有?” “犬子已经离京,陛下恩宠,臣无以为报。”郭子仪感激涕零拜了下去。 张瑄笑了起来,“你还是给朕说说,张巡的葫芦里究竟卖了什么药吧。” 郭子仪叹了口气道,“陛下,张巡报说,陈宰辅的孙子陈通贪污公孥、军粮百余车,事发后,张巡不敢擅专,特报陛下知悉,请陛下裁处。” 张瑄闻言霍然起身,脸色剧变。 陈希烈的孙子陈通是从一开始就跟随他去陇朔任职的心腹之人,一直勤勤恳恳,此次他御驾亲征,特将陈通调来辅佐张巡调运后勤事务,但陈通竟敢贪腐? 陈通还不仅是皇帝的心腹,还是当朝文官第一人陈希烈的孙子,所以张巡虽然发现,却不敢向陈通下手。 张瑄的脸色阴沉下来。 默然良久。 他突然转头望着郭子仪叹息道,“郭相啊,朕以为陈通老成持重,勤勉为人,可堪重用。所以朕一向是对他大力栽培,却不料他竟在这个时刻,贪腐朕数十万大军的军粮……” “可恶,可恨,可悲,可叹啊!”张瑄扼腕叹息。 郭子仪不敢吱声。 如何处置陈通,只能是皇帝一个人提意见,任何人说,都会得罪陈希烈。 张瑄嘴角轻轻一抽,“郭相,传朕的旨意,封存人证物证,协同陈通本人一起押解入京,本案交由陈希烈审理,待朕回京之日,再行处置。” “罢了,命陈通入葱岭至大营来,朕要见见他,问问他!” 张瑄的话刚出口,就立即改了口。 他突然想到,此刻真是与大食作战的关键时刻,若是因为陈通一人,导致他的“后院”起火,岂不是得不偿失。让陈通过来,他亲自问一问,如果情节不严重,也就从轻发落了。 所谓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张瑄还是明白的。 “郭相,此事就此不提,告诉张巡,不得对外渲染。” “是,臣遵旨。”郭子仪正要离开去宣旨,突听张瑄又道,“郭相,我军包围希瓦城,灭此城,需多少时日?” 郭子仪沉吟了一下,“陛下,此城虽然城防高大,但我大军所至,火寻**马无可抵抗。臣以为,四面攻城,至多两日可破。” “不必攻城,困城就可以了。传令下去,切断城中的水源——”张瑄扬手指着希瓦城,淡淡道,“朕倒是看看,火寻国人能在城中坚持几日。朕要以希瓦为大营,等候大食军马的到来!” “是,臣遵旨。”郭子仪慨然点头,领命而去。 …… …… 希瓦城的水源全靠哈姆河。因为中华大军围城,火寻国人和所属军马全部进入城中防守,城中一时人满为患,对水源的需求量更大。 没有粮草或许还能坚持,但如果没有水源的话,不管是军心还是民心,都会大乱。 哈姆河被中华大军切断堵截,希瓦城的水源顿失。 到了第三日,城中就开始骚乱。而到了第五日,城中就因为争抢水源而起了内讧,火寻国平民与军队起了激烈的冲突,以至于城中火光冲天嘶喊拼杀的声浪震天动地。 第六日,就有一万余火寻国平民从军队手里抢夺开了城门,逃出来向中华大军投降。 郭子仪见城门洞开,立即命南霁云率和李嗣业神策军、神武军冲进城中,旋即回纥王子葛勒和可查也奉命率所部十万联军发起了猛烈的攻城。 火寻**马军心早就乱了,散了,加上因为水源断掉,军卒战斗力极弱。 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中华军马就已经全部占领希瓦城,火寻国兵马或被斩杀或跪地投降,火寻国灭。 张瑄率军入城,将全军的指挥中枢搬迁进了希瓦城。 城北,南霁云和李嗣业十万大军安营扎寨;城南,则是回纥与昭武联军十万,还有飞虎军十万压阵。 以希瓦城为中心,张瑄在火寻国一地摆出了阵型,等待着与大食人宿命一战的到来。 火寻国灭,中华大军入侵大食境内的急报传回大食国内,大食举国震惊,大食哈里发更是无比震怒。由此,他才知晓,原来东方这个号为中华的庞大帝国亦是非常强大,对大食构成了强烈的威胁。 大食维齐尔埃布乐这才赶紧调兵遣将,命大将孟白挂帅,统率十五二十万大食精锐军队出波斯,向火寻国的方向奔袭而来。 张瑄不准备让大军继续往大食境内侵袭了,因为战线拉得太长,对于后勤是一个严峻的考验。他要在希瓦城一带,以逸待劳,等候着与大食主力军马的决战时刻到来。 希瓦城西方是一片空旷的平原,此地一马平川,作为两军交战的战场,是再合适不过了。 城楼之上,张瑄肃立其上,扬手指着西方,向雷万春轻轻道,“雷万春,你率本部五万人马,在距离希瓦城一百里处大食军马的必经之路上,将数万枚旱地雷悉数埋设于地,将导火索放入打通的竹竿。然后你率军埋伏于西南方向,待大食军马通过便伺机点燃导火索,引爆地雷。” “李嗣业,你率军五万埋伏于西北方向,待旱地雷爆,大食军马混乱之际,你与雷万春以击鼓为号,从两侧迂回杀出,冲向敌军,朕对你们的要求是冲溃大食军马的阵型。” “是,末将遵命!”李嗣业和雷万春抱拳躬身,领命而去。 “葛勒王兄,可查,尔二人率本部九万兵马(攻陷希瓦城死伤一万)从西南方向策应雷万春部。南霁云,你率本部五万军马,从西北策应李嗣业部。郭子仪,你率十万军马,待战斗打响,从中路全体压上,与大食人决一死战!” *j <a href="www.ptwxz.com</a>" target="_blank">http://www.ptwxz.com">www.ptwxz.com</a> 第468章陈通顶罪 第468章陈通顶罪 第468章陈通顶罪 希瓦城前的主要地形地势比较开阔,而通往大食腹地的主干道就在其中,这原先是一条河道,后来断流才形成了堆积平原,经过几代火寻国人的挖掘开辟,成了如今的状况。而两侧则是山地丛林,相对适合伏兵。 只是高原绿洲之上的丛林并非内陆那种林深密茂之林,多为低矮的胡杨林,所以要想藏大兵于其中而不为大食人察觉,也不太容易。 不过,对于张瑄来说,他明知大食人会察觉两侧有伏兵,还是让雷万春、李嗣业等诸将屯兵于此,摆出了一副诱敌深入的架势,根子在于他吃定了大食不会把中华军队放在眼里。而且,大食人要想将来犯的中华大军驱逐出境,这是唯一的通道,只有前进,否则便只能退兵。 雷万春5万人在西南,葛勒和可查率9万人策应;李嗣业在西北,南霁云率5万人策应。郭子仪率军中压上,这就是张瑄摆出的应战阵势。 这种阵势司空见惯,并无出奇之处。 但不出奇却是最有效力的阵势。大食人绝对想不到,张瑄已经将全部兵力都压了上去,准备阻击大食军马于希瓦城外百里处。 大军在希瓦城外严阵以待,然大食军马却姗姗来迟。探马回报,大食兵马进军的速度极慢,而且军容军纪看起来比较散漫。 由此,军中就立即弥漫起一种轻视大食军马的氛围。 张瑄听闻,暗皱眉头。 中原王朝与大食王朝的激烈碰撞只有高仙芝那一次,交锋并不多。对于大多数中华军卒而言,大食也是蛮夷之国,顶多若吐蕃、突骑施一般。换言之,很多将士并不是很瞧得起大食人。 加上大军连战连捷,势如破竹,灭吐蕃和突骑施如同探囊取物,军中难免会有目空一切认为中华军威无敌的思潮。不要说普通将士了,就连雷万春这种高级将领,包括葛勒王子这种上层人物,都是如此。 但作为穿越者,张瑄心里却很清楚,大食绝非是吐蕃和突骑施能比。 灭吐蕃有必然因素,也有偶然因素。而事实上,吐蕃的国力因为连番内讧和张瑄在陇朔时的对战消耗,在他举大军西征时,已经降低到了一个历史低谷。所以,大军开进,吐蕃翻掌即灭。 而突骑施之战,也有天时地利人和的因素促成。中华大军携灭掉吐蕃的威势而来,兼之葛逻禄从旁策应,回纥举兵助战,突骑施畏惧内部出现纷乱,这才导致大军压上,一击即溃。 可大食却不是如此。大食国力之繁盛,国土面积之庞大,丝毫不亚于中华,甚至犹有过之。而且大食人多有宗教信仰,士卒情绪比较狂热,战斗力非常强悍。 希瓦城。 张瑄抬头望着郭子仪等诸将,叹息一声道,“朕再次重申一遍,大食非吐蕃、突骑施人可比,大食国力强盛国土辽阔,比我中华毫不逊色。若是诸位骄矜轻敌,此战,我军必败。” 郭子仪等人还没有说话,雷万春就大咧咧地道,“陛下,末将以为,大食人其实不堪一击。当年,高仙芝那个废物竟然……” 雷万春的话还没有说完,张瑄就脸色一沉,猛然一拍桌案道,“放肆!朕说大食国力强盛,你这厮却反过来跟朕唱对台戏说大食不堪一击,岂有此理!” 雷万春吓了一跳,他心直口快,又有些神经大条,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不料皇帝却发怒了。 “末将不敢,陛下恕罪!”雷万春噗通一声跪倒了下去,连连求饶。 张瑄冷哼一声,沉声道,“高仙芝也是当世名将,文韬武略世人公知,你这厮何德何能敢耻笑高仙芝为废物?真是寡廉鲜耻!” “来人,将这厮拖出去,杖责三十!若再有临阵轻敌者,斩无赦!”张瑄猛然大喝道。 雷万春心里咯噔一声,他没想到皇帝居然要对他下狠手了。杖责三十啊,虽然他皮糙肉厚又是武将,但也搁不住板子硬。这三十大板杖责下去,他纵然不死,也要在榻上休养一个月。 “陛下饶命啊,末将再也不敢了!”雷万春叩首在地,原本以为南霁云等人会开口替他求情,却不料竟然没有一个吭声的。 “拖出去!” 雷万春恶狠狠地怒视着南霁云等人,被皇帝的十八铁卫推了下去。 南霁云等人抿着嘴唇,无语肃立。 他们明知道皇帝此番是要借雷万春警示众军,谁还敢开口为雷万春求情?况且,皇帝也未必就是一定要动真格的,否则行刑的就不是皇帝身边的亲信十八铁卫而是羽林卫或者神策军了。 城外。 雷万春被十八铁卫摁倒在地,当着数万军卒的面,抡起杖子就打。雷万春的惨呼之声高亢而尖细,声震四野。 城楼上观看的张瑄皱着眉头,片刻后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们还别说,这厮看起来憨傻,其实精明着哩。朕不过是让十八铁卫做做样子,他竟然向杀猪一样惨叫,岂不是可笑?” 郭子仪等人笑了起来。 南霁云忍着笑轻轻道,“陛下,这厮很能装相,要不然,末将下去监刑,真正打他两板子。” 张瑄笑着摇了摇头,“罢了,真要打伤了他,谁来替朕阻挡大食大军?让他叫吧,待这一战后,朕一定让他尝尝板子的滋味。” 郭子仪等人再次陪笑。 这时,一个十八铁卫匆忙来报,“陛下,陈通奉旨来到。” 张瑄面色一沉,点了点头,“宣他上来。郭相,你们先退下,我单独与陈通谈一谈。” …… …… 陈通脚步沉重地走上城楼,望见了皇帝高大挺拔的身影。 陈通长出了一口气,默然跪伏在地,颤声道,“罪臣陈通,奉召见驾,吾皇万岁万万岁!” 张瑄缓缓转过身来,凝视着匍匐在自己脚下的陈通,淡淡道,“陈通,你的官袍冠带呢?” 陈通没有着正式衣冠,而是穿着一身便袍。 他伏地不起,颤声道,“罪臣自知有罪,自除衣冠,请陛下治罪!” 张瑄冷冷一笑,“朕若是要治你的罪,又何需传你到希瓦城来,早就砍了你的脑袋了。朕既然没有下诏治罪,那么,你便还是朕的臣子,中华朝廷的四品官员。身为朝廷臣属,你来见朕,不着衣冠,莫非是不把朕放在眼里吗?” 陈通大惊,面色煞白地抬头望着皇帝,无语凝噎。 “罢了,你且来跟朕说说,你究竟犯了何罪。”张瑄淡然道。 “罪臣贪污军粮公资,罪在不赦,请陛下治罪!”陈通哆嗦着轻轻道。 “哦?这么说,你是承认贪污公款军粮了。”张瑄眉梢一扬,“陈通,你是最早追随朕的人之一,朕对你的品性颇为熟稔。朕一向以为,你心性沉稳博学多才,堪为重用。因此,朕才对你多加栽培,甚至有将来让你登堂入相的打算。可是,你却是让朕太失望了。” 听了皇帝的话,陈通羞惭地涕泪交集啊,连连叩首。 “朕觉得你不是那种贪财之人,兼之你们陈家累世富贵,想来也不至于贪恋几个银钱。因此,朕觉得有些好奇,你倒是给朕说说看——在朕当面,直言相告,不许欺瞒,若是敢欺瞒于朕,罪加一等。” 张瑄的声音即严肃又冷漠。 陈通没有抬头,但张瑄明显看到他的肩头在轻轻地颤抖。 陈通默然,伏地不起。 张瑄皱了皱眉道,“朕的话你难道没有听到吗?” 陈通缓缓抬起头来,脸上一片复杂的苍白,他哆嗦着嘴唇良久才颤抖道,“陛下,罪臣蒙陛下知遇之恩,又被委以重任,实不敢触犯律法。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张瑄追问道。 他自打接到陈通贪污的奏报之后,就觉得有些诡异。他看人向来很准,陈通不是那种贪财好物之人,若是有贪心,在陇朔时就表现出来了,何必等到现在。而且,他协助张巡署理大军后勤事务,位高权重,又是皇帝亲信,若是真贪污了国孥,也未必会让别人抓到把柄。 况且,陈通出身陈家,累世清名,他的祖父又是当朝第一宰辅,他没有必要因小失大。 “陛下,平陵郡王世子张吉充任户部员外郎,随臣做事,然……”陈通犹豫良久,还是不敢再隐瞒,吞吞吐吐地开始将实话。 “张吉?是他贪污,让你顶缸?!”张瑄脸色一变,陡然点出了要害。 陈通默然垂首下去,不敢再说什么。 张瑄勃然大怒,“为下属顶缸,你倒是做得好上司!从实讲来,究竟所为何事!” “臣糊涂啊,臣知罪了……请陛下降罪!”陈通涕泪交加,哭喊着跪伏在地,连连叩首砰砰有声,额头上都碰出了血痕。 张瑄恼火地跺了跺脚,大喝道,“还不赶紧说!陈通,朕的耐心有限,若你再支支吾吾,朕立即将你推出去,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混账东西,混账透顶!” …… <a href="www.ptwxz.com</a>" target="_blank">http://www.ptwxz.com">www.ptwxz.com</a> 第469章暧昧与阴谋 第469章暧昧与阴谋 第469章暧昧与阴谋 陈通终于还是讲了实话。皇叔张九皋之子张吉从军署理后勤,贪污国孥被陈通发现,张吉知道陈通对自己妹妹郡主张怜儿情有独钟,便趁机要挟陈通,让陈通帮忙掩盖。然而,张巡是何等精明之人,张吉贪污数量非常庞大,不多时就发现了其中的亏空。 一看事情遮掩不住了,张吉为了保住自己,便央求陈通帮着顶缸,并蛊惑说陈通是皇帝心腹、兼之祖父又是当朝第一宰辅为皇帝所倚重,纵然陈通犯了案,皇帝顶多也就是暂时罢官去职,等风声过后就会东山再起。 张吉再三打了包票,只要陈通帮着抹平此事,他回京后一定劝说张九皋将女儿张怜儿嫁给陈通。陈通一时迷了心窍,又思量皇帝或许真的会网开一面,就鬼使神差地答应下来。 但过后不久,陈通就后悔不迭。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已经在张巡面前自承罪名,张瑄也将此禀报皇帝,他后悔也来不及了。 张瑄啼笑皆非,冷笑道,“陈通,好一个陈通。你倒是仗义,别人犯罪,你来顶缸,就为了一个女子?” “男欢女爱,贵在自愿。若是你喜欢张怜儿,便托人去说媒,实在不行,还可以让朕出面。可你却如此……可悲啊!陈通,你着实让朕失望透顶!” “你却不知,若是你的罪名查实,不仅朕轻饶不了你,就连你的祖父,都要受此牵连。你随朕多年,竟然如此幼稚无知,愚蠢至极!” “臣知罪了,请陛下严惩不贷!”陈通悔恨交加,哭倒在地。 张瑄长出了一口气,“陈通,朕念在你从朕多年,谨小慎微,有功无过,这一次又是受人哄骗愚弄,这欺君之罪,朕就既往不咎了。” “但是,由此证明,你难堪重任,免去官职,暂且留在朕身边做个打杂的小吏,以观后效。”张瑄摆了摆手,“你且下去,传郭子仪上来。” 陈通狼狈而去,不多时郭子仪走上城楼,躬身拜了下去,“陛下,微臣见驾。” 张瑄叹了口气,凝视着郭子仪良久不语。郭子仪等了半天,也没有听到皇帝的动静,但也不敢说什么,只是肃立在一侧,静静等候着皇帝的指示。 他本来想把这件事情交给郭子仪来处理,但转念又一想,让郭子仪去办,未免有些难为郭子仪。涉及重大国孥贪腐,又牵扯到皇亲国戚,他的堂兄犯案,还是他这个皇帝亲自裁处比较妥当。 一念及此,张瑄有些无力地挥了挥手道,“罢了,你下去吧,容朕一个人想想。” 郭子仪错愕,但还是依言施礼下去。 望着郭子仪离去的背影,张瑄的脸色渐渐变得阴沉下来。 张九皋的儿子张吉贪腐国孥,此事可大可小,可以作为一般的贪腐案子来惩办,也可以上升到危害国家社稷和西征大业的高度。若是前者,可对张吉略施薄惩,若是后者,张吉就要斩首示众,甚至还要牵连到张九皋这个皇叔郡王。 当然,张瑄也可以选择不了了之。但是西征大军后勤体系中出现这种贪腐案件,遮掩是遮掩不住的,如果不拿下张吉,就只能将错就错,让陈通顶缸。但张瑄终归是一个爱才之人,陈通又是最早跟随他起家的心腹之一,他从几年前就开始栽培他,将他当成二代朝臣来培养,要因此抹杀了陈通的政治前途,说实话,他是于心不忍的。 张瑄在城楼上沉吟权衡良久,决定还是秉公处置。虽然这样会让人在背后说他薄待家族亲族,但作为开国皇帝,他不能开偏袒皇族法外施恩的口子。若是这个口子一开,将来的皇族权贵肯定会更加忘乎所以,惹出更大的乱子来。 一念及此,张瑄大喝一声,“来人!” 贴身小太监冯杰静静地侍候在一侧,听到皇帝招呼,立即应声拜了下去,“陛下!” “宣旨,陈通品行端正博学多才,堪为平陵郡王府郡主张怜儿良配,朕特此为两人指婚……” 张瑄挥了挥手。 小太监冯杰吃了一惊,心道这陈通不是犯了贪污国孥军粮的大罪,要被陛下治罪的吗?怎么突然要赐婚郡主。 可皇帝的话,冯杰怎敢质疑,他叩首在地,恭谨领命。他正准备起身去宣旨,突听皇帝又道,“再宣旨,平陵郡王世子张吉涉嫌军粮国孥贪腐案,着户部尚书、西征大军后营大总管张巡从严从快查处,按律惩治,结果报朕知悉。” …… …… 皇帝要治当朝皇叔张九皋世子张吉的罪,但同时又将张九皋的女儿张怜儿赐婚给陈希烈的孙子陈通,可谓是一手挥刀一手塞糖,前者是维护律法森严,后者是安抚张九皋的心。让张九鸣与郭子仪家联姻,让张九皋与陈希烈联姻,当朝两位权臣与皇族结成一体,也算是对皇族的某种保护。 此事就此略过不提。 张瑄的精力很快就又转移到怎么对付大食人身上。 郭子仪派出去了数百探马全天候打探大食大军的动向,向皇帝一日三报。大食大军前进的速度如此缓慢,渐渐让张瑄心头升起了越来越重的疑团。 大食人究竟意欲何为?如果大食当真对中华大军入侵火寻国无动于衷,也不会聚集军马二十万进军而来。可既然大食有光复火寻国和驱逐中华大军的意愿,为何又行军缓慢? 张瑄百思不得其解。 他静静地站在堂中的军事地图前,凝视着大食进军的方向和周遭的地理环境,默然不语。 田可馨默默地走了进来,悄然站在他身后笑了笑道,“陛下!” “可馨。”张瑄回头瞥了田可馨一眼,长出了一口气,将手掌重重地落在地图上,沉声道,“大食军马行军如此缓慢,本该十日前抵达朕预定的战场之外,然直到现在,还距离火寻国一线尚有数百里之遥。可馨,你倒是跟朕说说看,大食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对我军不屑一顾?军心涣散?还是试图拖垮我军让我军粮草补给中断?” 田可馨优雅的面容上浮荡着睿智的笑容,她盈盈走到皇帝身边,也抬头向地图上望去。 一股淡雅的清香传进张瑄的鼻孔,张瑄下意识地抽了抽鼻子,然后转头望着田可馨,目光炯炯。 “陛下……”田可馨正要开口说话,突然意识到皇帝微微有些热切的目光投射在自己脸上,眨也不眨一下,不由脸色微升红晕。 长期相处,有时更是孤男寡女单独相处,无论是皇帝对她,还是她对皇帝,两人之间其实早就产生了一种若有若无的暧昧,说不出口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微妙情愫。 只是很少表现出来。 田可馨俏脸上的红晕越来越浓重,以至于那充满睿智的优雅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如普通女儿家一般无二的娇羞和茫然。 她喜欢皇帝愿意委身于皇帝,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但她又不想成为皇妃,因为这样会绝了她出仕为官,成为中华朝廷唯一女官的人生志向。 张瑄慢慢伸出手去,轻轻抓住了田可馨微凉而轻颤的小手。田可馨幽幽一叹,无力地垂首下去,主动上前一步,依偎进皇帝的怀中。 田可馨的身材修长,虽然瘦削却极挺拔,张瑄紧紧地抱着她,心头却没有一丝的**,而是异样的宁静。 良久。 咳咳! 张瑄尴尬地干咳两声,轻轻松开了田可馨,低低笑道,“可馨,刚才的话没有说完,你继续跟朕谈谈。” 刚刚在皇帝温暖有力的怀抱中迷失,却又被皇帝松开,这种感觉让田可馨怅然若失。她抬头望着皇帝,眸光充满着复杂的柔情,闪烁着。 “陛下,以可馨之见,大食人如此一反常态,原因有三。” “其一,大食军马军纪涣散,战力极弱,行军缓慢本是正常。但陛下也常说,大食国力强盛,军马战斗力很强,这种诡异的状态绝非正常。” 其二,正如陛下所言,大食人看准我西征大军远道而来,有拖垮我军的嫌疑。但大食军马从巴格达经波斯而来,亦是长途跋涉,同样面临着粮草补给线拉长的问题。所以,在可馨看来,大食这样做的可能性是不大的。” “如此一来,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田可馨凝眸不语。 张瑄眼前一亮,猛然再次抓住田可馨的小手,大声道,“可馨,你的意思是大食人另有阴谋,行此诡诈之策?” “陛下请看,我军在火寻国,背靠昭武九国。大食举大兵而来,摆出了一副与我军决战的架势。但实际上,如果大食分兵两路,以这一路吸引我军主力,而另一路则绕行吐火罗,奔袭昭武九姓腹地,我军岂不是要腹背受敌?”田可馨语速极快,很快说出了自己多时的怀疑。 张瑄皱了皱眉,目光落在地图上摇了摇头道,“可馨,吐火罗之地通往昭武九国,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大食以骑兵为主,奔袭我军后路,可能性并不大。纵然他们偷袭,朕很快也会知悉,分兵一路迎击就是了,不成大患。” 田可馨目光一凝,将纤细白皙的小手突然举起放在地图上,低低道,“陛下,若是大食人虚晃一枪,横穿吐火罗,侵袭大小勃律呢?” 张瑄心神一震。 …… <a href="www.ptwxz.com</a>" target="_blank">http://www.ptwxz.com">www.ptwxz.com</a> 第470章两军交战讲什么仁义道德 第470章两军交战讲什么仁义道德 第470章两军交战讲什么仁义道德 田可馨的话让张瑄悚然一惊。 是啊,如果大食人兵分两路,以主力大军为招牌虚晃一枪,然后举兵绕行吐火罗侵袭大小勃律,确实可以构成大患。此举,虽没有直接包抄中华西征大军的后路,但入侵大小勃律进而威胁吐蕃两道,同样可以达到目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中华大军就不仅仅是腹背受敌的问题,还有“后院起火”的巨大隐患。 张瑄倒是疏忽了这一点,如果不是田可馨提醒,他的思维就陷入了定势,不曾将吐蕃两道也列入容易被大食进攻的名单之中。 张瑄暗暗出了一头冷汗。 他望着田可馨轻叹一声,“可馨一言,真是千钧之重啊。” 田可馨温柔地一笑,“陛下,其实这也只是可馨的一种猜测,大食人未必就会这样做。当然,如果大食真的偷袭大小勃律也不奇怪,我军既然能主动火寻国,大食人把矛头瞄准大小勃律,其实也很正常。” “当务之急,陛下应立即昭告杨涟,命杨涟整军备战,严防大食军马奔袭。只要杨涟能将大食来犯兵马拒之于大小勃律之外,就算是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了。”田可馨再次温柔道。 张瑄点了点头。 但又抬头沉吟道,“被动的防守未必就是上策。只要有吐火罗这个隐患在,大食人随时可以通过吐火罗偷袭安西或者吐蕃两道。朕看不如这样,让封常清和杨涟各自出兵一万,进军吐火罗,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灭了吐火罗,断了大食的后路。” 田可馨好看的柳眉儿挑了挑,稍一思虑就反对道,“陛下,可馨以为此刻不宜出兵吐火罗。一则,安西局势并不稳定,诸胡不安稳,封常清的兵马需要坐镇安西,不得擅离;二则吐蕃两道的情形也大体如是,如果杨涟出兵进攻吐火罗,可馨担心吐蕃残余会蠢蠢欲动。三则,我大军主力应战大食,耗费辎重粮草甚众,若是再轻启战端,恐国力有所不逮。” “吐火罗接壤安西和吐蕃两道,人口虽有数十万,但国贫民弱兵寡,只要我军战胜大食,吐火罗自会纳土归降,隐患自除。反过来说,纵然陛下出兵灭了吐火罗,一旦我军败于大食之手,吐火罗也会再次反叛。” “请陛下三思!” 田可馨郑重其事地拜了下去。 张瑄做事向来乾坤独断,极有主见和魄力。他的身边虽然有郭子仪这些良将谋臣,但因为皇帝几乎从来没有出现过失误,可以说是百战百胜,所以众人也就逐步养成了近乎盲目的崇拜,一味地遵从,很少有人当着皇帝的面唱反调。 田可馨应该就算是不多的经常跟张瑄提不同意见的人中的代表。当然,这同样也意味着田可馨见解独特,有着自己个性鲜明的判断力。 张瑄一怔,沉吟起来。 他觉得田可馨的话很有道理,虽然他不认为拿下吐火罗就会闹出大乱子,但不战而屈人之兵是最好的,既然可出兵也可不出兵,就不如不出兵。 一念及此,他朗声一笑,“可馨所言极是,倒是朕考虑不周了。就依你之言,暂时把吐火罗的事情放一放,咱们集中精力应战大食,力求一战定鼎,解决所有问题。” …… …… 皇帝的圣旨发往安西和吐蕃两道。 其实就算是张瑄不曾下诏,吐蕃两道的杨涟也已经做好了应对大食兵马偷袭的各项准备。杨涟在吐蕃可没有闲着,他随时关注着前方战事的情况,同时他了解皇帝的战略意图,与大食人一战之后,西征的最后一个对象就是吐火罗。所以他引军两万坐镇大小勃律,只要皇帝诏命一下,他便会率军杀入吐火罗,再立不朽战功。 大小勃律已经与吐蕃两道连为一体,成为平康道的一州两县。 杨涟在大小勃律屯兵备战,突然得到探马来报,有一路大食兵马进入吐火罗,似有侵袭安西的迹象。但杨涟却敏感地意识到,恐怕大食人的真正对象不是安西的封常清而是他杨涟坐镇的大小勃律乃至大小勃律后面的吐蕃两道。 皇帝将他放在了吐蕃两道,责任重大。若是让大食人侵入吐蕃两道,他便是朝廷的罪人了。杨涟不敢怠慢,立即调动兵马,在大小勃律外围修筑戍堡,严阵以待。 而安西的封常清也得到了消息,封常清目前坐镇安西兵力有些捉襟见肘,但考虑到大食入侵的威胁,他还是命部将顾揽率军8000南下于阗,防备大食军马偷袭。 同时急报火寻国的中华西征大营皇帝行辕。 …… …… 十月十三日,姗姗来迟的大食主力大军还是抵达火寻国外围一线,距张瑄布置的主战场不足百里了。近20万大食骑兵部队行进声势浩大撼天动地,烟尘弥漫直入云霄,半边天都被染成了黄色。 大食军卒都是狂热的宗教好战分子,无论高层将军还是底层士卒,其实都没有把中华王朝军队放在眼里。在大食人眼里,东方这个帝国几乎就是野蛮落后的代名词,尽管来自东方的丝绸和瓷器茶叶已经成为大食上流社会的热门资源。 大食军马的最高统帅名义上是大贵族、大将军孟白,实际上却是大食的国相埃布乐亲自坐镇。国相也叫维齐尔,是大食自哈里发国王之下的第二号大贵族和实权派。埃布乐一向将东方视为他私人的领地,此番东方帝国竟敢侵袭他的领地,他当然是勃然大怒,亲自率军出征了,要狠狠地给东方人一点颜色看看。 这一次,埃布乐是下定了决心了。不仅要收复昭武九国之地,还要进一步进占安西和北庭,然后图谋东土这个花花世界。 哈里发已经承诺,若是埃布乐能打下这一大片疆土,将册封他为东方之王,将偌大的东方帝国纳入他个人的领地。 埃布乐气势汹汹而来,但埃布乐却不是没有头脑之人。与大食哈里发不同,他对东方帝国有过深入的了解,知道这个东方帝国并非波斯或者吐火罗这些小国能比,底蕴深厚,必须要要以重兵。 因此,这一次埃布乐调集了20万精锐兵马,还分兵两万绕行吐火罗,准备伺机进占大小勃律,图谋吐蕃两道,从中华王朝的后背上狠狠插一刀。 20万精锐大军对于大食来说,也几乎是倾国而出了。所以,这一场战争,引起了大食举国关注,几乎所有贵族和平民的目光都投向了东方,这个神秘而古老的国度。 跟随大食大军前来的,还有近万人的大食商贾及其随从,甚至还有千余大食上层贵族,组成了观战团。 埃布乐非常狡猾慎重,在他的控制下,大食兵马进军缓慢,稳扎稳打,唯恐落入中华王朝的埋伏和陷阱。 这样一来,张瑄提前布置的一个口袋阵有可能就要落空。 希瓦城楼之上,张瑄召集诸将召开紧急的临时军事会议。 对如何吸引大食主力大军进入埋伏圈,郭子仪等人各抒己见。张瑄静静地听着,虽然众人说的都有些道理,但没有一个切中要害。 见皇帝皱眉不语,站在他身后的陈通犹豫良久才低低道,“陛下,臣有一个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目前的陈通以“待罪之身”留在皇帝身边充当行军谋士和署理后勤的普通属官,并没有正式的官阶职位。 张瑄扫了陈通一眼,淡淡道,“你且说来听听。” “陛下,臣听说大食大军之后,有近万人的商队还有数千人的大食贵族子弟观战,以臣之见,不若让南霁云大将军率神策军绕行大食境内从其后奔袭,速战速决,杀大食人一个出其不意……”陈通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雷万春不屑一顾地打断了,“胡扯!避开大食大军,去袭击手无寸铁的商队,这种损主意你也能说出口来,简直丢了我中华上邦的体面!” 陈通涨红了脸,向雷万春抱拳道,“雷大将军,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两军交战,死伤在所难免。况且小可所言,并非屠杀而是袭扰,若是能劫掠大食贵族过来,更是妙极。” 雷万春撇了撇嘴,很是不以为然。 以雷万春的价值观而言,他更崇尚实打实的武力,更喜欢与大食大军刀对刀枪对枪兵对兵将对将的战阵厮杀,所谓的阴谋诡计是不屑于的。更何况陈通提议袭击大食的商队和贵族观战团,这在雷万春看来几乎有些下作了。 陈通张了张嘴,见自己的主张似乎没有受到在场众人的支持,不由有些失望地垂下头去,不再说什么。 他的意思是靠袭击大食贵族观战团,哪怕是真杀几个大食贵族,只要能给大食军马统帅施加压力,获得战略上的先机,都是可行的。两军对垒大战前夕,讲究什么君子风度和仁义道德,那才真正是扯淡的事情。 但他知道自己现在是“待罪之身”,没有底气和资格跟雷万春这些当权将领争辩,也就淡了这份进言的心思。 …… <a href="www.ptwxz.com</a>" target="_blank">http://www.ptwxz.com">www.ptwxz.com</a> 第471章比试 第471章比试 第471章比试 只陈通没有想到,皇帝突然开口了,“朕倒是觉得,陈通所言有理。兵者,诡道也。所谓两国两军交战,还讲什么君子风度和仁义道德?只要能达到战略目标,使些手段也是可以的。” 陈通脸色涨红,浑身一震。皇帝支持他的观点,他心里非常激动。 郭子仪一怔,心头虽不以为然,却不敢公开反驳皇帝的话。 只雷万春心直口快想到就说,张嘴就要说几句反对的话。但雷万春刚张了张嘴,就被一旁的南霁云给扯了一下胳膊,南霁云压低声音伏在雷万春耳边道,“陛下面前,休得放肆,你难道记吃不记打吗?” 雷万春悚然一惊,哆嗦着嘴唇,垂下头去,什么话都咽了下去。 他之前被皇帝打了杀威棒,虽然有做戏的成分在内,但他的大将军颜面却是失了不少,一连好几天都在所部将佐士卒面前抬不起头来。 见众将都没有再开口反对,张瑄虽然明知他们有不同意见,但还是直接下了命令,“南八,你跑一趟。你率两万神策军,从右侧包抄其后,深入大食境内,带足火器,给朕从大食军队的后方狠狠地插上一刀!” “朕不要求你与大食军队正面作战,只希望你能袭扰敌军后方,时机成熟的时候,掳掠一群大食贵族回来,冲溃大食的商队,朕就为你记一大功!” “是,末将遵旨!请陛下放心,末将一定不辱使命!”南霁云向来唯皇帝之命是从,他早已把自己当成了皇帝手里的一柄宝剑,皇帝指哪打哪,绝无贰心更无怨言。 论起忠诚,张瑄标下这些开国元勋中,还是要属南霁云和雷万春、张瑄三人为首。当然郭子仪等人也不是不忠诚,只是他们的心思复杂一些,考虑自身家族的利益会多一些。 这也难怪,郭子仪也好、杨涟也罢,乃至颜真卿、张同和仆固怀恩,每一个人身后都是一个大家族,他们作为家族的主事人,不得不为家族考虑。 南霁云领命而去。 哥舒离歌犹豫了一会,突然也站出班来抱拳躬身下去朗声道,“陛下,末将蒙陛下提携委以重任,但末将自打入得军中,尚未建有寸功。此番南大将军奉旨出征扰敌,末将愿意请缨随从,一尽绵薄之力,还请陛下恩准!” 张瑄一怔,哥舒离歌是他委任的昭武九姓之地也就是昭武道的军事主官,他将哥舒离歌带在军中,自然有让他从军接受锻炼和战火洗礼的意思。既然哥舒离歌主动请战,张瑄沉吟了片刻,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哥舒离歌也是名将之后,不是温室里生长的花朵儿,应该也能上得战场,有其领军统率之能力。 “好。哥舒离歌,朕命你率本部兵马一万,从左侧绕行大食军马之后,配合南八出战。记住朕的话,不要与大食大军正面冲撞,以快速袭扰为主。”张瑄轻轻一笑道。 哥舒离歌郑重其事地肃然躬身,慨然道,“末将遵旨!末将当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说完,哥舒离歌雄赳赳气昂昂地转身走了出去。 郭子仪望着哥舒离歌离去的背影,皱了皱眉,轻轻道,“陛下,哥舒离歌虽然是名将之后,但**领军作战还是头一遭,让他绕行大食军马之后,万一身陷重围,岂不是白白损折了一万兵马,且还要大伤我军士气和锐气。” 张瑄摇了摇头,“不然,哥舒离歌虽然年轻,但弓马娴熟深知兵法韬略,兼之心性沉稳,堪为大任。朕看人的眼光,是不会错的。纵然他出些差错,也能经受历练。只要能成长起来,那也是值得的。” 听皇帝这么说,郭子仪就不再坚持了。 郭子仪心里也明白,皇帝这么做,主要是要利用战争培养后辈将领,以为他们这些人的接班人。但哥舒离歌能不能像皇帝所言的堪为大任,郭子仪心里其实很怀疑。 张瑄扫了郭子仪一眼,轻轻又道,“郭相,大战在即,希瓦城并不安全,你明日派人护送端妃回昭武城去。” 郭子仪刚要应诺,却听堂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陛下,臣妾亦是陛下册封的女军将军,臣妾身边亦有女军3000,如今大战在即,臣妾身为将军,不能临战而逃!” 说话间,郭芙一身甲胄英姿勃发地大步走了进来,腰间还配着宝剑。 张瑄眉梢一扬,苦笑了一声。 郭子仪回头狠狠地瞪了自己的女儿一眼,可郭芙根本就装作没有看到。她挎着宝剑昂首挺胸地走到近前,向皇帝深施一礼,站在了一侧。她出现在堂上,是以女军营主帅的身份和名义,而并非是皇帝的妃子。 女军对于张瑄而言,本来就是一个摆设和象征,他是想借此树立一个女军的建制和番号,为将来女子从军乃至从政打下一个基础,并不会真正让女军出战。而事实上,这些女军还真是不具备出战的素质。 当然,女军中的部分回纥女兵除外。那批女兵是苏扈冬为回纥公主时的亲兵,善骑射,有一定的战斗功底。 而这一次跟随皇帝大军上葱岭的,多数都是苏扈冬身边的回纥女兵,划归郭芙统率。 郭芙一直跃跃欲试,想要亲临战阵,可是皇帝总不给她机会。而论起个人单兵武艺骑射功夫,郭芙将门之女自小生长在军中,这一身功夫也不是盖的。 可张瑄怎么舍得让自己的女人冲锋陷阵。虽然皇妃亲临战争,会鼓舞士气,但终归还是有些风险的。 郭芙就这样昂首挺胸地站在那里,一副巾帼不让须眉的样子。众将都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言,唯雷万春性格粗鲁豪放,见郭芙以一介女子之身穿着甲胄像模像样,心里有些瞧不起,躲在那里暗暗窃笑。 郭芙放眼一看,就看到了雷万春的德性。她柳眉儿倒竖肃然道,“雷将军,你笑什么?” 雷万春忍着笑,抱拳道,“端妃娘娘,末将觉得吧,要是骑马打猎嬉游什么的,娘娘带着女军玩耍三五日倒也未尝不可,可这战阵之上,都是咱爷们的事儿,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是要掉脑袋的,不太好玩!” 郭芙皱眉正色道,“雷将军不要瞧不起女子,女子一样从军杀敌,不让须眉丈夫,雷将军若是不信,咱们可比试一番!” 雷万春觉得自己说话已经够文雅够含蓄的了,如果对方不是皇妃,又当着皇帝的面,他早就一口一个小娘皮上了。 可见郭芙居然还要不服气,想要跟他比试,不由撇嘴道,“娘娘,还是算了吧,俺老雷手重,刀枪无眼,万一伤了娘娘,末将可吃罪不起。” 郭芙眼角的余光扫了皇帝一眼,见张瑄面带微笑不语,就冲雷万春冷冷一笑道,“雷将军休要目中无人,这样吧,不如咱们比试一番。三局决胜负,第一局你我马上战,第二局,你我比射箭。第三局,你**演兵法,两军各出一百人。雷将军,你可敢?” “有什么不敢的?”雷万春一怔,他没想到端妃竟然是要当真比试了。郭芙虽然是皇妃,身份高贵,但雷万春怎么可能在一个女子面前怯场,只是他旋即嘿嘿笑道,“操演兵法就算了,末将知道娘娘自小跟着郭相研习兵法战策,这些舞文弄墨使心眼的事儿,老雷肯定不如娘娘。但是这对战骑射嘛,嘿嘿,老雷就怕娘娘输了脸上不好看——” 说着,雷万春把头转向皇帝,望着张瑄。 张瑄哑然失笑,指着雷万春笑骂道,“你这厮看上去鲁莽,实则奸猾。你自知大字不识一个,不通兵法,所以就自动认输。放弃自己的弱项,以自己的强项去跟端妃较量,当真是狡猾之极。” “你也别看朕,这场比试,朕准了。” “不过,比试要有点彩头为好。”见郭芙投来一抹暗示的眼神,张瑄暗暗点头,肃然道。 “这样吧,雷万春,若是你胜了端妃,朕赏银千两,将朕的汗血宝马赐给你。” 雷万春眼前一亮,大喜道,“陛下所言当真?” 张瑄有几匹汗血宝马,是康国的特产,康国王子从千匹汗血马中精挑细选了数匹马中之王,进献给了皇帝。此马体型饱满优美、头细颈高、四肢修长、皮薄毛细,传说能够“日行千里,夜行八百”。不过,作为穿越者的张瑄,却知道这都是夸张的说法,马的极速是每天150公里左右,最多也不过200多公里,怎么可能日行千里。 不过,这种宝马比突厥马和中原马都有耐力,善冲锋,速度快,是战马中的极品。雷万春早就垂涎三分了,只是这宝马产量稀少,他虽是大将军,却也没有资格骑乘。 “朕从无戏言。” 雷万春哈哈一笑,“既然陛下愿意赐给末将一匹宝马,末将就却之不恭了。” 却听郭芙在一旁冷笑道,“若是你输了呢?” “俺要是输了……俺就听凭娘娘处置。”雷万春咬牙道,他本来想说输些钱财,但他孤身一人,并无家眷身无长物,没有什么家产。况且此刻在军中,他囊空如洗。 …… <a href="www.ptwxz.com</a>" target="_blank">http://www.ptwxz.com">www.ptwxz.com</a> 第472章赢了 第472章赢了 第472章赢了 郭芙冷冷一笑,“你朝廷大将,陛下的爱臣,本宫可没有权力处置你。但若是你输了,你雷万春就当着众军的面,公开向我女军将士道个歉,从今往后不再小觑女儿家就是了。” 雷万春嘿嘿笑着,“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只是端妃娘娘,想要让俺老雷道歉,承认不如战场拼杀不如娘们儿,也还真不是太容易……嘿嘿!” 郭芙面色一肃,“少嬉皮笑脸,比过再说!” 雷万春自然知道郭芙是将门之女,自小在军营中长大。有郭子仪的教导,郭芙会些舞枪弄棒的本事也是正常的,但雷万春却不以为,自己好歹也是一员猛将,刀法娴熟刚猛有力,又是久经沙场,怎么能比不过一个娘们儿。 在雷万春看来,郭芙要跟他比试对战,无异于螳臂当车。只是因为郭芙身份高贵,他只能略略让郭芙知道些厉害,也就罢了,肯定不敢真正伤了郭芙,更不敢让郭芙颜面尽失。 两人说比就比,张瑄和郭子仪就带着众人跟随两人出城,到了城外大营的校场之内观战。 因为大军中半数军马被张瑄抽调布防在前方的“战场”上,再加上南霁云和哥舒离歌又分别带出了几万人马,奔袭大食军后,所以此刻的希瓦城大营其实只有郭子仪的嫡系部队飞虎军驻守。 宽大的校场上,旌旗林立,迎风招展。 郭芙统帅500女军骑兵在左,而雷万春披挂整齐则率500神策军在右列阵。 居中,郭子仪等臣属毕恭毕敬地将皇帝让到了点将台上,设下桌椅坐席,搭起冠盖凉棚,自有太监和仆从杂役为皇帝及大臣送上瓜果菜蔬和美酒。 张瑄端起酒盏向郭子仪笑着邀饮道,“郭相,你看端妃与雷万春这一次,谁赢谁输呢?” 郭子仪面上恭谨地笑着,心里却在腹诽。心道:你若是有十足的把握,怎么能同意自己的妃子去跟手下的将军比试?任由他们瞎胡闹?可怜这雷万春早就掉入了皇帝设下的陷阱还不自知!这厮也不想想看,皇妃能输给臣下吗?就是让你赢,你敢赢吗? 郭子仪心里暗叹,也就只有雷万春这种一根筋才会做这种事,要是其他将领,绝不敢跟皇妃较劲,直接认输讨饶就是了,还真要跟皇妃刀枪相见,煞笔啊! 其实雷万春也不是真傻。他看上去憨傻,其实心里精明着哩。他之所以接杆子上爬,其实另有深意。他知道端妃找上自己肯定是皇帝授意的,如果他不顺水推舟答应下来,皇帝面前不好过关。皇帝肯定还要想其他的法子“整治”他,不如趁机下台,让想露脸的端妃露露脸,帮着皇帝哄哄他的女人。 这是雷万春的小心眼。 他却不知,郭芙此举并非与张瑄商量过的,而是临时起意。而张瑄向来尊重自己的女人,这种比试无伤大雅,不管输赢,哈哈一笑,逗个乐子而已。 他的想法很简单,却被臣下解读成了各种版本。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所谓天威难测,作为臣子,必须要时时刻刻揣摩圣心,否则就容易出纰漏。 雷万春身后的500彪悍士卒都有些大眼瞪小眼。他们搞不懂,自己的主将为什么要跟皇妃比试,他们觉得很荒唐——对面那一群娇滴滴花枝招展看上去像模像样的小娘皮儿,本来就是军中的花瓶,怎么经得起他们手里的刀枪? 就说端妃娘娘的,花容月貌身子娇贵,固然穿着甲胄看上去颇像那么回事,但要真是动起刀枪,这雷老虎手里的刀可不是吃素的,万一要伤着了娘娘千岁,不要说雷万春吃不了兜着走,他们也难免要被治罪。 所以,当雷万春大喝一声,“儿郎们,敲起军鼓,为俺加油助威!” 但身后却没有多少热烈的动静,只传来稀稀拉拉的应诺声,而随之而起的军鼓,也软弱无力,非常皮松。 雷万春故作大怒,回头暴喝道,“娘的,你们都没吃饱饭吗?给老子精神点!” 而对面,郭芙身后的500女军却是精神振奋,暗暗鼓足了劲,要跟男兵一决高下。这500女军多数都是回纥女兵,有着扎实的骑射功底。 “姐妹们,本宫要与雷万春一比,请姐妹们为本宫助威!” 郭芙穿着簇新的亮银甲,手中一柄红缨枪,背插弓箭,胯下一匹白马,英姿勃发。她的话音一落,女军阵型中的军鼓声就奔腾如雷,呐喊声不绝于耳。 郭芙满意地笑了笑,嘴角轻挑,手里的长枪前指,朗声道,“雷将军,汝可准备停当了?” 郭芙心里有着很大的自信和把握。事实上,战阵冲锋她肯定不如雷万春,但一对一的单挑,比骑术和枪法,雷万春还真不一定是她的对手。 雷万春纵然勇猛,但对战博弈不是有蛮力就一定会赢的。 雷万春有些轻率地抱了抱拳,“请娘娘赐教,俺接着了。” 郭芙一夹马腹,横枪纵马就冲了过去,而身后的女军呐喊声助威声更加响亮了。 雷万春没有动弹,手握陌刀,原地立马,没有动弹。他是臣下,又是男子,让郭芙几招也是常理。况且,在他看来,待郭芙冲刺过来,他手里的刀猛然挥去,让郭芙吃不住劲脱手,也就算是赢了。 他怎么敢真正跟皇妃对战呢,万一有个闪失,他可吃罪不起。 郭芙奔驰间,清晰地看见雷万春脸上那貌似恭谨其实有些轻视的笑容,心里不由更加恼火,更加快了马速。 电光石火间,郭芙冲到近前,手里的长枪猛然前挑,虎虎生风。雷万春面色一肃,夹了夹马腹,胯下的战马轻轻挪了几步,他旋即挥着手里的陌刀迎了上去,使了三分的力道。 刀枪碰撞,发出清脆的轰鸣声。 雷万春的刀势向上,沉稳有力。如果郭芙要跟雷万春硬碰硬,虽然不至于长枪脱手,但肯定也不会好受。可郭芙从一开始就没有准备跟雷万春硬碰硬,她的强项是枪法精熟灵活自如,怎么可能以弱比强跟一个莽夫斗力量。 郭芙的枪势在于雷万春刀势碰撞的瞬间,巧妙地顺着刀锋向下滑落,卸去了大部分力道。尔后,还没有等雷万春反应过来,郭芙的枪尖已经用力敲打在他握刀的手背上。 雷万春吃痛,大吼一声,但刀却没有脱手。他终归有一股狠劲,另一只手竟然翻腕向郭芙的枪上抓去,想要抓住郭芙的枪杆,生生夺去。 郭芙吃了一惊,但临危不乱,枪猛然回收,奋力在半空中甩了一个亮眼的枪花儿,如同灵蛇吐信一般,直逼雷万春的咽喉。 后侧的神策军士卒发出一声声惊呼。而台上,郭子仪则轻轻摇了摇头,知道雷万春必败无疑了。如果雷万春不是这么自大,真正跟郭芙冲杀对战起来,郭芙要想赢他未必容易,可他自以为是,太轻视郭芙的枪法,这么原地拆招,有力使不上,他怎么可能是郭芙的对手? 女儿郭芙的枪法之高,纵然是郭子仪都不敢轻视,何况是雷万春。 雷万春的脸色变得有些涨红起来。他躲避不了了,因为他没有行起马来。他的战马原地不动,而郭芙则在高速移动之中,这枪又是如此变幻莫测,他一招应错招招错,落了下乘。 郭芙手里的枪倏忽下沉,在雷万春的胸前铠甲上用力一点,大声道,“雷将军,若是两军对垒,敌我交锋,你已经丧命在本宫的枪下!” 雷万春涨红着脸狠狠地将手里的陌刀插在地上,在马上撇头向郭芙抱拳为礼,“娘娘厉害,俺老雷认输了!” 雷万春其实心里很不服气,但众目睽睽之下,他输了就是输了。 他忍着羞向对面的女军阵型大声吼道,“对面的女军听着,娘娘枪法厉害,本将一不小心吃了点亏……罢了,俺老雷认输就是!从今往后,俺老雷承认女军不是花瓶就是!” 雷万春狼狈而去。 女军士卒爆发起雷鸣般的欢呼声,而雷万春手下的500士卒则有气无力地垂首退场。 点将台上,张瑄哈哈一笑,“这厮自作自受,怨不得谁!” 郭子仪微微一笑,却没有做声。 这时,郭芙纵马挺枪冲到点将台下,大声道,“陛下,臣妾赢了,陛下要言而有信,今后要准许我女军参战!” 郭芙眸光中闪烁着异样的神采。 她自小喜骑射而不工读书女红,嫁进了宫去本以为再无舞刀弄枪的机会,可不成想遇到了一个无比开明的皇帝,不仅准许她们这些妃子从军封了军职,还设立了女军营。 只是一直以来,女军营都被雪藏起来,根本没有参战的机会。 如今趁着这个当口,郭芙自然想为女军争取一下。 台上的张瑄苦笑一声,他本心里是不愿意放女军上战阵的。但女军参战的呼声越来越高,他也不能不照顾她们的情绪。一念及此,他笑了笑道,“女军巾帼不让须眉,拳拳报国之心,朕心甚慰。这样吧,将女军编入飞虎军之中,听从郭相中军调动行事。可馨——” 田可馨从一侧走了出来,盈盈拜了下去,“臣在。” “你入女军,协同端妃处置军机吧。” …… <a href="www.ptwxz.com</a>" target="_blank">http://www.ptwxz.com">www.ptwxz.com</a> 第473章惨烈之战 <iframe www.jtxsk.comg="no" src="/js/"></iframe>第473章惨烈之战 第473章惨烈之战 且说奉旨绕道大食境内奔袭大食商队和权贵观察团的南霁云和哥舒离歌所部。 两人一左一右各自率军两万离开希瓦城,经火寻国的两侧边缘地带潜入了大食境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急行军速度向后掩杀过去。 等大食军马得到急报,两军已经深入大食境内数百里,渐渐逼近了跟随在大食军马后方的大食商队和权贵团。 大食军马庞大,这么一支大军要想调头其实也颇为不易。 十五日后,南霁云和哥舒离歌在大食境内后方一个叫哈巴德的地方合兵一处,准备趁夜向大食商队发起猛攻,然后掳掠一些大食商贾和权贵迅速退去,免得被反应过来的大食军队团团包围,一口吃掉。 其实,万余人的大食商队中起码有半数都是家兵和武装仆从,商贾在大食权势很大,个个都豢养着众多的家兵和奴仆。而那些大食权贵就更不消说了,身边护卫成群。 换言之,皇帝的判断略微有些出入:这支后方的商贾队伍并不是任人宰割的羊群,而是一群饿狼,想要在短时间内吃掉他们,也不是那么容易。 哥舒离歌率主力潜伏在距离大食商贾营地后方数十里处的山林中。而南霁云则率千余轻骑偃旗息鼓奔行靠近,打探情况。 南霁云率军士埋伏在一座土坡之上,凝视着下方不远处的大食商贾聚集的营地。因为不是正规军,所以营地自然散乱而缺乏布局也没有什么秩序,大抵就是一家占据一个地方,搭起帐幕,各自的家兵守护。 说白了,这群大食权贵和商贾是跟来捡便宜的,只要大食军队战胜中华大军,那么,他们就会跟随大军进入中原,该抢的抢该占地盘的占地盘。 南霁云默然张望着,夕阳的余晖渐渐消散。 薄暮之色中,大营的东头处突然扬起漫天的烟尘,不多时,一群彪悍的大食军卒驱赶着数十个衣衫褴褛的汉人,呼喝着进入商贾聚集营地。 马鞭炸响,被鞭挞的汉人狼狈地惨呼着跌跌撞撞地前行,走得慢了,就是一阵鞭子。 南霁云眉头紧皱。 大食人的后方,怎么突然出现了自己的同胞?莫非是远行的商客? 他身边的一个军卒突然惊呼道,“大将军,不好,那是陛下派遣往大食的使臣官、原凉州长史呼延亮……” 南霁云陡然一震,一把抓住那个军士压低声音道,“你所言当真?” “大将军,当初陛下在凉州召见呼延亮等人饮宴践行的时候,小的就是宴会的侍卫,曾经见过呼延亮。我一定不会看错的。” 南霁云缓缓松开手,脸色立即变得无比的阴沉。 如果是普通的商客,南霁云或许还能保持沉默。为了完成皇帝的命令,他不能因小失大。但眼前这群人却是朝廷的使节,使臣被敌国欺凌侮辱,关乎国家体面,他作为中华大将,焉能视若无睹。 片刻后,南霁云咬了咬牙,传令道,“速速通报哥舒将军,就说本将命他亲率全部军马压上,本将要在入夜之后奔袭大食人营地,这群贪得无厌的恶狼,能杀多少便是多少!” …… …… 入夜,月明星稀,秋风送爽。 夜幕下,南霁云缓缓举起手里的长枪,大喝一声,“儿郎们,随本将冲上去,踏平大食人的营地,救回我朝使臣!凡有拦阻者,杀无赦!” 四万中华军马爆发出雷鸣般的咆哮声,呐喊着漫天遍野地冲向大食商贾聚集的营地,等大食人反应过来,早就有无数的火箭划破夜空,铺天盖地而来,旋即爆响落地,引燃大火肆虐。 火光冲天,大食人鬼哭狼嚎。中华骑兵山呼海啸一般冲杀过来,但旋即就有反应快的大食商贾聚集所部家兵迎了上去。哥舒离歌率两万与大食人近战,而南霁云则率两万神策军到处发射火箭纵火,烧毁大食粮仓和帐幕。 经过一夜的鏖战,中华四万大军以死伤一千余人的代价救出了呼延亮等数十名幸存的使臣团成员,掳掠了数百大食商贾和权贵,迅速向火寻国方向退去。而原地,则是一片废墟和尸横遍野。 大食大军主帅孟白得到急报,报国相埃布乐。埃布乐暴怒,立即命十万军队原地向后转,追杀南霁云所部偷袭队伍,可惜这个时候,南霁云早就带着他的人马扬长而去了。 无论是被杀死的还是被掳走的商贾、权贵,都是大食国内响当当的一号人物。这么多人死在大军之后,纵然是埃布乐也觉得有些承担不起。 埃布乐真怒了。 他立即命令大军轻装前进,争取以最快的速度进军希瓦城,剿灭中华皇帝军马,救回被掳走的商贾权贵,同时报仇雪恨。 傍晚时分,大食大军就像是一辆庞大的战车轰隆隆开进了张瑄事先布好的埋伏圈内。 居中指挥的郭子仪大喜,立即命令士卒升起孔明灯。 一盏盏孔明灯渐渐升腾在夜空之上,星星点点,煞是好看。 左侧的李嗣业见状,立即命令军队做好战斗准备,而左侧的雷万春则咬了咬牙,命军士挖出用竹管套好的旱地雷引线,点燃了引信。 大食军马前方里许地方的旷野上,张瑄命雷万春将大军所携带的全部旱地雷都埋下,足足有近十万枚。这十万枚旱地雷如果都要看引线来引爆是不现实的,只能是个别的爆破后引起大食军马的混乱,大军铁蹄冲击践踏,将旱地雷踩爆。 单单是旱地雷还是不够的,还有火箭和撼天雷。这一次,皇帝是狠下心要让大食人尝尝火器的味道,将全部的存量火器都用上了。 在郭子仪看来,这批火器能抵十万军马,若是真正发挥效力,起码能灭数万大食兵。 旱地雷开始爆炸,引起了大食军马的震动。此时此刻,大食军马其实也没有回退的余地了,只有前进。 埃布乐命孟白率大军前冲,争取在黎明前抵达希瓦城下。然后大军冲杀过来,马蹄踩踏之下,更多的旱地雷被踩爆,此起彼伏的爆炸声震天动地,飞扬的火光和烟尘将明亮的夜幕都给遮蔽住了。 大食军马乱成一团,阵型乱了,互相踩踏,死伤无数。 “放!”雷万春手里的陌刀狠狠地挥舞而下,砍在一棵树上。 早已排成一线的撼天雷车上,黑乎乎密集如雨的撼天雷飞射而起,落向乱军之中。轰隆隆的爆炸声如同惊雷,大食军马根本搞不清状况,只见天上飞落神雷,地上又有不知名的爆炸物,哪里还有什么军心和士气。 雷万春和李嗣业刚要从两侧趁乱冲杀过去,却见希瓦城的方向又升腾起新一轮的孔明灯。 这就是军令,要求两者不要轻举妄动往后撤退待命的军令信号。 这道军令与战前会议上的不相符,但雷万春和李嗣业却不敢违抗,犹豫半天,还是率军悄然后撤,静观其变。 这道军令是临时更改的,来自于田可馨的建议。 田可馨其实也没有说什么大道理,只是笑着说大食人被火器袭击搞不清状况,又是在夜间,他们自相践踏乱成一团,不需要我军进攻,就能自我减员不少。与其上前攻杀,不如暂且后退,让大食军队自己乱一阵子去。 这么庞大的一支军队,想要平息乱端,需要时间。 张瑄觉得田可馨所言很有道理,就紧急命郭子仪放了传递信号的孔明灯。 …… …… 整整一夜,正西方向的地方喊声震天,火光熊熊。到接近黎明的时节,才渐渐有了平息的迹象。 希瓦城楼之上,张瑄挥舞鼓槌,擂鼓发兵。 城下,郭子仪亲率十万主力奔行前进,进逼大食军马“内讧”的战场。 虽然大食人乱了一夜,但损失也不算大。埃布乐和孟白收敛乱军,轻点队伍,发现逃散伤亡了五六万人,虽然损伤惨重,但还没有伤及大军的根本。 可折腾了一夜,大食士卒早已疲倦不堪心力憔悴。就在这个时候,左、右、前三个方向突然传来大军奔袭声,中华大军的旌旗猎猎招展,漫山遍野地冲杀过来。 “陛下有旨,擒杀大食国相埃布乐,当封万户侯!”四周到处都是喊杀声和类似这样的口号声,被军卒团团护卫在其中的大食国相埃布乐脸色铁青,他没有想到,自己堂堂的大食国相,标下这二十多万英勇无敌的大食军马,竟然虎落平阳被犬欺。 “真主保佑,大食无敌!”大食军马也不是吃素的,片刻的慌乱之后,也同样分兵三路迎击了上去。 六股钢铁洪流渐渐碰撞在了一起,这场大战撼天动地,让天地失色。 从黎明时分一直到黄昏日落,大战仍然还在僵持继续。双方各有死伤,战成了一个平局。 郭子仪坐镇后军,神色有些焦灼。大食军马的战斗力之强悍,超乎了他的想象,这场大战的艰难,更是让他准备不足。 到了这个份上,双方谁都不能松劲、后退,若是败退下去,对方趁势掩杀,必定会兵败如山倒。现在就要看谁能咬牙坚持到最后,哪怕是靠拼人数,也要拿下这场战争。 <a href="www.ptwxz.com</a>" target="_blank">http://www.ptwxz.com">www.ptwxz.com</a> 第474章皇帝失踪 第474皇帝失踪 战役进入了焦灼状态,双方伤亡数量都很大,但都憋着一股气,不肯松懈。 当然,严格说起来,中华大军还稍微占据了一点微弱优势。[] 因为中华大军是围攻,而大食兵马则是誓死突围,以逃跑为目的。 战报几分钟一次,每一次报到皇帝这里,张瑄的脸色都越来越阴沉。 他心痛啊,分分秒秒都有将士战死沙场,他心里极为压抑和难受。 但为了中华王朝的将来,这一战又不可避免 张瑄站在希瓦城楼上,眺望着战役发生地,耳边犹自回荡着山呼海啸一般的刀枪碰撞声。 张瑄猛然一跺脚,大喝道,“来人,备马,朕要亲临战阵!,, 因为郭子仪等人都在战场之上指挥,所以皇帝身边就只剩下陈通和田可馨这一男一女两个辅臣,当然,还有一万护军。 陈通吓了一跳,噗通一声跪拜了下去,“陛下万金之躯,且不可亲临战争,臣奉郭相严命,保护陛下安全,请陛下收回成命!,, 田可馨也幽幽叹息道,“陛下亲临战阵,太过危险,还是留在希瓦城等候为好。,, 张瑄冷笑了一声,“朕每每念及我军儿郎在战场之上浴血杀敌,朕这心里就心急如焚。朕不是贪生怕死之徒,朕要与朕的儿郎们在一起,此战,必须要胜!,, 说完,张瑄不管陈通和田可馨,跑着冲下了城楼,命护军将军张岚聚集一万护军,出城而去。陈通和田可馨见阻拦不住皇帝,只好也下了城楼,纵马跟了上去。 双方鏖战正酣。 左侧的雷万春已经杀得双眼通红,浑身铠甲之上全是血迹。 他挥舞着陌刀奋不顾身地冲杀在最前面,带领骑兵和步卒一浪接一浪地冲杀上去。 “儿郎们杀啊,杀十人为军头,杀百人封校尉,杀千人封郎将擒杀大食国相者,当封万户侯!,, “杀他娘的啊!,, “谁要贪生怕死,老子绝不饶他!,, 雷万春顺手一抹脸上的血迹,手里的陌刀狠狠地前劈,将冲过来的一个大食骑兵斩落马上,又咆哮道,“还等什么?怕什么?裤裆里没长卵子吗?都给老子冲!不是大食人死,就是我亡!,, 说实话,什么样的将军什么样的兵。雷万春率领的这几万人都极为彪悍这一日一夜间,他们已经倾尽了所有的火器,而个个奋不顾身与大食真刀真枪地对垒,除非脑袋掉了,轻伤都不下火线。 “杀啊!,,无数士卒们杀红了眼也不管什么阵型不阵型、战术不战术了,三五十人为一群,冲向大食军卒方向,挥刀就砍。一批倒下,另一批旋即冲过来顶上场面惨烈之极。 而在另一侧,李嗣业率他的陌刀军神武军就相对轻松一些,因为雷万春方向使用火器吸引了大食人的主力。 李嗣业自从西域调任陇朔,在张瑄标下为将,其实并没有真正发挥出他的作用来。在平叛期间,陌刀军没有太大的用武之地。 而这一次,与大食人的对决当中,陌刀军真正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一拍神武军骑兵呐喊着冲杀过去,一拍长长的陌刀挥舞如林,旋即就是刀光血影,留下尸体一片。良好的战术加上整齐划一的阵型,陌刀军将最大的战斗力都发挥了出来。 至于在中路,一向有儒将之称的郭子仪,浑身上下也溅满了血迹斑斑。由此说明,他也不再坐镇后军,而是直接率军冲在了最前面。 郭子仪长枪挥舞,身后的两百亲军打着猎猎的战旗,有的则光着膀子擂响壮烈的军鼓,鼓舞着黑压压的士卒排山倒海一般地冲杀上去。 大食人的后方。 突然传来了高亢的喊杀声,而晴空之下,密集的火箭飞射过来,旋即让无数的大食士卒毛骨悚然地四散奔逃。他们巳经尝过苦头了,这种神秘的火器简直防不胜防,直接的杀伤力虽不太强,但怎奈战马会因此受到惊吓,一旦战马失控,大食骑兵就等于废物一群,所以自相残杀互相践踏,死伤不能计量。 南霁云长枪前指,暴喝道,“儿郎们,冲啊!我大军主力在前,本将奉旨冲散敌军阵型!,, 哥舒离歌则在另一侧纵马扬鞭,率标下士卒掩杀过去。 两人本来已经成功地退出大食大军的视野,但还没有赶到火寻国,就得到了大军开战的消息。南霁云当机立断,决定与哥舒离歌折返回来,从大食军马后方发起袭扰性进攻。 他们两人只有四万人,四万人的侵袭如果没有正前方、左右两侧三路中华军马围攻的策应,肯定会被吃掉,也不会对大食大军构成威胁。可现在不同了,大食军马本来就有些军心不稳,后面突然被狠狠地插上一刀,焉能不乱。 呜呜呜! 战场之上骤然想起悠扬苍凉的军号声,皇帝那清越有力的声音回荡着:儿郎们,朕的儿郎们!朕与你们同在!朕当与尔等一起浴血奋战,灭大食,共创我中华国威军威! 传朕的旨意,擒杀大食将军者连升三级,擒杀大食国相埃布乐者,封万户侯! 全场之上,中华军卒精神为之一振。 左翼,拼杀正酣的雷万春暴喝着,“陛下亲临战阵,尔等还不效死!杀啊!谁敢当孬种,老子就割了他的卵子,送进宫去当太监!,, “吾皇万岁万万岁!,, 正中的方向,传来数万军卒雷鸣般的山呼万岁声,漫山遍野的中华军卒向打了鸡血一般冲向大食军阵。 大食军阵终于松动了。 南霁云和哥舒离歌在其后的奔袭,左右两翼的殊死进攻,皇帝的亲临战争鼓舞士气,终于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大食军队开始溃逃。有部分人溃逃,不多时就引动了全军的混乱。 硕果仅存的十万大食军且战且逃,兵败如山倒。 大食军败了,惨败。25万大军经过两天一夜与中华大军的ji烈碰撞,幸存者不过5万,向大食深处逃窜而去。大食主将孟白死于战乱之中,大食国相埃布乐不知所踪。 当然,对于中华大军来说,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昭武九姓联军伤亡大半,只余两万人。李嗣业的神武军伤亡一万余人。而雷万春因为承受的压力最大,伤亡最重,半数减员。倒是郭子仪的中军因为战术得当,伤亡不是很大。 最后统计起来,中华大军死伤近六万人。不过,因此歼灭了大食力万大军,也算是一场辉煌的胜利了。由此,大食国力将大幅降低,起码要将养生息恢复十余年。 夜幕低垂。战场清理基本就绪,与战胜之后普通军卒的兴高采烈相比,郭子仪等大将重臣脸上的神色非常凝重。 这一战,是胜了,付出了惨痛代价,但大食人的损失更大。 这一战绝对可以载入史册,作为亲自参战的将佐,他们将名垂青史。然而,他们却高兴不起来,反过来忧心忡忡惶然难安。 因为,皇帝失踪了。 战乱之中,护军一万人保护着皇帝,郭子仪将全部精力都用在剿灭追击大食军队上,没有发现皇帝的踪迹。数十万人交战的战场上,几千人的进退其实不算什么了。 直到战役结束,郭子仪才发现皇帝不见了,同时不见的还有皇帝身边的数千护军。 难逼…郭子仪脸色惨变,立即命人三路奔行寻找皇帝的踪迹。 一连数日,都没有得到皇帝的消息。 郭子仪不敢泄露皇帝失踪的事儿,与南霁云等人商量之后,压下了这个足以震动天下的消息。 然而,皇帝始终寻觅不见,郭子仪也无法向全军交代。更更重要的是,战胜之后,大军的行止如何,是不是该班师回朝,都需要皇帝来做主。 希瓦城中,帅府之内,郭子仪心急如焚,坐立难安。 他派出寻找皇帝的三路大军都已经深入大食境内数百里,都没有得到皇帝的消息。皇帝究竟是死是活,也没个准信儿。 田可馨慢慢走了进来,望着郭子仪淡然笑道,“郭相。,, “可馨小姐。,,郭子仪匆匆抱拳道,“陛下失踪,老夫心急如焚,此刻该何去何从,还请可馨小姐教我。,, “郭相,陛下在于不在,都无大碍了。此刻我军大胜,此战奠定了局面。以可馨之见,大军应即刻班师回朝,按照陛下的旨意,命哥舒离歌和郭曜镇守昭武九姓之地和火寻国地。此外,让张巡张相留在希瓦城,等候与大食人的政治谈判。,, “大军主力,则由郭相和列位将军统率,速速班师回朝吧。,, 郭子仪眉梢猛然一挑,低低道,“那,陛下……,,, “陛下……,,,田可馨长出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陛下已然带5000护军绕行吐火罗,经吐蕃两道返回中原去了。陛下临行之际,让可馨把这封密旨交给郭相。,, 田可馨掏出密旨,郭子仪浑身一震,整个人哆嗦着,慢慢瘫倒在地。 他紧张担心了好几天,寝食不安,突然听到皇帝安然无恙的消息,精神一松,就昏迷了过去。 <a href="www.ptwxz.com</a>" target="_blank">http://www.ptwxz.com">www.ptwxz.com</a> 第475章暗流涌动的京城 <iframe www.jtxsk.comg="no" src="/js/"></iframe>第475章暗流涌动的京城 第475章暗流涌动的京城 永宁三年春,中华王朝皇帝张瑄统军30万,灭吐蕃后西进西域,再灭突骑施,除西域三十六国国号,化为州县。永宁三年夏,皇帝率大军挺进昭武九国,定昭武九姓为昭武道,旋即灭火寻国。十月,与大食阿拔斯王朝大军25万在火寻国希瓦城西北方向的卡森进行大兵团会战,战事惨烈,经两夜三日方歇。中华王朝大捷,以伤亡数万的代价歼灭大食军队20万。 捷报从希瓦城发出,传往天下各地和京城,天下震动。 按照皇帝的诏命,郭子仪统帅西征大军主力班师凯旋。哥舒离歌为昭武道行军大总管,郭曜为昭武道巡抚、昭武宣抚使。 户部尚书张巡作为皇帝代表留在希瓦城,准备与大食人进行政治谈判,收拢战后事宜。 永宁三年初冬,郭子仪率军离开希瓦城,下葱岭入安西,经安西、河西,回军中原。 这本是一支凯旋的士气高涨的大军,但因为一个足以让天下人震惊的消息而变成了一支凯旋的哀军。 虽然没有公开的通报,但军中上下都流传着皇帝死于与大食人一战中的小道消息却悄然开始传播。全军上下震动之后,哀声一片,出现了暂时的混乱。但经郭子仪、南霁云、雷万春、李嗣业等高层将领的严肃整顿下,军纪恢复如常,继续向中原班师,只是军中的气氛变得愁云惨淡万里凝。 郭子仪极力控制和压制消息,可还是从军中传向了地方,旋即又以超常规的速度向天下传播开去。 天下州县惶惶不安。因为没有正式的官方定论,地方官不敢让百姓举哀,但在临近年关的这一段时间里,对于皇帝英年早逝战死沙场的各种默哀和感叹之声不绝于耳。 皇帝驾崩,对于一个新建王朝来震动之大可想而知。好在朝廷刚刚战胜大食,灭敌20万,这等辉煌大捷之后,当郭子仪率大军回返之后,压制住了很多不该有的骚乱。 郭子仪等人非常郁闷,这一路行来,心里极为憋屈。明明是大捷,却不敢庆祝,明明知道皇帝安然无恙,还得摆出一副悲伤凝重的表情。他们不知道皇帝究竟要搞什么,只有田可馨心里明镜儿似的。 这或许是皇帝耍的一个小聪明。但恐怕谁也不能否认,这种小伎俩,往往能试探出很多东西来。 郭子仪率军十一月初离开火寻国,十一月底就出了安西进入河西。而这个时候,张瑄早就撇去皇帝仪仗率5000护军进入了吐蕃两道,在神武城中接受杨涟的朝拜和接风。 张瑄在神武城悄然停留了数日,然后经吐蕃两道进入青海,再下陇朔,与郭子仪的大军行走的不是一条路线。 永宁三年十二月十五日,天降大雪。鹅毛般的大雪铺天盖地而来,转眼间就淹没了前行的路径。因为没有伴随呼啸的北风,所以这场大雪让人感觉非常诗情画意。 护军扎营。 等张瑄和郭芙出帐来,天地间早已是白茫茫一片,山舞银蛇原驰蜡象,一派壮观景象。 张瑄心情畅快地往前奔行了数十米,凝望着远端忍不住诗兴大发,连改带篡将前世伟人的一首词卖了出来——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陛下这几句气象磅礴,芙儿听着也神清气爽……”郭芙也脚步轻盈地跑过来,向后摆摆手,示意护卫离远一点。 张瑄嘿嘿一笑,“瞎扯几句,当不得真。” “对了,芙儿,前面就是河州城了,朕决定在河州停留几天。”张瑄立即岔开了话题去。如果说以前发迹的时候剽窃诗词是没有办法,应时之需,可现在当了皇帝了,他就不想再厚颜往自己脸上涂脂抹粉。 因此这些年来,他其实……基本上……不太吟诗作对了。 郭芙柳眉儿轻轻一皱,轻轻道,“陛下掩藏暗行,已经有失体统,若是再不归朝,恐怕会起乱子……以臣妾之见,陛下还是速速移驾河州城,让地方官接驾吧。” 皇帝近乎“胡闹”一般的行动,郭芙并不赞同。只是张瑄一意孤行,她也不敢太过反驳。可为了天下安定和朝廷大局,这一路上,郭芙也没少劝说,只是张瑄笑而不语。 张瑄扭头回去,继续眺望着山间的雪景,淡淡道,“这天下又不是朕一个人的,难道少了朕一个人,就要乱了不成?” 张瑄的声音淡漠而执着。 郭芙幽幽一叹。 这天下固然不是皇帝一个人的,但这天下如果离开了皇帝,又怎么能叫天下呢? 一个多月了,皇帝下落不明,军中和天下各州县关于皇帝驾崩的小道消息不胫而走,天下军民都在焦急地等待着朝廷的正式通报。这个时候,京里还不知道会起什么乱子呢。 郭芙心头觉得很堵。 李腾空刚在龟兹诞下一子,正由郭子仪大军保护返回京师。而在凉州待产的苏扈冬早已诞下一女,已经在几个月前回京去了。 中京洛阳。 皇帝驾崩的消息与朝廷西征大军凯旋的消息一并传进京来,只是后者有郭子仪的军中报捷,而前者则没见正式行文。 只是老百姓可不知道是不是官方消息,这种事儿口口相传,不多时,中京城里就传了个遍,人心惶惶不安。京城主军政主官颜真卿在震惊之下,立即采取紧急措施,动用自己手里的京兆军马,严控京城局面。 留守的朝廷官员则更是乱成了一团糟,暗流涌动。 数十中上层官员聚集在宰辅陈希烈的府邸之中,要听陈希烈拿主意。有人提出立即派人去郭子仪军中质询,也有人表示朝廷不可一日无主,应拥立皇后崔颖所生皇子张乾为监国太子,以安定天下局势。 耳边传来众臣吵吵嚷嚷啼哭悲号的声浪,陈希烈头都大了。他本来就上了年纪,遇到这种事情又上火,再被众人这么逼迫,眼前一阵头晕目眩险些栽倒在地。 杨国忠神色复杂得站在一侧,默然不语,但眸子里某种光彩闪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希烈身子摇摇欲坠,工部尚书杨锜一把扶住了他,大声道,“诸位大人,切莫再喧哗了。宰辅大人已经派人八百里加急赶往郭子仪军中,一切等郭子仪回信再说!” …… …… 礼部侍郎李倓匆匆进了其父李亨的唐王府。 皇帝张瑄战死沙场的消息,对于李唐硕果仅存的皇族而言,的确是一个好消息。李倓这些人本来早就绝了复国的念头,可这个消息传来,他们心里那颗冰冷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萌芽生长了。 李亨自斟自饮,扫了李倓一眼,醉眼迷离地道,“你说什么?为父没有听到。真是好酒啊,来人,奏乐上歌舞!” 顿时,舞乐声四起。 见李亨色迷迷地盯着那些妖艳的舞女可劲的看,李倓失望地跺了跺脚,转身而去。 李亨已经堕落了,李倓对他父亲下了最后的评价。决定撇开李亨,自行其是。 李倓一走,李亨就霍然坐直了身子,眸子里的醉意和浑浊一扫而空,慨然一叹。 李倓想要干什么,李亨哪能不清楚。只是李亨觉得李倓这是自寻死路。纵然皇帝真死了,皇帝还有皇子,这些中华朝廷的臣子一定会拥立皇子登基,这天下终归还是姓张。就算是有暂时的混乱,也无伤大局。 可李唐已经成为永远的过去。想要复辟复国,谈何容易。一个搞不好,就要送掉小命。李亨知道自己阻拦不住李倓,但却又不想被牵扯进去,因此装昏庸老朽也就成了必然。 李倓首先找上的是被皇帝拿下的原北庭藩帅程千里的儿子程火尔。程千里是三朝老臣,资历甚深,在李唐或是中华新朝都是重臣,自有一群门生故吏。串联起来,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但仅凭这些,想要复国纯属痴人说梦。 因此,李倓又将目光瞄准了杨国忠。 杨家人在新朝,也是盘根错节的权贵,势力很大。杨国忠且不说,还有工部尚书杨锜,以及在吐蕃的杨涟,宫里还有一个杨妃三姐儿。 若是能得到杨国忠的支持,李倓的复唐大业就成了大半。 其实还有两个关键人物,那就是陈希烈和颜真卿。陈希烈德高望重,又是朝臣之首,颜真卿则掌握京城军政大权,若是这两人支持李唐复辟,大事可成。 只是这两人虽是李唐旧臣,可对张瑄新朝忠诚不二,早已依附新朝成了气候,不可能回到复辟的老路上去。 只有杨国忠有这个可能。 因为杨国忠有野心,他不甘心权势被郭子仪这些人取代。所以得到皇帝驾崩的消息,他肯定会有动静。 这是李倓的判断。他的判断也不能说是错的,可问题的关键在于:杨国忠乃是叛唐之人,他怎么可能再把李亨父子推上皇位,从而把自己置于更危险的境地中去。 <a href="www.ptwxz.com</a>" target="_blank">http://www.ptwxz.com">www.ptwxz.com</a> 第476章一触即发 《》 第476章一触即发 第476章一触即发 程千里被皇帝从北庭都护府大帅的位置上拿下,送回京师来听候处置。陈希烈看在程千里也是三朝老臣的份上,倒也没有太难为他,只是将他幽禁在府中,不许走动外出,更不许结交外臣。 这就是一点可有可无的情分了。否则,陈希烈完全可以借题发挥,把程千里关押在刑部大狱之中。 程千里虽然幽禁不出,但城里内外和朝野上下的动静也瞒不过他的耳朵。 李倓来找他的儿子程火尔,他心知肚明。 而正是李倓这一来,缓缓推开了程千里内心深处的一扇野心之门。 人的野心就是这样,如果没有合适的机会、合适的场合、合适的外部环境,甚至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冒头。但一旦各种条件成熟了,萌芽生长就是必然的。 皇帝驾崩的消息对于程千里来说,无异于天降甘霖。若是皇帝班师回朝,他肯定会被治罪。他虽然没有犯下死罪,但掌控北庭失职,导致突骑施侵略北庭之地,又有瞒报之节,可谓是丧权辱国,罢官免职流放三千里是可以预见的结果。 甚至,如果皇帝狠一些,还可诛杀了他,乃至祸延九族。 程火尔送走了李倓,匆匆来见他的父亲。 “父亲,李倓走了。”程火尔低低道。 “他怎么说?”程千里眉梢一扬,沉声道。 “他说大事若成,李唐复国,当册封父亲为百官之首,郡王之爵。”程火尔说着,瞥了自己的父亲一眼,又道,“父亲,儿子以为,时下倒也是一个机会。皇帝驾崩,满朝混乱,现在朝里的人都蠢蠢欲动。若是等郭子仪等人班师回朝,这朝廷之上,恐怕就再也没有人能压得住他……” “父亲,从军中传来的消息千真万确。儿子以为,郭子仪之所以没有行文朝廷,竭力隐瞒皇帝驾崩的消息,无非是想要一手遮天,控制整个朝廷。他为六相之一,又是兵部尚书,西征大军统帅,军功赫赫,若是他回返朝廷,天下间谁还能与他抗衡?” “甚至,有可能取而代之,自行称帝!”程火尔急急道,“时不我待,请父亲三思!” “郭子仪不是这种人。他或可成为权臣,但绝不会僭越称帝。皇帝驾崩,尚有皇子,郭子仪必然是要扶植宫里的小皇子登基,然后自行掌权。只是,他固然势力极大,想要一手遮天,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姓杨的人能答应吗?” 程千里冷笑着,“杨国忠这种流氓,也不是好惹的。” 程火尔搓了搓手。其实杨国忠和郭子仪谁上位,他都不关心,他关心的是,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中,程家如何脱颖而出,化险为夷,直入权力巅峰。 程千里沉默了下去。他是政治上的老油条了,支持李倓复国这可是谋反,一旦事败,全家会死无葬身之地,由不得他不慎重。只是他如今也是在悬崖边上,不进则退,身后就是万丈深渊。 “父亲,李倓还在等儿子的回话……”程火尔压低声音道。 程千里猛然一仰头,“先不急。李倓也是一个人物,他要复国,哪有那么容易,单单指望我们是远远不够的。为父猜测,他一定会去找杨国忠,但杨国忠肯定不会跟他走在一起。说不准,杨国忠连见都不见他。” “李家父子对杨国忠恨之入骨,杨国忠怎么可能再倒回来帮李家父子复国。等李倓从杨家那里吃了闭门羹,他一定还是再回来的。” “到那个时候,为父可以出面帮李倓收拢李唐故旧,选择时机,一举控制中京,改朝换代。这朝堂之上,多数都是李唐旧臣,哪怕郭子仪也不能例外。只要李唐复国,郭子仪也没有办法了。” “只是动作一定要快,一定要赶在郭子仪大军班师回到中原之前完成,否则,都是过眼云烟啊……”程千里慨然长叹,“我们此举是破釜沉舟,不成功则成仁,不能有半点闪失啊!” “请父亲放心!”程火尔从程千里这里得到了答复,兴冲冲地转身离去,就按照程千里的嘱咐,留在家里等待李倓再次登门。 …… …… 陈府。 陈希烈在正堂之上来回逡巡踱步,坐立不安。中京城的局势风雨欲来,一触即发,一场大乱迫在眉睫,作为当朝首辅大臣,他心里的焦灼可想而知。 御史大夫长子陈安侍立在侧,默然不语。 陈希烈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凝视着陈安,沉声道,“通儿还没有消息传过来?” 陈安摇了摇头。陈通在西征大军中,又在皇帝身边,具体情形应该是掌握的。但陈通到现在也没有给家里传回信息来,而陈家派过去联络陈通的人也是踪迹全无。 “程家那边有什么动静?”陈希烈又问。 陈安轻叹一声,“父亲,李倓最近暗访李唐故旧,今日又去了程千里府上。毫无疑问,李家有复国的意图了。” 陈希烈眉梢一挑,冷笑道,“痴人说梦!” “李唐故旧遍天下,只是因为陛下龙威压制了下去。如今陛下不测……李倓登高一呼,恐怕……”陈安担心地轻轻道,“父亲,要不然联络郭子仪,让郭子仪速速进京?只要郭子仪率军回返,风波自平!” “李唐故旧啊……”陈希烈感慨了一声,中华王朝新建,李唐故旧自然不少,这不仅是皇族的问题,还有很多对李唐朝廷抱有幻想的士子臣民。皇帝在他们自无念想,可这位英明神武的皇帝驾崩,这就让这些人的心思活了。 铤而走险之下,拥立李唐复辟也不是不可能的。 “哪有那么容易。李唐故旧不过是乌合之众,无兵无权,难成大事。对了,颜真卿此刻何在?”陈希烈咬了咬牙。 “回父亲的话,颜真卿以操练兵马的名义调集京畿兵马,护卫京城。同时,派兵加强潼关方向的防守,目的恐怕是防备范阳的张同。” 陈希烈默然。 良久才叹息道,“陛下这诸多臣子当中,恐怕要属颜真卿忠诚不二。京畿重地,颜真卿掌控文武大权,手下十万大军,若是颜真卿不动,这京城终归还是乱不起来,伤不到根本!而且,老夫担心……” 陈希烈的眸子里闪烁着某种奇异的光芒,“陛下突然驾崩,战死沙场,这事儿无论怎么看都透着诡异。若是有假,郭子仪不立即辟谣便是死罪;可若是没有假,大胜之下让皇帝崩于战事,岂不是咄咄怪事?” “父亲的意思是……”陈安迟疑着问道。 陈希烈摇了摇头,“风波将起,传令我陈家上下,闭门不出,任何人不许在外招惹是非。为父在府中养病,朝中若有动静,安儿,你要记住,我陈家深受皇恩浩荡,不得有任何不臣之心!纵然陛下不在,尚有皇太后、皇后和皇子在!你记住为父的话。” 陈安点了点头,“儿子记下了。” “这朝中之人,半数都靠不住。他们或许会跟随李倓和程千里闹腾,或许会跟随杨国忠起事,但唯有一点,只要颜真卿不动,他们都是瞎折腾。” “此外,范阳的张同……此人是不是靠得住,为父现在也拿不准。”陈希烈眸光闪烁,猛然挥了挥手,“你去颜真卿那里走一趟,告诉颜真卿,就说若是张同有不轨异动,自有人收拾他,让他集中精力安定京城即可。” …… …… 与宫外的纷乱格局相比,宫里的情况却是无比的平静。 生产后的苏扈冬和李腾空,还有皇帝在吐蕃纳的妃子卓玛,都刚回到宫里,如今皇帝身边的女人中,除了花奴儿和万春之外,都为皇帝诞下了子女。当然,宫里还有几个皇帝没有宠幸过的妃子,比如仆固怀恩的女儿,大将军张同的女儿等。 皇太后柳氏最近心满意足地合不拢嘴,这么多的儿媳妇接连生育,让她欢喜不已。而皇帝驾崩的消息虽然早已传遍京城,却都瞒着皇太后。 皇后崔颖和杨三姐的孩子已经两三岁了,早已牙牙学语满地乱跑,成为宫里上下倍加宠爱的开心果儿。 当然,面对宫外的动静,宫里也不是一点准备都没有。为了防备万一,颜真卿秘密将宫禁宿卫全部撤换了一遍,换成了自己的绝对心腹,然后由皇帝的义兄萧十三郎出任禁卫将军,掌控宫禁安全。 而众女都聚集在皇后崔颖的宫中居住,中宫之外,戒备森严,萧十三郎昼夜值守,不敢有任何怠慢。这座宫苑中居住着都是他兄弟皇帝陛下的亲人,可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皇后崔颖的脸色有些阴沉。她虽然不相信自己的皇帝丈夫真的出了事,但至今下落不明没有消息传回来也是真的,而宫外那些蠢蠢欲动的人试图闹腾更是真的。 万春的脸色则更加难看。聪慧如她,焉能猜不出此情此景之下,李倓父子想要和正在做什么。 一个禁卫匆匆来报,恭谨道,“皇后娘娘,各位娘娘,萧侯爷来报,说礼部尚书杨国忠和工部尚书杨锜进宫求见。” 为了安全起见,萧十三郎撤换了中宫的多数太监,换成了自己心腹的禁卫军。 !# 《》 <a href="www.ptwxz.com</a>" target="_blank">http://www.ptwxz.com">www.ptwxz.com</a> 第477章杨国忠“逼宫” 第477章杨国忠“逼宫” 第477章杨国忠“逼宫” 皇后崔颖眉梢一挑。W<W<W≦.≦8﹤1≤Z﹤W﹤.<C﹤OM 在宫外风雨欲来的敏感时刻,杨国忠和杨锜终于还是走到一起了。两人联袂而来,这是要代表杨家表达诉求了? 崔颖心里暗暗道。 她定了定神,望向了同样一脸复杂之色的皇妃杨三姐儿。而杨玉莲则很少抛头露面,幽居深宫,教养女儿。 杨三姐怀里抱着幼女,身旁还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双胞胎女儿,连生三女对杨三姐来说无比的郁闷,但这并不能妨碍若然、含嫣两个小公主成为宫里的宝贝疙瘩。 两三岁左右的如若明珠花露一般的女孩儿,是最可爱的时节。无论是张瑄的女人们,还是宫女,以及宫外的皇族,都对若然和含嫣宠爱有加,视若珍宝。这多少让杨三姐的心情有些平衡起来。 见崔颖目光投射过来,若然和含嫣挓挲着小手颤巍巍跑过来,脆生生道,“皇后阿娘,抱抱!” “含嫣也要抱抱!” 崔颖眼眸中闪过一抹柔色。她怜惜地俯身下去,一手一个抱起若然和含嫣,向杨三姐笑道,“三姐,你陪我见见杨国忠和杨锜?” 杨三姐点点头,施礼道,“但凭皇后妹妹做主。” 皇后的中宫门外,戒备森严。 面色肃然的宫禁宿卫列成两排,杨国忠和杨锜身穿官袍,神色极其凝重。这一次,杨锜是被杨国忠拖了来,本非他的自愿。 但在目下这种时刻,杨锜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因为他觉得杨国忠说得有理,他们作为杨家人应该捆绑起来,团结力量大嘛。 杨国忠果然没有见李倓。李倓心里在想什么,杨国忠比谁都清楚。但杨国忠却坚决抵制复辟回李唐时代,因为他本是叛唐之人,与李亨父子关系较为恶劣。一旦李唐复国,他的利用价值失去,李倓第一个拿下的就是他杨国忠。 杨国忠心里很明白这一点。他在中华朝廷还能站住脚,是因为宫里有两位姓杨的女人。 杨国忠并无真正的反叛之意,他是想趁乱起势,趁郭子仪还未返京,联络诸臣,拥立小皇子张乾为帝,然后以辅大臣和顾命大臣的名义监国,号令天下。从而因此取代郭子仪和陈希烈在朝中的地位。 杨国忠确信皇帝是战死在了与大食人交战的战场上。他在军中也有暗哨,传回来的信息表明,当日皇帝亲自率军压阵,结果数十万人惨烈作战的战场上,平白地失去了皇帝的踪迹。郭子仪再三派人寻觅未果,这才会同诸将压制消息,率军班师凯旋。 一旦让郭子仪统军回返,由郭子仪拥立小皇子张乾登基即位,郭子仪的地位就无人可以撼动。既然如此,杨国忠就要先行一步,抢在郭子仪的前面。 他跟杨锜把话挑明,指出了这是杨家人起事的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杨锜终于还是动心了,他也想趁机再进一步,将权势巩固到一个巅峰。 至于李倓等人在背后的蠢蠢欲动,杨国忠嗤之以鼻。不过,他也没有抵制,觉得不妨让李倓等人闹一闹,这样会给宫里的几位增添一点压力。 “两位杨大人,皇后娘娘有请。” 禁卫出宫来报。 杨国忠和杨锜定了定神,互相对视一眼,大步流星地走进了中宫。 正殿。 皇后崔颖凤冠霞帔面色凛然端坐其上,杨三姐则坐在她的一侧,穿着华丽的宫裙。 杨国忠和杨锜拜了下去,“臣杨国忠(杨锜)拜见皇后娘娘,拜见丽贵妃娘娘!” 崔颖笑了笑,“两位杨大人请起。不知两位进宫来见本宫所为何事?” 崔颖不准备跟杨国忠废话了,直接就捅破了窗户纸。 “娘娘,最近朝野上下纷杂混乱,天下动荡……天下不可一日无主,臣以为,为天下计,当立即让小皇子张乾即皇帝位,号令朝廷,以安天下。否则,必生祸端!” 杨国忠斟酌着言辞,恭谨道。 崔颖皱眉不语,却是扫了杨三姐一眼。 杨三姐勃然色变斥责道,“杨国忠,杨锜,你们好大的胆子!陛下西征尚未返京,这天下之主永为陛下,小皇子尚还年幼,如何能继承皇位?” 杨国忠毫不畏惧地抬头望着杨三姐,竟然涕泪交集,跪拜在地哭号道,“丽贵妃娘娘,陛下遭遇不测,驾崩于战场之中,郭子仪隐瞒不报,必有异心。而此刻,李唐故旧蠢蠢欲动,朝廷上下动荡不安。若是再不拥立皇子称帝,我朝危矣啊!请皇后娘娘和丽贵妃娘娘三思啊!” 杨锜也哭号起来,拜倒在地,“娘娘,臣受陛下隆恩,当此危难关头,必誓死以报陛下!皇子虽然年幼,但有我等老臣在,天下何愁不能安定。” 崔颖长出了一口气,与杨三姐交换了一个眼神。、 崔颖本来以为杨国忠两人进宫是有逼宫嫌疑,准备策应李唐复辟,却不料杨国忠是抱着拥立小皇子自己当顾命大臣的心思。这种心思虽然也有野心和私心,但终归还不是反叛。 杨三姐又斥责道,“放肆!杨国忠,杨锜,尔等敢诅咒陛下!陛下不日即将返京,尔等再不退下,再要胡言乱语,小心尔等的脑袋!” 崔颖淡淡一笑道,“杨国忠,杨锜,本宫看在尔等两人对社稷江山、对陛下尚有几分忠诚的份上,今天的话就权当没有听见。尔等退下吧!” 杨国忠咬了咬牙,沉声道,“娘娘有所不知,李倓如今串通罪臣程千里,串联诸多李唐故旧,甚至还外通范阳藩镇张同,意欲复辟李唐,如今情势万分危急,若是娘娘再不决断,悔之晚矣!” 崔颖脸色一变,猛然挥了挥手道,“杨国忠,你这是再威胁本宫吗?” 杨国忠抱拳躬身道,“臣不敢。臣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你退下吧。无论如何,陛下尚在,小皇子登位之说大逆不道,且不可再提。”崔颖冷冷道,霍然起身,怒视着杨国忠。 杨国忠还待要说什么,杨锜悄然扯了扯他的衣襟。 …… …… “皇后妹妹,杨国忠和杨锜不可靠,以奴家看,不如……”杨三姐轻轻道。 崔颖摇头叹息,“一切还是得等陛下回来再说。也不知道陛下是何居心,搞了这么一出,让中京城动荡不安,咱们在宫里也不得安生。” 杨三姐幽幽一叹,“谁知道呢。对了,皇后妹妹,刚才杨国忠说了,李倓那些人蠢蠢欲动,还勾结了范阳的张同?他们会不会……” 杨三姐的脸上微微有些担忧。 崔颖清秀的脸上浮起一抹镇定和从容来,她轻轻道,“三姐你放心吧。张同会不会背叛陛下,我拿不准。但纵然是张同有了野心,李倓这些人也是瞎折腾一场。中京和河南有颜真卿的十万大军在,固若金汤。” “颜真卿两次进宫来,我隐隐都觉得他话里有话……” 杨三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道:搞不好这小冤家早就给了颜真卿的准信儿,准备借颜真卿的手去做一些事情。 其实以崔颖和杨三姐的才智,大概都猜出了自己皇帝丈夫的真实心思。他是想让有些人闹腾起来,让一些潜在的隐患暴露出来,然后趁势下刀为中华朝廷做做手术。 李倓等人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悲剧的命运。而杨国忠及杨家,会不会也在皇帝的清洗范围之内,杨三姐没有把握。 其实,张瑄这就相当于设下了一个必死之局。李倓明知陷阱还是往里跳进来,然后一些对新朝拥有异心的潜在毒瘤,就会因此争相恐后地冒出来。 张瑄的做法是最简单的甚至有些低级,但效果却是最明显的。 没有人想到皇帝会“开这种玩笑”,更没有人想到,当漫天的皇帝驾崩的谣言传播天下时,郭子仪竟敢不站出来澄清,这可是死罪。 出了宫,杨国忠的脸色有些阴沉。 杨锜皱着眉头望着他,默然不语。 良久,杨国忠才冷笑道,“等李倓那些人逼到宫里,看她怎么办!现在的当口,不如老夫给李倓加把火!” 杨锜眉头更加紧皱,他压低声音道,“三哥,京里有颜真卿在,他的十万大军守住中京和河南,就算是李倓能拉拢到张同,恐怕也难成气候。郭子仪已经进了关,大军不日即至,张同敢不敢从贼,还很难说。” “张同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张同虽然对皇帝有些忠心,但张家那些人却对皇帝恨之入骨。张家这些人都跟李倓搅和在了一起,为了保住家族,张同也只有上李倓的贼船了。” 杨国忠阴狠地跺了跺脚,“还记得那个张良娣吗?老夫得到消息,张良娣脱去道袍,又去了唐王府,与李亨言归于好了。” “这一次,李倓肯定是要破釜沉舟了,张同坐拥范阳,接渤海之地,纵然京里大事不成,李倓也会借助张同的力量,割据范阳,自行复唐。” “我们怎么办?”杨锜嘴角哆嗦了一下。 “静观其变,浑水摸鱼。李倓想要拿下中京,可能性不大。老夫听闻他正在串联朝臣,上书复唐,可颜真卿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因此,李倓肯定会提前逃亡范阳,待李倓逃离中京,我等再进宫便是!” ———————————— 新书上传了,兄弟姐妹们,过去支持一下吧,收藏推荐,必不可少哟。虽然新书不是历史,但老鱼可以保证,新书绝对精彩,不容错过。 书号:2388797暂时不能搜索到,请直接输入书号就可找到页面,或者在天唐页面的作者信息里可以找到。下面是简介—— 前世官场小吏,抑郁而终。重回激情岁月,揭开惊天身世,逆天改命尽酬青云之志,再入宦海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book/ 收藏推荐啊,鞠躬拜谢了! !a# 第478章李倓复唐的闹剧 第478章李倓复唐的闹剧 第478章李倓复唐的闹剧 杨国忠和杨锜联合一起进宫的事儿,当然瞒不住,很快,朝野上下就传开了。八一小说网W<W≤W<.﹤8≦1﹤Z≦W≤.≦C<O﹤M﹤豆腐小说无弹窗说是杨国忠要拥立小皇子张乾登基称帝,自己当顾命大臣,取陈希烈和郭子仪而代之。 但宫里的皇后崔颖等皇帝的女人同意还是不同意,并没有消息传出来。 不过,这个消息让正在暗中串联的李倓感觉有些火烧眉毛了。 在程千里的幕后策划和指导下,李倓串联诸多李唐故旧大臣,准备联合上书,宣布李唐复国,拥立李倓为帝。但李倓之所以却迟迟不敢妄动,因为他知道有颜真卿在,纵然他将所有的朝臣都拉拢过来,其实也无济于事。 况且,他也不可能拉拢太多人。而在他拉拢的人当中,以程千里的门生故吏为骨干,其中也有一些与李唐皇室沾亲带故的,想要浑水摸鱼的。这些人,其实并不可靠。 李倓真正想要依靠的是范阳的张同。 与其他朝臣不同的是,张同是皇帝标下货真价实的一方诸侯,拥重兵占据范阳之地,连渤海之地直至大海,都归他管辖。如果张同肯倒向李唐皇室,他的复国大计就成了大半。 纵然在京城事败,他也可以从容退往范阳,徐图长远,在范阳称帝复唐。 所以,李倓迟迟不动,是在焦急地等待着张同的消息。 对于张同,李倓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因为目前的张家都主动跟李唐皇室再次联系在了一起,原本跟李亨决裂的已经出家为道的张良娣,又回到了李亨身边。这代表了张家的态度。 张家对皇帝怀恨在心,因为张家的没落基本上就是皇帝张瑄一手操办。 而一旦张家宗族与李倓捆绑在了一起,作为张家一员,张同就只能被动上李倓的贼船。李倓在给张同的密信中,隆重许诺,表示只要李唐复国,他登基称帝,一定将张同册封为王并执掌天下兵马大权,而会立张良娣为皇太后,甚至提出可以立张同的女儿——张瑄册封的妃子张影为皇后。 唐王府。 李亨照旧日日饮宴享乐,却对回到唐王府的张良娣视若不见。李倓有些恼火,却也无可奈何。李倓当然明白,自己这个貌似糊涂其实精明过头的父亲,是在以这种方式宣告与自己划清界限,以免将来受牵连。 看李倓的动作越来越大,李亨心里惊惶。索性带着几个婢女和随从,出了中京城,在京郊的一个山野庄子里打着养病的旗号,归隐了。李亨还要再看看,若是李倓铤而走险,他会直接将这座庄子更名为道观,然后自己披上道袍,是为出家之意。 李亨这样做,其实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李倓成事,他就是现成的太上皇;李倓身败名裂,他也可脱身自保。 李倓也不管李亨。他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无法回头了。 李倓心急如焚。张同那边仍然没有消息,而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程千里默默地趺坐在堂上,静静地望着李倓。 李倓沉吟半响,压低声音道,“程帅,如今之计,该如何做?杨国忠等人正准备拥立张乾小儿为帝,一旦让杨国忠成事,我们的谋划就毁于一旦。” 程千里淡然一笑,“殿下,急也是急不来的,必须要等张同的回信。否则,我等一旦走出这一步,就再也没有回头路,身家性命啊,不能不顾及!” “可是……我得到消息,郭子仪已经赶至河西,恐怕再有十余日,就能兵进关中。等郭子仪返京,我们就再无翻身之日了。”李倓烦躁地跺了跺脚。 程千里叹息一声,“那也无可奈何。不过,殿下也无需焦躁,此刻不仅殿下着急上火,杨国忠等人也心急如焚。郭子仪回京,杨国忠照样会没戏唱,所以他比我们急。” 李倓凝望着程千里,面色不变,心里却在不住地咒骂老狐狸。 程千里的确是一个老狐狸。他虽然暗中同意帮助李倓复国,但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是不会出头露面的。他虽有罪,但罪不至死,更不会殃及宗族。可若是帮助李倓复唐失败,那就是满门抄斩的大罪,他焉能不慎重万分。 两人面面相对,其实各怀心思。 就在两人算计杨国忠的时候,却不料比他们更阴狠、更流氓、更光棍的杨国忠已经挥舞着匕逼迫了过来。 李倓纠集的李唐故旧一党,有数十人,大多是朝廷和军中的一些中低层官僚。李倓亲自执笔,写了一篇指责张瑄篡国称帝倒行逆施李唐复国正当其时的檄文和表章,由这些人联名署具,准备在行事之时公开,号召天下臣民,拥立李倓称帝。 然而,这些人中有吏部主事名张贤哲者,虽是张家的一个远亲,却更是杨国忠之前收买过来的一个耳目。 杨国忠进宫劝崔颖拥立皇子张乾称帝不成,便决定暗中放一把火,逼着李倓起事,然后给崔颖施加压力。 杨国忠授意之下,张贤哲就将李倓一党的檄文公开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京城之中,顿时骚乱起来。 皇帝驾崩的消息尚未证实,李唐复国的阴谋又要上演,中京城里,纵然是贩夫走卒都清楚,一场大风暴即将拉开序幕。 唐王府。 程千里面色阴沉匆匆而来,他的儿子程火尔紧随其后。 李倓匆匆迎了出来,程千里劈头就沉声喝问,“殿下,这是怎么弄的?好端端地,捅出一个大窟窿来!” 李倓此刻也是感觉非常突然和愤怒,他已经派出侍卫去寻找那个走漏消息的张贤哲,可惜此人下落不明。李倓已经明白,他被人玩了一次,对方八成是杨国忠。 但程千里不恭敬的态度更让他不爽和恼火。无论如何,他都是主子,你程千里就是臣子,纵然是复唐失败,你跟在老子屁股后面起事,也就是一个帮衬打杂的,嚣张什么?主从不分了吗? 可此刻李倓却不敢跟程千里翻脸。若是翻了脸,从他摇旗呐喊的人就少了一半。 李倓咬了咬牙,忽视了程千里不敬的态度,叹息急急道,“程帅,我正要找你,此事透着叵测,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不过,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如何收场,不是互相指责了。” 程千里狠狠地跺了跺脚,有些不耐烦地沉声道,“被逼到这个份上,也只有铤而走险了。” “殿下,我们立即收拾家眷行礼,随时准备离开中京城;然后我们联合众人举行朝会,宣布讨贼复国。” 程千里又道,“颜真卿军马防备甚严——为保险起见,我们应先将家眷家私运出京去,安排好退路!” “退往何处?”李倓长出了一口气。 “范阳!我等投奔范阳,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联名状上也署具张同的名字,就裹夹张同一起做事,看他答应不答应!” “好,就这么办了。小程兄,你负责安排我等的退路,京师禁卫有两千人是我的人,这是我的玉佩,你拿去找中郎将顾准;程帅,你我立即联络众人,进宫起事!” …… …… 黄昏日落时分。时下是永宁四年初春时节,气温仍然很低,西北风没心没肺地刮着,京城之中街道上行人稀疏,李倓和程千里率56名党羽朝臣,在两千兵马的护卫下,以最快的度奔袭皇城。 他们的家眷和家私已经偷偷潜运出京,京师失败,他们会立即撤离奔向范阳。 他们要进宫,在宫中举行大朝会,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拥立李倓为帝,宣布李唐复国,昭告天下。若是颜真卿兵马袭来,他们会随之撤走;当然,若是颜真卿和陈希烈等人默认现实,承认李唐复国,那自然是皆大欢喜了。 2ooo军马突袭而至,兵临中华门下。 把守中华门的禁军措不及防,旋即被李倓的人拿下。 李倓等人闯进宫去,如入无人之地。 中华宫外,李倓正要率人进宫,突然前方的宫径上传来轰然的脚步声和兵器碰撞声,两队彪悍的军卒手持刀枪从两侧绕行而来,不多时就将中华宫包围住,阻挡住了李倓人马的去路。 还不断有奔腾的马蹄声和军卒的号令声从远端传来,程千里是军帅出身,立即判断出这是颜真卿的兵马,不是宫里的禁军,而是京畿道的府兵,而且人马不少,起码数千人。 程千里脸色骤变,沉声道,“不好,殿下,颜真卿早有准备,似是布好了牢笼,等待我等落网了!” “撤离,立即撤离!”李倓也是脸色大变,呼喝下令。 但却被程千里一把抓住了胳膊,急急道,“事已至此,不可半途而废。殿下,事急从权,我等就在此,公开宣布讨贼檄文,呈上劝进表章,拥立陛下为帝,昭告天下复唐!” 李倓脸色阴沉着点了点头。 程千里立即挥了挥手,命令士卒戒备四周,与对方军卒形成对阵之势。然后程千里又率56名朝臣草草跪拜在地,由程火尔开始当众大声宣布所谓的讨贼檄文和劝进表章。 无非是说张瑄窃取了李唐天下,实为国贼,当天下共诛之。今天怒人怨,他们这些人上体天心,拥立李倓称帝,光复大唐社稷,云云。 如此劝进形同一场闹剧,以至于颜真卿手下的部将和军卒看得目瞪口呆。 ____________ 老书已经不需要推荐票,还请大伙把推荐票投给新书,还差一点点就上分类榜,各位帮衬帮衬吧。 《高官》,书号:2388797暂时不能搜索到,请直接输入书号就可找到页面,或者在天唐页面作者信息里也有。 下面是简介—— 前世官场小吏,抑郁而终。重回激情岁月,揭开惊天身世,逆天改命尽酬青云之志,再入宦海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book/ 收藏推荐啊,鞠躬拜谢了! !a# 第479章 杨国忠的铤而走险! 八一≧>小说≥网W≦W<W﹤.﹤8<1﹤Z﹤W﹤.≦C<OM第479章杨国忠的铤而走险 颜真卿与陈希烈等朝臣徐徐赶至,萧十三郎率数百铁卫护持着皇后崔颖等女也赶到了中华宫外奇无弹窗qi这是皇帝张瑄的居所,李倓率军带甲进逼中华宫,已经是不折不扣的谋反了 况且,他们还在中华宫外的广场上上演了这么一场复唐的闹剧,近乎儿戏 程千里率56名党羽跪拜山呼万岁,然后李倓妆模作样地草草册封了百官,复国号为唐,自己称帝,李亨为太上皇 滑稽的是,他册封程千里为复国侯、左相,陈希烈为右相,从自己起事的党羽一概予以重任,甚至连郭子仪、杨国忠等入都加以册封了官职,而竞然册封颜真卿为兵部尚兼京兆府尹、京畿大将军,“恩宠”之重比皇帝张瑄对颜真卿犹有过之 陈希烈和颜真卿站在外围,被军卒紧紧护卫着,有些目瞪口呆地观望着眼前的闹剧 陈希烈嘴角一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探手拍了拍颜真卿的肩膀,大声道,“清臣o阿,不成想,你竞然还是李倓复唐的大功臣,引以为肱骨之臣o阿” 颜真卿苦笑,“宰辅大入,你不也是如此?” 陈希烈纵声大笑,“跳梁小丑,恶心至极清臣,还不出兵剿灭,将这群叛党拿下” 颜真卿默然点了点头,眼眸中却是闪过一丝奇色 崔颖等女一直在默然旁观,没有说什么 陈希烈和颜真卿双双走到崔颖面前,拜了下去,“娘娘,李倓程千里叛乱,臣等当为陛下分忧,将之诛灭,匡扶社稷,请娘娘等不要担心” 崔颖轻轻一叹,“有劳两位大入了陛下不在京师,诸事烦劳诸位,本宫替皇上感谢诸位的勤勉忠诚” 崔颖说着扫了站在自己身后脸色非常难看的万春一眼,轻轻又道,“李倓叛乱,只诛恶即可,不要牵连太重本宫听闻,唐王李亨清心寡欲,独善其身,与李倓叛党并未同流合污,本宫请颜大入保护唐王的安危” 崔颖这话显然是为万春着想,要保住李亨了李唐皇族不可能杀得一千二净,否则万春又何以自处既然李亨如此聪明,不参与李倓的叛乱,那就要抱住他 万春大为感动,她嘴唇哆嗦着突然噗通一声拜倒在地,“姐姐,万春谢谢姐姐宽宏” 崔颖吓了一跳,赶紧扶起万春,嗔道,“万春妹妹,你这是作甚,赶快起来” 万春幽幽一叹,又向陈希烈和颜真卿拜了一拜,“两位大入,家兄一家老小的性命,就拜托两位了” 陈希烈和颜真卿大惊,赶紧闪避了过去,“娘娘不要如此,臣受不起请娘娘放心,臣一定竭尽全力,秉公处置只诛恶,不搞连坐” 这就是一种态度了平叛就是一场动乱,一种清洗,如果没有颜真卿的掌控,在乱兵之中,不要说李亨,所有的李唐皇族不管是远的近的,都会在这场动乱中被诛杀殆尽 …………李倓的动作这么大,颜真卿怎么可能没有防备只是他得到皇帝的密旨上,皇帝没有让他将李倓拿下,而是嘱咐他要想办法将李倓这些入驱逐出京师,让他们投奔范阳的张同 自从接到皇帝密旨的时候,颜真卿就知道,皇帝此番玩了一招“阴”的,是想将潜伏在朝廷上下的各种隐患彻底铲除他不怕李倓等入闹,就怕李倓安分守己如果颜真卿想要拿下李倓,李倓早就被关进大牢了,可皇帝的意思却是放李倓走 既然密旨如此,颜真卿此番带兵平叛,其实多为虚张声势 他心里明白,皇帝似乎想要连张同一起端了但张同……颜真卿心里暗暗叹息 陈希烈扬手指着李倓和程千里,大声斥责道,“李倓,程千里,尔等聚集甲兵进宫叛乱,谋朝篡位,大逆不道,罪该万死如今尔等被大军围困,还不自缚投降” 程千里一边命令自己方面的军卒护卫着李倓和众入缓缓向宫门退下,又冷笑着大声喝道,“陈希烈老贼,你本是唐臣,贵为丞相,你不思报效皇恩,反而投向窃国贼子张瑄,卖主求荣,何其卑劣” “今吾皇仁慈,既往不咎,不念1日恶,册封尔为相,若是你这老匹夫弃暗投明,陛下一定会恕你死罪” “尔等也是一般,尔等原本为唐臣,买主求荣,还不悬崖勒马,辅我大唐江山” 程千里的声音冷厉而高亢,在夭空中久久地回荡着 颜真卿皱了皱眉,大喝道,“程千里,你这老贼,反复无常,不仁不义,尔犯下重罪,又唆使李倓篡国,罪在不赦来入,与本官将这些叛党拿下” 颜真卿手下的将士轰然应诺,冲杀了过去 不过战斗并不激烈,颇有些虚张声势的架势李倓的军马保护着李倓等入且战且退,出了宫门,向城门逃窜而去,不多时就出了城,纠集在城外的家眷,向范阳的方向逃去 颜真卿站在中京的城楼上,眺望着烟尘漫卷的方向,冷冷一笑 “紧闭城门,安定城中局势所有李倓叛党余孽,杀无赦” 颜真卿虽然是这么下令,但实际上心里也清楚,城中的李倓叛党已经没有多少了,多数都逃亡了范阳而去 颜真卿是放了水了 如果他不防水,李倓这些入出不了城,逃不走就算是逃走了,从中京到范阳,关城重重,官军设下关卡,如何能逃? 李倓的逃走让杨国忠大为失望他本来预料李倓会引一场暴乱,他还趁乱逼宫不成想,李倓所谓的复唐就是一场闹剧,草草开场又草草落幕,可笑之极 然而这样一来,杨国忠的所有谋划都落了空 中京城已经戒严,颜真卿严阵以待,朝中大权全部落于陈希烈和颜真卿两入之手,杨家的入基本上没有了翻身的机会 杨国忠非常郁闷,却也无可奈何 但他又不甘心就此消沉下去 “三哥,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杨锜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陈希烈和颜真卿控制住了局面,我等已经再没有任何机会” “未必就没有机会了”杨国忠阴沉的脸色突然露出一丝微笑来,“既然陈希烈和颜真卿掌了权,那么,我们把张九鸣和张九皋这两个老东西推出来如何?” 杨锜一怔,“三哥的意思是?” “老四o阿,你想想看,这皇帝的宝座谁不想坐呢?尤其是皇族中入皇帝一向对皇族严苛寡恩,老夫看张九鸣张九皋这两支皇族心中也颇有怨愤不说别的,堂堂两位皇叔,竞然只封了郡王,而其家族子嗣,出堂为官者,凤毛麟角” “重要的是,皇帝前面还要严惩张九皋的儿子张古张古贪腐军粮公孥,必是重罪皇帝一点情面也不讲,张九皋心里就没有一点想法?” 杨锜吓了一大跳,连连摇头道,“三哥,这可使不得蛊惑皇叔……这可是形同谋反” “三哥,我看我等还是安守门户,坐享其成算了我等也算是朝的元勋,又有三姐在宫里,杨家纵然不能一手遮夭,但权势富贵还是能保住的”杨锜劝道,他有些打退堂鼓了 杨国忠冷笑道,“老四,可叹你危机当头,竞不自知” 杨国忠一直有一种预感,等皇帝安定了夭下,战事完毕,一定会向自己下手如今就算是皇帝不在了,郭子仪这些入不会放过他 “老四你想,郭子仪这些入的气焰越来越嚣张,陈家、郭家、颜家乃至仆固怀恩的家族,他们会逐渐取代我们杨家若是我们坐以待毙,等郭子仪回京来拥立小皇子为帝……哪里还有我们杨家的立足之地?” “郭子仪的女儿亦是皇妃,郭家与崔家、与张九鸣家,都是姻亲郭子仪又独掌夭下兵马,位高权重,若是他再有拥立之功,我等何以自处?” “可是……” “没有可是,只有往前走后退就是等死,前进才有出路” 杨国忠的脸色越来越阴沉,“老四,你去串联与我们杨家走得近的大臣,我这就去张九鸣府上走一遭这老东西贪财又好色,老夫这就去跟他上上眼药” “后日大朝会,我们来一个釜底抽薪” …………杨国忠带着一车珠宝金银和数十美貌的歌姬去了张九鸣的郡王府 他具体怎么跟张九鸣谈的,无入得知,但有心入注意到,杨国忠告辞出府的时候,张九鸣亲自送杨国忠出来,两入态度非常亲密 其实杨国忠并没有说什么大道理 只是阐述了一个基本事实:皇帝驾崩,册立皇子张乾为帝,理所应当,实至名归而张九鸣和张九皋作为皇叔,皇帝的长辈,在这种危难时刻,站出来匡扶大局,谁也不敢说什么 再则,谁出面拥立小皇子为帝,谁就是掌权者,结果截然不同等郭子仪回京,这朝中的大权就尽数落入郭子仪之手,没有两位皇叔什么事儿 重要的是,只有当上了监国的准太上皇,推举自己的年幼的侄孙当皇帝,他们皇叔的利益会得到最大的保障最起码,可以保住张九鸣儿子张古的性命,可以让他们两支的皇族进一步 未完待续 第480章大朝会,吾皇万岁 ≧≯≯W≦W﹤W<.<8<1ZW.COM第48o章大朝会,吾皇万岁张九鸣和张九皋动心了,由不得他们不动心奇无弹窗qi 反正是张家的天下,他们作为皇叔,嫡系的皇叔啊,硕果仅存的皇家长辈,出面总揽朝政理所应当这是为了安定张家的江山社稷,又不是篡位谋权,正大光明的,没有一点风险 杨国忠走后,张九鸣匆匆把张九皋找来,兄弟两个关起门来,密议了多时,方才下定了决心决定配合杨国忠行事,与杨国忠结盟,分享朝政大权 小皇子当皇帝,起码在十年之中不能亲征,这大权就会分担在他们两个皇叔的手上 如此深重的权力诱惑,两人岂能不动心 暂且不提京城的紧张局势,先说葱岭之上 中华王朝与大食王朝于火寻国一战,以中华王朝辉煌大胜为结果大食军马损失2o万,举国震动不仅大食人心内惶然,这个东方大帝国的名字头一次传播到大食境内的每一个城市和乡村;就连大食的诸多属国,包括遥远的海岸诸国,都为中华帝国的威名所摄 此一战,定鼎此一战,威慑诸国,中华王朝声威远播 不仅葱岭之上昭武九姓之地悉数纳入中华帝国版图,就连大食境内以火寻国为基准线的方圆两千里地域,也统统并入版图 张巡已经在考虑,准备给皇帝上建议,以火寻国为中心辐射周边,设立军镇,构筑无数戍堡和军事设施,将安西的军力布置集中在此处,防卫边境,经略包括西域、北庭、突骑施故地、葛逻禄故地、昭武九姓之地和火寻国一线的大概念意义上的安西庞大的地域 安西可以列为一个军事意义上的重镇以火寻国至昭武九姓之地、安西至北庭、北庭至葛逻禄三线为边防线,屯守重兵,将朝廷兵马防卫的重点从龟兹、北庭等地向外平移,将希瓦城、突骑施故地哈罗城、葛逻禄部族所在地枝节城、吐火罗王城、昭武城构建成以军事防御为主要功能的军屯之城 事实上,张巡的建议后来被朝廷采纳上述五城,成为的安西五镇后来,又将吐蕃的神武城纳入进来,称之为西北六镇 张瑄的思路很明确,就是巩固住已经获得的疆土,不容许有任何的闪失随着国内政局的稳定,朝廷兵马逐步向边防倾斜,至诸道,没有必要养那么多的兵马 国家机器,是对外防御的,对内,适当适量即可 大食在火寻国一战中被灭2o万大军,国力大伤,国内权贵乱成一团糟在国内权贵的压力下,大食哈里将逃回大食的国相埃布乐斩示众,然后派出了使团前往希瓦城,与中华王朝进行和平谈判 大战之后的谈判和收拾残局,是必然和必要的 张瑄给张巡的两个基本原则是:第一,已经占有的土地寸步不还,以希瓦城为圆点,方圆两千里都划入朝廷版图,大食边防军马后撤;第二,两国开放商禁,展开东西方之间的贸易,签署条约,不管是和平还是战事,都不允许伤及两国商贾 谈判当然是非常激烈大食人为了自身利益,不断提出各种要求,又不断进行退让,在张巡强硬的态度下,终于达成了共识 一言以蔽之,就是将中华王朝占领的土地合法化,然后推进通商贸易这对两国都有好处 ………………………………………………………………………………中京城 大朝会 虽然皇帝不在,但要维持一个帝国的运行,朝会是必不可少的只不过,主持朝会的是席宰辅陈希烈,颜真卿次之 因为有不少朝臣附庸李倓叛乱,逃离中京,所以朝堂之上少了一些人,一些官职空缺出来,陈希烈和颜真卿商量了一下,决定暂时维持现状,等皇帝返京再说 皇帝安然无恙的消息,虽然颜真卿只字不吐,但陈希烈是何等的老辣之人,早已猜出了结果,两人心照不宣而已 陈希烈和颜真卿本来以为局势已经尽在掌握之中,不会再出什么乱子了但不成想,杨国忠率先难了 杨国忠和杨锜这两位重臣,联络十余位朝中大臣,联名上劝进,表示要拥立小皇子张乾为帝,然后有皇叔张九鸣和张九皋监国 张九鸣和张九皋趁势而出,站了出来 陈希烈和颜真卿脸色一变,这两人身份不同,是皇帝的长辈,是皇族中的郡王,他们也不好太过怠慢 杨国忠等人在朝堂之上敲边鼓助阵,张九鸣故作姿态淡淡道,“陈相,颜大人,诸位臣工,本王是陛下的亲叔父,今陛下遭遇不测,可朝中不可一日无主,否则必生祸端李倓叛乱堪为例证因此,本王两人商量再三,决定推举张乾为帝,安定天下局势” “不知陈相和颜大人以为然否?” 张九鸣咄咄逼人地望着陈希烈和颜真卿 “这个……郡王殿下,老臣以为,陛下之事尚未有定论,是不是先等郭子仪回京来再说?”陈希烈尴尬地回了一句 “陛下驾崩,举国节哀郭子仪隐瞒不报,此为大罪且大军行动缓慢,若是等郭子仪班师回朝,还不知要等到几时”张九皋冷笑道,“吾等为皇叔,在社稷危亡之际,当做的了这个决断” “皇子张乾,乃是陛下骨肉,又是皇后所出,继位称帝理所应当,天下人谁敢不从?”张九鸣大声道,“本王希望诸位大人能以大局为重,随本王一起上拥立张乾为帝” 张九鸣和张九皋这么一唱一和,很多大臣都沉默了下来两人是皇叔,这天下终归是姓张的,他们这么做,倒也不是太离谱只是谁都心里明白,两人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又与杨国忠和杨锜勾结在了一起,真正图谋的怕还是自己手里的权力 安定社稷江山神马的,都是些无聊的遮羞布罢了 陈希烈哑口无言其实他是朝堂上的老油条,自有言辞应对张九鸣和张九皋,只是他太圆滑,不肯得罪两个皇叔,为自己的后代遗留后患 所以就默然了 颜真卿皱了皱眉道,“两位王爷,不要说陛下安然无恙,纵然陛下真有不测,此刻尚未服礼,急匆匆让小皇子登位,着实不妥,是对陛下的大不敬” “事急从权,自当权宜行事”张九皋淡然道,“颜大人不肯拥立小皇子登位,莫非是别有所图?” 张九皋这句话轻描淡写地就扔过来一顶上纲上线大帽子颜真卿脸色一变,额头上渗出了一丝冷汗,愤怒地急急道,“臣对陛下忠诚不二,绝无二心皇叔所言,岂不是欲加之罪?” “那你待要何为?你非要与本王,与满朝文武唱反调,到底居心何在?”张九鸣走上前来,厉声斥责道 “罢了,你一人之意,无伤大雅诸位,且随本王入中宫见皇后和皇太后,请小皇子即位称帝,安抚社稷”张九鸣朗声高呼,摆了摆手,率先行去 张九鸣和张九皋阔步前行,杨国忠和杨锜微笑跟上旋即,有很多朝臣也默然相随 颜真卿大怒,也是大急,不由高声怒道,“尔等擅自逼宫,大逆不道,本官纵然是丢了这条性命,也不允许尔等胡作妄为” 颜真卿猛然拍了拍手 殿外,突然涌进一群彪悍的军卒来,挡住了张九鸣等人的去路 张九鸣回头怒视着颜真卿,扬手斥责道,“颜真卿,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擅动甲兵,胁迫本王和朝廷大臣,你这是死罪” “本王绕不得你” 颜真卿额头上冒出了一层冷汗 他知道,无论如何,自己算是得罪了张九鸣和张九皋了最后纵然是皇帝回来,平息下这场风波,但终归也不能拿这两位皇叔怎么样,让颜真卿白白做了恶人 但前面就算是刀山火海,颜真卿也不能让张九鸣等人得逞皇帝尚健在,朝臣就如此拥立小皇子为帝,岂不成为了天大的笑话传扬出去,皇帝的威严何在? 颜真卿忍不住向陈希烈望了一眼,暗骂老狐狸到了关键时刻,这老狐狸就默不作声了,当起了老好人 察觉到颜真卿愤怒的目光,陈希烈嘴角一个抽搐,他明白如果自己再瞻前顾后,等皇帝回来,自己会大为失分因此他终于还是上前一步道,“清河郡王,纵然要拥立小皇子称帝,这朝会之上,也需要满朝文武达成共识方可,同时事关国体,也不可轻率,需要从长计较,从长计较啊” 从长计较个屁张九鸣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声,却是冲着陈希烈淡淡笑道,“礼不可废,当然不能轻率本王以为,先确定小皇子即位,然后再按照礼制安排登基大典昭告天下” 张九鸣和张九皋兄弟俩个之前比较低调,如今却咄咄逼人非常霸道,倒是让陈希烈有些意外只是在这件事情上,他不能有任何的让步 “还要再征询一下皇太后和皇后娘娘的意见,两位皇叔,不可操之过急啊”陈希烈就是一个拖字诀,拖下去,等皇帝回京,全部就都烟消云散了 张九皋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本王与诸位大人这就去求见皇太后和皇后——尔等禁卫,让开,否则本王治尔等一个谋反之罪” 一干军卒都不禁有些惶恐地往后退却眼前这两人可是当朝皇叔,他们亲眼看到连陈希烈和颜真卿都对他们的行动无可奈何,何况是他们这些当兵的小卒子 见军卒缓缓后退,张九鸣和张九皋得意地干咳两声,回顾身后众人道,“诸位大人,且随本王去中宫求见皇太后和皇后娘娘,奏请拥立小皇子张乾即位称帝” “值此国难之时,吾等不可犹疑” 众人缓缓而出,刚要出殿,却听殿外传进一个清朗而又具有磁性的男声:“两位皇叔,意欲何往?” 此言传进殿中,几乎所有朝臣都浑身一震,呆若木鸡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这是皇帝的声音啊 颜真卿和陈希烈狂喜,皇帝终于回来了,在最关键最需要他抛头露面的时候回来了其实也说不准,以难以揣度的天子心性,谁知道皇帝是不是早就回了京,然后一直在隐匿行踪,暗中观察 张九鸣和张九皋肩膀头哆嗦了一下,朝臣都听出了皇帝的动静,他们作为皇叔,焉能听不出一时间,两人尴尬地站在那里,有些失神 太突然了……怎么可能?这意味着……两人脑子有些不够使的了 说话间,殿外传来有力的脚步声 皇帝身穿明黄色的皇帝便袍,没有束冠,手持宝剑,昂而入,脚步沉稳而他的身后,皇妃郭芙一身甲胄,英姿勃勃再往后,是黑塔门神一般彪悍凶猛的皇帝近卫铁卫 十八铁卫手持锋利的陌刀,执着军械进殿,杀气腾腾 陈希烈和颜真卿第一个反应过来,立即跪拜在地,高呼道,“臣陈希烈、颜真卿,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旋即,众臣猛然惊醒,立即噗通连声跪拜在当场,山呼万岁不止 张九鸣和张九皋犹豫了一下,也站在原地各自拜了下去,只是躬身施礼,因为他们是长辈 张瑄冷冷地扫了两人一眼,大步行去 经过这一番试探,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皇帝家里无亲情了所谓的亲情,在权力面前,一文不值 张瑄昂走上自己的皇帝宝座,淡然一笑,“诸位爱卿平身” 待众人都慌乱地起身按照次序站好列队完毕,张瑄这才凝视着张九鸣和张九皋淡淡道,“两位皇叔,朕尚在人世,你们就这么着急,想要让乾儿称帝,让朕太失望了” 张瑄的声音非常冰冷,张九鸣和张九皋心头咯噔一声,垂着头不敢说什么只是心里暗暗打鼓,不知道皇帝会怎么处置他们 第481章 大时代,新纪元(大结局) >八一中文W≦WW.81ZW.COM第481章大时代,纪元大结局“当日我朝与大食决战,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朕与数千护军迷失路途奇无弹窗qi终于自吐火罗入吐蕃,经河州青海返回京师朕在河州召见郭子仪,我朝大捷,西征大军即将回返,各就各位陈希烈” “臣在” “传朕的旨意,命各部军马返回各镇,犒赏三军将士” “册封郭子仪为灵武郡王,加上柱国、兵部尚” “册封南霁云为兵部侍郎,晋封神策大将军” “册封雷万春为兵部侍郎,晋封英武大将军” “册封李嗣业为兵部侍郎,晋封神武大将军” “加封仆固怀恩、封常清、杨涟为公爵,赐其世子为侯爵” “册封张巡为户部尚兼工部尚,同中门下平章事赐张巡嫡长子张梁为如意伯” “册封陈通为礼部尚,武英殿大学士” “册封颜真卿为护国侯、任吏部尚,其他诸职如1日” “册封回纥可汗骨力裴罗为永平王,回纥王子葛勒为永平郡王,保留回纥国号,但朝廷在回纥设立回纥都督府,驻军” “其他入等,由兵部拟定名单,朕十日后逐一册封有功之臣” “除此之外,对西域诸国王的册封,也一并进行” 张瑄的话音一落,杨国忠和杨锜顿时脸色煞白,双腿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皇帝虽然从始至终没有看两入一眼,但却以封赏其他入的形式,将两入罢官免职了 册封完毕,张瑄这才冷冷地转过头来,望着张九鸣和张九皋,心头却是非常平静 “两位皇叔,回府去朕在长安,为你们建造两座府邸,且回长安将养晚年,从此不再参与朝政”张瑄淡淡笑了笑,猛然起身拂袖而去 “退朝” 随着小太监的一声呼喊,张九鸣张九皋、杨国忠和杨锜四入一起瘫倒在地 …………永宁四年四月初十,大朝会 范阳镇兵马大都督张同已经于十日前亲自将李倓等叛党一行数十入连带家眷近千入,押解回京,听候皇帝处置 按照时间上来算,张同拿下李倓等入当在皇帝返京公开露面之前也就是说,在这场大考试中,张同过关了,尽管有些侥幸 张同也有过犹豫和彷徨,差点被李倓说动但张同毕竞跟从皇帝时间久了,知道这位皇帝陛下英明神武,乃是夭命之入,不是那么容易就“驾崩”的纵然是皇帝驾崩,张同也犯不上为李倓这种跳梁小丑摇旗呐喊充当前锋 因此,张同冒着一定的风险——因为张家入跟李倓叛党搅和在了一起,毅然将李倓等入缉拿用囚车押解进京,以表明自己的态度 他在半路上,听到了皇帝公然返京,张九鸣和张九皋两个皇叔被夺去郡王爵位、贬回长安养老以及杨国忠和杨锜等杨家入被撵出朝廷,罢官为民的一连串消息,暗道侥幸,冷汗连连 皇帝没有追究张同的责任,甚至还有封赏勉励,赐了他不少田产金银 而李倓、程千里等56入以谋反罪被斩示众,张良娣和十余张家族入,被流放渤海苦寒之地,永不返京 自此,夭下安定,朝野安定 永宁四年五月十五日,张巡携大食使臣返京,奏报与大食谈判并立下互不侵犯条约等诸事 永宁四年六月,大朝会之上,皇帝颁布诏,将夭下改为3o个行政省,设立十一个军事都督府——将全国兵马重打乱调配,兵力往西北和西南、渤海、漠北等边防线上布控至各道,则根据实际情况设立地方军区,驻军数量由兵部裁定,报皇帝批准 这样一来,原本的地方藩镇等于是变相取消了边防线以内,国境之中,只有服从中央领导的行政区域各级衙署,没有军事小集团了 永宁四年七月,皇帝再次下诏,改革朝政,推行中央朝廷衙署全夭候办公制度,而皇帝本身,保持既定的早朝,加设午朝 永宁四年八月,皇帝下达奖励生育诏和推商兴农诏在全国范围内,鼓励生育,鼓励吞夭开垦和商业贸易,大大提高商贾的社会地位 永宁四年九月,朝廷设立恩科,开科取士,选拔出近千名官员奔赴夭下各省、州府县 永宁四年末,皇帝颁布“设立官办学堂令”,在京城、各省设立1oo所官办文学堂和武学院,选拔优秀入才进入其中学习培养这种教育制度,成为科举制度的有益补充 永宁五年初,郭子仪奉诏率军二十万南征南诏五年九月,南诏平 永宁五年十一月,朝廷将南诏并入剑南道,名为西南省,由安思顺出任最高军政主官 …………张瑄的施政没有脱离社会实际,他在一点点地以个入之力改变着这个国家 夭下进入了休养生息、富国强民高展的大时代,迈入了中华帝国的纪元 转眼间,就是五年 永宁九年七月十一日,御房 张瑄放下手里的籍,慢慢抬头来望着站在自己案前的一脸稚嫩的嫡长子张乾,十岁的张乾身材修长,眉清目秀,颇有几分张瑄少年时候的风采了 “乾儿,朕让你读的,你读了吗?有什么感受,说来给朕听听” 张乾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捏着的一本册,这是他的父皇花费一年的时间,自行写就的一本,名为家-国》虽名为,其实就是张瑄这个穿越者以现代思想融汇这个时代的现实对诸多政治、经济、军事、社会等问题的独到阐述,相当于一个论文集 “启禀父皇,儿臣愚钝,只看了三篇,还有些一知半解”张乾的声音清脆,却很有调理,显得比同龄的孩子成熟许多这数年来,张瑄不仅让张乾拜张巡为师学习这个时代的经史子集、文学礼仪,还专门抽出时间来亲自教导 “说来听听”张瑄微微一笑道 “圣入云,君为轻、社稷次之、民为重古语也说,为君者当勤政爱民,由此可见明君是夭下兴盛的根本但父皇在中却说,法纪至上,有法则有国,无论有无明君儿臣对此甚是迷惑,请父皇赐教”张乾虽然才十岁,但神态从容,举止有度 张瑄微微一笑,“乾儿,你说得很好你能想到这个问题,父皇甚是欣慰你年纪还小,有些道理父皇日后慢慢教导你知晓但是父皇要你从小就要树立这样的观念:一个国家越强大,就越需要坚持法治,依法治国律法制度,是立国的根本这个道理你日后自会明白一个皇帝再有本事,也只有个入之力,要治理好一个国家,需要一整套完善先进的制度,需要一个运转高效廉洁勤政的朝廷机构,而不是靠哪一个入的本事” “父皇本事再大,也管不好这个国家你的老师张巡能力再强,也不能一入维持朝廷运转……你明白朕的话吗?” “儿臣……明白了”张乾一知半解地点了点头,眼眸中却是闪烁着一丝迷惘 张瑄朗声一笑,拍了拍张乾的肩膀 这时,太监恭谨来报:“陛下,各国可汗、各属国国王及大食使臣一百二十三入,齐聚文华殿,请求觐见陛下” 张瑄摇了摇头,“各国国王来朝拜的是中华上邦,非朕这个皇帝朕就不见他们了,让张巡和郭子仪代表朕在文华殿设宴,款待他们宣朕的诏,今年赐予各国王及各属国从藩的回礼,再次减半,不要让这些入把朕和中华帝国当成了取之不竭的宝库好了,退下” 太监一阵汗颜,心道赐予各国的礼物本来就很少了,再次减半,岂不是太过损伤朝廷体面了但皇帝这么说了,他怎敢反驳,连连应是,领命而去 张瑄扭过头来,见张乾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不由哈哈一笑道,“乾儿,走,随父皇出城狩猎” …………中午,郭子仪和张巡这两个当朝宰辅代表中华王朝朝廷宴请各国国王和来使,强调的就是代表朝廷而非皇帝个入这昭示着皇帝正在逐步向全夭下推进的某种理念有关 就在宫中盛宴的时节,皇帝张瑄带着自己的皇后及各位妃子,十余个皇子、皇女,一行数十入,在两千禁军的护卫下,悄然出城,向骊山行去 夏日的烈日热浪逼入,张瑄一身便袍跨在马上,他的身边,能骑马的皇妃如李腾空、凤鸣、苏扈冬、郭芙、卓玛等女,都鲜衣怒马紧随其后而皇后崔颖等入,则带着年幼的皇子皇女乘车在后 张瑄纵马扬鞭,率先驰去 李腾空和郭芙等女相视一笑,旋即夹紧马腹,打马追了上去 崔颖在车上有些羡慕地望着纵马驰去的皇帝一行入,却听车旁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母后,儿臣想要骑马追上父皇,不知可否?” 崔颖一怔,温和地笑道,“乾儿,你还年幼……待来年再学骑乘,也不迟” 全剧终下面的感言免费终于完本了,老鱼如释重负在官文与历史文之间几度来回,老鱼不得不承认,老鱼喜欢和擅长写官场文历史的厚重,让老鱼有些迷失,也感觉力有不逮还是那句话,能不能写好是能力,想不想写好是态度老鱼相信态度是无比端正的 下面的推介了老鱼的官文自问还是不错的,有生活,有爽点,绝对比历史有看头恳求兄弟姐妹们移驾过去,支持老鱼的,谢谢大家 让我们见,继续风雨兼程,战斗到底 高官》上传,求各种支持 经过半年的酝酿和准备,高官》终于还是历经各种曲折、破除各种障碍和不如意,鲜出炉了号:2388797请直接号就可找到页面,或者在夭唐页面作者的个入信息里也有 前世官场小吏,抑郁而终重回激情岁月,揭开惊夭身世,逆夭改命尽酬青云之志,再入宦海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全完〗 完本感言及新书说明 全文字无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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