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小厨师》 第一章 倒霉的陈小洛 大明洪武二十七年,扬州府,瓜州镇青田村。 时维九月,已是深秋。 耕牛在河边懒散的晒着太阳,一边甩尾一边打着鼾。 农夫们扛着锄头从田间归来,走在村子里那条不宽的青石路上, 青石路旁坐着一群孩子和一对少年男女, 秋风刮起二三落叶,在空中打一个旋,左摇右晃的飘落在少年的肩上。 少年抬手把树叶从肩上掸掉,眯着眼睛扫了一圈。 “好啦,今天的故事讲完啦,兄弟们把今儿个听故事的钱都拿出来。“ 他拍拍手,眉开眼笑。 “啊,这就完了?” “都没听过瘾呢……” 小屁孩们意犹未尽,不过他们知道少年的规矩,每天只讲一个故事,多一个字都没的听, 只能乖乖的从兜里掏出一个个铜板。 少年喜笑颜开的打开腰间的香囊,“来来来,都扔这里。” 这个香囊上缝着一朵荷花,栩栩如生。 小屁孩们的后面坐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凝脂一般的皮肤晶莹剔透,甜美的容貌有如弱柳扶风一般,温柔可人。 少女看到香囊,嘴巴嘟成樱桃,满脸的不乐意, “小洛哥又把人家送给你的香囊拿来当钱袋。” 少年的名字叫陈小洛。 陈小洛耳朵尖,听到少女的嘟囔,笑嘻嘻道:“婉清丫头,你不懂这叫物尽其用。” 王婉清是陈小洛隔壁老王家的闺女,女娃子出落的亭亭玉立,精致的面容不施粉黛,身材高挑,哪怕是身上的粗布麻衣,也不能阻挡她的神韵。 陈小洛只是看了一眼,便有些失神。 “那你都用了我给你的香囊,能不能再给我讲个故事?”小丫头眨巴着眼睛。 “不能。” 陈小洛坚定的摇摇头,把今天讲故事赚的铜板小心翼翼的收好,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除非……” “除非什么?” 陈小洛的眼睛扫了眼王婉清胸前的丰满,咽了咽口水, “除非……除非你让我……” 话音未落,他的身后猛然响起一声杀猪般的怒吼, “陈小洛!你个王八蛋又占我姑娘便宜。” 陈小洛撒腿就跑。 这声音一听,就是王婉清她娘王大婶的河东狮吼。 要说整个青田村,陈小洛最怕的人,也就是这个母夜叉, 也许上辈子做了不知道多少对不起王大婶的事,这辈子王大婶看见他仿佛看见仇人一般。 仇人相见,自然分外眼红。 “你个王八羔子,给老娘站住。” 王大婶手里提着足有小臂粗细的擀面杖,满面寒霜的追在后面。 “我今天不打断你两条腿,你怕是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陈小洛边跑边死皮赖脸的笑道: “你都告诉我有三只眼了,我怎么能不知道。 我的亲大婶,我也就是和婉清丫头开个玩笑,看在我刚死去老爹的份上,你别追了好不好?” “天啊,陈老头那老实巴交的算命瞎子,怎么会有你这么个混蛋儿子。”王大婶捶胸顿足。 陈小洛也很无奈,他本是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的大好青年,闻名中外的旧东方毕业的好厨师。 虽说没事就去打个群架,偶尔泡个酒吧,但是违法乱纪的事情却没少干……呃,错了,是没怎么干。 刚刚入手一辆新车,却接到消息被酒店解雇,失神之下,翻车摔下大桥,等到他悠悠醒来,就发现已经身处大明洪武二十七年的古代。 懵逼的他还有些气恼。 为啥别人穿越都是躺在病床上幽幽转醒,一睁眼还有个美娇娘,再不济也会有个猪脚光环, 比如什么天生神力,什么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系统,什么天道图书馆。 悲催,他统统没有。 他清楚的记得他是从村东头的臭水沟里爬出来的。 出淤泥而不染么? 啊呸! 没有美娇娘倒也罢了,等到他按照乡邻指点,懵懵懂懂的摸回属于他的家,他更傻眼。 丫还能再破点么? 一个瞎子老爹,两间破草房,他甚至怀疑一阵风就能给吹倒。 陈小洛眼含热泪高歌一曲,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心塞! 他不是一个嫌贫爱富的人,穷人家长大的孩子早当家, 可是如果,他想的仅仅是如果, 如果穿越的时候稍微出现一点差错,能穿越个富贵人家,那岂不是更好。 哪怕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姐! 穿越过来没到半年, 他的便宜老爹两腿一蹬撒手人寰。 陈小洛忽然变成了孤儿,还有些伤感。 …… 王大婶在后面狂追陈小洛,偶尔追上逮着屁股打一棍子,又被这滑不溜秋的臭小子溜掉。 两人你追我赶,谁也不让着谁。 陈小洛已经绕着村子跑了不记得多少圈。 日头渐渐西斜,他回头见王大婶手拄着拐杖,大口喘着粗气,眼里一副不打死他誓不罢休的模样。 张二狗出门恰好碰见他俩你追我赶,和王大婶打着招呼, “王家婶子,小洛又调戏你家婉清?” 张二狗也是陈小洛的邻居。 陈小洛两眼一翻,“你丫狗拿耗子多管什么闲事,没看见王大婶的脸都绿了么?” 张二狗呵呵傻笑。 王大婶停了下来,她也有些跑不动, “不追了,不追了,臭小子你乖乖脱了裤子,让我好好打一顿出出气这事就这么算了。” “……”陈小洛。 脑子跑缺氧了,当我傻啊。 不过王大婶也忒能跑,要是生在他那个年代,博尔特估计得喝西北风去。 他的双腿在不停打着摆子,双手扶着膝盖, 叹了口气, “王大婶,不如我去帮你做几天饭食,抵了这一顿棒打可好?” 第二章 请自重 陈小洛想来想去,自己能拿的出手的,也就当年在旧东方学的那一手做菜的手艺。 当年看电视,听到那句“姐,遇到旧东方的厨师就嫁了吧!” 激动的陈小洛把手头仅存的三千块拿去交了学费。 这种又能把妹又能学会做美食的好事,对于一个吃货来说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结果…… 姐,你特么到底在哪? “你会做饭?。”王大婶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子,满脸的不屑。 陈小洛也很无奈, 回头望了望自己那风雨飘摇中的破草房,连口像样的锅都没有, 说自己会做饭谁信呐? 不过他的脸皮是极厚,转脸就变成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 “王大婶你有所不知,我爹当年可是给洪武皇帝当过厨子……” “我管你老爹给谁当过厨子。” 王大婶提起擀面杖,满脸狞笑,“这一顿棒打你想混过去门儿都没有!” 她笑什么? 还笑的这么猥琐? 陈小洛感觉到一阵不安,连忙回头望去。 这一看不打紧。 沃草…… 王大叔刚好从镇上下工回来,正走到村头。 这下惨了,出门没看黄历,没成想这么倒霉——穷成那样的家里哪来的黄历? “当家的,快帮我抓着小洛这王八蛋。” 王大叔尴尬的笑笑——臭小子,整天就给我找事。 他绷起脸,装作恶狠狠的对着陈小洛道,“别跑,我要不逮着你,我今儿姓就倒过来写。” “隔壁老王啊,你那破姓倒过来写也是王啊!” 陈小洛哪里还敢留在原地,眼睛瞄准那条通往村子后山的小路,趁王大婶一个没注意,蹭蹭钻了进去。 …… 陈小洛所在的青田村位于扬州府江都县瓜洲镇。 别看瓜洲只是个镇,可这个镇却是赫赫有名。 陆游的《书愤》,白居易的《长相思》都提到过这个温婉如约的江南水乡小镇。 最著名的莫过于临川先生王荆公所写的《泊船瓜洲》—— “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所以在扬州府,瓜洲镇是个热闹非凡的大镇,而瓜洲镇最大的家族,莫过于位于镇北的王家。 陈小洛隔壁的王大叔便是在王家做工。 王家有两绝。 大少爷的赌是一绝,二少爷的色又是一绝。 先不说大少爷的赌,只说二少爷的色,那是上到八十老母,下到嗷嗷待哺,通杀。 反正色的离谱,色的清新脱俗。 前几日王婉清来到镇上探望隔壁老王,恰好被王家二少爷一眼瞅见。 只是一瞥, 他便魂牵梦绕夜不能眠。 这天他再也忍不住,欲火难耐,叫上三五知心好友,骑上高头大马,直奔青田村。 在村口, 他看见一个肥硕的妇人,拿着小臂粗细的擀面杖追着一个年轻人,吓得他勒马就要回头。 尼玛, 难道青田村的女人都这么猛? 可是大老远来都来了,不想办法消消火,怎能对得起胯下的良驹! “二少爷,那边有个姑娘……” 好友惊呼, 二少爷定睛一看,那不正是思念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婉清姑娘吗? 王婉清也是郁闷,本来开开心心的听着小洛哥讲故事,娘亲非要追出去打小洛哥一顿,自己不忍心,想追上去看看。 刚到后山脚下, 恰好碰见上次在镇上王家碰到的二少爷。 二少爷温文尔雅, “婉清姑娘,正好有些事情要与你说,请随我这边说话可好?” 王婉清有些不情愿。 “这位姑娘,二少爷的好心相邀你敢不听?” “二少爷可是你爹的主人家,你可想清楚了!” “给脸还不要脸了……” 二少爷愠怒, “丫的都怎么说话呢!” 众人禁声, “人家姑娘不愿意去,你们不会强抢啊!”二少爷桀笑。 没等王婉清反应过来,众人一哄而上…… 陈小洛终于甩掉王大婶那个母夜叉,长长松了口气。 但是让他现在下山,他也不敢。 万一王大婶在路口堵着自己,岂不是又免不了一顿棒打。 他在山路上走着,好整以暇的拽了拽衣襟,想起刚刚屁股上挨的棍子,现在还隐隐作痛。 喵了个咪的,王大婶太凶残。 自己只是逗逗婉清那个傻丫头,却挨了好些棍棒,不过想想婉清丫头的峰峦起伏,打几棍子也是值得。 他一直坚信, 做任何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就看这个代价值不值得。 “你们别过来……二少爷,还请你自重!” 是王婉清? 陈小洛惊愕不已,这么狗血的剧情都特么能让我碰上? 自重? 二少爷今天来就没打算自重,平日里他想玩弄的女人,哪个不是乖乖的上了他的床,这个乡下的小姑娘竟然还让他自重? 天大的笑话! 他色眯眯的眼睛盯着王婉清胸前的饱满,生生咽了口口水, “小丫头,你乖乖从了本少爷,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他各种手段已经用尽,自报家门家产,许之金钱诱惑。 可这姑娘就是不从,不从的结果就是他只能硬来。 二少爷的咸猪手伸了出来,王婉清吓得咯噔咯噔直往后退。 如果是你情我愿,陈小洛只当没看见,毕竟不能打扰人家的美好生活。 可这明明是强抢良家少女,陈小洛忍不了, 叔叔能忍婶也不能忍,抄起地上的石头,大喝一声: “放开那个姑娘!” 后面还有一句……让我来…… 额, 还是不说的好。 对方更忍不了好事被扰。 “哎呦,哪里蹦哒出来的屁啊,吃饱了撑的吧。” “识相的滚远点。” “活腻歪了吧,弄死丫的。” 二少爷的狗腿子纷纷骂道。 陈小洛把王婉清掩在身后,打量着对方,对方有六个人,个个膀大腰圆凶神恶煞一般。 很显然, 陈小洛有信心一定打不过他们。 二少爷眉头微皱, “把他给我收拾了,回头请你们喝汤。” 狗腿子们喜笑颜开, “得嘞,您瞧好了吧。” 老大吃肉,弟兄们喝汤,天经地义。 王婉清那副可人的模样,早就看的他们心火难耐。 “你们,你们别过来啊!” 陈小洛扬了扬手里的石头,嘴里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再过来,我可真拍了啊!” 第三章 官差?! “你有本事你拍呀。” 众人轰然大笑,满脸不屑。 陈小洛只有一个人,两只手,一块板砖,对方却有六个人,拍哪个都不合适,不能厚此薄彼。 “怎么,不敢拍了?” 对方嚣张的把他与王婉清围成一个圈。 “今儿个谁不拍谁是孙子。” 圈子又小了一圈,敌人近在眼前。 陈小洛两眼冒着红光,双手隐隐发抖,“是你们逼我的!” 他活动活动肩膀,双目爆发出凛冽的寒光,抄起手中的板砖,照着自己的额头狠狠的拍下去。 眼冒金星…… 众人傻眼, 卧槽,哥们够狠! 陈小洛还记得小时候看古惑仔打架前,都是往脑门子磕一啤酒瓶。 还以为有buff呢…… 唉,他能怎么办,他也很无奈,总不能真让他上去一个干六个吧。 “小洛哥,你没事吧。” 王婉清跑了过来,扶着陈小洛,“呀,小洛哥,你流血了!” 陈小洛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王婉清的衣襟内的鼓起,心神荡漾,一听自己流血,连忙摸了摸鼻子, “没啊,没流血啊。” 隔着衣服看,怎么可能流鼻血…… “不是这里,是这里。” 王婉清指了指他的头,陈小洛这才感觉脑门有点火辣辣的疼。 刚刚拍的那下得是用了多大的劲儿…… “抓紧搞定他。”二少爷不耐烦。 陈小洛站起身来,把一手的血往腰上一抹,把王婉清护在身后, “兄弟,我爹可是县衙的捕头,你别太过分, 我可是连自己都敢下狠手拍的人,你们动手前可得考虑清楚咯。” 对方显然被他唬住,再加上他脑门子血流如注的凄惨模样,确实有几分骇人。 王婉清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 “小洛哥,陈老爹不是算命的么,怎么成了捕头,还有他不是半年前就过世了么?” “……”陈小洛。 老天爷,你打个雷劈死我吧。 “小子,演的够像的,兄弟们,打死他!” “敢骗老子,活腻歪了。” 狗腿子们正准备动手, 忽然, 陈小洛又大喊, “王大叔王大婶,村里的人都喊过来了吧!” “还想骗我们,门儿都没有!” “丫的要脸不。” “损色说谎都不带眨眼的,削他。” 陈小洛无奈,指了指他们身后, “这次是真的。” 众人回头, 正是追上来的母夜叉夫妇。 “喊……” 王大叔话未说出口,便被精明的王大婶大嗓门吼了回去。 “喊了,我把村里的老少爷们都喊过来了,看看是谁敢欺负我闺女。” 二少爷一行人骤然色变。 “俊杰少爷,是你!”王大叔脸色不是很好看。 王俊杰正是他平日在瓜州镇上做工王家二少爷的名字。 王俊杰知道今日这欲火是消不掉了,冷哼一声,长袖一甩,领着一帮狗腿子撒开两腿大步流星的往山下跑。 跑的还挺快, 陈小洛长长松了一口气,望着他们下山的背影, 啐了一口, “撒比……” 他忽然觉得有些晕, 身子一晃,只觉得天旋地转,越转越快, 想要走两步, 一个趔趄没站住,向身后的王婉清身上倒去。 他昏迷前最后一个念头就是, “好软,好香……” …… 陈小洛的眼前一片漆黑,感觉自己半个身子都泡在水里,江水的冰冷让他浑身颤抖。 这是哪儿? 难道我没死? 难道我穿越这大半年都是假的? 就是,人怎么可能穿越! 漆黑的世界突然有了一丝光亮,从光亮中走出来一个姑娘。 迷糊中他看清姑娘长得跟隔壁的王婉清一个模样,姑娘笑的温柔可人,薄衫微湿,露出雪白的肌肤。 陈小洛猛的一哆嗦,竟然醒了过来。 “特么的,原来是梦。” 摸摸下面,还好哆嗦的不是这里。 屁股还有点酸疼,看来刚刚果然是做梦,自己还是在明朝, 屁股上挨了王大婶的棒打,脑袋上被自己拍了一板砖,这些都是真的。 对了,那个王八蛋呢? 抬眼四下看了看,屋子里并不是自家那破烂的狗窝,很显然干净了许多。 “吱呀”, 门被轻轻推开, 王婉清走了进来,她的双目犹似一泓清水,自有一股清灵之气。 “小洛哥你醒啦,头还疼么?” 陈小洛坐在床沿,双目发直, “些许小伤并没有大碍……” 王婉清走到跟前,俯身用手摸着他的额头, “恩,还好伤的不重,过两天后就能好许多。” 陈小洛哪还敢动弹,眼前只有两团柔软扑面而来,忍不住把脸涨的通红,双目一动不动。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怎么受得了…… “嗯哼。” “……”陈小洛。 一声咳嗽吓得他眼睛一颤。 抬眼望去,却是王大婶端着一个砂锅站在门旁,走了进来,重重的把砂锅往桌子上一放。 “臭小子,抓紧把这锅鸡汤喝完,麻利儿滚蛋。” 王大婶满面寒霜对着陈小洛喝道。 “王家婶子,这锅鸡汤我怎么也得喝个三五日方能喝完,何必急着赶我走呢。”陈小洛叹了口气。 王大婶浓眉倒竖, “爱喝不喝,不喝我倒了。” “别别别,怎么也是大婶你的一番好心,我喝就是。”陈小洛连忙拦下, 恰好此时王大叔走了进来, “大叔回来啦。”他打声招呼。 王大叔憨厚的笑笑, “好点没?这是你大婶专门熬给你喝的,抓紧喝咯。 你大婶刀子嘴豆腐心,要不也不会把下蛋的母鸡炖了汤。” 陈小洛感动的眼含泪花,望向王大婶,换回来的却是大婶那凶巴巴的眼神,不由打了个冷噤。 “该不会这汤里有毒吧。” 瞎浪费那几个铜子儿,还不如擀面杖实在。 陈小洛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王婉清,她的双颊绯红,艳若桃花, 只是看一眼,便让陈小洛心神荡漾。 “嗯哼。”王大婶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陈小洛连忙正襟危坐…… 忽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 “老王,小洛在你家不?” 是张二狗, 就是昨日在村里头遇到被打的陈小洛嘴上不积口德的那个王八蛋,平时给镇上的酒楼送些柴火,赚的钱也不少,生活直奔小康。 “在的。”王大叔应声。 “小洛在啊。”张二狗走了进来,“你家来了几个官差,抓紧回去看看吧。” 官差?! 陈小洛傻眼怔住…… 第四章 锦衣卫的任务 陈小洛心中一咯噔,自己平时安分守己,老实做人,怎么会有官差来找? 不会是昨天那个色中恶鬼公子哥恶人先告状报官了吧? 嘿,奶奶的! 老子连你一根汗毛都没碰着,反而把自己拍的头破血流,你还报官? 陈小洛哼了一声,“我回去看看。” 起身头也不回的往自家回去,王大婶在身后大喊, “快点回来,鸡汤一会就凉了!” “知道了,知道了,回来就喝。” 陈小洛的家就在隔壁,两间破草房,摇摇欲坠。 陈小洛三步并作两步,一脚踹开自家那破烂不堪的木门,喝道, “丫的谁找我?” 破门摇摇晃晃,“咔嚓”一声,摔在地上成了两半,陈小洛心疼的看了一眼, 姥姥的,下脚有点重,踹坏了个龟孙。 抬头看着坐在家里唯一一张破旧桌子旁边的两个官差,陈小洛傻眼了。 飞鱼服,绣春刀! 至于么! 小爷我就打个架,至于派个锦衣卫过来吗? 听说到了锦衣卫的手里,不死也脱层皮。 前些日子有个大将军,被锦衣卫抓着了谋逆证据,告到朱元璋那,好好的将军被剥了皮, 就这好像还是朱元璋大发了善心,念在是儿女亲家的份上, 心一软,宽大处理——碎剐改成剥皮。 艹, 碎剐和剥皮有区别吗? 陈小洛一看坐在家里的是锦衣卫,不由弱了气势。 “两位官爷来小人这有何贵干?” 坐在正位的是一个鹰钩鼻的男人,二十多岁的年纪, 他斜斜看了陈小洛一眼,打量了半天,微不可见的点点头。 身旁的胖子年纪大一些,一脸的肥肉,笑如弥勒, “本官高青,忝为江都锦衣校尉,这位是江都县刚刚上任的锦衣小旗,程卫东程大人。” 看这架势不像是要拿人,陈小洛不由松了口气放宽了心。 他也懒得管他们谁是谁,把身子往一边挪了挪,“小的见过两位大人,不知……” 顿了一顿,他抬头望过去。 “有桩案子想找你帮个忙。”高青笑道。 帮忙? 陈小洛摇头如拨鼓,锦衣卫的忙岂是那么好帮的,他们有事还不能自己解决? 自己就一小混混,啥也不会,就连一日三餐自己还想找人帮忙呢。 程卫东冷哼一声,满脸阴森,腰间的绣春刀往桌子上一拍, “这个忙你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 陈小洛吓得一哆嗦,往后退了一小步,小心翼翼的打量了程卫东一眼。 鹰钩鼻阴煞眼,一副歹人模样, 听说锦衣卫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 陈小洛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的人,就算是锦衣卫又如何—— “大人要小的帮忙是小的荣幸,责无旁贷,有事您说话。” 程卫东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这个任务,我们不方便出面,所以才会找到你。” 他们俩在江都县都有各自隐藏的身份, 如果不是为了证明锦衣卫的身份,都不该穿着飞鱼服出来晃悠。 锦衣卫的待遇不比从前,如今是夹着尾巴过日子。 甚至他俩这次出门都得稍微易容改貌,生怕被熟人认出来…… “什么任务?”陈小洛问。 “蓝玉余党一案!” 程卫东的话好像一盆冰凉的水,从头到脚把陈小洛浇了个通透。 卧槽, 大哥,您开玩笑吧。 本来蓝玉是朱元璋留下来辅佐太子朱标的,可惜朱标早逝,蓝玉有居功自傲的性格,显然不是年轻的皇孙朱允炆能镇得住的, 终究在洪武二十六年初,朱元璋把蓝玉也屠戮了。 朱元璋要杀蓝玉,锦衣卫指挥使蒋瓛便出来提供证据,什么证据? 谋反的证据。 因为蓝玉的姻亲靖宁侯叶升被朱元璋杀了,使得蓝玉有“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感觉,所以蓝玉便要策划谋反。 可这只是动机, 蓝玉却没有谋反的事实,不过对于锦衣卫来说,最好办的便是证据。 这一案不仅蓝玉被下了诏狱,甚至牵连许多公侯,人人自危。 蓝玉一案或许前世陈小洛并不知道,可来到大明朝已经半年,这事儿是他来之前一年前才发生的案子,都是村民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这个案子是块烫手的山芋。 “不行不行,这事我干不了。”他连连摇头。 高青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 “倒不是逼着小哥帮我们,主要是你老爹他当年也是锦衣卫,你爹死了,自然便是你来承袭,军令如山你倒是拒绝不得。” 陈小洛怔住了,自己那瞎子老爹竟然是锦衣卫? 父籍子承? 陈小洛顿时感觉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大明律》规定:“凡军、民、医、匠、阴阳诸色户,许以原报抄籍为定,不许妄行变乱。违者治罪,仍从原籍。” 明代所有人都要入“籍”,否则便是“无籍之徒”。 陈小洛哪里知道这么多,但是这个时候就算知道他爹真是锦衣卫他也不干。 还是小命要紧。 “你说我爹是锦衣卫就是啊,你有证据吗?” 高青一怔,哑然失笑, “证据倒是有的,不过你老爹陈安锦衣卫的身份也是刚刚才查出来, 咱们扬州府的张总旗已经去镇抚司调取档案,不日就到。” 日, 陈小洛两眼一翻, “还是不行,这活儿太危险,我命不硬,另请高明吧还是。” 他的心里直打鼓,好不容易重活一回,能不能别这样开玩笑。 自己还没过够,王婉清还没娶回家,洞房还没入, 宁死不从。 “这活我真接不了。”他咬牙不答应。 程卫东满脸阴骛,话不多说,“噌”的一声抽出长刀。 明晃晃的刀背架在陈小洛的脖子上。 “不服军令者,斩!” 陈小洛登时脸色惨白,他忘记了锦衣卫也是属于军户。 “那……锦衣卫有工资……额,不是,有薪俸吗?”他无奈。 查案子还能多活两天,不查估计就是分分钟的事儿。 高青点点头。 总算不是白忙活,陈小洛惨白的脸色稍微恢复了一些, 有钱, 啥都好说…… 第五章 家里穷的好处 高青见陈小洛脸色吓得惨白,连忙道, “其实只是让你潜伏在瓜洲镇的王家,瓜洲王家似乎与定远侯关系匪浅。” 你丫能不能一次性说完…… 陈小洛一听只是潜伏在瓜洲镇的王家,长长松了口气,定远侯王弼也因为这次蓝玉案受了牵连,此时正在应天府面壁思过。 想来去王家只是打听一些消息,并没有生命危险,陈小洛放宽了心。 “好吧,那小人便试试,不过做的不好,两位大人不要责怪就是。” 程卫东满意的点点头, “你隔壁的邻居便是王家的前门管事。” 陈小洛了然, 不过转念想起昨天起争执的王俊杰便是王家的二少爷,不由有些头大。 “如有消息,可以去镇上的大福酒楼去找高青。” 两人见事情交代的差不多,起身离开。 锦衣卫让陈小洛去查案子,虽然情感上他特别的不乐意,但是他也知道自己没的选择。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没见着那程卫东那手里的绣春刀吗? 这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 不管了,还是喝鸡汤要紧, 陈小洛踱起小碎步,回到王大婶家。。 “小王八蛋又惹了什么事?” 王大婶脸若寒霜,抄起墙角的擀面杖,面色不善对陈小洛说道。 陈小洛很想回一句“王八蛋骂的谁啊?”,但是一想回了这句可能造成一桩惨案的后果,还是强行忍住了那股冲动。 这种冲动对于陈小洛来说无异于拿鸡蛋碰石头, 呃——不是说他不自量力,只是蛋会疼而已。 他撇了撇嘴,两眼一翻, “大婶,擀面杖是用来擀面的,不是用来打人,你这整日对我拳打脚踢,万一哪天我一命呜呼,在下面见到我爹可得跟他老人家好好说道说道。” 王大婶横眉倒竖:“嘿,臭小子威胁老娘是不是,好,我不用擀面杖就是。” “这就对了嘛。” “婉清你去把咱家赶驴用的皮鞭拿来。” 靠, 陈小洛直翻白眼, “用不用这么狠,我只是回来喝个鸡汤而已。” 同情的看了一眼王大叔,真不知道他这么多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这才是真正的母老虎。 王大婶瞪了他一眼,伸手摸了摸砂锅,“有点凉了,老娘给你热热。” “不用不用,这样刚好喝的痛快。” 陈小洛端起砂锅,自己扬起脖子,胸口起伏,一口气喝个精光,喝完汤撕下个鸡腿就往嘴里塞,虽说没什么油水,可耐不住鸡肉炖的稀烂,一口咬下去,满脸的享受, “可惜,盐小了点,火候差了点。” “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王大婶。 王婉清在一旁捂嘴偷笑,道:“娘,你以后不要老是骂小洛哥王八羔子这样的话,村里人听着得笑话。” 王大婶看着陈小洛吃的狼吞虎咽,一副下才模样,再听女儿的话,心中更加烦闷, “谁爱笑话谁笑话,臭小子整天想着占你便宜,你还这般护着他?” 王婉清脸颊立马绯红,跺着脚娇嗔,“瞎说什么啊娘,小洛哥……他……他又不是故意的。” 陈小洛一听,脑海中又浮现上次偷看王婉清洗澡时候那香艳妖娆的画面,那雪白的肌肤,那前凸后翘的身段, 完了完了,鼻血要出来了。 连忙甩甩头,强自镇定,“就是,我也不是故意的。” 肉也吃了,感觉整个人也活泛许多,, “只是碰巧,碰巧而已。” 王大婶一见他嬉皮笑脸,气不打一处来, “你要是能把油嘴滑舌这劲头用在读书上,只怕你早就考取功名,就算不读书,起码找份正儿八经的事去做,赚些钱贴补家用也好,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这么大的人了整天净做些流氓下流的祸事。” 王大婶恨铁不成钢,打小看着陈小洛长大,这孩子聪明伶俐,就是不用在正道上。 这样的小混混能有什么出息! 陈小洛眼珠一转,想起刚刚两个锦衣卫官爷安排的差事, 正色道: “正要与王大叔说嘞,还请大叔帮忙安排我去瓜州的王家做工,也好过整日游手好闲。” “哎呦,难不成今天的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王大婶嗤之以鼻,一脸的不相信。 太阳打没打西边出来陈小洛不知道,他只知道两个锦衣卫刚从他家里出来。 王大叔憨厚笑道:“我与老夫人说说让你留在王家做份工应该是没问题,你抓紧回去收拾收拾。” “得嘞,我这就去收拾。” 陈小洛转身回家。 没过一会,王大叔便过来寻他。 陈小洛家徒四壁,也没什么行李好收拾的,家里穷也有家里穷的好处—— 比如,家里穷,洗不起澡,只能趴在窗户上看王婉清洗澡,哎!命苦! 再比如,家里穷,娶不起老婆,只能睡别人家…… 呃, 反正命苦的很,就像现在,王大叔背着一包行李,而陈小洛空着双手轻轻松松大摇大摆的跟着王大叔身后。 两人一同往镇上走去。 穷人家赶路都是靠两条腿,足足走了两个时辰,直把陈小洛累的腰酸背疼,两腿发胀,方才走到瓜洲镇。 这还是陈小洛第一次来到瓜洲镇,主街两旁商铺林立,果然比青田村那种小地方热闹许多。 他的眼珠子左瞧右看,目光落在前面不远处一个曲线窈窕的小妞身上, 沃草, 丰乳肥臀也不过如此。 浑圆的臀部走起路来左摇右摆,看的陈小洛心生摇曳,大妹子美啊大妹子浪,大妹子……大妹子你别走啊…… 陈小洛望着小妞离去的方向恋恋不舍。 咦? 小妞进了一处酒楼,陈小洛两眼顿时一亮。 “大福酒楼!这里想必就是高青那个胖子所在的酒楼。” 走到跟前,眼睛往酒楼里面扫了一眼,恰好看见高青,虽然几个时辰前他稍微易了容,可陈小洛先入为主还是认出他来。 只见他腆着肚子,怀里搂着刚刚那个窈窕的小妞,从柜台后往后院走去。 “……”陈小洛。 你丫确定开的是酒楼不是青楼? 为啥同样是锦衣卫,自己还要去王家累死累活的做工,他却像个大老爷一般搂着姑娘逍遥快活。 不公平! 老子也要花姑娘! 第六章 小试牛刀 镇南一处深府大宅, 宅子后院的一间密室内,仅有的一个窗户透进一线昏黄。 一个老太婆端坐在椅子上,浑浊的目光却无比的沉静。 “送给刘大人的银子收了没?”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紧握拐杖的那只手甚至隐隐有些颤抖。 下首站的是一个中年男子,一脸疲态,他刚刚从应天府赶回来,一刻不曾歇着,自然很累很累。 他轻轻咳嗽一声,道:“有姑父引见,刘大人倒是没有为难,答应不会让锦衣卫的人为难咱们王家——就算是有,他也会让那个查案的锦衣卫消失。” 老太婆长长松了口气,长长松了口气,喃喃道:“那咱们的计划继续吧。” “奶奶!” 中年男人有些焦急,“这样做会不会太危险了?” 老太婆望着他,眼睛露出坚毅的目光。 “该还的,总是要还,我们王家欠他的,俊生,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王家。” 王俊生咬牙点点头。 老太婆接着道:“还有,这件事不能让你弟弟和你家的臭婆娘知道,明白吗?” “可是阿杰和柳燕她……” 王俊生的脸涨得通红,眼里夹杂着不甘。 老太婆的眼睛又变得浑浊起来,转过身慢慢的隐入黑暗之中,只剩下喃喃的细语在屋里回荡, “难得糊涂,难得糊涂……” …… 宅子门前, 朱红色的大门上面悬着一块金丝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写着“王宅”两个大字。 王家府门上挂着这样的金丝匾额,按道理是逾制的,不过在瓜州这样的镇上,王家就是一方霸主,谁也懒得多管闲事,自然便没人多问。 明代在第宅等级制度方面有较严格的规定。 一二品官厅堂五间九架,下至九品官厅堂三间七架;庶民庐舍不逾三间五架,禁用斗栱、彩色。 所以在明朝,盖房子都是有严格的规定,当然这些陈小洛都不知道。 陈小洛望着匾额上的金丝,苦笑不已:“看来这王家……还真是有钱。” 王大叔不以为意笑了笑,道:“小洛你会些什么?” 陈小洛想了想, “我……会做饭。” “行,那我带你去找庖屋的张胖子,让他给你安排。” 王大叔才不会相信陈小洛真会做饭。 王家做工,一般是做三天,休两天,干完活准时领钱,这也是因为在乡下镇上,在王家做工的都是附近的乡邻,家中平日都有耕种。 除了陈小洛,因为他从来不知道还有种地这么回事。 由于是第一天刚来,陈小洛没有家丁的衣服,只能穿王大叔之前穿旧剩下的, 庖屋的张胖子果然是个胖子,满脸的肥肉,他用那被肥肉挤的都看不见的眼睛打量着陈小洛,把菜刀往案板上一剁, “陈……陈小洛是吧,过来帮我打……打下手。”。” 张胖子不仅胖,说话还不利索。 “帮我把……把那几根萝……萝卜切……切一切。” 张胖子指了指墙角的几根萝卜,不知道扔那旮旯多久了,也许还能吃。 对于干什么活陈小洛倒是无所谓,把萝卜扔水里稀里糊涂的洗了洗,找了个小号的菜板,把萝卜往菜板上一放,提起菜板旁边油腻的刀,再手里掂了掂。 得,还算顺手。 心不在焉的他,手起刀落,噼里啪啦切了起来。 听王大叔说,王家人丁并不旺,只剩下老夫人和他两个孙子,老夫人早已年过花甲,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大善人。 大孙子叫王俊生,为人和善待人宽厚,只是太过于痴迷赌场,平日不爱在家里呆着,前几年刚娶了媳妇柳氏,柳氏的为人……王大叔支支吾吾倒是没多说。 二孙子便是前几日在后山围着陈小洛的王俊杰,色胆包天,尖酸刻薄,睚眦必报,谁也不知道,老夫人这么和善的人,怎么会有王俊杰这样的孙子。 家门不幸。 偏偏王俊杰聪明伶俐,平时还深得老夫人喜欢。 陈小洛一边切着萝卜,脑子里一边把王家的情况捋一捋,对于手里的萝卜,他连正眼都没看一下。 刀工只是厨师学校的基础课程而已。 张胖子本来也没在意,正用开水烫着鸡毛,只听耳边一通整齐划一富有节奏的声音,有些诧异,回头扫了一眼。 只是一眼,他便目瞪口呆。 卧槽,牛逼啊! “高,实在是……是高” 来往庖屋端菜打水的下人也都看的目瞪口呆。 “你们快来看啊,庖屋新来的厨子切菜那功夫可了不得!” “切个菜有啥好看的。“ “不看你可别后悔,反正我是没见过那么快的刀。” …… 越来越多的人跑过来看陈小洛切萝卜。 大家平日见的大多是张胖子那种,拿着菜刀一板一眼,切一刀顿一下,整齐而有规律。 何曾见过陈小洛这种刀片翻飞,只能依稀看见一串刀影掠过,然后就看见那一片片薄如蝉翼的萝卜片层层叠叠的躺在菜板上。 他们的眼睛都看直了。 这种刀功,估计只有南京城滴翠楼的大师傅有这样手艺! 陈小洛漫不经心的表情,额头前的一缕头发随风飘动,纤长的身形在菜板前如柳随风,飘逸非凡,倒是有几分风采。 甚至有几个年轻的婢女看着陈小洛的眼睛里都冒着小星星,还是心形的。 帅!真帅! 夕阳西下,小小的庖屋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家丁, 王大叔在人群中憨厚的笑着,“这是我们村的后生,跟我闺女好着呢!” “切……”婢女们齐声不屑。 要是让王大婶知道这些姑娘对着陈小洛犯花痴,只怕大门牙都会笑掉几颗。 王俊杰嘴里哼着小曲,刚刚从嫂子房间出来的他,一身的轻松惬意,两手背在身后,迈着王八步,悠哉悠哉。 “咦?这么多人围在那边干嘛?” 他的眼睛陡然一亮,看见这么多婢女翘着脚尖撅着屁股双目冒着红心的簇成一个圈,他的心中更加好奇。 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抬眼望去。 是他?! 尼玛,这不是前天坏我好事的臭小子吗? 他怎么来我家了! 这衣服? 哼,原来是个下人,王俊杰心中一通鄙夷, 想到自己被一个下人坏了好事,顿时感觉比吃到苍蝇还要恶心。 可恨的是这臭小子切个破萝卜还在那里耍酷,更可恨的是竟然还有这么多姑娘对着他犯花痴! 心头无名火起,冷哼一声, 阴阳怪气的尖声道: “切个萝卜有什么了不起,有本事你把萝卜雕成花呀!” 第七章 要想生活过得去 雕花?! 数十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王俊杰,然后又齐刷刷的回头装作没看见, 默默的同情陈小洛。 巴掌大的萝卜雕成花,这不是成心难为人嘛! 这么帅的小伙子,可惜要栽在二少爷这个禽兽的手里, 可惜,可惜…… “二少爷,小……小洛他刚来,只会打……打杂,您看……”张胖子求情。 “死结巴哪来这么多废话,有本事你来雕,没那本事给我死一边去。”王俊杰阴鹜的脸庞,恶狠狠的道。 张胖子张口结舌,肥嘟嘟的脸瞬间涨的通红。 他最恨别人骂他死结巴! 他很想把王俊杰压在身底一顿暴打,打的他亲娘都不认识他,可是…… 他不敢。 王俊杰是老夫人最疼爱的孙子,平时吃的穿的稍有不合心意,必然是横鼻子瞪眼,倒霉的必然是下人。 可是陈小洛是他刚招进来的手下,若是就这么让王俊杰欺负,他也不愿意。 他就像一座山一样,挡在陈小洛的身前,也不出声,也不让开。 就这么杵着! “二少爷您高抬贵手,小洛要是哪里得罪您,小人给您赔罪。” 王大叔走上前,他知道可能是因为王婉清的事情,才导致二少爷记恨陈小洛。 王俊杰桀桀的笑着, “老头,哪凉快哪呆着去,今天我就是让这个臭小子滚蛋怎么着吧!” 周围的下人忿忿不平。 王俊杰不在乎, 因为他是老夫人最疼爱的孙子,在王家,他说一没人敢说二! 陈小洛把玩着手里的菜刀,无奈的看着眼前的这个2B。 孙子脑袋进水了吧? 没事老跟自己过不去干嘛? 陈小洛寻思自己没有挖过他家的祖坟,他何必处处与自己为难。 唉…… 要不是打不过他,真想好好教育一下这个中二青年。 “臭小子,少再那儿装模作样,今儿你若是不能把萝卜雕成花儿,可就得马上从我们王家像条狗一样滚出去。”王俊杰恶狠狠的盯着陈小洛。 陈小洛笑了笑,手里的菜刀往空中一抛,在空中翻出几朵漂亮的刀花,刚好稳稳的扎在菜板上,颤巍巍的发出振动的刀鸣。 “若是我把萝卜雕成花,那你能从庖屋像条狗一样滚出去吗?” “你……” 王俊杰勃然大怒。 就在此时, 人群外响起一个浑厚的声音, “这是谁家的厨子,好大的口气。” 王俊杰猛然回头,脸色发绿,“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围观的人群自动分开,让出一条道,陈小洛抬眼望去,只见走过来一个肩宽体壮的中年男人,一脸的络腮胡须甚是惹眼。 原来这个人就是王家的大少爷,王俊生。 “中午刚回来。”他淡淡说道。 中午? 王俊杰的脸更绿,因为傍晚的时候,他还在嫂子的房间…… 这一愣神的功夫,一直杵在那里的张胖子仿佛活了过来,高声喊着:“俊生少爷,俊生少爷,快……快来帮帮胖子啊!” 王俊生走到陈小洛跟前,拿起陈小洛切在菜板上薄如蝉翼的萝卜片端详片刻,回头冲王俊杰微微一笑, “二弟可是让这位小哥把萝卜雕成一朵花儿?” 王俊杰尤自心惊,还没缓过神来,猛然听到王俊生问话,怔怔的道:“是啊,是啊……啊……对,是雕花。” “那不如咱们打个赌如何?” 王俊生笑着转身。 转身的一瞬间,陈小洛发现他脸上的笑容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是被那厚厚的络腮胡须遮挡住,若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到。 这王家大少爷不一般呐…… …… 日头西落。 王婉清刚把田里的草割完,扛着锄头正准备往家走,昏黄的夕阳把她那窈窕的身影拉的细长。 耳边突如其来的清净让她有些不自在。 平日陈小洛总在她耳边叽叽喳喳的说不停,东家长西家短,总是能把她逗的前仰后合喜笑颜开, 今天猛然不在,她还有些不习惯。 很显然, 这并不是一个好的习惯。 她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虽然早已立秋,可在田里劳作一天还是让她身上有些黏糊糊。 她打算回去后洗个澡。 “若是小洛哥在,只怕还要提防他呢。” 想到这,她那吹弹可破的脸颊臊的绯红,哪个姑娘家也不想老被男人占便宜。 可偏偏这个男人是她中意的陈小洛。 骂也骂不得,打也打不得,还好自己有个母老虎一般的娘——这么说自己的娘真的好嘛。 村东头张二狗家的大黄狗在门口呜呜的低吠,不安的夹着尾巴来回走动,王婉清诧异的抬头看了一眼。 回到家中。 “娘,二狗叔叔家的大黄怎么像是被吓坏了一般。” 她把手里的锄头放在门口后,对着厨房道。 王大婶从厨房探出头来, “谁知道呢,估计是张二狗那混蛋又喝多了,逮着狗撒气。” 张二狗平日喜欢喝两口,村里人都知道。 王婉清也没多想,把手洗洗,进了厨房熟练的把菜拿过来洗洗,边洗边道: “男人喝醉酒真不是东西,还是小洛哥好,滴酒不沾。” 王大婶嗤之以鼻,“他倒是想喝,关键他喝不起!” 王婉清倒是不愿在陈小洛喝不喝的起酒这个问题上与她娘进行讨论, 话头一转, “娘,你说小洛哥在镇上过的惯吗?” “有啥过不惯的,小王八蛋皮糙肉厚的,年头那会儿,掉河里都没淹死他。” 王婉清也想起那次陈小洛顶着一身淤泥,走回村里那副傻里傻气的模样,不由嗤嗤笑出声来。 王大婶诧异的看了眼她闺女,弱弱的问了句,“我说闺女,你不会真看上那个臭小子了吧?” “怎么可能!” 王婉清脸颊绯红,眼神闪烁不定,连忙辩解。 “小洛哥连自己都养不活,再说……姑姑那边……。” 她叹了口气。 王大婶哦了一声,却也没有追问。 只是端着刷好的碗出去的时候,自言自语说了一句: “要是你真看上这臭小子,倒也不用管你姑姑那边,天塌了有娘帮你顶着。” 说完,也不待王婉清诧异,径直走了出去。 第八章 打赌 王俊生蹲在地上,拿着石头在地上画出两个框框。 “既然二弟有心玩一玩,大哥便来开个盘口,大家都可以来下注, 左边是押这位小哥能雕出来花,押一赔十,右边是押这位小哥雕不出来花儿,押一赔一。” 周围的人早就见怪不怪。 大少爷好赌在整个扬州府都是出了名,要不然也不会惹的老夫人不喜。 “他若能雕出来,我王俊生保证让他在王家长长久久。”王俊生道。 王俊杰见大哥还是如往日一般赌不离手,便放下心来,哈哈一笑, “好!小弟就舍命陪大哥玩一把,我押二十两他雕不出花来!” 二十两! 陈小洛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呃,他压根就没见过银子。 “大家也都可以来玩玩。” 王俊生大声吆喝,两眼冒着兴奋的光芒,络腮胡须不停的抖动。 “我押五个铜板。” “我押三个。” “我也押八个铜板。” 全都压在右边。 陈小洛有些懵, 大家刚刚不还都叫好的吗? 感情你们刚才都是来闹着玩呐? 忽然, 陈小洛看见王大叔扣扣索索的从兜里掏出来一个铜板,就要随着众人一起押下去。 “哎,王大叔,慢!” 陈小洛眼疾手快,一把夺下王大叔手里的那个铜板,“啪嗒”一声,押在左边框框里。 “小洛!这可是我攒了几个月的私房钱!”王大叔顿时急眼。 “押定离手,押定离手!不准变了啊!” 王俊生大声呵斥,拦下准备把铜板抢回来的王大叔, 回头冲着王俊杰咧嘴一笑, “我说二弟,你才押二十两,这有什么意思,不如多下点。” 王俊杰怔了怔,突然他有些搞不懂大哥到底要干嘛,难道钱多的花不出去? “好!那我便再押上八十两。” 一百两! 陈小洛脑海里想的是,一比十的赔率,若是自己有一百两银子,那赢了岂不是翻身成为千元户。 可怜自己只有一个铜板儿! 就这一个铜板还是从王大叔手里抢来的,王大叔此时还正在愁眉苦脸,为自己那注定打水漂的一个铜板默默祈祷。 “买定离手!还有押的吗?” 王俊生的眼睛更加的兴奋。 右边的框框里堆满了铜板碎银,而左边的框框里,只有陈小洛那孤零零的一个铜板。 周围的人一看陈小洛竟然押自己赢,不由心里打鼓, 可是一想用菜刀把萝卜雕成花这种事情,听都没听说过, 菜刀那么大,萝卜那么小,怎么可能? 再说了,陈小洛那一个铜板又不是他自己的。 输了肯定不心疼! 他们其实不了解陈小洛。 只要是钱,他都心疼。 陈小洛紧了紧衣领,尴尬的轻咳一声, “可以开始了吗?” “你确定不改了?”王俊生眨巴眨巴眼睛问道。 尼玛,你都说了买定离手了,还能改吗? 再说也没有改的必要, 陈小洛摇摇头。 王俊生喜上眉梢,顿了一顿,忽而又长长叹了口气,扼腕不已。 “真的确定?”他不死心又问了一句。 陈小洛微微一笑, “那不如我押右边?” 王俊生咯噔一瞪眼,连连摇头,闭嘴不语。 开始开始!抓紧开始! 陈小洛眼珠一转,拍拍大少爷的肩膀,低声笑道: “大少爷,如果我不雕这花,你觉得你会不会输的很惨? 不如咱俩打个商量……” “商量什么?”王俊生警惕的看了他一眼。 陈小洛把王俊生拽向一旁,附在他耳边,低声道: “三成,我只要三成的盈利。” 王俊生傻眼了, 猛地摇头,三成,还不如杀了他来的痛快。 “不行!” 他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陈小洛戏谑的声音, “那这花儿,我就不雕了。” 王俊生的脚步戛然而止,回头。 满脸谄媚的笑意, “三成就三成,合作愉快。” …… 刀工讲究的是手腕的控制力。 通常雕刻用的都是专业的雕刻刀,用菜刀的难度可想而知。 菜刀在陈小洛手里像会飞一样,上下翻飞。 一刻钟过去了, 围观的人们眼睛都没眨一下,陈小洛表面上气定神闲,手中刀片飞舞, 可若是仔细看,便能看到陈小洛额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密, 手腕也越来越疼…… “坚持住,就差最后一步。”陈小洛咬牙给自己打气。 起风了, 萝卜上渐渐成型的花瓣随风而动…… 终于, 陈小洛把手中的菜刀往天上一扔,菜刀在空中翻转两圈后,径直落在菜板之上。 “大功告成!” 他站在人群中间,左手手心朝上往前伸,手心上面赫然是一朵晶莹剔透的萝卜花! 微风浮动,他的衣袂飘飘,帅气依然,手中花的花瓣也随风舞蹈。 “那是……菊花?” “真的是菊花呀!” 人群中发出一阵不可思议的惊叹。 “像,太特么像了,要不是亲眼看到,我还以为是真正的菊花。” “这小子怎么做到的!” “你掐掐我,我不是做梦吧。” “卧槽,你她娘的真掐啊!” 陈小洛微微一笑,别逗了,这是在星级酒店的厨房打下手学徒要会的必修课,有必要这么惊讶吗? 只是叉在腰上的右手手腕隐隐有些发抖, “怎么样?二少爷?” 王俊杰的脸涨的通红,两眼冒着绿光, 该死,他是怎么做到的? “二少爷,愿赌服输,掏银子吧。”陈小洛戏谑。 王俊杰阴鹜着双眼,恶狠狠的瞪着陈小洛, “哼,雕花这种简单的事情有什么好炫耀的,你若是能按照我的模样雕一个我出来,我再押一百两。” 他掏出银子,狠狠的押在方框内。 王俊杰觉得,刚刚一定是自己题目出的太简单了,一朵花无非就是几个花瓣,简单的离谱。 雕人就不一样了,人的五官鼻子四肢毛发,怎么可能雕刻的栩栩如生。 陈小洛揉了揉手腕, “我凭什么给你雕?” 王俊杰横着脑袋,一脸无赖,“就凭我是王家的二少爷,你若是雕不出来,我还是会让你滚蛋。” 好霸道的口气, 陈小洛看了一眼大少爷王俊生,大少爷两手一摊, “你别看我,看我也没用,这是你俩的赌局。” 尼玛…… “好吧,那就赌吧……” 陈小洛话音未落, 只见王俊生又在一旁大声吆喝, “来来来,赌局又开一盘,欢迎大家积极下注,一个铜板不嫌少,两个铜板不嫌多,重在参与呀。” 一边吆喝,一边冲着陈小洛努努嘴, 意思是, “分成依旧……” 陈小洛却摇摇头,只见他伸出了五根手指头…… 第九章 钱是王八蛋 陈小洛依稀记得当年旧东方厨师学校毕业实践的题目就是用土豆雕刻断臂的维纳斯。 看到框框内押的越来越多的银子,他笑了。 人就是这样,越输,越想赢回来,下注的银子比刚刚那一局更是多了许多。 赌博害人不浅啊。 一刻钟后, 当陈小洛手里捧着一个娇小可人的王俊杰的时候,周围下人们的脸都绿了。 萝卜雕刻的王俊杰双膝跪地,舌头伸出, 再配上之前的菊花, 简直,完美! 他真的雕出来了,王俊杰整个人是傻掉的,望着陈小洛手中那个缩小版的自己,他欲哭无泪。 “二少爷,愿赌服输哦。” “大哥,你看……” 王俊杰感觉自己的眼泪都要流下来,哭丧着脸看向王俊生。 王俊生哈哈一笑,双手把地上的银子揽在怀里,嘴里念叨, “愿赌服输,愿赌服输哈。” 周围的下人这才反应过来,大家刚刚押的钱都输给了王俊生。 “我的银子啊!” “卧槽,那是我家母老虎买发簪的钱。” “你这算什么,我连这个月的工钱都押进去了。” “大少爷,你看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能不能……” 王俊生坚定的摇摇头, “不能!” 他把怀里的钱搂的更紧了,生怕大家突然都认钱不认人,上来抢走了一般。 “做人呐,要讲诚信,赌!也要有赌品!输赢天注定,再说了,钱是王八蛋,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大家都别把王八蛋太放在心上。” 王俊杰的脸都绿了,大哥这副财迷的德行他不是不知道,要从大哥手里挖走一个铜板,他估计兄弟俩得从此绝交。 得,今儿倒霉! 他两眼冒着怒火,恶狠狠的瞪着陈小洛。 陈小洛毫不在意,只要银子到手就行。 反正虱子多了不嫌痒痒,陈小洛觉得今天已经把王家上上下下得罪了一个遍,他觉得输钱的人个个望着他的眼神都不是那么的友好。 陈小洛不知道的是,其实这些下人已经爽的要死, 能看到二少爷如此吃瘪,他们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只不过不敢明目张胆的笑出声音来。 张胖子怯生生的走过来,小心翼翼的捧起陈小洛手中的萝卜菊花,两眼冒着星星。 “你喜欢,送给你好了。” 陈小洛大方的摆手。 “好啊,好啊。” 张胖子连忙点头,脸上的肥肉都笑的花枝乱颤, “只是,小洛啊,你要……要是再不追,大少爷就走……走了。” 陈小洛猛然一怔,连忙回头望去,只见王俊生猫着腰,三步并作两步,正打算开溜。 “站住!” 王俊生走的更快了。 “卧靠,你别走,把我赢的银子给我。” 不提银子还好,提了之后王俊生撒开双腿就跑。 一百个铜板外加三成盈利呢,想想大少爷的心都会滴血。 陈小洛大呼无语,飞奔追上去, “刚刚谁特么说的要讲诚信,谁特么说的人要有赌品,谁特么说输赢天注定,谁特么说钱是王八蛋——王八蛋你抱那么紧干嘛!” 众人傻眼,谁特么见过一个下人追着主人大骂王八蛋的。 “这小子这么猛!” “偶像,绝逼是我的偶像。” “跟着偶像走,吃喝全都有,跟着偶像混,吃喝不用问。” “你们的偶像估计明天就得打包回家。” “那不管,他能让二少爷吃瘪,敢跟大少爷要银子,我就追他。” “我也要追他,好帅!” 王大叔单手扶额,一脸无奈,大喊: ”小洛,别追了,那个铜板大叔不要了行不?“ 他实在是担心陈小洛的前程。 陈小洛边追边回头, “大叔你别管,我追的是我那九十九个!” …… 夜,月光如水。 “九十五,九十六,九十七……” 趁着月光,陈小洛蹲在床前,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的数着,对于通过自己不懈努力争取来的劳动果实,他是无比的珍惜。 “九十九!” 一个不多一个不少,至于那一个铜板的本钱,陈小洛已经还给了王大叔。 他可不是借钱不还的人。 脚底下还有一堆碎银,都是分成赢来的银子,陈小洛也不知道有多少两,他对明朝的货币还没有概念。 张胖子耷拉着脑袋,一脸愁苦,“我说小……小洛,你都数了八……八遍了,还……还没数够?” 陈小洛把铜板往怀里一揽,连同碎银一起小心翼翼的塞到枕头下面。 “咱俩半斤八两谁也别数落谁,你萝卜都雕坏八个了,不也没雕出来?” 张胖子自从拿到陈小洛送他的萝卜菊花,便央求陈小洛教他,说是要送给以后自己心爱的女人。 陈小洛从来没见过比自己还抠门的人,送女朋友竟然送特么的萝卜,还特么是菊花。 以前的以前吧,就是刚开上奥拓那会,陈小洛也交过一个女朋友,有一天他女朋友问他, “洛啊,你喜欢和我这样每天花前月下吗?” 陈小洛道:“月下可以,花钱不行!”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陈小洛摇摇脑袋,把自己从思绪中拽了出来,捡起地上被张胖子蹂躏的不成样子的萝卜。 “我问你个事?”陈小洛漫不经心道。 “问……问呗,啥事?”张胖子头都没抬。 陈小洛挪了挪屁股,靠的近一些, “你说王大叔是不是和这王家是亲戚?” 张胖子翻了翻白眼, “镇东头的肉……肉铺的老朱还跟那皇帝一……一个姓呢? 我跟你……你说咱们镇上这王家是外……外来户。” “外来户?” “当然是外……外来户,我还记……记得是洪武二……二年的时候,他们在镇上建……建宅子,不声不……不响的没几天,这几进几出的大宅子就……就建好了,了……了不得。” 张胖子差点没被这句话噎死。 “这么快?”陈小洛有些诧异,这么大的宅子可不是个小工程。 “那是当……当然,你也不看他们是谁……谁家的亲戚!” 陈小洛敏感的抓到张胖子口中的关键词,原来王家不仅是外来户,还有个有权有势的亲戚! “难道真是定远侯王弼?” “怪不得锦衣卫要查他们王家,怪不得要派我潜伏进来。” “特么的,老子这算不算进了虎穴。” “不行,老子不干了——除非给老子涨工资。” 陈小洛咽了咽口水, “他们不会是定……” “对咯!” 张胖子兴奋直拍桌子,把陈小洛的脸吓得惨白, “这王家的姑爷就……就是咱们江都县的定……定海神针,县令陈阁星!” …… “我去……”傻眼许久的陈小洛长长嘘了口气。 “你去……去哪儿?”张胖子疑惑。 陈小洛头也不回,甩门而出。 “我特么去尿尿!” 第十章 多管闲事的陈小洛 清晨的太阳不是那么刺眼,偏偏陈小洛觉得这太阳刺眼的很——没睡醒。 孔子曰,晚上不睡,白天遭罪! 陈小洛打着哈欠,惺忪的双眼布满血丝,一只手提着斧头,一只手揉着眼睛, 嘴里喃喃的咒骂: “下次哪个傻缺再和张胖子睡一起。” 张胖子呼噜震天,陈小洛即使困的不行在他身边也是睡不着。 只能起来到后院劈柴。 后院的尽头是王家的祠堂,除了庖屋的下人会到这边劈柴,一般是没什么人会到这边来, 陈小洛晃晃悠悠迷迷糊糊的四下打量, “张胖子不是说木柴是堆在这吗,哪呢?” “咦?” 他忽然发现不远处的枫树下有一个老太太坐在那里,抬脚走了过去, “大娘,你知道木柴都堆哪儿吗?” 走到老太太跟前,才发现老太太面前摆着一盘棋。 老太太头也没抬,用手指了指,陈小洛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不远处的一个隐蔽墙角有一堆木柴。 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陈小洛道了声谢,眼睛却在打量着老太太身前的棋盘,老太太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有撵人的意思。 “这将死的棋子,不救也罢。”他多了句嘴。 老太太诧异的抬起头,打量起眼前的少年。陈小洛这才看见老人的面容,满头的银发,一脸的皱纹,慈善的面容嘴角带着微笑。 “这位小哥,懂棋?” “还行。” “庖屋昨天新来了一个厨子,竟然用萝卜雕刻出一朵菊花,倒是新奇的很,想来应该就是小哥。” 陈小洛点头,没想到自己这么出名。 老太太的手在棋罐里拨弄着棋子,“不知小哥对这盘棋怎么看?” 陈小洛低头又看了一眼,道:“这盘棋看着复杂,其实化繁为简,倒没有那么难。” 他用手指了指棋局中的一个棋子, “就这个棋子,救了,死的是大龙,不救,或许还有活的可能。” 对于围棋, 陈小洛自信还是可以下过幼儿园那些职业选手的, 小学的就不敢保证了。 老太太眯着眼睛,道: “如果我偏要救呢?” 陈小洛叹了口气,眼前这种棋势,早就被后世的阿尔法那条狗研究过千百遍,或许在老太太这里很难很难,可在陈小洛眼中—— 简单的一笔。 “有时候置之死地就真的死了……或许,你可以这样下。” 陈小洛拿起棋子,“啪”的一声落下去。 老太太诧异的看着棋盘,良久不语,陷入沉思…… 陈小洛没有去打扰她思考,有时候思路的转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古人讲究中庸,中庸是说做人中正调和,不偏不倚,对任何事情,不会过犹不及, 古人下棋亦是如此, 可在陈小洛眼里,下棋只是个争输赢的游戏罢了, 转身,提起斧头, 咱可是大明的好厨师,总该干点正事——把墙角的木柴劈了。 身后,老太太犹自喃喃自语, “好棋,真是好棋……咦,那小子人呢?” …… 抱着一堆劈好的柴火丢在庖屋的拐角,陈小洛擦了擦额头的汗珠,一缕青丝从额头前垂下,顺着头发丝滴落在地上。 张胖子已经起来,做了醋溜白菜,抻了一锅面,叫陈小洛一起吃。 闻着还不错, 陈小洛从灶台便拿个豁口的破碗盛了一碗,端到门外,呼哧呼哧像只小猪一样吃起来。 来到大明朝这么久,终于吃着一顿像模像样的饭菜。 酒足饭饱——陈小洛只能这么安慰自己,坐在台阶上晒着太阳,享受这难得的悠闲。 这里的生活其实还是挺惬意, 不用每天高强度的工作,不用每天为了房贷车贷发愁, 吃饱了喝足了, 晒晒太阳,舒坦…… 斑驳的阳光洒在他的额头,那副慵懒的模样,帅的一塌糊涂, “这臭小子,日子过的挺滋润啊!” 张胖子走到陈小洛跟前,停下来扔下一个钱袋,留给陈小洛一个宽阔的背影。 “小洛啊,把中午的菜买了。” 陈小洛正昏昏欲睡,感觉自己脑袋疼了一下,眉头微皱,猛然看见一个钱袋落在眼前,硬生生把准备说的“尼玛”咽了回去。 张胖子是让我去买菜? 难道我就是传说中的“采购员”! 一直就听说采购员福利好啊,不仅工资高,而且有油水,一想到钱,陈小洛顿时感觉精神百倍。 幸福是不是来的有点太突然,一时还有点接受不了。 “咱们个老百姓啊,今儿么个真高兴!高兴!” 激动的陈小洛两手发颤,哆哆嗦嗦打开钱袋,里面孤零零躺着不到十个铜板。 “艹……” 陈小洛在集市上转了一圈又一圈,寻思着不到十个铜板怎么样才能买够王府一大家子吃的饭菜。 并且——还能有所结余。 为了而这个,哪怕多逛几圈也在所不惜。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咦? 猛然抬头,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大福酒楼。 这不就是高青那孙子所在的酒楼吗? 走了这么多圈, 陈小洛也觉得有点饿,想进去看看, 让他花钱是不可能的,他只是想进去看看能不能蹭一顿吃食。 蹭着就是赚的。 他脑子里寻思着一会见着高青该怎么张口,眼睛倒是没注意往前看,忽然被一个瘦高的身影碰了一下,抬头一看。 “二狗叔,来镇上送柴火呢?” 陈小洛笑了, 碰到他的人正是村里的张二狗,只是张二狗的脸色似乎有些惨白。 张二狗回头看了看,酒楼里似乎有什么人让他恐惧,他的眼睛里透着一股子绝望。 陈小洛有些瘆得慌,道,“二狗叔你要是不舒服,就抓紧回家歇着。” 整个村子就那么几十户人家,张二狗平日里对他还算不错,算是偶尔能说的上话的人,但是要说多深的交情,倒也没有, 不过陈小洛他爹陈安死的时候,张二狗哭的倒是比陈小洛这个儿子都伤心。 张二狗张张嘴想说什么,可终究没有吭声,低头匆匆离开。 陈小洛心中诧异,二狗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没来得及细想,一抬头,却发现程卫东正站在在二楼的桌子旁边,一脸阴鹜的盯着自己。 尼玛…… 陈小洛尴尬的笑笑。 程卫东这张死鱼脸,陈小洛多看一眼都感觉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更不用说让他进去打声招呼。 转身,径直往门外走。 陈小洛甚至想给自己一个巴掌,让你没事瞎溜达,让你多管闲事,这下好了吧,溜达进了贼窝。 还好跑的快。 脚下生风,越走越快,转过一个街角,陈小洛长长出了口气。 终于能离那个死鱼眼远一些。 忽然, 他一动不动。 因为他发现脖子上架着一把刀,一把明晃晃的刀。 甚至从刀背上, 他都能看见自己的脸庞——又特么帅了。 第十一章 流年不利 “大侠,有事好商量,要钱没有,要命还有一条。” 陈小洛打个冷颤。 “跟我走。” 身后的人低声道,听到声音陈小洛反而放下心, 无奈的跟在那人的屁股后面,眼睛不时瞄一眼前身影腰间那柄长刀。 “阴魂不散,哎……” 这人赫然就是刚刚还在大福酒楼的程卫东。 跟在程卫东身后,来到镇南一处荒废许久的山神庙中, 这座庙许是破败日久,竟然连大殿中的山神雕像都毁掉只剩一半的身子。 程卫东双手负在身后,声音沙哑:“交给你的差事办的怎么样?” “才刚刚混进王家,只是打听到王家的一些基本情况,比如大少爷好赌,二少爷好色,还有王家的姑爷好像是咱们江都的县令。”陈小洛道。 程卫东微微颔首。 陈小洛咽了咽口水,接着说,“家中的男丁我倒是见的差不多,只是女眷却不曾见到……” “女眷你不用管。” 程卫东眼睛里冒着精光, “尤其是他们家的老夫人,你有多远就躲多远,那可是个老奸巨猾的老狐狸。” “哦。” 陈小洛低声答应,暗暗记在心里。 能让锦衣卫的人称之为老狐狸,想来不是简单的人物,自己这几斤几两他自己清楚的很,还是不要班门弄斧的好。 搞不好把自己折里面…… 程卫东的眼睛直勾勾的打量着陈小洛,见他并无异样,简单交代一些注意的事,便打发洛抓紧回王家, 没事少出来溜达。 陈小洛也很郁闷,我也不想溜达啊! 我只是出来买个菜而已,哪知道能碰到你这个瘟神。 闷闷不乐的他再也无心抠算那不到十个铜板能不能有结余,在菜市随意买一些新鲜的菜就打道回府。 刚进门, 就见张胖子火急火燎的跑过来,气喘吁吁。 “去……去哪儿买的菜……菜,这么久?” 陈小洛心虚,没敢看张胖子的眼睛,扭头整理刚买的菜,嘴里喏喏说道: “镇上路不熟,找错地儿……哎,你丫拿我菜干嘛?” 张胖子把他手里的菜一股脑全拿一边去。 “别……别收拾了,老夫……夫人找你。” “谁?!” 陈小洛有些懵逼…… 刚才程卫东还让自己离那个老女人远一点…… 真是, 今天真是日了狗了,怎么一直怕什么来什么, 流年不利啊…… 陈小洛很纳闷,老夫人找他干什么? 他想起程卫东提醒他,让他注意王家老夫人,本打算有多远就躲多远,没想到偏偏事与愿违。 他有些担心, 自己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城府很深的主, 平日耍的小聪明也就逗逗王婉清这样的傻丫头,可是像高青程卫东这些老奸巨猾的家伙,陈小洛从没有自信能与他们掰一掰手腕。 毕竟前世的他也只是一个厨子而已, 更遑论老夫人还是连程卫东都称之为老狐狸的人。 王家并不是什么深宅大院, 没多久的功夫,张胖子已经领着陈小洛走到了后院的一个破旧厢房。 这个厢房离王家祠堂不远,背靠着假山,偏僻的很,陈小洛怎么也没想到王家的主人竟然会住在这种地方。 “咚咚咚。”张胖子敲门。 “进来吧,门没销。”里面飘出一个慵懒的声音。 陈小洛觉得这个声音似乎在哪听过,耳熟的很,不过紧张的他已经无暇去想到底在哪听过这个声音,跟在张胖子的身后,低头走了进去。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老夫人,陈……陈小洛我带……带来了。”张胖子道。 陈小洛连忙上前,拱手作揖,“小人陈小洛,见过老……是你?” 眼前端坐着的满头银发,雍容华贵的老太太竟然是早上陈小洛在后院碰到的那个下棋的老太婆。 陈小洛怔住,这也太巧了。 不过细想也是情理之中,偌大的王家,怎么可能会有一个老太太悠然自得的在后院下棋,除了老夫人还能有谁? 陈小洛忽然觉得自己真的不适合做锦衣卫,心思太过粗枝大叶,不够缜密,如果这里是战场,只怕他已经死过无数回。 老夫人示意张胖子先回去。 “怎么?很惊讶?没想到是我?”老夫人道。 陈小洛咧嘴一笑:“本来没想到,见着人就反应过来了。” “得,倒是个聪慧的孩子。” 老夫人指了指身旁的椅子,让陈小洛坐下说话,陈小洛也觉得站着讲话累的慌,便不客气的坐下来。 “你的棋艺,是跟何人所学?”老夫人问道。 “没事看棋谱自己瞎琢磨的。” “哦,倒是琢磨的一手好棋……那雕刻的手艺呢?总不能也是自己瞎琢磨的吧?” 老夫人呷了口茶,眼睛眯成一条缝。 陈小洛无奈, 总不能告诉老太太自己是在旧东方厨师学校学的吧…… 灵机一动,道:“我跟我爹学的。” “哦?可据我所知,你老爹陈安只是个算命先生。” 怪不得程卫东让自己离这个老太婆远一些,果然难缠的很。 “家父……他自己瞎琢磨的。”陈小洛硬着头皮道。 老夫人怔了一怔,转而眉头舒展,洒然而笑, “好!好!,好一个瞎琢磨!你果然聪慧的紧,不像我那两个不争气的孙儿……算了,不说也罢, 上午与你下棋技痒的时候,你却走了,不如咱们再下一盘如何?” 陈小洛一时摸不透老夫人到底意欲何为,只得顺从。 两人摆出棋盘,黑白棋子放入棋罐, 老夫人嫌天色将晚,屋内光线不好,又叫下人添了两盏油灯。 看这阵势,一时半会只怕走不掉。 陈小洛长长吸了一口气,摇了摇脖子,双目凝神,手里拿着棋子,“啪”的一声落下。 二人你来我往杀的难解难分。 昏黄的油灯偶尔摇曳两下,又恢复平静,偶尔啪嗒一声,灯油滴落在灯池内。 房间内灯油滴落的声音,便只有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啪啪声。 啪啪啪…… 陈小洛就像一个指挥着千军万马的将军,带领着棋盘上的大龙直插敌人深处,狭路相逢,破釜沉舟。 老夫人节节败退。 一局下罢,老夫人不服,再来! 将军披挂骑马再度上阵。 外面的天色越来越暗,直到月上柳梢头,屋内的灯光越来越摇曳,直到昏黄充斥整个房间。 第十二章 报告领导我请假 老夫人终究不是陈小洛的对手, 再怎么说陈小洛也是段位极高的少年班选手,总不能输给一个明朝的老太太。 “哎,老了,终究是你们年轻人厉害。”老夫人叹了口气。 岁月是把杀猪刀,黑了木耳紫了葡萄软了香蕉。 陈小洛微微一笑,“无关年龄,只是您的棋……心太软罢了。” 老夫人下棋总归缺少那么一股子狠劲, 陈小洛下棋,要么你死,要么我亡,本来就是个争输赢的玩意,何必你谦我让。 老夫人怔了怔,道:“人一旦上了年纪,总归顾忌的多一些,心软一些,糊涂一些…… 不说了,今天还多谢小哥陪我这个老太婆。” “客气。”陈小洛道。 老夫人摆摆手,显得有些累了。 陈小洛起身跟老夫人告辞,转身出了房间,回身把门关上。 刚一出门, “我去……” 他长长出了口气。 程卫东说的果然没错,这个老夫人果然精明的很, 跟她聊天说话,得带上三五个心眼,要不然哪句话说的出了纰漏,估计都得死翘翘, 还好今天混过去了。 外面的天已经全黑,冰冷的月光照着黑漆漆的后院,有些阴森。 陈小洛打了个冷颤, “这深秋的天,晚上还真是有些冷。” 只是不知是天冷,还是被吓的冷。 尼玛,吓得尿都快出来,陈小洛感到一阵尿意上涌,找到墙拐角松了松裤子。 ……爽! 忽然, 一道黑影从不远处的祠堂里面鬼鬼祟祟的走了出来, 恰巧陈小洛在墙角阴暗处,黑影看不见他,可陈小洛却把黑影的动静看的一清二楚。 谁半夜没事从祠堂出来? 黑影走了两步,四下张望确认没有人看到,这才行色匆匆的走了出来。 陈小洛猛然怔住——那个满脸焦虑不安的黑衣人赫然就是王家二公子,王俊杰! 他不知道的是, 在另外一个黑暗的角落里,有另外一双眼睛,也在盯着这个王俊杰。 ……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陈小洛终归觉得自己是锦衣卫安插的内线,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中观察着自己。 第二天一睡醒,他就发现整个王家的气氛有些诡异。 安静,太过于安静。 平日叽叽喳喳的下人们,今天都缄默的很,陈小洛有心问个明白,却又不敢冒然打探。 经过昨天与老夫人的相处,加上看见鬼鬼祟祟的王俊杰,他越来越觉得王家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陈小洛并没有老老实实的在庖屋干活,他热情的四处帮别人搭把手,做个热爱劳动的雷锋哥哥, 眼珠子不时滴溜滴溜转着,留意王家到底有什么异样。 然并卵, 直到日头西落,依然一无所获。 今天的工作做完, 他已经在王家干了三天,今天忙完正是到了休沐的时候,王大叔过来找陈小洛,二人收拾收拾准备一起回青田村。 “大叔,今天王家怎么这么安静?”陈小洛见四下无人,低声问道。 “嘘……” 王大叔连忙做禁声的手势,四下张望,见没人注意,道: “今天一大早,老夫人大发雷霆,把二少爷和大公子夫人禁足不准外出。” “禁足?”陈小洛诧异。 王大叔撇撇嘴, “还不就那点事……” 陈小洛眉头紧皱,真的就是那点事吗? 他忽然想起昨夜那个鬼鬼祟祟的王俊杰,难道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可是又怎么会牵扯上大夫人? 陈小洛突然觉得乱的很…… 他跟在王大叔的身后,再没有前几日来到镇上的兴奋劲儿,两人一前一后,不紧不慢的走着, 路过大福酒楼,陈小洛眼珠子滴溜一转,道: “大叔,你在这等等我,难得来镇上一趟,我去给婉清买些吃食带回去。” 前两天的赌局他倒是赢了不少。 王大叔摇摇头,“你这孩子,乱花什么钱,赚了钱要学会攒起来,你这大手大脚的以后日子可咋办?” “小侄知道,只是小侄第一次出门,想着给婉清带点回去,以后绝对不会乱花,你且等上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说完也不待王大叔再说话,急忙钻进酒楼, 酒楼里的客人寥寥无几,三三两两的食客也大多是在聊天,小二与厨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在那吹着牛皮, 陈小洛走了进来,迎面见到高胖子在柜台里打着算盘。 还好丫的没有搂着个姑娘。 “老板,帮我弄几个小菜。” 陈小洛侧身敲了敲柜台。 高青头也没抬,不耐烦的道:“要吃食找小二去,结账再来我这!” 怪不得酒楼生意这么冷清,就这样的服务态度,不关门大吉陈小洛都觉得奇怪。 陈小洛无奈,踮起脚趴在柜台上,探头低声说:“高大哥,是我,小弟过来给您汇报一下工作。” “是你?” 高青愕然抬头, “你跟我过来,我不叫你说话你别吭声。” 陈小洛点点头, 高青的脸像翻书一样,立马露出一副和蔼的笑容,笑呵呵的大声道: “哎呦,是陈公子啊,来来来,跟我到客房中,我给您安排最好的酒菜。” 陈公子? 陈小洛尴尬的低头打量自己一身的破衣烂衫, 尼玛, 哪只眼睛看出来像个公子? 不过高青让他不准出声,他倒也懒得给自己添麻烦,跟在高青肥硕的屁股后面上了二楼的厢房, 搞得好像特务接头一样。 陈小洛进了房间后目不斜视,他不想给自己找事儿,就想装个孙子请个假回去逍遥自在两天。 关于装孙子他可是有深刻体会的, 中华上下五千年,文化博大精深,尤其以老子,庄子,孙子为尊,连起来读就是——老装孙子。 所以装孙子是一项传统美德。 “好了,可以说话了。” 高青把厢房的门关上,“你找我什么事?” “回大人的话,我这几日在王家潜伏,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今天到了休息的日子,小人不便赖在王家,只能回村里,还请大人批准。” 陈小洛想想也很憋屈,自己在王家累死累活干了三天,高胖子在酒楼搂着女人吃香的喝辣的,云泥之别的待遇, 好不容易回趟家休息两天,还要跑来给这孙子请假。 偏偏在这孙子跟前,自己还得装成孙子——这什么辈分啊? 第十三章 高青酒楼的菜 高青听了他的话连连点头,道:“你这两日回去休息休息也好,我先帮你盯着,等过两日你再过来,程大人交代的事情不得马虎。” 最马虎的人只怕就是他。 “全听大人安排。”陈小洛拱手。 高青拍了拍他的肩膀,“陈兄弟不必拘谨,都是自家兄弟, 哥哥像陈兄弟这么大的时候,还整天只知道往女人被窝里钻,哪里像你这么出息,小小年纪就已经替锦衣卫做事。”高青道。 “……”陈小洛。 马买币,老子也想钻女人被窝。 “能给锦衣卫做事是小人的福分,以后还要高大哥多多提携,这次的任务我还有些迷糊,还想请高大哥……” 高青摸了摸肚皮上的肥肉,眼睛眯成一条缝, “其实咱们在锦衣卫当差,最主要的一点,是这个。” 他把手指捻了捻,陈小洛明白,是钱。 “像我这样,你别看我整天浑浑噩噩,但是该赚钱的时候我决不手软,比方说这次查王家,咱们查王家是假,弄点银子才是真,懂吗?” 陈小洛点头, “高大哥的话让小弟茅厕——不对,是茅塞顿开,只是……程大人那……” 高青脸色微微一变,附过身来,低声道: “程大人他似乎有他的打算,咱们只要拿咱们该拿的,其他的事情跟咱们没关系。” “大人说的对。” 陈小洛道:“不过……” “不过什么?” “小人今天发现王家的二公子和大公子夫人都被禁足,也许是小人多心……” 被禁足? 高青的眼睛闪过一丝精光,满意的点点头, “给你提个醒,小心大公子夫人……” 陈小洛怔了怔,他怎么也没想到,高青让他小心的竟然是大公子夫人! 这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乱,真特么乱。 到底小心大公子夫人什么呢? 色诱? 这个似乎不用小心…… 陈小洛的脑袋就像浆糊一样混乱不堪,随着高青出了房间, 走到楼下,路过酒楼的庖屋。 忽然, 他猛的抽了抽鼻子,好香啊! 高青发现微微一笑, “你若想吃,我让厨子给你弄些吃食带回去。” “那怎么好意思。”陈小洛。 高青对小二招一招手, “过来,给陈公子弄些店里的好酒好菜,装在屉笼里给陈公子带回去。” 陈小洛想着刚刚进来的时候找的便是给王婉清带吃食的借口,如今高青送自己酒菜倒也省的自己花银子去买,于是心安理得的坐在桌子旁,等小二把吃食打包好,方才提着屉笼出了酒楼。 只是直到出了酒楼的门他都有些奇怪,为何高青的酒楼没什么客人? 王大叔站在酒楼门口等了许久, 这种大酒楼他也不曾进去过,就他那点工钱,若是进了这样的酒楼,估计回去王大婶非把房子拆了不可。 看到陈小洛提着吃食从酒楼出来,吃惊不已: “你买了这么许多?得花多少银钱啊?” 他本以为陈小洛进去见到高昂的菜价,要么灰头土脸的出来,要么最多买两个便宜点心,哪里想到这小子竟然会提这么多吃食。 陈小洛笑道:“不要钱。” “不要钱?”王大叔不信。 “我把从张胖子那偷学来的做菜秘方教给了老板,老板心中欢喜,送了我一笼吃食,还叫我以后常来。” 王大叔张口结舌, 张胖子做菜还特么有秘方? …… 王大婶的脸色像六月的天,乌云密布。 尽管饭桌上多了许多往日吃不到的各种肉食,可一看到对面陈小洛盯着女儿垂涎三尺的模样,她就感到一阵胸闷。 陈小洛也很无奈,他只是偶尔看一眼而已, 谁让王大叔好心好意邀请他, 桌底下, 王大婶狠狠踹了王大叔一脚,王大叔疼的呲牙咧嘴。 “咦?大叔,你牙疼么?“陈小洛满望着他, 牙疼个屁! 王大叔恨恨的撕了块肘子塞进嘴里,王婉清在一旁捂着嘴偷笑不已。 “婉清,你吃个狮子头,你看你瘦的。”陈小洛把菜夹到她的碗里。。 王婉清满脸绯红,埋头啃了口,嘴里轻声嘟囔:“哪里瘦了……” 吃了两口,抬头一看, “咦? 小洛哥,你怎么不吃啊?” 陈小洛苦笑,真不是他不吃,实在是这菜与他想象中的口味相差甚远。 刚来的那段时间,因为跟了个穷鬼老爹,也吃不上什么好的,有口吃的就谢天谢地了,也从来没去考虑过色香味这种高大上的玩意, 直到在王家,吃了口张胖子的醋溜白菜,终于算是吃了顿饱饭。 不过素菜终究不解馋, 这趟从高青的酒楼提回来吃食,本想着终于能开开荤,谁知道打开屉笼一看,顿时没了食欲。 这都什么玩意啊? 清汤寡水,缺油少盐,难道明朝的菜品就是这个德行? 不对, 他猛然想起高青那酒楼里压根见不到几个客人, 特么的! 怪不得生意这么差,就这破菜有人愿意去吃才怪,真当别人是冤大头么? 可是……为啥王大叔他们吃的满口留香……他哪里知道王大叔家平时吃的饭菜也就一般般,如今桌子上肉香四溢的,哪怕是再难吃的肉只要是肉都吃的下去。 陈小洛猛的咽了咽口水,对王婉清道:“我不饿,你们吃好就行。” 不饿? 王大婶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总感觉陈小洛的眼神怪怪的。 陈小洛满脸尴尬,眼睛看了眼庖屋,又看了看一脸疑惑的王大婶,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终于还是没说出口。 只得推脱一番从屋内溜了出来,哎…… 真不是陈小洛矫情,他前世可是星级酒店的大厨,明朝就算菜做的再好,也不能跟前世那种有着五花八门调味品的菜肴相比。 更何况高青酒楼的菜确实差了些,陈小洛吃不下去倒也理所应当。 摸摸肚皮,委屈你了兄弟。 陈小洛苦笑,还好穿越的是明朝,若是穿越的秦汉三国,战国春秋,那岂不是呜呼哀哉。 听说那个年代更惨…… 明朝肯定有许多厉害的大厨,如果有机会陈小洛还是想去见识见识这些大厨的手艺。 说不定可以写一本书,书的名字就叫《舌尖上的大明》。 忽然,身后传来娇脆的声音打断了陈小洛的胡思乱想。 “小洛哥哥……” 第十四章 大厨婉清 “小洛哥,你怎么出来了?”是王婉清。 “出来透透气……” 王婉清一脸的不信,“那我陪你走走吧……” 刚走没两步, “咕噜噜……” 陈小洛满脸通红,这该死的肚皮。 王婉清抿嘴直笑。 “呃……其实是那些菜太难吃了……”陈小洛苦笑道。 “其实我也觉得不好吃,不过再怎么说也是肉呢。”王婉清双手抱在胸前,挤的胸前更加丰满。 “可惜我做菜一般。” 王婉清懊恼的叹了口气,“要不然我就能做好吃的给小洛哥吃了。” 陈小洛笑了笑,这个傻丫头,倒是对自己蛮好的, 她说她自己做菜一般,可她哪里知道在我的眼里基本上就没有不一般的…… 啧啧, 差点忘了, 她一般,我不一般啊,陈小洛的眼珠子一转, “婉清丫头,你过来……” 他附在王婉清耳边嘀嘀咕咕说起来, 过了一会, 两人满面笑容的进了屋。 “娘,菜有些凉了,我拿屋里帮你热热。” 王婉清端起桌上的菜,径直往庖屋走去,陈小洛羞答答的像个小媳妇一般跟在后面。 王大婶这才回过来神,狐疑不已:“婉清说的什么?” “她说……菜凉了?”王大叔也有些不确定。 “菜不是刚热过吗?” 这刚吃两口,姑娘就给端庖屋里去,咋回事? 王大婶都记不得多久没吃过这么多肉了,好像上次吃,还是刚刚嫁给脸前这个臭老头,他们家摆酒席的时候。 肯定是陈小洛那臭小子的唆使,丫的王八羔子不知道又想的什么鬼主意。 王大婶一阵无名火起,难得吃一顿好的,臭小子还要瞎搅和, 难道不想给我吃? “你怎么不拦着婉清呢?”王大婶埋怨道。 王大叔满脸无辜, “我……我特么也没反应过来啊!” 王大婶一时语塞,回头往厨房方向张望了两眼, “现在咋整?” 她心疼,那肘子,那狮子头,王大婶猛的咽了口口水。 “不行,我得去看看。” 王大叔连忙伸手拽住,苦笑道:“他们两个娃娃想折腾,就让他们折腾吧。” “那也不能让他糟蹋了……” 王大婶不甘心。 不过一想那些菜肴是陈小洛带回来的,顿时也没了脾气。 得,好好的一顿饭没了, 回头煮点糠粥喝吧。 两人大眼瞪小眼,傻傻的坐着。 没过一会, 从厨房传来一阵肉香,引的王大婶用力嗅了嗅鼻子。 “什么味道?好香啊!” 王大叔显然也闻到了这股香味,眉头紧皱。 话音未落, 只见王婉清和陈小洛一人端着一盘菜从庖屋走了出来, 王婉清笑眯眯道:“爹娘,来尝尝我改良过的东坡肘子,水晶狮子头。” 东坡肘子,水晶狮子头? 王大婶快步上前,仔细打量了一眼她手里的菜,眼珠瞪的滚圆。 这菜的样式,竟然比刚刚从酒楼提回来时,好上无数倍。 皇上吃的菜也不过如此吧! 虽然王大婶不知道皇帝吃的菜啥样的,但是眼前的菜却是好看的像是一幅画, 那肘子红通通的散发着肉香,那狮子头在周围翠绿的青菜叶的映衬下,更是让人食指大动。 “这……这是你做的?” 王婉清点点头,讪讪的笑着, 陈小洛在旁边满脸严肃,其实他对改良后的这两道菜还是不满意,但是没办法,谁让掌勺的是王婉清呢, 他只是在旁边指点,并未亲自出手。 他倒不想让王大婶知道是他做的——关键王大婶也不会信呐…… “婉清你会做这两道菜?” 王大叔凑上前,看着那两盘肉香四溢的菜,一脸狐疑。 王婉清跺脚娇嗔不已:“爹,你还不相信你闺女呀!” “就是,我闺女的手艺好着呢,你这老不死的总不会以为是陈小洛做的吧!” 王大婶对闺女相信的很,顺便鄙视了下陈小洛,拿起筷子夹了块肉塞进嘴里, “嗯……嗯?!” 这……太特么好吃了! …… 夜,温柔如水。 月光洒在地上,映衬着山坡上的两个身影愈发的朦胧。 “小洛哥,你真的会做菜呀?” 今天在庖屋,陈小洛指挥着王婉清烧多大的火,加什么调料,焖多长的时间, 头头是道。 王婉清一脸的崇拜,她听她娘说过,会做菜的厨子在镇上的工钱可是很高很高的,要是能做到南京城滴翠楼的厨子,家里的钱都用不完。 小洛哥能够指导自己做菜,做出来还那么美味,就算不能成为滴翠楼的厨子,在镇上混口饭吃应该总没问题吧。 陈小洛特想吹个牛逼。 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牛逼当时吹的过瘾,回头怎么圆呢? 真正的陈小洛可是和这丫头从小一起长到大的,会不会做菜难道这丫头心里没点逼数? 难不成真告诉婉清丫头,自己是穿越过来,以前是星级酒店的主厨,然后王婉清会说, 哇塞,好帅哦,好神奇啊。 想多了——现实只会告诉你,图样图森破! 王婉清只会把他当成一个傻叉一样的存在,说不准会去找王大婶过来给陈小洛辟辟邪, 看着夜空挂着的弯弯月亮,陈小洛摇摇头。 “其实……我不会做菜,我就是跟王家庖屋的张胖子偷学了一点点菜谱而已。” 只是跟王家的厨子偷学了一些啊…… 王婉清有些失落,虽然心里清楚陈小洛是不会做菜的,可还是抱着一丝的希望。 原来只是偷学了一点理论知识而已。 陈小洛打定主意暂时不透露自己会做菜的秘密,毕竟这周围都是看着“他”长大的邻居。 至于无意中显露的雕刻功夫,只能推到死去的老爹头上。 他也想过吹个牛逼,然后把会做菜的功夫也推到他老爹头上, 可是一想到那破旧的家里连口锅都没有,他顿时没了吹牛逼的勇气。 只能先委屈委屈张胖子, “婉清你要想吃什么我可以去跟张胖子学菜谱,等休沐的时候回头我再告诉你,这样说不准以后咱们婉清丫头也能成为大厨呢。” 陈小洛打趣道。 这样以后有什么想吃的,就让王婉清帮忙做,还不会委屈自己的肚皮,陈小洛感觉自己简直就是天才。 “好吧,那小洛哥你也要好好学,争取以后真的当个大厨。”王婉清给陈小洛打气。 陈小洛不置可否的点头。 他的脑子里已经在盘算着明天早上让这丫头弄点什么好吃的来奖励自己。 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 想想都流口水, 咦? 不对呀。 ……丫的,哪来的钱买这些食材! 第十五章 捉鸡记 翌日清晨。 青田村里勤奋的村民从来不会等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男人都早早的打扫起庭院,女人都在河边洗衣服有说有笑。 陈小洛手里拎着死去老爹遗留的唯一一把长弓准备出门打猎,笑眯眯的他和村民打着招呼,往村外走去。 食材方面他决定自给自足。 路过张二狗的门口,他有些诧异。 张二狗的家门紧闭,就连院子里的平日嚣张的大黄狗,今天都老实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鼻尖忽然闻到一丝丝异味,陈小洛的眉头微皱。 这味道很淡很淡,若不是他练习多年的嗅觉,根本闻不到。 好奇怪, 张二狗平时傍晚会去给镇上的酒楼还有大户人家送柴火,所以每天很早就会上山砍柴,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回来才对。 “小洛哥,你一会来我家吃饭吧。”王婉清离老远看见陈小洛,招手喊道。 陈小洛点点头, “知道了,我去村外溜达一会就回来。” 青田村不远处有一处绿油油的树林,从树林这边望去,村子里冉冉升起如银的炊烟,伴着朦胧初升的朝阳,美如画卷一般。 树林里有一条永不停息的小河,河旁边有一块大石头, 陈小洛正趴在大石头上,身旁放着一把长弓,身体不停的起伏。 打猎前,他决定先锻炼身体——担心追个兔子都能把自己累死在半道上。 他在做俯卧撑, “四十六,四十七,四十八……特么的,老子做不动了!” 陈小洛喘着粗气,翻个身一动不动的躺在石头上。 这得多少年没做过俯卧撑,做五十个都累的跟狗一样。 虽说在大明朝,有个好身板不如有一肚子墨水,科举才是唯一的出路,可是科举对于陈小洛来说,无异于痴人说梦。 他一个连三字经都记不住的人,拿什么科举? 想想以前,俯卧撑两百下那都是小开斯,当初他和前女友就是在健身房认识的,就是花前月下的那个, 那时候陈小洛在做俯卧撑,他的前女友那时候还不是他的前女友,在做下蹲,当他们都做完两百个的时候,他俩互换了电话号码, 有时候一段感情的开始就是这么奇葩…… 再看看如今,五十个俯卧撑都要累成狗,这以后还怎么愉快的玩耍, 还好他有一身做菜的本事,倒也不至于饿死,实在不行去酒楼当个厨子,倒是照样能养活自己。 还有, 等这次王家的任务完成,他便算是真正的锦衣卫,还能领到一些工资。 锦衣卫只会做饭可不行, 总要学些什么才好! 至于学什么,陈小洛一头浆糊。 学文? 不行,知乎者也太难了! 学武? 打打杀杀太危险! 学医? 瞧病弄死人咋办! 现学肯定来不及,只能依靠前世的知识,造个火枪飞机大炮来混迹大明, 转念一想,尼玛,数理化老子不会啊,那玩意他早就还给老师了,每次都还想着能不能跟老师商量下退个学费。 想来想去,陈小洛觉得自己前面几十年算是白活, 现在是洪武二十七年,再过几年就是靖难之役,要是能提前巴结上燕王朱棣,倒是能飞黄腾达。 可是自己现在一穷二白,啥都没有啥也不会,朱棣凭啥搭理他——难不成靠自己的厨艺? 朱棣可不是昏君, 更不是个吃货! 正当陈小洛满脑浆糊唏嘘长叹的时候,一只山鸡扭着灵活的身体,在不远处打量着陈小洛这个奇怪的家伙。 山鸡还从来没见过有人竟然会趴在石头上起起伏伏对着石头发泄。 这家伙得多么饥渴? 山鸡怯懦的躲在远处,不敢离这个家伙太过靠近,谁知道这个变态会做出什么肮脏的事来。 咦? 这家伙怎么往这边看过来? 不是吧,他怎么还两眼放光, 靠,悲剧! 陈小洛显然注意到了这只山鸡,他一直寻思着早饭的着落,昨天猛吃一顿东坡肘子水晶狮子头,把嘴都养刁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陈小洛看着远处的山鸡,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只是在山鸡眼里,这家伙笑起来猥琐的不要不要的。 拿起长弓,弯弓搭箭,陈小洛瞄着眼睛,信心满满, 要说这射箭他也射了大半年,虽然水平不咋地,但是他一向自我感觉良好。 现实总是残酷的,残酷到毫不留情的给他一巴掌。 只见射出去的弓箭画着弯弯曲曲的曲线,好不容易挣扎到山鸡跟前,竟然一个跟头栽下去。 山鸡得意极了,刚刚看到这家伙拿弓箭的时候,它还吓得簌簌发抖,没想到竟然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得意的山鸡扑棱着翅膀,原地转了几圈,兴高采烈的手舞足蹈。 陈小洛脸色铁青,特么的,你得意个屁? 不服气的他又一次弯弓搭箭,卯足了力气, 如果现实打了你一巴掌,那么请你把另外一边的脸也伸过去——因为还会再被打一次。 这一次力气倒是够了,只是那箭…… 飞哪去了? 望着消失在密林里的箭,陈小洛叹了口气, 山鸡更加猖狂,甚至飞到陈小洛跟前,晃悠两圈,嚣张至极。 忽然,它怔住了, 因为它发现,眼前这个猥琐的少年竟然拔腿就跑? 他跑什么? 抓不到我也不至于拔腿就跑啊? 哎,可惜难得碰见这么好玩的家伙,这下弄的人都跑了,没意思透了。 山鸡百无聊赖,只得在附近随意的找些虫子, 早起的山鸡有虫吃。 村子里风风火火的闪过一道人影。 “婉清,家里有没有抓鱼的兜网,给我拿一个过来。” 王婉清怔了一下,歪着脑袋想了想,“有倒是有,不过网上面有个洞。” 王大叔没事的时候,倒是会去树林那边的河里抓些鱼,不过自从兜网坏了,也就没怎么去过,兜网自然被扔在家里的角落里。 有洞没事,洞别太大就行, 一刻钟后…… 山鸡兴奋的发现那个好玩的家伙又回来了。 “这个猥琐的人这次一定是为了刚刚拿箭射我感到深深的内疚,要不怎么会拿一把小米过来喂我。” 山鸡心里这般想着。 顺着陈小洛撒小米的路线,一路啄下去, 直到走上一条鸡生不归路。 陈小洛得意的把山鸡扎在兜网里,往身后一背,屁颠屁颠的打道回府。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陈小洛觉得自己的智商终究比山鸡是高那么一点的,要不然山鸡怎么会中了自己的圈套。 大吉大利,今天吃鸡! 饭桌上, 王大婶一脸疑惑的看着王婉清——这丫头炖的山鸡怎么会如此美味! 鸡汤味鲜而浓稠,鸡肉熟而不腻。 难不成女儿真的随自己,对做饭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 王婉清被她娘盯的脸颊绯红,眼睛闪烁不定, “娘,一会……鸡骨头我给二狗叔送去,他家大黄这两日都不怎么叫唤,肯定没怎么吃饱。” 王大婶撇撇嘴,道:“别去了,一整天都没看见你二狗叔了,估计出远门呢。” 一整天都没见到? 陈小洛正吃鸡的嘴猛然张的足以塞进一个鸡蛋,怔怔呆在那里, 他突然想起早上在张二狗门口闻到的异味, 他又想起那天在大福酒楼张二狗惨白的脸。 不好…… 第十六章 快班衙役小柳 王俊杰和他的大嫂终于能独处一室。 可此时的他却没有一丁点发春的想法,不安的他在屋内来回走动,把柳燕转的心烦不已。 “你能不能别再转了!”柳燕眉头微蹙,道。 “大嫂,怎么办,你说该怎么办才好……” 王俊杰的手在发抖。 他怕的要死,他一直觉得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存在,现在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只是一只蝼蚁。 柳燕知道,门外一定守着不知道多少护卫,想出去连门缝都没有。 “只要你答应我,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而且……” 柳燕的眼睛忽然变得狐媚,“而且咱们可以一直在一起……” 王俊杰有一丝迷乱, “好……我答应你……” 话音未落,旋即又清醒过来, “可是奶奶她……”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我毕竟是王家的子孙……” 柳燕冷笑一声,“看到王家家谱的时候,你还天真的以为这真的是王家吗?” 王俊杰仿佛被馒头噎着一般,顿时说不出话来, 发抖的手抹了抹额头的汗珠,这深秋的天哪来这么多汗…… 又来回转了两步,终于下定决心,走到柳燕身旁,低声细语, “你真的能救我出去?” “我做事你还不放心吗?”柳燕咯咯笑道, “再说我也没叫你出卖自己的良心不是吗?” 她的脸颊变得绯红,妖娆的身段散发着诱人的芬芳, 王俊杰看的蠢蠢欲动,要不是知道外面有人盯着,他早就想“同室操戈”。 不过, 对于这个嫂子,他一直都是只能想想…… “只要能出去,我都答应你。” 门外, 一双眼睛看的怒火燃烧,络腮胡须颤颤抖动不已。 身旁的老太太拍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 “还不杀?” 王俊生的杀意愈发浓烈。 老夫人摇摇头。 脸上的皱纹似乎又多了几道。 “我想看看谁是真正的幕后黑手,不把幕后黑手除掉,总归是不安心。” 王俊生紧握着拳头,恨恨的看了一眼屋内。 老夫人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 “还有…… 他毕竟还是你的亲弟弟……” …… 陈小洛来不及跟王大叔解释怎么回事,直接飞奔冲进张二狗的院子, 没有大黄狗的叫声,安静的可怕。 “二狗叔?”陈小洛唤了两声,仍旧没有动静, 走到门前, 他伸手推门,推不动,门从里面被销上,一滩水渍从门缝底下淌了出来, 陈小洛怔了怔, 此时他来不及多想,后退两步一个助跑,抬脚用力猛踹木门, 还好门并不结实,被他两脚踹开, 推门而入, 一股恶臭扑鼻而来。 大黄狗横在地上,眼珠子发黄,一股血迹从大黄狗的眼珠子直直流到嘴里。 它的嘴里是一大团黑色的脓血。 恶臭随风飘进陈小洛的鼻子,他感觉喉咙里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 他想吐…… 污秽之物到了嘴边,猛然想起这儿可能是案发现场,不能破坏, 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陈小洛心塞。 张二狗在哪? 屋子里很暗,阳光只能透过屋内的缝隙照射进来,铺在地上才有了些许光亮, 陈小洛耳中忽然听到微弱的喘息声, 心不由提到嗓子眼, “谁?” 喘息声很微弱,就从墙拐角的黑暗处发出来, 陈小洛走的近一些, 趁着外面偶尔照进来的光亮, 望过去,一片血泊, 血泊上躺着的赫然是张二狗,他与大黄狗的模样差不多,眼珠子发黄,两行血迹从眼珠子往下流。 “二狗叔,你没事吧……”陈小洛上前,他说的这句话很显然是句废话,张二狗现在怎么看都不像没事的样子, 张二狗无力的躺在那里,他在节省整个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 能等到陈小洛进来, 他死都瞑目, “小洛……快走……离开……青田……村……” 他嘴里含着血水,含混不清, “快……走……” 陈小洛拉着张二狗的手,“二狗叔,你别说话,我马上给你找郎中。” 此时, 王大叔也跟着过来,进门一看这情形,顿时愣住, “别愣着了,抓紧叫人啊!”陈小洛急吼。 人命关天,他顾不得许多。 忽然, 他感觉到手中张二狗的手越发的无力, “二狗叔,你别睡啊,醒醒!醒醒!” 陈小洛的声音越大,在张二狗的耳中越模糊…… 他终究是没有熬的过困意,太累了,他很想好好睡一觉,睡着了就什么都不会想什么都不烦了, 唯一的遗憾, 没能保护好陈小洛,不知道他能不能渡过这一次的劫难, “大叔,报警吧。”陈小洛叹了口气。 “什么?” “呃……报官,报官吧。” “好。” 王大叔安排乡亲们守住张二狗的家门,不允许任何人破坏死亡现场。 又找来几个村妇在村子周围搜寻,看看是否有可疑的人出现。 等事情都安排妥当,王大婶早已牵着家里那难得动用一次的两头老驴等在了村头。 “路上小心。” 王大婶一脸的担忧。 张二狗死的诡异,村子里闹得人心惶惶,王大叔与陈小洛两人一人骑一头驴,往县城赶去。 等到陈小洛王大叔二人赶到江都县的时候,已近傍晚。 斜阳昏昏欲睡,街道上零星的人们行色匆匆,踢踢踏踏的响声在青石路上响起,从城门口走进来两头老驴。 “大叔,县衙还有多远。”陈小洛明显能感觉屁股已经麻木的没有知觉。 “快了,快了,前面拐个弯就是。” 王大叔扬起皮鞭,狠狠的抽在驴屁股上,催促老驴走的更快些。 县衙门前。 击鼓鸣冤,走进县衙大堂,陈小洛抬头一看,只见堂上书案上坐着一个文绉绉的中年男人。 说他文绉绉,只是因为他仍旧捧着卷书正读的津津有味。 这个人便是江都县令陈阁星。 “堂下何人,有何事前来报官。”陈阁星依依不舍的放下书卷,抬头问道。 王大叔上前一步,跪在地上, “大人,草民青田村王一土,今天早上我与同村少年陈小洛发现咱们村的张二狗死于家中,嘴角有黑血,不知死因,前来报官。” 死人了? 陈阁星心中一惊,眉头微蹙,不露声色,问向两旁, “仵作何在?” “下官在。” “抓紧陪堂下二位去青田村验尸,不得有误!” 陈阁星不敢耽搁,毕竟是自己治下发生的人命案子,若是自杀倒还好说,若是他杀…… 只怕还真得查个水落石出。 突然, 他猛的一拍额头。 “看我这记性,小柳去哪了?他办案经验丰富,让他抓紧跟着一起过去一趟。” 师爷连忙道, “回大人,快班的衙役今儿去城南办差,估摸着也快回来了,我差人去叫一声。” “快去,快去。”陈阁星摆摆手。 王大叔与陈小洛只得再等上一会。 没过多久,派去叫的人便回来了, 后面跟着一批快班的衙役,从里面走出一人,沙哑着嗓音说话, “大人找我何事?” 陈小洛嘴里正无聊的叼着狗尾巴草,猛然听到声音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 卧槽! 这个快班衙役小柳,竟然是程卫东。 第十七章 乌头毒 陈小洛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那阴鹜的眼神此时变得和气许多,一身衙役的衣服倒是没有飞鱼服穿着霸气, 假如不是对方面容没变声音没变,陈小洛几乎不敢确认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前不久拿刀架在他脖子上的程卫东。 但这确实就是他,从他无意回眸的冰冷眼神中确认无疑。 只是回眸的一眼,陈小洛便感觉周围的温度直线下降,从头顶冷到脚心,连嘴里呼出的空气都是冷的。 陈小洛总感觉他望向自己的眼神里带着一丝阴狠,难道自己这个下属让他不满意? “走吧,两位。” 程卫东领着仵作走在前头,王大叔紧随其后,陈小洛跟在他们仨屁股后面。 四人上路,赶往青田村。 等到四人赶到青田村,已是深夜。 整个青田村灯火通明,村里死了人,还是平时人缘极好的张二狗,谁的心都没那么大能睡的安生, 村民自发的点亮每家的油灯拿到张二狗家门口, 仵作进屋已经有一些时辰,还是没有出来。 村民焦急的等待, 陈小洛没有进屋,那令人作呕的气味他在屋外闻着都想吐,他闻到那股味道就能想起张二狗在他身旁死去的样子。 程卫东也没进屋,他从一开始压根就没进去过一步,只是在屋子四周四处看看。 果然是有经验的锦衣卫,陈小洛感叹不已。 屋内尸体的情况有仵作去验尸,自然不用程卫东这个快班衙役去查探, 只有从周围的环境和细微之处去排查,才有可能有意外的发现。 程卫东看的很细,用脚步一步一步的去丈量,专业而负责,和刑侦片里那些查案的警官倒是有些相像。 以后真当了锦衣卫,只怕这些也是要学习的技能之一,技多不压身,陈小洛决定仔细的看一看学一学。 周围的村民都围在屋子门外看仵作如何查验尸体,至于那个走来走去的衙役大家倒是没多大兴趣, 谁知道他在那瞎走啥呢——累计步数? 只有陈小洛关心, 突然,他发现程卫东停了下来, 只见程卫东四下打量,见无人注意到这边,蹲下来从地上捡起来一样东西, 动作太快,以至于陈小洛没看清捡起来的是何物。 他是发现了什么? 一定是这样,陈小洛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没想到这个程卫东倒是有几分本事。 张二狗虽说平时嘴上不积德,但是为人倒是不错,若是能查到死亡的原因,不论是对村民还是对张二狗甚至是对大黄狗,都是一种交待。 陈小洛动了动身子,刚张嘴要问, 却见程卫东从衣袖里掏出一只鹌鹑,“得得得,我的小乖乖,看看爷给你抓了啥……哈哈,虫子!今儿可不能饿了我的祖宗。” 卧槽! 陈小洛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尼玛的,搞了半天你丫抓虫子呢。 还能不能有点节操。 他觉得自己瞪着眼睛看了半晌就是特么有病, 一个大老爷们偷偷盯着另外一个大老爷们这么久,就为了看他丫的抓个虫子喂鹌鹑,简直吃饱撑的。 此时仵作从屋里走了出来,村民们连忙围了上去。 “怎么回事大人?” “张二狗这么好的人怎么死的啊!” “谁干的!” “看着像中毒死的?” “不对啊,我看张二狗的身上有明显的刀伤……” “中毒的那条狗……狗肉还能吃吗?” …… 仵作一脸的黑线,用手压了压, “稍安勿躁,我想问下,是谁最先发现死者?” “我。”陈小洛走了出来。 “把你看到的情形说一下。” 陈小洛点头, “早上的时候,我闻到一股子异味,听王大婶说二狗叔已经一整天没见着,心里怀疑。我便与王大叔过来,发现二狗叔的房门是从内销上,窗户也全都紧闭。” “从里面销上?”仵作眼睛一亮。 “没错,当我破门而入,当时门前地上有一堆水渍,然后看到的情形就是您所看到的样子。” 他没有说见到张二狗的时候张二狗还活着并且说了一些临终遗言,由于张二狗临死时候说的那些话,他总觉得张二狗是因自己而死, 仵作点点头,转身面向村民, “从死者的状况来看,死者应该系中乌头毒致死,他身上有刀伤,但是并不是致命因素。 屋内房门紧锁,财物并无丢失痕迹,自杀的可能更大一些。” 陈小洛眉头微皱,自杀?如果张二狗没和他说那些话,他倒可能相信这个结论,但是此时的他不信,他相信张二狗一定是死于他杀。 他在思考,如果张二狗死于他杀,那么就能一点点反推,刀伤,水渍,销上的门…… ”大人,这乌头毒到底是什么毒?“王大叔问。 村民也都丈二摸不着头脑,要说砒霜鹤顶红这些毒药,他们都知道,可乌头毒他们却是从未听过。 “乌头毒是一种……” “说这么多干嘛,解释他们也听不懂。” 程卫东打断仵作的话, “先别管这是什么毒,你们只要知道这是一味能让人死掉的毒药即可。 至于案子我们会继续跟进,大家都回去听消息吧,麻烦你安排几个人把死者抓紧入土为安,毕竟腐臭着放在这也不是办法。” 他给王大叔安排。 王大叔点头答应,回头想叫陈小洛,却发现陈小洛愣在那里。 王大叔的话点醒了陈小洛,这个乌头毒,他知道。 乌头其实并不能称为一种毒,它其实是一味药,主根为乌头,侧根为附子,独根为天雄,均可入药,这是一味常用的祛风散寒除痹止痛的药。 可它却有一点有毒的成分,便是乌头碱。 进食过量的乌头或附子,均有可能造成乌头碱中毒,只需要乌头碱的含量超过3-4mg,便会导致死亡。 既然知道死因,那么从乌头毒的源头查起似乎简单了许多。 王大叔没有理会发呆的陈小洛,叫了几个村民,想要把张二狗抬到地里给埋葬起来,入土为安。 三五个村民捂着鼻子强忍着腐臭味道,正要进屋。 “慢着!” 大家诧异的望着陈小洛。 “尸体不能动,二狗叔的死因没有查出来,若是埋了岂不是没了证据。” “这……”王大叔有些为难。 程卫东的脸色变得铁青,两眼冒着阴鹜的目光,手中的鹌鹑被他捏的唧唧直叫差点断气。 陈小洛觉得案子总归要查个水落石出,不然死了的人会死不瞑目,活着的人会于心不安, 哪怕张二狗叫他走, 他觉得既然事情极有可能因他而起,如果就此一走了之那也太过于混蛋了, “仵作先生,不知道这乌头咱们江都县有几家药铺有卖?” 陈小洛迈出一步,眉头微蹙。 “只有一家。”仵作道。 一家? 那就好办了,陈小洛微微一笑, “大叔,咱们再去县城一趟,去看看这家药铺的乌头到底卖给了谁!” 陈小洛没有注意到,程卫东的脸色变得更加的难看。 程卫东也没想到,陈小洛竟然知道乌头是一种药材…… 第十八章 死得其所 “不必了!” 沙哑的声音在陈小洛身后响起。 程卫东黑着脸走了过来,手里的鹌鹑歪着脑袋气若游丝。 “查案本就是我等衙役职责所在,既有线索,我等即刻启程去查探,就不必劳烦诸位乡亲了……” “大家但请放心,无论如何,自会给死者一个公道!!” 公道? 陈小洛此时脑海中尽是张二狗平日的和善身影, 兀自上前,道: “柳大人,死的可是我们青田村的人,难道我们不能一同尽快侦破此案吗?” 说到这里,他猛的抬头盯着程卫东。 程卫东面无表情,眼中深处透出一丝阴狠,扫了一眼外面围着里外三层的村民,忍下心头怒气。 他眉目低垂,声音越发平静下来。 “张二狗若是自杀,人死万事空,自然是一了百了……” “若真是被恶贼所害……” 说到这里,他环顾四周,扫了一眼,慢吞吞道, “让乡亲们一同协力,自然是好的,但若是有人因此被恶人凶狠报复,那便是我等之过了。” 说到这里,他大步上前,朗声道,“诸位乡亲们当心,职责所在我自然不敢怠慢,一定给死者一个公道。” 人们议论纷纷。 陈小洛走上前,道:“多谢柳大人的好意,但大人可知道二狗叔不是自杀?” “不是自杀?”程卫东捏了捏袖子中的东西。 不置可否。 “证据! 你有什么证据!” “刀伤!”陈小洛。 仵作笑了,他突然发现,这个小子有点意思。 程卫东冷哼一声, “我谅你也不懂,从伤口的走向以及刀落地的位置,可以判断出刀伤是死者自残的行为,这岂不是更能证明死者是死于自杀。” 陈小洛摇摇头, “谁说砍自己就是自杀?不错,二狗叔是拿刀砍得自己,但他只是提醒查案的人他不是死于自杀。 乌头毒的毒药虽然致命,但是人不会马上就死,这中间有个时间差, 可是二狗叔已经没有能力破门而出,任何人进来都会判断他是把门插上,然后服毒自杀。 他只有拿刀自残,才能告诉别人他是被人杀死的。” “那房间的门又是谁从里面销上的呢?那凶手又是如何出的这个房间?”仵作笑问道。 陈小洛看了他一眼, “是冰块,门销底下垫上冰块,这个天气冰块融化倒是容易的很,冰一旦融化,门销便会自己落下。” 王大叔恍然大悟, “所以地上会有一滩水?” 陈小洛点点头, 仵作鼓掌, “没错,这样分析死者确实是死于他杀,而家中财物并无丢失的痕迹,说明不是图财,只是专程害命,因为……没有谁会平白无故吃这么多乌头。” 仵作道, “而整个江都县只有开明药铺才卖乌头这味药,所以咱们不妨去一趟开明药铺。” 程卫东摇头, “没有证据,一切都只是你的猜测而已。” “证据应该在柳大人手中吧,我刚刚见柳大人在窗户底下似乎是发现了什么?” 陈小洛他才不相信刚刚他的顶头上司真的是在那抓虫子,因为他看到程大人已经把他的小祖宗捏的奄奄一息。 “大人刚刚在墙角捡起一件物事,不知又是何物?” “你……” 程卫东的脸色变得铁青,他没想到陈小洛会一直注意他。 该死…… 陈小洛总感觉程卫东怪怪的, “柳大人,可能让您把证据给大家伙看不太符合规矩,可是您想想,大家伙翘首以盼都想知道咱们明察秋毫的柳大人到底发现了什么,这种心情希望柳大人理解。” 一口一个柳大人,把程卫东的脸都叫黑了,他眸子在眼眶里不经意的转了一下, “我确实发现一件凶器。” 他从袖中拿出一件黝黑的吹管,造型古朴。 “只是案子还需要进一步去排查,凶手歹毒难道你就不怕死吗……” 怕死? 陈小洛牛脾气倔的很,别说此事跟他有关,就算没关系这件事他还真管定了, 他走到人群中间,清了清嗓子: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柳大人,小洛虽然胆小怕事,可也知道杀人偿命的道理,如果因为查明真相捉拿凶手而死,那我只能对自己说,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程卫东。 “好! 好一句,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没想到乡间小村的一个少年,竟然能说出这番话。小兄弟,这个案子,我帮你查定了。” 是一旁的仵作。 陈小洛连连作揖,“多谢……” 他这才打量起这个仵作, 一身洗的发白的长衫破旧不堪,眉宇间透着一丝郁郁不得之感,而立的年纪乌黑的头发倒是梳的一丝不乱。 “仵作先生别添乱了好不好?出了乱子你我担待不起。” 程卫东强压住满腔怒火,越是冲动的时候说话越要冷静。 仵作摇摇头, “非也非也,柳大人想来是怕歹人伤了百姓性命,可既然百姓都是像这位小哥一般不惧生死,那咱们自然要去一趟药铺帮他们把案子查的水落石出。” 程卫东咬紧牙关, “查案子不是你们想的那么简单,药铺我自然会去,可若是流窜的案犯,若是从其他县城买的药材,那从药铺也无从查起,毕竟谁也不知道张二狗到底得罪了谁。” 张二狗得罪了谁? 陈小洛猛然想起那天在大福酒楼,张二狗满脸慌张的从酒楼跑出来,脸色惨白。 难道凶手在大福酒楼? 他望了望程卫东,又看了看纪纲, “两位大人,小人上次见到二狗叔的时候,是两天前在瓜洲镇上的大福酒楼,当时他的脸色不太对劲,不知道……” “大福酒楼咱们只怕也要走一遭。”仵作点点头。 程卫东两眼阴鹜,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由不得程卫东不答应,只得点头同意。 瓜洲镇在青田村与江都县之间,自然要先去大福酒楼顺路一些。 一行四人又各自骑上驴马,也不管天黑路难,连夜赶往瓜洲镇, 只是这次骑马的变成了程卫东和王大叔,陈小洛与仵作骑驴远远坠在后面。 “在下纪纲,还未请叫小兄弟高姓大名。” “我叫陈小洛,陈小洛的陈,陈小洛的小,陈小洛的……” 猛然, 陈小洛怔住, 他……他叫纪纲?!! “小洛说话倒是风趣的很,我对你今天说的那句死得其所很感兴趣,不知道是出自何处?” 望着眼前和蔼可亲的仵作先生,陈小洛吞了吞口水,“这句话啊,我随口编的。” 如果眼前的纪纲真的是明朝永乐皇帝身边的那个纪纲……那怪不得历史上他会如此的心狠手辣杀人如麻, 毕竟他是个仵作。 望着犹自回味那句话的纪纲,陈小洛讪讪的笑了笑。 突然, 他怔住了,是不是漏了什么? 冰块? 明朝又没有冰箱,深秋的月份哪来的冰块? 第十九章 白衣与老鬼 大福酒楼。 酒楼的后院有一间厢房,平日很少打开,可是高掌柜却隔三差五的会安排店小二打扫一遍。 店小二一直很奇怪,这个房间到底是给谁留着的。 直到这天晚上,他才看到一个骑着白马的白衣男子住了进去。 白衣人身材修长,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店小二寻思若自己是女人,一定会为了这个男人如痴如醉。 厢房内, 白衣人负手而立,屋内阴暗的几乎没有光亮。 “王家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他说话的语速很慢,不轻不淡的话从他口中说出,似乎云淡风轻。 阴暗处一个黑影若隐若现,道:“王家的内线已经与程卫东联系,若我所料不错,他动手就在这三五日。” 黑影是个男人的声音。 “我们是不是要先下手为强,我总担心夜长梦多,不如……”黑影问道。 白衣人摇摇头,笑道:“老鬼这可不像是你做事的风格,等到他真的得到消息,我们再出手也不迟…… 其实我对这王家也好奇的很,若不是收了他们的银子,我倒是挺想弄清楚王家到底在弄什么玄虚。” 黑影中被称作老鬼的男人低声道,“程卫东的资料到现在还没查到,总归不能让我心安。” “先弄清楚他们的计划再说,程卫东最多是蒋老头派出来的一条狗而已。”白衣人微微一笑。 老鬼显然不想与他争辩,顿了一顿后转移话题说道, “青田村的那个案子是你做的吧?” 白衣人点点头,“那个人看到了我,我以为他是程卫东的人便出手了。” “你被看到了?”老鬼诧异,“他是什么人,为何会跟到这儿?” 白衣人笑了, “我查了一下,你猜怎么着?” “怎么了?” “你还记得老辈们经常提起的陈安吗,陈小洛便是陈安的儿子,张二狗是怕陈小洛被锦衣卫盯上,歪打正着却被我……” “陈安?” 老鬼怔住,久久不语,长叹一声, “你呀,这次捅了大篓子了……” 这时, 门外传来咚咚咚三声敲门声。 屋内刹那间便没了声音,只有白衣人负手站在窗前,望着月光,独自发呆。 他知道,老鬼已经走了, 老鬼想来的时候会有一万种办法来见他,想走的时候自然也有一万种方法走的掉。 …… 大福酒楼,大堂, 高青腆着大肚子,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我们酒楼的柴火一直都是张二狗给送的,前两日我倒是记着他送过一批柴火。” 陈小洛疑惑,大半夜的秋风甚凉,哪来的汗——果然又胖又虚。 “那你可曾发现他有什么异常?”程卫东问道。 高青眉头微皱,思索一番, “没有啊,柴火重量对的很,并没有克扣斤两,张二狗这人挺老实的,给的秤比别人家都足” 陈小洛眉头紧皱,这一问一答简直驴头不对马嘴,如此问下去压根不会知道那天张二狗到底碰到了什么事。 要是能有个摄像头就好了…… 高青的脸上汗珠不断,陈小洛诧异,他难道不是肾虚,是心虚? 会不会是张二狗跟高青要柴火钱,高青赖账不给? 陈小洛突然觉得有这种可能,高青是见钱眼开的人,张二狗过来要账,两人起了争执, 高青恼羞成怒,亮出锦衣卫的身份,吓的张二狗落荒而逃。 然后高青怕锦衣卫的身份泄露,影响这次任务,便去江都县的开明药铺买了乌头毒。 接着赶到青田村毒杀了张二狗。 可为何二狗叔会让自己快点离开青田村?这句话很可能是这个案子的关键,可这句话和高青又有什么关系? 陈小洛想了想,还是问道:“咱们酒楼是不是欠张二狗的木柴钱?” 高青怔住,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 “没有啊。” 随即脸色一暗,“小兄弟是怀疑我?” 纪纲连忙接过话茬, “高掌柜言重了,我们查案子就是排除每一个可能,小兄弟心直口快说出这番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不妨拿账本出来对一对。” 陈小洛没想到酒楼竟然会有账本,其实明朝商税是有的,只不过是三十税一,所以账本自然也是有的。 高青无奈,走到柜台里面,弯腰翻了翻,他这个肚子能弯下腰确实不太容易。 “喏,账本都在这,你们看吧。” 他把账本往桌子上一扔。 查账本这种事自然落到了纪纲的头上,谁让在场的只有他懂得数术。 高青安排下人又添上一盏油灯, 这是个眼力活,纪纲不知道要查到什么时辰。 灯芯偶尔被风吹的晃动,摇曳起酒楼大堂的一丝昏黄,疲惫不堪的陈小洛昏昏欲睡。 他忽然觉得这个时候要是能有一桶泡面该有多好, 油灯又添了一盏,继续昏昏沉沉…… “呼……” 纪纲长长出了一口气,“终于算完了。” “怎么样?”陈小洛连忙问道。 只要账本上显示高青还欠张二狗的木柴钱,两人之间有了经济纠纷,高青就有了杀人的动机, 有了动机就有嫌疑。 可是, 纪纲摇摇头,把账本往陈小洛手里一递, “账本很详细,张二狗与大福酒楼之间并无债务纠纷,不信你可以自己看看。” 陈小洛两眼一翻,看个屁啊。 纪纲都看了这么久,陈小洛这半吊子数学水平得看到天亮去。 “高掌柜,不好意思呀,我就是随口一说,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陈小洛谄媚笑道。 尼玛, 王家的任务才刚刚开始查,就把锦衣卫的同事领导得罪一通,以后只怕没有好日子过咯。 “给您添麻烦了高掌柜,咱们也是职责所在,还请您理解。”纪纲道。 高青不以为意,摆摆手。 “就此告辞。”纪纲接着道。 “告辞告辞。”陈小洛连连赞同,他现在一分钟都不想在酒楼呆下去,虽说他的脸皮很厚,可耐不住今晚得罪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慢着。” 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天色已晚,不如我们明日再去开明药铺。” 是程卫东。 第二十章 掌柜 几个人实在累的够呛,折腾到大半夜一口饭都不曾吃过,加上只有几个时辰天就亮了,也不在乎多赶这一会儿的路,纪纲便同意程卫东的安排,在大福酒楼住了下来。 可怜的高青哭丧着脸,一直在强调住宿费用的问题。 夜,如水一般的沉静, 陈小洛和王大叔早已呼呼沉睡,而另外一个房间内,程卫东找到了高青。 “高青,你现在立刻马上去县城的开明药铺,想办法堵住药铺掌柜的嘴!” 程卫东开门见山。 高青的眼睛里透着一丝狡黠,嘴角微微上扬,装傻道:“为什么堵住药铺掌柜的嘴……哎呀,难道……” 肥胖的手捂住惊恐而张大的嘴巴,这演技真特么浮夸。 程卫东眼中冒着寒光,低声道:“我是买了乌头,可我赶到的时候张二狗已经中毒昏迷了,毒不是我下的。” 高青摇摇头,道:“你是说他也中了乌头毒?恰好你在药铺买了乌头,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儿……再说,药铺掌柜这么大的一个活人,嘴巴难堵的很。” 他一直很想知道程卫东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今天便是他的机会。 天子犯法都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是锦衣卫杀人,而且现在锦衣卫势衰,程卫东若是真让抓到杀人,只怕离死确实不远了。 程卫东的脸色铁青。 他不想死,要做的事情还没做完,他还不能死, “这次得到的银子,我分你一半。”程卫东咬牙道。 “三七,你三我七。” 高青狮子大开口,全然装作看不见程卫东那择人而噬的眼神, “如果你告诉我你的计划,或许我可以少要一点。” 程卫东眼神露出一丝阴骛,在房间内来回走了两圈,终究咬牙跺脚同意。 “好,只要你能堵住药铺掌柜的嘴,我分你七成。” “程大人果然是个爽快人。”高青微微一笑,挪动肥胖的身体往门外走去,“堵住一个人嘴巴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这个人再也不能张嘴说话。” “可是纪纲他也认识药铺掌柜。” “大人难道不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吗?” 高青离去…… 门已被轻轻的关上,房间内只有程卫东一个人,若是有人在,定会发现他笑的很是得意。 他吹熄油灯,身影渐渐隐入黑暗中,只剩下喃喃自语的声音, “钱还是得有命花才行……” …… 翌日清晨。 开明药铺门口,陈小洛打着哈欠。 药铺在江都城南,这里是江都县城的繁华所在,青石路两旁商铺林立,熙熙攘攘的人群热闹非凡,唯独站在药铺门外的四个男人尤其的安静。 程卫东老神在在,悠哉悠哉的逗弄手中垂头丧气的鹌鹑,苦命的鹌鹑怎么就跟了这么一个喜怒无常的主子。 纪纲敲门,咚咚咚…… 药铺内走出一个小童,“几位客官来得早了些,我家主人尚未起床,抓药的话稍等一会儿。” 陈小洛抬头望天, 尼玛的,这都日上三三得九竿了,药铺的掌柜还特么睡呢。 羡慕。 “县衙快班衙役柳大人有一桩案子需要询问咱们掌柜,还请帮忙通报一声。” 纪纲拱手道。 这个纪纲无论何时都是一副和气生财的模样。 这样一个温文尔雅的男人,怎么也都和后世所说那个心狠手辣的锦衣卫都指挥使搭不上边。 小童进屋禀报。 没过多久,便邀请四人去后堂说话。 程卫东虽说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手心已经布满一层汗珠,他原本以为药铺的掌柜已经被高青做掉,没想到竟然还活着。 直到他见到掌柜,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眼前坐着的老人,根本不是他之前买乌头时候的药铺掌柜。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纪纲,发现纪纲也是一幅本该如此的模样。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 至于身旁的陈小洛和王大叔,他压根没有放在眼里, 老人咳嗽两声,“不知几位大人找老朽何事?” 程卫东厉声道:“青田村有个砍柴人死于乌头毒,整个江都县只有你家药铺有乌头出售,本官想要过来查明到底是谁在你这购买的乌头。” “乌头?”老人诧异,“大人,老朽的药铺已经有半年没有出售乌头,毕竟这味药并不常用,而且带有毒性,如果用量稍有不慎便会有意外,老朽年龄大了,抓药也不如往日精准,所以这乌头也就很久没卖过。” 半年没有出售? 陈小洛微微一怔,这下麻烦了,若是毒药的来源不是在江都县,那张二狗的案子只怕想找到凶手难上加难。 他看了一眼程卫东,程卫东也撇了他一眼接着问。 “你要知道你所说的每句话,都是要负责的,毕竟这牵扯到一条人命,做伪证可是罪加一等。” “大人若是不信何必来问老朽,老朽从医数十年,救病治人无数,若有虚言老朽从此退出杏林。” 老人气的两手直哆嗦浑身簌簌发抖。 纪纲连忙上前,道:“好好好,我们信老人家便是。” 回头尴尬的对陈小洛笑笑,“小兄弟,老人家这般样子想来应该是错不了,只怕贼人真的是从外地流窜过来,查起这种案子颇费时日,你们还是回去把死者入土为安的好。” 陈小洛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 这才刚刚询问两句,毛线都没问出来,就要草草了事? 当初查案的是这纪纲,现在要回去的也是他,拔吊无情? 程卫东道:“二位放心,只要一有消息,我定然不会放过贼人,我也会继续收集线索,直到抓住凶手!” 等到他们收集线索再去追查凶手,只怕凶手早已经桃之夭夭。 陈小洛记得清清楚楚,那天他见到张二狗苍白的脸。 一定是在大福酒楼发生了什么…… 而且, 和自己很可能有很大关系, 陈小洛张嘴还想说什么,猛然看见程卫东那虎狼一般的眼睛,吓得他一哆嗦。 “那咱们就先告辞了。” 说完他便拽着仍然在纳闷中没回过味来的王大叔落荒而逃。 程卫东的眼睛太吓人了,两眼发红眼珠凸起,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暴虐的气息。 躲在屏风后面的高青诡异的笑了,因为他根本不在乎这个案子,他所做的一切只为了弄明白程卫东的计划。 而药铺掌柜,正是他请来的高手…… 第二十一章 重阳佳节 屋内只剩下掌柜,纪纲,程卫东三人。 程卫东嘴角上扬,得意的笑着。 事情终于告一段落,他长长的出了口气。 纪纲走到他的身旁,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好自为之。” 程卫东感觉肩膀被拍的有点麻,浑身的戾气好似找到突破口一般,从心头涌上来。 他晃了晃肩膀强忍住暴虐的心境, 心里顿生警觉, 幻术?! 若是有人在场,定能看见程卫东的眼睛已经红的骇人。 “高大人让老朽问程大人,您的计划是否可以告诉他?” 程卫东摇摇头。 “高大人说了,若是程大人能告知全部计划,便答应与您五五分。”掌柜接着说,声音如梦似幻。 程卫东通红的双眼露出一丝得意与阴狠,他张着嘴想要拒绝,却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迷糊中, 他看到了自己拿到了王家的秘密, 派陈小洛去王家敲诈。 陈小洛从王家弄出整箱的金银珠宝送到他的面前。 通过线人, 他把陈小洛的行踪透露给王家, 王家把陈小洛乱刀砍死, 一个临时工而已,死了活该。 高青还想要分一杯羹? 哼, 程卫东看见高青死在他的乌头毒下, 口吐白沫,跪地求饶。 他笑了, 他又看见王家被满门抄斩, 他还看见自己衣锦还乡步步高升…… 突然, 他清醒过来, 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老人正侧耳倾听, 故意摇摇头装作回过神来的模样, “你告诉高青,计划我不会告诉他,事情结束后,各走阳关道。” “好,我会转告高大人。” 老人点头。 程卫东长长出了口气,他感觉自己需要休息, 离去。 屏风后,高青嘴角上扬,他选择在程卫东心神放松的时候下手,效果果然好的很…… 程卫东出门没多远,回头望着开明药铺的招牌, 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场游戏究竟谁是螳螂谁是黄雀谁又是那只可怜的蝉? 一切都还没有定数。 江都县城外。 陈小洛与王大叔骑着老驴,晃晃悠悠往青田村走去。 困极了的陈小洛朦胧中听到王大叔嘴里在嘟囔, “药铺什么时候换的掌柜……” …… 张二狗的坟前,陈小洛发着呆。 他有着一种无力感。 陈小洛有心想要查出到底谁是杀害张二狗的凶手,他的直觉告诉他程卫东有问题, 尤其是那双骇人的眼睛…… 陈小洛感觉有一只无形中的手在引着他走向一个又一个死胡同。 从哪里开始不对? 张二狗到底要提醒自己什么? 陈小洛想不出来,若他前世是个刑警——哪怕多看几本侦探柯南,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两眼一抹黑。 可惜他只是个厨师。 作为一个穿越者,竟然连一个小案子都查不明白,还想着混迹大明? 混个屁! 没穿越前,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一个鼻子两只眼,赚的没公务员多,吃的比公务员少,除了没钱,他啥都可能有。 他也和广大人民群众一样,人生目标是,戴着墨镜开一辆玛莎拉蒂,牵着美女的手拍一张两手相握的照片在微博写上一句,开车注意安全。 截止穿越前,他的人生目标已经完成四分之一——戴着墨镜了。 站在张二狗的坟前,陈小洛额头前一缕长发随风飘起。 平胸而论,他能在大明朝没饿死,也算是个奇迹。 关键他来了,大明朝还死了俩。 他老爹陈安,张二狗都死了…… 走还是不走? 往哪走? 对手是谁都没摸清,能走的掉吗? 他在屋里发呆足足一天,直到王大婶踹开屋子的破门,他才回过神来——大婶,这门我特么刚装上。 王大婶说今天是重阳节。 他们一家要去镇上买些茱萸,正好陈小洛到了去王家上工的时候,便叫上他一路走。 重阳节? 陈小洛忽然想起一首诗。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唉…… 老子何止是在异乡! 重阳又叫重九,因为九九插茱萸,所以又叫茱萸节。 重阳节的瓜洲镇热闹非凡。 那家伙人山人海,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那是相当的壮观。 王大婶为了一个铜板和商贩老板吵得不可开交,王婉清实在是丢不起那人,拉着陈小洛趁机溜走。 陈小洛早已看花了眼。 平日里待字闺中的黄花大闺女今天都出来扭动着腰肢,打扮的花枝招展。 妹妹你等着哥,哥哥带你上厕所…… 如果不是王婉清在身旁,陈小洛早就兽性大发,就这他都感觉自己的眼睛已经不够用的, 哎, 做人还是要低调,不是自己的妹子不要泡。 王婉清开心的挽着陈小洛的胳膊。 “小洛哥,你看那边,有灯会耶。” 陈小洛抬头一看,果然不远处已经搭好了一处高台,上面挂着一个个红彤彤的灯笼,灯笼上面贴着一张张红纸。 没想到重阳竟然还会有灯会——又特么不是中秋。 灯会的台子上放着炸好的果子,花瓜,还有许多甜点,陈小洛摸了摸肚皮,还真有点饿了。 就是不知道要不要银子。 “小洛哥,你有没有钱?”王婉清问道。 “没有。” 陈小洛近乎本能的回答。 回头一眼看见王婉清苦着俏脸,两眼噙着泪花,我见尤怜,终究是不忍心。 “我……还有几个铜板。” 抠抠索索的从裤裆里掏出来,忍不住又叮嘱一句, “省着点花,败家娘……” 话音未落,王婉清已经拿过他手心里的铜板,一蹦一跳的往灯会跑去。 哎,女人不败家,男人赚钱给谁花。 过了没一会, 王婉清又蹦蹦跳跳的回来,一头乌黑的长发在空中来回荡漾,轻灵秀美。 “小洛哥,我给你报名参加了灯会的比赛。” “什么比赛?” 陈小洛诧异不已。 “就是送王船的比赛啊,今年是对对联,才花了六个铜板。” 陈小洛目瞪口呆,卧槽,才? 你知道六个铜板多么来之不易吗,六个铜板可以吃多少顿饱饭,六个铜板可以泡多少次妞,报个名就特么要六个铜板,怎么不去抢啊! 再说了, 对对联? 陈小洛自问除了偶尔兴趣所致看过一些对联,他好像就从来没研究过,让别人出上联他对下联,基本等于这六个铜板白送人家。 “小洛哥,我把咱们参加比赛的第一题拿回来了,你看看。” 王婉清打开手中的红纸,只见上面写着, “二三四五。” “小洛哥,你一定要对出来啊,这次听说对对联的状元奖励纹银百两呢。” 纹银百两? 陈小洛一听到银子精神一震, 麻的,再怎么也不能和钱过不去,他把这个对联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看了一遍又一遍,抓耳挠腮思考一番, 良久, 终于笑了。 “这个对联……” 他两手一摊,“哥特么的不会对啊……” 第二十二章 无赌不奸 陈小洛觉得出这道题的人就是脑子有病。 小学语文老师教过他天对地,雨对风,海洋对天空,可特么的二三四五是什么鬼? 简直莫名其妙。 花了六个铜板,就买回来四个数字,还傻了吧唧的当成对联去对,来来来,谁出的对联,陈小洛保证不打死他。 六个铜板呢,吃饱撑的。 “小洛哥,你真不会呀。”王婉清苦着脸,两眼又噙着泪花。 我的姑奶奶,动不动就两眼泪雨连绵这丫头跟谁学的啊,难不成琼瑶阿姨的电视剧看多了? 不能啊,老子可是在大明朝。 陈小洛无奈苦笑,道:“会,这题吧应该对……六七八九。” 同花顺,没有牛, 反正也不会,陈小洛只能随口说一个答案。 王婉清兴高采烈的捧着纸条去灯会台边核对答案。 败家娘们。 好歹那张纸还能用来擦屁股,浪费啊。 陈小洛跟了过去。 耳边传来周围人群的声音。 “今年的对联好难啊,大牛兄你对出来了没有?” “没呢,这二三四五是什么意思?” “我好像有点眉目了?” “什么眉目?” “这一定是一道数数题,你看呀,二三和五,这说明前面两个数与第三个数相加一定是第四个数……” “大哥,这是对对联,你脑子没毛病吧。” “是出题人有病,你哪只眼睛看出它长得像对联。” …… 陈小洛终于心理平衡,原来煞笔不只他一个。 他走到台子跟前,还是没有找到王婉清。 “这个傻丫头,跑哪去了?” 正在这时, 台子上走上一位老者,老人清了清嗓子,道:“大家静一静,又到了一年一度的重阳佳节送王船大赛,今年我们的题目只有两位对出正确答案,让我们有请两位上台。” 台下群众诧异不已,这么难的题目都有人对的上来? 掌声雷动。 从台下先走出一位身着白衣的男子,面如冠玉,剑眉星目,台下尖叫声一片,不论是黄花大闺女还是已婚少妇,甚至连男人都露出色眯眯的神情。 这男人,太过于俊俏。 男人的后面跟着一个怯生生的女孩,娇俏可人,修长的身形,凹凸有致的身材,让台下色狼的尖叫声更加张狂。 陈小洛目瞪口呆——是王婉清。 王婉清满脸绯红,玉手在身前连连摇手,嘴里喃喃念道,“不是我对的,不是我对的。” 奈何群声鼎沸,压根没人听见。 台上白衣男子的眼睛也直勾勾的看着王婉清,他第一次发现这个乡间的小山村竟然也有人能对的上这个对联,更没想到竟然还是一个女人。 而且还是一个这么漂亮的女人。 这姑娘,真好看。 老人见观众的情绪已经被调动起来,大声道,“现在,公布上一题的答案,答案便是——六七八九。” 陈小洛怔在那里——卧槽,我特么蒙对了? 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 “靠,这都行?” “谁出的题,智商还有没有下限。” “这特么也叫对联?” “退我钱,退我那六个铜板。” 老人的眼中闪着狡黠的目光,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大家安静,我提醒大家一句,其实这是一个隐字联。” 隐字联? 人群中不乏聪慧之人,略微一想之后便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老人微微一笑,道:“二三四五为什么要对六七八九?因为二三四五里缺一,也谓衣服的衣,而六七八九中少十,也谓少食,缺衣少食,这便是隐字联。” 这下连陈小洛都恍然大悟。 “今年和往年一样,在胜出者中决出最终胜负,大家看见后面这个红布没有,红布后面的对联便是今年决赛的题目,两位谁能对出这个对联,便是今年的船王。”老人接着道。 瓜洲临近大运河,送王船是瓜洲镇每年节日的活动,获得船王的人可以把油纸船放在运河里,点上灯,随风飘远。 纸船是为全镇人祈福。 “看到没有,台上的是我闺女。”王大婶不知何时窜出来。 陈小洛无语。 更无语的是他竟然又看见了王家大少爷王俊生。 “来来来,大家来赌一睹今年谁是船王,究竟是那位翩翩美少年,还是那位倾国倾城的少女,买定离手,买定离手了……” 王婉清的赔率竟然高的吓人,但是押王婉清能赢的人寥寥无几,陈小洛掏出身上仅有的三两银子,狠狠的押了上去, ——白衣少年赢。 若是王婉清能赢,他都敢直播吃翔。 王俊生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咦?是你?” 陈小洛讪讪的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上次追着大少爷要钱的情形还历历在目,此时他还真不敢太过放肆。 “没想到每次我开盘都能碰到你,咱俩倒是投缘。”王俊生笑道。 陈小洛眉头一挑, “我头不圆,你的头圆。” 开玩笑,我又不是大头儿子,头圆个屁。 王俊生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臭小子,油腔滑调,……咦,开始了开始了。” 台上的老人揭开身后的红布,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聚精会神。 只见红布上写着: “上钩为老,下钩为考,老考童生,童生考到老” 台下的人们倒吸一口冷气——今年的题是真难啊。 这上联不仅工整,最关键的是上钩为老下钩为考更是有一丝字谜的意思。 白衣人温文尔雅,微微一笑。 “不如姑娘先来……” 王婉清傻眼了, “我……我……我不会……” 满脸羞的通红,甚是惹人疼爱。 陈小洛微微一笑,老子就知道婉清丫头不会。 “大少爷,看来我这次又赢了,把银子……” 话音未落, 只听台上白衣人道:“既然姑娘不会,那这对联我也对不上,咱们打个平手可好?” 陈小洛差点一个跟头栽倒在地上。 可好你妹啊! 他突然发现王俊生贼贼的笑着。 “他们俩都没赢,赢的是我。” 王俊生设的赌局是押左边白衣少年赢,押右边王婉清赢,可现在两个人没有分出胜负,那赢得自然便只有他王俊生了。 奸诈, 这个赌鬼太特么奸诈了。 老人宣布,白衣人与王婉清都放弃这次对联的机会,如果有人能在一刻钟内对出这个对联,便能赢得这次比赛的奖品。 陈小洛眼珠一转,对王俊生道: “不如咱俩打赌,一刻钟内是否有人能对出这个对联可好?” 王俊生顿时来了精神,打量四周一番, “好。我拿纹银一百两出来,押一刻钟内没人能对的出这个对联。” 一百两! 陈小洛两眼放光,“这可是你说的,不准后悔。”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丫的,有骨气。” 陈小洛一拍大腿,眉开眼笑,加上这次的奖品总共两百两纹银,他拿定了。 因为这个对联,他见过。 第二十三章 债主陈小洛 “我来对这个对联。”陈小洛大呼一声,在王俊生诧异的目光中走上台。 台下的人们吃惊的看着他,心中只觉得这少年好不知天高地厚,才短短几分钟竟然叫嚣着能对出这么难的楹联。 “桌子上有笔墨。”老人笑道。 王俊生感觉自己像被一棍子砸在脑瓜上,还有点懵逼,眼看着陈小洛走到桌子前面拿起笔墨,他不由有些好奇。 “我倒要看看这个庖屋帮厨的伙计能写出什么东西来。” “小洛哥……” 王婉清正准备下台去找他,一抬头发现他竟然跑到了台上,急忙跑到他的身旁,“小洛哥,你怎么上来了。” “上来对对联啊。”陈小洛笑道。 王婉清脸颊绯红,这丫头满心的以为陈小洛是见她在台上为难,为了帮她解决难堪的局面才出来帮她。 果然是个有担当的男人。 她娇羞的抿嘴笑笑,伸手拿过毛笔递给陈小洛,自己却在一旁研墨。 “上钩为老,下钩为考,老考童生,童生考到老” 陈小洛嘴里念道这句对联,思虑一番,终于落笔。 “二人是天……” 看到陈小洛落笔这四个字的时候,王婉清的脸色变了。 王俊生与白衣少年距离都要稍微远一些,待他二人看清后,都露出目瞪口呆之色。 倒不是他的对联对的妙,刚写出四个字,也看不出来妙在哪里,只是陈小洛的字——太特么丑了。 陈小洛也很无奈。 他连拿毛笔的方法都忘记的一干二净,能写的工工整整就已经谢天谢地。 王婉清恨不得扔下手里的墨逃下台去。 狗爬一般的字,让王婉清看着泪流满面,早知道就不陪着他在台上丢人现眼了…… 哆哆嗦嗦终于写完最后一个字,陈小洛放下笔,仔细检查了一个遍,不错不错,比小学时候写的有进步。 关键是没有错别字。 回头一看,发现王婉清整张脸都臊的通红,王俊生也用诧异的眼神看着他,不禁疑惑:“怎么了?” 摸一摸自己的脸,没变帅啊…… 此时, 一直站在王婉清身后的白衣男子上前两步,强忍着陈小洛那狗尾巴圈一般的字体,看向他的下联,双目一亮,不由念出来, “二人是天,一人是大,天大人情,人情……大过天。” 台下众人愕然。 这么简单?可…… 可是这个对联对的确实没毛病,除了字太丑,简直堪称——完美。 “好一个人情大过天。” 白衣男子笑道,“早就听纪纲说过,瓜洲镇出了一个了不得的才子,年龄不大,却是出口成章,如今看来,纪纲诚不欺我。” 陈小洛愕然,“你认识纪纲?” 对于纪纲,陈小洛说不出来是该感到厌恶还是喜欢,纪纲的圆滑让他感觉相处起来很舒服,可是他的反复无常又让陈小洛有一丝别扭。 白衣男子道:“在下刘东广。” “哦,我叫陈小洛,陈小洛的陈,陈小洛的……哎,等下再说啊……” 陈小洛的话未说完,便被众人簇拥到台中间, 老人大声道:“让我们恭喜这个小伙子,他就是今年的船王,百两纹银奉上。” 他的话酸溜溜,他懊恼这么简单的对联,自己怎么没有对出来。 一百两银子呢! 没人规定主持人不能答题啊…… 陈小洛一听有银子,顿时精神一振,感觉因为张二狗一事带来的阴霾也一扫而空。 “下面咱们请出聚宝船,出发去茱萸湾边上送王船祈福。” 聚宝船是用油纸折成的小船,三十多公分的长度,二十公分的高度,然后抹上颜色,这便是船王的船。 船王? 好难听的名字,陈小洛碎碎念道,“老子可是要做海贼王的人。” 突然, 他发现王俊生正猫着腰,准备开溜。 “你丫的给我站住。” 又特么要跑! 陈小洛一蹦三丈高,两手一撩衣摆,从台上一个箭步蹦了下去…… 飘逸的身形有如燕子三点水,柳絮随风飘, 只可惜, 脸先着的地…… “小洛哥……” “陈公子……” 陈小洛一个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不顾鼻青脸肿的形象,撒开蹦子向着开溜的王俊生追去。 “刘兄,帮我照顾下婉清丫头,老人家,等我要来银子,我再去茱萸湾放船祈福……” 人已跑远,声音是飘过来的。 王婉清整个人是傻掉的。 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装作从来没来过,更不认识陈小洛这货。 “婉清姑娘……” 她听到有人叫她,猛的一惊。 “啊?谁叫我?” “是我,在下刘东广,刚刚陈公子让我帮忙照顾你,不如咱们去茱萸湾等陈公子回来可好?”白衣刘东广微微笑道。 王婉清抬头,惊讶的看了一眼,摇摇头, “不要了,我娘就在那边,我跟她一起过去就好。” 说完伸手一指王大婶的方向。 王大婶显然也看到她女儿,挥手眨眼,示意已经明白。 “丫头这是叫我抓紧走呢,别耽误她和俊俏小哥聊天。” 转身。 王婉清呆若木鸡。 “娘……” 王大婶一听女儿叫她,走的更快了。 “死丫头这是让我麻利的走开别站在这碍事呢,花喜鹊,尾巴长,有了男人忘了娘啊——不过那个男人,长得真俊。” 刘东广笑了。 “婉清姑娘,现在咱们可以一路同行了吗?” 垂头丧气的王婉清无力的摆摆手, “走吧……” 陈小洛在追债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王俊生也不是个赖账不给的人——这话是他被陈小洛一把抓个正着的时候如此这般说的,只是百两纹银不是一个小数目,他总不能带在身上。 对,他正是要回家取银子给陈小洛。 陈小洛觉得宁愿相信世上有鬼,也绝不相信王俊生这张破嘴。 没银子?可以,打个欠条总行吧。 找来笔墨, 王俊生含泪在纸上写下丧权辱国的欠条一张。 “今有瓜洲镇王家长孙王俊生欠村民陈小洛纹银百两,三日内必定奉还,如有拖欠,每日计利息三两,直到还清之日。” 落款, 欠款人——王俊生。 债主——陈小洛。 年月日。 陈小洛忽然觉得,今天写了这么多字,就签欠条上的这个名字最让他满意。 丑是同样的丑, 但是一个字价值三十多两银子啊。 他怀里揣着欠条,三步并做两步往河边走去。 河边的人们还都等着他这个船王去放聚宝船祈福,陈小洛可没有放别人鸽子的习惯,而且这是造福乡里为百姓祈福风调雨顺的好事,于情于理他都心甘情愿去做。 ……主要是那老头的一百两银子刚才忘了拿。 他抬脚往回走,嘴里哼着周围人听不懂的歌,像个傻子一般乐呵呵。 “如果有一天,我变得很有钱, 我的第一选择不是去环游世界, …… 变有钱,我变有钱, 然后故作谦虚的说金钱不是一切…… 如果有一天,我变得很有钱……” 第二十四章 子系中山狼 送王船是瓜洲镇一年一度的活动,又叫烧王船,祭王船。 送的便是“代天巡狩”的王爷。 关于是哪位王爷目前尚无定论,不过这位王爷代替皇帝巡守四方,赏善罚恶,保佑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类似钦差大臣,享有“遇县吃县,遇府吃府”之荣。 瓜洲百姓每年重阳佳节便会通过比赛,选出当年送王船的船王,今年的船王自然便是陈小洛。 茱萸湾外, 送王船的队伍走过镇上的街道,走的街道越多,带来的福气也就越多。 一道队伍头锣开道,大鼓雷鸣,后面跟着一排水手只穿足袋不穿鞋,其实送王船的水手本应赤脚,只是需要走的路太多,所以便套上了足袋。 水手后面是四位壮汉扛着一块写着“瓜洲镇”醒目大字的大牌,大牌之后便是旗牌队,这些旗有红黄绿三种颜色,上面写着“回避”,“肃静”字样,也有“帅”旗,“令”旗。 旗牌队后便是主持的老人牵着“红公马”,马的背鞍上披着大红布,上面稳稳当当的坐着陈小洛。 说是坐却也不恰当,怎么说呢, 应该是趴着吧。 此时的陈小洛愁眉苦脸,因为他没骑过马丫,心里害怕呀。 万一, 万一掉下来怎么办, 脸先着地会不会影响花容月貌, 算不算工伤, 最怕后面黑压压的人群没看见船王掉下来, 一路踩过去就搞笑了。 陈小洛的手紧紧拽着缰绳,压低重心死死趴在马背上,谁特么要当船王谁来当,老子不想干了,如果不是为了银子刚刚就该一走了之。 “还有多久到……” 他小心翼翼的歪着头,问前面牵马的老人。 老人耳朵似乎不好使,加上锣鼓喧天,根本听不清。 “船王老爷说什么?” “我说还有多久到?陈小洛扯着嗓子。 “哦,你说往那边绕绕啊,好嘞,大家从那条道再绕绕,船王老爷要多走几条街,多祈点福气。” “……”陈小洛。 绕你妹啊。 终于, 不知道绕了多少圈之后, 陈小洛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拖着屁股从马背上滑下,两腿一软,扶着茱萸湾的河堤,两眼迷茫,喉咙上下翻动。 终于, 他一个忍不住,浑浊之物全都吐了出来。 周围人轰然大笑。 “船王老爷吐咯,船王老爷吐咯。” “我看看,让我看看。” “哎呦,可真是头一遭啊,船王老爷竟然晕马。” “船王老爷为民祈福,累之所致,可歌可泣。” “得,船王不行了,换一个吧。” 耳中听着周围的轰笑声,陈小洛又是一阵猛吐,清澈的河水倒是被他吐的一片昏黄。 王婉清挤过人群, “小洛哥……” 埋头在河堤里的陈小洛从后背摆摆手,示意无碍,大口喘几下气,回过劲来,接着便直起腰杆,甩甩额头的长发。 尼玛,糗大发了。 “陈公子好些了吗?” 不知何时,刘东广也跟了过来,眼睛弯弯有如月牙,笑靥如花, “没想到陈公子竟然不擅骑乘,倒是让在下大开眼界。” 不会骑马很奇怪吗? 陈小洛的印象中,明朝的百姓也不是个个都会骑马吧,毕竟不是游牧民族。 此时, 牵马老人走了上来,手捧聚宝船,送到陈小洛面前。 “还请公子赋诗一首,放入宝船之中,祈福瓜洲百姓。” “啊……还要写?” 陈小洛无奈,这一百两银子倒是没有想象中的好拿。 老人道:“每一年的船王都会写下一首祈福诗,保佑瓜洲镇风调雨顺,这也算是习俗的一部分,还请公子帮忙。” “帮你妹啊!” 陈小洛小声嘟囔,搜肠刮肚就这么点墨水,他可不想丢人现眼。 “老夫没有妹妹。” “……”陈小洛。 咦…… 这老家伙耳朵倒是尖的很…… 陈小洛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心胸开阔的人,有仇一般当场就报了。 祈福? 祈福个屁,这个老头故意装作听不见说话,绕了这么多圈,陈小洛恨不得一脚把这老家伙踹进大运河。 “笔墨拿来。” 下人拿来笔墨,陈小洛大笔一挥,在船帆上写下他的祈福诗。 字依旧是那么的丑, 老人是镇上的教喻先生,生平最看不惯陈小洛这种见钱眼开的小混混。 他才不相信小混混也能写出祈福诗。 至于那个对联, 在他看来,如此简单粗鄙的对法,有失风雅。 陈小洛写一个字,他便大声念一个字,如果陈小洛写的狗屁不通,他定会一口吐沫星淹死陈小洛。 “子——系……” 好丑的字,老人一脸不屑。 不过刚刚对联的字也好不到哪里去,对于陈小洛的字大家倒是有心理准备,老人也不好太过于吐槽。 “子——系——中——山——狼, 得——志——便——便猖狂?” 老人的脸色渐渐变得铁青,额头上青筋隐现,忍住胸前怒火,他睁大双眼接着看下去,只是不再念出声来。 “金闺花柳质,一载赴……黄粱……“ 陈小洛写完,大笔一挥,顺便在船尾签下陈小洛三个大字。 总归要让船王爷知道是谁骂的这个老不死的,回头一看,只见老人横眉倒目,两眼冒火,手指陈小洛颤颤发抖。 “你……你……” 老人只觉得眼前一黑,气的浑身哆嗦,他不傻自然知道陈小洛骂的是谁。 陈小洛才懒得管他,弯腰把船放入水中, 小船随波而游,乘风破浪,带着陈小洛的祝福, 漂向远方…… …… 波光粼粼,河面之上画舫小船络绎不绝,今日是重九之日,风雅之人也喜欢在这一日附庸风雅。 京城中喜好游玩的公子哥们也难得出个远门,来到这京口瓜洲一水之间。 一场诗会,已然高潮迭起。 “兄长的诗,高炽自愧不如……” 一个肥胖的少年坐在画舫之上,躬身笑道。 另一端三五歌女簇拥着一个华服少年,少年玉面微醺,有了几分醉意,似乎忘记平日谦恭之态。 他刚刚所做一首诗,引得身旁众人一阵赞叹,几杯琼酿下肚,飘飘欲仙。 好久没有这般痛快。 虽说只是一场小型诗会,在场的也不过是一些王公子侄,一群纨绔子弟,哪里懂得什么叫好诗,可平日他总是围在那一墙之内,难得有机会如今日这般宣泄一番。 “堂弟谦虚,都说高煦擅武,堂弟擅文,哥哥倒是班门弄斧。”华服少年。 胖少年也是推脱几句,杯盏交错,把酒言欢。 画舫内一个弹琴助兴的歌姬一曲弹罢,走出画舫,小憩片刻。 华服少年的眼睛一直关注着那个歌姬,看到歌姬出了画舫,他便也跟了出来。 掀开珠帘,抬头便见歌姬倚着船栏,纤腰玉带,轻罗小扇,清澈透亮的眼睛带着一丝忧虑,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怎么出来了?我做的诗不好?” 女子回头,容颜娇美,笑道:“公子的诗民女哪有资格评论。” 屋里那些公子哥们所做的诗句陈词滥调无法入耳,只有华服少年和那个胖少年的诗还尚可一观,不过也都是凄凄惨惨戚戚哀叹婉约一类,毫无新意。 “以前没见过你,新来的?” 女子摇摇头, “我路过这里,盘缠用尽,赚些盘缠而已。” 华服少年诧异, “没想到姑娘竟是这般遭遇,在下朱允炆,若是姑娘不弃,本公子身上有……” 他本想雪中送炭,接济少女, 没成想一摸钱袋,里面显然比他的脸还干净,朱允炆满脸涨红。 他在皇宫内一直扮演仁义孝顺的角色,为了让勤俭节约的朱元璋满意,他甚至从来都不敢铺张浪费,兜里没钱也是常有的事。 “我……我忘记……”他张口结舌。 女子微微一笑,正要开口宽慰,忽然发现不远处河面上若隐若现有一艘纸船。 朱允炆显然也看见, 果然天助我也, 这正是转移注意力的好时机,朱允炆大手一挥,呵使下人, “来人,把那艘小船给我捞上来。” 第二十五章 无耻小人 画舫内的人显然也听到朱允炆的呼喊,都走了出来。 包括刚刚船内说话的胖少年,朱高炽。 朱高炽抬眼一看,却发现仆人已经从水中捞上一艘小船,眉头微皱。 “堂兄,这船儿应是附近乡民祈福的聚宝船,无甚新奇,咱们打捞上来若叫人看见反而不美。” 朱允炆愣了一愣, 他久居宫中,对于扬州一带的风俗只是听说过,乍见小船的他并未反应过来这是聚宝船。 看了一眼船首的少女,脸上顿感挂不住。 板住面孔,喝道, “我出来便是想了解民风民俗,开拓视野,早就听说扬州府民风淳朴,这船正好让我涨涨见识。” 朱高炽无奈摇摇头, 在宫内温和孝顺的堂兄,才刚刚两杯黄汤下肚,就露了本性。 绝美少女也是从外地路过这里,并不曾出过远门,这聚宝船倒是第一次见。 她也稀奇的很。 “咦,这是……” 少女怔住,船帆在画舫的灯光照射下,两行字若隐若现。 “这是祈福诗,用来祈福百姓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朱允炆走了上来。 朱高炽既然提醒他这是聚宝船,他便想到他的老师方孝孺曾经告诉过他,扬州一带每年重九之日,便会送船入水,在船帆上写上一首祈福诗祈福百姓。 “哦,原来是祈福诗。”少女恍然大悟,“可是……” “可是什么?” 朱允炆连忙问道,他也不确定老师教的对不对,不过他的老师方孝孺乃是博学之士,想来应该不至于说错。 少女抿嘴偷笑, “可是我怎么看这诗像是骂人的话呢?” “骂人?” 朱允炆傻眼,就算不是祈福,也不至于骂人吧。 他娘的,见鬼。 连忙凑上前,盯着船帆念出声来。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金闺花柳质,一载赴……赴黄粱,这……这……” 朱高炽显然也听到,不禁诧异,也凑了上来。 看了一眼,不由哑然失笑, 这祈福船上的诗句,果然是骂人的话。 他的眼睛一闪,扫向船尾, “这还有字儿……陈小洛?” 少女嘴中也念道,“陈小洛,难道这首诗是这个叫陈小洛的人所写?” 朱允炆的脸上红白交错, “粗鄙,粗鄙不堪!” 他破口大骂, “都说扬州府人杰地灵民风淳朴,啊呸! 尤其是这个陈小洛,简直有伤风化,有伤风化! 无耻至极,无耻至极!“ …… 对岸的陈小洛只觉得耳根子发热,喷嚏连连。 “小洛哥,你生病了?”王婉清。 陈小洛摇摇头, “丫头,抓紧回去吧,大婶在那边等你嘞。” 离的百米的距离,陈小洛都能感受到王大婶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杀意。 王婉清撅着嘴, “不嘛,我跟我娘说好了,今天要送你到地方再回去。” “王大婶能这么好心?” 陈小洛可不信,不过也不想争辩,就随着王婉清一路走向王家。 两人没有说话, 就这么静静的走着, 手心冒汗, 抬眼偷偷看了看身旁的王婉清, 满脸娇羞, 陈小洛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如果没有后面跟着的王大婶, 该是多么暧昧的美好。 “呃……到了。” 幸福的时间总是短暂的,陈小洛指了指不远处的王家大门,苦涩笑道。 王婉清嘟囔着小嘴,一脸的不情愿, 不过她知道,总归是要分别的。 她从香囊里取出一条白色的纱巾,塞进陈小洛手里, “这头巾,我看着那姓刘的戴着挺好看,便给你也买了一条。” 陈小洛看了一眼,没敢戴头上。 “怎么突然想起来送我东西? 总感觉你今天怪怪的,不会做了啥伤天害理的事吧?” 终于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陈小洛这一路都感觉很奇怪,平日里这丫头虽说不如自己恬躁,但是也不是文静如斯的人。 他看着王婉清。 王婉清的眼眶渐渐溢满了泪花, “小洛哥,我……我可能要走了……” 走? “去哪儿?”陈小洛问道。 “去应天府,我娘说村里死了人,不安生,正好姑姑住在应天府,家里人便想让我去姑姑家。” 陈小洛怔住, 如果连王婉清也搬走了,青田村真的没熟人了。 父亲死了, 张二狗死了, 王婉清也要搬走了, 剩下自己一个人孤苦伶仃的, 回头一看,王婉清满眼泪花, “傻瓜,应天府又不远,我以后常去看你……什么时候走?” 尽管心头难受,他还是选择宽慰脸前的女人。 “就最近吧,等路引办下来。” 王婉清擦了擦眼泪,道。 “哦……” 陈小洛张了张嘴, 想要说些什么,可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最终只是把手里的头巾握的紧一些。 相顾无言, 过了许久,王大婶等的不耐烦,在身后催促, 陈小洛方道, “回吧。” 转身, 往王家走去, 他知道,王家还有任务等着他去做,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选择,离别与重逢,勉强不得, 他还想留在瓜洲镇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张二狗临死的时候都要劝他离开, 他很倔, 看了眼手里的头巾,白色的, 算了, 还是没法戴…… 王婉清站在那里,看着陈小洛渐渐消失的背影。 怅然若失。 王大婶走上前,搂住女儿的肩膀, “傻闺女,有些人一错过就是一辈子,你真的想好了?” 王婉清怔怔发呆, “女儿,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站在当初的路口去重新选择,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王婉清咬咬牙,摇头, “和表哥的婚事是爹早就定下的,总不能让别人说爹娘的闲话。” 王大婶叹了口气…… …… 陈小洛手里拿着头巾,刚刚走进王家大院,便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等到走到庖屋, 更明显了, 张胖子颓然坐在地上,身旁摆着他平日珍惜如命的菜刀,切菜的案板,还有陈小洛送给他的萝卜菊花。 “你怎么坐在这?”陈小洛上前。 忽然, 从庖屋内扔出一个菜篓,飞到陈小洛脚底下。 屋内传来声音, “把这些破烂玩意都给我扔了,我罗大米可是滴翠楼的大厨,怎么能用这些低档货色。” 罗大米? 滴翠楼的大厨? 滴翠楼的大厨怎么会到王家这儿来,太奇怪了。 “怎么回事?” 陈小洛回头问道。 张胖子把地上的菜篓往身前揽了揽,满脸苦涩。 “大公子夫……夫人有喜了,嫌我做菜难吃,大少爷便派……派人贴了帖子招……招好厨子。” “……”陈小洛。 很显然,张胖子被炒鱿鱼了。 张胖子在王家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也做了十多年,愣是让大公子夫人一句话给炒了鱿鱼。 陈小洛记得, 张胖子还有一个很小的女儿,老母亲也年老多病,一家人都指望着他这点微薄的工钱度日,说被炒鱿鱼就炒了。 人到中年,他在镇上买的房子还欠了一屁股债, 难道让他去跳楼? 陈小洛突然想起自己被解雇后一走神开车掉江水里,心头火起,夺过张胖子手中的菜刀径直往后院走去。 “小洛,你干……干嘛去……” 陈小洛头也没回, “讨债!” 第二十六章 没骨气的罗大米 后院老夫人房间内, 老夫人双目假寐,躺在竹躺椅上,惬意的晒着午后的阳光。 “俊生,这个罗大米是什么来路?” 招厨子的帖子发出去有两天了,可等来的只有罗大米这一个厨子,别的厨子听说来的是滴翠楼的师傅压根就不敢来。 谁能说手艺比滴翠楼的师傅还好啊? 老夫人醉翁之意不在酒,招厨子是假,放诱饵找出最终的幕后黑手是真。 可她万万没想到,程卫东这两日被张二狗的案子缠的脱不开身,压根就没看到王家招厨子的消息。 王俊生沉吟片刻,道: “罗大米倒是货真价实滴翠楼的大厨,只因为前些日子滴翠楼请了名震江南的刘一手顶了他的班,他一气之下离开滴翠楼回到江都老家。” “那他怎么会来我们王家?” “外面邀请罗大米的酒楼倒是不在少数,只不过他都没同意,我听说他是为了备战明年朝廷举办的庖丁大赛,想找个清静的地儿。” 老夫人问道,“没有可疑的地方?” “如果咱们是锦衣卫,会找这么一个名厨?”王俊生反问。 老夫人叹了口气, “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沉得住气……大福酒楼什么情况?” 王家对外说的是大公子夫人想要换厨子,老夫人不相信这么明显的信息,对方会置若罔闻。 王俊生摇摇头,“没动静,派出去的人跟到大福酒楼就没了消息。” “盯住大福酒楼。” 老夫人沉吟片刻,只要是咬人的狗,都会有动的时候,就看谁能耗的过谁。 王俊生点头,犹豫了半晌, “还有什么事?”老夫人问, 王俊生道, “关于张胖子……” 张胖子在王家兢兢业业干了十多年,王俊生也一直都挺爱吃他做的菜,再说张胖子的家境…… 他叹了口气。 老夫人怔了怔,她突然想起平日里常吃的龙须面,醋溜白菜, 张胖子无意中知道老夫人祖籍陕西,从那以后家中的面食就没断过,要知道在这江南水乡,米饭才本应是主食。 面食做起来不仅费工夫,而且考究手艺,张胖子还经常换着法的弄。 臊子面,油泼面,肉夹馍,凉皮…… “唉……” 老夫人感觉有些累,“多补偿他一些银子……” 忽然, 门外传来婢女的声音, “你不能进去,大少爷和老夫人在里面商量事情,你……你把刀放下……” 紧跟着,门被一脚踹开, 陈小洛拎着菜刀走了进来,婢女跟在后面, “老夫人,我没拦住……” 老夫人摆摆手,示意她出去,微微一笑, “你怎么来了?” 好像许多年没见的老朋友打招呼一般,似乎根本没看见陈小洛手里的菜刀, 王俊生惊讶的下巴都要掉在地上。 陈小洛把菜刀往桌子上一剁,刀尖扎在桌子上,刀柄颤巍巍的晃动。 “为什么要换厨子?” 老夫人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陈小洛,从躺椅上站了起来,王俊生连忙上前扶着她的胳膊。 “孙媳妇有喜,想换个口味。” “通知庖屋换菜不就行了,为什么要换厨子?” 他就想问个明白。 王俊生不耐烦, “你哪来那么多为什么,我是主子想换个厨子还要跟你汇报吗?” “欠我的银子都没还,你丫闭嘴。” 王俊生的脸顿时涨红。 陈小洛眼睛都没眨,直勾勾的看着老夫人, “为什么要换厨子?” 老夫人笑了, “不满意,想换个好的。” “什么样的厨子才叫好?”陈小洛又问。 “做菜口味好的。” 陈小洛呆了呆,好简单的理由。 就像当初自己被解雇一样,只是想换个做菜口味好的,也许只是吃腻歪了,所以根本不需要多余的解释。 在雇主眼中,只有自己的利益。 你的房贷怎么办跟他有什么关系? 你家中要赡养的父母要吃饭的儿女跟他又能有什么瓜葛? 你死了? 那就去死吧。 他们只是想要个口味好的。 陈小洛笑了, “你们真的以为口味好的就是好厨师吗?好!那我要和这个罗大米比一次,我要证明我做菜的口味比他好!” 老夫人和王俊生猛然怔住。 什么? 这小子要和滴翠楼的大厨比做菜? 疯了吧…… …… “你听说了吗,陈小洛要和滴翠楼的大师傅比厨艺。” “真的假的,不能吧。“ “老夫人身边的丫鬟亲口说的还能有假。” “这小子脑子抽风了?” “唉,还不是听说张胖子被辞工,要帮张胖子找回场子。” “够仗义。” “谁不说呢,走,咱们走去支持支持陈小洛。” “支持陈小洛,加油!“ 陈小洛要和滴翠楼罗大米比试厨艺的消息一经传出,王家顿时炸开了锅, 庖屋内, 罗大米把锅往灶台上一摔, “不可能,我不可能和一个帮厨比试。” 王俊生冷笑, “罗大厨不比的话,那就请离开王家,我会对外宣称罗大厨不敢参加比试,只怕到时候丢人的还是你。” “你……” 罗大米七窍生烟,“我只想给你们做菜之余,能安心研究菜谱参加明年的庖丁大赛。” 他的语气软下来。 三年一度的庖丁大赛,上一届他便是输给了江南第一厨神刘一手,又被刘一手顶替掉了滴翠楼大厨的位置。 他不服气! 所以他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潜心研究菜谱。 恰好看见王家招工,又能赚到银子还有更多的空闲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这份工作他很满意。 到了明年,等他夺冠,整个大明朝的酒楼都会向他招手。 他想去哪家去哪家。 王家只是他职场中的一个跳板而已,毫无忠诚度可言。 王俊生何尝不知道他的心思, “两个选择,走人或者比试,你看着办。” 说完他把身子转向窗外,望着窗外飘落的树叶,嘴角偷笑。 他巴不得罗大米负气走人,这样张胖子也不会没有着落, 罗大米的名声是最好的宣传工具, 借此机会王俊生又贴出了招下人的帖子, 这是想着法子给幕后黑手派人潜入王家的机会啊…… 陈小洛的厨艺,王俊生实在是不抱有任何期望。 开玩笑! 让一个打杂的跟滴翠楼的大师傅比厨艺,就好比在关公面前耍大刀。 罗大米看着也像一个傲骨铮铮的汉子, 怎么可能忍受去和一个打杂的比试, 不论最终罗大米比试与否,招工的消息已经散播出去,现在确认罗大米不是锦衣卫派出来的密探,根本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抓紧走吧, 跪求…… 罗大米气的横眉倒目,撩起衣摆,张嘴半晌愣是没说出话。 良久, 他耷拉着肩膀,垂头丧气, “我比还不行吗……” 比你妹啊! 王俊生一个踉跄,差点破口大骂 你丫能不能有点骨气! 第二十七章 臣妾做不到啊 瓜洲镇,山神庙。 程卫东双手负在身后,仰头看着山神破旧的神像,周围一片荒凉,这庙,已经破落,再也不复当年盛况。 良久,他轻声叹了口气。 “王家的事情你知道了?” 他没有回头,似乎是自言自语。 “是。” 一个声音,从他身后的角落传了出来,山神庙破旧,但他站在角落里。 若不出声,似乎谁也没办法发现他。 程卫东紧了紧拳头,又松开,如此几次,他才缓缓转过身。 他看着正埋在角落里的,似乎对自己微微躬身的高青。 程卫东上次在药铺中虽然靠着意志力支撑过去,可精神一直萎靡不振,在家中休养数日方才好转,刚一出家门却听到王家大公子夫人要换厨师的消息。 却已经迟了。 他忽然笑了笑,这笑,看上去,开心。 他又问了一句。 “王家的事情你知道了?” 再问了一遍,和之前一模一样的话。 但高青却听懂了。 他知道这件事,却没有告诉程卫东。 高青躬身,笑道:“大人手眼通天。” 他只说了六个字。 四周安静下来。 程卫东为之一窒, 这么久以来,他的消息从来没有从高青这里走过,他只信任安插在王家的眼线。 至于高青,他不信他, 他叹了口气,忽然有些意兴阑珊。 “我的眼线,近几日并没有回应,上次见面的时候,我们就有过约定,如果联系不上,她会想办法送消息出来。” 高青嘴角上扬, 他想起昨日那个从王家鬼鬼祟祟送消息出来的下人被他严刑拷打,屁都没问出来一个之后一刀抹了脖子,干干净净。 敛起嘴角, 道:“所以程大人怀疑王家招厨子是你的眼线给的暗示?” 程卫东点点头, 随即猛然怔住,两眼一瞪,面色沉了下来。 他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高青笑了,笑的很开心。 “看来我果然没猜错,程大人的眼线确实是王家的大公子夫人柳燕。” 程卫东的脸色这时已经平静下来,眸子深处,是止不住的杀机。 “我们晚了一步,罗大米都去了王家,再找个厨子过去只会令王家心生疑窦,再说也压根找不到比罗大米更好的厨子, 除非是刘一手,可刘一手这样的厨神,怎么会去帮我们打探消息。”程卫东道。 高青摸了摸浑圆的肚皮,轻笑道:“你忘了陈小洛?” “他?” 程卫东怔了一怔,“他怎么可能赢得了罗大米!” 高青微微一笑, “谁说他要赢罗大米?他只要能想办法接近大公子夫人,从大公子夫人那边拿到王家的秘密就行。” 程卫东恍然大悟,正所谓当局者迷,他一直纠结在消息是大公子夫人要找厨子,便满脑子都是在想找个厨子进去。 他却忘记早已安排进王家的陈小洛。 陈小洛在他的计划里最早就是一个替死鬼。 可后来因为张二狗的案子,让陈小洛知道了自己潜伏的身份。 他只能重新考虑计划, 如果陈小洛能接近线人,那他不介意让陈小洛再死一次。 临时工而已。 至于自己, 只要能达到目标,他不怕死。 思前想后,程卫东觉得再没有遗漏的地方, 他便决定去找一趟陈小洛, 当他以查张二狗之死一案为由,到王家寻找陈小洛的时候,王家的前门管事,也就是王大叔憨厚的告诉他, “柳大人,小洛他不在。” 什么? 这小子竟然不在? 特么的, 关键时刻,怎能……擅离职守! …… 陈小洛去哪了? 青田村王大婶家,陈小洛与张胖子一头钻进了王大婶家的庖屋。 陈小洛只有三天的时间来熟悉大明朝厨房里的家伙事儿,毕竟大明朝和陈小洛以前所在的星级酒店不同。 比如烤箱,这里就没有…… 等到陈小洛问清楚张胖子之后,他傻眼了。 没有的不仅仅是烤箱, 番茄,辣椒,红薯,土豆,包心菜,西葫芦,洋葱,菜花,生菜, 这些通通没有。 也许有,但是绝对不叫这些个名字, 无奈。 罗大米不是高青那大福酒楼的水货厨师,才半天的功夫外面已经传的沸沸扬扬,陈小洛也听明白了, 丫的可是大厨。 江南厨师界的千年老二,岂是善茬。 庖屋外, 王大婶望着屋内傻眼的陈小洛, 她一脸懵逼, “就陈小洛这德行还要跟罗大厨比试?” 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她是不信。 她觉得纯粹是谣言, 要不就是陈小洛脑子抽了。 “娘,小洛哥正在学,应该可以吧。” 王婉清叹了口气, “可以个屁。”王大婶呸了一声, 一口吐沫星呸到门外, 恰好此时门外走进来一人, 只见来人一身白衣,风度翩翩,面如冠玉, 正是刘东广。 “你怎么又来了。” 王婉清哭丧着脸, 有时候她都怀疑这刘东广是不是二皮脸,赶都赶不走,死皮赖脸的往她们家跑,三天两头的没事找事过来溜达。 打不还口骂不还手, 打完骂完还会笑着跟你说,爽不? 不爽再来两下, 只要你开心就好。 王婉清没心情搭理他,眉头一皱, “家里忙着呢,没事你回……娘!你怎么吐了刘公子一身。” 只见刘东广雪白的长衫上印着一口又黑又黄的浓痰。 “没事,姑娘切勿责怪令堂,是在下来的不是时候。” 刘东广浑不在意,满脸堆笑。 王大婶显然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拿块布递了过去。 刘东广双手接过,在身上擦了擦, 抬头向庖屋望去, 恰好看见一筹莫展的陈小洛。 “陈公子是在……” 王大婶两手一摊, “学做菜呢!” “原来如此。” 刘东广恍然大悟,“今个早上还听说陈公子与罗大厨将要比试的事儿,没想到竟然是真的,陈公子果然是多才多艺。” 话音未落, 王婉清忽然发现, 刘东广整张脸是呆住的, 连忙回头望去, 只见陈小洛在张胖子的指点下慢慢蹲在灶口,手里拿着柴火往灶口里塞。 一边塞着柴火, 一边用嘴往里面吹啊吹…… 这是在做菜? 明明是在生火嘛! 王大婶一脸黑线, 陈小洛啊陈小洛, 你丫的不是连怎么生火都不会吧…… 陈小洛真不会啊, 他以前可真没用过这样的灶。 要说煤气灶,天然气灶,集成灶,他样样精通, 唯独这生火的土灶, 他也就很小很小的时候,在乡下的老家,看老人用过, 可怜的张胖子本来兴致勃勃的跑来教陈小洛做菜,因为陈小洛帮他出头,哪怕明知道比不过罗大米,他也要来教陈小洛做菜的功夫。 只是,没想到竟然要从生火这种小事开始教起。 陈小洛吹的头晕脑胀,两眼冒金星, 大明朝的小厨师……臣妾做不到啊…… 第二十八章 唐赛儿 三日后, 王家门前,人山人海。 陈小洛目瞪口呆,他没想到自己只是比个厨艺,竟然会如此轰动。 甚至, 有人专程从扬州府赶来,只为一饱眼福。 人群中, 三五中年男子面无表情,死死护住他们中间的几个少年男女。 “若知道人这么多,就不来了。” 俊秀少年眉头微皱,若不是身旁站着的这位绝色美女,他只怕早就拂袖离去。 少年正是几日前,泊船瓜洲的朱允炆。 他们一行人本来正打算离开扬州,返回应天府。 忽闻瓜洲镇传来有人与罗大米比试厨艺的消息。 罗大米这个名字朱允炆倒是听过, 几年前的庖丁大赛,罗大米曾经献上过一道清蒸鲈鱼,味道鲜美,至今令他回味无穷。 不过与眼前的美人相比, 美食又算的了什么。 也只有朱高炽这样的吃货,方才对美食恋恋不舍。 可偏偏, 偏偏与罗大米比试厨艺的人, 他叫陈小洛。 这名字岂不是与那个无耻小人的名字一模一样。 他不禁好奇, 不仅他好奇,朱高炽也很好奇,连同身旁的这位冯姑娘都好奇, 他们好奇能写出“子系中山狼”这般骂人祖坟冒烟诗句的高人,到底能做出什么样的美食。 不会骂人的诗人不是好厨师。 而冯姑娘,便是那日站在船首的绝美女子,冯莹莹。 “冯姑娘,不如我们找个清净方便之地看这庖丁之赛。”朱允炆道。 冯莹莹点点头。 她本来恨不得马上赶到应天府,可当她听到少年的名字叫朱允炆的时候,她决定留下来。 一行人在三五中年护卫守护下,挤开人群, 找到一处高地,恰好可以俯瞰比厨的灶台,护卫见朱允炆微不可见的点点头,连忙铺好垫子。 这个位置好的很, 既不是很吵,又可以看见王家临时搭建的两个灶台。 朱允炆撩起衣摆,坐了下来。 “冯姑娘,坐。” 冯莹莹微微一笑,“多谢朱公子。” 她款款而坐,身段妖娆轻灵,引得朱允炆两眼放光,目眩神迷。 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见。 红颜祸水啊…… “高炽,你也坐。” 他咽了咽口水,收回放荡不羁的眼神,正色道。 朱高炽这两日一直跟在他的屁股后面,让他心生厌烦,偏偏又撵不得骂不得,搞得他头大的很。 “算了算了。” 朱高炽连连摆手,“我这体型,哪里坐的下去。” 冯莹莹抿嘴偷笑。 按理说朱高炽他爹他娘都不是胖的人,可他却胖的很。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却TM偏偏有无缘无故的胖。 他很好的体现了这句话。 坐下去肯定是不能,腰间的肥肉不批准,他便像一座大山一般,矗立在朱允炆与冯莹莹之间。 朱允炆欲哭无泪, 特么的站哪儿不好,非得站两人中间… “咦。” 冯莹莹惊呼:“那个姑娘好可爱。” 朱允炆一本正经, 道:“我想这个世上,再不会有比你更可爱的人。” 一番话深情款款,情意浓浓, 只可惜, 在他脸前的却是一身肥肉横在中间的朱高炽。 朱高炽呷了一口茶水, 他本着面孔,想要装作没听见,可偏偏又听的清清楚楚一字不落,浑身鸡皮疙瘩一起,再也忍不住, “噗……” 满嘴的茶水全喷了出去…… “你没事吧。” 冯莹莹递过手帕, “没事,没事。”朱高炽双手接过。 冯莹莹笑道:“两位朱公子可以看下灶台旁边的那个姑娘,确实可爱的紧。” 朱允炆与朱高炽这才放眼望去。 只见灶台旁边,站着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女娃子,扎着两个冲天辫,一身粉红小花袄,乖巧可爱。 “原来是她?” 朱允炆笑了,这个可爱的女娃他见过。 “她叫唐赛儿,唐谦的孙女。” 朱高炽本来一时没想起唐赛儿是谁,但是一听到唐谦的名字恍然大悟。 “唐谦是谁?”冯莹莹问道。 朱允炆手指了指坐在灶台后面椅子上的一个老头, “就他,一个变戏法的,挺出名。” ”变戏法的怎么会坐在那?“ 冯莹莹疑惑。 不仅冯莹莹疑惑,陈小洛也很纳闷, 从哪冒出来的评审委员会? 灶台后面有三张椅子,椅子上分别坐着三个人,正是这次庖丁比赛的三位评委。 第一张,坐着一个老太婆,却是王家的老夫人。 第二张椅子上的人陈小洛认识, 江都县令陈阁星。 第三张椅子上坐着的,是一个老头,老头还带着个孙女,精灵古怪的很。 这老头是谁? 唐赛儿好奇的打量着站在灶台旁边的陈小洛, “你就是陈小洛?” 陈小洛点头。 “你要和那个猥琐大叔比厨?”唐赛儿又问。 陈小洛斜眼看了看隔壁灶台的罗大米,罗大米身着庖衣一尘不染,手中的厨具用布仔仔细细的擦个遍,哪里能看出猥琐的模样。 “他猥琐?没看出来。”陈小洛不解,摇摇头。 “他偷看我。“ 唐赛儿娇哼一声,“回头我帮你赢他好不好?” “你能帮我?” 大明朝是不是吹牛不收税,连个女娃子都这么大的口气。 陈小洛微微一笑, 他也没把唐赛儿的话放在心上,毕竟比厨这种事最终要依靠的还是真材实料。 女娃见他不信,两手叉腰, “你不信我能帮你?我唐赛儿说到做到,你等着瞧好了。” 信你才怪! 陈小洛懒得理她,拿起布也准备把厨具擦一擦。 忽然, 他拿布的手顿在半空中, 回头, 上下打量女娃一番, “你刚刚说你叫什么?” 唐赛儿面有得色,巧笑嫣然, “我叫唐赛儿,你想必是听过我的名头吧,放心,我肯定罩着你。” 一副大姐头的模样。 卧槽, 陈小洛何止听过她的名头,简直是如雷贯耳。 唐赛儿可不就是那位白莲教的佛母,历史上第一位起义女首领,传说中为夫报仇剪纸成兵就是这姑娘干的好事。 没想到, 竟然是这样一个小luoli。 “喂,喂,你傻啦?” 唐赛儿的小手在陈小洛眼前晃了晃。 陈小洛回过神, “啊……没事,那后面坐着的那个老头是你什么人?” “他呀。” 唐赛儿开心极了, “没想到你听过我的名字,竟然不知道我爷爷唐谦的名字,什么时候我唐赛儿这么出名了。” 唐谦? 陈小洛确实没有印象。 想来应该是王俊生请来的评委之一。 他望着巧笑嫣然的唐赛儿,脑海里突然转过一个念头。 唐赛儿是白莲教中人, 那她的爷爷自然也有可能是白莲教。 王俊生呢…… 王家呢…… 陈小洛突然感觉脊背阵阵发凉。 第二十九章 天上龙肉地下驴肉 “娘,你说小洛哥能赢吗?” 王婉清紧张的用手紧紧拽住王大婶的衣袖,问道。 陈小洛只跟着张胖子学了三天, 第一天吹了一天的炉火,第二天认了一天的食材,第三天……和了一天的面…… 连一向对他信心满满的王婉清都不禁怀疑起人生, 王大婶看了眼不远处正在与唐赛儿说话的陈小洛,摇摇头,叹了口气, “闺女啊,你要相信陈小洛。” 王婉清诧异的回头。 “你要相信陈小洛无论怎么努力,他就是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 果然如此, 王大婶能夸一句陈小洛的概率基本等于零。 “此言差矣。” 身后突然响起刘东广的声音,只见他身穿白衣,一副……披麻戴孝的模样。 他走上前,与王婉清并肩而立, “婉清姑娘好,大婶好, 在下倒是觉得陈公子是块上好的璞玉,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王大婶瞪大了双眼,深感不可思议, 那神情分明是在说——你丫哪只眼睛看出来的,瞎啊…… 台上, 王俊生对着陈小洛和罗大米说道, “两位需要哪些食材,我安排下人准备。” 他们二人需要做一道菜让三位评委品尝,三位评委评出最终获胜选手。 陈小洛看着吐沫横飞的王俊生,第一次觉得他的吊儿郎当很有可能是装出来的。 摸了摸怀里的欠条, 还是太年轻啊…… 罗大米扬了扬手里的颠勺, “除了必要的配料外,主材在下需要一尾鲈鱼。” 话音未落,一片哗然。 “他要的竟然是鲈鱼?” “这个时节的鲈鱼可是贵的要命呐。” “王家会同意吗?” “别逗了,请个厨子而已,至于弄个鲈鱼试菜嘛?” 不怪人们惊讶, 深秋的鲈鱼可是价值千金。 新鲜肥美的鲈鱼秋天正是长成之时,肉质嫩白,呈一片片蒜瓣状,吃起来鲜嫩清香,没有一丝鱼腥味。 更可贵的是,鲈鱼不像多刺的鲫鱼鲥鱼,整条鲈鱼除了鱼骨架,几乎没有细密的小刺,所以再怕鱼刺的人,也可以放心大胆的吃。 《晋书·文苑·张翰传》记载,西晋时,苏州人张翰在洛阳当官,有一年秋天西风乍起寒潮将临,他想起当下正是家乡鲈鱼最肥美的时候,便写下: 秋风起兮木叶飞,吴江水兮鲈正肥,三千里兮家未归,恨难禁兮仰天悲。“ 随后,辞官回家,仅为了吃一口鲈鱼。 可见鲈鱼有多好吃,而恰恰是因为这样,鲈鱼的价格一到秋天,便高居不下。 最疯狂的时候,千金难求。 如果王家真的帮罗大米寻来鲈鱼,那这场比厨倒是不用比下去,凭借着鲈鱼罗大米就已经赢了。 王俊生尴尬的笑笑,心头一万只草尼玛奔腾而过。 若是真的让这家伙当了王家的大厨, 只怕不要三五个月,估摸着就得倾家荡产。 “罗大厨说笑了,鲈鱼没有,鲤鱼倒是有一条。” 爱要不要。 罗大米哪能不明白要鲈鱼根本不可能的道理,可他偏偏还是张口就要。 这样所有人都知道,他的食材并不好, 赢,那是凭借真手艺。 而且还能杜绝对手索要名贵食材,一石二鸟。 他一向很小心。 “陈小洛,你想要什么?”王俊生问道。 陈小洛眼睛往三位评委身上一扫,思索一番,方才缓缓说道: “驴肉半斤,驴杂半斤,白面半斤。” “没了?” 王俊生诧异,相比起对方要的鲈鱼,陈小洛要的这两样东西再普通不过。 驴这种牲口,跑的不如马快,耕地不如牛有劲,负重不如骡子,贱的很。 白面更不用说,虽说瓜州地处江南,但是面却也不缺。 陈小洛点点头, “不改了?”王俊生不死心。 陈小洛摇摇头。 王俊生彻底死心了, 这臭小子, 无奈他只能安排下人抓紧去准备食材,众人等待。 不远处的高地上, 朱允炆围着冯莹莹侃侃而谈,上到天文下到地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牛逼的很。 猛然听到周围人议论陈小洛选的食材竟然是驴肉,不禁得意。 “古语有云,天上龙肉,地下驴肉。没想到这无耻小人倒是会选食材的很。” 身旁下人连连色变,上前提醒, “公子慎言。” 朱允炆这才反应过来,脸色猛然变的惨白。 “堂兄说的是一种叫飞龙的鸟儿的肉,你们别自己吓唬自己。”朱高炽道。 飞龙便是现在人所说的花尾榛鸡。 朱允炆松了口气。 “是极,是极,还是高炽了解为兄。” 冯莹莹坐在一旁,微不可见冷笑一声,转瞬又是一副微笑面孔。 “朱公子所说的地上驴肉,只怕是理解错了。” “理解错了?”朱允炆一怔。 冯莹莹站了起来,望着灶台边忙忙碌碌准备食材的下人,还有站在一旁与唐赛儿有一搭没一搭聊天的陈小洛, 她笑了笑, “古人所说的地上驴肉,只是因为驴肉不仅难养而且出肉的量极低,价格也特别的低廉又非常容易掺假,所以才会说地上驴肉与您口中的飞龙鸟儿一样鲜有人吃,并不是说他的口味有多好, 如今的驴肉大多被药铺用来入了药,朱公子想必没有吃过驴肉吧。” 朱允炆怔了怔,连忙回头望向朱高炽,只见朱高炽微微点头。 老脸一红。 丢人啊,刚刚还在姑娘跟前吹嘘自己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现在竟然闹了个乌龙。 要是地上有窟窿,他恨不得钻进去。 连连向朱高炽打眼色。 朱高炽无奈,走了上来, “姑娘有所不知,在北京城附近,就有一些百姓喜吃驴肉,在下曾经吃过一次,味道却也不差。” “哦?” 冯莹莹微微一笑,“那倒是小女子孤陋寡闻,见笑。” 她的眼睛不再看向朱允炆,只是饶有兴趣的望着灶台跟前的两个厨师。 那个陈小洛, 到底会做出怎样的驴肉? 难道真能凭借驴肉赢罗大米这样闻名江南的大厨?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骂人都能骂的如此酣畅淋漓, 读着的时候, 她都能感觉自己郁郁心中多日的怨气烟消云散, 这人, 是有怎样的才学? 这人, 怎么竟然会是一个厨子? 冯莹莹没注意,她身边不远处,有一道目光,时刻注意这边。 刘东广的眼睛不时扫向朱允炆那边,口中有一搭没一搭的陪着王婉清说笑, “婉清姑娘,陈公子这次只怕是输定了。” 他笑了笑。 王婉清嘴硬,“那可不一定。” “不一定个屁,我就说这小子烂泥扶不上墙,拿驴肉去做菜,亏他想的出来。” 王大婶不屑一顾。 此时, 人群中,讥讽声四起, 仿佛这场比厨不用比,陈小洛已经输了。 谁也没注意, 角落里, 程卫东的眼睛像饿狼一般,死死盯着陈小洛…… 终于找到这个王八蛋! 第三十章 干的漂……亮 看着站在台上捣腾锅碗炖着驴肉的陈小洛,王婉清叹了口气, 她脑海中想起, 十多年前, 她还小的时候,陪爹爹去南京城姑姑家。 姑姑有两个孩子, 一个是她的表哥,就是从小与她定下娃娃亲的那个,很胖,走两步路都气喘吁吁,听爹爹说,他是得了一种病,天生就是胖。 胖中带傻。 她知道, 她将来是要嫁给这个傻胖子的,这是爹爹与姑姑早就定下的亲事。 另一个是她的表妹,比她只小几天,聪明伶俐,乖巧可人,很是讨人喜欢。 王婉清在乡下呆的久了,第一次来到南京城,自然新奇的很。 姑父又在城南开的酒楼,家境殷实,表哥表妹的小玩意自然少不了。 王婉清便拿了一件物事把玩。 “这是你能玩的起的东西吗?” 手里把玩的东西被一脚踢开,王婉清抬头一看,是表妹。 低着头,搓着衣角。 “我就玩一小会。” 她挪到东西跟前,弯腰想要去捡。 表妹上前, 一把推开她。 “穷鬼,滚远点。” 她的头磕在桌角,血顺着发际流下来,流过眉毛,流过眼角。 她哭了。 家中的大人闻声过来。 “怎么回事!” 是姑姑的声音。 王大叔王大婶跟在后面,王大婶见婉清头上流血,连忙上前。 把婉清搂在怀里。 王大叔没吭声。 “她……她抢我东西。“表妹楚楚可怜。 表哥傻里傻气的站在姑姑身后,偷偷用眼睛看着趴在桌角下血流如注的王婉清,木然的眼睛里全然看不出喜乐。 姑姑满面寒霜,走上前,傻表哥在后面拽了一下姑姑的手,没拽动。 “啪!” 姑姑狠狠给了王婉清一巴掌, 王大婶懵了, 她都没想到孩子姑姑会如此恶毒,甚至她都没来得及拦一下。 王婉清半边的脸肿的很高。 血流的更多。 “穷人家的孩子,只知道抢是吗?” 姑姑啐了一口。 “你说什么!”王大婶。 “姐,你消消气。”王大叔。 王大婶瞪了王大叔一眼,不再说话,只是把婉清紧紧搂在怀里。 第二天, 王婉清便随着爹娘回了青田村。 从那以后, 她再也没去过姑姑家。 可是她知道,她爹从来没忘记过那门亲事,不是她爹贪慕虚荣,只是因为他答应过。 当她听到爹爹说出要她去南京城的时候, 她就知道了, 表哥年龄也老大不小, 早就到了该娶亲生子的年龄,姑姑那边派人催了很多次,只是爹爹一直拖延,自己才没有嫁过去。 她又叹了口气, “娘,我们走吧。” 镇外姑姑家派来的马车早已等了许久, 她只是想过来看陈小洛最后一眼。 王大婶无奈,与刘东广道别后,便送女儿出了瓜洲镇。 …… 比厨已经开始了有一会,上面完全是冰火两重天。 罗大米那边忙活的不可开交,噼里啪啦一通,鲤鱼上锅。 反观陈小洛。 一把大料兑点水,再把驴肉往锅里一扔。 悠哉悠哉的搬个凳子, 坐在那里翘着二郎腿,冲唐赛儿一笑,两人聊起天来。 “那个怪蜀黍真的偷看你?” “真的,我骗你干嘛,跟你非亲非故的,还能指望你帮我打他一顿?” 唐赛儿鄙夷的看了陈小洛一眼, “就你那细胳膊细腿的,还不一定能不能打的过人家呢。” 陈小洛老脸一红, “君子动口不动手。” “啊呸。” 能不能打的过这事儿陈小洛还真不愿与小姑娘计较,主要是回头一看罗大米膀大腰圆的样子…… 脑袋大脖子粗,不是大款就是伙夫。 陈小洛连忙转移话题。 “你不是说帮我吗?” 唐赛儿娇哼一声,“你也没求我啊。” 嘿, 这姑娘, 没大没小的, 陈小洛自认为是一个要面子的人,再怎么不要脸,也不能求一小luoli啊, 士可杀不可辱, “说啥求不求的,就当帮哥哥一回。” 唐赛儿扭头, “态度不诚恳。” “……”陈小洛。 咬牙, “我的小姑奶奶,你看我这没羞没臊的,求求你帮我一回成不?” 反正不要脸也不是头一回了。 唐赛儿满意点头,一副孺子可教也的模样。 “等着瞧吧。” 陈小洛可真等着瞧了,瞪大了双眼,也不管锅里的驴肉炖的咋样,就瞪眼看着罗大米那边会出啥状况。 罗大米得意啊。 就凭一个乡下臭小子,还想和自己比厨,堂堂瓜洲王家竟然还威胁我。 让你们知道,我罗大米的厨艺可不是吃素的。 鲤鱼马上就要出锅,香喷喷的鱼香已经从锅里溢出来。 他回头一看, 陈小洛那边一股驴腥味,简直天壤之别。 他笑了, 可是,只是这一回头的功夫,等他转脸再看向自己锅里的时候,他傻眼了。 他本来要做的是清蒸鲤鱼。 一转眼, 发现清蒸的鲤鱼不见了, 蒸笼上面赫然有一个大窟窿,鲤鱼直直掉落在锅里, 清蒸变水煮。 他的脸都绿了,破口大骂, “TMD,从哪儿弄的破蒸笼。” 远处, 冯莹莹怔住, “这是怎么回事?” 朱允炆的全部心神都在她的身上,全然不知道上面比厨的情形,见她问起,一头雾水。 “什么怎么回事?” “你看,那蒸笼竟然漏了。” 冯莹莹指着上面。 朱允炆抬头一看,恍然大悟, “定然是王家买的劣质蒸笼!” 冯莹莹两眼一翻…… 朱高炽连忙上前,附在朱允炆耳边低声耳语,朱允炆面红耳赤,轻咳一声, “看来我说的并不好笑……哈哈。” 尬笑两声,接着道:“这蒸笼会漏,若我所料不错,定是那唐赛儿搞的鬼,要知道他们唐家最擅长的便是虚虚实实的幻化之术。” “幻化之术?”冯莹莹眨着明亮的双眸,问:“意思是那蒸笼并没有漏?那鱼儿也没有掉入锅内的水中?都是幻象?” “这……这……”朱允炆语塞。 他哪里解释的出来,只能转移话题言语其他,冯莹莹微微一笑,也未做深究。 她抬头看向上面的陈小洛, 这家伙到底在干什么? 陈小洛强忍着笑意,冲唐赛儿偷偷竖起大拇指。 干的漂……亮! 本来还担心对方做的清蒸鲤鱼,时间上远远快过自己,现在对方清蒸鲤鱼变成了水煮鲤鱼,只怕要重新去购买食材,再重新做一遍。 那还怕个毛线。 陈小洛不紧不慢的掀开锅盖,拿筷子捅了捅驴肉, 哎呦, 这味,真够劲儿, 一股驴腥味扑鼻而来,满场都是驴肉味。 “差不多了。” 陈小洛心中念道,用手糊了糊桌面掸干净,另一只手插进面袋内,抓起面粉迎风一撒。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 陈小洛悠然自得的和起了面。 一边活面,一边嘴里念叨, “这面呐,放水不能多,也不能少,水多了太软,水少了面硬……” 嘘声一片…… 第三十一章 驴肉火烧 陈小洛能怎么办,他也很无奈啊! 明明告诉大家的都是真理,他们却都当个屁。 驴肉火烧好不好,一看驴肉,二看火烧。 而火烧的好坏,恰恰是由和面决定了火烧的口感,水多了面太软,水少了面太硬。 都是真理啊…… 台上坐着的评委,唐谦饶有兴趣的看着陈小洛。 驴肉他倒是吃过,漕河那边就流行吃驴肉。 相传宋代时漕河码头有漕帮和盐帮两个帮会。 漕帮以运粮为业,盐帮以运盐为业,双方为称霸码头,时常大动干戈。 最终以漕帮大胜收局。 漕帮俘获盐帮驮货的毛驴无法处理,便宰杀炖煮,设庆功宴。 漕河驴肉兴起。 但漕河远在河北, 瓜洲地处江南,这里的人喜吃大米,吃鱼鲜,猪肉羊肉也偶尔食之,偏偏不吃驴肉。 唐谦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驴肉吃过几次,不难吃,但是也说不上有多么美味, 所以他对陈小洛感兴趣,全然不是因为他做的驴肉这道菜, 仅仅是因为,陈小洛姓陈,而他要找的那个人也姓陈。 他一直在打量陈小洛。 对于唐赛儿搞的把戏,唐谦一笑置之。 小孩子嘛, 调皮却是天性。 他抬头, 眼睛向远处黑压压的人群望去,人群中明显有几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那群贵公子身边的随从, 角落里的衙役, 衙役身旁的胖子, 长相俊美的白衣男人, 白衣男人不远处阴暗处的中年汉子。 明明就是一场厨师的比试,怎么会有这么多不同寻常之人潜伏四下,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台上站的是两位武林宗师在比武。 难道这年头, 他们这些身手不凡的人没事都闲的蛋疼,突然对吃感了兴趣? “唐老先生能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老夫人的话打断了唐谦的思绪,唐谦回头对老夫人微微一笑。 “客气。” “怎么能是客气,唐老先生的幻术名震天下,只是不知怎么会突然想来到咱们这江南小镇?” 唐谦不是老夫人请来的,陈阁星从江都赶来,一是为了参加这次罗大米的比厨之赛,过过嘴瘾,二便是带来唐谦爷孙二人。 唐谦是皇帝身边的红人,陈阁星也不敢怠慢。 在这个节骨眼上, 唐谦的到来让老夫人心生疑虑,她甚至怀疑唐谦有可能是锦衣卫的人。 转念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锦衣卫哪能请的动他? 唐谦呷了口茶水,笑道:“怎么?不欢迎?” 老夫人欠身, “哪能,只是疑惑罢了。” 唐谦或有所觉,回头望向人群中,随口道: “我来找人。” 就在刚刚他感觉到一束目光从他身上扫过,只是不知道是下面那些人中的哪一个? 看来瓜洲镇,不简单呐。 找人? 老夫人怔住…… 唐谦把目光望向台上, 比厨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 罗大米的清蒸鲤鱼已经完工,鱼的身上镂空几处,仔细看过去竟然是“福星高照”四个字。 能在鱼身上镂空出几个字,尤其是在蒸鱼后,这几个字还没有变形, 功夫可见一斑。 再配上三碗鱼片汤,香气扑鼻。 原来镂空的鱼肉被他做成了鱼片汤,一鱼多吃,妙不可言。 “在下做的这道菜,名字便叫福星高照,三位大人尝一尝。” 罗大米把菜端上前,三位评委品尝。 陈阁星夹了一筷头放入口中,口中传来的香味让他食指大动, “不错,鲜淳清香,爽口不腻,不愧是江南名厨。” 罗大米微笑。 老夫人喝了一口鱼片汤,眉头微皱,点点头,又摇摇头。 “怎么?味道不对?” 唐谦问道,端起脸前的鱼汤抿了一口。 “还行啊,虽然我不爱吃鱼,但是这鱼汤味道还是不错的。” 罗大米松了口气, 傲然, “唐先生过奖,在下的福星高照虽说用的不是上等的食材,但是自问还是比那些腥臭不堪的驴肉好吃的多。” 他不屑的看了眼陈小洛。 此时, 陈小洛的驴肉火烧也新鲜出炉,三个火烧配上三碗驴杂汤。 也送了过来, 恰好听到罗大米的话, “不一定哦。” 陈小洛把火烧和驴杂汤端到三位评委跟前,唯独老夫人的跟前多了一碟醋。 “这醋?” 老夫人疑惑。 陈小洛微微一笑, “我听张胖子说老夫人爱吃醋,便特意准备了些,老夫人可以加点醋在驴杂汤里。” 老夫人深深看了他一眼, 拿起盘中的火烧,迟疑半天,手里的东西看着像是个饼夹着驴肉,以前没见过。 咬下一口, “嗯?!” 这驴肉…… 她怔住了, 连忙把醋加在驴杂汤里,端起喝上一口, 太好喝了! 她身旁的陈阁星此时也刚刚好咬下第一口,驴肉的香味通过舌尖沁入心脾,配上外焦里嫩的饼,简直绝配。 他恨不得连舌头都咬下去。 “好吃,好吃!” 陈小洛笑了, 本来他对自己的手艺也没有自信,当他看到罗大米的清蒸鲤鱼的时候,他就放心了。 就凭这福星高照想赢过我? 门都没有。 唐谦也觉得很好吃,以前在北方吃过的驴肉,却是没有陈小洛做的好吃,陈小洛的驴肉肉质很细,吃起来味道又香又浓。 外脆内软,浓香诱人。 罗大米的清蒸鲤鱼与陈小洛的驴肉相比, 简直没法比,云泥之别! “小兄弟的这道菜可有名字?” 他疑惑怎么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吃食,他好奇。 “有啊。” 陈小洛嘴角上扬, “这道菜的名字就叫,驴肉火烧。” …… 当王俊生宣布陈小洛胜出的时候,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 “驴肉竟然赢了?” “你还别不信,我亲眼所见,确实是陈小洛做的驴肉赢了。” “那可不是普通驴肉,我听着名字叫驴肉火烧。” “有区别吗?” “多了火烧两个字啊。” 没人会相信一个打杂的伙计,竟然可以赢滴翠楼成名已久的大厨。 罗大米也不相信, 他不相信自己竟然会输,还是三票否决,输的彻头彻尾。 “黑幕,一定有黑幕。” 他一蹦三丈高,横眉冷对。 陈阁星冷眼, “你说有黑幕?难道唐老先生的话也会有假吗?” 罗大米为之语塞, 怔怔半晌,嘴里喃喃念叨,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第三十二章 厨师的根本(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 陈小洛于心不忍,他知道自信对一个厨师来说有多么重要,罗大米只是应聘才过来的,他本身是没有过错。 过错都是万恶的资本主义造成的。 他嫌弃的瞪了王老夫人一眼,走到罗大米身旁,道: “其实没什么不可能,九月的鲤鱼本身就不好吃,更不用说您还是用来清蒸,鲤鱼肉质厚,不比鲈鱼更容易入味, 虽说您加重了调味料的用量,可先天的欠缺毕竟无法弥补。” 陈小洛说的这些,罗大米不是不知道,可他一向很自信,觉得哪怕是用的鲤鱼,也能做出一道很美味的菜。 更何况对方用的是驴肉。 “你一定在想,鲤鱼就算再不济,也肯定能赢得了驴肉,对吗?”陈小洛微微一笑。 罗大米点头。 陈小洛双手背负身后,宛若教书先生一般, “其实你清蒸鱼的做法也算极好的,只是你忘记一个厨师的根本,这道菜在这里做并不合适。” “厨师的根本?”罗大米疑惑。 “不错,厨师做的菜是做给谁吃的?”陈小洛问道。 “客人啊。” “那口味的好坏谁说了算?” “还是客人啊。” 罗大米有些不耐烦,问的这不废话吗! “请问。” 陈小洛顿了顿, “你做清蒸鲤鱼,考虑过三位评委的感受吗?” 罗大米怔住, 台下所有人都怔住, 甚至连三位评委都怔住——他们一时没反应过来评委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陈小洛走到王老夫人身旁, “老夫人,爱吃面食,喜欢吃醋,不好意思,你的清蒸鲤鱼一样都没有。” 罗大米这才看见老夫人的驴杂汤跟前那碟醋。 陈小洛接着走到陈阁星县令跟前, “陈大人虽然说的是官话,可是不难听出他口中浓浓的齐鲁口音,齐鲁人喜欢吃面食应该是不会错。 最关键的是,驴肉本就是一味补血益气之物,人到中年感到力不从心是常有之事,我的驴肉火烧还能让陈大人重振雄风, 不好意思,这些你的清蒸鲤鱼也没有。” 陈阁星脸庞变黑, 他要知道陈小洛会这么说,打死都要选罗大米赢,谁特么力不从心,谁需要重振雄风——回头让他多做几分打包带回去。 罗大米目瞪口呆,听陈小洛这么一说,他的清蒸鲤鱼的确一无是处。 他若有所思。 “那我呢,我既不是北方人,又不喜欢吃醋,你为何要做这驴肉火烧给老夫吃呢?” 唐谦觉得有点意思,站起身来。 陈小洛两眼一翻, 啊呸! 他明明记得历史记载唐赛儿是山东人,唐谦作为他爷爷难不成会是山西人? 骗子, 这老头老奸巨猾的。 “对啊,你说要考虑吃客的感受,那为何独独没有考虑到我爷爷!” 唐赛儿嘟着小嘴,满脸不乐意。 亏刚刚还这么帮他,做了好吃的竟然没考虑我爷爷,最主要没给我留一份,她心里这般想着。 “老先生吃我的驴肉火烧有何感觉?”陈小洛反问。 唐谦闭上眼睛,回味片刻, “松软柔嫩,满口留香。” “不错,松软柔嫩的驴肉我想老先生不会嚼不动吧。” 唐谦怔了怔,哑然失笑。 陈小洛接着说,“罗大厨的鱼肉虽然也是松软,可毕竟鱼还有刺不是,老人家眼神不好万一没挑出来卡着了,那可就阿米托福了。” 罗大米在一旁听的真切,两相对比之下渐有所悟, 陈小洛所说的话,无非是做厨师最基本道理,可是这么多年他对自己的厨艺越发的自信,渐渐忘了这些。 他走上前,弯腰,对着陈小洛深深鞠躬, “公子大才,让我茅塞顿开,不知公子是否会参加明年的庖丁大赛?” 庖丁大赛? 陈小洛摇摇头,他从来不知道明朝还有这么个比赛。 “想来公子是没有酒楼的推荐,若公子不嫌弃,老罗可以帮公子找一家酒楼推荐您参赛,以公子的厨艺,定当名震天下。” 哗…… 台下一片哗然, 虽然罗大米输了,可毕竟江南第二大厨的名头在那摆着。 他能给出这一的评价,说明陈小洛以后定然会平步青云,数钱数到手抽筋。 只可惜……陈小洛转身望向台下,却没有王婉清的身影。 台下, 王大婶找到王大叔, “当家的,要不闺女咱不嫁了?” 王大叔一愣,他明白老婆的意思,肯定是心疼女儿,他们老两口都知道女儿的心思,只是老王碍于面子不敢推脱。 是自己害了女儿,王大叔眼含泪花。 王大婶接着道, “你姐姐那边咱们这就去应天府给推了,婉清这么能干,出嫁了以后谁给我们扫地,谁给我们刷锅刷碗,谁给我们下田干活。“ “……”王大叔。 “最关键的是,闺女的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就是担心陈小洛没出息,穷怕了,你看陈小洛现在,只要肯参加什么庖丁大赛,以后还怕没……” 话没说完,王大婶傻傻的呆在原地, 因为她听见陈小洛的不知所谓的声音,“庖丁大赛啊……不感兴趣。” “当家的,应天府咱要不别去了……” “……”王大叔。 陈小洛是真的对庖丁大赛不感兴趣,起码现在不感兴趣,手头上还有锦衣卫的任务没有完成,杀害张二狗的凶手还没找到,他哪有心思去参加庖丁大赛。 再说那是明年的事。 对于一个屎不到屁门不拉的人来说,还早的很。 陈小洛走到老夫人跟前, “我想跟你们说的是,真正的好厨师不是做菜口味有多美味,真正的好厨师是要像张胖子那样,知道吃他菜的人喜欢吃什么,想吃什么,能吃什么。 张胖子知道老夫人您爱吃面食,偷偷回家练习做各种面,练的手脖子都肿了。 张胖子知道大少爷爱吃肉,每次盛菜的时候都会多放两片肉在他的盘子里。 我想,老夫人,或许您再也找不到比张胖子做菜口味更好的厨子。” 掷地有声,有如珠落玉盘。 老夫人叹了口气…… “好,这厨子不换便不换。” 她心中想着,想找到幕后想要查王家的人,方法多的很,总不能真的让张胖子离开王家。 她没想到的是, 查王家的人,就站在她的面前。 第三十三章 浮出水面 比厨的事情终于结束。 罗大米另外找了一家酒楼当了大厨,他说他要好好研究客人到底喜欢吃什么样的菜,有的时候出世终究不如入世。 王婉清听说去了南京城她姑姑家,连个招呼都没打。 张胖子仍旧是王家的庖屋大主管,陈小洛仍旧是那个打杂的。 唯一不同的是, 这两日上门要买驴肉火烧的人络绎不绝, 府内的丫鬟仆人,府外的乡邻亲戚,甚至连扬州府都有达官贵人跑到瓜州镇上,只为了能托关系买到一份驴肉火烧。 老夫人无奈,家里的门槛都被踏破了。 还是陈小洛给出了个主意, 在王家的偏门,单独开个小窗口,所有要买驴肉火烧的都在这里交完钱,在门口等着,一天只卖一百份火烧,卖完即止。 驴肉火烧数量限制了,门口的人反而多了,排队的排队,吵闹的吵闹,大打出手的都有。 “小洛,有人找你。” 王大叔离的很远就大声喊道。 “不见。” 这两天想走后门的人忒多了,动不动就托个七大姑八大姨过来想多买一份驴肉火烧,陈小洛烦不胜烦。 连老夫人的女婿陈阁星都三番两次的跑过来央求多给一份火烧。 不见, 陈小洛有骨气的很, 给再多银子都不见。 王大叔气喘吁吁的跑到跟前,道:“是……是县城的快班衙役柳大人,他说有关于张二狗案子的事情要找你问话。” 程卫东? 陈小洛怔了怔,糟糕! 这两天忙着赚钱,把查案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惨了惨了,被领导找上门,跟被人家老公捉奸在床有啥区别。 山神庙, 还是熟悉的地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陈小洛搞不懂,程卫东为何每次都会选在这个破山神庙见面,就算大明朝没有咖啡厅,起码找个茶馆,酒楼都行。 高青不是有个大福酒楼吗,去那里不就非常好吗? 还能蹭一顿吃的。 “有个任务要交给你。”程卫东一脸严肃。 陈小洛心里咯噔一下, “什么任务。”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发现王家除了那个二少爷,其他人还是不错的。 比如老夫人,人情味十足, 自己在王家开卖驴肉火烧,竟然只拿了一成的分润,九成的银子都落入陈小洛的兜里。 比如大公子王俊生, 讲诚信,不欠钱, 比厨之前就把欠的一百两银子送到自己跟前,眼含热泪拿回那张丧权辱国的欠条。 所以,对于查王家一事,陈小洛并不热衷。 程卫东并不知道他的心思,一如既往的冷脸说道: “我的内线已经拿到消息,我需要你去接头把消息传递出来。” 内线? 陈小洛诧异,内线不就是我么? 难道…… 看来程卫东果然不相信自己,做了两手安排,只是不知为何与内线联系不上,才安排自己去接应。 “内线是谁?”陈小洛问道。 程卫东出了庙门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之后,才返回来走到陈小洛跟前。 低声耳语, “是她?”陈小洛愣住。 他怎么也没想到,锦衣卫安插在王家的内线,竟然是王家大公子的枕边人柳燕。 “想办法,接近她,拿到王家的秘密,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程卫东阴测测的笑着。 只是不知为何,陈小洛总觉得有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 走在回王家的路上, 陈小洛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去拿王家的秘密,这个任务到底要不要去完成。 他想起, 他曾经告诉过高青大公子夫人被禁足的消息。 为何程卫东刚刚没有提起, 高青没有告诉他? 他又想起高青曾经告诫过他,让他注意大公子夫人, 会不会…… 陈小洛决定去找高青问个明白。 大福酒楼。 高青面露难色, “陈兄弟,不是当哥哥的不帮你,只是……” 他越是这样,陈小洛越是想知道中间到底有什么问题。 “高大哥,你看……” 他从兜里掏出一袋银子,有些肉疼的递到高青手中。 “小弟刚刚当差,还有不懂的地方,希望高大哥指点。” “这怎么好意思。”高青眉开眼笑,把钱袋在手里掂量一下,转身塞入柜子内。 “陈兄弟既然这般说了,我也就不瞒着你,其实程卫东那厮他是想要你的命啊!” 什么! 陈小洛怔住,程卫东想要我的命? 高青接着道: “陈兄弟只怕还不知道吧,张二狗便是让程卫东杀的,只是因为张二狗无意中听到程卫东谋财害命的计划。” 陈小洛忽然想起张二狗临死时说过的话。 “你怎么知道的?” 高青眼睛里闪过一丝痛苦,长叹一口气, “你还记得开明药铺的掌柜吗?那个掌柜是假的,是程卫东派我去给掉的包。” 高青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我也不想为虎作伥,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程卫东本打算拿到王家秘密之后,派你敲诈王家一笔银子,然后再向上头汇报,一举拿下王家, 至于你……肯定是被他杀死,王家口供中所说的银子自然是被你私吞了。 这样他钱也拿到手,功劳也跑不掉,一箭双雕。” 厉害, 陈小洛甚至能想象的到,死后的自己还要被满世界的通缉。 携款潜逃。 他自问与程卫东无冤无仇, 程卫东家的祖坟陈小洛都不知道在哪,压根没刨过。他的老婆长啥样陈小洛也没见过,更不可能泡过。 既没有挖坟之仇,也没有夺妻之恨,怎么可以这样对自己。 因为钱? 因为钱便可以草菅人命? 张二狗只是无意中听到计划,就这么被他杀了? 畜生! 王八蛋! 陈小洛感觉胸口有一团怒火,熊熊燃烧。 “我该怎么办?” 他能感觉到自己声音里的冰凉,越是愤怒的时候,越不要做任何决定,他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对高青问道。 高青既然跟自己说了,肯定是想好了接下来怎么办。 陈小洛不会完全相信高青的话,毕竟在他所说的程卫东的计划里,完全没有他高青什么事。 能帮程卫东隐瞒杀人真相的角色, 会不在程卫东的计划内? 可能吗? 当然不可能,所以陈小洛要问。 高青微微一笑,成竹在胸。 “将计就计。” 陈小洛怔了怔,“如何将计就计?” “拿到王家的秘密咱们先下手为强,把他给……” 高青用手抹了抹脖子, “然后咱们再去讹王家一笔银子,至于讹多少就看王家的秘密值钱不值钱了。” 陈小洛呆住, 杀人的事儿,似乎太过血腥。 犹豫半晌, 摇摇头, “让我再想想……” “还想什么?”高青有些气恼,“他可是想要你的命!” 陈小洛的眼睛望着远处,脑子里在不停的转动, 他想, 或许,他应该给张二狗报仇。 只是, 总不希望是以杀人的方式,可除了以命抵命,他实在想不出该怎样报仇。 而高青为何又如此热衷除掉程卫东? 里面到底有什么猫腻…… 他和高青都没注意到,不远处的树梢上,有一只黄鹂鸟俏立枝头, 哪来的鸟儿? 第三十四章 双刀赵普胜 青田村西, 两座坟前站着一老一少爷孙二人。 “爷爷,坟里的人你认识?” 女娃子正是几日前的唐赛儿,她指着眼前的坟头说道。 坟土荒草,凄凄惨惨。 唐谦点点头, “老朋友了。” 他的双眼有一丝泪光隐现,唐赛儿发现他的手也在隐隐发抖。 “他们就是爷爷你在村里问的叫陈安和张二狗这两个人?” 她疑惑, 只是两个已经死去的人,爷爷怎么会这么激动。 “听说这个叫张二狗的,是被人下毒害死的呢。” “是乌头毒。” 唐谦转身,深吸一口气。 “普天之下,最擅长用乌头毒的只有锦衣卫,蒋瓛啊蒋瓛,老陈都躲到这步田地,你还不肯放过他们吗?” 唐赛儿这回没吭声,甚至有些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蒋瓛这个人她是听过的。 锦衣卫都指挥使, 当年毛骧因胡惟庸案入狱后,便由蒋瓛掌管锦衣卫,去年二月也就是洪武二十六年二月,锦衣卫都指挥使蒋瓛告蓝玉谋反。 这一告,牵连十三侯,二伯,连坐族诛多达数千人, 现如今京城面壁思过的还有定远侯王弼,宋国公冯胜,颖国公傅友德, 没想到坟里的两个人,竟然与蒋瓛有瓜葛。 唐谦的胡须都在颤抖, “二狗你放心,有我在没人敢伤的了陈小洛,我倒要看看,是谁想对陈小洛下手。” 微风拂过, 坟土荒草随风摇曳, 好似欣慰, 天空中传来黄鹂鸟叽叽喳喳的叫声,黄鹂鸟飞到唐赛儿肩头,得意的昂着头。 “翠儿回来了。”唐赛儿抚摸着鸟儿身上的羽毛。 鸟儿嘚瑟的扭着头, 飞到唐谦的身旁,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叫的声音抑扬顿挫,就像在说一件了不得的故事一般。 鸟儿说完了, 唐谦笑了, 这个事情好玩了。 “走,咱们去王家见见王家老夫人。” 王家后院, 王老夫人又一次迎来了府上的贵客,唐谦又回来了。 她不禁有些头疼, 这老头反反复复在王家转悠个什么劲儿。 每次唐谦转悠, 她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别人不知道唐谦的身份,难道她还不知道? 听女婿陈阁星说,这老头如今可是洪武皇帝身边的红人。 “老夫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唐谦呷了口茶。 王俊生傻眼了, 唐老头不会看上老夫人了吧?不然怎么会又转回来了,还有他看老夫人的眼神怎么都感觉怪怪的。 第二春? “唐老先生客气,不知唐老先生要找的人找到了吗?”老夫人问道。 果然, 王俊生叹了口气, 哪里是找人啊,明明是找老伴呢。 唐谦点点头。 王俊生心中暗想,可不得点头嘛,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得, 他们俩万一真的事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只怕以后还多了个爷爷。 唐谦哪里知道王俊生这么多想法,若是知道,只怕得气吐血。 “老夫这次来,是想帮老夫人一个忙。” 帮忙? 王俊生恨不得啐这老头一脸, 流氓还差不多, 不是流氓没了,只是流氓变老了,老流氓啊,这才见过几面,就上杆子要帮忙。 “帮什么忙?”老夫人心中一惊。 她可不是傻瓜,她从来不相信会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除非这个馅饼会砸死人。 “帮你解决掉查王家底细的锦衣卫。” 这次王俊生不敢胡思乱想了,他两眼顿时警惕起来,把手摸向藏在腰间的匕首上。 老夫人反应的快,装傻充楞, “什么锦衣卫?我怎么听不懂唐老先生的话?” 唐谦笑了, 望着身后仍然抱着驴肉火烧吃的满嘴流油的孙女,他回头淡然说道, “难道双刀赵普胜的后人只敢做缩头乌龟吗?” 王俊生怔住,随后猛的拔出腰间匕首, 他必须杀死眼前的老头,不然整个王家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双刀赵普胜,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人提起过…… 赵普胜, 本是陈友谅的得力干将,战功显赫。 朱元璋想夺陈友谅的地盘,但苦于赵普胜把守着安庆和池州一线,抵挡了朱元璋的西进。 朱元璋的大将军徐达多次进攻都被赵普胜给打了下来。在正面打败赵普胜无望的情况下,朱元璋利用陈友谅生性多疑的性格特点,使反间计,谎称赵普胜意欲投靠他, 气得陈友谅在根本没调查的情况下就把他撤换下来,即便如此,他还一直追随着陈友谅,直到陈友谅战死。 陈友谅死后,赵普胜逃到了瓜洲镇,却被追上来的定远侯王弼发现。 王弼敬重赵普胜为人忠义,放他一马。 从此,为了躲避朱元璋的追杀,也为了报答王弼不杀之恩,他改姓王,便有了瓜州王家一脉。 只是这个秘密只有王家的长子长孙才能知道。 任何其他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必须得死。 唐谦竟然知道, 所以王俊生不能留他活路,他挥着匕首,想要冲上前。 突然, 他愣住了, 他手中的匕首只在一瞬间,便灰飞烟灭。 “小娃娃,你想杀我可嫩了些,当年放你爷爷生路的人可不止王弼一个,还有我们隐卫的人。”唐谦拿出一枚令牌,暗青色的令牌上刻着一个“隐”字。 隐卫? 王俊生没听过。 他回头望向老夫人,只见老夫人也怔在那里。 过了许久, 老夫人叹了口气, “当年先夫曾经说过,王弼之恩不可不报,隐卫之德莫不敢忘。唐老先生原来是隐卫的人,既然你知道我赵家的秘密,那你定然也知道我们要做什么。” 唐谦笑了笑, “救王弼吗?那我不管,可是隐卫的人却因为你们赵家死了一个,这个仇总不能不报吧?” “隐卫的人死了?因为我们赵家?” 老夫人诧异。 “不错,青田村的张二狗因为保护陈小洛,死于非命。” “陈小洛?”这次连王俊生都惊讶的脱口而出。 “与陈小洛又有什么关系?” 唐赛儿此时已经吃饱,摸了摸嘴边的驴肉渣,走了上来, 刚刚的剑拔弩张都没有让她扔掉手中的驴肉火烧, 她叹了口气, 只怕以后这种美食少不了麻烦陈小洛, 这次, 想不救他都不行, 她走到王俊生跟前,从袖子里伸出粉嫩的小手, 手上赫然是王俊生的那把匕首, 她巧笑嫣然, 笑道: “因为,陈小洛就是查王家的锦衣卫啊。” 第三十五章 并不想知道 陈小洛很烦躁。 穿越到大明朝他从未有过的烦躁,这种身处阴谋之中的感觉很不好。 驴肉火烧他也没有心思去做了,只能把一天限购的量从一百份减少到五十份, 结果排队的人更加的火爆。 火爆的场面让陈小洛目瞪口呆,他终于明白房地产为何在限购后房价不仅没降反而蹭蹭上涨的原因。 原来房价都是这么炒起来的。 陈小洛现在的心思全都用在如何接近大公子夫人这件事上面。 不论高青有什么样的目的, 有一句话他没有说错,就是要把王家的秘密掌握在自己手上,只有这样才能掌握主动权。 他不想做个任人揉捏的蚂蚁。 就算是只蚂蚁,他也要做那只伸条腿能绊大象个跟头的蚂蚁。 “小洛,把中午的饭……饭菜给送到大公子夫人屋……屋子里去。” 结巴的声音离的再远陈小洛都知道是张胖子。 送大公子夫人房间? 陈小洛怔了怔,难不成真有渴了有人端茶饿了有人送饼瞌睡有人递枕头的好事? 刚刚还在想着怎么接近大公子夫人, 张胖子就让自己去送菜, 会不会有诈? “怎么让我去送菜?”陈小洛一脸的不情愿。 张胖子咧嘴一笑, “伺……伺候大公子夫人的丫鬟脚……脚扭了,别人我又……又不放心。” 甭说了, 够意思,就冲张胖子这种乐于助人的精神,陈小洛觉得上次没白帮他。 “得,那我就跑一趟吧。” 勉为其难的端起桌子上的饭菜,大摇大摆的往大公子夫人的房间送去。 大公子夫人与二少爷被禁足在房中也有多日。 陈小洛想不通为何老夫人要把他俩关在一个房间内,难道还嫌弃王老大的绿帽子戴的不够明显吗? 转过一个弯, 树上的黄鹂鸟扑棱着翅膀跟在他的身后飞到了屋檐。 陈小洛推门进屋。 …… 大福酒楼, 高青毕恭毕敬的站在白衣男子的身后。 若是陈小洛在场,定会惊讶的下巴掉地,眼前俊美妩媚的白衣男子赫然正是刘东广。 “大人,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高青点头哈腰, 眼前的男人美的让他想犯罪,狗屁男女之欢,他现在觉得男男才是真爱。 “下一步?” 刘东广望着窗外飘零的树叶,摇摇头。 “没有下一步了,全力配合陈小洛就是,他要你往东你绝对不能往西。” “配合……” 高青怔了怔,一时没反应过来, “陈小洛?” 他有些不确定,小声问道。 刘东广回头, 妩媚的眼睛射出寒光,瞬间强大的气场让高青有些别扭, 这是久居上位才有的气势, 高青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男人的地位根本与他娇小的身躯不成正比,如果说高青在普通人眼里是一只豺狼,那么刘东广就是老虎。 噬人的老虎。 “怎么,你在怀疑我说的话?” 刘东广的声音很阴柔,有如涓涓细流水。 高青打了个寒颤, “属下不敢。” 毕恭毕敬。 他早就听说过这个男人的手段,关于这个男人的故事光听听就已经让高青毛骨悚然,他可不想故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刘东广又转身回去,重新看着窗外的树叶, 似乎有些遗憾, 也有些后悔, 如果唐谦晚来那么几天,事情估计早就结束,他也可以回去交差。 如果他当初不是偷听程卫东的计划被张二狗撞见,不得不下手杀了张二狗,也不会惹的一身麻烦,到头来还要躲的远远的。 最关键的是程卫东的计划他还没听到。 程卫东这样的虾米, 直接捏死就是了,还非要整出这么多幺蛾子, 贪心不足蛇吞象啊, 非想着等程卫东敲诈出一笔银子来,再弄死他和他的线人,这样保护王家的任务也完成了,钱也拿到手了。 至于那个临时工陈小洛,他甚至想收入麾下。 要不他也不会安排高青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陈小洛, 当然, 他杀了张二狗这件事不能说。 可惜…… 现在好了, 唐谦这个老东西掺和进来, 该怎么收场? 他叹了口气,嘴里喃喃念着:“唉……回去肯定又要挨骂了。” 高青耳背,只听清挨骂两个字, 也不敢多嘴, 谁这么大胆子,敢骂这个人? 他现在还晕着呢, 配合陈小洛? 陈小洛不就是一临时工吗? …… 唐谦坐在椅子上,端着茶杯呷了一口茶水,笑吟吟的看着陈小洛。 陈小洛心里恨透了张胖子那个王八蛋。 “你的意思是我爹,二狗叔和你是多年好友?” 他有些诧异。。 唐老头什么身份地位从陈县令的态度就可见一斑,穷乡僻壤里的他爹和张二狗竟然会有这样的好友?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你要帮二狗叔找到凶手?”他又问道。 唐谦点点头。 陈小洛疑惑的打量着他,目光扫向一旁的唐赛儿,心头阵阵不安。 如果换个地方, 换个时间, 陈小洛都有可能相信他的话, 可偏偏, 是在王家大公子夫人柳燕与二公子王俊杰被关押的地方, 又很巧合的是, 是陈小洛想要过来与柳燕接头汇合的时候。 他恨不得扭头就走,再赛上一句,古德白。 可他不敢走, 外面是不是埋伏着刀斧手?自己踏出去一步,鬼知道会不会被剁成肉泥。 想想都不寒而栗。 “说说吧,你想怎么找凶手?”陈小洛强打起精神,问道。 唐谦又呷了一口茶,不慌不忙的站起来, “你不是想要知道王家的秘密吗? 我可以告诉你。” 陈小洛怔了怔, 一脸苦涩, 摇头, “现在并不想知道。” 这个时候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陈小洛还不想死。 “我想让你拿着王家的秘密去质问程卫东,到底是不是他杀了张二狗。” 唐谦叹了口气,“高青的话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 陈小洛怔住,他怎么知道高青说过的话? 犹疑半晌, 唐赛儿在一旁看着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说了半天,也不搭理她,心里郁闷。 见陈小洛呆住,连忙蹦跶上前, 踮起脚尖用小手拍拍陈小洛的肩膀, “不要怕小伙子,放心大胆的去追寻事情的真相。” 不怕你妹啊…… 陈小洛狂翻白眼, “程卫东如果要对我不利怎么办?” 不是怕死, 他也想查出杀害张二狗的真凶, 他也想替张二狗报仇, 只是唐谦说的方式……太粗暴。 这哪里是查案, 分明是拿自己的小命去赌博啊,活着容易嘛…… 唐谦微微一笑,“我想他不敢动手,有我在他伤不了你。” 老头凌空挥了挥衣袖,一阵微风拂过陈小洛的脸庞,陈小洛感觉到肩膀上仿佛有什么东西。 歪头一看, 是自己的一缕黑发。 呃……这老头说的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陈小洛。 唐赛儿浅笑, “小伙子,你问吧。” 陈小洛深深吸了口气, “就是刚刚你说的这么多,我似乎并没有答应你……” 第三十六章 偷袭高青 高青很开心。 陈小洛已经传来消息,今夜就会带着王家的秘密前往山神庙与程卫东会和。 意思不是明摆着吗? 把程卫东做了, 然后去赚王家那白花花的银子。 没道理有钱不赚。 至于上头说的唐谦,他冷哼一声,你们不敢招惹他,我派个人牵制一下总行吧。 不是还有老鬼吗…… 他知道刘大人撤的着急,还没来得及叮嘱老鬼,正好自己可以趁这个漏洞用老鬼顶一下。 老鬼的身手他知道, 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就连刘大人应该也不是他的对手。 只要银子到手, 相信刘大人也不会怪罪于自己。 高青的脑子里已经全是整箱的金银珠宝,王家雄霸瓜洲镇,还怕他们家没钱? 他抚摸着腰间的绣春刀。 好家伙, 多久没出鞘了, 该到了嗜血的时候…… 山神庙, 陈小洛本着一张苦瓜脸,对着半截神像说道: “你说,他们俩会来吗?” 有时候生活就是一场……算了,不管生活是什么,有时候刀架在脖子上真不是想不答应的事。 “会,肯定会。” 神像传来一个女娃的声音。 陈小洛无奈,唐谦发现关于张二狗的线索急忙追了出去,只能由唐赛儿来保护自己。 唐赛儿找了半天非要藏在神像后面,她觉得这样偷听才够刺激。 “你想想一会儿怎么套他们的话就行,不用管我。”, 陈小洛一听,总觉得还是有些不放心,探头望向神像后面。 只见唐赛儿悠然自得的斜靠在石像后背嘴里吃着驴肉火烧,处变不惊泰然自若。 这货,靠谱吗? “沙沙……” 门外忽然有了动静, 陈小洛回过身来,向门外看去。 高青推开破旧的山神庙大门,绣春刀挂在腰间,随着走路的步伐而晃动,他走了进来。 “陈兄弟拿到王家的秘密了?” 陈小洛微微一笑, “那是当然。” 高青喜上眉梢,急忙上前一步, “趁着程卫东还没来,你快点告诉我。” 知道了秘密就等于银子到手,他的眼睛露出贪婪的目光。 陈小洛往后退了一步, 摇头, “先把对手解决掉。” 高青恍然, “看来你还是不放心我,我可不是程卫东那种食言而肥的畜生。” “等等看吧。” 陈小洛往山神像旁边挪了一小步,哪怕吃货唐赛儿再不靠谱,他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庙内安静了, 秋风徐徐吹过,夜色朦胧, 夜有些凉了, 陈小洛跺了跺冰凉的脚,“程卫东,他不会不来了吧。” 冻得鼻涕都快下来, 他抽了抽鼻子。 “咦? 什么味道?” 厨师特有的嗅觉让他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从鼻尖划过,陈小洛抬头望去,发现高青并无异样,便没有放在心上。 门外又有了动静,陈小洛猛的抬头望去, 是一只黑色的猫, 吓死了, 他忽然感觉自己的心跳猛然加速, 下意识的往高青看去,这一看不要紧,他整个人都怔在那里, “小心……” 话未出口,只见高青的整个手臂被一刀劈下,血光四溅,胳膊坠落在地上,他肩膀上血水往外喷了一米多。 惨叫, 他的另外一只手捂住断臂处,痛苦的回头,看到程卫东一张狰狞的脸。 程卫东手持绣春刀站在黑暗处,他的双眼一如既往的阴鹜,血水顺着刀尖往下滴,阴森恐怖。 高青因为疼痛,整张脸都显得扭曲, 他不明白,他想杀程卫东的计划没告诉任何人,程卫东怎么会突然偷袭自己, 不对, 计划告诉过陈小洛, 他猛地回头, 一副择人而噬的表情,“是你,是你告诉的他。” 陈小洛此时也是一脸懵逼, 他只是通知程卫东与高青二人已经拿到了王家的秘密,他也想不通为何程卫东会连个招呼都不打,就痛下毒手, 程卫东从黑暗处走了出来,长刀上的血显得更加殷红, 他阴森森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声音冰冷, “与他倒是无关。” “为什么……” 高青整个右边的身子都已经被血染红,他感觉到身体的虚弱无力,他不想做个糊涂鬼,他要问个明白,他更需要拖延时间。 程卫东把手里的长刀提起,看着上面的鲜血,他笑了, “王家的秘密只是我的任务,而对于我来说,杀了你才是最重要的事儿。” “杀我?”高青。 程卫东见高青的肩膀血流如注,知道他只要不能及时救治,死是一定会死的,而自己就站在这里,定然不会有他救治的机会。 他叹了口气,似乎要把心中郁郁多年的话一股脑说出来, “你一定在想,我为何没有按照原定的计划出牌。” 见到高青点头, 他接着说, “其实,你所知道的计划都是假的,无论是在酒楼你安排人的偷听还是你请来的幻术高手,所得到的计划都是假的, 我的计划里根本没有敲诈王家,根本没有独吞钱财,唯一有的便是如何杀了你高青。” “那我呢,你的计划里有没有杀我这件事?” 陈小洛虽然很不想在这个时候说话,因为说话代表着引起程卫东的注意,可转念一想,即使不说话程卫东也不一定会忘了自己,毕竟这么大的活人站在这儿。 程卫东深深看了他一眼, “你只是个意外。” 他又看了眼高青的肩膀,血仍旧在滴,似乎还要滴一会儿才会死人。 接着说道, “当初选择你,仅仅是因为高青不愿意出面接头内线,让我没法达到借王家的刀杀他的目的。 选择胆小懦弱的你,并且告诉你高青所在的大福酒楼,就是为了当你被王家抓住时候能把高青给供出来。 可惜, 因为张二狗的案子,你发现了我的真实身份。” 陈小洛怔住,所以阴差阳错自己才踏入这场阴谋之中,他突然感觉自己有些累,强打起精神, 问道,“张二狗是你杀的?” 程卫东摇头, “我赶到的时候张二狗已经中毒了,人不是我杀的。” 不是他杀的? 陈小洛怔住,回头,望着已经痛到麻木的高青,高青说谎了! 高青此时半边身子已经没有了知觉, 血依旧在滴, 只是滴的越来越慢, 他掐算着时间, 接着说道,“所以你的计划三番两次失败后,便想出这种偷袭我的办法,我想不通,上次在山神庙依旧只有你我二人,你为何不出手杀我。” 程卫东阴测测的看了他一眼, “我要确认一件事。” “什么事?” “我的内线的生死,只有确认她安然无恙,我才敢出手。” 陈小洛忽然明白,他通知程卫东已经与内线成功接头拿到王家的秘密这件事对于程卫东来说重点不在于王家的秘密, 重点在于,内线安然无恙。 他突然有些愧疚,因为这个消息他娘的就是自己个鬼扯的啊。 高青懂了, 他笑了,笑的有些惨淡, “你说了这么多,我有一点不是很明白,你为什么如此想杀我?” 程卫东也笑了, 双目寒光隐现,一片杀意, “青州林全志一家三十三条人命,高大海你还记得吗!” 第三十七章 无生老母 唐谦跟着黑影走了很远很远。 虽然他知道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可他却还是坚持要跟下去, 因为放在他桌子上的那株乌头…… 他相信, 这个悄无声息把乌头放在自己桌子上的黑衣人,很有可能是杀害张二狗的杀人凶手。 “阁下藏头缩尾估计也累了,不如停下来与老夫叙叙话可好?” 唐谦嘴上说话,脚下并未停顿。 对方没有理他, 只给他留下一个漆黑的背影。 “再跑,老夫可就不客气了。” 唐谦下了最后的通牒, 对方仍旧没有理他。 唐谦追,他就跑,唐谦停下来,他就往唐谦跟前走两步,始终保持着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当然, 仅仅是相对而已。 唐谦双目凝神,手捏法诀, “疾!” 一道寒光从他的手中射出,速度飞快, 黑衣人回头, 看到射向他的寒光,眼里露出一丝忌惮, 他凌空挥袖, 劲风呼啸而过,寒光却仍旧不依不饶。 寒光在空中旋转, 仔细看过去,赫然是一柄造型古朴的银锥,有如凤喙,直插黑衣人的脊背。 眼看银锥距离黑衣人的身体只有寸余,黑衣人的后背猛然亮起一道耀眼的白色亮光,唐谦的眼睛只觉得一晃。 刀光, 长刀划破长空,劈落银锥,只见刀背上刻着一朵白色莲花栩栩如生。 唐谦的脸色猛然一变, “无生老母,真空家乡……阁下是白莲教?” …… 民房里,王俊生眼睛炯炯的盯着不远处的山神庙。 他的身后是一排黑衣人,这些人都是王家培养多年的死士, 黑衣人中间,二公子王俊杰和大公子夫人柳燕被捆在地上, 王俊杰哭丧着脸,“大哥,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他惊疑不定,四周只有昏黄的油灯在摇曳,陌生的黑衣人身上散发着阵阵嗜血的威压,而眼前负手而立的那个男人,一身会当凌绝顶的气势,真的是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大哥吗? “呵呵。”王俊生冷笑,没有理会他,把目光落在一旁淡然自若的柳燕身上。 这个枕边人,此刻竟然如此的陌生。 “你到底是谁?” 柳燕此时双手被捆在身后,曼妙的身材毕露无疑, 叹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 “嫁给你三年了吧?” 王俊生点头。 “嫁给你三年,我能最后和你商量一件事吗?” 她的脸上古井无波,不悲不喜,没有因为双手被缚有一丝愤怒, 仿佛夫妻在离婚前夕,分割最后财产一般的冷静。 王俊生愤怒了,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的付出到底得到了什么? 他记起三年前她被歹人劫持,恰逢自己路过,拔刀相向,英雄救美, 他记得寒冬腊月,她想喝桂花粥,自己不远千里弄来了桂花吩咐下人熬的粥,粥太烫,自己端着碗在风里把粥吹凉了再给她, 他记得第一次听见下人议论二公子与她之间不清不楚时候自己的暴怒,把那个下人打断了腿, 现在看来,这一切就像是个笑话。 他的声音冰冷,像刀割过的冰块,“你有什么资格与我商量,如果不是我在奶奶跟前求情,你早就……” 他突然不愿意说下去,或许在心底深处,他不愿意她死去。 柳燕长长叹了口气,眼睛里泛起一丝水雾, “相公。” 王俊生怔了怔,好像许久没听过柳燕这么叫自己。 “我活这一辈子,有两个男人让我放不下,割舍不掉,你是两个中的一个。” “另一个是谁?” 王俊生觉得自己头上的草原更加的茂密。 “另一个。”柳燕的眼神飘向不远处的山神庙, 叹息, “另一个男人,便是庙里那个叫程卫东的锦衣卫,他是我的弟弟。” 王俊生愕然…… …… 山神庙内, 一声高大海, 已经把高青的脸色叫的惨白。 “你……你到底是谁!” 高青语无伦次,他想不通到底是谁还能记得十三年前他的名字,甚至若不是程卫东叫出来,他自己都快忘记,他曾经有一个叫高大海的名字。 “十三年前,你卖主求荣,陷害青州知府林全志一家勾结丞相胡惟庸涉嫌谋反,林家满门抄斩……你只怕想不到,林家还有人活了下来。” 程卫东提着长刀,往前走了一步, 高青似乎想起什么, 打了个冷颤, “你是三公子?” “没想到我还能活着吧?”程卫东桀桀的笑着,笑声中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拜你所赐我在天牢里呆了十年,我每天睁开眼睛告诉自己的第一句话,就是有朝一日将你千刀万剐,这一天终于来了。” 他比他手中的长刀更加的嗜血,他等这一刻等的太久了。 忽然, 他发现自己的手在抖,握着刀的手仿佛失去了知觉。 “咣当”一声, 长刀落地, 高青捂着光秃秃的露着白骨的肩膀,阴森森的笑起来, 总算让他等到了这一刻, 来之前他已经在空气中撒下天香软骨散,这是一种让人浑身无力的迷药,无色无味只是需要一定的时间药效才会发作。 他走上前,忍者疼痛,用唯一的一只手拿起地上的长刀, “想不到吧,想不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吧。” 他自己是服过解药的,放天香软骨散的目的就是为了将程卫东与陈小洛一网打尽,拿到王家的秘密后把他们俩都给咔嚓了, 这样的话,王家的银子就都是他的了。 他没想到的是,程卫东会直接对他下手,害的他不得不想尽办法与程卫东说话拖延时间,程卫东还真傻了吧唧的跟自己嘚啵嘚啵说这么多, 他笑着把刀贴在程卫东的脸颊上, 说道, “林家三公子,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能从天牢里把你捞出来,恐怕只有那个人吧。” 他的脑海里出现一个老人的形象, 不由打了个寒颤。 “他果然还是怀疑我了,正好老子也不想过这种躲躲藏藏的日子,拿了这笔银子,老子就追随无生老母去过逍遥日子。” 高青心满意足的笑着,唯一的缺陷便是自己丢了一只胳膊,否则整个计划堪称完美。 无生老母? 陈小洛怔住了,日他个先人板的,怎么这么倒霉的事儿都能让自己碰上, 叹了口气, 没想到童叟无欺的高胖子,竟然会是……白莲教…… 第三十八章 火烧山神庙 白莲教, 渊源于佛教的净土宗,相传净土宗始祖东晋释慧远在庐山东林寺与刘遗民等结白莲社共同念佛,后世信徒以为楷模,故而称白莲社, 这便是白莲教的雏形,白莲教提倡念佛持戒,规定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 说白了,就是一佛门分支。 可是到了元朝末年,刘福通韩山童在黄河边埋下一个石人,“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这一句谣谚,把白莲教变成了农民起义的工具——红巾军。 朱元璋虽然是红巾军出身,但没有信白莲。最多也就是利用一下,而且还没做皇帝前就翻脸了。 龙凤十二年(后宋韩林儿的年号),朱元璋发布讨伐张士诚檄文《平周榜》,攻击白莲教是“妖言”、“凶谋”。 所以在大明朝,白莲教就是一邪教异端,而诸多当时与朱元璋争天下的白莲教势力自从大明立国以来,他们都渐渐藏匿于暗处去了。 陈小洛手脚发软,斜斜靠在神像旁边的柱子上,他没想到,锦衣卫中竟然还有白莲教的人。 高青既然敢说出自己白莲教的身份,定是没想过留活口,陈小洛抬头看了眼无力躺在地上的程卫东,充满了同情。 刚刚拿着刀一顿砍过去不就完事了,还非要逼歪逼歪这么多废话, 跟那些狗血电视剧一模一样, 因为说废话,多少电视剧的猪脚在千钧一发之际KO了对手,陈小洛欲哭无泪,怎么偏偏到了自己这儿,让一反派逆转了剧情。 高青显然老辣许多,懂得夜长梦多的道理,话不多说,举起长刀欲要一刀结果了程卫东。 陈小洛想救都来不及, 再说自己不也中了高青的天香软骨散,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了。 程卫东不能死, 还有关于张二狗的案子没来得及问他, 陈小洛只能大喊,“姑奶奶,你再不出来可就真的死人了。” 高青闻声怔住,长刀举在空中,眼睛却在四下寻找。 神像后嗯哼作响似乎是一个女娃娃伸着懒腰的动静, 飘出来一个慵懒的声音, “小伙子,砍得又不是你,激什么动啊。” 唐赛儿悠然自得的从神像后走了出来,嘴角还有着火烧的渣子,她还伸舌头舔了一圈。 高青眉头微皱, “竟然是你?” 他印象中这个小女孩是唐谦的孙女,一个女娃娃能有多大的能耐,他本是没有放在心上,可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情况下,这个女娃娃的出现却又显得诡异, 他在纠结这一刀,落还是不落…… 下一秒, 他突然发现手里的长刀变成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毒蛇,那锋利的蛇头正对着他的手掌,吓得他的手猛的松开, “咣当”一声, 落在地上的哪里是毒蛇,分明还是那把长刀。 是幻术, 高青气急,弯腰想把长刀捡起来,腰还没弯下去,却发现地上的长刀转眼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的双眼眯成一条缝, 往后退了一小步, “天香软骨散对你没用?” 他后退的方向正是山神庙的门口,他没想到引走了一个唐谦,还剩下一个唐赛儿,这么小的一个丫头幻术的造诣却高深莫测。 唐赛儿巧笑嫣然,袖子中的玲珑玉手伸了出来,手中的虚影渐渐凝实,赫然正是那把长刀。 上前一步, “有用的话我就该和他们俩一样躺在地上了不是吗?” 她指了指陈小洛。 陈小洛苦笑,抬头,猛然发现唐赛儿握住长刀的手隐隐发抖,原来天香软骨散对她不是没用,她只是在强撑着而已。 高青也笑了, 很显然陈小洛能看见的事情,他也看得见,唐赛儿毕竟还嫩了一些。 猛然, 他的笑容石化在脸上,陈小洛与唐赛儿在一起说明了什么?说明陈小洛来之前就已经与唐谦站在一条船上, 那所谓的拿到王家的秘密就是假的,甚至可能连去接头都没有去, 他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程卫东, 呵呵笑了出来, “三公子,你以为确认了内线安然无恙,现在看来只怕不然吧。” 程卫东很显然知道他什么意思, 望着陈小洛 垂头丧气, “她……怎么样了?” 他不敢想,如果她真的出事,自己该怎么去见九泉之下的家人。 陈小洛摇头, 他也不知道柳燕怎么样,即使到现在为止,他甚至连大公子夫人长什么样都没有见过,是死是活一概不知。 高青不愿意在耽搁下去,他胳膊上的伤口必须尽快处理,不然光失血过多都够他喝一壶的,隐忍着疼痛,他从怀里掏出火折子。 “你们……都去死吧。” 火折子在漆黑的夜里点亮一团灼热的火焰,火焰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落在地上“哗”的一声,烟火冲天。 “艹,是火油。”陈小洛破口大骂, 刚进山神庙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一股异味,现在想来原来是火油的味道,看来高青早就做好了准备,先是天香软骨散放倒他们,接着用火油点火烧了山神庙, 到时候他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哪怕喊破喉咙都没用,只能葬身火海。 一阵风吹过,火烧的更旺了, 高青桀笑着走出了山神庙。 庙内, 只剩下程卫东,唐赛儿,陈小洛三人。 烟熏火燎的气味熏的唐赛儿咳嗽不断, 她欲哭无泪,对程卫东咒骂, “你刚刚……咳咳,干嘛不一刀结果了他,现在好了,本姑娘要陪你烧死在这破庙里,我倒的是哪门子血霉啊。” 程卫东冷眼,回了她一句呵呵。 陈小洛想把衣襟上的布蒙在脸上,可是手上却没什么力气, 无奈, “唐赛儿,你还能走吗?” 唐赛儿回头, “怎么?我唐赛儿可不是会抛下你不管的人,你放心好了,黄泉路上有本姑娘陪着你们俩,倒也不会孤单。” “啊呸。” 陈小洛气急,“我是说你能走的话,抓紧去喊王俊生来救我们啊,谁特么想跟你去黄泉路。” “……” 唐赛儿沉默了两秒钟, 叹气, “小伙子,其实……我也走不动啊……” 第三十九章 生与死 火苗像是可以吞噬一切的舌头,这条舌头扫过之处必然是一片焦土,山神庙的大门轰然倒塌,火焰扭曲着把它燃烧成灰烬。 庙内, 唐赛儿,程卫东,陈小洛,三人各自无力的看着这一切, 陈小洛是无奈的,论倒霉程度他觉得自己也是数一数二,再废柴的主角怎么着也有个金手指,穿越一次再不济也能混个人模狗样。 再看看自己, 算了, 越看越生气,不如不看,看了都有想太监的冲动。 都说,人这一辈子倒霉与幸运都是一定的,如果上半生倒霉的多,下半辈子一定会很幸运,如果这么说的话,陈小洛觉得自己从今天起可以衣食无忧了。 前提是能活的过今天。 大火依旧在燃烧…… 唐赛儿正在像聪明的一休那样,一格一格……呃,错了,是鸡个鸡个的开动着脑筋,试图想出逃出升天的办法, 当然,她就是做个样子,要是有那种头脑,也不至于刚刚让高青扔出火折子啊, 陈小洛都想臭骂她一顿, 你有那幻术的本事收人家破刀干嘛,看到火折子怎么不给人家给变没了, 这下过瘾了吧, 其实他错怪唐赛儿了,幻术只能让对方产生视觉的变化,东西还是原封不动的存在的,而她之所以能把刀变到自己手里,靠的完全是手心里的磁铁, 万能的物理知识…… 也就是说她就算能把火折子变成一团冰块的模样,火折子还是火折子,该点着火油还是点的着。 程卫东眼睛不时望着外面,充满了担心。 “你真的……没有她的消息?” 陈小洛不记得这是他问过的第几遍,他总是一遍又一遍的问同样的问题,每问一遍眼睛里都充满了懊悔, 柳燕…… 这个从未谋面的女人,到底和他是什么关系? 风吹屋外凉, 哎……凉个屁啊,风越吹火烧的越旺,屋顶都快被烧个通透了。 陈小洛甚至感觉到整个身体都在发烫, 忽然, 庙外传来了动静, 三人齐刷刷的望过去,庙门已经倒塌倒是让他们的视线变的更加广阔, 月光,火光的映照下, 王俊生站在庙门外,陈小洛长长出了一口气, 还好, 这孙子终于赶到了。 …… 三人被救了出来, 活着,真好, 陈小洛深深吸了一口四周围烟熏火燎的空气,味道不错。 咦? 他的眼睛扫向王俊生身后黑衣人,其中一个黑衣人手里提的是…… 艹, 是高青, 此时的高青已经奄奄一息, “我在赶来的路上碰见他,就把他顺手带了回来。”王俊生道。 陈小洛笑了, 顺的好,顺的妙,顺的老头呱呱叫, 高青估计不是失血过多奄奄一息的,有可能是因为好不容易从这里跑出去,结果又特么被带了回来, 肺都气炸了,干脆装死算了…… 不止高青, 陈小洛还看见王俊杰也被捆在后面,还有一个女人。 “阿姐。”程卫东喊了声,女人与他四目相对。 两人同时松了口气, “你没事就好。”异口同声。 在两个人的心里,无论何时对方的性命都远比自己的重要,在这个世上,他们是对方唯一的亲人。 见到程卫东还活着,她终于能够心安。 “相公。”柳燕喊了一声, 王俊生回头看她, 柳燕浅笑,“答应我的事儿可不能食言。” 王俊生怔住,摇摇头, 见她还是一副浅笑嫣然的模样, 叹了口气, 又点点头。 柳燕笑了,如夏花一般,抽出黑衣人手里的长刀,没人阻止她仿佛商量好一般。 “阿姐,不要……”程卫东察觉不对劲。 长刀在火光的映射下,显得熠熠生辉, 别了,弟弟, 姐姐要去见爹娘了, 以后的日子, 请照顾好自己,姐只有一个要求, 好好活着。 长刀在空中折回,反手插进胸膛,血流如注,夏花绚烂…… “相公……” 弥留之间,柳燕嘴角带笑, “祠堂里偷出来的族谱,信函……我都烧了,以后别这么粗枝大叶,那件事……”她摇摇头,“事不可为,活着不容易……” 王俊生想起平日里存放在祠堂里的东西,叹息……祠堂周围的守卫没人敢拦着二少爷偷偷溜进祠堂, 而自己, 又何尝不是故意放纵王俊杰进去。 “如果有来生……我……我还嫁你……” 王俊生紧握住她的手, 点头, 有来生的话…… 大火已经烧透了山神庙的屋顶,熊熊燃烧的大火烧断了屋梁。 轰隆, 屋梁断落,砸在地上,火星四溅。 王俊生把已经冰凉的柳燕放在地上,挥手, “把二少爷,夫人,还有那个胖子,扔进去。” 娘子, 对不起, 这里,以后便是你的坟冢, “大哥,大哥,我呢?我不想进去,我不想死!” 王俊杰苦苦哀求。 两眼露出希翼的目光,可怜万分。 “我知道错了,大哥求你念在兄弟情义上,不要扔我进去啊。” 他和柳燕高青不同, 柳燕已经死了,只为换程卫东一条活路,高青奄奄一息已经离死不远了, 他不一样, 他还好好的活着,还能大口的喘着气, 再说了自己是王俊生的弟弟,是王家的二少爷, 可是,他怔住了, 王俊生摇头, “你知道了王家的秘密,这个秘密你不该知道。” “可我是王家人啊?” 王俊杰没有绝望,王家的人知道王家的秘密,似乎不算什么大事。 “有些事你不该知道,也不该去做,做了就是做了,不该就是不该……” 庙门前只剩下王俊生留下的声音, 王俊杰傻傻的, 他不知道他大哥说的不该是不该知道王家的秘密,还是不该勾引大嫂, 他就这样傻傻的, 被扔进了熊熊烈火中, 望着大火慢慢的烧…… 火烧到他的头发,烧到他的皮肤,嗤嗤作响, 他痛的都已经麻木, 他恨, 恨王俊生,恨柳燕,恨老夫人,恨陈小洛…… 直到恨的整个人都已经迷糊 迷糊中, 他看见高青咸鱼翻身一般,跪地求一个人带他出去, 那个人摇头, 高青绝望的躺在地上,任由火烧遍全身,人最怕的是没了生的希望,活的还不如一条咸鱼,死了也是在火堆上,闻起来还挺香。 王俊杰感觉自己的皮肤已经融化, 他想看清那个人的模样,努力的抬头, 终于, 他看到了一袭白衣, 如雪…… 第四十章 失足落水的三条腿男人 望着远处熊熊燃烧的山神庙,王俊生叹了口气, 于心不忍? 也许, 里面烧的是他的妻子,他的弟弟,要说心里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 可是他知道,他必须这样做。 对于他的选择,陈小洛无法评价。 在陈小洛的眼中, 人,远比所谓的狗屁秘密来的重要的多,哪怕那个人再坏,只要没到杀人偿命的地步,就不至于烧死。 陈小洛这才明白, 在古代,人命有时候就是这么不值钱。 他望着远处冒起的浓烟,叹了口气,烟熏火燎的跑出来,能活着真不容易, 此时, 他与唐赛儿早已灰头土脸, 像两只花猫。 女人都怕丑,尽管唐赛儿还算不得女人,撑死也就一小luoli, 可她还是怕丑,大声嚷着,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要洗洗,呜呜呜,嘤嘤嘤。” 好似不给她洗一把脸就是欺负她一般。 这可是个姑奶奶, 王俊生也不敢得罪,强忍着两腮胡须的抖动,对下人点点头。 大半夜, 想找个人家去借一瓢水都难, 而且他们这一群人黑衣带刀,哪家良民敢借水给他们。 此时在的地方离上次陈小洛放王船的茱萸湾很近,王俊生决定绕道去茱萸湾,先把姑奶奶伺候好再说。 茱萸湾旁, 微风拂过水面,吹皱一湾秋水, 夜, 还是有些冷, 陈小洛心里冷的直哆嗦, 死士中有几个女人,她们扶着唐赛儿用手抄起湖水,轻轻的给唐赛儿擦拭。 爽, 看的陈小洛艳羡不已, 他也想洗一把, 刚刚在山神庙里,那根烧的通红的柱子就坍塌在他的身前,激起烟灰飞舞,弄的陈小洛蓬头垢面。 此时的他和唐赛儿一样,双腿乏力,没办法走路, “我也想洗洗。”他张口说道。 …… 没人搭理, 过了一会儿,陈小洛又问, “我也想洗洗。” 声音比刚刚大了一些, …… 依旧没人搭理, 艹, 过分了啊,唐赛儿是人,老子就不是人是吧, “大少爷,我也想洗洗!” 他几乎是吼的。 王俊生掏掏耳朵,晃晃脖子,摆摆手,去吧去吧,此时的他心情差极了,根本没有心思搭理陈小洛, 两边下人把陈小洛放在水边, 然后…… 然后就……就走了? 陈小洛无语, 想把两个黑衣人叫回来问问,怎么着伺候唐赛儿伺候的跟姑奶奶一样,伺候我陈小洛怎么就像伺候孙子似的。 算了,自己洗洗吧, 他的手还是能抬一下的,趴在河堤边,用手轻轻抄起水,冰凉的水洗在脸上,舒服了许多, 他突然感觉有点渴,想喝一口水,水就在脸前,双手一捧,送到脸前,添了一口, 只是一口, 他就感觉体内一股热流涌上,浑身好似麻了一般不能动弹, 怎么回事? 咦, 身子怎么还往前滑? 脸竟然沾到河水了,一首凉凉送给自己…… 不对啊, 还在往前滑,不能再滑了亲。 整个头都塞进水里, 他张嘴想要呼救,却发现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 艹, 我只是想洗脸而已,我不想泡澡啊…… 唐赛儿洗的舒爽,让下人找来干净的布擦干了脸,下人扶着她站了起来。 王俊生走了过来, “走吧,姑奶奶。” 唐赛儿眼睛眨巴两下,弯成月牙,很是开心, 洗完脸,一身轻松,让下人扶着,走了两步, 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她猛然怔住, 王俊生也怔在原地,糟糕,忘记告诉陈小洛中了天香软骨散的毒不能喝水, 回头, 哪里还有陈小洛的影子…… …… 扬州官道, 一辆马车在湖边停驻,估计是赶路的走累了。 此时夜已深, 赶马车的车夫是一个矮胖矮胖的小伙子,离远看好似窝瓜。 他叫李小六, 南京城醉仙楼的伙计, 傍晚还没打烊的时候,便被掌柜黄湘云叫出去租了辆马车,一路飞奔到扬州府。 黄湘云就是坐在不远处河堤边的那个妇人。 听掌柜的说,来扬州府是接醉仙楼的东家,在酒楼干了这么些年,还从不知道醉仙楼还有个东家。 等到李小六接到的时候, 他整个人是傻掉的。 他抬头望着河堤边坐在掌柜身旁的少女,想起第一眼看见东家时候目瞪口呆的囧样,羞臊不已。 东家叫冯莹莹。 冯莹莹坐在河堤边上,望着弯弯的月亮, “黄姐,多亏你来接我,不然非被那个偏脑袋的皇长孙给缠死。” 偏脑袋的皇长孙说的自然是朱允炆。 因为他总是偏着头,朱元璋还给他起过“半边月”的绰号。 冯莹莹现在看见月亮,就能想起他。 烦死了都。 朱允炆自从认识了冯莹莹,每天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去敲冯莹莹的门。 说的那些肉麻的情话, 让冯莹莹连早饭都吃不下——她怕吃完就得吐。 本来还打算找朱允炆帮忙, 现在看来,还是免了吧,躲都来不及,冯莹莹哪里还敢招惹他。 黄湘云抿嘴嗤笑, “东家魅力大,别说皇长孙,就是天下间最好的男儿只怕也配不上呢。” 冯莹莹没好气, “黄姐就知道笑话我,你说偏脑袋会不会到了南京城还缠着我……都怪你,刚刚非要告诉他我是醉仙楼的东家,这下好了,我估计到了南京城都不得安宁。” 别人要是被皇长孙看上,估计都能回去烧高香。 可惜, 冯莹莹不是别人,而且她来南京城也没打算谈情说爱。 黄湘云望着湖面,摇摇头, “怎么说也是皇长孙,不至于这么不要脸吧?” 冯莹莹苦笑, 比这更不要脸的事他都干的出来。 黄湘云接着说, “实在不行,就说你已经嫁人了,他总不能对一个妇人不依不饶。” “这个理由太拙劣了吧,嫁的谁啊。” 冯莹莹无奈。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三条腿的男人多的是。”黄湘云切了一声。 “哪来的三条……呀,黄姐,你真是……” 冯莹莹羞的满脸通红。 黄湘云哪哪都好,就是荤素不忌。 “咦?” 黄湘云指着不远处,一道身影趴在河堤上, “那边……好像有个人……” 她连忙招呼李小六过来, 大半夜的, 她们两个弱女子可不敢过去看看,还好有李小六在一旁, 李小六挺直了腰板, 瞪着一双虎目, 哆嗦着走了过去, “东家,掌柜的,是个……是个男人……” 第四十一章 无论生死,找到他 王家, 唐谦气的脸红脖子粗, 一阵猛烈的咳嗽, 血水沾染在手帕上, “爷爷,你受伤了。” 唐赛儿连忙上前,天香软骨散的药效已过,她已经可以行动自如。 唐谦摆摆手,示意无碍。 与黑衣人一战, 两人谁也没占着便宜,唐老头胸口中了一腿,黑衣人被射中一锥。 直到夜色里亮起烟火, 他才心中一惊,连忙甩开对手赶过去查看, 等到了跟前, 发现陈小洛已经下落不明。 王俊生走了进来,摇摇头,他把整个瓜洲镇翻个底朝天,顺着茱萸湾走了百余里,都没有发现陈小洛的踪影。 陈小洛当时中的是天香软骨散,全身不能动弹。 滑落水中, 只怕是凶多吉少。 唐谦黯然神伤,在张二狗坟前他可是保证过不会让陈小洛损伤半根毫毛。 现在到好, 毫毛是没伤着,人没了。 造孽啊, 唐赛儿在一旁看爷爷长吁短叹,回头瞅见程卫东好似没事人一般。 “哼, 若不是这个坏人要报仇,小家伙怎么会掉入水中,他不掉入水中爷爷也就不会这般伤心难过。” 越想越气, 袖中小手法诀轻捏,嘴角露出笑意。 程卫东垂头丧气, 他在反思, 如果自己不报仇,姐姐是不是就不用死, 毕竟, “他”说过, 只要他们兄妹二人愿意,随时可以让他们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当时的他心气胜, 想到高大海陷害他们一家的情形便抑制不住暴戾之气, 可当尘埃落定, 阿姐惨死, 他才发现一切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 哎…… 他叹气, 一口气没叹完,突然感觉整个身子仿佛失去了支撑,往后倾斜。 不是仿佛, 是真的失去了支撑,本来坐在屁股底下的椅子突然就这么没了…… “啪叽。”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人仰马翻, 悲催的是, 不知道哪条腿碰到旁边的桌子,桌上的茶水噼里啪啦一通摇晃,全往他的头上倒。 眼看着水就要浇在他的脸上, 那可是滚烫的水, 程卫东闭上了眼睛,坐等开水浇在脸上,甚至准备好承受那灼伤之痛。 等了一会儿,咦?没有了? 他的眼睛睁开一条缝, 怔住, 水流凝结成冰,从桌子上划过一条弧线直到他的脸前。 陈小洛若在,定然会恍然大悟明白为何张二狗的死亡现场会有冰块。 原来真有凝水成冰的人存在。 “赛儿,不得无礼。” 唐谦板起面孔,呵斥道,唐赛儿吐了舌头,扮个鬼脸,无吊所谓。 “老夫与当年青州林家也算故交,若你不嫌弃,可愿意跟着我。” 唐谦不愿看着程卫东这样的人为了仇恨而失去自我。 如果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那他教人向善, 与救人性命也差不离。 程卫东怔住, 木然的点点头,他本就是孤儿,天下之大哪里能有他的容身之地。 锦衣卫只不过是他复仇的工具, 跟着唐谦, 或许还不错…… “程卫东这个名字以后是不能用了,你在林家的名字更不能用,换个名字吧。”唐谦道。 程卫东低头, 眼眶含泪, “我排行老三,以后就叫林三。” 林三…… 如果陈小洛听见,定然会目瞪口呆,林三林三,唐赛儿的丈夫不就是叫林三吗? 那个luoli, 艹, 好白菜都让猪拱了。 …… 南京城 一处普通宅子, 这样的宅子在南京城这种达官贵人聚集的地方,真的普通不能在普通了, 一袭白衣如雪, 他站在冷风中,不对,应该是她! 此时的她已经恢复女人的装扮,娥眉轻挑,黑丝如瀑,拿掉束带的她峰峦起伏,有几分英气的脸上此时冻得脸颊通红。 “你可知道错了!” 屋内传来一个男人凌厉的声音。 女人咬咬牙,拧着脑袋,像头倔驴。 “我哪里错了,我只是帮兄长分忧,再说王家不是没事吗,只是死了几个人而已。” 死人, 在她口中却是如此的轻描淡写。 她不服气,接着说道, “而且那高青你不也早就看他不顺眼,谁让他擅自做主动用老鬼,我帮你顺带手解决掉不正好,我还给你带回来一个替代品呢?” 她脑海中想起高青在火海中苦苦哀求她的模样, 嘴角上扬, 屋内的男人好似更加气急, “替代品?便是那个烧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二少爷是吗,你还不知道你错在哪吗?” 她脑子里盘旋事情的经过, 摇头, 她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 屋内男人的声音有些疲惫,似乎对这个妹妹已经彻底放弃一般。 “你不该把陈小洛牵扯进来……” 女人怔住, 她想不通,那个胆小如鼠,懦弱无能的陈小洛有什么了不起。 老鬼夸他, 自己还好奇的故意接近他,她好奇能让老鬼称赞不已的人是个什么德行。 兄长也为了这个陈小洛惩罚自己, 深秋的风得多冷啊,冻得清水鼻涕都快下来了, 兄长好狠的心, 再说, 那个臭小子失足滑到水里,现在是生是死还不知道, 怕个鸟…… 屋内男人见她仍旧一副不知所谓的模样, 也是无奈, 推门走了出来,月光洒落,映在男人的脸上,这是一个充满阳刚之气的男人,小麦色的皮肤,剑眉星目,身着官服英气逼人。 他穿的官服赫然是飞鱼服。 “哥哥,你去哪?”她怔了怔。 “镇抚司!” 她傻眼,兄长去了镇抚司,自己怎么办? 还站吗? 冷…… 镇抚司衙门外门可雀罗。 这话本就是个病句, 若是锦衣卫衙门口跟菜市场一般热闹,那才出了鬼呢。 可以前没有这般冷清。 他抬脚走了进去, “刘佥事您来啦,巧了,蒋大人刚好派我去找您。” 从门内迎面走过来一个太监。 他点点头, 转个弯,走了两步,敲门进了房间。 “东广,你来了。”屋内传来的声音有些苍老。 原来他才是真正的刘东广。 屋内的光线不是很好,椅子上坐着一个老人,昏黄的光线让老人显得更加憔悴。 刘东广清楚, 自从皇帝把刑具焚毁,下令囚犯移交刑部的那年开始,锦衣卫的势力已经大大不如从前了,说是苟延残喘都不为过。 名存实亡。 为了重回锦衣卫昔日的荣光,当皇帝提到蓝玉的时候,这个老人主动站了出来。 哪怕明知道是死。 对于这个老人, 刘东广是佩服的,可是人总归是有立场,佩服和信仰不一样。 “属下碰巧到门口,见到曹公公。” 老人没有说话,从桌子上拿起一本卷宗,递了过来,刘东广双手接过,仔细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这是扬州锦衣总旗张岭送来的密函,里面说瓜洲王家并无可疑之处。” 刘东广把卷宗放回桌子上, 躬身, “张总旗经验丰富,应是错不了。” 老人看了他一眼,只是一眼仿佛把刘东广看穿一般, “卷宗上说山神庙大火烧死了几个人,又有几个人从火灾中跑了出来。” 刘东广感觉脊背冷汗涔涔, 老人闭上眼睛, 接着道: “逃出来的人里有个叫陈小洛的失足落水……” 刘东广连忙打起精神, 他知道, 重点来了, 老人闭上了眼睛, “无论生死,找到他!” 卷尾----张二狗的故事 十几天前…… 张二狗以前一直觉得自己这四十年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而且跟狗还特别的有缘, 家里养了只大黄狗,特喜欢吃狗肉,甚至连名字里都带个狗字儿。 至正年的时候,他还是个瓜娃子, 整个村子的人都死了,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一直以为自己肯定也活不下去。 这个时候,他被一个人救了下来。 那个年头,能活着真不容易。 他跟着这个人走南闯北,做过马夫,开过当铺,锒铛入狱过,也胡吃海喝过。 那是他这辈子最风光的年头。 直到…… 直到这个人的眼睛瞎了,直到这个人怀里抱着一个孩子,他便跟着这个人来到了这个村子。 青田村。 那个当初救他的人便是陈安。 他们俩在这个小村子安家落户,陈安还给他单独弄了一处宅子,想着过两年给他说一房婆娘,踏踏实实的过日子。 可张二狗知道,自己其实没用的很,他也不想娶什么婆娘。 他只想这样一直跟着陈安。 要不是陈安救下他,他早就是一个死了多年的人,甚至连骨头渣儿都找不到。 他感激陈安。 所以陈安死的那天,他哭的很伤心,嚎啕大哭。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他死的爹,反倒是没心没肺的陈小洛跟个没事人一样。 张二狗觉得心里憋屈,为啥同样是锦衣卫,毛骧蒋瓛风光无限,陈安却瞎了双眼,死在这乡间小村里? 只因为他们是见不得光的吗? 他们这一群人,都有各自不同的身份,而陈安的身份是锦衣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锦衣卫。 整个天下或许没人记得他们的存在, 可若没有他们, 哪来这个大明朝的天下? 他们这些人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蒙古人被赶出了中原,他们便潜伏下来。 甚至他们自己人,都联系不上自己人,因为谁也不知道他们这些兄弟们潜伏在天下的哪个角落。 只有隐卫名录的主人才知道。 曾经, 这个名录的主人是陈安,只可惜他拿这份名录交换来陈小洛这个王八羔子…… 张二狗活的别扭, 他不服,为啥锦衣卫风光无限,他们隐卫就活该活在黑暗中。 自从陈安死后,他学会了酗酒,酒可以让他昏昏欲睡,酒可以让他在梦中还能见到那些曾经生死与共的兄弟。 他一直在心里怨恨自己,若是当年扛下罪责的是自己,那老陈的眼睛也不至于瞎, 那十几个兄弟也不至于惨死。 他恨自己没用, 可他再没用,也不至于被高青那种糊弄小孩子的易容术骗过去。 那天, 只是一眼,他便发现来找陈小洛的两个锦衣卫其中一个赫然是瓜洲镇上大福酒楼的掌柜。 锦衣卫找陈小洛干什么? 他心中疑惑,别人的安危他可以不管不问,可事关陈小洛,他做不到。 谁知道蒋瓛那家伙又要搞什么把戏! 他已经连续潜伏在大福酒楼两天,晚上夜行潜伏,白天装作送柴火,终于让他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这天他把柴火送到酒楼的后院,一个瘦高的灰袍男人从前院匆匆走了过来,酒楼里来来往往这么多人,谁也不会注意到这样普普通通的一个人。 可张二狗注意到了, 因为这个人就是那天与高青一同去青田村的那个锦衣卫。 张二狗不慌不忙的拾掇着柴火,眼角的余光一直盯着程卫东,直到程卫东马上就要消失出他的视线,他才慢慢悠悠的挪了几小步, 只是这几小步,程卫东始终没有离开他的视线, 没有人会在意一个搬柴火的下人。 程卫东也没注意, 线人传来消息说王家的老太太的最近越来越警觉还派人监视她, 二人便通过暗号约定在大福酒楼见面。 他很自信这一路上没人会发现他的异常。 到了高青的地盘, 他也不相信王家的人能跟的进来, 让跟到门口知道这个地方就行, 他的眼睛闪过一道寒光。 “你来了。”高青笑眯眯的迎接他。 程卫东满面寒霜,冷笑一声,道:“人呢?” “在里面。” “好,那你在外面候着,没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 高青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房间的门“砰”的一声关上,高青的眼中露出一阵烦躁,犹豫了良久,终于跺脚离开。 他知道,在门口,只会惹得屋内的程卫东怀疑,什么也听不到。 …… 过了好一会, “吱呀”一声,房门重新打开, 程卫东走了出来,嘴角微微上扬。 忽然, 他猛然察觉房间窗户下的树叶微微动了动,眉头微皱。 没有风,树叶怎么会动? 等到他快步走到跟前,窗户底下哪里来的树叶? 程卫东的眼睛眯成一条线,盯着不远处消失在拐角的一抹身影。 张二狗有些沮丧,也许是许久没有行动过,也许是喝酒太多的缘故,自己对身体的控制越来越差,伪装在树叶后面的自己不小心动了一下。 只是这一下,他知道自己已经暴露。 他不怕暴露,程卫东他还不放在眼里,他怕的是在屋后看到的一双眼睛, 有如毒蛇一般的眼睛。 他用自己最快的速度逃离,到底是老了,脚步不如年轻时候利索,不管自己怎么逃,他一直觉得那双眼睛在身后看着自己。 他的心愈发慌乱, 慌乱中,竟然撞到了一个人,这个人竟然是陈小洛。 张二狗愣住了,他回头望去,有些绝望,他知道那双眼睛一定还在看着他, 张张嘴想跟陈小洛说些什么,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这个时候告诉他,只怕会让他死的更快一些。” 张二狗低着头,耷拉着脑袋,无力的走了出去。 他知道自己的宿命,很多年前他就该走进那座鬼门关,只是他怕,胆小的他怕死,他不想死, 可偏偏又见过太多的生死,也许见惯了就不怕了。 “这次恐怕是躲不过去……” 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总会走。 想得却不可得,你奈人生何。 当年的他羡慕毛骧荣华富贵风光无限,可在知道毛骧惨死的那一刻,竟然有了兔死狐悲的感慨。 到头来,他才发现,当年陈安的选择 也许没错。 他这时候脑子里想起的,竟然是陈安当年常挂在嘴边的几句话。 佛为心,道为骨,儒为表, 大度看世界。 技在手,能在身,思在脑, 从容过生活。 三千年读史,不外功名利禄, 九万里悟道,终归诗酒田园。 第一卷,完。 第四十二章 姑爷 陈小洛迷迷糊糊中醒了过来,浑身酸痛,睁开眼睛看见粉色的流苏急忙又闭上眼睛。 没有死? 粉色的流苏,难道是女人的香闺? 一定是在做梦。 头上隐隐作痛,不知道这个梦怎么会做的这么真实,连痛都痛的这么具体。 他又一次睁开了眼睛, 依旧是那个粉色的流苏在眼前垂着。 叹了口气, 原来是真的,不是在梦里, 他掀开被子坐起来,低头看看,身上的衣服全是新的,布料比之前王家仆人的衣服布料显然好许多。 屋子里盖里盖气的,肯定不是自己原来的房间。 这是哪儿? 他晃了晃脖子,伸个懒腰,慢步走到门旁推开房门,和煦的阳光照射进来,令他下意识用手遮挡了一下。 从门口望过去,这是一个院子,一个后院。 有花,有草,有……厨房? 厨房里站着一个高高大大的浓眉大汉,热火朝天的炒着菜,吆喝着让身旁的矮窝瓜抓紧麻利儿的把菜端前面大堂去。 矮窝瓜一脸的不情愿。 这……这是个酒楼? 陈小洛深深吸了一口气,王俊生啊王俊生,你个王八蛋把老子淹的这是哪啊…… 他猛然想起, 自己藏在王家的私房钱还没来得及取, 心塞。 厨房那边有个摘菜的漂亮丫头看见了他,走了过来。 “姑爷,你醒了啊……” 陈小洛没有搭理丫头,从她身边旁若无人的走了过去, 艹, 老子又不叫姑爷。 “姑爷,你去哪儿?东家吩咐等你醒了让你去找她……” 丫头急忙拦下。 “你……叫的是我?” 直到丫头睁着水汪汪的眼睛无辜的看着他,陈小洛这才确定, 他, 竟然成了这家酒楼的姑爷……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陈小洛跟在丫头的后面要去见她的东家,如果他没听错的话,是这家酒楼的“东家”。 陈小洛想到大福酒楼的高青,那肥硕的身躯。 吓得他嘴唇都有些发白。 会不会被压死…… 陈小洛早就听说,在明朝盖是很流行的,尤其是男男,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龙阳之好。 他想到高青那般模样的肥仔,袒胸露乳一脸娇羞的对他说,“来呀,快活呀,我们有,大把时光……” “呕……”陈小洛不禁打了个冷颤,不敢再想下去。 在人家的地盘陈小洛还不敢耍横, 老实跟在丫头的身后,拐过一个弯,走的近了些,他发现竟然是个……书房? 一酒楼你摆个书房, 就好比在一青楼里你弄一学堂一样,能和谐吗?这个东家口味果然很重。 丫头推开房门, 陈小洛悲愤的闭上眼,悲乎哀哉, “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老子就是死也不会从了这个王八……” 蛋字还没说出口, 耳中便听到一声清脆欲滴的声音, “相公。” 蛋,硬生生让陈小洛咽了回去, 他睁开眼睛……错了,应该是猛的睁开眼睛望过去, 一个女人俏生生站在书房内, 眸若繁星,肤如凝脂,一身鹅黄色的披风还披在身上,显然刚刚从外面回来还没来得及脱下。 美, 这是陈小洛给眼前女人的评价, 女人长得很漂亮,一副江南水乡柔弱女子的气息,她静静的站在那里,微微一福身子,走到陈小洛的跟前。 “你醒了。” 陈小洛这才回过神来,按照他以往的性子,定然会回一句,“废话,睡着了我站你跟前儿,我梦游呐。” 可这次, 他呐呐的口中张口结舌半天,只是吐出一个“嗯”字。 女人挥挥手,示意送陈小洛过来的丫头退下。 关上房门, 随着关门声响,陈小洛心头一紧,又惊又喜。 她, 不会要对我做什么吧? 我,还宁死不从吗? 低头用眼角偷偷打量了下女人胸前的饱满,深深咽了一口口水, 算了, 还是从了吧,吃点亏就吃点亏吧。 “从今以后,在外人面前我们便是夫妻,我是这家酒楼的东家,冯莹莹。”关上门后的女人反而与他保持距离。 “夫……夫妻?” 陈小洛忽然想起,进门的时候这个女人叫了自己一声“相公”。 难道, 酒楼的东家就是眼前这位美女? 早说嘛…… 冯莹莹冷冰冰的看着他,冷冰冰的说着话, “我很忙,平时没空搭理你,你自己爱干嘛干嘛,但是我需要你帮忙的时候你要帮我挡住那些骚扰我的男人。” 合着说了半天,陈小洛就是一挡板。 陈小洛摇摇头, “我说老婆……呃,冯小姐……冯姑娘,你嘚啵嘚啵说这许多,能先告诉我这儿是哪吗?” 除了知道这是一酒楼,他一无所知。 看着厨房忙的热火朝天,估摸着生意还可以。 冯莹莹也是一楞, 方才想起,从陈小洛醒来后都没告诉他为何他会在这里,甚至连他的名字都没有问。 虽然她知道。 于是她只能冷冰冰的继续跟陈小洛嘚啵嘚啵的说明他是怎么被她救了,这是哪儿等等等等。 说了半天, 陈小洛终于把事情的大概搞清楚了。 这里,是南京城, 这家酒楼,叫醉仙楼,东家便是他的老婆,眼前这位美女冯莹莹。 酒楼有一个掌柜,一个厨师,一个小二,一个丫头。 那天把他从水里救出来的,便是掌柜和小二,也就是说知道他不是真正姑爷身份的还有这两个人。 换个说法,也就是酒楼里只有两个人不知道他是假冒伪劣产品。 冯莹莹被某个男人纠缠,便想出让自己假扮她相公的主意。 也许, 是那个叫黄湘云的掌柜想出来的。 不管怎么说,在恰巧该出现的时候,陈小洛恰巧的出现了,就这样成了冯莹莹的相公。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出场费。” 陈小洛嘀咕。 说白了,他就是一白捡的。 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陈小洛也不着急回青田村,俗话说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自个儿也不是见死不救的人不是。 反正吃喝她买单。 至于这个娘子为何如此冷冰冰的对他,他也不介意。 反正, 她也不和我睡…… 陈小洛心里明白,未来的一段时间他会住在这家酒楼里,当他的上门姑爷。 挺好的, 他不碰她,她也不会来烦她, 还能在京城免费旅游, 爽!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把陈小洛从胡思乱想中拉了回来,他看见冯莹莹眉头微皱。 “东家,朱公子来了。” 女人的声音, 但不是之前的那个丫头,应该是冯莹莹所说酒楼的掌柜黄湘云。 冯莹莹叹了口气,冲陈小洛努努嘴,示意他开门。 啥意思? 努嘴? 陈小洛愣了愣,难不成是要亲亲……不好吧…… 他红着脸,闭上眼睛, 嘟着,呃……樱桃小嘴,把脸凑了过去,冯莹莹眼睛闪过一丝异样却也没阻止, 孺子可教也,陈小洛心中暗叹。 门外的人似乎等着不耐烦, 一把推开房门, 恰见陈小洛恬不知耻凑嘴亲亲的模样,勃然大怒, 吼道, “莹莹,他是谁!” 第四十三章 阉人的诡计 我是谁还要向你丫的汇报吗? 看着男人用手指着自己,一副择人而噬的模样,陈小洛也是很不爽。 怪不得我老婆不爱搭理你。 得, 这才刚见两分钟不到的功夫,就成他老婆了, 不过, 没毛病。 “咦?” 男人突然打量起陈小洛,惊愕万分。 “你……你不就是那个……无耻小人?” 陈小洛的脸瞬间垮掉, 丫的, 老子还没怎么着呢,怎么就成无耻小人了。 冯莹莹走了过来,微微福身,对陈小洛道, “相公,奴家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朱允炆朱公子。” 这一声相公本应让陈小洛如沐春风,可当他听到朱允炆三个字的时候,整个人仿佛被雷劈过一般,头顶冒着青烟,呆若木鸡。 “朱允炆?” “相公?” 两人同时惊呼。 朱允炆听到冯莹莹对陈小洛的称呼,脸色猛的一变,凌厉的眼神扫过陈小洛,一股威压扑面而来,陈小洛打了个冷颤。 “莹莹,你怎么认识这……”朱允炆的声音有些沮丧。 陈小洛用脚趾头都能猜出他要说的是“这货”两个字,感情上的事怎么能勉强呢,傻孩子。 如果说南京城还有别人敢叫朱允炆,估计是活的不耐烦了。 所以,眼前这位风度翩翩表情丰富的男人,自然是那位皇长孙。 看开点, 你可是要做建文帝的男人,你还有后宫佳丽三千,何必吊死在这棵歪脖子树上。 陈小洛把目光落在朱允炆身后的女人身上。 女人风姿绰约, 正是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的岁数,站在一旁散发着迷人的芬芳。 “她应该就是黄湘云。”陈小洛心想。 气氛越来越尴尬,黄湘云连忙上前, “东家,姑爷,朱公子远来是客,咱们不如在二楼雅间设上酒宴款待可好?” 她冲冯莹莹打眼色。 冯莹莹无奈点头,朱允炆是她招惹出来的是非,打碎了牙她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还好, 碰到了三条腿的陈小洛。 宴无好宴, 古人之言诚不欺人,这顿饭吃的朱允炆憋屈不已。 几次三番想丢下筷子,负气走人。 陈小洛那无耻小人, 他, 他么的, 他秀恩爱! 各种夹菜,各种喂饭,各种嘘寒问暖…… 他呢,除了身后的太监王中偶尔说一句,“爷,您多吃点……” 饭吃半饱, 朱允炆含泪说, “莹莹,今日多谢你的款待,我……我吃好了,告辞。” 未等回话, 便抬腿就走,陈小洛拦都拦不住。 “下次常来啊。” 陈小洛站在窗前挥手惜别,依依不舍。 哎, 难得与大明朝的皇长孙同桌吃饭,这以后可都是吹嘘的本钱,等回到青田村那帮小兔崽子们想听咋吃的这顿饭,都得多加两个铜板。 回身, 见冯莹莹冷脸坐在位子上,望着盘中的饭菜,眉头紧皱。 “怎么了?”陈小洛问。 “你刚刚……喂我的饭,你是不是舔了一口……”她感觉有点恶心。 刚刚为了刺激朱允炆,她没注意, 吃完饭, 回想起来,似乎有这么回事。 陈小洛大大喇喇的坐在椅子上拿起筷子夹一口菜塞进嘴里, “我不是怕烫着你尝尝热不热啊。” 别说, 醉仙楼的厨子,就那个五大三粗的大汉, 菜做的还真不错。 “呕……”冯莹莹。 好不容易回到书房, 冯莹莹马上把伺候的丫鬟叫了过来, “栗子,姑爷以后就由你伺候他的饮食起居。” 她实在不想再与陈小洛同桌吃饭,甚至见到陈小洛她都觉得想吐。 这个人, 真的是那个写出“子系中山狼”的男人? 真的是那个说出厨师根本的男人? 屁啊! 明明就是个无赖…… 栗子就是整个酒楼唯一的丫头。 她怔了怔, 圆圆的脸蛋红彤彤的, 有些不解, “东家怎么……” “我最近很忙,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办没有时间,姑爷刚刚来南京城你就陪他多转转,需要银两就去黄掌柜那儿支取,明白吗?” 冯莹莹的眉头皱成一个川字,她有些累了。 栗子点点头, 对于这种陪吃陪喝陪逛街的差事,她觉得很好,轻松惬意。 吃饱喝足的陈小洛还不知道, 只是一顿饭的功夫, 他的娘子就把他扔给了酒楼的丫头,不过就算他知道也无吊所谓。 毕竟, 在陈小洛心里,她又不和我睡…… …… 朱允炆气急败坏的往皇城方向走去,小太监王中也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走的越急, 心里越发气苦, 他停住脚,王中闷着头跟在后面没看见,差点一头撞了上去。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朱允炆心头火起,伸手欲要动手。 猛然, 想起此处已近皇城,若是让别人看见自己殴打太监, 只怕皇爷爷要对他呵斥。 “砰!” 他恨恨一拳砸在身侧的柳树上,树干抖动,本就光秃秃的柳树只剩下枯枝在簌簌发抖。 “贱人,竟然找个贱民羞辱于我。” 本来略显英俊的脸庞此刻涨成紫红色,恍如一副猪腰子, 狰狞的猪腰子。 王中闭上眼睛等了半天,也没见拳头落下, 睁眼, 看见主子的拳头狠狠落在柳树上,不由打了个哆嗦,眼珠在眼眶里滴流转了一圈。 “奴才倒是有一计,可以使冯姑娘来求殿下。” 朱允炆斜斜看他一眼, “说。” “醉仙楼对面有一个酒楼,名叫万福居,两家素来是死对头,只要殿下稍微言语一声,世家的那些公子们定然会帮忙把万福居的生意捧得红红火火。” 王中越说胆子越壮,接着道, “到时候再用些手段,使得醉仙楼无人再去,生意惨淡之下冯姑娘定然会想到殿下,就算她想不到也没关系,咱们也可以提点她一下让她想到。 那个时候还怕冯姑娘不会投怀送抱?” 他猥琐的笑起来。 论阴险狡诈,他自认没遇到过对手,眼前的皇长孙虽然看上去伟光正,但是骨子里的德行王中倒是看的一清二楚, 毕竟,同道中人。 朱允炆听罢,两眼一瞪, “宵小鼠辈所为,我才不屑为之,吊比阉人的主意果然龌龊,滚!” 他破口大骂,义正言辞。 王中脑门上冷汗直流,恨不得把自己这破嘴给缝上。 叫你多嘴……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他眼睛一闭,拎起巴掌对着自己腮帮子不停的掌嘴。 没一会儿, 两颊肿的像俩馒头。 “好了,念你初犯,下不为例。” 朱允炆摆摆手,颇显宽宏大量,声音温柔,面容和蔼。 王中诧异, 帝王家的人儿翻脸都比翻书还快吗? 还没回过神来, 就见朱允炆已经转身离去,他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跟了上去,只是跟的比之前稍微远那么一点点。 朱允炆这一次走的没有那么沉重,心情似乎也好了许多。 他的嘴角露出笑意,谁都没听见, 他嘴里默念, “醉仙楼,万福居,好,好,好……” 第四十四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从那一天起, 朱允炆就再也没有来过醉仙楼,冯莹莹也有了难得的喘息的机会,她似乎很忙,每天里里外外进进出出很多遍。 陈小洛也乐的轻松自在。 没事儿就剪剪花除除草,晒晒太阳眯个午觉,栗子把饭菜端过来他就吃两口,不想吃的时候就去书房拿两本书悠哉悠哉的看上一会儿。 有时, 冯莹莹回来,坐在书案旁望着窗外发呆,他就在一旁陪她一起发呆。 偶尔也拿着毛笔写写画画, 只不过, 字太丑,冯莹莹都懒得看。 这天正午, 陈小洛躺在躺椅上在院子里晒着太阳,已入深秋,只有正午的时候太阳才有些许暖意。 “呦,晒太阳呢,吃饱了?” 李小六讥讽, 把手里刚刚撤下来的盘子扔在水池里,一肚子怨气。 作为醉仙楼里唯三的男人之一, 他觉得不公平, 为啥陈小洛舒舒服服的躺着晒太阳,自己却要端盘子刷碗。 凭啥, 这小子还是他从水里捞出来的呢, 当初要是不救他, 姑爷这个身份说不定可以落在自己的头上,谁还干特么店小二啊。 整个酒楼, 五大三粗的厨师武大郎是不可能有机会与自己竞争的,毕竟光从外貌上武大郎就输了一大截。 虽说自己矮了些, 可是没关系啊,浓缩都是精华,再说人矮不代表全身都矮,有的地方却是短小而精悍。 东家那么漂亮…… 可惜, 碰巧遇到陈小洛这个竞争对手, 白瞎了一颗好白菜。 陈小洛哪里知道李小六这么多心思,至于语气好不好也不介意,反正跟他又不熟,微笑着和他打了声招呼。 打完招呼, 他又闭上眼睛,享受午后的阳光。 “艹。” 李小六暗骂一声。 此时正是饭点,酒楼生意还不错,武大郎忙的倒是不可开交,见李小六站在水池边骂骂咧咧,急急催促他抓紧上菜。 李小六无奈,苦着一张苦瓜脸端菜往大堂去。 栗子忙的差不多了, 走了过来, “姑爷,外面风大,要不进屋歇着?” 陈小洛睁开惺忪的双眼,用手遮挡了下不算刺眼的阳光,站了起来。 伸个懒腰, “栗子,陪我出去转转吧。” 来到南京城有些日子,还没怎么出去浪过。 “好啊,好啊。”栗子喜上眉梢,顿了一下,“我去找黄掌柜支取点银钱,马上就出发。” 女人, 提到逛街总是会兴奋。 醉仙楼距离安品街相隔不远,安品街虽然不如乌衣巷明远楼夫子庙来的出名,可这条街上却是文豪名流的住宅区。 当朝诸多大儒都是居住在此。 陈小洛也懒得走太远,便在附近逛了起来,栗子在一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因为知道姑爷不是本地人,她不停的向陈小洛介绍南京城的风土人情。 从风土人情,一直扯到家长里短。 陈小洛像小鸡啄米一般,点头不止。 东走走,西看看, 看到想买的东西,想吃的点心,便停下来,栗子便从荷包里掏出银钱来付账,陈小洛不由感叹有钱人的生活就是爽。 走的累了, 二人来到安品街南头的一处茶肆,要上一壶茶,坐了下来。 一边喝茶,一边随意的四下看看。 “诸位大人得到消息了吧,咱们翰林院这次可是出尽了风头。” 隔壁桌的一老者喜笑颜开。 “早上刚刚听说,可喜可贺啊。” “多亏刘大人执掌内外,方能有此成就。” 刘姓老者呷了一口茶水, 用手抚须, 笑道, “一个月内,翰林院成书两本,《寰宇通衢》一书舆地之广,以天下道里之数编著,功在千秋,而《书传会选》更是由圣上亲自赐名,皇恩浩荡啊。” 周围坐的大多数是读书人,翰林院出了头他们也觉得面上有光。 “刘大人,听说李九江任了平西将军,是真是假?” 刘老头点头。 周围诸人顿时议论纷纷。 “咱们翰林院立此大功皇上并没怎么嘉奖,倒是李九江这个遗子啥屁事没干却平步青云,是何道理。” “人家李九江是功勋之后,早早就袭了国公之位,只怕许多人忙了一辈子都赶不上。” “不公平!” “这世间哪有许多公平可言。” …… 这些人接下来七嘴八舌讲的都是些抱怨人生的话,陈小洛也无心听下去,吩咐栗子把茶水钱付了,起身便要离去。 还未走到门口, 便见着一个面白如玉的宫里太监走了进来, 陈小洛诧异的回头望了望, 太监走到刘老者跟前, “刘大人,皇上有旨,宣您即刻进宫面圣。” 刘老者连忙起身,与周围的朋友告辞,匆匆离去。 栗子吐了吐舌头, 小声嘀咕, “没看出来这老头如此厉害,都能见皇上……” 陈小洛笑了笑, 主要是, 他也没看出来。 “管他厉害不厉害,走吧咱们。” 推门出了茶肆,外面太阳已经将要落山,陈小洛也逛得累了,决定打道回府。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陈公子,请留步。” 陈小洛怔了怔,茶肆里有熟人?刚刚自己怎么没有发现? 回头, 抬眼望去,只见一个胖子挪着小碎步冲他飞奔过来。 等飞到他跟前的时候, 胖子已经气喘吁吁汗如雨下。 “真的是陈公子,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看见你,好久不见好久不见。”他咧嘴一笑,比哭还难看。 他也是诧异刚进来的太监,才把目光移到门旁, 没想到, 竟然让他看到了陈小洛。 “呃……”陈小洛疑惑的看着对方,“你……认识我?” 他把脑海中所有关于胖子的人都仔细回忆了一遍, 确认再三, 似乎认识的人中并没有眼前这个胖子少年。 胖子伸手抹掉额头的汗珠,把手在空中甩两下,汗珠飞散, “何止是认识,在下太熟悉你了。” 他微笑说道, 陈小洛愈加糊涂,这个情景……好熟悉,前世的时候火车站跟前不是总有人冒充熟人骗人钱财吗? 骗子, 一定是这样, 他拉上栗子转脸就走,顺便让栗子把荷包抓紧一些,防止对方的胖小贼图谋不轨。 丫的, 哥当年可是混过火车站的人,想骗我门缝都不会给你留。 身后的胖子连连大喊, “陈公子,你别走啊……” 陈小洛把两条腿倒腾的更快了些,开什么玩笑,这就好比衙役抓贼的时候大喊“站住,举起手来”,你看有哪个贼听话的。 额, 比方的不太恰当,反正就是这么个道理。 身后的胖子似乎还不死心, 支起脚尖, 大喊, “陈公子若是有急事可先走,但回头定要到城南三山街寻找鄙人,在下有急事找您,在下的名字叫朱高炽……” 陈小洛耳中依稀听到朱高炽三个字, 差点一头栽倒。 那个胖子, 竟然是当今燕王世子,未来的明仁宗,朱高炽? 第四十五章 一封家书 刘三吾从茶肆中随着太监往皇城方向去。 他的心里七上八下, 皇帝的心思他也能琢磨个七七八八,此时相召无非是关于皇太孙朱允炆的事。 朱元璋有26个儿子,但是成器的不多。他越到晚年越发愁——这么大的江山,我死之后,交给谁来坐? 太子朱标英年早逝, 对于勤恳的朱元璋来说,这不是普通的丧子之痛——接班人没有了,整个大明的命运怎么办? 那么多大将手握重兵,怎么节制? 朱元璋不得不重新选择继承人。 秦王荒唐成性,是一摊扶不上墙的烂泥,还差点儿被废了王号。 晋王外表残暴,违法乱纪,然而本质上是个胆小鬼。 鲁王是个天大的蠢货,为长命百岁,乱吃丹药,把眼睛吃瞎了。 其他的王子有的杀人犯罪,有的沉溺酒色,稍微几个成器的,却是舞文弄墨、没有任何政治经验的艺术家。 朱元璋最看好的还是燕王朱棣,可偏偏朱棣不是马皇后所生。 而此时, 朱允炆把三个年幼的弟弟妹妹照顾的十分周到,这一切朱元璋都看在眼里。 朱元璋就立储问题,曾经悄悄征询过刘三吾的意见。 “太子死了,皇长孙年幼不懂事。治理国家必须选对人,我想让燕王接班怎么样?” 刘三吾是知识分子,你问他谁当储君,他当然只推荐自己的同类。 他头摇得像拨浪鼓:“立燕王绝对不行!如果立燕王,那么秦王、晋王怎么办?皇长孙朱允炆四海归心,大家都拥护他。” 文官们拥护朱允炆,因为他是文人,而大孝子又是大好人,上台后能实行文明德化之治,而不是军事化的高压独裁。 朱元璋的统治太过猛烈,官员暗地叫苦,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长久下去没人吃得消,国家客观上需要一位阴柔、仁爱的皇帝,让人民歇歇脚、喘口气。 朱允炆非常有孝道。 而在争夺皇位的斗争中,“孝”就是夺取皇位继承权的秘密武器,所以,朱允炆一定要将“孝”进行到底。 “刘大人,到了。” 太监提醒他,把他从思绪中拽了出来。 他抬头, 望向前方,只见前面还站着两个人, “方大人,黄大人,你们也来了。”他打招呼,也站在一旁。 二人正是方孝孺,黄子澄。 “两位大人可知圣上召见所为何事?”刘三吾问道。 方孝孺仰头望天,低声道, “能为何事,还不是龙体欠安,忧心殿下……” 话未说完,他叹了口气。 朱允炆的性格他太了解,也难怪朱元璋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会时时担心不已。 黄子澄不服气, “殿下最近表现甚好,圣上兴许是有国事相商。” 刘三吾与方孝孺用鄙视的眼神看了眼他, 对于这厮的政治觉悟, 实在无从批判。 这时, 太监从屋内走了出来,宣三人见驾。 屋内, 炭火升起,烟熏的味道有些呛鼻,三人清楚朱元璋勤俭惯了,哪怕冬天都舍不得用些好炭。 “你们来了。” 珠帘后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 “小李子,把桌子上的卷宗拿给三位大人看一下。” 朱元璋做事向来雷厉风行,他从珠帘后走了出来,双目凌厉的注视三人,一身龙袍在身,两鬓斑白, 一代帝王,终归还是老了。 太监把书桌上的卷宗递到刘三吾三人面前,他们双手接住眼睛在封面上一扫而过。 是镇抚司送来的。 锦衣卫, 方孝孺心里咯噔一下,打开卷宗看了起来,眉头紧皱。 “万福居……” 黄子澄惊的念出声音,皇长孙这是要做什么…… …… 醉仙楼, 披着鹅黄色披风的冯莹莹从外面风尘仆仆的走进来,一脸的疲惫不堪,解开披风挂在书房的衣架上,四下看了看并未发现陈小洛的影子。 “栗子,你过来一下。” 她看见栗子丫头就在院子里。 不一会儿, 栗子一路小跑过来,“东家,你叫我。” “姑爷哪去了?” “姑爷去了城南朱公子家,他俩好像很熟的样子。” 朱公子? 冯莹莹心里一咯噔, “哪个朱公子?” “就是城南的燕王世子。”栗子抿嘴偷笑,“一个很胖很胖的胖子,似乎他和姑爷很投缘,两人已经黏糊在一起两天了,怎么……东家要找姑爷?” “不找。” 冯莹莹摇头,“他还做了别的事吗?” “姑爷经常写字。” “写字?” 冯莹莹突然想起油纸船上那有如狗爬一般的字儿,“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嗯,姑爷每天早上都会拿着毛笔练半个时辰的字,已经写了有这么厚一打的纸。” 栗子用手比划了下厚度。 冯莹莹不禁好奇, “拿给我看看。” 栗子走到书桌前,从抽屉里捧出一摞纸。 冯莹莹一张张看下去,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李清照的, 字儿写的真够臭的。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秦观的, 嗯, 这张的字儿写的有点进步,应该是练了几日的结果。 冯莹莹再往后翻,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这……这是?” 她的手猛然顿住,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好大的口气。 “好一个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冯莹莹心中赞叹, 没想到,他竟然会有如此的胸襟气魄。 “还有这张。” 栗子从里面抽出一张来, “东家,这张姑爷还唱给我听过。” “唱给你听?” 冯莹莹诧异,抬眼望去, 上面写的, 好奇怪…… “一封家书?” 他写给家人的信吗,信还能唱出来? 她接着往下念, “亲爱的爸爸妈妈 你们好吗 现在工作很忙吧 身体好吗 我现在广州挺好的 爸爸妈妈不要太牵挂 虽然我很少写信 其实我很想家 爸爸每天都上班吗 管得不严就不要去了 干了一辈子革命工作 也该歇歇了 我买了一件毛衣给妈妈 别舍不得穿上吧 以前儿子不太听话 现在懂事他长大了 哥哥姐姐常回来吗 替我问候他们吧 有什么活儿就让他们干 自己孩子有什么客气的 爸爸妈妈多保重身体 不要让儿子放心不下 今年春节我一定回家 好了先写到这吧 此致敬礼 此致那个敬礼 此致敬礼 此致那个敬礼 此致敬礼 此致那个敬礼 此致敬礼 此致那个敬礼。” 她怔住了,虽然字里行间有些地方看不太懂,但是她却分明能理解这些话的意思, 他,想家了吗? 猛然间她想起自己不远千里来到南京城,离开父母家人,孤身一人四处碰壁,只为了到南京城救回自己的爷爷, 爸爸妈妈他们,还好吗? 潸然泪下, 屋外,脚步声响起,冯莹莹连忙擦擦眼泪, 黄湘云急急走了进来,一脸气愤, “东家,对面的万福居最近抢走了我们不少生意,你看如何是好啊?” 第四十六章 李玲玉 陈小洛与朱高炽的关系现在铁的很。 原因很简单, 朱高炽爱吃他做的驴肉火烧,特爱吃的那种。 自从陈小洛下落不明,驴肉火烧便不再继续售卖,朱高炽自然也就吃不到。 能在茶肆见到陈小洛,他自然喜出望外。 两人交流之后,更是引为知己。 毕竟, 吃货的世界总是相通的。 秦淮河边, 画舫之上,污声秽语不绝于耳,光是站在船头听听陈小洛就觉得这趟大明朝果然没白来。 朱高炽喜欢在秦淮河边丰富人生阅历,他喜欢做的事便也喜欢拽上陈小洛一起,虽然进去逍遥的是朱高炽,但是没关系,朱高炽认为只要能一同来就是好哥们。 忽然, 陈小洛的目光落向不远处另外一艘船上,一个女人和一个公子进了船舱。 那个公子不是别人,正是朱允炆身边的太监王中。 小船儿在摇晃。 厉害, 原来自古便有“船……震”一说。 高端大气上档次, 流弊, 太监现在都这么会玩。 …… 对面的万福居最近不知为何,生意火爆的很,抢走了醉仙楼不少老顾客。 黄湘云很憋屈,她和对面的万福居是老对头,在生意上她还不曾输给过对方。 万福居的老掌柜李黑虎年龄大了,掌管酒楼的是他的女儿李玲玉。 而这次, 万福居生意爆红,定然是那李玲玉弄出来的诡计,黄湘云必须及时想出应对的办法。 不然等醉仙楼的生意一落千丈,再想挽回可就难于登天了。 “东家,你看我们该怎么办?”她问。 冯莹莹沉吟片刻, 问道, “知道他们生意突然变好的原因了吗?” “听说是从宫里弄了道菜的菜谱,现在满城的公子少爷都去他们那尝尝呢。” “哦?只是一道菜?” 冯莹莹拿起毛笔,在纸上涂鸦。 见黄湘云点头, 她笑了笑,把笔放下把写好字的纸递了过去。 转身拿起披风,出门而去。 一直站在一旁的栗子凑过脑袋, “掌柜的,东家写的什么?” 两人一看, 登时愣在当场,只见纸上写着一个硕大的字儿——等。 黄湘云无奈,伸手拍拍栗子的脑袋, “看什么看,干活去。” 把“等”字直接塞进栗子怀里, 转身就走。 走到酒楼大堂停下脚步往外望去,李小六站在门口卖力的招呼过往的客人。 可是,收效甚微。 所有的客人还是都去了对门的万福居,李小六喊的嗓子都冒烟了,他羡慕的看着对门, 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别喊了,歇一会。” 黄湘云走了过来,递过来一碗水。 “东家怎么说?”李小六问。 现在这种情况,可全指望着东家站出来,力挽狂澜。 黄湘云摇摇头。 忽然, 她的脸色变得阴沉, 只因从对面走过来一个女人,一个很年轻的女人。 女人长的有几分姿色,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便是那双狭长的眼睛, 尖酸刻薄。 李小六认识,这个女人便是对面酒楼老板李黑虎的女儿,李玲玉。 “黄掌柜,忙着呐?”李玲玉笑着打招呼, 这个时候问候黄湘云忙着呐,岂不是正戳着她的痛处,屋里鬼影都没有一个, 忙个屁! “李老板不在酒楼忙着,怎么有闲情逸致来我们店溜达。” 她反唇相讥, 李玲玉笑了笑,毫不在意。 “店里刚招了个聪明伶俐的丫头,我自然是越来越轻松,听说你们酒楼来了个吃白食的姑爷,不干活还带着丫鬟四处溜达,在哪呢?我倒想认识认识。” 黄湘云抬眼往对面酒楼望去, 果然, 万福居里站着一个漂亮的姑娘,长得俊俏,有如弱柳扶风。 关键是, 姑娘勤快啊,大堂的活计估摸着是忙完了,便转身端着盘盘碗碗去了后院,消失在黄湘云的视线中。 再想想自己家的丫鬟, 心塞, 自从陈小洛来了之后,栗子便经常陪他四处溜达,不干活倒也算了,关键还经常从她这里支银钱。 人比人,真的气死人。 李玲玉得意极了, 像个仰着脖子的母鸡,骄傲的四处得瑟, “怎么,你家吃白食的姑爷又出去鬼混了?” “丫……” 黄湘云张口就要骂回去, 话未出口, 便被门外的声音打断, “是哪家小娘子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见到我啊!” 只见陈小洛旖然站在门口,一身鱼白长袍穿在他身上,倒也有几分帅气。 “咦?这位姑娘我怎么看着如此面熟。” 陈小洛一脸惊慌失措。 李玲玉丈二摸不着头脑,醉仙楼的姑爷是不是脑子不太灵光。 “黄掌柜,我错了。”陈小洛痛心疾首,“你千万别告诉我家娘子。” 黄湘云怔住,问, “你哪儿错了?” 陈小洛慢步上前,深情款款的望着李玲玉, “我前几日在秦淮河边,几度春宵,说的俗点,就是票昌了。” 李玲玉的脸色不太对劲。 陈小洛视若不见,接着道,“我看见隔壁船上有个公子带着一位姑娘,两人在船上摇啊摇啊摇,看的我心火难耐,对那位姑娘更是一见倾心。” 黄湘云怔了怔, “所以呢?” 她突然发现李玲玉的脸比包公还黑。 陈小洛深情款款, “没想到天见我怜,让我在这里碰到了这位姑娘,我只能对不起娘子了。” 他一个箭步到了李玲玉身前,高大的身躯低头俯视着她, “姑娘,我家也有一艘一模一样的船,不如……” 话未说完, 李玲玉破口大骂, “胡说八道,无稽之谈,滚,你给我滚。” 黄湘云冷笑, “李老板似乎忘记了,这儿可是我们醉仙楼,要滚只怕该是你吧。” 李玲玉怔住, 哼了一声,黑着脸气冲冲的逃了回去。 陈小洛微微一笑, 小样, 跟爷斗你还嫩了点, 忽然, 他听到身后冯莹莹幽幽的声音, “相公,是奴家服侍的不好吗,你要去……票?” 陈小洛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 服侍个屁啊! 别说的好像真的一样…… 陈小洛回来晚了一些, 没见到刚刚对面万福居端着高高一摞盘子往后院去洗刷的丫头, 其实就是王婉清…… 第四十七章 总是向你索取 却不曾说谢谢你 王大叔和王大婶几天前就来到了南京城。 他们一是来看望女儿, 二是过完年就是女儿的婚期,他们打算在南京城过些日子,等女儿出嫁了再回青田村。 一处宅子的后院客房内, 王婉清干完一天的活有些累了,四肢酸痛无力躺在床上, 王大婶心疼的看了眼女儿, 哎, 孩子就是父母的心头肉,在自个儿家都没舍得这么使唤过。 “来了,来了。” 王大叔双手端着一盆热水一路小跑过来,他怕跑的慢了水会凉透劲,脚底下一丝不敢耽搁,又怕跑的太快水晃的厉害冷下来,手上吃劲儿的稳住盆尽量不动。 “闺女,把脚洗洗,累坏了吧。” 王大叔蹲下来把盆放好,伸手就要把王婉清的脚放进水里。 “爹,我……我自己来吧。” 她快出嫁了,总要避讳一些, 只是,心头颤动, 眼睛里突然之间盈上些许泪花, 她把脚放进水里,王大叔蹲在一旁给她抄着水,才几天的功夫,女儿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儿。 他不禁有些心疼。 “要是累,我跟你姑姑说说,少干点活。” “不累。” 王婉清倔强的摇摇头。 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她快速的伸手抹掉,又把手迅速的收回背后。 “你的手怎么了?”王大婶眼尖,问道。 “没……没怎么。” 王婉清有些慌,身子往后挪了挪。 “你给我看看,看看。” 走到她的身旁,王大婶把她的手拽了出来,只见白皙的手上起着一个又一个红彤彤的水泡。 有几个已经破了, 冻的发紫, 王大婶小心翼翼的用手碰了碰,“呲……”王婉清倒吸一口冷气,忍着没有叫出来。 “疼不疼……” “不疼。” 她咬着嘴唇摇头。 “王八蛋,我去找他们!” 王大婶脸色铁青,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做父母的看到女儿受这份罪,心如刀割。 “娘……” 哇的一声,王婉清哭了出来。 郁郁几日的心情,仿佛在这一瞬间得到释放,王大婶见女儿哇哇大哭,连忙回来哄她,拍着她的后背让她趴在自己怀里哭。 肩膀湿了一片。 王大叔仍旧在一旁蹲着给女儿抄水,只是抄水的手隐隐发抖,他有种揪心疼的感觉。 仿佛哭通了气儿, 王婉清耸动着肩膀,抽噎几声,从王大婶怀里出来, 双目通红, 哽咽的问他们, “小洛哥……他真的……真的死了吗……” …… 醉仙楼, 陈小洛悠闲的望着窗外的月光,翘着二郎腿儿,啃着酱猪蹄儿。 好吃, 酒楼生意不好,酱猪蹄不能一直搁着,只能便宜了陈小洛。 大概前些日子被王家的案子压在心头,如今难得清闲,没有任何事要去做,乐得自在,每天走走逛逛,看看大明朝南京城的风土人情,吃一吃南京城的点心小吃,扫一扫大街上的古代的女人。 至于酒楼生意的好坏,他看在眼里,不过……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姑爷? 你见过和娘子不睡一张床上的姑爷? 相对于他的悠闲,冯莹莹就显然很忙很忙,每天兴致勃勃的出门,然后垂头丧气的回家,每天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挑起话题的也总是陈小洛。 冯莹莹总是随意敷衍两句, 月光如水,今天吃完饭却是有几分奇怪,冯莹莹居然没有同往日一样直接去黄湘云的房间,而是走到他的身边,坐在石阶上。 “你……有事?” 陈小洛嘴里的猪蹄儿啃了一半,怔住。 冯莹莹摇摇头, 从荷包里掏出一张纸,陈小洛看得有些眼熟。 “你写的?” 陈小洛恍然,那不是前几日无聊写的歌词吗…… “听栗子说,这是一首歌儿,你能……唱给我听听吗?” 冯莹莹的眼睛没有看他, 望向一旁, 陈小洛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喉咙中发出沙哑的声音, 歌声在小院子里回荡, 亲爱的爸爸妈妈,你们,好吗…… “莹莹,你不能去,太危险了。” 是阿爹的声音。 “我要去救爷爷,我不能看着爷爷出事儿。”冯莹莹倔强的摇头,眼泪在眼眶打转。 母亲拽着她的手都没留下她,手心上残留的温度是母亲的挂念。 虽然我很少写信,其实我很想家…… 冯莹莹脑海里浮现临别时候阿爹说的话, “我已经快要失去父亲,我不想再失去女儿。” 她低头, 肩膀耸动,垂泣, 爸妈,你们还好吗? 她也不确定因为爷爷的事情她的爸妈有没有受到牵连,从家中偷偷溜走已有月余,没了盘缠便想办法去挣钱,饿了就忍着,一路走到南京城。 醉仙楼是爷爷早年在南京城置办的家业,只有冯莹莹知道,爷爷说这是给她留的嫁妆。 每天, 她早出晚归四处碰壁,求爷爷告奶奶都没用。 毕竟她爷爷的案子牵扯太大, 冯莹莹咬紧牙关, “我一定,一定要救爷爷出来。” 能求的人都已经求过了,爷爷的老部下,朝中的好友,冯莹莹这段时间基本都拜访了一遍,闭门羹吃了不少,劝诫的话儿也听了不少, 可就是没人能帮得上忙。 无助, 此致,那个敬礼……此致,那个敬礼…… 陈小洛唱完,见冯莹莹低头哭泣,也没有去安慰,有的时候心里的那种一丝愁绪安慰不了,你没有站在她的处境,永远无法感同身受。 过了许久, 冯莹莹抬起头,擦了擦泪水,仿佛从未哭过一般, 微笑, “真好听,没想到你会的还挺多。” 陈小洛谦虚的笑了笑,“那是,就这种歌我这有一箩筐。” “……”冯莹莹。 嘚瑟, 陈小洛觉得自己会的歌都能在大明朝出N张专辑了,以后还做什么大明小厨师啊, 大明大歌星得了。 “酒楼的生意……你有什么看法?”冯莹莹问。 一首歌仿佛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陈小洛伸了个懒腰,长哈一口气。 “生意?不是挺好的吗?” “你没觉得这两天不太对劲?” “没啊,不过晚饭猪蹄儿多了俩。” “……”冯莹莹。 她突然觉得和陈小洛聊天真是对牛弹琴,不对,是对猪弹琴,一头整天除了吃啥都不会的猪。 “走吧,回去睡吧。” 两人转身,回房间。 房间内, 地上铺了一床褥子,陈小洛诧异, “你……要到我房间睡?” 冯莹莹的脸瞬间垮掉, “这一直都是我的房间。” 前几天她睡在黄湘云的房中,今天她突然发现朱允炆身旁的太监在监视自己,只能回来做戏做全套。 “那你睡地上也不合适啊……” “……”冯莹莹。 半晌, 陈小洛叹了口气, “哦,是给我的啊……早说……” 哎, 深秋的天,着凉了可咋办…… 第四十八章 大师 “啊……啊……阿嚏……” 陈小洛把头仰着望着天空,用力吸了下鼻子, 艹, 乌鸦嘴灵光的很,果然冻着凉了。 走出房门, 深深吸了口新鲜的空气,没有雾霾清新的很。 咦, 今天老婆竟然没出门,站在院子里摆弄花园里已经快枯的花花草草,陈小洛有些诧异,一般这个时候在酒楼是看不见冯莹莹的。 酒楼的生意不是很好, 栗子无聊的揪着菜叶,武大郎把他那锅刷了很多遍,李小六站在门口看看有没有客人过来点两个菜,黄湘云在柜台算着最近亏了多少银子。 四个人, 刚刚好,陈小洛寻思他们若没事,可以把他们叫一起打个麻将。 不会没关系,可以学呀。 实在不行, 斗地主也行,加上他和冯莹莹刚刚好能开两桌。 “姑爷,你醒了。” 栗子见到他出了房间,把手里的菜叶扔掉,从庖屋端了一屉包子出来, “东家吩咐给你留的。” 陈小洛向院子中的那个身影望去,风轻云淡, 点点头, 拿起包子塞进嘴里, 得, 有老婆的日子过起来就是不一样。 冯莹莹摆弄完花草,转身见陈小洛包子正一个劲儿的往嘴里塞,不由好笑, “你慢点吃,栗子去给姑爷盛碗粥过来,相公,过一会没事的话陪我去一趟鸡鸣寺。” 果然,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陈小洛都有些后悔吃她俩包子了,好好的闲适生活就这样被打乱,本来还和朱高炽约好一起去钓鱼的呢。 对不起了高炽兄弟,谁让吃了媳妇儿两个包子呢,只能陪她了。 “好啊。”陈小洛谄媚的笑着。 鸡鸣寺,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言语中, 鸡鸣寺位于鸡鸣山东麓,是南京城第一大寺,香火鼎盛。 每逢初一十五,烧香拜佛之人络绎不绝, 陈小洛啧啧不已, 没想到看着不食人间烟火的冯莹莹竟然是个一心向佛心中有禅的主, 冯莹莹在前面走着, 他在后面跟着, 栗子却是站在他的旁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陈小洛望着前面窈窕的身影,不禁感叹,若是栗子能像老婆大人那般安静,整个世界或许会清净许多。 “佛门圣地,禁声,禁声。”陈小洛严肃的对栗子道。 栗子果然闭嘴,嘟着小嘴脸蛋通红, 仿佛不说话快被憋死一般。 过了一会儿, 真的只是一会儿,栗子附在陈小洛耳边,低声道:“姑爷,你看那个佛像好丑……” 陈小洛白了她一眼, 算了, 想让这丫头不说话,只怕还不如憋死她。 冯莹莹此时刚刚烧完香拜完佛,却说刚好听说最近寺庙里来了一位大师,她便想进去找大师解惑。 人心里有桎梏,总想寻个寄托, 陈小洛没拦着, 不过对于大师他倒是没兴趣看,与栗子一同站在一旁陪着冯莹莹排队。 找大师解惑的人似乎不少, 排了许久, 前面还剩下最后一个男人, 男人没钱,扣扣索索掏出一个铜板,大师斜眼接过。 男人问,“大师,我活的憋屈,做男人太难太苦太累,我每天都在辛苦的劳作,对生活失去了信心。” 大师听完,递给他一把菜刀, 男人若有所思,说,“大师是让我去投胎转世吗?” 大师,“不,让你做女人试试……” 冯莹莹听完整张脸顿时黑掉,拉着陈小洛转脸就走,栗子在旁边一直问,为什么让那个人去做女人啊,怎么做啊…… 这个事儿吧陈小洛最有发言权,毕竟三个人中只有他一个男人, 算了, 跟她解释不清楚, 他们刚出门,便听门外一阵争吵声起, 抬头望去, 却是一书生模样的少年与一商人在争吵, 栗子惊呼, “呀,许颖哥,怎么是你?” 与商人争吵的书生与栗子却是旧相识,两人打小在一个村长大,只不过这两年栗子来到醉仙楼当了丫头,不想在这里碰见。 许颖臊红了脸,“好巧……” 话音未落, 商人便急哄哄上前,“你们认识?太好了,这小子拿了我几批布没给钱还想跑,你们看怎么办吧。” “非也,非也,我没拿布凭什么给你的钱,子曰,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你怎么能污蔑于我。” “哎呦,你这酸书生怎么还骂人呢……” 商人急了, “来来来,大家都来看看,这个书生不要脸了啊,买了布反而不给钱。” 人多是非多,好奇心重的人也多, 没一会儿, 便聚集了一票吃瓜群众。 “看看,看着白白净净的书生,行的却是这种勾当。” “你懂啥,越是长得好看的越不靠谱,你看看我……” “你……” “我咋了。” “没咋,人家怎么着还有个好看,你……” 扎心了,老铁, 人越多,许颖的脸色越难看,一口一个子曰,一个口一个非也,可是任凭他又八瓣嘴也说不清楚。 栗子回身, 哀求, “姑爷,你们帮帮许颖哥好不好……” 楚楚可怜的模样,陈小洛叹了口气, 哎, 你求我没用啊,我没钱啊……谁特么比我穷啊,之前卖驴肉火烧赚的银子还丢王家没拿出来呢,现在兜里比脸还干净, 他看了看冯莹莹,财主, 冯莹莹点头, 走了上来,问商人,“他拿了你多少钱的布,我帮他还了。” 商人怔了怔,笑了, 有人认账就行,他不在乎是谁付的钱, “慢着。” 许颖伸手拦下, “多谢姑娘好意,只是这钱我不能让你还,我没拿他的布凭什么还钱。” “没拿?” “对,没拿,君子尚且不食嗟来之食,何况偷盗呼,再说这商人买了我的小白不也没给钱,我还要找他要我的小白钱呢。” 许颖一脸忿忿不平。 陈小洛听到这儿,猛然怔住,好熟悉…… 他走上前, 问, “小白是?” 他脑海中想到蜡笔小新的那条狗,小白小白,尿尿…… 许颖叹气, “是我家养了多年的马儿,子曰,人穷志短,呜呼哀哉,只能卖马度日。” 大哥, 人穷志短不是子曰…… 陈小洛恍然大悟, “你的意思是你的马儿被他买了没给你钱,他说他的布被你拿走了你也没他钱,所以你俩便来到这里了……关键你俩来这里有个屁用啊!” “找大师评评理啊。”两人异口同声。 陈小洛回头望了望里面翘首以盼的大师,就那德行你俩还找他评理? 傻了吧。 “不如这样。” 陈小洛轻咳两声,在冯莹莹和栗子的注视下走到商人和许颖中间, “我来给你们评评理……” 第四十九章 员工福利 在商人看来,陈小洛一行与书生许颖是认识的,让陈小洛来评理他觉得自己亏的慌。 可陈小洛又说让他来先陈述事情的经过,他觉得这个小伙子还是比较公道的。 于是他哭丧着脸抱怨起来, 今天一大早,他早早的起来打扫卫生,擦干抹净之后便在店里无聊的发呆,他开的是绸缎庄,因为地理位置不好生意一直不咋滴。 也许是今天活该他生意兴隆,刚发呆没多久便发现不远处走过来两个顾客,一人走在前面,一人在后面牵着马儿。 前面的那个人走了进来,牵马的在外等候, 进来的人左瞧右看挑挑拣拣一圈,看中了好几批价值不菲的布, 等到付钱之时, “哎呀,我钱袋却是落在家中,不如我先拿布回去找到钱袋马上给你送来。” 商人自然不愿意, 客人又说, “外面是我的仆人,让他在这等着你总该放心了吧,家里的婆娘等着做新衣服,非让我马上把布拿回家,我骑着马儿回去很快的,放心好了老板。” 商人想了想,难得有趟生意,总不能拒之门外。 点头同意, 没成想,左等右等就是不见那人再回来过,门外的仆人倒是老老实实站在那儿。 商人便出门, “你家主人买布的钱还没给,啥时候回来?” 谁知道, 这个仆人竟然不认账,非说商人是个骗子, 商人大怒, 两人扯扯打打直闹到鸡鸣寺找大师评理…… 陈小洛一听之下心中便有了计较, 转身, 道,“许书生,我且问你,你是不是早上去马市卖的马儿?” 许颖怔了怔,诧异不已, “你怎么知道?本来小白我是舍不得卖的,只是我娘病重都没钱买药,我只能……” 栗子连忙上前, 握住他的手, “大娘病了?怎么回事?” 许颖叹了口气, “年前就病了,大夫说瞧不好了,我寻思把小白卖了能让娘再撑两天,剩下的钱再给她老人家买副好点的棺材。” “所以你着急卖马才会被骗。” 陈小洛走到人群中间, “买你马儿的人自称是绸缎庄的老板,带你到了绸缎庄跟你说进去拿钱,然后出来后告诉你钱是被放在家里,他借你的马儿骑回家拿钱,顺便把手中的布送回去。” 许颖楞了, 陈小洛所说与他碰到的买马人说的话一模一样, 再想想商人所说的话, 艹, 被骗了? 商人也不傻,当他听到陈小洛的分析后早就反应过来,眼前这位他一直以为是骗子的书生,其实也是个苦主。 他急了, 若是真如眼前的少年所言,自己那几批布岂不是要打水漂? “你们定然是一伙的,我不信。” 不论这件事是真是假,他决定都赖在书生身上, 反正不能自己承担。 陈小洛微微一笑,对于商人的心理他一清二楚, “咱们只要到书生家里去看看是否有个卧床不起的老母亲,事情便一清二楚。” 商人的脸有些绿, “不去,我不去,我不管他有没有个老母亲躺床上,我只要这个书生赔我的布钱,不然咱们就去见官。” “……”陈小洛。 古人讲究百善孝为先,商人如此嘴脸,倒是让周围的吃瓜群众鄙夷不已。 陈小洛眉头微皱, 忽然, 他感觉身后一阵凉意掠过, 只听“啷当”一声,地上躺着一把刀, 咦? 这刀……看着眼熟,不就是刚刚大师的那把吗? 商人看见大师扔了把刀出来, 大声问, “大师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有什么话要指导弟子。” 没看出来, 商人还真是个虔诚的信佛之人,怪不得评理都来找大师。 大师的声音从屋内悠悠传来, “我是让你滚,不然我砍死你丫的。” 商人落荒而逃…… 陈小洛看了一眼冯莹莹, 对她说, “要不,咱们再去请教请教大师?” …… 许颖虽然摆脱了商人的纠缠,可是他的小白也已经被骗子骑走了,想要追回来是不可能了, 他垂头丧气, “我真没用,连娘亲的药钱都能让骗子骗走,子曰,百无一用是书生,古人诚不欺我,我无用的很,无用的很……” 陈小洛拍拍他的肩膀, 栗子说她想去看看大娘,冯莹莹没反对,一行三人便跟着许颖来到了许家村。 刚到村口, 一老农走了上来, “许娃子,你娘又喊疼呢,抓紧回去看看吧。” 许颖着急, 也不管身后的三人能否跟上,撒开两腿流行大步往家中奔去, 陈小洛他们只能跟在后面跑, 许颖家有点破,从破旧不堪的木门就能看的出来,比陈小洛在青田村的房子不遑多让。 还没到门口, 便听到屋内一阵阵哎呦哎呦喊疼的声音, “吱呀,” 木门年久失修,打开的声音有点刺耳, 屋内的老人似乎听见门开的动静,忽然安静下来, 陈小洛跟在许颖身后走了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瘦弱的妇人,脸色蜡黄, 妇人颤巍巍的说, “颖儿回来了,还带了朋友来,寒舍简陋招待不周还请见谅,你们坐……” 陈小洛四下看了看, 哪有坐的地儿, “大娘,是我,我是栗子。”栗子走上前。 妇人咧嘴勉强露出一丝笑意, “栗子都长这么大了。” 她伸手想拉栗子的手,抬起来却无力的落下, 陈小洛能看到老人落下的手在颤颤发抖。 许颖跪在床前, “孩儿不孝,孩儿没把买药的钱拿回来。” “傻孩子,”妇人摸着他的头, “娘的身体自己个儿知道,好不了,你有那份心娘心里明白,回头随便给我找块布裹上扔乱坟岗就行,娘不怪你……” 许颖倔强的摇头,泪如雨下。 陈小洛叹了口气,久病床前无孝子这话看来倒也不完全对, 也许贫穷会让妇人病无所医, 也许贫穷会让许书生贩马救母, 也许贫穷会限制大多数人的想象力, 可是, 贫穷,永远不能成为不孝顺的理由,否则,哪里还有人间真情。 回过头, 陈小洛看见冯莹莹的眼里含着泪花, 冯莹莹走了上前,望着风烛中的妇人,强忍住眼泪,微微一笑, “老人家,许颖现在在我们酒楼上工,您瞧病的钱我们酒楼帮你付。” 陈小洛笑了, 没想到,酒楼的员工还有这么好的福利。 不过, 老婆大人啊, 你考虑过黄掌柜对于多发一份工资的心理感受了吗? 第五十章 武大郎昏倒 “我不同意。” 离的很远,陈小洛便听到黄湘云抱怨的声音, 也难怪她不同意, 现在整个酒楼吃饭的客人甚至都没酒楼员工多,还招人?黄湘云没蹦起来破口大骂都算有良心了。 还不是因为冯莹莹是东家, 冯莹莹苦口婆心的劝着黄掌柜,说什么之前几年赚的银子还有点,钱没了可以再赚人心没了就真没了云云, 反正, 最后冯莹莹终于是说通了黄湘云,酒楼里从此多了个许书生。 陈小洛忽然觉得, 平时冷冰冰的冯莹莹也不是一点人情味没有,如果真的是自己的老婆这日子过下去倒也不错。 他从来不是有什么野心的男人,哪怕穿越过来,他也没有, 老婆孩子热炕头是他最大的追求, 拯救中华或者穿越后建立千秋功业这种事陈小洛想都不愿意去想,再者说他也没这个本事。 不过有些时候, 他也会有点想要崛起的冲动,如果可以他也想花个几十年弄出枪枪炮炮给中国的军事力量添砖加瓦,或者整出一台蒸汽机把工业革命提前到中国来, 再拉上一帮农民起义造反当个皇帝大力发展工业自动化,有生之年能在古代坐上飞机,把中国的版图扩张到世界地图能看到的每个角落。 呃……这种冲动也就是想想罢了,哪个男人没有迎风尿三丈的时候, 尿完不还得缩回去。 许书生对冯莹莹感激的五体投地,激动的满脸泪花,就差没有以身相许了。 主动抢着干活, 擦桌子,扫地,刷锅,洗碗…… 六个人看他一个人干, 本来就没客人,他把活全给包了,除了黄湘云的活他没去干,黄湘云是在柜台算账的,掌管财务大权, 不过许书生毕竟是书生,如果可以的话黄湘云掌柜的活他也能试试。 丫就是一全才。 李小六站在门口,百无聊赖的挥着肩膀上的汗布, 忽然, 他察觉到有客人, 连忙打起精神,嘴上机灵喊道,“客官里面请……” 激动啊, 多少天没见到能宰的主……不对,是能来吃饭的客人了, 况且, 就来人这体型,肯定能吃的很, 李小六多年的经验判断,面前的胖子定然是个吃货, 可惜,胖子摇摇头, “我不吃饭,我找人。” 艹, 李小六暗骂一声,声音也冷淡下来,“咱们店里还没上客呢,客官找人的话只怕来错了地儿。” 胖子往后退了两步,抬头看了看酒楼的牌匾, 又走了过来, “没错啊,就是醉仙楼。” “那客官找哪位?”李小六有些不耐烦。 胖子道, “我找陈小洛陈公子。” 找他? 李小六诧异的打量眼前胖子一眼,胖子穿的衣服一看就是达官贵人才能穿的,没想到陈小洛那个冒牌货竟然认识这样的人。 他把头探进大堂, “许书生,有人找姑爷你帮忙带过去一下。” 许颖哎了一声,放下手头的活计,领着胖子往后院走去, 此时陈小洛正在后院教栗子唱“两只老虎”,才刚刚教到“一只没有耳朵一直没有尾巴”的时候许颖便领人走了过来。 陈小洛抬头一看,哎呦,这不是朱高炽吗, “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 却见朱高炽一脸哀怨,不由讪讪笑笑, “别生气哈,我陪娘子去庙里上根香没来得及通知你……莹莹快点过来,我的好兄弟来了。” 冯莹莹本来不想搭理他,但是陈小洛放朱高炽的鸽子也是为了陪她去鸡鸣寺, 只能从屋里走了出来, 还未张口, 朱高炽便目瞪口呆, “竟然是你!” 冯莹莹也很郁闷,她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儿碰上熟人,只能尴尬的打声招呼。 原来他们认识,陈小洛心想。 “怪不得陈兄弟跟我去秦淮河边都不碰女人,原来家中自有颜如玉啊。”朱高炽羡慕的眼睛发亮。 冯莹莹诧异的看了陈小洛一眼,看的陈小洛心虚不已——她不会以为我是盖吧。 可惜,她不和我睡,否则怎么也要证明一下自己。 冯莹莹让栗子去通知黄掌柜,准备一桌酒席款待朱高炽,黄掌柜肉疼的答应。 几人刚坐下, 便听见栗子火急火燎小跑的声音,推门而入, 气喘吁吁, “什么事儿,大惊小怪的。”冯莹莹问。 栗子大口喘了两口气, 咽了咽口水, “东家,姑爷,武大郎他……他昏倒了。” 冯莹莹一怔, 连忙拽着陈小洛出去救人, 朱高炽也跟过去, 至于这顿饭……厨子都昏倒了还吃个屁啊。 武大郎是早些时候出去买的菜,至今未归,刚刚菜市的人卖完菜回来在路边发现昏迷不醒的武大郎浑身湿透躺在地上。 他们经常在菜市卖菜,知道武大郎是醉仙楼的厨子,便通知了醉仙楼。 等到陈小洛他们赶到的时候,武大郎还安静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李小六走上前,脸色吓得发绿, “他……他不会死了吧……” 冯莹莹焦急的看向陈小洛, 无奈, 陈小洛上前,伸手在他的鼻尖探探,确定有呼吸后方才转脸,“没事,昏睡过去罢了,把他抬回去找个郎中给瞧瞧,应该问题不大。” 武大郎人高马大的直把几个抬的人累的半死。 冯莹莹不敢耽搁,郎中没多会就赶到,给武大郎把了脉搏确认无碍,说只是因为脱力才导致昏睡,休息一觉就好。 陈小洛也松了口气, 走了出来, 却没有看见朱高炽的影子,直到走到大堂,才看见朱高炽和黄湘云聊的火热。 聊的无非是家长里短, 朱高炽好奇醉仙楼的生意为何会这么惨淡,黄湘云告诉他是因为对面的万福居推出了一道宫廷菜,深受达官贵人追捧,一来二去醉仙楼就没了生意。 “你们也可以弄些菜吸引客人啊。”朱高炽提意见。 黄湘云只道他是门外汉,告诉他现如今好的厨师不好找,能有招牌菜的厨师更加不好找。 “你们酒楼有这种厉害的厨师啊。” 朱高炽觉得陈小洛的厨艺不比宫里御膳房做的差,连江南有名的厨师罗大米都败在他的手底下,更何况对面万福居只是拿到了宫廷菜的菜谱依葫芦画瓢,并没有相匹配的厨师。 黄湘云摇摇头,“武大郎的厨艺也就与对面万福居的厨师差不多的水平,要想赢过宫廷菜却是差了许多。” “我说的不是他,是……” 话未说完, 便听见门口传来一声尖细的女人声音, “呦,我可听说武师傅昏倒了,特地过来看看,人没死吧?” 第五十一章 嘴上功夫了得 李家的万福居与黄湘云的醉仙楼两家酒楼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两家酒楼同在一条街上,门卡着门做生意又做的是同一门买卖, 都说同行是冤家,他们这门对门的同行何止是冤家,简直就是仇家。 黄湘云都不用回头,光听声音便知道站在门口的必然是对面万福居的千金李玲玉,李玲玉斜斜靠在门旁,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一脸讥讽。 她的眼睛贼溜溜的往屋内扫了一圈,先是看到朱高炽,再是看到陈小洛,最后看向在一旁勤快干活的许颖,两眼顿时一亮。 好俊俏的书生。 “哎呦,都说醉仙楼东家有钱的很,先是有一个混吃混喝的姑爷,这又找来一个斯文书生,酒楼的生意都这样了,黄掌柜您还往家里招人呐?”李玲玉狭长的眼睛笑意盈盈。 前两日她在陈小洛手里吃了瘪,这几天没一天过的舒坦,茶饭不思气都气饱了还吃个屁,可是一直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今儿一听说醉仙楼的厨师昏倒在路上,不由暗喜,这不正是幸灾乐祸的好机会。 黄湘云的脸顿时黑成一片。 “我们醉仙楼不欢迎你,给我出去。” “哎呦,您这开门做生意的怎么这个态度啊,上门就是客的道理都不懂。”李玲玉拿腔拿调,脸上笑嘻嘻,接着道: “我说黄掌柜,现您的酒楼不止没有生意而且现在连个厨子都没有,打算什么时候关门挂售啊,若是没人买我李玲玉倒是可以发发善心,出个高价给这家店盘下来咯。” “……”黄湘云。 一家酒楼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客人, 没客人你的菜做的不论好坏,都无人问津,就比方一本好书写得再好没人看也是白搭,陈小洛前世的时候就爱看网络小说,抓爱挑那些被人遗忘在角落里一年到头没几个点击的去试毒, 结果,毒发身亡…… 除了客人以外,酒楼另外一个重要的支柱便是厨师,一个好厨师对一个酒楼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有一个好厨师,能让一个濒临关张的酒楼起死回生,甚至重新崛起,有一个好厨师也是吸引客人的一个活字招牌。 幸运的是,这俩,醉仙楼一个都没有。 黄湘云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能冷哼一声把头拧向一旁,装作听不见看不见的模样。 陈小洛本来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无奈李玲玉嘴欠的很,把他也讽刺进去,说他混吃混喝……陈小洛不开心了, 老子凭本事混吃混喝关你屁事,又没吃你家的米…… 此时, 冯莹莹与栗子刚好从后院过来,她们俩在武大郎的屋内便已经听到李玲玉那尖酸刻薄的声音,担心黄湘云脾气暴躁起了冲突,便留下李小六照顾武大郎,她们俩就来了大堂。 冯莹莹不愿招惹是非,所以想过来摁住黄湘云, 谁知道刚进大堂,便听到陈小洛微笑着说: “这位姑娘看着好生面熟,不知道可否告诉在下您的闺名?” 她的脸顿时绿了, 虽说只是个假相公,但是就在自家的酒楼里调戏别的姑娘,难道不知道避讳一下吗…… 栗子连忙上前拉了拉陈小洛的衣角,“姑爷,这是对面万福居的千金李玲玉,我跟你说过的。” 言语之中有些焦急,生怕东家误会姑爷。 陈小洛明白过来,怪不得这个人三番五次来醉仙楼冷嘲热讽,原来是对面酒楼万福居的千金大小姐,看来还是待字闺中的黄花大姑娘。 “呃……李小姐吗,你好。” 主动上前打了个招呼,叫别人小姐的感觉还是不错的,只是身后冯莹莹的脸更绿了。 陈小洛的的态度让李玲玉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愣是怔住几秒心里在寻思,难不成前几日这个姑爷说的是真的? 对我真是一见倾心? 可那日他明明看见我与……与那厮进的船舫,怎么会? 难不成,好这口? 想着想着,顿时觉得心痒难耐,若是能与醉仙楼的姑爷一夜春风也是不虚此行,虽说这姑爷长得不如那个书生俊俏,但是身份地位不一样啊, 能抢了醉仙楼东家的男人,她觉得骄傲。 她低下头,让自己显得更加娇媚可人,狐哩狐气的嗲道:“奴家正是李玲玉,见过公子。” 陈小洛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走上前, 有几分不好意思,腼腆, 带着诚恳的暧昧的……呃,猥琐的笑容, “李小姐,不知那天船上的那位公子是不是……嘴上功夫了得?” 李玲玉怔了怔,一时没反应过来, 栗子像个好奇宝宝一般,跑上来问,“姑爷,什么叫嘴上功夫了得?那位公子很是能说会道吗?” 陈小洛点点头,栗子说的对…… 回头望过去,却见冯莹莹也一脸疑惑, 傻大姐, 有些事你现在还无法体会…… 栗子见姑爷光点头也不告诉他,便又去问许颖,许颖懵逼半天,挠头道, “子曰,我也不知道……” 朱高炽却是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咧嘴笑了起来,笑的声音要多猥琐就有多猥琐,身旁的黄湘云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一见他俩这么猥琐的神情,也猜的八九不离十, 忍不住啐了一口,两个臭流氓——不过,好样的! 等到李玲玉反应过来的时候顿时臊了个大红脸,两眼发黑,他,他怎么知道…… 王中是太监的事儿,她也是上了床……呃,错了,是上了船才知道的, 她一个待字闺中的黄花大闺女让人知道这种丑事,地上若是有个洞她都恨不得钻进去, 可是她不能走, 走了假的也是真的了,更何况本来就是真的, 她强打起精神,板着面孔,冷哼一声, “巧言令色,我以为醉仙楼的姑爷会是个什么样的青年才俊,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货色,你说再多也不能改变醉仙楼将要关张的命运。” “关张?” 陈小洛显然没想到醉仙楼的经营状况会差到这种情况,回头望了望冯莹莹,眼神中带着疑问。 冯莹莹眉眼低垂, 走到他的身旁,低声说道,“关张倒不至于,只是最近生意不好做罢了。” 陈小洛点头,“那就好……” 还能再混吃混喝一段时间…… 此时, 朱高炽站了起来,肥硕的身躯摇摇晃晃,“正要与黄掌柜说,在下近日将要在醉仙楼定下酒席百余桌,还请黄掌柜安排。” “百余桌?”黄湘云傻眼了,瞪大了眼睛看着刚刚与她一直在谈笑风生的胖子,“你确定不是在开玩笑?”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说了自然便是真的。”朱高炽道。 黄湘云怎么也没看出来眼前的胖子这么有钱,虽说穿着不像是普通人家的百姓,可再有钱也没有平白无故定百桌酒席的道理。 “你真的不是在逗我?”她又问了一遍。 朱高炽哑然失笑, “自然不敢逗黄掌柜。” 幸福来的太突然,黄湘云一时还接受不了,这几天为了酒楼的生意她也算是操碎了心,没想到天上掉馅饼果然能砸着自己, 有了这百余桌酒席的进账,菜市那些菜贩子的欠款也能还清,还有柴米油盐都有些旧账, 欠人家钱的滋味可是不好过,现在好了,终于有了生意,没看见李玲玉在一旁脸红脖子粗的模样,怎一个爽字了得…… 突然,身后传来冯莹莹那不和谐的声音,让黄湘云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自己怎么就把东家给接回来了, 只听冯莹莹说, “这个单子,我们不接!” 第五十二章 莫有此人 不接? 陈小洛狐疑的回头望过去,两人对望片刻,“呃……你确定不接,朱公子不是外人……” 一百多桌的酒席不是一桩小生意,醉仙楼的生意并不好,在陈小洛想来任何一个生意人都不应该拒绝, 只可惜, 冯莹莹并不是生意人, 在她看来朱高炽和朱允炆是一家子,自然走的近一些,这百余桌酒席说不准是朱允炆授意来追求自己的招数, 陈小洛这个傻瓜竟然看不出来,她心里气苦, 冷哼一声, “自然不接,做生意靠的是口碑和实力,朱公子随口就是一百桌酒席且问是看上的本酒楼的哪一方面的优点?” 哪一方面的优点…… 朱高炽傻眼了,他哪知道这个醉仙楼有什么优点,甚至连一口菜都没吃过,知道个屁啊,本来能吃着的谁让你家大厨还晕倒在大路上, 说菜做的好?言不由衷了吧, 说喜欢这里的装修风格?满大街的货色,实在夸不出口, 那是因为什么? 黄湘云冲他挤吧挤吧眼睛,意思是你丫编一个得了,想这么多干嘛。 摊着这样一个东家容易吗, 好不容易上门一炮生意,结果还得让客人想着法子夸一下自家的酒楼才能干,不然还不乐意,什么世道啊! 一旁的李玲玉眼珠子一转, 扭动腰肢,走到朱高炽身旁,满面春风, “朱公子是吧,既然醉仙楼不愿意接您的生意,不如考虑考虑我们万福居吧,不论是口碑还是实力您光从客人的多寡就能分辨出来,您说是吧?” “朱公子先找的是我们醉仙楼。”黄湘云急了。 “可是你们东家不接啊。” 李玲玉一副我也很无奈的表情,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儿倒是头一遭。 她最喜欢做的便是抢醉仙楼的生意,最爱看的便是黄湘云吃瘪,若论做生意的手段她可不是一般的狠,要不然她爹也不会把酒楼的生意都交给她打理。 毕竟一般打理生意的都是家中的男人,不过她哥哥是个怂包,扶不起的阿斗上不了墙的烂泥,要不是他爹花钱帮他捐了个城门看守的职务,只怕现在还一事无成。 李玲玉明白他爹的心思,自古商人的地位就不高,他爹是不想他们李家几辈子都做商人,可是他哥哥文不成武不就的,只能花钱买个官职。 李家最不缺的就是钱。 因为李家有个会赚钱的李玲玉,整条街的酒楼现在就数万福居的生意最好。 她甚至都在计算, 这一百多桌酒席最后可以赚多少银子,需要多少成本,能从哪里克扣一些,人工?材料? 可还没等她算明白,她惊讶的发现朱高炽竟然摇头拒绝了她。 朱高炽回身,对冯莹莹一拱手, “陈小洛是我大哥,我便称呼您一句嫂夫人,过几日便是我敕封世子的日子,祖父他老人家已经答应让我大办一次,我也不是钱多撑的非要办一百多桌的酒席来帮醉仙楼,如果想帮醉仙楼我还不如把一百多桌的酒席折成银子给陈大哥就是,何必绕这么多弯弯,实在是确实需要用一百多桌的酒席去宴请客人,还请嫂夫人接了弟弟的单子。” 这年头想办个酒席还真是不容易…… 朱高炽以为冯莹莹是不想让自己出手相助才拒绝的自己,只能情真意切的说出这样一番话,把他想要包酒席的缘由说出来。 只是他没想到,说出这番话,吓傻的却是一旁的陈小洛。 陈小洛依稀记得, 朱高炽分封世子是在洪武二十八年年初,如果刚刚朱高炽说的都是真的,那他被立为世子的时间却是提前了几个月。 到底是历史记载错了,还是因为自己的出现扇动了蝴蝶的翅膀…… 哪里出了差错? 朱允炆还能继承大统吗,还会有靖难之役吗? 冯莹莹还在犹豫不决, 如果朱高炽说的是真的,那这炮生意接下来倒也无妨,只是…… 她还没想好, 黄湘云便急忙道,“东家,再不接咱们过两天都得喝西北风去……不管了,朱公子,这个活我们醉仙楼接了。” 冯莹莹一见黄湘云接了,也不再有异议,点头冲朱高炽笑笑。 旁边的李玲玉傻眼了, 艹, 说好的天上掉馅饼呢?砸偏了? “好,那我过两日差人送来定金,定下具体桌数。” 朱高炽拱拱手,欲要告辞, 忽然, 从门外涌进来一大帮人,把醉仙楼的大门堵得水泄不通, “就是这儿,就是这儿。” “没错,卖菜的告诉我就是醉仙楼的厨子干的。” “终于找到了,不容易啊。” 屋里的所有人都怔住了,这是怎么回事? 陈小洛往后退了一步,把冯莹莹护在身后,冯莹莹想把他拽一边去,拽了两下却没拽到, “别动,老实后面呆着。”陈小洛低声呵斥一句,警惕的看着冲进大堂的这些人。 鬼知道武大郎在外面到底招惹了什么事,难不成打了西门庆? 不能啊, 这特么是哪朝跟哪朝的事儿啊。 “你们,你们要干嘛?”栗子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对方冲进来的足足有几十口人,整个醉仙楼加起来也不过七个人,还包括一个昏迷不醒的武大郎,要是真打架估摸着把朱高炽都加上也不好使。 许颖把桌子往中间一推,挡在这帮人和他们酒楼的人中间, “栗子,躲到姑爷后面去,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子曰逢人三分笑,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子又曰……” “别曰了,人家都到跟前了。”黄湘云一脸无奈。 人群中走出一个老者,声音洪亮, “我来找你们醉仙楼的厨子,叫武大郎。” 老者粗布麻衣,头发花白,拄着拐杖颤颤巍巍,陈小洛有些意外,现在打群架都带年龄这么大的出来吗? 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许颖把桌子搁在两帮人中间,冲对面摇摇头, “莫有此人,莫有此人,先生自然是问错了人寻错了地儿,还是请回吧。” 忽然, 李玲玉从人群后挤了过来,刚刚她正斜靠在门口与大堂内的陈小洛他们说话,却被这一群人挤出了门外,好不狼狈, 等在外面见到这番情形,心中大喜,连忙挤过人群出现在大堂中间老者的身旁, “老人家,这醉仙楼的厨子就是武大郎,我能作证。” 她得意的笑了, 正愁拿醉仙楼没办法,这就出来这么一帮人,果然是渴了有人端茶饿了有人拿饼,看来连老天爷都是站在自己这边。 她说完又对着站在黄湘云身边的朱高炽说道, “朱公子,您看醉仙楼这都要出事儿了,不如您把定的酒席退了吧,我们万福居的大门随时为您敞开。” 顺便还抛了个媚眼。 “出事?出什么事?”老者一脸疑惑,顿了顿接着道,“我们是来感谢武大郎的。” 感谢…… 李玲玉差点一个趔趄栽倒在地上,有特么带几十口人来感谢的吗! 第五十三章 英雄救美(求收藏!) 原来他们是应天府尹宋翊的家仆,他们家的大小姐宋允不知所踪,宋夫人大发雷霆,如果他们这些下人不能及时找回宋茜,宋夫人便会把他们全都送去岭南的荒山野岭的地方去做苦力, 那天在玄湖边上,宋允跳湖寻短见, 眼看着她就要沉入水底,却见一道矫健的身影从湖边纵身一跃跳了进去, 正是武大郎。 武大郎水性一般,好不容易游到宋茜身旁,捞住她正打算往回游,哪里料到宋允一心寻死,想要挣脱开, 一脚踹向武大郎的小腹。 武大郎措手不及,仰着身子躺在水上顺着水流直接一头撞在岸边的石头上, 他感觉头有些晕, 稳住身形回头一看,宋茜的整个人都已经没入水中,他顾不得疼痛,又逆着水流往宋允身边游去,一把搂住宋允的身子,不管三七二十一生拉硬拽的拖到岸上。 宋允心里苦, 想死还死不成,被这个人高马大的汉子两次救了回来,多管什么闲事…… 既然死不了,她也无心在此地耗着, 风一吹, 她便觉得浑身发冷,养尊处优的她这才想起家的好来,跌跌撞撞的回到了家。 武大郎见她绝了死的念头,便拿起岸边的菜准备回醉仙楼, 走了没多远,只觉得后脑勺越来越痛, 两眼一黑, 径直晕倒过去。 宋允回到家,一帮下人喜出望外,打听后知道是醉仙楼的厨师武大郎救了大小姐,他们这才一起来到醉仙楼感谢武大郎。 只可惜, 武大郎到现在还昏迷不醒,黄湘云代表醉仙楼接受了他们的谢意, 老者走上前,拱手道, “我们家夫人说了,过几日便是老爷的寿诞,这一次祸事多亏了醉仙楼帮忙,老爷寿诞的宴席便定在醉仙楼,这是菜品桌数清单,还请黄掌柜帮忙准备。” 黄湘云伸手接过, 定睛一看, 惊呼, “六十……六十六桌……?!” 老者点头, “我家老爷希望小姐以后顺顺心心,六六大顺,还是麻烦黄掌柜。” 黄湘云喜出望外,望了望东家冯莹莹,见并未反对,连连同意。 一旁的李玲玉听的两眼发黑, 什么情况? 醉仙楼刚刚还是一副马上就要关张的模样,哪成想自从自己进这个大堂之后,没一刻钟的功夫他们就接了将近两百桌的酒席。 没事瞎溜达啥…… 灰溜溜的逃出醉仙楼,身后传来陈小洛那厚颜无耻的声音,“李姑娘慢走,李姑娘常来啊……” 常来个屁, 李玲玉恨不得以后再也不来这个鬼地方,将近两百桌的酒席呀,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她的心情此刻一片沉重。 回到万福居, 看着自家酒店红红火火的生意,心情稍微顺畅一些, 猛然间, 她看见大堂角落里一道瘦弱的身影蹲在那里甩着胳膊,正是刚干完活想歇息一会儿的王婉清。 “竟然敢偷懒。” 一股无名怒火噌的窜了上来,许是在对面受了气无处发火,反正一股脑子都撒在了王婉清头上。 走到跟前, 一脚踹翻王婉清放在地上的碗筷, “你到了我们李家难道只知道偷懒耍滑吗?” 王婉清怔了怔,张口想要说什么,却想到给自己洗脚的阿爹,心里一软把到嘴边倔强的话咽了回去, 她低下头弯腰把地上散落一地的碗筷一点点拾起来,转身想要离开, “回来,我让你走了吗?” 李玲玉冷哼一声,虽说眼前的女人即将成为她的大嫂,可那又怎么样,连她大哥她都不太放在眼里,更何况这个比自己还漂亮的大嫂。 她现在有一股邪火要发出来,一向逆来顺受的王婉清是最好的撒火对象, 王婉清走了回来,低眉顺目。 李玲玉指着地上撒落的汤汁,刚刚一脚踹的碗里有几盘刚刚撤下还没来得及倒掉的菜,撒在地上, “把这些擦干净。” 王婉清从腰间抽出抹布,蹲在地上, “我让你跪着擦。”李玲玉桀桀笑着。 王婉清擦地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没有理会她,继续擦起来。 “我说让你跪着,你没听见吗!” 继续擦, 李玲玉火冒三丈,今天本来已经受了这么多窝囊气,没想到平日里逆来顺受的未来嫂子还不听她的使唤, 她提起罗裙,抬脚一脚踹了过去, 这一脚用足了力气, 她恨不得一脚踹死眼前这个让她打小就嫉妒的漂亮女人。 只是, 这一脚却在半路被拦了下来,一柄长刀挡住她踹脚的路线, 刀? 她打了个寒颤,顺着刀的方向望去, 好一个阳刚的男人, 连忙摆正身姿, “奴家冲撞了公子,公子不要介怀。”嗲声嗲气。 哪料到对面的男人连正眼都没有看他一眼,双目只是盯着蹲在地上的王婉清,看的李玲玉妒火中烧。 狐狸精! 男人把长刀放在桌子上,坐了下来, 对王婉清道, “在下刘东广,敢问姑娘可是青田村的王婉清?” 刘东广? 王婉清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她明明记得叫这个名字的是个比女人还要俊俏三分的玉面书生。 她点点头, 李玲玉上前两步,横在两人中间,冷笑一声, “公子,王婉清可是我未来的嫂子,你可别想打她的主意……” 刘东广眉头微皱, 他已经在万福居观察了两日,王婉清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在李家又是什么样的地位他打听的一清二楚,李家能找到王婉清这样的儿媳妇只怕是祖坟冒青烟了。 他叹了口气, “李姑娘,我与你家嫂子是旧相识,还请通融。” “旧相识?只怕是老相好吧。”李玲玉冷笑。 刘东广眉毛一挑, “姑娘,还请留些口德。” “怎么,老相好找上门来了,敢来找还不敢……” 话未说完,李玲玉便不敢再说下去,因为她的脖子上架着一把长刀,刀锋冰凉, “你……你要干什么……我哥可是城门校尉……” 她的话都说的有些不利索。 “城门校尉是吗,好大的官啊。”刘东广不冷不热的说。 周围在大堂吃饭的食客都望了过来,有几个人显然认出了刘东广, “呀,竟然是佥事大人。” 李玲玉怔住了, 佥事? 哪个佥事? 刘东广继续把刀架在李玲玉的脖子上,一点也不担心手会不会抖一下割点什么下来,便回头与王婉清说话, “王姑娘,在下有一些事儿想询问你,还请借一步说话。” 王婉清想了想,摇摇头, 她一个将要嫁入李家的女人,要和一个拿着刀架在小姑子脖子上的男人出去,成何体统。 刘东广眉头微蹙, 道,“关于,陈小洛。” 王婉清怔了怔, 良久, 点头。 刘东广放下刀,带着王婉清大摇大摆的出了万福居, 身后李玲玉长长出了口气, 摸着发寒的脖子, 忍不住向刚刚唤出佥事大人的那人问道, “黄大人,不知刚刚那个拿刀的家伙是个什么佥事?” 那人四下打量见无人看向这边, 低声道, “李掌柜难道不知道锦衣卫有个号称鬼见愁的刘东广刘佥事吗……” 第五十四章 相见难 王婉清并未随刘东广走的很远,出了酒楼没走多久,便停在一处桥头。 这座桥名叫青溪桥,也叫淮青桥, 因位于秦淮河与青溪的交汇处而得名,依着桃叶渡,却是秦淮河边最繁华的一处所在。 两人在桥头的茶肆坐下, 王婉清身材修长,样貌清秀,往茶肆一坐倒是引得四周的老男人频频回首, “大人,你想问些什么?” 刚刚在万福居她也听到有人叫对方一句佥事大人,想来应该是朝廷官员,只是不知对方为何会找到她,还事关陈小洛。 刘东广等小贩把茶水放在桌上,给王婉清倒上一碗, “姑娘先喝口水,你就不好奇为何我也叫刘东广吗?” 王婉清一怔, 猛然想起那个白衣如雪一般的俊美男人, 眉头微蹙, “我刚才还在想竟然会遇到同名同姓之人,而且我还都认识,天下间哪有这般巧合之事。” 刘东广微笑, “姑娘在瓜洲镇碰到的,是舍妹刘月如,女孩子家出门不方便便用了我这个当哥哥的名字。” 王婉清恍然, 难怪当初见到她的时候便觉得怪怪的,哪有长得这么俊俏的男人,原来是女孩子, “那你找我是为了……” 之前刘东广说找她事关陈小洛,可讲的这些与陈小洛毫不相关。 刘东广很欣赏王婉清这样的女人, 如果说她妹妹口中的王婉清是个农家小姑娘,不知愁苦,那么眼前在万福居李家呆了些时日的王婉清显然成长的很迅速, 现在的她成熟稳重,性格坚韧, 他呷了口茶水,掩饰自己的观察, 口中说道, “其实小妹自从上次一别,对姑娘同村的陈小洛一直念念不忘,我托人打听了,陈小洛听说落水下落不明,不知姑娘是否有他的消息。” 王婉清微微有些诧异, 当初她还真没看出来那个白衣公子是因为看上陈小洛才三番两次死皮赖脸的往她们村跑,甚至有时候她都以为那白衣公子是为了追求自己。 汗…… 她的脸微微有些臊红, 轻咳一声,道:“我也是后来听说的,我爹说小洛哥只怕凶多吉少……” 想到陈小洛很可能已经死了, 不禁黯然, 刘东广道:“可是整个茱萸湾下游,并未发现陈公子的尸体,很有可能他还活着,如果姑娘有了陈公子的消息,还请及时到镇抚司告诉我。” “好。” 王婉清点头答应,抿了一口茶水,站起身来,“店里还有许多活没干完,小女子先告辞,多谢大人今天出手帮我,下次如果大人再碰上,还请装作没看见的好。” 说完, 也不管刘东广微怔的神情,转身径直走了。 刘东广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似乎呆了呆,这个女人,脾气倒是倔的很,有点意思。 忽然, 他的身后飘来一个戏谑的声音, “没想到兄长也有动心的时候。” 却是他的妹妹刘月如, 刘月如一袭白衣如雪,站在茶肆里比刚刚的王婉清还要惹眼,她旁若无人的坐在刘东广身旁,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碗水,咕噜一口喝下。 “我说哥哥,你不会真的看上这个王婉清了吧……没想到你把我关在家里自己却出来沾花惹草,咦……” 她一边说一边摇头,一副鄙夷的表情。 刘东广的脸顿时一冷, “谁让你从家里出来的,关你禁闭的时候说好了一个月的,这才几天?” 对于这个妹妹,他也很无奈。 刘月如一听不乐意了, “我再不出来你还指不定怎么败坏我的名声,什么叫我对那个臭小子念念不忘,你倒是给我说清楚。” 刘东广讪讪,他也是一时权宜才这般说的,而且这般说法也符合他妹妹在瓜州镇的所作所为,老鬼在上报的密信中把刘月如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已经交代的清清楚楚。 “你要是不给我说清楚,今后你就别想能招惹人家王姑娘一步,不然别怪我坏你好事。”刘月如威胁他, 刘东广苦笑, “除非……”刘月如话头一转,附在刘东广耳边低声道,“除非你带我去见老鬼,我……我都不知道他伤的怎么样……” 她说完俏脸一红, 对于妹妹的心思,刘东广可谓是一清二楚,刘月如对老鬼有好感也不是一天两天,不过他不希望妹妹把心思放在老鬼身上, 因为老鬼和他一样,谁也不知道明天能不能还活着, 他摇摇头, 起身, 也不理会刘月如在身后大呼小叫,提着绣春刀离开茶肆, 气的刘月如直跺脚…… 他们兄妹二人和王婉清都不知道,就在青溪桥不远处的桃叶渡上,陈小洛带着冯莹莹和栗子正在悠哉悠哉的乘船游湖, 酒楼最近定的两百多桌酒席自然有黄湘云去张罗,武大郎刚刚也悠悠转醒了,对于自己见义勇为的事儿他还有些腼腆不好意思, 冯莹莹最近似乎有些累了,所以当吃完午饭陈小洛提出来要出门游船的时候,她倒也没有拒绝, 此时在船舫内,她正有些疑惑的望着坐在对面的陈小洛,这个男人似乎对酒楼的所有事物都不感兴趣,唯独喜欢游玩, 如果不是知道陈小洛曾经赢过江南名厨罗大米,她甚至都以为陈小洛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混混。 这个时候叽叽喳喳讲话的一直是栗子, 她不停的说着对面万福居的李玲玉是多么的刁钻刻薄,如何欺负新来的丫头,如何的恶性竞争抢夺客源, 还不停的在冯莹莹跟前夸陈小洛厉害,认识的朱公子竟然定了百多桌的酒席,帮酒楼多赚了许多银子, 潜在的意思是,“别看姑爷整天游手好闲,其实也是帮了醉仙楼的大忙的哦。” 栗子这个丫头倒是可爱的很, 陈小洛的脑海中浮现另外一个可爱的丫头,也不知道婉清丫头怎么样了,听说她来到南京城投奔她的姑姑,如果有机会倒是想见上一见, 过了片刻, 耳中只听冯莹莹问道, “相公……可知道朱公子的身份?” 陈小洛点点头,“倒是听他说过。” 其实哪里还用得着朱高炽说,若是连后世大名鼎鼎的明仁宗朱高炽都不晓得,陈小洛估摸着自己来到大明朝肯定活不过三集。 见陈小洛知道,她倒是放心下来,她本来还担心陈小洛因为不晓得朱高炽的身份冲撞了世子,毕竟他可是能写出“子系中山狼”这种骂人诗句的人。 船儿游近一处老式桥洞,古色古香,陈小洛抬头向外望去,秋风拂面却有几分微凉, 一道身影从桥上走过,正是从茶肆返回万福居的王婉清, 恰好此时船儿游到桥洞底下, 两人一人桥上,一人桥底,如此相近却不曾相见, “相公在想些什么?”冯莹莹疑惑的看着他。 陈小洛回头,望着楚楚动人的冯莹莹, 叹了口气, “我在想,刚刚武大郎做的菜,是不是太咸了一些。” 第五十五章 好人不长命 太咸了? 冯莹莹怔了怔,陈小洛这么一说她还真觉得早上的菜是有点咸,不过不是很明显只是比起平日里稍微咸那么一点点罢了。 可能武大郎放盐的时候稍微放多了一点点, 很正常啊, 任何一个厨师每次做菜,做同一道菜,也不可能放的盐都一模一样的精准,就算盐放的精准,那锅中菜的数量也不同, 这些都是需要经验的积累, 陈小洛摇摇头,眼中掠过一丝疑惑,“难道你没发现,武大郎今天只尝了一次底汤吗?” 尝底汤是厨师炒菜烧菜烧汤过程中必备的过程,就是要用大勺沾一点底汤用舌尖去尝尝调料的多寡。 “尝一次有什么不对吗?”栗子疑惑的看着他。 “如果你每天都要起夜两次,这天突然只起了一次,早上醒来你会不会觉得憋的慌?” “……”冯莹莹。 “……”栗子。 其实陈小洛说的就是一个习惯的问题,任何一个厨师都有每个人不同的习惯,而根据陈小洛的观察武大郎的习惯便是尝两次底汤, 可偏偏, 今天早上他只尝了一次,仅仅是尝了一次,盐还大了一些,是有些让人奇怪。 不过冯莹莹倒是没有放在心上,拉着栗子聊着家常,说着南京城好玩的趣事,这个年头缺乏娱乐,从年头说道年尾在陈小洛听来也枯燥无聊的很。 昏昏沉沉,他在船上呼呼大睡起来…… 迷糊中,他听见有人叫他, “姑爷,姑爷,到了。” 他睁开眼睛, “到了?” 栗子站在船头等他出来,他走出船舫环顾四周, “莹莹去哪了?” 睡一觉,发现老婆没了, “东家去见一个熟人,让我们在这里等她,姑爷别担心,东家见的是个女人。” 女人? 陈小洛有些诧异,见个女人有必要从桃叶渡乘船到这个偏僻的渡口? 难道……难道老婆是个LL? 艹, 那岂不是要送一首凉凉给自己…… 这个渡口没有名字, 也不如桃叶渡那般人来车往熙熙攘攘,三三两两的商贩无精打采的坐在摊子旁边,聊个天打个屁,来往的客人反而还不如商贩的数量多, 在这里做生意的,无非是交不起桃叶渡那边高额的摊位费才到这边来,在大明朝做生意也不是可以随地摆摊的, 皇城脚下,自然是要有规划,城馆自然是必不可少。 李坚便是城馆大军中的一员,他老爹是万福居的掌柜李黑虎,给他捐了个城门看守的官职,可是城门也不是整天当值, 平时不当值的时候,他便是管理摊位的官员。 “王老汉,今儿菜可不怎么新鲜。”他挪动着肥胖的身子,缓慢前行。 王老汉笑了笑, “李公子您可慢点,哪里是菜不新鲜啊,实在是家里孩子病了来不及拔。” 说起家里的事儿,王老汉倒是有些发愁。 李坚把菜拿在手里看了看,菜叶有些发黄,倒是没在意老人眼中希翼的目光, “成,菜回头给送到万福居去,就说我买的,拿了钱抓紧给你家孩子带去瞧郎中。” “谢谢李公子,谢谢李公子。” 王老汉欣喜,连忙收拾摊子把菜都准备王万福居送去,周围摊位的老板不由感叹王老汉命好,不过他们也都互相认识,知道王老汉家中的情况,倒也没有嫉妒的意思。 李坚又四下看了看,转了一圈又在几家摊子上买了一些东西,无非是鸡鱼肉蛋蔬菜水果这些酒楼常用的东西, 而他所挑的摊子并不是每家的东西都是最好的,有的菜甚至都有些蔫吧,可他所挑的都是那些老人或者行动不便的人的摊子, 陈小洛在一旁看在眼里,李坚身穿官服应该是巡检一类的职务,类似于他前世的城馆,可他记得城馆所过之处一向有如蝗虫过境, 李坚倒好, 转了一圈一个摊子没整治,反而搭进去许多银子买了一堆破烂玩意回去。 “姑爷,那是万福居的大公子,李玲玉的哥哥。”栗子见陈小洛盯着不远处的胖子看,上来说道。 “哦?” 陈小洛微微有些诧异,没想到李玲玉这般尖酸刻薄,她的哥哥倒是宅心仁厚,确定是一个爹妈所生的吗? 栗子一向八卦,好似知道秘密一般,低声说道, “听说这个大公子得了一种怪病,喝凉水都会变胖,连京城最好的郎中都说他活不过二十。” 言语之中颇为惋惜, 陈小洛怔了怔, 果然是好人不长命,再想想李坚的妹妹,哎……祸害活千年。 就在此时, 一人一骑从远处飞奔而来,掀起满天尘土,在此处骑马已是犯法,更何况是在集市之上。 “哒哒,哒哒。”马蹄声急, 忽然, 一个摊主没有拽好自家的孩子,小男孩赫然站到了路中央。 “小心。” 陈小洛惊呼,他想冲过去救那个孩子,奈何距离太远。 马的速度如此之快,小孩子若是真被撞个结实,断无生还的可能,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惊恐万分,一场惨剧一触即发, “我的孩子啊。”摊主悲呼。 快马显然已经勒不住缰绳,马啸声起,眼看就要撞上, 刹那间, 一个庞大的身影罩住小孩,用自己的后背硬生生抗住马儿的冲击力,马儿把他撞飞数十米,整个后背被撞成一个反过来的弓字型, 正是李坚。 马上的骑手也因为惯性从马上摔下,骑手精通武功,一个驴打滚卸掉力气,狼狈不堪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一脸怒容, “哪个贱民竟敢挡住本官的路。” 他望向那个被他撞的人,不由心中一惊,这人被撞成这样,不死估计也得残废,虽说自己如今颇得圣恩,可是若让皇帝知道自己当街撞死了人,只怕也讨不了好。 眼珠子一转,大喝一声,“本官有重要军情上禀,若有人耽误了军国大事,格杀勿论。” 说完, 拔出腰间长剑,翻身上马,在周围人忌惮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陈小洛在远处大喊“别让他跑了”也无甚作用,肇事者还是跑了,陈小洛无奈只得先看看伤者怎么样, 走到跟前,只见李坚脊背已经一片血肉模糊,口吐鲜血…… 陈小洛叹了口气, 他知道李坚肯定是伤了脾肾,已然离生机断绝不远了, 突然, 李坚怀里的小孩子动了动,从李坚手臂中爬出来, 小男孩显然被吓坏了, 见到自己满身是血,看到已经被撞变形的李坚, 嚎啕大哭, 陈小洛刚要张口劝说,耳中却听到一个孱弱的声音, “孩子……别……别哭,哭了就……就不好看了……” 第五十六章 后悔吗 小男孩果然屏住了哭声,呆呆的看着李坚。 伸出小手, 抚摸着李坚血肉模糊的后背,“大哥哥,疼吗?” “不疼。” 李坚强忍着后背的断骨之痛,挤出一丝笑意,用尽所剩不多的力气,把身子翻过来,脸朝着天空, “孩子,别看哥哥的后背……不好看,看看……哥哥的脸……是不是很英俊。” 他不想自己后背扭曲的样子吓到小孩子。 男孩笑了,点头, 男孩的爹娘飞奔过来,把孩子一把搂在怀里,刚刚惊魂的一瞬间,他们早已吓得魂飞魄散, “快,快谢谢恩公。”孩子他爹说。 男孩跪地, “谢谢恩公。” 李坚艰难的摇头,“不……不用,你能活下去就好了……还请帮忙……帮忙通知我的家人,我……我还有个……订了婚约的妻子……” 话未说完,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男孩的爹娘搂着孩子往后退了一步,不禁为难起来, 让他们感谢可以,让他们通知李坚的家人他们却是有些不情愿, 李坚是因为救了他们的孩子才出的事儿,万一——万一李坚的家人讹上他们怎么办? “恩公,我们一定会感恩您一辈子,只是……我们也是穷苦人家,还是,还是算了吧。” 他们说完, 便领着孩子急急离开,只有小男孩走两步还会回头看一眼,眼睛里的是愧疚,还是不舍。 陈小洛就站在一旁,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那对夫妻领着孩子正要走过他的身前,他没有让开,挡住他们一家三口的去路, “你这人怎么挡着路……” 孩子他爹说话的声音随着陈小洛的注视越来越小,渐不可闻,陈小洛走过去牵起孩子的手, “你要……你要干什么……”孩子他娘有些惊慌失措, 陈小洛深深的看了他门一眼, 对着孩子,道:“叔叔只是在告诉你一个做人的道理。” 小男孩点点头,眼里虽然茫然但是毫不迟疑, 他牵着男孩走到李坚跟前, 蹲下, “后悔吗?”他问李坚。 李坚看着陈小洛, 哪怕被撞成现在这样,他都没有后悔过, 可是刚刚孩子的爹娘领着孩子走的那一刻,他有一种憋屈的感觉,他后悔了, 点头, 过了一会儿, 他又摇头,叹了口气,“我本来……就时日无多,他……还小。” 陈小洛知道,他说的是他有怪病活不过二十的事儿,能用他所剩无多的生命去换取小孩子一辈子的时间,他觉得他做的值。 这是个好人! 回头, 对男孩说道,“他救了你他不曾后悔过,可是你们若是抛弃他的话定然会让他伤透了心,你想不想让大哥哥伤心?” “不想。”男孩摇头。 “那你觉得自己该怎么做?”陈小洛问。 小男孩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回头对着他的爹娘哀求道,“爹,娘,我不想像刚刚那样走掉,咱们去告诉大哥哥的家人好不好?” 夫妻面容羞赧,他们不是恶人,只是人穷的时候胆子自然就小很多,一时胆怯才做出逃离的举动, 陈小洛站起来,叹了口气, “你们转身就逃,有没有想过这样的做法教会孩子的是什么?救你们孩子的人还躺在血泊之中,你们就没想过找个郎中来瞧一瞧是否还有生还的可能? 逃避一个人应该有的责任,等到你们年老体衰的时候,你们想过你们的孩子是不是会逃避他应该承担的责任呢?” 夫妻二人连连认错,不过叫郎中这事儿周围的人全知道不过是多此一举,从李坚身体受损的程度来看,断然没有可能活下去。 李坚一脸欣慰,孩子能回来他更加没有后悔的理由, 陈小洛望着他, “他们已经同意通知你的家人,至于你定有婚约的妻子那边也要通知吗?” 陈小洛决定帮他把未完成的心愿给完成,这样的人如果连死去都心有遗憾的话,那该是多么悲惨的故事。 李坚笑了,尽管笑起来很痛苦, 他坚定的摇头, “她就住在我家中,帮我告诉我的家人,我要解除……婚约。” 陈小洛怔了怔,望着血泊之中的李坚,他第一次发现人性的光辉有时候竟然可以如此的煽动人心。 “好,我答应你。” …… 李坚终究是没有撑过去,双目一闭,带着身体上的痛苦微笑着死去,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陈小洛说不清楚李坚究竟是死去还是活着。 他决定先让小男孩和他的爹娘去通知万福居的李家李坚去世的消息,以及告诉他们李坚要解除婚约的遗言, 没有亲自去的原因是因为得罪李玲玉不止一次,怕因此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毕竟死者为大。 他想着,如果李家最终不愿解除婚约,到那个时候他定然会想办法出手, 栗子一直在追问,为何李坚死了都还要与未婚的妻子解除婚约,难道不怕让未婚妻子难以做人吗? 自古便又克夫一说, 李坚临死前的遗言都是要解除婚约,本来只是有克夫嫌疑的未婚妻子一下子被推到了风口浪尖,许多不该有的闲言碎语只怕少不了。 陈小洛笑笑,问她,“如果是你,你愿意嫁给一个死人吗?” 栗子怔住,许久没有言语,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青石路上,不紧不慢的继续找着冯莹莹,栗子说她见的是一个女人,见什么女人还要这么神秘? 走过渡口,转过一篇芦苇荡, 不远处有一凉亭, “姑爷,快看那不就是东家,我就说她见的是个女人。” 栗子一眼认出站在凉亭内的便是冯莹莹,冯莹莹的对面站着一个女人,白衣胜雪。 冯莹莹显然也看到不远处的陈小洛,连忙对白衣女人道, “还要麻烦月如姑娘帮忙安排,我想尽快见到我爷爷。” 对面的女人赫然正是之前还在茶肆的刘月如,她此时背对着陈小洛,冲冯莹莹嫣然一笑,“冯姑娘银子给到位了我自然便会安排。” “好,我凑够了银子便来找你,告辞。” 冯莹莹见栗子与陈小洛要走过来,连忙离开,走到陈小洛身旁拽着他的胳膊就往回走,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见的是谁。 陈小洛虽然诧异她的古怪态度,但是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就算她真的是离开柜子又能怎么样, 她又没和我睡过。 刘月如望着他们三人远去的背影,只觉得冯莹莹手挽着的男人背影看着有几分熟悉,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第五十七章 这不是醋 三人乘着马车,冯莹莹对于刚才所见之人闭口不提,陈小洛也不会自讨没趣去问, 只有栗子在一旁叽叽喳喳说着刚刚在渡口所遇到的事儿。 “你是说万福居的公子李坚……” 冯莹莹怔了怔, 虽说一直与对面的万福居不对付,对于万福居做生意的方式她也不敢苟同,可是这并不代表有何深仇大恨, “李公子倒是一个好人。” 她叹了口气, 回头对栗子说道,“等到了下葬的时候,你去领些银钱去对面李家祭拜一下李公子。” 想了想,又觉得栗子一个女孩子家过去不合适, “还是回头让小六去吧。” 马车停在醉仙楼门口,陈小洛先下了马车,转身伸手欲要去扶冯莹莹,冯莹莹一怔,犹豫了一下, 栗子在一旁笑道, “姑爷倒是疼咱们东家,只是哪有男人下马车扶女人的道理。” 在陈小洛看来,男人扶女人倒也没什么, 最主要的是, 她……她不让老子扶…… 三人还没进门,便听到酒楼里一阵嘈杂的争吵声音, “什么破酒楼,做这么难吃的菜!” “怪不得生意这么差,走走走,刚刚还不如去对面的万福居。” “哎,谁知道刚刚万福居突然关门,要不然鬼才来这个破酒楼。” “醉仙楼,啊呸,醉鬼楼吧。” 陈小洛走了进来,迎面站着几个食客,食客见他们进来,连忙劝道,“三位,别进来,这家酒楼的菜实在不能吃。” 好尴尬, 陈小洛讪讪的笑道,“我们不是来吃饭的。” 他的眼睛扫向一旁已经解释的焦头烂额的李小六,故意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我们刚好路过,听到里面争吵便进来看看。” 食客恍然, 原来是个爱管闲事的, 抱怨道, “正好,你们过来评评理,这家酒楼的菜你尝尝,是人吃的吗?” 啊呸, 怎么就不是人吃的,今儿一早老子还吃呢。 陈小洛满脸带笑, “哦?那我帮各位尝尝?” 走上前,一看却是一道炒竹笋,拿起筷子,正要夹一口,忽然觉得不对, 这菜的颜色…… 回头问道,“刚刚你们吃的是这盘菜?” 食客点头,叫苦不迭, 陈小洛又转脸问站在一旁的李小六,“这菜你刚刚尝过了没有?” 李小六横了他一眼,想起刚刚夹一筷子尝一口的味道,眼里闪过一抹惧色, “你要尝的话就尝,问我做什么。” 陈小洛没有说话,手里的筷子却没有先去夹菜,而是先往嘴里扒了一大口白饭,然后方才夹了几片竹笋放在嘴里,嚼了几口, 嗯…… 美味,特好吃的样子。 陈小洛紧闭着双眼,一脸的陶醉,一口菜未下肚,又夹了一口,回头还对几个食客微微一笑。 食客愕然, 难不成刚刚自己吃的方法不对? 李小六平日里眼头本就活络,一见对方神色出现松动,连忙上前, “几位客官,许是刚刚那菜不对各位的口味,如若不嫌弃,我让厨子重新做几道,这次的菜钱……” 他眼睛瞄了瞄不远处的冯莹莹,见她点头,有了胆气, “这次的菜钱,小店自然给各位客官免了。” 几位食客一见有便宜占,而且那菜刚刚路过的人都说挺好吃的,还真有可能是不对口味,便点头同意。 李小六把他们几个人迎进了包房,安排武大郎重新弄几道菜。 冯莹莹上前,见陈小洛还坐在桌子前拿着筷子一个劲儿的往嘴里扒白饭,不由好奇。 “这菜……有那么好吃吗?” 她重新拿了一副筷子,夹了一口, 哇! 好难吃! 如果不是楼上还有客人,冯莹莹恨不得当场吐出来。 陈小洛在一旁幸灾乐祸,知道老子为何一个劲儿的扒白饭了吧,就这菜的咸劲儿,不吃白饭老子得被齁死。 恰好此时武大郎走了过来, 脸色羞愧, “东家……我,我错放了调料……” “咳咳咳。” 陈小洛吃白饭吃的太急,差点噎着, 冯莹莹白了他一眼, “你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栗子,快去给姑爷倒碗水。” 陈小洛心里万马奔腾,而且这马儿还是大名鼎鼎的曹尼玛,真当老子想抢这口白饭呐,刚刚要不是我大口大口的吃这破菜,能扭转乾坤吗, 让这帮人这么闹下去,别等那两百桌酒席开席,估摸酒楼就得关门大吉。 陈小洛喝了一口水,才缓过来,红着脸,朝武大郎道:“大哥,麻烦你下次放错调料的时候提前自己尝一下, 这是人吃的东西吗!” 冯莹莹第一次对陈小洛说的话深表赞同, 恰好此时, 许书生从后院一手捧着书卷,一手拿着抹布,嘴里念着之乎者也,摇头晃脑的出来, “咦,你们都在呐……哇,桌子上还有菜呢,刚刚干活正好有些饿了。” 他连忙上前, 拿起筷子, 栗子急忙喊,“不要……” 可惜,晚了,哇! 呕吐不止…… 晚饭, 今天的风波已经过去,对于武大郎的失误大家选择避而不谈,毕竟谁没有犯错的时候,在酒楼最困难的时候武大郎都没有弃之而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酒楼的生意除了之前的那几个人吃过之后,依旧是冷冷清清的只有他们七个人。 许颖手里拿着一卷书,一边吃着馒头一边聚精会神的看着,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错了, 是两耳不闻黄湘云和李小六两人唉声叹气的声音, 李小六一直觉得是自从陈小洛来了之后才导致酒楼的生意变差了的,如果当初没有救陈小洛也许酒楼的生意就不会一落千丈, 他的脑回路果然与众不同, 栗子趴在桌子上回忆着今天看到了哪些好吃的还没有吃,哪些好玩的还没有玩,寻思过两天叫上姑爷一起再去逛一遍, 最好能带上许颖一起。 冯莹莹难得亲自去管理一下酒楼的事务,把账本拿出来仔仔细细的核对了一遍,当她算出酒楼剩余资金的时候,整张脸愁容密布。 武大郎对于白天的事很内疚, 为了表达歉意他在庖屋噼里啪啦一顿煎炒烹炸,几样精致的小菜出锅,擦擦额头的汗珠,把菜端到桌子前, “开饭了,开饭了。” 大家都放下手头的事情聚了过来,拿碗的拿碗盛饭的盛饭,倒是有说有笑。 陈小洛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个小坛子,往桌子上一放, “这是什么?”栗子好奇。 “是醋。” 陈小洛笑道。 拿醋出来干什么?冯莹莹诧异的望了他一眼,只见陈小洛拿着碗从坛子里倒出一点点,对武大郎道, “这是我朋友从河东弄来的陈年老醋,大郎帮我尝尝正宗不正宗。” 武大郎一怔,犹豫了一下, 终究还是端起碗来, 抿了一口, “嗯,还行,挺正的这味儿。” 陈小洛笑了,笑的有点诡异,他把碗递到其他人脸前, “嗯,味道是挺正的,不过只可惜,这不是醋……” 第五十八章 争吵 这不是醋? 栗子显然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惊讶道,“不是醋?不是醋怎么会是酸的?” 此时,黄湘云的脸色非常的难看, 当陈小洛说出这不是醋的时候,她就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武大郎失去了味觉。 陈小洛笑了, “谁说散发着酸味的就一定是醋,不信你尝尝。” 栗子一脸疑惑,端起碗抿了一口, “哇,好苦,姑爷这是什么呀?” 闻着是若有若无醋的酸味,可是吃进嘴里却是一股脚臭味,恶心的栗子想吐。 冯莹莹低头,用鼻子闻了闻坛子, 眉头微皱, “苦麻菜?” 陈小洛点头,“不错,确实是苦麻菜,我用苦麻菜挤出来的汁兑了半坛子的醋,让这坛醋闻起来是醋的味道,吃起来却是一股子苦味。” “你的意思是……”冯莹莹心中一惊,回头望着武大郎。 她显然也猜到了, 本来还在算着如果能把这两百桌酒席办完,也许能凑够银子去见一眼爷爷, 没想到, 武大郎竟然会失去味觉,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她问陈小洛。 “还记得早上我跟你说今天的菜稍微有点咸吗?” 陈小洛笑了笑, “一个厨师,如果偶尔有失误,那不奇怪,可是却接二连三的失误,那就不得不让人怀疑,如果我所料不错,武大郎应该是失去了味觉。” 武大郎满脸通红,他张口结舌,“我……我醒来后就发现嘴里没了知觉,我也不知道……我不敢说……” 那天他救完应天府尹宋翊的女儿后,醒来就发现自己失去了味觉,这两日炒菜全凭经验和直觉去放调料, 今天来了两桌客人,他炒菜的时候被栗子唤去帮忙,把锅放在一旁等回来的时候却忘记是否放过盐了,尝他又尝不出来,索性就又放了一遍, “好啊,原来是你失去了味觉,害我在这被客人喷了这么久。”李小六气苦, “我……我真不知道……” “得,我也不与你计较,你没了味觉,后面还有两百多桌的酒席可怎么办吧。” 李小六哼了一声,回头对黄湘云道, “黄掌柜,我老家有个亲戚,菜是做的一般,不过起码比没了味觉的大郎强啊。” 他的眼珠子滴溜转了一圈,如果厨子是他的人的话,那以后采买的活就相当于是落到了他的手里,还能多弄点银子, 醉仙楼的生意看样子是没得救了,最后两百桌酒席办完拿上银子,他就打算辞工去对面的万福居碰碰运气。 黄湘云有些迟疑, 毕竟武大郎在酒楼最困难的时候一直留下来没走,若因为他失去味觉就换个厨子,岂不是落井下石, 再说,没了味觉的武大郎,难道去喝西北风? 可如果不换个厨子,那两百桌的酒席怎么办?失去味觉的厨子炒出来的菜能吃吗? 包酒席的可是应天府尹和燕王世子! 岂能儿戏, 她望向冯莹莹,希望冯莹莹能帮忙拿个主意,“东家……你看……” 冯莹莹眉头紧皱, 按照她之前的计划,是准备办完酒席拿了银子去见刘月如,如果武大郎的味觉真没了,别说银子了,醉仙楼估计都得关门大吉。 她也有些拿不定主意,沉吟片刻,眼睛扫了一圈…… “东家,我家里有一些医书,或许可以找到治疗大郎兄的方法。”许颖道。 这几日武大郎没少照顾他,酒楼剩下的菜都让他拿回去孝敬娘亲,他不忍心看武大郎就这么离开醉仙楼。 冯莹莹眼睛一亮, 对啊, 医书里或许有方法,“你快去找找看。” 李小六冷哼一声, “从未听说医书里还有能恢复味觉的方法,无稽之谈。” 他起身, 对冯莹莹说道,“东家,离宋家寿宴只有三天的时间了,就算医书上有治疗的办法,只怕也来不及,还是另外找个厨师吧。” 冯莹莹不禁为难,她知道李小六话虽说的难听,可是话糙理不糙, 武大郎叹了口气,“东家,掌柜的,你们也不用为难,我走就是了。” 本来他还想着可能就是一时失去了味觉,还抱有能好的希望,可是过了两天了,嘴巴里还是一点味道都没有, 他也绝望了。 “走?你往哪走?”陈小洛笑着站起来,走到武大郎身边,把他往凳子上一摁,“武大郎你就安心做你的厨子,你的事儿包在我身上,再说不还有三天才到时间吗,急什么。” “你什么意思?”李小六连一声姑爷都懒得叫。 栗子蹦了起来, “李小六,你怎么和姑爷说话呢。” “就他?”李小六一脸不屑,“我倒想知道你的姑爷是如何解决这个难题。” 栗子回头, “姑爷,你是不是有什么办法?” 冯莹莹笑了, 她突然想起陈小洛不就是一个厨子吗,而且还是能赢的过名厨罗大米的人,有他在还要再去请个屁厨子啊。 “相公既然说有办法,那自然是有办法的,都散了吧。” 黄湘云傻眼了, 东家啊, 你怎么能相信他,万一他是个大忽悠那醉仙楼可怎么办。 李小六急了,连忙对黄湘云道: “黄掌柜,咱们可不能让外人害了醉仙楼啊。” 外人? 冯莹莹双目露出一丝不耐烦,“你说谁是外人?” “他!” 李小六指着陈小洛。 栗子许颖和武大郎三人不禁有些吃惊,这是要撕破脸的节奏? 武大郎连连劝道, “都不用为了我再吵了,我走就是,别伤了大家的和气。” “不许走。”冯莹莹。 “走个屁。”陈小洛。 两人异口同声,呃……虽说话不一样,但是意思是一个意思,陈小洛牛脾气上来了,他上前一步, “有我陈小洛在醉仙楼一天,武大郎就一定是醉仙楼的厨子。” 这话说的好像醉仙楼是他家开的一样。 “那你倒是说说你的办法啊?”李小六冷笑。 整天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的家伙现在倒是牛逼哄哄,他想若不是他当初把陈小洛从水里捞出来,估计现在陈小洛都不定躺在哪儿呢。 “我的方法?” 陈小洛笑了, “我能有什么办法。” 所有人都傻眼了……尤其是冯莹莹, 这个倒霉相公, 刚要张口,却听陈小洛接着说道, “武大郎没有了味觉,可是我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