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航一六四二》 001 跨越时空的追尾事故 001 跨越时空的追尾事故() 邵北,男,二十七岁,现职某软件公司翻译,不从喝酒,少量吸烟,性格冷静,无精神病史,也没有特异功能……好吧,之所以说这些,是因为邵北发现时间停止了。 就在几秒钟之前,躺在一等舱床上的他先是感觉身子一滞,仿佛进入了某种比空气粘稠得多的液体当中。然后惊讶地看到自己整个人如同雕塑一般凝固了。 无论邵北怎么努力,都无法移动身体,哪怕是转动眼球。眼前笔记本屏幕上,通过无线网络与自己正在视频聊天的女友娇憨地笑着,只是画面突然静止,导致看起来全是琐屑的马赛克。 同舱的小伙子正在打喷嚏,喷出的飞沫如同一团白雾,右手杯子倾斜,洒出的褐色咖啡在空中凝结,半点要落地的意思都没有。 窗子之外,原本的碧海蓝天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灰色迷雾。那迷雾当中,时而会窜出一条蓝色的电芒。 静谧无声当中,也许过了一秒,也许过了一年,总之邵北无法在这种诡异的超自然现象中计算时间,然后整个世界动了,各种看不清的光影音速般从窗外飞过,绚烂的光线直接将邵北无法闭上的双眼刺激得白茫茫一片。自诩冷静理智的邵北此刻内心充满了恐惧与无力感,他现在能做的只是在恐惧无力中祈祷着这一切会立刻过去。 天知道过了多久,先是听到小伙子拖着尾音的喷嚏声,紧跟着视力逐渐恢复。邵北感觉自己能动了,他本能地大口大口喘着气。感觉到空气灌入肺中所带来的充实感,还处在恐惧中的邵北第一个念头就是:“还活着!” “你感觉到了?发生什……”同舱的小伙子一脸惊愕,想要问一些什么。 可没等他说完整,就听“轰”的一声,小伙子身子后仰直接摔倒。同时邵北也被从床上甩了下来。 “干!到底怎么回事?”邵北难得地爆了一句粗口,爬起来两步蹿到窗口,东张西望想要探寻个究竟。 然后他看到了令他目瞪口呆的一幕。 一艘船尾带着新嫩创伤的双桅帆船缓缓从窗前缓慢下沉着自旋而过。距离太近了,他甚至能看到上面穿着怪异并且吱哇乱叫的外国水手!拜他过去二十七年的优等生生涯所赐,给了他足够多的阅读时间。是以他很快从脑子里搜索出这艘船的相关名称——西班牙大帆船。进而他甚至想到那艘船上的某个衣着体面的家伙身上穿的衣服充满了文艺复兴气息。 小伙子不知什么时候蹿了过来,眼睛紧紧贴着窗户,惊叫失声:“帆……帆船?” “没错……看样子是西班牙大帆船。”邵北随口答着。 帆船的身影一闪而过,两人对视一眼,紧跟着一起朝舱外跑去。他们要搞清楚,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过道里,各个船舱的舱门几乎都打开了,各色人等迫不及待地跑出来,显然不少人都感受到刚才那诡异的一幕,也看到了那艘奇怪的帆船。 扩音喇叭中传来了船长的声音:“我是船长王铁锤!目前发生了撞击事故,情况不明,请所有乘客留在船舱。受伤乘客请不要移动,医生已经前往各舱……重复……” 船长的建议显然挡不住大家的好奇心,甚至就连几名服务员也加入了人流当中。 一群人嘈杂着,呼啦啦跑上了后甲板。邵北与同舱的小伙子仗着身体好,率先冲到了围栏边。 不知不觉间,船逐渐停了下来。 视野中,两百米开外的那艘帆船已经开始倾覆,船上的水手抱着木桶如同下饺子一般正往水里跳着。此前邵北看到的那个衣着体面很有文艺复兴气息的家伙已经跳上了一艘小艇,那家伙一边驱赶着企图爬上小艇的落水船员,一边似乎指挥着几名水手朝着自己这边划来。 后续来到的人看到那艘正在倾覆的帆船,先是惊呼,而后开始叽叽喳喳讨论起来。有的说那是艘复古船,可能是某家旅游公司搞出来的噱头;有的说可能是在拍电影,但找了一圈周围似乎根本就没有别的船;还有的说可能发生了百慕大现象…… “我们穿越了!”一片嘈杂声中,小伙子低沉的嗓音却分外清晰地传入邵北的耳朵中。 见邵北疑惑地看着自己,小伙子解开腕表平端在手掌上,然后说:“看看时间,再看看指北针。然后你再看看头顶。” 邵北匆匆看了一眼,黑色的表盘上,时间指向早晨7点11分。随即马上抬头看头顶。事实上不用小伙子提醒,太阳在正上方投射所带来的灼热感,邵北从刚才就感觉到了。 果然,太阳挂在正当中,而最诡异的是,太阳居然出现在了北方的天空上! “看这边,有陆地!大片的陆地!” 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邵北等人赶忙回头,只见船行的正前方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出现了白沙绿树组成的海岸线,无边无际,显然是大片的陆地无疑。 看着根本不应该出现的陆地,邵北心中不祥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虫洞?时空隧道?光子墙?抑或是某位大能施展的神通?以邵北现有的世界观无法解释这一切,恐怕没有人能解释这一切,哪怕他是霍金或者爱因斯坦。 收回视线,看着空荡荡的前方甲板,邵北愣了一下,紧跟着说:“人呢?甲板上的人呢?”他清楚地记得,此前甲板上满是拍照留念以及看海景的乘客,可现在除了后甲板聚集在一起的百多号人,整个甲板居然空荡荡的,那些游客就好像从来不存在一样,没有留下任何存在过的迹象! 恐慌在人们心中蔓延,有几个失去亲人或者朋友踪影的乘客,像发了疯一样在甲板上奔跑着,呼喊着某个名字。找寻无果后,有的人又跑回船舱,希望能找到失踪的人;有的人干脆瘫坐在甲板上,双手捂着面孔痛哭失声;有个人甚至不顾危险,扒着船舷四处张望。 “危险!”邵北与身边的小伙子几乎同时喊出口,而后蹿了过去,三两下将翻越栏杆的人拉回来,按倒在甲板上。 那人身高体壮,倒在甲板上也不老实,嘴里喊着:“放开我,我要去找小薇……”双手胡乱地抓着,显然精神已经崩溃。片刻的功夫,已经在邵北胳膊上留下了几道血痕。 小伙子显然比邵北有经验,见此直接举起右掌,重重地砸在那人脖子上,直接将其击昏。 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紧跟着一个声音问:“发生什么事了?” 邵北回过头,发现来的是几名穿着制服的保安,领头的满脸焦急正看着自己。 “没什么,情绪波动太大,只好把人先打昏了。”邵北回答说。 保安头子看到了邵北胳膊上的抓痕,会意地点了点头,紧跟着侧过身大声对所有人说:“各位!我叫张力平,是中远新星号的保安主管。现在发生了诡异撞击事故,情况不明,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请大家有序返回船舱。”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有知情权!” “人呢?甲板上的人呢?” “那艘船是怎么回事?还有刚才时间突然停止是怎么回事?” 乘客们显然不想就这样返回船舱,七嘴八舌地将各种问题抛向了保安主管张力平。可怜的保安主管只是徒劳地挥舞着手臂,嘴里喊着什么试图让大家安静下来。 一片嘈杂声中,突然有人喊:“快看!那帮老外划着小船过来了。” 大家急忙回头。果然,那艘小艇已经划近,眼瞅着就要靠上中远新星号了。船上几个划桨的水手,那个戴三角帽衣服繁琐满是文艺复兴味儿的家伙一边喊着什么,一边挥舞着一条白手帕。距离实在太近了,以至于邵北甚至能看到那家伙脸上的惊愕与惶恐。 趁着短暂的安静,张力平赶紧张大了嗓门喊道:“好了,都听我说!之前发生了什么我们也不清楚,大家这样东一嘴西一句的,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了。而且现在当务之急是怎么接待那几个人……这样吧,选出几个代表,全程参与。我保证,不会对大家隐瞒一丝一毫。我保证!” 张力平的话铿锵有力又不乏诚恳,逐渐冷静下来的众人只考虑了几秒钟便同意了这个提议。显然,刚才发生的事——尤其是时间停止——不是船上的人能解释的,恐怕船员这会跟大家同样疑惑。 七名代表很快被选了出来,邵北与同舱的小伙子莫名入选,很可能是方才救助乘客的举动给他俩加了不少的印象分。有那么一会儿邵北竟然有些小激动,终于不再被代表,而是代表别人了! 乘客们不情愿地返回了船舱,甲板上只留下七名代表与八名保安。众人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近在咫尺的小艇上。 “看样子,他们是来谈判的。”邵北瞬间下了定义。“没有携带杀伤性武器……除了那把镶着宝石的西洋剑——花纹很漂亮。” 保安主管张力平思索了一下,说:“不管我们愿意与否,客人已经上门了。我想我们应该接待,至少弄明白我们到底在哪儿。而且这总比我们主动与对方联系要安全得多。” 所有人都点头赞许。这的确是个很稳妥的方案,尽管从对方口中得知发生什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起码能搞清楚现在在哪儿,以及……现在是什么时候。 取得了大家的赞同,张力平先是通过对讲机与船长取得了联系。待船长一行来到甲板之后,这才放下吊索。 吊索缓缓升起,穿着繁琐但还算干净,戴着三角帽的家伙,昂着脖子踏上了甲板。虽然所有人都能看到这家伙因为紧张而沁出的细密汗珠彻底暴露了这家伙的心态。但三角帽依旧昂着头,努力保持着自己的骄傲——甚至是傲慢。 “瞧,他就像一只骄傲的公鸡。”有人偷偷评价说。 不管怎么说,三角帽已经登上了甲板。并且用最短的时间扫视了众人,而后迅速判断出这群人的首领——船长王铁锤,然后摘下三角帽挎在腰间,挺了挺不可能再直的身躯,昂着头吐出了一大串未明的语言。 “有人能听懂么?”代表中某个自称英语专业八级,韩语精通的白领翻译立刻丧气道:“我敢肯定这不是英语,也不是韩语……” 见面前的众人摇头,三角帽似乎换了一种语言,刻意放慢了语速,又说了一遍。 “真见鬼,他说的我们都听不懂。” 王铁锤尝试着问对方是否能说英语,三角帽立刻情绪激动地说了一大串。瞧那脸色,分明像是受到了侮辱。 “等等,我似乎听懂了一些……但不是很肯定。”二十几人的目光立刻聚焦在邵北身上。他解释说:“应该是斯拉夫语系没错,但肯定不是俄语。我只听懂了他是那艘船的主人,名字叫安德鲁斯卡凡尼斯卡贝克。” 三角帽似乎不耐烦了,又说了一串。这回邵北听懂了。 “先生们,你们好,我是拉齐维尔号的船主,神圣罗马帝国的男爵安德鲁斯卡凡尼斯卡贝克……见鬼,天知道你们为什么用该死的英语跟我交谈。我很明确的声明,我——神圣罗马帝国的男爵,作为一个贵族,拒绝与你们用英语交谈……” 这回邵北彻底听懂了,马上反问:“那你为什么一开始不用法语?” 男爵先生高兴了,“感谢上帝,总算有人能听懂我说的话了。”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随即有些莫名其妙地说:“我听说在东方流行的是葡萄牙语与西班牙语,所以……” 邵北与那个三角帽交谈愉快,众人只能干瞪眼,好半天,邵北才暂停了对话。 花了几秒钟整理思绪,他开口说:“这位安德鲁……男爵是神圣罗马帝国的贵族,他效忠于哈不斯堡王室……额,重点是……”邵北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在众人注视下说出了一番令人目瞪口呆的话:“安德鲁先生说他是三十天前从巴达维亚出发,来寻找新荷兰的。而今天是他妈的1642年6月12日!” 002 欢迎来到澳洲 002 欢迎来到澳洲() “1642年?见鬼!” “新荷兰是哪儿?” “鬼才知道新荷兰是哪儿!” “穿越了吧,我就知道刚才那是虫洞!” “安静,有什么话等我们交涉完再说。”王铁锤果断的说,语气中包含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于是在邵北的翻译下,先是说了一通毫无意义的恭维话,而后安德鲁男爵才表明来意:他的船完蛋了,既无法寻找所谓的新荷兰,也无法返回巴达维亚。所以,他请求中远新星号给予他一定程度的帮助。他隐晦地强调,作为肇事一方,中远新星号有责任也有义务帮助他。 值得一提的是当邵北支支吾吾半天才说自己一方是中国人的时候,安德鲁男爵先是大大地惊讶了一番,随即又恍然大悟,一副本该如此的表情。天知道他怎么会接受一艘二十一世纪的游轮很可能穿越到1642年这样一个诡异的事实。邵北猜测,这家伙要么根本没见过这个时代的中国人,而且肯定是被《马可波罗游记》给毒害了。 安德鲁男爵身边一名名叫加布里埃尔的大胡子——也就是那艘倒霉的拉齐维尔号的船长,这会儿已经魂不守舍了。眼睛乱转着,时而重重跺跺脚,时而伸出手摸摸栏杆,很显然他在怀疑中远新星号得质地。 加布里埃尔显然是个不守规矩的主儿,不等安德鲁示意,便开口询问谁是这艘奇迹船的船长了。 两位船长历史性的会面有些尴尬。王铁锤怨念着莫名其妙地撞上了一艘木头船,而加布里埃尔则幽怨的如同小说中的寡妇……所有人都能想象得到,一个刚被壮汉欺负过的小屁孩,再次面对壮汉时心里的义愤。 倒霉的加布里埃尔船长,在撞击发生的瞬间整个人横飞了出去,不但撞得头昏脑乱,甚至还掉了一颗后槽牙。在小艇上有那么一段时间,大胡子加布里埃尔一直在憋着劲头,就等着与王铁锤会面,而后狠狠的挥出自己的拳头。而真正登上中远新星号之后,加布里埃尔在确定了这艘船绝对是金属质地之后,心中只剩下了敬畏以及艳羡。 奇迹!一艘浮在水上的铁船,除了奇迹,还能解释这一切么?抚摸着金属围栏,他对上帝发誓,他已经爱上了这艘船。只要能让他待在这艘船上,哪怕让他信仰撒旦都无所谓。 然后加布里埃尔暂时忘记了额头上的包与沉入海底的后槽牙,用带着小颤音的法语由衷地赞美了这艘船,赞美了船长王铁锤,甚至语无伦次地赞美了那次撞击。 以至于同行的安德鲁男爵不停地咳嗽着,提醒起保持矜持。发现毫无作用之后,男爵先生脸色愠怒,他开始后悔带这个家伙上船了。 想想看也是,一位十七世纪的顶多300吨的双桅帆船船长,骤然登上了一艘全金属,长147米,宽16.5米,注册吨位为5000吨,满载排水11000吨的现代五桅智能控帆大帆船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德行?这就跟飞行员登上一艘生物体的ufo没什么区别! 在一旁翻译得头昏脑胀的邵北甚至开始庆幸了,还好中远新星号一直采用风帆航行而没有用辅助动力,假若让加布里埃尔看到中远新星号降下风帆而后以每小时20节的航速飞驰,那这家伙绝对会发疯的! 不提几个十七世纪土包子如何惊讶,这边二十来个中远新星号成员陷入了短暂的争执中。 “作为肇事方,我们应该救助他们。”大副说。 “救洋鬼子?他们就是一群恶心的殖民者,吸血鬼!”一个戴着眼镜的小伙子立刻跳出来反对。 “那又怎么样?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淹死吧?而且别忘了,对方是波兰人,跟咱们从没什么仇恨。” “我反对!对方人数众多,而且那艘船显然是武装商船。”张力平身为安保主管,考虑问题显然要先从安全角度出发。 “可那艘船沉了!而且他们没有武器,除了那家伙的佩剑。”与邵北同舱的小伙子说。 “那也不行!人数比咱们多,又都是身强力壮的水手。我们只剩下不到两百人,还有不少老弱、女性,真要发生冲突谁能保证安全?”张力平坚持自己的观点。 很显然张力平说到了点子上,那就是安全。经历过刚才诡异的那一幕,以至于原本在甲板上的人全都消失无踪,所有人都对自身的安全心有余悸。哪怕方才嚷嚷的最凶的人道主义者,这会儿也沉默了。所谓的人道主义是建立在自身安全的基础上的。没人会这个时候学雷锋,牺牲自己保全一群素昧平生的十七世纪波兰大鼻子。 “我想我们不需要为安全的问题担心。”这时候,七名代表之一的一名黑衣男突然开口了:“据我所知滚装仓里第三节集装箱里有一批丛林弩,足够把我们所有人都武装起来。而且……”说着,他把手探进西装里,掏出了一把手枪:“我们还有这个。” “手枪?” “黑星手枪!你哪儿来的?” 面对众人的疑惑,黑衣男依旧冷着一张脸,只是淡淡的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的安全,至于我的身份……以后会告诉你们的。” 张力平迟疑着,探出手缓缓接过了黑衣男递过来的手枪。熟练地卸下弹夹又装上,然后快速上膛举起来瞄了瞄。“好枪!还有备用弹夹吧?” 黑衣男点点头,又掏出了三个备用弹夹递过去。 船长王铁锤见张力平对自己点了点头,琢磨了一下说:“好吧,安全没问题了。那我们……” 正这个时候,对讲机响了起来:“滋滋……船长,船上仪器已经恢复正常了。无线电依旧静默无声,雷达扫描出了三海里外的大陆,gps最后的路径显示我们刚出广州湾,最离谱的是射电六分仪……我们在输入了新的日期坐标后,射电六分仪显示我们竟然在南印度洋,确切点说是在帝汶海南面,距离澳洲的德比港只有三海里。” 对讲机中传来的信息让在场众人如遭雷击。七名代表还好一些,但水手们最小的海龄都超过两年,很清楚航海仪器。gps的工作原理是依靠卫星来进行定位,在极端糟糕的天气条件下,出现错误定位甚至不显示定位都很正常。可射电六分仪是在微波波段工作,自动跟踪太阳、月球或人造卫星,把录下的天体地平坐标数据连同时间信息输入电子计算机,处理后给出船只所在地的地理位置。射电六分仪观测不受云雾甚至暴风雪的影响,因此可以全天候工作。几乎从不出错!电台没信号,雷达显示南方出现大片陆地……总之一切都表明中远新星号所处的地理位置绝对不是在广州湾! 哪怕已经考虑到了最坏的情况,但这一切真正被证实的时候,还是让人感觉无法接受。谁能想到一次本来充满愉快的旅行,他妈的突然就穿越了! 王铁锤拿起对讲机刚想要说些什么,对讲机又响了:“滋滋……船长,你最好立刻回来,我想我看到了一只……考拉?” “滋滋……收到,我立刻回去。”放下对讲机,王铁锤皱着眉说:“各位,最坏的情况发生了。眼下发生的情况显然不是我个人可以决定的了。这样,先安排安德鲁他们去餐厅等候。张力平,你立刻组织人手,打开集装箱分发武器。在我们没有讨论出结果前,不要让那些大鼻子上船。” “淹死人怎么办?” “扔给他们救生圈!” 吩咐完,王铁锤迫不及待地往驾驶室奔去,他必须要确定现在的地理位置,这事关整船人的命运。 其他人跟着张力平下船舱去分发武器,而邵北作为目前唯一能跟安德鲁等人交流的翻译,则在两名身强力壮保安陪同下,引着安德鲁等人去船员专用的小餐厅等待。 十分钟后。 安德鲁男爵正坐在船员专用的小餐厅内,惬意地喝着加了冰块的香槟。虽然他满脸疑问,想知道在炎热的印度洋上,船上是如何保存冰块的,但贵族的骄傲却让他必须矜持。 “我是一名贵族,我要保持镇定!”他试图对自己进行心理催眠。上帝作证!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在被一艘像一座山般得船撞击后还保持镇静,而这艘船完完全全是金属制品!见鬼,金属能漂浮在水上?有那么一瞬间安德鲁一度以为对方是东方的巫师。总之,他——安德鲁斯卡凡尼斯卡贝克,作为帝国的男爵,家族唯一的继承人,保持了应有的风度,并没有被眼前的一切吓倒。而现在要做的,就是继续保持下去。“你能行的安德鲁,你能行!”大口喝了一口红酒后,他小声地低语着。 而他的坚持显然没有维持多久。在有些贼眉鼠眼的林厨子特意上了一道甜点“香蕉船”之后,可怜的安德鲁只能跟他身旁的大胡子加布里埃尔一样,一边大口大口地吞咽着,一边不停地划着十字。 “那家伙真是个土包子。”同舱的小伙子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小餐厅,手里还拎着一把带光学瞄准镜的丛林弩。“认识一下,我叫游南哲,美容院小老板。”说着,伸出了右手。 “邵北,软件公司翻译。”用力握了握,邵北松开手笑着说:“你不能指望一个十七世纪的波兰小贵族能有太多的见识,他已经做的足够好了。” 回想起男爵先生方才进洗手间的手足无措,以及看到那面洗漱镜后的大惊失色,几个人随即笑了起来。 闲谈了几句,邵北低声问:“那把手枪是怎么回事?”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警察?特工?”一名保安猜测道。 游南哲摇头。 “杀手?混的?”邵北继续猜测。 “毒贩子。”游南哲风轻云淡的说出了一个让人毛孔紧缩的答案。 “毒……毒贩子?” “没错,毒贩子。”游南哲确认道。“冷漠,心狠手辣,手里头有人命。” “我靠!这人应该被抓起来。”一名保安惊慌地说。 “抓起来?”游南哲嗤笑一声说:“怎么抓?以什么名义?那家伙拿的是缅甸护照。” 邵北摇了摇头,竖起手指:“第一,这家伙虽然普通话说的比你还顺溜,可拿的是缅甸护照,在法律上我们没权利在其没有做出危害性事件的前提下制裁他;第二,你觉着咱们现在还是在讲法制的社会么?拜这场诡异的穿越所赐,每个人都丢掉了从前的身份重新开始。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应该团结所有人,包括从前的金三角毒贩子。毕竟那家伙要比这个时代的人靠谱;最后,枪是他主动交出来的。很明显,他正试图用这种方式表达愿意融入团队的意愿。所以,该头疼的不是我们,他现在是我们的同伴。” 合情合理的分析,几个人若有所思。 “可是……那家伙是怎么带着一把手枪通过安检的?” 沉默。事实已经证明了,任何制度以及措施都会存在漏洞,因为执行者总归是人。 这个话题过于沉重,不但关系到社会架构与法制,同时也引起了大家那酸涩的思绪。这一刻哪怕平时猛烈抨击社会丑恶的愤青,也开始怀念那个属于他们的时代了。 而在另一边的指挥台里,又是另外一番情景。 除去三十多号分发了武器负责安保的小伙子,以及负责招待安德鲁的邵北等人,全员一百一十号人,轮流上前接过望远镜,向着南方的大陆观望。整个过程沉默无声,一个接一个,直到望远镜重新回到船长王铁锤手中。 然后王铁锤第二次举起了望远镜,朝着南方望去:视野中清晰地显现出四千米外某颗数树上,两只树袋熊正旁若无人地做着延续生命的运动…… 放下望远镜,王铁锤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各位,我们到澳洲了。”停顿了良久,他又补充道:“而且是1642年的澳洲!” 003 灰色牲口与悲催的土着们 003 灰色牲口与悲催的土着们() 1642年的澳大利亚有什么?某个历史爱好者翻遍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很快给出了答案:77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无数露天就能开采而且品相极高的矿藏,70万石器时代的土著,以及袋鼠、树袋熊、鸭嘴兽等等稀奇古怪的有袋类动物。毫无疑问这是一片与世隔绝的大陆,1606年荷兰人才发现了这片大陆并命名为“新荷兰”,而直到1778年英国人才开始对这片土地殖民…… “1642年的澳洲,你确定?”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消息得到确认之后,邵北依旧难以接受。 过来通知的小伙子一脸的苦笑:“确定了……先生们,欢迎来到石器时代。” “干!”“该死!” 小伙子对面的邵北与游南哲几乎同时爆出粗口。尽管邵北很喜欢绿色生态环境,经常披着环保人士的外皮在网络上将那些黑心的工厂主骂得狗血淋头,为了身体健康他甚至贷款在郊区号称天然氧吧的度假村买了一套房子,但这不代表他愿意放弃一个现代人的身份,投入大自然的怀抱去当一个土著!想想吧,没有网络,没有电话,没有电力,出门靠走,传信靠吼,得个小感冒都可能会一命呜呼……没有比这更恶心的了!如果有,那肯定是穿越到满地球都是恐龙的侏罗纪! “也许我们该庆幸。”小伙子略带嘲讽意味地说:“庆幸我们穿越到了鸟不拉屎的澳洲,要是换到亚洲、欧洲、美洲,就凭我们这不到二百号人,也许都用不了一周就会被17世纪原住民给消灭。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在海上漂着,一直到死。” 小伙子的话愈发让邵北与游南哲不寒而栗。一艘远超这个时代的轮船,算上老弱总共也不到两百号人,武力方面只有一把手枪以及若干丛林弩……如此可怜的配置欺负欺负石器时代的土著也许可以,对手换成封建时代的军队,哪怕没有火器,只要一个骑兵冲锋恐怕他们这些人就会烟消云散,彻底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想到这儿,邵北点了点头,心有余悸地同意了小伙子的观点:“我们是该庆幸。”呼出一口气,他转而问道:“商量出怎么对付那帮波兰佬了么?”由不得他不发问,那个波兰小贵族安德鲁男爵已经在小餐厅里坐了足足半个小时了,期间喝了半瓶红酒,吃了两块蛋糕四份香蕉船,这意味着外面那些波兰大鼻子也在海水里足足泡了半个小时。在小伙子来之前,安德鲁男爵已经有些着急了,这家伙迫切地想要将自己的手下在被海水泡成胖子前捞上来。 “啊,看我,光顾着说澳洲了,差点忘记了。”小伙子歉意地笑笑,说:“经过大家反复的协商,决定暂时接纳这些大鼻子。”小伙子说的轻描淡写,只是在说出“反复的协商”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并且神色满是无奈。这足以让邵北浮想联翩了。 事实上邵北猜的一点都不错,关于如何处置这些大鼻子,会议室里的一百多号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一部分激进者将这些大鼻子归类为该死的殖民者与奴隶贩子,主张处死这些家伙;平和派先是嘲笑了激进派可怜的民族自尊心,然后提出几个让激进派无法反驳的观点:第一,对方是波兰人,与本民族没有丝毫的历史仇恨;第二,据历史所知,波兰人经历过短暂的辉煌过后,悲催地被俄罗斯、土耳其与德国夹在夹缝里,根本没有殖民史以及贩卖奴隶的劣迹。更多的时候,波兰人都是作为被欺负的角色存在于世界上;第三,作为一个现代人实在很难想象,只需要举手之劳就可以救起几百号人命,却无动于衷坐视这些人淹死。 激进派一时语塞,挣扎了半晌又将安全问题重新提了出来,谁能保证对方以后会不会包藏祸心?平和派嘲笑声更响了,提醒说,别忘了即便我们不伸手,那些海水里的波兰人也可以游上将近六公里,踏上澳洲。而且很可能因为我们不伸手而导致埋下仇恨。与其如此,不如早早将这些家伙控制住。 争论逐渐升级,某些激进派甚至开始扣帽子,指责反对者是所谓的“白皮”。在争论继续升级之前,几位年长的乘客站出来果断阻止,并提出执行表决。表决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超过百分之七十的人同意了平和派的观点。 瞧着有些丧气的激进派,一名发福的、一看就是混在体制内的中年人和起了稀泥:“呵呵,大家都别不高兴。我也相信,大家都是爱国者。可是都有些过于绝对了,人心隔肚皮是没错,可还有句话叫人心是肉长的。那个叫安德鲁的是神圣罗马帝国的男爵,神圣罗马帝国是德国?哦……奥地利的哈不斯堡王朝,毕竟跟那些殖民者不同嘛。 再说了,咱们国家受侮,完全是因为国家积弱嘛。大家同舟共济,一同奋斗,有生之年完全可以打造一个强大的祖国。到那时候,欧洲人巴结咱们还来不及呢。 所以我说啊,帮帮他们也无所谓。只要解除了武装,咱们这些二十一世纪的人,还怕玩儿不过这个时代的欧洲人?恐怕慢慢的这些欧洲人都得为咱们所用嘛!再说了,澳洲这地方就不到70万土著,却又500多种语言……那些欧洲人总比土著要强点吧?”说完,他还笑呵呵地眨了眨眼睛。 这家伙不亏是体制内的,稀泥和得很有水平,方才还垂头丧气的激进派小伙子们,听了之后立刻重新精神抖擞了。实际上激进派这些小伙子也就是嘴上喊喊还行,真要发给他们武器,让其动手去杀掉那些大鼻子——哪怕那个大鼻子确实罪有应得,或许最先崩溃的就是他们自己。 “很好,我立刻就转告安德鲁。”结束了猜想,说完这句话,邵北将目光转向安德鲁,立刻便发现安德鲁那家伙正斜着眼朝自己这边瞥着。显然,安德鲁男爵先生已经急不可耐了。 邵北快步走过去,安德鲁立刻如同受惊的猴子一般跳了起来,虽然这家伙依旧仰着脖子想要保持贵族的修养,可拿跳个不停的眼皮以及嚅动的喉头,显然出卖了他此刻的紧张心情。 组织了一下语言,邵北放低语速说:“安德鲁先生……” “请称呼我的爵位,谢谢。”安德鲁对自己的荣誉很执着,哪怕他这会儿也知道所谓的贵族头衔在邵北面前一个铜子也不值。 “好吧,安德鲁男爵先生。经过船上全体成员表决……”邵北有些恼火,所以报复性地吊足乐对方的胃口,这才说:“……一致决定,准许贵方在无武装的情况下登上我们的船。” 安德鲁男爵长出了一口气,先是擦了擦额头上根本不存在的冷汗,然后发现邵北的目光不善,立刻紧张地指着自己的佩剑说:“包括这把祖传的宝剑?不!你们不能这样做!我是一名贵族!你们不能质疑一名贵族的诚信!” 之后,安德鲁涨红了脸,如同一头发情的公牛一般,双手攥成拳头猛力地砸着桌子。而后开始翻口袋找那双不知道藏在哪儿的白手套,在找寻无果之后,拔出那把镶着红宝石的艺术品,表示要跟邵北决斗。而理由是邵北质疑了他——以诚信著称的安德鲁斯卡凡尼斯卡贝克,神圣罗马帝国男爵的信用,污蔑了波兰贵族的荣光,甚至让他的姓氏蒙羞。 仅仅三秒钟之后安德鲁男爵丢掉了自己家传的佩剑,身子如同一只煮熟的大虾,跪坐在地上大声嚷嚷着“这不公平,决斗还没开始!”。很明显仓促出手陆军士官游南哲在退役后并没有丢掉军营里苦练出来的技能,这一点可以从其略有些得意的神色中看出。 而在得知游南哲并没有贵族身份之后,安德鲁开始抱怨邵北没有尽责,作为贵族他绝不可能去同一个平民决斗——那会让他感觉蒙羞,传出去会被上流社会传为笑柄!天知道他是怎么给自己找到这架梯子的!而且方才这家伙是打算跟邵北决斗来着吧? 不管怎么说,安德鲁平静了下来,有些颓丧地交出了佩剑之后,默默接受了这一令他难堪的协议。而后,泡在海水里快四十分钟,身体已经有些水肿的大鼻子们总算登上了中远新星号的甲板。 这些大鼻子们显然没有安德鲁的修养,某些程度上来讲更像是那位大胡子船长的翻版,刚刚上船便眼睛乱转,偷空摸摸金属栏杆,跺跺脚。在一起交头接耳,叽叽喳喳议论不停。甚至某个穿着教士袍子的家伙,干脆一手拿出了十字架,一手拿出一支小玻璃瓶,念念有声地对中远新星号施起了教廷秘传的驱魔法术。然后一部分大鼻子开始虔诚地跪了下来,跟着教士祷告了起来。显然有些大鼻子已经认定中远新星号之所以漂浮在水上完全是因为巫术,而他们面前的三十多位穿越众肯定是东方巫师…… 邵北哭笑不得地擦了擦脸上的“圣水”,对这些没见识的大鼻子很是无奈。话说朝自己脸上洒水不属于攻击吧? 穿越众们笑得前仰后合,有的干脆已经笑疼了肚子。可爱的大鼻子们不但让大家心情愉悦,暂时忘记了与原本时代诀别的苦闷,同时也让大家暂时收起了一分对他们的提防。这些大鼻子在穿越众眼里此刻更像是宠物,领先370年的见识足以让所有穿越众自信心爆棚。 “邵翻译……”笑声当中,身后突然有人叫邵北。回头一瞧,却是方才来传达通知的小伙子。之前的闲聊中邵北得知,小伙子叫谢杰瑞,美籍华人,刚刚从老美的陆战队退役,此番是回来寻根的。 “海,杰瑞。这回又有什么消息?”邵北笑着问。 “还能有什么?无非是通知你们回去开会……关于今后去向的。”谢杰瑞脸上的无奈更重了。 “大鼻子们怎么办?”旁边的游南哲问。 “先安置在大餐厅里,留几个人看着就行。我留下,邵翻译你交待完了就过去吧。” 大餐厅是个好地方,挤一挤往里头塞上三百号人没问题。最重要的是一共就前后两个门,几个人往门口一堵,里头人别想出来。 邵北等人略一琢磨,便点头应允,简单跟安德鲁交待一番,转身朝着会议室走去。 “对了……”没走两步,就听谢杰瑞在后头说:“小心点啊,会场有点……乱。” 谢杰瑞的话让大家摸不着头脑,乱?能乱到哪儿去?总不能像台岛立法委吧? 距离会议室还有段距离,邵北便听到了如同菜市场的吵闹声。推门而入那一刻,他甚至感觉到嘈杂的声浪猛烈地冲击了自己的身体。 设计为六十人的会议室,涌进来一百四十多人明显变得拥挤不堪。在椅子不足的情况下有的人坐到了桌子上,情侣们则名正言顺地拥在一起。小舞台上布置了一张餐桌,王铁锤与一名发福的中年人并列坐着,身侧一名年轻人一边“框框”用烟灰缸砸着桌面,一边对着麦克风嘶吼着:“肃静!肃静……” 台下不耐烦的人们已经不满足于对着主席台发言。更多的人在申明自身观点的同时,立刻找到了盟友,而后对“政敌”发起了猛烈抨击。冲动的年轻人脸红脖子粗,就像两头公牛决斗一样,额头贴着额头。姑娘们放下了淑女风范,有的开始护着自己的男友,对敌人拳脚相加。不甘示弱的一方,立刻有一位彪悍的姑娘抄起拖把加入战团。 如果再加上飞舞的鞋子,邵北毫不怀疑自己身处的是台岛的立法委员会。 “嗖”,一支金鱼嘴的女士凉鞋贴着邵北的脸飞了过去。 好吧,这里就是台岛的立法委员会,见鬼! “这边,这边!”混乱中,邵北依稀看到有人对自己挥手。于是他猫着腰窜了过去。等到了地方才发现招呼自己的是个眼熟的胖子。 “躲这边,别上前搀和了,容易误伤。”说着,胖子还指了指裤子上的鞋印。 “这可真是一场灾难。”邵北看着立法委员会逐渐有升级为阿富汗战场的趋势,如是说。“怎么开会开成这样了?” “嗨,别提了。”胖子一脸懊恼。“刚开始还好好的,大家伙对于穿越这事儿也算被动接受了。可紧跟着一个叫梁朕的小子说要回大陆,占个海南岛、台湾之类的,慢慢发展,等过几年时机合适了就介入战争。怎么着也不能让满清占了中原。然后有个叫程洋的小子就炸了,说梁朕纯粹是白日做梦。百十号人,没枪没炮就想占那么大地方,不是半道让海盗围了就是被明朝老百姓群起攻之。总之讨不了好。俩小伙子血气方刚的,两句话谈不拢就动手了。” “……”邵北对此无言以对。 胖子朝隔壁努努嘴:“俩小伙子谁也没占到便宜,被几个人拎着扔隔壁关起来了。这会儿指不定打成什么样了。” 胖子话音刚落,便瞧见几个小伙子推门而入,径直朝这边走了过来。 “情况怎么样?”胖子笑着问。 其中一个家伙呲牙一乐:“消停了,俩人攀交情呢。” 邵北跟胖子也一起乐了。没多大的事儿,先是打得不可开交,而后又把臂言欢,这叫什么事儿呢? 台上,年轻人已经哑了,脸色通红猛灌着矿泉水。发福的中年人接力,开始苦口婆心的劝说。为了压过吵闹的众人,他不得不一次次提高音量。浑厚的声音一波接一波:“同志们啊,武力与争吵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我们还是坐下来好好谈谈吧……” 居中坐着的王铁锤似乎已经忍耐到了极限,目光巡视定在了进来没多久的张力平身上,而后点了点头。 张力平挑了挑嘴角,说:“你们俩最好堵上耳朵。” “为什……我去!”胖子没等发出疑问,便瞧见张力平从腋下掏出了一把手枪。 “嘭……”枪声过后,一切都安静了下来。甚至正在扭打的几个家伙出现了画面定格。 见鬼!张力平这家伙居然敢开枪,就不怕流弹误伤么? 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张力平从容地把枪收入腋下,说:“我只是想让大家安静下来……放心,弹头已经去掉了。” 猛烈的冲击,总会让人冷静下来。就如同当头一棒以及迎头一盆冷水……虽然这两者本意并不是说明让人冷静的问题的…… 总而言之,秩序得到了恢复。 邵北觉着自己是时候站出来了,马上趁着短暂的安静大声说:“我想问一句,如果我们去大陆,会消耗多少燃油?如果情况不对,燃油能否支撑我们逃走?” 船长王铁锤否定地摇了摇头:“虽然这船是风帆动力,可依旧要消耗燃油。刚才粗略估计了一下,所剩的燃油只够我们行驶到广州湾。” “了解了。我要说的是,在我们去了大陆就不可能有回头路的情况下,我们还要去么?而且!”他加强了语调:“我们不能完全相信历史书,那是带有政治色彩已经有些歪曲的历史,谁也不知道真实情况到底怎么样!也许明朝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好,也许清朝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糟。可不论怎么样,作为生长在新时代的人,我想谁也不愿意见人就下跪,像哈巴狗一样摇尾乞怜吧?” 会场一片嗡嗡声,显然,邵北的话引起了所有人的共鸣。 发福的中年人立刻接嘴道:“不错!很好!这位小伙子说的很有道理嘛!你叫……”“邵北。”“邵北同志说的有道理,我们不能因为主观臆断,就将一百四十多号人推入火坑嘛!大家对封建王朝有义愤这很正常,再说我们立足这里,发展起来一样可以做些事嘛。大家说对不对?”他转过头对着王铁锤:“小王,你看就这样?” 王铁锤一锤定音:“那就这样吧,我们还能去哪儿?” 004 倒霉的土着们 004 倒霉的土着们() 火药味十足的会议总算落幕了,一切议题尘埃落定,剩下的就是如何登陆了。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船长,尤其是八年的海军服役经历,会议一结束王铁锤便指挥着中远新星号沿着海岸线航行,寻找一处可以停泊的临时港口。然后还要派出小艇进行水纹探测,细致地将礁石、航道、水深等等水纹资料拿到手,这才可以进行停泊。而这一切显然不是一个下午就能搞定的,最快也要明天早晨。 专业人士留了下来,其余人等三三两两各自返回船舱。赶上穿越这种突兀的事儿,大家伙这会儿已经身心疲惫,特别是几个失去亲人、朋友的,现在想做的就是蒙上被子躺在床上大哭一场。虽然一切已经不可挽回。 而同样有些疲惫的邵北这会儿显然清闲不了,作为跟大鼻子们沟通的第一人选,他还要跟着张力平、游南哲等人去大餐厅看看大鼻子们这会儿是不是闹腾着要造反了。 推开大餐厅的门,里头的景象顿时让邵北等人目瞪口呆。只见迎面的大屏幕上定格着一个钉在十字架上的血肉模糊人影;谢杰瑞站在屏幕前,胸前挂着一个有些眼熟,很可能是方才教士的十字架,口中念念有词说着什么;那位教士、安德鲁男爵还有大胡子船长就跪在谢杰瑞身前,再往后是二百多号低着头、双手握紧在胸前虔诚地跪在地上的大鼻子。 大餐厅里头一片肃穆,让邵北这些后进来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口。足足愣了一分钟,邵北这才抓过一个保安,压低了声音问:“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那保安一脸的无奈,说:“别提了!那帮大鼻子全是土包子,看见什么都新鲜。见到不锈钢餐具以为是贵重金属,见到矿泉水瓶子也当是宝贝,后来有几个家伙居然打算要拆了塑料座椅。哥儿几个瞧着实在不像话,商量半天才决定放个电影镇镇这些土包子。可好死不死的放的竟然是梅尔吉布森的《耶稣受难记》。刚才你是没瞧见,大鼻子们差点就造反了!还好,谢杰瑞也是个新教徒,还多少会点拉丁语,领着一帮大鼻子祷告,这会儿总算消停下来了。” 给一帮十七世纪大鼻子放《耶稣受难记》?真亏你们想得出来啊!这个时候的大鼻子们虽然经历了文艺复兴与宗教战争,神权已经不如中世纪强大,可普通大鼻子心里头神的形象依旧是不可亵渎的。给大鼻子看耶稣是怎么惨死的,这绝对比让他们亲眼瞧着自己父母惨死在自己面前还要难受,不造反才怪呢! 几个人对视一眼,无不后怕连连,好半天才长出一口气。 张力平用比方才邵北更低的声音说:“还好谢杰瑞顶上去了……”皱了皱眉,说:“谢杰瑞,这名字有点中西合璧的味道啊。” 那保安戏谑一笑,说:“张主管,别小瞧谢杰瑞。人家是正经的美利坚公民,说起来以前还跟你是同行,美国陆战队退役。据说在伊拉克待了好些年,还拿了勋章呢。” “老美陆战队?”张力平瞬间攥紧了拳头,而后笑着说:“有机会切磋切磋。” 邵北瞧着张力平不善的神色,瞬间体会到了什么叫“同行是冤家”。 说话的功夫,谢杰瑞说了一声“阿门”,在胸口划了个十字,一帮大鼻子整齐划一地喊了声阿门。看来祷告式算是结束了。 大鼻子们纷纷起身,告诫完之后再没了一开始的混乱,两百多号人在安德鲁等人安排下,老老实实坐在餐桌后,规矩的如同幼稚园的小朋友。 邵北对着走过来的谢杰瑞一挑大拇指,笑着说:“真有你的,从小就是基督徒?” 谢杰瑞先是点点头,紧跟着又摇摇头,晒成小麦色的脸上好半天才挤出一丝苦笑,说:“从小是接受了洗礼……可真要说是虔诚,还是上战场之后的事儿。人嘛,总要信点什么。要是什么都不信,那就太可怕了。” 谢杰瑞的话有些沧桑,甚至能从他那饱含追思的话语中闻到一丝战场上的硝烟与血腥味。淡淡的忧伤感甚至传染了邵北等人。有个小伙子似乎想起了与亲人天人永隔,再无相见之日,眼圈瞬间就红了。 邵北不知说什么好,只是走过去拍了拍谢杰瑞的肩膀。其他几个人,包括方才打算与谢杰瑞切磋一番的张力平,也都走过来拍着谢杰瑞的肩膀。在这个时空里,能依靠的也就是彼此了吧。 太阳跃出海面,转眼已经是翌日清晨。 登陆艇载着保安主管张力平等人登上了澳洲的土地,保安主管将其从前在陆战队练就的技能发挥得淋漓尽致,成功抢滩之后,又迅速占领了制高点——两公里外的一处小山,然后用了足足两个小时进行观察,这才回报岸上无危险。 而后登陆行动开始了。五艘小艇来回运送着有些急于登上陆地的穿越众,而那些大鼻子干脆游着就上岸了。不论是昨天经历的时空隧道抑或是海难,都让两伙人急于登上陆地寻找安全感。 这种混乱直接导致事先安排好的“物资清算委员会”成员瞬间走失了一半,以至于只剩下小猫三两只。而且,还必须要分出一部分人手上岸维持秩序,保护众人的安全。澳洲这地方与世隔绝了几万年,虽说安逸的要命,可也隐藏着不少凶猛的肉食动物。比如鳄鱼、袋狼什么的。真要是不小心遭遇而导致伤亡,这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所以邵北暂时罢手了清点物资的工作,伙同游南哲、谢杰瑞等几个小伙子,坐着小艇登陆上岸,暂时充当起了“维持会”的角色。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邵北觉着自己如果胳膊上戴个红箍之类的,无论形象还是气质绝对会被认为是交通岗上的义务交警,广场上的义务卫生员,小巷子里的义务居委会成员。好吧,这些都是义务的。可邵北要面对的情况显然要比上述几个职业繁杂得多! 一群乌合之众,面对着新奇的一切,早就将之前强调的安全准则忘了个精光。刚开始还好,人们惬意地躺在沙滩上,感受着陆地带来的踏实感。而后,不安分的情绪迅速传染了所有人。 有几个家伙围着一只大号海龟品头论足,而后一个胆子大的堂而皇之地坐在了乌龟背上;还有几个家伙挖了也许是被捉弄的那只海龟昨天晚上埋好的蛋,一边兴奋地叫着,一边搜集树枝,打算对乌龟蛋进行烧烤料理;姑娘们四处乱转着,每每发现美景,便叽叽喳喳地轮流拍照留念。不得不说姑娘们分流了一大部分光棍以及非光棍小伙子;然后就是几个胆更大的家伙,打算要进行丛林冒险;紧跟着一声惨叫传来,却是一个爱心泛滥的姑娘被树袋熊给抓伤了…… 整个场面简直糟透了!如同菜市场一般的嘈杂,然后如同牛皮广告一般瞬间沾污了整个曾经纯洁的海滩。短短半个小时,邵北已经充分体会到人类的创造力与破坏力同样的强大!祸不单行,比这更糟糕的事紧接着找上了门。 刚刚把被抓伤的姑娘运回船上接受治疗,没等邵北喘口气,就瞧见安德鲁领着几个大鼻子张牙舞爪地从树林里跑回来了。 “邵……我想我们有麻烦了!”安德鲁连蹦带跳跑过来,如同一只受惊的兔子。 “什么?” “我们遭遇了一大群土著,言语不通……然后发生了冲突,我们试图反抗,但手无寸铁……你看,我都受伤了。”安德鲁男爵显然吓坏了,有些颠三倒四地说完,转过身子指了指自己屁股上的一道伤口。 “该死!土著追来了么?”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是的,土著向我们投掷长矛,投掷回旋镖,该死的!天知道我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邵北已经懒得听安德鲁这家伙继续说什么了,不用问也知道这个乡巴佬男爵被吓坏了,以至于根本不知道土著到底有多少人,追没追来。邵北最担心的事儿发生了。登陆第一天就遭遇土著,而且战争不可避免。这会儿一大帮子人散乱在沙滩上,根本来不及收拢回船上,只能迎战。鬼才知道会有多少土著扑过来!天晓得打完之后还能剩多少人! 邵北迅速将附近的游南哲与谢杰瑞招来,通知了这一情况。显然这俩人要比邵北有经验的多,游南哲在当美容院小老板之前曾经在军队服过役,而谢杰瑞有着直面战场的经验。人手撒出去,迅速将沙滩上的人收拢起来。 海边小艇来回运不迭,一边将姑娘们与不适合战斗的老弱送回船上,一边将能找到的武器全都送过来;沙滩上四十几个小伙子已经排成了三条散兵线。虽然丛林弩自带了瞄准镜,可显然这个时候不能指望从未使用过丛林弩的小伙子会有精准的命中率,只能通过火力覆盖来进行压制。而且丛林弩有着90米的有效射程,足以压制土著的投掷武器了。 在小伙子们身前两侧,蹲着一百多号拿着各式武器的大鼻子。有的操着棒球棒,有的拎着钢筋,有的拿着菜刀,还有个家伙居然举着一口铁锅……总之,这绝对是一群乌合之众。邵北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石器时代的澳洲土著战斗力是渣了。 张力平从船上重新登上沙滩之后,立刻接管了大头领的工作。作为这群乌合之众的首领,他显然看出了大家的担心,于是说:“有远程攻击,有近身搏斗,足够了!土著绝对冲不过来。别忘了对方是澳洲土著,可不是手持现代武器的塔利班。” 几个小伙子哄笑出声。 “来了!”一个眼尖的小伙子喊了一声。 紧跟着就见几个浑身漆黑,不穿片履,浑身涂着白色油彩,手里一手拿着怪模怪样的盾牌,一手拿着一根长矛的家伙从树林里冲了出来。 “还真是土著啊。”看着对方的扮相,游南哲评价着说。随即他看到了某个土著垂着的胯下,然后被恶心到了。“我靠,这帮土著没衣服,穿个树叶总可以吧?真他妈的恶心!等等,那家伙身上画的是什么?蛇?” 邵北思索了一下,说:“我看更像是生殖器。图腾崇拜里,崇拜生殖器的不少见。话说日本人到了21世纪不也保留着这一传统么?” 他的话,瞬间让几个男同胞想起了日本的性祭,低沉的哄笑声瞬间连成一片。性祭啊……真是一个让中国男人既鄙视又向往的存在啊。 “注意,敌人接近了!”片刻之后,张力平高喊:“瞄准……预备……” 土著们嗷嗷叫着,似乎想要夸耀自己的勇猛?然后,一百多土著慢慢放缓了冲锋的脚步,直到停步,呐喊的声音也消失无踪,只是目瞪口呆地看着沙滩上黑压压一片的“怪人”。 虽然土著们一直可怜、但自认为幸福地停留在石器时代,没有什么数学著作,可这不代表他们不会简单的比较多少。某些比较聪明的家伙一瞬间已经“算出来”怪人明显比自己人多,然后开始考虑要不要避免吃亏。 “你觉着他们在干什么?”游南哲小声地问“语言专家”邵北。 “天知道!也许他们打算开个部落扩大会议?”邵北摇了摇头说。 作为真群人大头领的张力平显然不会给土著太多的开会时间,随着一声“射击”,十几只弩箭飞扑过去,瞬间便放倒了几个土著。而后三段射击,连绵不绝。箭雨一波波地扑过去,将更多的土著放倒。 作为现代工业品的丛林弩展现了其优良的综合素质:轻巧,精准,带光学瞄准。只要射击时将准星对准,并且在有效的90米射程内,绝对会命中目标。索性穿越众当中能冷静射击的家伙并不多,因此土著们这会儿还没全部倒下。 但土著们显然不会这么想,这些不穿衣服的家伙在短暂的惊愕、惶恐之后,瞬间崩溃。领头的一个嗷嗷喊着,扭头就跑。余下的土著随即开始逃跑。 “这就完了?”看着惊慌失措、撒丫子逃跑的土著,从没有打仗甚至说打架经历的邵北有些莫名其妙。 “你还想怎么样?”谢杰瑞晃了晃丛林弩:“我们可是领先了三百五十年!” “追击!别放跑一个!”张力平迅速将丛林弩挂在身后,然后取出一根棍子。邵北认识,那绝对是高压电棍。 邵北身后一个小伙子喘着粗气,说:“我有个问题。既然我们赢了,为什么还要追击呢?” “不追击?难道等土著回去养好了伤半夜杀过来报仇?”张力平如同看怪物一样看着那小伙子。 “而且我们也需要劳动力。”邵北插嘴道。见周围人都看向自己,他解释说:“总不能我们自己动手建码头吧?” “好主意!”张力平赞了一声,随即下达了新的命令:“都换钢珠!见鬼,别浪费弩箭了,抓劳力啊!”一声发喊,张力平拎着电棍已经冲了出去。 四十几个穿越众嗷嗷叫着,发足狂奔开始追击。而大鼻子们显然都是见风使舵的高手,早在穿越众追击之前就提着各式武器,喊着“乌拉”发起了冲锋。 邵北甚至看到安德鲁那家伙拎着一截钢管,一瘸一拐地居然冲在了最前头。天知道这家伙怎么还留在沙滩上,而不是返回船上包扎伤口!然后邵北又一次地庆幸对手是澳洲土著,而不是这个时代的任何封建军队了。 005 两个危险人物 005 两个危险人物() 事实证明四十多号穿越众的冲锋明显有些晚了,以至于等他们冲过树林之后,战斗已经彻底结束了。身高体壮的大鼻子们无意中打出了漂亮的小配合:首先拿着一截钢筋、高尔夫、棒球棒的大鼻子将落后的土著打倒,有幸没昏过去的接着就会挨上一黑锅,然后被踩上无数脚,这之后还能反抗的就只能挨菜刀了。 然后四十多号穿越众除了个别承受力比较强的,无不让血腥的场面刺激得呕吐不止。个别承受能力差的,干脆扔了丛林弩,傻傻地蹲在地上发愣。实话实说,这场面不用说跟二战比了,充其量也就是流氓斗殴的升级版。可现代人谁见过这个啊?平常见个死人都会发毛,就不用说看着大活人血淋淋死在自己面前了。 可怕的初战综合症瞬间让穿越众失去了大半的战斗力。谢杰瑞明显很有经验,他前后奔走着,一个个地安慰着同伴。或者拍拍肩膀,或者捧着对方的脸吼上几嗓子。另外一边,张力平也在重复着这样的行动,努力将失魂落魄的队友从崩溃中拉回来。 而大鼻子们神经大条的令人发指,这会儿已经呼喊着“乌拉”开始欢庆胜利了。安德鲁那家伙甚至特意找了一块石头站上去,仰着脖子目视着仅存的几个土著逃向远方,骄傲的如同一只赢得了交配权的公鸡!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邵北强忍着胃口的不适问道。 他没等到张力平的回答,背后却传来一个阴冷的声音:“斩草除根,一窝端!” 冷酷的话语,配上一张扑克脸,毒贩子麦克兰的形象已经无限贴近邵北心目中的毒贩子模板。哪怕明知道这家伙说的有道理,邵北心中也会升起一阵不舒服得感觉。以邵北的世界观来看,人可以冷酷,但绝对不能没有人性。不论怎么看,毒贩子显然就属于没人性的那种家伙。 赶过来的张力平立刻布置了一个侦察小队。游南哲自告奋勇当了小队的头头,这家伙声称自己有一定的侦察经验。草草收拾停当,游南哲便领着谢杰瑞等三个小伙子顺着土著逃跑的方向追了下去。其余人等一边通过对讲机向船上回报战况,一边指挥着大鼻子开始打扫战场,收拢俘虏。 一片纷纷扰扰中,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女声尖叫。众人回头一瞧,却是三十几号男男女女组成的“援军”。只是援军中十几个姑娘这会儿已经失去战斗力,要么攥着拳头尖叫,要么蹲地上呕吐。 张力平眉头立刻皱成一个川字,几步走过去有些不悦地问领头提着医药箱的小伙子:“她们怎么跟来了?” 那小伙子一脸无奈:“知足吧,我们好歹拦住了一多半!一听说打赢了,姑娘们就嚷嚷着要来慰问……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帮女的一旦认准了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我们好说歹说,总算挑出来十来个代表。” “胡闹!” 邵北琢磨了一下,在一旁劝道:“算了,来都来了总不能赶回去吧?男朋友在前头拼命,她们在后头也够揪心的了。待会儿让她们在一边待着就得了。”邵北说话的光景,十来个姑娘哭喊着如同乳燕投林一般扑向了十几个小伙子,然后一对对要么抱头痛哭,要么互相关切地询问着什么。告别了原本的时代,与原本的父母亲人朋友永隔时空,男友就成了姑娘们唯一的依靠以及精神支柱。一想到精神支柱可能挂在战场上,她们有这样急切的举动,一点都不奇怪,哪怕已经通过对讲机得知了所有人都平安无事。 张力平嚅嚅嘴唇,最终什么也没说。 身侧突然爆发出一阵争吵声,俩人一瞧,只见毒贩子麦克兰正跟提着医药箱的小伙子推搡着。 “怎么了怎么了?”张力平赶紧将争吵的俩人隔开,隐隐地将那小伙子护在身后。 毒贩子冷哼了一声:“你问他吧。”说完转身就走。 张力平回头问那小伙子:“胡医生,你们俩怎么吵起来了?” 提着医疗箱的小伙子名叫胡静水,是船上的医师。三十左右的年纪,长的一脸横肉身高体壮,穿上白大褂更像是屠夫而不是大夫。这会儿胡静水激动得脸色涨红,语速极快地说:“那家伙没人性,我给土著包扎治疗,他非拦着,说土著不是人……” 张力平“哦”了一声,再看向胡静水的眼神有些怪异。眉头纠结着似乎在组织语言,沉默了半天,这才说:“胡医生,给土著包扎治疗没问题……问题是,你是不是还打算给土著打破伤风、抗生素啊?” “是啊。”胡静水理所应当地点点头。“不然伤口感染发炎,跟没治一样。” 张力平脸色瞬间变得无奈,挠了挠头,一把将邵北拉过来:“这样,邵翻译,你劝劝胡医生。我上那边看着点。” 你大爷的!亏你还是当兵出身,怎么见了困难就往外推? 看着一溜烟跑了的张力平邵北一阵腹诽,转头瞧着胡静水满脸的正义感,邵北一阵头疼。琢磨了下,说:“胡医生,张主管的意思是想问问你,船上储备的药品很富余么?” “当然不富余!能找到的先锋、抗生素都在这箱子里了。”胡静水拍了拍医疗箱说。 “哦,不富余……那给土著用完了,咱们的人万一出现受伤之类的,怎么办?”邵北这一句话顿时问得胡静水哑口无言。胡静水“那……那……”了半天也不知该怎么回答。邵北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再多说什么。 所谓的人道主义都是有适用范围的,绝对不会出现为了他人看着自己人死的情况发生。冒然出现在这个时空,船上的147人就是个利益小团体,一切的一切都要从这个团体的利益出发。其实这事儿大家都心里有数,只是现在邵北第一个当了恶人,将这种话说了出来。 离开有些发愣,显然内心在痛苦挣扎的胡静水,邵北心里也有些不好受。作为一个三观正常的现代人,猫啊狗啊的病了,都会求医用药。若非逼到份儿上了,谁会眼瞅着一个大活人生生病死而坐视不理? 正感慨着人性的自私,猛然间就听有人喊:“小心!” 邵北一激灵,陡然发现自己身侧不知什么时候爬起来一个土著,举着长矛正向自己刺来。距离实在太近了,邵北浑身寒毛倒竖,本能地往旁边一闪身,却被地上的尸体绊得直接摔倒。 近在咫尺的土著脸上一片狰狞,长矛狠狠地扎了下来。 “完了!”这么近的距离,根本无法闪避,他只能一边向旁边闪避,一边眼睁睁看着长矛刺过来。 “嗖”的一声,一支弩箭刺在了土著的胸口,长矛顿了顿扎在邵北身旁。那土著显然豁出去了,长矛再次举起…… 就在此时,一把血色的长刃突然从土著胸口刺了出来,又急速缩回去。那土著扔了长矛,不敢置信地摸向自己的胸口,紧跟着缓缓栽倒。身后,露出一个穿着运动服身材高挑的姑娘,一脸的平静,右手拎着那把缴获自安德鲁的西洋剑还在缓缓的滴血。 让人惊愕的是,那姑娘居然笑嘻嘻地说“我救了你哦,不用谢了。”,仿佛干了一件很平常的事儿一样。 毒贩子提着弩弓已经第一个赶了过来——显然方才那支弩箭是他射出来的——狠狠一脚踩断还在抽搐的土著的脖子,毒贩子对邵北点了点头,再看向那姑娘的眼神明显带着提防。 张力平也赶了过来,一把拉起邵北,关切地问:“没事儿吧?” 邵北心有余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没事儿……抱歉,走神了。” 然后几个人的目光都锁定在那提着西洋剑的姑娘身上。个子高挑,皮肤白皙,满脸的职场气息,谁能想到就是这丫头来了手杀人不眨眼? 紧跟着那姑娘做了一件更加让人目瞪口呆的事儿。她左手在耳根附近摸了摸,然后用力一拉扯,一张面具撕了下来,里面露出了一副靓丽的犹如大明星的面孔。 “自我介绍一下,左右以后大家都会知道……我叫陈御,美籍华人,职业是杀手。” 杀手!敢更扯淡一些么?一艘船上冒出个毒贩子就够让人心惊肉跳了,现在又来个杀手。而且这姑娘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不用会演技往那儿一戳就是一道风景,怎么会去当杀手? 只是这是人家隐私,这会儿也不是谈话的时候,邵北感谢了几句,众人就散了。此后打扫战场,无论是穿越众还是大鼻子,都愈发小心翼翼起来。 一个小时后,对讲机里传来了游南哲的声音,已经发现土著的聚居点了。 除了留下一部分人手,兵分两路的穿越众领着大鼻子顺理成章地将聚居地的土著包围了起来,几轮钢珠过后,失去了主要战力的土著们选择了投降。 一大群四百多号,男男女女,浑身涂着白色油彩的土著被穿越众强迫着蹲地抱头。然后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被提了出来。 “这帮家伙似乎没有贮存食物的习惯……只找到了一些果子,明显是今天采摘的。”打算搜集土著财宝的游南哲一脸的无奈说:“而且这么多人,还有不少的伤号,光是粮食消耗就能让我们崩溃。不如把老弱病残都放了?”游南哲原本也许是想说杀掉,但任凭谁面对着这帮已经投了降土著,都不会冷血无情的说出这番话。当然,毒贩子麦克兰是例外。 理由有两点:第一,穿越众才是侵略者,而且自身毫无损伤;第二,土著不管怎么落后,那也是人,活生生的人!普通人只要不是心理扭曲的谁会去杀人?就连杀个小猫小狗都会胆战心惊! “放了?”谢杰瑞好似被踩了尾巴,反驳说:“好不容易抓起来的你说放就放?万一他们召集同伙搞偷袭怎么办?不能放!”他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当初老美在伊拉克就因为舍不得一点工资,结果解散了无数军队,直接导致伊拉克恐怖袭击事件急剧上升。这一点谢杰瑞可是深有体会。 “船上副食品可没了,主食也不多了……”有人低声嘟囔着。 “这有什么难的?我们可以搞同化政策嘛,教育他们学汉语,过个十年八年,这都是自己人啊。”有人兴奋地说。 “哪里有你说的那么简单!”邵北回忆了一下昨晚看的资料苦笑着说:“在前世……额,后世!英国人用了二百年时间同化土著,甚至出台了一个“偷走下一代”的计划。所有土著人的孩子,必须交给国家抚养、教育,成年之后才有返回土著部落的权利。结果推行了几十年,一批批土著小孩长大成人,除了一部分彻底变成了澳洲人,大部分都返回了土著部落。”他叹了口气,继续说:“这么极端的手段都没有同化土著,你认为我们的“仁政”能取得效果?” 他的话让大伙一时无语。 “那怎么办?总不能学那些欧洲殖民者搞种族政策,搞奴隶制度吧?”被反驳的小伙子有些不甘心的说。 “奴隶制度也没什么啊。别忘了,我们就是殖民者。这跟我们的国籍、人种无关,我们就是殖民者!而且我们为了生存要搞建设,需要大量的劳动力。没理由放过这么廉价的劳动力。”张力平说。 “那粮食怎么办?” “既然土著人忙活一个小时就能吃饱喝足,那我们只需要监督一部分土著采集食物就可以了。大米、白面我们自己还不够吃呢。”游南哲似乎转过了弯。 “好吧,暂时这样决定了。先把这些家伙押回去吧。”张力平结束了穿越众的讨论,指挥大家押着土著返回营地。 006 我们有组织了 006 我们有组织了() 这场骤然爆发,仓促应战,却战果辉煌的战斗落幕了,押着四百多号土著返回的穿越众只是略略庆祝了一下,紧跟着便聚集在一起召开了第一次全员大会。不得不说,习惯了有序的现代人,处在无序状态下总会觉着不安,从而自发地寻找有序的安全感。尤其是在经历了土著袭击事件之后,哪怕没有一个人损伤,这种欲望更加强烈了。 好吧,一群有着各种政治诉求,且很多都血气方刚很容易冲动的年轻人,一个怎么看都不像的女杀手,还有一个杀人如麻的毒贩子……还有比这更糟糕的团体么?而就是这帮人组成了中远新星号的乌合之众。指望着这么一帮子人能平心静气协商解决问题?再次上演战区缩减版简直是必然的! 会议前半部分还好说,首先达成了全船147人,人人平等,是一个有机整体的共识;而后很平静地投票选出了7名决策组成员。并且制定了领导层换届以及相关选取的规定。 事实上穿越之后一部分人的领导能力、组织能力、危机应变能力以及热心肠已经展现在大家伙面前了,这些人得票当选绝对是理所应当的。可邵北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当选的。优等生如他,从小到大向来是没有当官的命。莫非穿越之后改命了? 然后各种专业的分组纷纷成立,从基础科学到理论物理,从专职的水泥加工到航空发动机,林林种种简直无所不包。感谢祖国“艺多不压身”的传统,大部分人都是万金油。什么都懂一点,但别指望他们去主导某项研究工作。 再然后,一个近在眼前的问题——如何处理小五百号土著——成了导火索,争吵爆发了。 “奴隶?亏你想得出!你还有没有人性?这样做,我们跟那些贩运黑奴的奴隶贩子有什么区别?” “不然你说怎么样?给他们自由?然后接受我们雇佣,给我们干活?别开玩笑了,这地方搜集一小时就能够吃一天的,我打赌,自由后那群土著想的第一件事就是逃跑。” “所以呢?所以你就给他们戴上脚链,拿着鞭子抽他们,驱使他们干活?你狠得下心你去,我是看不下去!” 两派人的争吵毫无意外地爆发了,现实主义者被扣上了自私自利奴隶主的帽子,理想主义者被扣上了空想不切实际的帽子。索性有了组织架构后,每每有争吵升级的前兆,都会有决策组成员上来劝阻,是以还没有爆发如同上一次的肢体冲突。 而显然决策组成员也有自己的政治倾向,某种程度上来讲,7人决策组每个成员都代表了背后20个人的意志。 所以,被女同胞推举为代表的某银行高管荆华蹙着可爱的眉头站了出来,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资本从生下来,每一个毛孔都流着肮脏的血液……我们抓他们的目的,除了为了自身安全,更主要的是为了劳动力吧?怎么都是剥削,何必在意形式呢?” 所有人都背后发凉,这丫头可真敢说啊!难怪年纪轻轻就成了银行高管,从业这几年指不定剥削了多少民脂民膏呢。大家伙看向荆丫头的眼神明显带了些许警惕,天知道这丫头以后会不会奴役剥削大家伙。 “说来说去不就是既想利用这批土著劳力,又不想将屎盆子扣自己头上担骂名么?”有些苍老的声音显得轻描淡写,但分量十足。说话的人绝对的德高望重。将近六十的年纪,满头银发,精神头十足。却是穿越众当中年龄最长的某大学教授,专职研究生物能源的费东谷。 老爷子工科出身,此前谢绝了决策组成员一职,在会议上一直不发言,突然起了话头,立刻将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大家也别吵了,讲人性没错,可也要分时间、地点。地理大发现刚过去,现在是殖民时代。你不做殖民者,就没有生存空间……现在是1642年,再过两年明朝就会被灭亡,李自成的大顺也会被满清铁骑打得支离破碎。大家此前不都想着阻止鞑子么?为了几千万无辜的同胞,我们即便担了骂名又怎么样?下不去手,我们可以雇佣那帮波兰人嘛。” 老爷子一发话,刚才吵吵最凶的几个人不吱声了。只有一个家伙嘟囔着:“跟波兰人都能友好相处,为什么不能给土著友好……” 吴建国——也就是此前主持会议的发福中年人——瞪了他一眼,说:“很简单的一个例子。我们掌握了生产资料,我们还有远超波兰人的武力,发生雇佣关系只可能是波兰人为我们打工。而土著不一样,即便我们给出再丰厚的工资,他们也不会接受,而是依旧按照自己的生活方式——你看到了,他们甚至都懒得用树叶做衣服。问题来了,我们需要劳动力。所以,解决办法就是拉拢一批打压一批。” 荆华接嘴说:“那些波兰人早晚会成我们的走狗,而土著就好比野生猴子。你手里有一块面包,你是给更愿意吃桃子的猴子啊,还是给饥肠辘辘的狗?” 好恶毒的比喻啊! 与会众人对荆华的腹黑又有了更深的认识。谁娶了这丫头,就等着被虐待吧! 不管怎么说,荆华恶毒的比喻过后,穿越众对于如何对待土著达成了一致。会议最后,决策组发布了第一次战略决策:集中所有人力,建设适宜的居住点以及用来搬运物资的码头。 随即会议在有些激昂的大合唱当中落幕。歌声划破长空,惊得周围两百多号大鼻子无不驻足观望。大胡子船长坚持认为这是在进行某种东方巫术的祈祷仪式,安德鲁男爵坚信这一点。 散会之后,决策组以及基建小组留了下来,专职讨论港口、营地建设适宜。十几个人围坐在一起,看着基建小组的头头讲解他的规划。 “我们明确一下,首先我们要修建一个基地,用于居住以及存储物资。这里……”某县城房地产开发商,包工头出身的楚白用手指点着草绘的地图说:“这是一片高地,考虑到我们身处在雨林边缘,降水比较大,所以营地应该建立在比较高的位置。没有比这儿更合适的了。” 然后他用铅笔划了一条略微弯曲的直线:“那么就涉及到修筑一条能通行的道路的问题。直穿树林,跨过这条小溪……其他的并不难,首先我们必须从雨林中开辟出一条最少能容纳两辆汽车并行的道路——这是为了以后搬运物资与修建码头而考虑的。而且,砍伐下来的树木不论是用来造房子还是用来修码头,都是必须的。” “那我们晚上睡在哪儿?”作为女生,荆华显然更关心自己晚上的住宿。 “睡帐篷!或者……回船上。”楚白给出了明确的答案。 “码头呢?”船长王铁锤更关心自己的船。 “码头就难了……没有材料,没有机械设备,全靠人力一切从零开始,就算是造一座简易的浮动码头,没两个月是别想了。”楚白有些无奈地说。 一众领导层成员相顾点头,最终吴建国拍板:“就这么办,咱们先伐木吧!索性清理物资的时候,从垃圾堆里找到了一些能用的工具。”说到这儿,吴建国这个自封的大管家乐了。 当他连续打开几个集装箱,面对着紧紧堆砌着的各种钢铁垃圾的时候,简直就是欣喜若狂!工具,各种各样的工具,甚至还找到了几台没开封的数控机床!仅仅点查了一小部分,吴建国便有理由坚信他们会在这个时空立足了。 想想也是,起码装载了7000吨集装箱货柜,扣除一小部分,其余的全都是钢铁垃圾!最最可喜的是,滚装舱里有几台崭新的工程车,只要有燃料就可以开动。 会议彻底散了,各色人等各司其职,开始组织伐木工作。而邵北则因为与那些大鼻子“打的火热”,受命做了协调专员。这会儿邵北脑子还昏昏沉沉的,方才的会议上,可能是还不习惯新的身份,他显得有些沉默寡言,更多的时候是在拦着两个互相顶牛的小子防止其发生拳脚冲突。此刻回想起来,只觉着头昏脑胀,不禁感叹自己是真没有当官的命啊。 “邵北,开完会了?” 低头走路的邵北一瞧,打招呼的不是别人,却是跟自己同舱的小伙子杰瑞。“是啊,头昏脑胀的,莫名其妙的就进了决策组。”邵北说到这儿,有些不好意思。说心里话,面前的谢杰瑞不论是组织能力还是领导能力都远超自己,而且有着战争经验,若不是因为其是美籍华人并且参加的是美军陆战队,恐怕大家绝对会将杰瑞选入决策组,而不是自己。 谢杰瑞仿佛看出了邵北的尴尬,潇洒地笑着说:“算你倒霉。反正我对政治那一套没兴趣,我这人也许就适合当兵。”也许是想到了几个小时前的那场如同闹剧的战斗,杰瑞长出一口气说:“不管怎么说,咱们这147号人暂时是统一在一起了。” “是啊……有组织了。”说完之后邵北惊讶地发现,自己以前最为厌恶的词汇,这会儿提起来居然感觉到了亲切。 007 大鼻子与土着们 007 大鼻子与土着们() 午餐时间,沙滩上,一帮子穿越众如同进了马戏团一般,围着土著们品头论足。姑娘们红着脸躲在后头,偶尔啐上一口,骂一声“不要脸”,小伙子们只用了几秒钟便失去了对土著女人的兴趣。开始天马行空地胡乱侃着。 爱美是姑娘们的天性,忍无可忍的几个姑娘,开始找了大树叶子,做了草裙。逼着小伙子们让土著穿上。 篝火架了起来,上面翻滚着剥了皮的大袋鼠,空气中弥漫着肉香味与……尿素味儿!没错,如果不是饥饿的驱使,相信不会有人对袋鼠肉感兴趣,其特殊的气味足以赶走一切饕餮者。以至于在后世,澳洲人除了土著,很少有吃袋鼠的。出口的袋鼠肉几乎全部都卖给了日本人。也只有这个奇怪的民族,才会对传闻中能“有效提高性能力”的袋鼠肉,情有独钟! 更多的篝火上,烤着各种剥了毛的鸟。穿越众与波兰人之间的隔阂在一场对外战争中彻底消失不见,不少小伙子跟大鼻子们勾肩搭背,比比划划,而后哈哈大笑,彼此都饮下一大口烈酒。 喝高兴了的家伙,甚至开始表演起了拙劣的舞蹈。邵北昨天在船上碰到的王胖子正在卖力地表演着肚皮舞,肚皮上的脂肪扭曲成一道道褶皱,如同波浪。周围人等笑的前仰后合,王胖子的那只拉布拉多以一种人类才会有的“见了鬼”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主人。另一边,几个波兰大鼻子玩儿起了传统舞蹈,又蹦又跳,有个高手甚至来了一手绝技:地躺腿。邵北还看到,几对情侣颇为小资地跳起了贴面舞…… 沙滩的另一头,一些狂热的暴力份子同样聚集在一起,只不过他们庆祝的方式有些特别。 先是穿越众表演,用丛林弩准确射击五十米开外的靶子;然后波兰大鼻子毫不示弱地用仅有的一杆火绳枪还以颜色——不得不说,真是可怜的命中率啊,邵北亲眼看到大鼻子瞄着50米外的靶子,而后一枪打下一只海鸥…… 大鼻子们有些脸红,比比划划建议玩玩摔跤。然后,先是游南哲跳出来打赢了第一次擂台,紧跟着有些武力的家伙跟大鼻子们摔成了一团。张力平、杰瑞这俩家伙施展出了军队中的搏击手段,将体型能装下自己的大鼻子摔得嗷嗷惨叫。鼻青脸肿当中,大家伙都是一脸的高兴劲。 总之除了那些被迫穿上树叶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土著,所有人都很快乐。 邵北在走神,这种情况在协调好大鼻子们之后愈发的严重了。思绪如同一团乱麻,不停地在现在与未来,人性的善恶等等之类的哲学问题上乱窜。是的,乱窜! 他同情澳洲土著们的遭遇。这些本来无拘无束,在广袤的土地上无忧无虑快乐生活的澳洲土著,在他们这些“殖民者”到来后变成了失去自由的奴隶。如果在现代社会,邵北会毫不犹豫地站在人权主义者的一边,奴隶?这太恶心了!人人平等的观念已经深入人心,搞出奴隶这一套的家伙绝对会被专政,而后在监狱里度过漫长的一生。 而现在,邵北虽然对奴隶制有些厌恶,但绝对不会跳出来反对。因为这事关着自己还有146名同伴的生存。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就可以践踏时间一切的法律。相对于百分之三百的利润,自己生命的价值无疑更加沉重。于是善恶观念在此刻变得模糊,或者说是产生了分段性注解:对同志要报以春天般的温暖,对敌人要报以严冬般得冷酷。好吧,率先向大鼻子们发起攻击的土著,现在就是敌人! 然后,他开始发散性地引申出,落后就要挨打这一真理。这个世界从来都是弱肉强食,哪怕自诩文明如二十一世纪,中东、非洲等地还不一样是战火纷飞,成为某些大国的博弈场么?小国寡民的悲哀不断地上演,要想摆脱宿命,你只能在丛林法则中变得强大起来。 今天澳洲土著是不幸者,但假如穿越众因为怜悯而放弃或者放缓了发展的步伐,天知道战争会不会在某天降临。想到因为穿越众因为强大的科技实力而引来觊觎者,从而爆发了战争,最终因为穿越众自身人力限制而导致战败……与其可怜土著沦为奴隶,不如多为自己想想吧! “邵北,嘟囔什么呢?”说话的人中等身材,国字脸,帅气当中透着一股子沉稳,却是船长王铁锤。 “没什么,只是在考虑我们今后的发展思路。”回过神来,先是回答了王铁锤,紧跟着便发现原本其乐融融的午餐又变了样,骄傲的公鸡变成了愤怒的公鸡,安德鲁再次将所谓的贵族修养抛到了印度洋里,脸红脖子粗地拍着桌子,嘴里吐出一大串的带着斯拉夫口音的法语。 “怎么又变成这样了?”邵北皱了皱眉问。 王铁锤笑笑,说:“我们的一位资深律师助理,就雇佣契约问题跟安德鲁男爵进行了探讨,而后安德鲁男爵就有些歇斯底里,你看到了,协商在短期内是不会达成什么共识了。”所谓的《雇佣契约》,就是穿越众仗着生产资料、生存资料,半强迫式地逼着安德鲁放弃对大鼻子们的领导权,且乍一看很是公平的协议。 这种表面看起来无比公平,深究起来总是穿越众占便宜的“条约”,无疑是二十一世纪对十七世纪的碰撞。方才安德鲁过来协商的时候,肯定是用一种看待“文明人”的平等态度,他绝对不会知道穿越众看待他就是个“野蛮人”。 丧失了经济平等,安德鲁捏着鼻子签订了雇佣协议,而后开始强调自己的贵族身份,并且索要一定的政治权利。资深律师助理显然刻意曲解了男爵先生的意思,随即抛出了穿越众与大鼻子们人格平等、政治平等……当然,政治平等的前提是必须识字。然后安德鲁算了半天,这个时代欧洲普遍低下的识字率,导致拉齐维尔号全员当中,包括安德鲁自己,也不过只有十五名真正意义上的识字者。 而令他目瞪口呆而且难堪的是,穿越众居然全员都识字,并且学识足以去担任大学的讲师,包括那个最小的穿越者——一个刚刚初中毕业的小丫头。 现在,资深律师助理将这个问题提出来,无疑是狠狠地扇了安德鲁一个耳光。让他头晕眼花之余,只能歇斯底里却又理屈词穷地无力反抗着。 “不说这个了,事实上我找你是有事。”王铁锤笑吟吟地说:“男爵先生几乎已经失去了对其他人的威慑力,而且他们一无所有。这是我们的机会!决策组决定派遣你去拉拢那些波兰人。水手、大副、炮手……总之我们什么样的家伙都要,就算是什么都不会,也可以当监工。” “你这样会让男爵先生彻底崩溃的。” “我知道。” 有些讽刺意味的两句对话之后,两个人相视大笑起来。彼此的神色中都带着一副了然:你果然是个坏蛋! “好吧,我现在就去……挖墙脚。”这种事情邵北虽然不说轻车熟路,但过去的几年当中确实没少干。it企业都会有一个不成文的内部规定,每当你为公司挖过来一名熟练的程序员,都会给予一定数额的奖励。邵北每次跟同学聚会在一起的时候,大家打招呼的第一句话从来都是:还在那儿干呢?不如来我这儿吧! 坏笑着对王铁锤挥了挥手,邵北转身离开,去执行穿越后的首次挖墙脚行动。 事实上,用波兰人来概述这些大鼻子并不准确,虽然波兰人占了很大一部分。但另外一部分,不但包含了葡萄牙人,还有小胡子吹嘘的雅利安人,以及瑞典人、丹麦人。真要追究详细点,甚至可以称呼这伙人为乌合之众。他们当中大部分人说斯拉夫语,少部分能说法语,葡萄牙语,德语,还有更少的瑞典、丹麦等等,用一盘散沙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 我们可以试想一下,安德鲁趾安德鲁男爵高气扬地发出命令,然后大胡子用斯拉夫语、德语、法语先后发出三条完全一样的命令,再然后,能听懂且会其他语言的,开始用葡萄牙语、瑞典、丹麦等等语言进行转述,几米的距离,却需要至少几分钟的时间来发布命令……必须得说,这是一个悲剧!幸好方才的对手是土著。 “嘿,加布里埃尔,你在这儿!”邵北琢磨了半晌,果断地选择了此行的第一个目标:大胡子船长加布里埃尔,这家伙跟安德鲁之间只是雇佣关系。搞定了他,就等于搞定了近百名水手。 在邵北与大胡子船长攀谈之际,资深律师助理与安德鲁男爵的争执似乎要落下帷幕了。有关政治权利的条文上写的很清楚,16岁以上并且识字的人才能有选举以及被选举的权利,这一点毫无争议。但紧跟着,律师助理又提出了一个新的标准:汉字识字率。 于是安德鲁又暴走了。“真是活见鬼!你们不能这样!” 双方各执一词,反复地扯皮。在漂亮的北外女翻译用嗲嗲的声音威胁:“再不结束,我就罢工!”之后,会谈进入了实质性进展。 律师助理做出了适当的退步:穿越众将在近期组建一所汉语学校,免费对所有人开放。拉齐维尔众两年内保持现状,两年后将严格按照条约规定执行。 疲惫不堪的安德鲁只是略微反抗了一下,便点头答应了下来。最起码,他争取到了两年的缓冲期。然后,他似乎忘记了此行的目的——维护自己的贵族体面——几乎是逃走一般离开了穿越众的营地。紧跟着,他目瞪口呆地看到,自己的手下几乎空了一半! “见鬼!谁能给我解释这一切?”安德鲁的怒吼声划破长空。 不得不说,邵北的工作绝对是很有成效的。攀谈,套近乎,毁谤对方上司的吝啬,对攀谈对象表示同情,然后用巨大的经济收入挖墙脚。这一切他做的驾轻就熟。 在许诺出服役一年,包伙食包住宿,并且薪水翻倍之后,能听懂法语的家伙立刻选择了跳槽。然后那些能听懂法语同伴另一种语言的家伙,紧跟着选择了跳槽。如果不是安德鲁及时赶回来,也许邵北已经挖空了拉齐维尔号的所有人。恐怕安德鲁回来后只能面对几个忠心的仆人以及……空荡荡的营地。 “这不公平!”安德鲁咆哮着又返身打算找穿越众去理论,看起来又会有一番争吵了。 008 薪水与伙食 008 薪水与伙食() 安德鲁显然有些抓狂了,他必须站出来维护自身的利益。就这么一转眼的功夫手下就跑了一半,天知道明天还会跑多少。而且他从几个仆人的眼神中明显感觉出了两种情绪:羡慕,以及贪婪!自己身旁最为可靠的几个仆从都流露出跳槽的打算,天知道自己还能留下几个人。要命的是拉齐维尔号沉没了,他现在一无所有,根本不可能在这场竞争中用提高筹码的手段挽留住那些贪婪的家伙。 于是安德鲁愤怒了,他用家乡话咆哮着,表达着自己的愤怒与不满。占了大便宜的资深律师助理程洋这会儿有些不好意思,一天之内先是逼着安德鲁男爵签订了“不平等”条约,紧跟着就去挖墙脚……话说挖墙脚这种手段放在明面上实在不怎么光彩,有那么一会儿程洋甚至有些同情可怜的男爵先生。 但站在穿越众的立场上,他显然不能将到嘴的肥肉吐出去。于是资深律师助理程洋开始耍起了无赖,两手一摊,表示这事儿已经无可挽回,只能给安德鲁道个歉,或者给予一定的补偿。 “补偿?你以为用金钱可以收买一位贵族么?错了!大错特错!你这是在羞辱我,羞辱了一名贵族,羞辱了斯卡贝克家族的荣光!我……绝对……不会……接受!” 安德鲁怒目圆睁,敲着桌子一字一顿地说完,不过二十分钟,便抱着一块半人高的镜子屁颠屁颠地走了。临走还表示,其余的大鼻子都归穿越众了,除了他身边的几个仆从。 “一块镜子而已,怎么把乡巴佬男爵乐成这样?”名叫午木的小伙子有些摸不着头脑。 “一块镜子而已?头些年法国王后为了比这小得多的镜子,花了十五万金法郎。你说安德鲁那家伙能不乐么?”邵北的话让一帮历史盲目瞪口呆。十五万金法郎,换算成人民币绝对够这帮小子香车豪宅挥霍一辈子了。有些家伙马上就叫嚣着立刻上马玻璃镜子项目,搜刮整个世界的财富……真是暴利啊! 跳槽而来的大鼻子们,立刻展现了他们自身的价值。这些家伙对土著根本没有怜悯,脑子里更没有所谓的人权意识。根本就不需要磨合期,翻飞的鞭子客服了一切语言障碍,监工们甚至只需要拎着鞭子在草棚里乘凉,那些土著就会自觉地卖力干活。 从登陆日下午开始整整一周的时间,穿越众指挥着大鼻子以及土著,能做的事情并不多。概括来说主要就三条,伐木,建造营地以及搬运物资。 轮船上搜罗一空,就十几把消防斧,锋利是够锋利了,可用这玩意伐木根本就不顺手。几个自告奋勇的大鼻子抡圆了膀子好一通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放倒一棵半人粗的小树。也搭着热带树木总的来说木质疏松,要是碰到红木之类的,大鼻子们这一天都别想放倒一棵树。 放倒了小树的大鼻子很高兴,嗷嗷叫着秀着自己满是肌肉的上半身,那神色绝对是充满了自豪。然后一名叫维芙二的穿越众叼着烟卷提着油锯出场了。这家伙身高190cm,绝对跟大鼻子们有一拼。他先是走到那名大鼻子面前对着人家摇了摇手指,接着将烟卷交给大鼻子拿着,一拉绳子,电锯轰鸣,而后在大鼻子们目瞪口呆中,前后只用了两分钟就放倒了一棵直径快50cm的大树。 拿着烟卷的大鼻子瞠目结舌,不自觉地学着维芙二的样子吸了一口,随即被呛得咳嗽半天。这家伙缓过气来,不顾刚刚停下的电锯有多烫手,上去就摸,直烫得嗷嗷叫。满手都是大泡一点都不在乎,只是一个劲儿地问维芙二油锯是什么。 “幼……驹?油……锯!油锯!”大鼻子反复嘟囔着新学到的汉语名词,那头土著们已经骚动了。石器时代的土著见到金属就够稀奇的了,这会儿见了油锯差点没崩溃。不少土著开始跪拜下来,可能是在称赞“神器”?另外一些肯定以为这玩意是魔鬼,嗷嗷叫着差点炸营。监工们挥舞了半天鞭子这才消停下来。 接下来伐木工作就顺利多了。维芙二与那个满手水泡的大鼻子人手一个油锯,吱吱啦啦一阵噪音,大树就倒了。土著们过来用树皮编成绳子捆好,迅速拉走。海滩上,一伙懂木工的穿越众与大鼻子拿着各种不趁手的工具,将原木加工成木板。还有一伙大鼻子跟在伐木组后头,用钢筋铁锹翘着残存的木桩子…… 两天时间,伐木工作进展顺利,已经贯穿一公里左右的树林,开拓了一条三四米宽的小路。于是营地的建造顺理成章地上马了。 基建组领头的是一位名叫林德嘉的姑娘,这姑娘三十出头,此前一直在某市规划局工作。王胖子王薇这个室内设计师做了副手。俩人叽叽喳喳商量了一整天,第二天就拿出了营地建设方案。什么上下水、排水之类的先不考虑,现在也没那条件。干脆直接用木头造房子,起码先解决住宿问题。 穿越众与大鼻子还好说,实在不行沙滩上铺块布也就解决了。可闹心的是那些土著俘虏,天天都需要人手轮流守夜,时不时的就来个半夜逃跑,然后闹得鸡飞狗跳。一连几天折腾下来,别说穿越众了,就是粗线条的大鼻子都有些神经衰弱。所以,第一个建设目标确定了——土著集中营。 然后各种草草加工的木料人力搬运到预定为营地的小高地上,也不需要打地基,只需要打下几根桩子就开始订木板造木屋。澳洲这地方气候很单调,一年就两个季节,一个旱季一个雨季,也没什么台风之类的。这些建造好的木屋别说用来当临时住所了,就是长期居住也没问题。 周围圈上一圈儿木质的围墙,只留南面一个出入口。这样一来只要十几个监工守住门口,俘虏们就没有逃跑的可能。 伐木与营地建设步入正轨,搬运工作却陷入了困境。 刚开始几艘小艇来回往返,不停地将轮船上能搬运的物资运送到海滩。那几艘不用风帆、人力就能飞速航行的小艇明显引起了大胡子船长加布里埃尔的注意。这家伙在海滩上看了半天,然后趁着穿越众不注意偷偷爬上了小艇,这儿摸摸那儿看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搞不清楚这小艇到底是怎么个工作原理。中远新星的二副是个年轻人,存了震住大胡子船长的心思,索性也不赶他下船,开着小艇就往回走。 加布里埃尔先是莫名惊诧,而后干脆站在船头开始嚎叫,自此干脆赖在了小艇上,除非吃饭睡觉,否则根本就不下来。 这家伙起了个坏头,自此那些大鼻子水手也开始偷偷摸摸往小艇上跑,看见穿越众马上堆出一脸谄笑,企图拉拉关系让他们也感受一下小艇的魅力。后来穿越众烦不胜烦,觉着不是个事儿,长此以往会影响工作效率,干脆出台了一条奖励政策:只有当天工作效率最高的前十名大鼻子,才有资格乘坐小艇。然后这些大鼻子干活愈发的卖力,而且只要一瞧见身边的土著有偷懒的嫌疑,一准上去踹上两脚咆哮一番。 可过了一天这些小艇就被强制罢工了。理由很简单,燃料!再这么搞下去用不了几天就会将燃料消耗一空。到时候穿越众要上船只能靠游泳了。后来王铁锤干脆叫过来几个大鼻子,指挥着做了几艘木筏子,运送工作才得以继续。 但这么一来就没了奖励机制,虽说穿越众为了挖墙脚给一众大鼻子开出了双倍的高薪,可问题是这薪水是记账的,一年一发。亮闪闪的金币银币不到手里,那只是存在于合同上的数据,大鼻子们根本就没有直观的认识。所以,小艇罢工后的连带效应出来了,大鼻子们开始偷懒磨洋工,就连抽土著鞭子都显得有些有气无力。 反倒是那些土著们,先是被穿越众各种“神器”给震傻了,吃过了满是尿素味的烤袋鼠之后又乐傻了,干起活来十分的卖力。由于言语不通,穿越众一段时间内是搞不清楚这些土著的想法了,只是邵北隐约地猜测到可能跟食物有关。 事实上邵北的猜测十分准确!试想,石器时代的土著啥时候吃过咸“香”可口的烤肉?内陆的土著只能靠动物的血液来补充盐分,沿海的土著干脆将猎物蘸上海水,来充当调料。烤肉上刷海水那滋味能好么?恐怕土著们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纯正的咸香味儿。 这一有些出乎预料的状况立刻引起了穿越众的注意,于是决策组召开了一次“关于如何提高大鼻子们积极性”的小规模会议召开了。 与会人员除了决策组七名成员,还包括了几名暂时编制在人力资源组的人才。会议从一开始就陷入了沉闷当中,这问题追根溯源就是钱的问题。就是那个所谓的前十名上小艇的奖励机制,也不过是个权宜之计。估摸着大鼻子们也就是图一时新鲜,都不用多,也许一个礼拜就有不少人腻味了。 真正靠谱的还是发到大鼻子手里的真金白银。可穿越众就算把所有的金银首饰熔铸了,也不过一条小金鱼,几块小银饼子。加在一起最多给大鼻子们发齐头一个月的薪水。就算是发下去了也于事无补,说不定第二个月领不到薪水大鼻子们还得闹腾起来呢。 “地质小组不是说东南方向有座小银矿么?实在不行咱们先挖银矿?”有人建议道。 吴建国摇了摇脑袋,反驳说:“不行,距离起码六十公里呢。来回运输不说,安全是个难题,短期内别想了。” “我看不如搜罗搜罗船上的物件,看看有什么比较稀奇的,咱们又用不着,直接当奖励品发给大鼻子得了。比如说塑料瓶子。”肖白图总算给出了一个还算靠谱的建议。这家伙长的白白净净,始终笑眯眯的,沾上三绺胡子绝对能冒充牛鼻子老道。 荆华紧跟着扔出了一整套方案:“我们应该在劳动合同中取消包吃包住这条,改成发放一定数额的住房、用餐补贴。我们把补贴用货币的形式发放,同时开放一些非必需品的买卖,这样大鼻子完全可以用我们发放的货币购买食品、物品、房屋。从而形成一个经济循环……这样无形中会增加奖金政策的实用性。” “好主意,那用什么当货币?总不能用人民币吧?”张力平追问道。 荆华一副早料到如此的神色,帅气地打了一个响指,然后两个姑娘提着一只旅行袋走了进来。打开,里面是成捆的钞票与硬币。虽然明知这些钱在这个时代已经变成废纸了,但有那么一刻不少人还是怦然心动,有一种想要抢劫的念头。 “我数了数,一共二十三万多,我们适当将钞票价值提高,应该足够应付两百多个大鼻子的薪水了。”荆华英姿飒爽,这一刻仿佛又回到了银行高管会议上。 吴建国高兴了,重重一拍桌子:“很好!这事儿就交给荆华去操作了!” 于是,一周后,穿越众建立起了十七世纪的人民币体系。 009 矿石、码头、人民币 009 矿石、码头、人民币() 刚满25岁的荆华绝对是个雷厉风行的姑娘,会议结束之后她立刻利用到手的权利将食物配给调整了个天翻地覆。米、面、副食品等等穿越众船上储备的食物,马上淡出了视野。袋鼠肉、坚果、各种采集到的果实成了餐桌上主力。这不只是针对大鼻子,其打击对象甚至包括了所有穿越众。 结果是大鼻子们没怎么样,穿越众先造反了! 经历过一个尿素味儿十足,极其倒胃口的晚餐之后,若不是几个同气连枝的姑娘们拦着,荆华的帐篷差点被穿越众踏破! 在打发走了第二十七个“上访者”之后,赵文怡揉着头疼的太阳穴,显然已经身心疲惫到了极点。“这帮男的有没有点担当啊?这才吃了一顿袋鼠肉就跟“过了草地”似的,一点都不爷们儿!” 帐篷里,荆华与一位名叫申晨的姑娘正眉头紧锁地对着笔记本电脑,似乎陷入了某种思索,以至于完全没听到赵文怡的抱怨。 被无视的赵文怡虚火上升,小嘴马上就撅了起来。旁边一同当“门神”的白函薇瞧着情形不对,立刻为那俩“大任在身”的姑娘辩解:“她俩琢磨事儿呢,别理她们,搞经济的都神神叨叨的。再说了,她俩一天不搞出货币体系,咱俩就得当一天的门神,还是别打扰她们了。” 赵文怡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跪坐在帐篷里,两手抓着头发,有气无力地说:“什么时候是头儿啊……” “实在不行把你们家李远山叫来。”白函薇在一旁怂恿道。 赵文怡一听更来气了,气鼓鼓地说:“他?书呆子一个!让他来把门非打起来不可。再说那家伙出去找矿都好几天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声音越来越弱,语气逐渐变得幽怨,一股子担心男友的情绪表露无遗。 话说李远山与赵文怡这对小情侣是大学同学。毕业前眼瞅着要各奔东西,俩人抱头痛哭一场,后来干脆一起考研,而后又一起读了博士。李远山是地质学方向的博士生,而赵文怡则主修生物学。俩人甜甜蜜蜜朝夕相伴,很是在校园里演绎起了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戏码。 可读了博士,俩人年纪也到了该结婚的时候了。赵文怡家里更是不停地给李远山施加压力,但这年头可不比几十年前,领个结婚证照个照片就算结婚。要结婚得先有房子啊!单单就是房子一项,就难倒了小两口。一年的时间里,小两口为这事儿没少拌嘴。甚至登上中远新星号,就是为了来一次分手前的最后旅行。 天可怜鉴,这一趟最后旅行直接让俩人穿越了。愁眉苦脸的李远山在得知穿越了之后,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告别了从前的种种,而是终于不会再因为房子问题而结不成婚了。穿越当晚,李远山抱着赵文怡又是哭又是笑,周围人等甚至以为这书呆子发疯了。 这事儿已经传遍了,大家伙一边当做个小笑话,一边也是对这俩小情侣各种的羡慕嫉妒。这年头物欲横流,爱的死去活来的本就不多了,真正能走到最后的又能有几个? 白函薇发现自己说错话了。在“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甜蜜程度三个加号的痴情女面前提起对方出去冒险的男友,这绝不是个好主意。她立刻将话题转移回来,说起“上访”的男生哪个更娘来。一直说到口干舌燥,这才将痴情女博士从幽怨中拉回来。白函薇长出了一口气,心里头不停地祈祷着那二位的货币体系赶紧出台吧,否则下一个崩溃不是赵文怡就是她。 当天半夜白函薇的祈祷就应验了,虽然她睡得死死的,根本不记得两个有两个女人连蹦带跳地在帐篷里疯叫了好半天。 第二天,一张用中文做主体,法文为注解的“大字报”贴在了食堂前。大字报里详细列出了澳洲“人民币体系”。即,从即日起大锅饭一去不复返啦,所有人等无论是穿越众还是大鼻子,都会分发一定数额的人民币,用以购买食物等必需品。 穿越众实行公司股份制,股权平分。每月固定发放一定数额的“餐补”,并对从事高危行业以及有卓越贡献的人实行数额不等的薪金补贴。 大鼻子们从即日起领取领取工资总额的三分之一用以购买食物等必需品,其余三分之二暂时寄存,待大鼻子服役满一年之后可凭工资单领取等额银币。另外同样设立了高危补贴以及奖金制度。 然后饥肠辘辘的大鼻子们不得不暂时忍饥挨饿,排着长长的队伍先到海滩上领取本月的工资,然后一脸茫然地拿着花里胡哨的钞票重新在食堂门口排队。一个个翻看着人民币,对这种漂亮的纸币充满了新奇感。有个大鼻子拿起一张百元钞票无意中对着阳光照了照,立刻发现了“水印”,立刻兴奋地嚷嚷起来。旁边的大鼻子有样学样,纷纷举起钞票好一通看。如果忽略了这些家伙的体貌特征,简直跟刚从黑心包工头那儿领完工资的农民工兄弟没什么区别! 食堂重新开门,大鼻子们随即发现,今天的菜色真是色香味俱全啊,远远闻着香气,肚子里得蛔虫直往外冒。打头的一个大鼻子不管三七二十一点了三个馒头两样荤菜,西里呼噜三下五除二吃个干净,摸着肚子打着饱嗝,这才发现手里的钞票似乎少了一张“对着阳光能显示出人头”的。看了看另一张,这才发现上头写着“100”。大为惊讶之下仔细数了数全部的钞票,一共才600块。 大鼻子立刻脸色苍白:“上帝!我一顿吃掉了六分之一薪水!” 他还不算最倒霉的,有个神经大条的家伙喝了一瓶二锅头之后,这个月除非向穿越众借贷,否则只能啃树皮了。 感叹物价飞涨的不只是大鼻子,穿越众们这会儿也有些扛不住了。 “50块!你在开玩笑么?”邵北一手拿着香肠一手拿着桶面,目瞪口呆地问。 胖胖的林大厨有些尴尬地解释说:“香肠30,桶面20,一共50……你别瞪我,这物价是荆华订的,你要发火找那丫头去。” 邵北盘算了下自己1000块的工资,发现这么点钱一天一顿吃方便面火腿肠一个月下来还得饿上十天!真是……奸商啊! 纠结了半天,放下了火腿肠,换了一个馒头,临走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声“奸商”!郁闷地吃完,一出门就碰到了荆华。 这姑娘作为人民币体系的始作俑者,眯着眼睛笑得如同一只小狐狸。话说昨天看这姑娘一脸憔悴,邵北还好心地提醒了一嘴“发放数额一定要控制好,千万不能让大鼻子们把钱都存起来”。结果今天就遭了现世报!大鼻子们别说存钱了,吃饱都成问题!而且最倒霉的是连带着自己也要跟着算计着吃。 “这也太贵了!”邵北实在忍不住,抱怨道。 荆华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指着桶面说:“这些都是不可再生资源,当然贵了。你不会选那些可再生的?” 邵北觉着自己快要发火了,深吸一口气抚平情绪,好半天才说:“一个馒头5块钱!哪儿便宜了?”说起来那馒头个头小小的,邵北在公司食堂吃也就三毛钱一个,五毛钱俩。可现在这东西居然身价暴涨了20倍!“太狠了,薪水下调到十分之一不到,物价上涨二十倍!你这是严重的剥削啊。” 参与定价的申晨立刻就不高兴了,皱着眉头说:“怎么了?嫌贵可以吃袋鼠肉啊。那玩意两斤才十块钱。这点苦就吃不了了?别忘了我们现在是在1642年的澳洲,不是在现代。什么东西都匮乏,再不节省点……” “当我没说。”邵北立刻败退。他始终认为女人是一种不讲道理的生物。 荆华觉着有些过意不去,随即解释道:“物价肯定会降的,忍过这一段就好了……等码头修好,轮船能出海,各种物资慢慢就会丰富起来。” 邵北只是无力地挥了挥手,而后就站在食堂附近,他不信这帮姑娘能忍得了这种“杀人不偿命”的物价。十分钟后,当他看着一众姑娘们提着各种水果嬉笑着出来的时候,他终于彻底败退了。“感情这帮姑娘早想好退路了啊!” “认输了?”杰瑞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邵北身后,手里还端着隐隐散发着尿素味儿的餐盘。 邵北叹了口气,说:“忘了这茬了……为了身材姑娘们甚至可以绝食。”随即捏着鼻子问:“袋鼠肉?你还真不挑食啊。” 杰瑞神秘地笑了笑:“袋鼠肉可是大补啊,有助于婚后夫妻生活。” 邵北乐了:“你一光棍想的真远,有目标了?” 杰瑞大方地点了点头,然后指了指远处的某位姑娘。 “白函薇?你这家伙早有预谋啊。” “算是吧……刚上船的时候就一眼看中了。本来还担心她有没有男朋友之类的,现在不用担心了。”杰瑞显得很坦诚。 邵北玩味地笑笑,打趣道:“那帮小子天天叫嚣着要拥抱大明朝的森林,什么公主名妓一个都不能跑,萝莉御姐一把抓,你就不动心?” 杰瑞奇怪地看了邵北一眼,说:“那些都太久远了……指不定明天我们就会被土著给消灭,有现成的目标还是赶紧出手为好。而且,我可忍受不了一个跟自己没有共同语言的老婆。” 话题有些沉重,邵北不自觉地摸向胸口,抽出了两支烟。俩人点上,喷云吐雾了好半天,杰瑞劝解道:“说真的,你也赶快选一个吧。等过一段时间那帮小子回过味来,竞争就太激烈了。” 邵北苦笑了一下,说:“随缘吧……朝不保夕,生存都是个问题,实在是没心思。而且……” 邵北陷入了沉默,杰瑞疑惑地问了一声“什么”,只换来邵北的摇头。 而且自从大学时代疯狂过那一回之后,邵北再也没有碰到过令自己心动的姑娘。哪怕之后找了一位令所有人都满意的女友,他依旧感觉冷淡。他会刻意制造浪漫,猜测到女友故意撒娇、发脾气的动机,每次都会将女友哄得破涕为笑。穿越之前邵北与女友刚刚订婚,然后邵北突然发现自己伪装不下去了。他不可能演一辈子的戏,这样对人对己都不公平。于是,他请了假独自背包来了次单身旅行,赶上了这趟莫名其妙的穿越。莫非老天替自己做了决断,让自己在这个时空找到那份心动? 正胡思乱想呢,就听有人打招呼:“邵北,你怎么躲这儿了?” 收拾心思,定睛一看,发现是基建组的楚白。这位老兄提着汤汤水水,显然是刚吃完。瞧见邵北放在地上的桶面,楚白立刻满脸惋惜地说:“邵北你真不会享受啊。海龟汤外加卤蛋菠萝,我吃饱饱的才花了八块钱,放现代这一顿得好几百吧?真不会过。” 邵北点了点头,说:“我就是想回味一下方便面是什么味儿,再不吃怕以后吃不着了。对了,找我什么事儿?” “还能什么事儿?不就是水泥厂那么一摊子事儿嘛!”一提起专业口的事儿,楚白立刻一脑门子的官司。 水泥这东西造起来容易得很,主要原料就是石灰石与粘土。这两样营地附近就能开采出来。自称开过砖窑干过水泥厂,后来转做包工头的楚白做起这一套来驾轻就熟。没几天就起了砖窑,又起了煅烧窑。一个多礼拜折腾下来,红砖水泥都开始生产了。可问题也来了,少量生产不等于批量生产。 光是石灰石的粉碎就是个难题。如果一切按部就班来还好说,可基建小组的头头林德嘉林姑娘绝对是个不讲道理的主儿,天天死命催着楚白要产量。没产量,码头工程就得歇菜。原定两个月的周期,按照现在的产量没半年下不来。 “我能帮什么忙?”身为决策组一员,邵北很清楚楚白老兄面临的难题。 “加派人手……再有就是催催机械组,风力磨坊搞不出来,先搞个人力的也行啊。还有啊,化学组什么时候能搞出来炸药?别说炸药了,黑色火药也行啊。”楚白抱怨着说。 协调工作本来就是决策组加在他身上的,楚白提的要求算得上是他管辖范围之内。琢磨了一下,邵北说:“人力不可能再加多少了……再抽人手营地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建好。化学组现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一切都得等地质组的李远山他们回来。这样吧,磨坊的事儿我再催催,这两天一准拿出解决方案来。” 楚白有些无奈,叹着气说:“也只有这样了……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弄得我现在远远的见了林德嘉都得躲着走,就怕她来催命啊。” 邵北赶紧安慰,说:“林德嘉也是没办法,海事组天天催。她两个月的大话放出去了,怎么也得圆回来不是?” 正说这话,就听远处传来了一阵欢呼声。一大帮人正围拢成一个圈子,透过丛丛人影,隐约能看到风尘仆仆的李远山。 “李远山回来了!”仨人叫了一声,立刻赶过去。 李远山出去探矿快五天了,虽说将近三十人的随行不少,每个人都武装到了牙齿,可大家伙依旧担心不已。在这人生地不熟,到处都可能存在有敌意土著的澳洲,这一次的探矿行动就是在冒险。索性大家都平安回来了。 性急的楚白拨开人群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都发现什么宝贝了?” 跟着去的午木满脸的自豪,从身上卸下一个袋子,掏出一块块矿石,如数家珍地说:“黒煤、铝矾土、铅银矿,铜矿,铁矿……”他又解开一个背包,神秘兮兮地说:“再给你看样宝贝,别晃着眼睛。”然后,将一块黑乎乎的石头拿了出来。 “这是什么玩意?”周围的人问。 “这么明显都看不出来?这……诶?怎么变黑了?”午木大惊失色。“李远山!我的狗头金怎么变黑了?” 李远山拨开人群,接过那块黑乎乎的石头,反复看了一番,点点头说:“恩,果然不出所料,是硫铁矿。” “硫铁矿?” “就是硫化铁。不过这玩意在自然界里,除了形状特殊,颜色有的跟狗头金差不多。我当初就没敢确认。” 化工组的人一听马上眼神发亮,有硫啊。哪怕没有硫磺,有硫化铁也行,可以提炼出硫酸。硫酸有了硝酸就有了。有了硝酸,一系列得化工品就有实现的基础。最重要的是,可以合成炸药了! 出去一圈儿已经晒黑了的李远山瞧着大家伙脸上发自真心的笑容,也跟着笑了起来。突然他紧了紧鼻子,疑惑着问:“你们谁吃袋鼠肉了?” 方才还欢声笑语的众人顿时变了脸色,一个个呲牙咧嘴。 邵北拍了拍李远山的肩膀,从其背包里抽出一袋方便面,语重心长地说:“这事儿说来话长啊,你媳妇好像也参与了……总之,从今往后你会觉着吃方便面也是一种奢侈啊。” 010 两个边缘人与一个外籍边缘人 010 两个边缘人与一个外籍边缘人() 李远山很快就体会到了什么叫“奢侈”! 当天傍晚,李远山攥着新到手的一千三百块人民币(三百块奖金),在一场aa制的庆功会上瞅着琳琅满目,标价最少上提20倍的食品,骂出了与邵北如出一辙的字眼:“奸商!” 参与了定价的女友赵文怡先是有些不好意思,说:“没办法,物资匮乏……”随即红着脸很隐晦地指了指袋鼠肉,说:“吃这个能省点,而且对身体好……” 李远山马上缴械投降,乐呵呵地叫了一大碗袋鼠肉,捏着鼻子吃完,抛开打算给他接风的众人,搂着女友一溜烟地跑了。 聚餐在一起的穿越众哄笑声一片,主持庆功会的吴建国笑了好半天才说:“现在的年轻人啊……这个,小别胜新婚嘛,可以理解。” 一句话说完,哄笑声更浓,不少的小伙子干脆学起了狼嚎。然后肖白图挑头,领着一帮子小伙子挨桌找人拼“饮料”。庆功会的另两位主角,荆华与申晨成了主要目标。这俩姑娘风华正茂,浑身散发着知性魅力,就算放在平时也是招蜂引蝶的主儿。许多平时有些自惭形秽不好意思打招呼得小伙子,这会儿借着热闹劲头,一窝蜂地朝两位姑娘涌了过来。 荆华与申晨俩姑娘来者不拒,尽管喝的是果汁,可几杯下去脸上竟然红扑扑一片。也许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轮到邵北,碰了杯子,抿了口果汁,邵北突然低声问:“我很好奇一点。” “什么?” 邵北说:“我算过了……如果每天都吃那些新鲜的土特产,貌似一个月下来能剩最少500块。你们就不怕有人囤积纸币?”中午楚白那家伙的表现给了邵北很深的印象。按照邵北计算,楚白这家伙很可能一个月囤积500到600块,也许用不了多久,这家伙就会引发一场货币危机…… 荆华玩味地看了邵北一眼,说:“很难想象有这样的人……但,请你相信,我们已经有了完备的预防措施。” 申晨在一旁接嘴说:“比如,船上有两台激光打印机,墨盒都是满的。” “再比如,我们正在商量,打算要开办的储蓄银行。” “也可以搞限额消费,用不掉下个月作废,必须上缴。” 俩姑娘一人一嘴的,再次让邵北目瞪口呆。 印假钞!开银行!这俩姑娘绝对是祸国殃民的主儿! 邵北一句话不说,直接干掉杯子里的果汁,扭头就走。第二次交锋,邵北再次败退。 不管怎么说,aa制的庆功会结束之后,一切都步入了正轨。荆华捣鼓出来的货币体系,隐含着穿越众的行政体系,既所有人都是平等的一份子。关于详细的组成,决策组正在进行深入的研究。可期的将来,必定会出台与之相关的政策。 李远山几天的艰苦旅程,带回了矿石无数,并在地图上详细标注了矿产位置。这使得整个营地建设大大加快了速度,一片忙碌当中,码头建设虽然在龟速前行,但营地却已经有了雏形。 紧跟着随之而来问题来了,人力不足!营地、码头建设要人,水泥砖石要人,各种矿藏开采也要人……大鼻子们上午也许还在指挥着土著修房子,下午就得跑到几公里外开采石灰石。各种需要人力的报告堆积在决策组案头,以至于决策组一边在报告上签上了“内部挖潜”的回复,一边则在考虑要不要组建个捕奴队。 总而言之,一切都在忙碌而有序当中,这其中也包括乡巴佬男爵安德鲁。 男爵先生抱着镜子返回后,整个人似乎注射了过量的兴奋剂。他先是花了整整两个小时用来寻找合适的藏匿地点,而后又对每个经过的大鼻子发出严厉的警告,最后他连自己的仆人都不敢相信了。“见鬼,为了十五万金法郎,所有人都不会介意当一次小偷……或者杀人越货的强盗?” 被害妄想症让男爵先生脸色一片惨白。然后他将自己关在帐篷里,一连几天,吃在帐篷里,睡在帐篷里,拉……抱着镜子上厕所。总而言之,安德鲁这家伙与那面可能价值十五万金法郎的镜子形影不离。 然后某一天,他衷心的仆人告诉他,没有吃的了! 已经神经质的安德鲁甚至根本就没听仆人说的是什么,怒气冲冲找到了邵北。一大通的抱怨之后,邵北只用了一句话就让这家伙哑口无言:“不劳动者不得食。” 很朴素的道理!安德鲁的贵族身份在穿越众面前一毛钱不值,所以,他要么抱着镜子饿死,要么就得放下镜子去找一份工作。恢复了理智的安德鲁只饿了一天时间便做出了选择,于是顺理成章地,安德鲁成了邵北的手下,正式职位为“澳洲发展与改革委员会助理协调员”。 从此之后的每一天早晨,安德鲁先是趁着天未亮,找到镜子的埋藏点,用上半个小时的时间对着镜子憧憬着回到欧洲后飞黄腾达的日子,再用半个小时时间寻找新的藏匿点。七点整,他不得不满是腹诽地找到邵北,领取一天的工作计划。 这样的工作很无聊,无非是与自己原本的手下沟通,然后用英语转述给穿越众。是的,迫于生计,男爵先生不得不开始使用“野蛮人的语言”了。随着与穿越众接触的愈发频繁,他发现这群奇怪的“中国人”似乎每个人都有着极其丰富的学识,说的英语里头时不时的蹦出一句安德鲁不懂的专有名词。这些该死的专有名词让安德鲁觉着自己就是个傻瓜,因为每次穿越众向他解释的时候,都得花上很长的时间,而且自己还不见得能明白!这让安德鲁觉着丢光了脸面。 渐渐的,他弄懂了其中的一些。比如“手推车”指的是船舱里拖着大铁箱子的古怪机器……但他难以理解的更多了。比如他知道电,也知道光源,可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就变成了他怎么也搞不懂的按下按钮就会发光的奶白色玻璃柱子…… 这也就罢了,最可气的是,某天中午,他发现“中国人”当中最小的一位,听邵北说只有14岁的小姑娘费云云拿着本子咬着铅笔一脸的愁容。他好心走过去问要不要帮忙,结果却收到了小丫头一脸的鄙视! 奇耻大辱啊!安德鲁积聚多日的怨气当时就爆发了,操着英语死硬地表示,费云云的问题,他一个帝国男爵绝对能解决。 然后,费云云疑惑着写了一些什么,将本子递过来。这是一道图形几何题?安德鲁仔细地看着费云云刚刚写下的英语注解:如图所示,用滑轮组匀速提升一个重为400n的物体,物体5s内上升了2m,人拉绳的力为250n。问,a,对物体总共做了多少功;b,人拉绳子做功的功率是多少;c…… 不用看c了,前两条直接让安德鲁有一种眩晕感。这个时代,牛顿还要过上一年才出生,天知道什么时候苹果能把牛顿砸开窍。整个欧洲根本没有经典力学这个概念,别说安德鲁了,换个不知道三大定律的教授来都看不明白! 头晕目眩冷汗淋漓的安德鲁紧跟着再次被费云云打击,小姑娘摇头晃脑地叹着气说:“这是最简单的一题了……你连牛顿是谁都不知道,还想帮我解题?” “牛顿是谁?” “一个该死的英国佬”费云云咬牙切齿说完,随即吐了吐舌头,小姑娘发现自己多嘴了。随即一把抢过本子,一溜烟地跑了。只留下安德鲁一个人助力在海滩,嘴里反复念叨着一个人名:“牛顿……英国佬牛顿……我早晚会认识这个该死的牛顿!” 可怜的安德鲁陷入了因羞愧而产生的愤怒当中,对象是一年后才出生的牛顿。而在营地另一处角落,两个游离在主旋律之外的危险人物极其巧合地不期而遇了。 毒贩子麦克兰,缅甸籍华人,从小就生长在缅甸北部。按照老辈的叙述说,他们这些缅甸北部的华人都是当初远征军的残部。抗日战争时期入缅与日军作战,没死在小日本手里,倒是让英国盟友给害得转战千里,丢盔弃甲不说,活着归国的没几个。其中有一部分,索性拿着武器就聚集在了缅甸北部,过起了避世而居的日子。 到解放战争时期,第八军93师携七千多官兵也从大陆退到了这块地方。先是跟缅甸政府军打了一场,屡战屡败的国军愣是打得缅甸政府没了脾气,后来索性就默认他们占领缅北了。缅甸北部没什么资源,靠种植粮食也养不活这么些人,更不用提维持一支军队了。 领头的一拍脑袋,干脆种植大烟吧,这玩意来钱快。有了钱,就能买到武器,有了武器就不怕人家来打。这也就是后来金三角的由来。 到了麦克兰这一代,原来的国军都已经年过花甲。生长在这样的环境当中,麦克兰从小对毒品贸易充满了热情。到了求学的年纪,更是远渡重洋去了美国,专修化学当中的萃取液研究。学士没研究明白他就读了硕士,硕士读了一半,这家伙总算搞出了一种能无色无味溶解古柯碱的溶液。而后兴高采烈地扔了读了一半的硕士学位,急吼吼地跑回金三角展开他的贩毒大业。 这家伙初出茅庐就敢拎着一桶混合了古柯碱的溶液,只身跑到泰国去拉拢客户。随着生意越做越大,圈内人士对其愤恨不已,打击报复收买暗杀,能用的手段都丢了过来。也搭着麦克兰命大,几次险死还生,不但自身无恙,反倒让对方损兵折将。后来麦克兰组织了连续的反击,金三角几个大佬相继殒命,继任者生怕惹了这位煞星,索性守着一亩三分地,当起了缩头乌龟。 而女杀手陈御的经历更富有传奇色彩。这位看起来人畜无害,一身职场气息的大美女,是土生土长的纽约市民。从小就上了女校,高中之后上了大学,大学毕业一年后进了安联成为了一名女白领。这一切看起来很简单,如果顺理成章的话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成为杀手。问题是,上了大学第一年,就有个穿着一身黑西装的中年人找上她,询问她是否愿意为国效力。并且从衣袋里掏出了一张cia证件。 陈御只考虑了一天就答应了,然后每天下课之后,都会被那人接走,到一处秘密地点进行训练。从枪械射击,到徒手格斗;从窃取情报,到秘密潜入。几年下来,练就了一身本领。大学期间,这姑娘也跟着执行了不少的任务,很是受到上级的嘉奖。 可就在大学毕业前夕,她一连好多天没接到组织的消息。心中忐忑之下,找到秘密据点,却发现到处都贴着fbi的封条。一打听才知道,这地方根本不是什么cia训练点,而是彻头彻尾的敌对国间谍基地。 惊慌失措之下,陈御也不要什么学位证了,卷着几件衣服就跑。这可是间谍罪啊,逮到了不用审判,直接枪毙都没人管。颠沛流离中,为了生存,没少用从秘密据点学到的技能。这当中也包括了杀人。一年的时间,陈御逐渐适应了这种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生活方式。 以至于一年后,改头换面的陈御拿着伪造的学历进了安联,暗地里依旧从事着杀手这个职业。而这丫头在安联甚至因为业绩斐然,破格被提拔成为一名主管。在安联看来,陈御这家伙除了身体虚弱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请假几天,简直就是优秀员工的表率。天杀的,居然没人知道她暗地里是一名杀手。 以上是两名危险人物的履历,如今两个家伙不期而遇,可想而知是怎么一番光景。 “一个跑到东北的毒贩子,难道是去休假?”陈御笑呵呵地问。 麦克兰警惕地看着陈御,半天才从嘴里吐出几个字:“开拓市场。”想了想,他也发问:“一个跑到东北的女杀手,是为了任务?” 陈御点了点头。 “完成了?” 陈御摇了摇头,看向麦克兰的眼神带着一丝戏谑。 毒贩子麦克兰骤然头皮发麻,瞬间绷紧全身肌肉,右拳随即狠狠地砸了过去。陈御风轻云淡地闪过,急退几步,语气依旧戏谑:“干嘛这么激动?要打架提前说一声嘛。” 麦克兰上前几步,攻势不断,牙缝里迸字一般冷哼说:“147人里,有价值的目标好像只有我一个……谁派你来的?” 陈御咯咯笑着,几个闪避,猛然欺身过来,那把藏在头发里的匕首已经抵在了麦克兰的脖子上。“都已经是过去式了,我也不是那种偏执狂……杀手也好,毒贩子也罢,都算是上辈子的事儿了。对吧?”有些惋惜又有些释重地叹息一声,陈御挪开了匕首。 麦克兰不满地揉了揉脖颈,说:“如果我手里有枪,你未必是对手……谁派你来的?” 陈御半天才说出一个名字:“老九。” “老九?”麦克兰先是诧异,而后是恍然,皱着眉说:“也难怪,为了利益,人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别想了。”陈御打断他的话:“其实我来找你是想商量商量如何融入团队。”看着麦克兰的诧异,陈御解释说:“我们总不能一辈子被他们边缘化吧?” 听完她的话,麦克兰愈发愁眉苦脸。当初为了自己也是为了147人的生存,他把手枪贡献了出去。张力平等人确实领了情,但明显对他太过客气了,以至于客气到见外的程度。他从不后悔当初的举动,若不把手枪贡献出去,日后被穿越众知道,恐怕更没有他生存的空间了。而作为一个现代人,他也不可能脱力这个团体跟一帮明朝土著混在一起。“好吧,那就研究一下怎么融入……你有什么建议么?” 陈御甜美地笑了起来,仿佛一切都成竹在胸。“很简单啊,用业绩说话。” 011 捕奴队与拉齐维尔号 011 捕奴队与拉齐维尔号() 就在几分钟前,邵北做了一个梦。 在梦中全船一百四十七号人个个衣衫褴褛,有的甚至穿上了树叶。而后谢杰瑞一脸落寞的说着“有一个坏消息跟一个好消息……好吧,坏消息是我们弹尽粮绝,恐怕明天开始就要学树袋熊啃桉树叶了;好消息是树叶有很多。” 在另一边,王胖子拿着菜刀追着他那条拉布拉多,嘴里喊着“我要吃肉,我不要吃树叶!”。更远的地方,船长带领着一干乘客代表正跟几名土著首领谈判关于并入其部落的事宜…… “干!”醒来后一身冷汗的邵北狠狠地吐出一个脏字。随即发现自己再一次的失控了。优等生如自己,穿越之前说脏话是什么时候?女友联合自己父母,自己不得不听从其奉子成婚的建议,然后过了一个月自己发现上当了?恩,这是一次。那上上次呢?见鬼,也许要追溯的学生时代。 摇了摇头,努力使自己清醒过来,他很清楚这种梦无非是因为自己没有安全感。已经是7月19号,距离穿越过去了一个多月。营地、码头建设步入了正轨,甚至大家不必再睡帐篷,而是可以躺在红砖结构的小洋楼里。可每天供给的米、面等主食越来越少,甚至从上周开始已经完全限量供应了。这使得所有人都感到了生存的危机感。 深吸一口气,他拉开窗帘,透过只是个框架的窗子,看向营地……然后他看到王胖子真的在追他那条拉布拉多,谢杰瑞一边朝他挥手一边走过来。 “有个一个好消息跟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跟梦中如出一辙的话语瞬间让邵北汗毛倒竖。他立刻紧张地说:“你不会是想说我们弹尽粮绝,恐怕明天开始就要学树袋熊啃桉树叶了,而好消息是树叶有很多吧?” 谢杰瑞怔了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好半天才摇着脑袋说:“你很有幽默的天赋!”收住了笑,这才说:“好消息是……你自己能看到,努!那艘倒霉的拉齐维尔号被打捞上来了。” 顺着杰瑞努嘴的方向,看向海滩所在,果然,中远新星号庞大的身躯旁边,多了一个渺小的黑影。拉齐维尔号的打捞工作已经持续了整整一周时间,虽然没有专业船舶工具,但所幸拉齐维尔号沉没的海域距离海滩并不远。中远新星号上正好有一些用于潜水的装备。穿越众一边摸索,一边尝试,总算是将拉齐维尔号打捞了上来。 邵北松了口气,问:“那坏消息呢?” 杰瑞嘿嘿笑了几声,说:“老吴同志顶不住了……那两个危险的家伙居然真取得了三成人的签名,要求召开全体会议,讨论有关是否应该成立捕奴队的事宜。所以,你得去开会。” 事实上关于是否应该成立捕奴队这件事,穿越众当中一直存在着争论。或许每个人的潜意识里都有着极强的权力欲,渴望着无穷的财富,饥渴着无限的交配权,以至于妄想着支配他人的命运。这些所谓的欲望无非是出于人类本身的动物本能。而现代教育从某种程度上逐渐淡化了人类本身的这种欲望,或者说转变了表现的形式。 比如说支配他人命运,放在现代就会变成渴望自己成为某集团的老总,或者某地区的最高长官。假如让穿越众当中某个人履任了上述两种职位,绝大多数都会心安理得。 营地里现存的土著奴隶,可以理解为是正当防卫之下的被迫之举。而现在转而主动出击,把一个自由人变成奴隶,这显然不是三观正常的人所能接受的。 不管是真善还是伪善,穿越众当中虽然内部讨论过,但真没什么人敢直接将这种想法写成提案递交到决策组手里。换句话讲,谁都不想背这个黑锅。 呃……这么说不太确切,还真有人乐意去背黑锅。而且还不是一个人! 某天早晨,吴建国刚刚开始办公,正瞅着桌子上一叠的申请报告发愁,就被闯进来的陈御与麦克兰吓得不轻。 吴建国机关出身,四十二岁的年纪,组织经验无比丰富。穿越之前一直在机关里老老实实,从不多嘴更不多事,任谁见了总是笑眯眯的吴建国都得说一声好。叹一声“老吴是个好人”。算算他吴建国在机关里前前后后混了十年,这十年里领导、同事换了一批又一批,也只有他岿然不动,那态势简直就是坚如磐石。有那么一段时间,吴建国的老婆甚至以为老吴同志真的打算在机关里终老一生了。 可谁能想到,一声不响的老好人老吴,靠着多年积累下来的人脉,击败了几位竞争对手陡然外放出去,作了南方某县级市的三把手。省委里头甚至挂了号,书记亲自批语:“吴建国同志组织协同能力极强,工作兢兢业业,善于团结同志。” 若非外出旅游登上了中远新星号,保不齐老吴这会儿已经意气风发地坐在了市委大院的某间办公室里。 穿越之后,老吴一直埋身在穿越众当中,始终声称自己就是个混机关的老油条。他可清楚的知道,现在的人心理有多么的仇官。而后靠着兢兢业业的组织工作,愣是将所有对立的矛头缓和下来,把穿越众暂时组织成了一个整体。这事儿也就他能做到,换了旁人,穿越众早就四分五裂了。如此漂亮的和稀泥,顿时让社会经验丰富的人无比吃惊,直到这个时候大家才正视起了吴建国。私下更是流传着一句话,“少了谁都行,就是不能少了老吴”。 按理说风风雨雨走过来的老吴绝对是那种笑看风云、淡定处事的主儿,可问题是这俩危险人物一句客套话都没说,直接将一份报告递到了吴建国眼前。老吴甚至都不用翻开,封面上硕大的《捕奴队》三个字直接吓得他心惊肉跳。 捕奴队没什么,有人乐意背黑锅老吴还高兴呢。可把一支武装力量交给俩危险人物……这不是拿自个儿生命开玩笑么? 大早晨得老吴一脑门子汗,故作思索了半晌才打起了官腔。什么“自己做不了主”啊,什么“需要决策组讨论”啊,一通忽悠总算打发走了这俩危险人物。 老吴消停了一天,第二天一早这两位又来了。以至于每天早晨,这两位总会来找老吴报道。头疼至极的老吴没办法才出了一个馊主意,让这俩人最少搜集三成穿越众的签名,才能召开全体大会予以讨论。 老吴算盘打了叮当响,琢磨着这俩危险人物人缘不咋地,按理说不可能搜集到这么多签名。这个说法就等于让俩人知难而退了;退一步讲,万一她俩要真搜集到那么多签名,那就说明是众望所归。反正拦也拦不住了,索性放行吧。 想着缘由经过,邵北揉了半天眉心,闭着眼有气无力地说:“好吧,开会。” 草草洗了一把脸,顶着中午的烈日,邵北朝着新落成的小礼堂走去。足足八米宽的水泥路面,两侧是散落的房屋。现代中式别墅、西班牙风情、夏威夷格调等等,各式小洋楼风格迥异,王胖子显然把自己的专业发挥到了极致。远处工厂区已经树立起了高高的风车,风叶随着午后的南风缓缓转动。小河边耸立着几辆高大的水车,除了提供动力,还不停地从地下提着地下水。总而言之,这一个多月来,这片营地已经从一片荒芜变成了欣欣向荣的小镇。 一路上会同了一帮子男男女女,然后涌进了小礼堂。 礼堂里早就人头满满,说起来这还是第二次开这种全体的会议。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次会议不像是一个全体讨论的会议,更像是一个听证会。两位主角早早到场,毒贩子麦克兰一身黑,脸色僵持,显然很不适应这种坏境。而陈御则与之截然相反,这姑娘一身粉色职业套装,妩媚地笑着,如同蝴蝶一般在坐席间游走,显然是在做着听证会前最后的拉票。 几分钟之后,主持会议的资深律师助理,小伙子程洋提着大木锤“框框”一通砸桌面,会场安静了下来。然后,程洋先做了简单的陈述,说明了此次会议的议题,紧跟着就将两个危险人物请上前台陈述该提案的可行性、必要性报告。 陈御盘着头发,一身粉色职业装,高跟鞋踢踏作响,提着一个文件袋到了前台。先是妩媚一笑,而后不慌不忙解开文件袋,一份份地从里面取出文件。 “我手里有近一个月来各个小组的人力资源报告。6月28日,冶金小组提交申请,要求增加矿石开采的人力,以满足现阶段产能不足的状况……6月30日,化工小组要求增加人力,用以增加盐、硝石、硫铁矿等化工必需品的开采量……7月5日,建材小组与基建小组同时提交报告,声称因为严重缺乏人力,导致码头建设用的花岗岩、水泥等产量存在严重缺口,码头工期最少增加40%……7月11日,农田水利小组发出警告,目前的食物供给已经处于警戒线,假如决策组再从食物采集队抽取人力,将会发生食物供给不足的恶性事件……” 陈御一份份地将文件扔在桌面上,读到一半,索性将文件袋也扔在了桌面上。随即打了个响指,窗帘立刻拉上了,整个礼堂暗了下来。毒贩子马上打开投影仪,将一组数据图显示在石灰刷就的墙面上。 陈御拿着一根小棍子,对着各个图形指指点点:“毫无疑问,通过这组柱形图,我们可以看到营地建设与人力匮乏之间到底存在多大的缺口。蓝色的柱形图为各个小组预想中能满足现阶段建设的最小人力,红色为实际人数。粗略统计了一下,我们全部的人力,算上土著总共922人,而要满足现阶段需要,最少还要3700人。也就是说,足足有80%的缺口。” 耸人听闻的话语,顿时让会场嗡嗡声一片。大家都知道人力匮乏,可谁也没想到匮乏到了这个程度。看着下头交头接耳,陈御挑了挑嘴角,很显然这丫头的策略成功了。她先是用一组实际数据震住众人,接着将人力与穿越众的生存挂钩,最后才提出捕奴队是一个有效的解决办法。 接下来的质询阶段,这丫头更是如鱼得水。 捕奴队规模以及组成?三四十人足够了,少量穿越众配以足够的大鼻子,装备着足够的武装,绝对可以欺负一个土著部落了。 什么样武器装备?不要火器,冷兵器就行。当然,必须要人手一把丛林弩。 薪水福利?这更好办了,底薪加提成,一切用业绩说话。 反对派的领头人物老吴同志眼瞅着就要挡不住了,索性将军事组绰号小刀的一名前pla中尉扔进了捕奴队,权当是掺沙子。 然后,捕奴队顺理成章地成立了。负责人为陈御、麦克兰以及有些不情愿的小刀,成员暂缺。 志得意满的陈御丝毫不在乎捕奴队只是个空架子,更不在乎小刀这个一脸郁闷的“沙子”。大美女前后奔走几日,忽悠了几个到处帮倒忙以至于没小组敢留的小伙子,又用高薪诱惑了一些饿肚子的大鼻子,没用一周时间,捕奴队37人的队伍就拉了起来。 这丫头跟麦克兰只是草草训练了一周,一领到武器装备,立马就领着队伍出征了。三天之后,捕奴队押着将近二百号土著回了营地,顿时引起欢呼声一片。 瞧着各个小组的领头人,为了这些土著的分配吵成一锅粥,陈御眼睛已经咪了起来,有些陶醉地说:“看,就像我说的,一切用业绩说话。” 旁边的毒贩子满脸的不以为然。以毒贩子的思维来看,所谓的业绩,应该是提着一桶古柯碱,几天后换成一皮箱的美刀。 012 扬帆巴达维亚 012 扬帆巴达维亚() 补充进来的人力有效缓解了人力紧张的问题,但码头的建设显然不会在两个月之内完工了。光是围堰沉沙包就用了半个月时间,抽水又用了快二十天。还好之后进度大大加快。挖掉了u形围堰内的表层泥土,露出了下面的岩石层,浇铸混凝土与煤灰完全取决于运输速度。 8月份开始,主持码头工程的林德嘉姑娘索性将权力下放,自己又跑去研究水泥船了。面对一帮少见多怪的质疑者,这姑娘一脸的不屑,说:“怎么不行?水泥船十九世纪中期就造出来了,咱们国家内河有的是水泥船。别说造个小船了,只要有足够的钢筋、钢丝、混凝土材料,就是泰坦尼克号我都能给攒出来!” 另外一边,打捞上来的拉齐维尔号得到了修补。实在没有修补用的木材,只能用砍下来没多少天的木头替代,虽然不能长期使用,但对付一次远距离航行足够了。 同时,海事组也在紧锣密鼓地训练着。除了几个狂热迷恋风帆的家伙登上正在修补的拉齐维尔号学着当一名大副,更多的人努力学习着如何使用弗朗机炮。 拉齐维尔号泡在海底将近一个月,粮食什么的就别想了,也就剩下些火炮还能用。将木桶里的火药晒干研磨,装填进炮膛,照样可以发射。 这种子母炮,历史上非常有名。几个发烧友更是对它充满了迷恋。可实际操作之下,弗朗机炮用自己的性能狠狠地扇了这些家伙一个耳光。顶多也就500米的射程,这个距离才勉强超过“海权号”的三倍。这也就意味着,当敌人处于你的射程内的时候,你也处于敌人的射程内。用海权号去跟人家对轰?除非是脑子出水了! 头疼的海事组,迅速向决策组递交了申请:必须在近期内造出远超可能敌人之射程的火炮!没人乐意被铁球砸成碎片! 军工小组迅速登上了海权号,并对弗朗机炮提出了一揽子的改造方案。 从增加线膛一直到管退式,军工组内部开始争吵不休。等恹恹欲睡的王铁锤快要睡着的时候,才得出了一个结论:现有的条件下,无法进行必要的改造。 王铁锤瞬间就火了:“改造不了你们来干嘛?” 军工小组更加委屈,现在就有一个小坩埚,用于将铸铁铁回炉并且重新铸件。机床什么的都在船上集装箱里呢,金属加工能力薄弱,他们就是有方案也没有技术支持啊。 倒了一大堆委屈加苦水,王铁锤只好不耐烦地将他们赶走。“大不了我开着海权号兜圈子,我就不信有谁能打中20节航速的海权号!” 于是,海事组暂时不得不忍受弗朗机炮那可怜的射程。 时间匆匆而过。转眼到了1642年8月29日。 这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随着林德嘉与楚白检测了最后一处接引桥的强度,码头的一期工程全数完工! 此刻,海滩上挤满了人头。不论是穿越众还是波兰人,抑或者是土著奴隶们,都望向码头方向。重新起锚的海权号缓缓行驶过来,而后慢慢停靠在码头上。 一艘水泥渡轮靠着绳索拖拽先是行驶到海权号尾门,紧跟着,穿越众当中唯一的a本驾照持有者,维芙二熟练地驾驶着卡车,将一辆拖车开上码头。当拖车缓缓开动,并且开出码头的时候,所有人都欢声雷动。 “成功了!成功了!” 激动的林德嘉与楚白先是握手,而后用力地拥抱。几乎一无所有的条件下,这么短的工期就建设出这么一座可以停靠海权号的码头,即便是放在现代也足以令建设者骄傲了。 相对于码头的建成,大鼻子们的注意力更多的放在了拖着集装箱的拖车上。此前的小艇已经够令人吃惊的了,如今这辆十几米长的拖车,已经让他们彻底目瞪口呆了。 小伙子们总算再次找到了与女同胞分享快乐的机会,排着队逐个与那些女同胞拥抱。后者反映过来后,顿时引起一片笑闹声。只是大家伙都自觉的忽略了陈御这位大美女。有个小伙子可能忘记了戴眼镜,远远地张开臂膀,待到近前,先是错愕,而后瞬间转向。 研究生物能源的费东谷老爷子在拖车上了海滩后第一个冲了上去,嘴里还嚷嚷着:“慢点开!慢点开!这里头都是宝贝啊!” “真看不出来,老爷子一把年纪了,还这么矫健。”程洋调笑着说。 “一辈子的研究成果都在里头呢,换你你也得着急。”吴建国叹了一口气,颇为理解费老爷子的心理。祖国的科研部门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跟政府机关区别不大。“费老研究薇藻生物能源的,整整十年,直到几个月前才取得了突破。”唏嘘过后,话锋一转:“不过便宜了咱们啊……薇藻转生物柴油,整套的设备都在里面了。也就是说,只要过上一段时间,我们就不用海权号的燃油问题发愁了。” “是吗?这可真是太好了!”程洋发散性的思维,似乎已经联想到王铁锤意气风发地指挥着海权号纵横七海。 王铁锤迫不及待地想要出海,窝在陆地上两个多星期,他感觉自己就快要发霉了。穿越众同样想要海权号尽快出海,然后带回急需的粮食等补给品。 但事实上,海权号足足用了五天的时间,才做好了出海的准备。大量的物资需要搬运,客舱内的一些东西,床、柜子、电器、镜子等等之类的一切不必要的东西,都被穿越众拆卸下来,一点点运回岸上。还不止如此,火炮需要固定在船上。没有炮舱,只能先用沙包垒砌,而后安放那威力小的可怜的弗朗机炮。 这一切完成之后,时间已经推移到了9月5日。这天难得地下起了小雨,不得不说,哪怕处在沿海地区,但澳洲的旱季降水实在是太少了。前些日子水利小组还打算在一处小溪建筑水坝,几天后那条小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了,只剩下有些湿润的河床,让人目瞪口呆。穿越众当中某个在澳洲看了三年袋鼠的家伙感叹着说:“澳洲只有两个季节,一个雨季,一个旱季。而且大部分河流都是季节性的。” 话说回来,阴天总会影响人的心情,为此,吴建国特意问了一嘴,要不要改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 王铁锤立刻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绝不!这不是问题,就算暴风雨,海权号也能扛得住。”那份坚定,就仿佛三个月没吃过肉味的饿狼一般。 除了海权号全体海员,随行人员几天前就敲定了,邵北作为唯一一个会法语的人才很荣幸地第一个入选了,虽然在他看来是不幸。然后是二十八岁,正值黄金年龄的贸易公司经理肖白图,紧随其后的还有张力平、杰瑞、游南哲以及带着的三十名陆战队员。 另外,招募到的四十名大鼻子炮手,也怀着憧憬的心情登上了海权号。他们登上船的那一刻,心里无比的安稳。他们坚定地相信,除非对方能造出发射一吨重弹丸的火炮,否则海权号就是无敌的。待在一艘无敌的大铁船上,还有比这更稳妥的了吗? 作为“运输艇”的拉齐维尔号也将随着海权号出航。且不说巴达维亚有没有能够停靠海权号的码头,贸然让海权号出现,只会引来对方的觊觎。所以,稳妥的方案便是利用拉齐维尔号充当运输艇,不停地将买到的物资转运到海权号上。 而为了预防可能的泄密事件,拉齐维尔号得所有船员都签下了保密协议。并且,拥有黑星手枪的张力平将领着一部分人坐镇拉齐维尔。 小雨当中,出行人员纷纷踩着梯子登船。一众穿越者聚集在码头,小伙子们没心没肺地打趣着,男友登船的姑娘们,这会儿已经开始抹起了眼泪。拥抱接吻的戏码不停地上演着,活脱脱一台三流言情剧。 吴建国拉着王铁锤的手,语重心长地嘱咐着:“小王啊,你这人性子沉稳,关键时候是个拿主意的,你办事儿我放心。哎,别的我也不多说了,就一个要求,必须要把小伙子们全数、安全带回来!” 王铁锤郑重地点了点头:“老吴你就放心吧,这个时代就没有能击沉海权号的火炮!少一个人回来,你唯我是问!” 吴建国又是叹了口气。若非粮食即将消耗干净,起码要等到军工初步发展,造出能保卫自身的武器之后,才会出去搞贸易。现在这个时候,谁愿意出去冒险啊?还不是情况给逼的。 用力握了握,松开手,转而走到肖白图与邵北身前。吴建国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纸条:“这个收着,除了粮食,这清单上面的物资能买多少就买多少。” 邵北展开一看,立刻皱眉说:“玉米种子,土豆、地瓜……棉花,布匹,纸张,还有蓖麻?”往下看就更夸张了,“马匹、牛、羊、猪……这哪儿是采购啊,分明就是扫荡嘛!” “没办法,我们什么都缺啊。种子之类的不说了,棉花不但关系到民生,造炸药也要用到。蓖麻是好东西,蓖麻油甚至可以当润滑油。牲口之类就更不用提了,澳洲这地方不产马匹,我们总不能用袋鼠或者鸵鸟拉车吧?” 邵北揉了揉眉心,这趟差事麻烦事儿不少啊。 紧跟着,吴建国又补充了一句,瞬间让他崩溃:“另外,桐油啊,缆绳啊,还有纸张什么的,能买就买点回来。总之一句话,什么都要!另外要是有柚木记得拉回来一批……” 吴建国之后说些什么,邵北与肖白图都只是机械地点头应允,反正有清单呢,大不了扫荡巴达维亚市场。 一个小时后,海权号总算是出海了。三次鸣笛向送行的人们致意之后,船长王铁锤下令升帆,航向巴达维亚。阴绵的小雨中,海权号乘风破浪,拖拽着拉齐维尔号,向着巴达维亚快速航行。 没错,是拖拽! 以拉齐维尔那可怜的满帆8节的航速,等海权号到了巴达维亚,也许拉齐维尔还没有走到帝汶岛。所以,为了保证速度,同时也为了保证穿越众不至于断粮,所有人一致决定用绳索将两艘船首尾相连。不过这样一来,就到了考验大胡子船长加布里埃尔的时候了。他必须随时调整航向,以保持与前方的一致性。还要指挥水手,不停地转换着风帆,更倒霉的是他还要督促水手将涌过来的海水清理出甲板——拉齐维尔设计航速根本没有这么快,加之海浪因素,进水就不奇怪了。 在大胡子船长不停的抱怨声中,两艘船开出了卡奔塔利亚湾进入帝汶海,而后进入南印度洋,三天后抵达预定好的停靠点,圣诞岛。这座不过135平方公里的小岛,直到1615年才被荷兰人发现,至今无人踏足。岛上的飞鱼湾可供海权号停泊。 两艘船将会在这里分手,拉齐维尔号将北上穿过海峡,直抵巴达维亚;而海权号将会……自由行动。 没错,自由行动!以王铁锤平素的性情,还有曾经的海军经历来看,自由行动应该加上两个字,自由攻击行动!他打算将海权号打造成这个时代最大的劫掠船,没有之一! “我从没坐过帆船,我是说纯粹的帆船。”邵北乘着小艇,看着越来越近的拉齐维尔号,小声地嘟囔着。潜台词再明显不过,他根本不相信这艘木制帆船的安全性。 “放心吧,这个时代没有谁会出现在这片海域,除非是从南非直航过来的商船,而且那艘船肯定迷航了。”张力平显然会错了意,笑吟吟地解释着。 登上船,邵北又见到了最近一直郁闷不堪的安德鲁男爵。也许他是在小心看管着属于他的那块价值十五万金法郎的镜子,以防止内贼的盗窃行为;也许是因为穿越众拿出了几块的镜子打算销售,这势必会导致安德鲁持有的镜子的贬值。总之这家伙似乎有些疲惫,只是草草地打了个招呼,便一头扎回了自己的舱室。 停泊了整个晚上,第二天一早,拉齐维尔号朝着巴达维亚出发了。而海权号就如同幽灵一般,一头扎入印度洋,随即消失不见。 乘坐过海权号之后,身处在拉齐维尔号上,邵北感觉行船的速度简直是慢的令人发指。早晨起来看到了一处岛屿,等到太阳落山,那座岛屿才消失在夜幕当中。哪怕船上的风帆都鼓满了也是一样,时代的差异让拉齐维尔号就像一个小丑。 不管怎么说,两天之后,船终于抵达了巴达维亚。 巴达维亚港一片忙碌。远远望过去,港口布满了一片风帆。有欧洲的软式风帆,也有中国的硬式风帆,有双桅、三桅的有那么几艘,更多的是单桅的快船。临入港前,一艘小船过来接引。 税务官以及两名随从登上了拉齐维尔号,要求船主付税。 安德鲁男爵极其高调地出现了,用一口流利的法语说:“我是神圣罗马帝国的安德鲁斯卡凡尼斯卡贝克男爵,你无权对一位贵族征税。” 税务官一副见了鬼的神情。要知道在远东,也只有总督一级别的人物才是贵族。其余的大多是过来淘金的冒险者与商人,贵族?谁会放着美好的生活大老远得跑来东印度? 于是,税务官根本不买账:“哦~一位贵族老爷,哈,我该向您鞠躬致敬么?要知道这里可是东印度,哪怕就是神圣罗马的皇帝来了,也要交税。” 安德鲁瞬间脸色涨红,争执开始了。面前的这位税务官,明显是个死硬分子,尤其是在看了安德鲁的贵族徽章之后,虽然脸色苍白,但依然坚持拉齐维尔必须纳税。 眼看着冲突可能升级,两名不懂法语的税务官随从明显握紧了刀柄,邵北赶忙过来打圆场。在付了一小块金子(此为穿越众熔炼所有金首饰所得)之后,总算打发走了难缠的税务官。 半个小时后,邵北一行人踏上了巴达维亚的土地。 繁忙的码头,来回穿梭的搬运工,荷兰人、中国人、印尼土著,一眼看过去几乎能看到所有远东人种。眼尖的张力平甚至看到了穿着和服的日本人。 “好吧,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跟着安德鲁去拜访巴达维亚总督吧?”邵北如是问。 一行人迅速将目光聚焦在此行的主要人物身上。 肖白图想了想,说:“先找个旅馆,摸摸市场行情,推销不行咱们就搞个小型拍卖。” 013 贸易与海战(一) 013 贸易与海战(一)() 1642年的巴达维亚,正处在总督安东尼范迪门的统治下。这位雄心勃勃的总督,上任伊始便在前任总督构筑的巴达维亚城基础上,开始大规模地扩建。先是挖了一条荷兰式的护城河,紧接着建筑了几座城堡,市政厅,基督教堂,拉丁语学校,市场区等等,这些都是在他任职期间筹建起来的。 漫步巴达维亚街头,不但会看到荷兰式建筑,还会看到不少的中式建筑,以及土著们的窝棚……整座城市仿佛一座工地,到处都是开工的建筑物。 尼德兰语、闽南语、广东话、马来语在街头巷尾飘荡,各式商铺鳞次栉比,汉字招牌与荷兰式的牌匾交相辉映,毫无疑问,这是一座17世纪的国际化城市,而构成城市的主体则是荷兰人与华人。 “还真是繁华啊……我感觉好像逛老家的庙会。”贸易经理肖白图不无感慨地说。哪怕这种小场面的市场,以肖白图过去的眼光来看也就是个义乌商城的规模,也让他兴奋无比。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充满激情的贸易气息了。 张力平奇怪地看着一名荷兰大鼻子先是用鞭子抽了一顿进城的土著,转过身却带着笑容礼貌地请一名华裔小贩进城。然后询问说:“真奇怪!荷兰佬不是屠杀过华人么?怎么看起来不像?” 邵北思索了一下,随即用优等生超强的记忆力复述了一段历史资料:“这一点也不奇怪。荷兰人刚来巴达维亚的时候,这儿就是一个烂泥塘。周围都是敌视他们的穆斯林土著。他们先是建立了一个殖民点,在不能获得印尼土著人力的情况下,只能四处用高薪招募劳工。这些劳工大部分都是下南洋的华人。然后荷兰人很快就发现,华人的种种优点。比如“勤勉”“爱好和平”还有……“懦弱”。荷兰人随即开始大批招募华人,并且出台了对华商课以轻税的政策,甚至不惜派出战船去大明沿海搜刮人口。” 顿了顿,继续说:“这个时候的大明,内有农民起义,外有鞑子叩关,加上小冰河时期的天灾,基本上就是民不聊生。老百姓跑到巴达维亚,好歹是混上了一口饭吃。聪明点的,有了资本就开始做小生意,然后滚雪球一样资本膨胀。至于屠杀华人,那是距今100年之后的事情了。” 张力平神色愈发诧异:“你是说,这个时候荷兰人对华人很好?而且华人很认同荷兰人?” “我只是说在巴达维亚的华人。事实上,华人在巴达维亚不但有经济地位,还有政治地位。荷兰人甚至放开部分权利,让华人成为巴达维亚的执行官。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个时期的欧洲国家还把“强大”的明朝以及明朝人当成“文明社会的领导者”之一。至于屠杀华人,说华人是愚昧的野蛮人什么的,那是1840年之后的事儿了。”邵北吐出一口气,有些讽刺地说:“曾经强大的纸老虎被识破,饿狼们迅速将其定义为可以分食的绵羊。事实就是这么简单,国与国之间就是弱肉强食,遵循丛林法则。” 邵北的话让其余两人深思,良久,肖白图发出了疑问:“按理说,明朝内乱,鞑子入关,正是中国最虚弱的时候,这些殖民者怎么不趁机打劫呢?没道理啊!”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欧洲乱成一团,打成浆糊,谁有功夫去招惹传闻中无比强大的中国?”邵北一个国家一个国家地分析着:“就说东印度公司,知名的有荷兰东印度公司,英国东印度公司。可实际上,后面还有法国、西班牙、葡萄牙、瑞典、丹麦等等。西班牙人曾经无比强大,但它的无敌舰队几十年前刚被英国打败。然后荷兰人趁机闹独立,从西班牙分裂出来;葡萄牙人紧随其后,两年前刚刚独立,今后还要跟西班牙打上26年;然后英国人刚刚在印度站住脚,正伺机攻打葡萄牙人在孟加拉的殖民地;英国人自己也不消停,国内矛盾重重,爆发起义也就是这一段时间了;在大元岛也就是台岛,荷兰人跟西班牙人打得热闹,暂时没分出输赢。澳门的葡萄牙人跟马尼拉的西班牙人签订了殖民地和平协议,暂时和平。然后作为交换,葡萄牙人将阻击荷兰人在远东的蔓延;法国人、瑞典人正在埋头发展,按照法国佬的性格,早晚在印度会跟英国佬打起来……听着很乱吧?事实就是这样,欧洲佬乱成一团,这种情况一直要到一百多年后,列强逐渐成型,才会有所好转。所以你看,不是他们不想侵略大明,而是根本没有精力与能力。” 肖白图听得头昏眼花,脑子里只有一个印象,那就是1642年的南洋,就是世界大战的战场。“真乱!听着都够头疼的了。”他如是评价。 “乱点好!要是他们抱成一团,恐怕没等我们发展起来,就会被扑灭在萌芽状态。这是我们的机会!”张力平有些高兴。没有人会因为对手的愚蠢而失望,陆战队上士巴不得他的对手都是一群黑底白花的肥猪呢。 “对!越乱越好,他们最好打完三十年战争打百年战争,然后再打千年战争!”肖白图笑呵呵地说:“不说他们了,咱们还是忙活自己的差事吧。要真饿着留守的那一百来号人,就等着游街挨批斗吧。”肖白图眼睛扫视一圈儿,指了指前方竖着“苏记当铺”牌匾的铺子说:“不如就从这家开始,先摸摸底!” 说着,肖白图一马当先,满脸自信地走进了当铺。十秒钟后,他擦着额头的冷汗退了出来:“有个麻烦……我们当中有谁会说闽南语么?” 瞧着俩人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邵北立刻说:“别看我,我是辽宁人。俄语、日语、英语、法语都会一些,就是不会闽南语。” 三人围成一个小圈子,开始冥思苦想。好像跟着来的几个家伙没有一个福建人。这该怎么办? “你在找什么?”肖白图见邵北开始东张西望,发问道。 “还能找什么?我在找有没有荷兰佬,然后祈祷那家伙会说法语!” “这可真讽刺,我们跟同胞交流,居然要通过外国人翻译!”张力平一脸的无奈。 刚才一脸自信的肖白图,现在满是落寞地说:“所以……普及普通话绝对是一项利国利民的国策啊。” 邵北等人陷入了一个不小的麻烦当中,另一边,王铁锤也陷入了麻烦当中。 海权号先是高速北上,趁着黑夜穿过海峡,随即便按照大胡子船长提供的海图,埋伏在了“巴达维亚——中国——日本”三角贸易的航线上,关掉发动机,落下风帆,每隔两小时开一次雷达,仿佛饿狼一般潜伏在深海区。 然后整整过了三十个小时,海面上风平浪静,连条小舢板都没有撞见。王铁锤的信心遭到了沉重的打击。 他很清楚这次出航就是一锤子买卖,绝对是不成功则成仁。幸运的话,卖出了镜子,靠着拉齐维尔号来回运送,穿越众会购买到一大批物资。然后海权号就会因为燃油得不到补充而暂时趴窝。费老所主持的生物能源,天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成果。如果不趁着这个机会抢上一票,也许他王铁锤就不得不变成“存在舰队”的指挥官了。 他甚至能想象得到,此次出击不利之后,以小刀为代表的那几个陆军“泥腿子”会怎么嘲笑自己,决策组会多么的失望,以至于在这个时空,他手下的海军又会变成曾经的近海卫队。 “决不能让这种事儿发生!绝不!”王铁锤赌咒发誓着,每每想到可能的结局都会让他不寒而栗。 然后,他先是焦躁地在指挥台来回踱步,立定后马上下了命令:“开机,雷达扫描!” “船长,半个小时前刚刚扫描过……” “我知道!”王铁锤不耐烦地打断了导航员的话:“我的命令很清楚,开机!扫描!需要我重复么?” “遵命,船长!” 导航员第一次瞧见船长发怒,马上应允,打开了雷达。 片刻之后,导航员有些无奈地说:“就如同我说的一样,风平浪静,连条鲸鱼都……等等,这是什么?” 王铁锤一个箭步蹿过来,趴在雷达屏幕上。只见三个亮点,一字排开,正缓缓地朝着海权号方向移动着。 “也许是鲸群?”二副不确定的说。 “不,这是海船!哈哈,总算碰到了!”王铁锤兴奋地挥舞了下拳头:“收锚,发动机启动,我们迎上去!”他那股子狂热劲头,活像一个战争贩子。 “船长,马上就要日落了,我们没有夜间海战……” “不需要!”王铁锤一脸灿烂:“哪怕就是撞过去都是我们赢,有什么可担心的?” 大副想想也是,立刻传达了船长的命令:“启动发动机,通知甲板,战斗准备!” 014 贸易与海战(二) 014 贸易与海战(二)() 落日的余晖中,海权号如离弦之箭,以20节的高速向远处的三艘帆船扑去。望远镜中,对方船上的面孔清晰可见。 “一艘盖伦,两艘福船!”大副陈潇挠挠头,不解地说:“盖伦上面挂的荷兰东印度公司旗号,两艘福船上看服装应该是明朝人……还真是奇怪的组合。” “没什么好奇怪的。”兴奋感半强迫地强压下来,王铁锤略显平静地说:“荷兰人这一时期正占据着台岛,一有机会就偷偷从大明沿海掳掠人口。那两艘福船估计是帮凶,人口贩子,真该死!” “两艘福船没发现热兵器武装,盖伦打开炮舱了!”二副紧跟着报告说。远处的盖伦帆船慢慢转弯,抢占上风,而后横向对着海权号,侧舷露出一排排狰狞的炮口。 陈潇沉吟了一下,问:“船长,今后一定时期内我们还要跟荷兰人进行贸易,我们劫掠荷兰商船,会不会……” “这事儿交给决策组去头疼吧,我们先打了再说!”王铁锤说完,随即下令海权号转向。 此时的海权号,完全启用了辅助动力,迎风破浪高速前进。盖伦船上的荷兰水手个个都是一副见了鬼的神色。一艘一百五十米的船,好吧,无非体积大一些;目测居然是包着铁皮制造的,好吧,无非皮厚一些;然后不用风帆,居然能跑出20节的高速……这些组合在一起,即便是心理素质再好的人,这会儿也难免头皮发麻。 真是活见鬼了!有那么一刻,独眼龙船长甚至在心里想着,他宁愿去面对一艘幽灵船! 海权号迫近千米左右,开始横向行驶,围着盖伦转着圈子缓缓迫近。对于第一次得海战,王铁锤显得很谨慎。哪怕这个时代基本没有能击穿海权号的火炮,也没必要贸然上去,忍受对方砸过来的铁球袭击。 距离在一点点的缩短,同时,海权号已经绕到了盖伦船的侧后方火力夹角之外,随即海权号开始降速。甲板上,游南哲举起大拇指测了测距离,而后模仿着拿破仑时代的炮兵指挥官,抽出军刀高高举起,用大鼻子们无比熟悉的声音下着命令,“目标敌船,实心弹,预备……”军刀重重落下:“开火!” “轰轰轰……”左甲板上,一字排开的弗朗机炮依次开火。先是喷吐出浓烈的白色烟雾,而后便瞧见链弹翻转飞舞着朝盖伦船的桅杆扑了过去。 第一次齐射的效果并不好,500米左右的距离上,十八发实心弹有两发打中了侧舷,一发击中了桅杆。 不用游南哲吩咐,大鼻子炮手们迅速退去子母弹,重新装填,几十秒后又是一次齐射。感谢海权号巨大的身形,从而使得船上的火炮射击精度要准确很多。第二次齐射,四枚实心弹击中了盖伦船后桅杆。其中一枚更是将高高的桅杆打得从中截断。 大航海时代的海战,除了比拼火力之外,还要比拼船只的机动力。一旦船只的风帆遭到毁灭性破坏,基本就丧失了机动力。而失去机动力,就意味着对方可以在你的射击夹角之外发起攻击。甚至是直接从侧后方撞过来,进行跳帮作战。从某种程度上来讲,风帆的重要性远超火力。火力不足还可以进行机动规避,要是机动力不足,那就只能等着沦为靶子了。 盖伦船上的荷兰佬无疑恐慌了,船只拼命地让舵手转向,火炮长甚至指挥着几个家伙打算把弗朗机炮运到甲板后方。 这一场海战打到现在,结局已经注定了。海权号继续兜圈子迫近,两百米左右的位置上,换了链弹,随着连续十五轮的炮火攻击,盖伦船上的桅杆变成了海水中的漂浮物,这艘倒霉的船彻底失去了机动力。 王铁锤的脸上这会儿已经浮起了胜利的笑容,轻松地下着命令:“靠过去,葡萄弹攻击。” 大副陈潇建议道:“船长,要不要先去追击那两艘福船?盖伦已经失去动力了。” “不!我相信只要盖伦船竖起白旗,那两艘福船肯定紧跟着投降。我们没必要浪费弹药与燃油。” 事实证明了王铁锤的判断,这艘盖伦船只是一艘武装商船,不是一艘军舰。船上的水手们在承受了一轮散弹攻击之后,立刻崩溃,几块白布几乎同时举了起来。 甲板上,杰瑞与二十多名陆战队员躲在麻袋掩体后,警惕地举着手中的丛林弩。看到对方举了白旗,他略有些失望地嘟囔着:“我还以为这些家伙真要撑到跳帮战呢……” 指挥台上爆发出一阵欢呼,无论是舵手还是领航员,这会儿初次参战的紧张情绪彻底得到了舒缓,一个个彼此撞着肩膀,拍着巴掌。 “船长,恭喜您俘虏了对方一艘战船。” 王铁锤笑笑说:“我要恭喜大家,取得了海权号首个战绩。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会替大家向上面申请一小段的假期。” 叫好声更加热烈了。这会儿,无论是指挥台,还是甲板上,不论穿越众还是大鼻子炮手,都兴奋地叫着,庆祝着胜利。海权号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巴达维亚。 三个陷入沟通障碍当中的倒霉蛋,总算是没有去找一个会法语的荷兰佬做翻译,用以跟自己的同胞沟通。一位看着四十左右头戴方巾的中年人从当铺中走了出来,遥遥对着三人拱拱手:“在下苏鸣礼,恬为此间掌柜,不知三位可是要典当一二?” 这位苏掌柜说话虽然腔调很怪,但好歹是能让三个倒霉蛋听懂了。肖白图咳嗽了一嗓子,也学着对方的样子拱拱手,咬文嚼字地说:“苏掌柜的请了,我等有一物,正想请掌柜的过目。” 苏鸣礼侧身伸出手:“既然如此,里边请。” “苏掌柜先请。” 客套一番,四人进了当铺,苏鸣礼吩咐一声,香茗不过片刻便奉上。不得不说肖白图这家伙颇有些文学功底,而且绝对是跑销售的出身,跟苏鸣礼东拉西扯了半天,陪坐的邵北与张力平听得是昏昏欲睡,好半天也没步入正题。 “观三位打扮,非大明人士?”苏鸣礼从方才一开始,便瞧着三人的衣着打扮不顺眼,这会儿总算是问了出来。 肖白图略一沉吟,说:“苏掌柜明察。我等乃前宋遗民,散迹南洋之南,至今已过数百年。久不与中原接触,衣着风俗自是不同。” “南洋之南?” “正是,距此数千里之遥,非巨舟不可及也。”说到这儿,肖白图觉着圈子绕的差不多了,打开随身的皮包,抽出一块镜子递过去,说:“我等生养之岛,恰逢数年天灾,饥荒连连,同族恐来年灾荒又发,遂造一巨船,遣我等来此易物,以解燃眉之急。苏掌柜过眼,此物件价值几何?” “好说,好说。”苏鸣礼接过来,慢慢打开包裹着的牛皮纸,赶巧镜子面朝上。他只觉着眼前一片光亮,随即眼前一张富态的面孔清晰可见。按说巴达维亚这地方就是荷兰人的地盘,荷兰人号称海上马车夫,联通东西方,最愿意做的就是把东西方珍惜的货产异地兜售,赚取巨额利润。镜子这种暴利品,荷兰人肯定不会放过。苏鸣礼虽然见过玻璃镜子,可这么大块的绝对没见过。就是总督府里头,也只有一块巴掌大的镜子。 苏鸣礼脑子嗡的一声,只觉着气血上涌,手一哆嗦,差点没把镜子摔了。好在他还算冷静,总算在失手前将镜子按在了桌子上,紧接着“哎呀”一声,转头对着伙计喊了一通客家话。 那伙计不敢怠慢,紧忙关了铺子上了横条。 这边张力平耳朵立刻就竖起来了,琢磨着这是要打劫?右手已经探在了怀里,准备随时掏出那把黑星手枪。 待铺子关严实了,苏鸣礼一边捂着胸口,一边有些埋怨地说:“几位太冒失了,如此贵重之物,怎可轻易见人?若引来宵小之徒,惹来杀身之祸,可怎地是好?”说着,苏鸣礼还在不停地摇着脑袋,好半天站起身,说:“三位,请后宅一叙。” 走在路上,张力平不停的腹诽着:“一块镜子而已,这家伙也太夸张了吧?” 邵北笑着说:“如果换做是你,突然有人扔给你一块足球大小的钻石,恐怕你比他还要夸张。” 进了后宅,苏鸣礼长出一口气,对三人更加热络,情绪始终处于亢奋状态。先是对前宋遗民表示了同情,并乐意出一部分粮食给予支援;而后开始忧虑南洋的华人的现状,提起前些年屠杀了华人的西班牙殖民者,连连拍桌子怒不可遏;最后才转而问起,这镜子打算卖多少钱。 肖白图扯淡的功夫丝毫不逊色对方。从前宋遗民的先辈是如何在大海中遭遇风浪迷航,然后登陆了现今的大岛屿;扯到先辈是如何一点点建设,将一座荒岛变成了人间乐土;再扯到西班牙人与荷兰人没有本质区别,他们的目的都是为了压迫华人同胞。言语中隐约提到,几十年前法国王后为了一块比这大不了多少的镜子,掏了足足十五万金法郎的腰包。 十五万金法郎是多少,苏鸣礼没什么概念,只是隐约觉着应该很多。沉吟了半晌,这才表示,他的当铺恐怕出不了那么多银子,但可以寄卖。肖白图立刻就高兴了,连连说没问题,只要卖出去,可以给苏鸣礼一成红利。 事情谈妥了,苏鸣礼愈发好客起来,留三人用过了晚饭,这才惋惜地将他们送出门外。 “这位苏掌柜也太热情了。”肖白图打着饱嗝说:“比当初求我办事儿的客户还要热情。” “能不热情么?几万两银子的买卖谈妥了,光是抽成就有几千两。”邵北看不得肖白图那副得意劲头,泼冷水说:“你就真放心把镜子放它那儿?万一这家伙吞没了怎么办?” “不怕。”肖白图笑嘻嘻地说:“说起来这位苏掌柜的兄长可是位有头有脸的名人啊。” “谁?” “巴达维亚第一任华人甲必丹——苏鸣岗。” 015 贸易与海战(三) 015 贸易与海战(三)() 在夕阳沉入印度洋之前,海战结束了,海权号取得了必然的胜利。随着盖伦船升起白旗,另外两艘福船很明智地跟着降帆升起白旗。然而海战的胜利仅仅是开始,重要的是怎么消化胜利果实。 现在问题出来了。海权号算上四十名大鼻子以及二十名陆战队员,总共才九十五人。而对面的那艘船,光是甲板上的人就有近百号。贸然靠过去,引发跳帮战,海权号一点优势也没有。 “这是个难题,我们该怎么办?”通过对讲机,陆战队临时指挥官杰瑞请示着船长。 “滋滋……很简单。”对讲机里传来了王铁锤的指示。“我们是胜利者,只需要派遣一名志愿者去告诉那些家伙:“可以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但必须立即交出一切武器,是一切!”。否则就等着喂鲨鱼吧。” “滋滋……明白了,我只希望对方能听懂英语。”毫无疑问,杰瑞打算亲自过去当这个志愿者。而且,唯一的男性法语翻译邵北不在船上,穿越众当中也没有葡萄牙语、西班牙语乃至于荷兰语翻译。 片刻之后,杰瑞乘坐着小艇,登上了盖伦船的甲板。然后他用英语说:“先生们,很明显你们战败了。这并不可耻,要知道能战胜海权号的大炮还没有造出来。好吧,长话短说,我们来谈谈协议。作为胜利者,这艘船的一切都会成为我们的战利品,而我们将承诺保全所有人的性命,有异议么?” 幸运的说,对方的船长明显听懂了他的话。 独眼龙船长很显然早就接受这个结果了。不接受?那就只能被对方击沉,或者一直飘在海上,一直到死。“这完全没问题。但是我要警告你,你们的所作所为,必将受到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战争报复!” 杰瑞吹了声口哨,正了正鼻梁上的蛤蟆镜,笑着说:“管他呢?反正你们也不可能击沉海权号。” 独眼龙船长无力地摊了摊手:“东印度公司的强大不是你们可以招惹的,对付海权号,我们总会有办法的……好吧,虽然暂时没办法。那么……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我们?战俘?” 游南哲想了想,拿起对讲机询问了一番,而后说:“一切按照国际惯例,我们会把你们放到某座适合人类生存的岛屿上,然后,你们就可以祈祷有船经过那里了。” “非常……公平!希望你们信守承诺。” “我保证!” 谈妥了盖伦船,其余两艘福船自然不在话下。王铁锤猜对了,这个小小的海船编队,就是从台岛开过来,运送搜捕到的明朝人的船只。除了盖伦船里面堆积着茶叶与瓷器,另外两艘船里足足挤下了五百多号明朝人。而这其中,少男少女占据了绝大多数。有个别的,明显是刚刚断奶的孩子。 “该死的人贩子,我真想把他们轰成渣滓!”大副陈潇愤怒地说。 王铁锤沉吟了一下,说:“那些明朝海盗,可以带过去当苦力。至于荷兰人,我会让他们后悔的。” “我们缺乏人力,这一百多荷兰人是不错的补充。”二副建议道。 “不行!这会增加洋鬼子的人口基数,而且这些荷兰人可是跟我们有仇!”大副陈潇立刻反驳。 “你打算要毁约?”杰瑞问向王铁锤。 “不!我会遵守约定,我打算把他们扔在这儿。”说着,王铁锤手指点了点某座岛屿,脸上逐渐浮起有些阴险的笑容。 巴达维亚。 酒足饭饱的三人组,在街上游荡了半天,才想起来一个重要的问题:“今儿晚上住哪儿?” 这绝对是个难题。本打算用来当住宿费的那小块金子,已经落入了荷兰税务官的手里。他们现在身无分文,并且不可能死皮赖脸再回去叨扰苏鸣礼。 三个家伙彼此埋怨了半天,只好怏怏地返回了拉齐维尔号。大鼻子水手们在高薪以及陆战队员的威胁下,显得很本分,全都老老实实地待在船上。而安德鲁那家伙似乎今晚会留在总督府。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便有陆战队员送过来一张帖子。苏鸣礼派人送来的,大意是说,今天中午将在他兄长家,召开一个贸易洽谈会。邀请了几位富商,同时也请他们三个过去,全程跟踪镜子拍卖事宜云云。 “苏鸣礼怎么知道我们在拉齐维尔号上?”张力平的职业敏感性立刻发作,马上问了出来。 “所以我说,镜子放在苏鸣礼那儿可以放心……他兄长在巴达维亚很有势力。”肖白图苦笑着说。 邵北想了想,说:“我觉着这次你们两个去就可以了,有苏鸣礼在,完全不需要我这个翻译。而且……我不习惯这种应酬。” “别想逃避,上面写着你姓名呢!总之,我们收拾收拾,再把其他几块镜子带上。第一桶金就全靠这次了!”肖白图信心满满,结束语不但语气加强,还有力地挥舞了一下手臂。颇有些当初毅然辞职决定创业的神采飞扬。 时间飞逝,转眼间午时迫近。 三人提着一捆麻布包裹的镜子,刚下了拉齐维尔号,便瞧见码头前方停着一辆马车。昨天见过的那个伙计,已经三两步窜了过来,说了一通,然后指了指马车。 三人不禁感叹,苏鸣礼这家伙真会做人啊。弟弟都如此善于为人处世,想必兄长恐怕更加了不起了。而这样的人才,居然在历史上只是个落第秀才,仅仅有个童生的名分。人才流落海外,朝堂上满是蛀虫,大明朝亡的不怨! 马车飞驰,七扭八转进了郊外一间宅院。下了马车,便瞧见苏鸣礼已经拱手走了过来:“贵客迎门,在下未施远迎,罪过罪过!” “苏掌柜客气了。” 三人边说边走,邵北四下瞧着这满是民族风情的宅子。大院落套着小院落,小院落仿佛四合院,南北三间东西两间,镂空的房檐,四下可见蝙蝠与寿字组成的图案;大花瓶里头栽着月季花;嵌于门管、门头上的吉辞祥语,附在檐柱上的抱柱楹联等等不一而足。若非明知置身南洋,恐怕会认为自己便处在一处福建老宅。 不知不觉间已经进了大堂。堂内早已宾朋满座,苏鸣礼一一拱手打过招呼,又为三位一一引见。什么李家、王家、胡家,略一联想,便想到了后世的南洋几大家族。肖白图熟门熟路地作揖打着招呼,这才分宾主落座。 不用吩咐,待人全了,仆役丫鬟便将流水的菜肴一一摆上。国人办事便是如此,先吃饭,一切等吃完了再说。哪怕是三个现代国人与一群明代国人聚在一起谈生意,也是如此。 酒足饭饱,撤了宴席摆上香茗。苏鸣礼这才说:“今日请诸位前来,一为叙旧。家兄染病多日,承诸位照顾,里外帮衬,鸣礼这才勉力维持;这二来嘛,昨日巧遇三位前宋遗民,托鸣礼兜售一宝物,用以解困。来人,把宝物呈上来!” 话音刚落,两个小厮托着一件披着红绸子的物件,已经定在了场中。苏鸣礼几步过去,“诸位请开眼!”一把扯下绸子,紧跟着堂内便响起了一片吸气声。 那位胡姓富商,手一哆嗦愣是把茶杯给摔了。几个老成的,只是满眼精光地打量着;俩年轻人性子急,这会儿已经蹿过来围着镜子转圈了。 “孙某曾记得,崇祯十年弗朗机人于广州府售此镜,得银三万两!价值连城啊!” “诶?孙世兄此言差矣,弗朗机人之镜不过此镜一半大小,得银三万已是不错。而此镜才是价值连城!” “不错!只可惜此镜只是毛坯,半点装裱……” “岂不是正好?得此物后,自行修饰一番,免了样式之忧!” 一众人等围着镜子品头论足,有性子急的已经认定这镜子跟他姓了。几个小丫鬟偷偷翘着脚,对偶尔露出人逢的镜子挤眉弄眼。 见场面如此热闹,巨额利润眼看着就要到手,肖白图已经笑得眯缝了眼睛。激动之下,肖白图急吼吼地跳上了前台:“诸位!听我一言!镜子为我等前宋遗民所制,并非仅是眼前一块。我等不要银钱,愿意与诸位以物易物,粮食、种子、牛马羊、棉花……蓖麻,总之什么都要!” 说着,打开麻布包裹,露出五面大小相同的镜子。肖白图这突如其来的一手,立刻震住了在场众人。苏鸣礼已经目瞪口呆,几位富商先是错愕而后变成了惊喜。 张力平一副活见了鬼表情看着亢奋的肖白图,嘴唇嚅动,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邵北更是痛苦地捂住了额头,暗自腹诽着:“三百万的生意做成三十万,肖白图你真的是贸易公司的老总么?” 016 贸易与海战(四) 016 贸易与海战(四)() “一块镜子估计能卖到至少5万两银子,而现在,我们用5块镜子才换回来八万两!肖总,究竟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张力平咬牙切齿地说。 “自己跳出来降价三分之二,而且没有所谓的竞争对手,完全是垄断生意……肖总,我觉着回去后你有必要接受决策组的调查了。”邵北无力地说。 “你们懂什么?镜子对他们来说是宝贝,对我们来说就是倾销品!两个月后,我们可以满载着整船的镜子进行兜售。到时候降价就是必然的!而且,比起5万两,我们不是多得了3万两么?”冷静下来的肖白图,颇有些死鸭子嘴硬的架势。虽然这会儿他在心里也有些后悔。 正所谓无商不奸,那些富豪们在见到了另外几块镜子之后,先是狂喜,而后立刻矜持了起来。出价的时候显得格外谦让,以至于最终的成交价远远低于三人的心理预期。 “算了,不管怎么说我们不用自行去筹措购买物资了。”邵北做了结束陈词。 这也是唯一值得庆幸的。穿越众不需要贵重金属,根据地理资料,营地东方六百多公里就是伊萨矿山,那里有比墨西哥还要丰富的银资源。目前最迫切需要的,莫过于粮食、种子等民生物资。拿着现金去市场大宗的收购各种物资,不但会引起市场波动额外增加收购成本,更会引起注意招致不法之徒觊觎。要知道拉齐维尔号只是个运输船,往返圣诞岛与巴达维亚中间有四天的时间处于武力薄弱状态。少了海权号的护航,恐怕只要两艘海盗船,拉齐维尔号就会被人家成功劫掠。 所以,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巴达维亚,尤其是处在陌生的明末年代,三人还是选择了相信几位南洋华人同胞。占了大便宜的几位富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拍卖会之后,一个个拍着胸脯保证,不但保证质量供货,而且还以私人的名义,援助前宋遗民一部分的物资。 三人随即陷入了沉默,似乎是想避免无谓的争吵。只是路过两家门市的时候,张力平急吼吼地进去过,而后有满脸失落地追上邵北与肖白图。 看着两人眼神中的疑惑,张力平郁闷着说:“我就是想验证一下……话说明朝人的审美观果真很有“特色”!哪怕是大洋马也一样。”说到最后,已经是语气不善。很显然,这个时代的娱乐业难以入张力平的法眼。 肖白图立刻抓住了反击的机会:“你小子想吃独食?” “没有!我就是替你们打打前站。”张力平矢口否认。 “你少来,我太清楚你了。” “绝对没有!” “你俩吵归吵,别把我绕进去。如果我是你们,绝不会对这个时候的娱乐业抱有幻想,而且……没有保护措施就不怕得病么?”邵北不耐烦地打断了二人的争吵。 话音刚落,便瞧见这两位,一个捂着胸口,另一个掏着裤兜,摸到了什么后随即一脸猥琐地笑了起来。 “这两个人渣!”邵北后悔了,他绝对不应该跟着来跑这趟差事。“也许该教会另一个家伙说法语。”随即,他开始琢磨起了退路。 一路吵吵闹闹,在失去了对娱乐业的幻想后,再有没有人提出在巴达维亚住宿。只是在登上拉齐维尔号之时,陆战队一份子张承业再三追问了巴达维亚娱乐业的现状,而且在张力平陈述了可悲的现状后他一脸的不相信。 “你们骗不了我!大清早出去天黑才回来,肯定是吃抹干净了!”张承业成功地挑起了其他穿越众的朴素欲望,争吵扩大化了。 邵北三人只好违背了决策组制定的方针,轮番让其他人进入巴达维亚城。第二天,轮番出去的几个家伙满脸土色,反复地对当地娱乐业讽刺挖苦。并且表示,宁愿待在船上也不去脏乱差,满街都是刺鼻粪便味儿的巴达维亚了。 华商们没有失信,两天后物资源源不绝地堆积在了巴达维亚的码头上。拉齐维尔号堆满了物资,而后向着圣诞岛运送,卸货之后再返回。在拉齐维尔第一次返回巴达维亚后,带来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海权号初战告捷,战胜并俘虏了三艘船!这个消息,更是让留在巴达维亚的穿越众感觉郁闷。早知道真不如留在海权号上了,海战啊!大航海时代华丽的海战! 之后的整整二十天,拉齐维尔号一直重复着两地之间的往返。 1642年9月25日,在拉齐维尔号再一次的满载后,码头上的物资总算是清空了。 “啊,总算是可以回家了。”看着甲板上忙碌的水手,望着不远处的巴达维亚,肖白图有些感叹地说着。 “是啊,总算可以回家了。”张力平附和着说:“希望家里那帮家伙不至于去啃树皮。” 巴达维亚的繁华,不但没有让人留恋,反而愈发让人想念营地了。在这里他们语言不通,而且穿着打扮相对来说异常另类,经常引得一众人等看猴子一般的围观,这里还是荷兰人的殖民地,华人地位虽然高点但也有限,顶多算是二等公民,最最重要的是没有预想中的娱乐业……总而言之,大家对巴达维亚半点好感都欠奉,小伙子们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起码那里有很多的女性同伴,天知道家里那些饿狼会不会趁机先下手为强。 “我始终觉着,我们似乎忘记了什么。而且是很重要的事儿。”邵北在一旁冥思苦想着。 “是什么?”张力平问。 邵北挠挠头,有些恼怒地说:“不知道!反正就是感觉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应该不会吧……粮食买了,种子也买了,少见的蓖麻油都弄了几十桶,陈年的柚木足够造一艘500吨帆船的,帆布、棉布这也不缺……”肖白图掏出小本,开始清点屡次运送过去的物资。 这个时候,张承业跑了过来:“队长,刚才清点了下人数,好像少了几个人。” “几个人?” 邵北三人对视一眼,而后齐齐地拍着脑袋,恼怒地说出了那个家伙的名字:“安德鲁!” 天知道那家伙一头扎进总督府怎么还没返回船上。这二十多天忙忙碌碌的,拉齐维尔号更是先后五次向圣诞岛转运物资,忙碌当中大家几乎都把这家伙给忘记了。 “快!告诉大胡子加布里埃尔,暂时别开船,我们还有一个乘客没上来。”张力平急吼吼地下了命令。 在张承业朝大胡子船长跑过去的时候,两名水手已经开始抽舢板了。船首的几名水手更是喊着号子开始转动绞盘,升起沉重的铁锚。正当此时,就见远处飞速地跑过来一个人影,一边挥舞着手臂,一边大声嚷嚷着什么。在他身后,几名仆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立定之后也开始对着船上众人呼喊。 于是,铁锚重新放下,舢板再次连上码头,头发乱糟糟的安德鲁领着几名仆从,又气定神闲地上了船。 “嘿!伙计,你差点让你的船票作废了。”张力平一脸戏谑地用英文说。 肖白图笑眯眯地打量着安德鲁,见其身后仆人依旧抱着那块半人高的镜子,疑惑说:“似乎你没有把镜子卖出去?” 安德鲁依旧固执地用法文开了腔,神色激动,配合着挥舞的手臂,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他说什么?” 邵北笑着说:“这家伙也搞了个拍卖会,为了一个大客户,他甚至多等了十多天。然后,那个大客户果然出价最高,但只有区区两万金法郎。结果你看到了,安德鲁认为他们是在敲诈,拿了镜子就跑回来了。他似乎打算过一段时间,找一艘返回欧洲的船,然后把这面镜子卖给哈布斯堡。” “哈哈哈哈……”哄笑声在甲板上连成一片。执拗、傲慢的安德鲁先生,更多的时候会成为穿越众的笑料。有个家伙甚至已经拿安德鲁与某非著名相声演员相提并论了。 安德鲁似乎已经习惯了穿越众对他的哄笑,只是嘟嘟囔囔地表达了不满,而后昂着头,领着几个仆人又返回了自己的船舱。 人总算是齐了,拉齐维尔号收锚起帆,趁着南向的海风,离开了巴达维亚港。十几名穿越众更是兴奋非常,总算离开了这个该死的地方,要知道一起穿越来的姑娘们大部分都是单身,天知道这二十多天会不会告别单身。 三十个小时之后,他们遇到了麻烦。一个大麻烦! 瞭望手先是惊呼一声,说了一大通,而后大胡子船长加布里埃尔与张力平举起望远镜朝着北方看去:碧海蓝天中,一艘双桅快船正乘风破浪朝着拉齐维尔号追逐着。最主要的是,那艘该死的快船挂着骷髅旗。 “见鬼,我们怎么会碰到海盗?” 017 贸易与海战(五) 017 贸易与海战(五)() “见鬼,我们怎么会碰到海盗?” 邵北感觉脖子后发凉,那种感觉就如同当初登上中远新星号时的状态如出一辙。“怎么会这么倒霉?难道说自己不适合出海?”他开始反思这一点。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只要他出现在某艘船的甲板上,一连串的不幸紧跟着就会接踵而至。 “我们能摆脱海盗么?”一片嘈杂声中,邵北对着大胡子船长大声询问。 “这不可能!”加布里埃尔指了指对方的船,无奈地说:“那是艘快船,最迟三个小时,我们就会被追上。”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大胡子船长耸了耸肩膀:“我的建议是做好战斗准备,然后向上帝祈祷我们能赢!” 首先,邵北是个典型的无神论者,他对上帝了解有限,更不会去临时抱佛脚;其次,他对拉齐维尔号的战斗力一点信心都没有。三十六门弗朗机炮被海权号搬走了一半,熟练炮手也走了一半,这其中包括经验最丰富的炮长。而且船上除了穿越众人手一把的丛林弩以及二十多杆弹药匮乏的火绳枪,就剩下一些冷兵器了。假若炮战不利,一旦变成接舷战那结果就不言而喻了——你总不能指望安德鲁以及他那些温顺的仆从会拿起刀剑上战场吧? 于是,他狠狠地爆了一句粗口:“真他妈的!” “他说了些什么?”张力平问道。 “他说我们肯定会被追上,幸运的是那是在三小时之后。”邵北回答。 肖白图一听,马上说:“这才下午一点……也许我们该祈祷海风能大一些,这样我们就会提前抵达圣诞岛。” “海风大一些?那只会让对方提前追上我们!”张力平立刻反驳,然后开始下了命令:“陆战队员们!海战已经不可避免,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到我们上的时候啦!” 众人齐齐应了一声,听起来士气高昂,可每个人都神色紧张。算上与土著发生战斗的那一次,这些陆战队员不过是第二次上战场。而且显然,这一次与上一次明显不同——也许会丢掉性命!大鼻子水手们显然更加紧张,也许许多人都是头一次碰到海战。传言中海盗如何的残忍,以及被劫掠者的悲惨遭遇让大鼻子们不寒而栗。 张力平知道,这个时候他必须站出来。不单单成为穿越众头儿,还要成为整船人的头儿。他一把扯过邵北,大声说:“我说一句,你翻译一句,把我的话转述给所有人。” 紧跟着,他跳上了一个木桶,喊了一嗓子后,甲板上安静了下来。邵北紧跟着也跳上了一个木桶,而后开始一句一句翻译: “先生们,没错!我们遇到了该死的海盗!是的,肮脏,卑劣,并且极端嗜血的海盗!也许就在三小时之后,那些该死的海盗就会追上我们。他们会利用速度优势迫近,而后跳上甲板,将我们一个个砍翻在地。这个时候,我们该怎么办?” 地下一个大鼻子不确定地说:“也许我们该投降?毕竟他们只是为了钱。” “投降?很好,直接放弃维护自己生命与尊严的机会,把一切交到海盗手里……究竟是你做了海盗的卧底还是脑子里只能放下一个鸽子蛋?” “哈哈哈……”甲板上顿时哄笑声一片。刚才说话的那个大鼻子,满脸通红地退了下去。 “不要笑,他说的没错。也许我们选择不反抗,海盗心情一好就会留我们条小命。然后在侧舷表演跳水,努力游上一百海里,躲过吃人的鲨鱼,没准能活着到巴达维亚。我们来设想一下,这个概率有百分之一?好吧,你觉着你会是那个幸运儿吗?” “见鬼,我这辈子就从来没赢过钱。” “与其相信运气,我宁愿相信撒旦。” 甲板上大鼻子们纷纷摇头,谁也不会相信自己能游上一百海里。哪怕抱着木桶也一样。 “现在!事实就摆在我们面前了,究竟是为了那几乎不可能的百分之一,还是拿起武器告诉那些该死的海盗,我们不是懦夫!” “不是懦夫!”“不是懦夫!” “是为了尊严反抗而死,还是懦弱地淹死?” “反抗!反抗!” “是一同并肩作战,杀死狗娘养得海盗,还是无头苍蝇一样逃无可逃?” “并肩作战!并肩作战!” “没错!伙计们!既然这样,那就让我们大干一场,或者轰轰烈烈的战死,或者趾高气扬地生存!” “乌拉!乌拉!” “我们承诺,此战过后,不论生死,每个人十公斤银子!” “乌拉……” 不得不说,以灰色牲口为主体的大鼻子们,几乎生来就是为了战斗。张力平的话经过邵北的翻译,飘入大鼻子们的耳朵里,顿时一个个如同灌了两桶烈酒一般。有几个家伙脸红脖子粗,如同愤怒的公牛,喘着粗气,恨不得立刻跟海盗干上一架。 随着张力平用力地一挥手,大鼻子们做鸟兽散。炮手们迅速下了甲板,清理炮膛,搬运弹药;火枪手们仔细检查了火绳枪,而后开始检查火绳是否受了潮;水手们攀上爬下,努力让拉齐维尔号加快速度,几乎每个人都将武器别在了腰上。 见情绪已经鼓动了起来,张力平跳下木桶,对着邵北点了点头。他知道,邵北肯定在翻译的时候加料了。而后召集十几名穿越者,说:“现在是下午一点一刻,按照加布里埃尔的说法,三小时后,也就是下午四点一刻,我们会遭遇海盗。理论上讲,我们距离圣诞岛已经不远了。考虑到这个时代几乎没有无线电干扰,我们的对讲机极有可能会联系上海权号。”张力平的话,让十几个人精神一振。 “现在,我需要一名志愿者,爬到桅杆顶上,每隔十分钟呼叫一次。有谁愿意去?”张力平扫视着众人。 爬上桅杆?那可是好靶子,对方如果在两百米左右发射链弹,极有可能会第一个挂掉。 只沉默了几秒钟,一个略显矮小的身影举起了手:“我来吧,我比较瘦,爬桅杆应该没问题。”说话的人叫王启年,自称是某公司部门副经理。 “好,注意安全。能不能联系上海权号,就全靠你了。”张力平的巴掌拍在了王启年的肩膀。紧跟着,更多的巴掌拍了上来。这一刻,众人都略显沉默,那种大战前的沉重感,压得所有人都心头发堵。 “放心,交给我吧。没死之前,我会一直呼叫海权号的。”王启年有些蜡黄的脸上,努力挤出了一丝笑容。接过对讲机,而后头也不回地奔向了桅杆。攀上桅杆后,先是用绳子将自己固定,而后打开对讲机,开始一遍遍的呼叫:“拉齐维尔呼叫海权号……” 时间在忙碌中匆匆而过,下午三点三刻,比预想的要早一些,海盗船已经迫近到了射程边缘。 船长加布里埃尔果断选择了转向,抢占t字头。拉齐维尔号片刻后侧舷对准了海盗船,而对方也开始转向,努力绕过拉齐维尔的射角。 临时炮手长目测了距离之后,决定开炮。 “瞄准,开火!” “轰轰轰……”右侧甲板以及炮舱的九门火炮依次开火,喷发出浓烈的烟雾,肉眼可见的微微发红的铁球,慢悠悠地朝着目标飞了过去。 第一次齐射,除了一发近失弹,大多的打了水漂。一分钟后,又是第二轮齐射。同样,这次也没取得什么成果。邵北站在甲板上,开始不停地诅咒着该死的命中率。难怪不列颠战舰要开进到能看见对方的鼻毛才开火,火力再猛,没有命中率什么都是白搭。 在他身旁,安德鲁男爵脸色苍白,握着那把祖传宝刀的手已经开始发抖。虽然他一直表现的很镇定,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家伙是装出来的。也许此刻男爵先生心里想的是如何体面的投降吧? 海盗船显得极其有经验,不但迫使拉齐维尔号打圈子停足不前,自身也在缩短着距离。二十分钟后,海盗船终于开炮了。 火光,浓烟,而后飞旋的铁球直扑而来。足足有六枚弹丸集中的拉齐维尔,一门火炮直接被击中显然不能用了,炮手更是被弹起的铁球砸飞了脑袋。 如此血腥的一幕就发生在眼前,邵北“哇”的一口就吐了出来。 “镇定!保持镇定!火炮还击!还击!”大胡子船长努力安抚着惊慌的水手们。 但这显然于事无补,对手一轮又一轮的精准炮击,让拉齐维尔号的士气沉到了谷底。海战打到了现在,几乎已经注定了要爆发接舷战。 老道的对手如同猫捉老鼠一般戏弄着笨重的拉齐维尔号,炮火一轮接一轮,实心弹、链弹,到最后已经用上了葡萄弹。 无数的弹丸飞舞而过,还在努力呼叫援兵的王启年,只感觉双腿一凉,紧跟着身子就往下栽。一枚实心弹击中了桅杆,拉齐维尔的后桅杆立刻折断。 王启年只感觉自己如同坐了过山车,身子乱舞着,而后狠狠地砸在了甲板上。他眼前一黑,双手同时松开了一直紧握着得对讲机。 仿佛过了一万年,眼前从模糊逐渐显现出画面,耳边传来隐约的声音。一个人影努力将一块木头从自己身上移走,而后对着自己大喊着。 好半天,他终于听到了:“王启年,撑住了!” 随即过来两个人,拖着自己,好半天才停下来。 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到了船舱。一个人似乎在给自己包扎,另一个拍打着自己的脸颊,对自己说着什么。 “王启年,撑住了,已经给你止血了!等海权号一到,你小子想死也死不了!” 王启年总算看清了来人,是一向跟自己谈得来的胡静水。 “我……我……摔……”他只记得自己摔了下来。 “我知道,你只是摔了下来,没关系,只是有点脑震荡。”胡静水连忙安慰着。 王启年的意识逐渐恢复,而后浑身的痛楚感瞬间袭来,而他竟然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腿。 “我……我的腿……”他努力抬头看过去,只见血肉模糊一片。刚刚包裹上的纱布,不停地沁出鲜血。 “冷静点老王!只是被弹丸擦中了,不是致命伤。回去后躺上半个月,保证你活蹦乱跳……” 胡静水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船体猛的一震,而后传来一阵欢呼声。 “接舷了!”胡静水立刻将丛林弩扔给另一个小伙子:“这儿有我就行了,你去帮忙!” 那小伙子立刻拎着丛林弩,嘶吼着就跑了出去。 外头一阵阵的喊杀声以及惨叫声,如同波浪一般一波波袭来。 王启年突然向为自己止血的胡静水:“几……点了?” “四点三十七。”胡静水额头满是细密的汗珠。他学过一些护理,但动脉破损,他对此毫无办法。此刻只能用力压迫伤口,减少王启年的出血速度。 王启年闻言,开始四下摸索。“对讲机……对讲机呢?” 胡静水赶忙将身旁的对讲机递了过去。王启年哆嗦着手,试了试,对讲机还能用。而后,变得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老胡……你……你去吧。打……打退海盗,再来管我。” “别说话,你现在需要……” “听我的!”平素一副好脾气的王启年爆发了。“你去帮忙……多一个人总是好的。我……我继续呼叫……”看着胡静水不为所动,王启年陡然增大了嗓门:“走啊!走!”猛然发力,引得他一阵咳嗽。带着血沫的痰顺着嘴角淌了下来。 “老王……”胡静水七尺高的汉子眼圈瞬间就红了。 “走啊!” 胡静水一跺脚,拎起丛林弩,嗷嗷叫着就冲了出去。 待其走远,王启年挪动着手,将对讲机放在耳边,又开始了呼叫:“呼叫……呼叫海权号……呼叫……”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意识似乎也随着每一口气息而消散着。 “滋滋……这里是海权号,这里是海权号……” 对讲机里猛然传来了电子音,顿时将王启年从深渊拉了出来。他努力着说:“这里是拉齐维尔……我们……遭到攻击……海盗……求救,求救……” “滋滋……我是王铁锤,请说明详细位置。” “圣诞岛北面……大约六十公里……” “滋滋……收到,请坚持住,海权号立刻前往救援。另,立刻报告战况及损失情况。” 王启年笑了起来,牵动伤口,又吐出了一口血:“他们……都还好。我……我是不行了。” “滋滋……我们有最好的医生,坚持住,马上……” “快来把……趁他们还在坚持。”王启年有些涣散的双眼望着天花板,脸上又是苦笑又是不甘心,眼泪已经顺着眼角淌了下来。“我……我他妈的不甘心啊……为什么……为什么要死的是……我……”他伸向顶棚的左手,努力地收缩,似乎想要抓住点什么。最终只是抓住了一团空气,而后,无力地垂下…… 018 贸易与海战(六) 018 贸易与海战(六)() “葡萄弹准备!” 那艘海盗船绕了几个圈子,如今已经从侧后方靠了过来,接舷战已经不可避免。大胡子船长已经开始下令装填葡萄弹,也许这一轮射击之后,等待所有人的便是残酷的接舷战。 “预备……开火!”左舷甲板的火炮依次喷吐出白烟,将无数的弹丸抛射而出,海盗船上顿时倒下了一片人影,哀号声一片。 “炮击!趴下!” 火炮喷吐出的白雾散开之后,立刻有人发现对方也在装填葡萄弹。警告声刚刚响起,震耳欲聋的炮声便接连响起,拉齐维尔号左甲板上的水手,立刻就倒下了十几个。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海盗船上抛过来的飞爪,根本没有时间去理会倒地哀嚎的伤员。 一根,两根,无数连着连着绳索的飞爪抛过来,原本垂着的绳索在拉紧之后绷直,两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靠近着。拉齐维尔的大鼻子水手拿着刀斧试图切断绳索,但这一切都是徒劳。一个大鼻子壮汉就在邵北眼前,被抛过来的飞斧砍中脑门,立刻就去见了上帝。 “别让他们上来,瞄准了打!”张力平大声吩咐着,而后端着丛林弩起身,瞄准射击一气呵成,弩箭飞出准确地刺进了一名端着火绳枪的海盗。 拉齐维尔的火力还是薄弱了一些,尤其是海权号分去了其中一部分火器。而这个时代的火绳枪显然不怎么牢靠,射手怕熏坏眼睛不敢瞄准,弹丸出膛之后弹道不稳定,总之这么近的距离命中目标完全靠的是火力覆盖。若非穿越众精准的丛林弩,这会儿拉齐维尔号早就被对方疾风暴雨一般的火力而压制了。 十几名穿越众能起到的作用也就是如此了,仅仅是压制,根本无力阻止对方靠近。几分钟后,随着一声巨响,猛烈晃动之后,两艘船接舷了。 迫不及待的海盗们嗷嗷叫着攀上拉齐维尔,甚至有几个家伙荡着缆绳就飞了过来。残酷的白刃战开始了。 “退回来!都退回来!邵北,招呼大鼻子顶住,我们提供火力支援!”张力平喊完,邵北立刻拽住几个大鼻子转达了命令。 那几名大鼻子随即操起木板当盾牌,组成一个小小的防御线,在他们后面是不停发射弩箭的穿越众。 邵北哆嗦着手,将瞄准镜中的十字套中一名海盗,稳定了半天,猛地扣动扳机,弩箭几乎一瞬间就射穿了那家伙的脑袋。放下丛林弩,踩住脚踏板,再次上弦瞄准射击。拜邵北平时经常锻炼,连续射击了不知多少轮之后,他还能给弩弓上弦。十几个穿越众,这会儿大多双臂发麻,连弩弓都举不起来,干脆坐在地上不停滴拍打着麻木的胳膊。 “张力平,这么下去不行,我们必须想想办法!”邵北喊叫着。 “噗”,射倒了一个海盗,张力平头也不回地反问:“已经乱成一团了,你有什么好主意么?” 随着越来越多的海盗攀上拉齐维尔号,此刻甲板上已经乱战成了一团。更多的人在捉对厮杀着,只有少部分的人三五成群抱成一个小圈子,像他们这样有组织的绝对是独一份。 “不知道!但我们必须想办法!”邵北指了指手中抖动的丛林弩:“没人能持续不断地发射这玩意!” 张力平扭头看了一眼,立刻爆了一句粗口:“他妈的,该死!”在这一刻,他是无比地怀念不需要体力就能发射的火器,不需要子弹风暴,哪怕只是一杆毛瑟98k也好!射出最后一支弩箭,丢了丛林弩,他已经捡起了一把短剑。“好吧,我们要进攻!把所有人都聚集起来!” “进攻?你发疯了吗?贴身肉搏就等于送死!”穿越前一直玩儿美术的王枪枪如同踩了尾巴,立刻反驳。 “没错,进攻是送死!但不进攻,就是等死!跟着我,向前!”说着,张力平已经扑了出去。蹿上前几步,抽冷子将一名正与水手缠斗的海盗扎了个透心凉。 邵北咬咬牙,抄起一把西洋剑一言不发地冲了出去。他很清楚,这会儿不需要言语,只需要用行动来做出表率。 “疯了!疯了!啊……”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冲了出去,王枪枪也嗷嗷叫着冲了上去。瞬时间,他们这一股不足二十人组成的冲击波,如同逆流一般,将甲板上的海盗冲击得七零八落。 邵北紧紧跟着张力平,他将自己冷静的优点发挥到了极致。每当张力平与敌格斗,闪出一个空挡,邵北手中细长的西洋剑总会准确地顺着空挡刺出。虽然并不是每次都会奏效,但这么会儿的功夫倒在他剑下的海盗比张力平击杀的还要多。 一阵冲击,不但救出了不少波兰佬,甚至还救出了他们名义上的头。 “感谢上帝!我欠你一条命,以上帝的名义作证,我……” “闭嘴!跟在后面,如果不能帮忙就别添乱!”邵北立刻打断了安德鲁的喋喋不休。这会儿是你死我活的搏命时间,他可没工夫照顾安德鲁的脸面。 二十几人的逆袭,冲击了一段之后,便陷入了乱战当中。几柄旋转着飞过来的斧头,直接穿透了木板,将几个波兰大鼻子砍倒。失去了护盾,穿越众立刻陷入了三面围攻的境地。张力平不得不左冲右突,勉力维持着战线。失去了张力平的掩护,邵北直接与一名右手套着链锤的家伙对上了。 “当啷”一声,细长的西洋剑从中折断,巨大的惯性直接将邵北推出去几米摔倒在地。套着链锤的家伙不依不饶,张开一口黄牙的大嘴,发出残忍的怪笑,轮着链锤一下又一下地砸向邵北。 躲避,翻滚,翻滚,躲避。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从没有打架经验的邵北,在对手狂风暴雨的攻势下苟延残喘。而这个时候穿越众大多陷入了乱战的局面,双眼都盯着眼前的对手,根本没人注意到邵北的境遇。换句话说,即便发现了又能如何?你不能指望人家不顾自身安危跑过来救一个相识不过两个月家伙。相比于其他,永远都是自己的命最重要。 连番躲避,邵北身体终于靠在了一处桅杆,这下退无可退。那家伙大笑着,高举着链锤,眼神里透出一种嗜血后满足的目光,已经判定了邵北的死刑。 “结束了么?真不该踏上那艘该死的船!”看着链锤已经举到了最高点,邵北已经彻底绝望了。 就在这个时候,面前的海盗愣了一下,然后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随即轰然倒下。邵北这才发现这家伙被弩箭击中了后心,顺着箭矢射过来的方向望过去,只见胡静水正机械地上着弓弦,脸色苍白的可怕,双眼里满是红血丝。 “嗡”!再次射出弩箭,胡静水随即扔了丛林弩,抄起一把海盗手里的弯刀,嗷嗷叫着:“老子杀了你们这些杂碎!弟兄们,给王启年报仇啊!” “王启年死了?”邵北心中一冷,恐惧过后是无穷的愤怒!咬了咬牙,扶着身旁的木桶站了起来,抄起死去海盗的链锤,挥舞着也加入了战团。 战况开始陷入了焦灼。波兰大鼻子们无愧于灰色牲口的称号,哪怕这是他们第一次直面战场,短暂的无措过后,每个人都奋起蛮力拼死搏击。为了自己的生命,也为了死去的同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随时都会有人倒下,有一些会站起来,更多的会就此长眠。无论是大鼻子们还是穿越众,精神早已经麻木,他们只知道挥舞着武器,将每一个想要杀死自己的海盗砍倒。没有人知道他们会坚持多久以及还要坚持多久,也许下一刻等待他们的就是脱力倒下,或者因此而崩溃投降。 就在这个时候,海盗后方爆发了一阵惊呼声。而后,海盗慢慢脱离了战团,头也不回地又跳回了海盗船。有个灵光的波兰大鼻子,指着远方惊呼一声,随即高举着拳头嗷嗷叫了起来。 “是海权号!我们赢了!”邵北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众人愣了一下,随即嗷嗷叫着开始欢呼。就在拉齐维尔号的南方,海面上一个黑影正不断地放大着。高耸的桅杆,庞大的流线型船体,降下风帆后高速的动力,除了海权号还能是什么? 甲板上沸腾了,这一刻,所有人似乎要将心中那险死还生后的心悸与胜利的喜悦宣泄出来一般。大鼻子们先是赞美上帝,而后直接开始喊着“海权号乌拉”。穿越众彼此拥抱,有的人甚至痛哭流涕。安德鲁那家伙捂着受伤的手臂,拒绝了想要为他包扎的仆人,似乎想要将这“勇士的勋章”多留一刻…… 突然,已经杀红了眼睛的胡静水嚎叫着“老子宰了那帮杂碎!”,就要跳上海盗船追击。 邵北一把将他拉住:“老胡,冷静点!” “王启年死了!死了!你叫老子怎么冷静?” “海权号来了,我们只需要等等就能为王启年报仇!不要再增加无谓的伤亡了!”邵北攥住胡静水的领子,将他的脑袋拉近,大声说:“我向你保证,那群杂碎一个都跑不了!我保证!” 胡静水似乎冷静了下来,“当啷”一声扔了手里的弯刀,而后嚎啕大哭着朝船舱入口方向连滚带爬地跑去。 甲板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十具尸体,殷红的鲜血仿佛给甲板镀了一层膜。每一次落足,都会留下一个粘稠的脚印。 张力平嘶哑着说:“注意警惕,盯着那帮杂碎!邵北……你去看看王启年吧。记得别让老胡干啥事儿。” 邵北点了点头,挪动着接近虚脱的身体,朝着船舱方向走去。 进入灰暗的船舱,里面一片安静。好半天,邵北才适应了船舱内的光线。胡静水静静地坐着,他身旁,是浑身血色,满脸不甘死去多时的王启年。 胡静水闷着头,说:“是老王联系上了海权号……他救了咱们。”说着,他扬了扬手中的对讲机。 邵北叹息一声,不知说什么好。“放心吧,我们不会让他白白死去的。”紧跟着,他并排坐在了胡静水身旁。而后费力地掏出一盒染上血色的香烟。递过去一根,费力地点上火,两人就这么靠着船舱喷吐着。也许是在为逝去的同伴惋惜,也许是在享受着劫后余生的空虚感…… 半个小时之后,海权号越来越近,两艘小艇已经靠了过来。 当游南哲踩上了满是鲜血的甲板,看着倒毙的尸体,喉头嚅动,险些呕了出来。皱着眉想要问些或者是安慰些什么,却被张力平打断了。 “先运输伤员吧……还有,替王启年报仇!” 游南哲用力点了点头,随即拿起对讲机:“我是游南哲,拉齐维尔号伤亡惨重,王启年……牺牲了。请击沉海盗船,一定要击沉!” “滋滋……收到。”对讲机里传来了王铁锤沉重的声音。这一刻,王铁锤不知用什么言语来回答。也许,只有将那艘该死的海盗船撕成碎片,将每一个海盗变成碎末,才算是对得起已经在天国的同伴。 海权号绕过拉齐维尔号,甲板上,无论是穿越众还是借调而来的大鼻子炮手,都立定站直了身体,向拉齐维尔号上的众人致敬着。随即,海权号直直地扑向那艘想要逃离的海盗船。 良久之后,炮声阵阵。夕阳下,那艘海盗船火光阵阵,而后逐渐被还原成了木片。海权号甚至连残骸都不放过,调整航向,直接撞击了过去,缓慢沉没的海盗船立刻从中折断。附近水中的海盗,随即被卷入湍流,沉入海水之中。他们无疑是幸运的,那些逃远的家伙,遭到了海权号甲板上无情的火力攒击。火绳枪、丛林弩,一波又一波地将残余的海盗射杀。直到海面上再也没有一个活人! “船长,留了一个活口,其他的都射杀了。”大副陈潇报告道。 王铁锤点了点头:“返航,我们……该回家了。” 落日的余晖刺入指挥台,将室内填充成血红色。无形中的沉重感,压得每个人都喘不过气来。一片静谧之下,陈潇的嘟囔声分外清晰:“回家……回家……如果那也算是家的话……” 019 婚礼葬礼 019 婚礼葬礼() 海权号与拉齐维尔号双双离开之后,这片原本历史上被英国佬称作德比,重新命名为中南(意为中国之南)的营地里,就始终弥漫着一种若有若无的愁绪。本来147个同伴在一起还没有什么,可陡然走了一半人,看着空荡荡的营地大家心里头难免同样空荡荡的没了着落。一周又一周过去了,海权号还没有返航,这种空荡荡的心理逐渐变成了恐慌。 年纪大一些的还好,年轻人中不少的人精神消沉,无论是做工还是监工,都显得有些有气无力。这种消极的情绪似乎也影响了大鼻子们,在连续走失了几名奴隶土著之后,吴建国所领衔的决策组终于开始觉察出不对了。 觉察出苗头之后,吴建国随即开了个小会,不限于决策组成员,而是将心理成熟的人都召集在了一起。先是谈了目前的境遇,而后便将任务分派了出去。十几个人分头,一个个地找人谈话,开导那些心理问题严重的穿越众。随即,老吴又搞了个篝火晚会。又是组织唱歌又是组织舞蹈的,总算是将大家暂时稳定了下来。 一通忙活下来,吴建国劳心劳力,整个人瘦了一圈儿,大清早的坐在屋子里直叹气:“这事儿真不是人干的,比当初下基层还累!” 敲门声响起,而后传来一个略有些犹豫的声音:“吴组长,您在么?” 老吴赶忙强打精神:“快请进。” 房门推开,李远山有些扭捏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他的女友赵文怡。 “哟,小李啊,快坐。怎么,有事儿找我?有什么困难提出来,大家想办法解决就是了。”吴建国笑呵呵地问着。 李远山挠着头,吞吞吐吐地说:“是找您有事儿……额,是……我跟文怡的事儿。” “你跟小赵?不是挺好的吗?怎么,闹矛盾了?” 赵文怡看不下去,干脆扯开李远山,飒爽地说:“吴组长,我跟远山没矛盾。就是想请示一下,我们俩打算结婚,想搞个小仪式。”说完,回头瞪了扭捏的李远山一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结婚?”吴建国诧异了一秒,随即面露喜色:“好事儿啊!这可是咱们这个……穿越众,对,是穿越众当中第一对结婚的。结婚仪式肯定要搞,而且要办的漂亮。”吴建国原本还愁接下来搞什么活动来调动大家积极性呢,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啊,当即不迭地打着包票,笑呵呵地送走了心满意足的小两口。 李远山与赵文怡这对小情侣,也算是修成正果了。这三个多月一闲下来,李远山便忙里忙外,亲自设计并施工建筑两人的爱巢。几天前,赵文怡感觉身体不适,找了医生一查,发现居然已经怀孕了。回来大发雷霆,这才逼着李远山打报告办婚礼。 小两口要结婚的喜讯迅速传遍营地,喜悦的气氛迅速蔓延开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挂上了笑容。姑娘们拉着赵文怡叽叽喳喳说个不休,小伙子们抓住李远山打趣个不停。有几个酸溜溜的光棍甚至说他们俩算是“奉子成婚”。 大家伙七嘴八舌翻遍了万年历,最后订了9月28日。于是,婚期就这么定了下来。 有了这么一件大喜事,营地里立刻开足了马力,重心全部放到小两口的婚礼上,其余的事儿全部绕行。忙忙活活的一个礼拜,9月28日这天,营地里已经是大变样。心灵手巧的姑娘们,用废纸、碎布做出了漂亮的花朵,而后用绳子拉起来,上面点缀着彩灯。小伙子们弄了石灰与矿物颜料,将小两口的爱巢狠狠装修了一通。有点手艺的家伙卖弄地当起了大师傅,还有几个家伙弄来了像模像样的家具,几个临时客串的电工甚至动用了严重匮乏的电线,给房子里通了电。 清早起来,几个小伙子开着那辆就要断炊的威利斯吉普,绕着营地转了两圈儿,而后停在了一处假作是娘家的房子前。又是叫门又是唱歌,好半天总算把新娘子接了出来。然后婚礼变成了游行,威利斯缓缓走在前头做前导,后面跟着一众“牛鬼蛇神”。被抓了壮丁的维芙二,甚至趴在房顶上举着数码dv在录像。 游行队伍闹腾到中午,而后鱼贯而入刚刚落成的小礼堂。资深律师助理程洋不顾大热的天儿,一身黑西装,手里还拿着一本汉语词典封皮的书。然后神神叨叨地问:“……李远山,无论顺境逆境,无论贫穷富贵……你都会陪伴在赵文怡左右,将永远爱着她、珍惜她,对她忠实,直到永永远远。你愿意么?” “我愿意。” “……赵文怡……你愿意么?” “我愿意。” 资深律师助理程洋听了两人的誓词之后,精神有些恍惚。吴建国赶忙上去询问:“怎么了?说的挺好的,怎么不继续说了?” 律师助理满脸的尴尬:“忘词了。” 吴建国赶忙接过话头:“既然你们都愿意,那在所有人的见证下我宣布,你们结为夫妻!” 李远山红着一张柿子脸,马上迫不及待地吻了新娘。哄笑声中,众人转移战场,在小两口的爱巢开起了结婚派对。各种小零食、水果、菜肴还有作为储备品的酒水一水的端了上来。几个伴郎簇拥着李远山,挨个桌子的敬酒。新娘赵文怡打扮的花枝招展,风头一时无两。 酒席上热闹非凡,推杯换盏,小伙子们不少人都喝的舌头发麻,老成一些也是酒色上脸。 一派欢喜当中,毒贩子麦克兰悄悄走了进来,而后附耳在吴建国耳边说了些什么。吴建国举起的酒杯顿了顿,神色凝滞,而后一饮而尽。站起身时,又变做了满面的笑容:“我说,大家安静一下!今天是李远山与赵文怡大喜的日子,咱们闹腾的也差不多了,也该撤退了。总不能不留一点私人时间给人家小两口吧?” 哄笑声一片。 吴建国手指点着几个叫嚣着要起哄的家伙说:“你们几个小心了,要真闹了洞房,回头等你们再结婚的时候,可别怪人家不仗义。行了,差不多就先散了。” 酒宴逐渐散去,走之前再次祝贺了小两口,吴建国这才领着几个人出了门。 出门没多远,吴建国的脸色立刻就冷了下来,低沉着声音问:“情况严重么?” 麦克兰说:“一死七伤,波兰人死了二十一个,几乎人人带伤。” “死的是?” “王启年。” 吴建国复述了一下不甚熟悉的名字,叹息了一声,说:“走吧,去迎接海权号以及……牺牲的同伴。” 两公里的距离,转瞬即到。 海权号的身影已经清晰可见,而在海权号身后,除了拉齐维尔号,还多了一艘西洋船以及两艘中国式的硬帆船。 半小时后,海权号等船舶依次靠岸。梯子放下,率先下来的,却是二十二口棺木。抬棺的人,不论是大鼻子还是穿越众,一个个冷着脸,神色哀痛。 肃穆当中,码头上迎接的众人,已经在吴建国的带领下低着头开始鞠躬。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不论是王启年还是死去的大鼻子,他们的逝去都是为了在场众人的生存。那满载的物资,便是用二十二条生命去换取的。悲痛当中,很多姑娘们已经开始垂泪,年纪最小的费云云更是痛哭失声。 船长王铁锤紧随在棺木之后,待到吴建国面前,只是握住了对方的手,沉默不语。他心头那份沉重,已经扩散开来,即便站在眼前都会感觉得到。 吴建国用力摇了摇对方的手,安慰道:“这事怪不到任何人头上……怪只怪我们所有人都太乐观了。”随即用左手拍了拍王铁锤的肩膀:“小王,带着人先去休息吧。明天……明天再送他们最后一程。” 然后,吴建国就定在那里,一次次地与归来的人等握手,安慰。在他身旁,穿越众一字排开,重复着他的举动。姑娘们放下了矜持,展开臂膀,对经过的每个穿越众献上拥抱。 邵北迈着疲惫的步子,机械地穿过人群。经过梁朕身边时,梁朕低声说:“今天是李远山结婚的日子……如果方便,去祝贺一声吧。”他知道邵北与李远山关系不错。邵北愣了下,随即点了点头。 夜。 洗尽疲惫的邵北,换了一身衣服,收拾了心情,打算登门祝贺李远山。待到了门口,却发现时机有些不太合适。大晚上的,指不定小两口这会儿已经睡下了。刚打算离开,却见门开了,走出来的正是李远山。 “回来了邵北?” “是啊,刚回来,绕了点路……对了,祝你新婚快乐。”所谓的绕路,却是船队先抵达了巴布亚新几内亚,而后将一群荷兰佬扔了下去。据说,那座岛屿上满是食人族。 “谢谢……一起走走?”李远山的脸上,强挤出一丝笑容。看样子,他已经得知了消息。 二人闲聊着,不知不觉来到了海滩。索性席地而坐,看着若因若无的海权号,听着海浪声,有一句每一句地说着。 良久,邵北掏出了香烟,递了过去。 “戒了。我老婆有了,为了宝贝儿子或者闺女的健康,从今以后戒烟了。”李远山笑着拒绝了。 邵北自顾自地点上,深深吸了一口。涩涩的烟味中,似乎混杂了血腥味,三天前的那场杀戮顿时浮现在邵北脑海当中。 “我都知道了……王启年他……”李远山沉吟着说。见邵北有些疑惑,解释道:“老吴着急忙慌领着人撤退,我就觉着有事儿发生了。老婆让我悄悄跟去……也不怪老吴,今天是我跟文怡结婚的日子,去了不太好。索性就装不知道吧。” 沉默良久,李远山追问了一嘴:“查出来是谁干的了吗?” “西班牙人!”邵北恶狠狠地吐出这个让所有人咬牙切齿的字眼。根据俘虏交代,这艘海盗船完全是菲律宾总督科奎拉派出来劫掠的。其目的是为了打击荷兰人,以报其在大元岛西荷血战结下的仇恨。谁能想到,拉齐维尔号白白替荷兰人顶了罪过?最郁闷的是,西班牙人在菲律宾经营百年,短期之内是别想报仇了。 叹息了一声,李远山继续说:“一个月前还好好的,谁能想到会发生这事儿……说起来王启年也算解脱了。” 邵北皱了皱眉:“怎么讲?” 李远山苦笑了一下,追思的片刻,说:“上船的时候我们俩是一个船舱,十来天没少闲聊。王启年大学毕业五年,一直在一家公司里,从小职员一直熬,好不容易要熬出头了,却突然胃出血住了院。眼瞅着的职位泡了汤。这还不算,输血的时候做血检,还检查出来老王得了乙肝,而且出现了肝损伤。他那个新交的女朋友一听就炸了,没几天就分了。竹篮打水一场空,老王干脆辞了工作,打算出来散散心,然后张罗张罗自己做点买卖。谁想到居然一次旅游居然跑到了大明朝,还是鸟不拉屎的澳洲。别人也就罢了,王启年的乙肝已经有癌变的趋势了,随身的药都吃没了。就凭船上的药物储备,也支撑不了多久。上船之前王启年就跟我说了,与其窝窝囊囊的病死,不如轰轰烈烈的战死。这下,可真随了他的心愿。”捡起一块贝壳,远远地扔了出去,拍拍手上的沙子,李远山说:“没准,王启年又穿了回去呢。总比现在等死要强。” 乙肝,癌变。来到这个缺医少药的年代,无异于判了王启年死刑。 邵北扯了扯嘴角,看着对面白茫茫一片海雾,说:“但愿吧。” 一阵风吹过,沙子迷了眼,依稀当中邵北看到,王启年笑呵呵地挥着手,而后头也不回地钻进了海雾…… 020 来自明朝的祖宗们 020 来自明朝的祖宗们() 时间距离王启年的葬礼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周。王启年以及二十一名不幸阵亡的波兰人,被安置在了营地东面一处风景秀丽的小山上。用周易大家肖白图的说法,那地方风景秀丽,有山有水,绝对是埋人的好地方。臂膀缠着黑布,手捧着鲜花,而后在不停轰鸣的排枪声中,大家告别了王启年以及二十一名波兰人。虽然到现在有些人依旧记不得王启年到底是谁。 而后人们收拾心情,继续着他们的生活。毕竟,相识不过一个月,哪怕已经承认了对方是自己的同伴,也不可能如同失去至亲一般的悲痛。 决策组再次聚集在一起,彼此唏嘘着恍如隔世,也惊叹着这一个月来的变化。中南营地这边,营地已经完全成了一个小镇子的模样,广场、礼堂、住宅、办公场所样样不缺。毒贩子与女杀手领衔的捕奴队,一个月来横扫了方圆两百公里,大战小战打了七八回,活生生抓回来两千多号土著。 费老主持的薇藻生物柴油项目,已经开始运营,目前每天只出产不到百公斤的柴油、甘油,等过上一段时间,藻类得到极大繁殖,足以维持海权号运行。其余各个项目组也都略有发展,最惹人注目的是林德嘉领衔的基建组。城市规划有模有样,而且还造出了一艘200吨左右的水泥船! 钢丝网做骨架,浇铸混凝土,船壁厚4cm。大家伙心惊胆战地将这艘“泥菩萨”扔在海水里泡了两天,发现居然没沉!这才对林德嘉赞誉有加。 最高兴的莫过于矿产小组了,有了“泥菩萨”起码不用靠人力从几十公里外背煤了。这玩意虽然航海是够呛了,但跑跑内河运输绝对没问题。 而这边,海权号不但运回了紧要的物资,还依靠强大的武力征服了三艘船。物资里面,有着粮食、种子、调味品等已经见底的急需品,更有如棉花、蓖麻油等工业急需品。更为难得的是,那三艘船上总共有602号同胞。这里面除了人口贩子,剩下的全是被拐卖的明朝人。成年人加起来将将二百号,其余的最大年纪不过十五岁,小的看个头就是个奶孩子。 如何处置这些人口,决策组很快就探讨起来。澳洲这地方地广人稀,资源丰富,穿越众要想发展,就得需要足够多的人口。这些人的到来,无疑等于是雪中送炭。决策组这帮人基本上都是146人当中选出来的人精,没一个是傻子,探讨从一开始就没考虑放回去这条。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次会议更像是一个分赃大会。 “孩子就不用讲了,统统送进学校。正好让那二十多个教师干点正事儿。”吴建国说完,决策组成员立即笑声一片。说来也巧,他们这批人里头正好有同一个高中的老师趁着暑假组团旅游,结果一起穿越到了明末的澳洲。这些老师绝对是典型的“君子动口不动手”,本来都安排到各个感兴趣的项目组进行帮工,可没几天几乎所有的项目组都反馈回来同样的信息:老师们眼高手低,帮倒忙是行家里手。某个化学老师甚至在提取碱的时候险些烧了项目组长的眼睛。于是,这些老师们被礼貌地退了回来,让其专职去教导大鼻子说汉语。决策组正发愁如何安排呢,得,正好让他们去干本职工作。 “都进学校?我看有几个壮实的……”某人提出反对,随即被镇压。 “壮实的也是孩子。那是我们的同胞,保不齐这里面就有谁的祖宗。再说了,言语不通,没什么知识,难道要他们去做苦力?”王铁锤的祖宗论让在场众人毛骨悚然,随即全票通过了对这些孩子们的安排。感觉吃了亏的邵北琢磨了半晌也想通了:祖宗就祖宗吧,现在谁家孩子不是当祖宗供着? 安排通过,紧跟着的配套设施也马上立项,并通报了建材与施工小组。 孩子们安排完了,那些人贩子与壮丁的分配,便成了焦点。 各个小组你争我夺,除了电子与通信小组干瞪眼,但凡是能用到劳动力的,纷纷陈述着自己这组是如何如何的迫切。 一个多月来一直当监工头子的陈瑞柯干脆就拍着桌子说:“都别争了,这些壮丁都归我们组了。” 其他小组先是诧异,而后紧跟着就爆发了,纷纷调转炮口,吐沫星子险些就将陈瑞柯给淹没了。 “都吵吵什么!我这块加上大鼻子一共就四十多号监工,可土著总共有快三千号了。前些天已经跑了几个土著了,再这么下去土著迟早会暴动。到那时候你们就别想劳动力的事儿了。” 陈瑞柯一语既出语惊四座。好家伙!四十多人看着块三千号土著。也就搭着这些土著还在石器时代,相邻的部落之间也是言语不通。否则早就跑个干净了,没准还顺带着给穿越众留点纪念什么的。 “情况有这么严重么?”王铁锤皱着眉问。 吴建国点了点头,替陈瑞柯做了回答:“已经到极限了,我们已经让捕奴队暂停行动了,就怕出事儿啊。” 王铁锤想了想,说:“我看这样吧,先把那些人贩子摘出来,都给陈瑞柯。起码要保证营地稳定,其他的各组再研究?” “这个办法好!”吴建国马上拍巴掌赞同。 那帮人贩子放在现代绝对是拉出去打靶的货色,而且绝对没有人同情。可放在这个时候,用这些穷凶极恶的家伙来当监工,最恰当不过了。吴建国紧跟着说:“小陈啊,你们这块可不能光指望援助,还得内部挖潜啊。” 陈瑞柯说:“挖了。我们几个详细讨论了一下,决定把土著当中影响力低下并且人缘不好的家伙摘出来,配发鞭子,提升成监工。可这一切都得在咱们武力强大的基础上,否则镇不住场子啊。” “别的我不管,你们小组自己看着办。就一个要求,这些人贩子补充进去之后,短期内你们组别指望再得到补充了。你们不但要维系土著们稳定,而且还要继续接收搜捕过来的土著,能不能办到?” 陈瑞柯琢磨了下,说:“应该没问题。” 大头被陈瑞柯领先的监工小组拿去了,剩下的又被立志于粮食自产的农业小组分去了大多数,剩下的小猫三两只,各个小组也没了争抢的兴趣。草草分赃之后,各归其位,整个营地又如一部机械般运转了起来。 经历过一场血腥海战的邵北心力憔悴,决策组很妥帖地安排了一周的假期。休假结束,原本想着平平淡淡过日子的邵北,清静了没几天麻烦事就找上了门。 “你在开玩笑么?”邵北揉着惺忪的睡眼,仅存的那么一点睡意与被吵醒后的恼怒瞬间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惊愕。在他面前,教师组的于丽红大姐正笑眯眯地看着他,她身前并排站着三个剃了光头的小萝卜头。 “哎呀,你大姐我今年都四十多了,哪有心思大清早的跟你开玩笑啊。”于丽红两手搭在两个小萝卜头的肩膀上,露出一口白牙说:“这事儿是我们教师组一起决定的。凡是年龄超过二十六岁,心理正常的男女,都要收养三个孩子。嫌少再给你添俩也行。” 邵北愈发感觉头皮发麻,收养三个小萝卜头?拜托,今年自己才二十七岁,没等结婚就穿越了,哪来的奶爸经验? 这事儿还要从十天前说起。决策组确定了这群小祖宗们的命运,紧跟着一大群明朝孩子就被脱光光,赶到了浴池里。剃光了头,喷了化学组刚刚做出来的消毒粉,换了一身衣裳,然后先安置在了营地的广场上。第二天学校项目就上马了,包括教室、操场、宿舍。建材组前期积累下的砖石有了用武之地,工程组领着一帮土著民工,先是打了地基,然后就用原木做承重柱,预制水泥板封顶,墙壁采用砖石结构。人多力量大,两百多号人没一个礼拜,教室的雏形就盖好了。 闲的快发疯的二十多名教师,等不及教室盖好,干脆弄了几块黑板,直接就在空地上给这些孩子们开了课。于是乎这些天来整天都能听到空气中飘过来的“啊我额”之声。 于丽红是这伙教师的领头人,四十多岁年纪,据说是年级组长。晚上巡夜的时候听到几个帐篷里头传来孩子的哭声,找了会客家话的穿越众一问才得知,孩子们是想家想父母了。也怪可怜的,十来岁的年纪,放现代正是在父母怀里撒娇得宠的时候,结果让人贩子给拐了去,若非海权号半道给截住了,这会儿估计已经在巴达维亚做苦工了。 于丽红也是孩子的母亲,穿越之后一直惦念着自己家的孩子,这会儿见这些孩子哭的伤心,心里头立刻跟针扎似地。第二天一早,同情心泛滥的于丽红大姐就串联了不少女同胞以及费老等上了岁数的男同胞,直接跟吴建国那儿打了报告,要给孩子们找个家。 一听说要把孩子们安置在每个穿越者身边,几个小伙子立刻来劲了,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于大姐人精一样的人物,转了转眼球马上就明白这些家伙的坏心眼了,臭骂了几个小伙子一通,而后暂停了这个收养方案。 谁承想,过了两天,于丽红又搞出了新的方案。先是在岁数上卡下去一批,紧跟着以男同胞领养男孩女同胞领养女孩为原则,进行了重新划分。 四百多号孩子,除去年纪稍大一些的留在了学校宿舍,剩下的孩子分在适龄穿越者身旁,差不多正好人均三个。 邵北挠着脑袋,一阵的头疼,琢磨了半天才说:“这不合适吧……我现在分在外贸组,保不齐隔三差五就要往外跑。就算在营地里,还得挨个小组巡视……”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快嘴的于丽红大姐打断了:“哎呀,小邵啊。你说的我都知道,可咱们也得为孩子们着想着想不是?这帮孩子才多大就离开了爹妈,孤零零的没人疼你就眼看着?再说也不用你干什么,吃饭、脏衣服什么的有后勤组负责,白天上课,晚上就在你这儿住。你没事儿跟他们说说话,表扬表扬,批评批评,这都对孩子们有好处。人家荆华可说,真要搞成什么斯巴达营,孩子长大了肯定心理扭曲。” “那……” “那就先这样?你看大姐我一大清早就忙活,早饭都来不及吃,马上还得给孩子们上课。咱就别在这儿绕嘴了,先安置在你这儿,有问题咱们再说。”不等邵北点头,于丽红对后面一招手,几个土著扛着被子小床一溜烟地进了邵北的独居。于丽红又对三个很可能听不懂普通话的孩子嘱咐了几句,随即风风火火走了。在她身后,跟着十几辆土著推着的独轮车以及一大帮的孩子。 邵北自问还算是有点良心有点同情心的主儿,想当初每次地方受灾,捐款的时候绝对不落后。可真把灾区的孩子塞在他眼前…… 看着三个对着他小眼瞪大眼的小萝卜头,邵北又是一阵挠头。“算了,就当做义工了。”事已至此,总不能不管不顾吧?伸出巴掌,挨个萝卜头摸了摸,然后领着三个小家伙进了房间。 不得不说这一伙现代人很注重隐私权,营地的建设从一开始就没考虑过集体宿舍。都是按照个人或者情侣来建筑的。作为单身一族,邵北从巴达维亚回来后,分配了一座四室两厅的单层房。像李远山等情侣直接给了双层小洋楼。 搞室内设计的王胖子发挥了自己的强项,四室两厅布局很合理。客厅连着饭厅,左右两个起居室,北侧一间书房连着厨房。卫生间也单独预留了出来,也铺了水泥管子下水道。唯一可惜的就是还没来得及安装马桶洗漱池。这两样东西一时半会是造不出来了,不过王胖子已经给出了解决方案,实在不行从海权号上拆。 除此之外,水泥的地面,石灰涂抹的墙壁,木质的天花板,玻璃的窗子……总之除了没有家用电器,这住的地方绝对够舒适了。 领着三个小家伙进了客居室,进来一瞧,三张小床摆放整齐,中间是一张加长的书桌。 “那个……你们从今以后就住这儿了。”邵北对着床铺指了指。也不管三个小家伙是否听懂了,他继续说:“我名字叫邵北,你们以后叫我……邵叔叔。”说到这儿邵北自己都觉着有些脸红,自己才二十七就要养三个十来岁的小家伙,这叫什么事儿啊? 草草介绍了一通,留下三个懵懂的小家伙,邵北逃也似地出了家门。看来今后如何处理与三个小家伙的关系,将会是一个长期困扰邵北的大难题。 出门没多远,便听见一片孩子的欢呼声由远及近。转角,便瞧见身高超过一米九的维芙二,脖子上骑着一个孩子,两手一手一个,一边走着一边转圈。三个孩子咯咯地笑着,维芙二这家伙还念念有词:“要倒了要倒了……”随即身子左晃右晃。 “哟,邵北啊,出门巡视?”瞧见邵北过来,维芙二有些不好意思。 “是啊……领孩子出来玩?”邵北这时候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维芙二嘿嘿笑了几声:“三个臭小子,身子骨弱,我领他们溜达溜达,顺道锻炼锻炼身体。” “成,那你们去吧,我先走了。” 告别了维芙二,迎面又碰到了费老领着孙女费云云以及六个有男有女的孩子。费云云一派大姐大作风,一手牵着一个小萝莉,还时不时地训斥身旁小萝卜头几句。费老爷子笑容满面,颇有些儿孙满堂的得意感。 就在费老一行身后不远,荆华牵着两个打扮一新的小丫头,趾高气扬地走了过来。那俩小丫头换了一身碎花布的小连衣裙,头发编成了两个小辫子,额头前卡着蝴蝶型的发夹,明眉皓齿,眉心还点了红点。若非那连衣裙做工实在不敢恭维,两个小丫头也明显偏瘦弱,邵北绝对会以为这是现代谁家的小公主。 “这么自然么?”邵北觉着自己很失败。费老不说了,可以当成经验丰富;荆华也不说了,可以当成女性特有的爱心泛滥;可为什么连维芙二那个五大三粗的家伙都能跟小孩子打成一片呢?难道自己没有承担责任的勇气? 想到这儿,邵北定在那儿不走了。琢磨了半晌,一拍脑袋,扭头又回去了。进了屋子,翻了行李,把自己那台还有电的笔记本拿出来,而后进了客居。对着三个小家伙努力挤出了一点笑容:“来,叔叔领你们看动画片。”感谢他那个有些幼稚,此时已经隔绝时空的女友,笔记本里正好有一部国产动画片——喜洋洋与灰太狼。 邵北主动面对并且承担了自己的责任,而在另外一边,有人想要承担责任却未遂,以至于干脆闹到了吴建国那里。 “我是女性,自认比较细心。麦克兰再过两年就三十岁了,完全符合所有要求,请问,凭什么把我们俩排除在外?”陈御用力敲着桌子,不熟悉她的人绝对会以为这丫头怒了。 “是啊,凭什么?”毒贩子寡言少语,只能在一旁帮腔。 吴建国挠着地中海的脑袋一阵头疼。有人抢着领养这是好事儿,可问题是面前这俩家伙的职业实在太特殊了。一个整天琢磨着怎么杀人,另一个想着怎么卖毒品。真要是把孩子安排过去,没准过几年就会收获一堆的女杀手与毒贩子。 这事儿还不能明说。毒贩子就不提了,人家在危急关头主动把私藏的手枪贡献了出来,虽然没用到,但大家伙肯定领这个情。而女杀手更是表示洗心革面,总算脱离苦海,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凭着天使的面孔魔鬼的身材,纵然出身不好,可也赢得了不少男同胞的心。 人家两位明确表示要融入这个团队,这时候搞隔离或者泼冷水显然都不合适。不利于团结啊!真惹怒了这二位,闹将出来可不是开玩笑的。 想了想,吴建国觉着还是按照规矩办。既然已经定了领养政策,那就得严格执行。“恩,小陈啊,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个人表示赞同。教师组这样安排确实有问题,这样,我过会儿找于丽红同志谈谈,然后再给你们准信?” “这可是您说的……”陈御露出稍稍满意的神色,紧跟着抱怨道:“吴组长,不是我们抱怨啊,确实是大家都拿我们进行区别对待。这都穿越了,以前的职业都是过眼云烟。再说了,谁没事儿乐意去当杀手跟毒贩子啊?还不是形势所迫么?” 麦克兰心里头腹诽着:“老子就是心甘情愿当毒贩子的……刺激啊。” 听着陈御的抱怨,吴建国好一通安慰,并表示穿越众是一个整体,绝对不会搞区别对待。这才将这二位瘟神打发走。 没大大功夫,于丽红大姐风风火火地就找到了吴建国。劈头盖脸就质问:“老吴,你缺心眼啊!能把孩子给那俩人么?那不是把孩子往火坑里推么?” 吴建国更头疼了。一头是两个问题人物,一头是泼辣的于丽红。他一贯的左右逢源,现在完全没作用了。揉着太阳穴,好半天他才劝了几句。无非一视同仁,不能搞区别对待。这样不利于团结,不利于稳定云云。最后又拍胸脯保证,但凡发现有一点坏苗头,马上取消俩问题人物的领养权。 苦口婆心加上语重心长,整整一个早晨什么都没干,就用来安抚于丽红大姐了。总算送走了红着眼圈的于丽红,吴建国已经是愁眉苦脸。“这哪是孩子啊?还真让王铁锤说着了,一群活祖宗啊。” 021 工业与面包树 021 工业与面包树 陈御与麦克兰两人也算是维权成功了,隔了一天,于丽红大姐便不情不愿地把几个孩子送了过来。临走时红了眼圈,反复对孩子们说“要是有人欺负你们就告诉老师”,然后还白了两个问题人物一眼。那时的于大姐正义感十足,颇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 瞧着走十步一回头的于丽红大姐,陈御咯咯地笑得如同偷了人家老母鸡的小狐狸。 麦克兰十分不解地问:“有那么好笑么?似乎我们跟她的关系反而变坏了。” 陈御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之所以有隔阂是因为咱们的职业太特殊了……消除隔阂的第一步就是让大家把咱们当普通人看。普通人嘛,哪有不跟人起争执的?” 麦克兰看着面前的五个孩子,说:“我倒宁愿多帮一些忙。总感觉你的主意不靠谱。” “你懂什么?”陈御立刻就发飙了:“猪的智商比狗高,你知道为什么狗能成为宠物猪却成食物了么?” “为什么?” 陈御没好气地说:“因为猪的情商低。”说完抓起两个小丫头的手,一溜烟地走了。 只留下麦克兰楞在那儿半晌,好半天才对着面前两个小萝卜头疑惑地说:“我情商低?好像历史上最开始吃的是狗肉吧?” 两个问题人物暂时安稳了,明朝孩子们也开始正式上课了。二十三位老师兴致十足,一边上课一边编写教材,然后一边找着各个小组的麻烦。 首先找了化工小组的麻烦。课程都开始了,可配套的文具还没有谱。钢笔圆珠笔什么的用不着那么高级,可起码得弄出来铅笔吧?还有那个纸张什么时候搞出来?船上搜集的纸张根本不够用,别说用来印刷课本了,草纸都快用没了,再这么下去,大家上厕所只能用树叶了。话说回来,排版印刷你们也得负责。 化工小组的人一听就炸了。铅笔简单,我们给你做出铅笔芯,其他自己想办法去;纸张已经生产了一些,不过不是太脆就是太薄,只能当草纸。没有现成的木浆,用树皮草杆做出来的纸张还得慢慢摸索。至于印刷那是机械小组的问题好不好?怎么什么事儿都来找我们? 找麻烦的老师也不高兴了,马上转而说,不少孩子正换牙呢,牙膏什么时候搞出来?肥皂香皂呢? 化工组马上群情激奋:“原料呢?油脂呢?没原材料我们怎么弄?你真当我们搞化工的是炼金术士啊。” 这位老师觉着捅了马蜂窝,马上转移战场,去找机械小组的麻烦了。然后是后勤组,甚至她连电信小组都没放过。这姑娘还打算搞个多媒体教室…… 总而言之,整个营地被老师们折腾得鸡飞狗跳,怨声载道。王铁锤的祖宗论再次得到了证实。若非碍于老师们是为了孩子,碍于老师当中女同胞占了大多数,恐怕早就有人闹起来了。 在老师们的催促下,各个小组开足了马力,打算先把耳边的苍蝇打发掉。没一个礼拜,化工小组便把十几辆独轮车的铅笔芯还有纸张运到了“希望小学”。机械小组把铅笔芯套上了木皮,还附送了铅笔刀、三角板、直尺以及几台原始的油墨印刷机。后勤组送来了足够多的布匹,让老师们发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精神,给孩子们做衣服。电信小组一个小伙子满脸肉疼地将一台平板电脑捐了出去…… 在此之后,老师们暂时消停了。恐怕这些老师也知道闹得有些过分了。于是在没有加班费代课费等等福利的情况下,这些教师们白天领着一帮明朝孩子牙牙学语,晚上还会教导一脸愁容的大鼻子以及满脸莫名其妙的土著监工学习“啊我额”。 这绝对是个系统的工程,最乐观的估计,孩子们没半年是别想掌握普通话了。 而通过“老师风暴”事件,决策组也觉察出了现在的问题所在。不论是化工还是冶金抑或是机械加工,穿越众的技术储备绝对要远超这个时代,就算是拿到二十世纪初,个顶个的也是顶尖的人才。化工小组已经开始小规模制三酸两碱了,若非没有多余的油脂,牙膏香皂早就造出来了;小高炉是建起来了,可转炉炼钢厂还得等上一段时间,冶金小组现在就依靠着一口坩埚,将废铁熔炼成钢材;机械小组也因为原材料尤其是各种刀具的短缺,只能先铸造模具,加工一些零件。而后组装成各种水力风力机床;最可怜的是电信小组,十几个大小伙子每天除了参加军训,剩下时间就是到处瞎转悠,赶上哪里缺人就过去帮帮忙。 总而言之,工业体系绝非一朝一夕的事儿。没有足够的产业工人,没有明确的分工,连一颗小小的螺丝钉都要自己造,就更逞论其他了。 而且工业这玩意连带性太强,机械加工要求冶金,冶金可能需要化工,化工转过头来要求精密仪器,转几个圈儿下来,又回到机械加工头上了。以至于一帮子穿越众空有21世纪的知识技术,只能缓缓地复制可能是19世纪的技术,让整个工业呈陀螺形缓慢向上发展。 而要做到这点,各个小组就需要一定的协调性。开始的时候,三天开一次小组碰头会。可会议这玩意,开着开着就容易走调。从拍桌子瞪眼,要求各部门配合自己,到推诿扯皮扣帽子。闹得每次碰头会一开就是小半天,耽误时间不说,效果更是低劣。而且不少技术出身的小组头头已经到了提起开会就脑袋疼的地步。 为此决策组专门召开了一次会议,最终决定将碰头会改为在每周一早晨的例会举行。同时,闲的发疯的电信小组被授命利用现有设备组件无线局域网,并开发一款oa系统,用以平面化展示各个小组的进度,以方便各个小组制定下一步发展计划。同时,专门抽调一名决策组成员每天例行巡视各个小组,用以协调各个小组之间的纠纷。而这个倒霉差事毫无意外地落在了邵北头上。 决策组对此给出了无数官方的解释,比如说邵北人缘好,从不发脾气;再比如说邵北一向冷静,具有处理突发事件的危机公关能力……可邵北一直认为,决策组之所以这么决定,完全是因为他们以为自己太清闲了。而且,邵北现在的工作就是协调,也需要奔波于各个小组之间,在决策组看来这完全是捎带脚的事儿。 可事实上,邵北从此由每天工作8个小时变成了12个小时还多,回住所还要照顾三个小萝卜头,一天到晚忙的脚不沾地。忙活了一个多月,早晨起来,邵北居然发现双眼布满了红血丝。 不管怎么说,邵北已经在这个146人的团体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日子过的虽然忙碌,但总比那些天天瞎忙又找不到自己位置的人要强得多。事实上始终没找到自己位置的人还真不多。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们,就算没什么专业技能,也可以进陆战队或者捕奴队;姑娘们照本宣科当一名教师绝对没问题。所以,某文学社的编辑梁朕绝对是个例外。 这家伙不过25岁,却有着先天性的心脏病,又是玩儿笔杆子的,没什么专业技能。而且还不屑于进入教师队伍,以至于现在成了边缘人。除了吃饭偶尔露面,整天就待在自己房里,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又是一个艳阳天,邵北顶着大中午的太阳,朝着营地东面的农业小组走去,这是今天他的主要巡查任务。 沿着河流一路走,眼前先是出现连成片的水泥池子,这是费老主持的生物柴油项目。池水里漂着绿油油一片的薇藻,瞧着跟长毛了一样。费老正背着手笑眯眯地站在池子之间,瞧见邵北还招了招手。费老旁边几个大鼻子正往池子里头扔东西,有各种动物的皮脂,还有已经凝固了的动物油,枯树叶子干草……总之什么玩意都往里头扔。有那么一会儿邵北甚至以为这绝对是焚化池!话说这薇藻还真是荤素不忌啊。 再往前走,河流沿岸林立着各式的水车。吱吱呀呀转动着,将动力传输到紧邻着的建议厂房里。几十个大鼻子进进出出,用新造出来的原始车床加工着各种零部件。 过了这片刚刚兴起的工业区,顺着河流转过一个弯儿,面前一片旷野,几十亩刚刚开垦出来的田地,几所小房子,总算到了农业组。 远远的就瞧见农业组唯一的人才胡飞盘腿坐在遮阳棚底下,高高举起扇子正朝自己招手。胡飞这家伙名字起得让人乍一听以为是“胡斐”,可仔细一眼,这小子白白净净,瘦瘦小小,去了骨头没二两肉,鼻子上再架上叠起来可以看见月球山脉的眼镜,绝对跟金大大笔下的胡斐是两回事。 “老胡,好安逸啊。”邵北酸溜溜地说了一嘴,也不待胡飞招呼,自行找地方坐下,抓起桌面上的水果就是一通猛吃。 “嗨!你就别笑话我了。我这也是赶鸭子上架,专业知识扔了几年了,现在动动嘴还行,要我动手不帮倒忙就不错了。”胡飞习惯性地自嘲了一嘴。这家伙湖南农大毕业,绝对的高材生。可毕业出来半年多没找到工作,后来干脆进了一家园林公司,一干就是四年多。若非底子还算比较厚,专业知识早就扔没影了。 当初分组,什么机械组、冶金组、化工组的,拉帮结伙好不热闹。一转眼的功夫纷纷成立。老胡孤苦伶仃一个人举着农业组的牌子等了半天,结果就他老哥一个。这还不算,全体穿越众看向老胡的眼神都饱含了期许。吴建国更是拉着老胡的手,语重心长地说:“能不能在这儿立足,全靠你了。” 这话一点都没夸张。农业是根本,没有农业支撑,其他产业能不能发展起来且不说,万一被人家卡住了脖子,穿越众就得挨饿。 回想起这些,胡飞有些恼怒地说:“早知道这辈子能赶上穿越这种稀奇事,我干脆待在学校读研了。” 听到胡飞的抱怨,邵北乐了:“你要知道能赶上穿越,还会上这艘船?反正我是不准备上。” 胡飞也乐了。俩人笑了半天,随即变成了苦笑。谁他妈的有病,撇家舍业的玩儿穿越?早知如此,打死也不上这艘船。如今倒好,过往种种只能成为追忆,而且这鸟不拉屎的澳洲处处都是危机,说不定哪天大家就会集体玩儿完。 气氛有些沉重,邵北干脆转移话题,问:“你这边的进度怎么样?”其实这话纯粹是多余,农业有固定的周期性,而且现阶段完全是靠天吃饭,隔个十天半个月的,能有什么成果? 不料,老胡居然神秘地笑了起来:“要说成果么,还真有。赶巧了,早晨刚刚出来的。你等着,给你看样东西。”说着,老胡三两下爬起来进了屋子,一会儿的功夫端着木头托盘出来了。 “尝尝看。” 邵北瞧着白乎乎的原片,有些烤焦的痕迹,迟疑着拿起一片:“这什么玩意?能吃么?” “能吃,尝尝看!”老胡的声音极具诱惑力。 邵北一闭眼,咬了一口,慢慢咀嚼。“恩?酸甜口的……你这面包里头兑太多淀粉了吧?” 老胡得意地乐了,有些卖弄地说:“有一样你说中了,这东西名字里头还真带面包俩字——面包果。” “面包果?” “面包树结的果子,面包果。”说着,老胡从身后拎出一颗巨大的青色果实,若非上面坑坑洼洼的,邵北甚至以为这是柚子。 老胡将面包果放桌子上,抄起一把菜刀将之一分为二,立刻露出白色的瓤。 “在哪儿发现的?产量怎么样?”邵北有些兴奋。这玩意完全可以当主食啊!要是产量能跟上,绝对可以摆脱粮食进口的难题。 “就在前面的树林里,总共发现了三十几棵面包树。再远的地方没探,我估计少不了。”瞧见邵北有些失望,老胡变戏法地又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球。“我告诉你,这玩意可绝不止是食物那么简单,你瞧。”说着,老胡松手,那白色的小球落在地上随即高高弹起。 “难道说……” 老胡兴奋了,推了推眼镜,提高了声调嚷嚷着:“这玩意的树脂,跟橡胶树没什么区别。还不止这些,我还在前面的山谷里头发现了鹿角藤,这玩意也含类橡胶树脂。也就是说,只要进行合适的化合处理,我们就会有橡胶可用啦!” 工业实在是离不开橡胶,从轮胎到密封处理再到电线,方方面面都要用到。受制于亚洲地区没有橡胶,穿越众甚至打算专门跑一趟南美,打算移植橡胶树。而今有了替代品,这绝对是个好消息。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太好了!”邵北一下子跳了起来。俩人你拍拍我,我锤锤你,乐不可支。只惊得远处几个新来的明朝农夫好一通打量,谁也不知道这俩“老爷”发了什么疯。 022 告家长了? 022 告家长了? 农业组的成果可不仅仅是发现了既能当食物又能提取类橡胶树脂的面包树。开垦出来了近百亩荒地种植了水稻、小麦以及番薯、土豆等粮食作物,眼下水稻还没抽穗,可番薯土豆眼瞅着就能收获了。老胡粗略估计了一下,亩产七百斤左右没问题。这还是粗矿耕作的结果,假如土壤肥力足够,再拔高个三四成没问题。 心情大好的邵北不顾工作计划,一直在胡飞那儿盘横了足足一个下午。跟着老胡俩人,一会儿烤烤土豆地瓜,一会儿摘两黄瓜、西红柿吃。时而挽着裤管蹲在农田里看着作物傻笑,时而瞧着小河里十几只嬉戏的鸭子流口水。 闷得快长毛了的老胡很高兴,临走不但给邵北拎了一篮子的蔬菜瓜果,还在其口袋里装了几个鸭蛋。只是邵北瞧着个别的鸭蛋很疑惑,个头也太大了点,别是鸭嘴兽的蛋吧? 按下腹诽,哼哼着小曲往回走,脑子里开始琢磨着怎么在周一例会给老胡请功。刚进住宅区,迎面就见楚白领着一帮子大鼻子从一处小别墅里头出来。 邵北赶紧上去打招呼:“楚工,这是忙什么呢?” “刚回来啊,邵北?……还能忙活什么,给大伙谋点福利。”楚白现在的造型有点糟糕。脑袋成了鸡窝不说,上头还满是石灰粉,浑身上下脏兮兮的。不但是他,周围几个大鼻子莫不是如此。 “什么福利?” “还能是什么?就是自来水、洗漱池、抽水马桶。”楚白有点不满,他堂堂建材组组长又回归老本行干包工头的活儿,实在有点大材小用。而且还没地方说理去,146号穿越众里头,就他干过这活儿。发了一通牢骚,楚白转而说:“这是最后一家了,你那房子下午就安完了。” “是嘛?那太感谢了。”早就对公共厕所深恶痛绝的邵北由衷地感谢完,赶忙塞了几个鸭蛋过去。 对海权号的拆迁工作早就结束了,洗漱池、马桶、乃至于桌椅板凳,总之能拆的都拆了。住所早就预留出了给排水的管道,若非没人施工,一个月前这些配套设施就该上全了。 “甭装了,你们这些家伙指不定背后怎么说我坏话呢。”楚白难得地幽默了一回,继而瞧了瞧天色,说:“得,忙活一大天又脏又累,不说了,我先去洗澡。”冲着邵北摆了摆手就要走,刚走出去几步,又转头说了一嘴:“你也赶紧回去吧,有惊喜!” 邵北追问了一嘴,没得到答复,只得一边纳闷一边加快脚步。 几分钟后他终于知道什么叫惊喜了。 房顶上竖起了一根杆子,杆头固定着三叶小风车正随着晚风徐徐转动,最重要的是,屋子里居然一片明亮,透过玻璃依稀能看到一盏节能灯正发出冷色调的光芒。 “他妈的,有电灯了!”邵北只愣了几秒,随即毫不犹豫地爆出了粗口。作为一个现代人,没有网络没有无线通讯也许可以忍受,但没有电力照明是绝对不能忍受的。这几个月来,最难受的就是晚上。黑灯瞎火的,想要干点什么要么就得忍受烟熏火燎,要么干脆什么都别干,躺在床上干挺着睡觉吧。如今总算有了电力,有了照明,也难怪邵北如此激动了。 毫无疑问,这是电信小组的杰作。这帮家伙除了几个搞计算机的正在开发oa系统,其余的电子系、自动化专业的小伙子们,一个个闲得要命,只能自己给自己找事儿做。俩月前这群家伙开始在集装箱里头的废品中寻找一切能用的。一根电线,一块磁铁,总之什么都划拉。 然后这些家伙开始发愁,用这些废品到底做什么好呢?这些家伙论证了足足二十天,最后决定用这些废品做发电机。 电磁感应原理就是初中生都知道,轴承什么的都是现成的,小伙子们乐观地估计,凭借现有的材料虽然搞不出火力发电机,但水力、风力的总行吧?然而残酷的现实狠狠扇了这帮小伙子的耳光。单单是一个转子绕组以及永磁铁就逼得这些小伙子快跳河了,就别提怎么防止电流回流了。 最后几近崩溃的小伙子们不得不四处求援。冶金化工专家林有德解决了永磁铁的问题,他先是把天然磁石粉碎,而后混合树脂装在一根管子里,放在水泥窑里一通烧制,环形永磁铁就出来了;曾经蹲过牛棚,在厂子里受过教育的费东谷老爷子给解决了绕组问题;小伙子们又从废品堆里头找到了一些二极管……总之,大费周章之后,风力发电机出来了。 虽然这绝对跟小伙子们当初的打算不一样。没有稳压系统,只能输出直流电,最后的解决办法就是给风力发电机连上了“一口”蓄电池。没错,就是一口。化工小组从铅锌矿里提炼出了铅、锌,又有了硫酸,做出电池也是顺理成章的。唯一的难题就是用什么东西当容器。塑料什么的就别想了,后来干脆用楚白新烧制出来的陶缸当了载体。 于是乎,粗略估算功率可能也就600瓦的风力发电机被造了出来,而且一口气造了不少,足够安装遍所有穿越众的住所了。 邵北兴奋地挥舞了下拳头,三两步蹿进了自己的房子。大厅里头,三个小萝卜头围成个圈子,仰着脖子瞅着头上的节能灯发愣。以他们三个十来年的大明生活常识来看,怎么也不能理解为什么那根玻璃棒子会发光。 “邵叔叔好。”三个小萝卜头总算发现了邵北,立刻很有礼貌地打招呼。两个月下来,这些大明朝的孩子虽然说普通话依旧有些别扭,但好歹是能让人听懂了。 “好……来,叔叔教你们怎么用电灯。” 然后在三个孩子惊奇的目光中,邵北一拉灯绳关上了电灯,再一拉,又点着……邵北以及所有穿越众都开了个坏头,他们显然忘记了孩子们的好奇心。于是,这一晚上,整个营地如同闹鬼了一般,一会儿亮灯一会儿灭灯…… 第二天早晨,邵北一睁眼便瞧见了三个明显有些憔悴的小萝卜头。心情大好的邵北也没训斥,只是说了一些注意事项,便放过了三个臭小子。相处两个多月,邵北对奶爸这一角色逐渐适应了起来。若是下班早,还会指点指点三个臭小子功课,偶尔还会用笔记本给他们放一场电影什么的。 但也就止于此了。邵北的教育方式绝对是放养式的。哪怕明知道某些事儿三个小萝卜头肯定会出错,他也不会出面制止。而后在其犯错之后,才会说教一通。这不能说邵北怎么天性凉薄,而是这家伙性子就是如此,哪怕换成自己亲生孩子,他恐怕也会如此教育。在他看来,教育是老师的事儿,当家长的操那个心干嘛? 难得地亲自下厨煮了一锅蛋花粥,味道什么的还凑活,但分量绝对足足的。三个小萝卜头一人一海碗,噎得直翻白眼打饱嗝,随即一溜烟地上学去了。 邵北正收拾餐桌呢,就听敲门声响起。本以为是三个臭小子忘记课本了,打开门一瞧,却是申晨会同于丽红大姐,领着三个小萝莉联袂而至。于丽红大姐还好,脸上一直挂着笑,只是申晨这姑娘脸色不善,颇有些兴师问罪的架势。 “早啊……您二位这是?”瞧着黑着脸的申晨,邵北一时心里没底。“先进来说?” 于丽红大姐笑眯眯地说:“不用了,就几句话的事儿……我这一会儿还得去给孩子们上课呢。”随即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申晨。 申晨这姑娘黑着脸,先是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平息了滔天怨气一般,这才说:“邵北,你怎么管教孩子的?你们家那三个臭小子整个就是一混世魔王,调皮捣蛋也就罢了,昨儿居然欺负到我们家丫头身上了!你怎么当家长的?” 劈头盖脸一通训斥,让邵北脑袋一阵眩晕。琢磨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哦,这是来告家长啊。 事实经过很简单,三个臭小子碰上邵北这样的放养教育,简直是如鱼得水啊。每天草草完成了功课,就是围着营地到处疯玩。昨儿傍晚,可巧碰上了申晨领养的三个丫头。这仨臭小子明显带有性别歧视,先是发动言语攻击,紧跟着在对方拿出期中考成绩后恼羞成怒,揪着人家丫头的辫子好一通戏弄。 三个哭哭啼啼的小丫头回去一说,申晨立刻就炸了,若非手头压着工作,昨儿晚上就杀奔过来了。这怒气积攒了一晚上,直接有喷发的趋势。这会儿喋喋不休,已经将仨臭小子的行为上升到了道德品质以及性骚扰的高度了。 旁边的于丽红大姐赶紧出面制止。“小申啊,过了,过了!呵呵,邵北你也别在意啊,申丫头就是太宝贝这三个小丫头片子了。哎,话说回来,你们家那三个混世魔王也太不像话了,有空啊,你还是多管教管教。”一边说着,一边拉着依旧有些愤愤不平的申晨走了。 只留下邵北一个人定在门口发愣,良久才发出一声感叹:“我才27啊!我还没结婚呢!你们指望我一单身男的怎么教导孩子?” 023 明朝人贩子们的华丽变身 023 明朝人贩子们的华丽变身 “铛铛铛铛……”一阵铜铃声响起。原本蹲在地上抽着烟袋锅子的梁二麻利地磕尽了未燃尽的烟叶,将烟袋锅子往身后一别,起身拎着鞭子用一口福建腔就嚷嚷开了:“收工啦!土怂仔,收工啦!赶羚羊!” 嘴里骂骂咧咧,手里不停地挥舞着鞭子,将身边的土著往一起赶。鞭子噼啪作响,抽在身上就是一条红印子,既疼得土著呲牙咧嘴,又不会落下伤。这一手功夫梁二足足练了两个月。 矿场上,各式呼喝声连成一片,闽南腔里头夹杂着大鼻子们生硬的普通话,偶尔还有几声土著语。鞭子飞舞,没一会儿的功夫便把土著们集合了起来。领头的大鼻子一挥手,十几号监工押着二百多号土著朝着城里里头。 “梁!梁!”领头的大鼻子叫了几声,梁二立马一溜烟地跑过去。恭恭敬敬一抱拳:“彼头儿,您什么吩咐?”大鼻子全名叫彼得洛夫,可梁二依旧习惯性地叫他“彼头儿”。 彼得洛夫明显习惯了这种奇特的称谓,或许是懒得纠正这种莫名其妙的错误,总之他神色如常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装模作样看了半天,这才说:“梁,你这个月……很好!”说着,从身后的背包里取出一叠钞票,抽出几张递过去:“这是这个月的薪水……还有奖金。” 梁二忙不迭地接过来,朝着右手啐了一口吐沫,开始清点。查了一遍,梁二就皱起了眉头。 对面的彼得洛夫有些不耐烦地说:“薪水500块,奖金120块,有问题么?没问题的话就按手印吧。” 梁二嘴角抽了抽,最后还是挤出了一个笑脸:“没错,一共620块。”然后低着头不情不愿地在本子上按下了自己的手印,一边呲牙咧嘴咒骂着黑心的彼得洛夫:“等老子提了一等监工,一个月抽你三成,赶羚羊!” 黑着脸往回走,瞧见几个一脸艳羡的土著监工,梁二又挺起了腰板。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二等监工,比眼前这几个不拿薪水的土著监工强多了。 仿佛为了刺激几个土著监工,梁二故意提高了嗓门说:“弟兄们,晚上来一壶老酒,我请客!” 声音刚落,立时引得几个同伴附和声一片,这个说梁二仁义,那个说梁二大气。只气得几个土著监工愤恨地将鞭子抽向自己“曾经”的同胞。 没错,梁二这家伙两个月前还是个人贩子。其实说人贩子也不恰当,梁二这帮人跟着大佬上岸打家劫舍,下海偷袭上船,偶尔客串一下海商,总之什么都干。如果要确切描述其职业特性,也许用海盗来形容再恰当不过了。 事实也是如此,他们这帮人原本跟着刘香佬,干的就是海上无本的买卖。十来年前刘香佬让郑一官给剿了,若非他们这几条船逃得快,估计现在早成了海底泥了。 不管怎么说,逃出生天总是好事儿。可实力大损,就那么两条船,甭说跟人家郑一官争地盘了,连个武装商船都吃不下。这帮人衣食无着落,老巢也不敢回去,琢磨来琢磨去结果去了大元岛投了荷兰干爹。从此就跟在荷兰人屁股后面,没指示了就驾着船跑福建沿海打家劫舍,有指示了就跟在荷兰人后面抓抓猪仔。 一晃十多年,这帮人过的安安稳稳,不说吃饱喝足,起码饿不着。这一趟从大元岛往巴达维亚运猪仔,原本就是十拿九稳的事儿。南洋几大势力,郑家也就是在福建、日本,西班牙人在马尼拉,葡萄牙人见着荷兰干爹得躲得远远的,这条航线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就是荷兰人的后花园。偶尔不开眼的海盗,即便打劫成功一次,紧跟着就会被荷兰人端了老巢。 天可怜见,谁也没有想到这么一趟十拿九稳的差事居然出了差错!当时站在甲板上的梁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艘百丈大铁船,还不升帆,灵活得如同一条鱼,三两下就把荷兰干爹的船给打得举白旗了。 最稀奇的是,能把纵横七海的荷兰干爹打得没脾气,按说只可能是比荷兰人更牛逼的鬼佬吧?可离近了一瞧,船上是有大鼻子鬼佬没错,但发号施令的居然是一帮黄皮肤的同族! 更离谱的是,投降的时候,对方派过来一个叫“杰瑞”的大块头,操着一口闽南腔,梁二闭着眼睛听绝对会以为对方也是闽南老乡。对方说了一堆,梁二也没太听清,脑子一团浆糊,后来干脆仗着胆子问对方是什么人。叫杰瑞的大块头挠头半晌,神色扭捏地说了一嘴“澳洲人”。 澳洲?什么地方?没听过啊! 叫杰瑞的澳洲大爷随即参观了整艘船,再露面脸色就变了。叽里呱啦说了一通鸟语,看神色好像很生气,也没再理会梁二等人,只是摆了摆手,又坐着那艘不用划桨的小艇“突突突”地回了大铁船。没一会儿的功夫,杰瑞又回来了,这回指挥着梁二拴好了缆绳。然后那艘大铁船拉着一串船,风驰电掣一路朝南跑。 船上的梁二等人这会儿也顾不得考虑人家怎么处置了,全都聚精会神地忙前忙后,操纵着福船。两面风帆降了下来,甲板上到处都是拿着锅碗瓢盆清理海水的水手。 整整忙活了半天,大铁船拉着他们到了一处小岛。梁二还以为这就是澳洲呢,结果过了十来天,大铁船又拉着他们朝东南跑。先是在一处大岛上把那帮子荷兰佬给扔了下去,紧跟着又朝南跑。最后到了这地界。 梁二算了算,起码跑出去五千里啊。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没听说南边有个地方叫澳洲啊。当时黑灯瞎火的什么都没看清,只知道是个码头。那个叫杰瑞的大块头又来了,领着他们一帮人进了一个堪比衙门口的大院子。这一进去就是两天,而且顿顿有肉! 这可把梁二他们一帮人吓坏了,胆儿小的泣不成声,说不该昧良心做坏事;胆儿大的贼眉鼠眼四处扫视,琢磨着怎么逃出去。 第三天头上,那些澳洲大爷总算想起了他们。杰瑞大块头又来了,身后是一帮子拿着弩箭的鬼佬,身边是两个笑眯眯的年轻人。这俩家伙笑得流了口水,梁二一度以为这二位要吃了他们呢。 还好,这二位没吃人的爱好。先是做了个自我介绍,高个的白脸年轻人叫陈瑞柯,中等身材的黑脸年轻人叫黄成。介绍完毕,这俩人开始一个个找梁二他们谈话。 就在大院子里,摆了桌椅板凳,每谈完一个,都会有人引着往外走。梁二心里头七上八下,拿不准这帮澳洲大爷到底要干嘛。等轮到他的时候,梁二已经腿肚子哆嗦,差点不会走路了。 他梁二是海贼没错,也没少过刀头舔血的日子,可真轮到伸头一刀,哪有不怕的?何况他梁二虽然三十多了,可还没给梁家留下一星半点的香火,这要是见了爹妈,可怎么交代? 哆哆嗦嗦坐下,没等那两位澳洲大爷开口,梁二就哭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把这些年做的缺德事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个干净。直弄得对面俩人哭笑不得。 好半天,黑脸澳洲大爷一拍桌子,训斥了一通,梁二这才噤声。然后白脸的澳洲大爷开始笑眯眯地问梁二的过往经历,足足问了一刻钟,这才一挥手,叫人把梁二领走。 梁二后悔了,早知道哭没用,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何苦丢人现眼呢?黄泉路上,一帮老兄弟肯定笑话自己。一路上胡思乱想,他都没注意是怎么进了一所大房子的。 进了里头,几个大鼻子二话不说将梁二扒了个干净,梁二嗷嗷叫着以为自己要当兔相公。没承想,大鼻子嘟嘟囔囔没搭理他,而是拎着一根管子对着梁二一通喷水,喷完水又喷有些硫磺味的粉末,然后再喷。直到从梁二身上褪下一层皮这才罢休。 紧跟着发了一套衣裳,俩大鼻子按着梁二脑袋将头发剪了个干净。一通折腾下来,总算出了屋子,一打眼发现一帮子老兄弟都在这儿候着呢。大家伙彼此瞧着各自的脑袋,挤眉弄眼强忍着没笑出声。那位据说当过童生的军师一脸哭丧,嘟囔着什么“身体发肤”。大家伙都没怎么搭理,对他们这帮子人来说,起码留住了脑袋。头发什么的,哪能比小命重要? 等了一上午,他们一帮子人都聚齐了。然后那位姓黄的黑脸大爷开始点名,点到照例被引走。这回大家伙心理有谱了!这些澳洲大爷这么折腾人,绝对不是要他们脑袋,否则那么费劲干嘛?直接手起刀落多利索? 果然,梁二与一帮兄弟被分到了矿场,隶属于姓陈的白脸大爷管辖。第二天领了一根棍子,一条鞭子,穿着崭新的衣裳,戴着草帽,开始了新的工作——欺负一帮子比他们更倒霉的土著。这无疑是一件很欢乐的事儿。尤其是在你倒霉的时候,碰到一群比你更倒霉的,而且还可以随手欺负。还有比这更欢乐的事儿么? 而且每天米饭管饱,大块肉管够。每隔七天还能休息一天,上哪儿找这好事去?过了一段时间,梁二发现自己甚至根本就不想跑了。且不说隔着茫茫大海能跑哪儿去,就算跑出去了,上哪儿过这样的神仙日子去? 想通了的梁二对监工一职绝对是尽职尽责,兢兢业业。每天晚上睡不着觉,甚至开始琢磨起第二天怎么折腾那帮子“土怂”,以及怎么讨好澳洲大爷们。 说起这帮澳洲大爷,除了扮相古怪,行事更是古怪。梁二亲头一次走在“水泥路”上,惊讶得嘴巴能容下一颗鸡蛋。琢磨着这帮澳洲大爷也太浪费,上好的石板怎么就铺了地面?后来他亲眼瞧见十几天前还是一片荒地,一转眼就起了一片房子,这才知道澳洲大爷用的是一种叫水泥的泥灰。那玩意沾水比石头还硬。 他还发现澳洲大爷有一种小船大小的铁车,不用马拉,十几个轱辘跑得飞快;澳洲大爷在海边挖几个坑,架起几个水车,转眼没一个礼拜收拢上千斤上好的海盐;澳洲大爷屋子里头有一种自己能发光的玻璃管子;澳洲大爷大部分都怕女的……梁二最不理解的就是这点,几个婆娘,放在梁二老家,没事儿都要抽几巴掌,还能让她们翻了天了? 归拢起来,梁二这两个多月过的是既安逸又兴奋,每天都能发现澳洲大爷们得新鲜事。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帮大鼻子鬼佬仗着比梁二他们先来,监工级别明显高出一等。经常性地对他们的薪水动手动脚。但梁二想的很开。澳洲大爷论长相论说话,甚至是文字,怎么着都得向着他们,不可能跟那帮鬼佬贴心吧?所以,只要兢兢业业老老实实,他们这帮人的监工级别一准能提上去。到时候谁抽谁薪水还两说呢。 擦着天黑返回了城里头,把一帮子土著关进了“集中营”,攥着刚到手的钞票,梁二开始琢磨今儿吃什么好。他一直很好奇橱窗上摆着的那些玩意到底是个什么味道,为什么每次澳洲大爷都咬牙切齿骂一通,还要乖乖付账?莫非真是神仙美味? 进了食堂,先是对着一帮澳洲大爷点头哈腰抱拳作揖。梁二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放在大明朝这帮澳洲大爷少说也得是东家吧?这起码的礼数不能忘了。 虽然人家澳洲大爷这方面大大咧咧,还严禁下跪,但他梁二可记得他爹传下来的一句话:礼多人不怪。自个儿礼数周全了,起码给东家个好印象不是? 排队往前走,总算轮到他了。梁二吞了口口水,操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说了一通,生怕林厨子听不懂,又指了指。 “你确定?”林厨子一脸的疑惑。 梁二狠劲点了点头,“行吗?” 林厨子挠了挠脑袋,“行是行……可这玩意贵啊。” 梁二咬咬牙,豁出去了:“林爷,就那个了,劳您驾?”接过林厨子递过来的物件,梁二付账,一溜烟地跑了。他生怕那帮澳洲大爷瞧见他买了澳洲大爷们的专利,以后给他小鞋船。 一直跑进自己的住所,瞧见大家伙都没回来,这才小心翼翼从袖子里掏出来。撕开包装,里面露出黄橙橙一叠面饼。拿起来闻闻,似乎挺香。 这可是澳洲大爷的享受啊,吊子日的这么一包要20块! 缓缓送入嘴里,慢慢咀嚼。梁二脸上的表情逐渐从享受变成了难受。良久,咽了下去,梁二狠狠骂了一嘴:“赶羚羊!海苔和面烙饼,有个吊子的享受!” 024 海军的野望 024 海军的野望 钢铁既是国家! 在十七世纪,这个战争形态从冷兵器逐渐过渡到热兵器的时代,钢铁工业逐渐成为一个国家综合国力的象征。战场上除了比拼士兵数量,更多的是比拼谁的钢铁多。欧洲就曾经闹过笑话,攻城战打了一半,士兵报告将军,必须要暂停攻势了,因为没有炮弹了。将军把脑袋抓成了鸡窝,逼得没办法,开始组织工匠搜集一切铁锅铸造炮弹。 战场上如此,民生经贸更是如此。庞大的铁器市场带来的巨额利润,哪个国家都不曾忽视。两百年后美国内战,一名英国记者前往南方军采访。盘横了一个月,回来对主编说“南方佬输定了”。主编问为什么,记者丧气道“连奴隶用的铁锹都是北方佬生产的,南方佬怎么可能答应?”。 莫名其妙来到这个时代的穿越众深知钢铁的重要性。经过最初的适应期,钢铁生产以及相关的工业都提上了日程。不得不说中南(也就是澳洲德比港)这地方有些得天独厚。李远山用了20多天走了一圈,先是在东北部10来公里的海岸发现了可以露天开采的铁矿,其纯度令人发指的接近百分之六十不说,紧跟着又在东南方三十公里的河边发现了一处可以露天开采的黒煤矿。虽然储量按照后世标准也就是个小矿,可运输便利,直接装船运;开采容易,挖掉表层泥土,下面就是矿藏。最大的好处就是距离极其近。 冶金组的头头,大龄剩女厉胜男听闻了李远山的报告,当即笑没了眼睛。很是谦逊地表示,半年之内一定会搞出澳洲煤铁联合体。年产量什么的,满负荷运行,最高也就十万吨吧。 厉胜男说的轻松,大家也没当回事儿。都是从现代穿越过来的,那个时候,随便一个小钢铁厂都是年产百万吨,十万吨还真不够瞧的。可有个好事的穿越众回头一查,立马蹦了起来。十七世纪整个欧洲年产钢铁才六万吨啊!十万吨……那岂不是要超越世界年产量的综合了? 这一消息极大地鼓舞了某些野心勃勃的穿越众。我们有远超这个时代的技术,随便搞个小钢铁厂就能超过世界产量的总和,还有什么可怕的? 群情振奋之下,钢铁厂的建设加班加点,风雨无阻。四个月的功夫,炼焦厂搞起来了,一下子立起来四座小高炉,钢铁厂的框架也有了,甚至造了一台小转炉,相关的轨道、索道以及料仓、铁水包都准备好了,动力一半打算采用水力,一半完全靠人力。总而言之,钢铁厂一期工程完工。 然后满腔热情的穿越众直接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提供动力的水坝距离竣工遥遥无期,熟练工人更非一朝一夕可以培养的,最要命的是冷轧热轧车间,还有锻造等等之类的工艺车间,这些都需要熟练工人!熟练工人从哪儿来?大鼻子们是好用,绝对无愧于灰色牲口的称号,可一共就那么两百多号,早就被分干净了。土著?算了,土著们只适合干初级工作,比如采矿。 问题转了一圈儿又回到原点,缺人啊!穿越众急缺能听懂言语,老实本分,吃苦耐劳,接受能力强的潜在熟练工人。决策组围成一圈儿,对着上述几条好一通研究,然后采用了排除法,最后总结出来了:能听懂穿越众的话,老实本分,吃苦耐劳,接受能力强,还要距离近……这他妈说的不就是明朝人嘛! 决策组随即确定了近期开赴广州湾招募明朝人的决议,紧跟着出台了柴油限制措施,全力保障海权号此次航行的需要。 蹲在陆地上两个多月的王铁锤马上就高兴了,总算能出海啦!然后他又旧事重提,再次要求给海军乃至于陆战队配备新型的火炮以及步枪。要求也不高,第一要求远超对方射程,第二要求安全稳定。 被召唤来的军工组砖家秦炜,一听王铁锤老调重弹脸色当即就黑了。平心而论,军工小组已经很努力了。 前段时间各个小组捷报频传显然刺激了化工、军工两个小组。有了汞矿石,水银很快就得以生产出来。纯碱有了,开采出的硫铁矿经过煅烧等工艺制取了硫酸,两样合起来加上硝石,又制取了硝酸。有了三酸两碱,经过几位化工、军工“砖家”反复尝试,总算是搞出了雷汞。 而有了硝酸,不论是买回来得棉花还是费老主持生物柴油产生的副产品甘油,都有了用武之地。砖家们一边查着资料,一边反复推演,总算在实验室里制取了硝化棉与。不过这玩意可真不稳定,几个人小心翼翼地将一小罐弄到野地里打算做试验,导火索拉了几十米远,没等点火呢,小罐子就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自己炸了。索性距离比较远,除了将几个土著吓得鸡飞狗跳,砖家们倒是平安无事。 可经过此事,砖家们显然受到了惊吓,说什么也不敢去玩命了。所幸某人从笔记本里找出了“硅藻土”这个稳定剂,李远山花了几天时间绕着海边走了一圈,随即在一块峭壁附近发现了硅藻土。质量不怎么样,不是高质的白色硅藻土,但经过加工之后显然是够用了。 有了硅藻土,砖家们仗着胆子总算是搞出了稳定的单基火药。试炸成功之后,哥儿几个脸上不见高兴,反倒是如释重负。 “我的妈呀,这哪儿是搞试验啊,分明就是玩儿命!搞安全炸药成就了诺贝尔,可天知道诺贝尔之前炸死了多少!”某个小伙子满脸的心有余悸。 试验成功那天当晚,化工、军工小组受到了以王铁锤、张力平为代表的军方组织的庆祝宴会。几位军事小组的领头人物先是褒扬了两个小组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科研精神,紧跟着承诺立刻向决策组打报告给两个小组放上几天假。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将几位技术砖家灌得直往桌子下面钻,王铁锤这才话锋一转:“炸药都弄出来了,我要的炮呢?总不能点着导火索往对方船上扔炸药瓶吧?” “雷汞也有了,步枪什么时候给造出来啊?丛林弩那玩意我是用够了,搞不出半自动就是燧发枪也行啊。”张力平紧随其后。 一众砖家听着这两位口风不对,酒意立刻醒了大半,这个支支吾吾那个装醉。这些所谓的砖家除了个别人如秦炜是真在军工企业任职过,其余人等顶多也就算是发烧友。说白了,见是见过,可谁也没自己造过啊!这年头敢私自造枪炮,这不是等着被请喝茶么? 王铁锤与张力平本以为又要失望而归了呢,结果一个家伙从桌子下钻出来拍着胸口说:“不就是枪炮么?造!兄弟不才也曾经是搞军工出身,都包我身上了。”说完话,这家伙又钻回桌子底下了。 几个还留有理智的军工小组成员顿时如遭雷击:“完了!秦炜这家伙肯定喝大了!” 造出来?开什么玩笑!军工制品可不是萝卜白菜,说弄就弄出来,单单是装药与火炮管壁厚度就能让普通人研究上几年的。几个人再想拦着却已经来不及了。 桌子对面王铁锤马上把话就说死了:“哈哈哈,还是秦工爽快啊!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次出海前一定给兄弟们预备齐啊!” 一帮原本苦大仇深的军方代表,立刻笑得比鲜花还灿烂。这帮家伙达成了目的,连客套都欠奉,交代几句一抬屁股就走了,只留下愁眉苦脸的军工小组。 军工小组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将目光停留在已经打呼噜的秦炜身上。 “不管了,谁答应的谁去办,咱们顶多搭把手。” 说完,几个人晃晃悠悠起身就走。 某个有良心的家伙要扶起抱着桌子腿打呼噜的秦炜:“来人帮帮忙,把秦炜送回去啊?” “你那么扶自己扶去……没事儿找事儿的家伙,活该睡地板。” 看着消失在夜幕中的军工小组其他成员,扶着秦炜的小伙子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对着醉的跟死猪差不多的秦炜说:“秦炜啊秦炜,你说你这家伙怎么就一喝多就说胡话呢?” 第二天醒酒的秦炜一脸的懊悔,低着头挨个给同事认错。索性没规定时间,物资什么的维持个半年没问题,慢慢研究吧。 可这回可好,海权号定下了元旦前前往广州湾,春节前返航的计划。算算时间,留给军工小组的顶多就十天富余。十天啊,十天能造出步枪大炮?开玩笑! 王铁锤可不管这帮子砖家怎么叫苦连天,就是一句话,总不能再瞧着兄弟们跟海盗肉搏吧? 一句话将砖家们噎得说不出话,随即咬咬牙拍了胸脯,闷着头返回了试验场,全力开发步枪大炮。 军工小组这下是真下了决心了,乃至于大半夜的军工小组的靶场总会传来莫名其妙的爆炸声,搞得怨声载道,不少人甚至患上了轻度神经衰弱。用鸡飞狗跳来形容有些夸张,但扰民这一条是错不了了。 不得不说秦炜这家伙还是有一套的。机械制造专业毕业,二十六岁的年纪,三年多和平厂的实际操作经验,本身还有四级钳工的技工证。第九天头上,秦炜红着一双眼睛沙哑着嗓子通知了穿越众,枪械是别想了,但大炮造出来了! 王铁锤等人一听就高兴了,立刻迫不及待地赶到了靶场。一帮子好事之徒更是蜂拥而至。可实际看了之后,明显跟大家心目中得火炮有些落差。 “这就是你造出来的火炮?”王铁锤指着那根前细后粗搭载在水泥架子上的铁筒子,一脸的疑惑。 “知足吧!别说十天时间,凭借现有的技术储备,再过几年我也造不出你想要的炮。”秦炜一脸气愤地说完,又开始介绍那门铁筒子:“前装拿破仑炮,120mm口径16倍径,能发射实心弹、葡萄弹、散弹以及开花弹。射程什么的还没测完整,今天就是让你们看看。” 一边介绍,秦炜一边开始跟着几个小伙子忙活。先是将药包推入炮膛,再推入一枚铁球,忙活了半天,一拉火绳,只听“嘭”的一声炸响。炮口喷吐出焰火,一枚橘红色的铁球飞速地射了出去。足足飞过了一千五百米,这才砸在地面上。而后一路反弹,好半天才撞上一棵小树停了下来。 一众人等再看那根丑陋的铁管子早没了先前的轻视。一千五百米啊,这玩意甭管怎么说绝对算是火炮了。 炮兵出身的谭平看着远处被打断了小树,品头论足道:“虽然原始了点,但也算是火炮……” “什么叫算是?”秦炜一听就炸了,马上喋喋不休道:“连个趁手的工具都没有,这门炮完全是手工攒出来的。原始?你说的简单,你知道拿破仑炮的具体参数么?何况拿破仑炮用的是黑火药,咱们用的是无烟火药,膛压要求完全不一样,什么都得摸索着来。更何况,你没看到这炮采用了火帽激发吗?” 周围人一看秦炜炸了,马上数落谭平,好一通安抚。王铁锤更是笑着打岔说:“秦工,这炮能打多远?” “仰角10度,2000米玩一样。” “精准度呢?” “仰角5度1200米以内还行,这可是滑膛炮,不可能太精准。” 王铁锤一拍大腿高兴了:“好东西!欺负那帮海盗还有洋鬼子绝对够了。下订单,我们海军先要二十……不,三十门!” 别说三十门了,只要有十门装在海权号上,弹药、柴油足够,海权号就是这个时代无敌的存在。王铁锤那笑成一团花簇的脸上,蓝水海军的野心表露无遗! 025 肖白图?小白兔 025 肖白图?小白兔 这个时代的南洋海域,奔走到各个岛屿之间的大多是武装商船,装配的都是小口径的弗朗机炮,真正的战舰少的可怜。即便真遭遇了装配24磅舰炮的战舰,海权号也有着很大的优势。秦炜铸造的12磅拿破仑炮虽然不是正宗的舰炮,可射程几乎与24磅舰炮相当,甚至在10度角时,射程超过了24磅舰炮近500米。 重量轻,精准度不错,射程足够,配合着海权号战斗时不考虑风向的20节高速,围着对方转圈,绝对打得对方一点脾气都没有。不考虑人员伤亡,就算偶尔挨上那么几发实心弹,最多砸掉一层漆而已。是以,装配了三十门12磅拿破仑炮的海权号,只要不被对方堵在码头里,基本可以纵横南洋了。 这头王铁锤红口白牙一张嘴就是三十门,秦炜等一干军工小组成员听了差点没吐血。这玩意可不是萝卜白菜,菜地里寻摸一圈儿就有了。没有熟练工匠,全凭着这么几个人,又要铸造又要打磨,三十门足够他们忙活几个月的。 “做梦!推迟一周出发,我们最多给你五门!”秦炜咬牙切齿地说。 以王铁锤为代表的海权号一众人等眼瞅着把厚道的秦工给逼成面红耳赤,心里头也觉着有些不好意思。王铁锤一个眼神过去,大副陈潇赶忙站出来插科打诨,随即一帮人对着秦炜好一通吹捧,又允诺晚上会餐海事小组买单,这才将几乎暴走的秦炜安抚住。 因为要等军工小组提供的火炮,海权号出航的日期推迟到了1643年1月5号。这中间要横跨大鼻子们的圣诞节与元旦,节日庆典什么的能从简就从简了,但假期可是一早就定下来的。扣除加起来四天的假期,时间所剩无几,所以相关的准备工作不但没有放松下来,反而越来越紧迫了。 首先是那三台吃油大户数控机床,已经彻底停工,积攒出的油料全部补充海权号。费老主持的生物柴油,不惜涸泽而渔,干脆榨干了几个池子的薇藻。护航的水手与陆战队员从早到晚操练个没完……上一次巴达维亚之行让所有人都心有余悸,幸好海权号及时赶到,否则拉齐维尔号上一百多号人都得喂鲨鱼。此一去来回5000海里,航程超远,保不齐就会遭遇袭击。 陆战队一头训练着丛林弩射击,另一头谢杰瑞干脆泡在冶金小组十来天,赶在出发前给每人配备一把趁手的军刀。冷兵器一到手,立刻引得几个伪冷兵器发烧友脑子发热。一个名叫董建恒的小伙子先是表达了对军刀的蔑视,然后表达了对双手骑士剑的无限仰慕,蹲在冶金小组门口一个下午,软磨硬泡总算拿到了双手剑。 可惜董建恒那瘦弱的身板明显消受不了这把将近三十斤的双手剑,这家伙只是宝贝一般抱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就送给了一名大鼻子。然后大家伙每次见到那个呲牙咧嘴挥舞着双手大剑的大鼻子,都会嘲笑董建恒一番。觉着丢了面子的董建恒一声不发,回头又泡在了化工小组,捣鼓了几天,回头拎着一把大马士革军刀就出来了。 瞧着刀刃上繁复的云纹,一众小伙子无不流口水。大马士革军刀啊!这玩意就算放在后世都是宝贝!一通追问,董建恒泄底了:“什么大马士革军刀?无非就是刀刃用苯酚溶液处理了一下。” 毫无疑问,这把比真大马士革还大马士革的军刀是一把伪造品。军刀是高碳钢制品,只是后期用苯酚清漆溶液处理了一番而已。得知详情的小伙子们先是失望,紧跟着一个个都往化工组跑——哪怕是蒙人的大马士革军刀也好啊,起码漂亮! 然后,自打回来后就没好过的肖白图立刻敏锐地发现了商机。立马找到冶金小组,询问伪造的大马士革军刀能不能以假乱真。 说起肖白图,自打巴达维亚回来这两个多月日子可真不好过。无他,三百万的生意做成三十万,荆华、申晨等一个赛一个的腹黑资本家能饶了他才怪!整天冷嘲热讽,质疑肖白图贸易公司副总的真实性也就罢了,最令肖白图头疼的是这俩丫头居然对他提出了弹劾,要求召开全体大会罢免肖白图的决策组以及贸易组所有职位。 索性这个提案只是个想法,从未付诸行动。肖白图心里头琢磨,可能这根自己挂了彩有关,否则这俩腹黑的丫头真能干出来!只是从此以后,这俩姑娘当着面就管他叫“小白兔”。 小白兔?肖白图?可怜的肖白图活了28年,这会儿无比憎恨自己的名字。 如此蔑视自己的外号都有了,弹劾还会远么?想想也许下一次就变成真的可怕后果,肖白图不寒而栗啊!别的不说,男人怎么能让俩姑娘家家的欺负到头上?说出去好说不好听啊! 是以,这次出行肖白图比谁都积极。忙前忙后,前后奔走,该做的不该做的他都做了。上午也许还在海权号上视察补给,一转眼下午就泡在玻璃工厂查看此番的贸易品了。 说起贸易品,此番出行无非就是老一套。香皂、肥皂以及牙膏之类的,就那么点产量暂时也就能满足自身需求。而且兜售出去,还需要开拓市场。其余各类,不论是冶金、化工,还是机械制品,大多如此。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就算玻璃制品了。 生产玻璃镜子听起来简单,操作起来可就难多了。去气泡、透明化、平板化等等,一个个技术难题让一干人等忙活不休,一边试验一边翻找资料。几个月下来,玻璃透明了,但大块平板化是别想了,能做出来小块平板玻璃不错了。 用这些小块的平板玻璃进行银镜反应,镜子批量生产是没问题了。大鼻子当中还有个自称会吹玻璃的家伙,在浪费了无数之后,总算吹制了各种器皿。索性玻璃器皿需求的大户只是化工小组,需求量也不高。 解决了一道道难关,玻璃工厂里头的一干工人也熟练了起来。于是产品从玻璃镜子,又增加了玻璃杯子、玻璃茶壶、玻璃雕塑、有色玻璃等等制品。毫无疑问,玻璃制品又成了此番贸易的主要商品。 产品的单一化令肖白图很头疼,这玩意产量上来了就意味着价格下来了。话说做过了一本万利的买卖,谁瞧“低利润”的买卖都不是心思。陡然发现了伪造的大马士革军刀,立即让肖白图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兴奋。暴利啊!绝对的暴利! 不说别的,中国历个朝代,武人无不追捧大马士革军刀。这玩意放在战乱四起的明朝,绝对是价值连城啊! 冶金小组的领头人,大龄剩女厉胜男毫不犹豫地朝着肖白图过热的脑袋泼了一盆冷水:“只是做了化工处理,表面看起来比真的还真,可真论起硬度也就是高碳钢……切金断玉别想了,切切草席子还行。” 不能切金断玉?那岂不是一试验就露馅了?“不能改进改进么?”肖白图抓着头皮犹不死心地追问。 “倒不是不行……钢铁厂里倒是有几个明朝、大鼻子铁匠,无非是熟铁渗碳,反复打造……可以仿造日本刀的工艺,最后做化学处理。这样硬度加上花纹,应该可以以假乱真了吧?只是没这么干过……”厉胜男琢磨了半晌,说出的话立刻让肖白图重燃希望。 “好!试验着来,出航前哪怕做出来一把也行啊!”忘乎所以的肖白图干脆握住厉胜男的手,一通猛摇。捏得厉胜男直呲牙咧嘴:“肖白图你再不松手老娘跟你没完!” 只是今儿注定不是肖白图的幸运日,所谓乐极生悲在这家伙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高兴了没一个钟头,正在办公室里头哼着小曲的肖白图接连遭到了打击。 首先是荆华委婉的表示,鉴于肖白图有些“人来疯”,有必要为其配备一名助手,以在其失去理智的情况下接管贸易定价。然后申晨幸灾乐祸地说,假如这次“小白兔”再出乱子,会考虑联名所有贸易组成员将其开除出小组。 紧跟着邵北传达了决策组的最新决议:“鉴于明朝的特性,我们无法如同上次一样开着拉齐维尔号停泊在广州湾进行贸易。也就是说,我们必须从明朝人贩子当中选出一个代理人。然后再通过代理人进入广州城进行联络……” 闭关锁国并非是满清独有,说起来满清这一套还是学自明朝。明初的倭寇袭扰,让朱元璋、朱棣这爷俩确立这一让所有国人遗恨千年的地方保护主义政策,泉州、广州市舶司只是接待周边小国的朝贡。郑和下西洋时期,偶尔还能接待一下西洋上船。可现在,自打明朝跟荷兰人在台湾海峡打了一场之后,干脆关起门来谁也不搭理了。 这也就罢了,最令人发指的是明朝的路引制度。朱元璋早年当过流民,生怕又冒出个李元璋之类的夺了他家的基业,在大明律里头明文规定,严禁老百姓随意出行。行商除外行商,出行之前要先向官府报备并交纳一定数额的金钱,申请路引,取得官府批准之后才能远行。没路引逮到,轻则“黥面化外”重则“杀身”。 总之,用外商的身份人家不接待,偷着去被逮到就讨不了好! 邵北的话让肖白图的心情彻底冷到了冰点……大明半月游啊、扬州瘦马啊,顺便给自己的贸易公司副总正名啊什么的,通通化作了泡影。 “好吧,我知道了……还有事儿?”肖白图这会儿的郁闷可想而知。 可邵北似乎不打算放过他:“当然有。代理人属于你们贸易组管辖范畴,必须要贸易组自己选出来。” 026 面试 026 面试 肖白图的郁闷远没有结束,这种极度不爽的情绪在下午走了一遭人力资源组之后达到了顶点。 事实上作为地主的黄成,一开始表现的很热情,拉着肖白图东拉西扯。肖白图甭管怎么说也是贸易公司副总出身,很是恭维了人力资源组一通不说,还给黄成用拿手的周易算了一卦。言其“命宫坐桃花,风流之人”,不出两年,漂亮姑娘就得一窝蜂朝黄成这儿扑,撵都撵不走。 黄成裂开大嘴笑个没完,连称“肖白图”是好兄弟。结果等肖白图把来意一说,这家伙马上就变脸了。 “挖人?多少啊……什么?不行!拢共就百十号人,海事组刚拉走一半,你这贸易组又挖墙脚,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这家伙民警出身,大家伙都叫他“条子成”,可行事作风跟土匪没区别,半点也没有人民警察与老百姓之间的那种鱼水情。 肖白图当即就挂不住脸了,合着这小半天白拉拢感情了?连着郁闷了好多天的肖白图,这会儿就跟火药桶没什么区别,蘸火就着。变了变脸色,就要发火。那头同是人力资源组的陈瑞柯立马过来劝阻,挡在俩人中间,好一通说:“算了算了,多大点事儿就红脸?条子成你也是的,不就是要俩人么?给他不就完了。”转过头对肖白图笑眯眯地说:“这样,今儿太晚了,明儿早晨再说?” 好说歹说把肖白图劝走了。可从第二天开始,肖白图就找不着这俩人了。每次去都会扑空,然后从大鼻子以及明朝监工口中得知,俩澳洲大爷下矿场巡视去了。大爷的!不早不晚,偏偏挑这个节骨眼下去巡视,这不是添堵么?肖白图一发狠,干脆半夜堵在这俩家伙门口,好说歹说,总算是逼着这二位点头同意了。 可第二天就是元旦,一连三天都是假期。条子成与陈瑞柯双手一摊,说死了“节假日绝不办公”。这么一拖,直接拖到了1月4号。 眼瞅着就要出发了,可面试工作居然还没有展开!肖白图一脑门子汗不说,那头申晨丫头更是直接从幕后跳到了前台,亲自主持面试工作。 大清早的,贸易组的办公室外头排了十几个人的队伍。屋子里头,摆了一条长长的桌子,肖白图、申晨等几个贸易组成员一字排开坐在桌子后面,抽冷子逃课的小姑娘费云云蝴蝶一般,端茶倒水忙个不休。 瞧着时间差不多,申晨正打算开始,猛然见电信小组的小伙子戴里奇乐颠颠跑了进来。直直跑到荆华面前,把笔记本往桌子上一扔,笑嘻嘻地说:“搞定了!喏,这是用postgre sql编写的数据库,前台用的java,时间太紧没做什么美工,不过用来当人员资料库足够了。” 戴里奇绝对是在讨好荆华,长眼睛的都能瞧出来。话说自打穿越到了澳洲,除去那些自备女友的以及打算领略十七世纪风情的,剩余的小伙子们无不盯着为数不多的姑娘们。这其中,荆华论才貌绝对是顶尖的,按说追求者自当是不少。 可有句话说得好,玫瑰带刺。这丫头教育优良,优势年纪轻轻就是银行高管,言语、神色自然带着一种符合其气质的傲然。这就让大多数小伙子们一见着这丫头就会有自惭形秽心理,回头“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地说上一嘴,绝对不当“气管炎”。是以,荆华的追求者当中除了几个“成功人士”,就数戴里奇这个有些自不量力的家伙了。 荆华恰到好处地微微张嘴,赞了一声“真厉害”,而后挪动鼠标点了点,又浅浅地笑了起来:“戴里奇,你真行,谢谢你拉。” 笑容配着两个小酒窝,顿时让小伙子戴里奇热血上脑,脸红脖子粗地表示这点小事儿不在话下,要是时间来得及他还能配置好服务器,到那时别说个小小的人员资料系统了,就是搞个户籍系统都没问题。 旁边的姑娘申晨可不是个善茬,一听马上顺杆往上爬:“那你不如搞一个户籍系统吧?” 一句话将明显有些吹牛皮的戴里奇噎个半死,瞧着荆华有些期待的眼神,这小伙子咬了咬牙,一跺脚:“行!包我身上啦!年前肯定搞出来!”说罢兴冲冲地走了。 屋子里瞧着其背影揶揄地笑了半晌,这才步入正题。主持面试的申晨环顾一周,而后严肃地说了一句:“开始吧。” 梁二心情忐忑地坐在板凳上,手里还捧着一张文书。身旁左右是十来个同样摸不着头脑的同伴。今儿一早“条子成”大爷把他们这十来人单独找来,询问了一番,而后每人发了一张文书,便打发他们来“经贸组”排队。据说是搞什么面试,以便于安排新的工作。 新的工作?这监工干的好好的,干嘛要安排新的工作?莫非那些大鼻子恶人先告状,打算折腾他们?大米白面外加大碗肉,没事儿抽抽土怂,这神仙日子刚过了不到三个月,就这么完了? 兴许是看出了大伙的不安,条子成紧跟着表示,这次面试是为了提拔一些人。 哦,原来是提拔!十来人心里总算有了点底。兴冲冲到了经贸组,然后被澳洲大爷安排着坐在门口等候。足足小半个时辰,澳洲大爷才打开门,叫着大伙一个个进去“面试”。梁二抽冷子瞅了一眼,只见里面坐着一排澳洲大爷,一个个面色冷峻。 好家伙!这哪儿是面试啊,分明就是过堂嘛。这帮澳洲大爷就喜欢新奇的叫法。 前几天还过了个什么“圣诞节”,据说是大鼻子们神仙的诞辰,就相当于大鼻子们的除夕。话说这西洋年可真不咋地,头天晚上砍了一棵小树摆在门口,上头乱七八糟点缀一些布条彩纸,然后夜里餐桌多了一道烤“鸵鸟”,除此之外每人一杯酒。无非如此了,过得清汤寡水,一点滋味都没有。 没过几天,又过了元旦,按澳洲大爷说法,这是阳历新年。可啥叫阳历?有好事者问了一嘴,结果条子成大爷抓耳挠腮半晌,才说了一嘴,这是澳洲大爷们的新年。 甭管怎么说,有节日过总是好的,起码多放几天假不是?这阳历年又不一样了,大清早的条子成大爷把大伙召集在一块,云山雾罩地说了一通,而后挨着个的每人发了200块钞票。无论是大鼻子还是他们这帮明朝人,甚至连土著监工都没拉下。 揣着这两张粉红的票子,不少人心里都热乎乎的,这帮澳洲大爷讲究啊!不说大家是否明白什么是阳历年,起码从今往后对这阳历年有个盼头不是?做人得知恩图报,全靠了澳洲大爷他们这帮子老兄弟才有了好日子。当晚,梁二撺掇着一干老兄弟,凑了份子,就在食堂叫了一桌酒席,专门请条子成大爷与陈瑞柯大爷。 虽说人家不在乎一顿酒席,可必须得意思到! 这俩澳洲大爷还真给面子,当晚如约而至。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俩大爷说了一通勉励的话语,随即撤席。等梁二揣着一打票子去结账,这才知道这酒席人家俩大爷早就给结了。嗨,这叫什么事儿呢?梁二长这么大,还头一次见着抢着给下属结账的上司。这些年下来,哪次逢年过节不是大家伙掏银子讨好大当家的? 正胡思乱想呢,房门猛然开了,一个满脸莫名其妙的老兄弟走了出来。大家伙不敢造次,一个个挤眉弄眼低声询问着在里头到底怎么个面试,那老兄弟挠着头,憨笑着说“没啥,就是问问以前干过啥,有没有做过买卖,或者认识不认识做买卖的”。 这就是“面试”?大家伙一个个都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人家澳洲大爷行事向来出人意表,每每都有深意在其中。 前头的老兄弟一个个进去又出来,没过多久,终于轮到梁二了。他整了整衣衫,抖擞精神,迈步进了房内。对面桌子后坐着一溜的澳洲大爷,看得梁二有些眼晕,赶忙抱拳来了个罗圈揖。 “小人梁二,见过列为大爷。” 对面几位澳洲大爷冲他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了。然后一个小姑娘把他手里的简历收了上来,转交给桌子后的一众澳洲大爷。 几个人低头不语,一边传阅,一边低声议论着。 事到临头,梁二心里头七上八下,拿不准该说什么。 好半天,正中间的女大爷开口了:“梁二,简历上说,你曾经做过买卖?” 梁二战战兢兢,操着一口闽南腔的半吊子普通话,斟字酌句地说:“做……做过货郎,还……还给红毛鬼收过生丝。” 对方畏惧的态度,让荆华皱了皱眉,她不喜欢一个没自信的人——尤其这家伙以前还是个该死的人贩子。沉默了一小会儿,她耐着性子问道:“你做过最大的买卖,单笔大概涉及到多少钱?” 旁边的肖白图怕梁二听不懂,补充道:“就是说,你做过的最大一票,大概多少两银子?” 梁二琢磨了半晌,支支吾吾,有些不确定地说:“有二百两?” “哈!二百两!”申晨嘲讽了一嘴,而后痛苦地捂住了额头。在座的过去不是玩儿金融就是搞贸易的,往大了说分分钟几十万上下,二百两的生意放这儿一比就是小打小闹。 申晨消极的态度似乎影响了荆华,这姑娘咬着笔头,开始皱眉沉思。面试已经过半,事实上比较看好的人几乎都面试完了。没一个合格的!首先一条,大多都是小打小闹,梁二这家伙的二百两生意,放在当中都属于位列前茅了;其次是这些家伙对商业思维完全停留在小商小贩的阶段,没有运作意识,更别提炒作之类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了;最最要命的是,这些家伙与明朝的联络,完全依靠他们的头儿。而穿越众绝不能接受让那个人贩头子做贸易代表这一条!卷款逃跑也就罢了,回头招来荷兰干爹找穿越众麻烦,那以后就别想往巴达维亚跑了。 姑娘们罢工了,剩下的时间里,肖白图不得不站出来,照本宣科一般问了一些问题。约莫着时间差不多了,就要打发梁二走人。 梁二积年的老海贼,人精一般的人物,早就觉察出这帮澳洲大爷的不满意了。抢在肖白图结束问询之前,仗着胆子插嘴反问了一句:“大爷们可是要往大明?” “恩?不该问的别问!”一同前来条子成眼睛一立,立刻吓得梁二浑身哆嗦。 “等会儿。”肖白图敏锐地察觉出梁二话里有话,叫住了他,笑眯眯地问:“这事儿也不用保密……没错,就是要去大明,广州。梁二,你有什么建议?” 和煦的笑容,顿时让梁二鼓起了一点勇气。这家伙深吸一口气,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索性道:“要是前往广州城,我……我倒是有些门路。” “你在广州有熟人?” “有,两广总督……” “什么?”如同平地起惊雷,顿时将桌子后有些恹恹欲睡的众人雷个半死。好家伙,一个小小的海贼头目居然认识两广总督? “……的幕僚。” 众人长出一口气,恼怒地瞥了其一眼。虽然说话大喘气,但两广总督的幕僚也是了不得的人物了。盛传明清时节,真正治天下的就是这些幕僚。曾经有句话,叫“无绍不成衙”,就是用来形容绍兴师爷的。由此可见幕僚在明清官场当中的重要性。有道是“阎王好过小鬼难缠”,这要是走通了师爷的门路,衙门口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没等肖白图追问,来了精神的申晨抢先问:“你认识两广总督的幕僚?” “不认识……” “什么?” 梁二连忙解释:“我在广州城有位表兄,其女为两广总督幕僚孙文举之妾室。” 这关系……七转八绕的,总算是扯上了。 “只是……我与那表兄平素交恶,多年不曾往来。” 肖白图可不管梁二跟他表兄如何,当即拍板:“很好!梁二,作为贸易组领头人……”申晨与荆华立刻抛了白眼,肖白图随即转口:“……之一,我决定:任命你为贸易组广州贸易分部副经理。回去收拾收拾东西,立刻来贸易组报道!” 什么贸易组啊,什么分部副经理啊,一连串的称呼让梁二摸不着头脑。他这儿正发愣呢,肖白图紧跟着一句话就让他兴高采烈了。 “总之……按照级别,你已经等同于一级监工,并且薪水提高百分之四十。” 一级监工……薪水提高……赶羚羊!“彼得洛夫你个大鼻子,老子要你以后见了老子绕道走!”这一刻,梁二无比幸福。 027 手榴弹啊! 027 手榴弹啊! 之后的面试,更像是走过场,几个明朝人贩子综合素质明显不如梁二。 “你觉得这个梁二能胜任广州的业务么,荆华?”极度失望的申晨有气无力地问道。 “不好说……申晨,这家伙从没有做过超过两百两银子,换算一下大概两万人民币的生意,我对他的能力表示怀疑。”曾经的银行高管不确定地说。两万块,也就相当于她半个月薪水而已。 “明代的两与现代不一样,一斤大概600克,十六两一斤。”稍稍熟悉一点明朝知识的申晨,落井下石地说。 荆华只是简单地换算了一下,随即眉头更纠结了。双手一摊:“哈!那更惨,我们唯一的候选人只做过不到一万五千块人民币的生意,而且按这家伙所说的,他只是做了一次中间人而已,甚至都没有参与讨价还价。还有比这更糟糕的嘛?” “呃……姑娘们,打断一下。”肖白图插嘴道:“据我所知,明代的金银比跟现代有很大差别,大概一比十。当然,这不是重点。重要的是,这家伙可能跟两广总督……的幕僚取得联系。这对我们此次广州之行有绝大的好处。” “小白兔,请注意。可能,这一切都只是可能!”申晨扫了一眼笔记本上记录的资料,略带嘲讽地说:“首先需要梁二去主动联系那个若干年没联系的表亲,然后再去通过其表亲的女儿吹枕边风……绕了好大的圈子,不确定性太多了。谁能保证这家伙不会卷款走人?” “你说的没错……但,总不能因噎废食吧?而且,我们会考虑加一道保险。” “比如呢?” 肖白图被申晨的追问噎住了,这家伙点子多脑子快,但起码得有个思考时间啊,一时半会的哪来的主意?“比如?那还不简单么,比如这个……”他刻意放慢了语速,眼珠开始乱转,四下扫视着,寻找着灵感。而后目光停留在了充当秘书的小姑娘费云云身上。具体点说是费云云的胸口——口袋里隐约露出一角巧克力豆的包装纸。灵感来了! “比如这个……哈,下毒!” “下毒?”对这个答案申晨很诧异。旁边的荆华略一思索,噗嗤一声就笑了:“别告诉我你弄个冒牌大力丸给梁二吃下去,然后告诉他这是豹胎易筋丸,没解药七七四十九天就会爆体而死。连自己都不信的玩意,还想骗人?” 肖白图这会儿信心十足,有些神棍地说:“至于咱们信不信的,反正只要他信就行了。” 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瞧瞧肖白图面相,配合此时的神态,的确有几分某部发言人的架势…… 不过肖白图这话还真没说错。这个时代的明朝人,知识匮乏的要命,相对来说也许用愚昧来形容更恰当。哪怕是读书人,还一边念叨着“子不语神鬼怪力”,一边烧香拜佛呢。普通老百姓就更糟了,真要是给梁二吃个味道奇特的“毒药”,没准这家伙还真信呢。 “而且,目前看来,梁二是我们唯一的选择。”他又补充了很重要的一句。显然随后的一句,让他的话更具说服力了。 “也许你说的对。”难得的,在此番交锋当中申晨退缩了。“但我总觉着这是个馊主意……好吧,暂时没有选择了。但我要加上一道保险。” “什么保险?” “应该派个人始终跟着梁二。”瞧见肖白图跃跃欲试的模样,申晨很是挖苦地说:“把三百万生意做成三十万的人就别想了,我们有更合适的人选。” “谁?总不能你个姑娘家家的亲自上阵吧?”一提上次的糗事儿,如同踩了肖白图的尾巴,这家伙当即就跳了起来。 “当然不。”申晨讥笑着,随即用手指指了指荆华身旁一个正在打瞌睡的身影。 “他?张承业?” 瞌睡的身影猛然惊醒,爬起来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迷糊地问:“完事儿了?刚才有人叫我?” 肖白图如同吃了苍蝇一般张大了嘴巴,瞧着迷糊的张承业与满脸笃定的申晨,真是欲语还休…… 会议期间打瞌睡没什么,三十岁的人了平时迷糊一些也没什么,问题是这家伙是个“捞佬”,用老话讲叫“投机倒把分子”。这家伙穿越之前刚放出来,此前弄了一个个体公交营运,挂在公交公司名下。雇了个司机每天照常跑,但车上的公交卡刷卡器拆下来了,把发声的喇叭掐掉,自个背在包里,到地铁里面挤去。只要靠近哪个人的背包,两块钱就到手了。不敢多扣,否则容易露馅……结果这么搞了两个月,平均每天上万块!这缺德招儿让逮他的警察哭笑不得,法庭宣判的时候无论法官还是旁听的无不笑场。 不管怎么看,这家伙都比自己更加不靠谱吧?肖白图想不通,乃至于郁闷了。然后他试图反抗,结果被两位女同胞残酷镇压。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 贸易组的内部纷争总算告一段落,与会众人做鸟兽散,只留下了郁闷的肖白图。作为提议者,肖白图理所应当地担负起了执行“豹胎易筋丸”计划的实施任务。心情烦躁地翘着二郎腿等来了收拾停当的梁二,随即恶狠狠逼着其吃了一颗巧克力豆。 古怪的口感,配合着肖白图恶毒的介绍,只吓得梁二跪地不起,磕头如捣蒜。肖白图很满意这个效果,可没过十分钟他就头疼了:效果远超预期,梁二这家伙胆子实在是太小了,这会儿根本不听肖白图说什么了,只是跪地磕头外加鼻涕眼泪纵横……以至于肖白图不得不用大把的时间用来安抚。 这么小的胆子,天知道这家伙是怎么当海贼的! “别再哭了!这玩意有解药!”烦躁的肖白图厉声喝止。 一听有解药,梁二果然不哭了,只是眼巴巴地瞅着肖白图,可怜的如同一只被遗弃的小猫。 一个大老爷们如此神态,让肖白图一阵恶寒。 “第一,只要你守规矩,我就会在“豹胎易筋丸”发作前把解药给你;第二,如果你搞砸了,不但得不到解药,我还会亲手把你扔到海里喂鲨鱼。”这会儿他是不打算再跟这家伙讲道理了,随手从抽屉里抽出一份文件扔在梁二面前,命令地口吻说:“把合同签了!” 梁二傻愣着瞧着递过来的文书,也没接笔,干脆咬破大拇指,在上头按了手印。随即赌咒发誓道:“肖爷,你让俺咋干就咋干……可千万要带着解药啊。” 贸易组的问题解决了,而此番出航的其他准备也相继完成。在码头上,王铁锤领衔的海军派与军工小组进行了友好的会面。 秦炜的军工小组日夜赶工,总算在出发前将六门崭新的120mm拿破仑前装炮装配在了海权号上。这二十天,军工小组一干人等别说假期了,睡觉都是奢侈。不但如此,在浪费了大量的弹药之后,初步测算了该炮的弹道。5度角1400米有效射程,精准度不错。10度角最远打出去2300米。 相比于射程可怜的弗朗机,绝对是质的提高了。 海军是满意了,可以谢杰瑞、张力平为首的论战队不干了,揪着秦炜不放。 “秦工,海权号都装配大炮了,总不能还让我们陆战队端着丛林弩吧?”用惯了自动武器的杰瑞,对丛林弩这种业余的玩意很不满意。 “是啊,造步枪总比大炮简单吧?”张力平在一旁帮腔。这俩家伙很自然地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这算是uc与plamc之间的默契? “还真让你说着了,大炮的确比步枪简单。”双眼熬得满是红血丝的秦炜苦笑着说:“单单是子弹……以现在的工业进度,没个十年二十年是别想了。换句话说,有什么样的子弹,我们才能制造什么样的枪。要是燧发枪也能造,问题是你们敢用么?” 燧发枪?排枪队枪毙?射击的时候需要转头闭眼,还有可怕的哑火率……鬼才乐意用着玩意呢。 “那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让我们用丛林弩吧?” 面对着张力平的依依不饶,秦炜解释道:“那倒不至于……我们军工小组目前有方向了,估计验证一段时间就会列装。”说到这儿,他神秘兮兮笑了下,说:“步枪短时间别指望了,不过给你们陆战队准备了别的玩意。” 说完朝后方一招手,一名军工小组的小伙子立刻拎着盖着白布的藤条筐走了过来。一听有东西给陆战队,杰瑞与张力平哪儿还忍得住?三两步窜过去掀开白布——圆柱体,前头铸铁部粗,木柄略细……这玩意是手榴弹啊! “手榴弹?”二人讶然道。 “是,手榴弹。前头铸铁的,填充50克zha药,导火索时间5秒,除了破片少了点,威力还行。”秦炜一边如数家珍地说着,一边拎起一枚,来回摩挲着,有些爱不释手。也难怪他如此,手榴弹简单是简单。无非铸铁,充药,连接木柄,导火索。可这导火索怎么弄?怎么能让这玩意一拉就烧起来?就这一条,难倒了一干军工小组成员。 又是查资料,又是做试验的。最后还是在费老爷子那儿得了一些有用的消息——玻璃粉做摩擦剂,然后用白磷混合物。军工小组又花了一周时间反复验证,总算搞定了导火索,这才有了手榴弹。 “走一个?”征得秦炜同意,张力平抄起一枚,拉了导火索朝着海里面就扔了过去。足足过了6秒还多,轰的一声炸响,浪花四溅。 “好东西!”张力平与杰瑞随即异口同声赞道。 他们这头兴高采烈,可码头上就不一样了。剧烈的爆炸不但引得码头上所有人都驻足查看,飞舞的水花更是直接将正在指挥大鼻子往船上搬运补给的邵北浇了个透心凉。大鼻子们晕头晕脑查看着海面,似乎想要找出袭击者的战舰……索性土著离得远,否则指不定出什么乱子呢。 “该死的战争狂!”邵北恼怒地抹了一把脸,随即朝着三人的位置跑去。几乎同时,码头上的穿越众的行为与邵北如出一辙,毕竟每个男人心里都有一个武器梦,幻想端着武器浴血疆场…… 没一会儿,秦炜等人便被大伙围得严严实实。这个摸摸手榴弹,那个问上两嘴,哪怕是被海水浇了个透心凉的邵北,也是由衷地赞叹了军工小组两句。方才水花飞起来老高,单看爆炸威力,这手榴弹绝对是够了。有了这玩意,起码发生接舷战的时候心里多一分底气。从今往后绝不至于再发生冷兵器肉搏。 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肯定,秦工长出了一口气之余,很是欣慰。随即很是恶俗地挥了挥手:“子弹会有的,步枪也会有的……只要时间足够,我们军工小组迟早都能搞出来!”正说着呢,瞧见牙医王谢堂跃跃欲试要投一枚,秦炜立马垮了脸色,心疼地叫道:“别扔了,拢共就这么点!” 028 直航广州湾 028 直航广州湾 日落日升,转眼到了出航日子。清晨的阳光之下,码头上人头耸动,大鼻子们上上下下将整桶的淡水与食物往船上搬运着。海权号巨大的身影下,一众陆战队员列队整齐,腰间挎着军刀,背后背着丛林弩,清一色的军绿色棉质裤子、t恤,配上无檐帽,鼻子上卡着墨镜,六十多个穿越众小伙子与大鼻子往那儿一戳,还真有点军队的意思了。 这全身的行头看着简单,可置办起来足足用了两个多月。棉布倒好说,上次巴达维亚之行运回来不少印度土布,质量之类的就别指望了,也就凑活着用。首先一个问题是染色,化工小组的头头林有德磨不过一帮小伙子,研究了几天,搞出了这种军绿色的矿物染料。 颜色的问题解决了,剪裁又碰到了麻烦。穿越众当中某个服装制版出身的小老板双手一摊,表示困难重重:莫名其妙的穿越到了澳洲,连根针都没有,怎么剪裁制作? 这回干脆就是后勤组的吴建国出面干预,直接给机械小组下了命令,尽快搞出缝纫机来。搞不出来电动或者水力的,脚踏板式的总能搞出来吧?要说缝纫机结构还真没什么难的,问题是机械小组的一帮子人谁也没搞过啊。没结构图怎么制造? 这可难坏了机械组的周比利与沈沦。这俩家伙先是查了几天汇总起来的资料,然后又用cad作图,反复验证了半个月,才开始动手。一直忙活到了11月份,这才搞出了一台缝纫机。 样机完全符合设计要求,除了瞧着有些别扭的杠杆式传动,往那儿一放跟七、八十年代家里必备的四大件如出一辙。 而后服装厂小老板忙活了二十多天,总算是将六十多号人的衣服给做出来了。陆战队的小伙子们满意了,这可是真正的量体裁衣,穿上绝对合身。又从产能过大的玻璃厂搞了墨镜,全套这么一穿,军不军人的先不说,离远了一瞧起码也是个丛林野战爱好者。 这会儿,小伙子们一个个将背脊挺得直直的,板寸的头发,黑漆漆的墨镜,加上刻意绷着的脸,要多酷有多酷。十几米开外的姑娘们一个个指指点点,男朋友在其中的,不停地招手;没男友,三两个姑娘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时而会瞥去一个眼神,而后莺莺燕燕笑成一团。 队伍当中的大鼻子们有样学样,贴身的t恤将大鼻子们发达的肌肉显现无疑,男性的阳刚之美在这身行头的衬托之下淋漓尽致。 队伍前头,张力平、杰瑞、游南哲三个人背着手站成一排,嘴角都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几个月训练下来,虽说没有火器训练,但起码的军纪军容是有了。凭借现有的武器装备,再遇上海盗之类的,多了不敢说,这六十多号人绝对能打得过三倍的海盗。 陆战队旁边不过七八米,同样列着方阵。同样的军刀,同样的丛林弩,不同的是上下一身白,头上戴着的是水兵帽,这是海军方队。海权号的水手以及大鼻子炮手,加起来一百多号人,排列整齐之下气势倒是不输给陆战队。 三位主官,船长王铁锤,大副陈潇,二副路辉天同样列在前头,与那三位不同的是王铁锤等人面色冷峻,眉头微微纠结,显得有些心事。此一去来回5000海里,几乎接近了海权号的最大航程。一路上又要经历赤道无风带,到时候只能启动辅助动力,极其消耗油料。这绝对考验船长的技艺,一个把握不好,保不齐海权号就会变成倒霉催的“飞翔的荷兰人”。 王铁锤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随即看向一旁,见张力平等人点头之后,一挥手:“登船!” “陆战队(水兵)全体都有,向左转!齐步走!” 口令之下,一众士兵步伐整齐,梯次登上了海权号。 瞅着男友或者准男友登船了,不少的姑娘立刻红了眼圈,三两步追上去来个乳燕投林,或者干脆献上香吻,而后叮咛嘱咐等等不一而足。小伙子们这时候明显在硬充好汉,张嘴闭嘴不外乎“放心吧”“不可能有事儿”之类的,引得恼怒的姑娘们粉拳连连。 “杰瑞这家伙下手真快啊。”瞧着白函薇主动上前,满脸不舍地拉住杰瑞的手,邵北大为感叹。瞧俩人眼神中碰撞出的火花,不说如胶似漆也差不多了。这才多久,俩人就好成这个程度了? 这会儿,邵北背着背包,还留在码头上。作为此番随行的决策组成员,他所需要做的工作无非还是老本行——沟通协调。回过神来,老吴同志已经顶着锃亮的脑门走了过来。 这几个月下来,吴建国劳心劳力,再不复当初机关里混吃等死的模样。每天忙忙碌碌着数不清的事儿,没了饭局应酬,是以走形的肚子很明显地瘦了下来。不过老吴却精神头十足,颇有些大干一场的意思。 吴建国一把握住邵北的手,语气如同上次一般语重心长:“小邵啊,还是那句话,安全第一。”老调重弹,但这会儿说出来却引得人心头一沉。一瞬间,邵北眼前晃过了逝去的王启年。 “请放心。”邵北用力握了握对方的手。146人,穿越之后每个人的分工都不同,经过半年的磨合,几乎所有人都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作为后勤组的头头以及决策组的成员,老吴同志用兢兢业业的工作以及高超的和稀泥手段,得到了所有人的尊重与拥护。他越来越像是这伙人的领袖,虽然只是名义上的。 事实上也只有老吴待在领头人这个位置上,大家伙才放心。因即便老吴人缘再好,也不可能搞独裁!但凡是侵犯了大家的利益,一准会被其余145人推翻。换句话说,因为仇官心理,没有人乐于当老吴的亲信。假若换个手腕强横的上台,保不齐穿越众已经发生内讧了。 机关里混出来的老吴人精一样的人物,大家这点小九九他早就了然于胸,不过他并不在意。他已经四十三了,在这鸟不拉屎的澳洲,发展二十年而后奴役一帮子土著当皇帝?人生不是这样活的。这种靠打压同伴,奴役旁人换来的快感,哪有一手构建一个国家来得爽快?篡改一下保尔柯察金的话,回首往事,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十七世纪最伟大的事业——拯救一个即将沉沦的民族。某种程度上讲,官僚出身的老吴,觉悟要比所有人都高。 平时总接触吴建国的邵北多少知道这一点,是以看向老吴的眼神当中满是尊重。 松开手,拍了拍邵北的肩膀,老吴又走向下一位。如此反复,一直到队尾。足足十几分钟过后,老吴重新站定在场中央,环视一周,缓缓开口:“家里的事儿甭操心,就一点要求,大伙要量力而为,平安归来才是最重要的。” 肺腑的话语之下,所有人都重重点头,而后开始登船。最后一批登船的人当中,除了邵北等领导层的人,其余的全都没有参与上次的巴达维亚之行。 这当中有“捞佬”张承业,这家伙一脸迷糊的样子实在让人很怀疑他究竟能不能完成最重要的任务。按照决策组的预定计划,海权号将拖着一艘福船抵达香港岛,而后张承业将会同新鲜出炉的贸易代表梁二前往新安县与梁二的表兄取得联系。然后再与远在肇庆的总督某个小幕僚的小妾取得联系……这一切办妥之后,福船才会开赴广州城。 总之,只身陪同一个有前科的海贼这么多天,危险性以及不确定性实在太高了。张承业又是一副迷糊样,天知道这家伙会不会搞砸。 张承业身后跟着牙医王谢堂。他此番随行,主要是为了采购药材。海权号上携带的现代药品有限,就算省着用,抗生素之类的半年后也就过保质期了。之后再有个头疼脑热的伤病,就得靠西医们一直瞧不起的中药汤了。按说这差事必须得专业的中医来做,可悲催的是146人里头没有一个中医。找了一大圈,也就王谢堂这个牙医有点儿家学渊源,勉强沾边,这才没办法赶鸭子上架。 王谢堂的任务也不轻,除了采购药材,还要物色几名合适的中医。用老吴的话讲:“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为了大家的生命健康着想,就是绑也得绑来几个大夫!” 王谢堂之后是安德鲁男爵……好吧,男爵先生这次又要随行了,没错,他还带着那块价值十五万金法郎的镜子。不同的是,男爵先生在度过了半年没有特权的日子后,极度渴望返回欧洲。这次他是下了决心,打算随同海权号前往广州湾,而后再去澳门,准备坐上葡萄牙人的商船返回欧洲。为此,他扭捏地打了白条,从荆华的草台班子银行里借贷了500枚银币,用以支付船资。 须臾之后,全员登上了海权号。升锚,升帆,三声汽笛之后,海权号缓缓行驶出港口,而后加速向北,目标广州湾。 朝着码头方向最后挥了挥手,转头瞧见安德鲁这家伙也在招手告别,瞧着其依稀有些不舍的样子,邵北奇怪地问了一句:“看样子男爵先生很喜欢这儿?” “啊~是啊,这是一片充满魅力的土地。”安德鲁感叹着说。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回欧洲?” 安德鲁脸上转过一丝犹豫,随即笑道:“这里再好,也不是我的家……也许我以后还会回来的,但现在我只想回家。” 从安德鲁口中吐出的最后一个词组,反而引得邵北浮想连连。 “回家……1643年……明朝……”他默默念叨了一嘴,随即苦笑:“回370年前的家么?” 029 香港不是小渔村! 029 香港不是小渔村! 海权号拖着一艘福船,迎风破浪一路向北,一路横穿帝汶海、班达海、马鲁古海、西里博斯海、苏禄海,总算进入了南中国海海域。 航行的第六天早晨,一听王铁锤播报了进入南中国海的消息,海权号上的穿越众顾不得洗漱,一窝蜂地跑上了甲板,而后看着跟前六天几乎没什么变化的海面,啧啧有声感叹不停。就要到家了……哪怕是370年前的家。 穿越至今整整半年,大家伙一面努力适应着隔绝时空之后方方面面发生的天翻地覆的变化,另一面夜深人静的时候的时候格外想念原本的现代生活,哪怕是当中的最不如意者。现代甭管怎么说,饿不死人,遵纪守法当个好公民,也不会面临这么多的风险。现代有网络,有电话,有公交车,有无数的亲人朋友……最为主要的是,甭管怎么坑人,现代起码有完善的医疗系统。单单就是最后这一点,就足以让所有人怀念现代了。毕竟谁也不想得个感冒就去见阎王吧? 而今从鸟不拉屎的澳洲进入了南中国海,哪怕明知道即将面对的是370年前明朝,那种回家的安心感也会萦绕心头。几十个小伙子聚集在甲板上,一个个笑逐颜开,有的张开臂膀大口地呼吸着咸湿的空气,仿佛这里的空气都是香甜的;还有人对着远处的礁石小岛指指点点,争论着那礁石到底属不属于中国…… 这种微妙的情感细究起来就是故土难离的乡情。中国人嘛,讲究个落叶归根,几千年传承下来已经刻到了骨子里。哪怕在美国土生土长的谢杰瑞,也会没来由地对这片故土莫名向往,所以会大老远的跑到中国来寻根。 “明天这个时候就到大陆了……颇有感触?” 邵北问了一嘴,随即立刻引来杰瑞一阵苦笑:“能不感触么?我大老远从美国跑回来打算回祖籍泉州寻根,谁能想到一下子跑到370年前了?”叹了口气,随即脸色缓和,逐渐浮现出一丝幸福的微笑:“不过也好……” 见他如此,邵北一琢磨就想起送别那一幕了,揶揄道:“你这家伙下手也太快了吧?怎么样,什么时候跟白函薇那丫头办事儿?” “这事儿不好说,讲究个水到渠成,慢慢来吧……”瞧见邵北一脸的不信,杰瑞老脸一红,咳嗽一声随即转移话题:“我觉着这个时候,你应该更关心370年前的香港有没有危险,毕竟我们要在维多利亚湾停泊。” 邵北双手一摊:“之前问了几个广东的,可这些家伙很显然并不爱好历史……零碎的信息归纳起来,总之,这个时候的香港就是个小渔村,我想我们不需要太担心。” 穿越众146人里头爱好历史的不少,尤其是一帮子过了二十五岁的小伙子,特别钟爱明史、近代史。说起天下大势来一个个滔滔不绝。可这顶多也就算历史爱好者,禁不起深究。就说香港,谁知道明末香港是个什么情形?一帮子人翻遍了所有电脑里的资料,又讨论了许久,唯一总结出来的观点就是香港现在就是个小渔村,而且还不见得叫香港。 “但愿吧。”过于稀少与笼统的资料,让笃信信息战的杰瑞有些担心:“我总觉着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事实证明,杰瑞的担心一点也没有多余。第二天清晨,当海权号抵达维多利亚湾的时候,所有人都发现事情不对了。 天空比370年前蓝,海水比370年前蓝……好吧,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港湾还是那个港湾,只不过变成了简陋的木质码头。而且距离码头不超过两公里,一座破破烂烂的木质水寨就立在那里。上头分明插的是大明的日月旗;敞开的寨门,隐约露出几艘战船;举起望远镜,可以清晰地看到水寨里头忙碌的身影……炊烟袅袅,显然大明舰队香港分基地正在吃早餐。 “我操!香港在明朝的时候是海军基地?”与预想中的香港反差实在太大,身为广东人,曾经无比支持香港是小渔村这个说法的捞佬张承业目瞪口呆。 相比之下,此前一直持怀疑态度的杰瑞这会儿反倒长出了一口气:“我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情况一目了然,那水寨不大,里头能有百十号人顶天了。即便发生冲突,杰瑞也有把握以最小或者零损伤打下这座丑陋的水寨。 实际上早在明世宗嘉靖四十二年,福建巡抚谭纶、总兵戚继光奏请恢复设置水师城寨旧制。在此之后,明朝政府在广州地区设立了南头寨,防御地区东至大屋,西至广海;该水寨辖有佛堂门、龙船湾、洛格、大澳、浪淘湾、浪白等汛地六处。每处汛地驻军二百余名。而穿越众现在面对的就是其中的佛堂门汛地。 明朝在香港地区设防的目的,主要是为了防御南中国海一带的海盗、日本来的“倭寇”,以及后来的葡萄牙和荷兰的侵略者。 按说到了明朝末年,内忧外患之下,朝堂上下早就风雨飘摇。整个明朝的海防早就糜烂,几乎全交托给了曾经的海盗头子郑芝龙。但是郑芝龙的老巢在福建,主要跑的就是到日本的航线,这会儿正跟荷兰人在台湾对峙呢,无暇顾及小小的香港;加之此前葡萄牙人以及荷兰人都跑过来想要占领香港,明朝跟这帮殖民者打了好几场,是以明朝依旧不敢放松此地的驻防。这两条叠加起来,就造成了现在的局面——穿越众必须要面对一座水寨。 “信息匮乏的坏处就是计划没有变化快……我想我们必须要调整方案了。”邵北无奈地说。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作为决策组成员,他必须担负起责任来。只用了三十秒,他立刻提出了新的建议:“我建议立刻调头,以避免发生不必要的冲突。找一处岛屿将海权号隐藏起来。”就如同此前巴达维亚之行的圣诞岛一样。 “我们为什么不转道澳门?海权号有火力优势,即便夺不下澳门,也能逼着葡萄牙人把澳门借给咱们。”说话的小伙子鼻孔朝天,名叫董建恒。这家伙几个月军训下来,别的不好说,军人那种老子天下第一的心理学了个十成十。 话音没落,立刻挨了张力平一巴掌:“少胡说八道!舰炮跟岸防炮对轰?人家岸防炮没准是红衣大炮,打个七八里玩儿一样。” “而且,据我所知。这时候的澳门,能拉出来最多五千人的军队。”邵北在一旁补充道。“核心的葡萄牙人六七百,加上几百号雇佣兵,以及三千多仆从、奴隶。你觉着陆战队六十多人能打得过么?” “五千人?”董建恒吐了吐舌头。五百人也许还可以考虑,五千人,没有机枪的话直接被淹没了。 “水寨有动静,对方发现我们了。”二副路辉天急忙报告。 果然,水寨里头人头耸动,一声号炮之后,隐约传来急促的铜锣声。望远镜里,一帮子穿着破烂的明朝官兵丢了饭碗,乱糟糟地集合起来,而后一窝蜂地登上水寨。水寨的大门关上了,墙头竖起了两门小炮。很显然,海权号庞大的身躯震住了这帮明朝大兵。出动出击是别想了,邵北怀疑,如果不是当官压阵,这帮连服号都不整齐的明朝大兵还会不会坚守在寨子里。 是时候拿主意了。 王铁锤皱了皱眉:“好吧,转向,目标旺角湾。”似乎有些担心燃油问题,随即不满地说:“情报实在太笼统了。” 邵北附和着说:“是啊……我们对现在这个世界的认知只是停留在纸面上,也许我们需要组建一个专门的情报部门了。”是的,情报部门。比如契卡、中情局、军情六处……而且人选几乎是现成的。某个正在捕奴队的危险人物,受过专门的间谍训练,唯一要担心的就是这家伙权力过大会不会造成穿越众内部失衡。 “轰”的一声炸响远远传来,而后就见一颗黑咕隆咚的铁球慢悠悠地飞过来,而后在距离海权号足足一千米开外坠落,砸出一团水花。 “不得不说,大明官兵还是比较有勇气的。”杰瑞评价了一嘴,随即引得指挥台里一干人等笑个不停。话说这明朝炮兵的素质实在不好说……难道这炮是用来警告的? 大家伙正笑成一团,就听“轰轰轰”炸响不停,海权号右舷五门拿破仑炮依次开火。不用说了,肯定是谭平那家伙在还以颜色。炮兵总指挥谭平绝对不是个吃亏的主! 五颗橘红色的铁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扑而去,转眼间三枚坠入海中,好死不死的另外两枚正好砸在水寨的木头墙上。霎时间木屑翻飞,砸出来两个窟窿。 明朝官兵接下来的反应简直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遥遥地听见乱糟糟一阵叫喊,而后衣着破烂的官兵一窝蜂地躲了起来。大家伙正奇怪呢,不过几分钟,就瞧见寨子后门打开,一百多号明朝官兵哭喊着撒丫子就跑。 “这……这就打下来了?”尽管很瞧不起明末的军队,明军战力低下的印象已经深入人心,可杰瑞依旧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一百多号人啊,就砸过去两枚铁球,可能都没有损伤,扭头撒丫子就跑了? 邵北开始头疼了:“好吧,还真是计划没有变化快……现在我们讨论一下,是占了这寨子还是维持原定方案。” 030 海权号不在的日子(一) 030 海权号不在的日子(一) 香港在明朝时开始盛产及出口香木。这种香木属于莞香,又名女儿香,在广东与江浙等地备受欢迎。 商人组织人手从香港的沥源(今沙田),大奚山(今大屿山)沙螺湾等地生产的香树制品皆用木箱装好,会经陆路运至尖沙头(今尖沙咀)的码头,用小艇送到石排湾(今香港仔),再用俗称“大眼鸡”的艚船运至广州,遁陆路经南雄,越大庾岭,过赣江至九江市,沿长江送往送往苏杭销售。 按照梁二的说法,香港香港,就是运香木的港口嘛。 没心思听梁二接下来的说辞,游南哲直接厉声喝问:“既然你知道的这么清楚,那当初出发的时候怎么不说?你小子别是有什么坏心眼吧?” 瞧着游南哲呲牙咧嘴的凶恶模样,梁二哆嗦几下扑通就跪下了:“几位大爷……俺连那毒药都吃了,这条命都是各位大爷的,哪儿有什么坏心思啊?”梁二又是鼻涕又是眼泪地解释,他只是混在福建沿海的小海贼,后来跑去了台湾,广州这地方根本就没来过,谁知道这地方怎么会驻扎着军队?再者说了,穿越众也没跟他说详细计划,只说要来香港,他瞧着又是铸大炮,又是练兵的,还以为穿越众真要占了这地方呢。 一番说辞把一干人等说得哑口无言。大家伙对这些人贩子一点好感都欠奉,更谈不上信任。若非看着都是同胞,澳洲这地方又是在缺人手,也许就把梁二等人扔新几内亚岛上跟荷兰佬作伴了。那地方的土著可不是什么善茬,出了名的食人族。这帮人没枪没炮,也许都用不了一个礼拜就得变成食人族餐桌上的佳肴。 不信任导致不屑于询问,这事儿还真不怪人家梁二。 “滚滚滚!大老爷们哭鼻子,丢人不丢人!”游南哲没好气地将梁二打发走,屋子里随即响起了邵北的检讨声。 “这事儿怪我……出发前我应该跟那些明朝人贩子沟通沟通的。” 王铁锤赶紧摆摆手,示意这事儿不怪邵北。人家邵北担负的责任够多了,天天忙得脚不沾地,而且跟明朝人贩子沟通这一项也不属于邵北的职责范畴。说起来,这事儿归人力资源小组管辖……大意了,虽然有了上次巴达维亚的遭遇,可穿越众因为自身的优越感还是大意了。仗着领先370年的技术与见识,自视甚高,有事没事儿的更喜欢自己查电脑里的资料,鄙视、不屑十七世纪的一切……有不少年轻气盛的小伙子,更是鼻孔朝天的喊出“一年发展,一年准备,两年推平亚洲”的口号。仿佛自己就是历史架空文里头的主角。 就连稍微老成一些的,瞧着中南日新月异的发展,竖起来越来越多的烟囱,都有些飘飘然。认为前者说的虽然有些夸张,可延长一些时限,实现这一目标也不无可能。 林林种种的骄傲自大,就造成了现在的恶果——莫名其妙跟明军打了一架。 王铁锤皱着眉头敲着指节,而后将目光定在谭平身上。若不是这家伙打的那一轮炮,也不至于碰上这事儿。真要说责任,这家伙绝对是头一号责任人! “看我干嘛?来而不往非礼也……再说我也没想打准,就中了两发,那帮明朝大兵连个头皮都没破,谁能想到一百多号人掉头就跑?”谭平觉着很委屈,军人嘛,得有亮剑精神。不能挨了打不还手! “无组织无纪律,回头再找你算账!”王铁锤恼怒地瞪了谭平一眼,后者立刻低头闭嘴。军队是讲阶级的,王铁锤退役之前曾是海军少校,虽然不是一个系统的,可谭平这个上士见了王铁锤依旧不自觉地选择了绝对的服从。而且谭平也确实理屈,顶头上司没下令,他就自作主张地开火,这事儿无论好坏都逃不掉“无组织无纪律”的帽子了。 肖白图瞧着气氛有些憋闷,连忙和稀泥道:“老谭也是一时手痒……再说是那帮明军先开火的,老谭也算自卫反击。邵北,这附近有多少明军?”看样子肖总是打算来个鸠占鹊巢了。这懒散的要命,在海上漂了一个礼拜,腿都发虚了,巴不得立马踏上陆地呢。 邵北捏着眉心回忆了半晌,说:“不好说……香港距离广州实在太近了,按说驻军应该不少。但是……”邵北环视了一圈儿,突然转口:“1643年的香港,是属于新安县管辖。如果我们做好准备工作,留下来十天半个月的,估计没什么问题。” 受限于这个时代糟糕的通讯技术,估计消息传到新安就要两天时间。假设那位县令是个不好惹的主,组织筹措人手,准备后勤,一直到发兵来进攻,前前后后没半个月也得十天。而且,这位县令要想保住自己的乌纱帽,必然会将消息隐瞒下来,甚至会去广州衙门做工作疏通,起码要等他把香港重新打回来。否则,一个失地之罪,乌纱帽肯定没了,脑袋在不在都得看上面心情。话说崇祯皇帝可不是什么善心人,死在他手里的大臣那是一批又一批,不在乎多个新安县令。 “究竟是十天还是半个月?”杰瑞追问道。作为陆战队的现任副官,又有着丰富的战场经验,杰瑞十分关心时间。假若留下不走了,那就需要准备防御工事,十天的准备期跟半个月差很多。 邵北低头心算了下,肯定道:“最少十天。” “恩。”杰瑞点头,随即建议道:“那我支持留下来。有十天时间,足够修筑比较完备的工事了。” 谭平高兴了:“不用……只要把大炮抬上去,排一排我就不信明军……”话还没说完,随即在王铁锤蔑视的目光当中戛然而止。 “我也支持。”肖白图举手:“有十天功夫,没准咱们已经跟肇庆的那位总督幕僚接上头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也许都用不了十天。拉拢、收买……在肖白图眼里,幕僚什么的就不可能手脚干净。 游南哲:“我没意见。” 指挥台里,大家伙纷纷举手赞同。 “好吧,那咱们就来个鸠占鹊巢,能多待一天算一天。”见所有人都赞同,王铁锤索性同意了这一建议。 确定了计划,行动很快展开。海权号开近水寨,放出载着陆战队员的小艇迅速占领。而后构筑防御工事,搬运必要物资。另一头,那艘福船升帆,载着邵北、安德鲁男爵等人西行而去,目标澳门。除了送安德鲁这家伙,此行还要销售一部分的商品——谁也不知道广州的市场有多大,多一个销售地,就少一分滞销的风险。与此同时,一艘小艇载着乔装打扮了的张承业与梁二直奔对面的新安而去。 相比于海权号极富戏剧化的占了香港,中南这边显得风平浪静了许多。当然,这只是表面。用一句恶俗的话讲,风平浪静之下,一股暗流在悄然涌动…… “怎么又是晴天?”暗流参与者之一,陈御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撇撇嘴叹息道:“还真是无聊啊……”女杀手最近的日子过的很悠闲,甚至已经到了闲的难受的地步,每天的日子几乎就是混吃等死。受限于说汉语的人口(包括大鼻子),捕奴队已经完全歇业。条子成发出了黄色预警,土著再继续增加下去,一准会发生暴动。 所以,这段时间捕奴队变成了狩猎队。每天游荡在中南西南方的草原上,为了新鲜蛋白质而努力着。而其余各个小组更是一有事就来捕奴队抽调人手,最离谱的是有一次赶上钢铁厂封装厂房,抽调完人手之后捕奴队只剩下了两个大鼻子以及三位主官。 瞧着远处小刀依旧孜孜不倦地训练着大鼻子,梦想着将这些勉强能听懂汉语的家伙变成陆军,陈御愈发无聊了。草丛里突然发出沙沙声,一条小蛇探头探脑地钻了出来,瞧见陈御立刻威胁地吐了吐舌头。陈御看都不看,随手从头发里抽出发夹匕首掷了过去,随即将这条倒霉的小蛇钉死在地上。 走过去,将小蛇开膛破肚取出蛇胆,随即取出一张草纸小心地包裹起来。“回去跟林厨子换一包巧克力。”揉了揉手腕,她决定去找麦克兰。 我们的毒贩子先生最近很忙,当然,绝对不是在忙本职工作。麦克兰热衷于一切高风险高利润的买卖,被编制在捕奴队对于他来说只是权宜之计。上次巴达维亚之行,麦克兰特地花费了一周的薪水,请游南哲吃喝了一通,为的就是大烟。这玩意对麦克兰来说简直就是仙草啊!鸦片、古柯碱……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毒品的概念,提纯出来兜售出去绝对是暴利啊! 很可惜,游南哲没有找到麦克兰急需的大烟。失望之余麦克兰没有放弃,这家伙听农业组的胡飞说了一嘴,澳洲有野生的烟草,当即就坐不住了。花了几天时间做准备工作,而后跟陈御打了声招呼,一头就扎进了丛林。 这家伙依靠丰富的丛林生存经验,跑出去两天,回来后面瘫的脸上始终挂着诡异的笑容。这笑容一度让他领养的两个小萝卜头寝食难安。没错,麦克兰的两天雨林之行有了极其重大的发现——烟草。确切点说是红花烟草。没有大烟,有烟草也行啊! 搞不出来雪茄,香烟总行吧?这玩意也是暴利啊。 如今,麦克兰化身为老农,挽着裤管戴着斗笠,拿着小锄头愣是开垦出了一亩地。里头栽都是从雨林里移植过来的红花烟叶。 “麦克兰,你还真打算当烟农啊?”陈御远远走过来,戏谑着说。 在其进入烟田之前,立刻被麦克兰喝止:“站着别动!” 陈御挑衅地伸出脚,在烟草上晃了晃又收回来:“你不无聊么?”见麦克兰埋头不搭理自己,陈御瘪瘪嘴:“好吧,我无聊了。” 麦克兰看也不看,随手扔过来一把小锄头。 陈御拿着小锄头把玩了半晌,认命一般叹了口气,随即小心进入烟田,帮着麦克兰除草。 “我觉着除了每天照顾两个小丫头片子,我的人生就是混吃等死,有没有什么建设性意见?” “很快你就会忙起来了。”麦克兰随口答道。 “你是说等邵北他们回来?”陈御拄着锄头停了下来,皱眉说:“无非带回来一帮人,而后我们继续四处抓土著……” “我说的不是这个。” 陈御满脸疑问。 麦克兰解释说:“昨天晚上发生了一起波兰佬侵犯土著妇女事件。” “这真恶心!我怎么不知道?” “你晚上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两个小姑娘身上了。”有些嘲讽地撇了陈御一眼,停顿了一下,麦克兰继续说:“加上两天前的入室盗窃以及明目张胆的克扣下级薪水事件,中南现在的治安很成问题。而且没有相关的部门去处理此类事件。” “所以……我的机会来了?”以陈御的脑筋,很快就想出其中的关键。这里面牵扯到了法律与社会治安。法律方面她插不上手,但整肃社会治安据对是拿手好戏。 穿越众里头,就一个警察条子成,这家伙还是片警。调节纠纷经验十足,可轮到处理突发事件,受过间谍训练的陈御绝对当仁不让。她的小脑袋瓜甚至一瞬间联想到,警察局成立之后,待一切步入正轨,她完全可以申请成立情报组织。 对内对外搜集一切信息、民情,这绝对是她的拿手好戏。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爱好这个! 她脸上吃惊的表情逐渐变成狂喜,顿时干劲十足地挥了挥拳头:“很好,我立刻找老吴去毛遂自荐。” “我想你用不着去毛遂自荐了。”麦克兰指了指远方:“老吴亲自来找你了。” 陈御回头,果然,吴建国顶着锃亮的地中海正朝这边走来。瞧见她张望过来,老吴还挥了挥手,极其热情地喊了一声:“小陈,我找你有事儿。” 031 海权号不在的日子(二) 031 海权号不在的日子(二) 麦克兰可没有神算子那两下,套用一句电影里的台词,他只猜中了开头没猜中结尾。老吴找到陈御确实是为了治安工作的事儿,俩人私下里嘀咕了一通,算是相互通气。而后老吴又将大家伙逐个通知到,议定晚上六点召开留守人员全体会议。至于会议的议题,可不止是单单成立个治安组织。 短短一周之内,接连发生了盗窃案、强奸案,加上此前一直存在的剥削下级事件,接二连三的发生,这足以让所有人警醒:社会治安问题已经到了不抓不可的地步。 哪怕就算是为了穿越众自身考虑,成立治安性组织也势在必行。盗窃也就罢了,可万一赶上个发神经的半夜偷偷溜进来割了大伙儿的脖子……想想就不寒而栗。 与社会治安问题息息相关的就是法律。迄今为止,146号穿越众求同存异,大家客客气气和睦相处,除了道德上的因素,更多的是遵循从前的生活轨迹。换句话说,依旧按照原本时空的法律、道德范畴行事。但毕竟时空已经不同了,没了法制的约束,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有人发疯。比如把大鼻子换成穿越众,把土著妇女换成穿越女,到时候怎么对待肇事者?是杀啊还是关?总不能宣判的时候全凭感觉吧? 而且别忘了,整个中南营地里头,可不止是只有穿越众,七八百号大鼻子、明朝人,还有近三千号的土著。现在人少能得过且过,待将来人一多,所谓龙生九子各有所好,到时候各种纠纷案件肯定接踵而至。所以,不论是为了眼巴前还是为了将来谋算,这俩相关机构的组建是必然的。 话说回来,146号穿越众谁也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直到事情发生了才意识到法律与治安的重要性?事实上大家伙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因为一旦成立了这种强权暴力机构,就意味着权力金字塔的诞生。总有人因此得益,相对另一些人就会失去一定的利益。人性自私,骨子里的野性崇尚无拘无束,谁也不想昨天还在一起喝酒的同伴,今天突然变成暴力机构执行人而对自己指手画脚吧? 军队也许还可以用生存以及安全性来遮掩过去,可治安机构的组建必然将这一问题凸显出来,说白了就是穿越众之间的权力划分。 大家伙都是现代人,以前也就罢了,各司其职,按照社会结构按部就班。领导发话自然要听。虽然总是被代表,领导也不一定就是英明的,可整个社会如此,大家也就睁一眼闭一眼的过下去了。但现在不一样了!中远新星号莫名其妙的穿越到了1642年,船上大多数人彼此都不相识,更谈不上了解。 这种情况下要选出一个人骑在自己头上?没门!哪怕那家伙确实比大家都强也没门!凭什么?凭什么不是我来当这个头?我觉着我做的不见得有他好,但未必比他差。再说了,领导又不是天生的,你怎么就知道我过个几年不会变成无比英明的领头人?少部分浑身刺的带着这种思想,而另一些成熟点的则在考虑如何保全自身的权益。 凡此种种,大家伙虽然选出了决策组,并且任命了吴建国为决策组名义上的领头人,但实际上决策组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权利机关。没有立法、行政和司法权力,有的只是少部分的军事权力和经济权力。牵扯到对外还好说,一致对外,这是为了大家的生存;牵扯到对内,一旦发生两个小团体之间的利益纠纷,决策组就玩儿不转了。 “必须要一个明确的组织结构了!”半年来持续瘦身的老吴很是感叹。然后开始逐个跟大家伙谈心,以掌握大家的思想动态。在争取了几乎所有人意见之后,老吴召集了资深律师助理程洋、注册会计师申晨等人,小范围地开始探讨起未来的组织结构问题。 可探讨还没结果,就出了一堆的事儿,这让老吴头疼欲裂。立刻就上马法制与治安?开玩笑,没有上层建筑与下层基础,强推出来就是无根浮萍,而且极易滋生腐败。中国人嘛,即便是到了现代也是打人情牌。就算是口口声声将法制的老美,不也是腐败一片么?腐败也就罢了,永远不可能杜绝,就怕公器私用。滥用权力!这种事儿一旦发生,穿越众之间的内讧必然不可避免。 146号人穿越而来,一手一脚地营造新家园,到现在也就是勉强生存。总不能因为一场内讧而分崩离析,进而彻底淹没在历史的洪流中吧? 这两天,老吴殚精竭虑。频繁地找有管理经验,以及有想法的人商量。功夫不负有心人,没黑没白的探讨了两天,总算搞出了一份绝大多数人都满意的内部分赃条款。 既:穿越众所有人享有政治平等、初始经济平等、法律平等之权力。穿越众享有选举与被选举权;享有参与立法权,参与法庭陪审权;穿越众内部实行股份均分制,该股份不得转让不得兑现,其经济收益将以分红形式每年分发。对于从事高危工作以及做出突出贡献者,将增发一定的补助与奖金,具体数额视情况而分级确定。 这份内部分赃条款引申出去,额外增加了几条。针对明朝人、大鼻子乃至于土著,必须熟练掌握汉语普通话,并且在中南居住超过两年,认同并拥护中南政府,才拥有法律平等权力;汉语普通话熟练,并能用汉语听说读写,才拥有政治平等权。 至于经济……穿越众又不是开慈善机构的,世界大同这一宏伟目标,还是交给圣人去做吧。 小礼堂里,留守中南的近80号穿越众一致举手通过了该条款。按照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事实上这一决议已经通过了。只是程序上,还要等海权号返回,而后全体人员进行重新表决。 确定了内部组织结构,相关的权力部门——比如决策组——职权自然而然定了下来。决策组是七人领导小组,每年选举一次。将这些都写在内部分赃条款里,从文件上保证了大家伙的平等。当然了,不可能存在绝对的平等。就说经济平等这条,虽然有增发补助与奖金的补充。但可以预见的将来,迟早会有人拉出来单干。有经营好的,自然富得流油。而那些不会经营的,起码能得到分红,比不上前者,但起码口袋里不会缺了钱。 议题全票通过,老吴松了口气。六七天了总算露出了一丝笑容,这笑容里恐怕更多的是欣慰。不当家不知道当家难,为了左右平衡让大家都满意,老吴可是花费了无数心血。就说与后来移民政治、法律平等这条,不少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就很不情愿。在他们看来,自己是穿越者,就该高人一等。与17世纪土著平等?凭什么? 这事儿老吴不好出面,资深律师助理程洋当即就跳了出来:“你们是不是想三妻四妾,娇妻美婢,然后骑在17世纪土著头上,想打人就打人,想杀人就杀人啊?当然,咱们内部还是要平等,对不对?”没等那些人回答,程洋紧跟着说了句诛心之言:“真讽刺,一群现代人回到17世纪居然搞了一套汉族八旗。你们的道德哪儿去了?人性哪儿去了?” 这指控太严重了,以至于姑娘们看着这些小伙子都不是好眼神了。小姑娘叶倩倩指着自己的追求者吴凯路好一通发脾气:“吴凯路,你肯定想着三妻四妾吧?我告诉你,从今以后我不认识你,你也少来找我!” 许楠莹姑娘柳叶眉倒竖,狠狠地骂道:“这帮男的没一个好东西!”这话打击面有点广,但很是引起了一众姑娘们的共鸣,随即对着一帮小伙子训斥连连。 被说中内心阴暗面的小伙子们面红耳赤,急赤白脸站起来辩驳。可怎么辩驳,也逃不掉程洋的指控。 最后又是老吴出头和稀泥,总算是将大家安抚了下来。 “很好,下面我们来继续讨论关于治安机构的组建问题。”老吴擦了擦锃亮的脑门,苦笑着说:“最近接连的两起案子大伙儿都知道详细,治安机构的重要性、必要性我就不多说了。我直接提两个人选,大家探讨一下。”说到这儿他愣了一下。在体制内二十多年,不自觉地养成了上官指派人选的习惯。如今穿越了,这习惯得改掉。 懊恼地拍了拍额头,说:“我说错了。是我提议两个人选,大家有合适人选可以提,然后咱们一起讨论一下。” 条子成没什么好说的,这家伙民警出身,进治安机构也算是回归老本行。而对于女杀手陈御的当选,不少人都提出了疑义。这姑娘就是个罪犯,让罪犯去制止犯罪,这靠谱么? 听着一些人的种种质疑,或者说是提防,陈御也不恼怒。这姑娘特意穿了一身职业套裙,风情万种地站起身,侃侃而谈:“虽然相处半年多了,可因为种种原因,可能大家对我并不熟悉。我想我有必要重新介绍一下自己……本人女,二十五岁。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学士学位,主修犯罪心理学。并且大学期间跟着导师做了不少真实的案例。” 话音刚落,四周立刻响起嗡嗡的议论声。这姑娘满意地牵了牵嘴角,笑着说:“大二的时候,受某自称cia的组织,做了一名特工。当然,这个cia事后证明是假的……这也是我后来被迫隐姓埋名,甚至为了生存当杀手的原因。说句不客气的话,如果这礼堂内有人能做好社会治安工作,那个人只可能是我!” 语惊四座!这丫头的毛遂自荐,是否蛊惑人心且不说,但绝对够震撼的。主修犯罪心理学这种超难的课程也就罢了,特工组织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单单就后面这一条就足以证明这丫头是个人才了。绝对的人才! 032 这事儿得刘大人说了算 032 这事儿得刘大人说了算 邵北一行架着福船一路西行,四个多小时后,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澳门。 “这就是澳门?”肖白图指着远处的港口,很是惊讶。澳门啊,后世可是国际知名的销金窝,口袋里不揣个几十万都不好意思进这座城市。纸醉金迷,极度奢华,几乎就是大家伙对这座城市唯二的印象。 至于另一个印象,自然是这地方被葡萄牙人占了几百年,也是最后一个被回收的殖民地。不按后世的眼光去评判,按理说葡萄牙人占了这地方一百多年,怎么着也得建设得差不多吧?荷兰人的巴达维亚才多少年,已经像模像样了。葡萄牙人再穷,也不至于把澳门建成个棚户区吧? 可眼前的一切狠狠扇了抱有这一想法的肖白图的脸。漂着垃圾的海面,零星停着几艘船异常清冷的码头,再往后是个别小洋楼与大部分低矮破烂房屋组成的城区。这地方是澳门?说出来谁信啊! 邵北捏着眉心,在一旁苦笑着说:“没有相关资料……但地理位置,绝对是澳门没错了。” 肖白图随即满脸的郁闷:“我还以为这时候的澳门应该很繁华呢……”他正拉长了声调感叹,猛然被游南哲困住双手,而后口袋被翻了个遍。 “我靠,你干嘛?” 没等他挣扎几下,游南哲已经松手,后者还晃着手里的物件好一通嘲讽:“准备充分啊!我就知道你小子有坏心眼。” 肖白图这回脸皮明显练出来了,脸色如常地说:“有备无患嘛……别仍,这玩意不可再生,宝贝着呢!”巴达维亚娱乐业悲催的现状不但没有打击到肖白图,这家伙反而愈发向往明朝的娱乐业。此行距离广州这么近,没准就有机会领略一下广州风情。 这俩家伙在一边闹个不休,另一头邵北则跟安德鲁有一句每一句地聊着。澳门近在眼前,男爵先生心情明显不错。这意味着他距离欧洲老家又近了一步。只要他平安抵达哈布斯堡,手头的镜子绝对会兑现成十五万金法郎。 十五万金法郎啊!起初大家伙都不当回事,可某天邵北查了查历史资料,偶然看到18世纪1金法郎等于1.6英镑,而1英镑相当于现代1500人民币,这么一算,15万金法郎等于3.6亿人民币。邵北把这一推想告诉众人,所有穿越众不分男女老幼集体发出了一声赞叹:“我操!” 而后几个家伙嚷嚷着回收安德鲁的镜子,然后自己坐船去欧洲兜售……当然,这只是出于对安德鲁这个乡巴佬男爵一夜暴富的嫉妒。这他妈的可是3.6亿啊,足够买个城堡腐败一生了!若非知道镜子这东西虽然对欧洲佬来说是宝贝,可对穿越众来说就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工业品而已。别说几个小伙子了,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连邵北都想拿了镜子跑欧洲挥霍去。 船行渐进,码头方向开过来两艘接引的小船。所不同的是,一艘船上清一色的葡萄牙人,另一艘则全是明朝人。 邵北等人在发愣,对面的两艘小船也在发愣。然后让邵北目瞪口呆的事儿发生了,两艘船隔着二十多米屋里哇啦一阵争吵,貌似谁也没说服谁,而后争前恐后地朝着邵北所在的福船靠过来。 明朝的水手显然技高一筹,眼瞅着速度不如人,在靠帮的时候,领头的一声号令之下,七八个撑杆捅过去,愣是将葡萄牙的小艇推出去七八米远。 领头的一阵哈哈大笑,而后慢悠悠爬上了福船,回过头瞧着兀自呲牙咧嘴咒骂的葡萄牙人,很是不屑地撇了撇嘴:“丢类老母,番鬼还想跟老子争?” 回过头打量了半晌,瞧着邵北可能是头,慢悠悠地拢着衣袖,惫懒地对邵北说:“老子香山河舶所,尔等从何而来,所运何物啊?” 这位正打官腔呢,后头葡萄牙的税务官也爬了上来。看都没看邵北一眼,径直走到安德鲁身前,屋里哇啦说了一通。 这俩家伙谁也不让谁,仿佛在比嗓门一样,声音越来越高,一时间吵杂得让大家伙耳根生疼。 游南哲已经懵了,挠着脑袋疑惑地问:“这他妈怎么回事儿啊?” 明朝小吏身后跟着随从,闻言诧异地问:“几位头一遭来蠔镜?”邵北赶忙编制了一套说辞,说自己这班人是前宋遗民,世居南洋,此番是头一次等等。小吏释然,这才简略地解释了一下。 这一解释不得了,简直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 作为穿越而来的现代人,大家伙从心里就认定了此时的澳门如同后世一般,就是葡萄牙人的租界地。可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一百多年前,葡萄牙人来到澳门,明朝对这些番鬼可没什么好客气的,撵不走直接打。打得葡萄牙人哭爹喊娘连人带船跑回了马六甲。被打疼了的葡萄牙人学聪明了,知道明朝不好惹,只能来软的不能来硬的。后来又偷偷摸摸来澳门,走通了两广总督的门路,许下种种好处,总算是得了在澳门的暂住证。 没错,确实就是暂住证。 明朝跟葡萄牙人明确规定了条约,这地方就属于明朝。葡萄牙人每年要交租金不说,明朝还在澳门开了海关。往来船只,外国船可以归葡萄牙人管,可明朝以及明朝宗属国的船只,必须归明朝管理。 所以也就造成了一个地方俩海关衙门的诡异景象。还不单单如此,就连葡萄牙人造个房子都得跟明朝地方官请示。否则绝对会被强拆!明朝的地方官难得的来了一回言出必行,如1604年,澳门耶稣会圣保罗学院院长卡尔瓦略和东方巡教总监凡列格纳诺二人在青州兴建教堂,俨然堡垒。结果被明朝人将教堂付之一炬,两广更是调兵遣将,对澳门实行经济封锁,断绝其贸易往来和粮食供应。澳葡当局承受不了这种巨大压力,没坚持两天就派代表团前往广州,卑词厚币,这才使紧张局势缓和下来。 这也就难怪为什么葡萄牙人占了澳门足足一百多年,这地方还这么破烂的原因了。 凡此种种,葡萄牙人在澳门仅有自己管理自己的权力而已,没有法外治权,这会儿的澳门更不是什么租界。至于变成租界,那是清朝之后的事儿了。 澳门这种诡异的行政结构,在邵北他们的福船开进澳门的时候,直接让两帮人发生了冲突。 葡萄牙人离老远就瞧见穿得跟蝴蝶一样的安德鲁,以及不少的大鼻子水手,心里认定了安德鲁这家伙是船主,理直气壮就来收税;明朝的河舶所瞧见来船是福船,而且瞧船上人有几个头领模样的肤色跟自己差不多,更是理直气壮地认为这是宗属国的船。福船上的特殊组成,让两帮人各自觉着自己占理,是以才发生方才那一幕闹剧。 小吏解释完,随即询问究竟谁是船主。这事儿可不能含糊,宁可给明朝上税也不能给葡萄牙人,肖白图与游南哲笑呵呵往邵北身上一指,随即小吏也笑了。他这一套的油水是跑不了了。 另一边,俩立场不同的税务官喊了半天,已经不满足比嗓门了。而是脸对着脸比谁眼睛更大。瞧着顶脑门攥拳头脸红脖子粗的架势,随时有打起来的可能。随从赶忙过去对明朝小吏耳语了几句,那明朝小吏听完立刻转怒为喜,哈哈大笑:“番鬼,这一趟的差事尔等是争不过俺们啦!” 说罢再也不理跟自己瞪眼的葡萄牙人,径直走到邵北身前:“尔等是前宋遗民?恩,都是同宗同族,保不齐五百年前就是一家人。这样,俺规矩需抽两成,今儿老爷我高兴,抽你一成半。货呢?让咱过过目吧?” 邵北朝肖白图一使眼色,而后俩人引那小吏进船舱看货。应付海关的事儿,还得用肖白图,这家伙甭管怎么说也是贸易副总啊——恩,只要这家伙别再发神经就好。 下了船舱,里头整齐地码放着一堆箱子,箱子边角还露出了茅草。 小吏漫不经心地吩咐:“打开。” 邵北随即吩咐一句,一名大鼻子小心地打开箱子,露出的……还是茅草。 “尔等不远万里来此贩卖茅草?”小吏纳闷了,不信邪地上去一翻弄,待瞧见夹杂在茅草中的玻璃制品,立马收了惫懒的神情。 “唔,琉璃碗,琉璃杯,好东西啊!” 再瞧另一个箱子,丢类老母!镜子啊!而且一个个大小堪比脸盘!这东西随便一个扔广州城就得上万两银子!这一整箱起码得四十万两啊!这还是保守的估计。 瞠目结舌的小吏待再瞧下一个箱子,只瞥了一眼,只觉得热血上涌,随即头晕目眩忽忽悠悠朝后就倒。随从大骇,又是扇风又是掐人中的,好半天这家伙才醒过来。而后撕心裂肺地嚎叫道:“丢类老母,乌兹刀啊!” 肖白图牵头,会同冶金专家厉胜男与化工专家林有德所主持的仿大马士革军刀计划,历经二十余天,总算在出航之前赶造出了两把。完全采用了渗碳工艺,水力反复锻造百炼钢,最后采用化学处理刀刃。这玩意硬度与锋利程度堪比日本刀,加上华丽的云纹,除非是专家,否则谁也瞧不出来是仿造的。 1643年,整个世界还处于冷兵器为主流的时期,一把好兵器那简直就是价值连城啊!真碰到冤大头,这两把仿造品绝对能卖出整船货物的银子来! 小吏神智渐渐清醒,随即不信邪地将手探了进去。“嘶!”轻轻一碰刃口,食指立刻开了口子。小吏喘着粗气,这会儿再瞧邵北等人已经换了脸色。立定抱拳,异常客气道:“各位……此事已非香山河舶所能做主,且待小的快马飞报广州市舶司,请提举刘大人定夺!”客气完了,小吏眼珠子一转,随即笑着问:“货已查验,列位,请出示勘合吧?” 033 葡萄牙人没钱了 033 葡萄牙人没钱了 “堪合?” 邵北等人愣住了。所谓堪合,就是明朝颁发给周边小国的贸易许可证。明朝以儒治国,一帮子儒生加上皇帝根本就没有做买卖的概念。周边小国打着朝贡的旗号,实际上就是来明朝做买卖赚钱。不但赚了钱,明朝还得赏赐一些。眼瞅着明朝人傻钱多,周边小国一窝蜂地往明朝涌来,一度让大明很是吃不消。 有大臣就建议了,要不咱干脆别让他们来了。朱元璋是个要脸面的人,怎么可能同意呢?这事儿既得要里子也得要面子!后来冥思苦想,搞出了堪合制度。给每个国家颁发堪合,确定一年来大明的船只数量,那潜台词就是对周边小国说:老大我钱虽然多,但也架不住你们贪得无厌啊?以后照规矩来,一年给你们点得了。 要说邵北此前还真做了功课。知道有这个堪合制度,是以没大大咧咧开着船直奔广州。要真去了,钱财是别想了,人能不能保住都两说! 可天杀的谁能想到澳门居然不是殖民地,在澳门做买卖还得要堪合?一瞬间,邵北虽然神色不变,依旧保持着微笑,可脑门子已经全是冷汗。不停地朝游南哲使眼色,那意思是如果情况不对,立马抄家伙翻脸走人。 那小吏在这位置上混了十几年,形形色色什么人没见过?一瞧面前仨人的神色,当即就明白了,笑容更甚。“若列位没有堪合,这个就难办了……但也不是不能办,这个,只是要破费周折啊……”没堪合好啊,没堪合油水更大了。 仨人一听放心了,这家伙是要索贿啊。不怕索贿的,就怕认真的。肖白图立刻热情地一拱手:“如此就有劳老兄打通关节了,放心,所有花费我们全担了,事后自然少不了老兄的好处。啊?哈哈哈……” 说到后来,肖白图这家伙已经跟那小吏一起淫贱地笑了起来。俩人热情的如同逛窑子碰见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笑声刺耳的令人发指! 而后这俩人缩在一角,比比划划嘀嘀咕咕了好半天,这才笑容满面地走了出来。 待那小吏上了甲板,邵北坠在后头压低了声音问:“谈妥了?” 这会儿不便说话,肖白图只是做了个ok的手势。 事实上肖白图跟那小吏所做的私下交易没什么可隐瞒的。这一船货物,不考虑量大导致降价问题,单单就是镜子与大马士革军刀,这两样就价值巨万。要是真严格按照规章制度,抽取两成,那就是十万两银子! 小吏当即表示,他认识某某某,又是某某的亲戚,在市舶司乃至广州府都大有门路。要是不走明面,私下里运作上下打点好,交个五、六万顶天了。有这五、六万银子,市舶司一准开出合法堪合,保证肖白图等人在澳门随意停泊,就算是去广州也没问题。 后来干脆定下了用货物抵账。只等堪合一到,十面镜子,二十套玻璃茶具上缴,而后钱货两清。明朝这个时代,对于公务员乃至于当官的来说绝对是最难受的。那么点可怜的薪水连养家都不够,要想体面过下去,就得伸黑手。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市舶司上下那么多人,就全靠暗地里的走私贸易过活了。 上了甲板,那小吏脸上已经笑成一团菊花了。搞不好那些货会卖上十万!扣去大头,他起码能剩下万把两!一万两啊!他做这小吏十几年了,加起来也没一万两。这笔意外之财,砸得他晕晕乎乎,脚下发虚连走路都不自然地打起了摆子。再瞧那葡萄牙税务官,更是充满了蔑视,仿佛在看傻帽! 随即趾高气扬一挥手:“小的们,打道回府!”临走前又对着邵北等人一抱拳:“俺就先祝几位生意兴隆,财源滚滚了。”得了好处,说上几句吉利话,这家伙显然很会做人。 小吏带着人走了,而那葡萄牙税务官明显有些不甘心,拉着安德鲁嘀嘀咕咕半天。 而后安德鲁转述道:“邵,税务官先是表示,如果你们承认我是这艘船的主人,只需要上缴10%的税务。比明朝起码少了一半。” 邵北只是略一琢磨,便摇头否定:“替我谢谢税务官先生,但可惜的是,他并不能帮我们开具前往广州进行贸易的凭证。” 那税务官急了,屋里哇啦一阵说,显然并不打算就此放弃。 “税务官表示,以澳门的财力,绝对会吃下整船的货物。上帝!这家伙显然不知道船上的货物价值多少。”对这批货物多少了解一些安德鲁双手一摊,无奈地说:“要我告诉税务官实情么?” 乡巴佬男爵跟着穿越众厮混了半年多,这会儿再看眼前的税务官,绝对是用看乡巴佬的眼神——虽然这家伙在穿越众眼里依旧是个乡巴佬。 “不用,我想税务官先生以后会知道的。” 税务官很快就知道了,而后捶胸顿足,狠狠咒骂了一通明朝小吏,追悔莫及的他差点要跳海自杀。尤其是在葡方海关头头将其解雇之后。以至于半年后这家伙身无分文,干脆跟再次到来的肖白图签了卖身契……当然,这是后话了。 福船靠了码头。瞧着冷清的码头,邵北与肖白图等人直皱眉头。这么清冷,会有生意么?话说这时候正是繁忙的季节,正好趁着季风西行返回欧洲……莫非葡萄牙人的船都走光了?不对啊!旁边这几艘分明就是葡萄牙的远洋船,码头怎么会这么肃静? 邵北赶紧招来了一名码头上的明朝搬运工,一个银币扔过去,对方马上一五一十地说了缘由。这事儿还得从三年前说起。葡萄牙人在日本参与了基督教叛乱,事后带着一帮信基督教的小日本逃回了澳门。这些日本人,大部分是战败的浪人,整天提刀佩剑的。明朝的地方官一瞧当即就炸了!倭患才平了多久?这是要卷土重来啊! 当即一封报告打上去,两广总督随即下了命令,在虎门至香山的驻地增加兵力,禁止葡萄牙人来广州贸易!澳门的葡萄牙人又是送厚礼,又是说软话的,希图着能度过这一劫。可这一届的两广总督是个原则性极强的主儿!小事儿也就罢了,倭寇可是大事儿。礼物扔出去人赶走,而后发话,谁替葡萄牙人说话就弹劾谁。油盐不进! 算算到现在,已经过去两年半了。没了来自中国的丝绸、茶叶支撑,原本繁华的澳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敝着。不少的商人甚至干脆跑到马尼拉、巴达维亚去,宁可多掏银子购买来自中国的货物了。 听完了那搬运工的解释,肖白图一呲牙:“这么说,我们这趟是白来了?” 那搬运工反复摩挲着银币,时不时的还放嘴里咬咬。心情大好之下,临别赠送了一句:“几位老爷别着急,俺打包票,不出半个时辰,那些弗朗机人肯定一窝蜂地来找您几位。” 还真让他说着了,没用半个时辰,甚至都不到二十分钟,二十几个商人争着抢着赶过来堵在了福船所在的码头。 这些家伙操着南腔北调的各式语言,甚至还有个别的会说几句广东话,纷纷询问着邵北等人带来的是什么货物。 生丝过了季节,别想了。茶叶?丝绸?还是瓷器? 邵北接连摇头。 商人们很失望,有不甘心的追问:“那你们总该带来货物了吧?” 这回邵北点头了:“带了,还不少。”随即一挥手,几个大鼻子水手立刻吭哧吭哧地将舱底的货箱搬上来,又用滑轮吊装在码头上。 一排十几口箱子一打开,借着正午的阳光,各色造型优美的玻璃器皿,码成摞的镜子,外加两把带着云纹明晃晃的仿造大马士革,反射的光芒直接晃得一干商人直闭眼。 玻璃器皿也就罢了,这玩意不稀奇。可那脸盘大的镜子,以及大马士革军刀,可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啊!镜子不知道作价多少,可那两把大马士革军刀,只要收下来,贩卖到欧洲就没有不赚钱的!这年头一把好剑绝对是价值连城! 几个大鼻子水手将几面镜子拿出来,以供商人们查看;另一头,有大鼻子立了卷着的草席,游南哲提起一把大马士革军刀,运气半天一声暴喝后手起刀落。而后半截草席飞出去老远,整个切口平整如镜!再看刃口,丝毫无损! 二十几号商人齐齐沉默了半晌,而后倒吸了一口冷气,随即嗡的一声就炸开了。 “大马士革军刀什么价?” “大马士革我要了,随便你开价!” “镜子呢?镜子什么价?” 商人们爆发出的声浪,推得邵北等人接连后退。眼瞅着乱成一团,邵北赶忙站出来大喊一声:“安静!安静!” 待一众商人逐渐安静下来,邵北先是征求了下肖白图意见,这才操着法语说:“所有货品一律拍卖。镜子底价6000两白银,大马士革一万两起!” 镜子6000两?大马士革一万两?虽然是拍卖底价,但商人们显然被这么离谱的价格刺激了。再涨一倍,贩回欧洲最起码也是一倍的利润啊! “6100两,镜子我全要了!” “一万两,谁也别跟我抢大马士革!” “镜子跟大马士革我都要啦!” 沉寂了两年半的澳门港骤然热闹了起来,甚至堪比菜市场!一众澳门的商人仿佛不要钱一般,争相报价购买穿越众带来的商品。 仅仅过了一个钟头,除了玻璃器皿,所有货物兜售一空。镜子均价将近七千两,成交42面,得银28万四千两;两把大马士革打包更是拍出了两万五千两的高价。而且那些精美的玻璃器皿也没少卖,仨人站在码头上乐歪了嘴,肖白图甚至赌咒发誓地认为,葡萄牙人一定是没钱了,否则这么好的玻璃用具怎么会放过? 忙忙活活一直到傍晚,瞅着堆满银币箱子的船舱,扬眉吐气的肖白图幸福地问:“都不用去广州就卖空了……我说,那我们接下来干嘛?” 游南哲那家伙这会儿干脆坐在银币箱子里,时不时的抓起一把哗啦啦扔下来,闻言说:“问邵北……老子现在什么都不想,今儿晚上就躺这儿睡了!” 同样被银子晃花了眼,但还保存着少许理智的邵北努力克制了半天,这才说:“等明朝的堪合,价值七万多银子呢!再说我们还得用这堪合明目张胆去广州招工呢。” 034 军官们的争执 034 军官们的争执 那边的邵北一帮人躺在银币上幸福地畅想美好人生,留守在香港水寨的穿越众却爆发了争吵。确切点说,是两位军事主官因为理念不同而爆发了争执。 事情的起因说起来很简单,那就是张力平主张将防御工事包围水寨,“御敌于国么之外”;谢杰瑞完全持相反意见,主张在内线布防。俩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时间吵得不可开交。索性这俩人都是军队中摸爬滚打了多年,心性成熟,所以争吵一直保持在理性范围之内。 但争吵到后来,穿越众当中的半吊子陆战队员也参与了进来。有支持杰瑞的,自然有支持张力平的,两帮人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两句话谈不拢就有动手的趋势。助威者的推波助澜,仿佛影响了两位主官。俩人吵吵得嗓子冒烟之后,都带上了火气。 张力平火恼怒地一拍桌子:“我看咱俩也别吵吵了,左右都是假设,有意义么?” “那我们可以进行推演。”杰瑞根本不退让一丝一毫。 张力平把帽子一摘,撕开领口,赌咒道:“好!那咱们就推演!我就不信了还赢不了你……这样,挂个彩头。” “什么彩头?” “再简单不过,谁输谁滚出陆战队!”说话的时候张力平已经咬牙切齿。 听了这话,杰瑞的火气也是腾腾往上窜,一拍大腿说:“一言为定!我们先来确立战场条件,交战规则……” 俩人一边说着,一边拿了小木棍在土地上画着地图,又摆了石头土块代表士兵。商量了半天确立了战场规则,一场带着火气的兵棋推演随即展开…… 这么一件小事儿,往小了说就是这俩曾经的军人服役经历不同,导致战术理念不同;往大了说,那就是争夺陆战队的最高指挥权。而这一切的根源,得从陆战队成立说起。 当初成立陆战队,决策组特意点了将。张力平不用说了,穿越前是中远新星号的保安主管,陆战队士官退役。个人的军事素质极强,不论枪械射击抑或是徒手搏斗,在穿越众男的里头算是头一份。如果算上女的就不太好说了……据张力平自己评估,他跟陈御那家伙交手,胜负是在五五之数,不好讲! 谢杰瑞也不能落下。虽然这家伙美籍华人,但uc军士长退役,曾经先后两次加入老美的陆战队。参加过实战,拿过勋章受过伤,这样的真正百战之士绝不能放过! 而后决策组觉着这俩家伙因为服役经历不同很可能爆发冲突,又把陆军出身的游南哲给踢进了陆战队。琢磨着两极不稳定,三角平衡总稳定了吧? 得到这一最终通知的哥仨彼此大眼瞪小眼,随即无不指责决策组是“外行领导内行”。军队首先就是一个等级森严的地方,讲究的是令行禁止、上下层次清晰,至于所谓的官兵平等那一套不过是宣传口号。真要有哪个军队大头兵跟指挥官平等了,那这个军队不用等敌人来,自己就会毁于内耗。 决策组倒好,点了仨人的名号令其组建陆战队,至于谁是主官谁是副官乃至于各自的职责根本没明说。仨人冒着火气找到决策组,得到的确是老吴同志含糊其辞的答案:“理论上讲你们三个是平行的关系,至于各自的职责……这个,你们仨商量着办吧。” 商量着办?在军队里这种搞平衡的多头领导不是扯淡么?这种没脑子的事儿也就那些军事外行能干出来! 腹诽归腹诽,这陆战队还得搞。仨人回去大眼瞪小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狗抓刺猬——无从下手。 好半天,游南哲先投降了,表示他只起到辅助作用。这家伙陆军出身,对陆战队那一套根本就不懂,换句话说他就是打酱油的。 游南哲退出,就剩那两位了。论级别,谢杰瑞是军士长退役,比张力平高出一截。而且杰瑞还有实战经验。按说杰瑞当主官绝对是顺理成章的,可好死不死的,这家伙是美国国籍! 哪怕已经穿越了,在这个时空老美会不会诞生还两说,而且这家伙血统纯正,又说的一口地道的闽南音普通话。刨去一些细节习惯,跟大家伙没什么区别,可从大家的个人情感角度来讲,依旧不会接受这样一个主官。毕竟谁也不想被外人领导吧? 这种情感引申出去,跟两国之间长期的合作中对抗,对抗中合作有着直接的关系。说白了,就是大家伙心中的仇富仇强心理。别说杰瑞了,就是老吴这个官僚老好人,刚开始都有不少人不满呢。 而这种情感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伙彼此熟悉了,会一点点的消弭淡化……但绝对不是现在。 深知这一点的杰瑞叹息一声,随即表示自己也许更擅长辅助工作,其他的事儿还是张力平操劳吧。杰瑞这一退让,让对面的俩人同时松了口气。让三个性子好强的军人搞禅让,这就跟三足鼎立的魏蜀吴之间玩儿孔融让梨没什么区别! 索性杰瑞退让了……起码是明面上的退让了。草台班子确立,三位主官彼此选出了一二三号,陆战队随即开始组建。招募人手,挑选队员,这些没什么好说的。拢共就那么点人,除了不合适的都招募进来。就算是不合适的,平时也要坚持每天两小时的军事训练。 而后到实际训练,这俩人之间的小矛盾小冲突就不停地爆发。一个简简单单的负重越野训练,一个说扛着圆木跑,另一个非说要缠沙包;一个说要加强徒手搏斗,另一个说不如多搞搞器械实战……这俩人甚至连晚餐吃什么都会小吵一番! 这可苦了一干陆战队员了,明明早晨刚刚进行过越野训练,下午换了头儿,非说上午训练强度不够或者不科学,而后下午继续越野……总而言之,在彼此克制之下,大矛盾没有小冲突不断。加上游南哲时常在一旁和稀泥,陆战队表面上算是风平浪静。 可私底下呢?再次套用那句恶俗的话,那可真是暗流汹涌啊!所有的矛盾隐藏着,积攒着,就等着某一天来个彻底的大爆发。 这不,还真爆发了!谁输谁滚蛋这种狠话都撂下了,看来这俩人是打算今儿个把所有恩怨一并解决了。 张力平摆摆手,说:“你先进攻,我来防守。” 杰瑞也不客气,直接堆放了几颗石头:“考虑到夜盲症,我选择破晓进攻,配置为为弓箭兵、刀盾兵以及长矛兵。其中精锐家丁一百人。” “行!我的配备都摆在这儿呢,六十名陆战队员,四十名水兵,三门弗朗机小炮。” 杰瑞略略思索了一下,将几块石头前移:“首先派出5组云梯,在东侧间隔20米分别登墙,同时派出40名弓箭手,极限射程80步外完成抛射。” “不对!”张力平抗议说:“你怎么保证偷袭能成功?别忘了战场时间是破晓,我安排了哨岗,完全可以提前发现。而且,交战十分钟之后,我会得到海权号火力支援。” 杰瑞咬咬嘴唇:“好!那就换成强攻。时间不变,我在你火炮射程之外集结。第一轮派出140人,配置更刚才一样。” “我发现敌袭,在葡萄弹射程内,火炮连续齐射。” “两轮葡萄弹,我方损伤十人。弓箭压制城头,梯队抵近城墙。” “我方集结陆战队,开始反压制。” 俩人你来我往,时而在地上比比划划,时而加上或者拿掉一块石头。小小沙盘之上沟渠交错,配着二人的推演解说,仿佛变成了硝烟弥漫血肉横飞的战场!一众陆战队小伙子看得是如痴如醉、欲罢不能! 虽然经过了几个月的训练,可这些陆战队的小伙子充其量不过是新兵蛋子,距离一名合格的士兵相差甚远。就算其中自称军迷的,无非是稍稍了解一些罢了,也不过是一桶水不满的半吊子。这会儿俩真正军人之间的兵棋推演,真真让大家伙开了眼。这才叫指挥!这才叫谋略!战略游戏里头那些暴兵、微操之类的跟眼前的推演一比简直就是儿戏! 厮杀了足足十分钟,张力平脑门子上已经全是冷汗。杰瑞这家伙用明军,在士兵崩溃之前,完全可以不考虑伤亡。而张力平不行!陆战队里头三十来个穿越众小伙子呢,他敢把这些同伴当弃子?他要真敢这么干,陆战队一准发生内讧!他如果不把三十个东侧城墙的陆战队当弃子,则整个水寨都被攻取,所有人都要死…… “八分钟……我输了!”杰瑞笑着把棋子一推,干脆地认输了,可脸上却满是兴奋。相反,对面的张力平已经冷汗淋淋——因为杰瑞指挥的明军在崩溃前扑上来与陆战队发生了肉搏战,足足干掉了30多个陆战队员。30多个啊!扣去全部大鼻子,那起码还有六七个同伴呢! 换句话讲,张力平是似胜实败,而杰瑞是虽败犹荣。 张力平深吸了几口气,一股子牛脾气上来了:“换过来!我来攻你来守。”军人骨子里都有一股不服输的性子,如张力平这样进过精锐陆战队的,更是如此。 “好!”杰瑞这会儿心里有底,平静了许多。 地图也不用重新画,二人索性交换了位置。而后推演继续! “我也选择破晓进攻……” “我方发现目标,火炮采用铁球弹持续射击。” 相比于张力平,杰瑞这家伙直接在水寨内布防。三门小炮外线布防,寨门大开。除了哨塔上留下的两名陆战队员,其余人等一律躲在设立好的胸墙之后。发现明军后,两轮铁球弹,而后火炮迅速拉回寨子内埋伏起来,炮口对准寨门,同时封闭寨门。 在张力平打开寨门发起进攻之后,进攻部队蒙受了轮流发射的火炮以及三段射击丛林弩的饱和攻击。以至于在崩溃之前,只是草草地抛射了六轮。 “十分钟时间到,海权号火力支援,你方崩溃!”杰瑞压着兴奋,努力平静地宣布了结果。 “我操,杰瑞老大果然赢了!”“赢了赢了!”支持杰瑞的一帮小伙子嗷嗷叫着庆祝起来。 最终战果统计,明军损失20%都不到,而陆战队只伤亡二十人。这个伤亡还完全是弓箭造成的!不比肉搏战,这个时候明军的弓箭,尤其是南方明军的弓箭,质量实在不靠谱。力量小射程短也就罢了,有的连箭头都没有,搞不好这二十人只是小伤! 杰瑞身后众人欢呼雀跃,而张力平身后却是沉默的可怕。 输了!张力平居然输了! 这几个月来,张力平活跃在训练场上,将各种绝活一一展现。这些小伙子们心里甚至认定,张力平就是跟特战队相比也不差!这样一个军人的典范居然输了?大家伙简直不敢相信。 张力平目瞪口呆地看着脚下的推演,久久不语。他一度苦苦思索,方才自己究竟哪儿疏忽了?是不是有什么遗漏?可思索了良久,没有,完全没有!自个儿的确完败在了杰瑞手里。 军队里出来的汉子,讲究的就是爽快。他站起身,眉头舒展开,怅然叹息一声,说:“我输了……按照约定,我滚出陆战队!” “何必呢?只是个玩笑……” “不是玩笑!”张力平打断了杰瑞的话,说:“咱们俩都明白,一山不容二虎。否则早晚发生冲突!这样也好,你的确比我更适合指挥陆战队。”对着大家伙点点头,随即张力平迈着大步朝海权号走去。 “力哥!力哥!” 原本支持张力平的十来个小伙子连忙追上去。有的挽留,有的劝阻。小伙子凌风更是口出厥词:“力哥离开了,我也不干了!” 张力平顿住身子,回头一个巴掌将凌风扇出去老远。 “力哥?”凌风被打蒙了,只是不解地看着张力平。 张力平几步走过来,手指点着凌风的胸口,一字一顿的说:“陆战队不是他妈的过家家!再说这种狗屁话,我还打你!” 035 新的工作 035 新的工作 船舱。透过窗子倾泻而入的月光只是隐约剪出一个人影,一片模糊的黑暗当中,只有点点烟头忽明忽暗地燃烧着。 舱门轻响,而后打开。骤然刺进来的灯光,晃得张力平直眯眼。 “咳咳……这烟味,你小子抽了几包啊?”王铁锤用手在鼻子前来回扇了半天,这才适应了船舱内糟糕的空气。“不对啊,按说香烟早就没了?你小子藏私货了?” 张力平沉默着一笑,递过去一个小盒子:“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盒子里赫然是一堆搅碎了了烟叶与一叠二指宽的白纸。 王铁锤舔了舔嘴唇:“好东西啊!”二话不说,三两下卷了一根,借了火儿点着,随即狠狠吸了一口。断烟几个月,烟气猛然灌入肺中,极具的刺激感直冲头顶,冲得王铁锤一阵头晕。缓缓吐出:“好久没吸烟了……这土烟从哪儿搞的?” “跟麦克兰换的。”好像想起了交易时的不愉快,张力平皱着眉呲牙说:“这么一小盒那毒贩子要了我一百五十块,真他妈的!” 王铁锤接连吸了几口,评价道:“味道差了点,聊胜于无吧……回头我找麦克兰换点。”觉着开场白差不多了,瞧着有些消沉的张力平,王铁锤思索了一下开口说:“不就是输了一场推演么?没什么大不了得,要是怕打败仗,那就别当兵。你今天下午赌气说的话就算了吧,没人会当真。” “跟那赌气话没关系……我考虑过了,自己是真的不适合留在陆战队。”张力平低着头沙哑着嗓子说。 王铁锤闻言皱着眉头,语气激动了起来:“哟?还来驴脾气了?我说你二十七八的人了,能不能成熟点?” 张力平摆了摆手,平静地说:“老王,我有我得考虑,你听我讲完再说行不?”见王铁锤不说话了,张力平缓缓说:“俗话说没有三两三不敢上梁山。我在陆战队里待了五年,按说陆战队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就没有我不熟悉的。加上平时训练还算上心,每次比武都排在前头,那会儿穿越过来,组建陆战队的时候我是底气十足啊。当初我拉着杰瑞那家伙切磋,论搏斗论射击,他没一样比我强的。我当时就想,这陆战队以后就得听我的。” 停顿了一下,面容苦涩地叹息一声之后,张力平继续说:“可日久天长一比较下来,我发现我不如杰瑞太多了!那家伙是真刀真枪在伊拉克待了好几年,受过伤拿过勋章,而且退役前已经混到军士长了。实战经验丰富,军事理论素养更不用说……就说刚登陆那会儿,大家伙头一次上战场,见了血腥场面腿肚子转筋,蹲地上吐个不停,好几个小子愣是犯了癔症。我这儿还不知所措呢,杰瑞那家伙挨着个拍肩膀安慰,三两句话就把人的魂儿给招呼回来了。” “这也就罢了,我当时琢磨着,可能是自己没经验?可越往后我发现自己错的越厉害。训练也许看不出什么,可别的样样出众。我那会儿还是不服气,琢磨着这有什么?老子会指挥作战,会拉拢人心就行了。可这回……”苦笑着摇摇头,张力平举起即将燃尽的烟头,狠狠吸了一口,随即剧烈地咳嗽了半晌。 掐灭烟头,长出一口气,略有些无奈地说:“我服气了!杰瑞这小子绝对比我更适合带陆战队。” “张力平,你……” 王铁锤还要劝些什么,又被张力平制止:“老王,我这是说的心里话,绝对没赌气。大家伙在一起半年多了,杰瑞什么样都瞧在眼里。把陆战队交他手里,放心!而你跟老吴非得把我俩放一起,这不是逼着我跟杰瑞争出个雌雄么?这么搞下去陆战队就是一盘散沙!” 见张力平态度坚决,王铁锤不好劝什么了。实际上这事儿说开了,把张力平与杰瑞放一起比较本来就不公平。张力平才三级士官,而杰瑞是正经八百的军士长,有着丰富的带兵经验。 话说回来,张力平与杰瑞这俩人不能简单地说到底谁更强。俩人所属的陆战队理念是有所不同,所受的训练不同,战术更是不同,乃至于地位也不同。 种种不同,造成了张力平单兵素质强,而谢杰瑞指挥能力高超。更要命的是,谢杰瑞的出发点是考虑如何保存自身,再考虑如何杀伤敌军;而张力平主持的防御更具进攻性……某种程度上来讲,这次的推演,张力平失败是必然的。 王铁锤惋惜道:“那你也不能无组织无纪律,说不干就不干吧?” “没有的事儿。陆战队的差事我暂时还兼着,等回到中南,打报告给决策组,申请调职。” “调职?你打算脱军装?” “放心!我可不是受打击就消沉的人。”张力平又搓了一根旱烟,点着,吐出一个烟圈,说:“我站在客观角度重新审视了一下自己,发现现在的陆战队不适合自己,但有个地方适合。” “什么地方?” 说起这个,张力平一扫方才的颓丧,精神振奋地吐出了一个响亮的名字…… 北半球的张力平度过了穿越之后最难熬的一天,重新找到了自身定位以及人生目标,也算是坏事变好事了,这无疑是幸运的。而在南半球的陈御就没那么幸运了。 “碰”的一声,一摞文件堆积在案头,摇摇欲坠着,仿佛随时会倒下。案牍后头,陈御惺忪着双眼,瞧着面前的文件欲哭无泪。 “我……”瞧着这么多文件,陈御觉着自己快发疯了。 当日在小礼堂,陈御自爆履历,狠狠扇了那些怀疑者的耳光。很是将大伙震住了!又是犯罪心理学,又是伪cia培训的,总而言之这姑娘绝对不是一般人! 所以很顺理成章的,治安机构的副主管落在了陈御的头上。条子成也是副主管,用老吴的话讲叫虚位以待,谁干得好主管的位置是谁的。 漂亮地打了个翻身仗的陈御可谓志得意满,一连两天逢人就笑,坐在刚刚配属的办公室里嘴巴就没合拢过。而后立刻将原本的慵懒收敛起来,兢兢业业地投入到“中南警察总署”的建设当中……当然,是伙同条子成俩人一起商量着办。 一个满脸横肉的片警,一个笑里藏刀的女杀手,俩人强捏在一块……你就琢磨吧,可能不出问题么? 果然,磨合的头一天就出问题了。 陈御兴冲冲地拿着连夜写出来的组织结构、规章制度与条子成碰头,随即被后者严重打击了积极性。 “机动警察……哈!特警队……哈哈!拆弹小组……哈哈哈!”片警条子成仰天长笑了半天,发现对方脸色不好,随即收了嘲讽,说:“陈御,不是我说你。你搞的这一套也太超前了吧?机动警察怎么机动?还拆弹小队……我估计有生之年绝不会碰到恐怖分子。” “你懂什么?这叫未雨绸缪!”强压下怒气,陈御皮笑肉不笑说:“瞧你这意思,你这是成竹在胸了?把大作拿出来让我开开眼?” “好说。”条子成大方地答应一声,随即从口袋里将一张皱巴巴的纸递过去。 这纸条最多二指宽,上头的字儿更是少的可怜。上头写着歪歪扭扭的一行字:所长、副所长、户籍、后勤、交警、巡警、治安警、刑警…… 没看也就罢了,看完条子成的所谓方案陈御差点没吐血。这……简直就是派出所的放大版啊!最令人气愤的是,条子成这家伙兀自在洋洋得意,仿佛他的计划书很高明一样。 “怎么样?不错吧?嘿嘿,简单明了,还实用。搞那么复杂干吗?别忘了咱们可没那么多人手。”条子成吊儿郎当一边挖鼻屎一边自说自话的德行狠狠地刺激了陈御。 套用一句恶俗的台词“我忍,我再忍……时辰已到忍无可忍!” 无需再忍耐陈御瞬间暴走,将本就皱巴巴的计划书揉成一团丢在条子成脸上不说,临了还用高跟鞋狠狠踩了条子成的脚。 合作头一天,俩治安机构的负责人就动手了——虽然只是单方面的,条子成很有自知之明地选择了君子只动口——这以后的日子还能好过么? 接连四天,俩人把选出来的警察下属晾在一边,就为了怎么搞合理争吵个不休。换句话讲,正事儿没干光扯嘴皮子了。 第五天早晨,奇怪这俩人在忙活什么的老吴过来一瞧,当即就拉长了脸:“我不管什么组织结构,总之给你们俩两天时间,必须要恢复整个中南营地的秩序!” 老吴扔下狠话走了。条子成一琢磨,不能违背上头精神啊,就准备息事宁人。可陈御这姑娘可是个执着的主儿,揪死了“先确立结构”这条不放。眼瞅着距离限期越来越近,条子成不得不甘拜下风,干脆全盘同意了陈御的方案。 然后被晾了五天多的十几个大鼻子与明朝人,总算被记起来了。陈御伙同条子成紧急培训了一天又一个下午,而后给这帮莫名其妙的家伙一人发了一根棍子,穿着统一的制服,随即打发这帮人去巡街。 直到莫名其妙巡逻了两天之后,这些仓促上任的家伙才反应过来:“什么警察!明明就是官差嘛!” 觉着升职了的一帮警察很高兴,而两位主官就没那么好命了。繁琐的文案简直让人发疯,而且户籍工作根本就不能交给那些17世纪原住民,必须得亲自来。 忙活得头晕眼花的陈御,热情渐消,看着一堆文件开始怀疑:“我这步是不是走错了?警察工作怎么比捕奴队还无聊?” 036 庭外和解吧! 036 庭外和解吧! 女杀手陈御埋首案牍,转行干起了警察。这就相当于现代社会突然来了个倒置,恐怖分子变成了人民警察,人民警察反倒成了过街老鼠……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一出讽刺剧。而且最要命的是这姑娘已经感觉烦躁了,以至于沦落为副手的条子成总是猜测着,这姑娘会不会在某一天怒吼一声随即撂挑子不干了。 条子成甚至发散性地思维着:按说这姑娘的职业特殊性,绝对喜欢这种无序的社会组成,这简直就是她这个女杀手的天堂!而现在这丫头居然站出来要维护秩序,莫非是觉着没有挑战性,打算秩序井然之后重操旧业,再挑战社会秩序? 想想就不寒而栗!可以预见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之内,他条子成都是茶几命——悲剧啊! “这是一场悲剧!”距离条子成直线距离不超过五十米,某个被关在木栅栏里的家伙说出了条子成想说却没说出的话。当然,这家伙是在感慨着自己的人生。 彼得洛夫坐在床上,垂着头痛苦地捂着脸,时而后悔或者抱怨上那么一句。是的,这家伙就是那个用下半身思维并且审美观奇特的大鼻子。自从那件事之后,他已经在牢房里整整蹲了七天了。 起初穿越众审问的时候,彼得洛夫并不认为自己犯了什么过错,理直气壮地对所有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并且还操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向负责审问的条子成推荐,土著当中有几个姑娘卖相还不错…… 凭良心讲,在彼得洛夫看来,中国人、波兰人是一种生物,而土著是另一种生物。对待那些愚昧的土著,不要妄想着用文明的方式,只能用手里飞舞的鞭子来招呼,否则土著根本就不清楚你对他说的是什么!随着接触时间越来越长,彼得洛夫甚至已经将土著归类为直立行走的动物行列。 别说xxoo了,就算打死几个也没什么。当然,这些直立行走的动物是属于中国人的财产,只要进行一定的赔付,绝对没问题。新大陆那边,英格兰人、西班牙人以及葡萄牙人不就是这么干的么? 所以,当条子成一本正经地告诉他,xxoo土著妇女属于犯罪的时候,彼得洛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反复强调,不能把土著归于人类范畴,xxoo动物是无罪的。然后彼得洛夫罪过更大了,条子成将一项反人类的大帽子扣在了他脑袋上。 彼得洛夫愤怒了,抗争了,甚至伙同几个监工搞了个联名上书,但依旧被镇压,而后悲惨地关在了小黑屋里。 简陋狭小,光线灰暗,吃喝拉撒全天都在这里。加上七天来只有汤玛斯神父偶尔过来一趟,引导着彼得洛夫进行忏悔,平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彼得洛夫觉着自己快发疯了。这会儿他巴不得那些中国人立刻宣布对自己的判决,哪怕是绞刑也好!话说回来……xxoo土著的罪过不至于上绞刑吧?上次听汤玛斯神父说,那个偷东西的倒霉蛋只是被罚了一个月劳役而已…… “上帝!不管怎么说,赶快结束这一切吧!”胡思乱想的彼得洛夫怒吼了一声。 仿佛听到了彼得洛夫的祷告,仅仅过了十秒钟,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当然,走进来的绝对不是上帝,而是西装笔挺拎着板凳的程洋。 皱着眉头适应了一下屋子里糟糕的空气,程洋放下凳子坐下来,翘起二郎腿,而后从公文包里抽出笔记本,叹了口气说:“好吧,彼得洛夫,让我们来谈谈关于对你的刑罚。” “是的先生,我承认过错……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我?”一个人思考了七天,尽管到现在彼得洛夫也没弄明白为什么土著会有人权,但这并不妨碍他承认错误。条子成当初那句“顽抗到底死路一条”他可记得清清楚楚。 资深律师助理程洋不像条子成那么扑克脸,笑着露出八颗牙齿说:“我很欣赏你认错的态度,这很好。现在的问题不是我们怎么处置你,而是你想怎么处置自己。” “这有区别么?”他直接把后面的话当成了耳旁风——自己处置自己?那直接无罪释放好了! “不要怀疑,这确实是两条路。”程洋打开笔记本,翻了几页,瞧着上面的内容说:“如果选择让我们处置你……根据昨天通过的中南民法第十七条第三款以及第二十一条第六款,你将被处以3年以上有期徒刑,并罚款六千三百元。” 不是绞刑!彼得洛夫长出了一口气,随即对后面的建议感兴趣了,追问:“那如果我选择后面的呢?” “那更简单了。”程洋合上本子,说:“我与受害人进行了反复沟通与协商……”说到这儿,程洋皱紧了眉头,显然是想起了不太愉快的经历。“受害人表示乐于接受庭外和解……当然,前提是你必须娶了受害人,还要每月付出大概价值200元得生活物资,用以补贴受害人的家庭。总之,就是这些了,你考虑一下?” “您是说,让我娶那个直立行走的动物?这不可能!”彼得洛夫立刻嚎叫起来。他是一名虔诚的基督徒,绝不会接受娶一名异教徒……好吧,这条可以放宽。但起码对方必须是人类范畴!这一点绝对是坚定不可动摇的。 程洋摊摊手,无所谓地说:“那你就是拒绝庭外和解了?很好,那我现在代表中南最高法庭对你发起公诉……” “等等!”彼得洛夫赶忙叫停。相比起巨额的罚款以及三年的拘禁,也许娶了那个恶心的土著女人更划算?想到这儿,他有些妥协地说:“让我考虑考虑可以么?” 程洋松了口气,这家伙很快就会妥协了。只要妥协就好办了! 关于如何处理彼得洛夫,穿越众内部,加上几个识字的大鼻子发生了剧烈的争吵。是的,剧烈! 按照刚刚出台的中南律,彼得洛夫虽然认识的字少的可怜,基本没有平等政治权,但有人格平等权。放在后世,就是没有公民权但有市民权。而土著连市民权都没有!法律上只保证了其生存权。 如果严格按照现有法律来执行判决,彼得洛夫最多被罚款而已。可参加讨论的女同胞们不干了!不得不说,姑娘们在这事儿上绝对是感性多于理性,他们成功地将这一事件上升为男人vs女人的高度。强烈要求严惩肇事者。 申晨、荆华、许楠莹三个领头人物主攻,于丽红大姐提供远程火力支援,后面还跟着一票莺莺燕燕的姑娘们在呐喊助威,不但把法制派代表程洋打得溃败三千里,更是将许多小伙子直接打成了陈世美。 最可悲的是,第二天所有有女友的小伙子甚至打算追某女的小伙子们集体叛变了,一个个张口闭口嚷嚷着严惩肇事者,仿佛前一天喊着“略施小惩”的是另一个一样!而后逐渐壮大的反对派,甚至提出了修改现有刑法的提案,并且最终获得了通过。 眼瞅着法制派败退,老吴不得不出来干涉了。开玩笑!要真按照姑娘们的想法,把彼得洛夫吊死,那以后大鼻子谁还乐意给穿越众服务?起码目前为止,大鼻子们绝对是穿越众手中最好用的工具。说句不好听的,为了那些可能一辈子都当奴隶的土著而去惩罚自己的狗腿子,这绝对不合适。 老吴成功地和起了稀泥,一面拖延最终的决议,一面开始找程洋商量着怎么搞才会让大伙都满意。资深律师助理冥思苦想了小半天,这才搞出了个所谓的“庭外和解”。当事人都不追究了,那帮女同胞总不能再狗拿耗子了吧? 暗自长出了口气,这会儿他已经成竹在胸。“当然。这不成问题。”程洋看了看手表,而后说:“现在是十点,下班时间为十八点,你有八个小时的考虑时间。哦,提醒你一下,根据中南婚姻法,根据男女双方自愿原则,你娶多少个老婆都无所谓,只要你养得起。” 又一个法律漏洞……仓促出台的婚姻法里根本就没写明一夫一妻。这些大家都心照不宣,而女同胞们也默认了。如果男女双方都是穿越众,那没什么好说的了。要是男的敢再领回来一个,估计绝对会被大家伙的吐沫给淹死;要是男的是穿越众,那只要他养得起,娶几个老婆关大家什么事儿?而要是女的是穿越众……算了,看起来所有的穿越女都比较正常,估计没有腐到那个程度的。 在程洋放下手表之后,事实上彼得洛夫只犹豫了几分钟而已,便迫不及待地妥协了下来——这家伙怕程洋反悔。 第二天彼得洛夫就被放出来了,随即火速在暂时兼任民政局的警察总署办理了结婚手续。然后穿越众满意了,法制派满意于该事件完全依照了法律条文;老吴为代笔的领导们满意于该事件的迅速平息;女同胞们满意于为女性争得了极大利益;大鼻子们满意于对彼得洛夫的“特殊处罚”,甚至津津乐道;土著受害者满意于脱离了集中营…… 总之,几乎所有人都满意了。当然,什么事儿都存在例外。要说不满意的还真有,比如将自己奉献给上帝的神父汤玛斯。神父甚至拒绝为彼得洛夫主持婚礼,并扬言如果那个土著女人不接受洗礼,他这辈子也不会接受彼得洛夫的祷告…… 037 顺手牵了三百只猴 037 顺手牵了三百只猴 “澳门第三产业任重道远啊……”肖白图躺在客栈的天字号房里,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感叹着。在他床前,一位姑娘悉悉卒卒地穿着衣服,套了罗裙,穿了比甲,转过身来一张堪比芙蓉的面孔嫣然一笑,露出一口黄牙:“下次记得找奴家……奴家叫小翠。”说罢掩口而笑,转过身扭扭哒哒走了。 肖白图痛苦地用被子蒙上脸,这会儿甚至有了轻生的念头。被子里只是传来瓮瓮的声音:“芙蓉啊……芙蓉,老子居然掏银子跟芙蓉那啥了……”声音那叫一个悲愤欲绝啊。 名叫小翠的姑娘前脚刚走,肖白图来不及反思一下昨儿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门吱呀一声打开,邵北与游南哲二人联袂而至。 游南哲憋着一脸坏笑,一把掀开被子,指着肖白图的鼻子嘲讽道:“想不到啊想不到,你肖白图肖总居然这么重口。刚才我瞧了,那芙蓉走路都发飘,你俩晚上……” “我操,她是小脚好不好!”肖白图无力地辩解着。而后瞧见邵北在东张西望,问了一句:“你那贼眼睛乱转,找什么呢?” 邵北简简单单的两个字,顿时让肖白图如遭雷击:“套子。” 肖白图一愣,随即手忙脚乱地挣扎起来,一通乱翻,而后在枕头边找到了套子……问题是,这他妈的套子根本就没开封。 肖总顿时哭丧个脸:“我完了,会不会中招?” “肯定!” “必须的!” 这两位落井下石的回答,让肖总连连锤着胸口。半晌,喊了一声“还来得及”,而后三两下爬起来,找了漱口的青盐,化在盆里,脱了裤衩好一通清洗。只看得邵北与游南哲二人狂笑不止。 话说邵北三人在澳门一等就是六天。第六天上午,那小吏去而复返,并极其高调卖弄地引见了一位姓刘的副提举。那意思就是这买卖算是做成了。 这位姓刘的副提举,从六品的官职,在邵北三人看来也就是个芝麻绿豆的小官。可这家伙极其摆谱,先是瞧着三人怪异的打扮皱了半天眉,而后才打着官腔说,本官此番是微服私访,就不用下跪惨败了……丫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话说谁他妈的想下跪? 场面有点尴尬,还是肖白图精通人情世故,客套了几句,送上马屁一车,而后当即在迎春楼摆了酒席,又叫了姑娘作陪。 那姓刘的副提举起初还有些拿捏,可架不住仨人轮番劝酒。酒过三巡,加上肖白图这家伙荤段子一个接一个,场面当即就热烈了起来。 副提举大人喝得酒色上脸,这会儿也放开了,一手揽着姑娘,一边说:“上头已经打点过了,基本上没问题。”说着从袖口抽出一封信,“这是堪合,差点手续就结了。还得问问你们,到底来自什么地方啊?” 还是那套说辞,什么前宋遗民,什么世居澳洲等等。 副提举听完道了一声“怪不得装扮怪异。” 而后捏着胡子琢磨了半晌,问:“尔等可知满刺加?” 仨人一听还道这家伙怀疑他们的身份。之前做过功课的邵北当即站出来,将满刺加前前后后说了一通。 副提举听完蔚然长叹:“被红毛灭国了?无怪满刺加数十年未曾朝贡……”听前一句仨人还以为这位在感叹满刺加悲惨的命运,可紧接着下一句让仨人差点没咬了舌头。“如此甚好!堪合上就写尔等为满刺加人士。”说完吩咐笔墨伺候,醉醺醺提笔刷刷刷写完,盖上大印,齐活儿了! 之后不用说,气氛更热烈了。两帮人都满意,一方数着银子偷笑,一方为到手的进出广州城凭证高兴。酒桌上推杯换盏,从上午一直喝到晚上。而后自然而然的,副提举搂着姑娘去休息了,而喝高了有些耍酒疯的肖总,连看都没看那姑娘一眼,抱着就走了。 “嘶……”被盐水杀得呲牙咧嘴的肖白图赌咒发誓着:“我他妈要是再喝高,名字倒过来写!” 邵北咳嗽一声,低声念叨了几句:“那我们似乎应该提前叫你兔小白?” “哈哈……” 这事儿说出去都是笑话!肖总一直琢磨着为明朝第三产业添砖加瓦,可谁承想在澳门这地方,失身给了芙蓉? 仨人说说闹闹,正待出去吃饭,房门叩响,传来了安德鲁那家伙的声音:“邵,你在么?” 打开房门一瞧,果然是安德鲁。这家伙难掩满脸的兴奋说:“你们都在,那太好了。我是来向你们告别的。” “告别?”仨人吃了一惊。这才一个礼拜,安德鲁这家伙就找到回欧洲的船了? 果然,安德鲁兴奋地说,因为邵北他们的货物几乎抽空了那些商人的口袋,所以不得不提前返回欧洲。这个时代来往欧亚大陆全靠帆船,而帆船必然受到季风的影响。大鼻子们四月开始乘着季风一路东行到达亚洲,八月份再装满了丝绸、瓷器、茶叶乘着季风返回欧洲。 要按照往年,这会儿依旧不剩什么船了。也就搭着葡萄牙人收留了一批小日本,从而惹怒了明朝,结果葡萄牙人被禁止去广州交易……听那副提举说,今年是甭想了,上头有意要打压打压这些洋夷。如果来年这些洋夷“识趣”,重开市舶也并非难事。 总而言之,一切赶巧了。不但让邵北一行几乎卖空了货,还让安德鲁找到了回欧洲的船。 “祝贺你,安德鲁男爵。”邵北礼貌地恭维了一下,随即眼珠一转,建议道:“不如一起用餐,就当为你送行了。” “不,不不……邵,你实在太客气了。” 瞧邵北跟安德鲁说得热闹,游南哲好奇地问:“你们俩说什么呢?” 邵北回答:“没什么,安德鲁这家伙找到回欧洲的船了,马上就要走了。”随即撇了一眼身后苦着脸的肖白图,坏笑着说:“安德鲁说要我们为他送行……地点就在迎春楼了。” 正苦着脸瞧着裆部发愣的肖白图一听就炸了:“要去你们去,老子这辈子也不去那地方了!” 邵北与游南哲俩人又是一通爆笑,直笑得面前的安德鲁莫名其妙。 “邵,我不觉着有什么好笑的!”男爵先生板着脸,觉着自己又被轻视了。 家丑不可外扬,这事儿没法跟安德鲁解释。邵北只是一边捂着肚子笑,一边连连摆手,示意跟他没关系。 安德鲁瞧着恼火的肖白图,仔细一琢磨也想通了,随即耸耸肩,说:“随便吧……对了,我这次来除了告别,还要转达一条消息。” “什么消息?” “澳门总督——塞希尔维拉,希望你们在上午十点前去见他……当然,越快越好。” “澳门总督?”这一称谓让邵北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事儿,撇撇嘴问:“找我们什么事儿?” 安德鲁耸耸肩:“我不知道,也许你可以直接问他。” 一个没有任何殖民权的殖民地总督要见自己,这让邵北有些一些不好的预感——要命的是他的预感通常很准。 不管怎么说,去还是要去的。这会儿可算是在人家地盘上,对方真要是耍流氓,他们就得全交代在这儿。那艘福船连门小炮都没有,对方要是狠下心,一通岸防炮砸过来就沉了。 这会儿时间还早,邵北三人收拾停当,而后在码头送别了“满载而归”的安德鲁,这才不紧不慢地去了总督府。 这总督府实在寒酸的可怜,说起来也就比老北京的四合院大不多少。卫兵通报了一声,不过一分钟,邵北便见到了总督。 塞希尔维拉,第六任葡澳总督,从1638年至今,他已经待在这个位置上整整五年了。要说这家伙可真够倒霉的,五年时间里有两年半被明朝来了个贸易封锁。这不能怪别人,谁叫这家伙极其愚蠢地参与了日本的天主教起义,又更愚蠢地把失败了的日本天主教残兵败将拉回了澳门。明朝倭寇之患就始终没消停过,这一帮舞刀弄剑的小日本一出现在澳门,明朝不紧张才怪呢。 塞希尔维拉似乎没兴趣与邵北客套,直接表明了自己的要求。邵北此前一直在猜测是不是葡萄牙人眼红自己这帮人搜刮钱财太狠了,或者这么巨额的交易没有向葡澳上税,对方这才来找自己麻烦。而出乎预料的是,葡澳总督竟然提出了一个奇怪的要求。 “我不管你究竟是向哪一方上的税,只有一个要求:把外面那些日本人统统拉走,马尼拉、巴达维亚总之随便什么地方都好!”总督先生说这话的时候显得有些气急败坏。 “我可以知道为什么吗?”邵北疑惑着问。日本人?他对日本人可一点好感都没有。不只是因为历史恩怨,也不单单是因为吃过日本人的亏……一时之间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总而言之,有人会对这个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民族有好感? 总督先生显得更烦躁了:“哈,理由?自从日本人来了,澳门的犯罪率在直线上升。你知道,那些所谓的武士除了拔刀砍人似乎什么都不会做。最重要的是,如果日本人不滚蛋,中国人会继续对澳门实施封锁。”用法语说到这儿,塞希尔维拉仿佛想起了过往的不愉快,愤怒地捶了下桌子,而后用葡萄牙语叽里呱啦一通咒骂。好半天才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总之,你们如果想离开澳门,就必须带上日本人。否则想都别想!” 人在屋檐下……况且这事儿也没什么,实在不行把这些日本人扔到新几内亚,也许都用不了一个礼拜,这些讨厌的家伙就会成为食人族餐桌上的美味。 “我可以问一下数量么?你知道,我们的船并不大。” 总督先生高兴了,指了指邵北说:“我喜欢你的态度,年轻人。数量?哈~这还用问么?能装多少装多少!” 于是,在福船离开澳门的时候。不但载着将近四十万两的白银,还多了一群被绳索捆着的日本人……足足有三百多号!严重的超载让所有人都提心吊胆,担心这艘福船会不会倾覆…… 038 三百猴子的命运 038 三百猴子的命运 “你在开玩笑么?”杰瑞瞪着眼睛,一脸的惊愕指着福船上如同挤豆包一般的东洋猴子们如是说。 邵北烦躁地揉着眉心,而后又解释了一遍前因后果。同一个问题反复地解释,一直说到口干舌燥,的确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儿。话说回来,东洋猴子们还真没什么人缘。 王铁锤讨厌东洋猴子,因为他曾经是共和国海军少校…… 张力平讨厌东洋猴子,因为他曾经是共和国陆战队三级士官…… 杰瑞也……好吧,不管是从血统角度,还是从国家恩怨角度来看——老美时不时会拿珍珠港炒作一番,呼吁民众爱国之类的——杰瑞都有足够的理由对日本人没什么好感。 然后是一众穿越众陆战队员,小伙子们正是血气方刚,满脑子愤青的年纪,若非几位主官管制着,估计这会儿已经有人考虑着拿猴子们试验伪大马士革军刀的强度了。 这也就罢了,可周围一帮大鼻子也跟着皱眉头挤眼睛的努力表现着同仇敌忾算怎么回事儿?这不是添乱么? “喔~,我得说,你们三个带了……呃,有三百人么?哦,三百零一号……你们三个带了三百零一个麻烦回来。好吧,干得漂亮!”说完,杰瑞一本正经地拍起了巴掌。 “你完全忽略了我们带回来十五吨白银,也忽略了我们意外取得了可以去广州进行贸易的堪合……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幸灾乐祸么?”邵北恼怒地说。 塞希尔维拉不管是出于贸易额锐减的压力,抑或是在明朝官僚的压力之下不得不妥协,总之,这家伙动用了总督私人卫队将所有日本人一股脑地抓了起来。而后丝毫不顾同是上帝子民的小日本的感受,如同赶臭虫一般将日本人捆起来丢在邵北所在的福船上。 这些日本人里头有一脸彪悍的流浪武士,也有手无寸铁的平民,甚至还有几十号浓妆艳抹的第三产业从业者……看起来,塞希尔维拉已经受够了这些日本人,在他看来这些日本人就是灾星。 而现在麻烦转移到了穿越众头上,如何处理这个麻烦,这是个难题。 “我一直以为你很有良心的,杰瑞。这个时候你应该想想如何处理掉这些个麻烦,站在大家的角度上。”邵北强调道。 杰瑞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不不不!这是你们三个招来的麻烦,而不是我们大家的,这一点要搞清楚。”停顿了一下,他戏谑地笑着补充道:“我们的原则是,谁的麻烦谁解决,所以……祝你们好运。”摆摆手,这家伙头也不回地跑了。 瞧着远去的背影,邵北嘟囔了几声,而后感觉脖子后发凉,随即发现肖白图与游南哲这俩家伙正用一种看猎物的眼神看着自己。“你们俩的眼神很奇怪啊。”他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你们不会……” 果然! “杰瑞说的没错,谁惹来的麻烦谁解决。” “而事实上去总督府的只有你一个人……所以,祝你好运。” 这俩家伙骤然默契起来,仿佛心有灵犀一般说了一通,而后齐齐扭头就走。 “混蛋!”邵北恶狠狠地骂了一声,而后比出中指。事情真的麻烦了,三百零一个小日本不是什么麻烦,那些家伙被捆成了粽子,揉圆了措扁了都随穿越众,完全就是待宰的羔羊。而把全部的责任压到邵北身上,这就是大问题了。 怎么处理?总不能真拿这些家伙来试伪大马士革军刀吧? 整整一个晚上,邵北都在考虑着着善后事宜。而后第二天早晨发起并组织了个碰头会。 “因为某些家伙的不负责任、推卸责任……相信大家都知道了。” 瞧着邵北懊恼的神色,下面一片哄笑。 “总之,我思考了一下,给出了两个方案。第一条,按照老规矩,把这些日本人丢在巴布亚新几内亚,就像对待荷兰佬一样,希望上帝保佑他们不会成为土著餐桌上的美食。此创意来自我们的船长。”邵北不怀好意地挖苦了一下推卸责任的王铁锤。 又是一阵哄笑,其中几个家伙更是指着王铁锤连连摇头。王铁锤船长表面看起来伟光正,谁也没想到这家伙一肚子的坏水。 “但这条有个坏处……那就是我们必须牺牲掉300个人的空间,用来把一批垃圾运到垃圾处理厂。除了能解恨之外,我想不出有任何好处。” 下头立刻有人问:“那另一个方案呢?” 邵北双手握紧在胸前,解释说:“第二个方案就简单了。把这些小日本拉回基地,反正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招募人手的。” “什么?这绝不可能!”邵北话音刚落,几个愤青立刻站起来嚷嚷着反对。民族仇恨之类的且不说,日本人豺狼天性,谁知道会不会突然反咬一口?这个卑劣的民族,就该用歼星炮彻底从地图上抹去。 几个小伙子嚷嚷了半天,见邵北只是平静地注视着他们,不发一言。半晌之后感觉有些自讨没趣,随即又喊了几句口号这才泱泱地坐了下去。 场面安静下来,邵北这才继续说下去。“方才有人已经说了弊端了,我就不复述了。下面我来说说这样做的好处:第一,不会浪费海权号有限的空间;第二,与之相比,我们是强者,这些日本人就是案板上的肥肉。第三,日本人有服从强者的习惯。面对强者,这些家伙表现的坚韧、吃苦耐劳、逆来顺受……好吧,我要说的是不论是加入军队还是从事体力劳动,这些家伙都是不可多得的壮丁!” 这些对日本人的评价可不单单来自于各种夹了私货的文章,绝大部分都来自邵北的直观感受。就说昨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情吧。三百多号小日本被绳索捆着手无法行动,为了防止发生暴动,穿越众规定他们吃饭、上厕所都得一个一个的来。 面对这样苛刻的要求,这些日本人很平静地接受了。而后井然有序地一个个轮流吃饭、上厕所。为了让所有人都吃上一口,大多数的日本人只是咬了两口馒头喝了口水,就示意自己已经吃完了。而且都不用穿越众动手,自动自觉地解开下一个人的绳子,而后叫对方将自己捆好…… 这他妈的才1643年,没经过皇国民教育的小日本就有这种表现,可见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民族!加上日本特殊的地理位置,这就是一个潜伏在中国旁边的饿狼啊!只要一个不留神,就会被其狠狠咬上一口。 胡思乱想的邵北当时倒吸了一口冷气,有那么一会儿甚至赞同了那几个愤青的想法——杀光了事,永绝后患!虽然偏激,但却很有效! 转念又一想,这事儿也就是意淫。穿越众加起来才多少人?假设无病无灾一切顺利,没个三五十年这个目标想都别想。话说回来了,有三五十年的功夫,采用相对温和的同化、分裂等等手段,小小日本还不是任由穿越众撮扁揉圆? “当然,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我们必须永远保持强盛,不论是经济还是武力!”邵北补充了一句话,让所有人陷入了深思。 自秦以降,一衣带水的中日之间,从来都是中国强盛了,日本变成哈巴狗;反过来中国一旦陷入内乱,日本就立刻会化身为饿狼。极其妄想地做个假设,假如穿越众一帆风顺地在明末大杀四方建立了国家,假如这个国家在穿越众的引导下始终保持发展,那所谓的日本问题还是问题嘛?恐怕就如原本时空一样,日本会沦为老美干爹的存钱罐以及忠诚的狗腿子。 短暂的沉默之后,嗡嗡声渐渐响起。穿越众彼此之间讨论着,时而会争论上那么两句。而后一个个开始发言,除了两个极端的家伙,其余人的态度很明确:你邵北自己看着办! 好吧,尽管理智告诉大家邵北说的很对,但从情感上还是不能接受。从而导致绝大部分人的态度是:不赞同,不反对,置身事外。 换句话说,你邵北去处理吧,办好了大家点点头算是默认了,办砸了……那就是你的责任! 郁闷的邵北总算在散会后找到了一点心理平衡——肖白图那家伙的帐篷里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看起来牙医王谢堂配置的消毒水存在一定的副作用……而且天知道现在还管不管用! 就在这天,也就是19号傍晚的时候,梁二领着捞佬张承业回来了。带回了一个好消息与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历经千辛万苦——张承业说的——总算联系到了梁二的表兄的女儿的女婿,两广总督的幕僚。那幕僚在收了一面镜子之后拍着胸脯表示,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办妥穿越众前往广州的通商事宜。由于邵北等人澳门之行意外地取得了明朝政府官方发放的堪合文件,这个好消息就相当于是双重保险了;而坏消息就比较严重了,由于穿越众“占领”了水寨,导致明新安县令极其惶恐不安。那帮子溃兵与路过的渔船显然夸大了海权号的战斗力,到那县令的耳朵里已经变成“铁船百丈,兵甲上千”了。 这显然已经超出了新安县令的承受能力。搭着这位县令胆小,一听不要紧,吓得他第二天卷了铺盖赶着马车就跑去了广州。也就是说这事儿很可能已经报备到了广州府,说不定这会儿广州府正在调兵遣将准备剿灭“海寇”呢。 又一个大麻烦! 所有穿越众听完张承业的口述,无不哭笑不得:“这新安县令胆子也太小了吧?” 039 猴子们的来历 039 猴子们的来历 “也就是说我们随时可能遭到明朝军队的袭击?”杰瑞皱紧了眉头,显得心事重重。 自从那天俩人比试推演之后,这些天下来杰瑞又是负责训练又是主持防御工事,渐渐适应了陆战队一号的角色。而张力平虽然每天必到,却通常都是闭口不言,只是协助性地帮着杰瑞管理陆战队。套用一句话,一切都是平稳中过渡着。 作为陆战队的头号领导人,杰瑞开始考虑与明军接战的可能性:没有准确时间,更不知道对方的规模、武器配备、有无增援……己方加上水兵最多也就一百人,这寨子也不是什么坚不可摧的堡垒。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而现在知己算是做到了,可知彼就……天知道对方来的是一个千户还是一个总兵!种种未知与不利因素,让习惯了信息战的杰瑞很头疼。 顶头上司冥思苦想,下头的大头兵可不在乎这个。小伙子们经历了几个月的训练,一个个都自诩兰博第二,摩拳擦掌,纷纷嚷嚷着要给明军一个教训。 “闭嘴!”喝止了小伙子们的聒噪,杰瑞深吸一口气建议道:“我个人建议,在敌情不明的情况下,我们没必要在这个水寨坚守。全员撤到海权号上会更保险。” 王铁锤先是点点头,紧跟着又摇了摇头:“这等于我们放弃了临时基地。而后必须重新找个临时基地,并且必须有可以让海权号停泊的港湾。考虑到海权号的燃油量,这并不容易。” 该死的燃油限制!这艘五桅现代智能帆船,设计的初衷就是为了节省燃油。理论上平时可以节省40%燃油,特殊条件下甚至可以达到60%。续航能力10000海里,在燃油耗尽的情况下蓄电池阵列可以提供18小时的电力。此次出航,几乎榨干了费老的薇藻生物培养池,这才凑了勉强能够支撑海权号往返广州的油料。也就是说,如果贸然寻找新的临时基地,海权号很有可能因为燃油消耗过大而导致无法返航。 否决掉这条,那就只剩下两个选择了:第一,立刻返航。此次出航虽然收获了超过十五吨的白银,但移民计划宣告失败。至于那三百零一号日本人……暂时还是无视掉吧。而白银这玩意放在澳洲一点用都没有!用李远山的话说,只要人手足够,他可以立刻找出一个比墨西哥银矿还大的矿山! 第二条,就地阻击。但敌情不明的情况下,这并不容易。尤其是这座水寨,地处半岛顶端,三面环水,一面连接陆地。按说位置不错。可连接陆地的那面,寨墙足足有两百米!陆战队加上水兵,每隔两米站一个人才勉强能将这面寨墙站满。而如此稀薄的兵力,又没有后援,损伤也就罢了,就怕对方来个人海战术,活生生将这百来号人给淹死! 所有人都看向杰瑞。作为陆战队头号人物,只要他摇头,那就表示此次广州之行算是半途而废了。趁着所有人都在,索性返航算了。 思索了良久,杰瑞艰难地点了点头:“坚守的话可以。” 周遭众人长出了口气。 “但这风险很大。”杰瑞竖起了三根手指:“为了降低风险,我需要大家齐心协力做到三条。” “说说看。”王铁锤说。 “第一,海权号必须保证,最多在交战两分钟后,提供火力支援;第二,调集水兵暂时加入陆战队,同时放弃所有外围防御,只留哨岗,重新在内线布防;第三……”说到这儿,他看了看一直沉默的邵北:“我需要大量的劳动力来修筑工事。” 王铁锤思索了一下,说:“第一条海权号可以保证。第二条也没问题。至于第三……”说着,他也同样看向了邵北。 “也就是说,我或者欺骗或者威胁,总之得让那些日本人拿起武器替我们卖命?”见杰瑞很严肃地点头,邵北深吸了一口气:“好吧,我努力试试。”这事儿还真就得邵北来做。拜其职业经历所赐,邵北的日语可是比他那笨拙的法语要强的多。刨去后世经常用的片假名外来词,跟这个时代的日本人沟通应该足够了。 与一群人,尤其是一群对自己有些敌视的日本人沟通,必须要讲究个策略。就这么贸贸然地挨个去沟通,且不说时间问题,只要谈过几个,恐怕那群日本人都知道自己将要找他们的谈话内容了。在不可能把这些家伙隔离起来的情况下,最好的办法是先找到一个突破口。 整个十九日的剩余时间,邵北都泡在水寨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直仔细地观察着这群日本人。很快,他找到了合适的目标——一个个头虽然矮小,但气势很足的刀疤男。 “你的名字?”第二天早晨,邵北直接与刀疤男单独进行对话。 前一刻还一副认命模样,以为穿越众要拿他开刀的刀疤男听到有些怪异的日语,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有些惊喜,直接一个九十度的鞠躬:“初次见面,鄙人水野义川。请问……” “不要提任何问题。现在我才是提问者,我会根据你的回答来决定怎么处置你们。明白?”邵北显得很粗暴,这是他的策略。 “嗨!明白了。”水野义川很上路,又一次九十度的鞠躬。事实上自从岛原之战失败,被迫跟随葡萄牙人逃亡澳门开始,水野义川就预感到将来的日子肯定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果然,葡萄牙人的态度从热情转变成冷漠,到最近两年变成了厌恶,而后干脆收缴了所有日本人的武器,又发动突袭,将所有日本人拘禁起来。 囚禁了两个月之后,突然在昨天把他们拴在一起运到了一艘福船上。瞧着福船上又是白色人种又是黄色人种的,水野义川一度以为该死的葡萄牙人把他们卖给了荷兰佬做奴隶。 出乎预料的是,船行不过半天时间,停泊在了一处小岛。这也就罢了,同样停泊在岛屿附近的,居然有一艘巨舰!看质地,居然是钢铁造的! 他所在的福船就不小了,可跟那艘庞然大物一比,就如同一艘小渔船一样!侧舷露出一排狰狞的炮口,仿佛张大了嘴的饿狼一般,时刻准备吞噬着生命。 这一远超认知的钢铁巨舰,镇住了水野义川。其余三百号日本人,哪怕是那些女人,全都被镇住了。面对着海权号,他们心里竟然会产生一种恐惧感! 之后那些奇怪的人叫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虽然他们并不知道这伙人到底是什么人,又来自何方,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做出判断:对方随时可以捏死他们,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对方极其恭顺的态度,让邵北准备的一系列打压计划变成了无用功。瞪着水野义川好半天,邵北才吐出了两个字:“很好。”人家就差摇尾巴了,还怎么打压? “相信你已经完全理解现在所处的处境了——葡萄牙人像赶瘟疫一样把你们扔给了我们,而我们如何处置你们,则完全取决于你们态度。”这话虽然绕嘴,但的确将现状用最简单得语句表达出来了,并且还包含着很明显的暗示。 水野义川几乎都没有考虑,立刻说:“嗨!我懂了。我们愿意为阁下效力。” “你是说“你们”,而不单单是“你”?” “嗨,鄙人可以代表所有人。请您一定要相信我。” 瞧着这家伙极其诚恳的态度,邵北愣住了。这事儿这么容易就搞定了?按照戏码,不得先来个桀骜不驯,被自己一通胡萝卜加大棒之后,转而纳头就拜……这家伙莫非对这戏码很熟稔?然后直接跳过了遭罪的过程,直接纳头就拜了? 可能是感觉到邵北的疑惑了,水野义川紧接着解释说:“很感激阁下给予我们这些流亡的天主信徒一个继续生存的机会……” 听着水野义川与其说是解释不如说是控诉的大段对白,邵北大概了解了一些他们这些日本人的特殊经历。没错,这些家伙信仰天主教,并且参与了以天草四郎为旗号的岛原之乱。困守春城数月,结果同是天父子民的荷兰佬突然战舰掉头帮助幕府军炮击春城。士气大受打击的天主教徒随即被幕府军剿灭。而水野义川这些人不过是侥幸逃脱者。 信仰天主教……在日本被幕府通缉……被荷兰人出卖……被葡萄牙人扫地出门……在明朝人眼里又是倭寇……总之,这些家伙在亚洲这一片是混不下去了。尽管依旧对这些日本人充满了不信任,但这并不妨碍对其的利用。 想通了的邵北点点头:“很好。从现在开始,你们将参与一些辅助性的工作。由我直接领导……我的规矩很简单,不要提问,只要行动,明白?” “嗨!” 040 王谢堂身陷广州城 040 王谢堂身陷广州城 俗话说“人多力量大”,俗话还说“人多好办事”,至于俗话里头的“人多嘴杂”就算了,起码在陆战队虎视眈眈的监视下,二百多号日本人很本分,只是埋头干活,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绝不多嘴。 邵北又恢复了老本行,这头与杰瑞沟通了防御图纸,转过头来指挥着二百多号日本人立刻施工。沉寂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破烂水寨变成了大工地:地面刨了,挖出沟渠交错的战壕。四五米宽,两米多深,朝海的一面是垂直切面,朝寨门得一面是可供人攀爬的斜面;房子扒了,石料拉到后方堆砌成胸墙,木料简单加工一下变成覆盖在战壕上的交通桥;寨子单薄的木头墙更是得到了加固,贴了一层厚厚的土石,不怕对方火攻不说,就算是对方拉来了攻城器具,短时间内也别想推倒。 按照杰瑞的设计,工事全部完工之后,明军真要打过来,就得老老实实在陆战队的密集火力面前排队送死。没有重火力的情况下,除非明军狠下心来拿人命把所有的沟渠填平了,否则根本就不可能靠近陆战队的防线,从而展开肉搏。 这头抢修工事忙,忙得热火朝天,那头肖白图等人已经拿着到手的堪合架着福船直奔广州城而去。 同行的除了战斗力低下的捞佬张承业、明朝带路党梁二,牙医王谢堂,还有快要脱离陆战队的张力平。而福船上除了必要的水手,一个陆战队队员都没有。 按照张力平的说辞,这是身处广州城,明朝的地盘。发生小冲突,依靠着张力平自己高超的身手,或者用银子,也就摆平了。可一旦发生大冲突,人再多也没用!就算把陆战队全员60来人都带过去,也根本掀不了多大的浪花。与其如此,莫不如留下有生力量防守水寨。 离开维多利亚湾,进了伶仃洋,船上众人无不被张承业带回来得坏消息压抑得心情沉重。就连最为乐天派的肖白图,这会儿也没了笑模样。因为邵北要留在水寨指挥那群日本人施工——邵北是唯一会日语的——所以此番出行肖白图成了名副其实的箭头人物。 当惯了副手的肖总,骤然之间成了一号人物,顿时感觉肩头沉重。按照头一天大家商量出来的决议,此番去广州除了大规模的招工,还要走走关系,看看能不能把出兵的事儿给压下来。 压不下来,那就拖。拖上个十天半个月的,等人手招募足了,大家伙拍拍屁股立刻走人。要不是为了就近停泊海权号,谁有心思占这破寨子?说起来若不是寨子里头的明军实在太过废物,海权号说不定已经另行寻觅到了停泊地,也就没这窝心事儿了。 胡思乱想,心事重重,这一路上大家伙沉默寡言。沿着珠江逆流而上,船行十来个小时,广州已近在眼前。 验过堪合,停泊妥当,众人这才仔细打量这三百七十年前的广州城。身处城南的码头,左右是两座炮台,往前是琵琶洲与海珠寺,再往前依山傍水之下,便是广州城了。要说这三百七十年前的广州城可比后世小多了,充其量也就是后世广州越秀区大小。可胜在山清水秀!在这个无污染的时代,越秀山郁郁葱葱,珠江瓦蓝透亮,行走在青石板的路上,瞧着远处隐约可见的五层楼,整个人仿佛如坠山水画中。 时人有诗为证:“广南富庶天下闻,四时风气长如春。……闽姬越女颜如花,蛮歌野语声咿哑。苛峨大舶映云日,贾客干家万户室。春风列屋艳神仙,夜月满江闻管弦。” 前一刻还心情沉重的肖白图,饱览了一番美景,甚至有些心旷神怡。 “还真是……美景让人醉啊。”肖白图感叹了一声,随即低声问道:“这还是广州,你们说要换了苏杭,得什么样?” 问罢不待张力平等人回答,这家伙开始自顾自地背起了诗词:“水光潋滟晴方好……西风吹冷透貂裘……夜市卖菱藕,春船载绮罗。” 张力平噗嗤一声笑了:“就你肚子里那点墨水,两句话不到就转到艳词。得了,别做白日梦了。有那时间不如想想怎么走后门,或者担心担心你后半生的“性福”吧!” “王大夫说了,基本没什么问题。”肖白图满不在乎地说。 张力平笑得更开心了:“王谢堂是牙医,你能指望牙医给你瞧这病么?” 后头的王谢堂听了,颇为幽怨地说:“牙医也是医啊,而且我好歹是中医世家出身,有点基础好不好!” 除了有些听不懂三人说什么的梁二,一众人等已经笑闹成一团。 “行了,回头再扯淡,还是先办正事儿要紧。”笑闹良久,肖白图总算想起了正事儿。 约定了回船时间,众人兵分三路。张力平与张承业直奔濠畔街、高第街,有明一代,这这片已经发展成了东亚最大的贸易集散地;梁二引着王谢堂挨个药房转悠;而肖白图则打听了市舶司的所在,径直找那刘副提举去。 单说肖白图,一路找寻,在广州的街市里晃晃悠悠。一身怪异的打扮加上怪异的发型,引得过往行人无不指指点点。瞧那神色,有讶异,但更多的恐怕是鄙视。这个时候的明朝人可没什么崇洋媚外的心理,正好相反,瞧见红毛大鼻子老外,哪怕是市井小民都会有一种天朝上国的优越感。 所以,瞧见奇装异服的老外,指指点点之余,市井小民会说上一声“番商”;头戴方巾的读书人会说一声“番夷”;当官儿的就更不客气,直接当着面就叫“蛮夷”。 可怜肖白图当了快三十年的中国人,在这三百七十年前的明朝,愣是被活生生归类为海外蛮夷了。这一点,肖白图在市舶司衙门口可谓体会深刻。 直接砸过去十枚银币,那门口的小吏只是斜着眼睛上下瞥了他半天,而后才如蚊子哼哼般说了一声“等着”。这一等不要紧,足足等了一个多钟头,小吏这才晃晃悠悠出来说:“刘大人今日休沐,尔若有事,择日再来吧。” 肖白图这个气啊!合着十个银币就换回来这么一句话。 他哪儿会甘心?当即操着别扭的话语追问:“刘大人居所何在?” 小吏眯着眼睛又瞧了肖白图半天,而后突然斥责一声:“咄!你这番商,朝堂命官行至可是你随意打听的?速速离去,否则少不得一顿板子炒肉!” 肖白图被小吏的话噎得直翻白眼。深吸一口气,换上笑脸,又悄悄递过一把银币:“大人……在下找刘大人有急事,世事从权,您瞧?” 小吏掂了掂分量,慢慢换了笑脸:“恩……看你这番商还算识相,罢了,就指点指点你吧。你朝东走,过两条街就是居仙楼,刘大人一准在那儿。” “多谢多谢。” 转过身,肖白图一通呲牙咧嘴。好嘛,芝麻绿豆一个……可能连官都算不上的小吏,当着自己的面就这么大官威,还公然索贿!总算知道什么叫“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了。 这一路打听一路找寻,足足绕了一大圈儿,肖白图这才找到了居仙楼。上了二楼,一搭眼便瞧见那位刘副提举就靠窗坐着,正悠然自得地自斟自酌着。 肖白图松了口气,而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咦”了一声,随即抱拳行礼:“刘大人,几日不见,别来无恙乎?” 刘副提举举着酒杯正喝到一半,被肖白图这么一打岔,酒水灌入肺叶,好一通咳嗽。半晌,这才指着肖白图说:“你这番商,真是不懂规矩。” 肖白图赶忙在一旁尴尬地赔不是。要说这位刘大人气量可比那小吏强多了,或者是因为面前的肖白图是自己大金主的缘故,大度地摆了摆手,随即示意肖白图坐下。 重新布了酒菜,二人一边闲聊一边吃吃喝喝。觉着火候差不多了,肖白图这才隐晦地提起有事相求,而后把占了明军水寨的事儿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刘副提举一听,当即瞪大了眼睛:“莫非“百丈铁船,兵甲上千”说的便是尔等?” “没有的事儿!”睁眼说瞎话可是肖总的拿手绝活。黑的说成白的不至于,可舌绽莲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手段还是有的。 听了肖总一通脸不红心不跳的瞎话,刘副提举反倒释然地点了点头:“我就说定是那廖千户为推诿而夸大其辞,什么铁船百丈?怕是巨舟包了铁皮吧?” “正是正是,刘大人神算。” “至于兵甲上千更是不足为信,此舟莫非比我朝宝船还大?嗤,危言耸听尔!” 听了这话肖白图整个人笑成了一朵花。合着明朝当官的就喜欢拍脑袋啊!这位刘大人轻飘飘几句猜测,直接把那倒霉的廖千户打成了窝囊废不说,还把穿越众择了个干净……虽然那位廖千户确实是个窝囊废,头皮都没擦破,带头就跑了。 肖白图长这么大头一次觉着当官儿的喜欢拍脑袋,也许是一件不错的事儿。趁着刘大人兴致高,赶紧几句马屁拍过去,紧跟着表示要其代为运作一二。 刘副提举拿捏了一番,在肖白图暗示银子不是问题之后,随即乐呵呵地答应了下来。 喝得肖白图晕乎乎的的肖白图,往回走的时候心里这个高兴啊,没费什么事儿,轻飘飘三两下就把问题解决了。要说也就是他肖白图有这本事,换了邵北什么的,能行么? 晃晃悠悠,穿街过市,好好体会了一番明朝风情,擦着黑这才返回了码头。 “咦?我还以为我是最后一个回来的呢,王大夫怎么还没回来?”见张力平摇头表示没回来,肖白图又瞧见船上多了一些穿着破破烂烂的般大小子,随即皱眉问:“怎么又找了一批活祖宗啊?没必要这么讨好于丽红大姐吧?” 张力平一翻白眼:“别提了!我一说招工,呼啦啦围上来一票。可一听要出海,立刻走个干净。要没这二十多个小乞丐,今天就算是空手而归了。你那边怎么样?” 肖白图得意地比划了个ok的手势:“我出马还能差的了?” 正说这话,就瞧见梁二哭喊着朝这边跑。 到了近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好了……不好了……几位大爷,王大爷被……被……被人给抓起来了。” 张力平汗毛倒竖:“你说什么?说清楚点!” 梁二急喘了几口,说:“王大爷被人给抓了!” 这回听清楚……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话说王谢堂挺本分一个牙医,能出什么事儿? 041 拯救牙医王谢堂 041 拯救牙医王谢堂 说王谢堂与梁二俩人走走停停,就在这偌大得广州城里头乱转。见到药房就进,东瞅瞅西瞧瞧,问问价格摸摸底。不知不觉间到了靠近西门的惠爱坊,进了一间药房正跟坐堂的扯皮呢,就听外头一阵喧闹,紧跟着一个小丫头哭哭啼啼跑进来,胡乱地喊着什么。 那坐堂大夫一听,立刻把王谢堂晾在一旁,拔脚往外就走。王谢堂正纳闷呢,就听外头哭喊声愈发大了起来,好奇之下出外查看。 只见药房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圈儿人,那坐堂大夫正比比划划解释着什么,方才那小丫头跪在地上,拉着大夫的衣袖只是不停地恳求着什么。俩人旁边停了一辆满是水渍的板车,透过人逢隐约瞧见上头躺了一个女子。 瞧这意思,八成是溺水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呃,总之人命关天!医者父母心,王谢堂这个牙医也是医生啊!别的不说,心脏复苏术还是会的。当即二话不说,拨开人群,一下跳上板车,一边按着那女子的胸口,一边口对口的进行紧急救治。 可能那女子溺水的时间短,也可能是王谢堂这家伙运气好,总之这家伙舞弄了三两下,就见那女子张口吐出一口污水,而后剧烈地咳嗽起来,在众人目瞪口呆中活了过来! 忙活了一身汗的王谢堂瞧见那坐堂大夫哆嗦着手指指着自己,只当是对方被自己神术所震,一边擦着汗一边极有成就感地对着围观群众招招手,说:“略施小计,略施小计,鄙人也是大夫。” 那坐堂大夫哆嗦了半天,总算张口说话了:“你这蛮夷恶贼,欺我大明无人乎?” 一招手,呼啦啦上去一群小伙子几下就把王谢堂给按住了。这个说要见官,那个说送女子家人处理。吵吵嚷嚷好不热闹。梁二这积年老海贼一瞧情形不对,脚底抹油转身就跑了。跑出去一条街,这家伙估摸着怕就这么回去不好交代,又怕那“爆胎易经”毒药发作,咬咬牙又折返回去。远远缀在人群后头,直到看到王谢堂被关在了一处宅院里,这才跑回来报信。 在梁二断断续续的叙述下,几个人总算明白了前因后果。 肖白图一听就乐了:“王大夫还真是……我怎么就碰不到这种好事儿?” 旁边的张承业撇撇嘴:“我认为王大夫是故意的,他完全可以把方法公布,找个女的来做嘛。” “别贫了!救人要紧!”张力平打断这俩家伙有些不分场合的玩笑,说:“我自己去救王谢堂,你们俩老老实实待在船上,如果明天早晨我没回来……”不吉利的话他没说出口,只是冲着俩人点点头。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如果连张力平都回不来,那说明这事儿就大发了。别想着招募人口了,赶紧掉头就跑吧。 交代完,张力平一把抓过梁二令其带路,随即急匆匆的走了。 心里头着急,可表面还得装作若无其事,一路走的不急不缓。张力平这身打扮,乃至那毛寸的头发实在太扎眼了。大步流星一通疾走,保不齐就会招惹来衙役质询。 足足过了半个钟头,梁二指着一处宅院表示到地方了。这会儿天色刚刚擦黑,路上行人颇多,实在不是摸进去的时候。张力平四下张望了一圈儿,领着梁二便进了一间酒楼。 上了二楼,叫了一壶老酒几样小菜,张力平这才透过窗子细细打量。不用说了,这户人家绝对是大户!只见朱漆的大门,铆着铜环;森然的院墙足有一丈高;四进五门楼,纵深足足有百米。在广州城里头置办这么大的家业,非富即贵啊! 俩人漫不经心地吃吃喝喝,足足过了一个多钟头,见街面上行人散尽,这才下得楼来。而后绕着这宅子走,一直转到北街。张力平嘱咐梁二在此等候,随即退后几步,一个加速奔跑,踩着墙两步就翻了过去。身手利索,半点声音也无。 吃过江湖饭的梁二暗地里一挑大拇指,飞檐走壁啊!张爷这身手走南闯北绝对饿不着! 不提梁二如何琢磨着张力平从前的职业,且说张力平潜入宅子,一路溜着墙根走。七转八转,一时之间却也找不到关押王谢堂的所在。 人没找着,张力平这会儿却有些对这宅院着迷了。在外头瞧只是个大概,进了宅院,这才发现这宅院绝对不是那么简单! 精雅的屋宇与森然的高墙紧密呼应,虽然历经百年风雨而略显苍桑,却没有给人以破败、潦乱的感觉。亭台楼阁的精美、门框窗棂的纤巧、随风摆动的兰花、滴雨欲垂的芭蕉,让这宅院尽显风韵。最难得的是其返朴归真的书卷气、轻盈飘然的雾雨风雅,这可不是一般的富贵人家能造得出来的。 张力平觉着这回肯定麻烦了,按照他的推测,这家人家如此富有,又书卷气颇浓,两条叠加在一起,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这家人家是当官的! 外宅搜索了一通,什么厨房、柴房,甚至连厕所都没放过,愣是没找着。张力平一拍脑袋,男女大防啊,这么大的事儿,说不定人家这会儿正在对王谢堂用刑呢。往有灯火的地方走! 攀上墙壁四下张望,瞧见内院这会儿是灯火通明。当即瞅准了方向,悄悄摸过去。 要说这内院可不比外院,门口不但站着俩提着棍棒的家丁,里头时不时的还会走过一队巡院的。翻墙头是别想了,只要一露面立马就得让人家发现。 张力平皱了皱眉头,计上心来。转过身从院子里摸了块石头,自己藏身于花丛当中,随即丢了过去。 “啪”的一声轻响,立刻引得俩守门的家丁过来查看。张力平蹑手蹑脚绕到俩人身后,一手一个按住脑袋,猛一用力。“嘭”的一声,俩家丁应声而倒。 将昏过去的俩家丁藏在花丛里,张力平随即摸进了内院。 花了十来分钟,小心翼翼将内院摸了个遍,愣是没找着王谢堂……莫非这小子倒霉已经沉了荷塘?不甘心的张力平干脆上了主宅的房顶,掀了瓦片打算窥探一二。 前厅里头灯火辉煌,人头攒动,声音交替颇为嘈杂,有些愤怒的男声吵吵着“家门不幸”“送官处置”,年轻女子的声音哭喊着“寻死觅活”,年轻男子的声音只是唉声叹气,时而子曰书云,中年妇女的声音“我可怜的姑娘”“上辈子造孽”等等等等,混杂在一起实在听不出个数来。 张力平竖起耳朵听了半天,搭着下面说的是官白,总算听出了个大概。啜泣的女子,自然是这事儿的苦主,这家的小姐。话说这位小姐温柔娴淑,平素从来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巧今儿受了一帮闺蜜的邀请,泛舟江上,结果不小心失足落水……人倒是活过来了,可在大庭广众之下遭了王大夫的咸猪手与恶狼之吻。 这事儿放在男女大防的明朝,这姑娘的名节绝对是毁了!这不,这位小姐的事儿刚一传出,寄居其家,估摸着可能考了功名的表哥立马就不干了,死活要退婚。所以下头当爹的又是愤怒又是恳求,当娘的哭喊着心疼女儿,表哥说死了不同意,小姐本人要寻死觅活…… 王大夫,你这究竟是救人还是害人啊?怎么瞧人家这意思,还莫不如让这小姐直接死了的好? 但这并不重要,王大夫关押在哪儿还没探听到,张力平只得一边腹诽一边耐着性子继续听下去。 吵吵嚷嚷了半天,那“表哥”很有风度地拂袖而去,屋子里头陷入了沉寂。只是隐隐响起母女二人的呜咽声。 “番贼!老夫若不把尔剥皮抽筋,誓不为人!来呀,把那番贼押上来!” 听到这儿,张力平心中一紧,随即右手探入怀里,缓缓将那把黑星手枪摸了出来。这会儿他已经做好抢人的准备了。可紧接着小姐的娘说了一句话,让张力平目瞪口呆。 “老爷!事已至此,便是打杀了那恶贼又有何用?况且……况且那恶贼到底救了蓉儿一命。虽是番邦人士,不识大明礼数,但好歹也读过书……事到如今,蓉儿名节不保,我看不如,不如……” “你待怎样?” “不如将蓉儿嫁予他罢了。” 张力平听完一个身形不稳,差点从房顶上折下来。我操,王大夫啊王谢堂!你丫这他妈的是主角命啊! 042 主角命与抢亲 042 主角命与抢亲 乍一听闻王谢堂出事儿了,开玩笑归开玩笑,可不论是肖白图还是有些迷糊的张承业,心里头都没有底。俗话说的好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如今是在明朝的地面上,真出了点什么事儿……倘若对方能用银子摆平也就罢了,可一旦对方认准了就要王大夫的小命,那真是半点力气也使不上。 肖白图如今打通的唯一一条线,就是那位刘大人。这位刘大人是市舶司的副提举,从六品的小官儿。油水是不少,可没什么能量啊。是以,听了张力平的吩咐,肖白图等人二话不说,收拾停当就等着跑路了。 这几个小时过的是提心吊胆。一会儿担心张力平去晚了,王大夫已经作古;一会儿担心连张力平自个儿也载进去,甚至对方能量太大,直接派了兵丁把他们这艘船给剿了。胡思乱想直到三更天,张力平与梁二俩人总算是回来了。 肖白图还以为张力平此番是无功而返呢,当即拍了拍其肩膀安慰说:“没事儿,我明天再找找那位刘大人,就算把这几吨银子都送出去,也要把王谢堂给救出来。” 张力平面色古怪,呲牙咧嘴半天,这才摇了摇脑袋,从头到尾把从房顶上偷听到的一切诉说出来。搭着肖白图倒霉,刚举起茶杯想要喝水。张力平话音刚落,“噗”的一声,肖白图一口水就喷了出来,瞪大了眼睛讶然道:“我操!王谢堂这家伙绝对主角命啊!真的假的?这事儿可不能开玩笑啊!” 张力平恼怒地擦了脸上的茶水,有气无力地说:“当然是真的!我亲眼瞧见王谢堂那小子被押进大厅,亲口答应了婚事。”撇撇嘴,又补充了一句:“那姑娘我瞧了,眉清目秀的,比你那芙蓉强百倍。” 肖白图再三确认对方不是开玩笑,端着茶杯仰望苍穹,良久才叹息说:“这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栽柳柳成荫……他妈的,老子怎么碰不到这种好事儿?” 瞧见张承业穿上外套就要下船,肖白图赶忙拦住:“王大夫都没事儿了,你干嘛去?” “我去江边等着去……说不定还有小姐失足落水。” 张力平给了张承业一巴掌,而后说:“总之王大夫现在暂时没事儿。就是不知道明天人家会不会突然反悔。” “这还不简单?”满脸羡慕嫉妒恨的肖白图撇着嘴说:“今儿晚上受点累,明儿一早咱们就给他来个生米煮成熟饭。” 这一晚上整船人根本就没合眼,先是把福船翻了个底朝天,而后天色发白,如同撒网一般,二十多号人涌进了广州城。 辰时整,肖白图等人已经聚起了二百多号人。前头五十多号人吹吹打打,后头跟着一帮子挑着彩礼的。队伍当中还有大鼻子一边撒着花瓣一边说着绕嘴的吉祥话。有看热闹的老百姓纳着闷问一嘴,立马有人跳出来热心地说:“这是我家老爷娶亲。有银子领,同去同去!” 一听有银子领,不论是乞丐小儿、市井闲汉,或者是三姑六婆,一窝蜂地跟在队伍后头。等到了城西的惠安坊,已经聚起了上千号人。 距离那宅院越来越近,张力平随手一指:“就这儿了。”随即有些发愣。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姑娘小字蓉儿,而这府邸的大门上赫然写着“黄府”两个大字,这么说来这姑娘叫黄蓉?他爹是黄药师? “怎么了?发什么楞?” 张力平一拨浪脑袋:“没事儿,希望这姑娘他爹不会武功。” “恩?”肖白图再要追问,张力平却已经当先一步去叫门了。 一阵叩门,好半天,侧门开了个小缝。一个小厮探出头来,一瞧外头这场面,叫了声娘立刻又缩了回去。 肖白图一看,乐了。指指点点几个临时雇用的随从:“你你你还有你,给我去砸门!只要砸开了一人十两银子!” 随从们一听就高兴了,十两银子啊!足足顶的上半年工钱了。当即撸胳膊挽袖子,嚷嚷着挥舞着拳头砸门。 肖白图还嫌不够热闹,大声嚷嚷着:“给老子吹打起来,炮仗呢?点上点上。梁二,分银子。只要乐意帮忙喊新娘子出来的,一律给银子。” “您瞧好吧!”梁二答应一声,一溜烟跑到中间的马车上。一个旱地拔葱蹦上去,打开一口箱子,随手就捧起一把银子了。“父老乡亲们,今日是我家老爷的吉日,领了银子的给捧场啊。” 哗啦啦,明晃晃的银币落地。围观人群哄的一声就炸了。要说广东这地方素来就有抢亲的习惯,老百姓早就见怪不怪了。可叫门的时候通常都是撒铜钱,谁见过撒银币的?有手快的抄起一枚,也不管上头的泥土,放嘴里一咬,眼神立刻就不一样了。“银子,亲娘诶,真是银子啊!” “十足银币!” “这番夷真大方啊!” 得了好处,这帮看热闹的更卖力了。梁二站在马车上跳着脚,指挥着一帮围观群众喊口号。 “新娘子,出来!新娘子,出来!” 瞧着场面越闹越大,张力平不无担心地问:“搞这么大发,别把人家给逼得恼羞成怒了?” 肖白图笑呵呵地说:“越大发越好!先把对方给架上房顶,回头把梯子给撤了,叫他想下也下不来!” 俩人正嘀嘀咕咕,那头又出乐子了。 俗话说人多好办事,俗话还说人心齐泰山移。在肖白图一众人等的超强银弹攻势之下,老百姓可不管什么番夷,谁给银子就帮谁。当即就有热心的泼皮嗷嗷叫着要把大门给拆了。 这会儿在大门外已经吹吹打打了半个多时辰,不明白缘由的老百姓可不乐意,这黄家也太摆谱了吧?人嘛,都有个仇富心理。某个泼皮这么一叫唤,立刻应者云集。 几十号闲汉光着膀子就冲上去了,喊着号子推门。 “一二,嘿!一二,嘿!”撞了十几下,这大门可受不住了。轰隆一声就倒了!而后在肖白图等人目瞪口呆中,人群一窝蜂地涌了进去。 “我靠!要出事儿!”要说还是肖白图鬼主意多,赶紧吩咐梁二继续散银子,这才没造成暴乱事件。进去的老百姓又一窝蜂地涌出来,迎亲的一帮人这才鱼贯而入。 进了院子一瞧,只见几十号家丁狼狈不堪地跑进了二重门,随即如临大敌地关了门。 “早知道就不叫停了,继续让那帮明朝人帮忙砸门多好。”张力平在一旁撇嘴说。 肖白图琢磨了一下,随即挥手叫停了乐队。自己走到门前,叫嚷着说:“黄家人听着,我们是为自己兄弟送彩礼的。” 好半天,里头传来一个中年人的声音:“尔等聚众滋事,擅闯民宅,就不怕王法么?” “这位应该是王大夫的老丈人。”张力平在一帮小声提醒道。 肖白图点头示意心里有数,随即朗声道:“黄老爷,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那兄弟是医生出身,所谓医者父母心,见令爱溺水,自然要出手施救。当日令爱已无气息,药房坐堂大夫束手无策是真的吧?我兄弟三两下让令爱起死回生也是真的吧?” 里头一片沉寂,没有回应。 “我兄弟急于救人,有些不当的举措这个也是真的。可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为了救人对不?您老得往宽了想,要是没我兄弟,令爱早就身赴宴黄泉了。现在这样,您不但保住了女儿,还多了个有本事的女婿,多好的事儿?” “混账!”里头嗷的一嗓子,而后门闩响动,二门开了。一个山羊胡的小老头哆嗦着就走了出来,而后指着肖白图的鼻子一通俚语。估计没什么好话。 肖白图也不还嘴,只是乐呵呵地听着。直到小老头上气不接下气,这才停下来。 “您老消气了?” 小老头叹息了几声,讷讷道:“事已至此,还能怎样?”随即不满地说:“昨日尔等夜探,想是探听的一清二楚。既然知道了此事,悄悄来也就罢了,何必搞得满城风雨?我黄家的脸面算是丢尽了。” 肖白图继续微笑:“这事儿是那黑大个做的……嘿嘿,我们也怕夜长梦多啊。” “你……小人之心。” “先小人后君子嘛。” “那也得选个好日子。” “择日不如撞日。” 几句对白,将小老头噎得无语望苍天。好半天才挥挥手,示意肖白图等人先进来再说。 进了内院,转过亭台进了大厅,几个人一眼就瞧见鼻青脸肿的王谢堂了。 几个人抱着胳膊瞧着王谢堂啧啧有声。 “你小子命好啊。” 王谢堂苦着脸说:“好个屁!赶紧捞我出去。” “不着急,先把亲事办了再说。”肖白图不无羡慕地说。 “啊?不行!这是包办婚姻!” 见王谢堂还嘴硬,张力平揶揄道:“好像昨儿晚上某人一听就答应了,犹豫都没犹豫啊。” 王谢堂愣住了,而后张力平拍了拍其肩膀说:“你小子就别得了便宜卖乖了。” 043 婚事与偷袭 043 婚事与偷袭 肖白图、张力平与张承业仨人酸溜溜地你一言我一语,好一通数落之下,王谢堂总算是认命了。说认命不恰当,应该说是想通了。因为自打肖白图说了句:“自打到了这个时代,老子做梦都想着三妻四妾,没成想一帮人里头,反倒是你这个不显山不漏水的家伙抢了先。”听完这句话王谢堂就闭嘴了,估摸着绝对是被三妻四妾几个字给说服了——虽然肖白图的本意并非如此。 本来嘛,那姑娘王谢堂可是亲眼见过,容貌颇为秀气,绝对是大家闺秀的范儿。姑娘的爹又是诗书传家的大财主,上哪儿找这好事儿去? 我们的牙医屈服了,那头的小老头是真的打算认命了。 黄老爷子年纪也就刚到五十,拜这个年代所赐,显得整个人看起来像六十开外的模样。老头家里头世代耕读,从爷爷那辈起就中了进士做了官儿。到老头父亲那辈,更是官至户部左侍郎。到老头这,虽然没有祖上那么有出息,可好歹也中了举人。可算得上是诗书传家了。 唯一有一条不好,到老头这一代子嗣成了问题。偏房小妾没少娶,可一个儿子没有,就生了仨姑娘。大女儿二女儿一早就嫁人了,唯余这三女儿,眼瞅着都十七了,一直没舍得嫁出去。年前索性牵了红线,找了本家的侄子,老头是打算招个入赘的把家业传下去。 谁承想,眼瞅着婚期将至,出了这么档子事儿?那侄子本就有些不乐意入赘,如今算找着借口了,当晚收拾了包裹就跑了。那一刻老头真是心若死灰啊。 捶胸顿足,仰天长叹。事已至此,总不能眼瞅着宝贝女儿寻死觅活或者做了姑子吧?后来老头也想通了,番夷就番夷吧,好歹看着还是个医生,肚子里也有点墨水。总好过目不识丁。 原本打算过一段时间悄悄办了这事儿,谁承想这番夷同伙的能量不小,胆子更大,隔了一晚上就找上门来了,而且还闹得满城风雨!老黄家这点丑事算是人尽皆知,想瞒是瞒不了了。 老头越琢磨越气愤,随即冷冷地哼了一声。 那头肖白图一听,赶忙过来笑嘻嘻地说:“对不住,光顾着与兄弟叙旧,怠慢老爷子了。这样,今儿算是定亲了,咱们过过彩礼吧?” 说着一招手,也不管老头什么意见,直接让随从往上搬彩礼。 随从挑着担子一样样往上搬,每抬上来一样,旁边那职业司仪总会唱起长诺。 “大雁一对……蜀锦十匹……” 老头刚开始还憋着气一言不发,可后来抬上来的东西越来越夸张,由不得老头不动容。 “西洋宝镜一面!” 大红绸子一拉开,瞧见那半人高的镜子,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前几个月有贩运镜子过来的,瞧着还没这面大呢,就拍出去四万两银子!这还是知府大人出的价!若是没有知府大人出手,这价钱还得往上走。 “乌兹宝刀一柄!” 乌兹宝刀啊!瞧着那漂亮的云纹,有识货的眼睛都直了!镜子还好说,也就是个奢侈品。可这宝刀就不一样了。碰上识货的,那可真是价值连城啊。 老头正晕晕乎乎,琢磨着也许这莫名其妙的女婿还不错,紧接着抬上来的东西直接让老头一蹦三尺高。 只见连大鼻子吭哧吭哧抬着担子走上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缓缓放下。司仪一看礼单,手指头哆嗦了半晌,才念道:“良田牧场……总计万顷!” 王谢堂一听,身子一个趔趄,扶了椅子悄声问:“我说肖白图,咱们哪儿来的良田牧场啊?” 肖白图一撇嘴:“澳洲那么大地方,还挤不出这么点良田牧场了?” “合着你这是打白条啊?” 肖白图很严肃地点点头,那意思算是承认了。潜意识里,肖白图已经忽略了悲催的土著,直接把澳洲当成了穿越众的私人财产。 再瞧那头,黄老头已经彻底晕了。活生生被肖白图的大手笔给砸晕了!那宣读礼单的司仪这会儿也顾不得喝口水,直接过来悄声问肖白图等人到底是什么地方人啊。 肖白图眼珠一转,随即漫不经心地答道:“南洋澳洲,没什么可说的,那地方就是有矿。” “什么矿这么赚?” “金矿。” 要说肖白图这家伙纯粹是懒得解释,也解释不清进而在扯谎。可问题是那司仪当真了!第二天,整个广州城都风传澳洲有个大金矿,随便一镐刨下去就是一块狗头金。你要是敢不信,造谣者当即一拍胸脯:“你不信?俺可是亲眼瞧见那些澳洲大爷满街撒银子,个顶个的十足银子!” 这个年代信息闭塞,娱乐业匮乏的紧。所以造谣就成了老百姓茶余饭后的一项重要的娱乐活动,所以谣言到了后来,已经变成“澳洲就是一座金子堆的岛”。 你要是还敢不信,造谣者一准横眉冷对,满脸鄙视地说:“至于你信不信的,反正我是信了。明儿俺就找船去澳洲发财,你不信,活该你一辈子受穷。” 以至于此后的招工进行的异常顺利,肖白图等人更是超额完成任务。当然,这是后话了。 且说黄老头已经被眼前的大手笔砸晕了,一时间想要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这时候,厅外忽然急匆匆跑进来一群丫鬟婆子。领头的是个富态的中年妇女,瞧见厅中摆着的彩礼,当即眼睛眯成一条缝,一股香风飘过来,一张嘴亲热地叫道:“诶哟,贤婿啊,都是自家人,何必这么见外?礼数到了就行了。看看把几个家丁给累的,来人看赏!管家!管家呢?赶紧入库,摆这儿多碍眼啊。” 不用说了,这位就是王谢堂的丈母娘。只是这亲热劲头,丝毫没有做作的成分,也太自然了吧? 以至于目瞪口呆的张力平不无感叹地说:“还是邵北那家伙说的对啊,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啊嚏”远在香港的邵北打了个喷嚏,随即揉了揉鼻子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从来就不是问题!”腹诽了一阵似乎有人在念叨自己,而且绝不是什么好话,而后继续说:“明末跟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的末期几乎没什么区别,内忧外患,官僚腐败。只要肖白图运作得当,白花花的银子摆在那些官僚面前,那个令人恶心的出兵计划绝对会胎死腹中或者无限期推迟。” 篝火冉冉,映红了周围人的面颊。 王铁锤思索了一下,说:“如果对方收了银子依旧出兵呢?别忘了,情报上显示现任的两广总督可是清流出身。” “那只能说明一件事……”邵北缓缓竖起一根手指:“我们给的银子不够多!”他略带嘲讽地说:“一个人的洁身自好改变不了整个官僚体系的腐败。作为两广名义上的最高长官,两广总督沈犹龙要想政令通畅,要么就得睁只眼闭只眼,要么就同流合污。除此之外别无选择。假如沈犹龙按照自身的道德品质要求两广官员,恐怕不出几个月,两广上下就会一起弹劾他。所以……”邵北总结道:“归根结底一切问题的根源就是钱,而对我们来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从来就不是问题。” 所有人都默默点头。一次澳门之行,至少拉回来十五吨重的白银。而白银对于澳洲的中南基地来说,除了一少部分可以用于工业,比如银镜反应之外,只是普通的贵重金属而已。他们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将这些白银花出去,转化为原材料或者人力。把白银拉回中南?哈,这一点意义都没有。 杰瑞皱了皱眉:“所以,这就是你坚持战争几率低于20%的理由?”习惯了硬性数据分析的杰瑞,很不习惯邵北的这种人性乃至于社会性的分析,这缺乏强有力的数据支持。“好吧,但我坚持将警戒状态维持在一级。”这种时候,杰瑞更愿意相信自己。 “当然……这样更保险一些。”邵北摊了摊手:“毕竟还有20%的可能性,也许是某个将军发疯,也许是一群渔民发疯,总之我们身处在1643年的香港,已经被明朝列为了侵略者。一切的生物都有可能成为我们的敌人,我是说一切!” “很好。”王铁锤总结性地说:“警觉性绝不能放松,白天可以将警戒哨放出去。大家都警惕一些,只要肖白图那边一切顺利,一周之内我们就会返航。就到这里吧,散会。” 依照惯例,全体人员和衣而眠,武器就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并且安排了严密的明暗哨。虽然根据梁二的反馈,这个时代的明军基本不可能进行夜战——因为缺少肉类提供的维生素从而导致的夜盲症——但谁也不能保证是否会发生例外。 而杰瑞又如同往常一样,只是在前半夜小睡了下,随即起身开始巡逻。作为陆战队的主官,又是一名战争经验无比丰富的老兵,杰瑞清楚的知道后半夜至天明,是人类警惕性最差的时候。 果然,他巡视到寨墙上的时候,发现某个家伙正靠着柱子瞌睡。 皱皱眉,将其推醒。 小伙子凌风惺忪着睡眼,随即发现对方是杰瑞,立刻有些脸红,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头儿,我睡着了。” 杰瑞拍了拍凌风的脑袋,而后一番摸索,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两支卷烟:“抽两口,提提神。” “哪儿来的烟?”凌风略有些惊喜地接过来,虽然这家伙并不会吸烟。放在鼻子前闻了闻:“自己造的?” 杰瑞苦笑说:“跟毒贩子换的,那家伙就是个奸商!”是的,杰瑞最近的开销比较大。为了与白函薇约会,穷大方地每个月都透支。为了这点土烟,杰瑞甚至忍痛将一把精致的瑞士军刀换给了麦克兰。 先给自己点着,随即递过去,见凌风有些犹豫,随即问:“不会吸?” 凌风犹豫了一下,咬咬牙就着火深吸了几口。剧烈地咳嗽了几下,凌风撇撇嘴:“这味道也太差了吧?麦克兰多少钱卖给……” “嘘!”杰瑞突然警觉地捂住了凌风的嘴,而后四下扫视,“你闻到了么?” “什么?” “一股发霉的味道。” 冷风纳着闷深吸了几口气,正要说话,杰瑞猛然将他推倒。 “敌袭!敌袭!” 凌风本能地半蹲起身,再瞧杰瑞,只见其肋部不知什么时候钉了一支箭。借着寨子内的篝火,殷红的鲜血清晰可见。 044 这里的黎明闹哄哄 044 这里的黎明闹哄哄 “敌袭!敌袭!”报警之声此起彼伏,划破静谧的夜空。 杰瑞猫着腰一把将箭杆折断,也不理贯穿身体的箭头,迅速脱下t恤将伤口包扎起来。这时候,整个水寨里已经动了起来。和衣而眠,武器就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这一切让集结变得比以往迅速了许多。 空气中还隐约传来游南哲的声音:“敌袭!敌袭!注意,这不是演习,这不是演习!” “头儿,你的伤怎么样?”凌风低声关切地问了一句。小伙子之前虽然对杰瑞有些意见,曾经还想着跟张力平一起离开陆战队,可平素杰瑞这种公事公办、对事不对人的态度让他逐渐打消了这个念头。而且方才那箭明显是冲着他来的,若不是杰瑞一把推开,说不定凌风连小命都丢了。 见杰瑞疼得冷汗直流,小伙子挂不住脸面。叫了声:“他妈的,我叫你们偷袭。”有些气愤的凌风端起丛林弩就要起身还击。 “你疯了!”杰瑞一把将他按住。凌风刚刚矮下身子,就听“咄咄咄”几声轻响,回头一瞧之间三支长箭不偏不倚地钉在了身后的柱子上。凌风倒吸一口冷气,这还是弓箭么?怎么看怎么像是狙击枪啊。 “对方有神箭手,而且敌暗我明,走!我们撤下去。”说着,杰瑞嘬着嘴唇,呼哨一声,把各个哨岗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而后比划了几下手语。众人会意,随即猫着腰往下撤。 十几号人刚下来,就听得头顶上“嗖嗖”声不断。“隐蔽!”杰瑞喊了一声,拽着身边的小伙子就往壕沟里跳。其余人等有样学样,没等他们躲好,就见几十支火箭如同雨点一般抛射进来。扎在木头板子上噗噗声不绝。隐约还传来某个小伙子的一声闷哼。 “啊~我中箭了!” 杰瑞扫了一眼,只见董建恒狼狈地趴在地上,屁股上一支羽箭还在颤抖着。 “凌风,背着他!所有人,撤掉木板,退回防线!”下了命令,杰瑞招呼着十几个小伙子撤退。“行动!快点,快点!” 拜连续半年的军事训练所赐,十几个小伙子条件反射一般,抱着丛林弩飞速往回跑。凌风二话不说,扛着董建恒就往回跑。不过三十秒钟的时间,八十多米的距离,连奔跑带撤掉木板全部完成,所有人已经全部躲在了防线的胸墙之后。 他们前脚刚刚翻过胸墙,第二波冷箭紧跟着就扑了过来。借着寨子内的篝火,如同反射着寒光,繁星坠落一般,簌簌而下,钉在防线三十米开外的土地上。 “你受伤了?” 杰瑞拨开游南哲想要查看自己伤口的手,只是流着冷汗咬着牙:“不要紧。” 这时候邵北也披着衣服提着军刀赶来了,手里提着对讲机,直接就问:“需要呼叫海权号炮火支援么?” “不。”杰瑞摇了摇头,指了指天色。这会儿不过凌晨不到六点,天色依旧黑漆漆的。看不到目标,这个时候就算呼叫炮火支援,也是徒劳无功。“天怎么黑,开炮除了壮胆之外没什么用。看看情况再说。” 转过头打量了一下寨门方向,随即分析道:“黑灯瞎火的,对方不可能马上就展开大规模的攻势。”低头看了看手表:“现在是0540,距离天亮最少要半个小时。我分析,对方第一波的偷袭是带有试探性质的进攻。游南哲,你负责右翼。注意隐藏火力,对方如果发起试探进攻,派几个射击精准的进行狙击。” “好!”游南哲答应一声,猫着腰朝右翼跑去。 “谭平,你集中三门炮,对准正门。一旦对方……” “明白,一旦对方发起集团冲锋,发射链弹进行阻截。”不等杰瑞说完,谭平便返身去指挥炮组。 “很好,都听清楚了,没我的命令,不准开火。凌风、李森……你们几个准备,一旦发现目标,听我命令立刻射杀。” 所有人各司其职,迅速就位。邵北在一旁问:“那我呢?” 也不知是受伤的缘故,抑或是上了战场杰瑞就这个样子,他有些冰冷的说:“非战斗人员,立刻撤离。” 邵北这会儿也不计较,只是皱着眉头建议道:“要不要给日本人分发一些武器,必要的时候,可以……” 没等邵北说完,杰瑞便摇头否定:“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我不相信那些日本人!” 邵北正要争辩几句,就听一个眼神好的小伙子喊道:“他们进来了!” 邵北赶紧矮身伏在胸墙上,朝寨门方向看去。 只见不断的有飞爪抛了上来,片刻之后,几个人影便攀上了墙头。 “稳住!”杰瑞安抚着陆战队员们的紧张情绪。 “稳住……”攀上来的人影越来越多,几个受命进行狙击的小伙子已经端起了丛林弩瞄准。 “稳住……”三十来条人影全部上了墙头,而后直接跃下,随即举着小圆盾扑向寨门。 “开火!”就在对方集结起来,尚未结成盾牌阵的一刹那,杰瑞果断地下达了开火的命令。十几支弩箭呼啸而去,瞬间而至。击中木盾发出的咄咄声与惨叫声不绝于耳,对方转瞬便倒下了六个。 之后杰瑞不再下令,只是机械地上弩箭,瞄准射击。十几个射击精准的陆战队员,将一个个露出破绽的敌人射杀。 完好的敌人,根本不顾倒地的同伴,只是在低沉的呼喝声中,举着小盾牌快速朝寨门移动。扔下了九个死伤的同伴,这帮敌人已经在寨门口列起了盾牌阵。只是这盾牌实在小了点,结合而成的盾牌阵破绽处处。时而就会飞进去一支弩箭,将一名敌军钉在地上。 “瞄准对方的腰部以下!”杰瑞一边射击,一边提醒着。 周遭射击精准的小伙子应了一声,随即转移火力。一时之间,寨门口附近惨叫连连,哀嚎阵阵。只是不得不说这股莫名其妙的敌军很是精悍,愣是守在寨门口纹丝不动,直到身后的同伴将门打开,这才快速地倒退了出去。 “停止射击!停止射击!”杰瑞举起右拳,做了个停止的手势,意犹未尽的小伙子们这才停了下来。 “医生!医生!有人受伤!” 不用招呼,胡静水已经提着医药箱小跑着上来了。董建恒呲牙咧嘴地爬在胸墙上,冲着胡静水摆了摆手,“我这儿不要紧,赶紧去看看头儿。” 三两步窜过来,胡静水一眼便瞧见杰瑞缠着t恤的肋部,溢出的鲜血已经将墨绿色的衣裤染得殷红一片。 胡静水让杰瑞侧身躺下,而后小心地解开缠着的t恤,随即长出了一口气。“贯穿伤,箭头露出来了。你真幸运,要是再偏两厘米,你的肝脏就完蛋了。”说着,打开医药箱,抽出针头药剂,就要给杰瑞打针。 “直接取出来!不用麻醉,我还要指挥战斗。” 听了杰瑞的话,胡静水有些发愣:“不麻醉你会直接疼死……” “doit!”情急之下,杰瑞直接喊出了英语。随即一把扯过t恤咬在嘴里,神色决绝地盯着胡静水。 “干!”胡静水狠狠骂了一句,戴上胶皮手套,开始小心翼翼地取出箭头。杰瑞的整个脸孔开始扭曲,豆大的汗珠子直往外冒,低沉的闷哼声听得人心里头直发堵。 “取出来了!”胡静水长出了一口气。他只是个船医,说白了就是个万金油,什么都会一点,可真具体到某一科,老胡绝对是个二把刀。扔掉箭头,老胡拿起针线就要缝合,却又被杰瑞摆手拒绝。 “缝合完我还能动么?” “当然不能,起码得等伤口愈……” “不用了。”平素一直心平气和的杰瑞粗暴地打断了老胡的话,一探手抄起一枚手榴弹。三两下拆开,而后在众人目瞪口呆中哆嗦着将里头的炸药导入了伤口。 更让人心惊胆战的事发生了。杰瑞半跪起身,嘴里咬着t恤,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火苗缓缓朝着灌入炸药的伤口移动。 “啊……”炸药剧烈燃烧!伤口两端腾地冒出半尺来长的火苗子。 “我操!杰瑞,的疯了?”老胡已经被这血腥的场面刺激得失去了理智,一把扶住软倒的杰瑞,另一只手在医药箱里胡乱地翻着什么。 杰瑞缓缓抬起头,如白纸般苍白的脸上,努力挤出了一点笑容:“包扎吧……这样就不会耽误事儿了。” 哪怕一同相处了半年时间,大家对杰瑞的印象,依旧停留在美籍华人,参加过美军,上过战场之类的。直到此刻,才对他有了直观的认识。不管是出于责任也好,因为过去的心结也罢,杰瑞无愧于一个男子汉! 周遭的穿越众一个个被杰瑞的铁血手段震得瞠目结舌,大鼻子们瞪大了眼睛,不停在胸口划着十字。而连续被杰瑞救了两次的小伙子凌风,更是内疚得干脆红着眼睛自己扇了几下耳光。 人心都是肉长的。 任由老胡给自己包扎着,杰瑞忍着撕心裂肺的疼痛,努力集中精神开始分析战况。 不到五分钟的战斗,对方足足留下了十二个,有彻底死翘的,也有躺在那儿哀嚎的。这次对阵的可不是傻乎乎没见过弩箭的土著,而是货真价实的精兵。按照邵北的分析,这三十人最少也是家丁亲卫级别的。小伙子们在对方闪转腾挪当中能取得这个效果已经很不错了。值得一提的是,李森这个以前进过省体校射箭队的家伙,居然一个人就放倒了五个。 “一般吧,也不行。”小伙子李森有些腼腆,用他的话讲,以前玩儿弓箭打移动靶起码都能上靶,这会儿用带了瞄准镜的丛林弩就更没理由脱靶了。 远处的寨门方向,隐约可见几个人影探头探脑的在窥视。 杰瑞再次抬头看了看天色,此刻接近六点,东方已经开始发白。 “伙计们,做好准备,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刚刚开始!” 045 两个战场 045 两个战场 日出前的最后一刻,整个苍穹被一分为二。西方依旧沉睡在夜色的朦胧中,东边却已经泛出殷红如血的光芒。 举着望远镜,二副路辉天已经皱起了眉头。小伙子正牌的海事大学毕业,平素也爱搜集一些各个时代的战争资料。男人嘛,哪有不爱舞枪弄棒的?在他的印象里,这个时代的明军就该邋里邋遢,碰到满清的骑兵撒丫子就跑,碰到难民百姓冲上去就是一通洗劫。吃空饷、战力低下、欺软怕硬、杀良冒功等等,这才是明末的明朝军队。 远的不说,就说头些日子,海权号放了几炮,连个头皮都没擦破,一窝子明军哭喊着就跑了。这就是活生生的证明啊。可眼前的一切彻底颠覆了路辉天的认知——望远镜里,列队整齐的明军已经隐约可见。朱红色的鸳鸯袄与青灰色的土布衣衫斑杂其间,晨风当中,那一面硕大的日月旗迎风招展。旗号之下,一名银白色铠甲骑着枣红马的将领,不时地吩咐着什么,每说完一段,整个明军便会呼喝一声。 且不说别的,单单是这卖相,这阵势,谁能瞧得出来这是一支烂到了骨子里的军队? 放下望远镜,路辉天摇了摇脑袋。这会儿可不是详细考证历史的时候,再说了,历史从来都是胜利者书写的,里头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连历史学家都搞不清楚,何况是一帮子爱好者了? “目标,1400,仰角7,满装药,实心弹,装弹……” 路辉天每说一句,侧舷的大鼻子炮手便会重复一句。五门120mm拿破仑炮装填药包,填装实心弹,又用绸布封口,须臾之后已经准备完毕。 “预备……开火!”路辉天右手高举的军刀猛然落下。只听“轰轰轰”连续五声炸响,五门火炮依次喷吐出一阵白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五枚橘红色的铁球慢悠悠地扑了过去。片刻之后落在1400米外的土地上。这还不算完,五枚铁球触地反弹,翻滚向前足足又有百多米,这才停下来。 五枚铁球,其中三枚偏了,另外两枚正好冲进明军的阵列里,片刻之间便犁出了一趟死亡通道。远处的明军骚乱一阵,随即又平静下来。队伍分裂成前后两部分,后一部分维持不动,前头几百人缓缓向前,值得一提的是这几百人都是服色整齐的鸳鸯袄。 “目标,130……” “长官,我想我们有麻烦了!”没等路辉天报出新的数据,一名大鼻子便指着北方的海面急吼吼地叫着。 路辉天回头一瞧,只见两千米外的海面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片船。大的福船,小的沙船,还有些瞧着向渔船的,总之一大片的船影正朝着海权号扑将过来。 明军不是傻子啊!这一招前后夹击,明显是有预谋的。往浅了想这会让穿越众顾首不顾尾,往深了想这叫调虎离山!少了海权号的炮火支援,天知道陆战队会在明军的人海战术下支撑多久。 胡思乱想的功夫,海面上的明军舰队又有变化。只见那些小渔船突然燃起了火苗子,速度也越来越快。“火船?”路辉天一把抄起对讲机:“舰长,我想我们有麻烦了。” “滋滋……我看到了。”沉默了一下,王铁锤在对讲机里说:“通知陆战队,我们必须解决掉这些苍蝇,才能继续提供炮火支援。至此之前……请他们尽量坚持。” 这些火船对于全钢铁结构的海权号来说无异于挠痒痒而已,最多掉两块油漆顶天了。只要有足够的迂回空间,装配了拿破仑炮的海权号在这个时代几乎就是无敌的存在。可现在的问题是,海权号的迂回空间明显不足。出了维多利亚湾海域广阔,但这相等于把水寨的前门让给对方了。单看船上那些操持着兵器的兵丁,那些家伙绝对有陆战的能力。海权号一旦出了海湾,对方趁着海权号不注意抄了陆战队的后路,这绝对是灾难性的!要是置之不理,对方一旦靠近玩儿跳帮,那就更要命了。权衡之下,只有先打退对方的舰队,才能继续对陆战队提供炮火支援。 路辉天思索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个中缘由,答应一声,而后立即将这一情况通报陆战队。 海权号庞大的身躯开始缓缓转向,侧舷的火炮对准了明军的混合编队,开始不停的轰击。偷袭从陆地开始,而真正的战斗却率先发生在海面之上。 “……明白了。你们只需要保护好我们的后方就行。”放下对讲机,谢杰瑞环视一圈,说:“伙计们,你们都听到了。在海权号没解决掉那些杂鱼之前,一切都只能靠我们自己了。我只有一个要求,尽量不要受伤,然后……”他的声音陡然提高:“狠狠地教训这帮混蛋!” 陆战队都是一群血气方刚的小伙子,那些勉强能听懂普通话的大鼻子更是天性好战,听了杰瑞的撩拨,齐齐爆发出一阵呼喊:“明白!”而后嗷嗷叫着,给弩箭上膛,端起来瞄准了寨门。 杰瑞紧接着下令:“听我口令,1到3报数!” “1,2,3……” “很好!按照自己报数的数字,自动分成一二三,三个小组。听我口令进行攻击。李森,你可以不受限制。” “明白!” “邵北!” “我在。”听见杰瑞招呼自己,邵北赶忙蹿过来。 杰瑞压低了声音,小声说:“你挑出二十个可靠的日本人……我不需要他们加入战斗,做一些辅助工作……我怕这一仗受伤的会不少。” 邵北点头表示明白,随即转身去安排。 杰瑞一口气下了一堆命令,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身旁有个小伙子指着前方叫道:“明军上来了!” 寨门方向,明军方阵举着盾牌小跑着朝前移动。还没等到门口,就瞧见寨墙突然冒出来几十名手持弓箭的明军。 “干!”杰瑞狠狠骂了一声,随即回头对远处的谭平招呼道:“谭平,链弹十秒一发,不间断攻击,封锁正门!”正过身:“全体都有,听我命令压制对方弓箭手。一组瞄准,射击!” 墙头的明军弓箭手立足未稳,三十余支弩箭已经扑将过去。陆战队员用的丛林弩,自带瞄准镜,精准射击距离90米,将将把寨墙覆盖。三十多支弩箭转瞬即至,躲避不及的明军惨叫着倒在墙头。个别倒霉的,刚刚露头,便被弩箭射中了脑门,哼都没哼一声仰脖从墙头摔下。 这头弩箭刚刚发射一轮,防线之后的弗朗机火炮已经开始了怒吼。射击诸元是一早就设定好的,链弹出膛,打着旋扑向寨门。转瞬间硬生生将明军前导的盾牌阵撕开了一个口子。巨大的冲击力,直接连人带盾牌撕裂成两半,红的、绿的、花的、白的躺了一地。 有没死透的明军惨叫着,而后徒劳无益地想要将下半身粘结起来。旁边的明军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第二枚链弹已经横扫了过来。一时之间,六米宽的寨门前血肉横飞,宛如修罗场! 前文已经说到了,这弗朗机小炮口径小,射程近……但有一点好处,那就是后坐力小,装填快。发射完一炮,随即将之前预备好的子筒放进去,算上复位的时间,前后不到30秒就能再次发射。三门弗朗机间隔10秒依次开火,操炮的又都是熟练炮手,这火力绝对是不间断的。 寨门方向的明军一时间被火炮封锁在了门口,墙头上的明军却越来越多。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近五十名弓箭手已经站定了墙头。有个头目模样的明军嘶喊了几声,这50多弓箭手竟然硬顶着如潮的弩箭,站定墙头举弓朝着陆战队的防线抛射。 这一时期南方明军的弓箭,大多是软弓。平射三五十步,抛射最远也就八十步。最要命的是,箭支粗制滥造,箭杆笔直如一的少之又少,箭头更是轻飘飘的,风一大指不定都会飘到哪儿去。更不用说,有的干脆就是削直了木杆,连箭头都没有。 “弓箭!隐蔽!” 五十多支弓箭划着抛物线坠落下来,杰瑞一声命令,陆战队员们随即伏低了身体,躲在胸墙之后。一阵咄咄声当中,间或想起某人的闷哼或者惨叫。 “医护兵,医护兵!有人受伤!” “反击!不要停,第三组,瞄准,射击!” 胡静水要上前救治,却被邵北按住。老胡可是现在唯一的医生,伤了谁也不能伤了他。邵北一声招呼,随即领着二十号日本人快速跑上去,将受伤的陆战队员抬下来。 而就这么片刻的火力停滞,明军已经从寨门突破了进来。这时候的战争,更多的是比拼士兵的血勇。战斗打响,全靠着一股气。哪怕几轮链弹横扫之下,寨门口已经横尸遍野。但明军向前冲的劲头没有散。 “该死!一组二组压制弓箭手,三组阻击!” 046 十分钟 046 十分钟 “该死!一组二组压制弓箭手,三组阻击!”杰瑞喊完刚站起身,猛然瞧见前方寒光闪闪,下意识地一缩脖子,只听“咄咄”之声不绝于耳。无数的羽箭砸落在胸墙上,其中一支擦着杰瑞的耳朵就飞过去了。 “啊……我中箭了!”几声惨叫,杰瑞定睛一瞧,已经有三个陆战队员中箭受伤。 “该死!”骂了一嘴,杰瑞抻着脖子扫了一眼,便瞧见寨墙上几十号弓箭手再次弯弓搭箭。这么下去,完全被对方压制了。虽说对方的准头欠佳,威力更是小的可怜,可架不住速度快啊。有给丛林弩上弦的功夫,对方能发射三轮了。 又有两声惨叫传来,两个大鼻子捂着肩膀倒地。不能再犹豫了!杰瑞一把拽过李森:“李森,我给你争取两秒时间,你把墙头的弓箭手指挥官给我干掉!” 一把推开李森,杰瑞冲着所有人喊:“听好了伙计们,我数到三,然后一起起身还击。准备,一……二……”刚数到二,对方的又一轮箭雨落在阵地上。 “……三!还击!”杰瑞当先起身,端着丛林弩,只是略一瞄准,便扣动扳机。弩箭飞速而去,最终插在墙头一名弓箭手的胸膛。与此同时,小伙子李森猛地起身,憋住气,将十字准星迅速套在那正在招呼的明军指挥官身上。稳了稳,扣动扳机,离弦之箭一秒之后狠狠地刺入那明军指挥官的脖子里。 那明军军官捂着脖子倒退几步,而后一个倒栽葱翻下墙头,显是死的不能再死了。之前顶着穿越众弩箭攒射的弓箭手,一瞧当官儿的死了,嗡的一声就乱了。有部分人嗷嗷叫着想要报仇,另一部分人干脆扔了弓箭,掉头就跑。霎时间,陆战队的防线为之一松。 “干得好!”杰瑞拍了李森一巴掌,随即叫道:“一组继续压制弓箭手,二组三组,阻击敌方步兵。”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涌进来五十来号明军。有的举着盾牌提着刀,有的挺着长矛,全凭着一股子血气往前冲。 寨门口那就是个血肉磨盘!几百号人拥挤着往里头冲,弗朗机炮发射过来的链弹如同镰刀割麦子一般,一炮扫出一条垄沟。赶上倒霉,链弹穿透了五六人依旧能要你命!这五十多号明军算得上是幸运儿了,更幸运的是冲进来之后,自己一方的弓箭手将对方压制了,一时之间根本没遭到打击。 可这帮人根本就了不起来! 往前瞅,陆战队的防线不过八九十米开外,这么短的距离就是一闭眼的事儿。可问题是在这八九十米的距离上,沟渠交错,这壕沟最窄的地方都有一丈三。别说穿着皮甲拎着兵器了,空手助跑都不见得能不能过去。有杀红了眼的明军瞧着绕不过去,二话不说直接往里就跳。可下是下去了,上可就费劲了。这壕沟挖的太缺德了,迎面的根本就是垂直的。一人来高,也没加固。双手一扒,哗啦啦往下掉土渣子,根本借不上力。 有明军两人互相帮忙,爬过了第一道壕沟,可不出十来步,第二道就在那儿等着呢。一样的宽窄,一样的深浅。始终憋着一股气的明军这会儿有些发懵,再瞧瞧眼前五六道壕沟,倒吸一口冷气。 这玩意能爬过去么?换句话说,爬过去了还有力气再战么?这刚刚过了一道,不少人都已经呼哧带喘了,真要都爬过去,怕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吧? 他们正发愣呢,身后发出一阵喧闹,回头一瞧发现指挥弓箭手的千总死了,墙头上的弓箭手一阵大乱。没等他们转过头来,密集的弩箭攒射就来了。 倒下去二十几号人,其余的妈呀一声直接跳坑里了。躲在坑里瞧着头顶上弩箭嗖嗖的飞过去,这些明军反倒开始庆幸了,幸亏有这壕沟啊,否则往哪儿躲去? 是人就有个盲从的心理,有一个带头的,其余的明军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该怎么干。一个个有样学样往坑里一跳,靠在壕沟边沿,听着连绵不绝的炮声,瞧着头顶上嗖嗖飞过的弩箭,明军们彼此瞧瞧,或者咧咧嘴或者长出口气。 古语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打仗,特别是在冷兵器的战场上,除了比拼士兵的素养以及装备之后,更要比拼双方的勇气。这个时代的战争,甭管是埋伏、遭遇战抑或是堂堂正正的野战,双方都是列队整齐,将领一声号令,士兵齐齐发喊,而后嗷嗷叫着冲上去肉搏。还是那句话,人都有个盲从心理。混杂在队伍当中,听着周遭震耳欲聋的呐喊声,感觉着心脏猛烈的跳动,这血气一上头,什么理智不理智的全丢脑后头,先冲上去再说。 可一旦冲到一半,将领又发布命令说先等会儿,都检查检查鞋带系好没系好,啊?都系好了?那行,咱继续冲……这时候你再瞧瞧这帮刚才还赤红着眼睛恨不能生啖敌军肉士兵,一个个眼神恢复正常了,脚底下明显犹豫不决。诶呀,对面的敌军不好惹啊,你看又是大刀又是长矛的,都闪着寒光,死不死的不说,扎身上多疼啊? 这就是盲从之后的后遗症——后怕! 而现在,躲在战壕里的明军很显然就是这种状态。一个个拍着胸口喘着粗气,左右上头叫咱冲,咱也冲了,还冲在最前头。至于杀敌之类的,还是交给后面人吧。兄弟冲的太猛岔气了,先歇会儿再说。 有个别脑子一根筋的,还试图爬上去。热心的旁边人一把就将其拽下来,一巴掌抽过去:“你傻啊?你听听这又是炮又是弩的,听不出个数了,上去不是送死么?” 头一批下了战壕的明军老老实实蹲在战壕里,等第二波的上来干脆往地上一爬:“兄弟,踩俺上去。”后头的明军正脑子发热呢,踩着对方就上去了,临走前还说了声谢谢。第二波明军死了一批,结果被挡在了第二道战壕。同前者一样,这会儿脑子也冷静下来了,想起方才种种,一脑门子冷汗:“干!那家伙是让俺送死啊!俺也不走了,谁爱冲谁冲!” 如此反复,冲进来的近一百五十号明军活生生填在了战壕里。而杰瑞设计的五道战壕明显多于了,明军最多就冲到了第三道,而且还没几个人。 不但如此,几轮弩箭之后,墙头上的明军弓箭手已经尽数溃散。没了对方的火力压制,陆战队打起来更没了顾忌。给弩箭上弦上到手脚酸软,后来邵北干脆指挥着二十多号日本人,专门为弩箭上弦。在此之后再冲进来的明军,都成了活靶子。幸运的还能冲进第一道战壕,倒霉的刚过寨门口就被射杀在原地。 仗打到了现在,杰瑞总算是松了口气。最危险的关头过去了,只要明军不发疯一般一下子都冲上来,凭着陆战队精准的射击,这仗绝对是一边倒。 这时候,对讲机里传来路辉天的报告:海战已经打的差不多了——海权号那夸张的体型与速度,配合着火炮射程优势,开战之后第一时间便把明军水师的旗舰给打跑了。余下的小渔船还想跳帮,可刚一接近便被海权号掀起的浪头给掀翻。有不死心的仗着水性好,拿着凿子潜入水中,还想着凿穿船底……这帮人一直到战后也没浮上来。有气急败坏的干脆把凿子扔了出去,只见凿子划着抛物线准确地击中海权号,而后发出一声清脆的“当”!那扔凿子的目瞪口呆了半天,而后没命地游走了。 海战差不多的意思,就是说再有个十分钟,海权号就能为陆战队提供炮火支援。 而这时候谭平指挥的火炮已经停了。打眼一瞧,寨门口已经没人了!换句话说,这波的明军,除了躲在战壕里的,基本都死绝了。 杰瑞掐算了一下时间,站起身一招手:“一组继续盯着墙头,二组三组换手榴弹,跟我冲!” 所谓防御战,并非指的是龟缩不动。好的防御者,不但要设定好防御工事,防御纵深,还要进行弹性防御。弹性防御,顾名思义,说的就是趁着敌人攻势渐缓,来个反冲锋。不但能有效杀伤敌人,还能为己方赢得防御战的一定主动性。 杰瑞又是命令又是手势的,两组五十多号人翻过胸墙。二组队员端着丛林弩迈着小碎步走前头,三组人手两颗手榴弹,一颗别在腰里,一颗攥在手里。 就这样缓缓向前,没一会儿的功夫便跨过了两道战壕。前头说了,这战壕的形状特殊,朝寨门的方向是个斜面,半点都不费力。 离着第三道战壕还有二十来米,杰瑞一个手势,几枚手榴弹就扔了过去。轰隆隆一阵炸响过后,里面惨叫声一片。二组的成员不等烟雾散尽,赶忙冲上去,对着里头的人影就是一通攒射。眼瞅着没活人了,这才继续向前。身后的三组成员抽出了军刀,甭管是不是尸体,挨个补刀……防的就是有人装死而后发起背后突袭。 等杰瑞领着人推进到第二道战壕,剩下两道壕沟里偷眼观察的明军可受不了了。他们本以为只要藏好,只要陆战队一上来,就得玩儿肉搏。这可是他们的强项啊。可谁能想到陆战队根本就不靠近,远远的一通轰天雷先砸过来,把大伙儿炸个差不多了才上来。 这是打仗么?这是屠杀啊! 有脑筋灵活的明军“妈呀”一声,扔了兵器,扭头就跑。没等杰瑞推进到第二道战壕,两条战壕里的明军已经一窝蜂地朝后跑了。盔甲扔了,武器扔了,一切妨碍跑路的都扔掉。这可真是丢盔弃甲啊。 有陆战队员咬牙切齿举着丛林弩还要射击,杰瑞却一把将其拦住:“都停火!停止射击!” “头儿,这帮混蛋伤了我们这么多人,就这么轻易的放了?”有不服气的红着眼睛问。 杰瑞苍白着脸,苦笑道:“都是中国人,就当积德吧。说不准逃生的里头有谁的祖宗呢。” 047 到底是谁 047 到底是谁 “都是中国人,就当积德吧。说不准逃生的里头有谁的祖宗呢。” 杰瑞叫停了打算继续追击的小伙子们,与此同时海权号的炮火支援也到了,仿佛掐算好了时间一般。炮声响起,刚刚好十分钟。实际上海权号这会儿距离明军起码一千五百米开外,拿破仑还能打到,至于那射程可怜的弗朗机小炮则更像是在壮声色的礼炮——甚至十几门弗朗机火炮根本就没有装弹丸! 再看明军的本阵,这乐子可就大了。上千号服色斑杂的明军,前一刻还能列队整齐,甚至士气高昂地击鼓、摇旗、呐喊;可下一刻,先是瞧见一帮子同僚从水寨里丢盔弃甲没命地往回跑,紧接着便瞧见海权号那巨大的身影转向,而后十几门火炮接连不断喷吐出白色的烟雾。 霎时间,敲鼓的壮汉把鼓槌一仍,撒丫子就跑;方才还在摇旗的,倒拖着旗杆扭头也跑;旁边呐喊的一帮子明军叫一声“败了”,而后“哄”的一声四散而逃。整个场面整齐划一,仿佛经过演练一般。只有那骑着棕马的银甲将军不甘心地在原地兜了几个圈子,等接回了溃兵这才远走。 一帮子穿越众与大鼻子瞧着彼此的伤势,再瞧着地上已经干涸的血迹,空气里满是硝烟与血腥味,还传来伤号的呻吟声……再瞧瞧几分钟内散了个一干二净的明军,所有人都有些目瞪口呆! 谁能想到前一刻还在跟自己玩命的就是这帮子人?这前后反差也太大了吧? 还是邵北此前做过一些功课,见状解释说:“明军嘛……打仗都得靠家丁。” “家丁?我瞧这一波起码有三百来号,有这么多家丁的明军将领得什么级别?难道是总兵?”游南哲在一旁没好气地问道。 这家丁制度又是明朝的特色了。朱元璋一拍脑袋,搞出了卫所军户制,得意洋洋地说从此以后养百万兵而不费一分钱粮。他老人家拍完脑袋挂了,结果子孙后代乃至整个大明朝都跟着倒霉。 这名义上的百万大军,也就是在籍军户,整个人都属于军官的私有财产一般。天下初定也就罢了,军官们看在老兄弟的面子上还能收敛点。可隔了一代,少了那层战友情就变了。到了嘉靖年间,克扣那是轻的,欺男霸女乃至逼出人命都是常事。 再加上一旦出征,军户几乎全家动员,家里田地无人打理。长此以往下去军户越来越穷苦。俗话说穷文富武,穷的叮当响连饭都吃不饱哪儿还有功夫练武啊?那些军官也不是傻子,一瞧这情形,琢磨着要是真领着这帮人上战场,估计没等到战场就得跑一半。这该怎么办? 于是有聪明人干脆从卫所里挑出忠心可靠,身体强壮的,细心培养。平时充当自己的狗腿子,打仗的时候起码还能冲一冲。所以说,明朝年间衡量一个武将的职位高低,更多的是看其手里头有多少家丁。 而方才发动突袭的明军起码有三百号,要是这三百号全都是家丁,说对方是总兵还真不过分。 “管他呢?这群混蛋再敢来,老子还狠揍他们!”董建恒咬牙切齿地说。这家伙屁股中箭,方才追击的时候蹦蹦跳跳落在了后头。 “这事儿回头再琢磨,赶紧救治伤员吧。” 邵北话音刚落,那头传来一声惊呼:“头儿!医生,医生,快点来看看头儿!” 几个人扭头便瞧见始终咬牙坚持的杰瑞已经软倒在地。船医胡静水已经提着医药箱子赶到,又是翻眼皮又是摸脖子的,半天才长出一口气:“暂时没大事儿,就是失血过多……来几个人,赶紧抬船上医疗室。谁是b型血,没受伤的话也跟着来吧。”一边吩咐着几个小伙子抬上杰瑞,老胡一边还接连摇头叹气:“太逞强了,你是够兰博了,可这伤口清创要麻烦死了。” 赶过来的邵北在一旁拍了拍老胡的肩膀:“这种情况下,杰瑞还有别的选择么?” 这几天接连发生了太多的事儿。首先是陆战队两位主官的内讧,直接导致了权力交割。而作为新任陆战队主官的杰瑞甫一上任就赶上了这场仗。他要是刚一受伤就退下去,那陆战队必然士气大损。没了士气,能不能顶住明军的攻势都是两说。 杰瑞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干脆选择了极其兰博的方式暂时处理了伤口,而后坚持指挥战斗。这么铁血斯巴达的一幕别的不说,绝对震住了所有人。有道是上行下效,有了杰瑞做榜样,陆战队的士气不但没下降,反倒噌噌往上蹿。以至于一众陆战队员只要不是伤到关键部位,一个个嗷嗷叫着反倒打得更卖力了,哪怕是老胡拉着都不下去。 从某种程度来讲,作为陆战队的初战,尤其是在敌众我寡,且只有三门小炮与对方进行冷兵器作战的情况下,陆战队能打赢多亏了杰瑞! 不但如此,欢呼胜利过后,一众陆战队的小伙子、大鼻子们,一个个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有胜利后的喜悦,有以寡击众的振奋,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傲气!没错,就是傲气。那眼神所向,带着一股子傲然的劲头,仿佛是在说老子就是天下第一! 忙前忙后抬着伤员的二十来个日本人,一个个点头哈腰不迭,就算自觉高人一等的水野,这会儿再瞧眼前的陆战队员都是带着崇敬的神色。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陆战队以少打多打赢了漂亮的一仗? “这一仗,把陆战队的魂儿给打出来了……”邵北前脚打发走了老胡,后脚身旁的游南哲便呢喃着低语道。 邵北闻言,细瞧了瞧正在庆祝胜利的陆战队员。他可没有从军经历,顶多在大学期间接受过一个月的军训,比不上游南哲这种在军队里待过的,只是觉着小伙子们气色不错,比之前多了点什么又说不上来。看了半晌,只是祝贺说:“恭喜了,这可是好事儿。” 俗话说,没吃过猪肉总瞧见过猪跑吧?这话说的一点都没错!那部电视剧里头说的就不错,一支军队的灵魂,几乎完全取决于这支军队的第一任主官的性格。从此以往,哪怕再换主官,只要这支军队没有大换血,原本的军魂都会一直流传下去。甚至会渐渐同化历任主官与官兵的性格。 现如今陆战队有了这样的精神风貌,有了一股子铁血劲头,这绝对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儿。起码穿越众在十七世纪又多了一分生存下去的保障。 游南哲摸着下巴咂咂嘴:“这事儿全是杰瑞的功劳,至于我……估摸着以后也就打打下手了。”语气淡淡,带着自嘲的意味,可怎么听怎么觉着这里头带着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这时候,海权号已经停泊,小艇突突突地载着王铁锤等人上了岸。 王铁锤这会儿脸上阴云密布,仿佛下一刻就会爆发重重怒火一般。海军少校可不是什么菩萨心肠的主儿,他信条里头从来都是自己主动攻击别人,这会儿遭了偷袭哪能甘心? 这不,下了小艇,一听伤了十七号人,主官杰瑞更是重伤,当即便怒气冲冲地说:“查!一查到底!我要知道到底是谁对我们发动的攻击!” 听他话里头的意思,是打算来个逆袭,彻底将那伙明军消灭了。 与此同时,广州城里的肖白图几乎发出了同样的疑问:“你说什么?” 旁边的张力平腾的一下站起来,原本平静的脸瞬间变得狰狞起来,迈开大步几步走过去,忍了半天这才没揪住对面人的脖领子。 “咄!你这番商想要做甚?”刘副提举吓得身子后仰,好悬没仰倒。 这位刘大人惊叫失态之下,惹得周边忙活着的几个黄府下人立刻停了活计,犹疑地朝这边看来。 话说肖白图领着一干人等一路敲锣打鼓放鞭炮,又是大把大把的散银子,硬生生来了一出抢亲。逼着黄家捏着鼻子吃了这哑巴亏。起初黄老爷子还有些不满,可架不住肖白图的银弹攻势啊。这黄家也算是官宦世家了,世居广州城近百年,也算是薄有家产。你要是整箱整箱往上抬银子,就算再招惹眼球,顶多也就换来人来一白眼,或者啐上一口“俗气”。 但偏偏肖白图拿的是稀罕物什,镜子不说了,大马士革军刀也不说了,就说那万顷良田的嫁妆,一般的公主郡主都没这手笔! 是以黄老头还在犹豫,王谢堂的未来丈母娘受不了了,生怕自家老头犯了犟脾气,卷着一股香风出来忙不迭地答应了下来。之后散了围观众人,两派人平心静气谈了谈,就算是把这亲事敲定了。直到这个时候,大伙才知道王大夫救的那位蓉儿不叫黄蓉,而是叫黄婉容。自然,黄老头也没东邪那两下子……可这老头居然叫黄易!弄得一干穿越众大眼瞪小眼,瞧着老头半天,虽说一脸书卷气可怎么也看不出有那位小说大家的范儿啊? 不知不觉到了午时,黄府自然要安排宴席。可宴席前脚刚上菜,后脚就有家丁报告,说是有位市舶司的刘大人找肖白图。 “刘大人?市舶司?莫非是那位刘副提举?这会儿他来凑什么热闹?”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肖白图刚见着这位刘大人,刘大人连礼节都不顾了,张嘴就道:“几位,大事不好了,上头已经兵发香港……” 一听不要紧,立刻将肖白图等人吓得冷汗直往外冒。 肖白图先是使了个颜色,制止了火气十足的张力平,而后板着脸一拱手:“刘大人,你这话说的……前日不是说,只要使了银子就无事么?怎么今日?” 刘副提举连连摇头:“不瞒几位,银子是使上了。从知府大人到总兵,就是那新安知县也得了好处……可谁承想竟然拦不住那愣头青。” “发了多少兵?” “这愣头青到底是谁?” 张力平与肖白图没等刘副提举说完,便抢着问道。 048 虎门参将徐世程 048 虎门参将徐世程 瞧见肖白图与张力平二人只是情急之下的一时失措,并非有意动粗,刘副提举长出了一口气。别看他只是个芝麻绿豆的六品官儿,可那也是正儿八经十数年寒窗苦读中了举人,而后一点点挪腾到了现今的位置。换句话讲,他老刘怎么着也算是读书人君子一类的人物。 君子嘛,只要不动手,怎么都好说! 坐正了身子,有些埋怨地瞥了二人一眼,而后才娓娓道出一个名字:“虎门参将——徐世程。” “徐世程?” 名字官衔都有了,可肖、张二人又不是明史专家,上哪儿知道这徐世程是谁去?瞧二人不明所以然,也许是存了推脱责任的心思,老刘将这徐世程的来历简单说了一下。 这徐世程出身山西,世代将门。十六岁萌父职,以千户之职从军。翌年,爆发奢安之乱,徐世程以客军之身开赴四川。曾在贵州巡抚王三善、石柱总兵秦良玉等帐下听用。 奢安之乱从天启年一直打到崇祯年,这一打就是八年,大战小战无数。徐世程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勇猛是不用说了,最难得的是这家伙鬼心眼还不少。 他的兵马忽东忽西飘忽不定,前一刻可能还在建武,下一刻就出现在了长宁。等到奢安之乱平了,上头论功行赏,几位兵部主事一瞧请功名册,这徐世程大小近百战居然无一败仗!人才啊! 可请功名册后头紧跟着就是一堆的参劾。什么见死不救,私调兵丁,强霸友军口粮等等不一而足,甚至这些参劾的人都不称呼徐世程的名字,而是直呼其徐蛮子。 看到最后,署名的不但有同级的同僚,就连巡抚总兵都有。好嘛,这徐世程打仗是有一套,可这人品简直跟市井混混一个德行。也就搭着石柱总兵秦良玉爱惜人才,否则论功行赏的表单里头根本就不会有他徐世程的名字。 这样的人怎么能领头功?算了,功过相抵吧。兵部主事大笔一挥,把徐世程从头功降成了三等。 过后又查了各地空缺,随即将其明升暗降打发去了广州,领从三品指挥同知,做了这虎门参将。接了封赏的徐世程甚至都没来得及返乡,风风火火领着兵丁就到广州上任。 他人还没到,关于他的风评便传遍了广州上下。广州城文武官员起初也没当回事儿,徐蛮子?不外乎一泼皮尔!来到这广州城,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的卧着。这地方又没起乱子,不需要动兵,还轮到你个武夫撒泼? 平心而论,广州这地方实在不是什么建功立业的好地方。明末这会儿,相比于北方乱成一锅粥,南方倒是平静的很。加上前些年海贼头子郑芝龙被招安,沿海的倭患几乎绝迹。虎门参将嘛,除了偶尔欺负欺负葡萄牙人,实在无事可做。 等一见到匆匆上任的徐世程,大家伙更安心了。卖相不错,浓眉大眼的,而且还隐隐透着一股书卷气。行止得体,说话彬彬有礼,哪儿有一丁点的蛮子样?甭琢磨了,一准是遭了小人的嫉妒。 广州官员先入为主的印象,没过半个月便被血淋淋的事实给击了个粉碎。徐蛮子上任不到半个月,便领着手下兵丁借口剿匪,把新安的一个寨子给剿了。寨子上下一千多号人的脑袋码在操场上,看得人心里发凉。 前任知府琢磨着可能是徐世程打算来个新官上任三把火,镇镇周边什么的,只是训斥了几句也就没深究。可不出一个月,徐蛮子又犯事了。这回更绝,直接把城西黄家的一处庄子给围了,愣说对方有贩运私盐的嫌疑。幸亏知府反应快,赶在徐蛮子动粗之前给制止了,否则大片刀之下又是一堆的人头。 匆匆赶来的知府大人一脑门子的汗。这贩运私盐关你个虎门参将屁事?老黄家别看现在有点没落的意思,可前两代的底子在那儿呢。真要出事儿了,别说你徐世程小小的参将,自己这知府的乌纱帽都别想保住。当即沉着脸狠狠训斥了一通。要说这徐世程态度可真好,知府说什么就是什么,叫认错就认错,叫赔不是就赔不是,半点眉头都不皱。只是先前劫掠黄家的那些浮财就别琢磨了,这家伙打死也不承认有这么回事。 千里当官只为财嘛,可以理解。虎门那地方清汤寡水的,搜刮点浮财也情有可原。脑补了原由的知府大人再次放过了徐世程。没出半年,这家伙又出事了。这家伙在园子里头跟某个公子哥争风吃醋,一怒之下引着兵丁一把火把人家的外宅给烧了。 这回知府大人可醒悟了,这徐蛮子根本不是什么遭了小人的嫉妒,千万不要被表面给骗了,这家伙就是这泼皮脾性!盛怒之下,知府大人一连上表了三封弹劾。可谁承想,崇祯皇帝脾气越来越怪异,不但没处罚徐世程反倒给了一堆赏赐。摸不着头脑的知府大人一度以为着家伙上头有人。 总而言之,后来大家伙都怕了这混世魔王。见了面都绕道走,对其乖张的行为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当看不见了。 老刘拿了银子上下奔走,知府点头,总兵默许,就连如同小媳妇一般哭嚎的新安县令都闭嘴了。徐蛮子那儿也没放过,还送了份堪比知府的大头。可没成想,前脚徐蛮子笑呵呵收了银子,没过半天,下午领着兵就出征了。 行事乖张,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而且胆大包天……这家伙绝对是个白眼狼啊。听完老刘的述说,肖白图这个气啊。指着老刘的鼻子一阵无语……那意思,要不是老刘多事,说不定徐蛮子根本就不知道,也就没现在的麻烦了。 自绝理亏的老刘讪讪半晌,转移话题说:“几位,为今之计……” 肖白图这会儿已经急了,不等老刘说完便打断说:“刘大人,多谢你前来告知。此事太过突然,我等要商议一二,就恕不奉陪了。”拱拱手,扭头就走。 目瞪口呆的老刘愣了一会儿,等肖白图都出了门,这才在后头追喊了一嘴:“那徐蛮子心狠手辣,千万别投降。知府大人已下文申饬,尔等只需熬上一两日,此事便有回旋……” 肖白图连头都没回,只是摆了摆手。熬上一两日?开什么玩笑!一千多号明军,十比一的比例,据说里头还有二百多号参加过奢安之乱的老兵。就算是陆战队准备完全都难保会有伤亡,何况是现在毫不知情? 不论于公于私,肖白图都急了。穿越众一共就这么一百多号人,死一个,就意味着他们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少了一分力量。这也就罢了,万一准备不足之下连海权号都……拿就意味着他肖白图从此就得在这明末的广州落地生根。 银子是不缺,可与大明百姓截然不同的风俗、打扮甚至语言,绝对会招来本地排外势力的打压。就算熬过了这一关,过上两三年清军大举南下,他肖白图还能平安熬过去? 他这头急得直冒冷汗,旁边的张力平反倒显得很平静。 “我看这事儿急也没用。”见肖白图瞥过来不解的目光,张力平自信说:“陆战队那帮小子可是我一手训练出来的……加上杰瑞摆的铁桶阵,明军想要打下水寨可没那么容易。” 肖白图停住了脚步,疑惑地瞧着张力平,神色复杂。 “你少这么看我!为了那么点小权就在一边瞧笑话,我张力平可没那么无聊。”张力平恼怒地瞪了他一眼,随即说:“就算打不过,依靠海权号的火力,总会撤下来。” 肖白图一琢磨也对。海权号在这个时代就是无敌的存在。实在打不过,直接炮火掩护着陆战队撤退到船上而后溜之大吉,对方一点办法也没有。 张力平的一番说辞,让肖白图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安稳了一些。随即冲着张力平道歉一声,为方才很有些小人之心的怀疑。而张力平只是苦笑了一声,想必心里头很不是滋味。 俩人一前一后回到前厅,把张承业、王谢堂招呼过来,将这事儿说了出来。这会儿肖白图已经冷静了许多,话语很平静,说完还加上了张力平的分析。 对面的俩人一听直皱眉头。王谢堂最干脆,思索了一下便吐出俩字:“回去!” 用王谢堂自己的话讲,牙医也是医啊。甭管打成什么样,只要是打仗,哪有不受伤的?船上的带的药品本来就不多,医生就老胡一个人。而且老胡这家伙是个万金油,小病小伤还行,真要是碰到需要外科手术的伤病,一准束手无策。王谢堂不管怎么说,以前上学的时候还学过护理,虽说水平也许还不如老胡,可起码能打个下手吧? 一直迷糊的张承业也连连点头,嚷嚷着立刻就走。 几个人嘀嘀咕咕一通商量,没注意到黄老头不知什么时候就站在了旁边。 听着隐约传来的“回去”“治疗”之类的话,黄老头略一思索,随即嗔目喝道:“我就知道尔等是骗子!想走?没那么容易!来人,把大门锁上,我看你们怎么走!” 肖白图一阵头晕目眩。都这个时候了,这老头怎么也来凑热闹? 049 越急事越多 049 越急事越多 这位与着名小说家黄易同名同姓的黄老头虽说有点气管炎,通常都是媳妇说什么就是什么。加上平时与人为善,顶着举人老爷的帽子逢人就掉书袋,看起来有些迂腐老实——说白了就是有点好欺负。 可事实上老头明白着呢!平常一些琐屑小事也许会睁只眼闭只眼,但事关自己闺女的大事儿,老头可一点都不糊涂。先前是被肖白图等人的大手笔给砸迷糊了,光是那明晃晃的镜子就晃得人眼晕,别说黄老头,在场有一个算一个哪个见了这玩意不晕? 这会儿气血平静下来,仔细一琢磨,怎么琢磨怎么不对劲。这帮号称海外遗民的人,无论是语言,还是行事方法,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子奇怪的劲头。就说领头那个姓肖的小白脸,举手投足释放着自信劲。听说自己有举人头衔,也只是稍稍拱手算是尊敬了,至于卑躬屈膝那是想都别想。 本来老头儿以为姓肖的也就是个商人,除了跟铜臭打交代也就没别的文化了。可中午宴席一开,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话匣子一打开,老头儿就发现自己错的厉害。上到天文下到地理,从南说到北再从东说到西,就没有这小白脸不知道的。说起时政,这小白脸更是厉害。从百多年前开始的倭寇能引申到倭国内乱,从陕西的内乱能引申到什么小冰河对人类的巨大影响……基本上谈话的过程就是老头开个头,而后姓肖的小白脸滔滔不绝说上一盏茶,唬得老头一愣一愣的。 再说那个姓张的黑大个。整个人孔武有力,听说昨天晚上夜探黄府的就是这家伙,老头起初以为这姓张的也就是个看家护院的保镖。然后老头发现自己又一次错了。 这姓张的别看沉默寡言,酒桌上不发一言,可这几个人却对这家伙非常尊崇。怎么看也不像是仆从,反倒瞧着这家伙跟姓张的平等论交。 当时老头就琢磨了,这帮子人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处处都透着一股邪气?正琢磨呢,有家丁来报,说是市舶司的刘副提举来访,而且是来找那小白脸的。 留了个心眼的老头也顾不上什么举人脸面了,干脆自己就跑去听了墙角。距离太远,加上几个人嘀嘀咕咕的,只是隐隐听出来这帮人可能家里出了事儿,这是要走。 老头儿一听就急了,你们走了我闺女怎么办?彩礼啊之类的都是小事,问题是现在黄府嫁女的消息已经闹腾的全广州城都知道了,这事儿要是半道突然没了下文,那他老黄家就彻底成了全广州城的笑话了。还不止,那些市井小民最喜传闲话,也许都不用十天,全广东都得在茶余饭后拿这事儿说笑话。到时候他黄易的脸面还要不要?举人老爷的脸面还要不要?一门双进士的脸面还要不要? 读书人嘛,要的就是个脸面。所以一听说肖白图要走,老头儿当即就不干了,扯着肖白图的袖子就不撒手。耿耿着脖子,吼了一嗓子,随即一帮子家丁把门口给堵了。 真是越急越添乱,肖白图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心里的急躁,这才编着谎话说是生意出了问题,需要他们亲自出面解决。一来一回也就三五天的事儿。 老头儿说死了不干,坚持说,要走也可以,他那没办手续的女婿得留下。 两方正争执不休呢,家丁又来报,说是有个游方的郎中慕名而来,要拜访能起死回生的王大夫…… “游方郎中?谁啊?”黄老头这会儿火气十足,没好气地问。 “自称是山西傅山……” “不见不见!” 家丁一缩脖子扭头跑了。 这么一打岔,堂内几个人也理智了一些。张力平拉着肖白图嘀嘀咕咕一通商量,而后点头答应了黄老头的要求。既然对方要王谢堂留下,那就留下好了。左右那家伙不过是个牙医……牙医算医么?香港那头真要是有什么事儿,这家伙留在广州也算躲过一劫了。 “你们又歧视牙医,说多少遍了,牙医也是医!”鼻青脸肿的王谢堂声嘶力竭地抗议着。 张力平过去一拍他肩膀:“你小子老老实实等着娶媳妇吧,我们这一来一回也就两三天的事。” 时间不等人,肖白图、张力平等人匆匆忙忙辞别了王谢堂,刚出黄府,就被一个穿着道袍的家伙给拦住了。 “诶呀,不知哪位是起死回生……” 肖白图一摇脑袋:“里头呢里头呢,我们就是路过的。” 说这话急匆匆往码头方向赶。等到了码头,肖白图又是一阵头疼。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明末这个年代,传闲话几乎就是老百姓最喜闻乐见的娱乐活动。这不,早晨肖白图刚刚大嘴巴说什么澳洲金山,这才下午,码头上就围了一大票的闲汉。这里头看热闹的不少,真存了心思去挖金子的家伙也不少。 留守的几个大鼻子操着生硬的汉语一个劲地嚷嚷着“不知道”,当中一个大鼻子瞧见肖白图,立刻伸手一指:“我们头儿回来了,不明白的问他。” 话音刚落,人群如潮水一般呼啦啦将肖白图几个人围了个严严实实。 “澳洲金山可是真的?” “不知澳洲距广州几何?” “东家,俺身强力壮,雇俺吧,管吃管住就行。” 一大群人南腔北调,东一嘴西一嘴,汇集起来如同一群苍蝇般吵吵得肖白图脑子里一阵眩晕。肖总这会儿无比痛恨自己的炒作,有道是越急事儿越多,这句话怎么说的这么对?话说回来,这个年代的人也太好骗了吧?没影的事儿一风传,怎么就有这么大的广告效应? 肖白图身边的张承业这会儿来了精神,嗷嗷叫了半天,连比划带嚷嚷的,总算让人群安静了下来。“诸位,我等乃前宋遗民,与大伙同根同源,自然不会欺骗大家。澳洲产金子,这事儿比真金还真!” 话音一落,人群嗡的一声就炸开了。 050 明朝媳妇带来的麻烦 050 明朝媳妇带来的麻烦 谣言止于智者……问题是明末这个时代,闭塞的信息环境加上可怜的识字率,使得大部分老百姓怎么算也算不上智者。所以当肖白图、张力平返航的时候,不但比预想的多花了半天还多的时间,船上还载了满满当当将近三百号做着发财大梦的明朝雇佣工。 一方面因为心急,另一方面也确实被挤得没地方待的肖白图站在舰首心里头直嘀咕:难怪古代造反、传播邪教之类的都要先造谣,什么十八子啦、什么圣母啦等等,看看这效果就知道了……简直就是蛊惑人心、扯旗造反的不二法门啊! 而且最重要的是成本低廉,只要在合适的场合散播出去,闲的蛋疼的市井小民就会自觉自动并且添油加醋地将流言蜚语丰满起来、广而告之。传来传去,传到后来可能连最初的造谣者都信了。明末这个时候可比不得后世,有专门的辟谣人士。何况就算是后世,依旧还有一帮子嚷嚷着什么“谣言的作用是逼出真相”的所谓精英人士存在;依旧有买上二十吨碘盐,坚信可以在“核冬天”依靠这批碘盐发上一笔的餐馆小老板存在;依旧有一帮子倾家荡产,坚信国家支持所谓的“虚拟经济”的先行者存在……总之太多了。 而且这些人里头还有个别的受过高等教育的,有大学教授也有留洋的海龟。有记者采访问这些人:你们不知道这些是骗人的么?你猜人家怎么回答?“我知道是骗人的,可琢磨着他要骗人,怎么也得先给一部分人点甜头吧?谁承想这帮人没道义,甜头都没给卷了钱就跑了!” 所以说,从众的不一定相信谣言,更多的是因为利益的驱使。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所谓的“澳洲金山”这些上船的老百姓不一定全信。可南洋的富庶可是人所共知的。明末这个时代,受小冰河气候的影响,全球气温普遍下降了一度。别小看这一度气温,少了这一度,农作物的生长期足足被压缩了将近两个月。南方也许仅仅是减产,而北方就彻底绝产了。大量没了收入食不果腹的难民朝南方涌来,找寻着生存的机会。 可如同每个封建朝代的末期一样,土地的大量兼并,导致根本无法收容这些难民。逼得没了活路的难民,不得不继续向南迁移。这也就是明末下南洋小高峰的缘由之一。 这些船上老百姓想的开,没有金山,大不了给东家打长工。左右在广州是活不下去了,往南走给人家做长工总比饿死强吧?至于所谓的故土难离问题……都要饿死了,谁还记得什么故土难离? 等肖白图知道这帮人真实想法已经是一年之后的事儿了,不用说,我们的肖总那个时候再一次受了打击。 话说回来,借着北风,福船一路南行。等到了香港岛,已经是翌日的清晨。 一夜没合眼的肖白图与张力平,待瞧见沐浴在晨光当中,安然无恙的海权号,提在嗓子眼的心这才重新放回了肚子里。只要海权号没事儿,陆地战再怎么失败也失败不到哪儿去,大不了撤退到船上。依靠海权号远超这个时代帆船的高速机动,谁也别想玩儿接舷战! 等福船靠了码头,邵北等人已经迎了上来。 “情况怎么样?”来不及客套,张力平急吼吼地问道。前陆战队士官尽管在这个时空离开了陆战队,可这支军队说到底也包含着他的很大心血。尤其是大部分队员都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别看这家伙在广州的时候一副稳如泰山的架势,可心里头比谁都着急。 邵北苦笑了一下,说:“还算乐观,没有阵亡,大小伤号快二十了……”没等张力平与肖白图松口气,邵北接着说:“最大的问题是,杰瑞受了重伤。” “重伤?” “恩,重伤。肋部中箭,流血过多加上伤口感染,老胡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生命暂时没危险,可人始终昏迷不醒。” 几个人边走边说,转眼已经进了水寨。 从交战到现在,不过短短二十四小时。战场虽然让那些猴子们清理了,可依旧难掩隐隐的血腥味。这一路走一路看,邵北嘴里不停,简略把一日前的战况大概说明了一下。肖白图那个军盲只有点头应声的份儿,而听在张力平耳朵里就不一样了。 简单的几句话灌入张力平耳朵中,配合着战场的实景,汇总在脑子里,一副当日的交战图立刻清晰浮现出来。从预警到防御,再到临场指挥,听得张力平连连点头。按照邵北的话,明军一次性动用了三百精锐的家丁,三倍于陆战队兵力。又是偷袭,又是夹击,在充分削弱了陆战队火力之后,陆战队还能把这仗打的这么漂亮,就冲这一点杰瑞就让人佩服。不亏是从战场上走下来的。甭说别的,起码一个人没死。 这种情况下,就算双方兵力对等,有谁能拍胸脯保证不死人?别看穿越众用的是丛林弩,可说到底这丛林弩杀伤力远远不如火枪。只要不是射中关键部位,再加上身上有护甲,对那帮子明朝的家丁造成的伤害就如同蚊子叮了一口。碰上热血上头的,理都不理身上的弩箭,照样闷着头朝前冲。一旦发生了肉搏战,可以预见的是即便打赢了陆战队死伤也不会少了。 水寨里,受伤的陆战队员早就转移到了船上,结束了早操的陆战队员们正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用着早餐。瞧见张力平与肖白图,立刻笑呵呵地围拢了上来。大家七嘴八舌一通问候,言语中,对张力平这个前任上司依旧尊敬有加,对肖白图这厮依旧极尽挖苦,可除此之外还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有些隔阂,一种带着傲然的隔阂。等人群散去,张力平咂咂嘴一品,当即明白了过来。这是军魂啊!虽然不太明显,可那种经历过生死,百战百胜的气势已经显露了出来。 张力平在军队里厮混了多年,太明白这点了。每一支部队都有自己的气质,而部队就是个大熔炉,形形色色的人进入部队当中,熔炼了几年之后,再出来都会多多少少带上这种气质。比如红三连,什么尖刀连,等等等等,这些有着优异历史传统的部队,即便传承了几十年,战斗力依旧比兄弟部队要强不少。 而现在的陆战队正处在起步阶段,经历了这一战,之后只要再胜上个两三场,陆战队的军魂就出来了。只要有了军魂,那陆战队的战斗力就会一直保持下去。这无疑是好事儿。已经想开了的张力平很欣慰,他的选择没错。陆战队交在杰瑞手里,只会越来越强。 草草在水寨里转了一圈儿,海权号上的小艇已经开了过来。几个人随即上了船。 进了医务舱,瞧了依旧昏迷不醒的杰瑞,几个人转出来进了船长室,肖白图这才把广州听到的事儿简略说了一下。 “徐世程?”重复了一句,邵北与王铁锤已经皱起了眉头。听了徐世程的简历,大略可以把这个人的性格特征总结为以下几点:练兵有方、爱护下属、能力出众、贪财好色……除了没搞技术创新,这他妈简直就是现代人穿越到古代的典范。而据说这家伙是典型的明朝土著,世居西北。如此看来,这家伙再成长一些简直就是另一个袁大头啊! 如此枭雄人物,在历史上却籍籍无名。由此可见,那些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历史名人又是如何的过人!穿越众比这个时代优越的无非是多了三百七十年的见识。除此之外,不论是情商还是智商,跟这些历史上的杰出人物一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分管军事的游南哲、王铁锤两人若有所思。下面的海军或者陆战队员可以心高气傲,可身为主官的他们必须要对这个时代有着清醒的认识。否则,一次致命的失误可能就会将此前所有的一切葬送个干净。 “这么说,这次明军的军事行动完全是这个徐世程单方面的举动,并没有得到上一级明朝行政机构的授权?”待得到肖白图点头赞同之后,邵北舒展了眉头:“很好,这意味着我们与明朝之间的关系可以通过疏通来取得相互谅解……用钱能摆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一句话说得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此前肖白图已经说了,不过付出一些银子,就把个偌大的广州城上上下下所有官员都给买通了。明末这个时代,官员贪财好色,对于明朝百姓来说是坏事儿,而对于穿越众来说反而是件好事儿。许多事可以通过银子来办成,而以澳洲富庶的矿产以及穿越众强大的生产能力来讲,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了。 “对了,怎么没见王谢堂?”直到这会儿,游南哲才发现回来的只有三个人,唯独少了牙医王谢堂。 一提王大夫,肖白图与张力平笑了,随即乐不可支地将王谢堂那点事儿给说了出来。 大伙儿这么一听,无不又是好笑又是嫉妒。邵北也同样如此,只是笑过之后渐渐皱起了眉。“看来我有必要去一次广州了……”瞧着大家疑问的目光,他继续说:“不只是因为昨天的那场战斗……还要解决一个新的问题:明朝媳妇带来的新问题。” 051 你叫傅青主? 051 你叫傅青主? “问题?哈,我想应该已经被我圆满解决了。”肖白图有些得意地说。是的,在肖白图的危机公关之下,坏事变好事,倒霉的王谢堂不但没进班房还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千金小姐。还有比这更圆满的么?肖白图坚信,即便是邵北在场,其结果也不可能比这更加圆满了。 “难得看见你得意一次,肖白图……但我不得不继续打击你。”邵北略带嘲讽地晃了晃手指,说:“你的出发点搞错了。你考虑的是如何处理对王谢堂以及黄家最有利,而我考虑的是这桩婚事对我们整体的影响。” “对我们整体有什么影响?难道你们嫉妒?”肖白图满不在乎地说完,瞧见几个人严肃地点头,表情僵住了,随即皱起了眉头。别看肖总总办一些糊涂事,可这家伙还是有一点小聪明的。所谓响鼓不用重锤,邵北轻轻一点,肖白图立马就明白了。 说到底还是一个问题,不患寡而患不均啊! 穿越伊始,一百四十七号穿越众就始终困在鸟不拉屎的澳洲。一个马勺里捞饭,一起挥汗如雨,算得上是同甘共苦了。莫名其妙穿越到三百七十年前的澳洲,要想在这个缺医少药步步危机的时空生存下去,起码初始阶段必须要强调团体意识。只有通过团队的合作,一百四十七人齐心合力,才能在这个时空站住脚。 所以此前大家伙真真是回到了那个大锅饭的年代,强调的就是团体利益,由于对外接触实在少得可怜,所以个人利益已经被摊得非常的薄了。 可所有人都清楚,这不过是目前现有阶段的短暂现象而已。作为一个现代人,一个成年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有自己的信仰,同样有自己的欲望。一旦度过最初的危险期,整个营地步入发展阶段,那此前埋在心头的个人意识一准会冒出来成为众人思想的主流。 人嘛,谁没点追求? 除了拯救民族沉沦的伟大情操,除了构建理想国的政治抱负,个人利益方面无非追求个钱与女人。钱的方面就不说了,现有的一百四十六人采用股份制,即便是再不善经营,每年都会定期收到一份不菲的红利,足够大家在这个时空活的很好了。 女人嘛……穿越众当中男多女少,拢共就四十几号女性。刨去非适龄的,已经有男友并且结婚的,再刨去有些非主流的,剩下能看得过眼的实在没多少。就这么几号姑娘一帮子人竞争,实在是僧多肉少。而且一些有些受了姑娘们从前现实主义打击的家伙已经放出豪言,既然穿越了,当然要娶几个这个时空的好姑娘。 知书达理,温柔体贴,最好没事儿还得帮着丈夫管理……什么公主、千金,棒子妞儿、大洋马,一样都不能少! 当然,这只是一部分的想法,并不代表所有人都这么想。另一些人或者追求的是贤内助,或者希图找到能与之灵魂共鸣的伴侣……可经常有杂念蹦出来:要是找个好老婆,再搞一堆花瓶也不错。 男人嘛,哪有不好色的? 如今澳洲的中南营地已经度过了最初的危险期,各项工作进行的有条不紊,不少人已经开始追求自我价值的实现。这代表着自我意识的苏醒。 这个节骨眼上,甭管王谢堂因为什么理由,总之这个如花似玉的明朝媳妇往大伙儿面前一领,你说大家伙心里头没别的心思吗? 当面祝贺恭维,过后酸溜溜地讽刺挖苦,而后琢磨着怎么往明朝跑——这还算是老成的。换了那些大学还没毕业的小年轻,两杯酒下肚,一拍桌子:“凭什么?凭什么他王谢堂走狗屎运?老子也要去广州!” 这股因为羡慕嫉妒恨而引发的思潮,必然引起营地新一轮的骚动。话说现有的一百四十六人分工不同,有的擅长技术,有的擅长沟通。可要一股脑的都往明朝跑,那中南营地还要不要建设? 关于这个,此前决策组就很有预见性地探讨过。并且否决了某人提出的馊主意:买漂亮姑娘发给大家。且不过女权主义者会如何上蹿下跳,单单是作为一个现代人,大多数人就接受不了这种人口买卖! 什么?可以接受?哦,你在现代痛恨人贩子痛恨的咬牙切齿,合着回到三百七十年前,头一件事儿就是买姑娘?那你跟人贩子有什么区别? 老吴当时难得地发了一回脾气,拍着桌子说:“别跟我提什么时代不一样。即便时代再不一样,作为现代穿越过来的人,我们心里的道德观一样不变。哦,按照某些人的说法,我们回到古代就得按照古代的道德观行事,那我们跟那些一直俯视的古代人有什么区别?人口买卖?缺了八辈子德的才干这事儿!” 绝了人口买卖这个念想,王谢堂的明朝媳妇给整个营地带来的冲击就可想而知了。还不止这些! 穿越众的女性形形色色,从刚上学的高中生到银行高管,从生物专家到女间谍,什么职业都有。这些人在营地里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就说注册会计师申晨与银行高管荆华。别看现在他们俩搞的银行与货币体系看着像儿戏,那是因为现在中南营地现在总共才不到四千人,实在太小了。又缺少对外交流的渠道。这个略有些儿戏的体系,足以满足中南的正常运转。 待以后发展壮大,中南肯定会与外界接轨。到时候谁能说这二位的作用小? 科学技术就是一切?管理学、统筹学、会计学就不是科学?某种程度上来讲,少了申晨、荆华这样人才,中南营地最多算是个大号的工厂!而很显然,大家并不希望中南仅仅是一个工厂。如此,就必然少不了这些女性角色的存在。 明朝媳妇的到来,不但冲击了小伙子们的心思,更是直接冲击了这些穿越女。危机意识会让这些女性抱成一团。女权运动了这么多年,别看现代社会处处体现着尊重女性,可这些都是表面现象罢了。这个社会依旧是男权社会,除了个别现象,谁见过一个企业的管理层女性占了绝大多数的? 这些穿越女为了保障自身的权益,甭管相互之间有什么龌龊,可对外绝对是一致。姑娘们除了自身强大的影响力,还影响着一部分小伙子们,这些人联合起来的力量绝对不可小觑。排挤、打压,天知道王谢堂的明朝媳妇会不会过上好日子。 琢磨过味儿来的肖白图反问:“好吧,你打算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邵北摊了摊手:“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面对肖白图的追问,邵北只是平淡地陈述说:“你知道,总有些问题是金钱解决不了的。但我相信,抵达广州之后,我总会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真正的两全其美。” 结尾的一句反讽,让肖白图有些尴尬,正要反驳,却听对讲机里传来滋滋声。 “船长,梁二那家伙问,福船上的那些猪仔怎么办?” 肖白图一拍大腿:“坏了!光顾着咱们的事儿了,差点忘记船上还三百来号明朝人呢。”说着抓起对讲机说:“告诉梁二,等我回去,立刻组织下船。” 一听船上有三百多号招募过来的明朝人,大家伙都来了兴趣。这会儿诸事都商议的差不多了,索性一起坐着小艇上了码头。 话说这些明朝人挤在昏暗的船舱里头,如同蒸馒头一般挤得满满当当,连伸腿的地方都没有。这一路航行六七个小时,即便疲乏可以忍,可人有三急啊。憋了一路,这会儿靠了岸,哪儿还能忍得了? 没等上岸,一帮子明朝人一等船舱打开,立马一窝蜂地涌上船舷,宽衣解带排成一排对着大海就尿开了。等方便完了,这才仔细打量了一番周遭景色。 有出过海的一瞧,这哪儿是什么澳洲啊?这不是运香木的香港嘛?只是这明军水寨怎么让一帮子绿皮给占了?明军呢? 再一瞧海面上,好家伙,这么大一艘铁船!话说铁能飘在水上?别是跟有钱官宦人家造的石坊一般,搞的景致吧?真是银子多了,骚包啊! 这年代正处在乱世,铁价可堪比银子了。这么大一艘铁船融了,得造多少好锄头? 一帮子人放完水,正嘀嘀咕咕,就瞧见一艘怪模怪样的小艇飞速靠岸,几个澳洲人跳下来,一通招呼。而后船板放下,那位梁二管家开始招呼大家伙一个个往下走。 有饿了一宿的忍不住问,啥时候安排饭啊?这都饿了一晚上了。 “赶紧走赶紧走,下去埋锅造饭。” 大伙儿一听有饭吃,立刻来了精神,一窝蜂地下了船。跟着肖白图来的那个牛鼻子打扮的游方郎中,一手牵着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一手拎着药箱,下来打眼扫了一圈儿,随即找到肖白图拱手抱拳:“这位……不知您说的医师可在何处?” 肖白图一拍脑袋,坏了,怎么把这家伙给忘了?话说这家伙是怎么上船的? “你……” 牛鼻子又一拱手:“在下山西傅青主,此番……” “你等会儿,你说你叫什么?”邵北瞪大了眼睛打断道。 “哦,在下傅山……” “不对,你刚才说的不是傅山。” “在下傅山,草字青主……” 牛鼻子刚说到这儿,邵北几个人立刻倒吸了一口冷气。瞧瞧这牛鼻子的扮相,一身道袍,手提药箱,背后还插着一把短剑……我操,这家伙别真是大侠傅青主吧? 052 驻广办? 052 驻广办? 提起傅山是谁,可能也就熟悉历史的人才会知道一二。可一提傅青主,穿越众尤其是男性穿越众,几乎没有不知道的!什么?你不知道?七剑下天山知道吧?那里头刚开场就出来救人的大侠傅青主你记得不? 梁羽生先生笔下,三绺长须、面色红润、儒冠儒服的大侠傅青主俨然一派武学宗师的架势,特点太过鲜明,让人过目不忘。是以,面前的这位傅山一说自己叫傅青主,面前的一帮子穿越众就炸锅了。 书里头的傅青主是明末清初人士,这位也是;书里头的傅青主儒冠儒服打扮,这位一身朱红道袍,也差不多;书里头的傅青主用剑,这位背后就插着一把;书里头的傅青主贴身带着一个俊美少年……呃,这位居然也带了,只是看样子不像是女扮男装。这七七八八加起来,闹得有个摸不着头脑的小伙子直嚷嚷:“我说,咱们别是穿越到武侠位面了吧?怎么傅青主都出来了?” 有不着调的当即就嚷嚷着要上山拜师,学了功夫行走江湖……什么女侠魔女的一个都不放过。男人嘛,谁曾经还没个武侠梦?小伙子凌风干脆舔着脸凑过去,别别扭扭地一抱拳,问:“傅大侠,您的无极剑可有传人了?要是没有你看我怎么样?别翻白眼啊,再怎么说我小时候也跟爷爷学过太极,在这帮人里头算根骨上佳的了。” 旁边的肖白图瞠目结舌,半天才挠着闹得问:“你不是大夫么?怎么改行当大侠了?” 傅青主比他们还纳闷呢,怎么好好的一听自己的名字就生出这么个反应?乱哄哄好半天,我们的傅大侠总算听出了个大概,随即哭笑不得地解释:“在下不过一游方郎中,剑术稀疏,谈不上大侠。” 傅青主话音未落,旁边的小孩不乐意了,撅着嘴嚷嚷着:“俺爹剑术可厉害了,三两个毛贼都近不了身。” 眼瞅着场面越来越乱,邵北看不下去了。对傅青主究竟是不是傅青主……额,有点饶舌。总之就是对眼前这位的好奇心归好奇心,正事儿还得办。福船上陆陆续续下来一帮子来自明朝的劳工,大家伙光围着这位了,那头出了乱子怎么办? “同名同姓而已,都别凑热闹了……凌风,你小子该巡逻巡逻去。” 那头游南哲笑嘻嘻一眯眼,扫视一圈儿说:“都这么清闲?看来有必要增加训练强度啊。” 一听顶头上司的话,十几个小伙子立刻四散而去。每天早晨五公里负重跑,外加各种各样的训练,这可是张力平按照pla陆战队的标准制定的,也就是现在适应了,头两个月没几个能坚持下来的。还要加训练量?那不得死人? 要说这位牛鼻子打扮的傅青主脾气真好,先是被围观,又被晾了半天,居然依旧一脸的淡然,半点火气都没有。等围观的人散了,又等邵北等人安置好了招募的劳工,这家伙又凑过来。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要见见那位起死回生的大夫,见识一下化外的医术。 邵北一琢磨,船上快二十个伤号了,老胡自己一个人根本就忙不过来。把这家伙丢过去,总不至于添乱吧?是以,干脆派了小艇,载着这位上了海权号。 无论是邵北还是肖白图,都没拿这位傅青主当回事,以为不过是同名同姓罢了。实际上他们错的离谱!这位可是大有来头,小说里头的傅青主其原型就是这位。也搭着事儿多,换个时间,只要邵北查查自己笔记本上的资料,这个傅青主的履历绝对会让大伙振奋不已。 这位傅山傅青主,山西大同人士。十五岁中童子试,二十七岁进三立书院,崇祯十七年正月李自成率领的农民起义军从西安东征北京途径山西。东阁大学士曲沃人李建泰自请提兵督师山西,而且聘请傅山和另一位山西名士韩霖为“军前赞画”。傅山编造了“马在门内(闯)难行走,今年又是弼马温(当年是猴年)”的童谣稳定民心。 明亡后,未避剃发令,遁入空山。一生琢磨着反清复明。一生当中行走过江湖,颇有些剑术功夫,医术更是高明。著有《傅青主男科》《傅青主女科》等。被梁启超誉为明末清初六大师之一。 这位历史名人,即便是在现在,南北杏林提起傅青主都没有不知道的。搭着邵北是个半吊子历史专家,老胡又是西医。若是懂点中医的王谢堂在这儿,听到傅青主驾临,一准当祖师爷供起来。事实上也真是如此。一年多后王大夫几经波折总算返回了中南,一听傅青主的名头,规规矩矩行了大礼,死活要拜师。当然,这是后话了。 再说这头。等把一帮子明朝劳工安置好,已经过了午时。无论是邵北还是肖白图,这会儿实在没心思关心这帮明朝人的思想动态。明晃晃的箭头指着,相信这帮人暂时闹不起什么乱子来。 现在最急切的,就是要返回广州。别忘了牙医王谢堂还扣在那家伙的准老丈人家里呢,肖白图此前都讲好了三五日就回。这要是不回去,那黄老头不得把王谢堂当了骗子给沉了荷塘?再有就是如何处置与明朝之间的关系,确切的讲就是这场莫名其妙战斗之后的战后事宜。 打都打了,再讲起因经过一点意义都没有。要紧的是如何缓和跟明朝的关系。穿越众立足澳洲,那地方地广人稀,要命的是土地广袤,里头都是一些石器时代的土著。而且根据生物学家、遗传学家赵文怡女士的判断,澳洲的土著更接近非洲人种。赵文怡从某本书里翻阅到,英国人进行了dna比对,得出的结论是,澳洲土著是非洲人种与南亚人种的混血,其中非洲人种的遗传基因占了绝大多数。 大伙儿听了心里发毛。非洲啊……出了名的低智商。而且南亚猴子们的智商也不咋地,这两个人种一混血,你能指望着基因突变突然智商翻番么?不可能! 有灰心丧气的家伙甚至放出了“弱弱联合,只会更弱。”的话。 没错,穿越众要想发展就得需要大量的劳动力。可劳动力并非单纯的指的是体力劳动。穿越众有着远远超出这个时代的科学技术,发展的行业大多需要一定的技术水平。就说钢铁,别看钢铁行业是体力活,可从测温到送料,再到各种材料的配比,没有一定的专业知识根本玩不转。而这些不可能都指望穿越众自己亲力亲为吧? 所以在赵文怡的定论之下,穿越众也只有从祖国大批量的引进人口了。至于土著们……好吧,还是老老实实去矿场采矿吧。太高智商的玩意,土著们没个百八十年是接受不了了。 问题转回来了,现在是一六四三年,明朝还没完蛋。而且两广、福建这片地处中国最南方,就算崇祯上吊了,那还有南明呢。真要是跟明朝搞僵了关系,那还怎么引进人口?全靠武力解决么?拿破仑炮射程是远,可那是跟舰炮比。广州湾里头的岸防炮可都是红衣大炮,打个七八里玩儿一样。海权号就算再结实,也架不住光挨揍不还手啊。 是以,草草用了午餐,邵北又伙同肖白图等人重新登上福船,一路北上开赴广州。时间不等人啊!情报上可说的清楚,那位虎门参将可不是什么慈眉善目的主儿,天知道这家伙会不会为了推卸责任,直接向上打小报告。如果报到两广总督那儿,也许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最多再多送一些银子也就解决了。万一要是破罐子破摔一纸奏折发往北京,那这事儿可就真糟糕了。 穿越众与明朝之间的纽带,无非就是那位刘副提举与那位总督府的幕僚。别看这俩人收了银子跟大伙称兄道弟,有什么风吹草动一副尽心尽力的模样。真要是朝廷下了文,这俩人一准第一时间跳出来喊打喊杀,以期把自己摘干净。 官场上的政客嘛,古今中外大多如是。 福船一路向北,擦着黑进了广州湾。这个时间想要跟明朝政府打交道是别想了,邵北一琢磨,索性还是先去黄府吧。先安稳一下人心再说,不管是王谢堂还是黄家,估计这会儿都有点寝食难安。 “你到底怎么打算的?对王谢堂这个事儿。”肖白图憋不住了。这一路他几次三番探听,邵北还是那句话“没想好”。这会儿眼瞅着都到地方了,总不能还是这句话吧? 邵北顿了顿身子,随即继续往前走,随口说:“为了尽量减少对大本营……呸,是对中南营地的冲击,我们要遵循一个原则:明朝媳妇暂时不能登陆澳洲。” “所以呢?你不是打算悔婚吧?” 邵北瞪了肖白图一眼,继续说:“除此之外,本着建立诚信形象的原则,答应下来的事儿也不能反悔。也就是说王谢堂的婚事得照办。” “所以……你打算把王谢堂留在广州?” 邵北停住身子,转过身挑着嘴角笑道:“为什么不呢?据我所知,广州的环境可比澳洲强太多了……黄家又是大户人家,也就是说王谢堂的人身安全可以得到保障。而且这家伙还是个大夫……最最重要的一条是,我们今后需要经常来广州,那么……一个驻广办的存在绝对是理所应当的!” 053 落跑新娘 053 落跑新娘 转眼间到了黄府。梁二熟门熟路上去叩门。 “谁啊?等着!”好半天里头才传出个慵懒的声音,而后侧门开了一条缝,一个青衣小帽的小厮从门缝里探出脑袋。这家伙不瞧不要紧,一瞧是肖白图等人回来了,妈呀一声怪叫,紧忙就关了门。而后还传来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不好了,那帮人回来了,快快通报老爷!” 肖白图与邵北二人面面相觑,这是怎么个意思?按说肖白图在这黄府上蹿下跳一通折腾,活生生用银子把黄老头的老婆给砸晕了。王大夫现在已经是黄府名义上的女婿了,肖白图与邵北怎么着也得算婆家人,这老黄家怎么一见婆家人来了生出这么个反应?难道事情又有变化? 邵北与肖白图俩人嘀咕了几句,一时间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站在门口,静静地等着。 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大门吱呀一声洞开,里头蹿出十几个提着灯笼的家丁,正当中一袭蓝衫的正是王谢堂的便宜岳飞黄老头。 “黄伯父,我等如约而回了。想来伯父必定担心,是以星夜来访……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的同事,邵北。”肖白图客客气气打了招呼,又介绍了邵北。语气自不用说,歉意中带着诚恳。本来嘛,自己这边的事儿累及黄家担忧,这心里头多少有些过意不去。只是肖白图偷眼一瞧,怎么这黄老头脸上的表情好像比自己还愧疚呢? “回来了……那黑大个呢?”黄老头一打眼,便瞧见少了张力平。 “张力平在那边还有些事要处理,此番没跟来。” 一听说张力平没来,黄老头似乎长出了一口气,而后伸手引引,引着众人往里头就走。 肖白图缀后黄老头一步,偷空询问道:“……我们那边的事已经了了,还请伯父务须担心……对了,我那兄弟没惹什么麻烦吧?若有不妥的地方,还请伯父海涵。我等世居海外,不通中原礼节……” 黄老头苦着脸一摆手:“王……大夫还好,只是这两天一直担心尔等。想来过会见到,也就安心了。” 一听王谢堂没事,肖白图与邵北的心放回了肚子里。既然牙医没事,那还能出什么事? 要说这黄老头也是个实在人,肚子里藏不住事儿。走了几步,没等肖白图询问,这老头自己就说了出来:“贤侄啊,说起来真是惭愧。” 肖白图还以为老头是愧疚当初有些小人之心,当即宽慰:“伯父见外了,说起来应该我们愧疚才对。” “哎,贤侄,你是不知道啊……” “知道知道。我等化外遗民,不通中原世故,闹出不少笑话,也落了伯父脸面……” “不是……” “怎么不是?我跟您说,您放宽了心。我等虽久居海外,但……” 几次三番的打断,老头怒了,站定了身子陡然提高了嗓门:“你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也许是压抑得久了,老头接着近似于咆哮一般地吼道:“你们那些愧疚都过去了!现在反过来了,我对你们有愧啊……”说这话老头居然要对肖白图行拜礼。 肖白图一看不好,赶忙上去把老头搀住:“别介!伯父,您这是演的哪一出啊?” 老头抬起脑袋,眼圈都红了。哆嗦着嘴唇好半天才说:“说来惭愧……小女……小女留书出走啦。” 肖白图脑子转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有些不敢置信地问:“什么?黄小姐跑了?” 旁边的邵北不停地揉着眉心,好家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话说这黄小姐不是据说挺温良贤淑的么?怎么也来刁蛮女、非主流那一套? 事情经过实在没什么可说的。这位黄婉容黄小姐自幼就跟表哥订了亲,加上这位表哥就住在黄府,一来二去的俩人虽然恪守礼节,但这心里头可就长草了。十七八岁的姑娘家,正是情窦初开的年龄。那表哥卖相还算过得去,加上会一肚子的陈词滥调,也算得上风流倜傥。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姑娘就认定了非表哥不嫁。 倒霉催的谁承想除外游玩一番,不但走了表哥,还换了个番夷。这哪受得了?这姑娘一想起王谢堂那怪异的模样就掉眼泪。后来干脆一咬牙,留了书信,趁着黄府上下混乱之际,领着小婢跑了。甭问了,一准是追她表哥去了。 这会儿众人已经聚集在了前厅。王谢堂这个很有可能当牛头人的家伙正呲牙咧嘴地苦笑着,那表情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意味。要说这几天也够折磨王大夫的了,这家伙的心路历程先是从担惊受怕变成不乐意,再变成捏鼻子认了,从而开始有些期待,到现在竹篮打水一场空……个中酸涩,也只有王大夫自己明白。 这头几个穿越众在对着王谢堂挤眉弄眼,眼神中步伐调侃挖苦之意,那头黄家二老齐上阵。黄老头唉声叹气一个劲的赔不是,黄母提着手帕掩面而泣,一会儿心疼姑娘,一会儿咒骂姑娘。一时间,不论是肖白图还是邵北,只有宽慰的份儿,别的话根本插不上嘴。 好半天,黄母算是哭累了,转而在一旁抽搭着。黄老头叹息一声,说:“事已至此,几位看看这……” 邵北与肖白图等人互相对了对眼。依着邵北的意思,这桩婚姻纯粹就是闹剧,现在既然人家姑娘不乐意跑了,索性退了得了。可肖白图坚决摇了摇脑袋,随即朝着黄老头努了努嘴,又朝着黄老头身后的对联努了努嘴。邵北略一思索便明白了。 这黄家在这广州城绝对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前一刻刚放出闺女要嫁人,后一刻变成闺女被退婚,你叫黄老头今后怎么在广州混?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嘛!真要是提出退婚,这黄老头说不准一口气没喘上来就得过去。 再者说了,貌似我们的王大夫好像挺乐意的啊?瞧王谢堂的架势,好像挺中意那黄小姐的。哥儿几个关系都不错,这要是给拆散了,回头牙医不得可劲报复? 琢磨通了,邵北可犯了难,实在没法回答。索性张口又把皮球踢了回去。那意思我们都是晚辈,一切还是黄老头你自己拿主意吧。 “也罢……索性这婚期尚未确定,如此便有缓和之期。几位放心,黄某在这两广也算是一号人物,官面上还有几个朋友。此前黄某已托了人,只待一发现小女,必定马上送回。如此,就要几位多待几日了。” 肖白图一听,连忙摆手说不介意。 听了这话,王谢堂皱着眉头嘟囔道:“年前还得赶回去呢,哪来那么多时间?” 邵北离得近,闻言玩味地瞅着他,说:“我们年前是得赶回去,可你就不一定了。” “什么意思?” “也许你留在广州更好……你觉着澳洲驻广州办事处主任这个名头怎么样?” 不管王谢堂愿意不愿意,总之关于王谢堂的事儿总算是告一段落了。而此番邵北来广州还要解决一件大事儿,那就是与明朝修补裂痕。 要说这事儿可比什么黄小姐逃婚重要的多,也急切的多。邵北等穿越众急,事实上有人比他们还要急。说起来这位也是熟人——虎门参将徐世程。 这不,这都大晚上了,徐世程一个从三品的参将,愣是在从六品的刘副提举面前低声下气,点头哈腰。事过境迁,我们的刘副提举这会儿倒是拿捏了起来。 张口闭口“朝廷诸公”,“皇恩浩荡”,左一个“得罪番邦”,右一个“友邦惊诧”。打着官腔,说来说去就一个中心思想,这事儿叫你小子当初不识相,现在想解决可没那么容易了。 本来嘛,拧着劲头跟顶头上司对着干,而且是擅自出兵。打赢了都有罪过,更何况是打输了?加上这老徐平缘实在不好,前脚刚刚听到徐世程打了败仗,后脚一帮子仇家弹冠相庆而后争先恐后地写本子打算落井下石。 就说现任的知府大人,听了消息居然不顾官仪,冲着一干下属哈哈大笑,笑得脸都抽筋了……大家就琢磨吧,这徐世程平时的人缘差到什么程度了? 要说这刘副提举的话还真没错,这么一帮子打算复仇的人咬着牙在一边虎视眈眈,事情的确不好解决了。徐世程此番领精兵三百,又从新安调集了上千的民练。一场败仗打下来,手里头的精兵损失了一半还多,最离谱的是那些没参战的民练,居然跑丢了一半……如此大败,加上不听上令,严格来讲就算砍了徐世程都不过分。 徐世程一听刘副提举的官腔,眼泪都下来了,脸皮也不要了,扑通一声跪下来,哭嚎道:“刘大人啊,您大人不记小人过,给俺指条活路吧……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没断奶的娃子,中间还有一帮媳妇……” 刘副提举一听鼻子没气歪了。这家伙哪是来求人来了,分明是来显摆自己老婆多嘛! 054 脸皮厚三尺 054 脸皮厚三尺 “真的?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刘大人请放心,午时我等必到!”刚刚起床的肖白图先是精神一振,随即喜上眉梢。有道是情场失意、赌场得意。跑了黄小姐,结果翌日清早就来了个大好的消息——虎门参将徐世程服软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有所失必有所得,古人诚不欺我啊! 此时已是翌日清晨。肖白图等人没等洗漱呢,前头来报,说是那位市舶司的刘大人又来了。这回刘副提举可没了当初急吼吼的模样,四平八稳迈着步子,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沉稳劲……甭琢磨了,一准是好消息。 三两句话一说开,果然是好消息! 话说昨日晚间那徐世程夜访刘副提举的家门,软磨硬泡用尽了功夫,抱着老刘的大腿哭喊着救命。老刘这人有些小心眼,故意拿捏着就是不点头。直到把徐世程逼得差点削发明志,这才勉为其难地应承了下来。 有人问了,这徐世程怎么找不熟悉的老刘呢?前头已经说了,此前是老刘牵头找上门,拉拢徐世程的。说白了老刘在这里头当了回不光彩的皮条客。如今事发,搭着徐世程人缘太差,广州上下官员就没有不厌恶他的,多少有点自知之明的徐世程一琢磨,解铃还须系铃人,干脆也别麻烦了,左右都是丢脸,直接找老刘得了。 别看老刘又是拿捏,又是恐吓,说广州上下人等如何如何要落井下石,其实老刘巴不得徐世程主动来服软。跟讨厌的徐世程比起来,白花花的银子多可爱? 万一这徐世程来个狗急跳墙,把事情闹到上头,那老刘今后可就绝了一大笔进项!这个年头可不比过去。大明朝的水师早就糜烂不堪,如今福建的海务几乎全交给了从良的海盗头子郑芝龙。加上西洋人肆虐,现如今的供船能有过去的十分之一都不错了。 本来还有一帮子弗朗机人来广州交易,老刘还能分点油水。可那帮该死的弗朗机人居然引来一帮倭寇,两广总督大人一怒之下干脆把镜澳给围了,不准弗朗机人再来广州。这两年下来,原本是肥的流油的市舶司居然变成了清水衙门。这叫老刘情何以堪?他当初可是花费了半数身家才挪腾到这个位置的。不求赚钱,起码得回本吧? 种种的缘由,导致肖白图、邵北一众大客户一到,老刘甚至自贬身份径自跑到澳门去与之商谈通商事宜。本来手底下的小吏报告说,来了个大客户,老刘还有些不以为然。以为也就十几二十万两银子的货船罢了,结果到地方一瞧,这一船的货,镜子、玻璃、宝刀……算算起码六十万两银子打底。真正的大客户啊!老刘当时竟有种类似当初考中举人的冲动,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说到底都是银子闹腾的。 这个大客户可不能放跑了……都不用多,一年来一趟,三两年老刘当初的投入也就回本了。至于那些落井下石的人……理他们作甚?徐世程能欺负到的,无非是一些无权无势的大户,再不就是一些没有实权的散官言官之流。这帮人也就跟着起哄,还真能成什么事? 只要老刘上下活动一番,这上头的口风一转,估摸着这帮人就得销声匿迹。至于个别的死硬份子……无非贪图些银子罢了,这账算在那帮澳洲人头上,关他老刘屁事? 当然,老刘只是笑吟吟把徐世程的丑态略略夸张地复述了一遍,至于他自己的心路历程,这事儿天知地知,明说出来太伤人。 送走了刘大人,不论是肖白图还是邵北,俩人心里都挺高兴。此番最最重要的事儿总算是有眉目了,而且极有可能和平解决,这意味着短时间内不用再为如何从明朝引进人口而发愁了。至于多花费了银子……用邵北的话讲,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从来就不是问题。而穿越众现在不差钱! 且不说穿越众强大的工业能力,通过商品倾销而获取的巨额利润。即便没有这些,中南营地的东南方向就有一座比墨西哥银矿还大的世纪银矿。只要开采出来,那白银在穿越众眼里也就是比较丰富的贵重金属罢了,不稀罕! 心里大石头落地,邵北纠结了几天的眉头解开了,肖白图更是挂着一脸灿烂的笑容。肖总这家伙天生笑面,绷着脸生气都像在笑,这会儿发自内心的一笑,那简直是……总之黄府下人一个个都跟见了鬼一般,离得老远一瞧见肖白图,立马绕出老远躲着走。 当晚一条流言从黄府流传开来:那姓肖的蛮夷是为色中恶鬼,而且男女不忌…… 上午的时间转瞬即逝。一辆马车载着邵北与肖白图,穿街过市,七扭八转进了一条巷子,而后停在一处三进的宅子前。 搭着昨儿晚上刚下了一场雨,肖白图一下车便踩了一脚的稀泥。皮鞋沾了了泥水,加上巷子里散发出特殊的芬芳,让肖白图的好心情大打折扣。 “谈判怎么选了这么个破地方?要我说怎么也得找个酒楼,最好谈完了叫上七八个姑娘什么的。” 面对肖白图的牢骚,邵北只一句话就把对方噎了回去:“典型的影视剧后遗症……这么隐秘的事情,当然找隐秘的地点……你不知道隔墙有耳这句话么?” 正说这话,宅子的门打开了。当先的刘副提举先是左右看了看,而后连忙招手示意二人赶紧进来。邵北与肖白图深一脚浅一脚蹿进了门,这才发现老刘身后还立着一位。 这位看样子也就三十出头的模样,浓眉大眼,身材欣长,眉宇间隐隐透着一股书卷气,甭说放在明朝了,就算放在现代都得算美男子了。甭问了,根据从前听到的情报,这家伙一准就是那个有些神经质的徐世程。 果然,大门合上,没等旁人说话,这位已经对这邵北、肖白图长揖到地:“罪将徐世程,见过二位……罪将不知天高地厚,还请二位不要计较。” 姿态摆的很正嘛! 既然人家这么上路,咱也不好太拿捏不是?这场莫名其妙的战斗打下来,说起来还是穿越众占了大便宜。陆战队上下,拢共就十七个受伤的。除了杰瑞因为失血过多加上伤口发炎导致昏迷,其余的都是皮外伤,修养几日照样活蹦乱跳。明军可就惨了,死的不说了,光是被俘的伤号就六十多。 邵北琢磨着既然占了便宜,对方又是罕见的低姿态,那咱也得拿出点诚意吧?张开口刚要说话,哪想到这个徐世程仿佛脑门长了眼睛一般,嗖的一下直起了腰:“诶呀,俺就知道二位不会跟俺这个粗人一般见识。来来来,里面用酒!” 好家伙,这厮真会自己找台阶啊。 也不待二人有所反应,徐世程已经大步流星往里走了,边走还边嚷嚷:“贼婆姨,贵客上门,赶紧出来招呼啊!” 而后就见内堂的宅门打开,呼啦啦涌出来一群莺莺燕燕。一个个长相没看清,但穿的绝对花枝招展。这个一嘴,那个一句,还有的干脆上手拉着邵北与肖白图往里就走……这他妈怎么赶紧像进了丽春院呢?话说这宅子也没挑灯笼啊,外头怎么看也不像是暗娼。 骤然的变化,就连见惯了大风大浪,连芙蓉都尝试过的肖总,一时间都有些接受不了。整个人木兹兹的任凭一帮女人拖着自己往里走。 缀后一步的老刘颇有些挂不住脸,瞧着邵北疑惑的目光,偷偷附耳过去说:“这徐世程就这德行……这些女子都是其妻妾,哎,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啊?自己老婆这么使唤?这徐世程可够奇葩的! 开始邵北还以为这是老刘的玩笑话,没成想,等落座了,那徐世程一句话证实了老刘所言非虚。 “哈哈……,今日清早就听喜鹊叫,果然是贵客迎门。两位,千万别跟俺客气。这些女子都是俺的妻妾,若有看上眼的,直管言语。俺老徐可是出了名的大方。” 邵北一脑门子冷汗,连连推说“不用了”。那头的肖白图更是连连腹诽:还真是朋友妻不客气啊……你不介意,老子还介意呢! 谈判嘛,尤其都是国人,不吃饱喝足,那就没法谈。酒桌上,徐世程豪饮连连,荤段子一个接着一个,惹得一帮莺莺燕燕嗲笑不止。那位刘大人危襟正坐,邵北与肖白图俩人别扭到不行——当着人家丈夫的面逢场作戏,这得多没心没肺! 好容易熬了过去,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邵北琢磨着差不多了,索性压低了声音,说:“徐参将,这次……不知徐参将可有什么章程?” 徐世程拿着筷子点着邵北,笑道:“错了,错了……俺一个大老粗,哪来的章程?章程那可是朝堂诸公才有的。嘿嘿,这章程是没有,不过要求倒是有两条。” “洗耳恭听。” 徐世程自顾自地呷了一口酒,喝完叹了口气说:“头一个嘛,还请二位放了俺那些兄弟……这些兄弟跟着俺徐世程好些年,俺老徐不能放着他们不管。死了的,送回家乡入土为安;残了的,俺老徐养他们一辈子;完好无损的,以后有俺老徐一口干的,绝不让他们喝稀的。” 邵北一听暗自点头。这家伙果真有两下子,甭管是不是作秀,这收拢人心的手段,一般人可做不出来。 “二来嘛……你看俺伤了这么写兄弟,二位是不是给点安家银子?不用多,有个十万八万的就行了。” 邵北一个喘息不匀,剧烈地咳嗽起来。这他妈还有更不要脸得吗? 055 光脚不怕穿鞋的 055 光脚不怕穿鞋的 哪怕邵北已经提前预想到,事情恐怕没那么容易解决,依旧被徐世程的狮子大开口给噎得不轻。剧烈的咳嗽,半晌才缓过来。 俘虏什么的也就罢了,一帮子对穿越众有仇恨的家伙,留下来也是隐患。可十万八万的银子……这玩笑可大了!合着这徐世程把穿越众当成了鞑子政府?打赢了还得赔款! 有那么一刻,邵北甚至以为面前的徐世程保不齐就是穿越过来的。话说徐世程这家伙不管怎么看都是典型的穿越男啊:脸厚心黑,体恤下属,忤逆上官,贪财好色,而且还经常不按常理出牌!倘若再多一条伪善,那这徐世程绝对妥妥的是穿越者模板啊! 倘若换个时间,邵北绝对会对着徐世程喊两句,什么“同志们好”“电视冰箱”之类的关键词,而后对方一脸惊愕进而狂喜……当然,这些只能想想。 邵北瞧瞧肖白图,肖白图瞧瞧邵北,这俩人不约而同地大笑了起来。这个笑得捶胸顿足,那个笑得伏案不起。可笑归笑,俩人的眼睛却紧紧盯着对方,挤眉弄眼仿佛在商量事情。也搭着邵北与肖白图搭档时间长了,换了旁人还真不明白俩人到底在表述什么。 “哈哈……”肖白图挑挑眉毛,那意思是,这家伙狮子大开口,咱们该怎么办?一口回绝容易把事情搞僵啊。 “哈哈……”邵北右手遮住眼睛,不停地揉着眉毛:不回绝?那可不行! 他随即又捏了捏喉咙:要是答应了这种丧权辱国的条约,咱们别想回去了,先自己抹脖子吧。 那头肖白图身子后仰,顺势一摊手,表示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俩人搞小动作,一通惊天动地的笑,也只有他们自己明白是怎么回事。对面的两位可不知道啊,刘副提举本来老神在在,硬是被俩人一通笑给笑愣了;徐参将本来笑里藏刀,脸上似笑非笑,目光冰冷地打量二人,结果被俩人一通笑给笑懵了。 这是怎么个意思?话说刚才的话有那么可乐嘛? 趁着对面俩人没反应过来,紧接着邵北做了个高难度的动作,左手握拳伸出大拇指,不停地揉着太阳穴。肖白图琢磨了半天,这才明白过来,这是角,意思是胡搅蛮缠? 会意地使了个眼色,肖白图收了笑,拎着酒壶给徐世程满上,手指还不停地点着对方:“诶呀,徐参将,你可真会说笑……好久没笑的这么开心了,啊?哈哈……” 那头邵北紧随其后,端起酒杯邀道:“满饮满饮,徐参将这张嘴,便是丢了军职,往茶馆这么一坐,也能养得起一种妻妾啊。哈哈!” 这会儿徐世程也琢磨过味了,八成是对方不想把事情搞僵,才做出这么个反应。他徐世程也是脸厚心黑的主,脸不红心不跳,附和着笑道:“见笑见笑,俺老徐就是这嘴驽,不会说话,二位可别见怪啊。来来来,满饮。”仰脖干了一杯,待放下酒杯,这厮笑吟吟地说:“有句话说得好啊,话糙理不糙,俺老徐可是一心想要给死去的弟兄谋个身后。诸位放心,这十万两银子,俺老徐不动分毫,尽数发下去。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你大爷的,这么会儿功夫就把银子定成十万两了?再说了,你徐世程要去十万两银子,究竟怎么用管我们屁事? 邵北放下酒杯,皱了眉头,颇为同情地说:“哎,都不容易啊。死了那么多人,身后跟着一帮孤儿寡母的,说起来怪可怜的。” 徐世程一听高兴了,有门啊!当即兴高采烈地拍了桌子,瞧那架势就差跟邵北斩鸡头烧黄纸拜把子了。 邵北连连点头,甚至根本就没听徐世程在说什么,只是自顾自地又呷了一口酒,而后拍着胸脯赞同道:“徐参将说的有理,我个人表示赞同。” “诶呀,俺一看邵兄弟就是通情达理的人,来来来,干了!”徐世程这个美啊,这个高兴啊,这个兴奋啊……这可是十万两银子,即便不考虑贵重金属贬值,放在后世也是两千五百万啊!有这十万两银子,他徐世程能练出多少精兵?能娶多少媳妇?能……总之能干太多事儿了。你说他徐世程能不美么? 邵北摆摆手,说:“徐参将,先别忙。要答应你这两条也并非不可能,可我这也有几条条件。” “无妨无妨,便是十条二十条,只要不赔银子怎么都好说!” 邵北笑了,不赔银子?那好办! “其实一共也没几条,这第一条嘛:贵我两方从即日起结束战争。双方关系由战争状态转变为和平状态。” 充斥了现代词汇的话语,让徐世程琢磨了好半天才明白邵北的意思。“成!打都打完了,当然得和平。这条俺同意了。” 邵北点点头:“第二,贵方开放广州、厦门、福州、钦州、松江等五处为通商口岸,准许我方派驻商务代表,准许我方商人及其家属自由居住。” 徐世程愣住了,开放广州……他徐世程使使劲,也许有可能。至于厦门、福州……除非他徐世程升任两广总督,不,别忘了还有松江呢,除非他徐世程……自己当皇帝?啊呸!这不是逼着他徐世程造反么? 徐世程在发愣,那头的肖白图耳朵耸了耸。从邵北说第一条开始,肖白图就觉着有些耳熟,等听了第二条,彻底明白过来了。什么我方要求?这简直就是翻版的《南京条约》嘛!这邵北可真够腹黑的! 明白过来的肖白图乐呵呵地接嘴道:“第三条,租界香港岛与我方。租借期限九十九年,租借期限内,我方向贵方提供协议内的租金。香港内外一切事宜归我方处置,贵方无权指摘。” “第四条,废除原由市舶司制度,准许贵我两方商人自由贸易。” 旁边的刘副提举一口菜卡在喉咙,憋的脸通红。如果刘副提举也是穿越过来的,一准会感叹一句:怎么躺着也中枪啊?你们俩谈判关我市舶司鸟事? “第五条,我方进出口货物缴纳的税款,贵方需与我方商定。” 徐世程这会儿已经忍不了了,大吼道:“说完了没有?” 邵北理都没理,继续说:“第六条,如贵方双方民众发生贸易、刑事等纠纷,则我方人员理当交由我方自行处理。贵方无权擅自处置。” 徐世程要吐血了……除了第一条,这后面的任何一条,且不说他徐世程有没有这个权力,就算是他徐世程有这个权力,只要答应了其中任何一条,都不用上头动手,第二天一出门他徐世程就得被老百姓扔的白菜叶子烂柿子给埋了! “哇呀呀,贼子欺我大明无人乎?来呀,抬俺的大刀上来!” 徐世程嗷嗷怪叫了半晌,一拍脑袋才反应过来。今儿为了谈判,根本就没带亲兵。这家伙气冲冲跑出去,没一会儿提着把大刀又进来了。 “恶贼,且看你徐爷爷的刀快,还是尔等的脖子硬!” 邵北与肖白图一副看戏的架势,瞧着做作的徐世程直乐。在他们看来,这家伙色厉内荏,根本就没胆子动手。这厮要真有硬骨头,何必找自己过来谈判呢?干脆硬到底,把事情搞大。穿越众以后别想来大明,他徐世程丢官弃职,连带着一众广州官员都得受罚……这会儿动手?他徐世程当初可是见识过海权号,一百五十米长的大铁船可不是摆设!只要邵北等人出了事,海权号拼着受损也得把个大明朝闹个底朝天! 俩人混没当回事,肖白图甚至还说老徐的做派很有京剧的味道。 旁边的刘副提举可没这闲情逸致。话说别看老刘这官职是走了后门买来的,可人家起码也中了举人啊!换句话讲,人家可是正经的斯文人。儒家子弟,讲究的就是君子动口不动手,老刘混迹官场这么些年,背后捅刀子的事儿没少见,可什么时候见识过当面动刀子的? 那明晃晃的大片刀晃得老刘一阵眼晕。他第一反应就是徐世程这个混世魔王又要犯浑!这哪儿行啊?这会儿要是动了手,只要死伤了人命,这事儿就别想善了!财大气粗的澳洲人可不是好惹的主,有句话说的好,钱能通天。这帮人到时候真要把事情闹大,那他老刘下半辈子就得发配边塞! 慌了神的老刘干嘛站起身,连连摆手:“诶呀,君子动口不动手,徐世程,还不把刀子放下?” 有人劝阻,徐世程更来劲了。哇呀呀一通怪叫:“某家今日便要替天行道!刘大人且先走,俺这便要两个贼子血溅五步!” 陪酒的一众女子也不消停,胆小的不停地尖叫,神智清醒的抱着徐世程的大腿不停劝阻,精明一些的悄悄往后退,待退出门口,扭头撒丫子就跑。 一时之间屋里这个热闹啊。 足足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徐世程光跟一帮女子与老刘较劲了。至于他要砍的那两位……邵北与肖白图没事儿人一样自顾自地吃着酒菜,根本就没搭理他徐世程。 觉着这闹剧也差不多了,邵北擦擦嘴角,三两步走到徐世程面前。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中,把大片刀压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而且还很有闲心地用擦嘴的帕子试了试那刀的锋利程度。 “你不是要砍么?让你砍!” 满室皆静。邵北与徐世程两个当事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 良久,徐世程的刀子也没落下去。邵北嗤笑一声:“既然下不了手,那咱还是老老实实谈判吧?” 056 黄小姐被抓回来了 056 黄小姐被抓回来了 在这场比拼谁更光棍的闹剧中,虎门参将徐世程服软了。俗话说的好,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放这里可能不太恰当,因为两方谈判的基点就不一样。 徐世程再怎么混世魔王,也跳不出明朝这个圈子。封建时代嘛,全天下都是皇帝老子的,别说他徐世程的前程命运了,比他还大的内阁大臣还不是说罢就罢,说砍就砍?再加上这家伙人缘实在太差,事情发展到现在除了憋着劲使坏的,剩下全都一副看笑话的架势,根本没一个人替他老徐说话。这万一要是闹大发了,归根结底倒霉的还是他自己。 而邵北则想得开——大不了从此以后不来广州!中国版图这么大,海岸线这么长,钦州、泉州、福州等等那么多的港口城市。广州不能待,那就换钦州,你又奈我何?好吧,假使徐世程手眼通天,愣是把穿越众打成了倭寇之流,导致全大明喊打。那也没什么大不了,再过一年崇祯就要自己吊在歪脖子树上了,到时候天下乱成一锅粥,谁还在意南方沿海的一小撮“番贼”? 所以徐世程还用看待镜澳弗朗机人的眼光来看待穿越众,注定是要吃瘪了。要说徐世程这人也够光棍的,眼瞅着刀架在脖子上,对方不但毫不退让,脸上还带着一抹嘲讽的笑意。这家伙脸色急转,一会红一会青,半天之后猛然裂开大嘴笑开了:“好胆色!俺就寻思着,能让俺铩羽的,绝非寻常人物!来来来,入席入席。咦?哪个贼婆娘跑了?待俺抓到,定将其送入窑子……”恩,这家伙已经无师自通了川剧绝活——变脸! 旁边,前一刻还忧心忡忡的老刘,被徐世程的前后不一弄得直翻白眼。再瞧过去,神色愈发复杂,那目光里包含了太多,也许是在说,咱不要脸也得有个程度吧?这也太丢人了!再之后,觉着有辱斯文的老刘干脆不发一言,只是闷着头喝酒。 重新入席的徐世程愈发好客,频频劝酒,荤段子一个接一个,一双咸猪手还不老实地在几个女子的胸口摩挲而过。这种场面,肖总处理起来绝对得心应手。贸易公司的副总嘛,少不了上酒桌。老祖宗流传了几千年的传统,要谈生意先上酒桌。穿越前肖白图曾经连续一周没下过酒桌,什么白酒啤酒红酒,什么纯酿酱香,什么勾兑的自然发酵的,混着喝也没把他喝坏,更何况眼前这可能连三十度都没有的低度酒? 酒到杯干,几轮过去肖白图脸色如常没事儿人一样,对面的徐世程已经脸红脖子粗,说话间舌头都大了。 徐世程有些郁闷,比人家多了几倍兵力,打仗没打过人家;大片刀没吓唬到人家……现在就连喝酒都敌不过对方一个小白脸,这世道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有那么一瞬间老徐甚至陷入了自我否定当中。当然,甭管心里头怎么琢磨,这场面不能冷落下来,而且这酒是不能再喝了。万一喝高了,那还怎么谈事? 徐世程随即罢了酒杯,一通云山雾罩的话过后,转入正题:还是谈谈怎么善后吧。 一谈到正题,不善饮酒的邵北来了精神,正色说:“开门见山的说吧,我想徐参将对我方的第一条要求没有任何异议,只是对后续的几条存在质疑吧?那我们来逐条进行讨论。根据我方的原则,如贵方索要所有被俘明军,则贵方必须答应我方之第三条,即效仿弗朗机例,租借香港与我方。” “不可能!俺不过是小小的参将,无权处置香港。”老徐先是一口否决,眼珠子乱转一番,随即说:“不过你们占的那个水寨归俺管辖,最多最多,那寨子借给你们……但墙头上必须挂日月旗。” “只是水寨,这与我方的要求相去甚远……这样的话,我们只能释放一半的俘虏。除非加上第五条。” “不行不行!市舶司可不归俺管,不过这身后的银子可以减一些,八万两如何?” 接下来的谈判,就如同菜市场讨价还价一般。邵北与徐世程,一个现代人与一个明朝人,仿佛是俩菜市场讨价还价的大妈一般,时而小退一步,时而拼命守住底线。要说也幸好谈判的人是徐世程,这家伙脸皮堪比城墙,根本不在乎什么体统。而且除了刚开始谈判有些生涩,退让了许多之外,迅速接受这种谈判方式的徐世程,很快发起反击。抓住穿越众占领明朝国土的“大义”,寸土不让,接连驳斥了邵北的几条“无理要求”。 作为谈判主要参与者的肖白图,会不时地插上一句嘴,将剑拔弩张的双方缓和下来。而旁边的老刘干脆目瞪口呆地一声不发,连饮了几杯酒之后,甚至趴在桌子上打起了呼噜……也够难为老刘了。一个堂堂的举人,读了这么多年诗书,从来都是把仁义礼智信之类的当成人生信条——虽然这家伙自己不但走后门,还挖大明朝墙角——几时见过谈判谈成菜市场的? 谈判嘛,老刘待在市舶司这么些年,见的多了去了。无非是上官与番邦使臣坐在一起,喝喝茶,谈天说地,性质来了再应景做几首诗词。中间双方隐晦提提,虚指一下,待用过了茶,这谈判也就结束了。谦谦君子,耻于言利。像这样又是动刀子,又是口水纷飞的谈判,老刘还是破天荒头一回见到! 加上之前的种种,这一天下来老刘见识了什么叫不要脸,什么叫斯文扫地,什么叫小人……总而言之,凡此种种对老刘的冲击太大。作为自诩的儒家人士,老刘不耐烦继续留下去,又不好现在走人。琢磨来琢磨去,干脆睡一觉吧!前人不是说了吗?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老刘这一睡就是一下午,待睁开眼,发现已经掌灯了。再瞧屋子内,不知什么时候重新布了酒席,徐世程、邵北还有肖白图三个家伙正气氛和谐地吃喝着,那一帮子添乱的女人也撤了个干净。 其乐融融的场面让老刘生出了一种错觉,仿佛本来就是如此,至于动刀子什么的根本就没发生过…… 不管怎么说,事情算是解决了。俘虏全数交还,银子一分都别想,连香港也让了出来——当然,别说割让了,租借都是妄想。徐世程一个小小的参将,还没那么大的能耐。只是徐世程许诺了,倘若邵北等人下次再来,那水寨的官兵就自动撤走,将地方让给邵北。等邵北等人走了,官兵再回来。 作为交换,邵北等人负责打点广州大小官员将这事压下来。并且每次来,抽出一部分红利给徐世程,权当住宿费了。 至此,老刘满意了。事情压下来,他又可以闷声大发财了。 徐世程不情不愿的也满意了,那千八百的银子虽然少,用来抚恤死伤的弟兄也算足够了。 邵北、肖白图更满意了。回去的路上俩人嘀嘀咕咕说个不停,时而笑话一通徐世程耍宝,时而秀一下自己身为穿越者的优越感。只是俩人一致认为,这个徐世程不简单! 甭管这家伙对外怎么撒泼耍宝,这练兵打仗的本事绝对算得上有一套了。水寨那一仗打下来,其带领的明军战斗力令穿越众大为吃惊。别的明军将领正忙着喝兵血,老徐反其道而行之。不但从不克扣粮饷,暗地里还自己掏银子给手下人应急。 邵北分析了一番,总结出这家伙是典型的内圣外王。这种人物,往远了说,三国时代的曹操。可能有些不太恰当,因为曹操还知道挟天子以令诸侯,行事讲究个名分。徐世程这家伙没那么高觉悟,还没学会伪善。但其行事做派,处处透着一股子枭雄的劲头。 如此人物,怎么会在明末乱潮当中籍籍无名? 肖白图与邵北琢磨了半晌,总结出来两个可能:要么这家伙是个短命鬼,苦心练兵,结果没等乱世到来就挂了;要么,就是时运不济了。所谓七分靠打拼,三分天注定。少了运气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哪怕再怎么努力也无济于事。 俩人感慨了一番,心里头对这个时代的风云人物愈发期待了。一个小小的虎门参将都如此枭雄,那吴三桂、李自成、张献忠又是什么样? 借着酒意,一路说说笑笑,转眼间到了黄府。 只是这黄府怎么一天的功夫变了模样?大门洞开,沿着砖石路两侧一直延伸下去,挑了一溜的红灯笼。丫鬟、下人急匆匆地来回蹿着,管家站在院子中操着粤语语速极快地嚷嚷着。这边呼啦啦过去一票拎着扫帚的家丁,那边吭哧吭哧过来几个抬着家什的仆人。 怎么感觉混乱中透着喜气? 正纳闷呢,只听一声生硬的普通话招呼,梁二这家伙脸上笑成一朵菊花,屁颠屁颠地跑来了。 “恭喜二位大爷,黄家的小姐找回来了。” “哦……”找回来就找回来呗,高兴的是王大夫,管我们什么事儿? 不想梁二压低了声音又说:“黄家老爷说了,未免夜长梦多,这婚事明日就办了吧!” “哦……恩?” 057 拔刀术vs无极剑 057 拔刀术vs无极剑 话说这黄家小姐黄婉容跑出去不过二十四小时,便被家里人给拿了回来。这黄小姐颇有些民国时期,受过女权启蒙教育的做派。套句有些假大空的话讲,这丫头就是明末反抗封建包办婚姻的新女性典型代表。 当然了,甭管是悲剧小说里,还是现实当中,逃婚的小姐一般都没什么好下场。通常要么被逮回来,要么才出狼口又入虎穴。至于灰姑娘碰上王子什么的,那种故事也就存在于童话中了。想想可以,但你要真信了……好吧,你还真是童心未泯。 为什么这么讲?咱就单以黄小姐黄婉容为例。这位黄婉容可是典型的大家闺秀,平素从来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待在家里,要么学做女工,要么读读书,弹弹琴,兴致来了还会提笔画上一幅水墨画。至于外出,实在少的可怜。逢年过节上上香,或者闺蜜组织的诗词会,两三个月出一次家门都不错了。而且长这么大这位黄小姐连广州城都没出去过! 也就是说,黄婉容一没有逃跑经验,二没有求生技能……这种一气之下,无组织无计划,全凭脑袋发热的逃跑举动,其成功性能有多大? 俗话说知女莫若母,黄小姐的娘亲太了解自己的闺女了。度过了最初的慌乱无措,黄母掐指一算……额,是仔细一琢磨,立刻将自己闺女可能的逃跑路线以及最终目的地列出了条陈。随即打发下人四散而去。 第二天清晨,先是从黄小姐某个闺蜜哪儿得了消息。说黄婉容昨夜来访,借了一些盘缠。紧跟着那位志在科举的表哥哪儿也传来消息,说是黄婉容昨夜到访。结果这位表哥颇有些……不识抬举。这厮自持身份,不但没有一丁点的情谊,还冷嘲热讽一番什么“残花败柳”之类的。 最可气的是这家伙连面都不见,隔着院墙喊话,说是什么避嫌……邵北实在不理解这一点,哪怕解除了婚约,俩人貌似还是亲戚,怎么会这么决绝?难道是因爱生恨? 结果自不用提,黄婉容掩面而走。 等得知这个消息,黄母闭着眼睛寻思了半晌,猛然张开双目,喊了一声“糟了”!随即火急火燎亲自赶往东门外大悲尼姑庵。也亏着黄母去的及时,赶到的时候正赶上黄婉容正要剃发,黄小姐身边的小丫头哇哇大哭着——这丫头刚把长发剪掉…… 此后自然是母女相拥而泣,黄母劝解,处于失恋状态的黄婉容于是……认命了——这姑娘是有那么点想要婚姻自主,可毕竟不是后世受了女权熏陶的新女性。事到如今,要么嫁给王大夫,要么就真得当了姑子。 这大悲尼姑庵庙小香火少。哪怕是性子恬淡的黄婉容在这待了几个时辰都会感觉冰冷,真要在这儿出家,没准过几年就得郁郁而终。相比之下,嫁给王谢堂也许是不错的选择? 用黄母的话讲:“女人嘛,总归是要嫁人的。”既然大家都是盲婚哑嫁,那挑个有钱的夫君总比空有满肚子诗书,一无所有的表哥要强吧?这年头稻米一天比一天贵,学问又不能当饭吃。 听了梁二绘声绘色并且明显夹了私货的二手消息,邵北咂咂嘴,嘟囔道:“黄小姐这么就妥协了?按说应该来个抵死不从啊……” 旁边的肖白图耳朵多尖啊?听了这话当即嘲讽道:“你这是羡慕嫉妒恨吧?” “不是。我只是不满意于女主角缺乏抗争精神而已。” “少来了,你就是嫉妒!” 俩人说说笑笑,转过回廊,右侧的绣楼隐隐传来有些幽怨的琴声。借着摇曳的烛光,窗棂上挂着一抹俏丽的剪影。 肖白图不自觉地停了脚步,看着剪影摸着下巴,好半天才嘟囔道:“真是一朵鲜花……”后面的话不太合适,他硬生生憋了回去。 邵北嗤笑一声:“你这才是羡慕嫉妒恨吧?” “不是,我只是在替女主角惋惜命运不公……” “少来了,你就是嫉妒!” 邵北说完愣了一下,与几分钟前如出一辙的对话,让俩人随即哈哈大笑。 邵北等身处广州的人很欢乐——也许该排出牙医王谢堂——那是因为两件大事有了着落。最为紧要的与徐世程的谈判,取得了满意的结果。心里一块大石落地,无事一身轻,自然笑得出来。 而距离广州不过百多公里外的一众穿越者,此刻也很欢乐。寨子里,篝火熊熊,照得四周亮如白昼。一帮子人围成个大圈子,一手拿着肉串,一手提着酒瓶,时不时的喊上一声好。场子当中,一身朱衣道袍的傅青主傅大侠持剑而立,晚风轻抚,衣袍猎猎作响;再看傅大侠对面,水野义川双手持刀,神态异常严肃,双目紧紧盯着傅青主,脚下缓缓向前探着。 如果刨去周遭喝酒吃烧烤外加起哄叫好的一帮子闲人,再把俩人搬到皇宫顶上,噱头再换成什么中日剑豪大对决,张大导演巨制……那绝对会吸引一大票影迷。 话说傅青主傅大侠这两天真是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般,那些明朝人、日本人慨叹的,他一点都没少。最最让他郁闷的是,他被一个嘴巴没毛,说不上同行的同行给教育了。确切点说,面对着船医老胡各种稀奇古怪的诊断、处理方式,傅青主头一次感觉到了自己很无知。 “诊脉?太费劲了,我们一般用听诊器。”然后傅青主挂着听诊器到处听,搞到后来就连那些受伤的明军都不乐意了——寒冬腊月的,谁乐意为了满足傅青主的好奇心老掀开衣服?以至于傅青主不得不拿自己家孩子做试验。 “这是酒精,用来消毒的。什么毒?跟你解释你也不明白,总之就是一种肉眼看不到的小虫子。那儿有个老实显微镜,你自己瞧吧。” 然后傅青主毅然抛弃了曾经爱不释手的听诊器,蹲在船上的医务室里,抱着那台快要老掉牙,被穿越众从废品堆里检出来的显微镜,瞪大了眼睛使劲儿地瞧着。尽管傅大侠依旧没看到有毒的虫子,可这家伙活了这么多年,总算知道血液不是一种简单的液体了。 “这个是血压计,用途?额,这个解释起来更复杂了……这么说吧,人的血压是有正常区间的。过低,人就会休克眩晕,过高,容易……额,七窍流血?差不多就这意思吧。” 是的,傅大侠如同熊瞎子一般,丢了显微镜,拿着血压计到处给人缠上,而后一边听着一边捏着橡皮球噗嗤噗嗤地打气。 学无止境啊,感觉到无知是好事。可令傅青主最郁闷的是,他一个享誉杏林的大夫,到了这儿愣是没人认同。相反,这帮头发奇短,穿着怪异的人更乐意叫他“傅大侠”。 这就跟一个饱读诗书的儒生偶尔下厨,从而被人叫厨子;会一点周易的内阁大学士被人叫做算命的;读过一些道德经的和尚被人叫成牛鼻子等等,让人别扭。 会功夫怎么了?谁规定大夫不能会功夫的?没听说过防身么? 要说陆战队这帮小子也够坏的,明知道傅青主不爱听大侠这个称呼,这帮小子不但偏偏当面叫,背地里还挑动一些会点功夫的家伙,让其跟傅青主过过招。那意思是试试这位傅青主的含金量。 被挑动的穿越众可不傻,功夫啊,国术啊,虽然被后世的影视剧搞的更像是舞蹈。但流传了几千年,总有些神神道道的地方。万一这位傅青主会内功怎么办?受了内伤可不是闹着玩的! 后来几个坏小子一合计,干脆找个外人当枪使得了。四下一扫,得,就水野义川了。看着脸上那刀疤,这家伙应该有点战斗力吧? 已经自封为第一神箭手的李森,找到水野义川一通沟通。说不明白就写,后来干脆把佩刀交给水野义川手里。 水野义川很高兴。这家伙干了好几天力气活,早就不耐烦了。想他堂堂一个武士,即便是落魄在澳门,又几时干过下贱活儿? 穿越众连写带比划,水野义川就以为是让他展现自己的实力,这是要大用自己啊! 这家伙二话不说,抽出佩刀摆了个架势。出鞘的伪大马士革寒光闪闪,那漂亮的云纹晃得人一阵眼晕。 水野义川赞叹连连,随即找了从垃圾堆找出一张破草席子出来。拿绳子捆成卷,就凭空立在平地上。这家伙提着刀,运了半天气,而后呼喝连连,接连五刀,将草席子斩成六段!这可是技术活!首先得掌握好力度,一个不好草席就倒了;其次,还要掌握出刀精确度,不然一刀下去,刀头触底,这把刀就完蛋了。 围观的穿越众一看高兴了,这家伙有货啊! 之后水野义川又表演了切橙子,切黄瓜——这个难度可高,黄瓜平方着,对出刀的精确度要求更高——甚至表演了拔刀术:距离十米,面对李森高速投掷过来的柠檬,准确地将之一分为二。 亲眼目睹的几个小伙子先是目瞪口呆,随即嗷嗷怪叫:“我操,正宗拔刀术啊!打擂台,一定要打擂台!看看是拔刀术厉害还是无极剑厉害!” 058 傅大侠的心思 058 傅大侠的心思 万众期待的拔刀术pk无极剑的终极大对决,在所有人的失望中落幕了。没有华丽的绝招,更没有上蹿下跳的轻功,也没有打到后来比拼内力的狗血情节。其过程实在太快了,只听“嘿”“呀”“当啷”三声,然后比武就结束了。 我们来放个慢镜头:傅青主傅大侠发出“嘿”的一声,长剑一荡直刺水野义川的面门;水野义川“呀”的一声,后发先至,大马士革军刀力劈华山;而后傅青主不得不救急,反手上撩,迎向军刀……再然后悲剧就发生了,傅青主那把据说是有些年头的宝剑在清脆的碰撞声中一分为二。也幸亏水野义川这家伙力道把握的不错,最主要的是此前穿越众反复嘱咐,不许见血。军刀劈断长剑,在傅青主的左肩堪堪停住。 在所有围观人群没反应过来之前,傅大侠嘴角抽搐半天,一拱手:“好刀!领教了。” 那头的水野义川也见好就收,恭敬地一鞠躬,用日语道一声:“失礼了。” 这场比武,虽说这俩人都是赶鸭子上架,可谁也没有点好胜之心?不论是莫名其妙的赢了还是莫名其妙的输了,这俩人都不太满意。这头傅青主长叹一声,捡起掉在地上的半截断剑负手而行,那头水野义川干脆用衣服袖子反复地擦拭了刀身,而后双手捧着归还给了李森。 直到这个时候,周遭的穿越众才唏嘘一声,齐齐感叹道:“这就完了?傅大侠输了?”大家伙好容易提起的兴致,猛地戛然而止,这叫大家伙情何以堪? 小伙子凌风干脆将矛头指向了李森:“都怪你,怎么把大马士革给小日本了?这不是欺负人嘛?” 捧着军刀的李森也很委屈,说:“我他妈哪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林有德那家伙不是说这是伪大马士革嘛?” 凌风一琢磨也是,按说伪大马士革也就是个样子货,不能有这威力啊,莫非是傅大侠的宝剑太脆弱?咂咂嘴,感叹道:“好好一场比武,结果变成了冶金水平大比拼……” 确实是两个时代的冶金水平大碰撞。穿越众的伪大马士革军刀,刨去那晃眼却没实际作用的云纹,其刀身刀刃的强度也不是明朝时代普通兵器可以比拟的。整钢采用低温渗碳工艺,又用水力锻造机反复折叠锻造,刃口更是包了上好的高碳钢。可能碰上真的大马士革有些吃不住,但对付一般的高温钢简直就是站瓜切菜……额,有些夸张了,但占便宜肯定是真的。 傅青主带来的那孩子,此前也在人群里围观,听着周遭人的话,愤怒地喊了一声:“俺爹才没输!你们仗着兵器好欺负人!”说着做了个鬼脸,撒丫子追着傅青主跑去。 一听孩子这话,旁边有嫌不够热闹的,干脆就喊开了:“都别走,都别走!再给傅大侠换个兵器,重新打一场……” 还打?正主傅大侠已经申请寥落地走了,还怎么打?话说有些小伙子,内心里身为穿越众的优越感实在有些过分,说夸张点就是拿古代人不当人。人家傅大侠正落寞呢,你这儿瞎起哄,不是伤人心么? 游南哲笑眯眯瞪了几个起哄的家伙,后者立刻闭了嘴巴。随即瞅准了傅大侠远去的身影走了过去,打算安慰安慰有些受伤的傅青主。 当初肖白图把这位傅大侠拐回来的时候,一听这家伙跟傅青主同名同姓,惹得大家伙好一通物议。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是将其跟小说人物联系在了一起。后来慢慢也就淡了下来,武侠位面?这种扯淡的说法也就存在于小说之中。 可架不住有人好奇心重,偷空翻了邵北的笔记本电脑,这一看不要紧,陡然发现这家伙原来是个历史名人……虽然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有这号人。原来,这家伙被说成是明末清初六大师之一,原来这家伙医术相当高明,原来这家伙还写了本拳谱…… 消息一通报,立刻引来了上层人士的重视。王铁锤牵头开了个会,专门讨论了对傅青主的问题。会议最后总结出一条决策:不惜一切,哪怕坑蒙拐骗也要把傅大夫拐回澳洲。 在这个医药极不发达年代,不论是万金油胡静水,还是牙医王谢堂,抑或者留在后方的那位心血管“砖家”,没有必须的药品、医疗器械支持,等现代的药品一用完,基本就等于全无用武之地了。到时候哪怕再不情愿,也得引进此前几位西医一直瞧不上眼的中医。 不用?那就等着得个头疼脑热病死吧! 所以,自打知道了傅青主的真实身份之后,不论是王铁锤还是游南哲,以及胡静水,都对傅青主礼貌客气。老胡给伤号诊治的时候,还不厌其烦地反复解说。想开了的老胡甚至很期待,融合了西医手段的傅青主,会在历史上留下什么样中西合璧的医书…… 也正是因此,眼瞅着傅青主神情有些落寞,怕这家伙想不开一气之下跑了,游南哲这才过去安抚一二。 光线渐暗,转眼到了海滩。傅青主一袭朱衣道袍,站在一处礁石上,海风阵阵,吹得衣袍猎猎作响。他只是不停地抚着下颌的胡须,目光所向,正是海权号的巨大的船身。他的儿子傅眉乖巧地陪站在一旁,右手拉着傅青主的衣袖。 这一副图画定格下来,如果再配上音乐,还真是……人生寂寞如雪啊。 “傅大夫,您在这儿呢!”游南哲笑呵呵地,几步蹿上了礁石。瞧见傅眉嘟着嘴,伸手打算揉揉他的小脑袋,不料惹来对方一阵摇头外加冷哼。 “哼!下套看俺爹笑话,这会儿别想来充好人!” “眉儿不得无礼!”傅青主斥责一声,向着游南哲拱拱手:“犬子年幼无知,还请不要见怪。” 游南哲尴尬笑笑:“小孩子都这样。”说着,又揉了揉傅眉的脑袋。你丫的,我还非揉不可了! 得逞了的游南哲心满意足,而后撅着嘴的傅眉被打发上一边玩儿去了,礁石上只剩下他的傅青主俩人。 “游……统领可是怕在下想不开,进而打算安慰?”先发制人的傅青主,一语道破了游南哲的来意。 话说穿越众不过是比古人多了三百七十年的见识,真比起智商、情商,实在没有太多的优越感。早就明白这点的游南哲很光棍地点头承认了:“是啊,怕傅大侠你想不开,万一要跳海了,那我们的罪过可就大了。” 这两天下来,傅青主逐渐习惯了这帮怪人的说话方式,知道对方实在说笑——虽然他不认同这种更像是诅咒的玩笑,到底有什么好笑的——当下也不在意,只是紧锁着眉头,叹息一声说:“傅某数年前开始行走江湖,大江南北也去了不少地方,自认还是有一些见识的……可来到此地短短不过两日,竟自绝无知,好似虚度数十载一般!傅某有些有些疑问不吐不快,还请游统领解答一二?” 看来傅青主确实被穿越众所带来的种种新鲜事物冲击的不轻,很是陷入了自我否定的怪圈当中。此前不论是海权号,抑或是听诊器、显微镜等物件,在傅青主看来不过是奇淫技巧的新鲜玩意罢了——虽然用着的确很方便。就比如那个听诊器,配合着血压计使用,不过半天的功夫,傅青主便摸索出方便自己行医的方法。有了这两样,诊脉方便了不少。 包括老胡的各种“新鲜”医学理论,这些只是新鲜罢了。可要命的是,今天下午的一场手术给了傅青主巨大的冲击! 事情的经过很简单,俘虏里某个明军突然抱着肚子满地打滚。本着医者父母心的傅青主一搭脉,马上就皱起了眉头:“肠痼!” 略一沉思,张口便报出了一大堆的药名。说完还满脸怜惜地说,能不能保住性命全看造化了。这个年代,别说中医了,就算欧洲的西医还停留在放血疗法的蒙昧阶段。碰上阑尾炎,基本就是等于宣告了无药可医。 没成想,忙活完了的胡静水也来了俘虏营,仔细检查了一番,张口就说:“急性阑尾炎,赶紧抬船上开刀。” 开刀?怎么开?难不成把个大活人给开肠破肚,然后把肠子肚子理顺? 纳闷的傅青主跟着上了船,进了医疗舱。亲眼瞧见老胡操着一把小刀把那明军给开肠破肚,不但如此,还割下了一小节肠子。也亏着傅青主多年行医见惯了血腥,换了旁人早就晕厥过去了。 而最最稀奇的是,取了肠子,那后生又给把肚皮缝合上了。原本傅青主以为那明军多半就此一命归西——少了一截肠子还能活?——可令人目瞪口呆的是,到了傍晚,那明军不但活了,还嚷嚷着饿了…… 仅此一幕,就彻底颠覆了傅青主多年对医术的认知! 心中一直存疑的傅青主,导致方才比试的时候心思杂乱,被水野义川一刀劈断了佩剑。他傅青主不论是在杏林还是武林,抑或是在士林当中,都是响当当的人物。被人追捧,多少有些自傲的心理。如今接连遭到打击,哪怕恬淡如他,一时间也有些接受不了。这种心理演变到后来,就变成了巨大的存疑——这帮所谓的澳洲人到底什么来路? “你是问我们是什么来路?”游南哲反问了一嘴,咂咂嘴,意味深长地苦笑了半晌。这个问题别说傅青主了,就算游南哲自己都搞不清楚。“可以这样说,我们与明朝之间同宗同源,却因为不同的经历从而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几百年的……隔阂之后,从人文到科技,都有了很大的差别。如果傅大夫有兴趣的话,不妨亲自走一遭,到时候你会亲身体会到这一点。”可能觉着自己过于现代的话语对方太不理解,话锋一转,游南哲又说:“总之,我代表澳洲所有同胞欢迎傅大夫的到访。” 傅青主负手而立,蔚然长叹一声:“不用你说,傅某也打算亲自看看。真是应了王统领那句话了,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傅某定要亲眼瞧瞧,这澳洲到底是何等地方!” 059 王谢堂结婚记 059 王谢堂结婚记 游南哲在一六四三年的香港,成功地将穿越之后遇见的第一位历史(或者说武侠?)知名人物傅青主拐带了。这事儿说到底傅青主颇有些半推半就的意思——穿越众种种神奇,已经引得傅青主好奇心大起,想要亲自走一遭去看看。 而远在广州的四个人,也在为另一场拐带事件热烈讨论着。没错,这事儿真算得上拐带了。只是这回拐带的对象变成了牙医王谢堂。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对方哭着喊着要将其塞入王大夫的内宅里……额,这话虽然有些夸张,但刨去缘由,经过就是如此。而且女方是一天都不想等了,急吼吼地张罗着明儿一早就把闺女嫁过来。 “……基本的注意事项也就这些了,你跟张承业身在广州,情况掌握的要比我们清楚。遇事要灵活一些,尽量少惹麻烦。好吧,接下来我们来谈谈王大夫的婚礼。”交代完了驻广办的工作以及注意事项,邵北话锋一转,颇有些玩味地打量着王谢堂说:“我说王大夫,到底是人家嫁闺女还是娶姑爷?这还没完婚,你怎么就住人家家里头了?” 一直闷着头吃喝的张承业,接茬嘟囔道:“当然是王大夫入赘……” “没有的事儿!”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神色严肃地说:“这不是等你们回来么?黄……家已经准备了别院,就在城南。等用完了酒菜,咱们就搬过去。”对于有些大男子主义的王大夫来说,这可是原则问题。入赘当上门女婿?过门后没地位也就罢了,连孩子都得跟黄家姓!尤其是后一条,绝对没门! 为这,这几天王大夫跟自己的准岳父黄老头没少打机锋。任凭黄老头怎么隐晦地暗示,王大夫只是装傻充愣,装不明白。黄老头恼恨地骂了王大夫一句“不学无术”拂袖而去,后来干脆丈母娘上阵,将邀其入赘的想法说了个通透。这回王大夫不能装傻了,索性闭紧牙关,化身为拨浪鼓,一个劲儿地摇头……若不是出了闺女离家出走这么一档子事,这婚事哪有这么快就举行的? 邵北先是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而后意味深长地说:“别院?别院也是黄家的,你这还是入赘啊!” 旁边的肖白图也嘻皮笑脸地打趣道:“那么好看的媳妇,老丈人又是腰缠万贯,入赘了也没什么大不了。”这厮的理念比较开放,从来都是只要妹子漂亮,其他都是次要的。咂咂嘴,似乎又想起了方才的倩影,再看向王谢堂的眼神已经不善:“入赘不入赘的且不说,要说王大夫不声不响,没想到却是头一个实现穿越众夙愿的……我说那黄小姐你也见过了,你没事儿照镜子的时候,就没有点亏心的感觉么?”说到最后,肖白图这家伙已经有些咬牙切齿了。 羡慕嫉妒恨啊……就凭方才那一抹俏丽的剪影,若有机会公平竞争,肖白图绝对会使绊子、出阴招、恶意中伤甚至用拳头说话等等之类的,把王大夫踢出局。现在既然没有这种机会,那就只好讽刺挖苦一番王大夫,好好出出胸中这口恶气。 鼻青脸肿的王谢堂呲牙一乐,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指着自己的脸懊恼道:“哥儿几个,少说风凉话吧!”面上凄苦,王大夫心里头已经乐开了花:挨顿打换个如花似玉的媳妇,上哪儿找这好事儿去? 王谢堂那点小心思一眼就被人精一般的肖白图看穿了,肖白图伸手指指点点道:“虚伪啊……我猜你心里头一定在暗爽吧?是不是还琢磨,回头常去河边溜溜,大不了挨顿打,再换几个媳妇回来?” “没有的事儿!”被说中心事的王大夫老脸一红,急急忙忙地站起来否认。 几个人吃吃喝喝,待用过了酒菜,便乘着黄府的轿子,被一帮黄府派来的下人拥着直奔城南的别院。车马辚辚,几个人到了地方一瞧,这别院还不错!粉饰一新三进宅子,鹅卵石铺就的甬道,两侧是仔细修剪过的花木……整个宅院清静中透着雅致。 以为万事俱备的几个人寻着床头就打算休息,没成想黄府的管家又把几个人拦住了……结婚哪儿那么容易?别说古代了,就算放在现代也得把人折腾的蜕一层皮。管家老头表示,明儿就是正日了,可至今还不知道穿越众这边有多少宾朋到场。没有确切数字,这酒席怎么准备?话说翠峰楼的厨子们正等着信呢。还有就是王大夫的两位高堂怎么办?听说两位不在广州,那究竟是否健在?如果……拜高堂的时候就得写个牌位,劳烦把名讳说一下。 前一条让几个人还有些尴尬。要说换个时间地点,这王大夫的婚礼婆家人怎么会少得了?可这个时间,哪怕百多公里外的香港就有七十来号穿越众,可缺乏有效通信手段,也没法通知啊。 而后一条干脆就让王谢堂本人面如土色了——这事儿还真不好办。你说赶上穿越了,与父母自然是时空永隔,今生是别想见面了。要依着这个想法,那拜高堂的时候就得立牌位……可问题是在另一时空里,王谢堂的父母还活的好好的。立牌位?好家伙,盼着二老早早归西?这得多不孝顺才能干得出来? 王谢堂一时间陷入思维短路当中,吭哧半天没说话,直把脸憋得通红。还是邵北解了围:二老健在,甭立牌位了,直接虚席要拜,要个意思就行了。 黄管家点头应允,而后眼巴巴地等着另一条回复——宾朋数目。 肖白图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偷偷拉过一个下人,嘀嘀咕咕问了一通。转而笑嘻嘻地回答说:“事出仓促,人不全,顶多来个二百来号人吧。” 黄管家将信将疑地盯了肖白图半晌,直到再次确认才怏怏地走了。也难怪黄管家如此,话说婆家人全数摆在面前的,不过就邵北他们三个……二百号人?那剩下的一百九十七个打哪儿来?莫非你们澳洲人还会撒豆成兵不成? 等黄管家走远了,肖白图一脸不满地啐了一口:“狗眼看人低!别说二百号,老子明儿变出三百号都行!” 王谢堂一个本分牙医,这会儿有些瞧不过去了,说:“我说,咱能不吹牛么?还三百号……你数数人口,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剩下的人头怎么办?” 面对王大夫的追问,肖白图只是一个劲地笑着卖关子。见王大夫真有些急了,旁边的邵北索性点拨了一句:“王大夫,你别忘了肖总以前的工作性质啊……” 工作性质?贸易副总跟现在的问题又关联? 见王大夫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邵北索性说开了:“贸易公司,尤其是肖总的皮包公司,总会惹上一些麻烦,这个时候就需要危机公关。现在的问题对肖总来说太简单了,送个小礼物啊,满街撒银子啊,白吃白喝外加白拿,有这好事还不抢破头?” 王谢堂恍然大悟,随即讶然道:“这不是自欺欺人,打肿脸充胖子么?” 肖白图瞬间收了笑容,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打肿脸的胖子也是胖子!明儿就是婚礼,难道你真想入赘?” 又涉及到敏感点,王谢堂讷讷地半晌,不说话了。 训斥了王谢堂,感觉很舒畅的肖白图似乎想起了什么,嗤笑一声转而说:“对了,你们知道那黄管家叫什么吗?”不待几个人回答,自顾自地说:“黄管家,自然姓黄……恩,全名叫黄忠。” “……” 管家嘛,起个名叫忠很正常。什么王忠,张忠……可为什么要叫黄忠?岳父叫黄易,闺女少个字就是黄蓉,现在管家又化身为三国五虎上将,看来王大夫这门亲事还真富戏剧性。 这一夜的忙碌自不用说。翌日清晨,大家伙早早起来。掐着时辰,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直奔城西的惠安坊而去。王谢堂骑着一匹白马,身着一身假九品的的官服,脸上还敷了一层厚厚的铅粉……包括王谢堂自己,也不想头一回结婚,就顶着鼻腔脸肿游街。为这,王大夫愁的一晚上没睡好。结果清晨起来,几个黄府的丫鬟一通打扮,就变成了现在这样——鼻青脸肿熊猫眼是不见了,可活脱脱变成了男版的艺妓…… 起初邵北等人还存了看笑话的心思——艺妓见过,可男版的艺妓这辈子没见过——可等到新郎官射完箭,黄小姐抱着黄母痛哭着上了花轿,几个人逐渐严肃了起来。结婚嘛,无分古代与现代,都是人生大事。 接了新娘子上了花轿,队伍回返。到了城南的别院,又是一番繁琐的礼仪。待拜过了天地父母,新娘子送入洞房,这就算礼成了。 此时的别院,已经人满为患。正厅里、庭院中、柴房,甚至门口的长街愣是聚了一帮前来观礼的。最最奇怪的是,这帮人一个个说起来都有头有脸,而且绝不空手。礼单读出来,饶是黄管家见惯了大场面,叠加起来的数字也让其乍舌不已。脚不沾地的忙碌,直把管家黄忠忙的焦头烂额,连番催促已经手抽筋的厨子抓紧加酒席自不用提。只是老头到现在也没弄明白,这新姑爷是怎么玩儿的撒豆成兵。 话说这别院所在的里坊,是出了名的商户聚集地……一点小礼物,外加贸易份额的诱惑,足以让闻到腥味的商人们疯狂起来。生意嘛,讲究个舍得。舍得舍得,没有舍哪有得? 别院里头,邵北、肖白图等人正陪着王谢堂挨桌的敬酒。纵然酒杯里的是凉白开,可我们的王大夫这会儿脸红扑扑的,很有些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感觉。每到一桌,寒暄一番之后,肖白图总是挨个人地发名片——这玩意可是货真价实的现代货。身为贸易公司的副总,肖总总是很职业地随身携带着。 这名片造型典雅,用现代材料做出来,质地更是非金非玉。不少的商户先是礼貌地接过来,待反复瞧了之后,立刻宝贝般地收在了袖口。心里头不无感慨:这澳洲人真是财大气粗啊! 前几日当街撒银子就不说了,昨儿更是来个半夜造访,居然送了五花八门一堆礼物。镜子、琉璃……有心人算了一下,那比巴掌小不了多少的镜子,放在市面上怎么也得百两银子吧?在座的都是同行,略略一打听便知道大家此前跟这帮澳洲人都没什么过往……也就是说,这帮澳洲人一晚上又送出去起码两万两银子? 这位有心人酒宴过后随口感叹了几句,随即一股明显有些不靠谱的流言便传开了:澳洲人人傻钱多,速来!以至于,一个个妄想着占便宜的明朝奸商,几乎全部栽在穿越众那字字珠玑的商业条文当中之后,大家这才醒悟:澳洲人人傻钱多?钱是多,可人比他妈猴儿还精,这是谁造的谣? 好容易敬过了别院内外的所有酒席,王谢堂扭曲着脸,抽抽着嘴角说:“不行了,我先走一步……” 刚迈出一步,便被肖白图一把抓住:“别跑!小子,现在就想入洞房?你大婚的日子不跟兄弟几个喝几杯,说的过去么?” “你大爷的!老子灌了一肚子凉水,上个茅房都不行?”说着,王谢堂甩开肖白图的手,捂着肚子夹着双腿就往厕所跑。 可还没等他跑远,就听外头“哄”的一声炸开了。片刻之后黄忠……恩,黄管家的声音由远及近:“姑爷!不好了……打……打……打上门来了!” 邵北问:“说清楚点,谁打上门来了?”奇怪啊,貌似大家在广州没什么仇家啊?难道是黄小姐的表哥反悔了? 正纳闷呢,就听一声爽朗的大笑传来:“哈哈哈……俺澳洲朋友大喜的日子,怎地少得了俺?请柬?瞧不起俺可是?来来来,叫婆家人出来说道说道。”说话间一个披盔戴甲的汉子闪了进来,瞧见邵北,一脸不满地斥责道:“几位朋友,大喜之事,怎地也不说一声?俺徐世程虽然两袖清风,可这礼金还是出得起的。”说话间一招手,身后一名亲兵双手捧了个木匣子上来。徐世程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当众打开……木匣子一开,一股子陈年的铜臭味扑鼻,熏得离得近的邵北等人一阵皱眉。待定睛一瞧,好家伙,箱子里头满满当当的都是铜钱……而且大多数还是上了锈的。 邵北与肖白图一阵头疼,他妈的!好好的喜事,怎么把徐蛮子招来了? 060 你媳妇还是黄花闺女? 060 你媳妇还是黄花闺女? 以徐世程那种睚眦必报的蛮子性情,这会儿来凑热闹,纯粹就是来捣乱的。这不,不但这家伙来了,身后还跟着近百号的家丁。 没等邵北等人发怒,老管家黄忠已经气得直跳脚,若非时间不对,五虎上将军必定斩徐贼于马下……有点夸张了,但用扫帚赶人是跑不了了。穿越众跟徐世程之间的龌龊只是最近的事儿,而黄家跟徐世程之间,说夸张点那可是积年的仇恨。 邵北一看情形不对,一个眼色使过去,会意的肖白图立马将五虎上将支走。大喜的日子,开门迎客,图的就是个喜庆热闹。人家带着笑脸来的,总不好不问青红皂白就赶人。 别别扭扭寒暄客套一番,新郎官王谢堂强忍着尿意又喝了一杯凉白开,之后邵北引着这一百多吃货落了座——真是吃货啊!上好的宴席,鸡鸭鱼肉样样有,冷热凉拌齐全,平常人甩开腮帮子吃,一桌酒席下去估计下顿也就吃不动了。可徐世程领来的这帮人倒好,跟饿狼一般,吃空了一桌,嚷嚷着没吃饱,逼着黄管家又给重新上了一桌。 一帮丘八,这么跟饿死鬼的一通猛吃,这吃相就甭提了。往来宾朋大多是坊间的商客,在这广州城内薄有家资也算有头有脸,听得旁边吧唧吧唧地胡吃海塞,哪儿还有心情继续待下去?没一会儿的功夫,肖白图“重金”请来的宾客走了个干净,别院里就剩下这一百多号人。 这也就罢了,还有些丘八喝了两杯借着酒劲干脆调戏起了上菜的丫鬟……也幸好徐世程出言训斥了几句,否则还指不定闹出什么事儿来呢。 这喜酒从中午一直吃到二更天,事后肖白图略略统计了一下,光是这帮丘八就吃进去快三百两银子,而徐世程那厮拢共才送了六百二十三枚铜钱…… 当啷一声清脆的铜音,肖白图将最后一枚铜钱扔进了木匣子。看着手上的铜锈,皱着眉头擦了擦手,说:“亏大了!这还不到一两银子,而那帮吃货起码吃进去三百两,也就是说我们在徐世程身上亏了起码二百九十九两……” 邵北在旁边叹息一声说:“不能这么算……那帮丘八手脚不老实,临走顺了不少的盘子碗。黄上将说,那些餐具都是上好的官窑。这么算来,有得多二百两。” 肖白图一听更生气了:“见过不要脸得,可老子这辈子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在这一刻,肖总对人心不古这句话有了强烈的驳斥感。人心不古?古代人也不见得好到哪儿去,比如徐世程之流,比现代人还不古! 骂骂咧咧半天,肖白图长出一口气:“还好过去了……要是再来这么一回,我都怕管不住自己的拳头。” “据我所知这酒宴要摆三天的……”闷头吃喝的张承业冷不丁插了一嘴,随即让邵北与肖白图汗毛倒竖,头皮发麻。 三天?那明天后天还得接着摆酒席,这徐蛮子不会还来吧? 还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第二天这太阳刚刚爬了一尺高,就听门外一阵喧闹。而后梁二哭丧着脸跑进来禀报,那徐蛮子果真又来了! 邵北与肖白图俩人相识一阵无语。得!来都来了,而且是带着诚意扑面……总之也不能赶出去吧? 到了前院,就见徐世程早早就预订了座位,正带着一帮丘八对墙上的书画品头论足。见了邵北等人,徐世程一阵爽朗的大笑:“哇哈哈……两位老弟,哥哥又带着人来捧场啦,咦?两位脸色不太好,莫不是不欢迎?” 邵北一阵翻白眼,回了一句:“我要说是的话,你会走么?” “啊哈哈,邵老弟真会说笑。大喜的日子,流水的宴席,从来都是开门迎客不问是否相识,怎地会赶人?诶?别光上茶啊,酒菜呢?赶紧上,弟兄们饿了一早晨了……” 这个王八蛋!肖白图掐指一算,一顿能吃进去三百两,三天下来,小一千两就没了!最要命的是这帮人侯在这儿,旁人根本就没法进来。有些身份的人不屑于与这帮丘八同席,更有人一听徐蛮子在这儿,扭头就走的。肖白图甚至想干脆扔一千两银子砸过去,让徐世程以后别来了。 这事儿也就想想,有句话说的好,小不忍则乱大谋。为了维多利亚湾的天然良港,为了广州这个十七世纪世界最大的贸易集散地,为了明朝的人口,忍了吧。 这一忍又是两天。邵北与肖白图忙活了个脚不沾地,连事先说好的听墙根都没有实施,每天都是一沾枕头就睡过去。 不但他们几个忙,就连暂时顶着王府管家名头的梁二也忙得嗓子冒烟。作为明朝的带路党……好吧,说句直白的,貌似不论是肖白图还是邵北,那都是东家。而唯一可能也只可能的伙计就是他梁二。他不在门口知客,难道要东家亲自来? 这一连三天,梁二就戳在门口: “您来了……” “您慢走……” “里边请,里边就坐……” “不敢当不敢当,还请留下上尊下讳,我家老爷他日必定登门拜谢。” “您又是……哦,城北大营收泔水的……收泔水你走什么正门?后边走后边走!” 饶是梁二嗓门颇大,平素吼上几嗓子野调还颇有些味道,这一连三天下来也变成了公鸭嗓。 待到了第三天,黄小姐回门之后,所有人等这才算松了口气。 几个人聚集在一起,彼此相顾照了照镜子,都觉着腮帮子上少了一块肉。邵北总结了一句,到什么时候,结婚都是一件体力活啊。肖白图接连点头,一副心有戚戚焉的架势……好吧,肖总最擅长的就是把好好的一句话往歪了琢磨。 果然,这家伙一阵坏笑之后,贼兮兮地说:“确实是体力活……话说王大夫这两天明显瘦了不少,而且眼睛里全是红血丝,明显是熬夜熬的。” 张承业跟着一阵坏笑,建议道:“咱们那个听墙角的计划,还要不要施行?” “施行!当然要施行!”肖总一听立马来了精神:“虽说不是初夜,可总比没有好……” 邵北跟着笑笑,摆手道:“肖总,你就不怕回头你结婚的时候,也跟着一帮人听墙角?得,知道你脸皮堪比徐世程,不怕丢人。你们要听自己去吧,我就不跟着掺和了。” 肖白图扫兴地砸了下嘴,随即满是惋惜地说:“邵北你这人真不识趣。这年头可是十七世纪,难得有点娱乐项目。好好好,你爱去不去,张承业咱们走。” 肖白图与张承业前脚出了房,邵北后脚也走了出来——他可没打算跟着去,只是想到小花园里透透气——出门那一刻,邵北隐约瞧见肖总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件什么东西,而后引得这俩家伙又是一阵坏笑……别是手机或者录音笔吧?这俩家伙难道打算回去后来个实况录播? 一阵摇头,邵北不再理会这俩窃听狂,迈着步子朝小花园走去。一月的广州,晚间气温虽然在零上,可那潮湿阴冷的气息片刻的功夫就让邵北感觉到了寒意。 那种寒意,就仿佛如今风雨飘摇的大明王朝! 赶上小冰河这种天灾,长江以北大部分地区直接就绝产。这种特殊的气象之下,气温平均下降了一度,各种作物的生长周期足足缩短了两个月。南方还好说,粮食产量也就是减产。百姓忙活一年,别管是不是吃糠咽菜,起码能活下去。而北方就惨了,粮食绝产,从而导致各地农民军四起。 前天那位刘副提举来道喜,邵北还向其借阅了刚刚到的邸报。尽管字里行间在粉饰太平,可那直观的历史事件呈现在面前,还是让邵北隐约感觉到了末世的气象。 崇祯十五年,二月,清军克松山。洪承畴临危受命,督军松山。结果一败涂地,总兵曹变蛟、王廷臣战死,洪承畴与祖大寿被俘,随后变节投降。 三月,张献忠克舒城。因全城死命抵抗,张献忠盛怒之下下令屠城。 四月,崇祯希图忍气吞声能换来清军的暂停进攻,结果清军对前来议和的使臣置之不理,继而攻克塔山。城中兵民,无一人降。 六月,夜半平陆地地震,城墙民居,无一不崩坏。 七月开封告急,八月安庆兵变,九月李自成决口黄河水淹开封,百万居民,死者十之一二。 到了十月总算有了好消息,孙传庭入河南,与李自成决战,大败李自成。可到了十二月,李自成又卷土重来,攻克了重镇襄阳。与此同时,清军也趁乱攻克了兖州。 内忧外患之下,明帝国已经是苟延残喘…… 正胡思乱想,邵北感觉左脚好像提到了什么东西,身子一个踉跄,好悬没摔倒。 “额……王谢堂?你怎么在这儿?” 王大夫揉着屁股,顺手扔了烟头,满脸郁闷地站起身:“不在这儿还能在哪儿?” 邵北乐了:“放着如花似玉的老婆,自己跑到小花园抽闷烟。你还真有闲情逸致。” 邵北这么一说,王大夫更郁闷了:“别提这个……他妈的,我就纳闷了。就算放在现代,我王谢堂好歹也算相貌端正吧?怎么会给人家姑娘留下心理阴影?我还没干什么呢,只是牵了牵手,那丫头就一边抽搐一边掉眼泪……” 邵北略一琢磨,立刻瞪大了双眼:“怎么听你这话的意思是说,这三天你什么都没干,你媳妇还是……黄花姑娘?” 见王谢堂一脸不情愿地点了头,邵北一捂双眼,也不知是该发愁还是该发笑:结婚都三天了,媳妇还是黄花闺女……这乐子可大了! 061 假钞? 061 假钞? 结婚三天,媳妇还是黄花闺女……这事儿说出去都是笑话。知道的是王谢堂于心不忍,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家伙存在某些隐疾呢!守口如瓶的邵北也不知如何安慰王谢堂,只是陪着王大夫一根接一根的抽烟,直到后半夜,俩人困了这才各自归去。临分开前,王大夫欲语还休了半晌,才嘱咐了一嘴,这事儿千万别外传。 翌日清晨邵北醒来的时候,发现肖白图与张承业顶着一对熊猫眼,打哈气流眼泪一副没睡醒的架势。而且还时不时的抱怨:“明朝的女子太过矜持……” 能不矜持嘛,人家老王在外边待了小半夜,黄小姐……不对,是王夫人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能折腾出什么动静来? 这俩家伙抱怨了半晌,转而开始不信邪,相约今儿晚上继续听墙根……邵北一个没忍心,差点就把事情说出去。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事儿算丑闻吧?还是别外传了。 三天回门之后,这婚事算是结了。闲下来的邵北等人总算开始忙活起了正经事儿。除了招募劳工,还要采购大批的物品、补给。 补给是必须的,从澳门半强迫地顺来了三百号东洋猴子,又从广州引过去小三百号。再加上随行人等,超过七百号人的吃喝,哪怕是省吃俭用,再过上两天就得喝西北风了。 至于物品,那是临行之前各个小组的头头脑脑赌咒发誓的必需品。就比如化工组的林有德与卢粤所要求的用来做洗涤用品的皂角,在油脂极极其匮乏的情况下,用之来替代再好不过了。而经贸组的女同胞,更是要求将广州城的物价指数测算出来——具体点说就是将各种常见货物的价格摸透,而后通过公式计算出明朝的物价指数。这可是正经事,说夸张点直接关系到以后的外贸、货币等等方面的决策。 此前许楠莹那丫头仗着会点拉丁语,不厌其烦地缠着泥腿子男爵好一通询问,已经测算出欧洲大概的物价指数相比于现代为一点四。根据这丫头的推算,作为小冰河重灾区的明朝,物价指数只能比这还高。 招募劳工还要继续。海权号可是一艘客货滚装轮。光是客舱就能容纳快五百人了,加上已经清空的上下两层滚装仓,挤挤再塞进去一两千号没问题。而且即便如此,那也比这个时代的贩奴船要宽敞不少。本着一个羊也是赶一群羊也是放的原则,大家伙的意见非常统一:“能装多少装多少!” 草草用过了早餐,几个人兵分两路。闷罐子张承业与肖白图直奔码头,继续招募劳工;而邵北则与半个坐地户王谢堂奔向市场,随行的还有位顾问——五虎上将黄忠。 一路上邵北瞧着老管家的背影,摸着下巴一个劲的琢磨。话说穿越一遭,作为现代人多多少少有点名人情结。莫名到了明末,谁不像看看那倒霉孩子崇祯?瞧瞧大汉奸吴三桂?现在倒好,一个广州城,各种名人让邵北见识了个遍……黄易、黄蓉、黄忠,再加上傅青主,怎么竟是演义小说中的人物?哦,黄易是作家…… 走神了一路,待听到老管家的招呼声,一抬眼发现已经到了地头。长街望不到头,两侧是鳞次栉比的商铺,挂着幡立着匾,门口戳着伙计,敞开嗓门大声叫卖。店铺门脸前面,那些小商小户干脆摆了货物,也跟着叫卖。更有不少背着背篓,卖糖人点心的,一路走一路卖。 整条长街,人头耸动,充斥着员外帽与方巾,邵北等人费了半天劲才挪动进去,用摩肩擦踵来形容再恰当不过。 这才是真正的繁华啊! 也难怪如此,自从泉州因为地质因素逐渐落寞,广州作为明朝对外的窗口,汇集了天下的货物与世界各地商人。其浓重的商业氛围在这个时代绝对是排的上前列。与之相比,巴达维亚更像是个乡镇的农贸市场。 邵北只是逛了半条街,大冬天的,已经出了一脑门子的汗。在现代的时候,邵北最烦躁的就是逛街,尤其是被迫逛街。在他看来,需要什么就卖什么,最多不过货比三家……至于逛街能逛出乐趣,实在是不敢想象。 邵北已经略感烦躁,倒是旁边王谢堂这家伙精神头十足。坠身在市场里,每每瞧见卖药材的,王谢堂一准蹲下来研究半天。将地摊上的药材挨个摩挲个遍,捧在手里一副如获至宝的样子。邵北嘟囔了一嘴药材还能出什么花样,立即惹来了王大夫一通斥责:“你懂什么?这药材可是纯天然的,咱们原本……大部分都是养殖的。药性降低了不少。而且这药材还得分年份产地,嗨,跟你个外行说这些干什么。掌柜的,那虫草拿来瞧瞧。” 邵北一阵翻白眼,你大爷的王谢堂,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好像是牙医吧? 懒得与之计较的邵北干脆尽职尽责地挨个摊位地询价。也亏着有五虎上将这个本地人跟着,邵北得到的价格基本都是实价。宰生客,在这条街实在太常见了。 来这儿买东西的,大多是外地的商客。今年有幸碰见了,明天未见其还能不能碰到。赔本的不说,赶上倒霉遇到车匪路霸或者干脆翻了船,人都没了。不趁机宰上一刀,实在对不起自己。至于少数明码标价诚信经商的,那只是少数,而且人家规模做的大。 一条长街走到尾,除了订下了一批粮食、肉食,邵北已经将各类常见商品的价格摸的差不多了。随手展开许楠莹塞的纸条,将各类商品的价格套入工事,略一计算,这价格指数就出来了。反复确认自己没有算错之后,邵北倒吸了一口凉气。 现在广州城的平均价格指数居然高达一点六。棉花、糖稍微低一些,一点五左右。而食物相关的,已经接近一点七。也就是说假如一包东三福小包方便面在2012年花一块钱就能买到,那放在1643年,你必须多掏七毛才行。当然,这个例子有些不恰当。只是这个例子已经侧面说明了一些问题。 在这种物价之下,貌似平民百姓大部分的收入都用来购买食物。这还是有收入的,那些因为天灾而歉收的农民,干脆就得饿肚皮!无怪明朝灭亡,哪怕没有野猪皮,饿肚子的老百姓也得把这个暮气沉沉的王朝给推翻了。 正感慨着,邵北突然周遭拥挤所带来的压迫感不见了。抬头一瞧,发现一帮子呼啦啦向不远处围去,没一会儿便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市场嘛,最容易起事端的地方。说不定是抓了小偷,或者因为交易纠纷吵起来了。再回身一瞧,发现王谢堂不见了,而且连五虎上将也不见了。 邵北一拍脑袋:坏了!王大夫不会又惹事了吧? 话说上次惹事挨了打,结果换回了个只能看不能……的媳妇。这小子莫非惹事上瘾了,打算再搞个媳妇回来? 邵北三两步挤过去,打眼一瞧,果然!只见王谢堂那家伙正激动地与某个掌柜的吵吵着,五虎上将也时不时地插一嘴帮腔,张口闭口提提黄府的家门。 “怎么了怎么了?” 瞧见邵北过来了,王谢堂满脸不忿地说:“这家伙楞说我使诈,用假银子骗人。”说着,王谢堂右手摊开,身子原地转了半圈:“看看,货真价实的银币,怎么会是假的?” 亮闪闪的银币,引得周遭人等一阵品头论足。有好事者干脆拿起一枚,反复观摩半晌,确认道是真的。 加上五虎上将再次提起门楣出身,舆论顿时一边倒,纷纷指责那掌柜的不识货。 掌柜的一把年纪,抖着胡子急了。狠狠一跺脚,大声嚷嚷道:“俺做这药材行当半辈子了,几时欺过人?好言好语说你不认,既然如此,那俺就给大伙瞧瞧,看看这银子到底是真是假!” 说着,掌柜的从王谢堂的手里挑出了两枚银币。先举起一枚,说:“这个是真的,诸位且看。”说着,将银币放入口中,上下颌一用力,再拿出来,银币上头已经多了一个清晰的牙印。 “这个是假的。”另一枚入口,掌柜的用了半天劲,再拿出来,银币该什么样还什么样,根本没有牙印。 “谁知你是不是作假?”王谢堂不屑道。 掌柜的把两枚银币丢回来,恼怒道:“你自己试试看,要是能咬出牙印,俺就认栽!” 王谢堂恶心地看着那还残留着对方口水的银币,擦拭半晌,一狠心咬了下去……好半晌,直到一向牙齿坚固的牙医捂着腮帮子喊疼,那银币依旧坚硬如故。 甭琢磨了,这东西肯定不是银的。银子本身的金属特性在那儿呢,就算掺了部分其他金属,也不该这么坚硬。 事到如今,王谢堂倒也光棍,老老实实地作揖道歉。而后让小厮提上钱袋子,让掌柜的挑拣。 回去的路上,感觉丢了脸面的王谢堂拿着几枚伪银币把弄个不停。一会儿翻来覆去地打量,一会儿举起来对着太阳……虽然这东西不可能有防伪水印。 “该死的葡萄牙人!”诅咒了一嘴伪币的来源,王谢堂转而问:“你说,这东西到底是什么玩意?” 邵北接过来,反复打量了一番,刚要将其扔回去,整个人陡然顿住,似乎猛然间想起了什么。而后急急地从口袋里翻出一样东西,对比着研究了半晌,邵北深吸一口气:“这东西肯定不是银子……但可能比银子还值钱!”说到最后,邵北已经难得地激动了起来。 062 给重孙子的传家宝 062 给重孙子的传家宝 “至于那么激动么?难道你能把这东西变出花儿来?”刚刚在市场上落了面子的王谢堂有些不屑地问。 那头,邵北深吸了几口气,而后不确定地说:“铂啊!” “钵?” “铂!金属铂!铂金!白金!”邵北举起两只手,一只手上自然是那一枚假币,而另一只手上则是一枚戒指:“我这戒指是白金的,你瞧瞧跟这假币的色泽、密度有什么区别?” 将信将疑的王谢堂接过来,反复看了半晌,再抬起脑袋已经脸色涨红。朝着前头喊了一嗓子:“管家,去码头,快!” “姑爷,您不是还要去人市买几个小厮么?” “不去了,不去了!赶紧往回走,要是晚了小心我扣你工钱!告诉车夫,午时前到码头,我多给他一个月工钱!” 五虎上将嘟囔了几句,随即吩咐车夫打道回府。那车夫一听高兴了,鞭子一甩,骡马一阵长嘶,马车暮地加速,朝着南面码头方向就奔了下去。 要说这车夫为了一个月工钱可真玩儿了命了,一路上鞭子响个不停,甭管前方有没有人,是什么路况,只管甩鞭子加速,根本就不避让。 没一会儿的功夫到了码头,从马车里头下来的邵北与王谢堂腿都软了。五虎上将更惨,老头灰头土脸的不说,下了车抱着车轱辘就是一通吐……恩,车把式的一个月工钱是赚到了,可今后会不会被五虎上将穿小鞋就说不准了。 这个年头的马车,也没什么弹簧减震,广州城的路况更比不上乡村的二级公路,这一路的颠簸就可想而知了。头晕脑胀的邵北与王谢堂顾不得胃里传来的一阵阵恶心,稍稍立定,立马直奔福船上跑。 码头上,福船前,正围拢了一大堆打算外出做劳务的明朝百姓。肖总正忙得不可开交,眼瞧见邵北与王谢堂来了,立刻招呼道:“忙活完了?正好,赶紧来帮忙……” 结果肖总满含期许的话语明显表错了情,那俩人一口一个“没空”“等会儿”,连正眼都没瞧他一眼,擦身而过直接跑进了船舱。 恩?什么情况?以肖总喜欢听墙根的性格,哪儿能放过这种新鲜事?当即嘱咐张承业先盯着,自己紧随其后也进了船舱。 进了船舱,半晌适应了舱内灰暗的光线,发现邵北与王谢堂俩人正翻箱倒柜的数银币。这俩家伙到底在搞什么? “我说,你们俩别是欠了赌场银子吧?” “不是。”王谢堂随口答了一嘴。 肖白图眼珠一转,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对着俩人指指点点道:“不是?哦……我知道了,你俩肯定是看上哪个扬州瘦马了吧?我去!不仗义啊,有这好事儿怎么不告诉一声?算我一个算我一个!” 这回干脆换来了邵北的蔑视:“我说肖总您能不能别总是倒立着思考?别总是把自己那点喜好强加在别人身上?”可能觉着语气有些过分了,邵北顿了一下,随即转口说:“我什么样人你知道,进赌场买姑娘这事儿,要说王大夫能干出来,我邵北能干出来么?” “你大爷的邵北!我什么时候……咦?找到了,哈哈!”说话间,王谢堂已经高高举起一枚银币,一通傻笑。 而且旁边的邵北也跟着一通傻笑,心痒到抓狂的肖白图一声怒喝:“别傻笑了,你俩谁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邵北笑罢了,直接将戒指与伪币丢给肖总,而后埋身银币海中,继续找寻那价值可能远超银子的假币。 肖白图小聪明多得是,两厢略略一比较,随即就是一声怪叫:“我靠,这他妈的是白金啊!”随即扯了领口,撸胳膊挽袖子也跟着找起来。 这仨人闷头翻假币,期间张承业来叫他们去吃午饭都不去。足足忙活到下午三点,仨人整理了半数的箱子,已经找出了四百多枚疑似白金的“银币”。 其实这一过程就跟寻宝差不多,最有意思的是寻找的过程,以及找到后那一瞬间的满足感。所以三个人才沉迷其中。 邵北抻了抻懒腰,揉揉发酸的肩膀,先是满足地看着那一堆叠成摞的铂金,而后似乎想起了什么,整个人顿时愣住了。“啪啦”一声,邵北挥手一扫,将那些铂金推倒。 “哥儿几个,别忙活了……”见肖白图与王谢堂带着疑惑看过来,邵北苦笑一声说:“就算这玩意是白金又能怎么样?别忘了现在是一六四三年,不是二零一二年!” 见俩人还没明白,邵北干脆说开了:“我当初订婚……恩,就是买那戒指时候。”邵北指了指手上的戒指:“女友为买黄金还是白金戒指纠结了很久,还特意查了铂金的资料。这玩意在自然界里是比较稀缺,可受到大家认同追捧那是十九、二十世纪的事儿了。现在才一六四三年……也就是说,这玩意放在现在根本不值钱!” “不值钱?” 邵北拾起一枚铂金币晃了晃:“你就琢磨吧,假如铂金真值钱的话……那西班牙人得脑残到什么程度,用这玩意来冒充银币?” 事实上,邵北的猜测距离真想只有一线之隔。铂这种金属,在自然界里本就少见。而且熔点高,以现在的冶金水平,根本就无法提炼出来。现存的铂金,都是自然界里天然存在的。主要产于西伯利亚以及美洲大陆。西班牙人霸占了大半的美洲,从古印加帝国缴获了许多的铂金。 起初西班牙人也瞧着新鲜,从没见过这种金属,放在手里晶晶亮的,也算个稀罕玩意。可再稀罕也不能当真金白银使吧?额,错了!那些无良的西班牙人,后来还真把铂金当成白银使了。 这种假币流通了许久,直到惹得全欧洲声讨,后来还专门把铂金往大海里倾倒,从此算是在欧洲绝迹了。无良的商人转而低价大批的收购铂金,铸造成银币的形状,而后用来欺骗东方人。 要说这事儿也算因果报应,骗人的当时爽了,子孙后代过了两百年肠子悔青了,时不时地骂先祖几句“傻帽”;而上当的,其子孙后代偶然间发现那是铂金之后,一准每逢清明多上几柱香,叹上一句“祖宗真是有先见之明啊!知道孙子的孙子的孙子的……孙子买不起房,特意留了几枚铂金!” 听到这,肖白图与王谢堂也琢磨过味儿来了。俩人齐齐恼怒地嘟囔了几句:“一下午啊,白忙活了!” “哎……空欢喜一场。”王谢堂咂咂嘴,转而瞧见肖白图抓了几把铂金往口袋里装,奇道:“这东西又不值钱,你留着干什么?” 肖总嘿嘿笑了几声,待装满了口袋才说:“留着打几个白金首饰……家里那帮丫头可不知道这东西不值钱。” 王谢堂哇呀一声怪叫:“给我留点,我也要给我媳妇打一套白金首饰。” “别添乱!你媳妇一个明朝人,能认识白金?” “……” “哦……吃着碗里望着锅里,莫非你想再找个现代老婆?” “……”被连续噎了两次的王谢堂,脸憋的通红,半晌总算找到了一个正当理由:“我留着当传家宝行不行?万一我重孙子买不起房子、结不起婚,卖了还能救急。别装了,给我留点!” 俩人你争我抢,后来连看热闹的邵北也笑呵呵加入其中。几十年后三个富可敌国的老家伙聚集在一起,他们当中某个无良的家伙甚至从明朝敲诈了真品的《清明上河图》作为私人收藏。再谈起当初抢那么点白金,还信誓旦旦要当传家宝,都是一阵哈哈大笑。这笑声中半是回味,半是感觉有些儿戏。那时就算把一座金山摆在他们面前,恐怕大家也只会斯斯文文地探讨一番分配方案,却再也找不到年轻时争抢几枚白金的激情了。 当然,不管是出于对往昔的追忆,抑或是本着言出必行的原则,王谢堂这家伙真把那些白金当做传家宝一直压在箱底。三百多年后,他的某个贵为财阀的重孙子无意中翻出来,最后只是撇撇嘴,将其扔进了钱币博物馆,而后高高兴兴将那古董黄花梨的箱子重新做了个办公桌。 063 杰瑞的怨念 063 杰瑞的怨念 假币事件只是一个小插曲,几个人沮丧过后说说笑笑也就过去了,这广州之行该办的正事儿还得办。临下午的时候,已经又招募二百多明朝劳工。之前采购的一些补给品也运上了船,擦着黑,福船离了码头南下香港。 夜间航行自然有一定风险,可邵北也不得不如此了——在没有远距离通讯手段的时候,这一走就是三、四天,半点消息也没有,保不齐香港岛上的海权号众人已经着急了。要是再多一天,说不准王铁锤会开着海权号直奔广州湾。 幸好雇佣的劳工当中有一些人是广州本土的水手,有了这帮人指引,航行的虽然慢了一些,但一路顺风顺水,过了子夜便到了香港。 上了岸,邵北换乘小艇,直奔海权号。照例在船长室里,邵北将这将近五天时间里广州所发生的一切简略地说了一番,包括王谢堂的婚礼,包括与徐世程的协商,顺带还提了一嘴假币的事儿。 婚礼的事儿不论是王铁锤还是游南哲,此前都知道有这么回事,只是没想到这婚结的这么快——以至于游南哲甚至恶意地猜测,是不是黄小姐的表哥已经捷足先登了?所谓肚子不等人,是以黄家才这么着急找个傻蛋把闺女嫁出去…… 邵北在旁边听得直翻白眼!亏着他没说黄小姐离家出走,以及至今还没跟王谢堂洞房,否则王谢堂这小子的牛头人名声绝对会坐实! 至于与虎门参将的谈判,几个人商议了一番,也就点头通过了。本来大家心里预计着多花一些银子息事宁人——毕竟以后还要经常与明朝打交道,能不交恶还是别交恶的好。交还俘虏本就是题中应有之意,话说留着这帮伤号除了耗费粮食实在没什么用。而能暗地里租借香港则算得上是意外之喜了。如此一来,以后再来明朝,海权号就会有一个固定的深水港停靠。至于每年支付的八百两银子……借用一句曾经的流行语,不差钱! 等说到欧洲人居然用白金冒充白银,王铁锤难得地激动了起来:“做首饰?你们这帮傻蛋!还有多少白金?有多少要多少,统统上交!” 要说不论是邵北还是肖白图,包括牙医王谢堂与闷罐子张承业,这几个人都不是正经的工科出身。一个是做软件的翻译,一个是搞贸易的副总,骗子张承业与牙医王谢堂就更别提了,这帮人脑子里的工业常识少的可怜。只是习惯性地以为铂金是稀有金属……至于怎么稀有,没看铂金首饰价钱高么? 而军队出身的王铁锤就不一样了,人家在退役前多多少少还能接触到一些国防发展的机密。肚子里得工科知识绝对比邵北他们多得多。 见邵北一脸的不解,王铁锤恨铁不成钢地解释说:铂金的主要用途是在工业上,不论是制造耐腐蚀材料还是用来做催化剂,甚至在电子工业上,都是不可或缺的重要原材料。有了这东西,只要数量充足,中南基地的化工、加工能力绝对会直线上升。 被数落了半天的邵北稍稍有些脸红,随即开始庆幸起来。幸好林有德那个学究在这儿,就不是骂自己败家子那么简单了。邵北可清楚地记得,一个月前化工组做某次试验,搞日化出身的卢粤因为搞错了ph值,结果被林有德骂了个狗血淋头,就连上前劝说的邵北都落了个灰头土脸。 “好吧,广州方面的情况就是这些了。这些天,你们这边没什么事儿吧?”很明智地,邵北转移了话题。 原本只是转移话题随口一问,结果没想到游南哲神色复杂地说:“还真有事儿发生……杰瑞醒了。” 杰瑞醒了?那算好消息啊,怎么你丫这个表情?莫非游南哲也想来个“谋朝篡位”? 许是瞧出了邵北的疑惑,游南哲顿了一下说:“今天早晨醒的。恩,说起来还多亏了肖总拐回来的那位傅青主。” 话说杰瑞当初中了箭,大量失血加上伤口感染,强撑着打完了仗,整个人身子一歪立刻人事不省。这可吓坏了大家伙!船医胡静水战战兢兢动了两次清创手术,又给连续输了两次血,杰瑞这条命才算是保住了。 生命没危险了,可杰瑞依旧人事不省。起初一两天也就罢了,可到第三天头上,老胡就急了。为什么?葡萄糖溶液都快用光了,要再不醒过来,得不到必要的食物补充,杰瑞就得活生生饿死! 老胡上蹿下跳,急得一脑门子汗。能用的药都用了,可杰瑞就是没有清醒过来的意思!正在大家手足无措之际,身后传来一个试探的声音:“胡先生、诸位,不如让在下试试?” 老胡回头一瞧,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成天在自己身后如同跟屁虫外加好奇宝宝一般的傅青主傅大侠! “我都束手无策,你个中医能干什么?”正是心焦的时候,老胡火气很旺,这出口自然就很不客气。话一出口,老胡就后悔了,随即诺诺地说:“……那你就试试吧。” 人家傅青主听了只是风轻云淡的笑笑,而后从容不迫地从随身的药箱子里拿出一包长短不一的银针。点上半截蜡烛,反复烤过之后,认准了穴位便扎了下去。足足半个多钟头,银针依次取下。瞧着没什么变化,老胡正想嘲讽几句,没成想躺在病床上的杰瑞哼哼几声,施施然居然张开了双眼! 中医嘛,几千年流传下来,总有些奇奇怪怪,用西医的观念无法解释的东西。而这些东西还偏偏很见效果!以至于西方的医学家参观过古老的中医之后,有些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搞不懂什么叫穴位,什么叫上火,最后干脆把中医归类成巫术一类了。 这一结果直弄得老胡一阵瞠目结舌,从此之后再朋友傅青主,绝对会绕路而行——这几天相处下来,傅青主一副弟子的架势。甚至提了要拜师的想法,当时老胡觉着这徒弟太大,资质马马虎虎也就没同意。可傅青主傅大侠依旧我行我素,坚持叫老胡“先生”。傅大侠认为,既然老胡已经教了自己,那就理所应当地是自己的师傅。如今当着大家伙的面,曾经很看不上眼的“门外弟子”狠狠落了自己这个老师的脸面,这叫人情何以堪? 不说老胡怎么羞愧难堪,昏迷数日的杰瑞醒了,大家伙当然是高兴了。一个个上前说上几句或是祝福或是宽慰的话,陆战队的小伙子与大鼻子们更是一窝蜂地涌来,操着各式各样的汉语问候着。 原本大家想着,杰瑞大病初愈的,看一眼也就走人了。没成想,杰瑞这家伙扯着沙哑的嗓子,愣是一个人都不让走。等差不多全员聚集了,这才对大家说了几句话。 如何表扬与自我表扬的就不说了,后面的话归纳起来总共有两条:一个是,这么艰苦都打赢了,领导层是不是得表示表示?奖金、假期什么的自然少不了,最最重要的是必须要有勋章。 “勋章?什么勋章?”摸不着头脑的王铁锤问了一嘴,结果杰瑞一指自己的肋部:“我拼了命跟小伙子们打赢了这场仗,怎么能不给勋章?就我这伤势,起码也得是紫心勋章!” 在陆战队员一阵起哄声中,王铁锤一阵头皮发麻:紫心勋章……现在可是一六四三年,可不是二零一二年,连老美还得一百三十年后诞生呢,哪儿来的紫心勋章?好吧,就算换个名号,可这勋章以什么名义发?总不能陆战队自己发给自己吧?现在的澳洲,确切点说是中南基地,放在后世也就是大一点的村子。整个组织形式更像是一个自产自销的贸易公司,至于成立国家……起码现在看来那是没影的事儿。 张口想要反问几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杰瑞这种要求,也是一种军人追求荣誉的积极性,这种积极性值得鼓励可不能泼冷水。王铁锤也想开了,左右连老美都是没影的事儿,管它以什么名义发勋章呢? 杰瑞的另一个要求,就颇有些孩子气了…… “你是说杰瑞打算见见那个徐世程?”听了游南哲的叙述,邵北第一个反应就是:杰瑞打算找场子! 发生在几天前黎明的那场仗,最终以陆战队的大获全胜而告终。对比一下损失,陆战队加起来不到二十人受伤,而且只有杰瑞一个人重伤。这说出去绝对算得上完胜了。可要命的是,作为陆战队主官的杰瑞自己居然差点挂了!放在现代战争中来说,这就是差点被人家斩首了! 而且对方只是一群此前大家都看不上眼的明军……方方面面叠加起来,你叫杰瑞心里头怎么平衡? 游南哲苦笑着点头确认之后,邵北挠了挠头:“好吧……我去跟杰瑞沟通沟通。” 064 徐世程的眼泪 064 徐世程的眼泪 在邵北与杰瑞反复沟通了之后,第二天,还有些虚弱的杰瑞成功地……出现在了福船上。没办法,杰瑞这人别看平时有些闷,无关紧要的问题大多置之不理,要不就是一笑而过。可就是这样的性格,一旦较真了,那真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邵北联合老胡,曾经以“身体健康”这个硬性条件来卡住杰瑞,结果杰瑞十分不屑地回了一嘴:“用你们的话讲,我连兰博都扮过了,还能让这点小伤难住?” 再之后不论是邵北或者是老胡的苦口婆心,更像是扯皮。往往俩人说了一大堆,只换来杰瑞坚决的摇头。于是乎,不但杰瑞出现在了福船上,不放心的老胡也跟着来了——邵北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在躲着过于客气的傅青主。 当然了,船上自然装载着曾经的谈判筹码,此刻的交易品——明军战俘。要说这帮家伙十分的走运,老胡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将过期药品统统用在了这帮战俘身上。结果效果出奇的好!半支青霉素下去,原本还高烧得奄奄一息的明军战俘,第二天立马就活蹦乱跳了。而几乎同样的伤势,陆战队的小伙子们往往打上几支没过期的才见效……事后老胡分析,最大的可能是这个时代病菌对青霉素实在没有抗性。 福船上,心愿得到满足的杰瑞很高兴,饶有兴致地跟俩人谈天说地。说到后来,还郑重其事地朝老胡敬了个军礼,说是感激老胡的救命之恩。 受宠若惊的老胡连连摆手:“客气了,客气了。大夫嘛,救死扶伤是本分。再者说……咳咳,这天有点凉,咱们还是进船舱吧。”半道转移话题的老胡脖子后冒了一层冷汗,见杰瑞没起疑,这才放心下来:再者说,老子他妈的也是头一次动这种清创手术啊! 船医嘛,就是个万金油,其水平充其量也就是社区门诊大夫水平。有个头疼脑热的还行,真碰上杰瑞那种动手术的急症,老胡没给治坏都不错了! 等到了广州码头,又出了问题——原本邵北想着,这会儿都下午了,还是先安顿在王谢堂那儿。顺带着让杰瑞恭贺一下人家新婚之喜,看看新娘子。至于俘虏的交接,还是明天吧。毕竟通知徐世程需要时间,而且徐蛮子说不准已经回了虎门。没成想,到了地头,杰瑞抓着船帮死活不下船。 “我就在这船上等着他徐世程来!”杰瑞坚决的话语中,既有打赢了的自豪,也有差点被斩首的郁闷。归结起来就是一股子怨气占了上风的情绪。 得!这事儿没法劝。知道杰瑞又犯了犟脾气的邵北干脆自己直奔王谢堂的的宅子,打算差人直接找上徐世程。 小半个时辰过后,邵北到了地方,却发现不论是肖白图还是王谢堂都不在,宅子里除了兼职做“王府”管家的五虎上将老头,就剩下已经成功变成“狗腿子”的梁二。 一问才知道,王谢堂似乎打算跟黄……恩,应该叫王夫人了,打算跟王夫人加深一下感情,俩人双双对对出去踏青了。你大爷的!虽说广州暖和一些,可这个季节去踏青,真亏王大夫想得出来! 而肖白图与张承业则去解决麻烦去了……一个新的麻烦:也不知道是谁造的谣,说是澳洲那地方穷山恶水的根本就没什么金山银山,去了澳洲就是给人家做长工,累死累活不说,就算死了尸骨都不得还乡。 听了这话邵北一阵恶寒,实话实说,澳洲大部分地方的确不适宜人类居住。就说那些澳洲土著,历经几千上万年的发展壮大,才堪堪到七十万人这个数量,虽说土著们还停留在石器时代,没什么生产力,但这个人口基数实在太少了,归结起来跟自然条件有很大的关联。 也幸好他们是一帮人,还乘坐着一艘有许多物资的轮船穿越的,人少点或者没有必要的药品、设备,凭空穿到澳洲就是找死! 恶寒过后,邵北奇怪起来,这话说的有鼻子有眼的,难道有明朝人到过澳洲?不可能啊!没有海图,没有现代轮船,明朝人怎么可能穿过赤道无风带到达澳洲的?恩,很有可能是来自同行的恶意中伤。也许邵北等人在广州大规模的招募劳工,侵犯到那些抓猪仔的利益了? 摇摇头,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杰瑞那家伙还在船上望眼欲穿呢。邵北随即吩咐梁二去一趟徐世程的宅子,结果换来的是梁二的目瞪口呆。 “邵大爷,徐大人府宅何处?” “你不知道徐世程住哪儿?” 梁二很委屈:“小的也是头一遭来广州,这徐府在何处……” 邵北又是一阵挠头,这明朝带路党也太不敬业了吧?怎么在关键时候掉链子? “你……算了,你拿着肖白图的名片直接去市舶司找刘副提举。再让刘副提举知会姓徐的……快去快回,办成办不成的直接去码头通知我一声。” “哎,小的这就去。” 这回总算没再出岔子,事实上徐世程来的比邵北预想中的要快得多。邵北前脚刚回到码头,身后便传来一阵马嘶人叫,伴随着滚滚的马蹄声,十几名骑士横冲直撞就上了码头。两侧的骑士口中吆喝着“让路”,手中鞭子左右挥舞,驱赶着慌乱躲避的人群。 当先一名骑士,胯下一匹枣红马,身穿亮银甲,急急冲到福船前,一勒缰绳,骏马希律律嘶鸣一声人立而起,转了小半圈待马蹄落下已经停了下来。 眯着眼睛瞧见船上的邵北,扯着嗓门便问:“俺兄弟们在何处?可还安好?”此人正是虎门参将徐世程。 不待邵北回答,他已经翻身下马:“直娘贼!下马下马,跟俺上船迎弟兄们去!” 说话间大步流星,当先一步踏上了福船。 “徐将军……” “先带俺看看弟兄们再说!这帮兔崽子,白跟俺厮混了这么些年,打不过连逃跑都不会!”邵北原本还想着打个招呼,介绍介绍情况,结果却被徐世程极其不耐烦地打断了。徐蛮子嘴中骂骂咧咧,脸上却难掩一抹担忧、焦虑之意。 眼见如此,邵北也懒得与这蛮子较真,干脆也不多话,直接引着徐世程进了船舱。 适应了船舱内的光线,待瞧见七十多号堆积在一起的明军战俘,徐世程先是眼圈一红,紧跟着长出了一口气:“好啊,好!没成想还还剩下这么多兔崽子……直娘贼,钱老四你个腌臜泼才还没死呢?” 一个黑脸汉子呲牙笑道:“托大人福,俺去阎王哪儿转了一圈,结果阎王说大人您还欠俺半年的饷,怎么也得讨了回来才能死。” 徐世程笑骂一句:“放屁!俺几时欠过你银子?你个兔崽子手松,每月领了饷银全都送了姐儿荷包里,哪次过不下去,不都是俺接济的?我欠你?反过来还差不多!” “许是俺记错了,也许阎王说是俺欠大人银子?” “自当如此!兔崽子,没还清之前别想着见阎王……张大彪,你个兔崽子平素跑的最快,怎地这回折了?” 躺在地上捂住肚子的一个汉子嘿嘿笑道:“直娘贼,俺刚想跑,结果肚子坏了。嘿,被抓了才知道,直娘贼的肠子坏了一截。人家大夫好心,给俺开膛破肚把肠子拿出来又缝上了,大人放心,待俺好了,下次决计不会被抓住!” “拿了一截肠子还能活?兔崽子少蒙人!” 汉子一掀肚皮,露出贴着绷带的伤口:“大人自己瞧,半尺长的刀疤在这儿摆着呢!咦?大人可是掉眼泪了?” “掉你老母!”徐世程擦了擦眼睛,而后吸了吸鼻子,皱着眉头道:“你们这帮兔崽子多久没洗澡了?这怪味,便是黄鼠狼来了也得熏得掉着眼泪逃跑!” “……” 徐世程先是站在门口,而后慢慢走动起来,这个拍两巴掌,那个锤一拳头,挨着个地说上两句。这七十多号俘虏与徐世程叙起旧来,全然忘乎所以,把旁边的邵北就晾在那儿,不管不问。 足足过了一刻钟,邵北觉着也该差不多了,这才咳嗽一声提醒。 徐世程一拍脑袋,对着邵北抱拳歉意道:“哎呀,俺跟兄弟们叙旧,倒是把澳洲朋友冷落了。罪过罪过!”转过身来:“王大年,你引着弟兄们下船,把畅春园给俺包了,今日俺们来个一醉方休。” “您瞧好吧大人!” 又嘱咐了几句,徐世程这才转身跟着邵北上了甲板。 “徐将军,其实……” 邵北思索了一下,正要说杰瑞的事儿,没成想对面的徐世程先是立定站好,而后恭恭敬敬的一个长揖到底。 “徐将军,你这是?” 徐世程起身,脸上堆满了谄笑,却不乏真诚道:“没别的,俺谢过你们救了俺七十个弟兄的性命!” 这年头可没什么人道主义,更没有日内瓦公约。两帮人打出了火气,打出了仇恨,胜利的一方不杀俘虏泄愤那都是仁义之师!。至于给俘虏治疗……自己的伤号还照顾不过来呢,何况是敌军的俘虏? 徐世程当初听说被俘的有七十多人,原本琢磨着缺医少药的,七十人能剩下三十出头都不错了。他万万没有想到,邵北说七十人,还真就是七十人,一个不少!而且这帮人还得到了妥善的医治! 听了这话,邵北伸愣了愣,看向徐世程的目光愈发复杂起来:看来,这徐世程会打仗,是有缘由的啊! 065 最有用的兵法? 065 最有用的兵法? 也不知道谁说过这么一句话:可恨之人必有可敬之处。 虽然刚才徐蛮子学了那大耳贼的惯用把戏,多少有点狗血,可单瞧他被一帮子明军又是亲切又是尊崇地围起来,就知道这人的御下手段不简单。这么一个外人恨,上司头疼,下属尊崇,脸厚心黑,能练兵会打仗的主儿,假如身体平安,待明朝一灭亡,这家伙绝对会趁势而起! 也许他会是下一个吴三桂,也许是下一个李自成。中国的传统历来如此,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想当初朱八八不过是和尚,结果人家愣是做了大明朝的开国皇帝。谁能保证,这徐蛮子就不会成为下一个朱元璋? 而只是一个小小的虎门参将就如此,这明末的乱世当中,又有多少能力出众最终却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崭露头角的? 看来真不能小觑古人,除了那些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名人,隐匿在历史长河中籍籍无名的能人志士,大有人在! 晃晃头将这些引申出去老远的思绪拉回来,邵北轻笑了一下,说:“别谢我,要谢你谢老胡……胡大夫去。” “哦?这是当然。这位胡大夫身在何处,徐某定要亲自拜谢一番。” “老胡就在隔壁。”不但老胡在隔壁,隔壁还有位一门心思想要看看你徐蛮子什么德行的陆战队长官谢杰瑞。 邵北心说,这俩冤家对头总算碰到一起了……要命的是俩人好像都不是乐意吃亏的主儿!贸贸然就这么碰面,动手是够呛,估计这冷嘲热讽是少不了了。 跟预计的差不多,徐蛮子进了船舱,带邵北介绍过船医胡静水后,神色郑重地作揖拜谢,说是感谢救命之恩云云。又赞叹老胡医术高超,转而骤然赶紧脖子后发凉,转过身,一眼便瞧见了正戏谑地盯着他的杰瑞。 有句话叫臭味相投……好吧,这词儿不恰当。但同一职业的人碰在一起,出于职业敏感性,总会感觉到对方的存在。就好比政客碰到政客,总会感觉到对方隐隐的虚伪气息;再好比小偷碰到小偷,总会看出对方的贼眉鼠眼。而军人,其职业特质就更明显了。 杰瑞往那儿一坐,背脊挺拔,身上一股见过生死,久经沙场的彪悍气质不自觉地表露出来。所以尽管这俩人相差了足足三百七十年,所经历的战争差别很大,甚至战争形态都隔着好几代的差距,但徐世程还是一眼瞧出了杰瑞这位同行。 “这位兄弟可是在行伍中厮混过?” “陆战队指挥官,谢杰瑞。”怕徐世程听不明白现代词汇,杰瑞继而补充说:“前几天我们刚刚打了一场。” “哦——”徐世程先是恍然大悟,开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杰瑞,转而瞬间垮了脸色,一拱手:“再会!”扭头往外就走。 怎么说走就走?这哪儿成啊。邵北赶紧出言挽留:“徐将军怎么就走了?” 徐世程定住身子,转过头恼怒道:“邵兄弟,俺老徐不过引着百多号弟兄吃了你三日的大户,你若心疼,俺掏银子便是,何苦这般寒碜人?今日之辱,他日定当奉还,告辞了!” 别看平素这徐世程脸厚心黑,一张脸皮撕成两半,一边不要脸一边二皮脸。可只有一条:老徐从山西到四川,又到广西,大战小战上百场,几无败绩!是以凡是涉及到打仗的事儿,徐世程就从没认怂过! 如今当着面,把杰瑞这个破了老徐金身的对头摆出来,这不明显是在落他老徐脸面么?中国人嘛,自来就要个脸面。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谁撕我脸皮,我跟谁拼命。这老徐没当众发飙都算是隐忍了。 没等徐世程扭身走人,杰瑞的声音已经飘来:“站住!要走也可以,咱们先把医药费结了吧!” “医药费?”正在气头上的徐世程品了一下才知道是什么意思,当即撇撇嘴:“俺何时欠过你们药钱?” “你是没有,可船舱里的七十多人欠了。” 徐世程瞪大了牛眼琢磨了半晌,怎么琢磨怎么感觉不太对劲。看病给诊金,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要这么讲,自己掏银子也没什么不对。可问题是,自己那帮弟兄好像就是被这帮人打伤的吧?这事儿怎么瞧怎么不像是仁义之师能干得出来的! 在徐蛮子的印象里,既然对方肯医治俘虏,而且还没怎么虐待,这就是仁义之师。仁义之师嘛,顾名思义讲究个以德服人。平素不论行事还是领兵出战,讲究的师出有名,讲究个占据大义!哪有张口闭口要银子的? 这就好比一个恶霸,仗着功夫高超先把人给打伤了,然后问也不问,再把人给治好了,最后把手一伸:掏钱! 转不过弯来的徐世程足足愣了半晌,嘴唇上下碰了半天,一咬牙:“些许银两,俺老徐还出得起!报个数吧!” 杰瑞一听乐了,先是朝老胡丢过去一个眼神,这才说:“既然徐将军肯付钱那就好说了……只是这要是这算成银两,恐怕就不止是些许了。胡大夫,给徐将军报报价?” “好嘞!”老胡憋着笑意,绷着脸数着:“……青霉素二十七支,先锋六支,一次性针管十套,麻醉剂两支……”清点了数量,老胡咳嗽两声,跑到邵北跟前低声问:“我说,这价钱怎么订啊?” “不用那么费劲!手术费算一千两银子,抗生素参照一战标准,往上翻十翻就行了。” 一战标准……一战的时候,抗生素可是价比黄金。有时候就是有黄金都买不到!再往上翻十翻,那可真是天价了。 老胡可是老实人,当即惊得长大了嘴巴:“能行么?” “怎么不行?”邵北低声说:“别忘了现在可是一六四三年,物以稀为贵。” 老胡咽了口口水,转头心算了半晌,很没底气地试探着报了价。 饶是徐世程见惯了生死,也被这狮子大开口噎得一口气没喘匀,差点背过气去。“黄金八十两,白银一千两……你们用的是人参还是虫草啊?” 老胡红着脸,扭捏着说:“抗生素,比人参还稀罕。” 要说徐世程这些年经手的银子还真不少,不管是打了胜仗得的赏钱还是干缺德事得的昧心钱,把个零头拿出来足够了。可老徐这人不但不克扣军饷,手下人有了难处还接济一番。最要命的是这家伙贪花好色,家里头十几房小妾,没事儿还总附庸风雅地上青楼,一来二去口袋里空空如也。如今是卯吃寅粮,就算他把那十几个小妾都卖了也拿不出这么多的黄金白银。 起初徐世程只当老胡是在蒙他,可等他不信邪地重新在俘虏中转了一圈,详细询问了治疗过程,回来后就没了声音。从旁人身上抽血再注入伤号体内,小刀隔开肚皮取出一截肠子,还有用一支管子往体内灌药水……闻所未闻,这些徐世程本来以为是夸大其词、天方夜谭的医疗手段,偏偏却是真的! 以至于回来后徐世程对有些离谱的医疗费下意识地认为是理所应当的,而且还一个劲地追问,他上个月难产而死的小妾,现在挖出来还有没有救…… 在老胡一再表示自己跟地府不是一个系统之后,略感失望的徐世程捏着鼻子认了这笔账,进而表示最近手头不富裕,要么让他打白条,要么让他抵押——抵押品为质子一名,小妾若干。 杰瑞很大方地让其打了白条。本来嘛,什么医疗费都是临时起意。杰瑞说这个的目的,更多的是将对方的气焰打压下去。哪有打了胜仗,在气势上还输人家一头的?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签字画押过后,这徐世程又不走了。要说杰瑞对徐世程有好奇心,只是好奇徐世程领导的明军怎么有这么高的战斗力;而反过来,徐世程对穿越众的好奇心就更大、更多了! 以多打少,又是偷袭。预想中的胜利没了影不说,还败的莫名其妙!那三门弗朗机火炮没什么了不起,明军当中也有装备;那能射九十布开外的弩弓也没什么了不起,无非射程远了点;至于那些壕沟更是常见,明军安营扎寨的时候,挖的比这还深还宽;可这些组合在一起,加上那艘小山一般的大铁船,却发挥了超出老徐预想的威力。 事逃回来的部下说,那壕沟别说是人了,就算战马都跃不过去。颇受启发的徐世程,这两天还专门给兵部写了个条陈,建议山海关、大同防线再遇到后金骑兵,干脆多挖几道壕沟,这样就不用担心对方骑兵会冲过来了。兵部主事看了之后击节赞叹,甚至在这条陈的基础上提出了一个异想天开的建议:长城防不住后金,那不如干脆挖个长沟吧……最要命的是,焦头烂额的崇祯居然信了!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没了火气,再加上实在好奇,这之后的谈话更像是云山雾罩的军事交流。侃上几句,徐世程总会提一嘴什么戚大帅的练兵纪实,刘伯温的兵书;杰瑞尽管下意识地守口如瓶,但还是多多少少谈了一些现代的战略思想。 说到后来,当杰瑞隐晦地夸了一嘴徐世程当日那手突袭搞的很漂亮的时候,老徐一拍桌子高兴了:“不是俺吹,俺这手还从没有人防得住!要我说,戚大帅的练兵纪实有用,其他的兵法书不知所云,还不如这本讲的清楚!” 几个人好奇心大起,连连追问徐世程看的什么兵书。随即几个人目瞪口呆地看到,洋洋得意的徐世程从怀里掏出一皱巴巴的一本书,封皮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三国演义》…… 066 民生何其苦 066 民生何其苦 《三国演义》——罗贯中大大着。有阴谋,有诡计,有官场,有争霸天下,有英雄美人,汇聚了几乎所有的流行元素,以至于风靡数百年畅销不衰。根据这本白话小说改编的影视剧更是不计其数。其影响力更是不用说了,三国热从国内刮到国外,又从国外吹回来。 就是这么一本白话小说,愣是被徐世程吹捧为“兵家必读”的仙草。在邵北、杰瑞等人的目瞪口呆中,徐世程滔滔不绝、口若悬河,把自己怎么理论联系实际制定出如此“妙计”的心路历程说了个天花乱坠。 从徐蛮子口中几个人这才知道,在这个年头,《三国演义》这本白话小说的影响力达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 说起来这也是一个出口转内销的过程。据说首先是后金的某位贝勒或者王爷,无意中翻开了三国演义。这一看不要紧,立刻被里头的奇妙计谋给唬得一愣一愣的。看罢之后一拍大腿:“绝妙的兵书啊!”当即大肆采购,并组织说书的给手下的将领讲课。 从此之后这位带兵打仗,每逢需要决策的时候,总是掏出三国演义,从小说中印证当前的战局。也搭着这家伙狗屎运,居然还百战百胜!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三国演义迅速在后金军队中流传,而且还跨过山海关,以燎原之势在明军中蔓延。 虽然这本书在许多儒生眼里不堪入目,但在徐世程这般的丘八当中却极有市场。甚至二十年后,后金一举灭了南明,有好事者还给这本书捧上了神坛:宋朝有半部《论语》治天下,大清是一本《三国》坐江山……也不知道罗贯中大大倘若泉下有知,会不会后悔写了这本被清朝奉为建军思想的大作。 于是,本来杰瑞十分期待的所谓“跨越三百七十年军事交流”,在其哭笑不得的表情中,活生生变成了徐世程的脱口秀。什么“过五关斩六将”,什么“草船借箭”“火烧连营”,徐世程信手拈来,讲起来比茶馆里说书的还要精彩。邵北再次确认,徐蛮子即便丢官罢职,光凭这张嘴也能养得起十几个小妾了。 “真他妈的……我居然被这种货色偷袭成重伤!”好不容易送走了徐世程之后,杰瑞满脸失落,恶狠狠地爆了一句粗口。 “我倒是觉着徐蛮子在藏拙。”邵北随即将方才徐世程的种种表现说了一遍。 听了邵北的叙述,杰瑞只是长叹了一声:“也许吧。”随即躺在吊床上闭目养神,颇有些“人生寂寞如雪”的架势。 极度失望的杰瑞甚至连船都没下,第二天一早就跟老胡押着新一批的明朝劳工回了香港。 留在广州的邵北没心思关心陆战队首席指挥官杰瑞会不会患上抑郁症,前脚送走了徐世程,紧跟着邵北就脚不沾地地忙碌起来。眼下跟徐世程的和解,只是私底下的和解,能不能将事情压下来,还要看对广州上下官员的银弹攻势够不够犀利。 当天傍晚邵北就提了一笔银子拜访了刘副提举,而后又是跟着老刘走访了几个头头脑脑。总的来说,银弹攻势相当有效。就如同所有王朝的末期一样,明末的官员,尤其是中下层官员,大多没什么前辈海瑞的风范。这些当官的寒窗苦读十几、几十年,苦了一辈子,图的就是“千里当官只为财”。 沉甸甸、亮闪闪的银币砸过去,一个个喜笑颜开,那位知府大人甚至一高兴当场亲笔作画,回了邵北一幅山水画。当时邵北也没在意,只当是对方善意的表现。几天后王谢堂的岳父无意中看了,指着这幅画欲语还休,在众人的追问下才说这画另有深意。 一座云遮雾罩的宝山,一个从山上下来挑着柴禾的樵夫,这两样联系起来就变成了“空入宝山”。引申出去就是送银子不如送镜子、宝刀之类的澳洲土特产。 被黄老头先是指点,后是指摘了一番不学无术的邵北很郁闷。索贿就索贿呗,左右都是不要脸了,还遮遮掩掩盖上一层遮羞布,欲盖弥彰给谁看呢? 翌日,邵北又送了两面镜子,这回知府大人更高兴了,看向邵北的眼神颇有些“孺子可教”的意味。特意安排了酒宴不说,酒至半酣,更是直白地表示,这事儿有他压着,出不了岔子。 得了知府大人保证的邵北,总算稍稍松了口气。最麻烦的问题解决了,以后可以继续顶着满刺加的名头,跑来广州贸易、掠夺人口。直到这个时候,邵北才有空关心一下肖白图招募劳工方面的进展。 当日肖总一句澳洲金山戏言,很是在广州刮起了一阵淘金热。可陆续送走了两拨之后,许是那些抓猪仔的同行看着眼红,干脆来了个谣言对攻。直接导致了码头上的招工点门可罗雀。这些天只是听说肖白图忙着将一拨又一拨的明朝劳工往香港运,莫非问题解决了? “解决是解决了……”肖白图这个天生乐观的家伙不但半点表功的意思都没有,说话间居然脸上还显出了一抹苦涩:“有时间的话,我带你去城北看看吧。” 等邵北真跟着肖白图去了城北,不但理解了肖白图的苦涩,脸上几乎瞬间挂上了同样的苦涩。 北城门外,沿着官道两侧,连绵不绝地堆积着无数的窝棚。窝棚内外,充斥着无数的百姓。寒冬腊月,只有少数的窝棚边燃着篝火,大多数衣不蔽体的百姓将身子缩在窝棚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双目无神呆滞地看着城墙。甚至就在不远处,就赤裸地躺着一具已经青灰的尸体。 见邵北与肖白图一行走近,立刻呼啦啦围拢过来几百号人。光着身子骨瘦如柴的孩子,一口一个大爷、老爷地叫着,拽着衣角,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上了年纪的老人,一个个饿的脸上脱了形,不管不顾地就在路边跪了下来,不住地碰头只是求一口粮食;抱着孩子的妇女,也不顾什么礼义廉耻,背着寒风解开衣裳,露出如同柴火棒的身体,含着眼泪诺诺地说着“只要二斤棒子面”;有些成年的汉子,仗着还有几分力气,干脆挤上前打算抢了东西就跑……在黄府家丁一通棍棒之下,这才不甘心地退了下去。 人间惨剧,莫不过如此! 饶是邵北自诩冷静,瞧见如此情形,也红了眼圈。 “怎么这么多难民?官府不管么?” 肖白图长叹一声:“管?明朝要是真管了,还会闹出个李闯王来?”随手一指:“像这样的难民营,往北还有十几个,粗略估计一下,怕是快十万人了。” 十万人!就隔着一道城墙,城墙里头的百姓还能勉强度日,官员富户花天酒地,城墙外一天天不知道要饿死、冻死多少人!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想起昨天跟广州知府吃的那餐号称上百两银子的酒席,临走知府还表示这只是便餐,邵北又是脸上发烧又是恼怒异常。 民不聊生,你个父母官不说开仓放粮,反倒自顾自地享乐。这还是远离中原动乱区的广州,可想而知河南、陕西等地会是个什么情形。如此的大明王朝,难怪会灭亡! 这时候,肖白图回头对跟随的梁二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远远地站在一处高岗上,扯开嗓子便喊:“王大善人施粥啦,排队领粥啊!” 原本一潭死水的难民营,在这一嗓子之下立刻炸开了。无数散乱的人汇聚成一股潮水,汹涌着就围拢了过来。也幸好黄府的家丁有经验,抄起棍棒又是打又是骂,这才勉强维持住秩序。 那头,几个家丁支起了两口大锅,点了火,放米放水,小半个时辰便热气腾腾地传来阵阵米香。那些难民,有的手里还端着一个破碗,有的干脆什么都没有,到了地方双手一捧,也不顾烫手,捧着粥西里呼噜狼吞虎咽就吞下去。 满脸愁容的邵北在一旁乱转着。有生以来,他从来没有这样焦虑过。他想要伸出援手,帮帮这些人,可除了施舍一些米粥,再把当中的一部分人运到澳洲,除此之外他什么也做不了。十万人啊!即便穿越众把所有的收入都投入去接济,又能养活多少人?而整个华夏大地,又有多少人食不果腹? 一阵无力感袭上心头,邵北颓然坐在了地上。眼瞅着身旁一个老头正一口一口地喂着怀抱中的婴儿,邵北忍着心悸,询问道:“老人家,您这是打哪儿来的?” “河南,俺们都是从河南逃荒过来的。” “河南老家那边过不下去了?” “歉收啊,种啥都干开花不结果……过兵啊,今天过朝廷的兵,明天过闯王的兵,没人敢待下去,有的往北跑,有的往南跑。” “这孩子是您孙子?您儿子儿媳呢?” “死了,都死了。儿子跟人家抢粮食,被官府打死了。媳妇为了给孩子省口粮食,半夜跳河了。死了,都死了……” 邵北已经听不下去了,他豁然起身,径直找到肖白图,随手指了一圈,肃容说:“老肖,我想我们必须得做点什么。我们不能继续坐视下去了!” 067 欢迎来到威尼斯 067 欢迎来到威尼斯 “走吧,我们能做的只是这些了。”看着一群喝过还算粘稠的米粥之后一脸满足的难民,邵北叹息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他路过的城门左右,已经支起了十几口大锅,锅里热气腾腾,散发着阵阵的米香。 这是邵北第二次来难民营了。上次回去之后,感慨良多的邵北,会同肖白图、张承业与王谢堂,联名打了个报告,随船送到了香港。一天后,海权号方面回复:尽力而为,量力而行。 然后邵北与肖白图俩人足足精打细算地研究了两天,刨去中南基地的运营成本,给雇员的薪金,下一季度的预算乃至下次停泊广州的费用等等,从而将救援金的数额制定了出来——将近七万两。按照广州城现在的米价,这些银子足够城外的难民维持到开春。 只是负责此事的王谢堂很没有底气。一脸愁容的说:“这些天,风闻广州有个王大善人施粥、义诊,附近各地的难民,正一窝蜂地往广州赶。而且现在的米价一天一变。昨天可能还是二两一钱一石,今天就变成二两三钱。两厢叠加起来,别说到开春了,这点银子估计两个月就得用光。” 邵北身子顿了一下,而后默然地加快了脚步,越走越快。 “诶?邵北你倒是回个话啊?” “别问他了,他的意思很明显。”肖白图拍了下王谢堂,苦笑着说:“不管是虚伪的善心也好,假惺惺的忧国忧民也罢,我们尽力了。起码这七万两银子花出去,日后回想起来,心里头也不会觉着愧疚……而且,恐怕不用两个月,我们就会回来。” 听了肖白图的话,老实人王谢堂明悟了,转而一门心思地用半吊子的中医水平,认认真真地给排着队的病号诊治起来。他根本没瞧见肖白图脸上隐隐苦涩……事情哪会这么简单? 虽然几个人打了联名报告,并且征求了所有在明穿越众的意见,而且此前决策组已经授权了海权号便宜行事的权力。但凡事涉及到钱,总会引出一连串的麻烦。就比如一部分年轻人,心里头想的是“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出钱援助明朝难民?凭什么? 可以预见的事,这事儿回到中南基地,肯定会引起一股风波。搞不好,他们几个人还会被扣上擅自挪用公款的罪名。 肖白图叹息了一声,快步追上邵北,沉吟一下,宽慰说:“放心,这事儿是我跟你一起决定的,出了问题我跟你一起担着。而且有老吴这个明白人看着,那帮小子闹腾不出什么幺蛾子来。” “这个我倒不担心,大不了从我以后的分红里扣。”邵北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继而说:“可能这几天看够了惨剧,悲观之下有些宿命论了……我一直在想着,我们为什么会穿越了?” “诶?邵北,你这可有点形而上学了。” “就算是吧。其实这个念头从莫名其妙穿越到了这个年代之后,就一直在脑子里萦绕。我一直以为,也许我可以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找寻到已经失去了许多年的另一半,现在我发现错了……” 肖白图瞪大了双眼,惊讶地说:“邵北,你不会是想拯救地球吧?” “少扯淡!”邵北狠狠白了肖白图一眼:“我可没那么高觉悟,也没把裤衩穿外头的习惯。我只是想让同宗同源的百姓,有口饭吃,有个房子住,闲暇下来喝得起二两烧酒,悠闲地对着夕阳傻笑。” “你这个梦想有些……嘶,我怎么感觉有点世界大同的味道?” 邵北乐了,随即像是回答,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梦想吗?人嘛,总要有点梦想的。” “是,人因梦想而伟大嘛。这话好像是吴宗宪说的?” “……” 俩人说说笑笑,转眼到了城门口。临进城之前,邵北终于鼓起勇气回头看了一眼。正午的阳光下,连片的难民营炊烟袅袅,无数的难民排着队领着香甜的米粥,略显嘈杂混乱中,总算有了些人气。量力而为,做了永远比坐视要好。 有了难民这个重要的劳工来源,那艘福船几乎两天一个来回,满载着劳工往返于香港与广州之间。到了第五天头上,海权号方面来了消息:滚装舱满了,再往回运就只能往甲板上安置了。 “满了?” 邵北与肖白图略一盘算,可不是嘛!加上从澳门拐回来的那些日本人,运回去的劳工已经两千大多了。再往回运,还真就得往甲板上安置。 “这么说,我们该回去了?”肖白图有些高兴。有道是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在明末的广州,待上几天领略一下风物也就罢了,时间一长,心里头总有生出一种不安来。 “是啊,该回去了。”邵北长出了一口气。诸事已毕,也到了该回航的时候。 临别前,邵北反复叮嘱了驻广办人员——王谢堂与张承业——三个凡事:凡事商量着办,凡事以自身安全为要点,凡事讲道理行不通就用钱砸过去…… 其实邵北自己都觉着自己说的有些多余。这俩人虽然一个老实一个木讷,瞧着让人不怎么放心,但王谢堂的老丈人可是正经的广州坐地户,再加上与那些大小官员有些交往,庇护这俩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依依惜别声中,福船缓缓驶出广州湾,渐行渐远。站在船尾的肖总还颇有气势地用力地挥了挥手,狠狠地吐出一句雷人的话:“我们会回来的。” 邵北一阵恶寒,总觉着这个场景有些像反派头子落败后的狗血桥段。 船行半日,到了香港。许是回航在即,不论是陆战队的小伙子,还是海权号上的大鼻子,一个个兴致都很高。包括那些明朝的劳工脸上也充满了向往——传说中的澳洲,是个满地金子,再也不用饿肚子的地方。 离开几天,水寨里虽然显得拥挤,但总的来说……还是有一点变化的!邵北先是莫名其妙的发现,水野义川那家伙居然配备了一把军刀。话说这是谁给的?就不怕这家伙暴起伤人么? 紧跟着,邵北在海权号上更是愕然地看到,我们的傅青主傅大侠,鼻梁上架着一副近视镜,翘着二郎腿,正饶有兴致的盯着pda。屏幕上隐约显出一个标题:《基础卫生护理常识》……而傅大侠的儿子,蹲在墙角,正对着一部手机双手翻飞。走近了一瞧,才发现这小屁孩正在玩儿连连看…… “我怎么瞧着有周星驰电影的意思呢?”这是谁干的?还敢再恶搞一些么? 船医老胡先是叹道:“邵北你是不知道啊,傅大侠实在太好学了,整天跟苍蝇一样在耳边嗡嗡叫。搞得我前天给杰瑞打针,差点把庆大霉素当成青霉素给打进去。他儿子更不省心,整天到处乱窜,一不留神就没了影。有次居然躲在轮机舱过了一夜。”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老胡随即一脸得意地说:“也亏着我想了这么个主意,你看,这俩人消停了吧?多好!” 好?哪儿好了?以傅大侠那堪比老猫的好奇心,你怎么跟他解释这些电子产品?还有那些医学资料,篇头结尾总会有一些显示大家伙来历的东西,暴露了怎么办? 仿佛瞧出了邵北的担心,胡静水解释说:“放心!我花了一晚上时间,把该隐藏的东西都隐藏了。绝对暴露不了。” 听老胡这么说,邵北也就放心了。走出去没几步,突然想到了一点,邵北停脚转身,有些奇怪地问:“我说老胡,傅大侠能看懂简体字?” 胡静水哈哈一阵大笑。 当日大家伙也是这么认为的,简体繁体之间的区别可不小,小伙子凌风甚至已经拿着笔记本打开了word文档,打算将之转换成简体字。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傅大侠到了其身后,很是感叹地说了一句:“咦?你们澳洲人也用草书?”而后皱着眉头毫无障碍地阅读了一段。 傅大侠这一手,把在场的所有人惊得目瞪口呆。有好事者抓耳挠腮,翻遍了笔记本里的资料,才从一篇犄角旮旯的文章里找出答案:简体字脱胎草书。以汉字第一篇为例,总计338个字,1949年后改动的只有一个字而已。大多数的简体字,早就在历史上出现过。 被老胡教育了的“明朝问题砖家”邵北有些尴尬,只是挠着鼻子感叹了一句:“离开几天,变化真大啊。” 小伙子董建恒正好路过,随即插嘴说了句:“这算什么?我估计基地里的变化更大。” 这句话理所当然地引起了大家的感慨。算算到今天已经离开中南基地一个月了,也不知基地里那些技术能人,会把中南基地捣腾成什么样。说不准,就会翻天覆地变了样。 七天之后,当海权号驶入金湾,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什么叫翻天覆地的变化。 肖白图颤抖着右手,指着中南营地,不确定地说:“你确定领航员用的是神殿六分仪,而不是那台早就罢工的gps?他妈的……这还是中南么?怎么我看着像威尼斯啊?” 068 毒虫横行亚特兰蒂斯 068 毒虫横行亚特兰蒂斯 建成没几个月的码头不见了,只是透过碧蓝的海水,隐约露出模糊的一段灰白色的栈桥;那从海边往陆地延伸出去百多米的沙滩也不见了,甚至沙滩边原本的一颗椰子树,只是露出了树冠。树干完全就浸泡在水中;辛辛苦苦开凿出来的乡村二级公路,如今更是变成了一条运河,上面漂着十来艘水泥船,其中有个土著正奋力地将渔网抛出去,看样子是在捕鱼?土著身边一个大鼻子正举着标枪对着水面比比划划……左边两百米左右的悬崖,变成了略略高出海平面的一处峭壁。就依着峭壁,多了一座几十米长的浮桥。几百号人正在上头忙忙活活,似乎在赶工。 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甲板上的傅大侠,瞧着眼前的中南基地,抚着胡须颇为感叹地说了一句:“想不到这化外之地,竟也有江南水乡之相。” 邵北哭笑不得,想要分辨几句却又无从开口。总不能跟人家傅大侠说,其实我们出来之前还不这样,回来后就变水乡了吧? 正在所有人目瞪口呆得说不出话的时候,一条摇着橹的小水泥船缓缓驶过来,小伙子黄启茂戴着安全帽,脖子上搭着毛巾,两只手一手红旗一手绿旗,吹着哨子两面小旗上下翻飞。见海权号上的众人没有回应,黄启茂干脆喊开了:“这边停,这边停……甩过来,甩过来!” 邵北总觉着这个场景有点似曾相识,仔细一回想,貌似把码头换成加油站,海权号换成汽车更恰当? 旁边,同样有这感想的二副路辉天痛苦地捂着脑门:“甩过来……大爷的,我们这是轮船,不是汽车!” 那头总算缓过神来的肖白图,这会儿扯着嗓子就问开了:“黄启茂,你小子怎么把基地变成威尼斯了?” 对面的黄启茂语速极快地嘟囔了几句,似乎在咒骂什么,而后才回话:“我可没那么大能耐。这他妈连着一个月了,就没有晴天的时候,见天下雨,眼瞅着海平面涨了五、六米。” 肖总一听就急了:“五、六米?就算海权号不歇气地开一百年,那么点排量也不能导致全球变暖吧?再说现在不是小冰河么?怎么北极、南极就开化了?” 黄启茂哈哈一阵大笑,随口回答道:“跟北极南极的冰山没关系……他妈的一个礼拜前林有德搞了个海拔仪测了一下,不测不知道,他妈的这地方平均海拔居然是负五十米。能不变威尼斯么?” 海权号上一众人等倒吸一口冷气,海拔负五十米?这地方还能待么?搞不好某天海水突然涨到平均水平,这地方就得从威尼斯变成亚特兰蒂斯…… 大家伙就是健健康康,没病没灾的卯足了劲头活,也不过百年。这么点的时间好像也不能从腮帮子上进化出适合水底呼吸的鳃,更不会把两条腿变成鱼尾巴……话说好像除了几个比较浪漫的姑娘,貌似大家伙也从没想过变人鱼吧? 不论如何,重新回到中南基地的邵北心情还算不错,下了船,把自己脑子里胡思乱想的玩笑话一说,不料却引来的吴建国一阵唉声叹气。 “人鱼那种童话里的东西有没有我不知道,不过……鳄鱼倒是有的是!” “鳄鱼?” “咸水鳄!” 正说这话,就听远处骤然爆发出一阵嘈杂,而后维芙二那大嗓门破空而来:“扎脖子扎脖子!混蛋,别用刀!你一刀下去起码两双皮鞋没了。” 邵北扭头一瞧,发现那艘像极了在捕鱼水泥船,的确是在捕鱼……捕鳄鱼!一条足足快四米长的鳄鱼,被罩在了渔网中。几个土著正奋力地拉着,那个大鼻子手里的标枪已经脱手,不偏不倚地扎在鳄鱼脖子后。这家伙不知什么时候手里又抄起了一把长刀,正奋力地劈砍着……体态堪比大鼻子的维芙二,在船上急得上蹿下跳,随即干脆挺着标枪亲自上阵。 没一会儿的功夫,水面猩红一片,鳄鱼挂了。浑身血水的维芙二还不解气地踹了鳄鱼几脚,而后如同野蛮人一般仰天长啸了半晌。 老吴双手扩在嘴边,对着那头喊道:“维芙二,别摆弄鳄鱼了,赶紧把明朝来的劳工安置好!往哪儿安置?原来的集中营不是空出来了吗?先放那儿吧。”说到这儿,老吴转头问了一嘴:“你们这次运回来多少?” 没等邵北回答,肖总立刻谄笑着表功一般地抢答道:“足足两千三百多号!将近两千个明朝劳工,顺道还从澳门拐了三百多东洋猴子。” 听了这话,老吴很欣慰地点点头,从刚才就很深刻的额头,逐渐舒展开来:“不错不错,小邵,你们这次收获很大嘛。等晚上决策组出钱,一定好好为你们摆庆功宴!走,咱们边走边说。” 一个多月没见,老吴同志头顶的头发愈发稀疏起来,额头上的皱纹也更加深刻了。作为穿越众的大管家,老吴恐怕比所有人都要操劳。 一众人等沿着悬崖上刚刚修了左半边的水泥路,一路边走边说。还好,海平面的上涨,只是影响了沿海地区两公里左右的纵深。处在高地位置的中南基地,基本没受什么影响。而基地周遭就惨了,放眼望去一片波光粼粼的水色,那曾经郁郁葱葱的雨林,尽数浸泡其中。再往南,原本的草原,现在活生生变成了芦苇荡。至于那曾经干涸的几条小河……邵北与肖白图指指点点,研究了好久才瞠目结舌地认出真容。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简直就是泥鳅变黄鳝啊! 也幸好穿越众里头有两个曾经留学袋鼠国的海龟,早在当初建设基地的时候,就很有预见性地要求把基地建在了高地上。否则……一百多年后英国人来到澳洲,绝对会认为这里是亚特兰蒂斯! 在老吴一路上有些絮叨的话语中,大家伙了解到,海平面的变化,远不止是几条咸水鳄那么简单!首先受到影响的,便是农牧小组。刚刚收获了一季的胡飞,立刻马不停蹄地组织人手进行夏耕。这种子刚刚种下去,连绵的雨季就来了。 起初老胡还挺高兴,见天守在田边乐呵呵地看着庄稼,说什么“风调雨顺”,看这年景,这一季又是大丰收。结果没出一个礼拜,水没脚脖子的老胡,不得不在原本的旱地上重新再重了水稻。又过了一个礼拜,老胡急吼吼地打报告,要求决策组派出足够的人手,沿着田地造出堤坝。再过了一个礼拜,老胡打报告说,堤坝不用造了,他已经把原来的旱田改成了鱼塘…… 紧跟着矿产冶金小组也遭了秧。煤矿、铜矿等等矿藏还还说,地处内陆,又都是一座座的小山,基本没受影响。而海边的那处富铁矿就没招了。刚开始,土著们踩着没过膝盖的海水,还能吭哧吭哧地轮着镐,采集到足够的铁矿。等二十天一过,那地方都能淹死大象了,就别提什么采矿了。 也幸好钢铁厂因为缺少熟练工人,一直处于开工不足的状态。之前采集到了铁矿石,大多堆积在钢铁厂的大院内。钢铁厂的领头人,大龄剩女厉胜男粗略地估计了一下,以现在的矿石储备,足够钢铁厂满负荷干上两个月的。而按照现在严重开工不足的情况来看,对付七、八个月没问题。 其他各个小组,多多少少都受了影响。城建组的林德嘉更是受到了一些人的指责:在海边修路,哪儿有不先测一下海拔的? 结果林德嘉委屈得一天没吃饭,第二天抛出了一个庞大的计划:沿海造堤工程。到现在,已经前后开了两次听证会,巨大的人力物力消耗,让决策组一直犹豫不决,究竟是造海堤划算,还是搬家划算…… 当然,要说好的影响,也不是没有。就说林德嘉亲自主持的水泥船项目,起初在海边造好的水泥船,这姑娘正发愁怎么把水泥船送下水呢。结果这雨水哗啦哗啦二十几天不停,再去海边一看:得!甭费事了,那水泥船已经自己入海了。 眼瞅着营地近在眼前,老吴突然定住身子,转头问:“对了,邵北,你们这次买到夹竹桃了吗?” 夹竹桃?邵北回想了一下,随即点头。这东西就在清单上,好像是化工组的头头林有德专门嘱咐过要买的必备品。 见邵北点头说买了,老吴长出了一口气,连连点头:“买了就好,买了就好……现在的问题,可不仅仅是遭水灾的问题啊!” 在老胡的长吁短叹声中,一众人等听得头皮发麻。这大水不但是自己来了,还带了一大堆的狐朋狗友。咸水鳄算是一号,不过这玩意老远就能瞧见。捕奴队已经临时客串起了鳄鱼狩猎队,一旦发现有鳄鱼出没,通过对讲机得到消息的捕奴队立刻快速反应,乘着小艇第一时间将鳄鱼捕杀。迄今为止,还没有过鳄鱼伤人事件,更多的时候,鳄鱼们给大家伙送了一堆上好的皮鞋材料。 所以,鳄鱼不可怕。可怕的是箱型水母、蓝环章鱼、红背蜘蛛……这些才是真正的杀手! 069 林有德的禁区 069 林有德的禁区 一月二十三日,某个参与捕鱼作业的澳洲土着,不慎落入水中,结果被几只箱型水母亲切问候的一下,而后抽搐着沉入了海底。当时还有小伙子打算下水救人,幸亏毒贩子麦克兰正溜达到海边,扯着嗓子一通喊总算给制止了。事后大家一查笔记本上的资料,只是几个关键字便让几个小伙子脖子后一层冷汗,浑身寒毛倒竖!那插图的文档里头清楚地写着:箱型水母,剧毒!致死!无解药!无血清! 三十一日,小姑娘安洁哇哇叫着被一条沿海太攀蛇追杀了一条街。幸好被两个新鲜出炉的巡警及时发现,一番人蛇大战,安洁脱险了,俩见义勇为的巡警进了病房。也幸亏这是沿海太攀蛇,毒性还不够致命。饶是如此,在没有血清的情况下,这俩家伙依旧在病床上哼哼唧唧疼了足足一个礼拜,到现在毒性才渐渐退去。打那儿以后,但凡是有人嚷嚷什么环境保护、动物保护之类的,小姑娘总会在第一时间跳出来反驳:“你想让太攀蛇追杀一条街么?” 二月六日,大鼻子彼得洛夫——好吧,又是这倒霉的家伙,看来这家伙今年是本命年——清早起来上厕所,上到半路骤然发现头顶悬着一只蜘蛛。彼得洛夫厌恶感顿生,对着蜘蛛恶狠狠地吹了一口气……然后灾难发生了,那蜘蛛划着抛物线飞出厕所,正好落在彼得洛夫的便宜岳父身上。事后经鉴定,这只蜘蛛学名叫红背蜘蛛。相比学名,它的另一个名字更加广为人知——黑寡妇! 也亏着彼得洛夫是十七世纪的波兰大鼻子,资深助理律师程洋在反复调阅了资料之后,总算没把这家伙当成谋杀犯关起来。 总而言之,接连几起毒虫杀人事件,顿时让整个营地陷入了恐慌之中。决策组立刻出台了相关政策:先是明令禁止下水游泳,紧跟着又展开了一场“灭虫卫生运动”。老吴更是发表了重要讲话:“……毒虫是中南的一大仇敌!因为它们正在减弱我们的力量。发动广大人民进行的灭虫卫生运动,减少毒虫以至消灭毒虫,是每个中南人的责任!” 整整一周的时间,除了不能停炉的冶金行业,其余全部停工。一周内,中南基地累计出动三万人次进行大扫除。填平臭水沟七个,新建厕所六十七个,打死皮鞋原料二十二只,打死腰带原料十条,消灭各类爬虫飞虫累计七十公斤…… 但这远远不能给大家带来安全感!什么水母啊,蛇啊,鳄鱼啊,这些都好说。大不了不下水,不靠近水边,离草丛远一点,避开危险区域也就没什么事儿了。可那黑寡妇可不是说笑的!那玩意在悉尼的同类,号称是“马桶盖杀手”!一年总会有一些倒霉蛋在上厕所的时候不小心中招。最最要命的是,即便在现代,被黑寡妇咬了,如果三小时内不及时处理都会出人命,何况是根本就没有血清的一六四三年? 于是,恐慌之下,大家伙不分男女老幼,纷纷将压力转嫁到了化工组。确切的讲,是转嫁到了化工组头头林有德身上。爱面子的小伙子们还好说,只是闲谈之中会问上一嘴:“这都半年多了,化工组什么时候能造出杀虫剂?” 而胆小的姑娘们就顾不得许多了。经常性地找上门,前半段还在陈述自己如何害怕,后半段突然就梨花带雨……觉着自己一个化工硕士当不了信访办主任差事的林有德,忍无可忍之下找了于丽红大姐。于大姐当即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约束已经惊慌失措的姑娘们。只是在林有德走的时候,于大姐笑眯眯的说:“只要你小子搞出杀虫剂来,大姐一定给你牵线当大媒。你先透个话,到底看上谁了?” 林有德:“……” 听了老胡概括性的总结,邵北、肖白图等人立刻感觉头皮发麻。水母……蛇……蜘蛛……澳洲怎么有这么多的杀手? 看着怔怔出神的众人,老胡苦笑了一下说:“头皮发麻吧?其实没那么可怕,也就是个心理作用。除了蛇,其他的毒物只要你不主动攻击,它们绝对不会主动攻击你。许楠莹的笔记本里就有资料,从1927年到1980年,澳大利亚因为蜘蛛叮咬而致死的案例只有十三起。况且,过不了多久,我们就会有抗毒血清了。” “抗毒血清?”肖白图惊讶了。其实不止是肖白图,周遭众人无比惊讶无比。在大家的印象中,这抗毒血清绝对属于起码二战后的技术了吧?现在要设备没设备,要仪器没仪器的,怎么可能搞出血清? “呵呵,刚开始我也挺惊讶的。赵文怡来我这打申请报告的时候,我还以为这丫头是在开玩笑。后来听这丫头说,机械小组的小伙子们修好了一台离心机,只要再弄几匹马还是骡子的?具体的我也搞不清楚……”老吴自嘲地笑了一下:“外行就是外行,大家就别琢磨了,这些交给专业人士就行了。” “我有一个问题。”举起手成功地将大家的目光引到自己身上后,小伙子董建恒疑惑地说:“毒虫伤人我们已经知道,只是这跟林有德要的夹竹桃有什么关系?” 见不但是老吴,连此番随着海权号出行的众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董建恒双手一摊:“都看着我干嘛?总不会用夹竹桃来对付虫子吧?” 老吴笑呵呵地指着董建恒说:“小董同志还是很聪明的嘛,已经学会自问自答了。没错,夹竹桃可是对付毒虫的利器。林有德前两天还跟我念叨,只要有了夹竹桃,立马就能造出杀虫剂。” 杀虫剂?好吧,这又是一项超出大家预想的技术。事实上早在登陆澳洲之初,面对着铺天盖地的蚊虫,被叮得浑身是包得穿越众就将杀虫剂提上了日程。这可难坏了分管有机化工的卢粤。 卢粤此前可是魔都日化的技术骨干,要说杀虫剂啊、肥皂香皂啊,甚至洗发水他都会造。可问题是什么设备都没有,无机化工才刚刚起步,哪来的设备与原材料搞有机化工?当时一切草创,别说杀虫剂了,连个螺丝钉都得一手一脚地造,大家对卢粤的爱莫能助也就表示理解了。可后来林有德知道了这事儿,回头翻了翻资料,当即拍着胸脯保证,造出杀虫剂很简单。 要说林有德还真是有些书呆子性情,不通人情世故。他这一说不要紧,被打上“无能”标签的卢粤很是被大家伙鄙视了一番……什么日化专家?连个杀虫剂都造不出来还好意思自称专家?以至于卢粤一气之下干脆脱离了化工组,单独搞了个日化小组。而且好死不死的,日化小组就在化工小组的对面。很是有对着干的架势。 说到林有德,老吴皱了皱眉,“咦”了一声,说:“林有德这几天有事儿没事儿总在码头跳着脚看海面,就等着海权号回来……怎么这会儿没了影?” 有的人就不经旁人念叨。历史上比较着名的,就得数曹操了。说曹操曹操就到嘛……白云大妈亲封的地球上跑的最快的人。显然,我们的化工组头头林有德就颇有些曹操的风范。 老吴话音没等落下,中南营地的主干道上远远的就跑过来一个瘦竹竿般的人影。而且那瘦竹竿连跑带比划,还扯着嗓子嚷嚷着:“终于回来了……我要的皂角呢?夹竹桃呢?血竭呢?别的可以忘,夹竹桃千万别给忘了……”大家伙定睛一瞧,这瘦竹竿正是我们的化工专家林有德。 “买了,全买了。夹竹桃那玩意有毒,几大包全扔舱底了。”肖白图赶紧笑呵呵地回了一句。 初时林有德可能还没听清,跑近了,这才放慢了脚步。等戳在大家面前,林有德这才呼哧带喘,上气不接下气。邵北担忧地关心了一下化工专家的健康情况,并且建议其适当运动运动。 结果林有德只是一个劲地摇头,说是没时间。转而有些拍着胸口欣慰地说:“买了就好,买了就好……黑寡妇,这回我看你还敢不敢往我的实验室里钻!”长出了一口气,林有德怔了一下,看着邵北与肖白图有些不满地说:“还愣着干嘛?你们俩赶紧把夹竹桃送我实验室去!” 得!这书呆子还真不通人情世故。邵北与肖白图相识苦笑,知道林有德是这个性情,当即也不计较,扭头又返回海权号。陪着林有德取了一大麻袋的夹竹桃,折返回来进了化工组。 临进门,俩人套了鞋套,正好奇地往周遭张望,林有德又神秘兮兮地嘱咐:“这里的东西,你们看看就行了,千万别碰啊——” “放心放心,再怎么说咱也是理科生,还是有点化学常识的。”肖白图有些不耐烦了,挥着手说:“你这就是一化学实验室,别搞得像五十三区那样的禁区行不?” “这里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就是禁区。”说话的林有德,脸上前所未有的严肃起来。 070 化学实验最重要的就是记性 070 化学实验最重要的就是记性 禁区之门缓缓拉开……好吧,总之就是林有德私人实验室的门打开了。邵北与肖白图跟在林有德后头,好奇地东瞧瞧西看看,想瞅瞅这传说中的禁区里头到底是个什么样。 偌大的实验室,里外四间。第一间里头摆着几张试验台,上面杂乱地堆着一大堆装着各色化学试剂的烧杯、试管。试验台左右是三排橱柜,每个小格子都贴着标签。唯一瞧着有些门道的,就是那个用风机搭成的风橱。只是这东西好像是机械小组搞出来的吧? 再瞧第二间,这间除了多了一个怪模怪样,疑似显微镜的东西,好像也没什么特殊的啊?什么禁区,这林有德不会是在故弄玄虚吧? 等到了第三间,这回邵北与肖白图总算见到了点真货:首先瞧见的就是一个明显是现代制品的箱子,连着电线,看着应该是电器,只是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那箱子后头是一个大号的水槽,同样接了电线,莫非这个是大号的电池?水槽旁边,摆着一个管子扭曲成各种复杂形状的大铜壶,这玩意又是干什么的? “别乱动啊,这里面可都是危险品了……东西放这儿就行了,你俩走吧。”说着,林有德一推眼镜,仔细地戴上了一副胶皮手套,而后小心翼翼地打开袋子取出夹竹桃,自顾自地忙活起来。愣是把那俩人晾在一边不管了…… 恩?合着真把我们哥俩当劳动力了?这林有德还真是……吃饱了就骂厨子!这哪儿行啊?好不容易来一趟“禁区”,怎么也得问出点门道来。 邵北与肖白图俩人对视一眼,脚底下纹丝不动,半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肖白图乐呵呵地在屋子里转圈,围着那大铜壶转了半天,这才问:“我说林有德,这玩意干什么用的?” “蒸馏器。”林有德头也不回地答道。 “蒸馏器?”肖白图乐了:“我还头一回见到这模样的蒸馏器……话说不应该是玻璃的么?” 林有德提着烧杯的手顿了一下,很是惋惜地说:“玻璃的做不出来,只能用先用铜的了。” “玻璃的做不出来?好像玻璃的也没什么难度吧?无非就是加加热,然后趁热吹成型……” 林有德彻底停了活计,难得地幽默了一回:“好吧,你可以去玻璃厂试试……我倒要看看,你得需要多诡异的肺活量,才能把玻璃管吹成九十度的弧线。” “……” 肖白图尴尬地讪笑两下,不说话了。很明显,肖总有些想当然了。玻璃加工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就说蒸馏器需要的复杂玻璃管回路,这就不是靠那几个大鼻子用嘴吹能吹出来的。这东西得从直管,用高温喷灯一点点地加热,而后慢慢弯曲。这手艺,别说那些大鼻子了,就算穿越众里头都没有掌握的。到如今,林有德只能见天从玻璃厂搬过来一大堆玻璃直管,而后自己慢慢尝试着加工……显然林有德更适合搞化工,这些玻璃管的最终归宿都变成了粉末,而后作为摩擦剂用来作导火索。 “咦?你这还有个家用电器?怎么看着像烤箱?”肖白图好像一点也没受打击,随即又围着那“家用电器”转悠起来。 “差不多。不过这东西叫马氏炉。”说着,林有德有些高兴地说:“这可是宝贝,最高可以达到2000度!当初还是我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求了机械组的周比利一个月,才给修好。”随即不满地撇撇嘴:“唯一可惜的就是没有替换的镍铬合金电阻丝,每一次用都要小心谨慎。” 虽然听得有些模糊,但邵北与肖白图还是大概明白了马氏炉的用途。2000度的高温,一准是用来加工金属的。 邵北似乎理解了那个大号水槽的用途:“2000度?那不是电老虎么?也难怪用这么大的电池了。” 林有德听了一阵,一口气没喘匀,剧烈地咳嗽了半晌,好半天才指着邵北说:“邵北你在跟我开玩笑么?先不说这水槽是不是电池……实际上算是短路的电池,你认为仅凭电池就能带动马氏炉?” “好吧,我外行了。”邵北可没肖总的本事,立刻举手投降。“那这个水槽,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林有德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胸口的剧烈起伏,耐着性子说:“这是电解池……” 正在旁边摆弄马氏炉的肖白图,一听来精神了:“电解池?哎呀,好东西啊!我说老林,赶紧出电解铝啊。这玩意放在欧洲绝对是天价,我代表贸易组下订单了。什么铝制的盘子,碗,脸盆、餐盘,统统都要!只要在欧洲那帮乡巴佬那儿一倒手,我保证给你换等体积的金子回来……哎呀,你个书呆子怎么打人?” “出去,出去!你们俩诚心连添乱的!”林有德急了眼,从操作台后头抄起一把笤帚追着肖白图一通打。可惜书呆子林有德体力是在太差,武力值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三两下过去,不但没打着人,反倒让肖白图把笤帚给夺了去。 最后林有个累的扶着桌子吭哧吭哧喘粗气,隔着桌子,肖白图还笑嘻嘻打趣:“你说你个书呆子,没事儿别总拿自己当兰博……你没杰瑞那两下子。别急啊,我不是外行么?就是随便一说。不对的地方你可以解释嘛。” 林有德哈着腰无力地摆了摆手:“跟你解释不清楚!电解铝……这玩意难度太高,三五年内别琢磨了。这个电解池是用来电解铜的。”抬头瞧见肖白图又要提问,林有德翻着白眼打断说:“你别问了,我干脆一次说清楚吧。电解铜是用来提取纯铜,拉成丝做电线。你闭嘴!冶金小组搞出的铜含有杂质电阻太高,做了电线,没等电传输到终端,估计就要消耗一多半。太浪费。另外,电线是用最原始的漆包线。 还有,墙角那包里装的是化肥——氯铵化肥。上午刚刚提纯出来,回头你俩捎带脚给农牧小组捎过去。这玩意合成起来没什么难度,就是盐酸跟氨水反应,然后再提纯结晶。头顶上的灯是沼气灯,这事儿不是我负责,你要想刨根问底找基建组的楚白去。”连续说了一大段没停歇,林有德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都解释完了,这回还有疑问么?” 肖白图与邵北不说话了。尽管刚刚下船的时候,看着中南基地变成一边泽国,情况好像变得很糟糕。可实际上,基地在这一个月里正在突飞猛进地发展着。 沼气灯!临走之前这事儿好像楚白才刚刚把提案报告交到决策组,这才一个月就已经落实了?还有化肥……这可是化肥啊!作为“澳洲经济工业发展与改革”负责人的邵北可太清楚中南基地如今的农业现状了。总的来说就是,假如没有捕鱼、狩猎与采集的补充,单指望粮食作物,那大家伙就得做好撑半年饿半年的准备。 决策组对第一产业的现状极度不满,老吴有次还在周一的例会上点名批评了农业组。当时胡飞就炸了,拍着桌子细数第一产业的种种难题。什么没有自动化的农机具啊,缺乏懂得精耕的劳动力啊,缺乏必要的病虫害预防措施,缺乏成熟的耕作土地……等等。 老吴耐着性子听完了牢骚,最后干脆放出质问说:“别奢望太多。一句话,到底怎么搞,我们的粮食产量才能自给自足?” 胡飞盘算了半晌,毅然决然地吐出了两个字:“化肥!” 土著不会精耕,没关系,可以慢慢教;缺乏熟地,没事儿,耕作个一两年,生地就变熟地了;至于虫害之类的,实在不行就出动人力灭虫。算来算去,想要提高产量,唯独有一样必不可少:化肥! 胡飞在例会上拍着胸脯保证,只要有了化肥,多了不敢说,短期内绝对会让粮食产量翻番。 如今林有德搞出了化肥,胡飞这家伙知道了绝对会乐坏。不但是胡飞,恐怕大家伙都会心理踏实不少。起码不会饿死了,更不会因为粮食危机而去外面进行风险很大的贸易了。 感觉收获颇丰的俩人兴致很高,屁股死死粘在椅子上,就是没有走的意思。肖总那家伙还好奇心大起,嚷嚷着要看看林有德是怎么做杀虫剂的。 缠磨不过肖总的林有德,最后只能无奈地默许了。只是在做实验之前先是给俩人发了胶皮手套与厚厚的口罩。 然后解说了一通:“夹竹桃做杀虫剂的原理很简单,就是利用夹竹桃本身携带的毒死,来达到杀死虫害的目的。这个提取过程是有一定危险性的,因为夹竹桃不但能杀死虫子,也能杀死人。你俩别不信,这东西只要一片就能杀死婴儿。” 听得头皮发麻的邵北与肖白图收了笑脸,立刻后仰了身子,不自觉地往后移动。 紧跟着林有德又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话:“这个实验并不复杂,只是需要详细记住每个步骤,千万不能出错。一旦出错,就会有很严重的后果……” 感觉眼前这个场景有些似曾相识的邵北,小声问肖白图:“怎么感觉这个场景好像在哪儿看过呢?” 肖白图苦思了片刻,一拍大腿:“是不是《逃学威龙》里头做实验的那场戏?” “对!就是这个,我说怎么感觉熟悉……诶?那场戏什么结果来着?” “好像爆炸了吧……” “爆炸!” 汗毛倒竖的俩人对视一眼,随即连招呼都没打,扭头就跑了。俩人没瞧见,他俩刚一出门,林有德便摘了口罩,嘴角上挑,戏谑地笑着嘟囔着:“只是煮沸而已,哪来的危险?” 071 非诚勿扰? 071 非诚勿扰? 所以说书呆子跟老实人完全是两个不同的物种。林有德只是沉湎于化学知识当中,有些不通人情世故罢了。真论起智商来,说不定比所有人都高!邵北在重新返回林有德的实验室去取那袋化肥,瞧见林有德这家伙满脸狡黠之后,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一个小时后,邵北又体会到了另一点:老实人比书呆子还不好惹! 事情得从邵北回自己的房子开始说起。阔别家门一个多月,邵北在房子里转悠了一圈,随即惊喜地发现多了两样家用电器:热水器与电饭锅。 热水器就挂在洗手间里,模样……好吧,简直是惨不忍睹!一个大号的铁皮水箱,连着一根胶皮管子,另一段连着一个更像是漏勺的喷头。离得近了一瞧,那铁皮水箱上头还贴着一张硕大字的使用说明:本品为1.0版本,自动调温功能暂缺,使用中请手动测试实际水温。另,随机附赠“热得快”功能。如需饮用热水,请定期清理该机内部的铁锈…… 紧跟着邵北在电饭锅上发现了一张如出一辙的纸条:……鉴于本品为1.0版本,自动跳闸功能暂缺,请在25分钟后亲自查看实际情况…… 热水器……电饭锅……,该死的电器小组!成立了半年多,年终的时候就打算拿这两个大号的热得快应付过关么? 头上青筋暴起的邵北毅然决定,年终总结的时候,绝对不会给电器小组那帮游手好闲的家伙留面子。 忿忿不平地洗了一个热水澡,邵北随即发现自己的厨房里多了一个燃气灶。不用说了,一准是烧沼气的。点着火柴,凑过去一拧阀门,腾的一下火苗子蹿起来老高。 恩,不错!有了沼气,以后烧饭可方便多了。乡镇级包工头子楚白值得表扬,年终的时候一定要说几句好话。 关了阀门,将火柴……恩?火柴?这东西什么时候做出来的? 外包装一如既往的澳洲风格——丑陋,只是在火柴盒的正面印着一行小字:中南日化出品。 这是出自卢粤的手笔?看来离开这一个多月,中南的变化真大啊。 他正拿着火柴盒唏嘘感叹着,就听外门吱呀一声响,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一阵嘀咕声传来。邵北只是隐约听见三个小萝卜头嘀咕着什么“报仇”“不要告老师”,莫非这三个臭小子又惹事了? 话说自己才二十七……过了年才二十八,怎么教育这三个半大小子?一阵愁眉苦脸之后,邵北肃容,拉长了脸,故作威严地走出了厨房。 “等明天,叫上大宝他们,一定……恩?啊!邵叔叔好!” “邵叔叔好!” “好……好……”本打算不问青红皂白先训斥一通的邵北,瞧见仨臭小子的扮相,一阵的精神恍惚。板寸头,短袖的白衬衫,黑裤子,黑布鞋,斜挎着灰色的书包。要是脖子上再系一条红领巾,简直跟七、八十年代的小学生没什么两样。 回过神来,便瞧见三个臭小子神色极不自然,个子最小的那家伙躲躲闪闪在后头,好像在藏着什么。邵北一把拨开帮那小子遮挡的俩孩子,一眼瞧见这小子正鼻青脸肿地冲自己傻笑。 “恩?挨揍了?谁干的?”邵北第一反应就是找到肇事元凶,然后亲切地拜访其临时家长。还得带上于丽红大姐帮腔……上回荆华那丫头不就是这么干的嘛? 刚开始三臭小子扭扭捏捏还不肯说,只是一口咬定出门摔了。直到邵北拍桌子瞪眼,仨臭小子才老老实实地说出实情。 “你说什么?你们仨小子被荆华的三个丫头给揍了?”得知实情的邵北一阵泄气。好吧,这回没欺负人,变成被人家欺负了。而且欺负他们还是三个小丫头。这也太窝囊废了吧?起因很老套,这三个臭小子故态复萌,又想欺负人家丫头。结果被人家一通胖揍。 “邵叔叔,她们突然变厉害了。这样……这样……再这样,然后我们就趴下了。”鼻青脸肿的臭小子比比划划半晌,随即委屈地说:“她们说,这是荆华阿姨教给她们的,叫什么来着?哦,防狼术。” 防狼术……荆华啊荆华,你也太狠了。我这仨臭小子才多大,虽说淘气了点,可你也不能拿防狼术这种阴招招呼吧? “活该!叫你们没事儿撩闲!”狠狠地训斥了一句,邵北看看了腕表,说:“我得去参加庆功会了……你们三个老老实实呆在家写作业,别出去惹是生非。”套上外套,扭开门,邵北顿了一下,又嘱咐说:“以后别招惹那三个丫头了。还有,以后见着陈御的两个丫头,有多远躲多远……” 荆华都教育仨小丫头防狼术了,那陈御的俩宝贝闺女……不堪想象啊!这年头,老实人也不好欺负啊。俗话说,农民翻身比地主还狠啊。虽然有些不恰当,但这句话还是很能说明问题的。 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间到了大食堂。说起来这大食堂倒没什么变化,只是门头多了一块牌匾:林家私房菜……林厨子下海经商了?这可是新鲜事! 没等邵北进门,似乎又胖了的林厨子脸上堆着笑,一阵风似地迎了出来。 “邵北回来了?快进快进,今天我特意准备你爱吃的油焖辣椒。” 等邵北问了牌匾的事儿,林厨子笑得更灿烂了,搓着手说:“这食堂我承包下来了。嗨,有啥眼光?我跟你们比不了,又是高材生又是技术能人的。我这人也就会烧个菜,真让我干别的,我也干不好啊。琢磨来琢磨去,还是干老本行吧。要知道穿越前,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这辈子攒够钱,自己开个大酒店。呵呵,这下好,不用那么久,现在就开起来了。以后记得要常来捧场啊,我给你打八折……” 邵北笑着保证,保准一有空就来。 辞别林厨子,邵北心思起伏,想着林厨子那灿烂的笑脸,心里颇不是滋味。话说穿越众一百四十六人里,形形色色什么样的人都有。大部分人,多多少少受了网络媒体乃至幻想文学的影响,那报复说出来绝对能比肩历史上的所有伟人。即便稳重一些,也隐隐表露出有些不安分的野心。领先三百七十年的文明程度,让大家伙优越感十足。而像林厨子这样小富即安的,还真是稀有。这也算是人各有志吧?有那么一刻,邵北甚至也想仿效林厨子,圈个大大的农场,整日过着闲的长毛的幸福日子…… 再一琢磨,嘶,邵北倒吸了一口冷气。林厨子承包了大食堂,这事儿说深刻点就是开启了私营经济?跟毒贩子麦克兰小商小贩一般的兜售土烟不同,这可是正经八百的私营企业了。莫名其妙的穿越伊始,穿越众就始终抱成一团。不论是权力还是经济利益,一律平分。只是给出力多,贡献多的人多几分福利罢了。说白了就是大锅饭制度下的按劳分配。 如今开启了私营经济,势必会现存体制产生冲击。只是不知道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往好了想,无非是引入竞争机制,提高各个行业的发展速度;往坏了说,竞争肯定会产生利益不均而引起的蝇营狗苟,这势必会造成穿越众当中政治版图的进一步分割。 “邵北,又在这儿深刻着呢?”正胡思乱想间,猛然被人拍了下肩膀,抬头一瞧,游南哲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恩,我在考虑私有经济对现存体制的冲击……” “得得得!别提你那深刻的说辞,我一当兵的就会打仗,别的也不想琢磨。”游南哲不耐烦地打断了邵北的话,紧跟着拽着邵北的胳膊就往里走:“别琢磨林大厨的酒店了,我带你去瞧瞧好玩儿的。” 邵北一阵翻白眼。你大爷的,这叫不懂?你小子是不想琢磨吧! 进了大食堂……额,现在该叫大酒店了。进了大酒店的大厅,迎面一阵热浪扑面,混杂着嬉笑怒骂声,好不热闹。 定睛一瞧,大厅的中心聚了男男女女一大帮人,也不知道在干什么。还处在养伤阶段的杰瑞,正揽着白函薇在窃窃私语。时不时的,白函薇还会轻飘飘地捶上杰瑞几记粉拳,嘟囔着“让你装兰博”。 “杰瑞得手了?这家伙速度真快。”邵北感叹着说道。 游南哲嗤了一声:“不是让你看这个,往中心瞧。走,跟着我往里挤。” 跟着游南哲,俩人费了半天劲,总算挤了进去。只见正中心并排坐着十几个嘻嘻哈哈的姑娘,一个名叫吴灵玉的小伙子同样嘻嘻哈哈,就站在姑娘们对面。 吴灵玉笑场了半晌,总算板住了脸,张口:“安洁,我……” 靠左边坐着的安洁立刻跳起来:“你有完没完?我都灭你三次灯了还没记性!” 人群哄的一声炸开了,然后吴灵玉哈哈笑着摇头下去了。 紧跟着另一个岳空的小伙子上去了。没等岳空张口,对面的姑娘们不干了:“岳空你刚刚成年吧?下去下去,别跟着起哄。” 旁边的观众嗷嗷叫着打气:“勇敢一点,真心比真金!” 岳空稍稍腼腆一些,诺诺着一张嘴,一时踌躇着不知是进是退。这时候女杀手陈御笑眯眯地走了过去,附耳说了一句什么话,岳空立刻嗖的一声逃跑了。 邵北看了几眼,突然觉着有些眼熟:“非诚勿扰?你们这帮家伙还敢再恶搞一些么?” 072 非你莫属! 072 非你莫属! 这确实是一场恶搞的闹剧。不得不说,流落到这个陌生的时代,穿越众的文娱生活实在太过匮乏了。旱季的时候还好,大家伙平素闲暇下来传阅几部片子,或者挤沙滩上,晒晒太阳,游游泳。到了雨季……面对着咸水鳄、蓝环章鱼以及箱型水母这些热情的动物朋友,躲都来不及呢,谁没事儿还敢去海边? 至于那些电脑里存储的电影,套用室内设计师王胖子的话,“你随便提个电影,背不下来剧情我跟你姓!” 电影嘛,看一遍算新鲜,两遍算是细品,次数再多就变成纯粹的打发时间。而且是为了打发时间而打发时间,你说这人要是见天的看一部老电影,心里头得多扭曲?索性所有的穿越众心里都还算健康。 所以,穷极无聊的穿越众,有事儿没事儿的开始自己找乐子。就比如上个月,几个小伙子缠着农业组头头胡飞,愣是从并不丰富的橡胶配额中支取了一部分,而后又缠着林有德捣腾出了几个足球。又过了几天,拥有“皇马”“巴萨”“曼联”“国米”的中南超级联赛——简称中超——如火如荼地展开了。只要不是大雨倾盆,几乎每个黄昏,那两块随时可能变成烂泥塘的足球场地都会人满为患。 刚开始因为留守基地的人手实在不多,也就三十来个,所以往往是有人刚刚代表皇马踢了一场,连澡都没洗,换了一身衣服,立刻就变成了巴萨的主力射手。后来因为外援的大批涌入,这一现象才得到缓解。不得不说,大鼻子们对足球的热情比穿越众还高! 头两场的“国家德比”,都是小伙子们在赛场上滚成泥猴,姑娘们在场边卖力地呐喊助威。等过了几天就不一样了。也许是同样无聊,渐渐的大鼻子们与那些土奸也加入了围观,并且迅速找到了自己支持的球队。 稍稍弄懂了规则,大鼻子们不满足了。几个跟穿越众关系处的不错的大鼻子,在赛后扭扭捏捏,委婉地表示,可不可以把足球借给他们。 小伙子们当时也没当回事,也就答应下来。踢吧,这玩意也踢不坏。就是踢坏了也没啥,把气门芯拔下来,重新做个内胆,再缝上袋鼠皮又是一个足球。 没成想刚刚过了两周,这些大鼻子外援们就粉墨登场了!当时是皇马与巴萨的第四次国家德比,皇马头号中锋维芙二在争顶头球的时候不幸与门柱亲密接触,不得不壮志未酬地下场。最要命的是,皇马现在连个替补都没有!领队兼后腰黄启茂愁的直跺脚,甚至跟巴萨方面商量,这比赛能不能改成七人制? 巴萨方面当然不乐意了。好好的十一人制,踢了一半改七人制,凭什么? 扯了半天嘴皮子,最后黄启茂都想认输了。结果身后冒出了一个弱弱的声音:“要不我上去试试?” 普通话说的有些生硬,黄启茂转头一瞧,却是彼得洛夫那大鼻子。(哼哼,又是彼得洛夫,不爽你咬我啊) 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黄启茂只是摆了摆手:“上去吧,上去吧。左右都零比三了。” 结果大为出人意料!身高将近一米九五,体重一百一十公斤的彼得洛夫,往巴萨禁区里一站就如同灯塔。尽管这家伙初学乍练,脚下技术比国足还糙,浪费了无数的机会,可依旧仗着身体优势,头顶脚踢上演了帽子戏法。而且在补时阶段还助攻队友,帮助皇马四比三翻盘,首次战胜了巴萨。 赛后,彼得洛夫就多了一个波兰刘德华的诨号。而在外援身上吃了香的皇马,进一步加大了引援力度,队内慢慢有了身高一米六的澳洲伊布,有了当守门员的金色轰炸机,有了踢边锋的加图索,以及一场比赛先后往自己与对方球门灌进去三个球的c。罗…… 凭借着这些外援,皇马在历次国家德比中占尽了优势。输到郁闷的巴萨一边引进外援,一边打口水仗,指责皇马不纯粹,是一支雇佣军。皇马则讥讽巴萨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当然,既然足球都出现了,那篮球没理由不出现。一如中超,科比去了热火,詹姆斯去了火箭,而波兰姚明则带领着上海东方勇夺nba总冠军。 小伙子们自娱自乐的,姑娘们也没闲着。当然了,姑娘们大部分天生不喜欢过于野蛮的运动,也许是不喜欢运动?总而言之,在乒超、澳网公开赛、世界女排大奖赛相继倒闭之后,姑娘们找到了新的乐趣:演艺事业。 先是自称金嗓子的小姑娘杨萧开了澳洲首次个唱会,而后本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精神,杨萧又撺掇着一干姑娘们成立了文工团——对外一律声称是澳洲爱乐乐团。再然后,随着几个死皮赖脸自称有文艺细胞的小伙子的加入,爱乐乐团逐渐在向话剧团的方向靠拢。第一部话剧作品,便是充满了后现代气息的《红楼梦》。 当时为了给姑娘们捧场,小伙子们甚至专门停赛一轮,齐聚小礼堂打着哈欠为之加油鼓劲。演出过后,感觉似乎有些冷场的姑娘们,专门找了观众询问演出效果。 得到的回答惊人的一致:太过文艺,缺乏娱乐性。 小姑娘杨萧当即就炸了,一边指责男同胞们缺乏艺术细胞,一边恶狠狠地表示,不就是娱乐性么?你们等着! 销声匿迹几天后,杨萧主持的爱乐乐团先后推出了《我爱记歌词》,《快乐大本营》,《天天向上》……当然,还有眼前的这个据说已经办了两期的《非诚勿扰》…… 听了游南哲的二手消息,邵北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这他妈是纯粹的恶搞啊!体育界与文艺界算是彻底被这帮人糟蹋了,那接下来这种带有恶趣味的复制,会不会逐渐向其他方面延伸?就比如法国人刚刚建好铁塔,正乐呵呵地举行典礼,而后某个西装革履梳着中分头的澳洲代表,板着脸走到巴黎市长面前,义正言辞地指责埃菲尔铁塔涉嫌抄袭与侵权。 还比如,美国佬刚刚把自由女神的底座安装好,又是这个西装革履梳着中分头的家伙,直接向老美的众议院提交了抗议书,要求既日拆除涉嫌侵犯澳洲肖像权的自由女神像…… 想想就让人哭笑不得!而且要命的是,以穿越众大多数人的恶趣味来看,这种事他们绝对能干得出来!就比如刚下船那阵,船长王铁锤就瞧着空荡荡的码头,很不是滋味的说:“欢迎仪式太简单了……要是有个凯旋门就好了。” 连沉稳的王铁锤都这么恶趣味,其他人就可想而知了。邵北这会儿甚至已经替那些没出生、刚刚出生,没成立或者刚刚成立的国家还有个人,感到悲哀。国家的地标性象征,一辈子的艺术成果,就被他们这帮人轻飘飘的拿走了。可怜啊…… 转念一想,邵北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这些正大光明的剽窃、抄袭与复制的背后,确是现存的一百四十六人,对原本那个时空始终割舍不断的牵挂。也许现在的笑容,在夜深人静之后,就会变成无声的眼泪…… 话说大家伙都是爹生妈养,在原本时空有着自己的事业,亲人,朋友。倘若不是意外,谁会愿意割舍下一切,跑到这个肮脏、危险并且愚昧落后的年代? “邵北,我说你怎么回事儿?又深刻上了?”游南哲不悦地瞥了邵北一眼,继续说:“你们这些知识分子就爱瞎琢磨。大家伙就是图一乐呵,管他复制不复制,抄袭不抄袭的。” 邵北一阵寒毛倒竖!你大爷的游南哲,你丫不会在我身上装窃听器了吧? “看看,又被我说中了吧?”游南哲笑嘻嘻地指点着邵北,而后凑过脑袋低声问:“话说回来,有没有兴趣上去搀和搀和?你小子好像还没女朋友吧?别摇脑袋啊……你这人太腼腆,就是一乐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得,你跟这儿待着,瞧我的!” 游南哲说完,正好赶上陆战队的小伙子徐耀祖灰头土脸地下来。游南哲这家伙不等其他人上场,三两步就蹿了上去。 “大家好,我是四号男嘉宾……别乐,严肃点!我们这儿相亲呢!咳咳,我的职业是……还是说现在的,现在是陆战队的……算参谋长吧。年少多金……” 还别说,游南哲这家伙还真有些……二皮脸!任凭姑娘们怎么刻意刁难,这家伙脸上依旧不红不白,就那么戳在那儿,笑嘻嘻地跟姑娘们逗闷子。 结果,一轮又一轮,这家伙一直闯到最后一关,居然还站在上面没被轰下去。 轮到男生权力之后,这家伙顿时更加精神了。天南地北一通乱侃,时不时还抛过去几个桃花眼,简直就是游刃有余啊! 终于到了最后,游南哲故作为难地来回看了几圈还没灭他灯的姑娘们,而后足足沉思了五分钟,直到下面起哄,这才说:“虽然跟给我的第一印象有些出入,但我还是坚持第一选择……我选择,二号陈御!我觉着我未来的老婆,绝对是非你莫属了!陈御,你愿意坐在我的单车后座上笑吗?”说完,抬头目光深邃地紧紧盯着小吃一惊的陈御。 听游南哲说完,底下已经迫不及待地起哄了。很明显,游南哲这小子实在耍宝。选陈御?那丫头别看整天笑眯眯的,可有个成语笑里藏刀说的就是这丫头! 在一片嘈杂中,陈御这姑娘却笑呵呵地开口了:“好啊,那我们试着交往交往看看吧。” 一言既出,满座皆惊! 073 牛鼻子变和尚 073 牛鼻子变和尚 陈御,女,现年二十六岁……好吧,相信大家对这丫头有着充分的了解。没错,这姑娘就是个披着间谍外衣的杀手,或者说是披着杀手外衣的间谍?总之这没什么区别。 其特殊的、有别于正常人的、极其可怕的经历,直接导致所有人与之交往的过程中,都会不自觉地在心底竖起一道墙。虽然这并不能起到防范的作用。尤其是穿越众的小伙子们,虽然不少家伙对陈御这个堪比影视明星的大美女暗地里垂涎三尺,可权衡再三,愣是没有一个敢沾边的。为什么?女杀手啊,不解释! 而且陈御这丫头整天跟毒贩子麦克兰泡在一起,有心人早就认为这俩人就是天生的一对了。一个女杀手,一个毒贩子,俩人的经历都够特殊了,还有比这更般配的么? 以上种种的理由,造成游南哲最终选择了陈御。 好吧!原本也许游南哲想着上来插科打诨,选了陈御这么块铁板,必然会碰一鼻子灰,而后他再故作郁闷地下台。博大家开口一笑……可实际的最终结果跟他设想的截然相反!陈御这丫头居然说好! “好啊,那我们试着交往交往看看吧。” 这丫头话音刚落,顿时满室皆静! 正在喝果汁的几个家伙噗的一口喷出去老远;靠的近的几个姑娘有些灯下黑,刚开始还矜持地笑着。等反应过来陈御是在说好,立刻齐齐地“哦”了一声,手捂着嘴巴难掩满脸的吃惊;围观的众人惊讶的嘴巴能放下一颗鸡蛋,有好事者还拼命地掐着别人的大腿……用以帮助对方确定不是在做梦? 而表白的主人公,我们的现任自封的陆战队参谋长游南哲,这会儿整个人已经木然。表情僵持,身子也僵持。足足好半晌,才不确定地问:“对不起,我刚才没听清楚,你确定你是说……” “我说yes。” 游南哲一阵眩晕,好悬没来个倒栽葱。 这回周遭的众人反应过来了,吴灵玉嗷的一嗓子就蹦出来了:“我操!陈御居然答应了,音乐呢?赶紧放音乐!” 负责放音乐的王胖子手忙脚乱一通点鼠标,而后音乐响起:“可惜不是你……” “咳咳,放错了放错了……”王胖子道歉几句,总算放对了音乐:“我爱你不是你的梁山伯……” 音乐声中,陈御款款走下来,主动牵了游南哲的手,脸上笑的很灿烂。而我们的陆战队参谋长,好吧,其表情请参看这个字:囧! 往出走的时候,俩人还嘀咕了一些什么。 “你知道俩人在嘀咕什么吗?”肖白图提着一杯果汁走过来低声问道。这家伙的衬衫上满是黄色的果汁,看起来绝对不止一个元凶。见邵北摇头,肖总捏捏嗓子绘声绘色地说:“我分析了一下,大概是这样的:恩恩……你怎么答应了? 你先追求的我,我考虑了一下,就答应了。 你玩儿真的? 对啊,左右都是无聊。而且,我也不想在这个舞台上继续待下去了。压力太大! 可我是开玩笑的! 玩笑不玩笑的我不管,反正本姑娘当真了。 ” “哈哈哈……”周围的人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要说肖白图这家伙还真有点歪才,短短几句话,不但描述了个活灵活现,还把《非诚勿扰》里头的狗血桥段给搀和进去了。仔细再一琢磨,肖白图来这么一出,好像是在模仿葛优的《手机》片段? 方才登场碰了一鼻子灰的几个小伙子还在一边捶胸顿足,感叹着“要是某某某有陈御这么好说话该多好……”云云。 闹腾了十几分钟,作为庆功会主办人的老吴总算到了。 许是这次的广州之行收获实在太大,大的超出原本的预期,是以吴建国打从一进门这嘴就没合拢过。走起路来虎虎生风,满脸带笑,还抱拳团团作揖:“来晚了,来晚了。一会儿我自己罚酒……都别站着,落座落座。简单讲两句咱们就开席!” 等老吴上了主席台,下头人已经纷纷落座。 吴建国站定当场,热情洋溢地说:“同志们,今天的庆功会是由我们决策组主持的。庆功会嘛,顾名思义,就是庆功!为我们远航广州归来的同志庆功!” 哗啦啦的掌声响起。 老吴双手下压,掌声落下,继续说:“可能有的同志刚刚到会场,也没跟去广州的同志进行交流。在这里,我简单说一下广州之行的成果。首先,我们的贸易品销售,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先后在澳门、广州两地,总计换回了七十万两,折合二十六点五吨的白银!购买到了血竭、夹竹桃、皂角等等我们急缺的工业原料和药品,总共三吨。尤其是夹竹桃!我们的化工领头人林有德表示,只要过上一段时间,化工小组就会生产出大量的杀虫剂。同志们,这将是我们战胜澳洲毒虫的决胜武器!” 哗哗哗,掌声更热烈了。姑娘们拍着胸口连连庆幸,总算摆脱那些该死的小虫子了。故作坚强的小伙子们脸色如常,只是背地里都偷偷的松了口气。毕竟,没谁会认为自己的小命是用来跟虫子拼命的。 等掌声再次落下,老吴神色激动起来,脸色涨红,语调陡然拔高:“最后。此次广州之行,总计带回来劳工男女,两千三百四十八人。这意味着,我们所面临的巨大人力缺口,将得到有力的缓解!”不等下头鼓掌,老吴又说:“而且!因为前往广州的同志处理得当,使得我们与明朝之间取得了有限度的交往。这意味着从此以后,我们可以用轮船源源不绝地从明朝引进人口。只要时间足够,油料足够,影响我们、限制我们的人口问题,将一去不复返了!”说着,老吴狠狠叉着腰地挥了挥手,颇有些伟人的风范。 听了这话,下头可不是鼓掌那么简单了。而是嗡的一声炸开了。掌声当中,下头一个个小组的头头脑脑开始交头接耳,有的直接就盘算起下周一的例会上,该提交一份索要多少人的报告了。 这时候,老吴已经端起了酒杯,高声说:“我提议,为我们广州之行的同志庆贺,一同干了这杯酒!干!” “干!干!干!” 一百多人嗷嗷叫着,站起身,一仰脖喝了这杯酒。 上头,老吴又满了一杯酒,再次举起麦克风:“我的话讲完了。今天是庆功宴,我带头,咱们来个一醉方休!”说完扔下麦克风,端着酒杯挨个桌地转起来。 接下来的场面,那叫一个热火朝天。平时在一起的同伴,骤然分开一个多月,自然是热情十足。扯上两句闲话,随便找个由头,一桌子端起酒杯就会干上一轮。有人来疯的,端着酒杯挨个桌子的乱转。但凡瞧着谁气焰嚣张,一准过去拼上几轮。或者将对方灌到桌子底下,或者把自己灌到桌子底下…… 当然,这些流窜的人可并不单纯只是那些挑事的。各个小组的头头脑脑,抱着并不单纯的目的,也混杂在其中。 邵北自打上了酒桌,一连喝下去小半斤,就没消停过。每次刚刚送走一波,另一波马上见缝插针就过抢过来。这帮人通常都是先套交情,问问广州见闻,而后口风一转:“我们小组……难啊!算上那些只能干力气活的土著,不过才百来个人,真正能用的也就七八个……以前也就罢了,这次搞了这么多明朝劳工回来,是不是向我们小组倾斜倾斜?不用多,有个三五百就成……” 这帮家伙几乎都是一个讨论,攀完交情开始叫屈,最后直接问邵北要人。每次跟邵北谈完,这帮人立马转移战场,目标绝对会是另外一个决策组成员。也只能是决策组成员,旁人对这事儿也说了不算! 可怜的邵北,刚刚下船,没吃一口热东西就被这帮家伙灌了一肚子酒。没一会儿的功夫,邵北整个人已经晕晕乎乎,后来干脆借尿遁跑出了食堂……额,现在该叫林家私房菜了。 正跟门口透风呢,远远地就瞧见有个人影跑了过来。 “哦,邵先生,您在这儿正好!”说话的人汉语生硬,虎背熊腰,身高足足快两米了。邵北仰着脖子看了半天,才看出来这家伙是大鼻子监工彼得洛夫。 “邵先生,我们遇到了一个麻烦……有个明朝人自称是你们的客人。吵吵着要见你跟胡大夫。” 恩?明朝人……自称是客人……要见自己跟老胡,听着好像有点印象。自己好像忽略了某些东西? 彼得洛夫一摊手,说:“我们叫他等,他不听,还要冲出去。我们劝阻不了,只能动手……那个明朝人很厉害,打倒了我们好几个,好不容易才制服……” 还武功很高?大爷的,这说的不是傅大侠么? 邵北摇摇头,清醒了下,立刻问:“你们没把他怎么样吧?” 彼得洛夫摇摇头:“只是制服了……然后按照集中营条例对他进行了处理。” 集中营条例……强制洗澡,强制换新衣服,强制喷消毒粉,还有强制……剃光头?我靠,傅大侠好好一个老道,现在变成和尚了吗? 074 被遗忘的傅大侠 074 被遗忘的傅大侠 蹲在墙角的傅大侠很惨……道袍没了,身上穿的是t恤,下身是一条大号的短裤;发髻没了,整个头被剃的坑坑洼洼凹凸不平;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身上隐隐散发出硫磺消毒粉的刺鼻味……这帮大鼻子下手够黑的啊! 见到邵北之后,傅大侠原本麻木的双眼立刻来了神采。一张脸上闪过兴奋、希望、委屈……最后才可怜兮兮地说了一句:“你咋才来呢?” 如果傅大侠不是说的一口山西腔,而是换成河南腔……那绝对是郭德纲相声里的布什啊! 傅大侠的儿子形象也全毁了,小孩这会儿哭喊着将脑袋顶在一个大鼻子肚子上,一通王八拳:“你还俺头发,你还俺头发……” 话说海权号刚靠码头那会儿,傅青主领着儿子也下了船。眼瞅着一干穿越众,正聚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叙旧,爷俩只能站在远处,好奇地东张西望。 明朝人嘛,比较矜持。尤其傅大侠还是个文化人,身上还背着举人功名,哪能二皮脸自来熟地上去跟着瞎凑热闹? 这一张望,还真让傅大侠发现了不少新鲜玩意。那码头上立着不少的铁架子,上头还有不少的铁轮子,绳索缠绕其间,另一头还连着一个硕大的绞盘。这是用来卸货的? 走南闯北的傅大侠还真有些见识,一眼就瞧出这东西的用途。只是傅大侠对此很是嗤之以鼻,不就是卸货么?还用搞这么复杂?直接扛包往下搬不就得了?这铁架子瞧着都是上好的铁,熔了得打多少农具?澳洲人太过奢华! 片刻之后,十几个土著一通忙活,而后喊着号子神态轻松地转动绞盘,在傅大侠目瞪口呆中稳稳当当将一个大铁箱子吊上了码头。傅大侠还特意跑过去看了一眼,那大铁箱子里头全是白花花的银子。爷俩倒吸一口冷气,这么一大箱子银子,两千斤怕是有了吧? 半晌之后,面对儿子揶揄的目光,傅大侠有些尴尬地说了句:“此物倒是有些门道……不过奇淫技巧,终究不是正途……” “爹,那些人为何肤色如此黝黑?”傅眉一直那帮澳洲土著,疑惑地问道。 傅大侠闭目养神沉思了半晌,猛然睁开眼睛:“善!怕是书上说的昆仑奴!”而后引经据典吊了一阵书袋,临了还吟了一首诗:“昆仑家住海中州,蛮客将来汉地游……自爱肌肤黑如漆,行时半脱木绵裘。”直到把自己儿子说得异常信服,满眼都是崇拜,傅大侠这才意犹未尽地收了口。只是临了感叹了一嘴:“不知这澳洲人为何不将昆仑奴献给朝廷?祥瑞啊,可惜了……” 感叹了几句,转过头爷俩又蹲下来跟水泥路较上了劲。也搭着澳洲最近总下雨,起初爷俩看着水泥路这么光洁,还以为稀泥,愣是没敢上去走。等瞧见就连那些昆仑奴若无其事地光着脚在上头走的飞快,爷俩这才仗着胆子上去踩了踩。 我踩!我再踩!我使劲踩! 傅眉蹦跶了半天,也没踩出个脚印了,挠着头问:“爹,这又是何物?” 傅青主眯着眼打量半晌,下了定语:“巨石尔!” 也搭着傅大侠倒霉,他前脚下了定语,后脚楚白领着一帮大鼻子、土著,就在爷俩眼皮底下一会儿的功夫就修了一小段路…… 傅眉再瞧向傅大侠的眼神已经充满了疑惑。傅大侠老脸一红,干脆来了个转移话题:“想来胡先生已与旧友叙过旧,我等不妨去寻之,也好安置下来。” 等傅大侠转过头再一瞧,码头上空空如也,别说老胡跟邵北了,连个脸熟的都没有。 合着大老远的把我们爷俩拐来,刚到地方就不管了?爷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过了半晌,傅大侠摸了摸钱袋,心里总算有了点底气。大手一挥:走,咱找地方打个尖。 顺着水泥路,爷俩晃晃悠悠进了中南,这一进去,发现的新鲜玩意更多了。道路两侧全是二层高样式各异的小楼,房顶上还竖着一人来高的风车。这玩意是干什么的?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的傅青主,后来干脆将风车归类为澳洲民俗。离近了一瞧,爷俩愕然发现所有的窗户居然都是琉璃的! 傅青主转念一想,可能人家澳洲人就盛产琉璃。东西多了自然就不值钱,拿来当窗户纸也无可厚非。只是……这澳洲人就不怕外人瞧见里头么?屋里头要发生点什么好人好事,路过的可全都瞧了去了!就算没好人好事,家里那点值钱东西从外边一瞧绝对一目了然。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心! 等傅大侠瞧见某家的客厅拉了窗帘,这才释怀。撵着胡须连连点头:“用布料遮挡甚好!闲暇可拉开赏景,忙时遮上,路人无从得见矣!妙,甚妙!” 旁边的傅眉听了这没头没脑的话,很是纳闷地问了一嘴:“爹,何事甚妙?” 结果傅大侠老脸又是一红,伸出手狠狠给了傅眉一个脑崩:“咄!大人的事,小孩子休要多问!”随即脸色缓和,揉了揉傅眉的脑袋,又颇有些语重心长,满含期许地说了一句:“待眉儿再过几年便知……爹还等着眉儿给爹生个大胖孙子哩。” 傅青主中年丧妻,再无续弦之举。伤心欲绝之下,一度遁入空山,寻求道法。若非有这么个相依为命的儿子,恐怕傅大侠早就青灯古刹的不食人间烟火了。 父子俩人难得温馨一刻,傅眉这个小屁孩虽然搞不清自己娶媳妇生儿子跟刚才的话有什么联系,但还是乖巧地拽了父亲的衣角。正这个时候,只听一阵轰鸣声由远及近,而后小山一般的钢铁怪兽嗷嗷叫着从路上开了过来。好吧,对于傅大侠来说,三百七十年后隔壁省陕西出产的重卡就是钢铁怪兽。 爷俩哪儿见过这个啊?虽然傅青主见识过了海权号,而且还登上了海权号待了好些天。可海权号虽然也有发动机,可毕竟还竖着五根桅杆呢。傅大侠虽然奇怪钢铁是怎么漂浮在水上的,但慢慢接受之后,也就认为理所当然——既然钢铁能漂浮在水上,那竖起桅杆风帆行驶起来也说得过去。 卡车可就不同了! 也没见有牛马拉着,这小山一般的东西是怎么动起来的?巫术? 目瞪口呆的爷俩,就站在路当中,眼睁睁看着卡车碾过来……也亏着开车的小伙子多少有些技术底子,狂按喇叭无果之后,刚忙踩了刹车。 “堵在路中间想死啊!右侧通行懂不懂?”开车的小伙子骂骂咧咧几句,一踩油门打着方向盘开车走了。 直到卡车都没影了,爷俩这才缓过神来。 “咦~吓死俺了!”傅大侠一拍大腿,脚下一软,整个人如同烂泥一般瘫倒在地。随即鼻涕眼泪一大把,搂着儿子抱头痛哭。 好半晌,傅大侠感觉腿总算不软了,噌的一下蹦起来,拽着儿子就往回走,嘴里还嚷嚷着“回去,回大明”之类的。 只是有句话说的好,进来容易出去难啊!上了贼船……咳咳,意思就是来了澳洲,哪那么容易就回去了? 这不,傅大侠没走出去几乎,后头哨子声一阵紧似一阵,俩头戴斗笠一身黑衣还拎着根棒子的家伙追了上来。 “中南警察厅办公,麻烦你出示下身份证?” “啥?”什么警察厅身份证的,傅大侠根本就听不懂。 左边那戴斗笠的家伙嗤的一声,说:“新来的?意思就是官差办案,问你可有路引……嗨,我跟你一新来的说这干嘛?得,跟我们哥俩走一趟吧?” 傅青主一听就急了:“吾等父子一不曾惹是生非,二不曾谋财害命,何时吃了官司?” 那警察乐了:“妨碍交通罪过可不轻啊……不过你是新来的,按理来说顶多就是批评教育。走吧,不送去去衙门。” “那要去往何处?” “去你该去的地方。”警察乐呵呵回了一嘴,随即嘟囔了几句什么“集中营管理太差”“提交报告”云云。 傅大侠一琢磨,这下总算有人管了。跟着走吧。等瞧见胡先生,一定要他把自己送回大明……澳洲实在太危险了! 于是乎可怜的傅大侠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进了集中营。集中营里的大鼻子可不管那一套,当即就上来要拔爷俩的衣服。也搭着大鼻子们的普通话实在生硬,两边人鸡同鸭讲了半晌也没说明白,傅大侠还以为要被官府行刑呢。 这哪儿行啊?傅大侠护住自己儿子,一边高喊着“我跟胡大夫学过徒,我跟邵北喝过酒,你们不能这样对我”,一边施展拳脚。 要说这傅大侠还真有两下子,三拳两脚的愣是将俩大鼻子揍趴下了。 彼得洛夫一瞧,这还得了?大手一挥,呼啦啦上去二十几号。三两下便夹馅饼一样把可怜的傅大侠给夹在了中间。 再然后,我们的傅大侠就变成了这个模样。 075 争议 075 争议 惨兮兮的傅大侠,唠叨了一会儿,随即摸着如同狗啃一般的光头,眼泪都出来了。转而从山西版布什变成了祥林嫂,只是一个劲念叨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孩儿不孝”等等。他儿子傅眉也不消停,可能是跟大鼻子玩儿顶牛累倒了,抱着父亲的大腿也跟着哭诉“爹,俺也不孝了”…… 傅大侠大怒:“混账东西,你爹我还没死!眉儿以后有的是机会孝顺!” 尽管不论是从现代医学抑或者遗传学角度来讲,除非那孩子特别返祖,否则人的毛发都是后生的。这种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诡异说法,在后世干脆被打上了封建迷信的标签。但傅大侠是明朝人,所以邵北很是理解其对父母的孝心。而且这事儿的确是自己疏忽了,所以邵北十分干脆地鞠躬道歉,一再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类似事件。 至于傅大侠接没接受自己的道歉,邵北不知道。只知道此后的行程当中,傅大侠双目茫然,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机械地挪动着步子,依旧祥林嫂一般地反复念叨着那几句台词。就连身边路过几个露胳膊大腿的穿越众姑娘,这家伙也没吵吵什么“非礼勿视”或者“不知廉耻”。显然,我们的傅大侠陷入了对先人巨大的愧疚与自责中……也许还掺杂着信仰缺失后的自我否定? 总而言之,安置好傅大侠爷俩之后,邵北为此专门找了船医老胡一趟。话所傅青主见天如同跟屁虫一样跟在老胡身后,这事儿理应是他负责才对。 没成想,听了邵北的指责,老胡眯眯着眼沉默半晌,而后说了这么一番话:“我故意的……你别这么看我,我可不是恶作剧。之所以躲开,就是怕熟人,有些事不好讲开。就比如强制消毒。” 邵北只是略一琢磨,便明白了个中缘由。 说起来这事儿还有些典故。几个月前的某一天,老胡早晨起来发现头皮很痒,随即抓了几下,而后愕然地发现了一只恐怖的生物——虱子! 当时老胡就炸了,只穿了一条短裤一溜烟地跑上船,哆嗦着手给自己打了一针青霉素。当时在船上值班的几个小伙子好一通笑话老胡,说他有洁癖。不就是一只虱子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老胡气急败坏地说了一嘴,立马让几个小伙子汗毛倒竖:“你们笑什么?我起码还打过天花疫苗,有青霉素在,也不会传染上梅毒。你们这帮九零后的祈祷着千万别被染上虱子吧,否则一旦得了天花,就算留条命也得弄个大花脸!” 是的,十七世纪比起二十一世纪,天更蓝,水更青,自然条件绝对要强很多。可唯独有一条,二十一世纪已经消灭的某些恐怖病毒,正肆虐地在这个时空散布着。 天花、鼠疫、梅毒……没有疫苗以及特效药,一旦染上某一种,搞不好这一百四十六号人就得全军覆灭! 老胡的这一担忧,立刻引起了穿越众前所未有的重视。决策组甚至召开了一次会议,并以最快的速度制定了《中南卫生与防疫强制条例》。第二天便按照条例将所有的大鼻子与土著褪了一层皮。这还不算,决策组还叫停了钢铁厂的工程,把楚白与王薇的建筑施工队调集过来,专门修了几个大澡堂子。建成之后,不管是大鼻子还是土著,每天下班之后的头一件事,就是洗澡。 穿越众自己就更不用说了,生怕变成麻子脸的大家伙,那一阵有事儿没事儿总要洗上一个澡,穿衣服之前还好反复检查检查,看看有没有那种可怕的生物。老胡还借着定期体检,挨个大鼻子检查了一遍。索性没发现梅毒,这也许跟大鼻子们来自波兰,也从没去过美洲有关系? 再之后,随着第一批移民的到来,又出台了《疫情预防隔离条例》。根据这个条例,所有新到移民除了按照《中南卫生与疫情强制条例》执行一遍,还得关起来隔离一个礼拜。这一切的出发点,都是为了穿越众自身的安全着想。当然,也顺带着为十七世纪人民着想了一下。 好吧,尽管我们的傅大侠是个名人,知名度相当高。但不管怎么看,傅大侠也躲不过上述的两条条例。于是乎,觉着不好“杀熟”的老胡刻意地回避了。 “呃……这么说,我是不是应该再把傅大侠关回集中营?”邵北有些郁闷地反问了一句。 “你认为呢?”老胡没好气地回了一嘴。 然后邵北灰溜溜地离开了医疗组,转而又是一通道歉,把可怜的傅大侠爷俩又给关回了集中营。当然,事情之所以如此顺利,完全是因为傅大侠还没有从对自己先人的愧疚中走出来。邵北去的时候,傅青主依旧双目无神,很是念叨着那两句耳熟能详的台词…… “对不起了傅大侠,一周后等你出来,我们一定好好招待。” 挥手告别,邵北原本想着这事儿也就算终结了,至于一周后傅大侠出来……那也是老胡的事儿!凭什么老胡冒坏水自己去给人家赔不是?门儿都没有! 美美睡了一觉的邵北,第二天一早就发现自己错的离谱。从某种程度上讲,这事儿才刚刚开始。这回可不是傅大侠本人如何闹腾了,而是陆战队指挥官杰瑞站了出来,大肆指责《中南卫生与疫情强制条例》存在严重的蔑视人权行为。 杰瑞的切入点相当犀利:“又不是军队,留什么发型是人家自由,凭什么强制剃头?我们这样做,跟几年后的鞑子有什么区别?” 感觉有些躺着也中枪的老胡当时就不乐意了,丢了工作直奔陆战队的训练营地,指着杰瑞的鼻子就吵吵起来了。 “你知道天花有多可怕么?你知道黑死病吞噬了多少条人命么?青霉素眼瞅着就用完了,万一你不小心得了梅毒怎么办?别跟我扯什么专一,凡事就没有绝对的!” 杰瑞也火了,冷笑着驳斥说:“疾病防治那是你的事儿,作为外行我不好说什么。但你不能践踏人权!” “践踏人权?好大的帽子!是!我们的出发点的确是为了自身安全着想,但反过来,这样做也保证了那些人的安全,你能否认么?” “哈!强迫别人做不愿意做的事儿,临了还说一句为人家好……你以为你是上帝还是佛祖?你不过比这些人多了点见识罢了!今天你可以按照经验主义强制人家做着做那,等明天你碰到以前经历过的怎么办?继续强制所有人按照你的凭空想出来的条例行事么?你怎么保证自己就是对的?” “遇到没经历过的,我不会商量着办?” “商量?跟其余一百四五人商量么?然后一百多人拍脑袋决定千千万万人的命运?”杰瑞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下激动的情绪,继而说:“对不起,我有些扯远了。就说眼前的事,我来问你,按照条例,是不是所有人都需要强制祛除寄生虫?” 老胡理所应当地回答:“当然。” “好!”杰瑞答应一声,扭头就走。 “诶?这话还没说完呢,你怎么走了?” 杰瑞头也不回地答道:“按照条例,我身在广州一个月,身上极有可能已经染上了寄生虫。所以,我现在就去集中营报道。” 老胡气得脸涨红:“猪啊!你不会勤用洗发水洗头?” 杰瑞这会儿已经扛起了背包,闻言转过头笑着说:“不好意思,用光了。”说着,脸上挂着笑容往外走去。临出门前,他还自顾自地说了一句:“而且总有一天会用光的……某些特权,还是不要的好。” 人影远去,只留下老胡呆立当场。 直到此刻,有些迟钝的老胡才觉察出俩人似乎鸡同鸭讲地吵了一通,讲的根本就不是一个东西?杰瑞出生在美国,成长在美国,所以,尽管这家伙是地地道道的汉族血统,但整个人的思维方式已经完全西化。某些大家认为理所应当的事,在杰瑞看来是完全不可以接受的。 在他看来,不论是哪条条例,既然是当做社会规则制定了出来,那理所应当地就应该所有人都遵循。防疫措施为什么只是针对十七世纪的原住民?据他所知,陆战队的小伙子中有很多都不太注意个人卫生。说起来,如果中南真爆发疫情,那源头有很大的可能性就是自己人! 老胡站在原地,低着头思索着。这时候游南哲走了过来,举起手要拍老胡肩膀,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收了起来,陪着笑说:“老胡,别介意啊。杰瑞这人就这点不好,凡事太较真。” 说完,游南哲拍了几下巴掌,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这才说:“头儿的话都听清楚了吧?哦,听清楚就好。得,那就都自觉点吧。尤其是那几个平时连脚丫子都懒得洗的,收拾收拾,咱一起陪头儿进集中营耍耍。” 陆战队六十来人,哄笑一声,随即四散而去。没一会儿的功夫,扛着背包排着队,跟在游南哲后头就走了。 瞧着空荡荡的军营,老胡脸上木然,已经全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完全超出了老胡的预想。老胡反思了半晌,觉着自己这是倒霉催的撞枪口上了,制度上的事儿,跟他医疗组有个毛线关系! 狠狠跺了脚,郁闷道:“他妈的……这叫什么事儿呢?” 076 蒸汽版大清王朝? 076 蒸汽版大清王朝? 杰瑞与陆战队小伙子嘻嘻哈哈地进了集中营,紧跟着邵北也跟着进了去……好吧,邵北也许没那么高的觉悟。倒霉的邵北当晚惊愕地发现内衣上两只小生命正在“友好”地协商着彼此的地盘。洗了三遍澡换了两套衣服的邵北犹不放心,生怕一不小心中了招,也怕家里那三个几乎没什么抗体的臭小子就此一命呜呼。左思右想之后,扛了行李干脆也搬去了集中营。一路上邵北还在纳闷,按说也没怎么跟明朝人接触,平素还总洗澡,身上怎么就有跳蚤了呢? 然后邵北看到了愁眉苦脸的肖白图,他只是愣了愣,脑海里隐约闪过“澳门”“芙蓉”几个关键词后,随即大怒:“你大爷的肖白图,我可算找到源头了!” 喷消毒水,再喷消毒水,反复喷消毒水,剪头发,而后对着镜子扒开头皮,仔细翻找还有没有那些讨厌的客人。当然,也会出现不好翻找的地方,比如后脑勺。这个时候,大家伙就会充分发扬团结友爱互助的精神。于是乎,集中营里经常会出现这样一幕:一个小伙子蹲在地上,另一个小伙子站在其身后,两只手上下翻飞翻着前者后脑勺的头发。每每有或真或假的重大发现,都会引来一阵惊呼。 只是邵北怎么看怎么觉着这个场景有些眼熟,似乎动物园里的猩猩也这么干?唯一的区别在于猩猩抓到虱子会吃掉,穿越众抓到虱子会……好吧,在小伙子凌风比比划划结果一不小心真把虱子扔进嘴后,邵北改变了原本的看法:这帮人跟猩猩没区别! 值得高兴的是,两天之后,我们的傅大侠总算从愧疚与自责中走了出来。这得益于傅大侠成功地将矛盾转移,把自己与先祖之间的矛盾,变成了穿越众与自己先祖的矛盾。 傅大侠的原话是:“尔等擅自剪了傅某的发髻,傅某又不曾应允,何来傅某愧对先祖之说?若说愧对先祖,自是尔等之过!” 直到傅大侠吹胡子瞪眼发了一通脾气走了,旁边的品了半晌的肖白图,这才一本正经地说:“也就是说,按照傅大侠的意思,我们该向他祖宗道歉?好吧,对不起了,傅大夫的祖宗们!” 邵北:“……” 好吧,邵北一向认为多才多艺的肖总更适合演艺事业,具体点说是更适合去沈阳的某个大舞台发展。没准一个不留神就上了春晚。 不管怎么说,傅大侠从自我迷失当中走出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儿。根据船医老胡的反馈,即便大家伙都健健康康没病没灾的,再过两个月他依旧会面临着下岗的窘境——药品过期了。有了傅大侠这位被明朝老百姓哄抬为医圣的中医在,最起码大家伙不用担心得个小病就一命呜呼。 不得不说傅大侠很敬业,刚刚从打击中走出来,立刻便投入了忘我的工作中。就在集中营里,搬了马扎坐在地上,兴致勃勃地给一干人等号起脉来。然后邵北见识了什么叫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刚刚问候了傅大侠八辈祖宗的肖白图死皮赖脸要求傅大侠给自己瞧瞧,傅大侠闭着眼一搭肖总的手腕,沉思半晌云山雾罩地说:“思虑忧郁,损伤心脾,则病及阳明冲脉,而胃为水谷气血之海,以致气血两虚……” 肖白图混没当回事,中医嘛,没病都能给瞧出点病来。笑嘻嘻地问:“您老直接说吧,我这到底是什么毛病。” 傅大侠笑了,而后吐出让肖总如遭雷击的两个字:“肾亏!” 周围排队等着傅大侠号脉的人哄的一声就笑开了。饶是肖总脸皮厚比城墙,这会儿也闹了个大红脸。不过也真佩服他,人家愣是没走,而是拉着傅青主蹲在墙角嘀嘀咕咕了好半天,等再站起身脸上居然还挂了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看来我们的肖总,自打在澳门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之后,是真肾亏了…… 集中营里头风平浪静,一派平和,大家伙蹲在围墙里,整日无所事事的闲的长毛。一墙之隔的外面,“傅大侠被剃头”事件不但没有平息,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中南就这么大点地方,放在后世也就是一个稍大的村子罢了。加起来一共就这么些人,说句夸张点的,哪对小情侣头天晚上做了什么好人好事,第二天一准传得风风火火,如杰瑞与老胡之间的争执这样大的事儿,不过两小时便传了个人尽皆知。 最初的时候,这事儿在大家嘴里也就是茶余饭后的笑谈。笑傅大侠的悲惨境遇,笑杰瑞的不通变故。强制条例当然是针对外来移民的,怎么能强制到自己身上?自己人不照顾下自己人,那简直就是没天理了! 就如同老胡一样,穿越众当中除了个别走仕途的,其余各行各业的都有,这政治觉悟嘛……拜祖国几千年的传统所赐,老百姓们已经从被禁止参与、讨论政治,发展到了自觉地远离政治。随便上大街一划拉,十个里头最起码八个会这么回答:“政策?那是领导们的事儿,我个小老百姓可搀和不明白。有那功夫还不如打两圈麻将来的自在……” 好吧,还是祖国几千年的传统所赐,大家伙心目中人情社会这种模式是理所应当的。办房照?你得认识房管局的。办下岗证?你得认识劳保局的。给孩子办入学手续?你得认识教育局的。办签证……呃,估计你就是认识大使馆的也不好使。 总而言之,在商品经济没泛滥之前,市井小民比的不是谁口袋里的票子多,比的是谁认识的人多,谁认识的人好使。有些时候,你银子再多,不认识人都没地方走后门。有的时候,你恰巧认识某个关键岗位的家伙,某些意想不到的好处就会如同馅饼一般突然砸在你脑袋上。 就比如邮政系统的某次普查,愕然发现某地退休人员名单中,赫然有几个刚过而立的。最要命的是,这几个家伙居然已经领了好几年的退休金了。 所以我们经常会看到这样的场景:俩陌生人在火车上碰见,言语投机,三两二锅头下肚,有的立马就拍胸脯保证:“大哥,缘分啊!啥也不说了,你啥时候来铁岭就找我。绝对好使!不是我吹,某某某跟我小舅子是连桥……” 当然,这种路上偶遇的拍胸脯保证,绝大多数时候你千万不要当真。如果你很单纯地信了,并且满怀期许地真去找了那家伙,估计到时候那家伙口中的“绝对好使”的某人,不是上个月被双规就是一不小心翘辫子了。 话题扯远了…… 之所以扯这么多,无非是想说明一件事——穿越众中大部分人的政治敏感性,实在太差了。以至于有人打着旗号登高疾呼,支持杰瑞的时候,大部分人还以为这纯粹是恶搞。 等大家伙瞧见支持者华丽的阵容之后,才惊觉,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我们来看一下支持者的阵容吧:银行高管荆华,注册会计师申晨,袋鼠国即将毕业的金融硕士许楠莹,搞不清到底是杀手还是间谍的陈御以及我们的资深律师助理程洋。这还只是牵头的,后面摇旗呐喊者细细算了一下居然有二十多号。 扣去蹲在集中营里的七十来号人,这二十多人很是掀起了一股不小的风潮。而且事情发展到现在,他们已经将此事提升了一个高度,喊出了响亮的口号:法制面前人人平等! 资深律师助理程洋,为了造势,还特意赶在午饭时间,在林家私房菜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很明显,决策组出台的两个卫生条例,其目的就是为了隔绝疫情,防止外来传染病侵袭中南。在这里我要问一句,我们当中外出许久,又回来的人,该不该在这个条例的管辖范围内? 据我所知,外出人员当中管不住下半身的大有人在。相比于其他被强制执行卫生条例的外来人口,这些人更有可能将致命的病毒带回中南! 在这里我不禁要问一句,外出人员为什么可以躲过卫生条例?就因为他们是我们自己人?如果自己人不在条例管辖范畴内,那这个条例还有存在的必要么?反正存在这么大的漏洞,致命病毒早晚都会入侵。与其预防,不如多花点心思研制特效药! 是!身为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我们的确很有优越感。但这种优越感,在我们的同胞面前有必要发展成特权么?我知道有些人脑子里想的是什么,无非是好不容易来到让自己觉着有优越感的时代,理所应当地要高人一等。” 下头有人接了一嘴:“莫名其妙的穿越了,还不让有点福利?” 程洋笑了:“你是不是还想着,等我们以后建立国家了,搞个贵族分封出来,然后子子孙孙的传下去?” 见那小伙子点头,程洋的笑脸骤然变成了冷笑:“然后依仗着多几百年的见识,高高在上地俯视众生,随便搞几个惠民政策,就会有百姓给你送万民伞?再然后,一切你看不惯的都得改过来。你觉着留发髻不好,就会强令老百姓剃短发;你觉着汉服太繁琐,就强令普及西装啊?嗤~杰瑞还真没说错,你们这么干跟几年后的鞑子有什么区别?” “啪”的一声,程洋狠狠地摔了杯子,扭头就走。走出几步,程洋顿住身子,转头讥讽地笑道:“对不起,我忘了一点。你们有一点比鞑子强,起码你们懂点科学知识……好吧,预祝你们在澳洲建立起蒸汽版的大清王朝!” 077 一本? 077 一本? 瓦蓝的天空,棉花糖样的云朵,一个难得的大晴天。 邵北躺在一张躺椅上,脑袋枕着双手,鼻梁上卡着墨镜,享受着这据说是一月份入夏以来的头一个大晴天……好吧,虽然一月份入夏这种说法让大多数人都转不过来弯,但地处赤道以南澳洲,一月份的的确确是夏天。 这已经是邵北在集中营里的第六天了。经过连续六天艰苦卓绝的斗争,动用了化学武器乃至肉搏战之后,那些不请自来的小虫子绝迹了,这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大家伙之所以还留在这儿,完全是因为那条该死的条例。 条例明确规定,隔绝期为七天。也有人说,条例是死的,人是活的。已经没寄生虫了,还留在集中营,这不是耽误功夫么? 对此,邵北只是笑着说:“规则定出来,就是要大家遵守的。如果规则有问题,我们要做的是修改规则,而不是去破坏规则。” 是的,规则!一切事物运行都需要遵循一定的规则。就比如过马路要走人行横道;车辆行驶要靠右侧通行;苹果会根据万有引力定律砸在牛顿脑袋上……如果苹果没砸下来,反而直冲云霄划破星空……好吧,那这个苹果绝对是外星飞船伪装的。有发现者请立即致电ufo协会,说不定你会因此载入史册。 人类社会也是如此,总是按照一定的规则运行着。比如犯罪一定会受到惩罚。如果反过来,罪犯不但没遭到惩罚,还受到了表彰……好吧,可以预期的将来,人类要么推翻这一规则,要么就得在这条规则下彻底灭绝。 邵北作为决策组成员,作为规则的制定者之一,他思考了一下,实在找不到作为制定者而去搞破坏的理由。 如果作为制定者本身都不去遵守规则,那这条规则还有存在的意义?恐怕很快就会在各种人情关系作用下,被践踏得一塌糊涂。最后,变成一纸空文,丢进垃圾堆里。 中南基地里很多人的认知存在一个误区。认为规则是穿越众给十七世纪原住民制定的,他们本身就是特权阶层,无需遵循。 想到这个,邵北在心里做了一个假设:假如真按照这个方案执行……那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这意味着不论决策组如何费尽心机地出台政策,每一条政策都会天然地存在巨大的漏洞。不说卫生安全方面,就比如经济方面。假设穿越众在这个时空建立了国度,并且对自己人的企业一律免税。也许起初几年没事,大家还算本分。 年头一多,必定有不法的原住民商人,甘愿拿出一部分股份白给某个穿越众,用以换取永久免税的特权。长期发展下去,注定凡是有点规模的企业,都会这么挂靠。最终导致国家税务一沓糊涂,就如同摇摇欲坠的大明王朝一般,国库空的都不遭老鼠,一竿子王爷富得流油。而后某个张自成、王自成登高一呼,穿越众建立的国度轰然倒塌。再然后是改朝换代所必然经历的大清洗……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邵北可不想死了还让人家刨出来鞭尸! “什么鞭尸?邵北,你跟这儿又深刻上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邵北一跳。抬头一瞧,只见游南哲卡着墨镜,光着膀子,穿着沙滩裤,一派阳光男孩的架势走了过来。 邵北皱了皱眉头,疑惑地问:“游南哲……我一直有个问题想要问你。你到底是会读心术还是又穿越了一次?” 游南哲哈哈大笑,指着邵北说:“邵北,难道你不知道自己的毛病么?” “什么毛病?” 游南哲摘下墨镜,戏谑地说:“你这人但凡是一深刻,嘴里肯定嘟嘟囔囔不停。” 邵北:“……”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有这毛病? 游南哲啧啧几声说:“你这毛病说白了就是说梦话。不过人家是晚上睡着了说梦话,你是白日梦说梦话。哈哈!” 邵北无力地挥了挥手:“谢谢你的冷嘲热讽,我会改掉这个毛病的。” 游南哲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水,转而说:“别琢磨了,有那时间不如看看眼前的乐子。” “篮球?除非真有nba的水准,否则还是免了吧。” 游南哲撇撇嘴:“你不能要求太高。”说着冲邵北挥挥手,又跑回场内,继续十个小伙子拼命砸篮筐,比谁运气好的游戏去了。 邵北只是略略扫了几眼,心思便又回到刚才被打断的思考上。 从刚才的假设结果看,这种先天不足的规则,必然会变成废纸。而本着维护现存体系不崩坏的原则,必定会专门出台另一个规则:一个专门为穿越众自身而制定的规则。取得大家的共识,以条文的形式确立,将每个人的责任、义务、权力等等划分清楚。 但……这跟鞑子的八旗制度有什么区别么?就如同程洋说的一样,不过是蒸汽版的大清王朝。先天性地把特权阶层与平民百姓对立起来,民众视穿越众如贼,穿越众只当是窃据旁人的房子。整个国度矛盾严重,更是陷入永无停止的内耗当中,裹足不前。两百年之后,也许就会有一帮洋鬼子敲开国门。 三百年后,整个国家被穿越众的子孙后代蛀成一座破房子。也许会出个老李那样的裱糊匠,但更大的可能是被国父扫进故纸堆里。再过上若干年,只要一提起穿越众,甚至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 邵北一阵恶寒,他可不想日后被贴上如同鞑子一般的标签。 “什么标签?邵北你不看乐子,在这儿瞎琢磨什么呢?” 好吧,邵北已经承认自己有嘟囔的习惯了。这毛病必须要改! “乐子?除非真有nba的水准,否则还是免了吧。”瞧着不知什么时候来到眼前的肖白图,邵北重复了一句。 结果,肖白图瞪大了眼睛一副愕然的表情,而后大笑不止。好半天才指着邵北说:“你这走神也走的太离谱了……还nba,比赛结束都快半个小时了。现在正在搞自由搏击擂台赛呢。” “自由搏击?” 提起这个,肖白图一阵手舞足蹈,满脸的乐不可支。用肖总的话讲,我们的傅大侠又倒霉了。事情的起因很简单,某个疑似同样肾亏的小伙子,死皮赖脸地央求傅大侠传授一套拳法,用以强身健肾…… 傅大侠磨不过,而后施展了一套拳法。本来也没什么,问题是傅大侠耍完之后说了一嘴:“此拳法为某所创,汇总各派所长,强身健体自不用提,便是实战也是威力巨大。” 然后穿越众中自称“非致命性格斗”中实力最强的陈伟鹏不乐意了,很是阴阳怪气地说了一通,什么花拳绣腿之类的。 傅大侠可是个好面子的人。也许碰到不懂的,他还会来个“不耻下问”。一旦是自己专长的,傅大侠绝对是……我骄傲啊! 辛辛苦苦创出的拳法被人骂了个一文不值,傅大侠当即就怒了,撸胳膊挽袖子,就要跟陈伟鹏比划比划。 傅大侠这回可是憋足了气!上回跟那个倭寇比试,莫名其妙的输在了兵器上,这让自负的傅大侠很是郁闷了几天。这回空手比试,没了作弊的机会,那还不得找回场子来? 当即与陈伟鹏战作一团……恩,确实是一团。傅大侠比比划划,试探着出了两掌,正打算动真章呢。就见陈伟鹏猛地一个擒抱,将躲闪不及的傅大侠按倒在地,俩人随即成了滚地葫芦。 十几秒后,陈伟鹏一个十字固定绞杀,顿时让可怜的傅大侠发出了杀猪一般的动静。 再起身,揉着好像要断了的胳膊,傅大侠哭的心都有了。 “这般无赖打法,又是什么名堂?” 陈伟鹏琢磨了一下,说:“我学的是格雷西……至于无赖不无赖的,能打赢对手就是好功夫。” 按照傅大侠的设想,这高手过招,从来都是你来我往,找准机会,一击毙……额,切磋性质的是一击得手定胜负。最重要的是稳住下盘,哪有一上来就抱着对方满地打滚的?这跟市井泼妇打架有什么区别? 要说傅大侠有一点没说错,源自巴西的格雷西,还真就是柔术从街头格斗演化而来的。格雷西的创始人历经无数实战,总结出来跟传统武术截然相反的结论:打架的关键,是限制对手的长处。怎么限制?简单!甭管什么拳法腿法高手,只要推倒在地,看你还怎么发挥长处。 邵北看过去的时候,这场比试已经结束了。挂不住面子的傅大侠很是骂了一通“无赖”,随即来了个拂袖而去。反倒是在旁边围观的水野义川来了精神,操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一个劲地追问这个打法的精髓。 并且还跟陈伟鹏比划了下。结果自然是又被陈伟鹏给锁得呲牙咧嘴。站起身,这家伙不但没生气,反倒追问刚才那招是什么名堂。 要跟水野义川解释清楚,可不太容易。陈伟鹏索性把这家伙支到了邵北那儿。 “刚才那招?”邵北琢磨了下,说:“就是利用各种反关节技,固定住或者将对手的肢体扭断,一本解决对手。” “一本?直接解决对手?” “恩,一本就是,让对手彻底失去战斗力。”不熟悉格雷西的邵北,随行扯了几句柔道的术语。按说格雷西源自柔道,这么说也算靠谱吧? 水野义川听了,连连点头,很以为然地赞叹道:“这样的技巧果真厉害!简洁,迅速,直接!要西,这个格雷西应该叫做一道!” “噗”的一声,正喝水的肖白图一口水箭喷出去三尺来高。阳光下,赫然一道美丽的彩虹。 078 主要矛盾 078 主要矛盾 亲耳听到“一道”这个铿锵有力的着名词汇愣是从水野义川这个十七世纪的日本浪人嘴里吐出,邵北整个人当时就斯巴达了。 什么一道啊……东热啊……虎虎虎啊,哪个正常小伙子电脑里不存点有上述标题的好孩子片?邵北恍惚了半晌,甚至一度揣测水野义川这家伙是不是也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过来的。 旁边,好不容易止住咳嗽的肖白图,扯着水野义川不放手,一个劲地追问有关东京热的问题。旁边邵北嘟囔了一嘴现在没有东京之后,肖白图转而又问有没有江户热。 可怜的水野义川掰着指头算了半晌,才表示江户现在冷的要命,估计正飘雪花呢…… 再然后,依旧摸不着头脑的水野义川被邵北与肖白图打发走了。只是这家伙一路上还在闷着头自顾自地比比划划,显然醉心于一道的研究。 邵北只要一想到三百七十年后,人们对一道的另一种理解,心里就是一阵的恶寒。话说,刚才自己一不小心就影响了历史进程? 而旁边的肖白图则显得很失落,嘟囔了几句,临走前狠狠说了一嘴:“老子回头拿dv去江户,还非得搞个江户热出来不可!” 你大爷的肖总!你志向还真远大! 不管怎么说,被这一段让人恶寒的插曲打断了思路,邵北也就停止了对社会深层次问题的思考。他想开了,这事儿得大家一起商量着办,自己只是个翻译,考虑不了太忧国忧民的事儿。 即便身为决策组成员,邵北以后也必须要考虑这个问题,但那起码是一天之后的事儿了。难得轻松下来,不如好好休息一下。 与此同时,距离邵北直线距离不过四百米外的办公室里,老吴同志却不得不绞尽脑汁地思考这个问题。 “军营事件”经过这些天的预热,到现在已经上升到了政治事件的高度。不论是杰瑞的做法,抑或是之后程洋发表的讲话,已经切身地触犯或者说将要触犯到某些人的利益。人就是如此,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真要涉及到自己的利益,自己还有话事权,哪能还会继续沉默? 有心人的刻意串联下,很快,反对派掀起了一股不亚于程洋等人的风潮。他们认为,既然穿越众有领先三百七十年的见识,有着远超这个时代的科学技术,莫名来到澳洲,那穿越众就理所应当地是澳洲的主人。 不论是现在看起来只能当奴隶的土着,抑或是勉强可以当雇工的大鼻子与明朝人,只能作为穿越众的依附而存在。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澳洲的社会结构,只可能是金字塔状。身为领导者的穿越众处在顶端,大鼻子跟明朝人在中间,土着再最低端。这才合理! 现在问题来了,有人居然要求穿越众跟明朝人平等!这他妈不是脑子有病么?放着到手的特权不享用,反倒像是拿了烫手山芋,急吼吼地往外推。真傻还是假傻啊? 紧跟着另一股阴风也刮了起来。说杰瑞是在沽名钓誉收买人心,来这一手的目的就是为了争权。不信?你没看着程洋那傻小子跟在杰瑞屁股后头摇旗呐喊么? “好了好了,你们的大概意思我都领会了。这事儿要开会研究……现在就给你答复?给不了,我就是大家伙的大管家,平时帮着维持维持还行,做主的事儿还得大家伙来。啊?今天就先到这儿,咱们改日再说?好好好,我送送你们。” 老吴将几个小伙子送到门口,摆了摆手,再转过头来,原本堆在脸上的笑容已经变成了苦笑。摸着锃亮的脑门,连连摇头:“人心散了,队伍不好……”说到一半老吴愣住了,这话好像谁说过?怎么这么熟呢? 老吴回到座椅上,舔了舔嘴唇。刚才苦口婆心说了那么一大通,这会儿已经口干舌燥了。他随即冲外头喊:“凯瑟琳!麻烦给我泡一杯茶过来,要浓点的。” 隔壁清脆地答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一个个子高挑的姑娘端来了一杯热气腾腾的浓茶。好吧,这姑娘的全名是凯瑟琳。达克。路德维希,单看名字绝对是个一老外。不止如此,护照上也写的清楚,人家是地地道道的约翰牛公民。可实际上,这丫头除了脸孔稍稍有些棱角,怎么看都是中国人。 刚穿越那会,大家伙谁也没注意。听着这丫头满口的京片子,只当人家是少数民族。等过了一段时间,大家熟悉了,这才知道这姑娘是混血儿。 “老吴同志,您又在工作时间看电影了?我好像听到葛大爷的声音了。”凯瑟琳把茶杯放好,紧跟着眼珠乱转,四下一通查看。 “没有!绝对没有!”老吴连连摇头,指着她说:“你这丫头没事儿总拿你吴叔开涮,去去去,赶紧整理明早的文案去。” “真没有?”凯瑟琳还不信邪地踮起脚看了看书柜上头,一无所获后才怏怏地走了。临走还抱怨了一嘴:“我就搞不明白了,凭什么让我干伺候人的事儿,好歹我也学受过反恐训练,实在不行也可以进警察厅……” “这丫头……一个空姐,怎么老想着舞枪弄棒?现在的女孩子啊!”老吴感叹了一嘴,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浓茶,随即眯着眼睛陷入了沉思。 一百四十七个独立的个体,强扭着组成一个集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想观念,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政治诉求。这里面有被看做原本社会既得利益者的成功人士,比如老吴自己,比如年薪过百万的银行高管荆华;同样也有各行各业,或者干脆大学还没毕业的草根阶层。两类人的意识形态存在根本性的区别。 说句通俗的话,叫站多高看多远。就比如,荆华这姑娘整天琢磨的是如何完善现有的货币体系,从而依靠货币持续有限度贬值的优势,赚取巨额贸易顺差,繁荣中南经济;而小伙子林光浩则整天在为娶大洋马还是明朝女人发愁——明朝女人据说都是小脚……大洋马毛孔粗大……也不知道这个时代的棒子妞儿怎么样…… 当然,这个例子有些夸张,人家林光浩有空的时候也琢磨怎么打野猪皮,顺便一直将战线推到乌拉尔河、高加索山脉。要是顺利的话,不如继续推进,最好在黑海找个出海口? 只是这个例子说明了一个问题,所处的位置不同,看待问题甚至是看见的问题都不同,进而两人的思想观念、政治诉求完全不同。 骤然穿越到澳洲,生存的大难题摆在面前,谁也没功夫考虑什么政治乃至路线问题,只是同心协力地发展建设;而今过了半年多,农业起码够自己吃了,工业小具规模,贸易上更是带来了大笔的收益。生存压力渐渐淡去,原本压抑在大家伙心里的政治诉求,也就紧跟着冒了出来。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矛盾一直都存在,军营事件只是恰逢其会地成了导火索而已。 说到底,两派人的论调,无非是法制与人制之争,政府权力与公共权力之争。而实际上不论是程洋的主张还是另外一派的主张,穿越众永远都只可能是既得利益者。不论怎么搞,穿越众始终掌握着生产资料,掌握着军事、信息、经济等等命脉,改变不了新来移民受剥削的现状。 要说二者的区别,恐怕只是前者伪善一些,后者更加赤裸裸! 打个比方,就比如一个既得利益者谋害了一个草根,在两种社会形态中他也许都会逃脱制裁。伪善的社会中,所有人都指责他,法庭还专门进行了长期的调查取证,最后却因为证据不足而不得不将其无罪释放。 而放在后者的社会形态中……好吧,老子有贵族特权,杀你个小老百姓活该! 要说私心谁都有,谁不想当个土皇帝?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一举手翻云覆雨,影响着千千万万人的命运……可这样私欲无限放大的社会,下层的百姓会容忍多久?矛盾日积月累,只会越来越大。等到社会矛盾不可缓和的一天,必然会来一遭改朝换代。这样,真是我们想要的社会形态么? 如此的的改朝换代,跟自秦以降每隔三百年来一回的轮回怪圈有什么不一样? 穿越众化身为权贵,处在金字塔的最顶端作威作福,下层百姓只能遥遥仰视。穿越众的封闭小圈子,拒绝一切流通,与下层百姓天然地隔阂起来,这跟几年后的野猪皮政府有什么区别?区别仅仅是因为穿越众当中大部分都是汉族么? 不对,也许还不如野猪皮! 人家野猪皮起码还口头上喊着“满汉一家亲”,时不时的给某些“奴才”抬旗,让其参与部分高层管理。我们这样做,搞个世袭的贵族元老院出来,岂不是连野猪皮都不如? 想到这儿,老吴苦笑了一下。这已经不是意识形态的问题,作为一个受过教育的现代人,居然想着什么穿越众的江山万万年……开历史的倒车,这是三观不健康啊。 原本的草根,骤然得到巨大的权力,想的不是权力背后所带来的义务,反倒是如何利用权力作威作福。哎,还真是农民翻身比地主还狠。 当然了,这也跟小伙子们太过年轻,眼界太窄有关。 想到这儿,老吴嘟囔了一句:“too young, too simple, sometime naive。” 现在的主要问题出来了,如何搞定那些热血冲动的年轻人呢? 079 老吴的智慧 079 老吴的智慧 作为一个在机关里混迹十几年,领导同事换了一拨又一拨,唯有他岿然不动的老油条,老吴自然有他独到的地方。这可不仅仅是隐忍,还有其圆滑变通的手腕。 吴建国在办公室里足足冥思苦想了一个下午,再踏出门的时候已经是满脸带笑,脚步轻快,甚至还哼哼了几句小曲。 当天夜里,老吴先是拜访了资深律师助理程洋,而后又拜访了荆华、于丽红等人。具体谈了什么,外人无从知晓,只是不论是程洋还是于丽红,在谈话之后脸上都挂上了诡异的表情。 紧跟着,第二天一早,老吴下发了一条紧急通知:鉴于穿越众近期人心浮动,严重影响了安定团结,因此,有必要召开一次全体大会。用以统一认识,统一思想,构筑中南安定团结、和谐统一的大好局面。而原定今早召开的例会,则顺延到周二举行。 说到这儿要多说一嘴。全体大会可不是某个人说开就开的,理论上讲,必须要有三分之一的人附议,并且确定有三分之二的人能参加,决策组才会同意这个提案。但老吴作为决策组的头头,还是有点特权的。比如,他只需要自己提案,确定超过三分二的人参加,这个全体大会就能召开。 通知甫一下达,所有人都是一个反应:会无好会! 赶在这么个节骨眼上召开全体大会,老吴同志这是要把矛盾表面化,彻底挑开么? 只是老吴同志一向都是好好先生,什么时候有这么大魄力了?别是破釜沉舟吧? 当然,大家伙只是略略作了一下关于老吴同志性格的问题的猜想,所有人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即将召开的全体大会上。 以程洋为首的一干人等,一个个成竹在胸。甚至还专门组建了非专业的团队,几个人分工好,谁负责资料论据收集,谁负责主辩,谁负责结案陈词;另一帮人也没闲着。几个活跃份子到处串联,先是把自己主张得以实施的好处说上一通,而后还帮助被劝说者畅想了一下美好的未来;相比于处于战争边缘的两派,夹在中间的大多数穿越众则显得忧心忡忡。 是的,相比于两帮行动派,大多数人可能因为惯性,对参与这种政治游戏,颇有些避之不及的心理。他们想的是,一旦参与了,必然会得罪人。俗话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仇人多堵墙。一百四十六人,在这个时空里就是仅有的同伴,没必要弄得跟仇人一样。要是真成仇人了,那以后还怎么见面?再者说了,不管是提倡公权也好,搞特权也罢,自己不还是自己么? 所以,这得罪人的事儿能别搀和还是别搀和的好。只是希望这两帮人能克制点,千万别搞什么分裂内斗之类的。好不容易在澳洲站住脚,他们再搞内斗,保不齐哪天大家伙就得被土著给消灭掉。 说白了,大多数人还是习惯性地喜欢从众,脑子里根本就没有自己做主的意识。可能有的人还洋洋自得地以为这是中庸,只是怎么看这种表现都跟儒学里的中庸不沾边,反倒更像是……平庸! 一六四三年二月十五日,下午一点。 所有的穿越众放弃了手头的工作,齐齐聚在小礼堂。当然,早晨刚刚从隔离区集中营放出来的邵北,理所应当地在座。而且因为他是决策组成员,位置还很靠前。只是邵北打进了小礼堂,眉头就没舒展过。眼前的一切超出了他的预期,两帮各持己见的人分列左右,泾渭分明,偶尔对视一眼,目光中都充满了蔑视……甚至是敌视! 瞧拿架势,只要一个不慎,擦枪走火,两帮人就会上演一出全武行。以前邵北还带着看笑话的心理很是鄙视了台岛的立法委,如今再看看会场,他多多少少有了一些明悟:国人的政治斗争,还真是你死我活啊! 只是感叹了一下,邵北立刻将全部心思放在了思索如何解决问题上。按照他以往经历过或者从影视剧中学到的经验,凡是碰到这种情况,领导者一定会反复强调:求同存异,求同存异……可现在的问题是,邵北仔细分析了下两伙人的诉求,愕然地发现居然完全没有共通性。这还怎么求同存异? 政治理念不同,可以妥协;路线方针不同,也可以妥协;可两帮人连人生观都不同,这还怎么妥协?换句话讲,这是一场黑白分明的战争,中间没有任何灰色的可能。 然后邵北开始考虑,是不是抛开自己决策组成员的身份,选择一派加入其中。 “你选程洋那边吧?” 旁边肖白图的突然开口,又吓了邵北一跳。他拧着眉头问:“我又自言自语了?” 肖白图笑嘻嘻地摇摇头:“还用自言自语?你心里想的都写在脸上了。” 邵北一阵挠头,话说自己这么没有城府么?不过有一点肖白图没说错,邵北的确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支持程洋。至于理由? 首先,反对派们有严重的男权倾向,有极端的小伙子甚至背地里放出“女人无用”的厥词。尽管事后这家伙被荆华与申晨堵着门臭骂了一通,但这并不能让女同胞们解恨。所以,反对派们没等投票呢,就失去了足足三十九票,将近三分之一的选票。 这意味着反对派的失败几乎是注定的。历史经验告诉邵北,永远要站在胜利者的一边。 其次,原本在现代社会中本本分分,只是偶尔在网络上发泄一下不满的反对派们,穿越之后这才半年,居然将原本的人生观道德观降到了封建时代的标准,最要命的是他们自我膨胀之后,已经不把这个时空的原住民当成人看了!综合第一条,邵北不无恶意的猜想,今天反对派可以把十七世纪的明朝同胞不当人看,可以因为以前的失意而打击、敌视女同胞,那明天会不会因为政见不同而打击到自己的头上?会不会也不把自己当人看? 支持反对派从而让反对派当权?这太危险了! 台上,老吴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而后拍了几下麦克风:“喂~喂~,静一静,静一静。我宣布全体大会现在开始!” “首先,作为大家的大管家,在这里我先简单地对过去的半年里,我们中南基地所取得的成果,做一个简单的报告。 同志们!过去的半年,是艰苦的半年,奋斗的半年,同样也是硕果累累的半年。我们从无到有,自力更生,一手一脚将中南这片荒芜之地,建成了如今这样充满现代气息,有风电供应,有自来水,有城市排水系统的城镇。 这一切不是某个人的功劳,是一百四十六人拧成一股绳,团结奋战的结果。 农业上,胡飞同志所领导的农业小组,发扬了艰苦奋斗的精神,从无到有,开垦出现在的农垦区。根据一月份夏收统计,小麦亩产三十公斤,水稻亩产一百四十公斤,玉米亩产六百公斤,番薯亩产八百公斤……根据胡飞同志的预测,按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不出三年,中南将摆脱粮食进口的尴尬局面。 工业上…… ” 肖白图无聊地打了个哈欠,侧头低声说:“我说老吴怎么改做年度总结报告了?” 邵北揉着眼睛回道:“我哪儿知道?”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老吴不但把两派的矛盾挑起来,反倒做起了冗长的报告。从农业说到工业,从冶金说到化工,又从贸易说到了军事。底下人先是窃窃私语,半小时一过,一个个都跟肖白图一个德行——哈欠连天。 已经有人暗自猜测,难道老吴这回还打算和稀泥?这避而不谈,最多就是自欺欺人地把矛盾冲突掩盖起来。早晚有一天,还得爆发出来。只是到时候恐怕更难收场!这么考虑的人忧心忡忡,甚至动了再次召开全体大会投票选举出新的决策组成员的打算。 一个小时候,滔滔不绝的老吴同志总算收尾了。随着一句铿锵有力的“我的话讲完了”,下头稀稀拉拉的响起了掌声。有的人干脆起身打算上厕所了,没成想,老吴又开口了:“大家先等一等,我的报告是讲完了。但还有一个提案,大家听完再走?” 啊?您老还没说完啊?不亏是体制内出来的! 一干人等怏怏地重新落座,老吴笑眯眯地开口了:“众所周知,这次广州之行收获只能说是巨大。总计运回明、倭两国民众将近两千四百人。刨去妇女、儿童,足足有两千号的成年劳力。这意味着,中南人才匮乏的局面得到了有效的缓解。” 一听这个,下头人来精神了。老吴这是打算要分赃啊! “但是!这也带来了一个新的问题。那就是我们自身管理素养的严重不足。” 恩?怎么又扯到大家伙头上了?老吴这是想说什么? “所以,经过反复的思量之后。我以为决策组组长的个人名义,提议:即日起,成立政法管理补习班,开设政治、历史、管理等三门学科以及课程。并且,从我们当中选出专长的讲师,来给想要参与日常管理工作,却苦于自身管理知识匮乏的同志传授经验。” 原本半眯着眼睛的邵北,猛然瞪大了双眼,倒吸一口冷气:“老吴这手……高啊!” 080 罢职! 080 罢职! 邵北依稀记得,理智如自己,在刚拿到身份证的那几年时间里,好像也梦想着有朝一日三妻四妾;梦想着自己就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所有人都是臣服在自己脚下的臣民;梦想着自己的权威无可质疑,每一句话都是圣旨,哪怕是错的也会被忠实执行;好像还梦想着自己领着霸天虎征服地球来着? 后来怎么了?哦,对了。大学某个选修课的老师,在看了自己充满少男幻想、狗屁不通的作文之后,只是沉默不语地递过来一本书:《世界政治史》。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邵北觉悟了。好像在这个拼爹的社会里,在同龄人里也就算中上的自己,进入金字塔顶端纯粹是奢望。更大的可能性,是作为升斗小民在中下层游离。 再之后,他又知道了社会是要遵循某些秩序的,无序社会是濒临崩溃的前兆。大二交往了第一个女友之后,他又发现三妻四妾纯粹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一个女人就够难对付了,找一帮来?那最起码自己要先进修一下mba。否则整天就别想别的了,光忙着给后院灭火吧。 所以说年轻人嘛,正处在人生观、价值观完善的时期,总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妄想。多了一些自私,少了一些无私,这很正常。每个人都年轻过,你二十岁的时候去看自己十岁的想法,会觉着真是充满童真;三十岁再去看二十岁的想法,会感觉自己当初怎么那么幼稚啊!六十岁再看……额,这个时候想的就是:老子宁可幼稚点,能不能让老子回到二十岁! 所以说,对付阅历、经验严重不足,人生观还不健全,充满妄想主义的年轻人,最有效的方法莫过于将其送入一个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学堂。在这个学堂里头锤炼个几年,再出来,绝大部分年轻人的想法绝对会跟从前完全不同。至于少部分死不悔改的……好吧,那可就真是道德品质问题了。对于这种人,大家伙肯定会躲的远远的,并时刻带着警醒的目光盯着。一旦这家伙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必定会被扭送进条子成的地盘——看守所。 当然。年轻人尽管这样那样的不足,但不可否认的一点是,他们正处于智力的巅峰期。所以老吴前脚说了这个提议,后脚有小伙子眼珠子一转,立马将原委猜了个七七八八。 作为反对派的主力,小伙子周晓天当即就炸了,站起身愤怒地说:“凭什么?凭什么把我们送到什么狗屁的政法课堂上,凭什么要给我们洗脑?我们的想法不过现实了一点,这有什么错?这个世界从过去到将来,从来都是人吃人。我们不过是撕掉了那层伪善的面具,这有什么错?” 程洋冷笑一声,说道:“你说的有一点我赞同……这个世界从来都是人吃人。而且我还认为,仅凭我们的能力,根本无法做到先贤都做不到的世界大同。没错,澳洲的社会模式同样是人吃人。只是多了层伪善的面具,起码吃相好看点,老百姓还能有活路。而你干脆撕掉面具,明目张胆地骑在老百姓头上拉屎,你觉着这样下去会长久么?” 张晓天不屑地撇撇嘴,说:“这有什么?历朝历代不都是这么干的?” “可历朝历代都没逃脱三百年一个轮回的怪圈!” “哈!三百年一个怪圈……那也是三百年后的事儿了。老子早变成灰了!三百年后的事儿关老子什么事儿?” 程洋诧异地瞧了他一眼,问:“按照你的逻辑,我可不可以这么理解……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见张晓天理直气壮地点头应承之后,程洋倒吸了一口冷气:“我总算明白你那些狗屁逻辑的根源了!你知道跟你一样想法的人,大多数都去了哪儿么?”不待其回答,程洋厉声怒喝:“监狱!” 转过身来,程洋的脑袋转了小半圈,目光扫过所有人,深吸一口气说:“我仅以个人的名义提案:以危害中南基地稳定为缘由,请求在张晓天没有转变其危害他人的思想前,暂时罢免其一切职务!” “附议!” “附议!” 会场中,一百多只右手高高地举起,如同树林一般。不论男女,瞧向张晓天的目光中,都包含着警惕。享乐主义没有错,但抱着“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这种想法的享乐主义者,大部分最终都走向了犯罪的道路。抱着这种想法的人,不为父母负责,不为亲人负责,不为伴侣以及子女负责,甚至不为自己负责!就更别提什么尽自己所能得社会义务了。 那种别样的目光中,张晓天骤然歇斯底里起来:“凭什么?你们凭什么决定我的命运?老子爱做什么做什么,妨碍到你们了么?危害到你们了么?” 台上,老吴呷了一口浓茶,眯着眼说:“张晓天啊,你今年才十九岁吧?哦,二十了。恩,还是太年轻……你这种想法,归根结底就是不想对任何人负责对吧?”老吴陡然冷下脸:“既然如此,我们又不是你的父母,凭什么要对你负责?” 从老好人嘴里吐出来如此冰冷的话,陡然刺得张晓天脑子嗡的一声,一团乱麻!“不是你的父母……凭什么对你负责……不是你的父母……”这句话不断地在脑子里盘旋,萦绕不去。他惨白,张张嘴想要辩解些什么,却始终不知道说什么好。 是啊,凭什么?眼前这些人,半年前还是陌生人。他们不是自己的亲戚,更不是自己的父母,他们对自己没责任与义务……现在他们抛弃自己了,抛弃了!自己会饿死么? 他转过头看向原本的同盟军,希图找到一丝替自己说话的声音。可他愕然地发现,有两个家伙脸上挂着歉意,高高举起了右手。 绝望、愤懑,种种情绪一股脑地涌上心头,张晓天张嘴“啊……”的一声怒吼,掉着眼泪,甩开大步就跑了出去。 台上的老吴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会发生,只是冲着台前的张力平点了点头,后者随即便追了出去。 “年轻人嘛,都是在挫折中成长的。不是有那句话么?“小树不修不光溜”,是这么说吧?”老吴笑了几声,随即强调说:“当然,这不是针对某人或者某一团体的政治迫害。张晓天去职期间,他依旧有在全体大会上的发言权,表决权。中南的股份、分红也不会少他一分。只是因为不在岗位上了,这津贴……”说到这儿,老吴皱起了眉头:“荆华丫头,我们好像还没最低保障制度吧?回头你跟申晨研究研究,看看张晓天这个情况该发什么标准的补贴合适。” 下头传来荆华恼怒的抱怨声:“老吴同志,您又给我添麻烦。” “能者多劳嘛,总之交给你去办了……说到哪儿了?哦,对!只是因为张晓天暂时不具有担当现有工作的能力与素养,所以才这么处理。哪一天张晓天进步了,完全可以回到原来岗位嘛。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说不定下次张晓天一不小心就进了决策组也说不定,大家说是吧?”底下传来阵阵哄笑,里头有善意的,更多的是恶意的——没人对一个非亲非故,还会危害自身的家伙有那么多的爱心。 等哄笑声静下来,老吴又换上了和善的笑脸,笑眯眯地说:“那我们继续讨论吧,还有谁对我的提议有疑问么?” 几个反对派的小伙子噤若寒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说话了。大爷的!老吴这哪是什么老好人啊?分明就是一只老狐狸!笑里藏刀,杀人不见血啊! 会场静了片刻,看破反对派心思的老吴,又补充了一句:“我再次强调。不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中南都会极力避免政治迫害。所以请大家放心,有什么不同意见赶紧提出来。你不提出来,那这条提案就通过了。真没有人有异议了?” 老吴刚要进行表决,下面传来了一个弱弱的声音。 “等……等等。”小伙子林光浩站了起来,忐忑不安地问:“我想问一句,如果我日后娶七、八个老婆,会不会妨碍到……妨碍到中南安全?” 哄的一声,所有人都笑开了。 老吴颇有些哭笑不得地说:“这个问题好像我们之前有过初步的探讨。跟以前的结果不变,只要不违法,不强迫、买卖,有多少姑娘乐意嫁给你是你自己的事儿。你情我愿的事儿,妨碍中南安全谈不上,要说妨碍,也是妨碍你自己的身心健康。话说以后你得多锻炼下身体,大力丸之类的终究不是什么好东西。” 又是一阵大笑,小伙子林光浩红着脸坐了下去。这家伙还恼羞成怒地冲着周遭的众人说:“笑什么?都笑什么?有种你们就娶一个老婆!” 不待会场安静下来,又一个小伙子站了起来:“我想问一句……我们给明朝人人权,给波兰人人权,下一步是不是还会给日本人人权,给开化的土著人权?然后搞的我们自身跟那些外人平等?我想问,这样做对我们有什么好处?难道我们要拯救世界?” 081 我们的目标 081 我们的目标 “我们为什么对那些外人那么好?” 这恐怕是不少不明真相的小伙子心里最为怨念的。刨去个别自我膨胀,妄想着称王称霸满足私欲的,余下的年轻人不少都是愤青。给明朝人平等?好吧,起码明朝人是我们的祖宗,对自己人好一点无可厚非。可凭什么对八竿子打不着,没有瓜葛的波兰大鼻子,对有着深刻民族仇恨的日本人,乃至对石器时代的土著都要平等?这也太博爱了吧? 老吴摸了摸锃亮的脑门,笑呵呵地说:“恩,你这个问题很有代表性。其实即便你不问,我想找个时间还是要说一说,统一一下大家的认识的。既然你现在问出来了,那不如现在就讲清楚。”老吴思索了一下,举起手比划着说:“你刚才的问题看似两个,但涉及到法制、公权乃至什么是民族,这样,关于法制与公权的,我请我们的法律专家程洋给你解释一下。” “我先说一下法制吧。广义的讲,法制就是法律制度,是当权者集团按照自身的意志,通过政权建立起来的法律和制度。狭义的讲,法制是指一切社会关系的参与者严格地、平等地遵守和执行法律。这是一个多层次的问题,包含了制定、执行还有监督。 公权说起来就复杂了,涉及到政权的组成。总的来说,公权主要起的是监督的作用……” 见提问的小伙子岳空听得云山雾罩,满脸不知所以然,程洋挠了挠头:“好吧,咱们通俗一点讲,我琢磨琢磨……这样,我问你几个问题吧。那个喊着“我爹是某某某”的家伙,你知道吧?” 岳空一听,顿时一脸的鄙视:“知道。那王八蛋就该枪毙。” 程洋点点头,继续说:“那地沟油、三鹿奶粉、苏丹红、膨大剂、地下室这些关键词你都知道吧?我想知道,你知道这些的时候是什么感想?” “当然是痛恨!那些贪官还有黑心商人,都该拉出去枪毙!” 程洋打了个响指:“很好!我现在告诉你为什么要加强法制与公权建设,理由很简单,我就是怕没等我死呢,澳洲也会冒出来一个喊着“我爹是谁谁谁”的混蛋,怕我的儿孙后代喝着三鹿奶粉、吃着地沟油长大,怕现在对我们感恩戴德的老百姓,若干年后揭竿而起,咬牙切齿地把我从墓地里刨出来鞭尸。”一口气说了一大段,程洋深吸了一口气,严肃到不能再严肃地说:“没有公权监督的法制,纯粹就是摆设!” 会场里,听了程洋的话,不少的人都若有所思。拜几千年的传统所赐,大多数人只知道遵纪守法,从来不知道去监督执法。所以作为市井小民的他们,往往一边咬牙切齿地叫骂着种种不公,另一边却只能无可奈何。 赵文怡堆坐在椅子上,摸着隆起的小腹,一脸的恼怒,随即用胳膊肘狠狠地给了自己丈夫一下。李远山莫名地看过来,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急急地站起身喊了一嗓子:“谁他妈要给我儿子喝三鹿,我就跟谁拼命!” 哄笑声四起。离得近的纷纷感叹,李远山他们家的家教实在是严。 笑声落下,吴建国接过了话头:“明白了什么是法制与公权,现在你明白为什么给明朝人平等了吧?实际上,平等的概念更复杂。有生存平等、人格平等、政治权力平等、信息平等、经济平等……总之太多了。而我们现在给明朝人的是生存、人格、政治等权力的平等。这是片面的而不是绝对的。就比如,我们与明朝人之间,在经济上永远不可能平等。有句话叫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句话讲的好啊。这意味着只要我们依旧掌握着生产资料,哪怕从前台退居到了幕后,我们建立起的国家,依旧是我们说了算!这么讲可能你还没有直观的印象,许楠莹那丫头在吧?你来给大家说说贸易组这半年的成果吧。” 清脆地答应一声,曾经留学袋鼠国的许楠莹姑娘,站起身推了推眼镜,朗声说:“我单说一下最终收益吧。前后两次贸易,扣去人工成本,扣去必要开支,扣去采买的各种物资,贸易组到现在的总收益为二十二万三千两白银。根据中南现有的产能,考虑到市场饱和度以及倾销所带来的降价,预计一六四三年贸易组的总收益为七百九十万两白银。平均到每个人头上的收益,为五点四万两白银。再根据邵北反馈回来的明朝物价,不考虑白银贬值,这算成人民币大概为……一千六百万。当然,实际上肯定要比这个数字多很多。广州现在的金银比,大概在十五到十七之间浮动。而我们来的那个时代,金银比已经超过四十了。” 许楠莹略显平静地说完,款款落座。这时候会场里,可就热闹了。前一刻听说每人收益五万四千两,不了解行情的不少人还嗤之以鼻。可能受了从前某些拍脑袋影视剧的影响,大家伙先入为主地认为,银子不值钱。为什么?你看看那些大侠,随随便便吃顿饭就扔出去十两八两。吃顿好的,没几百两下不来。五万四千两?吃顿好的都得琢磨琢磨! 现在一听许楠莹折算成原本时空的人民币,大家伙一听无不齐齐咋舌……一千六百万啊!这他妈可是一千六百万!考虑到金银比,一千六百万还得翻两翻还多!年收益四千万人民币,老子以后想吃啥吃啥,想玩儿啥玩儿啥!什么狗屁宝马,不开宾利就别厚着脸皮跟老子打招呼!一年就这么多,那过个几年自己不就是亿万富翁了? 不少城府不深的小伙子,这会儿脸上已经乐开了花。几个人叽叽喳喳,交头接耳,畅想着日后腐烂到灵魂的幸福以及性福生活。 下面嗡嗡声一片,老吴在台上乐呵呵地说:“现在没人担心会吃亏了吧?老实说,一年这么多个人收入,连我都想放手不管,安安心心享受生活了。有这么多钱,还操那份闲心干嘛?”笑了几声,吴建国重新看向小伙子岳空:“所以说,你的担心完全没有必要,我们永远不会亏了自己人。自私与无私并不矛盾,我们尊重合法的自私,也只有不损害自身利益的前提下,才能无私。言归正传,我再来回答你对波兰人、日本人乃至土著的问题。” 老吴说到这儿,脸色已经严肃起来:“这个问题涉及到什么是民族,乃至日后澳洲社会的人口组成。我这么讲吧,不论怎么搞,日后的澳洲,必然是以汉族为主体的社会。汉族人口起码占到总人口的75%以上。也就是说,汉族人口是作为主体民族存在的。至于波兰人、日本人乃至土著,他们只是少数族群。而且,你还记得程洋跟那帮大鼻子制定的条文吧?上头可清楚地写着,想要得到我们发的身份证,除了为我们效力足够的时间,还要通晓普通话,能认识常用汉字,并且接受、热爱我们的文化。” 程洋在旁边接嘴道:“汉族有汉奸,波兰人自然有波奸,日本人有日奸,土著有土奸……换句话讲,被我们洗脑之后。这帮人不管是什么皮的,都变成了黄心。他们的祖国要对我们不利,这帮人绝对会第一时间跳出来要求灭掉自己的祖国。历史上有很多成功的例子,就比如美西战争中,西班牙裔美国人是叫的最凶,同时也是参军最踊跃的。” “也就是说,我们是有针对性,有选择性地给予这些人以平等的权力……” 不等老吴接茬说完,岳空又站了起来:“不对吧?给开化土著平等我不反对,但为什么连不开化的土著也给平等?他们就是奴隶而已。” 老吴苦笑了一下,说:“这涉及到人权……当然,我们可没什么拯救世界的妄想。从某种程度上讲,我们反倒是殖民者。没错,他们是奴隶。既然是奴隶,那就是我们的财产吧?既然是我们的财产,我们当然要保证自己的财产安全。” 岳空愣住了,想想有道理,可又总觉着似乎有些不对。琢磨了半晌,才怏怏地坐下。 台上的老吴松了口气:“该说的都说了,总算剩下最后一条了……目标。”吴建国双手交错,低着头似乎在自言自语地呢喃道:“其实一直以来,我们的目标都很明确。生存!莫名其妙来到这个时空的澳洲,处处都是危险,到处都是危机。刚穿越那会儿,我是一天晚上都睡不好啊……怕睡着了,半夜就给土著抹了脖子;怕欧洲的殖民者拿着枪炮突然就来了;怕出去买粮食物资的同伴,被殖民者、明朝人、海盗给谋害了;怕黑寡妇蜘蛛半夜给自己来上一口…… 战战兢兢过了半年,到现在,我们算是初步安定下来了。粮食不多,起码饿不死自己人;其他行业发展迅速,贸易收获巨大……如果说以前相比于各种危险源头,我们只是一只蚂蚁的话,现在我们已经变成了有些自保能力的幼虎。 这个时候我就想了,既然生存无忧了,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干点什么?” 说着,老吴缓缓站起了身,低声说:“一年后,崇祯会吊在煤山的那棵歪脖子树上。同样是这一年,清兵入关……两年后,南京沦陷……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扬州三日……会阴……几千万同胞惨死。”陡然,老吴提高了声音:“我在想,既然我们自保无虞了,那是不是该伸出手,帮帮我们的同胞呢?也许我们阻挡不住满清的兵锋,也许我们救不了多少同胞,也许我们根本改变不了历史……但是!想想无辜丧生的几千万同胞,想想三百多年的民族沉沦,我们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流传了几千年的文明,被野蛮人践踏征服么?至不济……好歹也要在澳洲这片荒芜之地,留下一点华夏文明的种子吧?” 082 双料校长于丽红的新要求 082 双料校长于丽红的新要求 尽管有着张晓天这样不和谐的小插曲,但这并不能否定周一的全体大会是一次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会议在南腔北调的大合唱中落幕之后,与会的穿越众,每个人脸上都多了一分神采——我们终于有了个明确的目标。 人就是这样,当你周遭的环境恶劣,食不果腹,随时可能丧命的时候,生存与安全才是第一顺位的需求。等度过了这一时期,你又会有其他的需求。比如生理需求,比如社会交往,再比如自我价值的实现乃至更崇高的理想等等。 不管是对于愤青小伙子们,还是对稍稍沉稳一些中生代来说,制止野猪皮的暴行这一提议,所有人都无比拥护!什么理想啊、自我价值啊,绝对会在这一过程中充分满足,顺带着还能满足一下生理需求……恩,咱就是有钱,一年四千万。找不到可心的老婆,还不能用银子砸晕几个漂亮姑娘了? 所以说,大家伙散会之后,一个个摩拳擦掌,眼睛瞪得溜圆。干劲十足自不用提,各组的头头脑脑更是连夜修改了例会上需要提交的报告。怎么修改?当然是往大了改! 野猪皮十几万骑兵,再算上几十万汉奸,我们一共就这么点人,不搞出飞机、坦克、大炮之类的,怎么打?就以机械小组为例,正副俩头头,周比利与沈沦熬夜一通研究,到第二天早晨已经制定出了两年内培养三千名初级技术工人的宏伟目标。为了这一目标,报告上强烈要求,本着缩短培训周期,同时为了避免资源浪费的原则,本次运载回来的明朝劳工,其中的青壮最少给机械制造小组一半! 而且周比利在早晨还跟军工小组的头头,蹲在墙角俩人嘀嘀咕咕了好半天。也不知道周比利这家伙允诺了什么好处,总之当周比利狮子大开口的时候,秦炜立刻就跳出来旗帜鲜明地表示支持。大家略一琢磨,好像也对。车工、铣工、钳工之类的,这两个小组好像是通用的? 拢共才两千多人,僧多肉少,机械小组拿去一半,那大家伙不得喝西北风?这哪儿行啊!负责全面冶金工作的大龄剩女厉胜男,对周比利的狮子大开口一阵冷笑,只是淡淡地说了个事实,当即就让周比利与秦炜俩人主动让出了部分的“唐僧肉”:“机械加工是需要人……可我的冶金厂开工不足,你们俩要那么多技工准备当摆设啊?” 李远山一听来劲了:“没我们矿产小组的支持,冶金工厂拿什么开工?我要求不高,起码配发两百个监工。” 一向在这种会议上沉默寡言,保持军人不参政本色的王铁锤与杰瑞这会儿也坐不住了。要打野猪皮,那咱得扩军啊。不扩军,指望这么百十号人,除非一个个都是人形t800,否则跑过去就是给野猪皮送人头的。而要运送军队,就得有船啊。以海权号的装载能力,连枪带炮,算上各种后勤补给,顶多运送两个营的兵力就不错了。运载能力不行,必须得加强海军建设。 那头,俩负责造船厂的小伙子一听就高兴了,造船!必须造船!先给我们几百号人,我们慢慢培养,尽快造船。 唯二的女性决策组成员,荆华立刻旗帜鲜明地赞成造船计划。说这势必会加速商品流通,从而创造或者说是搜刮更多的财富。 然后化工专家林有德联合玻璃制品加工厂的负责人立刻顺杆往上爬,造出船来,总得有那么多的贸易品吧?作为现今利税第一大户的玻璃加工厂,如今算上学徒,拢共才不到十个会吹玻璃的。怎么着也得往我们这边倾斜倾斜吧? 例会上刚开始还好,一个个头头脑脑满面愁容,委屈叫得震天响,还算有些秩序。可等到大家都发过言,没等老吴说两句话,有不满其他部门狮子大开口的人随即对其可能夸大其辞的需求提出了质疑。这一质疑立刻引起了连锁反应。农业口质疑工业口,加工口的质疑冶金口的,乃至都带着化工名头的有机与无机化工两位原本就有私怨的头头,卢粤与林有德这俩家伙也吵吵了起来。 一时间会议室变成了菜市场,一个个撸胳膊挽袖子,面红耳赤口水翻飞。弄得邵北与老吴俩人不得不连番安抚,生怕已经吵吵出火气的大家伙,一个不小心就擦枪走火,上演全武行。 例会从早晨一直开到了中午,吃过午饭,下午接着吵。直到夜幕降临,感觉筋疲力尽的众人,这才火气渐消,开始你来我往地讨价还价。 最终还是陆战队拿了大头,杰瑞心满意足地开始盘算如何筹建一个营。而身份一直很尴尬的陆军——捕奴队——出人意料地成了第三大受益者,得到了足足将近三百号人。只是绰号小刀的傅白尘却一脸的郁闷。理由很简单,那快三百号的日本人,实在不受待见。各个小组一听要分给自己日本人,立刻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嘴里咬定了一个词:不行! 没什么专业技能不说了,语言不通也不说了,要命的是这帮家伙大部分都是流浪武士,脑子里全是肌肉,留在自己小组这不是定时炸弹么? 于是原本抢做一团的头头脑脑,陡然变得谦虚了起来。三百号日本人成了皮球,你推过来,我踢过去,愣是没人敢要。 最后大家伙干脆将目光齐齐地看向邵北。不论怎么说,这麻烦事邵北引来的,理应邵北出面解决。一阵挠头的邵北琢磨了半天,弱弱地建议说:“既然那些日本人只会打仗,不如送到捕奴队?” 大家伙一听纷纷叫好。这主意好啊,权当是废物利用了。猴子们不是爱打仗也只会打仗么?正好,送捕奴队让这帮猴子去打土著去。 原本就眼红海军派大获全胜的傅白尘,一听就炸了。“凭什么?难道我的捕奴队是废品站?再说我又不会日语,你叫我怎么指挥?” 老吴思索了一下,笑呵呵地说:“虽然有几个日本人会点汉语,但沟通还是成问题……好办,我给你配个会日语的助手不就结了?” “翻译?” 傅白尘本能地将目光转向邵北。邵北立刻头皮发麻,正打算出言反驳,那头老吴已经一锤定音:“那就邵北吧。现在咱们人手少,只能能者多劳了。” 事到如今,邵北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话说有些事,还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当然,这么形容有些不恰当,但想想自己目前的工作量,邵北不无感慨地想起了那么一句话:“资本家要想喝别人的血,就得先喝自己的血。”这年头,还真没什么天上掉馅饼,不劳而获的好事儿。 日本人的去向问题解决了,已经升级为分赃大会的例会照理也该结束了。只是当大家伙带着或者满意或者失落的神情站起身,打算散会的时候,此前对大家伙分赃只能干瞪眼的于丽红大姐开口了:“都别走,都别走。我讲几句话。” 说起来这种分赃的场面,教育组的头头于丽红大姐还真就只能干瞪眼。(当然,比于丽红大姐更郁闷的也有。比如电信小组。这帮小伙子明知道没自己的份,很明智地选择了缺席。)海权号一船运回来两千四百来人,里头的一百多孩子,理所当然地归到了于丽红的旗下。除此之外真就只能干瞪眼了。莫说这船占了难民绝大多数,识字率实在可怜,就算真有几个熟读四书五经的老夫子,于丽红也不敢放心把孩子交给对方啊。 儒学那一套,放在明朝还能走科举,放在中南什么用都没有啊! “于大姐,您不会又想往我们这儿塞几个小萝卜头吧?仨臭小子都够叫我头疼的了,再来一个……您干脆抽我得了,我是死活不敢再领家一个了。”没等于丽红说什么,肖白图已经一惊一乍地开口了。 要说领养几个明朝孩子,这也没什么。实际上这事儿不是于丽红大姐自作主张,据说于丽红大姐拿定主意前,曾经跟老吴俩人密谋了很久。某种程度上讲,老吴就是此事的幕后推手。 邵北曾经就此事询问了老吴几句,原本想着老吴会来个矢口否认,没成想老吴当面大大方方就承认了。并且说了一段让邵北深思的话:“很多时候,一个人的思维方式,除了性格因素,更多是的后天成长环境造成的。我们一百四十六人来到这个时代,相比于这个时空的居民,人口基数实在太小了。小到我们死后,甚至不会在历史上留下任何的痕迹。说句不好听的,我们就像是时空侵略者。我们与这个时空格格不入的文化、思维差异,某种程度上讲就是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 哪怕我们因为意外被某些势力消灭了,只要我们的思想传播出去,渐渐成为主流思潮,那我们就是胜利者。反之,不论我们征服了多少人口,打下了多少的江山,我们的思想只健存于故纸堆里,那我们就是失败者。而传播理念最有效的方式,就是教育!学校的,家庭的。其中家庭的尤为重要!” 邵北闻言之后,深以为然。老吴的这段话经邵北的嘴流传出去之后,大家伙此前的种种小抱怨渐渐消失了,转而有不少人开始热心教育起这帮明朝孩子来。 只是,凡事得有一个度。讲究个过犹不及。两三个还好说,要是再来几个……那天天就别琢磨别的了,干脆改行当奶爸得了! “肖白图,你少跟大姐我臭贫。”狠狠瞪了肖白图一眼,于丽红转而笑呵呵地说:“我就说一个提议,大家伙自愿参加哈。是这样的,由于我们的师资力量严重不足,导致许多课程没法开。比如绘画啊、音乐啊、自然啊,大家看看每天忙活完了,是不是抽空给孩子们来上上课?” 083 教育引发的 083 教育引发的 新晋为双料校长的于丽红大姐最近忙得几乎是脚不沾地。刨去对希望小学以及刚成立的政法课堂的日常管理工作,于丽红大姐上午要给明朝的孩子们上语文课,下午还要给十几个穿越众小伙子讲《世界政治史》,到了晚上又得教大鼻子、土奸说普通话。 尽管这样那样的忙碌,可于丽红大姐每天脸上都挂着喜滋滋的笑,看样子似乎是乐在其中?有好奇心强的人拐弯抹角地问了一番,于丽红大姐笑容不变,说出了这么一番话:“以前为了那么几百块钱的工资,又是走后门又是托关系的,总算从民办转成了公办,后来又从小学转到了中学。那时候心里就觉得愧疚,觉着自己半道走人很对不起山里的那些孩子……你大姐我当了半辈子的老师,现在不差钱了,还是多把心思放在孩子们身上吧。” 这话流传出去,有的人对之嗤之以鼻,觉着于丽红纯粹是为了弥补内心的过失,绝对谈不上什么爱心泛滥;有的人对其肃然起敬,迫于生计做了一些事无可厚非,重要的是衣食无忧的时候这个人的做法。当然,不管大家心里怎么想的,于丽红依旧每天早出晚归,将所有的心思花在了孩子们身上。 还时常挂在嘴边这么一句话:“未来是属于孩子们的。”是的,穿越众哪怕所有人都健健康康,没病没灾,也终有老去的那一天。也正是本着这一理念,于丽红当初极力反对把学校搞成斯巴达营,那样军事教育下出来的孩子思想存在严重的缺陷。处事过于极端,并且有严重的军国主义倾向。穿越众没有毁灭地球的恶趣味,更不想毁灭到自己头上,所以什么斯巴达营的还是算了吧。 “哦,不往我这儿塞孩子啊……”肖白图长出了一口气,琢磨了一下,试探着说:“我倒是会弹两下子吉他,大姐你要是觉着行,我可以客串下音乐老师。” “好啊,绝对欢迎。”于丽红顿了一下,补充道:“可有一条,教孩子们得是健康歌曲,什么爱来爱去的可不行。” 肖白图还想贫上几句,瞧见于丽红大姐严肃的神情,话到嘴边生生地给咽了回去。只是心里腹诽了一句:“幼儿园小朋友都知道交女朋友了,于大姐您也太老古董了。” 有了肖白图带头,例会上的头头脑脑纷纷表示尽力而为,商议一通,每个小组都派出了一个多才多艺的小伙子。平面设计师王枪枪还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会教育出几个“澳洲的毕加索”。于丽红大姐深以为然,王枪枪这家伙连做的平面设计图都带着浓重的抽象风格,按说教出几个毕加索不是什么难事? 踊跃的气氛下,邵北琢磨了自己现阶段手头上的工作,还是理智地保持了沉默。给一群小萝卜头上上课也没什么,只是自己实在没时间了。 可仅仅过了一天,邵北就急冲冲地跑到于丽红那儿,报名客串了一名自然老师。 这事儿还得从邵北回家之后开始说起。按照习惯,邵北打开笔记本,汇总了一下各个部门的进度,然后开始着手写当天的进度表。感觉有些疲乏,顺手向抽屉里摸去,打算抽上一支土烟。 右手在抽屉里摸了半晌没摸到,转头一瞧,恩?没有?邵北回想了一下,好像昨天刚跟黑心毒贩子那儿买了两包,自己今天也没怎么抽,怎么就没了呢?难道放别的地方了? 站起身,一通翻找,始终也没找到。正挠头纳闷的,邵北鼻间隐隐传来一阵土烟的刺鼻味。深吸了两下,邵北闻着味儿出来一瞧,得!烟是找到了,仨臭小子正蹲厕所跟那儿喷云吐雾呢。 “臭小子!小小年纪不学好,谁让你们吸烟的?”气得邵北过去给仨臭小子一人屁股上来了一巴掌。 原本还想再来几下的,只是瞧见仨臭小子垂着头老老实实站在那儿,邵北又不忍心了。只是反复强调抽烟不好,小孩子不该抽烟云云。 “邵叔叔……既然抽烟不好,那你为什么要抽啊?” 一个臭小子战战兢兢的反问,噎得邵北一阵无语。总不能说抽烟只对小孩不好吧? 邵北琢磨了下,生怕这仨臭小子以为自己是在骗人,随即当场做了个实验。首先将一支土烟泡在杯子里,放上清水。等水变成黄色,邵北从门外抓了两只毛毛虫,先丢进去一只,没一会儿那毛毛虫就挂了。 “看见没?这说明什么?” 仨臭小子琢磨了下,异口同声说:“毛毛虫不会游泳!” 邵北:“……” 好吧,看来自己刚才的实验有些问题。邵北随即找了根草棍,将黄色的液体滴在另一只毛毛虫身上。没一会儿,毛毛虫又挂了。 “这回呢?说明什么?” 仨臭小子:“烟能杀死虫子!” 邵北很欣慰,看来自己多少有点教育孩子的天分。他这正臭美呢,就听一个臭小子说:“我知道了!抽烟能杀虫子,邵叔叔肚子里有虫子,所以才抽烟。” 邵北:“……”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几近抓狂的邵北总算让仨臭小子相信了“小孩子不能抽烟”。只是邵北生怕这仨臭小子在当面说谎,更怕几年后中南多了三个叼着烟卷对小姑娘吹口哨的小流氓。于是乎,切身感觉到教育危机的邵北,第二天跑到希望小学报名兼职了一名自然老师。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邵北整个人连轴转,盯着各个小组的进度,协调各个小组的资源分配,参与捕奴队的日常工作,下了班还要义务给希望小学的明朝孩子们上自然课。这种忙碌的日子,直到年关将近,总算得到了缓解。 一方面是因为决策组已经明确地下达了通知,腊月二十八开始七天的春节假期。工作再怎么紧迫,也得张弛有度。另一方面,因为邵北擅自做主动用七万两银子救济难民的处罚也下来了:扣除当月薪水,通告批评,取消其决策组成员的资格,暂时停止外出工作。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尽管可能换做其他人在广州,也会做出邵北一样的举动。但规矩就是规矩,这种有些“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如果不进行处罚,那下次肯定还会有人做出擅自做主的事儿。善意的也就罢了,如果是恶意的……不堪想象! 当然,作为主要责任人的邵北得到了处罚,如肖白图、王铁锤等次要责任人也都得到了处罚。本身就没什么权力欲的邵北,卸下了部分差事之后很是松了口气。起码,现在有时间跟费老下下象棋了。 作为一个象棋爱好者,邵北很难找到合适的对手。倒不是说他水平太高,恰恰相反,这家伙水平连入门都算不上。这就造成了这么个难题,水平高爱好象棋的不屑于跟他这个臭棋篓子下棋,水平差的又大多不爱好。也搭着有费老这个臭棋篓子,否则邵北还真得放弃这一爱好了。 腊月二十八这天早晨,一老一少俩臭棋篓子又凑一起了。邵北习惯性地各种当头炮,费老依旧老一套地玩儿步兵推进。 俩人边下棋边说话,三两句又扯到了教育上。彼此说了一通见解,邵北转而疑惑地问了一句,费云云那小丫头是怎么教育的? 作为年龄最小的穿越众,费老的孙女费云云穿越前初中还没读完,如今没了学校,这功课不是耽误了么? “耽误不了,耽误不了。”费老颇为自得地说:“我那孙女天天自己看课件,有不会的我才给她讲讲。现在进度还不错,数学已经自学到微积分了。” 邵北倒吸了口冷气:“厉害!”费云云那丫头整天看着游手好闲的,没事儿总领着一帮明朝小丫头到处疯,没成想居然天才到了这个地步!究竟是这丫头的基因太好了,还是从前的填鸭教育出了问题? 许是看破了邵北的心思,费老摇着头感慨着说了一句:“你对教育的理解有偏差啊。古语讲:师者,传道解惑也。我告诉她做人的道理,给她讲解不会的难题,这就足够了。至于她能学到什么程度,那就全靠她自己了。至于学校,更多的是去学怎么做人。你不能光盯着成绩看,成绩不好,不见得出来后成就低啊。” 邵北略一琢磨,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优等生如自己,大学毕业后熬了好几年才做了个项目组组长,比自己还优等的几个同学大多进了科研单位。而那些一直在班级里中游徘徊的,很多人都自己创业开了公司。其中有个家伙搞了个团购网站,好像被某门户网收购之后,这家伙瞬间变成了亿万富翁。 邵北正在这儿引申地思考着要不要为中南现在的教育方式献计献策的时候,肖白图乐颠颠地远远跑了过来。 “邵北,你在这儿呢?不用琢磨,你小子肯定郁闷了。来来来,我给你讲个刚听到的笑话。”肖白图一屁股坐在地上,喜眉笑眼地讲开了:“说一个教授出去旅游,看见俩乌龟缩着脖子对面爬在地上,就问旁边的农夫:这俩乌龟干嘛呢?农夫说,它俩pk呢。教授奇怪了:一动不动的怎么pk啊?农夫说,它俩pk比谁更长寿。教授乐了,指着一个乌龟说,那乌龟明显死了,你看上面都有甲骨文了。话音刚落,没甲骨文的乌龟伸出脑袋骂道:妈的,死了也不说一声,害的我白等了。另一只也伸出脑袋:白痴,教授的话你也敢信?哈哈哈,怎么样?好笑不?诶呀……费老您打我干嘛?” 费老抄起马扎一通砸:“臭小子,大过年的跑这拿我开心,我看你纯是找抽!” 084 过年啦(一) 084 过年啦(一) 打从腊月二十八这天起,如同上了发条一般快节奏的中南骤然地停滞下来。不论是利税大户玻璃厂,还是一直就不曾停工的钢铁厂,一律熄火停工,大门都封闭起来,上头还贴了封条。 清早起来,有睡迷糊了的明朝海盗或者是波兰大鼻子,惺忪着睡眼依旧按照往常的惯例掐着时间去上班。到门口一瞧,大门紧闭,这才想起来今天开始放假了。还不是一天两天,而是连着放了七天。懊恼地拍了拍头,抱怨了一下自己糟糕的记忆力,随即捂着口袋开始傻笑。 至于为什么傻笑……长这么大,兜里头一次这么鼓,能不傻笑么! 前一天的下午,下工的钟声一敲,大家伙正打算往回走,却被顶头上司给拦住了。也不管这位顶头上司是男是女,总之都会挂上一副和善的笑脸,说:“都别走,马上过年了,先把福利跟工资领了。”一招手,十几个土著推着小推车就上来,掀盖在车上的帆布,立刻露出花花绿绿的大包小包一大堆。紧跟着顶头上司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单子,照着名字就开始念。 每念到一个,顶头上司先是亲切握手,说几句什么“这半年辛苦了”“过个好年”之类的吉祥话,而后每样颜色包都塞过来一个,最后还把一封沉甸甸的牛皮纸信封交在大家手中,嘱咐一句“要看管好钱财”“怕丢可以存银行”之类的。 不论是明朝人还是大鼻子,直到这会儿才明白过来,东家这是给发饷啦!傻愣地千恩万谢,转过头来立马迫不及待地拆开各个小包。打开一瞧,米、熏肉、鸡蛋、咸鱼干、蜜饯果子中南能出产的一样不少。除此之外还有一匹土布,一个装着小刀、剪刀、针等各种零碎小玩意的盒子,盒子上还镶着一小块镜子。 瞧见这些东西,大家伙心里头立刻暖洋洋起来:“东家(老板)会做人啊!” 当然,也有人怀疑这些东西是从工钱里头扣的,立马急吼吼地打开牛皮信封,蹲在墙角一块一块地数着银币。一遍两遍,数了七八遍总算确认一块银币也不少,这心才放回肚子里。随即也诚心诚意地赞一句:“东家是好人啊!” 也有喜欢打小报告的,前脚领了东西,后脚找到穿越众,咬着耳朵说“发多了”“算错了”之类的。这种时候穿越众只是拍着打小报告的家伙笑笑说:“没算错。工钱一分不少,那些东西是春节补助。” 打小报告的明朝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是逢年过节都要给东家送礼么?怎么反过来了?而打小报告的大鼻子也有些迷糊,他们至今搞不懂“春节”是怎么回事,只是隐约地认为,春节就是放假,然后老板给自己多发福利? 大鼻子们高高兴兴走了,剩下一帮明朝人。大家伙一合计,东家给咱这么多东西,咱们该怎么回礼啊?中国人嘛,讲究个礼尚往来。一帮明朝人当即凑了份子,选出几个代表直奔新开张的“家乐福超市”而去。等到了地方,瞅瞅这样,瞧瞧那样,一阵的挠头。东西好是好,可问题是东家不缺啊。 有灵性的一拍脑袋:“俺知道送啥好了!” 要说东家吃的穿的用的,什么都不缺。可唯独有一样,用完了总得跑麦东家那儿去买——香烟! 当天晚上,当各组的头头脑脑纳闷地打开房门,瞧见一帮明朝手下拎着一盒子土烟的时候,颇有些哭笑不得。当然,东西是收下了,只是临走的时候又回赠了这帮人一大堆东西。在门口还反复嘱咐:“我什么都不缺,有这个心就好,以后别送了。” 再次得了好处的明朝雇工,出了门咂咂嘴,无不心悦诚服地赞一句:“东家真是好人!”随即嘿嘿笑着说:“走!大东家拜访完了,应该拜访二东家了。” 然后这些家伙先是把厂子里的头头脑脑拜访了个遍,紧跟着又去拜访了还算相熟的穿越众,直到穿越众严厉斥责了这种“歪门邪道”的“快速致富”方法,这股给东家送礼的风潮才停息下来。 不管怎么说,口袋里有了钱,不论是明朝人还是大鼻子,这腰板立刻就挺起来了。走在路上,手总会不自觉间碰到腰间的钱袋,听传来一阵“哗啦”声,脸上总会挂着满足的笑。底气十足的雇工们,出手极其阔绰。以前不舍得吃的,买!以前用不起的,买! 当然,也有些捧着钱袋子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不安,睡觉就压在身下,上厕所必须带着,有时候半夜会突然惊醒,爬起来看看钱袋子还在不在……总而言之绝对不会让钱袋子离开自己的视线。三两天过去,整个人已经神经衰弱。觉着这么下去容易得病,于是这些人开始绕着中南乱转,希图找个墙角旮旯别人不会注意的地方,把钱藏起来。 每每找到一块风水宝地,没等动手呢,迎面看到自己上铺的家伙,手里拎着铲子正在闷头寻摸地方。俩人一碰面异口同声:“你来这干啥?” 而后东拉西扯,说说天气,扯扯东家,说声有事儿就彼此道别。走出去没多远,立刻急吼吼往回跑,在墙角旮旯一通翻,半天没翻到银子冷哼一声:“赵四那厮不傻……恩,连赵四都不埋这,看来俺得换地方。”随即起身拍拍手,溜溜达达继续找。 直到某天晚上,一个家伙张牙舞爪,满脸兴奋地叫嚷着:“银子会下崽啦,银子会下崽啦。”大家细一打听,这才知道原来这家伙把到手的钱全存到了东家开的银行。而且据说,每个月还给利钱。一百块存进去,到了明年就是一百零六块。 替俺们保管银子,还给俺们利钱……还有这好事儿? 几个稍有些见识的人一阵摇头不信。银行不就是钱庄么?钱庄他们见过,也是帮你保管银子,可等到了期,得给人家钱庄保管费啊。怎么这东家的钱庄,不但不收钱,反倒往外吐钱么?这一准是造谣! 方才张牙舞爪的那位,立刻就不高兴了:“不信俺带你去看看?” 然后一伙人兴冲冲地直奔银行。到了地方,张牙舞爪那位拿着单据,迅速办好了手续,而后提了一袋子钱出来:“看!俺没骗你们吧?” 之后的几天时间里,这帮将信将疑的雇工们,经常是早晨去存了钱,没到中午就取出来……下午去存了,第二天一早又提出来。反复试了多次,确定到手的钱一分没少之后,这些人才安心把银币存进了银行。他们的想法很简单:银子能不能下崽不奢望,只要不少就行。 一年之后等这些人的单据到期,从银行取出钱一数,发现真多了几块的时候,有“聪明人”整天就忙活一件事:借钱。问同乡借,问朋友借,甚至问东家借。借完了存银行,等过上一年能下好多崽啊!等大家伙都明白这家伙借钱的目的后,再也没人借给他了。然后这家伙意犹未尽地打算从银行借钱再存进银行,只是仔细算了一下,好像不赚钱还亏不少,这才作罢。 当然,这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腊月二十八,美美地在床上躺了一天,到了腊月二十九,不少人三三两两结伴往南边走。走出去三四里,就蹲在工地边上,指着建了一半的筒子楼指指点点。筒子楼是某些东家的叫法,直接负责盖房子的楚白东家,说这应该叫公寓。 甭管什么叫法,总之说的都是眼前这一片三层高的楼。东家们可是说,那片楼就是给自己盖的!只等完工,大家伙交一半的房钱就可以住进去。另一半是厂子里给出。当然,要是不乐意也可以自己买材料盖。地皮不要钱,只是必须在指定的居民区内才可以盖房子。 有不少人细算了一下,有厂子补贴,自己掏一半可比盖房子省钱多了。既然如此,为啥还花冤枉钱自己盖? 人嘛,每每衣食无忧的时候,就会想着安身立命。不管是当初的人贩子还是船上的猪仔,原本都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如今在澳洲吃得饱穿得暖,空闲了还能喝上几口烧酒。觉着在这儿能过上好日子的大家伙,理所当然地想着就此安家了。 俗话说饱暖思淫欲,一帮人蹲在工地上三两句话过去,就扯到了女人身上。 有人就抱怨了,说起来这澳洲什么都有,吃得好喝的好,东家还和善。可唯独有一点,娘们太少啦!那些女东家不算,算上倭寇婆子才一百来号。至于土著婆子……黑黢黢的,也就那些大鼻子番鬼能看上眼!要是在这安家了,这娘们可咋解决? 有小伙子似乎想起了什么没事儿,嘿嘿笑了半晌,说等回头写封信,让东家帮着捎给村里隔壁的二女云云。那小伙子的同乡一巴掌拍过去:“发白梦!东家那么忙,还有空给你捎信?” 只是后来听说东家真替那小伙子捎了信之后,这位同乡连夜给村头的马寡妇写了一封表白信,结果……这当然是后话了。 085 过年啦(二) 085 过年啦(二) dv打开,镜头前出现了二外女翻译杜微的笑脸。而后镜头慢慢转动,对准挂着一串鞭炮的集中营门口,随即传来杜微清脆的声音:“预备~开拍!” “噼噼啪啪”一阵鞭炮,青色的硝烟夹杂着红色的碎纸屑漫天飞舞。鞭炮声落下,吴建国当先一步,其后跟着一众头头脑脑。 二外女翻译杜微,咳嗽了几声,而后声情并茂地配着画外音:“今天是大年三十。清早,决策组组长吴建国同志与各个小组的负责人,亲临明朝难民营。老吴同志先是亲切地会见了难民代表,询问了抵达中南后方方面面的情况。 难民代表感激了以老吴为核心的决策组对于他们这些难民的人道主义援助。并表示已经调养好了身体,随时可以为中南的现代化建设添砖加瓦。会面后,老吴还亲手将慰问品分发到难民手中……诶呀,谁打我?” 镜头里出现了小伙子岳空的笑脸,这家伙指着镜头说:“杜微,你在这搞什么呢?我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啊?新闻联播?” “去去去!别妨碍我做影像记录!真讨厌,这一段白拍了。”镜头对准地面,而后传来杜微有些抱怨的声音:“凌风,凌风!还有鞭炮没……没了?诶呀,那怎么办……算了算了,就这样吧,大不了重新配音。” 咔嚓,画面一黑。 再打开的时候,画面出现在了海权号上,二副路辉天正略显紧张地整理衣服,好半天才试探着询问了一句:“衣服还有褶没?我说杜微你要来拍片子,怎么不早打招呼?我穿这身多丢人。” “嘿嘿,还不是杨萧事儿多?你别啰嗦了,准备好没?”随着杜微的话,镜头拉远,路辉天的两边赫然出现了十几个大鼻子水手。“在这辞旧迎新之际,驻海权号全体官兵,也发来了贺电,祝福中南繁荣昌盛,祝愿中南人民幸福安康。” 杜微的画外音说完,镜头里的路辉天低声数了一二三,而后一条横幅猛地被举起来,上头写着“祝中南繁荣昌盛,人民幸福安康”,随即路辉天以及十几个大鼻子参差不齐地喊道:“祝全中南人民,过年好!” 一声响指,之后传来杜微的声音:“完美!一条就过了。” 咔嚓一声,画面又黑了。 再打开,画面里出现了有些微胖的小伙子吴灵玉。只见吴灵玉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比划着,开始吊嗓子:“咦~咦~咦~,啊~啊~啊。咳咳,啊多么辉煌,我心中的太阳……还有一个~太~咳咳,妈的,起高了!” 杜微一阵咯咯咯的娇笑,随即说:“吴灵玉,沉着点!” 吴灵玉先是“嗯”了一声,随即愣住,指着镜头恼羞成怒道:“你以为我是小沈阳啊?别捣乱,我这儿排练呢!走走走!” “哈哈,吴灵玉你太腼腆了。来,对着镜头笑笑。” 画面里,吴灵玉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伸出右手不停地遮盖着镜头。 “别挡着。诶?别说,吴灵玉你这扮相,还真有点象刘欢。就是嗓子次了点儿……” “你走不走?再不走我可打人啦!” “好好好,我走我走,你这人真没劲!”冷哼一声,画面黑了下来。 杰瑞与白函薇这对情侣同时出现在画面里。 杰瑞脖子上卡着小提琴,微闭着眼睛,琴弦拉动,随即响起悠扬的《梁祝》声。伴随着如水的音乐,白函薇翩翩起舞。 “停停停!”爱乐艺术团当家人兼春晚总导演杨萧踢踢踏踏走进了画面,愁眉苦脸地摊着手说:“拜托,怎么能用梁祝这种悲伤的曲子?大过年的,给大家点好心情好不好?不要太过于追求艺术性,要群众喜闻乐见。” 杰瑞满脸无奈地说:“我就会这么一首中国的小提琴曲,你总不能让我用小提琴拉恭喜恭喜恭喜你吧?” 杨萧右手扶着额头,一阵思索,好半天才说:“这样,既然你不会别的曲子,那就这首了。不过节奏能不能欢快点?” “好吧,我试试。”杰瑞颇为勉强地答应下来,随即响起了欢乐版的《梁祝》。然后本来跳民族舞的白函薇,转而跳起了现代舞…… 画面外还传来了杨萧得意洋洋的声音:“我就是个天才!别说是梁祝,就是哀乐我都能搞成欢乐版的。” 杜微突然问:“杨导,你是不是《大腕》看多了才受到的启发?” “我当然……诶呀,死丫头!没事儿怎么总揭我短?这边不用拍了,你去看看隔壁语言类节目准备的怎么样了。” 杜微笑嘻嘻地应了一声,而后画面一阵抖动。出了房门,进了走廊,画面里出现两个胖子的身影。王薇王胖子与莫言莫三胖子,这俩人比比划划正对台词呢。 王薇:“……废话!京九铁路能卖给你么?” 莫言:“哼!不让我买?我买四十辆奥拓,拿铁丝别起来,那玩意开起来跟火车一样啊!” “不对吧?我记得好像少了一段,就是奥拓~奥拓~奥拓,全是名车那段。”王薇停下来指正道。 莫三胖子连连点头:“对对对,是有这么一段。这个可是好包袱……哎,就是时间太紧了。要再给两天时间,保证不会忘词。” “相声全靠临场发挥,待会儿上场可千万不能冷场。” “是是,咱俩从头再对一遍?” 这时候,莫三胖子猛然瞧见了镜头,连忙堆着笑脸摆手:“杜摄像,把我们哥俩拍好看点。” 杜微噗嗤一声笑了:“你们不能要求太高……为了把你俩都装进画面,我都退到墙角了。” “诶?你这丫头怎么埋汰人?怎么着,你歧视胖子?” “我就歧视你这种浪费粮食囤积脂肪的家伙,有那多余的粮食,得养多少难民啊?” 莫三胖子指着镜头点了半天,楞是没说出话来。旁边王薇猛地抬起头:“别说,杜微这段子不错。待会儿要是冷场,要不把这段加进去?” 正这个时候,画面外猛然传来“咣当”一声巨响。 杜微问:“什么声音?” 王胖子摇摇头:“不知道,按说这房里头是林有德啊,他不是在练魔术么?怎么又改化学实验了?” 镜头转动,对准房门。房门嘭的一声被踹开,林有德摇摇晃晃捂着脑袋走了出来,气急败坏地喊:“谁他妈的把我准备好的板子换成钢板了?啊?到底谁想我穿墙的时候撞死啊?” 说着,林有德晃了晃,整个人翻着白眼堆坐在地上。捂着脑门的手松开了,赫然露出一个粉红色的大包。 “我靠!老胡,老胡!林有德撞墙上了,快来看看!” “这么大一个包,不会脑震荡吧?” “让让,让让!大夫来了!” 画面再打开的时候,剃了光头后有些傻愣的傅大侠出现在了镜头前。傅大侠指着镜头诧异道:“姑娘说此物可摄人入画?嘶……莫非是仙家宝贝?” “傅大侠,傅大夫!我这儿正忙着呢,没空跟您解释。你就照我刚才教给你的,复述一遍就行了。神态自然点啊!” 傅大侠疑惑着点点头:“也罢,便听姑娘一次。” 杜微清了清嗓子:“在这举国欢庆,全世界华人欢度春节之际,大明王朝驻中南办事处也代表大明王朝送来了祝福。”声音转低:“傅大侠,该你了!” “哦,好。”傅大侠愣愣地点头,深吸一口气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在此辞旧迎新之际,本人谨代表大明王朝,祝愿中南人民春节快乐。愿两国人民的友谊源远流长……行不?” “咔!就这样吧。” “等等!姑娘且等等!”镜头抖动,画面又转过来,只见傅大侠忧心忡忡地走过来,低声问:“此物到底是否摄人魂魄?为何某如此心绪不宁呢?” “晕!傅大侠,您这是晕镜头!跟你说不清楚,有空你去问邵北。拜拜!” 爱乐艺术团团长兼春晚总导演,兼歌曲类导演,兼语言类导演……总之就是小姑娘杨萧出现在了画面里。她整理了下头发,甜美地笑起来:“好了,你拍吧。” 杜微:“杨导你好。广大群众对中南第一次春晚报以了极大的热忱,并且积极投身参加,作为春晚总导演,杨导有什么话想对大家说么?” 杨萧:“恩,首先,我很感激大家对春晚的支持。并在这里保证,我们春晚剧组虽然组建时间仓促,但一直加班加点,不分昼夜地工作着。为的就是呈现给大家一台精彩的晚会。我们有最敬业的工作人员,有最好的演员,有最好的舞台效果。” 杨萧说话的时候,镜头拉远平移,一个比乡村剧院大不了多少的舞台呈现在镜头前。舞台上布置着各种喜庆红色的饰品。镜头往上拉,舞台灯光系统呈现在画面中。除了现代制品的彩色灯泡,还有一个……浴霸? 杜微:“有人说此次春晚语言类节目过于单薄了。特别是呼声很高的肖白图脱口秀,竟然没有出现在春晚,这让人很失望。不知道杨导怎么看这个问题?” 杨萧眉头纠结:“有人?不就是肖白图自己嘛?他那脱口秀,太低俗了!我们春晚,从来都是融艺术性与娱乐性为一体。我们要为全中南的群众负责,你说这种低俗的节目怎么能放给大家看呢?” 杜微:“杨导,有人指责春晚的安保工作存在巨大隐患。比如魔术表演的特质板子被换成了钢板,导致魔术师林有德不幸……不知道杨导怎么看这个问题?” “板子换成了钢板?”杨萧低着头,思索了半晌,而后不确定地说:“……似乎是我忘记了?哎呀,疏忽了疏忽了。臭丫头,你千万别告诉林有德是我干的哈。对了,林有德没事儿吧?” 杜微:“……” 画面定格在杨萧那有些尴尬的笑脸上,慢慢变黑。 086 新年夜话 086 新年夜话 尽管1643年的春晚因为“准备仓促”,“演员不专业”,“过于追求艺术性”,“涉嫌严重抄袭”等等缘由而为观众们所诟病。尤其是肖白图,不止一次地质疑春晚是不是有黑幕等等。但不可否认的是,整整三个多小时的节目里,整个春晚现场笑声不断,鼓掌声、起哄声从来就没停歇过。 非著名评论员,某杂志编辑梁朕给予了极其正面的评价:这是一次真正的春晚。一次由人民群众参演,并且让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春晚。 梁朕同时也正面评价了春晚总导演杨萧:过于年轻,有待成长。 理由是杨导演实在太缺乏经验,原本预计从八点开始十二点一刻结束的春晚,居然在十一点一刻左右全部节目就演完了。着急上火的小姑娘杨萧,就那么傻愣愣地发呆,不知如何是好,以至于出现了长达十分钟的冷场。 也亏着肖白图这家伙不计前嫌,恩,或者说这厮总算逮到上台的机会了。总而言之,正在大家伙起哄的时候,肖白图三两步蹿上去,挥舞着手臂十分冯巩地喊了一嗓子:“观众朋友们,我想死你们了!” 然后这家伙先是足足说了二十分钟的笑话,眼见说无可说,口风一转:“干脆咱们来给节目评奖吧!” 有人就质疑了:“评奖不是得等到元宵么?” “哪来那么多说道?我的春晚我做主!况且观众全在这儿坐着了,咱就别费二遍事儿了!” 大家伙正在兴头上,一听肖白图这话就高兴了,拍巴掌跺脚,起着哄跟着叫好。经过一场堪比台岛立法委般混乱的投票,最终评选出了如下优秀节目: 歌曲《我的太阳》荣获语言类节目一等奖。恩,可怜的吴灵玉,依旧在高音部分走调了。费老教授一曲《铡美案》毫无争议地获得戏曲类一等奖,因为戏曲类节目只有这么一个。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魔术杂技类一等奖的评比上。化工专家林有德带伤上阵,尽管穿钢板的时候显得有些心有余悸,从而因为动作缓慢导致被前排观众看出了马脚,但这一殊荣还是归林有德了。 而莫言与王薇两个胖子的相声,仅仅获得了安慰性的三等奖。这俩胖子事后抱怨不休,指责评比缺乏权威性。理由是《我的太阳》明显是歌剧,尽管吴灵玉确实很搞笑,但歌曲怎么能得语言类节目的奖呢?还有李远山两口子模仿赵本山、高秀敏的小品,抄袭痕迹明显,演员做作,中间还出现了忘词……这么一个节目,居然能获得二等奖。这明显是因为赵文怡的大肚子,而投的同情票。这不公平! 热热闹闹的,等到了十二点,几个小伙子精神头十足地跑出去点燃了鞭炮。在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中,大家伙的面前或是多了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馄饨,或是多了一份喷香的年糕。 老吴举起了酒杯,说了几句祝福的吉祥话,大家伙跟着一饮而尽。而后流着口水开始吃面前的年夜饭。穿越众里头南北都有,各地过年的风俗都略有差别。就比如北方人习惯吃饺子,南方人习惯吃馄饨、年糕。平素准备饭菜,决计不会照顾得这么周全。为了这顿饭,林厨子可是整整忙活了两天。 大家伙落下筷子,将面前的饺子或者馄饨、年糕,放入嘴里,细细品尝了一番。好吃是好吃,可就是似乎少了点味道。 “不如我妈妈做的好吃……”小姑娘安洁嘟囔了一句,随即鼻子一抽,眼泪就掉了下来。 简简单单一句话,引起了所有人的共鸣。原来是少了家的味道!再落下筷子,桌子上的年夜饭,哪怕再好吃,这会儿吃到嘴里也变成了如鲠在喉,难以下咽。 而安洁的眼泪,也随即引起了连锁效应。刚才还笑作一团的女同胞们,一个个抱作一团,哭成了泪人。有多愁善感的小伙子也是红着眼圈,用袖子偷偷地抹眼泪。 剩下的人无不停了筷子,或者安慰身旁掉眼泪的,或者受不了这气氛干脆借尿遁躲了出去。 身为大家伙名义上的领头人,老吴只是劝说了几句便作罢,转而沉默着出了门。这种事儿没法劝,说起来这也是一种情绪的宣泄。哭出来也好,哭过了心里也许能好受点。话说如果不是意外导致的,谁吃饱了撑的放着现代的大好生活,放着父母亲人老婆孩子不顾,自愿地往古代跑? 老吴苦笑摇头,脸上随即浮现一抹苦涩,似乎在追忆从前的种种。 身后传来一声咳嗽,老吴转头一瞧,发现是一脸严肃的谢杰瑞。 “哟?是你啊,杰瑞。怎么放着白函薇那丫头不管,跑我这儿来了?有事儿?” 杰瑞淡淡地笑笑:“虽然时间不太对头……但你知道,我是军人,所以有些事不吐不快。我想问的是,我们今后还会因言获罪?” 老吴愣了一下,说:“你想说的是关于张晓天的处理?”见杰瑞郑重其事地点头,老吴“哦”了一声,随即指点着杰瑞笑了,说:“杰瑞,你从小在美国长大,跟我们的思想观念是有些差别。你不提,我还真没发现我们犯了这么个错误。不过,还好这个错误的决定没造成错误的结果。”见杰瑞对自己那句绕嘴的话不解,老吴解释说:“事实上这也算不上是因言获罪,比如你是某国的国防部长,然后某一天你突然对着媒体叫嚣着征服世界,毁灭地球,那大家还会让你继续留在国防部长的位置上?再比如你是某个国家的领导人,某天突然吵吵着要屠杀掉所有外族,你觉着你还能继续在这个位置待下去么?” 杰瑞质疑道:“但这跟张晓天有什么关系?” “有!有关系。”老吴深吸了一口气说:“这个世界总有些职业是要求很高的道德感的……比如法官,再比如张晓天原本的职业——教师。如果张晓天是搞技术的,搞化工的,搞机械的,总之其他行业也就罢了。不论他发表什么言论,内心什么思想,那都是他个人的事儿。只是作为一名教师,要教育一群未来必定成为社会中流砥柱的孩子,却不负责地传播这种负面思想…… 于公于私,我都不想那些孩子们未来会成长成私欲膨胀,丝毫没有责任感的人。别忘了张晓天依旧有参加全体大会并且有投票的权力。只是他本人,不适合继续当一名教师。” 对面的杰瑞长出了一口气:“谢谢您的解释,这样我就放心了。” 老吴笑了,指着杰瑞说:“你是不是认为这就是政治迫害?因为我本人是从体制内走出来的,所以就带了有色眼镜,先入为主地认为我会搞什么清洗之类的,之后再搞独裁?”老吴一阵大笑:“放心吧,独裁这种美事儿,轮到谁也不会轮到我吴建国脑袋上的。”吴建国笑到后来,已经变成了苦笑:“你看,张晓天这件事的处理上,我这还是顺应大家伙的要求,就先后有几个人提出了异议。我觉着要是我真搞点小动作……决策组的位置是别想了,到时候你们能不能这么宽容地保留我其他权力都是两说。” 是的,哪怕已经相处了半年,大家伙对于老吴的警惕性依旧没有放松。因为老吴是个官僚,因为作为普通人的大家,没有官僚的那种娴熟的政治手腕,很容易一不小心就落入老吴的陷阱……总之就是于公于私,谁也不想从一百四十六人里头选出个皇帝来。那太可怕了! “而且……”老吴话说一半,随即挥了挥手:“算了,年三十晚上还说这事儿,太烦躁了。去吧去吧,赶紧陪你家白函薇去吧。” 等杰瑞走了,老吴站在那里,半晌才呢喃了一嘴:“而且……程洋那小子正在搞宪法……独裁?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另一边,白函薇瞧见杰瑞,立刻小跑着迎上去。 “怎么样,怎么样?” 杰瑞摊摊手,将老吴的话复述了一遍。 白函薇原本忧心而紧锁的眉头,随即舒展,很是松了口气。“我就说老吴不是那样人,你还不信。” “但愿吧……”杰瑞说:“但我们不能把所有的事儿全都寄托在某个人的道德品质上,这太危险。” 白函薇撅着嘴不高兴了:“知道知道,不就是要法制不要人制嘛?只要有我们大家看着,至于谁是决策组的组长,作为决策组组长这人本身道德品质好与不好,这又有什么关系?政治,从来都是只看结果,不问心。” 政治只看结果不问心!这句话有道理啊!所以现实世界中,有能力的伪君子会当选,而能力差的道德圣人会落败。大家可不管你到底是不是伪君子,只看能不能给大家带来好处。 杰瑞愣住了,盯着白函薇瞧了半天。这姑娘怎么也深刻起来了? 白函薇拖着杰瑞的手,满脸狡黠地说:“震惊吧?告诉你一个秘密……女孩子有时候为了照顾男同胞的情绪,所以会故意装的很幼稚。” 杰瑞沉默了半晌,才试探着问了一句:“女的全这样?” “得分情况。在男友面前装幼稚,这是正常的;在所有人面前装幼稚,那就是贱货;在所有人面前都显得很博学,那是读书读成书呆子了,估计不是博士就是博士后。” 杰瑞:“……” 087 海洋与殖民论 087 海洋与殖民论 “我们必须拥有制海权!”正月初六的碰头会上,王铁锤第一个站起来如是说。 铿锵有力的话语,震得在座所有人都精神为之一振。懒懒地度过了春节七天的小长假,即便精神头再足的人,刚刚上班第一天脑子里也多少有些长草。或者品味着昨晚由秋寒烟监制的“春晚花絮”,或者回味着那几场火药味十足的比赛。耳朵里冷不丁钻进这么一句话,立刻让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起来。 事实上在老吴简单说了两句,让大家围绕全体大会制定的目标进行探讨之后,大家原本以为是各个工业口的人先做报告。没成想头一个发言的却是海军派领头人王铁锤。 王铁锤站起身,从身后拿出一卷地图铺在桌面上。随即又从公文包里抽出一根小棒,指着地图说:“从中南到广州湾,直线距离4300公里,这中间要穿越班达海、马鲁古海、西里伯斯海、苏禄海……根据现有资料以及从巴达维亚、澳门搜集到了一些信息汇总来看,西班牙人的势力已经渗透到了马鲁古海。也就是说一旦我们组建船队,很可能在这一区域遭遇西班牙人的舰队。而如果没有海权号随行的话,不论是在数量上还是火力上,我们现存船只组成的舰队,完全不是对方的对手。” 从地图上看,这条从中南到广州的最近航线,弯弯曲曲的几乎从南到北竖着穿过了菲律宾。有个别的地方,几乎就贴着菲律宾的近海在行驶。上一次出行,仗着海权号高速的机动能力,也搭着有些运气,没有碰到西班牙舰队。但运气不是每一次都会光顾在穿越众头上的,假使海权号因为种种原因而被迫不能出航,那几艘缴获过来的木头船组成的舰队,一旦被西班牙人发现,就等于被宣判了死刑。 两艘西洋船满风航速才十二节,那两艘福船更可怜,最高航速才八节。一旦遭到西班牙人优势舰队的围攻,两艘西洋船还可以掉头跑,那两艘福船想跑都跑不掉。 王铁锤收了小木棍,站定当场,环视一周:“而且这条航线上有太多的岛屿。有些岛屿很可能是海盗的基地。所以,若想保证这条航线,或者说补给线的安全与畅通,我们必须在短时间内打造一支不依靠海权号也可以与西班牙人匹敌的舰队。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我个人倾向于发动对西班牙的战争。”说着,王铁锤攥紧拳头,狠狠地砸在地图上的菲律宾:“彻底将这片海域控制!” “打西班牙?”有人疑惑着质疑说:“这跟我们制定的目标有冲突啊。在我们没有有效克制骑兵的武器前,鞑子不是那么好对付的。现在又要打西班牙人,我们时间来得及么?难道要双线作战?” “这并没有冲突。”王铁锤说:“我们采用热兵器的作战方式,决定了战争打的就是后勤。所以后勤、补给线对我们来讲尤为重要。若想跨越海洋阻挡满清的南下,我们必须建立起一条安全的航线、补给线。甚至要在沿途建立补给点。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打败西班牙人是我们北上与满清交战的先决条件。” “非打不开?难道就不能先签署个和平协议?”又有人质疑:“与西班牙交战,势必会延缓我们与满清交战的时间。也许等我们打下菲律宾,满清都已经定鼎中原了。得不偿失啊!” 不待王铁锤说什么,老吴已经笑呵呵地说话了:“这个问题我们以前讨论过。打击敌人的先决条件,是保存自身。如果我们连自身安全都没保障,还谈什么去打满清?签署和平协议这个就有点妄想了。这个时候远东的殖民者,从来就不是什么善茬。说起来,西班牙人可是跟我们有大仇啊。” 是的,大仇!往近了说,王启年就死在西班牙海盗手上;往远了说,西班牙人先后在马尼拉搞了两次针对华人的屠杀。国仇家恨摆在这儿,穿越众与西班牙人的矛盾就是不可调和的。而且降临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实力弱小必然挨打。就凭中南现有的军力,西班牙人会跟穿越众签署和平协议?纯粹做梦。 反过来,要是中南实力足够强大……既然强大了,那自然是有怨抱怨,有仇报仇。这时候再喊和平口号,那纯粹是脑子进水。 当半吊子历史专家邵北简单介绍了一下发生在马尼拉的两次屠杀之后,有激进的小伙子当即就拍桌子叫嚣着要杀光西班牙人。 这些小伙子发泄完胸中的愤怒之后,原本以为等待他们的是老吴等人的训斥。没成想,老吴只是笑着说:“有点激进了。不过对于双手沾满我们同胞鲜血的刽子手,我们是一个也不会放过的。” 而我们的资深助理律师,干脆就没说话。而且看其神色,仿佛还颇为赞同小伙子们得观点。 啊?这还是老吴么?这还是程洋么?人权呢?他们天天嘴里喊的人权呢? 有诧异的小伙子憋不住就将这个问题抛了出来,怎么同样是大鼻子,为什么对波兰大鼻子与西班牙大鼻子态度截然相反? 老吴哭笑不得,不得不耐心地解说道:“你这个问题,涉及到对内跟对外。一个国家,或者一个利益集团。要想持续发展,对内肯定是要讲人权,讲民主。至于对外?呵呵,自己人都照顾不过来呢,我们还有空关心外人的死活?” 那头程洋接茬说:“当初的波兰大鼻子打不过我们,一无所有,跟我们没有仇恨。而且我们刚登陆澳洲,太过缺乏人手了。所以我们用相对温和的策略,尽量让波兰人能为我所用。而现在的西班牙人……那是敌人!你见过哪个国家、利益集团跟敌人讲人权?” 程洋说完,后边还传来了邵北的一句话:“内圣外王。” 一句话道明了真谛!穿越众一直强调秉承现代的道德观,秉承现代人权、法制、民主,这一切的一切,所针对的都是自己人。什么是自己人?与穿越众一脉相承的明朝人是自己人。乐意成为穿越众狗腿子的波兰人、土奸,甚至日本人,这些也可以发展成自己人。 至于其他人,那都是外人!没有仇恨以及利益冲突也就罢了,大家做做买卖,穿越众还可以通过强大的工业能力从其身上捞取大笔的资金。有仇恨、有利益冲突的……对不起,那就是敌人。对待敌人,从来都是先打了再说。至于所谓的人权,那是把敌人打败了之后的事儿。 听了三个人接连的说辞,提问的小伙子长出一口气:“原来如此……不就是看人下菜碟么?总算明白了,我还以为你们要给所有人人权呢。” 老吴一阵大笑:“这种事有生之年我是看不到了。别说现在,就是再过四百年也不可能。所以,我们还是力所能及地多为我们的同胞考虑考虑吧。”笑容敛去,慢慢换做严肃:“同志们啊,我们来到了一个最坏的时代。这个时候正是华夏文明最黑暗的时候,而欧洲人却早就开始了地理大发现,正在满世界地进行殖民扩张。也正是从这儿开始,华夏文明被满清窃取,闭关锁国三百年,逐渐被欧洲拉开了差距。 值得庆幸的是,现在我们来了。凭借我们的努力,总能做点什么。上次会上我提的中心思想是挽救我们的文明,这可不仅仅是打满清那么简单。也包含了另外一条:海外殖民。” 说起来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地处富饶大陆的民族,生活远比海岛民族富足。也正是因为如此,大陆民族就天然地产生了大陆思想,只是盯着陆地。明朝曾经组建了世界上最强大的舰队,七次下西洋。结果这不但没成为海外殖民的开端,反倒因为劳民伤财而被短见的皇帝大臣给明令禁止了。 后世每每提起这个,先是骄傲,而后无不扼腕惋惜。如果当初明朝的皇帝、大臣不那么短视,那现在的世界格局又是什么样? 听了老吴的话,几个支持海权派的小伙子摩拳擦掌,来了精神。波澜壮阔海洋,无数等待发现与征服的殖民地,充满传奇色彩的经历,想想就让人热血沸腾。 “那还等什么?造船,造炮,发展海军先!” 一提这个,所有人都是一阵头疼。造船?哪儿那么容易啊!上次从巴达维亚倒是买过来不少陈好的柚木,可问题是,没有熟练工人,这船怎么造?到现在,码头那边不过只有几十号会点造船手艺的。指望这几十号人,猴年马月能造出一支舰队来? 正这个时候,左边有个小伙子举起了手:“要说船……我还真造出来一艘。”见大家看向自己,他又说:“不是水泥船。真正的海船,刚刚造好的,就等着下水试航了。” “什么船?飞剪?克拉克或者盖伦?有多少炮位?” 小伙子腼腆地笑着,接连否定了大家的猜测,待吊足了大家伙的胃口,这才说:“装炮是别想了……不过我保证,只要试航成功,这艘船绝对是世界上最快的船,没有之一!” 088 飞的太低——所以坠机! 088 飞的太低——所以坠机! “这艘船绝对是世界上最快的船,没有之一!” 说话的小伙子名叫游启,或许称呼游启小伙子有些不恰当,过了年,这家伙也是奔三的人了。 穿越前游启一直在某船舶研究所工作。穿越之后,作为一百四十七人里头唯一一个会造船的,他理所应当地被授命组建造船厂。只是足足折腾了半年多,别说船了,连个小舢板都没见着影。直到最近,大家伙才知道游启这小子是研究造船的,不过这家伙研究的居然是现代竞速帆板,跟大家预想中的船舶设计相差太远。 换句话讲,游启这家伙搞个帆板之类的还行,让他造船就有点……总而言之,已经对造船业不抱希望甚至极度绝望的大家伙,猛然听到游启这小子说已经造出一条船了,而且还是世界上最快的,这心里头的诧异就别提了。 有人盯着游启,似乎在确认这家伙是不是在开玩笑。肖白图更是干脆地猛朝窗外瞧,以确定今天太阳不是从西边升起来的。 各种不信任乃至揶揄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游启当即脸色涨红,有些恼羞成怒地说:“我真造出来了!不信跟我去看看!” 然后大家伙果然去看了。当然,是在开完会,讨论完具体方案之后。 “这艘船绝对是世界上最快的船,没有之一!”游启满脸骄傲地说完,还补充了一句:“连海权号也不行。” 站在码头上,大家伙放眼望去,只见十几个大鼻子正吭哧吭哧费力地将一艘疑似“帆船”的不明物体缓缓吊入海中。 流线型的船身没什么稀奇的,稀奇的是船身中间居然伸出一对翅膀!这也就罢了,问题是这艘“船”居然还有尾翼。 肖白图瞠目结舌了半晌,疑惑着说:“瞧着眼熟,我想想……把帆板砍掉,再把这东西翻过来……这不就是一架水上飞机嘛?” 小伙子游启急了:“什么飞机?这是水翼帆船好不好!”紧跟着,游启语速极快地解释乐了一通什么叫水翼,什么又是水翼帆船。 说起来这水翼跟机翼还真沾边。机翼在空气中会产生向上的举力,而水翼在水中运动自然也会产生举力。而且,由于水的密度是空气的八百倍,所以理论上讲,水翼不需要机翼那么大,就可以依靠水翼划破水面产生的举力而……将船体保持在水面之上。 然后游启又举了一些“现实中的例子”,比如红警中苏联的快速交通艇,又比如法国佬造的水翼号。并且反复强调,法国佬的水翼号也是帆船,并且创造了极限航速60节的世界纪录。 邵北悄悄换算了一下,一节等于1.852公里每小时,60节……时速111公里?如果没记错的话,好像莱特兄弟造的第一架飞机,一分钟才飞了260米……时速111公里,这他妈比飞机还快了! “……当然,那是法国佬造的。我们没那条件,只能利用从现代带过来的一点铝合金板子,覆在船身上。我们专门在电脑上进行了建模,理论上讲,只要维持在40节以下的航速,还是没问题的。”游启说到这儿,瞧见那头几个大鼻子正在招手示意准备完毕,随即说:“好,现在让我们见证这一历史时刻吧,世界上最快的船诞生了!” 随着小伙子游启高高举起的手狠狠落下,涂装着“飞行者号”四个大字的诡异帆船,升起风帆,而后缓缓开始行使,没一会儿的功夫,速度已经越来越快。 王铁锤目测了一下说:“快二十节了。” 又过了一会儿,“飞行者号”时速接近了四十节,然后最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飞行者号”整个船体脱离了水面,仅仅依靠两翼以及尾翼的金属片接触水面。 “我靠!真飞起来了?” “真的假的?” 小伙子游启长出了一口气,转过身面朝大家,脸上已经挂上了淡淡的傲然:“基本上,这次试航算是成功了。当然,这艘只是实验性质的。船体采用了太多的现代材料,不具备复制的可能性。不过我想,随着相关材料工业的发展,未来我们会造出比飞行者号还快的船。” 邵北突然举起了手:“打断一下,我有个问题。” “你问吧。” 邵北说:“虽然至今我还无法接受一条船可以飞起来……算了,不说这个。你刚才说这船只能跑四十节,我想问的是,如果跑过四十节会怎么样?” 游启一摊手:“还能怎么样?你要知道,高速航行中,水会变得比岩石还要危险,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 “明白了……不过我想你最好还是回头看看。”邵北指着远处的“飞行者号”说:“我瞧着这船怎么也得五十节了。” “什么?不可能!”游启不敢置信地回过头,举起望远镜,脸色瞬间铁青。 只见海天之间,飞行者号如同低空飞机一般飞速前行。船上的大鼻子已经慌了神,有的在慌慌张张地降帆,有的傻愣愣地瘫坐在船板,还有的大鼻子干脆捏着鼻子就要往水里跳。 “混蛋!降帆!快降帆啊!” 游启徒劳无益地喊了几嗓子,而后眼睁睁看着“飞行者号”隐约发出“咔嚓”一声,先是左翼折断,然后船体翻滚倾斜,一头扎进了海里…… “果然是世界上最快的船……”肖白图真心赞了一嘴,而后口风一转:“跑的最快,沉的也最快。拢共跑了有二十分钟?” 邵北也幽默了一回,走过去拍拍游启的肩膀:“飞行者号的悲剧在于,飞得太低,所以坠机了。” 游启欲哭无泪。 可怜的帆板设计师接下来又遭到了海军派无情的打击。王铁锤将不幸坠机的飞行者号批了个一无是处:载重小、制造难、操控繁琐、自身无火力……总而言之,运输船与军舰是别想了,这玩意就算用来当交通艇都不够格。 紧跟着注册会计师申晨义正言辞地指责了游启,说这小伙子是在为了满足私人恶趣味而浪费公共财产,并且详细算了一笔账。不计算现代材料的价格,单单是人工成本,这艘船的造价就达到了一万三千两白银。申晨这姑娘最后还扔下了一句狠话:“我想你最好把这条船处理掉,中南财政局绝不会为这个笑话买单!” “处理?现在都沉了还怎么处理?”游启有些恼怒。 “那是你的问题。你只需要知道,如果你不处理掉,那这一万三千两的成本就会计算在你的头上,最终从你的红利里扣除。”申晨板着脸竖起一根手指:“请记住,作为财务主管,我不针对任何人。我只针对所有铺张浪费、公款私用的行为。” “你不如直接从我的分红里扣!不就是一万三千两么,我出得起!”面对冷着一张脸如同面对罪犯的申晨,任游启脾气再好也难免会生气。尽管这艘出师未捷的水翼船,的的确确出自自己的私心;尽管申晨这丫头对谁都是这个样。说白了这丫头就是有些刻板,极度推崇规章制度,以至于凡事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 说完了气话,游启暗暗算了一笔账,不考虑银价贬值,按每克十块钱算,一万三千两折算成人民币都五百万了。五百万啊!一下子损失这么多,想想就肉疼。可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就算把“飞行者号”修好了,也没人买啊,总不能拉到广州去卖吧? 可事实证明,现实往往比小说还有戏剧性。小伙子游启只是沮丧了一下午,随着一个访客的到来,原本的沮丧郁闷彻底消失无踪。 “你等会儿,我有点晕……”游启掏了掏耳朵,不敢置信地问:“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我把飞行者号修好,你就买下来?” “只要价钱合理……而且你必须保障安全性。”毒贩子麦克兰平淡地说。 “安全性可以改进……水翼行驶存在材料缺陷,不过可以改造成竞速龙骨船……航速也能跑个三十多……你要船有什么用?” 毒贩子努力挤出了一点笑容,只是这家伙有点面瘫,笑起来比崔永元还渗人。“我怎么用是我的事,你只需要知道我是买家就可以了。” “好吧……”游启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胸口的剧烈起伏。有买家了!甭管毒贩子买去干嘛,这意味着五百万人民币的损失转嫁出去了,没准还能小赚一笔! 毒贩子点点头,说:“很好。我的要求很简单,在安全的前提下,速度必须达到极致。整船能容纳至少七个人,外加载重最少两吨。” 游启反复盘算了一下,说:“没问题。” “我要一个月内见到这艘船。” “不用一个月,有两个星期足够了。” 毒贩子很满意,身子靠向椅背,抽出一根土烟,点上,惬意地吐出一团烟雾,说:“很好。那我们来谈谈价钱吧。你打算要多少?” 游启低头盘算了一下,扣去人工,加上材料费以及重新维修的费用,半晌才试探着说:“三……三万两?” “三万两我要了!”声音从游启背后传来,游启转头一瞧,却见警察头子陈御不知什么时候进了门,脸上还挂着“不差钱”三个字。 089 冤大头 089 冤大头 有些时候,当两个跟你是非同类的同类碰头,并且当着你的面进行沟通交流的时候,你会觉着根本听不懂这两个家伙在讲什么。不论是毒贩子麦克兰,还是女杀手陈御,在游启看来绝对是跟自己不同的物种,而且按照危险程度划分,这俩家伙绝对是同类。所以当毒贩子碰到女杀手,发生在以下的对话就……怎么看怎么显得戏剧化! “你不该来的。”麦克兰平淡到麻木地说。 “但我还是来了。”陈御笑颜如花。 麦克兰皱了皱眉头:“你我之间……我从未想过与你争什么。” 陈御将发髻挽过耳间,笑道:“争与不争,有些时候并不是我们能做主的。” “你以为我争不过你?”毒贩子狠狠将烟头弹出去。 “说实话……你就是争不过我。” 话不投机半句多!麦克兰脸上肌肉乱颤,陈御的双耳不停地耸动。一时间风吹,衣角猎猎……好吧,后面的动作纯粹是隔在两人中间的小伙子游启脑海里的臆测。被两个问题人物找上门,而且还当着面来了一场极其古龙的对白,这叫什么事儿? “我说你们俩能不能别那么古龙?”游启已经有些抓狂。虽然时间证明这两个危险的家伙暂时没有毁灭人类的宏愿,可突然被俩人找上门,游启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没底。而且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原本以为砸在手里的飞行者号,居然成了香饽饽。有那么一瞬间,游启甚至特意抬头望了望天,想确认一下今天太阳到底是不是从西边出来的。 毒贩子麦克兰中意已经坠机的飞行者号,这并不稀奇,游启只是略略琢磨了一下,便猜到了一二。毒贩子这家伙虽然依旧在捕奴队任职,平素有任务的时候也跟着出任务,但更多的时候,这家伙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那块烟田上。而且从隐隐传来流言蜚语中能听到,麦克兰这家伙对这一小块烟田并不满意,他更想种植的是可以提纯出古柯碱的高级货。 当然,游启很不理解毒贩子的心态。按理说,即便是个废物,整天什么事儿也不做,每年分到的红利也绝对够自己挥霍了。既然这么有钱了,那又何必铤而走险去搞什么古柯碱?恐怕小伙子游启要是听到麦克兰那句“老子就是喜欢贩毒,刺激啊!”,非得一口气憋过去不可。 总而言之,毒贩子麦克兰先后两次拜托出外的肖白图,让其带一些大烟的种子回来。连续两次得到失望的答复之后,这家伙自然而然就会生出“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念头。 而且随着上个月决策组通过的有关私营经济的放开,以及第一个私营经济体“林家私房菜”的诞生,麦克兰想要买船的所有障碍都扫除了。在征求了所有人意见之后,决策组最终通过了允许私营经济体运营的决定。 穿越半年多,中南基地的体制更像是九十年代之前的国营大锅饭。分配工作全看个人专业以及兴趣爱好,个人全凭一股子求生的热情在卖力工作。总的来说,就是你干好干坏相差不大。有巨额的分红在那儿摆着,干好了最多多拿那么点可怜的岗位工资与奖金,干坏了……只要别人申晨登门指着鼻子骂“铺张浪费、公款私用”,该给你的分红一分钱都不会少。 人嘛,都有个攀比心理。辛辛苦苦半年多,回头一看某个天天游手好闲的家伙拿的不比自己少多少,这叫出力多的情何以堪? 而且,一百四十六号穿越众形形色色,什么样的人都有。有专业性强,被大家伙依为支柱的,比如化工专家林有德,比如机械制造专家周比利;同样,自然也有在现有各个岗位上不适应的。就比如体弱多病只会玩儿笔杆子的杂志编辑梁朕,再比如非著名制片人秋寒烟。 这些人受限于专业性,再加上基本归类于“老弱病残”,所以不得不从事一些辅助性的、令自己深恶痛绝的工作——秘书。 总的说来,现有的体制已经出现了不好的苗头。出力最多的抱怨着大锅饭没激情,没法出力的抱怨着有力气没地方使。到最后,除了几个打算混吃等死的家伙,居然所有人都对现存体制抱怨连天。并且因为大家的不满情绪,出现了客观的消极怠工现象。 有感于此,决策组进行了反复调研,征求了所有人意见,最终引入竞争机制。首先是开放私营经济,允许穿越众个人开办各种企业;紧跟着大幅度提高岗位上技术能人的薪水与奖金;随后又出台了允许穿越众个人贷款购买“非命脉行业”的“集体企业”股份,让其代管该“集体企业”的措施。详细措施里规定,所有的集体企业为一百四十六人所有,个人可以贷款融资购买总股份的30%,从而自主经营该企业。出让的30%股份,从每个人持有的股份中稀释,并且个人持有的股份暂时不允许出让。 当然,受限于穿越众人力、人才的严重不足,虽然该决策甫一出台便受到了所有人的拥护,但到现在为止,真正独立出去经营的,只有林厨子的“林家私房菜”。 不过,有了林家私房菜的前车之鉴,穿越之后一直小心翼翼的毒贩子麦克兰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站在游启对面,一脸不差钱地要买那条可以坠机的飞行者号。 只是游启纳闷了,这两个月一直蹲在警察署的女杀手怎么也跟着凑热闹?莫非这危险的姑娘也打算自己搞点买卖? 笑吟吟的陈御随即给游启解了惑。这姑娘优雅地用两根手指从坤包里抽出一张纸,胜券在握地说:“根据决策组第29号会议的内容,本人将授命组建“中南海外情报中心”,并且我们情报中心拥有对部分资源的优先权。”说到这,这姑娘如同小狐狸一般笑了起来:“所以,同等价格的前提下,你必须将这条船让给我。” 麦克兰眼角抽动了一下,随即拍起了巴掌:“很好!很精彩的表演!”掌声落下,毒贩子板着一张脸说:“同等价格的前提下……也就是说我只要比你出钱多,你就没法使用这个优先权对吧?很好,我出三万五千。” 陈御扬扬手:“我也出三万五……优先权就是优先权,这意味着我只要出一样的价钱,这条船就归我了。” “四万。” “我也四万。” 麦克兰挤出了一抹笑容:“有趣。如果我没想错的话,购买这条船用的是拨下来款项而不是用你的私人款项吧?那意味着我赢定了……因为拨款总会有数额上限,而我却可以不受任何限制地喊价。五万!” “归你了。”陈御利落地收拾好坤包,挎起来扭头就走。“这条船本来就是计划外的预算,既然你这么大头,那就归你好了。” 麦克兰刚刚浮现的胜利笑容瞬间凝固。妈的,又被这丫头给耍了?麦克兰随即开始回想最近有没有得罪这丫头,左思右想无果之后,又开始考虑要不要找声称通晓周易的肖白图算算,自己是不是真的跟这丫头八字不合。怎么没事儿总跟自己作对呢? “毒……麦克兰,五万可是你喊的,我可一句话都没说。”麦克兰正沉浸在恼怒中呢,那头小伙子游启试探着开口了。 瞧见麦克兰一脸的郁闷,游启犹豫着说:“要不……我再退给你两千回扣?” “不用了。”麦克兰摆摆手。既然已经做冤大头了,那多花两万与多花一万八没什么区别。“这条船归我了,我现在就去提交融资报告。” “哎!好嘞!你放心,我下午就组织工人维修。半个月,最多半个月就会交你手上。这就走?再坐会儿呗?要不我晚上请你吃饭?哦,好,你忙吧。不送了,慢走!” 一直把麦克兰送出门外,转过头小伙子游启一蹦三尺高:“他妈的,总算没砸手里!哼,想扣我钱?门儿都没有!” 不说游启如何得意,且说麦克兰。 郁闷的毒贩子先是拧着眉头打了一份报告,提交给决策组。紧跟着又起草了一份融资报告。将自己开设卷烟厂的必要性、未来预期收益,以及购买“飞行者号”的必要性详细进行了说明。当天他就先后出席了两次听证会。一次决策组的问询,另一次是银行高管荆华的问询。 不得不说,作为新时代有着高智商高学历,又曾经经营过庞大产业的毒贩子,麦克兰应付这种听证会很有一套。这家伙西装革履往那儿一站,一改以往沉默寡言的作风,夸夸其谈口若悬河。连续两次听证会,居然都被他应付过去了。 当然,要想真把钱从银行套出来,麦克兰接下来的一周还要出席最少三次这样的听证会。不管怎么说,出师顺利还是让麦克兰心中的郁闷有所缓解。以至于晚上回到住所的时候,居然心情大好地主动为两个孩子煮起了饭——柬埔寨料理。 而正当麦克兰皱着眉享受着自己烹制的美食的时候,绰号小刀的傅白尘砸开了麦克兰的家门。 “紧急行动,捕奴队立即集合!” 090 澳洲最危险的生物 090 澳洲最危险的生物 “紧急行动,捕奴队立即集合!” 麦克兰点点头,放了勺子,摸了摸两个萝卜头的脑袋,而后快速地穿好外套。出门的时候,毒贩子低沉着声音问了一句:“这次是什么任务?” “抓兔子。” “什么?” “抓兔子。”傅白尘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睡眼说:“生物实验室的一只兔子,打洞逃跑了。” “好吧……生物实验室跑了兔子,但这跟我们捕奴队有什么关系?”麦克兰讨厌做无用功,更讨厌做毫无意义的事。 “因为生物实验室的赵文怡,有充分的理由认为,这只不知道是公母的兔子,很可能在五十年后毁灭整个澳洲。” “什么?” 捕奴队匆匆出发了,与此同时,小礼堂前同样聚集了一些穿越众。 “哈欠~你意思是说,生物实验室走脱了一只不知道是公是母的兔子,所以我们大家伙放着觉不睡,半夜集合起来得给你找兔子去?”肖白图无聊地打了个哈欠,抱怨地说:“我说你们女的胡闹也该有个限度吧?不就是丢了个兔子么,大不了回头再买几只,至于这么兴师动众的么?” 小礼堂前,嗡嗡声一片。显然大多数人都赞同肖白图的观点。 李远山的老婆,搞生物制药的赵文怡急了:“兴师动众?你知道兔子有多危险么?” “能有多危险?总不会比黑寡妇蜘蛛还危险吧?”肖总笑嘻嘻地说。 “对于澳洲人来说……兔子的确比黑寡妇蜘蛛还要危险。”曾经留学袋鼠国的许楠莹姑娘站了出来,咬牙切齿地说:“放在其他地方也就罢了,但在澳洲,兔子绝对是最危险的动物!” 按许楠莹姑娘的说法,后世澳洲这地方本来是没兔子的。一八五九年某个喜欢打猎并且愿意吃兔子的白痴,从欧洲带过来二十多只兔子,就放养在自己的农场里。这个蠢货想的是以后秋天可以邀请附近的农场主打打猎什么的。 可这家伙做梦也没有想到,就是这二十多只兔子,仅仅用了五十年,就占领了整个澳洲。 在当时,没有任何人能够预计到兔子的繁殖速度有多快。由于澳大利亚没有鹰、狐狸和狼这些天敌,来到这里的欧洲兔子发现自己简直来到了天堂:这里气候宜人,遍地是可口的青草,四周又看不到敌人的踪影;另外这里土壤疏松,打洞做窝也非常方便。于是,一场几乎不受任何限制的可怕扩张开始了。 一八九零年的时候,这些兔子才三千多万只。到了一九二六年,这些邪恶的生物已经突破了一百亿! 邪恶的兔子们,成群结队出没在澳洲每处土地。十只兔子一年吃掉的青草,就等于一只羊一年吃掉的青草。一百亿只,那就等于澳洲莫名其妙多了十亿只羊。可怜澳大利亚一直号称是羊背上的民族,一百亿只兔子把羊的口粮都抢掉了,你说澳大利亚的畜牧业能不遭受惨重损失么? 而且兔子的危害还不止这些。这些可恶的生物能往下挖一米五的洞穴,平常崴脚也就罢了,问题是把兔子们把农田挖的到处都是洞,根本没法耕种。 赶上饥荒年,兔子们还能迅速制造出一片沙漠。 “切!这有什么?要是把那些澳大利亚人换成中国人,我看那些兔子都得灭绝。”有人不屑地说。 “你又拍脑袋!事情哪儿有那么简单啊!”许楠莹连连摇头。 事实上澳大利亚人也吃兔子,问题是吃的速度远远赶不上兔子们繁殖的速度。当然,这也跟澳大利亚人口少有关。可问题是,难道穿越众能在五十年内往澳洲移民一个亿么?如果做不到,那好吧,就等着五十年后向兔子宣战吧。 “我猜主要是没有天敌吧?也许我们可以引进狐狸、狼之类的,这样不就平衡了么?”多少有些生物尝试的徐晓涛建议道。 许楠莹仿佛想起了什么事儿,哭笑不得地说:“澳大利亚人这么干过,结果发现得不偿失。” 是的,澳大利亚人刚开始引进了狐狸,的确消灭了一些兔子。可过了一段时间,发现兔子并没减少,反倒是袋鼠之类的原生生物,正迅速地灭绝着。直到这个时候,澳大利亚人才发现,狐狸似乎把对兔子的兴趣转移到了澳洲原生生物身上。因为这些原生生物更好捕捉。 郁闷的澳大利亚人,不得不暂停与兔子的战争,转而去消灭狐狸们。 总而言之,澳大利亚人为了消灭兔子,从最传统的猎杀、布网、堵洞,到较为“先进”的释放毒气和在胡萝卜里下毒等等,澳洲人全都试过。为了阻挡兔子们的蔓延,甚至耗费巨资修建了三条总计长三千公里的篱笆。结果所有的努力都失败了,兔子们成为了澳洲真正的主人。 一直到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澳大利亚科学家才动用了病毒战,一举消灭了百分之九十的兔子。可没过几年,兔子们产生了抗体,并迅速繁殖到了十亿只。一直到大家伙穿越前,可怜的澳大利亚人,依旧在跟兔子们进行着你死我活的战争。 等许楠莹介绍完,赵文怡补充了一句:“按照我们现在的科技水平……如果五十年内没有研制出针对兔子的病毒,那么也许都不用到1900年,澳洲就会彻底变成沙漠。” 大家伙倒吸一口冷气……这他妈还是兔子们?简直就是外星人入侵啊! 刚才还不屑一顾的肖白图立刻改了口:“抓!必须抓!今晚上抓不到,谁也别睡了。” 不管大家伙怎么想的,所有人依旧参与了这次抓兔子的行动。好吧,依照现在的发展模式来看,未来的澳洲极有可能是个工业国家,至于养羊之类的畜牧业,只能在经济中占据不多的比重。可只要想想百十年后,人们一提起澳洲就会这么说“澳洲?哦,你说兔子国啊。”大家伙就一阵恶寒! 兔子这词儿,除了指那些看着可爱实际上很可恶的生物,在汉语里可还有别的意思。肖白图发散性地思维,甚至联想到日后会不会有个无聊的家伙,拍摄一部穿越众的创业史,而后起名就叫《基情燃烧的岁月》…… 澳洲太大了,穿越众所拥有的人力实在太少了,所以注定这一晚上是找寻无果了。第二天一早,除了工作离不开的,有点空的穿越众又都参与到了抓捕兔子的行动中。王胖子王薇甚至贡献出了自己的拉布拉多狗,只可惜事实证明王胖子的拉布拉多已经完全退化到了宠物的地步。 这只拉布拉多反复嗅了兔子的气味之后,嗷嗷叫着撒欢跑了,领着一帮人绕着中南开始兜圈子。最后抓了一只母袋狼回来……好吧,饱暖思淫欲,看来这句话同样适用在狗身上。 总而言之,两天之后,这场抓捕行动停止了。只是各个厂矿的告示栏里贴了一张通缉令:一张极其卡通,目光透着邪恶的兔子下方配着几句说明——凡将此邪恶生物捉拿归案者,奖励现金银币一千枚。 与此同时,赵文怡的生物实验室进行了改造,将所有的地面都打上了水泥,并且检查了所有笼子的可靠性。有人甚至激进地提出,应该将这些兔子立刻人道毁灭。 对于这种说辞,赵文怡给出了没人敢反驳的解释:“这些兔子是用来提取血清的……除非你们想被黑寡妇咬死,或者搞一群马来替代这些兔子。否则,我们暂时还得用这些兔子。” 这次的兔子危机,给决策组提了一个醒。外来物种的入侵,常常伴随着巨大的破坏力。有鉴于此,卫生防疫组专门分出了人手,成立了外来物种控制中心,天天就坐在码头上,一旦船舶归航,几个人立刻上去检查一通。 穿越众还生怕后来人会犯这种错误,不但将兔子的危害性写成册子,分发给所有人。而且还修改了所有的教科书,将所有描写兔子可爱的文章全部删掉,取而代之的是美工王枪枪绘制的《邪恶兔子》系列四格漫画……于是乎,若干年后,别的国家小朋友一提起兔子,立刻喜眉笑眼叫可爱。而澳洲的小朋友,只要一听兔子俩字,立刻咬牙切齿,仿佛跟兔子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 再后来,有历史学家十分好奇,为什么没有兔子的澳洲,当地人会那么痛恨兔子?然后这家伙几经波折,最终从某个博物馆中找到了一封珍贵的信件。信件是银行家荆华写给会计师申晨的,里头戏谑地将肖白图称呼为“小白兔”。 这位历史学家立刻如获至宝,并在当年发表学术论文:《澳洲人痛恨兔子的缘由》。该论文里旁引博证,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澳洲人恨的不是兔子,而是恨跟兔子谐音的肖白图。 虽然这一论述被学术界驳斥为无稽之谈,但显然在民间很有市场。以至于某段时期,澳洲的常用骂人语为:“你丫全家都是肖白图。” 091 罢工了 091 罢工了 兔子风波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礼拜。有句话说得好,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显然,在抓兔子这事儿上这句话并不适用。虽然大鼻子与明朝劳工们热情很高,每天下工之后总会三五成群在中南附近转悠。可随着其中一伙人被几条咸水鳄追杀了两公里之后,认为自己命比兔子值钱的这帮人也就消停了下来。 随着正月十五的元宵节一过,这年也就算过完了。各个组的头头脑脑,领着挑好的明朝劳工,奔赴各自岗位。要说穿越众与明朝劳工之间,也就能勉强沟通。用明朝劳工做一些力气活,或者干脆当个监工,这绝对没问题。可要说让这帮人立马转变成工厂的工人,这显然不太现实。 于是乎白天的大多数时候,都是穿越众领着一帮明朝劳工到处参观学习,晚上又要给这帮人上课。也亏着有头一批明朝人做传声筒,否则没个小半年,穿越众与明朝劳工之间连沟通都成问题。 周一的例会上,大家伙一碰头,各个小组的头头纷纷抱怨连天。这些明朝人除了听话,简直一无是处。冶金专家厉胜男悲观地表示,要教会这帮文盲炼钢,没个半年以上时间是别想了。机械组的头头周比利哭丧着脸说,冶金组不错了,他那边要教会明朝人使用机床,起码要一两年。 大家伙都在抱怨,也唯有农业组的胡飞闷着头在嘿嘿笑。大家伙一琢磨,难怪胡飞乐,感情他们农业组是最没技术含量的。这批难民里头,没几个不曾干过农活的。胡飞只需要告诉新来的明朝人怎么干,做个样子,那帮明朝人一准比胡飞干的还好。 剩下的时间里,本着羡慕嫉妒恨的原则,大家伙时不时地总会酸溜溜地嘲讽胡飞几句。胡飞这家伙得了便宜,干脆来了个闷声大发财,任凭你怎么说,这小子就是一个劲地傻笑。闹到后来,所有人都说胡飞这家伙是傻人有傻福,不用闲操心。 可没过两天,胡飞就急匆匆地跑进了老吴的办公室,郁闷地报告了一件事:农业组发生了罢工事件。 罢工?老吴不敢置信地掏了掏耳朵,反复确认了几次这才确信自己没听错。可是这罢工……话说明朝人觉悟有这么高么?这才没几天,就无师自通地领悟了工人阶级最有效武器之一? “不是……那些明朝人老老实实的,问题是出在日本娘们身上。” 老吴反应了半晌,才回忆起来,好像当初随船运过来的劳工里头,是有几十个日本娘们。起初有人要收留这些日本娘们打算搞纺织业,可现在一没棉花二没羊毛的,想搞纺织业也搞不起来啊。这个想法被否决之后,这些日本娘们理所当然地被扔到了胡飞的农业组。说起来胡飞的农业组,还真是老弱病残集中营啊。 “日本女人罢工?搞什么!什么理由啊?”本就对日本人没好感的老吴很恼火地问。 胡飞哭笑不得地说:“我找了邵北帮忙沟通了一下,这些日本娘们说她们不爱干也不会干农活,她们……想要从事老本行。” “你是说继续做妓……额,第三产业?”老吴一阵头晕目眩。按说明末这个年代,讲究个礼教,女的要不是过不下去,谁乐意从事第三产业啊?照理说,这些日本……第三产业先驱,到了中南之后,只要每日工作便衣食无忧,怎么还会想着去干老本行呢? “是不是很不可思议?”胡飞抢了老吴的杯子猛灌了一通,抹了抹嘴巴说:“当初我也以为这些日本女的能吃饱也就没别的心思了,可邵北跟她们沟通之后却说,人家还真就是自愿当……额,第三产业者的。理由更他妈出奇:躺在那儿半个小时能赚够一个礼拜的饭钱,何苦猫腰在土里扒食?” 老吴深吸一口:“这些日本娘们已经开放到这种程度了吗?” 两人对视无语半晌,胡飞嘟囔了一嘴:“要说日本人还多少有些民族传承的……” 一句话逗得老吴一阵大笑。说起来,日本还真是让中国男人既爱又恨的地方啊。 胡飞报告完事儿,拍拍屁股走人了。这事儿反正他是请示了,至于怎么处理那是上头的事儿。 老吴拄着下巴在办公室里琢磨了半个多钟头,作为大家伙名义上的领头人,凡事从他脑子里过一遍,他必须将种种利弊得失分析个差不多。而后再将成熟的意见提出来,供从政经验并不丰富的大家伙去考虑。穿越众说到底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要论从政经验,还真就得数他老吴。 其余众人,不是太年轻就是太激进,哪怕如荆华、肖白图等已经是企业高管的管理人才,也都多多少少沾了外企白领的通病:凡事太较真,不懂得妥协。 考虑好了方方面面,老吴喊了一嗓子叫过来秘书凯瑟琳,随即吩咐这丫头去通知其余决策组成员,下午两点召开临时会议。 凯瑟琳脆生生答应了,人却没走。而是笑吟吟地将一封报告递给了老吴。 “这是……辞职信?” 凯瑟琳这姑娘满脸雀跃地说:“老吴同志,我很荣幸地通知你,你被我炒掉了。从今以后,我将跟陈御姐共同进退。” 得!这叫一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怎么凯瑟琳这丫头也不消停? “你跟陈御那丫头混在一起了?难道你也要当间谍?” 老吴的目光里,包含着审视,也包含着明显的不信任。话说凯瑟琳一个空姐,跑去当间谍?这俩职业貌似八竿子也打不着吧? “老吴,你又小瞧我!”凯瑟琳嘟着嘴,气哼哼地说:“情报工作又不一定非得当007,没听过情报分析么?再有,我天天跟着陈御姐学本事,再过两个月,一般人还真近不了身。” 老吴摇头一阵苦笑:“我这小庙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咯。行,你这辞职报告我收下了,回头备案,你就去陈御那儿报道吧。” 凯瑟琳一听,欢呼一声,蹦蹦跳跳就跑了。 老吴赶忙追着喊了一句:“丫头,你要站好最后一班岗啊!”随即瞧着面前一大堆文案头疼:“唯一个帮手还没了,这以后可怎么办?” 不管怎么说,凯瑟琳这姑娘还是颇有些职业道德的。下午两点,决策组成员齐聚,值得一提的是刚满三十的客户经理徐晓涛顶替了邵北的位置。 会议在大家伙惊愕的神情中开始,中间的过程一如既往地充满了争议。有的主张严惩,有的主张……乐观其成,还有的打算彻底把这些日本女的和谐掉。 老吴一如既往地起到了压场的作用,并且时不时地提几个关键点。尽管徐晓涛已经不是头一次参加这种会议了,可这家伙依旧显得有些腼腆。直到最后,徐晓涛才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好像现在中南男女比例已经到了危险的地步……据说前天还发生了一起明朝人贩子侵犯土著妇女的事件……有了第三产业,也许能缓解缓解?” 徐晓涛说的只是一个侧面的问题。中南现在的社会模式相当畸形,某种程度上来讲,中南就是一个大号的工厂。没有相关的配套设施,没有正经的第三产业,当然也没有不正经的第三产业。细分下来,没有餐饮,没有零售,没有娱乐……就是林厨子的私房菜馆,以及顶多算杂货铺的家乐福超市,这两样还是上个月才开张的。 也亏着小伙子们瞎折腾出了足球、篮球联赛,多少缓解了人们心里头枯燥乏味。也亏着姑娘们爱好个表演,不管明朝人以及大鼻子们能不能看懂,还能远远地看看热闹。否则,这时间一长,长期的心理压抑积累下来,早晚会爆发一场大的风波。 至于什么样的风波……往恶劣的方面想,姑娘们整天穿得那么清凉,万一要是有贼胆包天的……不堪想象。 “所以你认为,应该同意这些日本娘们的要求?” 徐晓涛连连摆手:“我可没说。我意思是,现在生活太单调了。我们还好说,下头人就……而且这种特殊从业者,到什么年代都有吧?” 徐晓涛的话,明显是一枚很重的砝码,随后的表决中,天平彻底倾斜。当天下午,《私营第三产业管理条例》、《第三产业从业者资格认证》、《卫生与安全》等等乱七八糟一堆规章制度草草地制订出来。再然后……没什么然后了,总之就是中南第一家《洗浴中心》诞生了。 眼睁睁地看着洗浴中心从无到有的邵北很是感叹,话说这工期……这速度……这热情……好像这帮工人给自己盖房子都没这么大劲头吧? 有些时候还真如某个北京痞子文学家说的一般,这人活着,不就是为了上下两巴么? 正感叹着呢,邵北猛地被人撞了个趔趄。回头一瞧,发现是周比利。邵北当时就乐了:“怎么着?人家洗浴中心还没开张呢,老周你就等不及了?” “我等不及个屁!”周比利气急败坏地说:“没功夫跟你斗嘴……我那边也罢工了!” 092 缝纫机与自行车 092 缝纫机与自行车 “罢工?”邵北犹疑地仰头琢磨了半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机械组也没日本娘们啊?” 周比利哈着腰将散落在地面上的文件一一拾起,头也不抬,冲着邵北挥了挥手:“不关日本娘们事儿……是我们那俩宝贝疙瘩,罢工了。” 机械组的宝贝疙瘩,那两台数控机床? “坏了?” “坏倒是没坏。”周比利郁闷地叹了口气:“可刀具不够用,削切液也快用光了。”他捡起最后一张文件,掸了掸尘土,冲着邵北摆了摆手:“得,我去交报告去了,回见。” 周比利这家伙今年已经三十六了,穿越前一直在某机械厂任职。2012年四月份的时候,厂里从德国订购了两台dmg数控加工中心。周比利的机械厂是个小厂,老板生怕这两台加工中心出问题,特意就派了周比利在广州候着。什么时候东西到了,什么时候周比利押着东西回来。 等东西到了,周比利这家伙一算账,走海运便宜啊。左右老板给的物流费就是这么多,也没让自己报账,走海运剩下的钱不就是自己的辛苦费么?当即一拍大腿,乐呵呵地走了海运。结果倒霉催的没出去一百海里,中远新星号就穿越了。 理所当然地,那两台数控加工中心,外加一台300kwww..comg五轴联动加工中心,德国dmg公司出品,甭管什么铣削、镗削、钻削、攻螺纹和切削螺纹,只要设置好,把预制件放进去,一会儿的功夫就完成。也多亏了有这两台宝贝,否则这一船人要想立足,就得一手一脚从原始社会慢慢往上攀科技树。别说加工枪炮了,十年后能搞出螺丝钉都不错了。 当初大家伙听说有这俩宝贝在,很是振奋了一阵。有小伙子干脆就喊出了“小步快跑,三年重回现代社会”的口号。可周比利当初就泼了冷水,数控加工中心好是好,两台都是新的,保养好了一两年不出问题很正常。问题是没有足够的刀具,也没有足够的切削液。 这俩机床刀具库里的刀具,凭借穿越众现有的冶金能力,根本就搞不出来。切削液更是如此。没了这两样,俩宝贝放在那儿就是摆设。 如今这俩宝贝罢工了……嘶,那岂不是中南的加工能力直线下降了? 邵北赶忙趁着周比利没走远,追问了一嘴。得到的却是模棱两可的答复:自己去看。 然后邵北果真就去看了——尽管邵北已经不是决策组成员,但其协调各个行业的差事却没卸下来。不过自从电信小组搞成了无线局域网之后,邵北倒是不用每天来回跑了。每天晚上只要打开电脑,通过oa,将各个系统的进度报告汇总在一起,而后提交上去就算齐活儿。机械小组那头,说起来还真是很久没去了。 一进机械小组的大院,就瞧见机械小组副组长沈沦正哭丧着脸蹲在墙角抽烟。在他身后,一帮子工人正七手八脚地将幔布盖在两台数控加工中心上。 “沈沦,怎么当家的周比利没愁什么样,倒是你愁成这样了?” 沈沦抬头瞧了瞧邵北,郁闷地说:“周比利那家伙好歹是四级钳工,没了数控还能用人力、水力的先对付着。我就惨了……没了数控机床,我比那帮明朝劳工好不了多少。” 这事儿也怪不得沈沦,机械加工这个行业,随着智能、数字系统的普及,越来越高精尖。加工零件,只要设定好程序,根本不用自己亲自动手。这年头数字化加工厂里头出来的熟练工人,哪还有几个会老师傅那一套的?也搭着周比利岁数大点,否则现在的机械小组可就真抓瞎了。 沈沦抱怨了一通,转而问:“现在都上oa办公了,你怎么又跑来了?” “调研……实地看看机械小组的实际情况。” 沈沦猛吸了两口,扔掉烟屁,撑着膝盖站起身:“走,带你瞧瞧。这两个月下来,我们机械小组可是硕果累累啊。” 邵北跟着沈沦,穿过厂房进了后头的仓库,一进去,货架子上琳琅满目的零件立刻映入眼帘。沈沦也不停脚,边走边指点着,什么“左边是加工好的通用零件”“右边是铸模车间刚刚送来的毛坯”,路过拐角,沈沦顺手抄起一个铜疙瘩丢给了邵北。 “你去广州之前弄出来的。” 邵北反过来掉过去瞧着手里的圆柱体半天,才不确定地说:“这是轴承?” “是轴承,铜做的。”沈沦挠了挠头:“冶金水平不达标,炼不出轴承钢来。为这没少耽误事,后来我们机械组搞了个头脑风暴。商量来商量去都没商量出个所以然。后来还是林有德提醒了一嘴,做轴承未必非得用钢。我跟周比利俩人这才转过来弯。” 把玩了半晌,邵北将轴承放下,跟着沈沦继续走。猛然瞧见样东西,邵北一阵揉眼睛,只见隔着两个木头箱子,隐约露出一辆自行车的上半身。然后一个土著正吭哧吭哧地拼命蹬着。瞧那样子,好像还很快乐? “你们把自行车造出来了?”邵北疑惑地说。随即想想,既然轴承都造出来了,那自行车按理来说也能搞出来。只是不知道解没解决避震的问题,邵北可是记得,弹簧在去广州之前一直就没搞出来。 “自行车?”沈沦乐了:“你自己过来看看。” 邵北疑惑着转过了箱子,再看……恩,车座子、车架子、链条、把手一样不少,可没轮子也就罢了,链条的另一端还连着一台机器。 那土著没命地蹬着,动力通过链条传输到机床,机床发出嗡嗡的转动声。一个明朝劳工,正小心翼翼地操作着刀具接近金属棒…… 好吧,这是个脚踏车式的人力机床。话说机械组这帮人还真能琢磨。 邵北还亲自上去尝试了一番,总体来说,骑上去就感觉小时候骑着大二八上斜坡一样,太费力了! 对于这个问题,沈沦倒是不怎么在乎。反正又不是自己骑上去,土著累不累的,关自己什么事儿?这家伙还开玩笑地说,假如邵北想健身,以后可以常来机械组…… 邵北恍然。笑着说,这东西跟健身器还真差不多!也许可以忽悠爱美的女同胞还有那几个胖子过来当免费劳动力? 俩人说笑几句,紧跟着邵北又瞧见了一台缝纫机。好吧,不用说了,这是机械小组造出来的脚踏板式机床。这玩意除了个别地方构造不一样,远远看过去,跟八十年代的缝纫机没什么区别。 说起来这机械小组还真是诡异啊。一群土著挥汗如雨猛蹬着自行车,另一帮土著拼命踩着缝纫机的脚踏板……这是健身房与服装厂的结合体? 瞧了这两样,邵北干脆就说,既然有这基础了,干脆再深加工一下,直接弄出来自行车跟缝纫机不就完了? “自行车有点难度……不过缝纫机倒是真能造出来。问题是造出来除了自己用,还卖给谁啊?” 邵北一琢磨,沈沦说的也是。这个时代的明朝,完全就是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普通老百姓自己织布自己做衣衫,要想把缝纫机推销出去,首先要用大量廉价的机械布打破这种经济模式,得让老百姓掏钱买布去做衣服。紧跟着还要培养一批会用缝纫机的明朝裁缝……总的来说,这事儿比打野猪皮容易不了多少。 “怎么全是人力的?”参观了一大通,邵北问:“我记得前段时间不是搞了不少水力、风力的么?” 一提这个,沈沦满脸苦笑:“是搞了不少。可一发大水,几条小河愣是汇成一条大江了,水车都被淹没了,水力机床根本没法用。而且上游的水坝还没修好,暂时上不了水力机床。风力的……动力太不稳定,用来切削工件,次品率太高。” “我记得昨天的报告里头说,不是造了几台电动的么?” “全在那儿呢。”沈沦指了指后头几台机床说:“那几台上了电动机,就跟七、八十年代的机床差不多。林有德搞了个黑科技电解池,直接提纯了铜。电线就是用那铜拉成丝做的漆包线。不过就凭那台柴电机组提供的电力,刨去费老生物柴油所必须的电量,顶多能带动四台不错了。” 听了这话,邵北一阵沉默。说来说去,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别的,而是动力。费老主持的生物柴油,每天源源不绝提供着柴油,可问题是发电机只有一台,提供的动力实在有限。刚穿越那会儿,连续开了几次工业发展会议,大家伙还就此专门研究了一番。 有人主张干脆上水电得了,中南这地方水力资源还算丰富,上个小水电站,几年之内的电力全解决了。想法是不错,可深一琢磨,这事儿不可行。发电机倒是好说,难的是配电、稳压之类的设备。 有心人算了算,有搞出配电、稳压设备的功夫,恐怕火电站都搞出来了。而要搞火电站,就得需要蒸汽轮机,进而首先要搞蒸汽机……研究来研究去,大家伙发现某些东西根本没法跳过,还是老老实实一步步来吧。 想到这儿,邵北问:“蒸汽机搞出来没?” “正搞着呢。第一台实验性的外燃机正在造,成不成的都得下个月见影儿。” 正这个时候,周比利急匆匆地赶了回来,瞧见邵北,“咦”了一声,说:“邵北,你怎么真跑我这儿来了?快走快走,军工小组在靶场实枪,大家伙正等你呢。” 恩?军工小组总算搞出步枪了么? 093 m1643与蟒蛇 093 m1643与蟒蛇 邵北到的时候,靶场已经聚集了好多人。从大管家老吴到他的秘书凯瑟琳,乃至整天跟锅碗瓢盆打交道的林厨子。当然,军方代表自然是一个都不少。杰瑞、张力平、游南哲,以及捕奴队的小刀傅白尘都来了。 秦炜戴着墨镜,叼着一根雪茄状的土烟,脸上满是骄傲的笑容。在他身后的架子上,摆着一排疑似枪械的……枪械。不用说了,这些肯定都是试枪的样品。只是秦炜这家伙的造型,怎么看怎么小马哥。看样子,这家伙是胸有成竹了? “很好,人都到齐了。那么,我们开始吧?”说着,秦炜后退一步,抄起一杆枪,介绍道:“m1642型步枪,去年十二月定制,侧旋枪机,单发,击锤燧发。子弹采用纸壳弹,发射药为黑火药,子弹重45克。充分满足了你们的要求,后装、线膛。至于实际性能……谁有兴趣亲自试验下?” “我来!”游南哲三两步就蹿了过来。接过步枪,熟悉了半晌,而后先填装子弹,又上膛搬开击锤,瞄准了远处的靶子,刚要射击,却被秦炜拦住。 “等会儿。”秦炜把墨镜摘下来挂在游南哲鼻梁上。 “谢谢,阳光是有点刺眼。”游南哲道了声谢,略一瞄准,猛地扣动扳机。 “嘭”的一声巨响之后,打没打中靶子不知道,游南哲整个人立刻便被一团浓烟给吞没了。 可怜的游南哲一边用手扇着硝烟,一边咳嗽着,等整个人跑出来,已经成了大花脸。“你大爷的!老子就知道你没那么好心!” 秦炜挨了游南哲两拳,也不生气,只是笑嘻嘻地拿回了墨镜,接过步枪说:“实践证明,该枪有效射程不足百米,精准射程大约70米。而且射击的时候密闭性太差,如果不想变独眼龙的话,最好戴着墨镜。当然,有口罩的话不妨也戴着。而且因为是燧发,所以只能用黑火药。这意味着我们必须进口硫磺。总而言之,这枪的原型就是法国佬的鼻烟盒步枪,实践证明该枪性能太差。所以……”秦炜如同扔垃圾一般将手中的m1642扔进了烂泥塘。“这枪被否决了。” 紧跟着,秦炜又抄起了另一杆步枪:“否决了鼻烟盒之后,我们又查阅了大量的资料,并根据我们的实际情况研制了m1643,今年2月份刚刚定型。参考了法国佬的m1866夏斯波步枪,做了少许改进。还有谁有兴趣试试看么?” “这枪不过漏气吧?”游南哲心有余悸地问。 “不会。” “那我再试试。要是漏气,我跟你小子没完。” 游南哲气哼哼地说完,一把抢过步枪。听着秦炜的指引,摆弄了半晌。m1643看样子比刚才的鼻烟盒强了不少,起码告别了击锤开始拉大栓了。游南哲拉开枪栓,塞进去一颗子弹,闭锁枪栓略一瞄准。“嘭”的一声巨响……好吧,靶子如何不知道,倒霉的游南哲整个人倒退了两三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去,这枪后坐力怎么这么大?秦炜,你小子又坑我!” “这枪确实没漏气。”秦炜一句话将游南哲的责问噎了回去,而后说:“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后坐力太大。因为法国佬的夏斯波步枪采用的是黑火药做发射药,而我们用的是硝化棉,同样是11mm口径,这枪威力远超原本的夏斯波。上标尺的话,有效射程能达到800米。做狙击枪还行,步枪就显得太笨重了。”说着,他又抄起一杆步枪:“所以,我们缩小了口径,开发了m1643-b型步枪,采用8mm口径。同样的后旋闭锁,机针刺破纸壳弹触发弹头后方的火帽,前头米涅弹贴着膛线发射。经过测试,有效射程为500米。游南哲,你再试试?这回保证没问题了。” 有些心里阴影的游南哲,犹疑了半晌,才接过步枪。这次秦炜没骗人,射击过程一气呵成。枪声刚落下,那头已经通过对讲机报了成绩:9环。 军事组的头头脑脑,纷纷上前查看这只步枪。张力平是玩儿枪的行家,只看了两眼便问:“枪机附近的那块皮子,是用来封闭枪机的?” 秦炜苦笑着回答说:“没错。因为是纸壳弹,根本没法避免漏气,所以只能用皮子包住枪机。这也是m1643的一大缺点,用一段时间就得换皮子。否则……小心眼睛。” 那头,杰瑞拉开枪栓,查看了一番说:“纸壳燃烧不完全,有少量残渣。另外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米涅弹头会让枪管挂铅吧?” “你不能要求太高。”秦炜摊摊手:“纸壳已经经过硝化处理了,理论上讲,可以连续发射60发不用清理枪膛。至于枪管挂铅,只要是用米涅弹就会有这个毛病。” 军事组几个头头脑脑围在一起,嘀嘀咕咕了半晌,给m1643下了个评语:好枪! 邵北在一旁已经对秦炜这家伙刮目相看了。所谓有对比,才有好坏。莫非是为了堵住军事组几个家伙的嘴,秦炜才特意造了一把失败的步枪? 陆战队大统领杰瑞在一分钟内连续射击了七发,并且枪枪上靶之后,军事组所有人立刻下了订单:就这枪了,有多少要多少! 已经确定后天随海权号前往广州的游南哲更是追问现在有多少库存,到后天能造出来多少,够不够装备所有人的。话里话外的意思,恨不得立刻将步枪列装到所有人手里。也难怪,用了足足半年多丛林弩,早就受够了的军事组上下,迫切想要进入热兵器时代。 “一共就造了二十杆。”秦炜哭笑不得地说:“子弹什么的还好说,就说拉枪管,除了几个会铣工的谁也干不了。现有的产能,一天能造出来三支不错了。” 一天才三支?虽然产能实在满足不了军事组的胃口,但总比没有好不是?游南哲依靠“强大的”数学能力,一口咬定,后天出航的时候,军工小组必须提供三十支m1643以及不少于两个基数的弹药。 安抚住一帮子军事狂人,秦炜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那头有小伙子就不满了:“秦工,他们军事组的都装配步枪了,我们管治安的总不能还拎着棒球棒吧?” 秦炜一瞧,说话的是条子成。当即就乐了:“忘不了你们,早准备好了。”说话间,秦炜右手往后腰一探,抽出来一把左轮手枪。二话没说,对着二十米开外的靶子连续扣动扳机,一时间“砰砰”的枪声连绵不绝。 等枪声落下,秦炜才介绍道:“蟒蛇左轮手枪,底火撞击,线膛枪管,使用9mm锥形弹头的纸壳弹,弹容量六发。有效射程三十米。”秦炜将刚刚发射完子弹的左轮手枪扔给条子成:“因为用的是纸壳弹,所以有一个没法解决的缺点——连续发射枪身过热的话,会炸膛。所以,个人建议不要持续射击。” 这把转轮手枪取名蟒蛇,外形跟柯尔特的蟒蛇手枪几乎如出一辙。只是因为采用的是纸壳弹,所以实际上更像是柯尔特在1835年发明的第一把左轮手枪。 同样受限于产能,所以条子成想要把自己手下这帮人武装起来,恐怕要等些日子了。 尽管有这样那样的不足,尽管这两支十九世纪的武器在大多数人看来,实在太落后,太古董。但这两只比较成熟的枪械,还是让大家十分满意。不管是参军的还是搞技术的,大家伙心里都有了底气。跟这个时空原住民相比,穿越众最大的优势就是领先很多的技术、理念。没了这些支撑,反倒组织一帮人拎着大片刀跟野猪皮拼命,那纯粹就是找死。 有了枪械,就有了自保的本钱。一直精神衰弱的老吴回去之后当晚就睡了个安稳觉,以至破天荒地第二天早晨起晚了。连声道歉之后,老吴摸着锃亮的脑门很是感叹地说了一句:“总算明白什么叫“枪杆子里出政权”了。”显然,老吴对这句话有了新的理解。 不但是老吴,有了枪,就连胆小的姑娘们都大胆了许多。某个休息日,几个姑娘成功地“色诱”了条子成,而后让挎着左轮手枪的条子成心甘情愿地成了跟班,陪着一帮姑娘来了场郊游。 当然,论战队与捕奴队两个军事组织的变化就更明显了。新晋成为一名光荣澳洲军军人的明朝劳工们,每天的训练内容,多了一样:扛着一杆疑似步枪的木棍。这一头大一头小的木棍让明朝人很疑惑,他们已经知道自己算是当兵吃饷了,只是搞不清为什么不给配发刀枪棍棒,反倒给了一根奇怪的木棍。难道在这地方当兵只能用这玩意?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大多数时候,明朝人都是倒着抗步枪——打人当然要用重的一头! 军工小组样枪的成功,连带着周比利与沈沦的机械组都沾了光。从靶场回去之后,决策组当即就表示,从下一波移民开始,人力资源尽量向两个小组倾斜。 而现实的窘境显然不能让军工、机械两个小组短期内发生质的变化,两天后,总共交到游南哲手里的步枪不过二十八支。就如同其他行业一样,军工小组发展之路任重道远啊。 094 被吓到了的傅白尘 094 被吓到了的傅白尘 1643年3月9号,海权号向着广州又出发了。因为邵北的去职,客户经理徐晓涛很自然地取代了邵北的位置。肖白图这家伙倒是又跟着去了,也许决策组可能是出于这家伙与明朝官僚关系还不错的考虑。好不容易与明朝搭上线,冒冒然换了联络人,又要重新联络感情,不论是出于成本考虑还是风险考虑,这么做都有些得不偿失。 临走之前,仿佛得了便宜的肖白图很是恶心了邵北一阵,话里话外的意思,他这回肯定要好好体会一下“明朝风情”,假惺惺地为邵北不能同去惋惜了几句。 对于这种厚脸皮的家伙,邵北向来是不吝冷嘲热讽。先是回忆了一下肖总糟糕的运气,又把肖总拉到镜子前让其自己看看脸上布满了的烂桃花。总而言之,最后肖白图灰溜溜地走了。 日子还像往常一样的过,卸下了决策组差事的邵北轻松了许多。每天早晨到新兵营报道,教那二百多号日本人一些普通话军事术语,其余的时间就闲坐在一边,等那些日本人出现了问题,他再上前替傅白尘进行翻译。 不得不说,新兵营的日子充满了欢乐。不论是军士长杰瑞,抑或是中尉傅白尘,这俩人在观看了几天实际训练情况后,纷纷将原本预计为六周的新兵训练周期,延长了一倍。言语不通只是次要的问题,最困难的是这帮家伙连左右都分不清! 刚开始的时候,训练场上经常出现这种情况:某个穿越众或者大鼻子士官,连续做了几次动作演示,而后喊着号子下命令:“向左转!” 再看面前的几十号明朝人,有一半人是向左转了,然后发现身旁的同伴正大眼瞪小眼的面朝着自己,并且呲牙咧嘴斥责自己转反了。并且还有一部分人,傻愣愣地定在原地,左看看右瞅瞅,数了半天人头,觉着朝那边转的人多他再慢腾腾地转过去…… 士官们大怒,上去一通咆哮,手中的藤条狠狠地抽过去。训斥了半晌,又做了演示,再喊口令,结果不比刚才强多少。 整整一周的时间里,士官们嗓子冒烟嘴上起泡,一直打算教会这帮人分清左右。后来还是张力平这家伙想了个招,干脆仿效袁大头那一套,给这帮明朝人左脚穿草鞋,右脚穿布鞋。口令变成了:“草鞋转!布鞋转!” 别说,这招还真灵。除了个别笨蛋,这些明朝人适应了半个月,总算能分清左右了。当然,教会这帮明朝新兵向后转又花费了不少时间。天可怜见,邵北这辈子就没见过原地转一圈儿把自己绊倒的。 总而言之,新兵训练营对于明朝人乃至军官们来说,简直就是折磨人的地方。而对于邵北来说,这地方简直就是快乐大本营啊。 每天邵北都兴致勃勃地搬了椅子,就坐在阴凉的树荫下,看着训练场上种种快乐的场面。比如,某个穿越众小伙子下了口令:“跑步~走!”“踢踢踏踏”一阵脚步杂乱,你会发现地上多了好几只鞋子。 再比如,某个大鼻子下令:“枪上肩!”随即“诶哟”之声不绝于耳,几个倒霉蛋捂着后脑勺的大包,满脸气愤地盯着自己身后的同伴。 还比如,新兵们正原地休息呢,教官一声“紧急集合”,而后哭笑不得地发现自己的排变成了一个加强连。旁边的俩教官则抱着膀子生闷气,在他们面前,零星几个新兵,正犹豫着要不要随大流也到旁边的队伍去…… 有鉴于糟糕的训练情况,军事组几个家伙聚集在一起开了个小会,一致认为对于新兵们太过“人性化”了。之后的训练场上,教官们陡然变得更加严厉了。 只要有新兵出一点小错,立刻就有教官穷凶极恶地跑过去,咆哮着:“你这个笨蛋!蠢货!渣滓!你究竟是耳朵聋了还是脑子里都是干草?你想围着营地跑一圈儿么?” 新兵战战兢兢:“俺……不……” “混蛋!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是的长官,或者不是长官!” “不是,长官!” “大点声,你是娘们嘛?”教官掏了掏耳朵。 新兵扯着嗓子喊了一句:“不是,长官!” “听着,蠢货。如果因为你一个人而连累了整个连队,那我就会把你踢到后勤去喂猪。明白了么,笨蛋?” “是的,长官。”新兵一脸严肃,可没等教官转身,这家伙嘟囔了一嘴:“喂猪也挺好……” 教官转身一通藤条抽过去:“你在跟我作对么,蠢货!两百个俯卧撑,做不完就别想吃晚饭!” 当然,新兵中总有些聪明的家伙,这个时候教官就会用充满特色的粗口去表扬: “他妈的乔肆,你真是一个天才,告诉我你是怎么把手榴弹扔那么远的?” 新兵乔肆板着脸高声回答:“报告长官,俺就是按照您说的,使劲儿往远了扔。” “该死!你他妈的回答的太棒了。我要报告我的上级提升你为预备士官。我太高兴了,我的连队里头总算有了一个正常人。”教官转过头又开始对着其他人喷口水:“白痴们,我对你们这些蠢货的要求并不高,只要你们能做到乔肆这样……他妈的,你们要真做到了,我宁可给你们打洗脚水!” 再后来,新兵训练营又出台了物质奖励措施。比如某个当天表现优异的家伙,晚饭的时候面前会多了一大碗红烧肉。某个一直表现出色的家伙,会在月底领到一块小肥皂。总而言之,在军事组适应了明朝人,明朝人也适应了军队生活的时候,新兵营的训练慢慢走上了正轨。 当然,虽然少了很多,但每天依旧会闹出一些乐子。就比如刚刚,小伙子凌风提问一个新兵:“我们营谁最大?” 新兵回答:“报告长官,是营长。” “很好,那营长下面呢?” 新兵正瞧见杰瑞骑着马进来,回答:“报告长官,是营长的马!” 凌风:“……” 听了这番对话,邵北噗的一声,将嘴里的饮料喷出去老远,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邵北,你乐什么呢?” 邵北回头一瞧,发现算是自己半个上司的傅白尘一脸忧思地走了过来。 “你来的正好,我给你讲,刚才……” 邵北活灵活现说了一通,心思颇重的傅白尘只是勉强笑笑。 “怎么了,有心事?”邵北问。 傅白尘叹了口气:“还能是什么?不就是那帮小日本么。” “训练情况不好?我记得这些天挺顺利的啊。” 傅白尘瞪起了眼:“不好?哪儿是不好啊,是太好了!好到我都不敢训练他们了!” “啊?” 瞧见邵北一脸疑惑,傅白尘也懒得废话,拖着邵北就走:“你跟我来看一眼就知道了。” 训练营的另一边,划入捕奴队,额,现在得叫陆军了。划入陆军的二百多号日本人,正散乱地坐在地上休息。 傅白尘掏出哨子,“哔”的一声,而后喊:“集合!” 一声令下,只见原本还散乱四周的日本人,立刻迅速起身,各归其位,没用三十秒,一个方阵已经在邵北面前成型了。 接下来是队列训练,向左转、向右转、向后转,齐步走、跑步走。一通操练下来,除了有个别日本人动作滞后,愣是没别的毛病了。 “这不挺好的么?”邵北更疑惑了。既然训练情况良好,按理来说傅白尘应该高兴才对,怎么反倒是一脸的忧心忡忡? “你瞧着!”扔下一句话,傅白尘三两步走过去,指着一名日本新兵:“你,出列!” “笨蛋!为什么你的动作比别人慢?没长脑子……” 傅白尘训斥了没两句,队伍里喊了一声“报告”。水野义川操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说:“对不起长官。奈良君让您失望了,这是我们整个连队的耻辱。长官阁下,恳请您处罚我们整个连队!” “入列!长官没叫你发言,不许发言!” “是的,长官!”水野义川入列。 而后傅白尘指着远处的小山说:“现在,你用最快的速度爬上去再跑回来。如果一个小时内回不来,晚饭就不要吃了!” “是的,长官!”那日本新兵满面羞红,嗷嗷叫着冲着小山就跑去了。 “解散!”傅白尘下了命令,随即回到邵北旁边,低声说:“你注意看。” 看?看什么?看那家伙爬山? 邵北正纳闷呢,突然发现傅白尘要自己注意什么了。只见那二百多号日本新兵依旧保持着队列,不但没有解散,反倒在水野义川的口令下,闷着头跟在爬山的日本新兵后头,踏着整齐的脚步朝着小山进发。 “嘶……”邵北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帮日本人的素质,也太他妈的高了吧? 旁边的傅白尘苦笑了一下:“还不止呢。爬山一个来回,最快也要一个半小时。晚饭不用准备了……就是准备了,那些日本人也会跟着奈良一起绝食惩罚自己。你说,这样的表现,我还敢继续训练么?” 难怪傅白尘被吓到了,若是不考虑年代,不考虑服装,这帮日本新兵跟后世抗战时期高喊着“天皇板载”发起人弹冲锋的鬼子有什么区别? 095 对不起,你们来晚了 095 对不起,你们来晚了 没有经过几十年的军国主义教育,更没被一次次对外胜利所冲昏了头脑,细究起来,这些日本人有这种表现是因为十多年后就要形成系统的武士道? 说起来,有着武士道那种“自己不要命,再去要人命”的玩儿命思想的军队,在战争中还真是占便宜。远的不说,就说明朝的倭乱。两军交战,几十、上百个真倭组成一个箭头,不要命地冲杀,明军几千号人闻风丧胆,掉头就跑。当然,明军的糜烂也是一个方面,可也侧面说明了这帮武士是真不要命。 如今陆军里头多了二百多号“亡命之徒”,傅白尘与邵北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既舍不得丢掉这些战斗力强悍、服从性强的家伙,又怕这些家伙某一天突然因为不满而搞个兵谏什么的,革命革到穿越众头上。 “你们想太多了。”张力平不屑一顾地说:“一共才二百多小日本,能闹腾出什么幺蛾子?步枪都是先从自己人开始装备的,波兰大鼻子次之,小日本最后。等这些小日本手里有了武器,真要造反,不超过两小时就得被轰得连渣滓都不剩。热兵器作战,靠的可不是勇敢。” “热兵器作战,勇敢有的时候反倒是愚蠢。”杰瑞惜字如金,却让人浮想联翩。邵北依稀回想到了老美大片里的场面,几个老美胆小鬼疯狂地扣动扳机,对面喊着“板载”冲锋的小日本如同割麦子一样成片倒地。 杰瑞又补充了一句:“而且,过一段时间所有新兵就会打散重新分配。这样会有效避免地域性、民族性抱团。” “所以……我们根本不用在乎?”后勤技术口出身的傅白尘疑惑着问。 张力平嗤的一声笑了:“该怎么训练就怎么训练,有后勤卡着,出不了乱子。说起来老傅你也是后勤口出来的,这套你比我熟啊?” 傅白尘老脸一红,辩解说自己是技术军官。至于到底是什么技术军官,这家伙支支吾吾就是不说,看起来很有些难言之隐。转过头来,傅白尘与邵北一琢磨也是,暂时还真就不用担心什么。而且那帮小日本的领头人,最近“一本道”已经大成的水野义川,平素对待穿越众绝对是恭敬有加。刚来那阵打听了老吴是这群人名义上的头,居然跑过去磕头喊了半天的“家主”,神情还颇为激动。 邵北过后专门就此事询问了水野义川,这家伙很振奋地表示:不用当流浪武士,有个“雄才大略”赏识自己,让自己一展才华的主公,这好事儿可不是随便哪个武士都能碰到的。 邵北当时盯着水野义川看了半天,发现这家伙不像是作假之后,心里头很是嘲笑了水野义川的愚蠢思想。不过现在想来,这家伙有这种“效忠”思想也许是好事儿? 俩人晚饭的时候,在饭堂里讲了一通毫无营养的安抚性说辞,话说不论是邵北还是傅白尘,对他们这些日本人从来就没过好脸色,这种骤然的变化,愣是把二百多小日本感动得眼圈发红。瞧着水野义川感激涕零的模样,俩人无不感叹这个时候的小日本真是容易满足,转而竟然开始反思是不是对小日本太差了。总而言之,过后也就把这事儿放下了。 几天之后,拉齐维尔号出航了。或许应该改名叫拉齐维尔号训练舰,或者拉齐维尔号捕鲸船。整艘船的造型没变,海权号替换下来的弗朗机小炮又装到了拉齐维尔的炮舱,只是舰首多了一个捕鲸炮,船舱里多了一些腌制鲸肉、提取鲸油的器具。为了发展海军,王铁锤没少跟大胡子船长加布里埃尔沟通,结果从大胡子那儿得到了这么一个结论:这个时代的好水手,大多出自捕鲸船。 有鉴于此,拉齐维尔被装上了捕鲸炮,由二副路辉天领着一帮新嫩水手,跟着大胡子船长加布里埃尔学习操作这个时代的帆船。而此举竟引得穿越众上下无不赞同! 鲸鱼可是好东西啊。肉可以吃;脂肪可以提炼出鲸油——这可是航空级别的润滑油;要是一不小心抓到了抹香鲸,还能挖出来龙诞香,总而言之全身上下都是宝。 总而言之,在大家伙的万众瞩目中,拉齐维尔号出海了。这一出去就是六天,再回来的时候不但拖回来四吨重的鲸肉,还带回了一条让人匪夷所思的消息:发现了一条偷渡船! “你是说……你看到有殖民者的船在附近靠岸了?”老吴有些不敢相信。历史资料上写的明明白白,荷兰人只是发现了澳洲,英国殖民者踏足澳洲,那还是一百多年之后的事儿。怎么会有船在附近靠岸呢? “千真万确!那船停的地方距离铁矿厂最多二十公里,瞧见我们路过,那帮子殖民者还在岸上招手来着。”路辉天摊手说道。显然,拉齐维尔的造型迷惑了那帮殖民者。不过说起来,貌似穿越众也是殖民者啊。 老吴“哦”了一声,转头看向军事组一干人等。 杰瑞皱着眉头发问:“总计有多少人?” 路辉天思索了一下,说:“一船人……距离太远,根本没法计算。” 杰瑞点点头:“好吧,那我们就按照当初拉齐维尔号的人员、武器配备来计算。最多三百人,不超过一百只火枪。而且火枪的射程精度都很糟糕。虽然新兵训练才刚刚开始,不过我想我们有能力歼灭对方。” 是的,歼灭!绝对不能让对方跑了。一旦对方跑掉,那就意味着前往澳洲大陆的海图,会在短时间内散布在所有殖民者的面前。那就意味着中南现存的地理优势荡然无存,一波又一波的探险者会让刚刚立足澳洲的穿越众处在巨大的危险之中。所以,不管对方出于什么目的,绝对不能让对方跑掉。 军事小组内部开了个小会,随即各自领了分工,各行其是。张力平伙同丛林战经验丰富的毒贩子麦克兰,先一步前往那些殖民者的营地侦察。 军工与机械小组加班加点,利用一切能用上的手段来赶制武器。当然,热兵器就那产量,急也急不来。不过倒是用机床削了不少的长矛。 拉齐维尔号也没闲着,卸下鲸肉,满载了弹药,直奔殖民者的营地而去。拉齐维尔号的任务很艰巨,一旦陆战解决不了问题,想要阻拦住对方逃跑,就只能依靠拉齐维尔号进行海上拦截了。 傍晚的时候,张力平与麦克兰回来了,只是这俩人脸上都挂着诡异的表情。 “怎么样?侦察到那帮殖民者的具体位置没?” 张力平用手胡乱地擦下脸上的油彩,迟疑着说:“侦察是侦察到了……一条荷兰东印度商船,岸上大约一百五十人,大约五十支火绳枪,其余都是冷兵器。这是营地的布局图。”说着,张力平将一张草绘的地图递给了杰瑞。 “恩?我怎么感觉你话没说尽呢,还有别的事儿?”傅白尘敏锐地发现了张力平话里有话。 张力平哭笑不得地说:“别提了!我们俩侦察完返回的时候,被对方发现了……结果那帮洋鬼子愣是把我俩当成土著了。” 毒贩子扯扯嘴角,从包里提出一个小纸包:“而且还送了一小包糖。” 好吧,张力平与麦克兰这俩人浑身涂了油彩,衣服被树枝刮成了布条,没见过这种扮相的瞧了,以为他俩是土著也无可厚非。只是洋鬼子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没打没杀的,还送东西?莫非这帮家伙是来传播上帝福音的? “没什么好奇怪的。”邵北回想了一下历史资料,解释说:“这是欧洲殖民者的惯用手段。每到一个新地方,都会先给当地原住民一点好处,希图通过这种方式来立足。等站住脚了,那帮殖民者就会翻脸不认人。当初五月花号刚到美洲大陆,也是在印第安人帮助下才在美洲建立殖民点的。所以,你可以理解为这是对方的糖衣炮弹。” “邵北说的没错。所以,按照原定计划,我们该怎么打怎么打!等打完了,我们还他们两包糖!” 老吴的话,顿时让大家伙笑了起来。听了张力平的敌情介绍,所有人都是底气十足。海权号离开十多天了,这十多天里军工小组又造出来四十支m1643步枪外加十二支左轮手枪,在火力上已经远远超过了对方。而且,穿越众也不怕冷兵器肉搏战。那二百多号日本人,可是冷兵器肉搏的行家。水野义川那家伙的拔刀术加上新晋修炼的“一本道”,组合起来连肉搏战第一高手女杀手陈御都头疼,就别说那群殖民者了。 当晚饱餐战饭,武器装备纷纷下发。新兵们手里一头大一头小的木棍上,小的一头绑了一根长长的铁刺,权当是刺刀了。十几个自认刀法大成的小日本,领了一把山寨大马士革。擦着黑,军事组领着几百号新兵浩浩荡荡就出发了。凌晨偷袭,这可是速战速决的不二法门。 “说起来,好像我们也是殖民者啊?”路上,有小伙子笑着说了一句。 邵北琢磨了一下,说:“你说的没错,只是我们来的比他们早。所以现在必须跟后来者亲热地打个招呼,告诉他们:对不起,你们来晚了!” 096 移民局与海岸警卫队 096 移民局与海岸警卫队 “啪”,右手狠狠地拍在脖子上,放下来摊开在眼前,掌心赫然是一只血肉模糊的蚊子。 “难以置信,这些该死的蚊子似乎有骨头!”阿贝尔塔斯曼抱怨了一句,随即提起笔,借着烛光继续写下去: “……1643年4月1日,晴。 对于某些蠢货来说,今天是新年(注一)。早晨的时候,船上的厨师在面包里掺了芥末,我发誓,那味道会让所有人终生难忘。如果你有幸尝一小口的话,亲爱的,哪怕是一小口,我保证你会记住这种奇特、诡异、充满刺刺激性的味道。当然,作为报复,可怜的厨师一整天都在摔跟头中度过。要知道我手下的水手可是十分善于整人的。 我也受到了牵连,就在刚才……也不知是哪个混蛋在我的鹅毛笔上抹了辣椒水。我怀疑是我的二副布隆克干的,只有那个家伙才会那么细心地观察到,我在写信的时候会经常性地吮手指。 这一天真糟糕,你必须要时刻提防着手下人的恶作剧。不要怀疑这些水手的恶作剧创意,哪怕我已经跟他们相处了四年,十分熟悉这些家伙,一不小心还是会落入他们的陷阱。 虽然如此,但大家的士气总算有了点起色。好吧,我猜如果你永远也收不到我的上一封信。天知道潮汐会将漂流瓶送到哪个海滩。所以,我还是重新提一下吧。 去年的12月,我的船从巴达维亚出发向东向南探索新大陆。然后在一月的最后几天,我们找到了美洲大陆的最南端(注二)。只是这跟我印象中的美洲大陆有些区别,那些土著看起来不像印第安人,反倒更像是非洲的黑奴。 为此,我的大副还反复查看了指北针,看看是不是被人动了手脚,以至我们一直在朝西行驶。 土著就是土著,这些异教徒崇尚一种人头兽身的怪物,愚昧、落后,他们甚至从不耕种,只靠采集各种果实维生。我们在美洲最南端停留了一个星期,参与了一场土著部落之间的战争。这本应该是一场荣耀的胜利,你知道,我们武器先进,而那些土著甚至还在用骨制品。 但结果让人很失望,潮湿的空气让火药长了毛,火枪齐射的时候发火率居然只有可怜的四成。我们原本支持的部落,眼见形势处于下风,可耻地撤退了。只留下我们这些文明人来单独抵抗上千的野蛮人。 尽管困难重重,但我们依旧打退了野蛮人的两次攻势。当然,我们也损失了四个人。我的朋友,大副康德尔——你见过他的,就是留着漂亮八字胡的那个康德尔——不幸遇难了。这让大家士气很低落,而且该死的野蛮人实在太多了,他们像苍蝇一样,轰都轰不走。 我准确地判断了形势,在没有遭受更大的损失前,我们撤退了。并且连夜离开了该死的南美洲。 返航的途中,我们发现了几处陆地。这些都一一标注在海图上了,我想我的雇主——东印度公司的高层们,应该会对这一结果满意。 按照计划,我们现在已经出现在新几内亚的南岛。只是前天赶上了一场该死的暴风雨,然后我们彻底失去了新几内亚的方向。现在,我们登录了一处不知是大陆还是岛屿的陆地。我们会在这里补充淡水、食物,修补破损的船体。然后就会向着巴达维亚返航,虽然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巴达维亚。 值得一提的是,陆地上的生物很奇特。布隆克发现了一种像鸭子的怪兽,只是这东西可不好惹,它差点将一名水手直接送入天堂。可怜的家伙现在高烧不退,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当然,我们也发现了土著人。就跟其他的土著一样,浑身描绘着稀奇古怪的图案,穿着莫名其妙的服装。不过这些土著应该会比先前的土著文明一些——尽管他们的穿着品味很糟糕,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穿的是棉制品。这一点让大家很兴奋,也许我们会从这两个土著的背后挖出一个失落的文明。 所以,我们好好招待了两个土著,临走还送了他们一包糖。但愿那两个家伙会带着同伴回来,这样我们就可以通过交易获得补给。说真的,离开巴达维亚半年多,我受够了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如果有可能…… ” 阿贝尔塔斯曼提着笔正在考虑着措辞,帐篷外猛地发出一阵哄乱声。他立刻皱着眉头不爽地喊道:“该死!你们这些笨蛋就不能安静些么?布隆克,布隆克!谁来告诉我又发生了什么?” 帐篷外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对不起,船长。有人把一头狼当成入侵的土著了。不过这狼长的真奇怪,肚皮上还有个袋子……” “见鬼!叫他们安静些,起码要等我写完信。” “知道了。对不起,船长。” “一群蠢货。”嘟囔了一句,阿贝尔重新坐下,提起笔琢磨了一下,继续写:“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想是该考虑一下退休的事儿了。你知道,我今年已经四十岁了。这一次的探险,肯定会给我们带来一笔不菲的收入。有了这笔钱,我们可以在格罗宁根老家买一处农场。而且我们的女儿也该接受正统的教育了——总不能继续放任她变成一个粗鲁的野丫头。 信就写到这里了。爱你的丈夫,阿贝尔塔斯曼。1643年4月1日于某个不知名的陆地。” 停笔,将刚写好的信卷成一团,而后塞入一个玻璃瓶子中。 正当此时,外头突然传来一声枪响。阿贝尔手一抖,险些将瓶子摔在地上。 “见鬼!又是哪个笨蛋走火了?布隆克,布隆克!”是的,走火。某些蠢货固执地认为4月1日才是真正的新年,这些蠢货为了庆祝新年,从早到晚打着走火的名义,肆无忌惮地浪费着本就不多的火药。 “对不起,船长。我这就去看看。” 阿贝尔深吸了一口气,他发誓一定要找到那个蠢货,然后狠狠地踢他的屁股。 紧跟着外头骤然传来一阵爆豆般的枪声,中间夹杂着有人中枪倒地的惨叫声。阿贝尔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头了,他立刻提着火枪冲出了帐篷。 然后他看到了二副布隆克,这家伙手脚并用地爬过来,惊慌失措地喊着:“船长,我们遭到了攻击!” 事实上不用白痴二副的解说,眼前营地内的景象已经说明了一切。子弹拽着光芒,从远处的丛林里恶狠狠地扑过来。躲在障碍物后面的水手还好,那些惊慌乱跑的,往往没跑出去几步,就会被几颗子弹贯穿,像断线风筝一样倒地。 阿贝尔亲眼瞧见一个面朝自己从自己身前跑过的水手,肚皮上猛地爆炸出一团血光,哼都没哼一声就死了。 阿贝尔狠狠地踢了二副的屁股,吼道:“混蛋!立刻去组织反击!狠狠的反击!不然我就宰了你!” “遵命,船长!”二副连滚带爬又往回跑。这家伙穿过一道火力网,跑到一群卷缩在小土坡后面的水手当中,抽出佩剑叫嚷着:“拿起武器,胆小鬼们!跟着我反击!” 然后可怜的二副脖子上爆出一团血光,死的不能再死了。 危急时刻,总会有人站出来当英雄的。过了一会儿,一个壮实的大块头站了出来:“敌人的子弹不会因为我们的不抵抗而打飞,跟着我……” “砰”,这家伙更倒霉,一颗子弹直接掀开了他的脑壳。 刚刚起身的一帮水手,立刻又爬了下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听着枪声逐渐稀落下来,又有个英雄站了起来,然后这家伙甚至连个遗言都没有,便被一颗炸弹炸成了两截。 “见鬼,敌人冲上来了!” 借着营地的篝火,只见远处一片亮闪闪的寒光,对方发起白刃冲击了! 阿贝尔这时已经从最初的无措中走了出来,他迅速判断了下眼前的形式。敌众我寡,这是毋庸置疑的。而且对方武器精良,绝对不是什么土著!理由?会用火枪的土著还是土著么?而且,什么枪能打这么准,还一下子能把人穿个大洞? 这是一场有组织、有预谋的伏击!留下来只会只会白白送死! “撤退!撤到船上!” 阿贝尔边跑边喊,一头钻进自己的帐篷,抓起桌子上的漂流瓶扭头就往船上跑。 跑到半路的时候,阿贝尔再次确信,这是一场有组织、有预谋的伏击。借着月光,他赫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不足一海里的海面上,多了一艘战舰。 “完了!逃不掉了!”所谓大难临头各自飞,这会儿阿贝尔也管不了其他人怎么样了,他扭头朝西边就跑……幸好阿贝尔反应够快,及时收住了脚,否则从十几米高的悬崖摔下去,不死也是残废。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阿贝尔狠狠地咒骂了一通,考虑了几秒,好像现在除了等着投降没别的选择了?不,还有一件事需要做。 他目光紧紧地盯着手中的漂流瓶,嘟囔了几句“上帝保佑”“波塞冬庇护”“一定要让我的妻子收到”云云,随即朝着海面狠狠地投掷过去。 几秒钟后,传来一声清脆的玻璃破碎声…… “见鬼!” 然后阿贝尔再也没有时间考虑别的了,他的身后传来一声饶舌的法语:“非法入境者们,立刻放下武器,双手抱头。否则……额,澳洲海岸警卫队与移民局,将对你们采取最猛烈的攻势。” 097 区别对待 097 区别对待 在阿贝尔塔斯曼的目瞪口呆中,一个大鼻子昂首阔步走到他面前,清了清嗓子,如同公式化一般地背诵道:“你们有护照么?好吧,看样子是没有了。所以,你因为涉嫌“非法入境”“非法持有武器入境”“阴谋颠覆我国”被逮捕了。你有权保持沉默,如果你放弃这项权利,你所说的每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你有权申请在问询时有辩护律师陪同,如果你请不起律师,法庭将派遣一名免费律师全程陪同该案件。”大鼻子长出一口气:“好吧,你还有什么疑问么?” “有!”阿贝尔塔斯曼气急败坏地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攻击我们?” 大鼻子吹了声口哨:“用我们老板的话说……我们是澳洲人。澳洲,看看你脚下,你踩的土地就是澳洲。至于为什么攻击你们……用我们老板的话说,因为你们来晚了!” 来晚了?这叫什么理由? 瞧见阿贝尔还要说话,大鼻子将头凑近,恶狠狠地说:“所以……好好享受你的监狱生活吧,日耳曼杂种!” 愕然的阿贝尔塔斯曼,没来得及再说什么,两个背着奇怪木棍的东方人上来三两下把他的双臂扭成了麻花。这也就罢了,走路的过程中,他又看见了下午招待过的那两个“土著”。诡异的是,一帮欧洲老乡紧紧跟在这俩“土著”身后,看样子俩人还是这帮人的头领? 阿贝尔塔斯曼觉着自己简直快要发疯了。一群欧洲老乡居然低声下气地给土著效力!好吧,虽然那俩土著改头换面之后,瞧着有点像文明人……这两个卑劣的骗子!白白拿了一小包白糖,确实带着同伙来了,可带的是一帮拿着火枪的同伙。他们肯定是贪图船上的白糖。 想到这儿,阿贝尔觉着自己的机会来了。也许,可以用那几麻袋白糖换取自己的自由?路过那两个土著身边的时候,阿贝尔叫喊道:“喂,听着!你们可以……” “砰砰砰砰”,一阵排枪,将一串十几个水手枪毙了。阿贝尔伸了伸舌头,生生将后续的话吞了回去。瞧见那两个土著看向自己,不用身后的两个东方人催促,阿贝尔闷着头赶快走了几步……见鬼!这些人就是野蛮人! 与此同时,阿贝尔身后的两个土著,正在发生一场争执。 “你怎么把俘虏枪毙了?”说话的是邵北……好吧,在阿贝尔眼里,身高差不多的张力平与邵北就是一个人。 毒贩子麦克兰看着邵北,异常平静地说:“少数族裔就应该是少数族裔,太多了会威胁到我们自身的安全。而且……仇恨已经种下了,别妄想着化解。” 邵北想了想,觉着有些道理,于是说:“这种事你至少应该先征求一下大家意见吧?” 毒贩子诡异地笑了起来:“征求?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是不会当面决定干这种事的。所以,还是让我来做吧。在有些人眼里,我只有这样做了才能体现自身的价值。”麦克兰转身走出去几步,骤然停下,回头又说:“而且……捕奴队眼看就要变成陆军,已经没有让我继续待下去的必要了。所以,我还是自觉一点的好。”冲着邵北点点头,麦克兰提着一支步枪消失在了夜幕中。 “这家伙……”邵北一直以为麦克兰只是个心狠手辣的犯罪分子,就像警匪片里的那样,头脑简单,凡事靠武力解决。只是方才的一阵说辞,彻底颠覆了自己的认知。自身价值……伪君子……穿越至今,麦克兰一直游离在穿越众这个大集体边缘,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看的更清?为什么自己没有感觉?还有,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些传出去会对自身不利的话? 邵北回想了一下这半年来的种种,脑海里似乎有一些蛛丝马迹,却又抓不住。半晌,摇头苦笑,自己就是个翻译,还真不适合考虑这种勾心斗角的事儿。也许,是麦克兰想太多了? “老板,那艘船被俘虏了。总计抓了一百零三名俘虏,我们要不要……”大鼻子马卡洛夫比划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先留着吧。你找几个伙计,挨个询问一下,有没有铁匠、木匠之类的。单独提出来关押。”邵北说。 马卡洛夫很失望:“好吧,你是老板。” “恩?怎么感觉你很痛恨荷兰人?波兰与荷兰有仇?”邵北疑惑着问。 马卡洛夫比比划划气愤地说:“因为他们是荷兰人!该死的二道贩子!他们在吸全欧洲的血!” 好吧,看来海上马车夫通过贸易获取的巨额财富,的确让旁人各种羡慕嫉妒恨。不过这样也好,起码波兰大鼻子不会可怜自己的欧洲老乡。 马卡洛夫嘟嘟囔囔地走了,二十分钟后,这家伙带回来几个好消息。 “你是说……除了两个厨子,三个木匠一个铁匠,还有两个钟表匠?” 厨子啊……木匠啊……铁匠啊这些都很平常,钟表匠……嘶,贸易组那些吝啬鬼肯定会很高兴。这意味着贸易品中又多了一样高附加值的商品。 “是瑞士人么?” “不,老板,那两个钟表匠是荷兰人。” 邵北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马卡洛夫走出去几步,又跑回来说:“老板,对方船长的名字打听出来了,叫阿贝尔塔斯曼。” 邵北复述了一下,皱了皱眉:“阿贝尔塔斯曼……这名字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四个小时之后,邵北合上笔记本电脑,总算知道为什么这名字听起来这么耳熟了。 “我想我们抓到了一个历史名人。额,确切的说,是一个伟大的航海家、探险家。阿贝尔塔斯曼,这家伙发现了塔斯马尼亚岛、新西兰、斐济、汤加,穿过托雷斯海峡,差点就发现了澳大利亚。”邵北感叹着说。 “你说“差点”?”张力平莫名其妙地说:“那谁能告诉我,这家伙怎么会出现在澳洲?” 邵北耸了耸肩,无奈地说:“鬼才知道!按道理来讲,我们不该碰见拉齐维尔号,因为没有任何历史证据表明曾经有一伙波兰大鼻子到过澳洲。现在原本根本没发现澳洲的阿贝尔塔斯曼又踏上了澳洲,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深吸了一口气,邵北对着大家说:“这已经不是我们熟悉的时空,或者说,因为我们的到来,产生了一定的偏差。总之……”邵北拍了拍笔记本:“以后我们不能完全相信这些历史资料了。” 邵北的话让众人一阵沉默。穿越众最大的优势,就是比这个时空的原住民,多了370年的见识。这包括知识、技术,也包括对历史走向的了解。如今后一点变得不可靠了起来,这意味着,既然阿贝尔塔斯曼可以踏足澳洲,那说不定英国佬或者其他什么国家的殖民者,会提前一百四十年入侵澳洲也说不准。 也就是说,澳洲天然的地理位置优势,很可能已经不存在了? “不过也许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糟糕。”邵北沉默了一会儿,又说:“没有航海图,欧洲人发现澳洲,尤其是中南基地的可能性很小。而且,欧洲现在乱成一锅粥,英国佬国内闹革命,刚刚开拓印度,短时间内没有精力再南顾。所以,我个人建议,提高中南的防御等级,只需要预防少量的探险船就可以了。” “邵北说的对。”老吴笑着说:“澳洲这么大,即便有探险船光临,哪有次次都跑到我们家门口的?再说,按照现在的发展速度,再过一两年,我们还用怕对方打到家门口?呵呵,扯太远了。还是说说怎么处理这些……俘虏吧。” 这属于决策组的事了,如邵北等非决策组成员很明智地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其实所谓的处理决议是遵循一个先决条件的,那就是短时间内死活都不能放这帮殖民者离开澳洲。所以在一小时后公布出来时,这条决议显得毫无新意。无外乎剥夺人身自由,并处以劳役处罚。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麦克兰的自作主张,这家伙果然被捕奴队……额,现在应该叫陆军了,总之就是给除名了。邵北下午睡醒之后,偶然碰到麦克兰,发现这家伙一脸的轻松,迈着飘逸的步子急匆匆往“好来坞”造船厂赶着。看来,毒贩子已经把全部的精力放在贩毒大业上了。 随即邵北又发现,资深律师助理程洋带着二外女翻译杜微,正兴致勃勃地找挨个荷兰佬谈话。谈话内容无非是告知荷兰佬,法庭将会在下周举行。鉴于荷兰佬没有经济条件,法庭将会指定一名辩护律师。一旦陪审团认定荷兰佬有罪,那就意味着他们将被处以五年年以上的监禁、劳役处罚。而且,由于中南与荷兰之间没有建立外交关系,所以荷兰政府无权对该判决指手画脚……这显得有些形式主义,连荷兰佬的欧洲老乡波兰人都无比痛恨他们,你说这些荷兰倒霉蛋还能被判定无罪么?可程洋却乐在其中。用他的话讲,有个形式总比什么事儿都心证要强。任何规矩,都是先从形式主义开始的。 098 互相拆台 098 互相拆台 处理完不请自来的荷兰佬,两天之后,海权号返航了。除了带回来大批稀缺的物品,还带回来两千多号明朝劳工。 邵北站在码头上,远远瞧见肖白图风尘仆仆下了船,立刻上前打趣道:“肖总,得逞没?”邵北可是记得,肖白图这家伙此前可是立誓此番要好好体会一把“明朝风情”。虽然如上次在澳门一般碰到“芙蓉”这种极品的可能性很小,但以肖白图这家伙的糟糕运气来看,碰上“春哥”“曾哥”什么的,极有可能。 肖白图别扭着一张脸,不耐地摆了摆手:“别提这个了……忙的脚不沾地,哪还有功夫体会明朝风情啊。” 脚不沾地?不是在逛青楼,就是在逛青楼的路上,也算得上脚不沾地了。 邵北笑了,咂着嘴上上下下打量了肖白图半天。“根据以往的表现来看,肖总的话得打个折扣……” “别闹了,我说真的,这次麻烦事一大堆。而且还都没解决……搞不好这一趟就是我们从明朝最后一次引进人口了。” 恩?最后一次?莫非广州那边还真出了岔子? 那头,维芙二瞧着排号下船的明朝劳工,好一通抱怨:“我说肖白图,怎么这一波男女老幼都有啊?你看那老头,胡子都白了。这哪儿是招工啊,合着真成引渡难民了。” “累到了,没空跟你解释,你问徐晓涛吧。”肖白图疲惫地叹了口气,抬头瞧了瞧天色,对着邵北说:“我回去洗个澡,咱们边走边说吧。” 俩人一路走一路说,等邵北跟着肖白图到了家门口,广州方面的事儿已经了解了个大概。整个事情的经过,可以用峰回路转、急转直下来形容。 事情还得从邵北等人上一次广州之行说起。上一次邵北他们做主拿出七万两银子救助明朝难民,想着起码别让十来万老百姓饿死了。而且以澳洲海商的名义开了粥场,不但给自己脸上贴了金,而且下一次再来,这些明朝难民必定会踊跃报名去澳洲淘金。 想法是好的,可邵北等人实在太低估了明朝人的乡土情结。七万两银子花出去一半的时候,广州这地方已经开春了。熬过了青黄不接的冬天,一等到开春,难民里精壮的小伙子就不提了,但凡是能干的动农活的,纷纷找田间地头自我推销,给人家地主打短工;那些妇女也拉帮结伙给人浆洗衣衫换零钱。 总而言之,这一开春,十几万难民几天的功夫愣是散去了大半。而剩下的人就更夸张了!平素有零工就做零工,没有就到处拾荒,每到饭时,肯定端着破碗准时排队候在施粥的大铁锅前头。 等肖白图到了广州,竖起牌子招工,结果一天下来报名的只有那么小猫三两只,大多数人只是抱着破碗蹲在招工牌子周围看热闹。 纳闷的肖白图挑了个老实问了一嘴,你这天天喝粥也吃不饱,怎么不报名呢? 那老实疙瘩回答的话差点没把肖白图噎死:“这年景,有口吃的饿不死就不错哩!哪还敢图吃饱?再说全天下都闹饥荒,那个什么澳洲就不闹饥荒?还全吃饱……难不成去了就变地主老财?骗谁哩!俺可不信。” 中国的老百姓,真的是全世界最好的老百姓。但凡是有一口吃的,饿不死人,从来都是逆来顺受。肖白图一向以为这是美德……可正是这美德,让肖白图一阵抓狂。好吧,这群难民不去澳洲的理由,居然是因为饿不死……而饿不死的原因是因为穿越众开的粥场……这么推算下来,这是自己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当天,肖白图与徐晓涛几个人开了个小会。第二天一早,难民们绝望地发现,粥场的大铁锅都撤了。而就在大铁锅原本的位置,立起来一个硕大的招工牌子,几个嗓门大的家丁反复地喊着:“报名澳洲淘金,管饱还有工钱啦!” 另外还有一拨家丁,一手拎着棒子,一手拎着装满了窝头的筐。瞧见有老弱病残孕,就会走上前递过去一个窝头。身强力壮的想要?对不起,没有。想吃靠力气赚钱买去!若有纠缠不清的,家丁一准劈头盖脸一通棒子砸过去:“想抢劫是怎地?当俺们广州黄家好欺负?吃俺一棒!” 这一手变化起到了立竿见影的作用,当天就招募了满满一福船的劳工。 志得意满的肖白图,很是自我表扬了一通,可这厮没高兴了几天,一个新的变化让肖总所有的努力化作了泡影——竞争对手出现了! 要说穿越众从明朝引进移民,一直都存在竞争对手,就比如那些蛇头人贩子。这一帮人没事儿造造谣,买通小吏恶心恶心大家伙,总之阴招不断。可有句话说得好,钱能通天啊。自打邵北他们走通了广州知府的门路,这些小阴招小绊子,什么用都没有了。 白花花的银子开路,广州府上下一路绿灯。人贩子们还想故技重施,可就难上加难了。谣言这种不靠谱的东西,在王谢堂花费巨资印制的《澳洲风貌》宣传册面前变成了笑话,再想买通小吏,小吏一张口说出的价钱能让财大气粗的人贩子们咋舌不已。 那头小吏还振振有词:“那可是知府大人关照下来的,给你办这事儿,俺得搭上衙门里的前程。这价钱还是看在熟人的份上……” 总而言之,在这场不对等的对峙中,蛇头、人贩子们灰溜溜地败退了。 所以,在某一天早晨,肖白图看到招工点旁边立起来一个旗杆,一面彩旗迎风招展,上头还苍劲地写着“大元岛招工”五个大字的时候,揉了半天眼睛,一度以为自己眼花了。等确认这确确实实发生在眼前,而不是因为自己欲求不满导致生出的错觉之后,肖白图大笑了半天。 跟我们打擂台?你亏得起银子么? 当天下午,招工点立起来一面新的大旗,上书“澳洲金山,月钱四两”八个大字。几个家丁人手拎着一个铁皮喇叭,扯着嗓子喊:“去澳洲金山挖金子咯,月钱四两十足白银啦!” 一听月钱四两,原本围在旁边招工点的明朝人,呼啦啦就围了过来。那可是四两白银啊!按照广州现在的米价,一个人做工,足够全家老小吃饱喝足了。 大元岛招工点几个伙计瞧着不好,撒腿就往广州城跑。没一会儿的功夫,来了几个衣冠楚楚的家伙,看样子是管事的。这几个家伙对着两面大旗一通嘀咕,第二天一早,大元岛招工点换招牌了。 “大元岛屯田,应募者分良田三十亩。” 十来个大嗓门的活计,拎着新鲜出炉的铁皮喇叭,嗷嗷叫着:“大元岛屯田啦,去的每人三十亩良田,外加一头牛啦!” 然后原本一帮明朝劳工又呼啦啦如潮水一般涌了过去,肖白图眼前立刻变得门可罗雀。 肖白图气得直乐,这帮大元岛招工的还真是来拆台的。三十亩地一头牛……吹牛吧!大元岛才多大地方,哪来那么多良田。你当大元岛是我们澳洲呢? 冷哼几声,肖白图一招手,找过来跟班梁二,耳语了几句。不过一个时辰,澳洲招工点的旗号又变了:澳洲金山招工,月钱四两,满三年分良田百亩! 左右又不是现在就兑现,吹牛嘛,谁不会呀?再者说,我们澳洲地方就是大,别说百亩,一个人再来百亩都不在乎。新的旗号没挂出去多久,肖白图又来了一手绝户计:凡报名者,每人五两银子安家费! 光说不练假把式,有种你们大元岛也给这么多! 还真别说,肖白图这一手绝户计,顿时让大元岛那帮人软了下来。老百姓可不是傻子,你就是吹破大天去,真金白银没到手那也是假的。什么?你说澳洲金山是骗人的?那好,你也给俺五两银子,俺跟你走……没有?那你们大元岛就是骗人的! 有外地新到的难民,先看看右边门可罗雀的大元岛招工点,又瞧了瞧人山人海的澳洲招工点,仔细打听了一下两边的待遇,而后一拍脑袋道:“这是托啊!”而后一头挤进澳洲报名点的队伍当中。 一连好几天,瞧着澳洲这边热闹非常,自己这边连个人影都没有,哪怕是泥人也得生出三分火气。十几个大元岛招工的活计,先是在一边冷言冷语,引得吵吵起来,找了个由子轮着拳头就打上来了。也搭着这帮人倒霉,正赶上巡城的衙役路过,上去一通铁尺就把这群闹事的给打跑了。 肖白图“好好”感谢了主持正义的衙役,这回愈发得意了。老子不差钱,看谁还跟老子争人口! 往香港连续送了三福船,等到第四次,福船刚刚出广州码头,一位不速之客不请自来。见了肖白图打量半晌,冷哼着说:“既然朋友诚心与我郑家过不去,说不得,我郑家要陪朋友过两手了!” 099 郑家的报复 099 郑家的报复 如果你跟一个人起了口角,动起手来最终你沾了便宜,那人临走说一句“你等着,我家如何如何”的,那多半是那小子的场面话。中国人嘛,讲究个面子。打不过可以,脸面不能丢了。 所以当那中年人扔下一句狠话拂袖而去的时候,肖白图浑没当回事。当然,肖总谨慎起见还特意问了下五虎上将,广州城里有没有个郑家,背景如何?五虎上将黄忠细数了半晌,概括起来就是阿猫阿狗,不上台面的土财主而已。肖白图一听更放心了,土财主?斗富咱怕过谁? 于是乎,我们的肖总优哉游哉奔着广州城最好的青楼就去了。到了地方,自掏腰包点了酒席,叫了姑娘作陪。这前脚刚喝上一杯花酒,后脚梁二哭丧着脸就找来了。 “你说什么?咱们的船被人给拦回来了?”肖白图翻来覆去问了半晌,才确认梁二不是在开玩笑。“谁干的?” 梁二答:“官军水师。” 肖白图一听就炸了。徐世程这老小子又玩儿什么花样?难道还想挨一通胖揍不成?骂骂咧咧了几句,起身就要找徐世程算账。 “东家,不是徐大人的手下……对方船头挂着郑家的旗号。” “郑家?” “福建郑家。” 肖白图听罢,联想起方才那中年人撂下的狠话,一阵头晕目眩。这哪儿是什么土财主啊,整个一军阀啊! 难怪对方要往大元岛移民,难怪可以这么底气十足的叫嚣!这他妈的可是郑家啊!垄断中日三角贸易,一己之力挫败荷兰,十几年后更是逆流而上,打得野猪皮头子顺治嚷嚷着迁都回老家的郑家!可是话说回来,你郑家不老老实实在福建老巢待着,怎么没事儿跑广州来了? “对方撂下话了,若无郑家旗号,往来大明难保平安。劝咱们花钱买面旗子。”瞧着肖白图暴跳如雷,梁二小意地说:“一面旗子三千两。” “三千两……”肖白图咬牙切齿半晌,狠狠地说:“给他。不就是钱嘛!” 还没等打发走梁二呢,黄府的一个家丁嗖地一下蹿了进来。 “东家,不好了!咱们的招工点,来了一帮子儒生闹事。拆了咱们的招牌,说是要去官府告发东家携拐人丁。” 真是人要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这郑家的麻烦还没解决呢,又来一帮子儒生捣乱。肖白图正在气头上,闻言抓起衣服气哼哼朝着城外就走。 等到了地方,发现王谢堂与张承业俩人早就在这儿了,正跟几个儒生对峙呢。在旁边,还有十几个衙役在看热闹。 肖白图也懒得跟那帮酸儒生浪费口舌,直接找到领头的衙役,塞过去一把银币。丢过去一个眼神,那意思是拿了钱得办事啊。 那衙役迅速将银币塞进怀里,而后才哭笑不得地说:“肖爷,不是咱们不办事。实在是……那帮儒生有功名在身,咱们弟兄不好动手啊。”瞧见肖白图一脸的不满,那衙役生怕得罪了财神爷,赶忙说:“城外如此偏僻,乱棒轰走就是,小的什么都没看见。” 合着一把银币就买了你做伪证啊? 气头上的肖白图也管不了许多了,一招手,十几个家丁过去,一通乱棒将这帮儒生赶跑了。原本想着这帮儒生也就会恶心人。俗话说的好啊,秀才造反……额,这个不太恰当。还有句俗话,叫君子报仇……好吧,总而言之就是那帮儒生也就会逞口舌之利。搞搞舆论宣传还行,至于实际操作,猴年马月也不见得有什么成果。 肖白图是这么想的,然而第二天一早他就发现自己错了。这帮儒生偏偏是一群行动派,大清早的干脆堵在了码头上,愣是不让开船。 那边刚交了三千两的保护费,今天要是不回香港,明天不是还得多掏三千两?说起来那姓郑的中年人绝对是出于报复,愣是将一面破烂旗子卖了肖白图三千两不说,而且这旗子还有时限。也就是说,今天如果不出航,等到了明天再想出航,对不起,还得再掏三千两。 这种报复性的条款,肖白图是捏着鼻子认了。没办法,形势不如人。梁二说的清楚,福船出海没多远,呼啦啦围过来几十条战船。而且尼古拉一官阁下如今已经是福建的总兵官,正经从二品的大员。真要是跟穿越众计较起来,人家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让穿越众从此无法登上大明朝的土地。 本就是认为当了冤大头了,如今这么一耽误,明天还要多花三千两……虽然穿越众不差钱,可这钱也不是这么个花法啊! 有了上次经验的肖白图,也懒得废话。一招手,十几个“大力水手”雄赳赳气昂昂就扑了上去。只是这次碰到了硬茬子。一个儒衫青年抽出宝剑,舞成一团,十来个水手近身不得,愣是将身后的同伴护住了。 哦,感情这次是有备而来啊。我说怎么头天刚吃了亏,今儿一早就找上门来了呢,原来是有了保镖啊。恩,别说,这剑法不错,最起码是体校水平了。 肖白图抱着膀子在旁边看了一会儿,随即从腰间抽出一把左轮手枪。那使剑的青年还真就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肖白图前脚掏出手枪,这家伙后脚嗖的一下就钻进了人群。原本在那青年身后拍巴掌跺脚,呐喊助威的一帮儒生,吱哇乱叫瞬间做鸟兽散。俗话说,武功再高也怕菜……额,枪子啊。 然而事实再一次出乎了肖白图的预料,那青年去而复返。把手里的宝剑往地上一扔,大模大样地上了船,负着手义正言辞地说:“尔等若想开船,除非把我也拐了去。” 肖白图挠了挠头,这是打不过开始耍无赖了?把你带去?行,没问题!只要你敢签了文书,老子就敢带你回澳洲。 还别说,那青年还真有种。咬破食指,刷刷刷写了文书,而后就在甲板上找了处干净的地方,盘腿坐下,开始闭目养神。 不管怎么说,福船总算是出海了。出了广州湾,一路顺风顺水。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这回总算没出什么幺蛾子。会点周易的肖白图,还一个劲地翻黄历,想看看过去的几天自己是不是走背字。 在黄历上总算找到自己倒霉缘由的肖白图总算释然了,连着三天忌开市、移徙,难怪会这么倒霉。转而一琢磨,不对啊,今儿还没过去呢,别还有倒霉事儿跟着吧? 肖白图刚琢磨到这儿,那头有水手尖叫着报告,有船,大批的战船正在追上来! 肖白图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嘟囔了句“乌鸦嘴”,赶忙上甲板查看。只见船尾的海面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十艘狰狞着炮口的战船。当中一条大船,赫然挂着郑字的三角旗。 借着望远镜瞧过去,只见那中年人正站在船首,往这边看过来。 这是什么意思?保护费白交了? 正琢磨呢,就见对方的大船猛地升起几团白烟,半晌之后传来轰鸣的炮声。 肖白图吓得连忙缩脖子。可等了半天也没见对方的炮弹飞过来。 有水手报告说,距离这么远,对方的炮弹不可能砸过来。估计这是对方发出的警告,要求我们停船。 “停船?那不是任人宰割了嘛?不干,快跑,快跑!” 也搭着离香港不远了,紧赶慢赶,这艘满载的福船总算没被郑家的舰队给追上。福船一靠岸,肖白图立刻扯着嗓子喊敌袭。 话说海权号在香港可是二十四小时待机,就怕发生什么突发事件。根本就没听肖白图喊什么,远远瞧见尾随而来的郑家舰队,海权号鸣笛几声,扭着庞大的身躯,极其灵活地出了港口。身子一横,侧面十八根狰狞的拿破仑对准郑家舰队,立刻让对方停了下来。 对峙半晌,对方斜地里突然奔出一条小船。始终紧绷着一根弦的大副陈潇立刻下令开炮。十八门拿破仑依次开火,尽管距离有些远,大多数炮弹砸了水花,可依旧有一颗幸运的炮弹把那条小船砸了个大窟窿。而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沉没。 对方不敢动了,可依旧不肯散去。一直到第二天海权号飙了急速将对方甩得没了影,这场对峙才作罢。 “……我当时还纳闷呢,怎么海盗出身的郑家舰队这么斯巴达。跑出去三天,才知道这事儿估计跟那叫郑森的儒生有关。这小子一准跟郑家有点亲戚关系……诶?邵北,你怎么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我说错什么了?” 邵北翻着白眼,深吸一口气问:“你说你抓的那个儒生,叫郑森?年纪大概二十郎当岁,还会点武功?” “是啊?怎么了?” “还怎么了?这下好了,彻底别想去大明移民人口了。”邵北哭笑不得拍了拍肖白图的肩膀:“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叫郑森的儒生,过几年就会改名叫朱成功,后来恢复本来姓氏,就叫郑成功……你现在把国姓爷给抓了,你说郑家人能不跟你急么?” 100 一个亲澳的军阀 100 一个亲澳的军阀 “你是说那个郑森就是国姓爷?”肖白图先是满脸的不敢置信,瞧着邵北不像是开玩笑后,这家伙沉默了半晌,嘟囔道:“这么说来……我捅了个大娄子?” 是的,千真万确的大篓子。论武力,国姓爷的老爹,尼古拉一官阁下,现在可是堂堂的从二品总兵官。手下兵丁、战舰自不用提,早在1627年,郑家的舰队就以一己之力将侵占澎湖列岛的荷兰人打得抱头鼠窜;论彩礼,郑家垄断中日三角贸易多年,每年的利润比大明的财政收入还多。以至南明时期,郑芝龙就站在朝堂上傲然地说“三关饷取之臣,臣取之海,无海即无家。” 惹上了这么一个洗白了的海盗头子、海商、军阀,对于穿越众来说就是天大的篓子! 紧盯着邵北的肖白图,分明从邵北脸上看到了揶揄的三个字:你惨了! 然后我们的肖总抓狂了:“喂,邵北!朋友一场,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你小子主意多,赶紧帮忙想辙啊!” 邵北费力地推开肖白图,掸了掸袖口并不存在的灰,戏谑地笑着说:“自己惹的麻烦自己解决。我已经猜想到你的结局了,无非是拿下你的差事,禁止你再去广州湾。当然,那帮丫头从此以后可以理直气壮地叫你的外号:小白兔!” “你这人有劲没劲?都这时候了怎么还开玩笑?我个人荣辱是小,集体损失是大!赶紧帮着想想主意!” 听着肖白图义正言辞、大义凛然的话,邵北一阵精神恍惚。话说肖总这家伙什么时候转了性子了?然后邵北发现,在自己审视的目光下,肖白图这家伙先是眼角抽搐了下,随即心虚地将眼睛看向了别处……果然!这家伙哪是想着什么集体啊,十有八九想的是满足自己那个“明朝风情一月游”计划吧? “诶?邵北,你别走啊。我错了行不?这样,我这儿还有两包烟,存的私货,正经的芙蓉王。都拍你这儿了,算我求求你,给出个主意行不?”肖白图一手拉住邵北,一手翻箱倒柜,愣是从箱底翻出了两包香烟,而后硬塞到邵北兜里。 看着肖白图可怜兮兮的德行,邵北笑了。说起来,肖总这家伙小聪明有点,而且还多才多艺。什么吹拉弹唱,搞个脱口秀,给人算个命之类的都会。平素还是个热心肠,谁有点什么困难一准第一时间去“帮倒忙”……好吧,最后一条涉及到肖总的运气问题。不得不说,这家伙简直就是天煞孤星转世,运气实在糟糕到了极点! 这家伙打听到“中远新星号”有不少单身的女乘客,立刻请了假上了船,希图来一段美妙的旅途恋,然后这艘船没等开出广州湾就穿越了;穿越后,这家伙兴冲冲地想要体会明朝风情,然后很荣幸地与明朝芙蓉来了一次亲密接触。最要命的还没戴套子;好吧,现在又莫名其妙把国姓爷给拐回来了,因此彻底得罪了郑家……你说这小子怎么会这么倒霉呢?不过话说回来,似乎这家伙每一次倒霉都跟女人沾边? 俗话说,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总之,邵北考虑了半晌,决定接受肖白图的贿赂。麦克兰的土烟,抽着上头呛嗓子不说,抽一口得吐一口烟沫子,弄得嘴里苦了吧唧的,实在难受。这两包芙蓉王,现在就是有钱都没不到啊! 抽出一支香烟点上,美美地吸了一口,一阵神清气爽。邵北指着眼巴巴的肖白图说:“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哪儿还有下次?下次老子让徐晓涛做主,我可不管这烂摊子了。” 邵北“嗯”了一声,随即眯着眼睛沉思了起来。半晌,开口说:“我们把整件事整理一下……先不考虑国姓爷自己送上门的问题,只考虑我们这次与郑家之间的冲突。按照你的描述,冲突的起因以及经过,完全是郑家刻意造成的。最大的理由是,广州不是郑芝龙的势力范围,而且即便要往台湾移民,也会在福建沿海进行。完全没有必要跑到广州与我们打擂台。所以,最大的可能,郑家是在刻意挑起我们与他们之间的矛盾。” 是的,郑家的势力范围一直都是福建沿海与台湾西北沿海。而且身为福建人,尼古拉一官阁下更愿意往大元岛移民自己的老乡。跑到广州招募移民……如果没什么目的的话,那绝对是吃饱了撑的! 听了邵北的话,肖白图松了口气:“所以,这次的事完全就是郑家首先挑起的,罪过不在我。这就好,这就好。” 你大爷的,肖白图!你小子还真是找个理由就会推个干净啊。 鄙视地瞪了肖白图一眼,邵北继续说:“郑家是有目的性、有计划性地制造与我们的冲突。原本对方可能想着,起了冲突之后,我们会碍于郑家的势力与之进行协商。可某个白痴居然把郑家当成了阿猫阿狗,完全置之不理。所以,郑家空等了两天后,不得不派出一个代理人上门进行口头威胁——没错,应该就是那个中年人。紧接着,为了展现自己的实力,又出动战舰把我们的福船逼得又退回了广州湾。这一切连贯性的手段,都是在向我们施压。” 说到这儿,邵北嗤的一声笑了:“又是某个白痴,错误地领会了对方的意图。以为对方真就图那三千两银子,居然老老实实地给了……不得不说,这一手歪打正着,会让对方郁闷很长时间。总之,对方有些措手不及,以至在没猜到肖总你这手的意图时,暂时停止了行动,想要观望一下。但这个时候,出现了意外。” 邵北皱了皱眉头:“那些捣乱的儒生,很可能是自发组织的。而其后登场的国姓爷……也许是个意外。总之,肖总你算得上是乱拳打死老师傅了。一通胡来,愣是绑了国姓爷,逼得对方找上门来跟海权号对峙。” 肖白图摸了摸鼻子,说:“听你这么一说,似乎有点道理……我有个问题,郑家好端端的,为什么找我们的麻烦?” “利益!”邵北竖起一根食指:“一切都是为了利益。你只要想一下郑家的背景,就能将对方的目的猜个差不多。” 肖白图略一思索,疑惑着说:“为了我们的贸易品?” “没错!”邵北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拍了拍肖白图的肩膀说:“巨额的利润,显然让对方很觊觎。郑家可不想做什么分销商……他们的胃口很大。说起来什么生意都是垄断来的利润高啊。” 肖白图恍然大悟。贸易品……不论是镜子、玻璃制品,抑或是比大马士革还大马士革的军刀,每一样兜售出去,都是巨额的利润。郑家垄断中日贸易,只要从穿越众手里平价吃下去这些货,一转手,就能换回来满船的银子。 “跟那帮明朝人没法沟通……有这意思就不能直接说么?非得拐弯抹角的!”肖白图抱怨了一句,随即琢磨了一下,说:“不对啊,邵北。我那两包芙蓉王,是让你出主意,不是让你事后诸葛亮。” 邵北再次鄙视了一下小市民嘴脸的肖白图,而后说:“形势逆转,主动权到我们手了。所以,你完全没必要担心什么。” “什么意思?” “国姓爷!尼古拉一官的长子就掌握在我们手里,对方只会交涉,绝对不会狗急跳墙跟我们拼命。所以,在我们没有交出国姓爷之前,中国海对我们来说,是畅通无阻的。”邵北又点了一颗烟,而后说:“而且……我想决策组那帮精明的家伙,绝对不会现在就放国姓爷回大明。” 旁边的肖白图,立刻配合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邵北撇撇嘴角,说:“因为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影响历史进程的大好机会!决策组老吴那些家伙,肯定会乐于见到,在南中国地区,出现一个极度亲澳的军阀出现。” 两个小时之后,洗过澡一身轻松的肖白图,声情并茂地做了自己的述职报告。将广州之行的种种事件,乃至事件背后的引申意义分析了个通透。侃侃而谈的肖总,颇有当年公司大会上做报告的风采。只是这家伙极其无耻地完全引用了邵北的分析,在这之外只是添油加醋地描述了自己如何英明神武识破对方诡计云云。总之,刨去邵北的分析,肖白图的述职报告完全可以当相声来听。 口干舌燥的肖总总算住嘴了。落座之后,肖总发现荆华那丫头居然投来了一缕讶异的目光。很显然,银行高管绝对不相信这事儿会像肖白图说的那样。 “很好,肖白图同志的报告结束了。大家都谈谈吧,关于国姓爷这件事,我们该怎么处理?”不待其他人开口,老吴又说:“我先谈谈我个人的意见吧。我认为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我们把握住,几年之后,福建、广东乃至闽浙地区,就会出现一个亲我们的军阀。这有利于我们抵抗满清的政策,有利于我们的意识形态输出,有利于扩大我们的影响!所以,我认为,短时间内绝对不能放郑森回明朝!”说到最后,老吴的声音愈发铿锵有力起来,结束语的时候还狠狠地挥舞了一下拳头。那一对小眼睛,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101 军阀养成计划 101 军阀养成计划 冒冒然穿越到了这个时空,来自三百七十年后的穿越众不论是思想还是行为方式,都显得与这个时空的人格格不入。说白了就是意识形态区别太大。而穿越众要想在这个时空生存发展,必然会面临着与这个时空原本意识形态的碰撞。 从某种程度上讲,这就是一场战争。一场敌众我寡,你死我活的战争。输了,穿越众要么被同化,要么就会被彻底消灭;赢了,穿越众的生存危机自然是没了,并且现代文明的种子就会在这个时空生根发芽,甚至开出绚丽的花朵。 所以当初老吴会背地里使推手,让于丽红的主张得以顺利实施。一群在穿越众身边长大的孩子,必然会将穿越众的意识形态延续下去。 所以每天晚上,大家伙会不顾辛劳,给一帮子明朝劳工与大鼻子上课。耳濡目染之下,这些人多少都会渐渐接受穿越众的观点。 所以,在哪怕现在的中南不过是个大点的村子,连镇子都算不上的情况下,资深律师助理程洋会忙活得热火朝天,不停地制订、修订着各种法规。在各种规则之下,移民中南的十七世纪原住民会先是遵守,质疑而后理解,到最后会主动维护这些法规。进而被穿越众的意识形态所融合。 只是这一切都显得太慢了……现在已经是一六四三年,明年崇祯就会吊死在煤山的歪脖子树上,满清的铁骑会涌过山海关,将华夏文明毁灭。仅凭穿越众一己之力,如何能跨过重洋,阻挡得了满清铁蹄? 没错!穿越众所组建的军队,有些先进的武器,有些先进的作战理念,还有着先进的组织度。但悲催的数量、夸张的金钱投入以及巨大的后勤压力,注定了一段时期之内陆战队根本无力阻挡满清。而且,打满清之前首先要开辟出一条安全的航线。这意味着穿越众先要与西班牙人拼个你死我活……之后还要整肃治安,建立补给点、建立联络网等等,这一切都需要时间。而现在恰恰没那么多的时间! 决策组就这个问题反复讨论过很多次,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于公于私,都有必要扶持抗清势力,最起码要阻挡住满清,直到穿越众有能力发起对满清的决战。当然,如果这个抗清势力是极度亲穿越众的,那简直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比起合作伙伴这种随时可以翻脸的不靠谱关系,利益代言人显然更符合穿越众的需求。毕竟,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免费的午餐。 决策组的七个人,自吴建国以降,没一个是省油的灯。这些近期、远期的盘算,明面上的暗地里的一个个都心里有数。所以当老吴提议“培养一个亲澳军阀”的时候,几个人面带着微笑,彼此眼光碰撞,纷纷点头。而后这一提议在所有人都赞成的情况下,顺利通过。 不但如此,这帮家伙还单独成立了一个“军阀养成小组”,先是仔细研读了历史,精打细算地将国姓爷的归期提前预定下来。这样,我们的国姓爷才不会因此错过机缘,变成一号无所事事的富家公子哥。而后每天跟进国姓爷的思想动态,定期向上反馈。出身间谍误入歧途的女杀手陈御,理所应当地成了这个小组的领头人。可让邵北怎么琢磨也琢磨不通的是,为什么自己成了这个小组的二号人物? “这还不简单?因为你小子最了解中南的情况,而且有点历史底子,容易跟国姓爷沟通啊。”隔离集中营里,隔着一道玻璃墙,肖白图笑嘻嘻地说。这厮刚开始企图借着参与决策组会议的机会,躲过强制隔离措施。很显然肖总失算了,前脚做完报告,后脚船医老胡就杀上了门……然后这家伙极不情愿地住进了集中营。 “这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馊主意。”邵北摇头否定:“我去接触国姓爷,对方肯定会带着防范心理,进而产生抵触心理。时间只有半年多……你觉着这样的意识形态输出,能取得什么效果么?” 肖白图琢磨了一下,随即一摊手:“好吧,你说服我了。但我觉着你想要说服决策组这并不容易,除非你能拿出一个更好的主意。” “我会的。”邵北高深莫测地笑笑,站起身往外走,临到门口,他转过头笑着说:“比起我来……某个儒生出身,现在天天抱着pda、听着mp3家伙更适合这个差事。有些事儿,潜移默化的效果会更好。” “你是说傅大侠?他能行么?”肖白图对着邵北的背影追问了一嗓子,得到的只是邵北头也不回的一根中指。 能不能行的,显然肖总是看不到了。海权号在经过三天的保养之后,又朝着广州出发了。无意中立了大功的肖白图,又一次追寻他的“明朝风情”梦去了。 当然,这家伙的任务并不轻松。他首先要与郑家进行一场“人质谈判”。关于这次谈判,决策组做了细心的准备,先是从国姓爷身上拿了一个玉佩,又逼着国姓爷写了封亲笔信,而后贸易组那群丫头还专门就郑家的“区域代理等级”进行了详细的划分。总而言之,这并不容易。幸好国姓爷在穿越众手上,否则还真应了那句话,强龙不压地头蛇啊。 一周之后,军阀养成计划开始正式实施了。 站在邵北面前的年轻人剃了光头,上身穿着宽大的t恤,下身一条及膝的短裤。整个人申请显得很憔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似乎最近的睡眠不太好。见了陌生的邵北,未来的国姓爷冷哼着说:“郑某身家性命操于尔等鼓掌,想要便取去,何苦百般羞辱?” 显然,如傅大侠一样,未来的国姓爷陷入了对自己父母的愧疚自责中。这事儿没法解释,自己说了人家也不愿意信,索性还是让最近捧着望远镜到处观察微生物的傅大侠解释好了。 “我对你的死活没兴趣。”邵北冷冷地说完,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合同:“根据你填写的合同,未来三年的时间里,你必须留在澳洲。本着不劳动者不得食的原则,你必须在一周……也就是七天之内找到一份工作。否则,我们会断绝你的一切食物配给。明白了么?” 得到的只是未来国姓爷的一声冷哼。 “很好,我相信你已经很清楚了。所以,我们会为你介绍一份工作。在此之前,还要安排你的住宿问题。好了,现在你跟我走吧。” 瞧着国姓爷攥紧的拳头,邵北指了指身后两个腰间别着手枪的大鼻子:“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我坚信你的反应速度,绝对躲不过子弹。” 邵北强调完,理也不理郑森,扭头就走。只留下两个抱着膀子的大鼻子,冷冷地盯着未来的国姓爷。然后我们未来的国姓爷屈从了……所以说历史上的成功人士,除了有些理念上的偏执之外,大多都会能屈能伸。就比如刘备,再比如现在的国姓爷…… 总而言之,邵北领着未来的国姓爷,到了傅大侠的住所。地方不远,而且极其醒目。离得老远就能看见一个竖起来的牌匾:傅青主门诊。 邵北每次路过这儿,都会恍惚一阵——如果牌匾下头加一行小字,不论是“专治各种疑难杂症”抑或是“主治男女不孕不育”,后头再留个手机号码,那简直就跟二十一世纪路边的黑诊所没什么区别。 进了门,邵北立刻吓了一跳! 不但傅大侠在,周比利与小伙子凌风也在。只是这三位的扮相就……话说这鼻青脸肿的,怎么打起来了? “你们这是怎么了?傅大侠,您怎么又挨打了?” 傅大侠一脸的哭笑不得,张张嘴,最后只是一声长叹。反倒是旁边的周比利开口说话了:“别提了!我来老傅这儿来复诊,结果瞧见老傅站房顶上搂着风力发电机哆嗦。我一看这是触电了啊,二话不说上去一棒子把老傅推开了。好巧不巧的没站稳,老傅从房顶上摔下来了。” 傅大侠在一旁颇为尴尬地摆摆手:“不提也罢,不提也罢。”显然,这事儿肯定是因为傅大侠过剩的好奇心在作祟。也亏着那风力发电机没多大功率,否则…… “人没事就好。”邵北安慰了几句,转而又问周比利:“傅大侠触电摔了,那你是怎么搞的?” 一提这个,周比利来气了,骂骂咧咧地说:“他妈的,别提了!我推了老傅一把,结果把手腕子给伤了。我这儿正甩手呢,凌风这王八蛋一棒子就把老子从房顶拍下来了。你说我招谁惹谁了?” “我老远看你在那儿哆嗦,以为你触电了……我那是出于好心!”小伙子凌风委屈地说完,指了指自己脑袋上的大包:“而且我也没得好不是?用力过猛,你摔下去我也跟着摔下去了。” 邵北:“……” 这仨人还真是活宝啊!怎么这事儿都能干得出来? 好半天,邵北憋住笑,这才闪身将身后的国姓爷让出来:“傅大侠,你这儿住的还宽绰吧?往你这儿安排一个人,就是这家伙——福建总兵郑芝龙的大公子,郑森。” 102 草纸没那么粘 102 草纸没那么粘 事实证明,邵北的决定是极其正确的。 尽管一开始我们的国姓爷一脸的别扭,任凭傅大侠怎么热情招呼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可没出半个时辰,国姓爷越听越不对,怎么眼前这澳洲老头总是张口闭口子曰诗云呢?莫非进过私塾? 当然了,这事儿也不怪人家国姓爷眼拙。你说就傅大侠这扮相,上身体恤衫下身休闲裤,留着小平头,鼻梁上卡着眼镜手里捧着pda的,哪还有明朝读书人的半点儒雅气质?不张口说话,往那儿一戳,跟穿越众没什么区别。 撂下架子,主动探听了几句,这一交流不要紧,俩人是越说越热乎。互报了门楣,国姓爷一听对方是杏林圣手傅青主,立刻换上了崇敬的神色,恭恭敬敬抱拳作揖,叫了一声前辈。 寒暄良久,憋了小半个月没怎么说话的国姓爷,直接就问了:“前辈可也是被澳洲匪人绑至此地?” 推己及人,人家傅青主在杏林那么高的声望,本身还有举人的功名,放着好好点大明朝不待,吃饱了撑的往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跑? 没成想,傅大侠一阵摇头,笑着说“自愿的”。年轻的国姓爷又追问了几句,傅大侠只是含笑不语,转而引着国姓爷熟悉环境。 俩人上了诊所二楼,推门进了一间朝西的房间。正赶上日落前,甫一进房间,国姓爷立刻被落日的余晖刺得眯了眼睛。用手遮挡住阳光,郑森原本以为这房间肯定是没上窗子,仔细一打量,这才发现不但有窗子,而且还是琉璃的窗子。 大块的琉璃,拼接在框子上,外边海港黄昏的美景尽入眼底。心旷神怡之下,郑森不由得暗地里赞了一下:这帮澳洲人真会享受。琉璃做成窗子,足不出户,外景尽在眼前。转而开始琢磨,倘若有机会回大明,是不是把自己家的房子也这么改造一下?只是,既然这里头人都能看见外边了,那外边不也能看到里边么?不妥不妥! 郑森琢磨到这儿,不自觉地撇了撇嘴角。那头,傅青主三两步走到窗子前,拽着两根绳子一通摆弄,片刻间百叶窗落了下来……郑森恍然,原来如此!这些澳洲人还算有点小聪明。 傅青主转过头,瞧了瞧空旷的房间,随即不好意思道:“公子晚上便在此安歇吧……这诊所刚刚建成不久,也未曾置办什么家什。今天是来不及置办了……回头让犬子拾几块转头,垫上板子,再铺上被子,公子且将就一晚。” 郑森连道“好说、有劳”。其实说起来这屋子的环境不差。窗子是玻璃窗,左边靠墙有一个小柜子,地面是……这地面还真奇怪!上头刷着红漆,刚开始郑森还以为是木头地板呢。等踩上去才发现不对,似乎是石头的。可这石头的怎么连个缝隙都没有?转念一想,这可能是澳洲人搞的那个“水泥”。前几天下船的时候,一帮刚下船的明朝劳工踩在那条“水泥路”上,一个个啧啧称奇。在一旁看押的家伙鼻孔朝天,在一旁嘲讽着什么“土豹子没见过水泥路”云云。 想来,这地面也是那水泥做的?只是郑森想不通,这水泥怎么能结成石头呢? “对了!公子请看,灯火在此处。”说着,傅青主先是在房门后头摆弄了一通,紧跟着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抽出一根细小的木棍,猛的一划,嗤啦一声,木棍一头燃烧了起来。随即举着木棍小心翼翼地凑近头上的一个玻璃罩子。 再然后郑森傻眼了,落下百叶窗显得有些昏暗的房间,顿时亮如白昼。话说点着东西能发光这点常识郑森还是有的,只是那玻璃罩子里什么都没有,怎么就烧起来了?而且,这光也太亮了吧! 瞧见目瞪口呆的郑森,傅大侠神秘兮兮地笑笑:“这是他们澳洲人搞的沼气灯。听说是用粪便生出气体,再把那气体导进一根管子,连在这个罩子上,用的时候拧开点着就亮……啧啧,傅某愚钝,听人说了许久也不太清楚个中缘由,想来公子天资聪颖,日后定能弄个通透。”傅大侠这话说的是没问题,只是脸上分明挂着显摆的神色……话说傅大侠您才来多久啊?真是五十步笑百步…… 当然,盯着沼气灯发愣的郑森没注意到傅大侠的神情,只是支支吾吾地点头应了下来。转而一捂肚子,尴尬道:“前辈……这个,人有三急,不知这……” “哦,你问茅厕?出门左转,正对着的那小屋子就是。” 啊?如此污秽之地,如何敢放在房中? 尽管满肚子疑问,但情急之下郑森也顾不得许多了,捂着肚子就往外跑。一把拉开洗手间的门,原本皱着眉头憋着气的郑森诧异了一下,这茅厕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墙面、地面一水的洁白,正中间放着一个洁白的马桶。试着呼吸了一口,恩?居然没有异味? 正待褪下裤子方便,身后猛然传来一声大吼:“公子且慢!” 傅大侠急吼吼地跑过来,打开马桶盖,从旁边抄起一张草纸揉成一团,扔进去一拉旁边的拉绳,哗啦一声马桶里的水将那团草纸冲走了。 傅大侠长出一口气,问:“公子可明白了?” 郑森傻愣地点点头。傅大侠这才放心地退了出去,随手还关了厕所门。过了好半天,郑森一脸尴尬地出来了,挠着头羞赧地说:“傅前辈……这个,在下有个问题。” “公子但说无妨。” “前辈方才演示之时,用的那团草纸……如果草纸比较粘怎么办?” 傅大侠:“……” 与此同时,直线距离不超过二百米外的某间办公室内。 “噗”的一声,一直把耳朵贴在手机上的二外女翻译杜微将一口咖啡喷出去老远……可怜对面正在埋头办公的条子成,崭新的白衬衫变成了花衬衫。 “你这丫头疯了?” “哈哈哈……笑死我了!草纸又没有那么粘,哈哈哈!”杜微趴在桌子上,右拳还不停地砸着桌子。 “杜微啊,有什么好笑的,说出来让大家高兴高兴?”女杀手陈御笑颜如花地走过去说。 “陈御姐,你不知道,那国姓爷太逗了……” 等杜微叽叽喳喳地说完,陈御只是“哦”了一声,随即板起了脸:“杜微,你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职责。作为一个情报分析员,在过去的十分钟里,你彻底丢失了窃听目标的所有谈话记录。” 面对冷下脸来的陈御,二外女翻译杜微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说了一声“我错了”,随即赶忙捡起手机贴在耳朵上,右手提着铅笔刷刷地记录起来。 说起来,这是警察局的办公室没错。可若是退出房门,就会发现门楣上多了块牌子:《中南海外情报中心》。 自打上次决策组制定了攻取马尼拉的政策,第二天决策组便找来陈御,询问其组建情报系统的可能性。一百四十六人里头,说起来会搞情报的还真就陈御这么一人。虽然女杀手因为年少无知,吃亏上当误入歧途,但那个挂羊头卖狗肉的间谍组织,的的确确把陈御培养成了一个“理论上”合格的间谍。 是的,只是理论上……根据陈御的自爆的简历,这丫头只是参与了几次小行动而已。没等着大学毕业正式成为一名光荣的间谍,招募这丫头的组织就被老美给封了。吓坏了的陈御当天就跑了,从此隐姓埋名当了一名杀手。因此有不少人都腹诽,这姑娘只是当了几天“间谍临时工”,没多少实践经历,过了好几年那些理论上的东西还能记得多少都不知道……搞情报工作能行么? 不过这种论调只是暗地里的腹诽而已。用老吴的话讲,一共就一百四十六人,跟情报沾边的就这么一个丫头,不选她还能选谁? 人才稀缺之下,有些时候也只能矬子里头拔大个了。当然,老吴当着陈御的面可没这么说。机关里浸淫了多年的老吴,夸起人来滔滔不绝能说上半个小时,还不带重样的。直把陈御这丫头说得笑颜如花,挺着胸脯保证,军事行动之前,情报工作一定到位! 于是乎当天下午,陈御前脚递交了辞职报告,同一时间收到了决策组的任命书。而本着资源不浪费的原则,鉴于情报组暂时人员稀少,所以将其安置在了警察署的办公室。 尽管条子成对此很有意见,但考虑到陈御的武力值,条子成果断地妥协了。 不得不说,比起毒贩子麦克兰,另一个边缘人物陈御很有些交际手腕。这姑娘只忙活了两天,便忽悠了一批自愿投入“情报组”怀抱的傻丫头。 比如二外女翻译杜微,这姑娘声称自己舅父是搞情报工作的外交官,自己多少有一些情报天赋。再比如不满从事秘书这种伺候人工作的凯瑟琳。达克。路德维希,这姑娘整天缠着陈御,想要继承女杀手“中南武力第一”的光荣称号。 总而言之,情报组的架子是搭起来了,只是成了清一色的娘子军。每一天,条子成的办公室里都会传来莺莺燕燕的笑声。有人也许是出于羡慕嫉妒恨,说起了风凉话:“一帮姑娘家,打打闹闹的能搞成情报?” 这话传到陈御耳朵里,这姑娘立刻就急了。正赶上决策组搞了个“军阀养成计划”,陈御立马主动请缨,要求对国姓爷进行监控。还美其名曰,以战代练。得到授权之后,陈御还从电信组搞来了几台有对讲机功能的手机,一一布置在国姓爷的居所里。 所以,才会出现上述的场景…… 几个丫头绷着脸,又开始忙活起来。 只是,听着自己前脚刚离开后脚便吵闹成一团的办公室,女杀手陈御好一通挠头:“又不能打,又不能骂……我怎么才能把一群傻丫头培养成情报员呢?” 103 金三角商贸 103 金三角商贸 不管怎么说,情报组的娘子军虽然不太正规,但还是取得了一些成果。这些成果汇总起来,总会第一时间出现在陈御的案头。只是出自二外女翻译杜微手笔的情报日志,看起来更像是充满吐槽意味的日记: 4月13日,年轻的国姓爷收到了傅大侠的礼物——一瓶花露水。国姓爷显得很高兴……并且在晚饭的时候表示,澳洲产的酒味道太诡异,等回到明朝,一定请傅大侠好好喝一顿。 国姓爷,你还真是敢喝啊!也幸好卢粤那家伙为了自身安全,没用工业酒精造花露水,否则……不论是弱智的国姓爷抑或是瞎眼的国姓爷,都是不可接受的! 4月14日,国姓爷实在太年轻了,有着年轻人特有的冲动。就在下午两点,国姓爷上演了一把现实版的唐吉歌德……他企图用一根棍子阻挡住奔驰而来的卡车。不到一个小时之后,他又跟农业组胡飞圈养的一只大袋鼠进行了一场拳击比赛。值得一提的是,国姓爷很不适应大袋鼠用尾巴支撑身体,双脚同时踹过来的攻击方式。最终结果,国姓爷输的很惨。 也幸好国姓爷是练家子,要是换了一般人,估计只要挨大袋鼠那一记飞腿就得内出血。 4月15日,连续丢了两天人的国姓爷变得小心谨慎起来。再次接到傅大侠礼物——肥皂——之后,国姓爷反复询问了使用(食用?)方法,再三确认之后才敢使用。 说起来,还真是让人失望。我原以为国姓爷会在品尝之后,说上一嘴“怎么像蜡?” 4月16日,蹭吃蹭喝了五天之后,国姓爷终于感到不好意思了。今天他在饭桌上一再表示,会在近期找一份体面的工作,并且将之前的费用补给傅大侠。 4月20日,国姓爷依旧在各个工厂门口乱转。林有德特意上前去打招呼,结果国姓爷仿佛见了鬼一样,扭头撒丫子就跑了。 我从来没有见识过,一个男的可以害羞成这个样子。 合上日记本,邵北捏了捏眉心说:“好吧,我已经看过了。我总结出来两条:首先是,按照计划,我们是时候给国姓爷安排一份工作了。其次……杜微那丫头不去写小说可惜了。” “你不能要求太多。”陈御苦笑着说:“要知道半个月前,那丫头还是个极不称职的秘书。能做到现在的程度已经很不容易了,邵北你太刻薄了!” 邵北耸耸肩,无所谓地说:“随你怎么说,那是你的问题。” “很好。”陈御盯着邵北说:“那我们来说说与你有关的吧。你打算把国姓爷安排到哪个位置?” “这很简单……”邵北强调了一句说:“我们完全可以设立一个全新的职位,专门留给国姓爷。我初步打算是挂靠在决策组下面,这样既能接触广泛,又会随时受到决策组那群家伙的影响。你觉着秘书这个职位怎么样?” “随便你,那是你的问题。我只负责对国姓爷的监视。”陈御这姑娘原封不动地将邵北方才的话还了回去。这姑娘笑笑,随即似乎想起了什么,惊讶一声说:“啊~说起职位来,倒是有一个很有意思的事儿——张晓天最近跟麦克兰走的很近。根据我的观察,张晓天极有可能与麦克兰搭伙。” “然后呢?”邵北问。 “然后?然后麦克兰就会获得足够的贷款,这意味着“金三角商贸公司”也许下午就会挂牌成立。一年之内,鸦片或者是古柯碱就会出现在欧洲的上流社会。” 瞧着女杀手陈御那兴奋的神色,喜欢琢磨事儿的邵北分析了一下:陈御之所以这么兴奋,可能是为自己的同类找到人生目标而高兴……当然,也有另一个可能。鸦片、古柯碱在非本国的流行,会迅速将一帮有钱人变成穷光蛋,而且是失去自控意识的穷光蛋。这意味着,只要陈御只要用一丁点毒品,就会发展出无数的线人,进而迅速编制出一张情报网。 两相对比,这丫头明显是在为后者而兴奋。这丫头果然是危险的生物! “我很怀疑毒……麦克兰的申请最终能不能获得通过。毒品这东西,一旦放开,最终总会回流,从而毒害到我们头上。”邵北皱着眉说。 毒品这东西太危险了,一旦沾上,仅凭个人的意志力根本无法抵挡。所以有人干脆称罂粟花为恶魔花。说起来,决策组的女同胞绝对不会赞同这一提议。程洋也会反对,这就有三票了。所以,麦克兰那家伙很有可能白忙活一场。 “事实上决策组已经同意了麦克兰的计划。除了律师程洋与于丽红大姐投了反对票,其余全部投了赞同票。” “荆华也投了赞成票?” 瞧着邵北的疑惑,陈御得意得如同一只小狐狸,笑着说:“没错!而且我们的银行高管还极力赞同。用她的话讲,资本的原始积累总是充满了血腥,与其对内血腥,不如对外血腥。” 邵北毛骨悚然,这种话都说得出口……荆华这丫头绝对比眼前的女杀手还要危险! 不过这丫头说的一点都没错!纵观历史,每个国家、地区的资本原始积累,都是先通过暴力手段,直接将生产者与生产资料剥离开,催生出大批的产业工人,从而使财富迅速集中在少数人手中。就比如英国历史上最著名的羊吃人圈地运动。 当然,英国人同样教会了后来人另一种模式:掠夺殖民地。用武力征服殖民地,抢劫金银财物、贩卖奴隶、鸦片等手段来聚敛财富。 相比起来,穿越众不用重复英国佬的圈地运动。波兰大鼻子是一帮一无所有的冒险者,明朝同胞同样一无所有,至于土著……天知道石器时代的土著有什么生产资料。这群可怜的家伙甚至都不懂得贮藏食物,你能指望他们有什么生产资料么? 而在对待这些无产者的问题上,穿越众反复考虑了很久。 不论是波兰人抑或是土著,二者注定是少数族裔,暂且不提。作为主体民族的明朝同胞,穿越众不但不能过狠地剥削,反倒要竭尽所能地尽快培养出一批中产阶级,甚至是一小部分亲善穿越众的富商。这依旧出自荆华的计划,这丫头坦言,如果只是按照现有模式去发展,那么澳洲顶多算是一个大号的工厂,根本无法形成一个社会。 不远万里被拐过来的明朝人是穿越众的雇工,同样是将来澳洲的主要社会组成。如果这些雇工的薪水过低,那就意味着购买力很差,进而导致澳洲的内部市场根本形不成规模。所有的经济,完全靠对外贸易顺差。这太危险了,一旦外部市场萎缩,那就会引起澳洲剧烈的反应。 外部市场萎缩,工厂开工不足,工人失去经济来源,暴乱,革命……好吧,历史上这种事又不是没有发生过。哪怕为了穿越众自身的安全考虑,也必然不会选择这种模式。 显然,这种模式与穿越众重现现代文明的宏伟目标相去甚远。所以,穿越众只能采取对外掠夺的模式,抽外部的血补充自身,从而在前期弥补自身造血不足的缺陷。一边减少对内的剥削,逐步培养内部市场。 所以,一直坚持这一原则的荆华会支持麦克兰的计划,也就不难理解了。 想清楚前因后果的邵北叹了口气:“也就是说,毒贩子麦克兰又扫清了一个难题。不……有了荆华的支持,剩下的资金问题也不是问题了。好吧,看来没人能阻挡得了罪恶的金三角贸易公司挂牌营业了。” 就如邵北说的一样,仅仅两个小时后,臭名昭著的金三角商贸公司正式挂牌营业了——虽然暂时来说,这个商贸公司销售的商品少的可怜,只有一种劣质的香烟。 而事实上,毒贩子麦克兰这一段时间过的并不轻松。他必须做厚厚的文件工作,然后出席一次又一次的听证会。并且与某些道德洁癖的人进行唇枪舌战——比如教育组的于丽红大姐。 当然,他还有随时跟进那艘“飞得太低”的船的进度,抽出一切空余时间用来接触那些已经转行了的水手。波兰水手以及明朝海盗。尽管飞行者号操作简单,但最少也需要七个人。毒贩子不可能在飞行者号上安装智能操作系统。 索性,不论是波兰大鼻子抑或是明朝海盗,里面总有一些向往着冒险的家伙。十天时间里,麦克兰这家伙还真愣是用着高薪挖了不少的墙角。与此同时,张晓天的加入,让一直困扰毒贩子的资金问题变得简单了起来。他只是将一份合伙声明提交给银行,不到六个小时,就被告知贷款申请已经被批准。 这一结果让麦克兰之前的文件工作以及听证会辩论看起来像是笑话,他不禁腹诽了一阵,到什么时候银行都是给有钱人开的。 于是,没有鲜花,没有鞭炮,甚至都没有人剪彩,金山角商贸有限公司就这样悄悄地成立了。 104 飞行者号的新名字 104 飞行者号的新名字 “那家伙为什么问我祖籍在哪儿呢?”毒贩子麦克兰挠了挠头,嘟囔了一句。 “什么?老麦,嘟囔什么呢?”张晓天神清气爽地问。 话音未落,麦克兰一把揪住张晓天的领子,单手拎着瘦弱的张晓天,将其抵在墙上。阴冷地说:“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再叫我“老麦”,我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界!”瞧着张晓天战战兢兢的德行,麦克兰又说:“不要以为做了我的合伙人,就可以跟我套近乎。你知道我上一个合伙人在哪儿么?” “好,好……你先撒手,我保证不叫了行不?” 麦克兰松开手,张晓天从墙上滑下来,蹲在地上揉着嗓子一阵距离的咳嗽。再抬起头,已经面如土色。长这么大,就是父母也没这么打过自己,一股气愤涌上心头,顿时让苍白的脸一片潮红。 “别把自己的情绪挂在脸上。”麦克兰淡淡地说:“那对你一毛钱好处都没有。这只会引起其他人的反感与防范……既然你要跟着我,那就必须适应我的处事方法。如果你对我有价值,那你就是我的合作伙伴。反之,你就是我的敌人。” 张晓天蹲在地上思索了良久,考虑到双方武力方面的巨大差距,他深吸几口气,平复了心情。再站起身,已经脸色如常。然后他开始反思,事情到现在,跟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按照他的预想,身为边缘人物的毒贩子,在自己主动示好的情况下,起码来个“倒屐相迎”啊。怎么现在对自己毫不在乎? “你从一开始就想错了。”麦克兰仿佛看出了张晓天的心思:“我跟你……永远不是一类人。” 张晓天反驳道:“有什么区别?不都是为自己考虑的多点么?这有什么错?总好过那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毒贩子麦克兰撇撇嘴:“区别在于你很愚蠢。”麦克兰手指点着张晓天的胸口说:“什么事儿都有个度,知道过犹不及这句话么?自私可以,但你的自私已经严重威胁到自己人的安全与利益。” “我威胁到自己人?笑话!老子不过想让大家伙过的好一点……” “听我说完!”麦克兰一声冷喝,顿时让张晓天闭嘴。“我举个很简单的例子:假设你是某个公司的创始人,那你是不是想着哪怕自己死后,这个公司也会继续发展下去?” “当然。”张晓天理所当然地回答。 “很好!那现在你面临一个抉择,是启用已经证明肯定会走向崩溃的家族企业制度,还是启用职业经理人制度,将公司正规化?” “我……”张晓天愣住了,随即反驳:“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麦克兰冷笑着说:“那群伪君子也许有人考虑什么国家民族之类的,但更多的恐怕是为自己的子孙后代考虑。他们可不想自己的子孙变成一无是处的公子哥,更不想日后被暴民从陵墓里挖出来鞭尸。而你的建议,只是一种为了短期私利的短见。这种短见侵害到了他们的利益,也幸亏他们都是伪君子,否则能不能继续容忍你都是个问题。” 麦克兰的话让张晓天一阵深思,无力地辩驳道:“那总不能让我们跟那些原住民搞平等吧?” “这是你犯的另一个愚蠢的错误。”麦克兰戏谑地瞧着张晓天,说:“今天你可以拿原住民不当人,明天就可以拿自己人不当人。有句话形容你这种行为很贴切:小人得志!”抵近张晓天的脑袋,麦克兰诡异地笑了起来:“你觉着,我们原本的那个时空,已经实现真正的平等了么?或者说,已经消灭阶级了吗?” “没有……吧?”张晓天不确定地说。 “有句话叫:皇帝永远都不会消失,只是换了一身衣服……既然我可以脱下黄袍混在普通百姓里,何苦高高在上地当大家心目中的靶子?” 是的,哪怕自诩文明的现代社会,某些人依旧可以操纵一个人的生死,依旧可以操纵一个国家的走向。只是他们永远都隐藏在幕后,而且换了一种手段。就如麦克兰说的一般,既然同样可以实现某些特权,那何苦待在上头成为靶子呢?张晓天一阵反思,自己到底为了什么主张施行特权政治。难道说…… “所以我说了,你这种人就是典型的小人得志。一旦发达了,巴不得让全世界都看到自己的光鲜。”麦克兰用嘲讽的口吻说:“等你真发达那一天,你就会知道一个流传了很久的道理:财不外露。” 麦克兰的话,狠狠地戳中了张晓天的心思。他无力地张张嘴,想要辩驳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最后只是反问:“那你呢?” “我?”麦克兰指了指自己,笑了:“我跟你最大的区别在于,我很有自知之明。”麦克兰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疑似雪茄的香烟点上,惬意地搬了椅子坐下,说:“我知道我能做些什么,也知道那些事不能做、做不到,更主要的是,我知道我根本没法脱离这个团队。所以,我会遵从这个团队制定的规则。” “没法脱离?” “是的。”麦克兰吐出一个烟圈说:“留在这个团队,起码我的生命与财产安全会得到保障。” 你一个毒贩子,还要生命与财产安全?话说毒贩子应该向往那种无序的社会模式吧?只有这样,毒贩子才可以肆无忌惮地贩毒…… “所以我一直说,或许因为你太过年轻,所以很愚蠢。”瞧着张晓天一副见了鬼的神情,麦克兰解释说:“谁说毒贩子就不要生命与财产安全了?不要把我跟那些低级的小喽啰等同看待,那些小喽啰才是真正的亡命之徒。” 事实证明,一个受过训练的军人,至多可以在前线持续作战九十天。然后必须返回后方进行必要的休整。否则,不但会产生厌战情绪,而且会产生心理问题。如果一个人持续在高危险环境中足足待了一年,而且还是自愿的……好吧,那只能说明这个家伙本来就是精神病。 所以,哪怕是毒贩子,也会需要一个安全有序的家——就比如麦克兰在缅北的老巢。在老巢里,麦克兰可以安稳地睡觉,可以哼着小曲洗澡,甚至可以不带武器出门。 而且,麦克兰的老巢里禁止吸食毒品。一旦发现某个倒霉蛋沾了毒品,好吧,第一次剁手,第二次直接拉出去填海。这充分说明了一个问题,哪怕是贩毒集团组成的社会,也会采取对内对外两个标准…… “我说了,我很有自知之明。我知道仅凭自己,甚至再多加上几个人,也无法复制出像现在这样,既安全又舒适的现代环境。而且我也不想成为一个愚蠢的土著酋长……”麦克兰呲呲牙,仿佛联想到了这个时代土著酋长的窘境,说:“……那实在太恶心了。” 说完,麦克兰又上下打量了面前的张晓天:“要成为一个土著酋长,这其中的不确定因素实在太多了。我也许还有能力当上土著酋长,至于你……我说的直白点吧,废物永远都是废物!” “你……”张晓天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离开这个集体,就意味着放弃了自己的优势。转而用自己的劣势……管理能力、权谋手腕、情商之类的,用这些你不擅长的去跟这个时空的原住民去打交道。你要清楚地知道,你比这些原住民只是多了370年的见识而已。跟他们玩儿手腕,哈~恐怕你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所以……算了,以你的智商能理解上述的话就不错了。” 麦克兰轻笑一下,所以……也正是基于这个理由,决策组才会对自己放行,允许自己单独出海。当然,那群精明的伪君子,肯定做了一定的预防措施。比如在自己手下安插个卧底。而且,哪怕自己真的脱离这个集体了,恐怕也只会恶心恶心决策组,最多拖拖后腿。根本无法阻挡这个集体的发展速度。 除非自己有苏秦那两下子,说服世仇的荷兰人与西班牙人组成联军进攻中南……考虑到武器因素,也许还得拉上英国佬?总之,以穿越众现在的发展速度看,如果两年内联军没有进攻到中南,那还真的威胁不到中南。 “你不就是想挖苦我么?还有什么讽刺挖苦的话,尽管说!”张晓天赌气道。 “你又错了。”麦克兰摇摇头,有些无奈的说:“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么多,无非就是一个目的……我不想被一个废物拖累。所以,你还是老老实实留在中南当我的投资人吧,别妄想跟着我出去冒险了。” 这个时候,一个大鼻子推门而入,恭恭敬敬地点了下头报告说:“老板,我们的船已经完工了。好来坞的游老板请您去验收。” “很好。”麦克兰撇了撇嘴角,套上那身万年不变的黑色西装,迈开大步就走了。连看都没看一眼身后的张晓天。 张晓天呆愣了半晌,只是对着空荡荡的门口嘶吼道:“老子不是废物!老子还非跟你出海不可了!” 十分钟后,看着奶白色的快船,哪怕冷酷如麦克兰也不由得一阵头皮发麻。 “这是你干的?” 游启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不关我事啊,情报头子陈御说这是你指定的船名。” “干!”麦克兰狠狠地吐了一句粗口,他总算明白陈御为什么要问自己祖籍在哪儿了。 时间倒退一个小时。 陈御笑颜如花地出现在码头上,指着快船对好来坞大老板游启说:“麦克兰说这船名不太好,应该换个祥瑞一点的。” “换成什么?”游启问。 陈御笑着,露出整齐的八颗牙齿,吐出了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名字:“换成……飞翔的河南人。” 105 我们是来谈判的 105 我们是来谈判的 “飞翔的河南人”与“飞翔的荷兰人”在中文发音里只是一字之差……话说这名字实在是太祥瑞了。好来坞大老板游启瞧着暴跳如雷的毒贩子,本着客户至上的原则,小意地问了一句“要不要重新漆装个名字”。 本来嘛,这名字实在……话说陈御那丫头就没想着麦克兰能回来,所以给起了个幽灵船的名字? 没成想,站在旁边嘟囔了半天的毒贩子麦克兰一阵摇头:“就这个了……飞翔的河南人就飞翔的河南人。那丫头始终跟我过不去,我要是换了名字,她明天就会把《泰坦尼克》漆在船首。” 泰坦尼克?这个就更狠了!连幽灵船都当不成,直接撞冰山了。游启一琢磨,以陈御那家伙执拗的性格,这事儿没准还真干得出来。只是游启很奇怪,貌似陈御最近一直在跟游南哲交往,怎么又跟麦克兰纠缠上了? 总而言之,从此以后码头上多了一道风景。每天傍晚,穿越众有事没事的总会跑到码头上,只要看到船首“飞翔的河南人”那几个字,都会哈哈大笑一阵。当然,不论是大鼻子抑或是明朝海盗们,都有些莫名其妙。这个时候,那艘荷兰倒霉船还没出世呢,所以他们根本不知道有这典故。 有跟穿越众混得熟的大鼻子,实在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对方立刻一阵大笑,随即一副讳忌莫深的模样,不肯回答。或者得到这么一个回答:“典故?额,你是不可能知道了,也许你重孙子能知道。” 大鼻子们愈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他们实在想不通,这个问题跟自己重孙子有什么关系。 所以这些家伙每天依旧操作着那艘祥瑞的帆船,努力适应着这条船的速度。是的,哪怕这条船改装后去掉了水翼,满载的情况下,依旧能跑出三十节以上的高速。适应了几天之后,麦克兰还亲自上船进行了一次准长途航行测试——绕着金湾足足兜了一圈。 测试结果很完美,“飞翔的河南人”跑出了平均三十三节的高速。这一结果,显然让毒贩子心里的郁闷有所缓解。这从他那张挂着笑意的扑克脸能看得出来。 当然,要出远海显然还需要更多的准备。比如必要的航海仪器。麦克兰已经花费重金,用于航海六分仪的开发。机械小组几个人小伙子凑在一起捣鼓了几天,一架光学航海六分仪就造了出来。虽然精度比不上海权号上的射电六分仪,但0.1的误差足以让麦克兰这家伙找到家门口,而不至于真成祥瑞。 紧跟着,麦克兰又造访了海事组。跟一帮航海爱好者围着海图好一通研究,最终规划出一条最为合理的穿越赤道无风带路线。当然,毒贩子足足付出了两大包土烟。 再之后,麦克兰开始逐个跟各个生产商品的厂家进行贸易谈判。因为“飞翔的河南人”载重有限,所以麦克兰将目标锁定在了高附加值商品上,比如镜子,比如伪大马士革军刀,比如很不合国姓爷口味的花露水…… 这是一场漫长的谈判之旅……值得一提的是,麦克兰这家伙在谈判的时候,哪怕是只为了一个银币,也会跟对方争执上很久。显然,已经将自己所有资产抵押给银行的毒贩子,被逼得吝啬了起来。 与此同时,广州湾正在进行另一场诡异的谈判。谈判的双方,买家拼命要求进货数量,并且主动提高单价,可卖方死活不同意。卖方居然坚持降低买方配额,还表示单价可以适当降低……按理来说,像这种谈判应该是君子之争。可问题是,两帮人吵吵得面红耳赤,跟菜市场吵架差不多,哪来的什么君子之风? “……两成?”此前撂下狠话的中年人轻蔑地笑笑:“尔等视我郑家如乞儿乎?莫说是两成,便是尔等之货,我郑家全吃下来又算得了甚么?” 客户经理徐晓涛坚定不移地说:“郑家财力雄厚,这我们是知道的。但我们要顾及到其他分销商,所以,两成已经不少了。” 话音刚落,“啪嚓”一声,一个茶碗摔在地上。对面一个马脸的汉子怒气冲冲地站起身:“婆婆妈妈,半点都不爽利。你们澳洲人怎地如此斤斤计较?” 旁边的肖白图立马站起身来打圆场:“诸位都消消气,消消气。要不我们今天就先谈到这儿?这天也不早了,用过饭好好睡上一晚,明儿早再谈?” 马脸汉子愤愤地一捶桌子:“今日推明日,明日推后日,这都谈了五天了。不行!今日务须谈个结果出来!” 是的,算上此前的人质谈判,到现在足足谈了五天了。因为双方的底线实在相差太远,所以这场商业谈判有逐渐变成马拉松的趋势。 当然,郑家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家。肖白图这厮绑了国姓爷,郑家当家人郑芝龙的大公子,而且一连半个月没消息,你说这郑家人能不着急么? 十来天没音信,跑到广州来办这种买卖的中年人急了,知道再瞒下去,顶头大boss郑芝龙就得要了自己的小命,赶忙快船把信带回福建。没出五天,郑芝龙的弟弟,现任锦衣卫都指挥使的郑鸿逵——也就是那马脸汉子——随快船到了广州。 下船之后二话不说,抡圆了巴掌对着中年人就是一通猛扇。差事砸不砸的都好说,怎么连大公子也折进去了? 中年人一脸的委屈,等郑鸿逵火气小了一些,才解释说不怪自己,谁承想大公子会跑来广州。 这事儿还真不怪人家管事的,话说自个儿那大侄子郑森头些年娶了广东按察司副使董飏先的闺女,上个月侄媳妇回门,郑森这小子是掐准了时间来广州接媳妇。谁能想到赶上这么一桩事儿? 再发火也于事无补,平静下来的郑鸿逵开始四面撒网,探听一切有用的消息。 先是“王府”看家护院的家丁发现,最近门口总有些陌生人在转悠。也亏着王谢堂与张承业这俩家伙都不是什么胆儿大的主,一连好几天都没敢出门。也幸好这是广州地头,郑家在广州不敢太过放肆,否则王谢堂与张承业俩人说不定就让人家给绑了。 紧跟着,郑鸿逵调集了一切能调集的船,就下了一条命令:朝南追!什么时候追上那艘大铁船什么时候回头。要说郑家还真就有那个底气!这个时候的郑家舰队,不考虑从属性质,就相当于明朝的海军。创立二十来年,大战小战无数,跟荷兰人打过,跟刘香打过,无一例外都获胜了。所以哪怕郑鸿逵听说海权号是艘铁船,这家伙依旧敢这么嚣张。 铁船怎么了?没听过蚁多咬死象么?只要被我们郑家舰队给围上,铁船也给你凿沉了! 几十条船派出去,没出一天,纷纷回来报告,那大铁船又回来了。 郑鸿逵高兴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总算给找着了!当即亲自压阵,领着舰队直奔香港而去。 可真到了地方,郑鸿逵傻眼了。只见隔着三四里,海权号如同小山一般停靠在码头上。这他妈果真是大……铁……船!真大! 然后郑鸿逵发现,船队突然停了下来。他厉声责问,怎么不往前走了? 船老大哭丧着脸回答:“四爷,不能往前了。再往前那大铁船就能打到咱了?” 不信邪的郑鸿逵还要斥责几句,只听“轰隆隆”一阵炮响,自己旗舰前方升腾起十几道水柱。 “哎呀?吊子日的,真能打这么远?”郑鸿逵打量了一番,笑了:“不怕,他们就一艘船,还降了帆,怕甚?冲杀过去,攀上船帮咱们连大铁船一并收了。” 船老大继续哭丧着脸说:“四爷,那大铁船不用帆也能跑,还跑的飞快,追都追不上。” 什么?不用帆也能跑?划桨吗?这么大一艘铁船得多少桨手才能划动?还飞快……这不是扯淡么! 没等郑鸿逵说什么,只听一声汽笛传来,而后在郑鸿逵的目瞪口呆中,海权号扭着庞大的身躯极其灵活地驶出了港口…… 然后郑鸿逵犯难了,打不见得能打得过,就算打得过也追不上,你说这还怎么打? 楞在船首,郑鸿逵琢磨了半晌,猛地一拍脑袋。当海贼当惯了,怎么把自己这身老虎皮给忘了?随即招呼过来几个手下,递过去一个锦衣卫的腰牌:“拿着我的腰牌,去把那俩广州城里的澳洲人给老子绑了!哼!老子大侄子若是平安无事也就罢了,若是少根寒毛,老子活刮了那俩澳洲佬给大侄子报仇!” 这时候,又有新的变化。只见从那艘大铁船旁边飞速开过来一艘诡异的小船。遥遥的看见,俩人骑在“船”上,那速度……郑鸿逵比较了一下,好像最快的马也不如。 只是片刻的功夫,那“快船”突突突地靠了过来,骑在后头的一个小白脸举着一块白手绢,嘴里嚷嚷着什么。 好半天,郑鸿逵才听清楚:“别开炮~我们是来谈判的……” 106 肖白图单刀赴会 106 肖白图单刀赴会 摩托艇“突突突”地围着郑家舰队绕着圈子。一圈儿……一圈儿……又一圈儿…… 郑鸿逵挠着头揉着有些酸涩的脖子问旁边的船老大:“这俩人在搞什么名堂?” 船老大一拨浪脑袋:“小的哪儿知道?许是那船太快,停不下来了?” 与此同时,海面上。 骑在摩托艇前头的小伙子黄启茂被迎面的冷风吹得牙齿直打颤,哆哆嗦嗦地扭头问:“小……小白兔……差……不多了……吧?” 摩托艇后头,肖白图也好不了多少,同样哆哆嗦嗦地说:“再……再……绕两圈!” 但凡是个正常的现代人,瞧着郑家那艘福船上满满当当站着的刀斧手,就没有不心里打怵的。害怕么,也是情有可原。只是早知道如此,肖总你何必主动请缨呢? 这时候,肖白图怀里的对讲机响了,传来客服经理徐晓涛的讥笑声:“我说你们俩在搞什么?再绕一会儿摩托艇都没油了!我说小白兔,你小子还真是兔子胆啊。到底能不能行,不行换我来。” 肖白图一阵骂骂咧咧,而后掏出对讲机:“不用你管!”随即拍拍前头的黄启茂,咬咬牙说:“靠上去!老子……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单……单刀赴会!” 摩托艇减速,又绕了小半圈,总算靠上了郑家的旗舰——大福船。 肖白图深吸一口气,僵持的脸上抽搐几下,立刻换上一副职业化的笑容。一手攀上船帮,一手伸出去,冲着上头喊道:“上头的,搭把手!” 郑鸿逵一点头,俩彪悍的水手三两下就把肖白图给拽了上去。肖白图前脚刚站上甲板,后脚就听摩托艇一阵剧烈的轰鸣,几乎瞬间就跑出去一百多米。 肖白图心里头都快哭了:本来心里就没底……你大爷的黄启茂!你跑慢点能死啊! 也亏着肖白图商场打拼多年,多少会那么一点喜怒不形于色,脸上公式化的笑容不变,清清嗓子,就想来一段开场白。 结果没等他说话呢,郑鸿逵身旁的管事眯着眼一瞧,眼睛立刻瞪大了,右手一指:“就是这番贼绑了大公子!” 然后肖白图先是挨了一垫炮,接着俩胳膊被人扭了,随即整个人来了个狗吃屎,一头抢在地上。 “四爷!砍了这厮!” “看这厮便不是硬骨头,锦衣卫大刑之下,便是幼时尿了床也得说清楚。何愁不知大公子下落?” “无需如此!刀架脖子上,一命换一命。左右广州城里还有两个澳洲佬,若澳洲番贼不交出大公子,便先砍了眼前这厮!” “不妥不妥……当先逼其交出大公子……” 脸贴在甲板上的肖白图,听着左右你一句砍了我一句大刑伺候的,一阵头皮发麻。这帮海盗……洗白了也是海盗!腹诽了一阵,随即脑筋开始乱转。有国姓爷做人质,量这帮郑家海盗也不敢对自己怎么样。最后还得回到谈判桌上……只是得先打开突破口啊。 琢磨到这儿,肖白图猛地张开大嘴,大笑起来:“哈哈哈……”恩?你说他为什么要傻笑?简单,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么? 然后嘛,把紫霞仙子的话反过来说就对了:肖白图这厮只猜对了结果,没猜对开头。肖白图这家伙前脚刚笑两声,后脚一通大脚丫子就踩了下来。 一帮郑家的海盗边踩还边骂:“贼番鬼,嗤笑我等乎?” 足足被踩了五分钟,那头郑鸿逵才出言制止。 等肖白图爬起来,灰头土脸的已经浑身上下全是脚印。 “不错!还有些胆色,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一听郑鸿逵七分轻蔑三分赞许的话,肖白图都快哭了。老子宁愿没胆色,能不能君子动口不动手?说话……我说什么啊?妈的,一通脚丫子踹下来,刚才准备好的说辞早忘光了。干脆开门见山吧。 “那个叫郑森的书生是在我们手上。”说着,肖白图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扔过去:“暂时无恙。” 暂时无恙?也就是说,宰了你小子就有恙了? 郑鸿逵伸手接过,眯着眼先打量了一下狼狈的肖白图,嗤笑一声,这才打开小包。小包里头一共两样东西,一件玉佩一封信。那玉佩郑鸿逵认得,说起来这玉佩还是郑鸿逵送给郑森的。郑鸿逵展开信,草草地读了一遍。 信的内容很简单,看笔迹的确是出自自己那大侄子的手笔。上头写着如何“卷入是非”,如何被携裹“上了贼船”,“而今安好”,“切勿受其要挟”云云。 郑鸿逵看罢,丢下信,长出一口气,皱着眉头问:“说吧,尔等待怎样才肯归还我那大侄子?” 肖白图挠了挠头:“这位……不知道怎么称呼的,你搞错了一件事。”肖白图顿了一下,说:“不是我们想怎么样,而是郑家怎么才能不找我们麻烦。既然是你们郑家先挑起的事端,那解决事端的就理应是你们郑家。” “我郑家找你们麻烦?笑话!”郑鸿逵不待反驳,旁边的那中年管事已经附耳过去,低声耳语了几句。听得郑鸿逵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没等中年人说完,一巴掌论过去将中年人扇出来老远:“混账东西!我郑家的威名便是被尔等败坏的!” 冲着肖白图一抱拳:“这位朋友,某乃郑鸿逵,恬为锦衣卫都指挥使。此事某实在不知,都是手下人贪图便宜。若有不当之处,还请见谅。某在此赔罪了。”说着,再一抱拳:“某在此保证,此事绝不会再发生……朋友可还满意?可放我那多管闲事的大侄子回来了?” 你说放就放?凭什么? 肖白图虽然有些不靠谱,但这家伙不是傻子,用仅有的那点小聪明一琢磨,随即嗤的一声乐了:“郑指挥使,咱就别演戏了。周瑜打黄盖那套,早就烂大街了。”抬起胳膊看了看腕表:“您要是真心想谈呢,咱们换个时间,换个地点,心平气和好好谈谈。您要是不想谈……呵呵,得!时间也差不多了,咱们回见?” 面前的郑鸿逵仿佛学过川剧一般,一张原本诚恳的脸瞬间阴冷了下来:“朋友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真当我郑家是开善堂的了?不把话说清楚,朋友想走……可不大容易吧?” 肖白图一摊手:“不走不行啊,不信你瞧!” 郑鸿逵顺着肖白图的胳膊望过去,只见那艘大铁船已经横亘着停在船队之前,阴森森的炮口直指着自己乘坐的福船。 郑鸿逵刚想说不怕威胁之类的,只见对面的大铁船升腾起无数的烟柱,轰隆隆一阵炮响,无数颗橘红色的炮弹划着细小的抛物线从自己脑袋顶上飞过去,直直地砸在身后的水面上,顿时爆起十几道水柱。这一轮炮没过去多久,第二轮炮又来了。一轮接一轮,足足打了七八轮,打得身后的海面如同开了锅一般水花沸腾,这才停歇下来。 直等炮声彻底隐去,郑鸿逵才冷笑着说了句:“不过如此,色厉内荏罢了。” “随你怎么说。”肖白图无所谓地说:“我们只想告诉你一个事实,打起来你们绝对占不了便宜。” “我郑家战舰无数……” “是很多。可没有一艘能追得上海权号,也没有一门能击沉海权号的炮。” “只需接舷……” “除非你们先造出能追得上海权号的快船。” “探得尔等停泊之处……” “你都看到了,我们的船不用升帆就能跑。你要真找到停泊的港口,即便堵上又如何?不用火炮,就是撞也能撞开个缺口。然后开足马力跑,你们不是白忙活么?” 郑鸿逵沉默了。确实,他一个十七世纪的人,对一艘二十一世纪的轮船还真没什么好办法。 瞧郑鸿逵不说话了,肖白图继续说:“还有,趁早别琢磨拿我换郑森这宗买卖。我就是个小卒子,比不得郑大公子金贵。不过我这小卒子还有点价值,还有句话叫“打狗还得看主人”……”说到这儿,肖白图心里的别扭劲儿就甭提了。 “……所以你们要是真杀了我,估计这仇就算是结下了。郑大公子死不死的不好说,不过你们郑家算是倒霉了。海权号……就是你眼前的大铁船,也不用怎么费劲,隔三差五的去福建、大元岛转悠一圈儿,碰上落单的就抢了,碰上船队就兜圈打,什么都碰不见就堵在你们码头外头放冷炮。左右你们也追不上,拿海权号没招。总而言之,什么时候把你们郑家打垮了,什么时候这事儿算罢休。” 肖白图一语既出,立刻让左右的郑家水手怒容满面,一个个撸胳膊挽袖子抽出兵刃,只等着郑鸿逵一声令下就要动手。可左等没声音,右等没动静,转头看过去,当家的郑鸿逵正在那儿闭目沉思。 场面一时间沉寂下来。好半晌,肖白图笑笑说:“您继续琢磨怎么对付海权号吧,没什么事儿我先走了?回见!”随即潇洒转身,掏出对讲机说了几句。 没一会儿,摩托艇去而复返。肖白图慢慢悠悠上了摩托艇,前座的黄启茂对着肖白图一挑大拇指:“肖总,你这嘴皮子真厉害,放在春秋战国,绝对是苏秦一级的!诶?你脸怎么越来越白了?” 肖白图擦着额头的冷汗,急急地催促道:“白你大爷!快跑快跑,别让他们有机会变卦!” 107 东南及日本大区总经销商 107 东南及日本大区总经销商 当武力解决不了问题的时候,谈判自然而然就会应运而生。事实上决策组制定出“军阀养成计划”的时候,与郑家之间的关系就列入了重点讨论之中。 半吊子历史专家邵北、参与多起跨国并购的会计师申晨乃至有过类似经历的穿越众都参与其中。短短两天的时间里,先后进行了三次讨论。从利益冲突上看,穿越众与郑家八竿子打不着,此番的冲突,更多是因为郑家觊觎穿越众手中的稀缺商品。按照大家伙的猜测,穿越众在广州兜售这些商品,郑家肯定私底下大批吃进,而后转手日本、台湾赚取差价了。 人嘛,吃了甜头就想得寸进尺,即便是古人也知道一个道理:什么买卖都是垄断赚的多! 如果不发生意外,郑家仗着势力大又是地头蛇,极有可能逼得穿越众低头……你不低头?很好,都不用总兵郑芝龙出面,手下人花点银子打点一番,几个没节操的清流一准上蹿下跳楞把穿越众说成是“倭寇”,活生生把穿越众打成过街老鼠。到时候别说去广州招募人口了,能不能上岸都两说。 而后背后下黑手的郑家也许还会站出来装好人:既然你们上不了岸,不如我们帮着卖货? 可这一切因为肖白图意外地绑了国姓爷回来,这种“强龙不压地头蛇”的被动形势,已经完全逆转了过来。 大家伙一致认为,国姓爷在手,只要不过分刺激郑家,郑家就不敢真的撕破脸。 问题回来了,综合来讲势均力敌,有纷争有诉求,难得的是有达成双方都满意共识的可能性,那解决这一问题自然就会坐上谈判桌。 判断出这一结果,谈判小组对这场统筹谈判进行了充足的准备。从人质的处理到郑家获得商品份额的底线,每一个步骤每一条细则都研究了个透彻。 所以当一天之后,万般无奈的郑鸿逵坐在惠春楼的谈判桌上的时候,等待他的是一场从未经历过的艰苦谈判。 想要郑森?没问题。一年之后再说! 理由?我们前脚把人送回来,你们郑家后脚翻脸怎么办?你们郑家可是有着“优良传统”啊,二十年前不是有个十八芝么?杨六、杨七还有刘香都跟你们的大头领尼古拉一官阁下是斩鸡头烧黄纸喝血酒的兄弟,结果怎么样? 哦……合着错都是他们的,你们郑家始终是正义的化身……骗谁呢?你信不信的不关我们事儿,重要的是我们不信。所以,你大侄子郑森还是先留我们澳洲一年半载再说吧。放心,保证好吃好喝的供着,等一年后送回来,一准白白胖胖。 郑鸿逵很愤怒。当道理说不通的时候,现任锦衣卫都指挥使的前海盗也只能靠愤怒来发泄情绪了。可他面前的肖白图与徐晓涛俩人,一副和和气气的模样,骂街随你骂,就是咬死了不松口。气急了的郑鸿逵最后反问,那谁能保证一年之后你们这帮澳洲佬会把人给送回来? 肖白图笑了:“这涉及到之后的贸易谈判……总的来说,如果贵我双方恪守商业准则,那这一年的时间内,我们之间的贸易会合作的比较愉快。规模与实际收益都达到一定的程度,我们继续扣留人质还有意义么?” 郑鸿逵一琢磨,对面这小白脸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只要郑家取得的收益足够大,大到难以割舍,甚至比自己大侄子郑森还重要,只有在这个时候对方才会放人……这意思是我们郑家唯利是图,把银子看得比人还重要? 于是郑鸿逵更愤怒了,嫌拍桌子不过瘾的海盗头子,开始掀桌子并且对着屏风开始练掌法……话说肖白图与徐晓涛俩人还真说中了郑家的死穴。郑家是海商兼海盗出身,当家人尼古拉一官阁下行为处事处处透着商人本性。只要利益足够大,尼古拉一官还真就什么都能干得出来。所以郑家会跟十八芝的老兄弟翻脸,所以尼古拉一官阁下会跟荷兰干爹反目成仇。郑鸿逵这厮这么愤怒,也许正是因为俩人说中了郑家不光彩的软肋? 撒泼、骂街、掀桌子练掌法……可这一切都是徒劳,整整两天的谈判,就在这种毫无意义的扯皮中度过。肖白图与徐晓涛俩人咬死了不放人,大不了就鱼死网破。 万般无奈的郑鸿逵只能退而求其次,要求肖白图等人每月最少捎来一封郑森的亲笔信。当然,在肖白图与徐晓涛表示同意之后,锦衣卫都指挥使先生又进行了一通毫无新意的口头威胁,无外乎“凡郑森有所闪失”“必将尔等碎尸万段”云云。 然后,只是隔了一个晚上,郑鸿逵便领着几个账房先生迫不及待地与穿越众开始了商业谈判。用他的话讲,早一天谈妥,他大侄子郑森就早一天回来。 按照他的理解,所谓的谈判,无外乎就谈谈价钱,差不多也就算完事儿了。可谁承想,对方刚开始绝口不提价钱的问题,而是谈什么“经销级别”! 对面的小白脸侃侃而谈,说什么为了维护自身以及“经销商”的利益,有必要进行“销售区域划分”,用以防止“经销商之间的恶性竞争”云云。郑鸿逵追问了半晌,好容易明白了这些新鲜词汇的意思,紧跟着又怒不可遏起来。 合着我们郑家费了半天劲,连我大哥的儿子都扣你们那儿了,结果就弄了一个“区域经销商”的身份?你们这帮澳洲佬也太看不起人了吧? 肖白图安抚住暴跳如雷的郑鸿逵,而后滔滔不绝,愣是给郑鸿逵以及面前的几个账房先生上了一堂市场营销课程。从如何打开市场局面讲到为什么要进行销售区域划分,从经销商级别又讲到什么叫“恶性竞争”,紧跟着又谈起了什么叫“控货”…… 这一通神侃,听得郑鸿逵是云山雾罩,摸不着头脑。可郑鸿逵转头一瞧,愣是发现几个账房先生正跟那儿捏着胡子连连点头,听得津津有味。最要命的是,先前自己扇了一巴掌的那家伙,居然探过头来小声说了一句“四爷,澳洲佬讲的有道理啊”! 吊子日的,这王八蛋究竟是哪边的?当着肖白图与徐晓涛的面,郑鸿逵暂时按下了火气。等晚上一回到地方,这厮论起巴掌将几个“吃里扒外”的账房扇得不分南北才罢休。火气消了,才下了死命令,不管那帮澳洲佬怎么讲,就是一句话,一定要把对方的货全都吃下来! 转过天来,谈判又变成了拉锯战。财大气粗的郑家,非要一口气全部吃下穿越众的货,而且表示可以适当提高单价;肖白图说死了不干,宁可降价也要把郑家从“总经销商”降级为“区域经销商”。 这场拉锯战足足持续了两天,所以会出现先前郑鸿逵摔杯子嚷嚷“瞧不起我郑家”的情景。 说起来头天晚上,有小伙子还很是奚落了肖白图与张晓天一番,话里话外的意思,既然郑家乐意当冤大头,全卖给郑家得了,咱们还省事。何必当什么“君子”? 肖白图上下打量了一番小伙子,讥笑了一番对方不懂商业行为,随即才解释:“现在是卖方市场,玻璃镜子、大马士革军刀之类的稀罕玩意,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不论是为了长期的利益,还是为了短期的利益,我们都要进行控货!” 交给郑家全权打理,那郑家如果恶性开发市场,导致玻璃镜子变得跟后世一个价钱,那穿越众还怎么赚钱?就算郑家懂得控货,穿越众也不能把所有的贸易份额都交在郑家手上。这等于是把经济命脉拱手让人!一旦郑家出了什么差错,或者干脆翻脸,那就意味着很长一段时间内,穿越众彻底丢掉了明朝市场。 这会引发一连串的反应……资金链断裂、商品滞销……直至经济崩盘。说白了就是一个道理,贸易行为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也正是本着这一原则,肖总与客服经理徐晓涛才在这一问题上毫不让步。双方谈到僵持阶段,肖白图抛出了一个新的支撑点:你们郑家的势力范围无外乎东南沿海以及日本嘛,既然如此,这些地方的市场都交给你们,这总可以吧?大明朝这么大,其他地方你们就是想做也做不过来啊! 郑鸿逵与几个账房先生一琢磨,这话说的似乎有道理。索性也就不在经销商的“总分”之间浪费口水,转而开始具体的谈单价以及份额。 可一听到徐晓涛张嘴说只给两成份额之后,郑鸿逵又发火了。两成?这也太少了!这不是瞧不起人么? “郑大人且消消火气,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嘛。”肖白图安抚着暴怒的郑鸿逵说:“我们分配给郑家两成,实际上是为了郑家考虑啊。” 郑鸿逵气乐了:“笑话?你倒是说说,如何为我郑家考虑的?” 肖白图笑吟吟地说:“控货这条相信郑大人与几位账房先生都理解了,我就不赘述了。除此之外还有很重要的一条……我们就算真给郑家五成的份额,你们郑家也吃不下啊!” 108 吃不下 108 吃不下 一天之后,满脸挂着不信的郑鸿逵登上了海权号,瞧着货仓里满满当当堆砌整齐的“稀罕货”,他张大了嘴巴总算明白肖白图那句“吃不下”是什么意思了。 看管货仓的小伙子周飞火,仿佛为了显摆一般,把面前的箱子一样样地打开。二尺见方的玻璃镜子,有着漂亮云纹的大马士革军刀,各种雕花的玻璃器皿,还有那些闻着香气扑鼻的叫不上名字的方块。不认识的姑且不算,郑鸿逵只是大略地打量了一下镜子与兵器,根据他此前十几年的海商经验,立刻判定,根本就吃不下! 这一批货少说直奔百万两银子了!郑家家资上千万是不错,可那是算上固定资产。又要养兵又要造船的,手头真正的流动资金一、二百万顶天了。真要咬牙吃下去这批货,那今年往日本的生丝、茶叶、瓷器贸易就得停下来。 别看生丝、茶叶、瓷器之类的,相比起镜子、兵器利润小,可那是必需品贸易。每年都会有固定的收益。镜子、大马士革这些纯粹是奢侈品,相对来说市场本来就小,而且暂时还不知道销路如何。选后者而不选前者,那绝对是舍本逐末,傻子才这么干! 心里头盘算着,郑鸿逵围着货箱子开始转悠,一会儿摸摸镜子,一会儿抄起军刀耍耍。 “正宗的大马士革宝刀,吹毛利刃,郑大人要是不信,可以试试。”客服经理徐晓涛说着一招手,立刻有大鼻子拎过来一卷铁丝。待大鼻子布置好,郑鸿逵手起刀落,嚓的一声,铁丝应声而断,再看刃口,丝毫无变化! “好刀!”郑鸿逵衷心地赞了一句。 能不好么?这刀可是正宗的日本铁匠打造的。化工专家林有德还往钢铁里头掺了铂……也亏着还没摸索出配比,否则根本用不着用药水画出云纹。澳洲特有的优质铁矿,掺入稀有金属,直接出大马士革钢都有可能!可即便如此,有了日本铁匠的反复锻造,这刀的质量是直线上升。 “郑大人再往这边看,这是我们澳洲新出的香皂、肥皂,哦,这个是花露水……” 这次海权号上的贸易品极大地丰富了起来。从日常用的香皂、肥皂、牙膏、花露水,到铁锹、锄头、剪刀、指甲刀,种类五花八门,郑鸿逵没一会儿就看花了眼。 等这一圈转悠完,郑鸿逵低声跟周遭的俩账房商量了半天,才皱着眉头说:“货色是不错……只是两成还是太少了,三成如何?”显然,锦衣卫都指挥使方才跟俩账房商量了半天郑家吞进的能力。 肖白图与徐晓涛对视一眼,随即说:“既然郑大人如此爽快,那我们也痛快点……依着郑大人的,三成就三成,咱们这就签合同?” “签吧!”可能想着美妙的钱景,郑鸿逵这几天一直纠结的眉头,总算舒展开来。 当然,签合同的时候又闹出不少事儿。依着郑鸿逵,所谓的合同,就是白纸黑字写明买卖双方,货品数目、价格,交割日期也就算完事了。可一瞧面前的合同,蝌蚪大的小字足足写了厚厚一打。耐着性子看了半晌,愣是被里头的现代词汇绕得头晕眼花。 旁边肖白图与徐晓涛俩人生怕对方不明白,逐字逐句地解释各个条款的内容。听了半晌,郑鸿逵不耐烦了:“恁地小人之心,我郑家还会亏了尔等银子不成?” 徐晓涛乐了:“郑大人此言差矣,我们什么都写清楚了,这是方便彼此。就说这条……”徐晓涛随手一指,把去掉某条条款之后,穿越众能钻的空子细数了六七种可能。直把郑鸿逵哄得一愣一愣的。 徐晓涛前脚说完,郑鸿逵立刻收了惫懒的模样,侧耳仔细听着各个条款的内容。等肖白图与徐晓涛解释完了,这家伙还抱着合同跑到墙角跟俩账房商量了半天。 只是从俩账房丧气的脸上能感觉到,显然我们的郑指挥使对他们俩很不满意。肖白图与徐晓涛俩人一阵偷笑,合同经过了370年发展,早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俩现代人都瞧不出毛病,那俩明朝账房就能瞧出破绽?说起来荆华与申晨俩丫头还真黑啊,穿越众这头全是权力,郑家全是义务,临了穿越众还享有对该合同的最终解释权……放在现代,绝对是不平等条约! 哪个部门经理要是签了这种合同,就等着接法院的传票吧。可我们的郑指挥使显然不是穿越者,所以这家伙没发现一丁点破绽之后,反而显得很高兴。不但痛痛快快地签了合同,还在当天就把七成的首付款运到了香港。 背后郑鸿逵还对俩参与谈判的账房说了这么一番话:“那些澳洲佬虽然有些小人之心,不过倒还算坦荡……以后再谈买卖,契约文书之类的仿照此书!”说着,扬了扬那堪比论语厚的合同书。 合同敲定,皆大欢喜。肖白图与徐晓涛俩人还特意在海权号上举办了一个小型的庆功会。不得不说,这顿饭吃得让郑鸿逵满肚子疑惑。稀奇古怪的食物也就罢了……最让他疑惑的是,怎么四月份的广州还能弄到冰……而且这冰还很好吃! 不管怎么说,这顿新鲜饭让郑鸿逵吃得胃口大开。合同敲定,肖白图与徐晓涛俩人再没了那副剑拔弩张的架势,荤段子一个接一个,专挑郑鸿逵爱听的说。等到郑鸿逵醉醺醺离开的时候,颇有些如沐春风的架势。 只是这家伙临走前问了一句话:“你们那“摩托”什么艇的卖么?还有那大炮,我看着都不错,只要开个价,我们郑家绝不还口。” 肖白图挠了挠头:“摩托艇就算了,这玩意我们自己都造不出来……这火炮嘛。郑大人等一下。”说着,肖白图拉着徐晓涛往后走了几步,低声问:“老徐,军工小组那帮人是不是在捣腾后装炮呢?”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嘶,你小子不是真打算卖火炮吧?” “怕什么?”肖白图笑了:“拿破仑再好也是前装滑膛炮。而且火帽技术郑家绝对研究不出来,即便卖给他们又怎么样?没炮弹就是一堆废铜。” 徐晓涛琢磨了一下,好像是这么回事儿:“只是,好像我们自己都不够用吧?” “没事儿。先跟郑家达成个口头协议,什么时候咱们富余了,什么时候卖给他们。” 说着,肖白图笑呵呵走过去,说:“郑大人,我们商量了一下,这火炮嘛……能卖。” 原本已经没抱希望的郑鸿逵一口气没喘匀,剧烈地咳嗽起来。半晌,扯着嗓子问:“你说什么?能卖?多少钱?甭管多少钱,先给我来二十门耍耍!” “郑大人别着急啊。这火炮可不好造,别说二十门了,现在富余的一门都没有。这样,我先跟你达成个口头协议。等回去之后给造火炮那帮人商量下,看看给您造几门……” 不等肖白图说完,郑鸿逵一个熊抱过来,裂开大嘴乐了:“哎呀,肖老弟,你太够朋友啦!我那大侄子就先住你们澳洲,可劲住。啥时候你看着烦了啥时候送回来。” 肖白图:“……” 所以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郑家海商出身,讲究个唯利是图。穿越众真要卖给对方大炮,什么郑家大公子,哪有火炮重要?郑家现在正在大元岛跟荷兰人闹别扭呢,有了这火炮,揍荷兰人还不轻松许多?大公子?这有什么的,俺大哥好几个儿子呢,不差这一个! 不管怎么说,解决了郑家这个大麻烦,大家伙无不松了口气。这意味着暂时可以无顾虑地继续在广州招募移民了。 只是精神上轻松下来,肖白图与徐晓涛俩人整个人依旧忙活不休——既然东南沿海与日本大区经销商都出来了,那大明各地的经销商也得弄出来不是?现在东西越来越多,穿越众哪有功夫开拓市场?索性一并放手交给经销商算了。 于是乎,只休息了一天,第三天早晨,惠春楼又被包场了。门口竖着彩旗,雇了一帮舞龙耍狮子的,敲敲打打好不热闹。从三楼顺下来一道巨大的横幅:中南商贸有限公司首届招商既夏季订货会。 整个一楼、二楼,全部清场。桌子椅子全都挪了出去,换成了各式各样的柜子,精美的镜子、漂亮的军刀、各种日常用品等等陈列其上。肖白图这家伙还特意跑到广州城最著名的青楼,花费重金雇佣了一帮明朝姑娘。 只要一进门,便会有姑娘笑着引路。眼睛里瞧的,除了精美的货品便是莺莺燕燕,耳朵里听的除了丝竹之声便是哝哝细语。 每到一个展台,便会有姑娘细声细气地介绍这东西的来历,用途。 有些自诩的道德君子,一瞧这场面,当即叫骂着伤风败俗。这时候,总会有俩彪悍的大鼻子,架着这家伙就走。丢出门,就会有广州城的衙役、捕快上来质询:“何故来此捣乱?尔等可是受了他人指使?来呀,押回衙门再说!” 当然,大多数人对这种新鲜的展览会还是喜闻乐见的。不花钱享受着,这好事儿上哪儿找去?理所应当的,香皂、肥皂展台聚集的围观者最多。 俩姑娘用白嫩嫩的玉手,或者沾上油渍而后用香皂清洗,或者将一块脏了的帕子用肥皂清洗。露出白嫩嫩的小半截胳膊,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这次招商订货会无疑取得了巨大的成功!看热闹的不少,真打算订货的富商也不少。原本肖白图与徐晓涛俩人研究着,将大明分成几个大区,可按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恐怕得细分到府一级,才能让大家伙都满意。 看着火爆的场面,肖白图不由得感叹:“早知道,老子第一次来就这么搞了。” “做梦!”徐晓涛不屑地说:“第一次的时候,咱们有这么大产能么?” 109 宰了李自成! 109 宰了李自成! 敲门声响。没一会儿,小萝卜头传来一声呼喊:“邵叔叔,楚白叔叔来了。” “楚白来了?”邵北奇怪地皱了皱眉头,输入当日报告的最后一个字,点了上传,而后快步迎接出去。他刚站起身,楚白已经进来了。 “还忙着呢,邵北?”楚白跟邵北熟得很,熟门熟路地从抽屉里翻出一包土烟,扔给邵北一根,掏出火柴点上递过去。 邵北深吸了两口,笑着说:“嗨,瞎忙活。每天定期写报告,习惯了。” “情况怎么样?我听说后装炮开始研发了?”楚白关心地问。 邵北解释说:“恩,秦炜那帮人正在造第一门实验性后装炮。原型就是阿姆斯特朗后装线膛炮。理论上将,按照我们现在的工业水平,绝对能造出来了。只是尽信书不如无书,秦炜说具体参数还得慢慢摸索。估计没两三个月是造不出来了。” “两三个月……”楚白皱着眉头沉吟了一下,显得有些失望。半晌又问:“那水压机呢?那东西原理简单,也该造出来了吧?” “原理是简单,可动力呢?”邵北反问了一句,随即说:“我们现在就一台300kw的柴油发电机,这么点动力除了要供给费老的生物柴油项目,还要提供给周比利的机械小组。现在我们就算造出来水压机,也没动力支撑啊?不过有个好消息,你明天就能知道——水坝建好了。” “水坝建好了?”楚白嘟囔了几句“我怎么不知道”“林德嘉不厚道”云云。显然,基建组正副两位头头之间“矛盾重重”。有些大男子主义的楚白没法忍受一个女上司,林德嘉同样不喜欢一个很大男子主义的副手。某种程度上讲,基建组完全分裂成了两个工程队。 楚白领着一队,一边搞公路建设,一边搞水泥厂、玻璃厂;林德嘉那姑娘则一门心思花在了水泥船上。据说这姑娘已经发下宏愿,五年之内要造出万吨级水泥船。当然,市政建设在这姑娘眼里更像是在应付差事。每当需要新的城市规划,这姑娘总会从电脑里抽出一份现成的资料,只是略微改改就上交。 邵北倒是很理解林德嘉的行为,这姑娘很明显是觉着重复性的工作没挑战性。 “配套的水力机床、水力锻锤都安上了。估计这两天就会进行调试。”说到这儿,邵北戏谑地笑道:“你跟林德嘉还不对付?” 楚白尴尬地笑笑,干脆就没回答这个问题。抽了两口闷烟,又问:“诶?新兵训练的差不多了吧?” 邵北神色有些古怪地说:“只能说……喜忧参半。” “怎么讲?” “忧的是,虽然明朝难民没有我们预想的那么糟糕,但也差不多了。原本六周的新兵训练,被延长到了十二周,最近又改成了十周。”邵北苦笑了一下:“然后今天早晨,又改成了十二周。这些明朝人比白纸还要白,你必须要教会他们左右,教会他们纪律,教会他们什么是集体,而且还要教会他们讲卫生……我们的速成军官们,已经有人抱怨着说,与其教导这些明朝同胞,他们更愿意去教导一群猪。” 楚白被呛到了,边咳嗽,边用手指点着邵北:“你丫也太刻薄了吧?” “是他们说的,不关我事。事实上我只是一个翻译。”邵北无辜地摊了摊手。 “好吧,那好消息是?” 邵北苦笑不得地说:“事实上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好消息……你没事儿总叫他们是“皇协军”的那帮家伙,进展神速。新兵总教头杰瑞同志已经在考虑,要不要把这些日本人单独拉出来训练了。” “怎么会这样?”强烈的反差对比,让楚白有些惊讶。当然,他绝不对认同日本人比明朝人聪明这一条。 “最近大家一直在讨论这个问题,还是总结出了一点成果的……”邵北顿了顿,吊足了楚白胃口,半晌才说:“因为……这些日本人本来就是军人。” 虽然是反抗军,但你不能否认这些日本人曾经是军人,而且是给日本幕府造成巨大麻烦的军人。这其中以水野义川为首的武士,更是从小便接受军事培养的职业军人。所以,大家伙一直看不起的日本人会有这种表现也就不足为奇了。 也就是说,把澳洲的明朝人与日本人放一起比较是不公平的。这只是个例而已。假若陆战队从日本招募新兵,估计那些日本农民表现的只能更糟糕——因为军官们首先要教这帮人学会外语。这并不容易! “好吧,这只是个例……化工组呢?林有德最近没搞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楚白简直成了好奇宝宝,或许该叫十万个为什么? “林有德那家伙……我说楚白!”邵北打量了楚白一眼,奇怪地问:“你今儿怎么这么关心与你不相干的话题?打算进决策组?好事儿!我绝对投票支持!” “少扯淡!我还想多活两年呢,进决策组?权力不见得有多大,芝麻绿豆的小事儿都得操心。我可没那闲工夫。”说完,楚白皱着眉头叹了口气:“其实我问这么多,是跟我的一个计划有关。” “说说看,也许我能帮上忙。”邵北掐灭了烟头,摆正了姿势,准备倾听楚白的计划。 可楚白这家伙只是苦着脸低头抽着烟。好半晌,楚白站起身打开窗户,就要将烟头扔出去。似乎想起了什么,连连拍了几下脑袋,快步走到桌子前,将烟头掐灭。深吸了口气,紧盯着邵北说:“在我说出我的计划之前,我想问你个问题。邵北,我们为什么要打野猪皮?” “为什么要打野猪皮?”邵北一副见了鬼的神情:“作为一个有良心的中国人,来到这个时代打野猪皮需要理由么?” “需要!请给我一个理由!”楚白很认真地说。 “好吧……制止人类史上最大的屠杀,还是针对我们同胞的屠杀,这算不算理由?阻止一个由少数族裔统治多数族裔,闭塞、黑暗,从而导致整个中国文明倒退发展,以至于到了二十一世纪我们国家还要为这一段黑暗的历史买单,这算不算理由?”邵北越说越气愤,他从没想到楚白居然会质疑这一点。 原本想着楚白会反驳上几句,没成想,楚白这家伙听罢居然连连点头。而后绕着桌子踱步,直到转得邵北眼晕,这才停下来,陡然精神振奋地说:“你跟我想的差不多。我最厌恶的是,哪怕是到了二十一世纪,依然有一些砖家叫兽替满清擦胭粉,活生生把这么阴暗的历史吹捧成什么盛世。最要命的是,一帮白痴女的还他妈总想着穿到清朝,跟几个阿哥……” “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跟你一个觉悟。”邵北哈哈大笑说:“其实姑娘们只是想着浪漫。王子与灰姑娘嘛……不信你拍个现代女穿到明朝的,然后也跟一帮皇子纠缠不清,我保证收视率不比清朝的低。” “扯远了!”楚白无奈地挥了挥手,又抽出一根烟点上,深吸了一口,炯炯地盯着邵北,说:“也就是说,我们的目标,只是阻止野蛮民族对文明的践踏,对不对?”见邵北点头,楚白又说:“那就表示,只要阻止了满清南下,使用什么手段都无所谓了?” 邵北警觉起来:“你小子不会要反人类吧?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那么夸张。”楚白撇了撇嘴角,说:“如果我告诉你,只要杀了一个家伙,就会最起码延缓满清南下时间两年到五年,你会怎么干?有了这两年到五年的缓冲,足够我们发展起来,最终在山海关歼灭满清骑兵了。” “你要杀谁?” 楚白急走几步,停在邵北跟前,用力地一捶桌子,铿锵有力地吐出三个字:“李自成!” “李自成?理由呢?” 楚白一把拉过椅子,面对面坐在邵北山前,挥舞着手臂说:“今年会爆发决定明朝命运的郏县只战,只要杀了李自成,农民军就会崩溃、内讧,孙传庭的陕西官军就会……” “等等,等等!”邵北摆手制止,苦笑着说:“楚白,你搞错了一个问题。明末这个时代,是时势造英雄,而不是英雄造时势。事实上我从来都认为,英雄是因为时势才成为英雄的。李自成死了,自然有张自成,王自成替代。农民军是一个族群,个人的意志无法取代族群意志。就比如二战的德国,小胡子希特勒白痴成那样,还能成为德国的元首,就是因为他满足了德意志族群的意志。” “我知道。”楚白反驳道:“但眼前的情况有些特殊!郏县之战明军在孙传庭带领下,先期取得了胜利,一度打得李自成的手下要求投降。要不是李自成强压下来,又赶上接连的下雨天,鹿死谁手犹未可知。这表示,农民军并不是抱成一团。只要我们在这节骨眼上杀了李自成,农民军必然发生分裂。这样,就抱住了明军最后一口元气,农民军能不能打到北京都两说。农民军不攻下北京,崇祯自然不会活腻了上吊,而只要他不死,吴三桂也不会突然发神经开山海关放野猪皮进来。明朝或许最终还是会完蛋,或许会像你说的那样被张自成王自成灭掉,又或者会被野猪皮给消灭——它最终会灭亡在谁手上咱们管不了,不过只要李自成现在死了,就能给我们争取到至少两年的缓冲期。” “好吧,你说服我了。”邵北深思了一下:“只是你现在需要做的是说服决策组,并且拿出切实可行的计划。” 楚白长出了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惬意地抽了两口烟,笑着说:“我想出了计划……至于执行,那是你的事儿!” 瞧着楚白的无赖样,邵北一阵挠头。不过这个计划……实在太诱人了。只要有两年……哪怕一年的缓冲期,以穿越众的发展速度,还会让野猪皮进关? 抵不过诱惑的邵北捏着眉心,半晌才说:“好吧,让我们商量商量怎么宰了李自成!” 110 因为我是河南人 110 因为我是河南人 孙传庭,字博雅。崇祯九年任陕西巡抚,屯田练兵,黑水峪一举擒杀高迎祥。次年大败圣世王、瓜背王、一翅飞、镇天王等部,平定关中。之后屡战屡胜,平陕西灭河南,将各路义军打得屁滚尿流。 如果崇祯不是脑残地信了杨嗣昌的话,将孙传庭投入诏狱,哪还有李自成、张献忠什么事儿啊?可惜的是,崇祯他就是脑残,信了杨嗣昌的话,将孙传庭抓了起来。没几年,农民军死灰复燃,去年更是水淹开封。直到这个时候崇祯才想起会打仗、能打仗、打胜仗的孙传庭。 一番恩威并施,打发孙传庭赶紧去剿灭农民军。只可惜到了这个时候,明军与农民军的实力对比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孙传庭甫一上任,便上书表示,现在只能防守不能进攻。 崇祯那倒霉孩子可不管那套,一连好几封谕旨把孙传庭骂了个狗血淋头,催促其赶紧出战。被逼无奈的孙传庭,于崇祯十五年五月誓师出征,与李自成在柿园激战。打到一半没粮食了,又赶上天降大雨,饥寒交迫的明军不得不后撤,结果被李自成的骑兵趁势掩杀,明军大败。 按照常理,刚刚吃了败仗,崇祯就算是头猪,也该懂得休养生息以图再战吧?没成想,没过几个月,这倒霉孩子又下了死命令,要求孙传庭出征。以至于孙传庭出征前不由得喟然长叹:“奈何乎!吾固知往而不返也,然 大丈夫岂能再度对狱吏乎?” 崇祯十六年九月,孙传庭发起郏县战役。拼了老命的孙传庭,愣是将优势兵力的李自成压着打,最后活生生给围在了郏县。以至于各路民军首领,纷纷吵吵着要投降。若不是李自成强压着,早就兵败如山倒了。 好死不死的,这个节骨眼上又下起了鱼。如同上次一般,弹尽粮绝的明军再次主动撤退,又被李自成的骑兵趁势掩杀。这一仗李自成消灭明军四万多,孙传庭多年积攒的精锐荡然无存。孙传庭前脚刚退回潼关,后脚李自成就杀到了,只是几天功夫,就被李自成克了潼关。孙传庭这位大明朝的最后一位支柱,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连尸体都没找到! 也正是因此,高高在上的崇祯皇帝根本就没追封孙传庭,一直怀疑孙传庭没死,而是隐姓埋名遁逃了……你说这人要脑残到这份上,还有个治么? 前后不到五个月,孙传庭战死之后,李自成就攻克了北京,崇祯也吊死在了煤山上的那棵歪脖子树上。当世之人无不感叹:“传庭死明亡矣!” “……柿园之战我们赶不上了,但完全可以在郏县战役的时候,一举击杀李自成。这必然会导致农民军的崩溃、分裂……不论是农民军失败,抑或是孙传庭的陕西军最终保存实力退回潼关,最终的结果,会让岌岌可危的明朝起码拖上两年时间。历史大势我们无法轻易改变,但我们可以改变几个关键点,让其朝着有利的方向发展。” 小礼堂内,所有留守中南的穿越众济济一堂,目不转睛地盯着慷慨陈词的楚白。不熟悉历史的姑娘们也许还有些走神,可小伙子们却一个个聚精会神,不是还会与左右耳语几句。 一连两天的时间,每天工作之余,楚白与邵北两人都在到处串联。到了今天,总算凑够了三分之二的人,召开了全体大会。也搭着这俩人平时人缘不错,否则仅凭基地里留守的穿越众,换了旁人根本无法召开全体大会。 楚白发言完毕,缓缓坐下。台上,老吴扭头与军事组的杰瑞低声说了几句,随即对着麦克风说:“想法是不错。可是怎么执行呢?后勤、补给、情报这些都怎么解决?我们俩李自成长什么样都不认识,怎么保证刺杀的是李自成?而且,这是深入敌后了,撤退怎么办?我强调一点,任何行动,都是要以我们自身安全为前提。成功与否且不说,必须要保证执行任务的同志安全归来。” 楚白朝邵北点点头,后者站起身,抽出一封稿子,深吸了口气说:“关于刺杀李自成的计划,我与楚白包括其他几个参与者,认真讨论之后,做出了ab两个计划。a计划:尽快取得与明朝上层的联络,征求其同意之后,出动海权号,搭载总计七百名陆战队,配属重武器,登陆胶州湾。而后横穿山东抵达河南战场,协助孙传庭攻破郏县。最主要的是,必须携带大量的后勤补给,以防止明军因为给养耗尽而崩溃。” 瞧着杰瑞皱紧的眉头,邵北叹了口气说:“当然,事实证明这个计划完全就是一厢情愿。我们必须在一个月内取得与明朝上层的联络,并且获得对方的信任。而不论是徐世程还是郑芝龙,都无法帮我们做到这一点。以明朝的官僚体制,就算我们取得了两广总督沈犹龙信任,沈犹龙决定仿效此前雇佣葡萄牙人打仗一般雇佣我们,而后向明征服上书,乐观估计,我们最少半年之后才会得到许可。而且我们的新兵还没有训练完,远离本土,后勤补给很成问题……所以,我们已经否定了a计划。” 台上的杰瑞摇摇头笑笑。 邵北继续说:“所以我们又制定了b计划。用徐世程的关系,派出精锐小分队前往河南战场。在湖北设立后勤点、接应点。掐准时间,放出小股部队,趁着明军与农民军在郏县乱战,狙杀李自成。”顿了顿,让大家消化一下这个简单到离谱的计划,邵北继续说:“武器方面,装配11mm口径的m1643,有效射程800米。我先后咨询了玻璃厂与机械小组,他们表示,做出的瞄准镜可以保证有效射程是600米。郏县周围都是山区,非常适合狙击。军工组的秦炜说,因为我们采用的是无烟火药,所以乱战当中,只要用可乐瓶子做消音器,距离两百米外做好伪装,对方根本无法发现狙击手。” 瞧邵北说的差不多了,杰瑞分析了一下,说:“我依旧没听到情报来源,更没有安全保障。如果我没记错,河南已经赤地千里。幸存下来的人,几乎全都加入了李自成的农民军。也就是说,这支小队一旦进入河南,就等于进入了敌占区。食物必须自备,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敌人……这样无后勤无情报更没有援兵的任务,生还的几率有一成么?这完全等于是去送死!” 站在那儿的邵北,苦笑了一下,干脆将手中的计划书扔在了一旁:“你说的没错,这的确是去送死……可是,一旦成功,真的有可能阻挡满清两年时间。因为我本人对军事方面只是大概了解,所以只能向大家提出这一计划,至于可行与否大家讨论吧。”说完,邵北低着头坐了下去。 两天的时间里,邵北与一帮参与者反复修订着计划,可不论怎么修订,都无法降低此次任务的危险性。他与楚白甚至已经想到最终结果了……计划被否决,没人愿意白白送死。 “邵北说的精锐小队,最少配置双狙人吧?”陆军中尉傅白尘在后头说话了:“而且必须是有野外生存经验,枪法精湛的狙击手。我们有这样的人么?” “事实上……”傅白尘话音刚落,身旁的张力平站了起来:“我在陆战队的时候,做过一段时间的狙击手。”他说完自嘲地笑笑:“可惜枪法比不上人家,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当了突击手……如果要执行这个任务的话,我算一个。” 傅白尘听出张力平话里话外,是打算去执行这次任务了,立刻冲他吼道:“你疯了么?不论是成功率还是生还率都小到可怜,这就是送死!” 张力平无所谓地笑笑:“什么死不死的!无非就是深入敌后打黑枪。这种任务以前演戏的时候我还真做过……只要准备充足,能不能打死李自成不好说,活着回来还是没问题的。” “你确定?” “我说真的,没跟你开玩笑!”张力平自信地笑着回答了傅白尘,转而又说:“只是我需要一个副手……邵北、楚白你俩别看我,我可不希望带俩累赘。本来能活着回来,带了你俩,一准交代在河南了。” 下头哄的一声笑了。笑过之后,大家很自然地将目光集中在了一个人的身上——女杀手陈御。还有比她更合适的么?这丫头以前可是杀手啊!乔装易容,投毒刺杀,门儿清啊! “陈御不合适。”没成想,张力平立刻就否决了陈御这个最热门的人选。“杀手跟狙击手差远了。而且,陈御没经历过野外生存训练,真去了河南也不顶事。你们总不会想着把这丫头送上李自成的床头吧?” 哄的一声,下头又笑了。而陈御这姑娘很有自知之明地没起身说话,杀手跟狙击手,的确差的太远了。而且对方是李自成,根本没有让陈御中、近距离搏杀的机会。 礼堂安静下来,显得有些冷场。谁也没注意到,礼堂最后方,荆华领着申晨,正围着一个人耳语着什么…… 半晌,楚白与邵北两个提议者,已经认命地捂着脸,低下了头。果然……这事儿还真是异想天开。计划不完善,危险性太大也就罢了,连合适的执行人选都没有,还谈什么刺杀? 正在这个时候,礼堂最后头飘过来一个冰冷的声音:“如果只是做副手的话,我想我比较适合。” 大家齐齐转头,愕然发现,说话的居然是毒贩子麦克兰。这家伙缓缓站起身,脸上不带一丝表情的说:“我曾经受过丛林战训练,并且曾经独自一人在热带雨林里生存了三个星期。而且……我还跟李自成有仇……”麦克兰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冰冷的声音响彻礼堂:“因为我是河南人!” 111 为什么不刺杀皇太极? 111 为什么不刺杀皇太极? 时间回溯到五分钟前。 荆华俏生生地立在麦克兰身前,轻轻咳嗽了两声。这姑娘身后,还跟着死党会计师申晨。 “你们挡住我的视线了。”麦克兰皱了皱眉头,本能地预感到这俩姑娘找自己绝对没好事。尤其是在申请贷款之后。 荆华一动不动,只是微笑着,凑过头来低声说:“听说你有丛林战的经验?跟野外生存差不多吧?” “那又怎么样?”麦克兰头枕着椅背,漫不经心地说:“别指望我是另一个张力平……虽然我喜欢冒险,但这不代表我乐意去送死。” “如果奖金很丰厚呢?”申晨很认真地盯着麦克兰问。 “奖金?” “丰厚的奖金,丰厚到足以让你在短时间内摆脱债务危机。”荆华顿了顿,紧接着又让麦克兰回顾了一下目前窘迫的经济状况:“为了买下“飞翔的河南人”,你足足向银行借贷了五万两白银。不但将你的烟草公司抵押给了银行,还把未来的收益同样抵押给了银行。没错,大家每年的收益是很丰厚。但别忘了,为了保持发展,收益必须拿出很大一部分进行固定资产投资,也就是说你真正到手的红利,最少三年内无法偿还银行贷款。算上利率以及必要的日常开销,你需要三到四年来还清贷款。” “我想几天前在银行你已经说的很清楚了。”麦克兰略显嘲讽地撇了撇嘴角,对着眼前的俩“资本家”不屑地说:“但我不认为我的命可以用……” 不等麦克兰说完,申晨直接报出了数字:“每人四万!” 麦克兰抽抽嘴角,顿了顿,继续说着:“……金钱来……”只是语速已经越来越慢。 同样不等麦克兰说完,荆华急速地报出了另一个数字:“如果李自成真死了,另加两万。” 麦克兰脸色终于有所变化,咳嗽两声说:“……来……来……六万两?你们在开玩笑?” 荆华很认真地摇摇头:“没开玩笑。高风险,当然配得上高收益。我和申晨负责岗位评估,我们俩保证,只要你参与了这次任务,那回来后的收益绝对不少于这个数字。并且……”荆华做了一个长长的停顿:“……我保证,你回来之后会看到一片罂粟种植园。” 麦克兰“嗯”了一声,闭着眼思考了很久。高风险……高收益……似乎符合自己的原则?半晌,睁开眼,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成交!只是……我该用什么理由呢?” “你有足够的理由!”荆华坏笑着说:“李自成去年刚刚水淹了开封……而你祖籍不正是河南么?” 麦克兰:“……” 然后,在麦克兰那句诡异的“因为我是河南人”之后,两个“志愿者”有了。之后的投票程序中,除了杰瑞、傅白尘、老吴等十几个人投了反对派,其余几乎所有人都投了赞成票。以至于杰瑞气得摔了椅子,指责投赞成票的人开骂,说这些人是亲手将两个“志愿者”送上了死路。 有机会改写本就不认同的历史,还不用自己付出什么,何乐而不为?以小人之心揣度,恐怕大部分人都是这个心理。哪怕邵北与楚白两个志愿冲在第一线,却因为军事素养太差而被刷下来的家伙,也没逃脱杰瑞的冷嘲热讽。 说是空想主义者,往往最会害人害己。两位志愿者也没逃脱杰瑞的口水,显然,杰瑞并不认同这种毫无把握的英勇。 可不论杰瑞等人怎么说,在全体大会表决通过的情况下,刺杀计划依旧列上了日程。之后整个中南营地陡然沉重了许多,相关行业的穿越众每天都皱着眉头忙碌着,早出晚归,再没了笑模样。三天之后,林厨子如释重负地拎着几个铁皮罐头找到了张力平。 罐头打开,里头有新鲜的水果,有新鲜的蔬菜还有午餐肉。说起来马口铁的铁皮罐头,做起来还真简单。金属锡又是最好开采的金属。少量添加亚硝酸盐,外皮密封好,放上一年没什么问题。 随着陆战队、陆军、海军的相继扩大规模,后勤补给就成了问题。千里迢迢去马尼拉,总不能靠着“就粮于敌”吧?于是乎,罐头生产就提到了日程之上。 林大厨这回拎着的几个罐头,就是头一批产品。琢磨着让俩外出执行任务的先尝尝,如果味道合适就定型。 张力平与麦克兰品尝了一番,味道还不错。可俩人都相继摇头,表示没法带。这一罐罐头快500克了,俩人又要背武器又要背装备,能拿多少罐头?一人十几罐没一个礼拜就得吃光了。剩下那半个月就得喝西北风。 林大厨一拍脑袋,放下豪言“你们等着”,随即踌躇满志地走了。没过两天,笑得如同弥勒佛一般地回来了,同时又推荐了两样产品:压缩饼干与肉粉。压缩饼干没什么好说的,无非是用面粉加工的,口感比后世的压缩干粮还要糟糕。那肉末倒是不错,用腌制好的袋鼠肉晒成干,再磨成粉末。干吃也行,煮汤也没问题。放上专用的调味包,味道还不错。一罐头肉末,足够俩人吃上两天的。 得到客户好评的林大厨前脚刚走,化工专家林有德风风火火地来了。到地方二话不说,扯着俩人朝外就走。一直走到小河边,拿个杯子就从河水里打了一杯水,而后神经兮兮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药片丢进去。林有德摇晃半天,直到药片不再冒气泡了,才递到俩人面前:“喝吧?” 喝……喝什么喝啊!话说你往里头丢的是什么东西? 瞧见俩人在那儿发愣,林有德干脆一仰脖自己喝了。抹抹嘴巴,推推眼镜,书呆子笑着说:“专门为你们准备的净水片。没办法喝开水的情况下,一定要用净水片进行处理……现在的河南……你们俩绝对不会想染上瘟疫吧?” 紧跟着,第二天武器专家秦炜与一帮驴友小伙子还有几个姑娘也来了。秦炜如释重负地将两支加装了瞄准镜的m1643-a步枪交到了俩人手里,用他的话讲,虽然瞄准镜的清晰度最多也就到400米,虽然11mm口径的后坐力依然挺大,虽然可乐瓶子根本无法起到足够的消音效果……但只要在800米内击中李自成的驱赶,闯王绝对必死无疑! 先不说米涅弹头翻滚之后堪比达姆弹的效果,就是铅中毒就能要了闯王的命。 几个驴友小伙子,将自己珍藏的多功能刀、酒精炉、折叠帐篷一股脑地推在了俩人面前。好几个军训了快一年的小伙子还十分艳羡地看着俩人,絮叨着自己“枪法也不错”云云。看起来小伙子们已经不满足于纸上谈兵了,或者已经受够了那些接受能力地下的明朝新兵?总之在他们看来,深入敌后,乱军丛中取上将首级,这才是军人该干的! 话说这几个家伙前两天还真搞了个联名上书,请求加入刺杀李自成的行动。结果张力平一瞪眼,几脚踢在屁股上,几个小伙子立刻闭紧了嘴,再也不提这茬。 几个小伙子吹了一会儿牛皮,立刻被旁边的姑娘们给赶走了。而后二外女翻译杜微志得意满地从包里抽出两件皱皱巴巴、破破烂烂的土黄色迷彩吉利服,声称这衣服是她亲手参与制作的…… 张力平与麦克兰俩人琢磨了半天,恩,以这丫头的动手能力,不做吉利服简直是浪费!因为这丫头做什么衣服都得是吉利服的款式…… 吉利服展示完毕,这丫头又拿出两套伪装网——风格请参见吉利服。最后还拿出来两件防寒服。细密的针脚,匀称的鸭绒填装,布料显然是用姑娘们的裙子改造的,穿起来异常合身。 张力平震惊了,指着板板整整的防寒服问:“这也是你亲手参与制作的?” 刚刚被大家伙揶揄了一通的杜微小脸红了半天,才嘟囔着说:“我倒是想帮忙了……王裁缝不让。” 哄笑声中,杜微这姑娘愈发不好意思了。 仿佛为了感谢大家的好意,张力平就当着大伙的面,将行头穿戴整齐,背上行囊,抹了油彩,整个人往院子里的草丛里一藏,还别说,这效果嘛……能有什么效果?一片草绿色里头,猛然凸显出一大坨土黄色,这也太扎眼了吧! 瞧着杜微那丫头撅起了小嘴,张力平一个劲地安慰:“有季节差。等到了河南,那头已经深秋了。土黄色挺好。” 中午闲暇时间一晃而过,大家伙瞧着时间,依依不舍地走了。这不舍中,有希翼,有担心。只是小伙子云澜临走前问了个问题:“我们既然能刺杀李自成,干嘛不去刺杀皇太极呢?” 张力平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问邵北去!” 傍晚的时候,邵北一副见了鬼的神情看着云澜:“为什么不刺杀皇太极?恩……我们没事儿去刺杀一个快死的人……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嘛?而且,九死一生跟十死无生差别很大!” 112 肖夫人引起的连锁反应 112 肖夫人引起的连锁反应 如果说深入赤地千里的河南刺杀李自成是九死一生的话,那前往盛京刺杀皇太极绝对是十死无生了。没有情报支撑,没有后援,没有后勤,彻彻底底的敌占区。而且还要头疼怎么混进城……刺杀结束后,几乎可以肯定两位志愿者会交代在白山黑土。 最要命的是,人家皇太极已经病得不轻,再过几个月就挂了。这时候刺杀皇太极,不是提前让满清内部结束内斗,团结一心南下么?而且就算要刺杀多尔衮,所起到的效果也是微乎其微。就如邵北说的,满清可以看做利益集团,大势摆在眼前,哪怕杀了多尔衮放一头猪上去,只要李自成攻破了北京,吴三桂依旧选择投降,那满清就没有不南下的道理。说到底满清南下还是一个族群意志的问题。 话说回来,满清这个时候还真是人才济济啊。努尔哈赤与皇太极爷俩生的几个儿子,还真就没一个省油的灯。多尔衮死了,换了阿敏上台,对满清几乎没什么影响。除非张力平与麦克兰俩人逆天地把整个盛京从地图上抹掉,一次性消灭满清所有上层建筑,否则对历史走向几乎没有影响。 反过来李自成的农民军就不一样了。这个时候的农民军,更像是一个松散的联盟。直到李自成夺了整个陕西之后,才开始对内清洗。所以一旦李自成这个人死了,那新近投靠那些义军一准就得散伙。李自成的本部说不定还得内讧。综合投入产出比以及安全性来看,宰了李自成,绝对是最划算的。 至于杀李自成的心理负担……闯王去年刚水淹了开封,起码造成了二十多万老百姓的死亡,刺杀这种野心家有什么心理负担?穿越众的目标只是阻挡满清南下,不论是杀死崇祯还是杀死李自成,只要达成这一目标就行。 邵北浪费了半个多钟头的口水,想通了的小伙子云澜这才笑嘻嘻地走了。摇头苦笑的邵北随即又埋头于资料当中。此番刺杀李自成的行动,邵北可是作为唯一的一名后勤支援人员,要随着张力平与麦克兰一起走的。当然,作为这次行动首席策划人的楚白很失落,按照他的设想,这差事理应是他的。只是决策组毫不犹豫地否决了楚白的这一想法。 你小子想去明朝?没门!你走了基建小组怎么办?玻璃厂怎么办?水泥厂怎么办?老老实实跟家里待着!还是邵北去吧……就这一个闲人…… 恩,后面的话是邵北自己猜想的。他细数了一下现在自己的工作,有oa系统了,自己的汇总工作貌似可有可无……水野义川那些小日本的普通话进步还算不错,也许再过一段也用不到自己了……至于给孩子们上课,那算兼职!嘶,细数之下,自己还真是个闲人?穿越到明末,这计算机方向的专业翻译,还真是没什么用啊! 有人失意,自然就会有人得意。我们肖总这次算是咸鱼翻身了,两天之后海权号甫一靠岸,大家伙就发现肖白图这家伙明显抖了起来。腰板更直了,脸上笑成一团花,说话的时候“哼哼哈哈”居然打起了官腔,就跟吃多了“盖中盖”一个德行。甚至这厮路上碰到荆华与申晨这对克星的时候,还主动上前打了招呼。 也亏着日化厂的卢粤上个礼拜搞出了洗发水,加上此前的一些列卫生用品,有鉴于此卫生强制条例做了改动。否则肖总也甭显摆了,直接先住集中营吧。 话说回来,肖总他骄傲啊!而且理由绝对充分。先是不惧危险的单刀赴会,紧跟着又将人质危机与贸易组合在一起的统筹谈判给拿下了,随后又颇具创造性地搞了一场招商会,一连串的举动都大获成功。 海权号这一次更是满载而归。除了两千多号明朝劳工以及一堆澳洲不产的稀缺物品,肖白图这家伙愣是用十两银子买了两吨多的黑色钨矿石! 听着肖白图比比划划滔滔不绝的兴奋架势,邵北很是惊诧,肖总这家伙居然没惹出点什么麻烦来?而后本着损友的心理,邵北捎带着问了一句“明朝风情”如何。 原本劲头十足的肖白图立刻哑了火,转而拉着邵北往人少的地方走。 邵北不客气地打下肖白图的手,厌恶地掸了掸衣服上并不存在的污渍说:“肖总你有事儿说事儿,别拉拉扯扯的,我可怕被传染上虱子。” 肖白图欲言又止半天,才挠着脑袋说:“是有点事儿……你鬼点子多,给拿个主意?” 邵北深吸一口气:“说吧,这回又惹什么麻烦了?” “还真不好意思……” “你大爷的!说不说?不说我可走了!” “说!我说还不行么?”肖白图叼了根烟,皱着眉头抽了几口,这才说:“你说……我要是娶回一个明朝女人的话……大家怎么看?” “娶就娶呗,早晚的事儿。”邵北无所谓地说完,琢磨了一下,猛然瞪大了双眼:“我说小白兔,你丫不会当了冤大头,给人家“娱乐行业”的姑娘赎身了吧?” 见那头的肖白图苦着脸点了头,邵北倒吸一口冷气:大爷的!肖白图这货还真不省心啊!话说你小子不是天天嚷嚷“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么?怎么愣是载在一个370年前的……女人的石榴裙下? 关于新晋肖夫人的问题,得追溯到那场“盛况空前”“别开生面”的招商订货会。明朝的商人们可不是傻子,瞧着那能让腰包迅速鼓起来的稀罕货,从起初的观望,进而开始踊跃竞价。原本肖白图与徐晓涛还打算着最多招募到几个大区分销商就不错了,可没成想,最后的结果某些地区已经细分到府一级了。 就算如此,依旧没让所有人满意。那些没得到份额以及来晚的,干脆对肖白图与徐晓涛展开了围追堵截。有背景的,三两句客套话说完,隐晦地提了一嘴东家是某位大人的至亲。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你们这些番商看着办吧,要想在大明朝混下去,趁早分我们一杯羹。 那些没势力背景的,则打起了人情牌。请客、送礼、吃饭,跟370年后现代人那一套没什么区别。这当中有位广东新安的雷姓商人,那叫一个执着。见天就堵在“王府”门口,见到肖白图,一准上前小意问候:“哎呀肖老板,相请不如偶遇。今日雷某惠春楼做东,还请务必赏光。” 肖白图要说吃过了……不出半天,晚饭的时候堵到肖白图,这姓雷的一准还这套说辞:“哎呀肖老板,相遇便是缘……”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没几天下来,磨不过对方的肖白图就上了贼船了。不是什么大酒楼,酒宴就摆在这姓雷的私宅。 宅子不大,但胜在精致。也正是在雷家的后花园里,肖白图无意中瞧见了一样熟悉的东西——暗灰色,泛着金属光泽,整块呈叶片状……这是钨矿石啊!前世搞外贸的肖白图,没少跟进钨矿出口的单子。要说别的也就罢了,这玩意他太熟了! 兴奋的肖白图,当即就追问那姓雷的,这石头哪儿搞的,还有没有。结果得到了让人大喜过望的消息,那雷姓商人说,这玩意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新安县几个山洞里头有都是。 有都是!钨矿啊!这可是钨矿!澳洲那地方别的不缺,就缺钨矿。有了钨矿,什么灯泡、特种钢,全都不是问题!喜形于色的肖白图当即就要跟对方谈钨矿的买卖。 那姓雷的多精啊?一瞧这破石头对方当成宝贝,当即就拿捏起来了。打着哈哈,拉着肖白图就上了酒桌。推杯换盏,酒过三巡,这买卖也就谈开了。一番扯皮,最终结果皆大欢喜,姓雷的拿到了琼州的分销商资格,肖白图从对方哪儿得到了钨矿。而且是源源不绝的钨矿!一听肖白图报的价格,那姓雷的一盘算,当场拍板,只要保证这价钱,他回头就去官府报备开矿。左右这玩意放在大明朝也没人要,更不属于违禁开采的范畴,有这好价钱,不开矿那绝对对不起银子! 之后……之后肖白图就喝高了。当晚就留在雷家。要命的是,第二天早晨起来,肖总发现被窝里多了个姑娘!掀开被子,那被单上鲜红的花瓣分外刺眼。 随后那女子悠悠醒了,瞧见肖白图那窘迫的模样,蹙着眉头说了这么一番话:“奴虽是主人家养的歌姬,好歹一直留着清白身子。尊客何故这般模样?可是怕奴会纠缠不清?”说完嗤笑一声,似是讽刺肖白图,又似在自嘲可悲的命运,自顾自地穿了衣裳。临出门,只留下一抹五味杂陈的笑……那一刻,肖总眼中的女子与某个魂牵梦萦的身影渐渐重叠在了一起…… “五味杂陈的笑……有这么笑的么?”邵北怒其不争地瞪着肖白图:“然后不用说了,你小子一准问那姓雷的要人了对不?” 肖白图连忙否认:“没有的事儿。那姓雷的主动送我的。” “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这不是跟你商量么?”肖白图苦着一张脸说:“我倒是想娶,人家也同意了。可我就怕影响不太好……” 所谓的影响,无非是怕明朝女人会对中南基地造成冲击。且不说女同胞是否排外,单单就现在这种男多女少的局面,尤其是大部分小伙子还打着光棍,肖白图这厮借着职务的便利,勾搭回来一媳妇,那大家伙心里能平衡么?所以,此前王谢堂那家伙干脆被邵北留在了广州。省的王夫人会“影响团结”。 邵北没好气地说:“人呢?别告诉我你小子把人给带回来了!” “在船上呢。” 邵北一阵头晕目眩,冲着肖白图连连告饶:“肖总,你净办这种绝户事儿。我才疏学浅的,实在没那个本事,您另请高明吧。再见!” “别走!”肖白图一把拉住邵北,小意地哀求说:“算我求你了,帮忙想个辙吧。人都带回来了,总不能再送走吧?我那儿还有两包黄鹤楼……” 恩?这厮还有私货? 邵北打量了肖白图半天,在这厮又吐出一包软南京之后,琢磨了一下说:“这事儿早晚得发生。我劝你还是找老吴拿主意吧。”说着不等肖白图说什么,邵北回头就把不远处的老吴招呼了过来。 原本一直乐得合不拢嘴的老吴一听就皱起了眉头,摸着锃亮的脑门琢磨半天,这才说:“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说什么都晚了。哎,这事儿得慢慢解决。不过……肖白图,我得批评你两句,怎么警惕性这么差,连糖衣炮弹都分不清呢?” 老吴当面说了肖白图一通,第二天的例会上,更是不点名地数落了一通。说“某些同志”“仗着有了点成绩”就“沾沾自喜”,“无组织无纪律”,欣然接受明朝商人送来的“糖衣炮弹”。而后口风一转,老吴开始重点说起“加强警惕性,预防糖衣炮弹”的长篇大论来。 这一说就是半个多钟头。将短期的长期的潜在的明面的危害性说了个通透。直到所有人都哈欠连天,老吴口风一转,转而说起现阶段中南的社会问题来。 原本打瞌睡的大家伙,一听“协调男女比例”用以保证中南“可持续发展”几句关键的话,立刻竖起了耳朵。老吴这是什么意思?怎么感觉话里有话呢? 果然,说到最后,老吴说了这么一句:“鉴于被服厂、食品厂等新兴行业中,女性从业人员远比男性从业人员更有优势。所以,我建议从下一次移民开始,陆续增加女性的比例……” 不等老吴说完,会场已经是欢声雷动。当然,这其中还夹杂着女同胞们的不屑与斥责。不得不说,当过官僚的老吴,说起话来就是有艺术性。引进明朝漂亮姑娘,楞说成是为了满足新兴行业对女性从业者的需求。你还挑不出老吴的错,人家的确还没说错。被服厂、食品厂,还真就缺女工人。 可引进的女性什么模样,那还不是可着大家伙么?当然,哪怕是买回来的姑娘,到了中南也变成了自由人,还给安排工作。之后嘛……就看小伙子们自己的能耐了。注重感情的可以培养感情,纯粹为了女色的,什么年代拜金的女性都不少。总之只要不是强迫的,不管对方出于什么目的,点头同意之后就可以往家领。 以至于会后一部分如邵北的理智派指着鼻子骂肖白图开了个坏头,而一帮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则瞬间把肖白图当成了亲人。而肖夫人到来之后的影响,这才刚刚开始…… 113 演习 113 演习 一袭翠绿色轻衫,肩上挎着蓝底白花的小包袱,俊秀的脸微微蹙着眉头,柔顺中带着一丝倔强,始终跟在肖白图身后三步远,一直到进了肖白图的宅子,期间只是跟大家见面的时候说了一句话:“民妇肖陈氏见过各位叔伯。” 那飘渺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所有看热闹的都倒吸一口冷气:民妇……肖陈氏……难怪肖白图这家伙会乐呵呵地中了“美人计”,他妈的,有这机会,谁不中“美人计”谁是傻蛋!不少光棍小伙子们,瞬间将肖夫人吹捧成集几千年传统美德于一身的典型代表……这显然是几个内心饥渴到“母猪赛貂蝉”的家伙心里的意淫,没出两天大家伙就从风言风语中感受到了,这位肖夫人可不简单! 肖夫人首先是对荆华与申晨这俩晚上造访的姑娘产生了极大的敌意。大半夜的跑到自己家,露着胳膊大腿脖子,还跟自己夫君“打情骂俏”,天下间的女子哪有如此不要脸皮的?初来乍到的肖夫人进进出出,来来回回,不停地在客厅与厨房间晃荡。一会儿端上了一杯茶,一会儿说茶凉了又端下去。 荆华丫头多精一个人啊?立即用女人特有的敏感性嗅到了空气中的醋意,只是略略听了肖白图的贸易报告,随后拉着不明所以的申晨丫头起身就走。 自觉“大获全胜”的肖夫人又上演了一出“非暴力不合作”。整晚都是小意奉迎,还跟肖白图来了一场鸳鸯浴,勾得肖白图口水直流,等到了床上陡然掉了眼泪。一会儿说自己从前种种如何凄惨,一会儿说这辈子全靠肖白图,间或审问了一下刚才那俩丫头的身份。哭闹了半宿才睡去,只留下肖白图老哥一个不上不下的,半夜披着衣服一个劲地抽烟…… 第二天一早,肖白图顶着黑眼圈前脚刚去上班,后脚于丽红大姐伙同警察头子陈御就上门了。这二位可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跑这儿瞧新鲜来了。于丽红大姐作为穿越众女同胞的精神领袖,一直倡导着“平等、博爱”。在于丽红大姐看来,肖夫人的到来,绝对是发展“同伴”的大好机会! 嘘寒问暖一番,足足一个钟头,于丽红大姐都在说教。直把心理惴惴,一直担心这俩女的是替自己夫君来教育自己的肖夫人说得云山雾罩。女人不在家相夫教子,也可以抛头露面出去做工?自己与夫君拌嘴还在旁人的管辖范围内?而且旁人还给自己做主?夫君一怒之下休了自己,自己还会分上一笔财产? 思想冲击太大,一直到于丽红大姐她们走了,肖夫人依旧捧着那本据说是“结婚证”的小册子在发愣。等肖白图回来之后,肖夫人装作若无其事地问了几嘴。男人嘛,哪有不疼老婆的?尤其是新婚燕尔的时候。生怕自己老婆变成黄脸婆的肖白图,大大方方地回答了问题,临了还表示,要是肖陈氏平素无事,可以去学校去学学文化……这番话过后,肖白图明显感觉自己的明朝老婆对自己殷切了许多,只是晚上起夜的时候,肖白图惊愕地发现自己一个披头散发一袭白衣的女人蹲在床头,正捧着一本小册子傻乐…… “噗~”邵北一口讲嘴里的漱口水喷出去老远:“你是说,肖白图那厮被自己的明朝老婆吓失眠了?” 游南哲趴在客厅的桌上哈哈大笑着:“千真万确!这可是今儿早晨老胡亲口说的。哈哈……也不怪肖白图,这大半夜的扮贞子,换谁谁受得了?” “贞子……”邵北只是略略联想了一下,随即浑身汗毛倒竖。“可怜的肖总,我就说这家伙脸上全是烂桃花……后来呢?” “后来?”游南哲三两下吞了个香蕉,笑嘻嘻地说:“哪儿还有什么后来?肖白图这家伙气哼哼地找了于丽红,说是什么“解铃还须系铃人”,估计这会儿于丽红大姐正在跟肖夫人做工作呢。”说着游南哲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我说你能不能快点,演习可快开始了。” “马上!”邵北应了一声,换了一身衣服,往外就走。 等到了中南东面的丛林外围,打眼一瞧已经是人头耸动。一干军事组成员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在他们身后,二百多号手里提着木头棒子的小日本排着整齐的队伍站定原地;而在他们身前,则站着两坨疑似人形的不明生物…… 穿着吉利服披着伪装网的张力平与麦克兰,浑身上下都是树叶子,就连手里的步枪都缠了草绿色的碎布条。冷不丁一瞧,绝对吓人一跳!话说这二位的造型绝对堪比肖夫人了。 说起来,今儿的演习也是临时起意。张力平与麦克兰这俩家伙,最近一直在艰苦训练。一边练习枪法,一边练习野外生存。经常性的,早晨这俩人披着这身树皮出去了,晚上不是拎着一只袋鼠就是拖着一条鳄鱼回来。 昨儿傍晚,杰瑞往回走的时候正好碰见俩人扛着一只袋鼠回来。瞧见一身吉利服的张力平,杰瑞心里不是滋味啊。他一直以为张力平所以会接受这个九死一生的任务,完全是因为心理落差。从陆战队大头领位置退下来,任谁一时间都接受不了。而这一切,完全是自己与其打赌导致的。 所以,有些内疚的杰瑞上去拦住张力平,一通劝说。俩人都是军人脾性,直肠子,没两句话谈不拢就吵吵了起来。一个说没有必要的冒险就是愚蠢,另一个说pla的传统就是变不可能为可能。吵吵到最后,气急了的杰瑞放下狠话:“好!你不是想乱军丛中取上将首级么?这样,你俩只要突破三百新兵的防御,成功刺杀预定目标,从今以后我一句废话没有!” 于是乎,就有了这么一场演习。 演习规则很简单,二百四十多号日本新兵,本分成若干小组,晚于张力平一个小时进入丛林搜索。同时,在丛林某处,还有五十多号明朝新兵看守着“预定目标”——一个稻草人。时间限制三天之内,只要张力平与麦克兰的子弹击中稻草人,就算成功。否则,不论是中途被发现,抑或是被新兵们抓到了,都算失败。 当然,张力平与麦克兰是真枪实弹,新兵们依旧拿着木棍。 时针指向七点,一身吉利服的张力平与麦克兰提着步枪缓缓走进丛林,只是几分钟,身影便彻底消失在茂密的丛林中。八点,演习总指挥“杰瑞”一声口令之下,信心满满的二百四十多好日本人,在水野义川的带领下,分成十来个小组也进入了丛林。 八周的训练下来,因为水野义川这些日本人的优异表现,总教头杰瑞已经亲口祝贺这帮人提前度过了新兵期。水野义川还被提升为初级士官。换句话讲,他们这些人现在就是精锐! 不就是在一片林子里找两个人么?这有什么难的? 可演习不过一天的时间,水野义川就郁闷了。作为猎人,水野义川与他的同族们不过几个小时,便彻底迷失在了莽莽森林当中。寻着脚印走,令人抓狂的是,每次都会走回原地。 傍晚的时候,水野义川碰到了另一支搜索队。对面的永平君哭丧着脸,指着自己身后仅有的八个新兵说,就剩这么些了,其他的不是掉陷阱就是被人从后头敲晕了。 水野义川见过“张教官”的身手,还与之过过招。虽然张教官是很厉害,但也不可能带着一个人打二十几号吧?心里存疑,但谨慎起见,水野义川还是跟永平合并一处,搜索起来愈发小心翼翼。 晚上的时候,水野义川还按照条例布置了明暗哨。可第二天早晨起来一看,几个同伴嘴里塞着烂树叶子,正倒吊在树上来回荡啊荡的。最要命的是,那个布置最隐蔽的暗哨,居然说什么都没看见……水野义川狠狠扇了那个蠢货几个耳光,恼恨的“八嘎”声传出去老远。 显然,水野义川的厄运才刚刚开始。等到第二天晚上,两个小队因为疾病、陷阱、偷袭,整整损失了一半的人手。若不是水野义川又碰到了两支损失惨重的搜索队,他真没有勇气继续下去了。 理智的水野义川,仔细考虑了一番,果断放弃了继续搜索。转而聚拢了队伍,打算守护预定目标。第三天中午的时候,水野义川看着完好无损的稻草人,长出了一口气。还好,守护的目标还在,只要拖延到晚上,就算是赢了。 然后就在水野义川的目瞪口呆中,稻草人炸飞出去五米多远,半晌才传来两声听不清远近、若有若无的枪声…… 沮丧的水野义川,回到营地的时候,发现张教官与同样一身树叶子的麦克兰,正惬意地享用着晚餐。顶头上司总教头杰瑞对着俩人摸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良久,杰瑞说了一句话:“我收回我之前主管臆测的话,你们的确有可能成功……好吧,我们仔细研究研究,怎么宰了李自成!” 114 君欲娶而妾不嫁 114 君欲娶而妾不嫁 “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海权号甲板上,趴在围栏上的张力平,盯着拖拽在后头的“飞翔的河南人”号,戏谑地说:“你真是河南人?” 演习结束之后,以杰瑞为代表的反对派积极地参与到了刺杀计划制定当中。值得一提的是,水野义川那家伙觉得很羞愧。回去之后大发雷霆,把所有的小日本都抽成了猪头不说,还自己带头绝食一天…… 总之,有了这些职业军人的加入,计划越发完善。这期间,电子专业的几个小伙子,还改装了两台对讲机。完全消除的外放音,改用耳机。那耳麦就贴着嘴巴,小声说话隔着三两米根本就听不见,而且还能保证另一台对讲机里的声音清晰。 又休整了三天,一切准备就绪,行动小组三个人搭载着海权号,拖着“飞翔的河南人”直奔广州湾而去。如今,海权号已经再一次驶入了南中国海。 背靠在围栏上的麦克兰嘴角抽动,好半晌才摇了摇头:“不是。其实我祖籍湖北。” “不是?”张力平笑了,指着自己的搭档说:“那你怎么能容忍陈御那丫头给你的船起这么个破名?飞翔的河南人……啧啧,太祥瑞了。” “这有区别么?”麦克兰有些头疼地说:“如果我说是湖北人,那船名就会改成“飞翔的湖北人”,或者干脆改成泰坦尼克、海神号之类的……一个诚心跟你作对的女人,总会想出各种稀奇古怪的花招。要命的是,我还打不过那丫头……”麦克兰半摘下鼻梁上的墨镜,露出一双小眼睛,转头看着张力平说:“……所以还是面对现实吧。随她怎么搞,顶多会让我恶心一下罢了。” 就像某个2011年去世的富豪说的那样,永远不要欺骗,因为你能欺骗的,都是乐意相信你的人……某种程度上讲,毒贩子这家伙绝对是自作自受。不管怎么看,飞翔的河南人都比飞翔的湖北人要祥瑞。 张力平哈哈大笑起来,转而问:“既然你不是河南人,而且还是一个……你怎么会主动请缨?” “利益还有兴趣!”麦克兰举起两根食指,解开了张力平闷在心里半个多月的疑惑:“我喜欢一切高风险高收益买卖——所以我会去贩毒。现在事实摆在面前,走一趟河南可以带来比贩毒更高的收益。所以……荆华开出的价格实在太诱人了,我想不出理由拒绝。” 闻言,张力平不屑地撇了撇嘴角。毒贩子就是毒贩子,指望一个曾经的毒贩子为国家民族去奉献,这纯粹是妄想。只是,为了利益而去做有利于国家民族的事儿……这一点张力平怎么琢磨怎么别扭。动机不纯,怎么可能在关键时刻全力以赴? 沉寂了几分钟,场面有些尴尬,张力平随即自嘲地笑笑:毕竟,自己不能要求所有人都跟自己一个想法。一个为了巨额收益的搭档,总比一个目的不明的搭档要好很多。 想通了这一点,张力平打破尴尬,转而说起陈御来:“说起来,大家都以为你跟陈御那丫头是一对,怎么反倒便宜了游南哲那小子?” 毒贩子麦克兰重新戴上墨镜,仰着头瞧着头上的骄阳,半晌才说出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一山不能容二虎啊……” 与此同时,甲板另一侧的游南哲苦着脸也说出了同样的一句话:“一山不能容二虎啊……” 邵北诧异地看着游南哲,接嘴道:“除非一公和一母?” 游南哲没好气地瞥了邵北一眼:“后边那句话纯粹是扯淡!”随即摆出如同毒贩子的姿势,仰脖望天叹息道:“我现在算知道了……这男女之间,就是一场战争。你要是赢了,得,人家姑娘一准跟你吹了,回头还得数落你不懂得迁就女人;你要是输了,好吧,从今以后就不停地迁就下去了。而且女人这种生物,贪得无厌。你退一小步,你女朋友肯定前进三大步。早早晚晚家庭地位就得……” “打住打住!”邵北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我就上甲板透口气的功夫,没空听你唠唠叨叨。”顿了顿,邵北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下有些颓丧的游南哲,打趣道:“怎么听你这语气,跟没谈过恋爱的小处男差不多……怎么着?跟陈御那丫头闹别扭了?” 游南哲又是一声长叹:“闹别扭倒好了……问题是这丫头不搭理我了。” 邵北笑了:“你说你一个退伍军人,人家一客串杀手的间谍,这成分差的忒大,放一起能合适么?要我说,你们俩早早晚晚的事儿。我劝你早考虑后路吧……诶?你俩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你说呢?” “我说?”邵北摸着下巴盯着游南哲,说:“莫非你们俩……啊?你懂的。” 本是一句玩笑话语,没成想游南哲这家伙先是“恩”了一声,而后很淡定地点了点头。 “我操!”邵北一声惊呼:“真的假的?这才两三个月,进展这么快?” 游南哲冲着邵北撇了撇嘴:“不是我说你,邵北。你这人空长了一个现代人的皮囊,满脑子封建思想。这都什么年代了……” “公元一六四三年。” “少扯淡!你知道我什么意思。”游南哲没好气地捶了插嘴的邵北一拳头,随即满脸回味地说:“都是现代人,大家又都比较寂寞。谈了两个月,还算投机。喝点酒,一切就自然而然发生了。时间?哦,上次出海回来的事儿……” “那得祝贺你啊。”邵北郑重其事地握了握游南哲的手,弯腰低头说:“恭喜你搞定了咱们这伙人里头唯一一朵带刺的玫瑰。” 游南哲抽出手,厌恶地甩了甩:“搞定?我倒他妈的巴不得搞定。一共在一起没几天,这次回来,那丫头一见面就来了句“we need talk”。满嘴鸟语说了半个多钟头,临了才来了句中文:“不好意思,我们分手吧”。” 这就分手了?恩,也难怪。这俩人成分差距太大。一个恪守本分的退伍军人,与一个客串杀手的间谍……尤其是陈御那丫头个头都赶上游南哲了,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说句不好听的,这也不般配啊。当然,邵北脑子里没有任何羡慕嫉妒恨的思维,只是纯粹地从外观上进行了判定。总而言之,把这俩人强扭在一起,能合得来才出鬼了呢! 想到这儿,邵北拍了拍游南哲的肩膀,安慰说:“大丈夫何患无妻?这事儿不能强求。再说了,你小子不是占便宜了么?” 游南哲一听这话都快哭了:“我刚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可这次回来我才知道,这丫头他妈的有了。邵北,你能想象得到么?以陈御那丫头的脾性,等孩子生下来,一准让孩子管我叫叔叔……你亲生儿子叫你叔叔,你说你心理什么滋味?” 邵北倒吸一口冷气,我去!陈御这丫头太狠了!合着闹了半天,陈御跟游南哲走在一起,无非是想找个那啥工具顺带玩儿一手借种?这丫头从下在老美生长的,这事儿没准还真干得出来。 “那你现在什么意思?” “我?”游南哲哭笑不得地说:“我能怎么着?我这次回来一听这消息,立马准备了戒指,半夜爬阁楼求婚。你猜那丫头怎么说的?你别猜了,我直接告诉你吧。”游南哲深吸一口气说:“那丫头说,两个穿越者组成一个家庭,这明显是将权力摊薄。两张选票只能投给一方,这会对现存的制度产生威胁。而且我跟她之间政见不合,以后肯定会发生内战。所以,不管是为了家庭和睦还是为了利益最大化,分开都是明智的选择……这也就罢了,那丫头还劝我找个肖总他老婆那样的明朝姑娘。他妈的……你说这叫什么事儿?”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襄王有意神女无情……君欲娶而妾不嫁……总之,游南哲这厮算是碰到了大麻烦了。邵北从来没碰到过这种问题!大家都是从现代过来的,什么“痴情女负心汉”乃至“痴情男拜金女”之类的恶俗桥段熟到不能再熟。哪个年轻人身边不会上演这么几出闹剧? 可像现在这种情况,女的大大方方要了断,而且什么都不要,更不用男的抚养孩子之类的……估计放到现在,那些养小蜜的得乐抽了。上哪儿找这傻姑娘去?问题是,游南哲这厮偏偏还是个有点责任心的主,一门心思要负责…… 想到这儿,邵北脑子里一阵当机,头晕目眩。只能摇头苦笑,此题无解啊。这事儿没法插手,随这对欢喜冤家怎么折腾吧。 琢磨了半晌,邵北决定说点什么:“你知道肖总的夫人叫什么嘛?” “不是肖陈氏么?一个歌姬丫鬟出身,能有什么名字?” “那也有个丫鬟名啊。”邵北笑着靠近游南哲,附耳说:“肖总老婆的丫鬟名叫……秋菊。” 游南哲:“……” 这时候,某个小伙子在前头招呼了一声:“看见香港岛了。” 游南哲收起了颓丧:“算了,不琢磨了。”随即神秘兮兮地说:“待着别走,一会儿让你看看热闹。” 热闹?香港能有什么热闹可看? 半个小时之后,邵北总算知道游南哲让自己看什么了。 海权号靠近码头,那水寨里铜锣阵阵,隐约传来一阵呜里哇啦的喊叫。半晌之后,水寨墙头升腾起两道烟柱,过了片刻才传来“砰砰”两声炮响。然后邵北盯着瞧了半天,也没瞧见炮弹落下来。 正纳闷呢,海权号“砰砰”也是两声炮响。再瞧水寨可就热闹了。邵北分明听见一嗓子尖锐的“败了”,而后目瞪口呆地瞧见如同第一次一般,一百多号破破烂烂的明军拖着旗号,哭喊着从陆路跑了。 反应了好半天,邵北才咽了口口水,疑惑着说:“这是……演戏?”待游南哲点头之后,邵北抓狂了:“这他妈也太假了吧?你们合伙骗哪个白痴呢?” 游南哲平淡地吐出了一个人的名字:“崇祯。” 115 张承业惹来的麻烦 115 张承业惹来的麻烦 按照游南哲的说法,上述的情景已经形成了一种惯例。每一次海权号只要出现在维多利亚湾,明军水寨总会规规矩矩地放上两炮。当然,弹丸就算了,明军怕真砸着海权号,会遭到毁灭性报复。所以这更像是两声礼炮:来了? 海权号还击两炮:来了。 然后小二百号明军“哭嚎着”一气儿跑出去二、三里。不得不说徐世程这家伙是个老滑头,既得了好处,又不落下把柄。有御史清流若是风闻此事上报朝廷,徐世程完全可以推脱个干净。 你们看,我不是没打,我是兵力少打不过。番贼自海上来,行踪飘渺。我一虎门参将如何防御?而且,没出十天,我又组织大军收复失地了。参劾俺?俺还没问朝廷表功呢! 什么?为什么不表功?收复失地乃臣子本分,些许小事何足挂齿? 这里子面子徐世程全占了,说不准,崇祯皇帝一高兴还真能提拔提拔这家伙。这年头,能让崇祯皇帝省心的就是忠臣良将啊! 想起徐世程这厮,邵北一阵摇头苦笑,此人长了一张好面孔,偏偏喜欢扮粗坯,行事里还带着农民特有的狡黠。跟他打交道,得加上十二分的小心。 不到万不得已,邵北是真懒得搭理这家伙。可这次北上,少了徐世程提供的身份掩护,还真玩儿不转。明太祖朱元璋,有感于自己是流浪汉出身,生怕又出来个流浪汉篡了自己老朱家的基业。因此专门针对人口流动制定了极其苛刻的律法。没有官府开具的路引,估计没出广州府就得让人给抓起来。 海权号停靠在港湾里,陆战队员在水寨安置好,邵北等人随即乘坐着福船直奔广州湾。当然,福船后头还跟着降了半帆低速航行的“飞翔的河南人”号。 验过了文书,靠了码头,邵北刚一下船,迎面急吼吼跑过来一个人,冲着邵北道:“邵东家,您可算来了。我都跟码头上等了三天了。快走快走,张东家都要急死了。” 邵北定睛一瞧,才发现是留在广州的梁二,只是瞧着这家伙一脸的急切,言语更是前言不搭后语,莫非出了什么事儿?连番追问之下,梁二这厮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是天大的事。 邵北一行人等不敢怠慢,坐着马车急匆匆到了“王府”。一进门,便瞧见牙医王谢堂正在院子里双眼无神地望天。瞧见邵北,死灰般得双眼顿时来了神采:“我靠!邵北,你们总算来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王谢堂愤愤一跺脚:“都是张承业那王八蛋惹出的事端。”说着,拉起邵北的胳膊,走到大门口,指着街角聚集了一帮人说:“你看看,你自己看看。” 恩?一帮人聚成个圈子,中间有个人影正在比比划划地说什么,像是卖什么东西。很正常啊,这有什么的? “没看出来?”王谢堂拉着邵北前走几步,中间那人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 “……在下何曾骗过诸位父老乡亲?一不曾骗财,二不曾骗物,不过耽误诸位些许闲暇耳。闲暇功夫谁都有,耽误诸位片刻,将一份前景广阔之买卖推介给诸位,日后诸位发了财,说不得还要谢我哩……犯法?这位仁兄何出此言?今日李某人所行之事,何曾触犯大明律?……谎言有善恶之分,李某骗诸位片刻,翌年诸位身家巨万,诸位定然欢喜的紧。是以,善念之骗不为骗也……” 恩?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等等……把这帮人的衣服换成现代衣服,地点换成北海、南宁……口号里再加两句“资本运作”“大平台等腰梯形”“几何倍增学”……嘶!邵北仔细一琢磨,随即目瞪口呆:“这……这他妈的是传销?” “嘘!”王谢堂拉着邵北就往回跑,等关了大门,这才心有余悸地说:“你瞧见了吧?现在麻烦大了。整个广州城到处都是传销的,据说都传到广西、福建两地了。邵北,赶紧想个招儿吧。一旦明朝察觉,追溯源头,张承业脑袋搬家不用想了,咱这驻广办也别想待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从王谢堂急促的话语中,邵北就听出一条来:张承业这厮闲着无聊,愣是用几样积压的玻璃器皿搞成了传销。起初张承业还好一通得意,怎么样,库存都没了,换回来八千两银子。可没两天张承业就哭了。接受他那套理论的几个富户,居然上门来提货了。不但如此,还声称发展了很多下线。然后这事儿就跟滚雪球一般,愈发不可收拾。 玻璃器皿没了,没关系,直接上陶罐子。一个十几文钱的陶罐子,卖给下线愣是一两多银子。 听了王谢堂的话,邵北一阵头疼。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好好问下张承业的履历。如今看来,这厮除了背着读卡器挤地铁,还他妈在北海/南宁混过一段。 深吸了一口气,邵北伸出两根手指:“我就两条建议。第一,鉴于你跟张承业的愚蠢行为,立刻回中南。驻广办会另选能人;第二,我不管你俩怎么搞,立刻把传销的源头掐掉。” “没更好的主意了?” “广州又不是我们的地盘,还能怎么办?另外,我们这回可是有更重要的事儿。” “什么事儿?”王谢堂疑惑道。 邵北长出一口气,左右看看无人,才贴近王谢堂的耳朵说:“宰了李自成!” “啊?”王谢堂目瞪口呆。 也懒得跟王大夫解释,邵北直接招呼过来梁二:“拿我的名刺,递给虎门参将徐世程,就说请他明日过府一叙。” 梁二溜溜地跑了,晚上带回来了徐世程的回复:后日中午,准时赴宴。恩,这厮说上差到访,明日走不开,待后日必定亲自上门赔罪。 其后的两天里,一直把自己锁在房里不出门的张承业总算露面了。而且鼓足了勇气,以快刀斩乱麻的魄力手段,将自己一手捣鼓起来的传销网络打了个支离破碎。而后第三天一早就跟着王谢堂一家上了福船,离开了广州这块伤心地。 值得一提的是,王夫人黄婉容自始自终都跟在王谢堂身后,一会儿整整衣衫,一会儿投过去一个关切的眼神,那小意柔顺的模样就别提了,简直就是羡煞旁人。瞧着王谢堂那得意的嘴脸,不用说,经过半年的感情磨合,这厮终于得手了。可以预见的是,这么甜甜蜜蜜的一对,必然会刺激海权号上的游某人…… 临到午时,外头一阵喧闹,而后传来徐世程那特有的大嗓门:“哎呀!俗事缠身,俺来晚了,诸位财神爷见谅见谅,啊哈哈……” “徐将军神采奕奕,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莫非?” 没等邵北说完,那边的徐世程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口说“托福托福”。仔细一问,这厮居然要升迁了。那所谓的上差不过是老上司秦良玉打发过来的信使。旁敲侧击就一个意思,想不想去四川?话说秦良玉在四川跟张献忠打得愈发吃力,不求援是不行了。老太太也知道崇祯皇帝实在没兵没粮了,干脆上书一封,请求调几个精干人手。崇祯回的旨意就一个意思,调人可以,随便挑。只要不要钱要粮,怎么都好说。 于是乎秦良玉左思右想,把几个得力的人手列上了名单,当初奢安之乱表现优异的徐世程是头一号。紧跟着老太太又派了信使,专门询问其意见。如今的四川就是个火坑,多少总兵都填里头了。人家要是不乐意来,这也不能强求。 寒暄了几句,探听了前因后果,邵北连连向徐世程道“恭喜”。徐世程却脸现隐忧,只道此事能否成行还是两说。本心来讲,他倒是想着大丈夫沙场建功立业,只是他在朝中树敌太多。上头能不能放他走,犹未可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邵北总算转到了正题上:“徐将军,我们有一事相求,不知……” “但说无妨!”徐世程心情很好,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 组织了一下语音,邵北说:“我等世居海外,远离中原日久。是以,想借徐将军之便,北上祭祖。” “好说,不知几位仙乡何处?” “河南。” 徐世程“哦”了一声,自顾自地斟了一盅酒,抿了一口,眯着眼睛嗤笑起来:“祭祖?尔等既是前宋遗民,怎会跑到河南去祭祖?嗤~邵兄弟不爽利。” 所以说,徐世程这厮不好糊弄啊!邵北沉吟了一下,又说:“那我就直说了,我们有两个人押运一批货物……” “休要唬俺,河南赤地千里,做甚地买卖?嘶,尔等莫非与闯贼有染?” 邵北深吸了一口气:“此事私密,不便透露……我们一不跟大明作对,二不违法乱纪。不论成功失败,都不会牵连到徐大人。” “不妥不妥。俺若不明了,如何敢担如此风险?”那头的徐世程连连摆手。 “好吧……徐将军不妨开个价,多少银子才会让徐将军担这风险?”邵北朝后一靠,皱着眉头说:“狮子大开口就免了,想来刘副提举与知府大人也能办此事。” “邵兄弟见外,见外了,哈哈哈……”一提银子,徐世程裂开大嘴笑了。呷了一口酒,思索了一番正色道:“俺不管尔等是不是与闯贼有关联,六千两银子不做二价。邵兄弟若是点头,俺便派本家侄子护送尔等到襄樊。到了襄樊,尔等是否前往河南,与俺无关。” “成交!”邵北心里一阵憋闷,早知道绕那么远干嘛,直接拿银子砸多好! 116 买下香港 116 买下香港 如邵北所说的那样:一切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从来就不是问题。 所以在徐世程笑纳了六千两白银之后,不过三天的时间,徐世程的某个本家侄子便领着一小队明军,护送着三辆马车启程北上了。当然,打着的是“护送将军大人家眷返乡”的名义。邵北、张力平、麦克兰三个人,迫切希望早一步抵达目的地襄樊。他们会在襄樊停留一段时间,用以搜集确切的情报信息。 电脑资料里的郏县之战不过略略几百字,具体的情况,比如双方兵力部署,战役进程等等,这些都一无所知。最要命的是,到现在为止,谁也不知道李自成长成什么样。早一步抵达前沿襄樊,就会早做一些准备。是以,参与此次行动的三个人急急地走了,只留下一堆烂摊子。 名副其实的烂摊子!这让负责人徐晓涛很头疼。 因为张承业这个捞佬的“胡作非为”,整个驻广办已经陷入瘫痪状态;同样是因为张承业的“为非作歹”,广州城现在已经有了经济危机的眉目。大批的中产商人、手工业者撇家舍业地加入张承业“创立”的经济模型当中,妄想着勤劳致富。他们动用了一切能动用的人脉,用以发展下线。 首先倒霉的是这些人的亲属,而后是朋友……事情发展到现在,据说下线已经发展到了知府大人的内宅……知府大人的第六房小妾为此已经投入了全部的私房钱,房间里堆满了玻璃工艺品。为了不让东西砸手里,这位青楼出身的六夫人,整日流连于广州府各个官吏的后宅,三天两头招呼娘家人过府叙旧。乃至知府大人某天打算与之沟通感情的时候,愕然地发现六夫人的房间变成了大课堂:六夫人振臂高呼着“五阶三级”,一群各家的夫人小姐毫无淑女气息地跟着嚷嚷着…… 这叫知府大人情何以堪?为此,知府大人还专门派了位师爷造访了徐晓涛。话里话外表示了隐忧,说长此以往,大家都不事生产,岂不是会民不聊生,国将不国? 我们的客服经理徐晓涛立刻用最诚挚的话语表示,这事儿与澳洲人无关。不过是一小撮别有用心者,照猫画虎学了澳洲的直销模式,稍加改动,用以敛财。建议知府大人从严、从重打击这种不法营销模式。 也许是徐晓涛说谎不眨眼的本事已经到了炉火纯青,也许是塞给那师爷的红包起了作用,总之此后知府大人没来找徐晓涛的麻烦。而且没过几天,还真按照徐晓涛的建议,出动了广州城所有的衙役,展开了一场“严厉打击经济犯罪”的专项整治活动。 只是这场“严打”的针对性出现了明显的偏颇。不论组织者抑或是参与者,都在打击范围内。只要被抓到,对不起,衙门里走一趟吧。什么?没触犯大明律?这事儿跟知府大人说去!不想进班房也可以,把罚款先交了再说。 富贵人家,生怕丢了脸面,赶紧花了银子把人给保了出来。那些没钱没势的,直接就破产了。以至于有一帮参与传销的穷酸儒生,干脆做了一副牌匾,敲锣打鼓送到了衙门口。上书五个大字:青天高三尺。 值得一提的是,这帮穷酸儒生的领头人,居然是王夫人的表哥。这厮本就是吃软饭的,脱离了黄家,又没什么经济来源。平素又大手大脚惯了,不过半年的光景,便成了破落户。这种情况,完全符合传销的受众。都没有旁人上门劝说,这家伙在街头听了两回演讲,便砸锅卖铁地参与了进来。倒霉催的是,他加入的晚了,没等发展几个下线,广州就爆发了一场打击传销的风暴。 对付这帮穷酸书生,知府大人手腕十足,只是差了个衙役找了几个泼皮,便将之打发了。王夫人的表哥鼻青脸肿的走投无路,恬着脸又打算回黄府,结果……恩,这回彻底成猪头了。王夫人的老娘恨他恨得牙痒痒,正愁没机会打击报复呢。 不管怎么说,通过徐晓涛的努力,传销这事儿算是把穿越众摘干净了。至于以后有没有地下传销窝点,这跟穿越众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大明朝官方治下,理应由明朝政府出面管理。紧跟着,徐晓涛又解决了驻广办的问题。现年三十八岁,马上就成为一枝花的苏欣苏胖子成了驻广办的第二任负责人。 苏胖子搞it出身,不过早就转到了管理层。不论是社交手腕抑或是心智成熟度,都远比张承业更靠谱。 然后徐晓涛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招工上。只是这次决策组有了更严格的要求,不但要求数量,还要求质量。 此前在中南召开的例会上,化工专家林有德抛出了一个新的观点:与其从零开始教导那些明朝白纸,不如大批招募熟练工匠。 对此,机械专家周比利极力赞成。用他们俩的话讲,不管是铁匠、木匠乃至于首饰工匠,这些人都有一定的实际动手能力。只要教会他们使用新鲜的工具,使用更精密的测量仪器,适应一段时间后,这些人就会迸发出极大的生产能力。 对于这一点,费老可是深有体会。费老当即就举了一个例子,说七十年代那会儿,他被迫下放到机电厂。亲眼目睹大字不识一个什么原理都不懂的老师傅,就用手工缠电机的线圈,而且还个顶个质量上乘。有些老师傅,随便瞧上两眼,就能估算出一件机械的大致重心,结果跟用仪器测量出来的相差极小。 哪怕是进入了二十一世纪,真正高精密的仪器,还都是手工打造的。这就说明了一个道理,经验有的时候很重要。 按照工业组的说法,有经验的匠户,培训成本远比白纸一张的明朝人低的多。 所以,徐晓涛这次多了一个任务,尽可能地招募各种工匠!要说招募明朝劳工,广州城外难民有的是,随便一划拉就能把海权号装满。可匠户……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各类匠户早就被各种草头王收拢起来,难民里还真没有几个。 一筹莫展的徐晓涛,跟肖白图俩人足足商量了两天。不管是高薪还是挖墙脚,显然都难以满足工业组那帮人的胃口。招工的大旗竖起来好几天,不过招募了几十个匠户。实在是杯水车薪。 要说肖白图这家伙还有些歪脑筋,这厮眼圈乱转了半晌,随即拍着胸脯保证:这事儿包他身上了。当晚,这家伙就提着大包小包直奔知府大人的衙门而去。 前后不过两天,广州城各处便多了一张安民告示。大意是:鉴于广州城外来人口增多,混进了不少不法之徒,从而导致社会治安问题频发。有感于此,广州地区实施限令。凡男丁十六岁以上,且不会四书五经的,必须在半月之内找到工作。否则以扰乱社会治安论处…… 前脚刚刚专项整治完传销,催生出一大堆破产的手工业者,后脚这命令一出台,等于是把那些有手艺的往海权号上送啊。 找工作?如今的广州城哪儿有那么容易!这么一大批人同时找工作,激烈的竞争必然导致工钱直线下降。拿着连自己都养不活的工钱,谁干啊? 加上穿越众高薪的诱惑,手艺人一窝蜂地朝着招工点涌来。 “这就是你所谓的好主意?”徐晓涛气哼哼地质问着。 肖白图指着络绎不绝的报名者,得意地说:“这不是很好嘛?应者如云啊。” “你知道什么叫恶性开发么?”徐晓涛一阵头疼:“好吧,我们来推演一下……因为广州官府的限令,所以近期内,确切点说是这次,我们会招募到足够的工匠。可也正是因为这个限令,直接导致我们下次来很可能空手而归。” 是的,工匠们必须在两周内找到工作。如果找不到,那就得被迫离开广州。这意味着除非海权号一次性将所有手艺人都载回澳洲,否则下次只能用高薪来挖墙脚!这除了会导致成本上升,更大的可能是恶性开发之后,导致全广州城再没有几个可以招募的工匠。 想通了的肖白图摸了摸鼻子,辩解道:“你只是问我快速招募工匠的主意,没问我可持续性招募……这完全是你的问题。”瞧着徐晓涛急了,肖白图连连摆手:“好吧好吧,让我们考虑考虑补救措施吧。” 想要补救,这并不容易。哪怕用钱可以影响广州知府,但这也只是影响而已。根本做不到控制。尤其是广州的知府大人,昨天刚刚因为这条限令受到了两广总督大人的嘉奖。总督大人赞赏了广州知府为维护地方绥靖做出的突出贡献。一方面表示要在未来的考评中写上优,另一方面,还表示要将该政策迅速在两广地区推广…… 在这种情况下,哪怕用再多的银子,恐怕也无法让广州知府收回限令了。 “让我想想……”肖白图托着下巴闭目沉思,良久,他抬头说:“不如我们把所有的工匠都带走?当然,海权号装不下的话,可以先找个地方安置下来。” “比如?” “香港怎么样?” “香港?我就不该征求你的意见!”徐晓涛有些抓狂地说:“你疯了么?这样做之后,恐怕不出一个月,明朝会迅速将我们列为倭寇,而后派出大军进行围剿!” “不能占,那就买。”肖白图笑嘻嘻地说:“找个代理人,买下整个香港的土地,再把工匠们暂时安置在香港……一切都合理合法。连代理人我都想好了——你觉着王谢堂的老丈人怎么样?” 徐晓涛沉思了一下,迟疑着说:“听起来不错。不过为什么我总感觉你出的主意不靠谱呢?” 117 他们我们 117 他们我们 从理论上来讲,香港属于广东新安县管辖范围,新安县又属于广州府管辖范围,所以只要做通了广州知府的工作,就可以买下香港的土地,甚至是整个香港。但这也仅仅是从理论上来讲。 事实上困难远比想象的要多。首先,香港岛上已经有居民了,尽管香港岛适合耕种的土地少的可怜,但这些半耕种半出海打渔的明朝人,依旧掌握了一部分香港土地的地契。接下来,因为香港盛产香木,不少的做香木买卖的商人,更是通过各种手段,明面上或者暗地里取得了香港岛另一部分的土地使用权。 徐晓涛要想买下整个香港岛,势必会损害这些人的利益。可以预见的是,绝对会遭到猛烈的反抗。但不得不说,肖白图的馊主意还真有一定的可行性。 绕开产香木的地区,绕开那些小渔村,“总设计师”徐晓涛在地图上画了一圈儿,发现足足可以买下小半个香港岛。而且这部分土地,还包括可以停泊海权号的维多利亚湾。 但同样想当“总设计师”,企图在地图上画圈的肖白图显然另有想法。肖总狠狠地嘲讽了一通徐晓涛的小家子气,挖苦其也就是经理级别的眼光,显然不能跟“总”一级的肖总相比。按照肖总的想法,买什么三分之一?拢共就七十八平方公里,而且大多是山地,直接全买下来不就完了! 为了使自己的观点更有说服性,肖白图再次拜访了知府大人,试探着提出了购买整个香港的计划。知府大人先是震惊,之后表现得很高兴。贩卖香木的商人?管他们呢!知府大人从来没从这些奸商手里得到过一毛钱的好处。渔民?不过一些刁民而已!一通板子过去,回头再安置好,绝对会老老实实的。 这一切都不是问题,知府大人心算了一下,即便整座岛屿都按照山地计算,那也是将近十五万两银子!相比起将近十五万两白花花的银子,那些刁民与奸商算什么? 兴奋过后,知府大人开始为难了。这么大一个岛卖给番商……嘶,似乎大明历史上从来没有过先例啊。这要是被御史清流追责起来,自己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肖白图眼珠一转,立刻说,买地的是本本分分的明朝人,而且,还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知府大人一听乐了,这就好办了!只要不是卖给外人,卖给一群属下子民,谁也挑不出过错来。正好琼州府那边有个同年,正愁治下人口少呢,干脆把这帮岛上的渔民迁徙过去,万事大吉。至于那些违法商人,本官没追究他们逃税就不错了。 肖白图把与知府大人达成的口头协议回来一说,立刻把徐晓涛听了个目瞪口呆。这广州知府……胆儿也忒大了!七十八平方公里啊,说卖就卖!这家伙难道就不怕出事么? 徐晓涛只吃惊了一会儿,立刻找到了自身的立场:买!只要决策组同意,坚决买! 而后“飞翔的河南人”号终于发挥它的作用了。只用了两个多小时,这艘船就将这一消息送到了香港岛。而后只用了不到五天时间,关于购买香港岛的计划书就摆在了决策组的案头。 “我们澳洲将执法世界~” “从南印度洋到堪察加之东~” “胜利的战歌唱响天空~” “鲜花!美酒!澳洲大兵来了!” 正在绕着中南跑圈儿的大兵们,声嘶力竭地吼着刚学会的军歌。刺耳的歌声,透过打开的窗户,飘进了小礼堂内。几乎是立刻,于丽红大姐皱起了眉头。 “这叫什么军歌?也太大国沙文主义了吧?”作为一个现代中国人,尤其是60年代末出生的中国女性,于丽红大姐更倾向于传统的委婉,而不是这种赤裸裸的叫嚣。 荆华同样皱着眉头若有所思:“为什么我觉着这歌曲听着很耳熟?”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程洋摊摊手说:“这歌原名是《苏维埃进行曲》,恩,一个著名游戏的配乐。杰瑞与游南哲为采用什么样的军歌争执不休,不论是三大纪律还是老美的色情歌曲,很明显都不合适。在他们没有争论出结果之前,已经有几个无良的小伙子,改编了《苏维埃进行曲》……看来新兵们很喜欢这首歌。尤其是那些波兰大鼻子们……” 没错,这首明显带有毛子气息的歌曲,唱起来很是让那些波兰大鼻子们热血沸腾。有热心的大鼻子,私底下还将其用波兰语重写填了词。当然,那个多才多艺的波兰填词家,很明显没受过正统的教育,以至歌词里充满了对敌人女性亲属的问候。 “所有人都该向我们鞠躬~” “向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 “乌拉!乌拉!” “受不了了!我强烈要求把歌词改了!”于丽红大姐气哼哼地一拍桌子:“我们应该提醒杰瑞一下,适当关心关心新兵们的思想健康。不然我们会训练出一群只知道打仗的战争贩子!” “这只是一首歌,你想太多了。”老吴笑呵呵地说完,站起身把窗子关上。大兵们的嚎叫声立刻小了下来。“我们还是收回心思,讨论一下香港的问题吧。关于购买香港岛的计划,大家还有什么看法?” 荆华先是与程洋讨论一下那游戏的名字,而后正色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只需要十五万两白银就可以买下香港本岛,为什么不呢?这意味着从此以后我们在大明有了一个前进基地,军事的,政治的,经济的。有了香港,我们可以利用船队全心全意引进技术移民,军队的训练补充完全可以放在香港岛上。”荆华神采飞扬地站起身,走到挂着的巨幅世界地图前,比划着香港的位置说:“而且香港的地理条件实在太优越了。有维多利亚湾这样的亚洲第一良港,完全可以成为南亚的经济中心。事实上,我们贸易组已经考虑,在香港岛上开设低技术含量加工行业的可能性。” “低技术含量的加工行业?”老吴疑惑地重复了一句。 “没错。比如纺织,比如皮革、造纸。”荆华自信地绕着圆桌踱着步子,讲起话来双手不停地比划着用以加强语气:“我们必须看到,我们现阶段的运载力是十分有限的。而我们却不得不把有限的运载量留出一部分,用以输入、输出稀缺的商品。这是对资源的极大浪费。”她定住身子,停在农业组的胡飞身后:“而且。我们的第一产业情况很糟糕,以现有的粮食产量,根本无法养活更多的人。” 胡飞抽了抽鼻子,不满地说:“这跟决策组决定向工业倾斜有关,你不能把责任推到我们农业组头上。” “随你怎么说,我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荆华盯着胡飞,直到对方点头,这才继续说:“所以,有了香港这个前进基地之后,我们的困境将得到极大的缓解。只要有足够的机械,明朝人只要稍稍培训,就可以成为中南轻工业的产业工人。军队可以就地补充新鲜血液。海运可以将更多的移民运回中南。轻工业还会带来巨额的收益。一举四得,何乐而不为?” “你考虑的太简单了,我不得不反驳你几句。”程洋摇了摇头,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从法律上讲,即便我们买下了香港,香港依旧是大明的土地。我们不可能拥有自制权与司法权,就更别提驻军了。你要知道,明朝的官僚可不会理会什么私人领地不可侵犯。只要他们认为我们在香港做的事儿存在威胁,那明军很快就会跨过九龙登陆香港。难道你想与明军再打一仗。” 荆华这丫头不屑地撇了撇嘴角:“是你考虑的太复杂了。”她强调着说:“第一,我从没有说过这些计划要立刻实施。最起码,要等我们打通通往广州湾的安全航线再说;第二,等我们打下了马尼拉,明朝已经完蛋了。那些忙着争权夺利的士大夫还有王爷,还会有心思关心在他们看来一个鸟不拉屎小岛上发生的事儿?而且,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完全可以通过武力威慑,拿到自治权,司法权乃至驻军权。” “照你这么说——”程洋不确定地说:“你要把香港变成我们的殖民地?” 荆华给了一个肯定的答复:“只要对我们有利。” 只要对我们有利——这是另一种思潮。没错,明朝人是我们的同胞,但没有同化这些明朝同胞之前,我们是我们,他们是他们。听起来有些饶舌,说白了就是,荆华这姑娘坚决反对带有强烈阶级性的奴役政策,那太恶心了;至于商品倾销赚取明朝同胞的钱财,这姑娘不但没有一点心理负担,反倒兴致十足。 左右明朝快完蛋了,与其把财富留给野猪皮,不如我们赚过来。而且,我们这是合法收益! 这是另一种形式的自己人与外人。除了个别理想主义者,几乎所有人都抱有这一想法。甚至几个理智派的理想主义者也不排斥,在他们看来,既然根本就无法直接操纵明朝的走向,那不如通过经济侵略,彻底摧毁明朝的小农经济,从而催生工业革命。 只是,这都是大家伙心底的想法。荆华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还是让大家多少有些别扭:殖民地?难不成我们要侵略自己的国土? 老吴沉思了半晌,表态道:“占了就占了,别忘了我们也是中国人。” 随即,一片附议声中,香港的命运就此决定。 118 国姓爷的疑惑 118 国姓爷的疑惑 飞翔的河南人号名字虽然有些祥瑞,但这艘竞速帆船的确经受住了考验。七名船员驾驶着它只用了不到五天就从广州抵达了中南。可以预见的是,顺风从中南返回广州,它只会用更快的速度,也许只用三天。 而且哪怕没有任何武装,这艘竞速帆船也可以毫无顾忌地穿越西班牙人统治的菲律宾沿海。在这个时代,任何一个船长瞧着满风几乎能跑到四十节的“飞翔的河南人”号,只会目瞪口呆,绝对不会妄想着驱动脚下老妇人一般的木头帆船去追逐——这跟蚂蚁绊倒大象没什么区别,纯粹是妄想。 总而言之,飞翔的河南人消失在了海平面,同时带去了决策组的授权书。而中南基地,则围绕着香港计划忙碌了起来。确切的说,是在荆华这姑娘的驱动之下,愈发忙碌的起来。 作为香港计划的“总设计师”——好吧,荆华这丫头已经完全无视了肖白图与徐晓涛的努力,荆华自动自觉地担负起了香港计划的全权责任。 根据这丫头的计划,穿越众将会在香港建设一系列的轻工业,这其中包括纺纱厂、纺织厂、缫丝厂、印染厂、造纸厂、商务印书厂、火柴厂等等。这丫头甚至还打算将一些日化工业也迁移香港,比如火柴厂、玻璃厂以及肥皂厂。按照这丫头的说法,这些产业大多属于密集劳动力产业,穿越众受限于人力资源,在澳洲根本搞不起来。与其空等,不如将这些产业前置到香港。 如此一来,一举两得。而且还靠近市场,免了运输周转的成本。何乐而不为?荆华这姑娘两天后曾在例会上挥舞着小拳头信誓旦旦地说:“十年之内,把香港建成远东最大的金融贸易中心。” 美妙的前景打动了决策组,于是荆华真的成了“香港计划”的总设计师,享有对部分资源、人力的优先权。在这丫头的鞭策之下,机械小组将开发各种轻工业机械列上了日程,其余各个相关行业更是打算在香港开设分厂了。 不少稍微懂点技术的小伙子,时不时地拿着计划书找上荆华,侃侃而谈长篇大论。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让他留在中南而不是去香港,那绝对是浪费人才啊。只可惜,小伙子们目的性实在太过明显了,以至于荆华干脆在办公室门上贴了一张大大告示:下半身思考的赵括禁止入内。 不管怎么说,这项包含着穿越众政治、经济、文化侵略野心的香港计划,在有序地进行着。 与此同时,中南营地内的明朝同胞们,也在努力适应着与从前截然不同的环境。 傅大侠每天就守着诊所,有病人了上门就给诊治,顺便带带几个老胡强塞过来的小徒弟。闲暇下来戴上老花镜,捧着pda津津有味地读着各种中医典籍。偶尔,傅大侠还会去一趟老胡的办公室,偷偷摸摸地用那架显微镜观察各种植物的细胞……只是让傅大侠遗憾的是,迄今为止他也没瞧见老胡嘴里说的什么“病毒”,这让傅大侠很失落。除此之外,日子过得相当惬意。傅大侠唯一不满的就是自己儿子傅眉的教育问题。 如今傅眉这臭小子见天不着家,不是在澳洲人的学堂,就是跟一帮同学在外头疯玩。平素总冒出一些稀奇古怪的理论,说什么大地是圆的。这些格物的知识傅大侠不甚了了,也就没怎么深究。只是某一天放学回来,傅大侠等了半晌也不见儿子回来。刚出门打算去学校找找,就在门口瞧见剃了个锅盖头的臭小子,正蹲门口数蚂蚁呢。 傅大侠当时就怒了,扯着儿子就要去学校找个说法。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们澳洲的教书先生凭什么给我儿子剃头?没走两步,傅眉那臭小子说了实话……这臭小子,居然是自愿剃头的!而且还振振有词说什么“老师说了,头发是后天长出来的,跟父母无关”。这叫傅大侠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傅大侠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背过气去。站大街上吭哧吭哧喘了半晌,抄起鞋底子就朝这个不孝的玩意一通抽。 没抽两下,正好赶上有个学校老师路过,立马拉开爷俩。傅大侠也就是做做样子,没想真打儿子。正赶上有人拉架,也就借坡下驴。原本傅大侠以为这老师会劝慰几句,没成想,那小丫头片子张口闭口愣说自己犯法了!触犯了澳洲什么“未成年人保护法”……原本傅大侠以为这小丫头片子是在信口胡诌,为此他还特意找船医老胡确认了一下,结果得到了一个让他瞠目的结果:还真有这个什么“未成年人保护法”! 咦唏嘘~澳洲这地方真邪门了,怎么老子管教儿子也犯法? 为此,傅大侠居然卷起铺盖,死活非得要回大明。一帮子穿越众好一通抚慰,傅大侠才打消了这一念头。 相比于傅大侠,歌姬出身的肖夫人无疑要低调很多。尽管得知那本“结婚证”即便是丢了也可以补办,可肖夫人依旧当做宝贝似地,睡觉藏枕头底下,白天塞衣服里。肖白图不在的日子里,肖夫人整日里除了洗洗涮涮,给三个寄居自己家的臭小子做饭,平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副贤妻良母的做派。 当然,这个时候肖夫人已经知道,家里的仨臭小子不是肖白图前妻留下的产物,自个儿更不是什么填房。而且人家肖夫人想的很开,她一歌姬出身,填房就填房,那也是正妻。名分在那儿呢,总好过玩物一般的小妾吧? 许多姐妹一辈子都是歌姬,人老珠黄嫁给腌臜汉子没几年就成了黄脸婆,过的那是什么日子?运气好一些的,给大户人家做了小妾,主母随意打杀也就罢了,生个儿子跟下人一个身份。像自己如今这般,做了正妻,衣食无忧,那真是祖宗庇佑。 瞧瞧这上下两层的大房子,墙壁如雪,窗明几净,晚上不用油灯、蜡烛,烧饭不用柴禾,广州城那些小老百姓哪个能享受的到?唯一让肖夫人失落的是,她原本以为肖白图既然能给雷老板把酒言欢,而且雷老板还小意奉迎,按理来讲起码也是个富商。只是这宅子里怎么连个使唤佣人都没有? 另外肖夫人对肖白图“懦弱”的表现也很不满意。七尺高的汉子,怎地让两个女子骑在头上? 过了一段时间,那位于丽红大姐隔三差五总会上门拜访,嘘寒问暖一番。那两个欺负自己夫君的女子,偶尔也会来一趟。有时送点澳洲香“胰子”,有时送点小物件。一来二去,肖夫人算是跟她们混熟了。这会儿肖夫人发现,那俩女子好像也没那么可恶? 她试探着将心里的疑惑说给了于丽红大姐,结果引来了一通长篇大论。晕乎乎听得不甚了了的肖夫人,只记住了一句话“妇女能顶半边天”。虽然肖夫人对此嗤之以鼻,但这并不妨碍她支持这一理念。要没这说法了,怀里的小册子就成了废纸,那岂不是自己夫君说休就把自己休了? 肖夫人见自己点头支持之后,于丽红大姐心情大好,又拐着弯询问了自己夫君的收入问题……然后肖夫人幸福地昏厥了过去——五万两啊!这还是一年!过上二十年,那岂不是要富可敌国? 醒过来的肖夫人又哭又笑,一会儿说要去城外祭祖,一会儿张罗着要请十个八个丫鬟婆子……等于丽红告诉肖夫人自己也是这个收入水平的时候,肖夫人这才平静下来。打那儿之后,肖夫人一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家碧玉做派。大大方方地出门,喜欢什么买什么,碰到有人打招呼,定然微笑颔首回应。 闲暇之余,有时会去爱乐艺术团跟一帮澳洲女人探讨一下器乐,更多的时候肖夫人会含蓄地追问林厨子各种菜肴的做法。她可是记得于丽红大姐那句话呢,要留住男人的心先留住男人的胃。 总的来说,肖夫人正在努力适应着这一新角色——如何做好大户人家的正妻。 肖夫人的一举一动都落在姑娘们的眼里,为此姑娘们还开了个小型的庆祝会:庆祝妇女改造计划进展顺利,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不出几年,肖夫人的思想水平起码能提升到辛亥革命标准! 现代人的思想理念,逐渐渗透、蚕食着明朝同胞的古董思想。有道是道理不辨不明,思维的碰撞产生的火花,如同浪潮一般冲击着看似根深蒂固,实则脆弱不堪的封建礼法。 由于身处决策组秘书这个职位,接触广泛,年轻的国姓爷显然受到的冲击最大。只是一个月的光景,国姓爷心里的疑惑再也憋不住了。以至于他在送完文件之后,就定在老吴面前,沉思半晌问了这么一句话:“郑某敢问……您可是澳洲皇帝?” 119 人权斗士-郑森 119 人权斗士-郑森 有没有皇帝?如果邵北或者程洋在场,而提问者的身份是一个现代人,那么得到的回答肯定是这样的:皇帝永远存在,他们只是换了一身衣裳。 是的,现代文明依旧存在着皇帝们的身影,只不过他们聪明地褪去了光线的外衣,打扮成普通人隐藏在了幕后。除非人类某一天真如卡尔马克思设想的那样,实现世界大同,否则皇帝们永远都会存在,并且继续存在下去。 而提问者是国姓爷,一个三百七十年前的明朝人,一个即将成为民族英雄的军阀,而且还是一个穿越众着力培养的“亲澳军阀”。所以,老吴在大笑之余不得不考虑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有或者没有,看似简单。但之后肯定会跟随着一连串的发问。 所以,要向国姓爷解释清楚这个问题并不容易。老吴首先要上一堂政治历史课,从古希腊的城邦说到罗马元老院,从真正意义上的封建社会说到近代民权的兴起,而且还得从经济角度,让国姓爷明白为什么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 所以老吴在说了一半之后,瞧着愈发糊涂的国姓爷,果断住嘴,而后写了个条子递过去:“去听听吧,也许能帮到你。” 二指宽的条子上,写着中南政法大学堂的地址。其后跟着龙飞凤舞的推荐人姓名——吴建国。 为了培养国姓爷的亲澳倾向,穿越众给他安排了一份接触面很广,却又很清闲的工作——秘书。而且是名义上的秘书。除了早晨整理资料的两个小时,剩下的时间,国姓爷都在中南各个单位之间往来着。他有足够的时间去看,去听,去想。 一个封建社会的古人,突然身处现代文明当中,在经历了惊讶、不屑、疑惑之后,年轻的国姓爷转而开始求索了。稀奇古怪的技术也就罢了,女人如同男人一般抛头露面也罢了,可这么一个没有皇帝的朝廷,到底是如何运行的? 这绝对是一个好的开始!不但让大家看到了军阀养成计划成功的可能性,还侧面说明了先进文明对落后文明的优越性——国姓爷都可以被转化,还有什么人是不能转化的? 所以,国姓爷现在唯一欠缺的就是与现实相互印证的理论支撑了,而这一点完全可以在政法学堂上得到满足。 之后的日子里,年轻的国姓爷每天晚上便多了一件事,上课——从政治经济学到政治历史,又从柏拉图听到卢梭、孟德斯鸠。 年轻的国姓爷度过了一段痛苦的挣扎期,这显然与他二十年的认知存在巨大的差别。政法课堂上的几位讲师,仿佛为了照顾他一般,先是通过一系列论据以及实验,否定了鬼神的存在。为此,郑森有幸用了希望小学的天文望远镜,满月的时候盯着月亮看了足足一晚上。月球上坑坑洼洼的,别说嫦娥玉兔了,连个人影都没有。 根据这一事实,紧跟着讲师们推导出了君权神授的不合理性。再通过正义自然法,进而总结出“人因为人而应该享有的平等权力”…… 郑森愤怒了,痛苦了,挣扎了,最后尽管不乐意承认,但他的确找不出反驳的论据。以至于到后来,我们的国姓爷几乎全盘接受了这番说辞。 然后穿越愕然地发现,似乎他们的教育方式出现了问题——年轻的国姓爷的确转变了,但却有变成一个人权斗士的趋势! 事情还得从军营说起……没错,就是军营。要知道国姓爷每天除了上班上课,流连时间最久的,恐怕就是军营了。 总而言之,对军事很感兴趣的国姓爷,每天在军营外头蹲着,起初绝对是抱着看乐子的心态。大明跟澳洲地域不同,风俗不相同可以理解。可是一帮子绿皮大头兵,扛着木头棍子,每天早晨呼喊着跑出去十里地,回来吃了早饭就开始练走步……这不是吃饱了撑的么?走步有什么好练的?除了好看,一点用也没有。练兵嘛,无外乎强其体魄技法、演练阵法,搞成豆腐块的方阵好看是好看,有什么用? 最要命的是,这帮澳洲人抽空还要教这些当兵的读书认字!当兵吃粮,又不是做秀才,读书认字有什么用?莫非澳洲人打算教会这群泥腿子礼义廉耻? 难道澳洲人就不怕这些光头兵学会了读书认字回头不干了?有道是“仗义每多屠狗辈……”额,身为读书人,虽然后面一句郑森绝对不赞同,但前一句说的很有道理。没什么文化的士兵,打起仗来绝对勇猛。读书认字的,反倒束手束脚顾忌重重。 只看了几天光景,国姓爷便不屑地将杰瑞归类为不知兵的角色。可一个月之后,让国姓爷目瞪口呆的事儿发生了。新兵们经过十二周的军训,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一声哨子过后,不过须臾,散落在操场四周的新兵,迅速排成了六个方阵。横平竖直,好似刚切好的豆腐块一般。军官口令之下,新兵们动作划一,耳朵里听到的只是一声重重的脚步声,眼睛里看到的是如同模子刻出来的身姿。 而且在看到部分新兵们肩上扛着的火枪之后,郑森总算明白当初人家为什么非得让新兵扛着木头棍子了。这般练法,配之鸟铳,实施三段射击之法,子弹绵绵不绝之下……嘶!便是千军万马也无法冲到阵前。 有感而发的郑森先是将臆测的战法说了一通,而后发自肺腑地称赞了指挥官杰瑞。没成想,却引来了对方的不屑:“三段射击?那么落后的战术,对不起,我可不想因为自己的愚蠢而增加士兵的伤亡率。” 郑森盯着对方半晌,确认对方不是开玩笑之后,更纳闷了。一队拿着鸟铳的大兵,不搞三段射击搞什么?又过了几天,郑森发现杰瑞没骗自己,人家还真就没玩儿什么三段射击。演练场上,一群新兵蛋子摸爬滚打,各种战术演练层出不穷,光是射击就分成了若干个姿势。瞧着上百号大兵,端着火枪排着三层松散的什么“散兵线”,缓缓推进,郑森鼻子没气歪了。这种什么散兵队形,也能打仗?真打起来,散出去还能收回来么?这不是纯粹给敌人送人头么? 当然,学聪明的郑森这回没有当即就指手画脚地高谈阔论。他也知道,这帮澳洲人行事虽然古怪,但每每都有一定的道理。也许,人家散出去还真能收回来? 所以,最近这几天他一直在旁边老老实实地看着,绝口不提自己的见解。只是瞧见几个大鼻子手里头拎着推子按住新兵强制剃光头的时候,心有余悸的郑森忍不住了。 相似的场景,勾起了国姓爷不太好的回忆。当然,虽然国姓爷已经接受了“预防外来疾病”那套说辞,但眼前的情况显然跟防疫无关。这纯粹就是为了剃光头而剃光头。 瞧着新兵们有些痛苦与无奈的神情,忍不住的郑森跳了出来。并用新学到的理论知识做论据,指责杰瑞等澳洲军官的做法缺乏……人道主义精神!而且侵犯了新兵们的人权。 “人道主义?”生长在老美的杰瑞一阵精神恍惚。听着年轻的国姓爷滔滔不绝地讲述着本就耳熟能详甚至已经听出茧子来的说辞,杰瑞甚至已经哭笑不得了——什么时候国姓爷成为人权斗士了? “郑森……你理解出现了偏差。”斟酌着字句,杰瑞解释说:“我个人建议你重新理解下什么叫人权。而且……你见过讲你说的那种人权的军队么?” “没有。但是澳洲不是一直坚持人权……” 杰瑞开始挠头了,琢磨了半晌才说:“军队从古至今甚至在未来,从来都是组织严密、等级森严的暴力机构。” “所以呢?” “所以?”杰瑞笑了,没等他说话,旁边的傅白尘接嘴说:“所以一支军队如果不想散架子,那就把那些你嘴里的绝对平等扔到爪哇岛去吧。” “你太绝对了。”杰瑞冲着傅白尘皱了皱眉,而后对郑森说:“应该这么说,士兵在加入军队那天起,就已经签订了一份放弃部分权力的契约。这涉及到契约精神……” 瞧着年轻的国姓爷,脸上满是疑惑与沮丧,杰瑞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转而安慰说:“你完全不需要沮丧,你说的这些没有错,只是用错了地方。” 很显然,杰瑞这家伙并不会安慰人。因为在他安慰性的话语过后,国姓爷明显更加沮丧了。 瞧着远去的背影,陆军指挥官傅白尘摸着下巴耐人寻味地说:“很明显,国姓爷需要一个专业的家庭教师——我是说比较博学的那种。” “你不能要求太高。”杰瑞抿着嘴角乐了,随即发现大鼻子马卡洛夫正站在身边也跟着傻笑。杰瑞立刻板起了脸,马卡洛夫那家伙只用了一秒钟,瞬间肃容,转身朝着一干看热闹的新兵咆哮着:“你们这些蠢货在看什么?难道已经休息够了?好吧,集合,目标鸵鸟山,冲啊骏马!” 所以……军队从来都不是讲平等的地方。 120 冲啊,骏马! 120 冲啊,骏马! “冲啊,骏马!” 等所有的士兵排着队列跑动起来,中士马卡洛夫跟在队伍中间,用他那特有的大嗓门喊道:“现在跟我一起唱:我们澳洲将执法世界~” 于是士兵们也跟着一起唱:“我们澳洲将执法世界~从南印度洋到堪察加之东~” 队伍当中,刚刚晋升为预备士官的乔肆也在唱,并且声音很洪亮——他必须起到表率作用。是的,这是三个月新兵期以及一个月的战术训练时间内,乔肆凭借优异的表现争取过来的职位。这意味着乔肆只要顺利通过三个月后的考核,便能顺利晋升为一名士官。 虽然跟军官有一定的差距,但好歹到时候他会是一个战术班的指挥官,每个月口袋里还会多上两块钱。乔肆曾经用军官们教导的“阿拉伯”数字算了算,他只要在军队里待上三年,扣去花销最少能存够一百两银子。这可是一百两啊!有了这笔钱,乔肆完全可以回到广西老家,置办上几十亩良田,起上一座宅子,娶个贤惠的老婆,整天蹲在地头里看那些佃户给自己干活……还有比这更美妙的嘛? 不过后来乔肆狠狠地嘲讽了自己这个幼稚的想法,因为他从最新的士官等级制度中得出了另一个结论,只要他努力干好自己的工作,那么三年之后他很可能会被提升为中士,只需要两年就能存下一百两。如果运气足够好,也许他还会被破格提升为军官。那意味着他的收入会成倍增长! 好吧,既然安心待在军队里赚的比当地主还多,傻子才考虑自动退役而后去当欺负那些可怜的佃户。 “鲜花!美酒!澳洲大兵来了!” 唱到这儿,队伍中的几个大鼻子士官猛地拔高了音量,用他们那特有的生硬普通话瞬间盖住了整个队伍。然后乔肆忍着生疼的耳膜,皱着眉头将发出的噪音翻倍。 将嗓门翻倍是因为他要起到表率作用,而皱眉头……好吧,天知道除了那些大鼻子士官,怎么还会有人喜欢这种歌?怪异的曲调,简单直接的歌词,这一点也不符合乔肆的审美观。 “……也只有大鼻子才会喜欢。”乔肆身旁的家伙嘟囔了一嘴。嘟囔的声音很低,低到将将让身旁的乔肆听到,而后立刻招来乔肆的斥责:“住嘴!你想单独爬两回鸵鸟山么?”虽然这家伙说出了乔肆的心声,而且乔肆对此十分赞同,但乔肆必须板起脸训斥。 “得了吧。你只是预备士官,乔肆,不要总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名叫于山的家伙不屑地反驳着。 “随你怎么说。”乔肆狠狠地瞪着他:“但如果你继续啰嗦下去,我就会报告马卡洛夫中士,你知道结果的。” 于山先是不屑地撇撇嘴,而后理智地闭嘴了。报告马卡洛夫士官?这结果绝对比报告给军官还要糟糕。因为军官不会像该死的马卡洛夫那样,用新嫩的藤条用力地抽过来,更不会罚自己打扫一个月的厕所。总的来说,军官们处罚自己,出发点是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威与纪律。而马卡洛夫那家伙……这厮纯粹是为了乐趣。 这边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队伍后来又传来了抱怨声:“我受够了!为什么我们还要像新兵蛋子一样,每天都要进行体能训练?” 抱怨声刚落下,立刻有个家伙学着马卡洛夫的声音说:“因为我们是雄鹰连……冲啊,骏马!” 哄的一声,队伍中传来一阵低笑。 雄鹰连……没错,他们所在的连队,是四个连队中唯一有荣誉称号的连队。虽然这个荣誉称号跟士兵们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就在一个月前,大人物们出席了建军仪式,而后将一枚紫铜勋章挂在了士官与军官们的胸口,说是用以表彰其上一次战斗中的杰出表现。 而且不管乔肆等人乐意与否,雄鹰连这个光荣的称号,都落在了他们所在的一连头上。有句话叫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换句话讲,他们不但得到了不属于他们的荣誉,还要为此付出更多的汗水。在陆战队最高指挥官杰瑞的直接干预下,上到连队指挥官李森,下到马卡洛夫中士,为了维护荣誉迸发了极大的热情。 直接后果就是,所有连队出操之前,雄鹰连已经出操归来了。而所有连队熄灯之后,雄鹰连还在训练……如果让连队里的士兵自己选择,他们宁愿像其他连队一样多睡一会儿,也不要什么荣誉。 乔肆左右张望了一番,发现中士马卡洛夫正在后面抽着烟卷,而且已经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了。乔肆立刻出列,对着哄笑的源头训斥道:“你们这些家伙为什么不能像那些日本人一样?他们可不像你们一样,一天到晚只知道抱怨!” “你不该有这个想法长官……日本人之所以不抱怨,那是因为他们还没学会怎么用普通话抱怨。”于山的俏皮话,引得队伍一阵哄笑。 关于这些日本人,这是另外一件让人头疼的事了。据说按照从前的设想,这帮日本人在统一受训之后,又会被统一扔到陆军。但观看过日本人的表现之后,陆战队指挥官杰瑞显然有了不同的想法。为此,杰瑞与傅白尘进行了一场很愉快的对话,而后决定将这些日本人打散,分配到各个连队。 然后在“一视同仁”的口号之下,这些日本人很高兴,认为受到了重视。只是乔肆这些明朝人很不高兴,日本人?不就是倭寇么?咋能跟倭寇一个锅里吃饭? 索性在军官以及士官们得压制下,没人敢主动挑事。不过日常中这种冷嘲热讽是少不了了。在经历了最初的拙嘴笨舌之后,这些日本人很快就学会了用普通话反击。 水野义川狠狠地瞪向于山,冷着脸着用生硬的普通话说:“我们之所以不抱怨,是因为没人像你这么白痴。” 笑声更大了。大到引来了一脸横肉的马卡洛夫。 “你们这些白痴、蠢货!我只离开了五分钟,你们就把我的排变成了菜市场!见鬼,我要惩罚你们!” “是的,中士。”士兵们有气无力地回答道。有不少人,心里一边诅咒着马卡洛夫,一边同样诅咒着于山。可以肯定的是,今天除了战术训练,恐怕又要额外多出一个五公里的全副武装越野了。 “……他妈的,你们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你们是军人,而不是去菜市场买菜的婆娘?”然而在毫无意义的口水之后,马卡洛夫中士却没有对他们进行惩罚:“我必须得说,你们的运气很好!”马卡洛夫深吸了一口气,恶狠狠地等着士兵们说:“因为1000要进行综合战术演练,有大人物旁观的战术演练。所以,为了不耽误大人物的时间,你们的惩罚会放在明天早晨。乔肆,出列!” “是!”乔肆立刻用标准的军姿向前踏出一步。 马卡洛夫前走几步,停在乔肆身前,不满地看了乔肆几眼,说:“你要记住,你是一名预备士官。你懂我的意思嘛?” “是的,中士!” “不不不,你完全不懂。作为一名预备士官,你的任务是协助我管理我的排。所以如果有哪个家伙调皮捣蛋,别犹豫,狠狠的踢他的屁股!” “是的,中士!” “很好。”马卡洛夫点了点头,而后身子前倾,手指戳着乔肆的胸口:“如果还有下次,小心我狠狠踢你的屁股。” “我保证没有下次了,中士!” 直到从乔肆的眼里看到了信服与恐惧,马卡洛夫这才满意地收回目光。“目标鸵鸟山,冲啊,骏马!” “冲啊!” 片刻之后,歌声又响了起来。跑步爬山,唱歌,不管士兵们喜欢与否,这就是他们的生活方式。 每天早晨六点整起床,三十分钟之内士兵们要唱着歌跑上五公里。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他们要洗漱以及享用早餐——这无疑是一天当中最美妙的时刻了。然后就是没完没了的训练,以前是单调的体能训练以及队列训练,现在把队列训练改成了战斗技能训练。直到太阳落山,筋疲力竭的士兵们还要以连为单位学习认字。 认字!真是活见了鬼,这年头当兵也要读书认字了?原本大家热情还很高,可连续三个月之后,除了个别人,大家伙的热情都迅速消退了。 于是乎,每天晚上足足三个小时的课程,明朝人、日本人以及那些大鼻子士官,一个个皱着眉头盯着黑板,而后能把手里的铅笔头咬成麻花。乔肆甚至怀疑,也许再过一个月,就会有人发疯。不是自己的同胞就是那些日本人,不是日本人就是大鼻子士官……如果都不是,那发疯的肯定是讲课的军官。 当然,这只是平素的日常生活。如果赶上马卡洛夫中士心情很好或者很糟,那么在士兵们酣睡的时候,也许会突然想起尖锐的哨子声,紧接着是让人吐血的全副武装五公里越野。 而且,耳边总会想起马卡洛夫中士那句刺耳并且万年不变的吼叫声:“冲啊,骏马!” 121 抢滩登陆 121 抢滩登陆 “快点快点!你们这些渣滓,动作比娘们还慢!” 在马卡洛夫那特有的大嗓门催促下,乔肆攀着网格,缓缓跳上小艇。他前脚刚刚踏上小艇,后脚就传来“噗通”一声巨响,之后传来于山那家伙的呼救声:“救命~我不会游泳!” “见鬼!快拉他上来!” 乔肆从船帮探出身子,拽住在海水里上下起伏的于山,三两下将其拉上了小艇。“见鬼,你居然不会游泳?”学着军训时教官的口吻,乔肆很诧异地说。 一个生长在新安县沿海的渔民,居然不会游泳。这就跟一只傻鸟说它不会飞一样可笑——就比如鸵鸟。那傻乎乎的笨鸟只会撒丫子跑,然后还会把脑袋插进沙子里……天知道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傻鸟存在。 于山脸色惨白着,咳了半天水,不忿地辩解说:“谁规定渔民就一定会游泳了?”他随即指了指自己背后的背包:“而且这东西最少有三十斤重。” “是二十公斤。”乔肆在一旁纠正。 “随你怎么说,总之太重了。我打赌,你背着这么重的包跳到海里,一样浮不起来。” “闭嘴,你这个蠢货!”不等乔肆回答,马卡洛夫中士已经将一张凶狠的脸顶在了于山的额头上:“瞧瞧你干的好事!”马卡洛夫中士一把抢过于山手里的步枪:“啧啧,彻底湿透了。现在你打算拎着这把烧火棍去消灭敌人么?回答我,下等兵!”他凶恶的姿态,仿佛能吃掉面前的于山。 “对不起中士,我不想的。”于山害怕了,战战兢兢地回答。 “哈~真是太好了。我的排在没有发起进攻之前就损失了三十二分之一的火力,现在你说你不想的……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下等兵?” “不知道,中士!” 马卡洛夫猛然瞪大眼睛:“如果我是你,现在要做的是立刻把步枪清理干净。而不是在这儿像娘们一样瑟瑟发抖!除非你想让我把你丢进海里喂鲨鱼。” “我立刻照办!”于山哆嗦着手,手忙脚乱地拆卸着步枪,而后用湿透了的衣衫去擦拭各个组件。 马卡洛夫绝望地捂着额头,痛苦地叫了一声:“如果我的上级允许,我绝对会把你这个笨蛋扔进印度洋。”他随即转身对着所有人说:“好吧,丢给这个笨蛋一个干毛巾。接下来的任务就只能靠我们三十一个人了。” “遵命,中士!”士兵们哄笑着,纷纷投掷过去毛巾,过剩的毛巾转瞬便把倒霉的于山掩埋了起来。 几分钟之后,小艇在一众士兵的划动下,快速向远处的滩涂靠近。 “一二,划!一二划!” 整齐的号子声中,小艇如离弦之箭,距离预定的滩涂越来越近。 距离滩涂两百米开外,小艇停了下来。指挥小艇的大鼻子坏笑着对马卡洛夫说:“好了,我的任务就是送你们到这儿。所以,接下来的路只能靠你们自己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马卡洛夫似乎已经习惯了凶狠,丝毫不顾及老乡的面子,恶狠狠地瞪过去。 “嘿!瞧见那块礁石了嘛?”马卡洛夫的老乡指了指左侧的礁石:“上头指派给我的任务,只是把你们送到这儿。如果你有什么问题,请向我的上级说。” 马卡洛夫在礁石与滩涂之间目测了一下,随即狠狠地咒骂了一声“见鬼!该死的海军!”这意味着他必须带领一帮菜鸟游上至少两百米。嘟囔了两句,他转而冲着所有人大喊道:“好吧,所有人起立!跟着我,冲啊,骏马!” 说完,马卡洛夫高举着步枪,第一个跳下了海水。 “冲啊,骏马!” 士兵们呼喊着,如同下饺子一般纷纷跳入海水。而后一个个学着马卡洛夫的样子,高举着步枪,缓缓向前挪动着。 “举高点,举高点!如果上岸后让我发现哪个笨蛋弄湿了步枪,我发誓会把他踢出我……” 没等马卡洛夫吼完,“轰”的一声,侧后方不过二十米,陡然腾起一道水柱,缤纷落下的海水,将士兵们浇了个透心凉。 所有人都愣住了,然后同样的位置又升腾起几道水柱。 愣了几秒钟,几乎在同一时间,士兵们尖叫声此起彼伏: “炮击!隐蔽!” “敌袭!敌袭!找掩护!” “西班牙人还是荷兰人?” 然后几乎本能地,士兵们开始找掩体。一部分士兵向左翼游去,躲在那块硕大的礁石之后。另一部分士兵则躲在海岸前的木桩子底下,死活不肯再向前挪动一步。 马卡洛夫在木头桩子下足足愣了超过一分钟,这才想起训练的事儿……等等,训练?这么说,这是自己人的炮火?否则也不会准头这么差。“迅速”判定出眼前形式的马卡洛夫有些恼羞成怒,随即张开大嘴吼道:“蠢货!这是我们的训练炮火。前进!冲啊,骏马!” 他闪出身子,游出去几米,愕然发现自己身后空空如也,士兵们依旧躲在障碍物之后。然后他又游了回来,把那些胆小鬼一个一个地揪出来。倒霉蛋于山距离最近,所以不幸地成了第一个挨口水的家伙。 “我说冲锋,没听到嘛,胆小鬼!” “中……中士,有炮啊。” “笨蛋!那是我们自己人的炮。”马卡洛夫怒不可遏。 于山在死于勇敢之间迅速作出了选择,于是理直气壮地反问。“可万一炮兵打歪了呢?” 然后马卡洛夫沉默了。是的,如果没记错的话,炮兵那些家伙好像也刚刚脱下新兵的帽子……万一那个笨蛋操作不当,打中了自己……嘶,那岂不是死的很窝囊? 看着中士脸上的犹豫,于山又劝道:“而且根据条例,当敌人炮火过于密集的时候,我们理应躲避炮火,呼叫海军炮火支援。” 操典上的一条,迅速让马卡洛夫心里的天平倾斜。不过他还有一个问题:“你说的对。不过按照条例,我们必须呼叫海军的炮火。” “是的中士。”于山兴奋了起来,这意味着他不用冒着自己人的炮火前进了。 “而我们现在没有配发联络设备,所以……必须有一个人游回去呼叫炮火支援。”马卡洛夫摸着下巴沉思着,随即将目光放在了面前的于山身上。 后者立刻脸色惨白:“你不能这样做,中士!我不会游泳!”于山瞬间找到了足够的理由。 “中士!”这时候,乔肆游了过来,为了盖过火炮的声音,他扯着嗓子大吼道:“中士,我们应该继续前进!” “我知道……可是炮击太猛烈了。”马卡洛夫已经站在了于山这一边。 “可是,按照操典。如果停留在海水里,只会遭受更大的伤亡。所以我们应该快速冲上去。” “你确定?”马卡洛夫迅速地回忆了一下,好像操典上确实是这么说的。于是,感觉受了欺骗的马卡洛夫,狠狠给了于山一巴掌:“胆小鬼,冲上去,冲上去!” 在停滞了五分钟之后,雄鹰连二排终于鼓起勇气从障碍物之后冲了出来。 岛屿上距离滩涂一公里外小山顶上,傅白尘放下了望远镜,心情愉快地吹起了口哨:“还不错,雄鹰连就是雄鹰连,比前两个连队快了很多——只用了六分钟。”戏谑的话语中,充满了嘲讽的意味。很明显,这家伙是借机表达对澳洲现阶段“重海轻陆”的不满。 “你认为他们抢滩之后还会剩下多少人,杰瑞?” 旁边的陆战队指挥官皱着眉头说:“已经很不错了,要知道这只是他们第一次的综合演练。你不能太刻薄。”顿了顿,他反讽道:“事实上更期待陆军两栖连的表现。” “我也很期待。”傅白尘信心满满地说:“总不能比这更糟糕了。” 杰瑞沉默了。相比于同样沉默的小刀傅白尘,杰瑞的口才更加糟糕。 “二排抢占滩头了,看样子他们是打算立刻发起攻击……你觉着他们会成功么?”傅白尘指着与滩头相连的防御工事说。 “我从不做毫无意义的假设。”杰瑞难得地悲观了起来。 这可是真正的防御工事,几个乌龟流爱好者,反复考据之后设立的半棱堡防御工事。易守难攻,里面还有大量的“敌军”。一个排的士兵就驻扎在里头,他们会在进攻者靠近之后用水枪喷射出恶心的动物血液。而且,在棱堡前沿以及里面,还布置了大量的陷阱。 这一切交叉起来,如果换成真枪实弹,那绝对是一个修罗场。 你刚刚躲过左侧射击过来的子弹,从右侧前方射击过来的子弹立刻就会把你放倒。你躲过两侧射击过来的子弹,会愕然发现头上突然扔下来一个炸弹。前面的都躲过去,一个不小心,你会掉进伪装着杂草的陷阱坑里。 乐观的估计,一个连的进攻兵力,即便最终能攻下棱堡,能剩下一个排就不错了。这还是指挥官足够聪明的结果。 而不论怎么看,马卡洛夫这家伙都是勇猛有余……好吧,正是因为这家伙的鲁莽,所以二排很可能在其他两个排的增援没抵达之前,就会全军覆没。 半个小时之后,结果正如杰瑞预料的那样,马卡洛夫英勇地率领着二排,全军覆没了。 杰瑞撇了撇嘴,显然很不满。抬起手腕瞧了瞧时间:“下午继续这个科目的训练,直到所有人都变聪明为止。”然后他转头对着一众陆战队的军官训话:“你们要记住,我们是陆战队,打仗要聪明一些。没必要跟陆军那些泥腿子比谁更勇猛。” 说完,丢下目瞪口呆的傅白尘扬长而去。首先,杰瑞终于找到了反击的机会;其次,马卡洛夫的二排肯定要倒霉了。总而言之,澳洲军的建设,任重而道远啊…… 122 狙杀李自成(一) 122 狙杀李自成(一) 1643年9月24日傍晚,河南宝丰与郏县交界处。 枯藤,老树,昏鸦。 北风猎猎,卷起漫天烟尘,将天地一同染成黄色。枯黄的杂草,如同波浪一般翻滚着荡漾开去。一片昏黄当中,十几骑骑兵呼喝着,打马奔来。马上汉子,青布包头,背上或是挎着弓箭插着箭袋,或是斜背着马刀。手中马鞭不停都抽着胯下的骏马,只是一个劲地加速向前。 领头的汉子原本淡然的脸上猛地动容,双手随即一拉缰绳,战马希律律一声人立而起,转了半圈落下蹄子,已经原地停了下来。眼见领头的停住了,身后十几骑纷纷兜着圈子停了下来。 “四哥,何故停下?” 领头的汉子只是用深邃的眼睛四下扫着草丛,半晌才道:“直娘贼的,方才俺脖子后冒凉风,好似被人用箭指着。吓得俺出了一身冷汗。” 那搭话的汉子好一通大笑,道‘越活越胆小云云’,转而又说:“莫要耽误了时辰,误了差事,刘将军的马鞭可不留情。” 领头汉子摸着脑袋笑笑,又瞪了两眼毫无异样的草丛,这才呼喝一声,催促着战马继续驰骋了起来。不过转瞬之间,十几骑便消失在漫天黄尘之中。 又过了片刻,草丛中响起轻微的沙沙声,而后两个端着步枪、好似浑身长满了枯草的人影站了起来。 其中一个‘稻草人’,飞速地爬上临近的小土坡,从背囊里抽出望远镜,仔细看了半天,才低声说:“警报解除。”这才慢慢往回走去。 “对方发现我们了?”脸上涂着油彩的麦克兰问。 张力平摇了摇头:“我猜是对方的直觉作祟……有些见惯了生死的老兵,战场直觉比雷达还要敏锐。” 麦克兰会意地点了点头。想当初他在金山角的基地里,就有这么一个老不死的。蒙着眼睛,隔着两百米,这家伙能感觉到有人用狙击枪瞄准他的脑袋。也亏着老不死的提前预警,否则麦克兰早就被扔进金兰湾了。 张力平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又抬头看了看天色,说:“走吧,我们已经严重落后于计划时间了。”说完,抱着狙击步枪,猫着腰踏着小碎步投身枯草当中。两个人只是晃了几下,转瞬便与枯草融为一色。 刺杀小组一行三人,早在八月初便抵达了此行的前沿基地,湖北襄樊。接下来的足足四十天里,除了训练,便是等待。邵北在四十天里足足散出去上千两的白银,用以购买各种小道消息。直到就天前,得到明军督师孙传庭已经出潼关,狙杀小组这才乘着小船进入了河南境内。 进了河南,张力平与麦克兰才体会到什么叫赤地千里。一座座残破的城郭,成了乌鸦与野狗的乐园,连一丝人烟都见不着,仿佛一座鬼城!而为了避开可能的麻烦,两个人必须绕过官道爬山涉水,连续九天的跋涉,如今才抵达郏县边缘,这已经严重落后于预期的进度了。 按照计划,他们俩现在应该身处郏县境内,并且选定了狙击位。因为两天之后,就会爆发郏县战役。李自成的闯军会战败溃逃,就连李自成本人都差点被明军擒杀。如果不趁乱狙杀掉李自成,就失掉了一次最好的机会。 “停下!”走在前面的张力平猛然蹲底身子,举起右拳。 麦克兰立刻停了下来,举起步枪,借着瞄准镜左右观察。透过重重树影,前方羊肠小道的尽头,一座木头的关隘隐约可见。 “干!这条小道有闯军把守。我们返回官道?”麦克兰问。 “不,时间上来不及。”张力平答了一嘴,随即快速闪身,几个起落之间已经靠在一颗大树之后,而后慢慢伸出步枪,边瞄准边观察着。 过了片刻,麦克兰的耳机里响起了张力平的声音:“四个明哨,两名刀兵,两名弓箭手。关隘之后有两匹马,我的位置看不到暗哨。” “收到!”麦克兰猫着腰,慢慢移动到一块巨石之后。停了片刻,背上步枪,缓缓攀爬了上去。“箭楼上一名弓箭手,正在打盹……”瞄准镜缓缓移动:“箭楼下两个刀兵……等等,是三个。” “收到。”张力平放下狙击枪,盘算了一下说:“……我绕过去,从右侧进攻。你上左侧的小山包,等我信号,提供火力支援。注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开枪。” 听到耳机里传来的确认声,张力平卸下背包与狙击枪,从腿部抽出黑星手枪,慢慢地拧上消音器。枪上膛,深吸了一口气,趁着两个哨兵移动时的视野盲区,张力平猛地蹿了出去。 几分钟后,张力平攀着岩石,慢慢登上了木质的关隘。右手举着加了消音器的黑星手枪,辅助瞄准的左手上攥着一把短匕首。箭楼上,那个闯军哨兵靠着墙壁正在打盹,张力平悄悄摸过去,收起手枪,右手揽过对方的脖子,左手手起刀落,狠狠地刺入了对方的心脏。那闯军士兵只是呜咽了几声,转瞬便没了声息。 “九点钟方向,另一名弓箭手回来了。”耳机里传来麦克兰的声音,张力平拖着尸体后退几步,随即隐身在阴影当中。不过十秒钟的时间,另一名弓箭手打着哈欠踱步走了进来,没等这家伙开口说话,张力平如法炮制,三两下让对方追随同伴而去。 “干的漂亮,十二点钟,箭楼下方,一个拎刀的家伙落单了……等等!”瞄准镜里,拎着刀的汉子奇怪地摸了摸头,摊开手,惊愕地发现是一团血迹,正要张嘴呼喊,麦克兰猛地扣动了扳机,一声闷响,那家伙整个脑袋被11mm米涅弹轰飞。 “开火!你暴露了!” 张力平收起匕首,从箭楼上探出身子,对着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两个家伙,连续扣动扳机。几声‘噗噗’的闷响过来,两名刀手打着旋扑倒在地。 “十一点钟!低头!” 张力平条件反射一般,猛地一缩脖子,嗖的一声,一支长箭贴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张力平转身探头,却见一名弓箭手已经弯弓搭箭。也亏着张力平身手了得,想也不想,猛地朝右边一纵,起身后瞄都不瞄连续两枪正中对方的胸口。 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又是一声低沉的闷响,然后只见从箭楼左边的山崖上滚落下一个人影。 “暗哨?” “恩。”麦克兰答应了一声,随即移动着步枪,左右瞄了半天:“清除干净。” 深入关隘的张力平也说了一声:“安全。” 几分钟后,两个人聚在关隘之中,打量着满是血腥的战场。 “我说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开枪。”张力平皱着眉头说。 “你已经暴露了。”麦克兰指了指顺着箭楼的缝隙滴下的鲜血。 张力平舒展了眉头,点了点头:“我们走吧,枪声可能会引来更多的闯军。”说完,换上狙击枪,当先一步向关隘后的羊肠小道奔去。 前行不过半个小时,羊肠小道逐渐与官道汇合在一起。官道的尽头,一座冒着炊烟的村寨呈现在眼前。 张力平与麦克兰埋身在草丛中,取出地图仔细地比对着。 “这座村子是怎么冒出来的?地图上根本就没有。”麦克兰有些郁闷地说。这意味着他们要么重新规划前进路线,要么就得冒险从村子中穿过去。而这个时候的河南赤地千里,有人聚集的地方,要么是明军要么就是闯军。这太过危险了。 “我们的地图已经够详细了。”张力平叹了口气说:“只是两个月的时间,你不可能让邵北把所有的村落都标在地图上。”他举起望远镜打量了下两公里外的村落:“太阳快下上了,我们可以趁黑摸过去。” 说着,也不征求麦克兰的意见,猫着身子快速地向前奔去。麦克兰狠狠地咒骂了一声,随即也跟了上去。 前进不过几百米,张力平举起右拳:“别动!”侧耳听了一番,而后立刻躲在路边干涸凹陷的池塘中。“敌人骑兵。躲在阴影里,让他们过去。” 麦克兰听话地照做。没一会儿,一小队骑兵打马飞奔就从两人身前几米的官道上滚滚而过。 “跟着我!”趁着骑兵卷起的烟尘还没有落下,张力平招呼一声,迅速翻过官道,奔入通向村落的草丛当中。 没跑几步,张力平突然发出指令:“趴下!”而后整个人身子前抢,瞬间趴入齐腰的草丛中。“前方敌人大队士兵。放松,他们人太多了,让他们过去。放低姿势,不要开火。”说着,张力平缓缓向前爬行起来,低声说:“预判他们的位置与路线。如果你必须移动的话,慢慢来,千万不要有什么大动作。” 麦克兰跟着张力平不过爬了几米,听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便停了下来。不过片刻,大队的闯军士兵出现在视野当中。 前头二十来号闯军,也没有什么队形,或是提着大刀或是扛着长枪,三五成群,说说笑笑地前行着。其后跟着一群被绳索捆着的女人。低低地呜咽着,身上只是盖着一件单薄的衣裳,有的干脆袒着胸膛,披着一块布片。周遭看押的闯军,肆无忌惮地笑着,偶尔还会上去摸两把。 突然,一声尖叫响起,一个女人踉跄着摔倒在麦克兰身前。只是眨眼的功夫,麦克兰发现一双布满血丝的眸子,不过在二十厘米之外盯着自己 123 狙杀李自成(二) 123 狙杀李自成(二) 瞧着那直勾勾看着自己的眸子,麦克兰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浑身血液瞬间凝固,冷汗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不管平素的冷静、冷酷还是理智,这一刻都不管用了,他只知道一件事:一旦这个女人发出半点声音,抑或是抬起手指指过来,那他与张力平两个人就全完了! 只过了半秒钟,条件反射一般,麦克兰迅速将枪口对准了女人。与此同时,左手缓缓向下探去,在他腰间,藏着一把没装消音器的黑星手枪——除了陈御那丫头,没有人知道麦克兰还藏着一把黑星手枪。而且麦克兰也从没有想过有用到这把手枪的一天! 他迅速地判断形势……周遭至少有六十名闯军,张力平那家伙就在自己右侧不到十米的位置,两把手枪外加六颗手雷,这些明显对付不了近在咫尺的六十名敌人。要死在这儿了么?即便要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毒贩子的狠劲涌上心态,他盯着那个女人的目光,瞬间凶狠起来。色厉内荏地妄图打消面前的女人求救的打算。 但这一切都是徒劳无益的。 女人的眸子紧紧地盯着麦克兰,脏兮兮的脸上由痛苦变成惊讶,由惊讶变成欣喜。下一秒,女人伸出右手,竟然向着麦克兰爬了过来。只是爬了一下,女人伸出的右手已经触碰到了麦克兰的迷彩狙击枪。 然后……然后女人动不了了,一名看押的闯军飞快地追过来,一脚踩在女人的后腰上:“直娘贼,你个瓜婆子!天还莫黑,趟地上做甚?” 突如其来的痛楚,让女人瞬间扭曲了脸。她努力地向前伸着双手,期翼地看着麦克兰。 饶是毒贩子铁石心肠,这一刻也被那期许、求救的目光刺得心烦意乱,一股热血涌上心头,心底里居然生出要救人的冲动。索性他还保持着一贯的理智,所以他只是将手扣在扳机上。而后在女人灼热的目光下,缓缓闭上了双眼。 “对不起,我救不了你。”麦克兰在心里默默念叨着。 睁开眼睛,再瞧过去,麦克兰发现女人的脸上写满了绝望……渐渐变成释然。女人的左手垂了下来,右手努力地探过来,抓起一根已经被风吹掉大部分种子的蒲公英,缓缓地塞在了麦克兰的狙击枪管当中。而后她笑了起来,噙着泪花释然地笑了起来,任由两个闯军将她倒着拖走。 女人在最后被拽起来之前,张开嘴,呜咽地想要说些什么。只是她满是血水的嘴里,剩下的小半截舌头让她只能发出呜呜声…… 女人被重新丢在队伍里,这支闯军的队伍继续前行。直到此刻,麦克兰的怦怦乱跳的心脏才缓缓平复下来。他一遍遍地在脑海里回放女人的镜头,想要搞清楚对方到底要说些什么。 “他们过去了,慢慢向前爬。” 耳机里传来张力平的声音,打断了麦克兰的思索。他摇了摇头,集中注意力,学着张力平的样子,缓缓向前爬行着。 “前方安全,跟我来!”张力平低声说了一句,而后迅速起身,朝前跑去。几分钟后,张力平停在了村落的外墙边。 张力平打量了几眼,背起狙击枪,蹲了个马步,将双手叠在一起,而后冲着麦克兰点了点头。麦克兰会意,紧跑两步,踩着张力平的双手攀上了墙头。骑在墙上,又将张力平拉了上来。 下了外墙,两人一前一后,猫着腰迈着小碎步贴着村落内的建筑物行进着。 “停下!”张力平在一座破败房屋的拐角停了下来,斜右方,传来忽明忽暗的火光。他探出脑袋瞧了几眼,而后低声说:“真是一场血腥的聚会!” 麦克兰随即也将脑袋探了出去。 斜右方,正中间是一堆燃烧着的篝火,燃料是……尸体!两名闯军将地上堆积的尸体,不停地朝火堆里抛着。而更多的闯军则从四面八方的建筑物中,将更多的尸体拖过来。黄土的道路上,已然被染得嫣红一片。 篝火前方,十几个闯军将几个骨瘦如柴赤裸着上身的汉子围拢起来。一名头头模样的闯军正在大声地说着什么,每每瞧见俘虏有异动,手中的马鞭立刻便抽将过去。半晌,头头说完了,他开始一个一个地询问俘虏问题。 看起来头头的问题只存在一个答案,答对的人会领到一把残破的兵刃,答错的……则会飙着鲜血成为下一个燃料。 “不关我们的事,这边走。”张力平拍拍麦克兰的肩膀,扭身向右走去。“就如同历史上所有的农民起义一样,都是从正义走向邪恶。农民军用疯狂的杀戮武装自己,同样在杀戮中迷失了自己。他们如同蝗虫一样,扫荡每一处村落。所有人,要么变成自己人,要么变成死人。” 张力平短暂地沉默了一下,用狙击枪比划了一下四周:“这座村子原本最少有几百人,现在彻底变成了一座死城……我这辈子从来没见过这种地方。” 跑动中的张力平突然停了下来:“嘘!”他指了指前方:“有一位不友善的朋友在等着我们。” 顺着张力平手指的方向,一只野狗正蹲在路中央,狼吞虎咽地吞噬着食物——一个四肢被钉在地上,赤身裸体,下身血肉模糊的女人。 “乱世当中,人命都比不过野狗……我们没必要自找麻烦,动作轻一些,绕过去。”张力平将枪口对准野狗,迈着小碎步,绕着圈子缓缓前行。 “保持安全距离,不要惊动它。” “明白。”麦克兰厌恶地瞥了一眼野狗,而后追随着张力平的路线,绕了过去。 不管怎么说,人,不该沦为燃料,更不该沦为食物。 仿佛猜中了麦克兰心思一般,前方在张力平在耳机里说:“野兽会吃人,吃人的都是野兽……我们的目标前一段时间刚刚将一个胖子与一头鹿煮熟了,很高兴地与一群手下分食了。” “你想说什么?”麦克兰皱着眉头问。 “没什么,只是让你减轻杀人的罪恶感……邵北就是这么对我的。” “随便你。”麦克兰答了一句,不再出声。麦克兰杀人从来没有过什么罪恶感,事实上他根本就记不清自己到底杀了多少人,他只是将面前的一切绊脚石清理掉罢了。至于杀李自成……他不但不会有什么罪恶感,甚至还有一丝兴奋。 两人穿街过巷,翻过一道院墙,停在了一处房子后。 张力平比划了下手势,麦克兰点头,将枪口对准了后门。张力平一手持枪,一手缓缓推开木门,枪口随着木门而缓缓转动。 然后张力平迈着小碎步蹿了进去,片刻之后在对讲机中说:“前方安全。” 日头已经半沉入地平线,土坯屋子内昏暗一片。 指着狼藉的房屋以及地上的血迹,张力平说:“看来闯军已经扫荡过这个房间了,我们暂时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下。”说着,从背囊里取出水壶,慢慢地抿了一口。 麦克兰松了口气,坐在厨房的锅台上,取出半盒压缩饼干,就着水壶里的清水,慢慢补充着损失过多的体力。 “不要放松警惕,外面的闯军还没有走。”张力平笑着提醒了一句,说完他突然顿住:“有人来了,藏好!” 两人三两下收拾完贴着墙藏在阴影中,门‘嘭’的一声被踢开了。一名闯军探头探脑地朝里面看着。他将手中的长矛前指,突然暴喝一声:“出来!俺看见你了!” 麦克兰条件反射一般要抽出手枪,却被张力平拽住。麦克兰瞬间反应过来,对方是在使诈。果然,瞧着半天没动静,那闯军放下了心,将长矛戳在门口,而后解开裤子……这家伙居然跑到屋里来方便了。 哼唱的小曲,哗哗的流水声,这一切让麦克兰的心里异常烦躁。脑子里不断地闪现女人那张绝望的脸,而后鬼使神差地,他摸出了匕首,悄悄走了过去。 张力平想要阻止,但一切都已经晚了。麦克兰的刀子已经狠狠刺入了那闯军的胸口。 “见鬼!你到底在干什么?” 杀人之后,麦克兰的心情舒畅了许多,没有回答什么,只是对着张力平歉意地笑笑。 “该死的,这地方不能待了,我们必须立刻转移。”张力平从后门探出头,左右看了看:“跟紧我!” 两个人翻墙越院,在太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当中,穿过了已经变成死城的村落。就在他们走后不久,身后的村落呼喊声一片,显然,闯军已经发现了同伴的尸体。 “是因为负罪感么?”张力平问:“……因为那个女人。” 麦克兰不屑地笑笑:“不要把我当成你。” 接下来的路上,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为了追赶时间,他们连夜赶路,直到凌晨,才选了一处陡峭的山岗停了下来。 “我们距离郏县不远了。”张力平眺望着北方说。远处,大地上火光点点,一座城郭隐约可见。就在城郭西侧,无数的篝火组成了一个硕大的营盘。 不知怎么搞的,那些有如繁星的篝火,让麦克兰再一次想起了那个女人,想起了女人最后没有说出的话语……报仇?是的,报仇!脑子里女人的口型,与报仇两个字紧密地贴合起来。麦克兰长出了一口气:“我说……我们能宰了李自成吧?” “谁知道呢?”张力平不确定地说。 “我们一定要宰了李自成。”麦克兰恶狠狠地说,瞧着张力平诧异地望过来,他又补充了一句:“这样回去之后我就会拿到六万。” 124 狙杀李自成(三) 124 狙杀李自成(三) 京师,紫禁城。 “天佑我大明,天佑我大明啊!陛下,大喜,大喜啊!”大太监王承恩一路从殿外踉跄着跑进来,一个没站稳,抢倒在地。他索性磕了几下头,起身高举着一张奏折,声嘶力竭地喊道:“陛下,孙督师东出潼关,连克洛阳、汝州。大军所到之处,闯贼望风披靡啊!” “哦?”崇祯皇帝朱由检原本因为劳累而显得浑浊的眼睛,瞬间多了几分神采,他急不可耐地站起身,也不顾什么礼仪体统了,三两步蹿下来,一把抢过奏折。只是急切之间,朱由检红了眼圈,他不停地擦拭着,想要看清楚奏折上的小字,却越发看不清楚。 然后他将奏折一把塞到身边的大臣手里,看也不看对方是谁,急吼吼地催促着:“念!快给朕念来!” 兵部给事中时敏不过芝麻绿豆大的小官,被崇祯皇帝这么一手吓得战战兢兢,连忙领命,磕磕巴巴地读了起来:“臣孙传庭遥拜圣天子……自臣誓师东出潼关,与贼大小战数十,皆败之……贼闻臣名皆溃。臣誓清楚豫,不以一贼遗君父忧……” 不待时敏念完,崇祯一把抢过奏章,略略地扫了几眼,而后连叫了三声好。一声比一声高。崇祯皇帝长出一口气,快步走回龙椅,待坐下来,已经是满面笑意:“王承恩,将孙爱卿的捷报与众位卿家传阅之。”看着下头一众大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崇祯皇帝心里说不出地舒坦。有如梦呓一般地嘟囔着:“贼灭亡在旦夕!贼灭亡在旦夕啊!” 嘟囔了几句,他转而唤过吏部、兵部、工部三位尚书,乐呵呵地道:“三位卿家,督师驻兵豫中,屡报战胜,土寨多已招安。各镇、抚宜整旅渡河,星速赴任。规避不前者飞参重治。一面招抚流移,开垦荒芜;一面修复城池,安插民众。仍饬河北各府输輓粮草,接济督师,山西附近地方派运不得迟误,功收万全。通侯之赏,断不少靳。” 下头三位尚书一听,齐齐愕然!怎么孙传庭不过才初战告捷,皇帝就已经准备给功臣们加官论赏了?这事儿靠谱么? 其他两位熟知皇帝的脾气,唯唯诺诺地应了。兵部尚书冯元飙却是急脾气,当即忧心如焚地顿首说:“孙督前番出潼关,先胜后败,此乃前车之鉴!此番,贼故见羸以诱我师,兵法之所忌也。臣不能无忧!” 兵部尚书冯元飙的话瞬间让崇祯大为扫兴。 眼见皇帝脸色不好,一帮子大臣立刻跳了出来: “前番是前番,今次是今次,冯大人何故将之混为一谈?莫非盼我大明再输一阵乎?” “李大人所言甚是!前番不过孙督师一时大意,此番孙督步步为营,先取洛阳后克汝州,河南重镇一鼓而下。圣上又令山西协粮饷,粮草无忧则断无败给闯贼之理!”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闯贼虽势大,然其不过一贼耳。如何抵挡孙督师十万陕西官军?冯大人多虑了。” …… 看着几个‘找别扭’的家伙瞬间被淹没在口水中,龙椅上的崇祯皇帝,脸色慢慢缓和,逐渐红润起来。心情大好之下,准了‘群臣’之愿,谕旨一封,勒令孙传庭从速剿灭闯贼。而后挥挥衣袖,宣布退朝。 瞧着朝野上一群小人极尽阿谀奉承之所能,兵部尚书冯元飙恨得连连跺脚。与兵部侍郎张凤翔对视一眼,不由得摇头苦笑:“孙督……危矣!大明……危矣!” 对于孙传庭部的出关,明廷内部存在着严重的意见分歧。皇帝朱由检幻想孙传庭部出关,将同长江中游的左良玉部合歼闯军,力主孙部尽早出关;陕西籍的一些官僚也由于孙传庭征兵征饷加重了自己乡土的负担,抱着以邻为壑的心理赞同叫孙传庭早早出关。 孙传庭自己在冢头镇吃过败仗,明知农民军势大难敌,指望多争取一些时间练兵储饷,加强实力,尽量拖延出关的时间。其他一些大臣却内心忐忑不安,他们盘算过朝廷现有兵力主要是三个集团:辽东的军队虽然比较精锐,但抵御清兵已难以胜任,实在无法移调;左良玉部号称兵多将广,实际上畏敌避战,跋扈难用;可以用来对付闯军的唯一王牌,只有孙传庭统率的陕西官军。 孙传庭部倾巢出动要是真能取胜,自然是如天之福;但是,这种侥幸取胜的希望毕竟非常微弱,如果孙传庭部一旦被歼,明王朝的覆灭就注定了! 因此,兵部尚书冯元飙等大臣直截了当地向崇祯皇帝说明利害,指出孙传庭部在陕西不动的话,闯军要北攻京师或东下南京都难免有后顾之忧;如果李自成闯军打算先取陕西,孙传庭可以不脱离自己的后方基地,固守潼关,比孤军深入河南、湖广要有利得多。 兵部侍郎张凤翔说得最为恳切:“孙传庭所有皆天下精兵良将,皇上只有此一付家当,不可轻动。” 只是皇帝朱由检眼看闯军的烽火一天天蔓延,恨不得将它一口吞下,哪里肯听得下去? 孙凤翔对着自己上司一拱手,张开嘴喉头嚅动半晌也没说出话来。最后只是一声长叹:“但愿孙督此番旗开得胜,否则……”言语未尽,拱拱手,顺着人潮踱着步子走了。只留下冯元飙一个人伫立在宫门前无语望苍天。 否则?否则大明朝没了‘仅有的一副家当’,还拿什么抵挡闯军?拿什么抵挡满清?只怕不消数月,这惶惶大明就得消亡殆尽! 明廷内部有识之士知道这个道理,孙传庭本人更知道这个道理。 所以当朝廷催促孙传庭出关的使者接踵而至的时候,孙传庭顿足叹曰:“吾固知战未必捷,然侥幸有万一功。大丈夫岂复能对狱吏乎!”而后怀着渺茫的希望,勉强上疏报告了出师的日期。 孙传庭迫于朝廷严旨东出潼关,眼瞅着李自成的闯军势大,他只能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侥幸之上。 上次柿园之战虽然败了,但前期势如破竹,证明陕西兵还是能打仗的,只是由于偶然的原因才招致失败。加上闯军侍郎丘之陶来书希图投明,言官军若攻至,则其必捏造谣言以分闯军兵力;此外,在郧阳负隅顽抗的高斗枢也派人潜来,表示要配合作战。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孙传庭才觉得可以碰一碰运气。 只是这运气…… 孙传庭披着大氅,伫立在大帐前,仰头望着阴云四合的苍穹,断无止住的雨势,不由得悲从心来:“莫非……真是天要亡我大明?” 自关帝庙誓师,八月初复洛阳。九月初八日克汝州,十二日下宝丰,十四日与闯军主力在郏县大战,一鼓而下,打得李自成溃逃六十里,直到襄城才止住阵脚。东出潼关以来,孙传庭这一路称得上是势如破竹。 可孙传庭的好运似乎就此到头了,甫一到襄城,当天晚上便忽然天降大雨!所有各营的帐棚营垒一齐都淋漓坍塌,不可居住。官兵有多一半都在露天地里,淋得水鸡一般,狼狈不堪言状;后方的粮草又因天雨路滑,不能如期解到。如今是既不能战,又不能攻! 孙传庭虽然连发令箭,催督后方火速运粮。可无奈这一场阴雨连朝不止,道路泞泥,连单人独马都不易行走。眼瞅着草粮告尽,军心摇动起来,孙传庭这会儿已然没了主意。 战?战不得!没有粮草,让营中军士如何与贼军搏杀? 退?更退不得!只要无功而返,自己肯定又会被急切的皇帝投入诏狱。而且,大军在外,贼军多骑兵,一个不好就会被贼军倒卷逆袭,搞不好这最后一副家当便要彻底葬送。 望着这连绵的秋雨,孙传庭一阵无力……河南连续干旱了几年,早就赤地千里,怎地偏生这么巧,自己两次进军,两次都会赶上下雨?莫非,这冥冥中真有天定?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孙传庭的思绪:“督师——” 孙传庭转头,发现高杰正对着自己躬身抱拳。 “哦……说吧。” 高杰抬起头:“督师,如今粮草不济,三军人马危在旦夕,倘再两日无粮,难免就要变生肘腋,那时如何是好?” “恩……”孙传庭闭着眼睛不置可否。 “不如……不如……我等撤了吧。”高杰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已经细不可闻。 而正是这有如蚊鸣的声音,却惊得孙传庭瞪大了眼睛。就连高杰也要撤退了嘛?这高杰与李自成本是同乡,共同起事,后窃了李自成的妻妾刑氏叛投明军,与李自成可是有着‘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当日关帝庙誓师,高杰自请为先锋,这一路攻城复地,其堪称首功。 如今这个平素吵吵最凶,口口声声要灭了闯贼的高杰都要撤退了,看来事已不可为…… 想到这儿,孙传庭回转了身子,看着帐内诸将,沉吟了一下道:“我等本欲灭贼以扶社稷,奈何天不遂人愿——”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也罢!此番无功而返,孙某定当上书请罪。但凡我陕西官军健在,这河南、湖广之事犹有可为。” 孙传庭话音刚落,帐内响起齐齐的呼气声。显然,大家都松了口气。莫说死战不退,便是再多两天,军中粮草一旦断绝,不消闯军杀到,官军自己就得土崩瓦解。 “后撤兹事,哪位将军愿为断后?”孙传庭的目光在几位总兵之间来回流转。 “这……”帐内几位总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说话。断后?说的好听!这会儿断后就等于送死啊。 好半天,才有一人站出来应声:“督师,卑职愿为断后。”答话的却是河南总兵陈永福。 大家心里都有一本账,便是孙传庭本人,对待手下各部也要分个远近亲疏。白广恩所部为陕西官军主力,配备战车(注一)万余,绝对没有留下断后的道理;高杰所部骁勇善战,又与李自成有夺妻之恨,当然要保留实力。这么一圈儿看过去,唯独河南总兵陈永福,手里头的兵丁不但是新募的,人数还少,战力极差。这样的鱼腩部队不留下来断后,简直没天理啊。 上位的孙传庭沉吟了一下,道:“也好。便由陈总兵断后。只需抵挡三五日,本督得了粮草,便回师救援。”说着,孙传庭对着陈永福拜了拜:“一切都要仰仗陈总兵了。” 帐内诸将,纷纷对着陈永福拱手。 陈永福苦笑一笑:“陈某敢不效死命?” 计策已定,当日夜,留下陈永福部继续与襄城的闯军对峙。明军掉头,以白广恩部为先锋,趁着月黑天阴之时衔枚急走。 大军前行,道路泥泞,这一日之间不过前行三十里。没等退到郏县,忽闻后方喊杀声震天。待得知陈永福部竟然不战自溃,引得闯军倒卷而来的时候,孙传庭一阵头晕目眩。完了!全完了! 他稳定心神,急忙叫道:“白广恩何在?” “督师?” 孙传庭瞧着自己手下的头号大将,便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一般:“战车营速速掉头,务须挡住贼军。只要相持住,战事犹有可为。” “这……”白广恩犹豫了下,道:“卑职所部皆为战车,如何掉头援之?” 孙传庭急了,‘苍郎’一声抽出尚方剑:“当吾不敢斩尔乎?” “卑职……领命!”白广恩重重一抽马股,策马约束部队而去。不过一顿饭的功夫,有军士飞报,白广恩一战即溃,竟引兵逃走了! 孙传庭闻听,一阵头晕目眩,从战马上摇晃了几下竟然坠落下来。 “督师!” “大帅!” 周遭众人,连忙下马,七手八脚将其扶起。头发已然花白的孙传庭悲从心起,踉跄着身子,念叨着‘天下事去矣’而后抽出宝剑就要引颈自刎。 众人七手八脚抢下孙传庭的宝剑,有幕僚劝慰道:“督师何故如此?此非公之罪。刻下之际,督师当疾趋潼关收溃兵而守,万一贼不入秦则事犹可为。” 总兵高杰言:“督师先走,高某引兵且与贼兵战上一番。”说罢,引着部众返身与闯军战成一团。 眼见自杀不成,孙传庭只得引着本部残兵急急朝北遁逃。策马奔腾之际,回首南望,山坡上一面闯字大旗分外刺眼。孙传庭不由得慨叹:“当日圣上若留孙某于陕西,闯贼如何得今日之势……” 与此同时,闯字大旗下的李自成,瞧着自己手下儿郎将官军冲杀得溃不成军,不由得哈哈大笑:“从此这大明,唾手可得也!” 在他笑得开心,接受一帮文武拍马屁的时候,一支黑洞洞的狙击枪已经对准了他,瞄准镜里,十字交叉点紧紧地锁定在李自成的胸口…… 125 狙杀李自成(四) 125 狙杀李自成(四) 1643年10月2日午后,14点28分。 “十点钟方向发现目标!距离大约600米,风速……阵风,西北风四级——”麦克兰趴在草丛中,举着望远镜低声估算着。 “收到。”张力平回应了一声,缓缓移动狙击镜,对准十点钟方向。而后他开始调节狙击镜的焦距。调节了半晌,目镜中最终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 “该死!”他恼怒地咒骂了一声。受限于玻璃的清晰度,军工小组出品的狙击镜,真正的有效距离不过四百米。将近六百米的距离,根本就看不清目标。 “我看不清目标。”他抱怨了一声。 麦克兰方向望远镜,侧头低声问:“那怎么办?”他小幅度地动了动手指,指着不过百米开外的闯军说:“我们绕过去?” “不。”张力平否定地说:“我们不能浪费机会。” 是的,机会。从郏县到襄城,如今又到两军交战的战场,他们俩一直在寻找机会。可该死的李自成就如同乌龟一样,死死地龟缩在城内,根本就不曾露面。整整八天的时间,完全在等待机会中虚耗掉了。 现在目标出现了,如果不抓住机会开枪,天知道等他们爬过去对方是不是已经走脱了。 张力平从口袋里捏出一小撮白糖,抿在嘴里,深吸一口气努力地将准星套住虚影:“离我们最近的敌人起码在一百米外,如果运气好,我们甚至可以开上两枪……你帮我看着风。一旦风停了,立刻通知我。” “明白。”麦克兰答应一声,移动望远镜,盯着那面迎风猎猎的闯字大旗上。 旁边,张力平反复地深呼吸着,试图将心跳放缓。狙击镜的准星绕着目标来回晃动着,他心里不停地念叨着:“放松……只需要一枪,你能行的……” 距离将近六百米,这完全在m1643-a的有效射程内。事实上如果狙击镜足够清晰,张力平能用这把枪打中八百米外的目标。在这个距离上狙击,除了要考虑风向风速,考虑湿度,还要考虑因为地球偏转而带来的离心力。 最后深吸了一口气,张力平屏住了气息,狙击镜中的准星也稳定下来,牢牢地将目标套入十字正中。这个距离,不要妄想着爆头了,只要子弹能正中目标的躯干,堪比达姆弹的杀伤力在这个医疗条件极其恶劣的年代,绝对会要了对方的命。 “准备……准备……”麦克兰观察着旗帜的飘动,似乎打算找出其中的规律。猛然间,飘舞的旗帜停顿了一下,麦克兰立刻叫道:“就是现在!” 几乎就在麦克兰出声的瞬间,张力平猛地扣动了扳机。枪身向后一顿,枪口喷出橘红色的火焰,一声巨响接踵而至。来不及观看结果,事实上张力平也根本看不清结果,他搬开枪栓,迅速地又推上一颗子弹。略一秒钟,‘砰’的一声,另一颗子弹又飞了出去。 “打中了!”麦克兰兴奋地低喝一声。望远镜中,骑在骏马上的李自成,如同断线风筝一般摔了下去。周遭的一帮闯军文武,立刻围了上去。 张力平仿佛没听见一般,干脆抢过麦克兰的狙击枪,深吸一口气屏住,趴在地上瞄了片刻,再次扣动扳机。 望远镜中,一名儒生打扮的家伙整个头部如同微波炉中的西瓜一般,炸得粉碎。 枪声,终于引来了百米外的敌人。几十号原本在打扫战利品的闯军,在一名小头头的带领下,发疯似的朝张力平与麦克兰奔来。 “我们暴露了!撤退!撤退!” 张力平与麦克兰两人再也顾不得什么战果了,起身扭头朝后就跑。 张力平扭头看了看形式,立刻吩咐道:“三号预定点撤退,重复!三号预定点撤退!” 转眼间,两人跑出去两百多米,奔到了三号预定点——陡峭的山崖。二十几米外,是一座略矮的土坡,往前一步是几十米深的山谷。两人迅速将枪械背在身后,而后从峭壁边撤出两根绳子。将腰间的挂钩挂上,几乎没有浪费时间,俩人一前一后纵深一跳,转瞬间顺着缆绳已经滑到了前方的土坡。 卸下绳索,挥刀将两条绳子砍断,会同麦克兰转身继续跑。这期间松了口气的张力平看了看时间。时针指向14点37分。 时间倒退到14点28分。 “哈哈哈……从此这大明江山,唾手可得也!”李自成得意而放肆地笑着,笑得牵动眼下的伤疤,显得分外狰狞。 他有理由高兴,有理由放肆。这惶惶大明,不过数年便被他搞得残破不堪。从前他不过想着打家劫舍,过一天算一天。如今一战大败孙传庭,宇内哪还有对手?辽东军是精锐,可那得防着鞑子。左良玉是兵多,可那是手下败将。只要自己统和各路人马,这皇帝……未必非得姓朱! 李自成环顾四周,发现罗汝才脸上的笑容似乎很勉强。心中腹诽了一阵,转而笑道:“曹操,此战多亏了你。待克了潼关,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罗汝才嘿嘿笑了下:“多谢闯王啦。俺们老弟兄没啥要求,只求闯王多分些粮草财物。” 李自成赔笑着道:“诶?自家弟兄,何须谈谢?来日若是占了陕西,你我弟兄平分如何?” “这可使不得哩。”罗汝才连连摆手:“闯王知道俺。领兵打仗还行,给俺那么老大的地盘,俺也不会治理啊。” 李自成闻言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心中对罗汝才先是放心了几分,紧跟着又蔑视了几分。如今群雄并起,中原大乱。亏你号称曹操,怎地还想着做流贼的勾当?不占地盘,他日如何争夺天下? 李自成拿手指点了点罗汝才,又是一阵大笑,笑到后来,再看向罗汝才的眼神,仿佛看着案板上的肥肉一般,充满了……贪婪。 “报~”一名骑士拖着长音奔来,定在李自成身前,拱手行礼道:“禀闯王,千军已击破高杰军,刻下刘将军正在追击。” “哦?”李自成一阵咬牙切齿:“追!告诉刘宗敏,务必留下高杰小儿的人头!”夺妻之恨,李自成这些年可是一天也不曾忘记。 那骑士答应一声,策马奔走。 眼瞅着李自成又陷入‘绿帽子’的郁闷中,牛金星咳嗽一声,便要转移话题。正在此时,只听嗖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空而过。片刻之后,传来一声闷闷的‘炮声’。 胯下骏马一阵骚动,李自成连忙抚慰几下,笑道:“不妨事,许是官军残余在负隅顽抗。” 话音刚落,李自成猛地举着左半身一凉,而后身子被一股巨力牵扯着,打着旋从马上跌落下来。 “闯王!”牛金星第一个冲将上去,没等仔细观察李自成的情况,整个脑壳如同爆裂的西瓜一般四散炸开。 直到此刻,周遭众人总算反应了过来。 “刺客!抓刺客!” “护住闯王!护住闯王!” 只是顷刻之间,山坡上的一干文武已经乱成一团。 “干!” 张力平与麦克兰遇到了麻烦。白广恩的战车营溃逃了,争先恐后逃生的士兵,卸下套子骑着拉车的瘦马就跑。于是原本空旷的路上,现在被无数木头战车堆满了。最要命的是,几百号疑似闯军的家伙,正兴高采烈地打扫着战利品。 麦克兰回头望了望:“敌军骑兵快追上来了。” “我知道。”张力平蹲在地上打量了一番:“这条路,跟我走!” 张力平领头,猫着腰快速奔到一辆落单的马车之后。他抽出黑星手枪,左右观望了一下,对着身旁的麦克兰做了个‘跟紧我’的手势。趁着附近几名闯军没注意这里的空隙,张力平猛地蹿出去,几个起落间又靠在了另一辆马车之后。 正这个时候,身后马蹄声阵阵,张力平探出头一瞧,只见几百号骑兵正汹涌而来,眼瞅着就要越过方才他们俩躲藏的马车了。 张力平赶紧比划了个向下的手势,伏低身子,钻入马车之下。 追兵转瞬既至,领头的一番询问,无果之后,立刻将骑兵分成若干小队,四散朝着各个方向追去。 待骑兵走了,俩人钻出车底,如法泡制,慢慢穿过了这片‘古代战车坟墓’。 躲过追兵,俩人钻入深山,朝着二号撤退点一阵狂奔。 直到这个时候,张力平才出言询问战果:“打中李自成了嘛?” “应该打中了。” “应该是什么意思?”张力平扶着一颗小树停下来,诧异地问。 麦克兰也停了下来,扶着一棵树哈着腰喘着粗气,半晌才说:“我看到那家伙从战马上转身侧空翻最少三圈才落地。” “那应该是打中了。”张力平擦着汗水长出了口气,随即皱起眉头:“只是不知道击中哪个部位了……但愿是正中躯干。” 休息了片刻,两人又出发了。在山林里步行了十公里,傍晚的时候,两人抵达了二号撤退点。然后他们又碰到了新的麻烦。 麦克兰指着远处喊杀震天的上百号人问:“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他晃了晃空荡荡的背囊:“我们的补给品可都在那儿。” 张力平丧气地倒在地上,郁闷地说:“等吧,等他们分出胜负。”说完,张力平衔着一根枯草,抱着头躺在地上开始闭目养神。他累坏了。 过了一会儿,麦克兰轻轻拉了拉张力平:“我说……我有一个新的发现。” 张力平闭着眼睛哼哼着:“说说看。” “我发现被包围的官兵打着‘孙’字大旗。” “然后呢?” 麦克兰沉吟了一下,说:“据我所知,这么大的旗号,好像一般的将领都用不上……而明军也没有一位姓孙的总兵。也就是说……” 张力平腾地一下坐起来,抢过望远镜看过去。半晌之后,他兴奋地道:“他妈的,那老头肯定是孙传庭!” 126 大明第一起拆迁(上) 126 大明第一起拆迁(上) 进入十二月的香港,气温虽然平均起来也有十几度,可潮冷的空气依旧会让人有些受不了。当然,天气对苏胖子苏欣来说几乎没有影响。这家伙依靠厚厚的脂肪,完全无视了阴冷的天气。而且身处这种天气中,苏胖子反倒显得十分惬意。 恩,对于所有胖子来说,夏天才是最难熬的。冬天简直就是天堂! 所以当苏胖子站在港口迎接海权号时,这家伙只穿着一件衬衫,迎着北方吹来的寒流,还能乐呵呵地冲着下船的肖白图招手致意。 “苏胖子,我怎么感觉你又发福了?”肖白图从小艇上跳下来,打量了一下对方,戏谑地说道。 苏胖子乐呵呵地说:“又拿你苏哥开心!我胖我健康!倒是你啊小白兔,怎么一个月没见变成人干了?” “肖白图这厮回了中南基地,守着老婆一连三天没出门,你说能不瘦么?”徐晓涛在后头调笑着说。 “诶?你俩这可就没劲了啊。我出海二十天跟家待着休息几天也不行?这叫什么?赤裸裸的羡慕嫉妒恨啊。” 几个人说笑几句,苏胖子正色,急切地问:“我上次说的那事儿怎么样了?” 肖白图回头一指:“数量上有些差距……不过好歹兄弟给你争取来的都是精锐。” 苏胖子顺着肖白图的手指看过去,只见一个排四十来号,身穿蓝白相间的迷彩服,头戴宽边无檐帽,扛着上了刺刀的步枪的士兵,正排着队准备下船。 “才一个排?”皱了皱眉头,苏胖子不满地说:“聊胜于无吧。” “你这人不知足。”肖白图没好气地说:“这个排可是从杰瑞的本部雄鹰连抽调出来的,正经八百的精锐。为这,杰瑞每次见了我都跟仇人似的。” 说话间,一个排的士兵已经下了船,排着整齐的队伍,扛着步枪从苏胖子身前走过。苏胖子无意中看了一眼某个士兵的臂章,而后整个人差点没闭过气去。 “我靠!你们连驻港部队都搞出来了?” 肖白图不屑地撇撇嘴:“你有意见么?” 苏胖子指着远去的士兵一脸的哭笑不得。他能有什么意见?既然连香港都占下来了,按道理,搞出个驻港部队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好像我们才是侵略者,这驻港部队更像是占领军,貌似跟从前的意思完全不沾边? “你这边的工作进行的怎么样了?”徐晓涛问。 苏胖子满脸的一言难尽。 苏胖子本来是待在驻广办的,可上任不过两周,就从‘飞翔的河南人’号那儿得来了最新指示:与明政府接触,进一步洽谈购买香港岛的可能。 这事儿之前肖白图都与广州知府沟通过了,一个乐意买,一个巴不得卖,称得上是一拍即合。所以实际操作起来,难度不大。苏胖子将更多的时间花在了与明政府公务员的沟通扯皮上。 与广州府扯完跟新安县扯,一连两个月,扯来扯去,总算没有可以扯的了,这才将这事儿敲定下来。王谢堂的岳父大作家‘黄易’出资购买了香港半数的土地,而后五虎上将‘黄忠’也购买了一部分……总而言之,一夜之间,黄家上下就连厨房的厨子都莫名多了一块在香港的飞地。 当然,此前穿越众早就跟黄家签订好了相关的合同。尤其是王夫人如今早就到了澳洲,有了这么个大活人做抵押,也不怕黄老头抵赖。要是黄老头敢抵赖……哼哼……恩,这事儿得先征求牙医王谢堂的意见。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当合同敲定之后,苏胖子这心里叫一个舒坦啊。这么大一桩买卖,前后不过两个月就谈成了,说不得回去之后一准收到决策组的表彰。 只是他前脚刚把寄居在黄家城外庄子的两千多号明朝技术工人转移到香港,还没高兴两天呢,广州知府的师爷就歉意地告诉他:因为近期上头要有调动,所以知府大人这段时间得本本分分的,不能让人抓到把柄。因此,原本预定属于广州知府的拆迁任务,现在只能让苏胖子自己想辙了。 具体点说,就是两广总督沈犹龙任期将满,估计够呛能继续留下来了。继任者是谁到现在也没搞清楚,但俗话说的好,新官上任三把火啊。谁知道新来的总督会不会是个难缠的货色?广州知府可是老油子了,一听上头要调动,立马消停了下来。小心无大错嘛。 等那师爷走了,苏胖子愣了半晌,一拍大腿,不就是拆迁么?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这事儿以前在电视、报纸上看得多了! 当即提笔刷刷刷,不过半个钟头,就写下了拆迁计划书。第二天一早,请了新安县的几名衙役,又从县城里雇了一帮泼皮,气势汹汹地就冲着第一个村子去了。 到了地头,泼皮们二话不说,提着石灰桶,依葫芦画瓢在所有的房子上先是画了个圈,而后在里头写了个大大的拆字。 再之后,衙役敲锣打鼓,将一帮懵懂的村民聚集起来,扯着嗓子宣布:这地方不属于你们了,趁早搬走,否则别怪人家不客气。 恩,苏胖子预想到村民们肯定会反抗激烈,所以他特意雇了一批泼皮,可激烈的程度远远超过了苏胖子的预期。 那衙役前脚刚念叨完,一块石头就砸脑门上了,而后一帮子村民抄着鱼叉嗷嗷叫地冲了上来。原本气势汹汹的泼皮,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扔了棒子撒丫子扭头就跑。 苏胖子一阵发愣啊……不是说中国老百姓都很温顺么?怎么这帮渔民沾火就着,而且还一副玩命的架势! 要说苏胖子反应也够快的,只愣了两秒,一看事情不好,愣是驱动二百多斤的身躯,从中间一路超到最前头——这厮每靠近一个泼皮,都会将之拉倒。而后那个倒霉的泼皮立刻会被汹涌的村民淹没。苏胖子此举包含了十足的逃命要诀:不用跑很快,只需要比大部分倒霉蛋快就行。 心有余悸的苏胖子当晚都没敢在香港岛待,径直跑回了广州。直到从徐世程那儿雇佣了一百多号兵痞,这才仗着胆子回来。 回来是回来了,可也就仅仅如此了——那一百多号兵痞声称只负责保护苏胖子的安全,其余一概不管。气苦的苏胖子一怒之下辞退了雇佣兵,雇佣了更多的泼皮。仗着人多势众、武器先进,成功将先前那个村子给推平了。 当然,拆迁这事儿不是说拆完就完事的。要是安置不好这些村民,一纸诉状告上去,苏胖子就得吃不了兜着走。所以,瞧着鼻青脸肿哭天抢地的村民,苏胖子立刻换了一副脸孔,化身为苏大善人。说了一通毫无营养的话,而后一户补发了一百多两的拆迁费。 银子拿到手,村民们立刻破涕为笑,高高兴兴地走了。 苏胖子看在眼里,颇为意气风发地说了一句话:“不就是拆迁嘛,要是以前政府按照我这方法,哪来那么多钉子户。” 成功强拆了第一个村子后,苏胖子志得意满啊。没过两天,领着拆迁队又奔着第二个村子去了。然后……然后苏胖子跟他的拆迁队又灰溜溜地回来了。 “他妈的,这群渔民,简直比钉子户还难对付。而且还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村村联网、户户联防’!等我领着人一到地方,好家伙!村口足足列了好几百号拿着扁担鱼叉的汉子!” 肖白图‘噗’的一口将凉白开喷了出来,咳嗽了半晌,不敢置信地问:“村村联网、户户联防?” “没错!”苏胖子叹了一口气说:“这帮明朝渔民,简直把我们当鬼子了。我的拆迁队只要一出门,盯在门口的渔民立刻敲锣打鼓,不出半个钟头,四面八方村子的人就拎着鱼叉扁担蜂拥而至……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呢?” 肖白图与徐晓涛俩人听罢一阵哈哈大笑。笑过了徐晓涛摸着下巴琢磨了下,说:“我说老苏啊,你之前的办法是没错。先强拆再补偿,可这得建立在强大的武力基础上。你的拆迁队连一帮渔民都打不过,这不是扯淡嘛?” 苏胖子闻言连连点头:“可就说呢!所以我才让‘飞翔的河南人’送信回去,一定要一支能压得住场子的军队,否则这拆迁根本没法进行啊。” “用军队?亏你想得出来!”肖白图不屑地说:“一旦动用军队,来个擦枪走火之类的,非得闹出人命不可。到时候怎么收拾?” 苏胖子一琢磨也是,随即干脆撂挑子了:“那怎么办?我是没主意了,你俩谁能耐谁办这事吧。” 肖白图抿了几口凉白开,眉头舒展,笑道:“这事儿说容易也容易……苏胖子,拆迁这事儿上,你是直接把我们跟渔民对立起来了。我们要学会转移矛盾啊。” “转移矛盾?” 肖白图站起身,自信满满地说:“得!你就瞧好吧!我让你看看什么叫转移矛盾!” 127 大明第一起拆迁(下) 127 大明第一起拆迁(下) “哈!你们倒霉了!”于山看着手中的纸牌,异常愉快地说:“这把我要把刚才输的全都捞回来。” 乔肆瞧着手中的一把烂牌皱了皱眉头:“你总不会把俩王四个2都抓到吧?” “你肯定偷看我的牌了,要不然……” 不等于山说完,门猛地被踢开,而后马卡洛夫中士魁梧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紧急集合!给你们两分钟,我们有任务了!”说完,马卡洛夫扫视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万岁!”乔肆与另一个士兵愉快地把纸牌一扔,迅速起身打理行装。 “嘿!你们不能这样。”于山看着手中的俩王四个2有些声嘶力竭地喊着:“不如我们封牌?” 原本坐在于山下家的小个子一边穿着衣服一边笑道:“省省吧……如果你不想被马卡洛夫中士踢屁股,还是赶紧收拾东西吧。” “他妈的,马卡洛夫这个丧门星!”于山抱怨一嘴,扔掉纸牌。不情不愿地起身,而后愕然发现马卡洛夫那张如同屠夫的脸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 “又是你这个蠢货!”马卡洛夫凶恶地喷着口水:“虽然我不知道‘丧门星’是什么,但那肯定不是好话。如果让我再抓到你背后说我坏话,我发誓,一定让你从香港游回中南!懂了么,白痴?” “我很抱歉,中士!”于山战战兢兢说了一句,而后用最快的速度穿好作战服。 两分钟后,一个排的士兵聚集在小操场上。 马卡洛夫中士背着手,在队伍前头来回踱步,半晌才训话道:“我们这次的行动,代号‘收买’。首先,我们要与海权号配合,进行一场攻占村庄的军事演习。” “实弹射击么,中士?”有人举起手问。 “是的,实弹射击。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其实你完全没有必要担心。”马卡洛夫停下来说:“因为我们演习的目标不是一个村庄,但我们要假设那是一个村庄……而且地点就在村庄的旁边……额,你们明白了么?” 已经晋升为下士的乔肆补充说:“中士的意思是,我们要进行一场演习,而不是真的攻占村庄。” “就是这个意思。”马卡洛夫指了指乔肆说:“谢谢你的补充,下士。” “不用客气,中士。” 马卡洛夫转过头,看着大家说:“然后接下来我们要进行另一个任务——”说着,他从身旁的桌子上拿起一张大字报:“——我们将以班为单位,每个班负责两个村落,将这些告示贴在村子里最显著的位置。并且,如果村民们不认识字,我们还要负责给他们讲解”马卡洛夫一口气说完,心里腹诽了一通。这任务……真是狗屎!早知道如此,他一定打报告留在中南。 陆战队在八个月时间内已经扩充到了四个营,而且从两个月前开始,不停地进行着军事演习。傻瓜都能看出来,近期陆战队肯定要有大动作了。只是长官们口风很严。 马卡洛夫与其他一些士官猜测,不是打荷兰佬就是打西班牙佬,当然也可能是葡萄牙人。总的来说,打荷兰佬的可能性最大。为什么?因为前一段时间荷兰佬未经许可就登陆了澳洲大陆,这是侵略!已经严重威胁到了中南的安全。 陆战队有完全的理由进行反击。而且……巴达维亚那地方可是富得流油啊。马卡洛夫坚信,依靠陆战队现有的火力,哪怕只要两个营,就会把那些该死的荷兰佬打得连他妈妈都认不出来。相比于这个时代火绳枪那可怜的射程,陆战队装配的m1643可以在对方四倍射程外准确地击杀对方。 总而言之,不管打巴达维亚还是别的什么地方,留在陆战队总会有仗打。这意味着有晋升的机会,然后拿更多的薪水,甚至打仗的时候可以顺手牵羊发笔小财。总好过现在,待在一个鸟不拉屎的小岛,与一些中国渔民进行友好协商……这简直发了疯了! 嘟囔了两句,马卡洛夫收拾心情,不耐烦地问:“简报就是这些,有人有疑问么?” “中士!”于山这个讨厌的家伙举起了手:“我想知道,我们一个班需要对付多少村民?” 马卡洛夫想了想,说:“不超过一百个。” “那我们在受到威胁的时候,是否可以开火?” “不不不!”马卡洛夫摇头:“根据肖长官的建议,除非对方首先使用杀伤性兵器,否则我方绝对不允许开火。” “这简直发了疯了。”于山惊愕地说:“我们十个人要对付一百个村民,还不许使用武器。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么?这是送死!” 乔肆想了想,也建议道:“中士。我个人建议,我们还是保持排级建制统一行动比较好。这一带的渔民都……比较凶悍。” “我会将这个建议反馈上去的。”马卡洛夫点了点头,说:“还有其他疑问么?很好,我们会在1300准时出发。另外,排长周飞火因为腹泻还躺在海权号的医疗舱,所以,这次行动由我带队。好了,解散!” 下午两点左右,马卡洛夫中士领着他的排,准时出现在了预定地点。然后他们用了足足一个小时去修理出发阵地。当然,是在几百号明朝渔民的围观之下。 就如同对待拆迁队一样,陆战队刚刚出了水寨,那破锣‘当当当’一通响,仿佛立刻就传遍了整座香港岛。而后六个村子的渔民,不分男女老幼,通通集合到了大溪村。 本来气势汹汹发誓要抗击番兵的渔民们,在足足空等了一个小时后,有些傻眼了——难道这帮花皮番兵是跑村口来挖坑的? “三叔公,这些澳洲佬是啥意思?”一个紫脸的汉子拄着鱼叉,挠着头问。 花白胡子精神矍铄的老头摇了摇头:“许是打算埋锅造饭?” 紫脸汉子抬头看了看日头,恩,快到申时了,这时候吃饭也说得过去……只是这帮花皮兵,跑这么老远来吃饭,这不有病么? 显然,无所不知的三叔公在这件事上也不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那些花皮兵又跑到对面树起几十个稻草人。 “噢!”三叔公恍然大悟道:“定是这些花皮要在此练习鸟铳。” 废话!那些花皮兵一个个都背着火绳枪,立起稻草人,不用问也是打靶。紫脸汉子心中,三叔公的地位又下降了少许。 就如同某个电影里的对白,他只猜对了开头,没猜对结尾。 这些花皮是练打靶,但不是用火枪,而是用……大炮! 轰隆轰隆之声不绝于耳,那艘大铁船远远的在海里,不停地发射着炮弹。肉眼可见的橘红色炮弹,划着些许的弧线,眨眼间一头砸在稻草人周围。只是片刻的光景,几十个稻草人已经灰飞烟灭了。 炮击结束,而后那些躲在坑里的花皮兵,喊着‘乌拉’跳了出来,挺着鸟铳对着早就破烂不堪的稻草人一通‘噼噼啪啪’射击。 整个过程,前后不过十分钟。然后枪炮声瞬间消失,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 直到这会儿,几百号抄着武器蹲在村口,原本义愤填膺的村民,这才反应过来。先是齐齐地倒吸了一口冷气,也不知是谁带的头,‘妈呀’一声,四散而逃。 三叔公徒劳地喊着:“跑甚?此为番兵示威耳!我等身为大明子民,番兵断然不敢动手……” 这会儿没一个敢听三叔公的了。不敢动手?万一要动手了呢?而且官府前次还派了衙役给人家撑着场面,怎么看官府都不会向着他们这些百姓。就算官府向着他们……那也得有命活到那时候啊!人家一阵大炮,咱们人都没了,还怎么打官司? “三叔公,现在怎么办?”紫脸的汉子虽然也有些动摇,但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三叔公将手中的拐杖狠狠杵在地上:“我不会让这些番鬼得逞的!要想霸占我的祖屋,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三叔公,俺陪着你!”紫脸汉子岔开双腿,平端着鱼叉,一脸的正气。只是当那队花皮兵扛着鸟铳走过来的时候,他斜着眼睛左右观察了一下,当他发现除了自己跟三叔公,只有几十号本村的人挡在村口的时候,脸色瞬间苍白了起来。 于山揉着耳朵抱怨着:“我觉着我的耳朵快聋了……我怎么感觉海权号这次的炮火比上次凶猛了很多呢?” “白痴!”水野义川白了于山一眼:“因为海权号更换了大口径火炮。” 是的,大口径。从原本的120mm拿破仑,换成了150mm阿姆斯特朗。这不止是口径上的进步,还是从前装到后装的进步,从滑膛到线膛的进步……当然,对于普通士兵来说,他们能知道口径增大就很不容易了。 “安静!我们要与对方接触了。”马卡洛夫训斥了一声,而后下达了命令:“于山,你找个人去张贴告示。我去与对方进行沟通。” “遵命,中士!” 趁着于山去张贴告示,马卡洛夫整理了下衣服,定在当先的两名村民面前,大声说:“我是澳洲陆战队驻港部队中士马卡洛夫,现在要通知你们几件事……” 没等马卡洛夫说完,便听到自己面前的矮小老头说了一大串未明的语言:“……” “你说什么?” “……” 然后马卡洛夫郁闷了:“谁能告诉我他在说什么?” 离得近的乔肆回答说:“中士,那老头在问候你的所有女性亲属。” “见鬼!”马卡洛夫挥了挥手:“你确定他说的是中文么?”要知道马卡洛夫现在对自己的中文可是很自信,就在离开中南之前,他刚刚通过了中文四级考试。 “额~”乔肆挠了挠头:“是中文……确切的说,是中国话中方言的一种,广东话。” “随便吧,总之我跟他们无法沟通。乔肆,还是你来吧。”说着,马卡洛夫将一张写满蝇头小字的纸条递给了乔肆,而后退到一边。 乔肆努力地辨认清楚了上面的字,深吸了口气,对着两个村民说:“诸位,你们已经看到了。”乔肆指了指刚刚贴在村口大树下的告示:“明朝官府已经将你们脚下的土地卖给了我们,所以你们要搬离……” “休想!”紫脸汉子色厉内荏地喊道:“你们这些番鬼,休想强占我们的土地!” 旁边的老头抖着胡子叫道:“你告诉那番鬼,休想打我们土地的主意,否则不管你们有多少大炮,我们都跟你们拼了!” 一时间群情激奋,两人身后几十号村民纷纷出声附和。 乔肆皱了皱眉头:“马卡洛夫中士只是我们的头儿,他做不了主……而且,我们的上级也不想与你们发生冲突。为此,肖长官特意开出了高额的动迁费……” “不管多少钱,我们都不会离开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 乔肆不管不顾地继续说:“动迁费是,每家八十两白银。” 村民们喧闹的声音小了一些,然后有个家伙立刻不满地跳出来:“前头还给一百两,为何到我们村就给八十两?” 乔肆顺着那人的提问说:“如果在月底前搬走,可以额外得到二十两,加起来就是一百两了。另外……”乔肆晃了晃手中的纸条:“如果将宗祠与祖坟一并搬迁,还可以额外得到一百两。当然,时限也是在月底前。” 村民们彻底安静了下来,一个个瞪大了双眼盯着乔肆,想从他脸上看出说谎的痕迹。看了良久,确信对方不像是说谎之后,村民先是叽叽喳喳地交头接耳,而后有村民已经兴高采烈了起来。 本来嘛,除了一些老古董,大家伙对搬迁没有意见。只是大部分人觉着,既然前一个村子位置那么差都能得到一百两,那我们村没理由比一百两少。现在,他们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只要七天内全部搬走,就会有二百两的收入。这可是二百两啊!这笔钱,足够他们一家几口在新安安置下来,并且买上几十亩良田了。 有了良田,谁还漂在海上风吹日晒的? 乔肆转身刚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补充了一句:“啊,差点忘记了。”他挠了挠头:“已经决定搬迁的,请明天早晨务必到水寨来一趟,主要是进行报备。我们的长官说了,前十名来的,每户多给五两银子。” 而后乔肆与马卡洛夫说了几句,随即领着驻港部队,朝着下一个村子进发了。而大溪村里,形势已经完全脱离了三叔公的掌控。男女老幼欢笑着,畅想着两百……不,是两百零五两白银的美好未来——有不少人,已经打定主意天一亮就去水寨报备了。 “三……三叔公,现在怎么办?”紫脸汉子犹豫着问。 三叔公冷哼一声:“数典忘祖,数典忘祖啊!他们愿意走,就走他们的。反正我就是不走,看看那些番鬼能把我怎么样!” 128 诡异的刺杀结局 128 诡异的刺杀结局 在肖白图的银弹攻势之下,以三叔公为首的顽固派迅速变得势单力孤起来。就如同邵北常说的,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从来就不是问题。 而且,三叔公们的厄运才刚刚开始。肖白图将邵北的话进一步发扬光大:有些不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完全可以转化为能用钱解决的问题。 两天后,几百号新安县的农民堵住了三叔公等顽固派的家门口,声称因为三叔公们的顽固,导致码头工程迟迟开不了工。而码头工程不开工,就意味着他们这些外来务工人员一分银子都拿不到。 三叔公一脸正气,辩驳着自己只是待在自己的地方,与任何人都无关。然后理所应当地,双方爆发了一场人数对比悬殊的口水战。索性在驻港部队的干预下,冲突没有进一步升级。对方碍于他是个老头,只是扔石头砸了窗户。临走留下狠话,月底再不搬走他们会直接把房子给推掉。 又过了两天,那些已经搬走的村民又回来了。起初三叔公很高兴,以为乡里乡亲的,大家伙是关心他这孤老头子。可没说几句,三叔公就发现不对了。怎么一个个的,话里话外总问自己什么时候搬啊? 而且,一听说自己不打算搬走,对方立刻就黑了脸。等到下午,外村那些搬走的村民也来了。这帮人可没那么客气了,开口闭口‘赶紧搬走’,有些毛头小子指着三叔公的鼻子,说是因为三叔公,他们家少拿了五十两银子。三叔公要么搬走,要么补偿给他们五十两白银。 饶是三叔公城府再深,听完这话也是一阵头晕目眩,好悬没背过气去。这帮澳洲佬,也忒狠毒了! 略一琢磨这些弯弯绕就能猜出个大概来:先是请一帮外乡人做工,而后迟迟不肯开工,说是自己的缘故;然后搬迁费扣下一笔,这也算在自己脑袋上……这帮澳洲佬,太黑了! 最近已经有风言风语流传出来,说他三叔公之所以不搬走,是为了跟澳洲人要更多的银子……而且,这谣言已经被越来越多的人所相信。 到如今,三叔公反倒落得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然后顽固派们开始分崩离析了,在几方面强大的压力下,一个个卷起铺盖,灰溜溜地走了。到后来,三叔公最信任的一个人,紫脸汉子也偷偷走了。 郁闷的三叔公当晚跑到祖坟前大哭了一场。哭罢了,第二天招呼一帮兴高采烈的乡里乡亲,拉着家什木讷地离开了居住一辈子的地方。而且三叔公好像赌气一般,自始自终都没要一分钱的银子。 “你看,就像我说的一样,这事儿很简单。”站在码头上,遥望着远去的小渔船肖白图得意洋洋地说:“把用钱解决不了的问题转化成钱的问题,把我们与他们之间的矛盾转化为他们内部之间的矛盾。” 苏胖子在旁边若有所思:“高啊!实在是高!只是……我们这么做是不是有点不地道啊?” “二百两银子一分不少,我让人塞给那老头了。”肖白图撇撇嘴:“至于收不收的,那是他的问题了。” 徐晓涛在一旁不屑地说:“不外乎分化、拉拢、打击罢了,这一手咱们中国人都玩儿了几千年了。不新鲜!” 内部矛盾无法向外转移的时候,聪明的统治者会在内部树立起一个靶子,然后将所有的矛盾都对准这个靶子。这个靶子可以是一个人,也可以是一类人。 就比如明朝时期,总会涌现擅权的太监。满清时期,总会有欺上瞒下的大臣——最有名的要数和珅了。皇帝老子富有天下,当然希望老百姓都老老实实的。可官僚地主们不停地兼并土地,这显然让皇帝很头疼。怎么办?自己与整个官僚阶层对着干,结局很可能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而且还会被那些儒生打成昏君。 于是聪明的皇帝干脆立起来一个靶子,你们看,不是我跟你们作对,是他(他们)跟你们作对,所以你们要斗就跟他(他们)斗去吧。 于是乎,官僚地主们喊着口号与奸臣太监们斗得你死我活。皇帝高高坐在皇位上,表面是在看热闹自诩主持公正,暗地里偷偷支持奸臣与太监。等到双方斗得差不多了,内部矛盾趋于缓和了,皇帝再来一手狡兔死走狗烹。动手把奸臣与太监除掉,如此一来天下的官僚地主们立刻归心,哭喊着‘皇上圣明’,史书上还会把皇帝写成明君。 当然,也可以把兔死狗烹的戏码留给自己的继任者,这会让继任者的皇位更加稳固。 其实说白了,不外乎通过利益划分而进行的分化、拉拢、打击罢了。 客服经理徐晓涛对这种矛盾转移很是嗤之以鼻。这毫无建设意义,只会让庞大的国家陷入不停的内耗当中。 得意中的肖白图完全忽视了徐晓涛的苛责,自顾自地挥舞着双手说:“随你怎么说……就像邵北说的一样,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从来就不是问题。总好过用钱解决不了吧?” 这时,徐晓涛的对讲机响了起来,他‘恩恩’了几声,挑着眉毛戏谑地说:“有句话叫说曹操曹操就到……邵北应该改名叫曹操了。” “邵北他们回来了?”苏胖子惊喜地问。 半个小时后,海权号的小餐厅里。 三个蓬头垢面的披头士——小半年没理发,只要不是天生秃子都得成这样——对着一大桌食物风卷残云地扫荡起来。哪怕斯文如邵北,这会儿也全没了平素细嚼慢咽的模样,捧着汤碗西里呼噜一通喝。 那二位吃相就更糟糕了,张力平左手扒着饭,右手不时地抓起整根黄瓜往嘴里塞;毒贩子则专心致志与扫荡着面前的豆芽菜,丝毫不顾鼻子上挂着的半截豆芽。 周遭众人,笑呵呵地看着三人狼吞虎咽。分开小半年,三个同伴又去执行九死一生的危险任务,这会儿即便是再苛责的人,脸上也会浮现出安心的笑意。 肖白图这家伙一改往日损友的形象,不时地帮着三人添汤,嘴里还如同祥林嫂一般念叨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张力平一口将半截黄瓜塞进嘴里,随即嘟囔着:“再来一盘拍黄瓜,肉菜别往上端了……吃了俩月肉,我现在就想吃点清淡的。” 离门口最近的苏胖子,立马探出半截身子嚷嚷道:“再来盘拍黄瓜……大份儿的!有什么素菜都往上端,别上肉菜啦!” 不过十分钟,一大盘子拍黄瓜上来了,而后在五分钟内转瞬被消灭个干净。眼瞅着三人大吃大嚼,一直在闹肚子的小伙子周飞火直吞口水:“我说有那么好吃嘛?” 张力平一挑眉毛:“你连续吃一个月萝卜白菜肉试试!” 周飞火肚子叽里咕噜一通响,捂着肚子皱眉道:“慢点吃,没人跟你们抢啊,小心吃坏了肚子……我说,你们这次任务怎么样?宰了李自成没?” 话音刚落,三人吃喝的动作骤然停滞了下来。而后再不复风卷残云的架势,毒贩子麦克兰一根一根地挑着豆芽,张力平小口咬着黄瓜,邵北则一口一口抿着海菜汤……三个人的脸上如同模子刻出来一般,写满了……无奈! 眼见如此,王铁锤瞪了一眼周飞火:“说什么呢?”转而笑着安慰三人:“先吃饭,先吃饭,吃完了再说。本来就是机会渺茫,失败了也在情理之中。” 三个披头士对视了一眼,而后邵北放下了汤碗,沉吟着说:“说起来……也不能说是失败。”他指了指身边的两人说:“张力平在600米左右的距离上,击中了目标李自成……麦克兰亲眼瞧见的。” “什么?”肖白图陡然急切起来:“这么说,你们宰了李自成?” 小餐厅里嗡的一声炸开了。只要李自成一死,农民军必定分崩离析,这意味着至少延缓满清南下两年啊! 摆了摆手,让大家安静下来,邵北苦笑着说:“600米击中目标,李自成侧空翻1080度摔下马,理论上来讲李自成肯定是活不成了。可是……”邵北从口袋里抽出了一个信封,推到了王铁锤面前:“……几天之后,李自成又诈尸了,并且领着闯军夺了潼关。这是邸报,你们看看吧。” 王铁锤疑惑着展开,很快找到了关键内容:“……九月二十八,得闻传庭战败身死,兵部尚书为之请谥号,上大怒……谕曰:传庭轻进寡谋,督兵屡溃,罪不可恕。况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何以赐谥号?……复谕兵部令晋、豫、保、东四抚,各整兵马,亲驻河干,协力堵御,不许一贼窥渡。……初三日,谕兵部以白广恩为秦督,收拾余兵守关,图功自赎。如纵贼入秦,前罪并论。……十八日,得闻贼军潼关破,朝野震怖……” 看罢,王铁锤深吸一口气:“也就是说……你们确认肯定击杀了李自成,但闯军不但没有分崩离析,反倒按照历史的轨迹破了潼关?这说不通啊。” 邵北耸了耸肩:“只有两个可能:第一,李自成只是受了重伤,没有死;第二,我们杀的不是李自成……也许那家伙只是个替身。”除此之外,邵北实在想不出造成这种局面的理由了。 肖白图看完邸报,奇怪地问:“诶?我记得孙传庭是战死在潼关吧?怎么这里写着孙传庭战死在郏县了呢?是不是这邸报搞错了?” “这是我要说的另一个问题——”邵北瞥了一眼身旁两个家伙,无奈地说:“我们的狙击小队在撤退途中,意外救了孙传庭。然后……这俩家伙把对方给绑了回来。” 王铁锤倒吸一口冷气,不敢置信地问:“你说……你们把孙传庭给绑了回来?人呢?” 129 真相永远只有一个 129 真相永远只有一个 一袭粗布衣衫,满脸有些花白的络腮胡子,额头满是沟渠,站在那儿只是目光呆滞地盯着桌上的食物……要说这老头是一患上老年痴呆的乡下老农大家伙绝对会信。可要说这是孙传庭……可能嘛? 当然,名人也不一定非得浓眉大眼的,但起码也该有点名人的气质吧?人家孙传庭好歹是大明的督师,怎么能是这副老年痴呆的样? 接下来的场面更加离谱了! 只见邵北径直走到老头跟前,右手张开贴在嘴边,贴着孙传庭的耳朵大声喊:“孙大人,吃饭啊!” 老头很高兴,连连点头:“甚好,甚好!”然后也不用别人招呼,老头自己上了桌子,抓起筷子大吃大嚼起来。 王铁锤纠结着把邵北拽到一边:“邵北……”他指了指吃得欢实的孙传庭问:“……你确定这老头是孙传庭?怎么这样啊?” “孙大人压力太大,耳朵聋了。”说着,邵北从旁边的背包里一通翻,而后将一方印玺拍到了王铁锤手里:“印信都在这儿呢,你自己瞧。” 大家伙凑过去,瞧了半天。只见银质大印上头写着‘总督陕西事’,错不了,除了孙传庭没别人啊。可任谁也接受不了一个老年痴呆的孙传庭吧?孙督的威风呢?睿智呢? 几个人把这疑惑一说,邵北叹息一声说:“别提了。我当初接应张力平他们过江的时候,这老头哭天抢地寻死觅活,找了个空子一头栽进长江里了。也幸亏张力平水性好,又给捞上来了。结果就成这样了……不但耳朵聋,现在脑子还有点错乱。”他咂咂嘴说:“过了长江,我们还特意给老头找了个大夫。那大夫说什么心火郁结……总之就是压力太大,导致耳朵听不见了,然后再一受凉,又导致有些精神错乱。慢慢调理,应该能治好。” 众人大失所望之下,有人干脆质问说:“你们这不是害人么?人孙传庭本来应该战死在潼关的,死后落个好名声。现在倒好,你们把人给绑了回来,日后要是知道孙传庭没死,不得落一身骂名?” 张力平不乐意了:“你说的轻巧!当时我们盘算着,既然李自成完蛋了,那等到了大明的地盘,就放孙传庭回去。可没等过长江呢,李自成破潼关的消息就传来了,孙传庭又跳水成了这样,你叫我们怎么办?总不能把老年痴呆版的孙传庭给送过去吧?” 而且送过去也没什么用了,哪怕孙传庭没有病。最多最多,会让崇祯找到一个出气筒,把孙传庭押回北京来个凌迟处死。但这毫无意义。与其如此,莫不如把孙传庭带回来——只要治好了,起码可以从这老头身上得到不少有用的东西。比如明清顺三军的作战方式,要知道这老头可是久经战阵啊。 王铁锤干嘛从中调和,说:“人带回来就带回来了。回头让医疗组给治治,好歹孙传庭也抗击过鞑子。就冲这,即便他痴呆了,咱们也得好好养着。” 孙传庭的事儿就此打住,大家伙转而开始纠结于李自成的生死。然后不少人都将不信任的目光投向了毒贩子麦克兰——这很好理解,因为按照三人的说辞,当时只有作为观察手的麦克兰亲眼瞧见了李自成的中枪。这家伙会不会看错呢?会不会故意看错呢?毒贩子嘛,为人自私自利的,眼瞅着暴露了,来个谎报军情而后拉着张力平走人……这很有可能啊! 对此,毒贩子麦克兰干脆来了个视而不见。反倒是与其短暂搭档过的张力平替麦克兰很是忿忿不平。甭管毒贩子平时怎么样,好歹人家没侵犯到你们吧?且不说动机是什么,人家这次又主动跟自己去执行这个九死一生的任务,你们这帮安安稳稳待在后方的有什么权力指责人家? 张力平一通表述,把几个小伙子数落得灰头土脸。这事儿也就搁下了,只是大家伙心里越来越疑惑,这李自成到底死没死啊? 几天之后,就在海权号满载着一船‘技术工人’回航之前,又从广州得到了两条自相矛盾的消息。 明朝官方着重奖赏了高杰与白广恩,理由是两人各自导演了一出刺杀李自成的戏码,并且一方声称李自成已经死了,另一方则惋惜地表示只是将闯贼刺成了重伤。 白广恩版本为:总兵白广恩,在郏县败退,见事不可为,心生一计。招来心腹,命其携火铳埋伏于战车之中。待闯贼路过,二人暴起,操火铳击之。一铳击杀贼伪丞相牛金星,一铳重创闯贼。二死士见闯贼未死,遂持长刃冲杀,奈何寡不敌众,为贼乱刃分尸…… 高杰版本的有些浪漫色彩:副总兵高杰,与郏县阻击闯贼主力。总兵白广恩惶惶而逃,高兵遂败。杰打马而遁,行不过十里,杰乃停,曰:“某与闯贼不共戴天,焉能遁逃?”乃引兵而还。时贼兵初胜,哄抢财皂。高兵逆袭而来,竟入无人之境。冲杀数十里,杰忽见闯旗,愤而引兵击之。乱战之中,杰戳伪丞相牛金星,又三箭连发,击杀闯贼。贼兵呼啸而来,杰乃北遁…… 后续的邸报里,白广恩与高杰就此来回扯皮,明朝政府无法辨明真假。然后崇祯皇帝居然选择了两个都相信……只是给高杰的赏赐明显比给白广恩的多,看起来崇祯皇帝更希望李自成挂了。有意思的是,这俩人直到丢了潼关才想起来上报刺杀李自成的事儿,而这都距离郏县之战足足过去快一个月了。 来自民间的小道消息又是另一个样:自成统兵与传庭鏖战经日,官军乃溃……暂屯于山岗,自成笑语:“某与兄不分彼此,待克秦,愿与兄共分之。” 汝才不满,曰:“此战某部截粮断道,当居首功,何故只得半秦之地?” 众大怒,欲斥之。自成止众,乃曰:“愿与兄一字并肩可否?” 汝才大笑,曰:“他日坐江山,论功,某当为皇也!” 丞相牛金星怒斥其心。汝才变色,挥刀斩之。曰:“如杀狗耳!”见自成恼怒,遂撮唇呼哨,左右忽蹿上两刺客,乱兵相加,自成重创。 时,献策、君恩皆列左右,疾呼‘护闯王’,卫士涌上,斩刺客。汝才见事不可为,拍马欲遁走。自成苏醒,愤曰:“不杀此獠,愧对丞相。”张弓击之,汝才坠马身死。 自成见此,与献策、君恩道:“大军托付二位先生。”遂昏厥。 献策、君恩恸曰:“必不负闯王。”乃引兵克潼关…… 看着这两个……也许该算三个?总之看着这些稀奇古怪的版本,穿越众一个个哭笑不得。白广恩与高杰两个自己往脸上涂脂抹粉的家伙不说也罢,后面那个闯军自己流传出来的版本,倒是让大家伙隐约摸清是怎么个情况了。 眼瞅着李自成重伤(或者死了),宋献策与顾君恩两个家伙,立刻封锁消息。而后干脆宰了不属于自己人的罗汝才。如此,将整个农民军暂时统合起来,一路西进攻克了潼关……这一臆测的结果让邵北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古人不是傻子啊!这么短的时间想出这么决绝的主意,这智力与魄力,甚至比他们这些穿越者还要厉害。 不过也让大家多了个念想——李自成最差也是个重伤,依照现有的医疗手段,这家伙绝对撑不过去。消息可以瞒一时,瞒不了一世。只要李自成死亡的消息暴露出来,那闯军一样得分裂!只要闯军在攻占北京前分裂……那这事儿还有缓和的空间啊! 当然,上述的猜想只是臆测。事情经过到底如何,现在谁也说不清楚。甚至在若干年后,邵北又看到了另一个官方版本: “十六年辛戌,闯贼与广恩、杰峙于郏县,时密雨连绵,七日不止。闯裹挟十万,连营数里。广恩震怖,闭营不能出,命杰驻军于前,杰有幕宾常某,与汝才有旧,遂从所划,以五千银附书闯,称明有制:客军战于外,主军溃于先者,则罪不及妻子,今杰营中诸将妻子俱在京,乞缓之。闯指书大笑,时牛金星、宋献策皆曰不可,欲斩来使,然闯终缓之。杰又伪为中旨,密遣常于汝才,许总兵,侯万户,汝才怒,曰:闯王待我深厚,复许我王关中,岂区区总兵可比?欲斩之。对曰:流寇而起之人,未闻不多疑者,刘、朱可知也,将军苦战经年,从韩信故事,来日九泉见我,得无愧乎?汝才默然,遂约与本部皆缚白臂,遇阵前发号,辄往投之。居数日,雨稍霁。闯列以锋锐迫广恩,闯与汝才等督战于后,闻炮号数声,汝才欲往前就军,伪相牛金星问其故,汝才疑其知之,遂拔刀击闯而欲反走,时顾君恩与献策等在侧,立诛汝才,扶闯贼上马,以伤重强压诸军。广恩、杰败绩,贼遂下郏、潼关。” 最要命的是,全天下人都认为这才是真相! 邵北后来不无感慨地说:“某个扫把星小子说过,真相永远只有一个……后面应该加一句:真相永远只有一个,老百姓往往选择相信最不靠谱的那个。” 130 特高科? 130 特高科? “海权号换炮了?”返航途中,邵北站在甲板上指着不远处的火炮惊异地问道。 游南哲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疼地说:“这都好几天了,你怎么才发现?你迟钝也得有个限度吧?” 邵北理直气壮地反问:“我为什么要注意这个?” 虽然邵北这家伙挂着军职,但依旧改变不了这家伙彻头彻尾是个军盲的事实。他最多曾经对武器有些兴趣,但那是学生时代的事儿了——最少十年前。之后他发现有一样东西比武器还要厉害,而且在全世界还不受限制,于是他果断地将大部分注意力投入其中。所以也就不难理解他会有那句凡人凡言了: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从来就不是问题。 游南哲立刻举手投降了:“我的错,我不该跟一个军盲争论这些。”他指了指邵北所说的火炮:“军工小组最新……不对,已经是比较新的作品了。八月份定型,开始批量生产。阿姆斯特朗后装线膛炮,150mm口径,全重4吨,炮长4800mm,有效射程6500米。暂时发射锥形实心弹……秦炜他们正在开发榴弹,估计有两个月就差不多了。” 尽管听的不是很明白,但邵北觉着这炮应该很先进了。而且从实心弹到榴弹绝对是一大进步,所以他有些惊讶地说:“这么快?榴弹很好弄么?” “没你想的那么复杂,而且秦炜他们已经有经验了。”游南哲翻了翻白眼,他讨厌给人上军事科普课程。瞧着邵北的疑惑,游南哲索性继续说:“十月份的时候,军工小组成功造出了迫击炮,并且造出了合格的迫击炮弹。所以研究出榴弹没什么难的,一样的触发引信,差异不过是强度问题罢了。”说着,游南哲皱眉了,他觉着自己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强度?” 果然,邵北这军盲又发问了。于是,游南哲不得不耐着性子解释说:“是的,强度。炮弹引信需要弹簧,既要保证炮弹击中目标后会爆炸,又要保证炮弹出膛前不会爆炸,所以触发引信的难度在于合适强度的弹簧。” “可是我们不是已经有弹簧了么?” “我们的弹簧一直在用黄铜的……这太浪费了。”游南哲撇撇嘴:“不过好像我们不缺铜矿。所以,这意味着我们可以继续浪费下去。”中南内陆东南不过一百公里,存在着一个巨大……恩,不能这么形容,应该说是比较大的矿脉。 金矿、银矿、铜矿、锡矿、铅矿……而中南东北方向不过二十公里,那处原本被估计为小铁矿的矿场,在李远山重新评估之后,判定为大型铁矿。有多大?用李远山的话说,比皮尔巴拉是差很多,估摸着也就是鞍山的水平。最要命的是,这个铁矿还全都是富矿! 加上附近陆续发现的六个小型露天煤矿,中南起码在几十年内不会因为矿产资源而发愁了。至于几十年后?那时候澳洲其他地方的矿产早就被开采出来了,就更不用为矿产发愁了。 所以,李远山这家伙一天到晚嚷嚷着,随便霍霍,咱澳洲不缺矿!没弹簧钢?用铜的!没炮钢?用铜的! 也正是在这种极度浪费的情况下,采用铜弹簧机械引信的炮弹诞生了。 邵北恍然地点头:“连迫击炮都有了啊。”离开半年,邵北显然已经有些跟不上中南的发展速度了。 “这有什么?”游南哲优越感顿生,自豪地说:“上个月周比利跟沈沦还搞出了一台瓦特蒸汽机。” “蒸汽机都出来了?” “实验性质的,周比利算了一下,也就27马力,热能转化率最多8%……他们现在在研究改进型呢。对了,铁路也被提上了日程。” 听罢游南哲的话,邵北觉着自己彻底落伍了。半年时间,变化这么大么?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秀优越感的机会,游南哲怎会轻易放弃?于是这家伙又滔滔不绝地说:“说起来这半年咱们起码往回运了一万名明朝技工啊。也多亏了这帮技工了,否则没个两三年,咱们的各项工业就别想发展起来……” 就如同林有德与周比利坚持的,只要明朝的工匠熟悉了穿越众的工具,他们会迸发出强大的工业能力。这一点邵北从不怀疑。 但邵北突然觉着很不爽,什么时候轮到游南哲这家伙给自己来上课了?于是他决定报复。 “我说……你跟陈御最近怎么样了?你儿子快出世了吧?” 原本神情振奋的游南哲,立刻如遭雷击,变成了霜打的茄子。 游南哲恼怒地说:“我说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我这不是出于朋友的关心嘛?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儿子管你叫叔叔吧?”邵北一脸的义正言辞。 游南哲如同被踩了猫尾巴,跳脚嚷嚷:“你再提这个我真跟你急!” 张牙舞爪半天,外强中干的游南哲泄气了。愁眉苦脸地说:“别他妈的提了,那丫头死活不同意跟我结婚不说,前一阵还挺着大肚子跑了趟马尼拉。” “啊?陈御跑马尼拉干嘛?” “她不是主管情报工作么?要打马尼拉没有确切情报怎么行?”游南哲叼了根烟,嘟囔着说:“依着我的意思,干脆排个特遣队来个强行侦察。可这丫头死活不同意,说什么这种侦察太愚蠢。然后提交了一份情报计划,鼓动杜微跟凯瑟琳那俩傻丫头跟她一块去了马尼拉……”说到这儿,游南哲好像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儿,引得他呛到了自己,咳嗽了好半天才笑着说:“你知道陈御那丫头在这之前干了什么吗?” “什么?” “她培训了一帮日本妓女……选出两个特别出色的,一个改名叫川岛芳子,另一个改名叫南造云子。” “特高科啊!”邵北大笑起来。看起来穿越众当中,有不少人跟自己一样,有着或者出于报复或者纯粹为了好玩的恶趣味。这当中尤以陈御这丫头为甚。她所领导的情报组,隔几天就会换一个名字。 今天可能还叫‘中南对外情报分析中心’明天就会改名叫‘军情六处’,下个月也许就会叫‘中情局’,过一个礼拜也许会叫‘军统’。总而言之,在大家没有对这个小问题纠结之前,这丫头不会放弃这么好玩的一个恶趣味的。 “别胡说!现在叫军统了。”游南哲反驳道。 果然,这丫头又改名了!不过……貌似军统已经用过了吧? 在游南哲充满了不屑、抱怨——也许是幽怨——的话语中,邵北大略了解了那群疯丫头的举动……可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啊! 重操旧业的陈御迸发出了极大的热情,她迅速组建了自己的团队。让我们先看看这个团队吧:二外女翻译杜微,司职情报分析员。并且这丫头一再声称,自己有做情报工作的血统。 空姐凯瑟琳。达克。路德维希,整天缠着陈御学习各种……武器技巧。就像这丫头一直说的,她宁愿去当一名军人。鉴于澳洲三军严重排斥女性,所以凯瑟琳这丫头忿忿不平之下,干脆挂靠在条子成的警察署,近期据说在搞swat小队,用以应付‘日益严重’的恶性‘犯罪事件’……天知道swat小队在中南有什么用。 接下来是费老的孙女,穿越众里年龄最小的费云云。这丫头展现出了非凡的学习能力,陈御曾经信誓旦旦的表示,两年之内要将费云云训练成一名全能的情报人员。 好吧,一个误入歧途的间谍,一个梦想着当007的女翻译,加上一个满脑子都是暴力的空姐与一个正处在叛逆期的小女孩,这样有些不靠谱的组合却迸发出了让人诧异的能量。 几个丫头在饱受质疑之后,只用了两天时间就做出了一份让人无法挑出纰漏的《马尼拉攻略》。按照陈御的设想,她会与杜微、凯瑟琳化妆易容,冒充不列颠的某个贵妇。而后乘坐着拉齐维尔号,光明正大地前往马尼拉。 根据资料显示,现在英国佬正跟西班牙人处在蜜月期,完全忘记了此前的生死大仇。转而合伙,拉拢了一票打手,准备好好教训一些荷兰风车。 所以,一位不列颠贵妇降临马尼拉,肯定会受到应有的礼遇。别忘了,这个时代,贵族头衔可是在全欧洲都通用的。 再然后,她们会利用一切的社交机会,套取、搜集一切有价值的情报。 很完美的计划……只是,你们仨个丫头,怎么易容成不列颠贵妇?虽然陈御是在美国出生的,虽然杜微此前留学过法国,虽然凯瑟琳有一半的不列颠血统,可这仨丫头怎么看更像东方人吧? “如果我们解决这个问题,你们就没意见了吧?”陈御笑嘻嘻地说。 “当然……只要你们能解决这个问题。” 几个小时后,当三个怎么看怎么都是大洋马的姑娘戳在决策组面前的时候,所有人都傻眼了。游南哲更是痛苦地捂住了额头:“我怎么忘了这茬了!” 女杀手陈御当初可是玩儿了一手变脸啊,换句话讲,这丫头随身带着全套的易容装备。别说变成大洋马了,要不是没有胶质了,这丫头可以瞬间制造出一票奥巴马。 于是乎,在游南哲的郁闷中,三个新鲜出炉的‘不列颠贵妇’,乘坐着粉刷一新的拉齐维尔号,展开了一场充满戏剧性质的马尼拉之旅。 131 男爵夫人驾到 131 男爵夫人驾到 虽然夏天就要过去了,可九月的马尼拉依旧闷热、潮湿,马塞洛上尉觉着自己就跟眼前的面包一样,眼看就要长毛了。 皱着眉头只是尝了一口,他立刻‘呸呸’地吐了出来,而后愤怒地喊着:“见鬼!莫莱斯!莫莱斯!” 一个瘦猴飞奔着定在马塞洛上尉面前:“上尉?” “你是猪么?还是你把我当成了猪?”上尉厌恶地用两根手指捏着一片面包,径直往瘦猴莫莱斯的嘴里塞去:“该死的猪猡,你尝尝,这是给人吃的么?” 莫莱斯连连躲闪:“对不起上尉,这不是我的错。军需官说,因为担心那些华人面包师做手脚,所以我们暂时没法从外面采购到新鲜的面包了。”瞧着咄咄逼人的上尉,莫莱斯又补充了一句:“不止是我们,连总督阁下也吃不到面包。上尉?” 马塞洛上尉疑惑着停下了脚步,仔细回想了一下,似乎是有这么回事。上周三,铁匠卢卡斯死了,死的毫无征兆。最重要的是卢卡斯很健康,他还不到四十岁的年纪。面对着这种离奇的事件,科奎拉总督阁下显得很谨慎,为此专门成立了一个调查小组。 调查小组经过三天的调研,最终将目标锁定在了面包上。他们在卢卡斯的厨房里,发现了半块吃剩下的面包,当然,面包已经彻底长毛了。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在面包里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粉末。调查小组推测,这些粉末很可能是造成卢卡斯死亡的罪魁祸首。 虽然马尼拉城内十几家面包店,谁也说不清楚可怜的卢卡斯究竟是在哪家买的这种致命面包。但这十几家面包店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是华人在经营。众所周知,华人有足够的理由痛恨西班牙人。所以在面包里下毒这种事,极有可能! 于是,总督阁下在没有找到凶手之前,只能下令禁止从华人面包师那里购买面包。天知道那些疯狂的华人,会不会为了报复,而在面包里添加什么毒药。 毫无疑问,为了自身的生命安全着想,所有人都拥护总督阁下的这一命令。但仅仅是两天之后,大家就不得不面临着一个难题:从哪儿买面包? 面包店都是华人在经营,所以,想吃面包的话,要么就得冒着生命危险,要么就得自己做。 马塞洛指着盘子里的面包疑惑地问:“那这个是从哪儿来的?” “上尉先生,这块面包是我妻子做的。”莫莱斯小意地说。 “你妻子做的?”马塞洛上尉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但他绝不会对一名士兵承认错误。于是,他走到莫莱斯跟前,低声说:“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么,莫莱斯?如果我是你,我会立刻把那个蠢婆娘扔进猪圈!”瞧着战战兢兢的莫莱斯,感觉无趣的马塞洛挥了挥手:“趁我没有继续发火前,你最好立刻滚蛋!” 上尉烦躁地转过身,而后一眼瞧见了停在港湾里的那艘白色帆船。然后他皱紧的眉头瞬间舒展开了。 “啊~伊莎贝拉号……跟她的主人一样的迷人。”上尉嘟囔着,随即脸上浮现出迷醉的神色。他缓缓落座,完全无视了糟糕的面包,用面包卷着海鲜、蔬菜,淋上橄榄油,撒上洋葱末,大口地咀嚼起来。想起那曼妙而优雅的身姿,嘴里的食物仿佛变得可口了起来。 是的,艾格尼丝男爵夫人善于让一切变得美好起来。自从她到来之后,死气沉沉的马尼拉立刻变得生机勃勃起来。潮湿、闷热、脏乱差……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那还是周四的早晨,马塞洛上尉如同往常一样守在滨海的棱堡,就当他以为又会如同往常一样无聊的时候,莫莱斯向他报告,说发现了一艘船正在朝马尼拉开进。 一艘船?在这个季节?开什么玩笑!曾经有两艘冒险船试图在夏天横穿太平洋抵达马尼拉,结果……只有上帝知道那两艘船现在在哪儿。打哪儿以后,只有冬天,才会有船来马尼拉。上尉狠狠地教训了莫莱斯这个说谎的家伙,而后愕然地发现,海面上还真有一艘船开过来。 当然,跟上尉设想的不太一样,这艘船是从印度洋方向开过来的,而不是太平洋方向。上尉当时的第一反应,是立刻拉响警报。从西面来的,十有八九会跟荷兰人沾上关系!而西班牙人正在跟荷兰人作战。 然后上尉觉着有些好笑……对方只有一艘船,而马尼拉港口里足足停着一支舰队,荷兰人再愚蠢也不会单枪匹马来挑战一支舰队吧?于是他决定静观其变。 当看着那艘通体漆成白色的帆船缓缓靠岸,而后从船上走下来三个妙龄女郎的时候,上尉很庆幸自己没有拉响警报,否则他立刻会变成整个马尼拉的笑话。 好奇心起——或者说色心大起——的上尉,随即用望远镜看了过去。十几个仆人簇拥着三个女人,左边的女人一头黑色卷发,穿着长裙,手里捧着一本书,时不时地对着周遭的仆人发号施令……看样子是女管家? 右边的女子,穿着剑手装,腰间不但佩剑,还插着一把火枪……女卫士? 正中间的女子,一袭白色长裙,帽子上垂着黑纱……寡妇? 寡妇、女侍卫、女管家……还真是奇怪的组合。 一个小时后,关于这艘白色的帆船以及她的女主人的事儿,已经传遍了马尼拉。 ‘伊莎贝拉号’的名字源自她的女主人——艾格尼丝。伊莎贝拉男爵夫人。据说这艘船是男爵先生死后留给男爵夫人的唯一财产。 可怜的艾格尼丝男爵,携带着新婚妻子从伦敦不远万里,刚刚抵达加尔各答,不过两个月便染上了霍乱,只支撑了一周的时间就去见了上帝。而那些卑劣的家伙,不但昧着良心侵吞了男爵先生在英国东印度的股份,还觊觎男爵夫人的美貌,企图将其霸占。 男爵夫人抵死不从,而后在忠诚的仆人与护卫帮助下,乘坐着这艘帆船,漂洋出海。因为季风的原因无法返回欧洲,所以她们不得不冒着风险偷偷穿过马六甲,先是抵达了葡萄牙人的澳门,而后又从澳门来到了马尼拉。 男爵夫人的悲惨遭遇,引起了全马尼拉的同情。热情的军官们,甚至表示,当时如果他们在场,会毫不犹豫地将白手套狠狠砸向对方的脸,之后在决斗中用剑狠狠刺入对方的心脏! 英国东印度公司?哈,就跟荷兰东印度公司一个德行,里面充满了小偷、强盗、骗子!所以能发生这种事一点也不奇怪! 而且……虽然男爵夫人有些憔悴,有些瘦弱,但难掩她的美丽。如此尤物,哪怕是正人君子都要动摇,何况是那些卑劣的小偷、骗子与强盗? 男爵夫人礼貌地感谢了热情的军官们,而后与仆人们住进了马尼拉唯一一家旅馆。她的女管家用西班牙语表示,男爵夫人将会在这里一直待到十月份,而后乘着季风返回英格兰。 看样子尝尽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的男爵夫人,是打算就这么安安静静、平平淡淡地度过整个九月了。但她的到来,就如同平静的湖水中投入了一块巨石,马尼拉注定不会平静了。 仅仅两个小时后,科奎拉总督派出了自己的管家,请男爵夫人参加在总督府举行的欢迎会。无论怎么说,男爵夫人依旧是一位贵族。作为东道主,总督先生必须要有东道主的姿态。更何况,男爵夫人还是一位女性,一位充满了高贵、优雅、妩媚、矜持的女性。 虽然总督先生只想为男爵夫人举办一个私人性质的招待宴会,但总督先生显然低估了所有人的热情,也严重低估了男爵夫人的魅力。宴会还没开始,马尼拉的富商们、军官们、公务员们,便陆陆续续、不请自来地进了总督府。 以至于总督府根本就装不下这么多人,无奈的科奎拉总督只得将室内晚宴变成了露天餐会。而且食物与酒水准备的严重不足。 没有人责怪总督先生,因为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了男爵夫人身上。马塞洛上尉正是在这场露天餐会中认识了这位美丽、高贵、优雅、妩媚、矜持的男爵夫人。然后上尉先生觉着自己恋爱了…… 好吧,这有些俗套。但不能否认一见钟情这种事。男爵夫人的外貌无可挑剔,而且她还很富有。即便没有继承到先夫的遗产,可她还有一艘豪华的大帆船。财貌双全,还有比这更理想的恋爱对象么? 可上尉要想追求到男爵夫人并不容易。首先他要客服语言关。男爵夫人是地道的英国人,不会西班牙语,只会一点点法语。而马塞洛上尉只会西班牙语。所以,要么上尉学会英语,要么逼男爵夫人学会西班牙语,否则两个人根本无法沟通。当然,这不是问题,因为上尉坚信爱情是无国界的! 相对来说,上尉更在意后一个难题:竞争者! 那些如同肥猪的商人也就罢了,男爵夫人可看不上他们那么点小钱,上尉坚信英俊的自己绝对完胜那些肥猪。问题是尼尔森少校——马塞洛的顶头上司,同样的年轻,同样的英俊,并且这家伙是某个伯爵私生子。据说那个伯爵至今没有别的儿子,也就是说尼尔森少校极有可能在未来继承伯爵的头衔。这家伙绝对是自己的最大对手! 想到这儿,上尉放下了手中的食物,喊道:“莫莱斯!莫莱斯!” 瘦猴吭哧吭哧地跑过来:“上尉?” “男爵夫人今天去了哪儿?” “好像是……跟着尼尔森少校出城打猎了。” “打猎?”上尉皱起了眉头:“现在这个时候?少校一定是疯了!”他扔下食物,气哼哼地穿起军装:“我必须去看着点,天知道那些该死的土著会不会突然发起攻击。” 莫莱斯瞧着上尉的紧张劲头,小意地问:“上尉,需要我集合士兵么?” 马塞洛上尉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一句话:“不需要!我一个人顶的上你们一个连的蠢货!” 132 真正的间谍 132 真正的间谍 马塞洛上尉得逞了,他骑着马假装十分凑巧地偶遇了男爵夫人,而后忧心忡忡地表示了对男爵夫人生命安全的担忧,随即极有骑士精神地充当起了护卫。在这一过程中,上尉完全无视了已经到暴走边缘的顶头上司——尼尔森少校。 当然,上尉先生为此付出了昂贵的代价。当天下午,恼怒的尼尔森少校就把他打发去整修炮台,这意味着倒霉的马塞洛上尉最少要忙活一周的时间。但上尉显然不打算去执行这件蠢事,尤其是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所以他第二天就中暑了。 由此,两个情敌之间的竞争走向了白热化。 经常性地会出现这样的场面:上尉用大价钱请了一位正宗的加泰罗尼亚厨子,打算在海边宴请男爵夫人。傍晚的时候,男爵夫人来了,身后跟着如同猎狗一般的尼尔森少校。于是好好一场双人约会变成了三人约会。 某一天,少校利用职务之便,总算支开了马塞洛,而后惬意地与男爵夫人在城外的小树林地骑着马散步着。尼尔森少校仅仅惬意了不到二十分钟,马塞洛风风火火地赶到了,并且信誓旦旦地说军营里出现了骚乱。 到了晚上,马塞洛上尉会弹着吉他,坐在男爵夫人的窗台下弹唱着情歌,嘴巴也许还会叼着一朵玫瑰。吉他曲刚弹了片刻,不远处响起了小提琴曲。于是本来极其抒情的两种乐器组合在了一起,变成了噪音!为此,科奎拉总督阁下严正警告了他们俩——总督先生已经连续失眠三天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两位情敌竭尽所能地去讨好男爵夫人。为此,他们不约而同地去收买了女管家——无论怎么看,女管家都要比那个冷着脸的女侍卫要好收买。但这一举动失败了,看起来女管家对自己的女主人极其忠诚。 少校与上尉不得不揣测着男爵夫人的爱好,从歌曲到文学,从艺术到军事……军事!赞美上帝,男爵夫人居然对军事流露出了浓厚的兴趣!如果是歌曲啊、文学啊、艺术啊,这些还有些头疼。但是军事,哈!作为一名现役军官,还有比他们更熟悉军事的人嘛? 于是乎,短暂的一天时间里,上午少校会给男爵夫人讲述一堂战术课,到了下午,上尉会领着男爵夫人亲眼瞧瞧他手下的军队。 男爵夫人变得忙碌了起来,周旋于两个军官之间。但与此同时,男爵夫人也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因为除了与两位军官纠缠不清,男爵夫人简直低调了极点——这也跟男爵夫人没时间高调有关。当然,男爵夫人的名声变得毁誉参半。 马尼拉的男人们坚持认为男爵夫人一定出身名门,高贵、矜持,拥有者名门贵女的一切优秀素养;而马尼拉的女人们的看法则恰恰相反,她们认为男爵夫人就是一个荡妇——因为她刚刚来马尼拉不过两周,就勾搭上了最优秀的两个军官,而且还是在她刚刚做了寡妇的情况下。 “陈御姐,我们还要待多久啊?”旅馆房间内,凯瑟琳这丫头抱着陈御的胳膊撒娇,脸上写满了无聊。是的,这趟马尼拉之行,显然与这丫头的预期有很大的差距。间谍啊,谍报啊,赶不上007系列,起码也要谍中谍啊。刺杀呢?打斗呢?窃取呢?斗智斗勇呢?没有!什么都没有!每天就是吃喝玩乐,到处乱逛,这还叫什么间谍? 陈御笑着捏了下这丫头的鼻子:“早跟你说了,间谍跟你想的不一样。一个合格的情报员,会在敌国的媒体、民间搜集到90%以上的确切情报,而根本不用什么潜入。至于剩下那10%,绝大多数是靠收买得来的。你这丫头不能把电影当成真的啊。” 是的,绝大多数的情报是来源于敌对国的公开信息,这还是二十一世纪的事儿。放在没有什么保密意识与措施的十七世纪,只是两周的时间,陈御已经从两名军官的嘴里把整个马尼拉的兵力配置、驻防情况摸了个通透。 不但如此,这姑娘甚至连西班牙人在整个菲律宾的驻防情况都了解了个差不多。现在,整个菲律宾在陈御眼里就如同脱了皮的大肥羊。 “间谍最重要的,就是伪装好自己。”瞧着凯瑟琳一副不服气的架势,陈御回想了一下,说:“我的教官告诉我,想让你变得不被人察觉不一定要求让自己混入到环境中。伪装取决于人们的期望,人们想看到什么你就应该变成什么,这才是重点。就比如现在马尼拉的人们,就希望看见一个是非多的寡妇。” 对于这一点,两个丫头深有体会。为了这次行动,整整三个月的时间,她们都在学习。从宫廷电影里学习这个时代欧洲女性应有的举止,从汤玛斯神父那里学习了一点拉丁语,学习了古腔英语,学习了法语。也正是因为做了这么多的准备工作,才让两个丫头感到失望——这就跟岛国好孩子片一样,做足了前戏,然后戛然而止。这太儿戏了! “那总会用点花哨的小玩意吧?”凯瑟琳嘟囔着说。 然后两个丫头从陈御的嘴里,听到了一番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花哨的东西都是假的,只是辅助。真正的间谍只会使用自己的脑子。一次成功的谍报活动的关键在于把握住人们最基本的心理,也就是说操纵人们的意识,让自己看上去像他们期望的样子。对于有些人来说,这种读出人的思想的能力是与生俱来的——”说着,陈御认真地盯着两个姑娘:“——然后就需要训练你自己如何做出适当的反应,来把你的目标导向你的思想。事实上,人是很容易操纵的。” 伪装!操纵!凯瑟琳与杜微两个丫头听完了陈御的话,目光中立刻带上了警惕与防范……陈御在中南的种种表现,不会也是伪装出来的吧?就比如她好无厘头地经常戏弄毒贩子麦克兰……再比如毫无理由地与游南哲走在了一起又毫无理由地将其抛弃…… “每个人都是一名演员,都在演自己的戏……人前人后表现如一的人,迄今为止我只看到过一个。”她似乎想起什么不越快的事儿了,吸了吸鼻子:“但那家伙是个白痴。” 杜微与凯瑟琳歪着脖子,心里头瞬间把游南哲与白痴划上等号……这似乎有些刻薄?除此之外,不得不承认,陈御说的很有道理。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嘛。少了一层外衣披挂,什么都明明白白地坦陈给所有人,那这个人还如何在社会中生存? 凯瑟琳低头沉思着,而杜微则开始浑身上下地挠着痒痒:“陈御姐,二十天没洗澡了,痒死了!” 这是一个大难题!脸、脖子、手都贴了一层胶质,虽然号称轻薄透气,但别忘了这是热带,而且是夏天。加上这个时代的欧洲女人不到万不得已几乎从不洗澡——此前的宴会上,三个姑娘被总督夫人浓重的味道熏得直眩晕——因此她们也不能洗澡。连续二十天不洗澡,这让爱干净的姑娘们已经快崩溃了。 此前杜微这丫头不无幸灾乐祸地说:“哼!让那些家伙娶大洋马老婆去吧,我看他们怎么受得了!” 瞧着俩丫头抓耳挠腮的样子,陈御自己也觉着浑身痒痒了起来。女间谍很能吃苦,但这不代表她能忍受得了不洗澡。毕竟,爱干净是女性的天性。她想了想:“要不……我们今天洗一下?但必须得熬夜重新易容。” “万岁!” 与洗澡比起来,熬夜算得了什么?于是,三个姑娘在隔壁的套房里,蹑手蹑脚地清洗起来。 一个小时之后,凯瑟琳哼唱着小曲,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回到了卧室里。她不待头发干透,飞身扑向了松软的大床。而后惬意地抱着被子来回打滚。 恍惚中,她听到一声窗子的响动,然后她睁开眼看过去,随即愕然发现窗户前赫然站着一个男人!是马塞洛上尉! 而上尉也同样愕然盯着她,他的嘴里还叼着一支玫瑰! 错愕了紧紧一秒钟,凯瑟琳瞬间摸向了自己的脸——她可是刚刚卸妆!然后只用了半秒钟,她本能地抓向床头放着的那把手枪。可是对方同样也反应了过来,一个饿虎扑食,凶狠地扑了上来。 凯瑟琳这姑娘个头虽然超过了一米七,而且跟着陈御进行了半年多的格斗训练,但她显然不是身高体壮的上尉的对手。只是扭打了十几秒,凯瑟琳便被按住了双手。 马塞洛凶狠地盯着凯瑟琳:“臭娘们,现在告诉我你把男爵夫人怎么样了!说!你把她藏在哪儿了?”显然,陷入热恋中的上尉先生更关心男爵夫人的生死。他理所应当地认为,这个从没见过的东方女人,肯定绑架了男爵夫人。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理由解释这个东方女人是怎么出现在男爵夫人的房间里的! 正在这时候,隔壁的房间传来一声奇怪的语言:“发生什么事了?” 而这声音则引来了眼前这个东方女子的回应:“快来帮忙!” 上尉瞬间头皮发麻,见鬼!她还有同伙! 133 这只是一个意外 133 这只是一个意外 她还有同伙! 马塞洛上尉瞬间做出了他自认为最正确的举动:左手按住东方女子的双手,右手狠狠地扼在对方的脖子上!与此同时,他张开嘴,准备大声喊叫,希图把旅馆的老板喊上来。 “快来……” 然而这一切都太迟了。他刚刚喊出一个音节,只觉着身后一阵风扫过,一只湿漉漉的手捂着他的嘴巴,然后他亲耳听见脖子发出‘咔嚓’一声,就此失去了知觉…… 马塞洛上尉倒下了,显出他身后的身影——女杀手陈御。 凯瑟琳一边捂着脖子咳嗽着,一边费力地推开瘫在自己身上的尸体。这时候裹着被单的杜微也跑了进来,她一眼便瞧见可怜的马塞洛上尉整个头彻底拧向了后背,并且翻着白眼。随即整个人晃悠了两下,连尖叫都没叫出声,也翻着白眼直挺挺地瘫倒在地。 相对来说,凯瑟琳这崇尚暴力的丫头要比二外女翻译更坚强。她只是颤抖着询问:“陈御姐,现在怎么办?” 陈御投过去一个赞赏的眼神,而后轻飘飘地说:“先把这家伙抬到窗口……然后我们先化妆。” “化妆?”凯瑟琳不敢置信地说:“你是说我们还要继续待在这儿?” 陈御拖着尸体,慢慢朝窗口挪动着:“凯瑟琳,要冷静。遇事慌手慌脚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但这已经够糟了!”凯瑟琳有些歇斯底里了。虽然这丫头基因里充满了暴力片段,但这辈子,她绝对是第一次亲眼目睹杀人。尸体诡异而凄惨的样子,让她不寒而栗。 “那我们就让事情变得不那么糟。”将尸体堆在窗子前,陈御笑呵呵地说着。 冷静。在陈御看来,不论是当间谍还是做杀手,冷静是必不可少的一项重要素质。正是靠着冷静,陈御躲过了cia的追缉,一次次地化险为夷。在她几年的杀手生涯里,遇见过比这更糟糕的事儿。有一次她装扮成应招女去刺杀某个黑帮的头头,刚刚扭断了目标的脖子,然后目标的一群手下就破门而入了。冷静的陈御,硬是装作极其享受地在尸体上上下起伏,把一群意大利移民都骗过了……直到半个小时候,洗了一个澡的陈御才不慌不忙地出了酒店,而后迅速骑上摩托车,消失在了纽约的车流里。 所以,对付这种事儿,她经验十足。 于是,她先是叫醒了昏厥过去的杜微,而后与之好好洗了个澡。随即用了整整三个小时,又将三人重新装扮完毕。最后,她让战战兢兢的两女回自己的房间装睡。 半个小时后,陈御先是往尸体身上、嘴里洒了一些酒,而后将马塞洛上尉的尸体毫不留情地丢出了窗子。陈御住在旅馆的三楼,尸体从八米高的窗子掉下去,一声闷响,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陈御这丫头还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下:“漂亮的头部着地!” 深吸一口气,她呼吸猛地急促,脸上浮现出惊恐,扒着窗子,声嘶力竭地喊着:“上帝啊!快来人!救命!” 深夜里连续的呼叫声,让旅馆周遭的灯火梯次亮了起来。 …… 套房的外间里,灯火通明。 艾格尼丝男爵夫人垂泣着,断断续续地说着,时不时用丝帕捂住嘴巴。女管家薇薇安操着半生不熟的西班牙语,也跟着断断续续地说着:“……男爵夫人已经睡下了……她忽然听到窗口有动静……窗子打开了,一个黑影蹿了进来……男爵夫人吓坏了,以为是强盗。随手把烛台丢了过去……黑影掉了下去……夫人一边把我们喊醒,一边趴着窗子看下去……直到这时才发现那黑影是上尉先生。” 艾格尼丝夫人突然抓住了总督的手,委屈而无辜地说着什么。 “男爵夫人说,她要是知道对方是上尉,绝对不会用烛台砸过去。” 科奎拉总督握住了艾格尼丝男爵夫人的手,重重拍了拍,然后对女管家说:“告诉男爵夫人,别担心。她会得到公正的。” 努力挤出一个微笑,然后科奎拉总督站起身,冲着男爵夫人微微颔首,转身走出了房间。 房门外,他的私人医生与治安官,以及尼尔森少校都在。 不待科奎拉开口,尼尔森少校已经迫不及待地问了:“男爵夫人怎么样了?” “她还好,只是受到了惊吓。”科奎拉皱了皱眉头,看了看面前的几个人说:“好了,先生们,你们怎么看这件事?” 医生摊了摊手:“马塞洛上尉显然是从三楼摔下来了,头先着地,以至扭断了脖子……我只奇怪一点,为什么他会头部着地呢?” “这不稀奇——”科奎拉叹了口气:“——可怜的马塞洛在此之前挨了一烛台……还有别的发现么?” “是的,总督阁下。”治安官说:“上尉先生的遗体有浓重的酒味,我敢肯定他喝多了。” “就是这样!”尼尔森少校厌恶地说:“肯定是这个蠢货喝多了酒,而后企图爬上男爵夫人的房间占便宜……你们都看到了,他平时像苍蝇一样围着男爵夫人。” 像苍蝇一样……好像少校先生你也差不多吧! 看到大家戏谑而疑惑的目光,少校争辩道:“你们不能把我跟这个蠢货混为一谈。我是在追求男爵夫人,而这家伙纯粹就是在纠缠。”深吸了一口气,少校自信地说:“而且我有证人。” “证人?” “没错……莫莱斯!莫莱斯!” 一个瘦猴快速地从二楼跑上来:“少校!总督!” 少校淡然地说:“莫莱斯,你把刚才告诉我的,再转述给大家。” “好吧。”莫莱斯吞了口口水说:“昨天傍晚,上尉要离开军营。我拦住了他……” “说重点!” “额……重点是,上尉说,今晚要给男爵夫人一个难忘的回忆。”莫莱斯说完,似乎觉着有些不妥,又说:“但是……” “够了!”少校断然喝止了莫莱斯的发言:“已经足够了,谢谢你,士兵!你可以去睡觉了。” 莫莱斯耸了耸肩膀:“如您所愿,长官。” 现在一切都说得通了。马塞洛那个笨蛋,显然对这场配偶争夺战丧失了信心。而且这个笨蛋不打算束手就擒,于是便企图通过肉体侵占来……走捷径。所以他会在凌晨爬上男爵夫人的房间……可惜这家伙不走运,被惊恐的男爵夫人一烛台送下了地狱。 不管怎么看,这事儿都不怪男爵夫人。如果有人半夜爬进自己的房间,科奎拉发誓招待对方的绝对不是烛台,而是藏在枕头下的火枪。 “这是一个丑闻!”总督先生迅速将此事做了最为明智的判断。他踱着步,抱着肩膀,沉默了半晌说:“某个蠢货害的自己送了命,而且还让马尼拉蒙羞了。如果这件事传到欧洲,那我本人以及整个马尼拉的名誉就完蛋了。” 科奎拉总督站定了身子:“所以,这只是一个意外!上尉只是想趁着男爵夫人熟睡的时候,送上一朵玫瑰……” “上帝!总督阁下,我不得不打断你……你说的这些,传出去大家会相信么?”少校摊着手说。 “重要的不是大家怎么看。”科奎拉强调道:“而是男爵夫人怎么看。只要男爵夫人相信了这件事,那一切都好说。” “可我们该怎么让她相信这些鬼话?” “那是你的问题,少校。”科奎拉立刻将责任推到了少校身上:“我认为你是负责安慰男爵夫人的最好人选。而且……这种情况下,不正是你期盼的机会么?”说着,科奎拉还眨了眨眼睛。 于是,尼尔森少校立刻爽快地答应了下来。之后的整整一周时间里,少校抛弃了自己所有的工作,专心致志地陪着男爵夫人,希图让其从惊恐中走出来。 至于科奎拉总督的‘意外论’,天真的男爵夫人真的相信了。但事情朝着另外的方向发展,完全超出了少校的预料——男爵夫人认为,自己是造成马塞洛上尉死亡的罪魁祸首,终日都沉浸在内疚与自责中。并且几乎每天早晨都会出现在马塞洛上尉的墓地前,对着墓碑愣愣地发呆。除非有人招呼,否则男爵夫人会一直这么发呆下去。 以至于少校愈发痛恨该死的马塞洛了……这家伙活着的时候就让少校很烦躁,现在死了反而让少校更加烦躁了。 整个九月剩下的时间里,男爵夫人都在伤心欲绝中度过,人也憔悴了起来。郁闷的少校几次想要表白,他甚至都准备好了戒指,但始终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十月的第一天,男爵夫人乘坐着伊莎贝拉号离开了,她甚至都没有一丝的留恋。她的女管家曾经说,对于男爵夫人来说,马尼拉是块伤心地……仅次于加尔各答。 送别的那天,少校花费了极大的代价,雇到了一条船。而后就站在船首,足足送出去一天的航程,直到那艘白色的伊莎贝拉号消失在夜幕中,少校才怏怏地返回。 回到马尼拉,少校少见地酗酒了。喝得酩酊大醉。然后一边咒骂着死去的马塞洛,捎带脚连出馊主意的总督也骂了,一边反复地嚷嚷着男爵夫人的名字:“伊莎贝拉……” 134 宁赠友邦不予家奴 134 宁赠友邦不予家奴 “你是说……这三个丫头,光明正大地去了一趟马尼拉,进行了为期二十五天的郊游,而后又被西班牙人礼送着回来了。顺手宰了一个上尉,外带搞到了一大堆军事情报?” 游南哲郁闷地回答:“而且陈御那丫头还怀着我的儿子。” 邵北错愕着笑了起来,而且越笑越愉快。他甚至都能想到,这三个丫头回到中南以后,一边摆着详实的情报,一边讲述着‘马尼拉一月游’时,所有人——尤其是小伙子们——脸上的郁闷与不甘。 虽然大部分小伙子都赞同男女平等,但这种平等是建立在自身极有优越感的基础上,带有同情弱者性质的平等。绝非真正意义上的平等! 小伙子们可以接受一个商业女强人,可以接受一个科学女强人,但绝对不会接受一个女人在某些体力与危险并存的项目中强过自己。这是底线! 所以大部分小伙子都会对陈御敬而远之……自尊心伤不起啊。也只有游南哲那个没心没肺的家伙会上杆子追求陈御。 现在问题来了,按照小伙子们的原定计划,侦察马尼拉绝对是一项极其危险的举动。军事小组打算出动一个特遣队,进行秘密潜入。杰瑞甚至打算进行一次佯攻,用以探测出对方的隐蔽火力点。不管是秘密潜入还是佯攻,都意味着要付出伤亡。 可现实狠狠打击了小伙子们!三个姑娘嘻嘻哈哈,仿佛郊游一般在马尼拉转悠了二十几天,轻松惬意地将马尼拉大事小情探了个清楚。 数码相机里,各个驻防点、棱堡、码头、关键性建筑物的照片清晰可见;陈御手绘的平面图上,西班牙人的兵力部署精确到了连一级;数据表单上,马尼拉的经济、人文、政治等等列得详细到了极致,不但如此,这三个丫头还偷拍了几个关键目标的照片。 有了这一切,马尼拉就如同脱了皮的大肥羊,赤裸裸地坦陈在了穿越众的面前。 这叫小伙子们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 邵北幸灾乐祸地笑着,他很庆幸自己当时不在场,否则肯定会成为‘情何以堪’当中的一员。那可太糟糕了,他可不想日后见到这三个丫头就躲着走。 在游南哲发火之前,邵北止住了笑:“也就是说,到现在为止,马尼拉计划一切顺利?” “恰恰相反——”游南哲伸出一根手指,有些苦涩地说:“——有一点完全出乎了我们的预料。” “是什么?” “人!华人!”游南哲解释说:“华人的人数,远远低于我们的预期。陈御她们在马尼拉侧面了解以及实地看了一下,现在马尼拉城内的华人,加起来也就三千出头。” “怎么会这样?”邵北很吃惊。经过一年多的移民,中南现在有华人将近两万五千人,而有几个世纪华人移民历史的菲律宾,现在只有三千华人,这远远低于大家的心理预期。 没错,为了保证通往广州湾的航线安全,所以穿越众才会制定出攻占马尼拉的计划。但这并不是说,打下来就完事儿了。打下来之后还要进行有效的治理,这其中包括重建菲律宾主岛的秩序,在广州—中南航线沿途建立稳固补给点,清剿沿途海盗,等等。 这需要消耗极大的人力,仅仅依靠穿越众自身去做这一切,显然有些捉襟见肘。所以,当初制定计划的时候,就考虑着将马尼拉的华人绑上中南的战车。 决策组为此制定了一个宏伟的计划:以华治菲。按照计划,穿越众会在马尼拉大批启用华人官员,并且组建一支华人军队用以维持菲律宾的治安。如果还有人力剩余,那么穿越众会毫不犹豫地将剩余的人力卷回中南…… 现在一切美梦变成了泡影。三千人?这么点人够干嘛的? 不待游南哲回答,邵北又急促地追问了一句:“为什么这么少?” “因为该死的西班牙人,在五年前把当地的华人屠杀干净了。”游南哲瞬间咬牙切齿起来。 1639年,西班牙人又一次对马尼拉华人举起了屠刀。此前,他们曾在1603年干过这么一次。 只是在1603年的那次,起因是西班牙人误以为明朝要攻占菲律宾,生怕被里应外合的西班牙人,立刻举起了屠刀,几天时间屠杀了超过两万五千名华人。 事后,西班牙人派遣时节前往明朝,以求得到谅解。明朝后来竟然大度地表示“屠杀华人一事,可勿视为重要,中国皇帝宽怀大度,对于屠杀华人一节,决不兴师问罪……在境华人,固多系不良之徒,亦勿容怜爱”(注一)而后就这么原谅了西班牙人。 西班牙人很不理解明朝这种诡异的侨民政策,刚开始以为是明朝的缓兵之计。战战兢兢过了好几年,始终也没发现明朝有进攻的意图,这才把心放在肚子里。 于是乎,有了前一次的经验,这一次西班牙人举起屠刀就更没有顾忌了。几天时间内,超过两万四千名华人倒在了屠刀之下,几乎杀绝了全菲律宾的华人。而这次西班牙人甚至都懒得通知明朝政府了。 以上两次只是有史记载的大规模屠杀。事实上西班牙人屠杀华人远不止这么两次。宋元以来,侨居吕宋的华人很多,在西班牙人未屠华前,吕宋华人高达十多万。到了现在,全岛加起来才三千出头。这些西班牙混蛋得造了多大的孽! “该死的西班牙人!”邵北愈发痛恨西班牙人了。 游南哲赞许地点了点头,现任陆战队参谋长可是个民族主义者。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嗤的一声笑了:“陈御这次还带回了另一条情报……你知道林凤么?” “谁?” “林凤,一个明朝海盗兼海商。” 邵北挠了挠头:“好像没什么印象,他怎么了?” “西班牙人侵占吕宋后,污辱屠杀当地华人,华人向林凤救助,闻知此事的林凤非常气愤,决定率舰队远征,讨伐西班牙人。1574年,林凤率领战船六十二艘,武装男丁四千人,妇女一千五百人,从台湾开赴菲律宾,联合当地华人和土著共同驱逐西班牙殖民者。登陆第一天,不顾疲劳,奋勇进攻,攻入西班牙人的指挥部,杀死总指挥高第。紧跟着又进攻马尼拉城,只是遭遇猛烈抵抗,最终没打下来。之后林凤在班诗兰建立都城。几个月之后,他率部众建立城寨,凭险筑垒,设炮台,准备对抗西班牙人。哦,对了,林凤还被拥为国王,国号汉,在华人和土著的支持下,林风率部众一边战斗,一边乘战隙之机,补充给养,建造战舰,充实战备,以期再战……你知道最后的结局么?” “毫无疑问……林凤失败了。”邵北肯定的说。否则现在哪儿还有西班牙人什么事儿? 游南哲苦笑着点了点头:“是失败了……不过不是败在西班牙人手里,而是败在明朝手里!在关键时刻,西班牙与视林凤为心腑大患明朝勾结,联合进攻林凤舰队。1575年春,明朝调吴慕康率明朝海军,追剿林凤至菲律宾彭加钖湾。明朝朝廷以允许西班牙人在厦门通商为条件,急切地要求西班牙人共同击败林凤……听完你有什么感想?” 邵北沉思了一下,不确定地说:“宁赠友邦,不予家奴?” 游南哲哈哈大笑,拍着邵北的肩膀连连说着‘孺子可教’。 喊着‘不和亲、不纳贡、不割地、不赔款’的大明朝,会做出‘宁赠友邦、不予家奴’的事儿,乍一想感觉很不可思议。可仔细一琢磨,这几乎是必然的! 大明朝再怎么对外强硬,依旧是‘家天下’的封建王朝。而且是大一统的封建王朝。这种以儒家思想建立的大一统封建王朝体制下,讲究的是‘天子牧民’,讲究的是‘内王外圣’! 天子牧民,不是并列,也无偏正,所牧非牛非马,而是人民大众!人为猪狗,当然没有自己的主见或主张,也不会被允许拥有自己的主张。于是,才有了历朝历代不可思议的愚民政策,有了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奇谈怪论,有了八股取士,有了画地为牢,有了禁止迁徙! 因为不论是皇帝老子还是士大夫们都认准了一件事:纵观几千年历史,大多数情况下,只要本国人不造反,就没人能威胁到他们的统治。‘胡人不过百年运’,强如蒙元,不过百年便被推翻了。 所以,明朝会‘内王外圣’,对内严厉,对一些‘番邦’反倒宽容大度。所以,朱棣会派出郑和七次下西洋,去追查杳无音信的建文帝;所以明朝会不远万里,伙同西班牙去剿灭在海外建国的林凤;所以,明朝灭亡之后,南明居然会跟野猪皮联合起来去剿灭农民军…… 种种种种,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宁赠友邦、不予家奴’。后世之人,缅怀明朝如何如何,不是因为明朝怎么怎么好,而是因为满清实在太糟了! “这大明朝还真没什么好的——”游南哲撇撇嘴:“——如果不是有鞑子存在,我倒宁愿去灭掉明朝。” “你不能要求太多……明朝再怎么‘好’也不过是个封建王朝,历史局限性在那儿摆着呢。”邵北看着波涛汹涌的大海,深吸了一口气,说:“而且……现在我们不是来了么?” 135 中南的变化 135 中南的变化 尽管邵北心里已经有了一定的准备,可当他时隔半年再一次回到中南的时候,还是被中南巨大的变化惊呆了! 距离几海里之外,便瞧见冶金工厂那些烟雾成云的烟囱。灰黑色、灰白色的烟雾不停地从高耸的烟囱中冒出,而后被午后从内陆刮起的风吹向海面,远远看过去整个中南仿佛置身于云雾当中。如果忽略掉眼前碧蓝的大海,想着自己不是坐在船上而是坐在火车车厢里,那就跟后世乘坐火车路过鞍山看到的场景差不多。 站在船首的邵北深深吸了口气,空气中除了咸湿味儿,似乎隐隐夹带着煤烟与硫磺特有的刺鼻气息。 嗅着这股气味,从前对环境污染深恶痛绝的邵北,这会儿心情说不出的愉悦。这是工业文明的气息啊!莫名其妙穿越到这个时空已经一年半了,起初大家伙都是抱着享受的心态看待周遭环境。绿色、纯天然、无污染、天然氧吧……后世上哪儿找这种好地方去? 可时间一长,随着没有现代工业的种种不便一一凸显出来,连最死硬的环保主义者都受不了了!绿色,到处都是绿色,绿得让人烦躁!出门靠走,喊话靠吼……连一块布都要进口,这种日子所有人都受够了。以林有德、周比利为首的‘工业党徒’干脆喊出了‘要工业不要绿色’的口号,并且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拥护。 艰苦奋斗了一年半,从无到有,大家伙将中南发展成这样,实属不易。虽然现在各项产业顶多也就算是密集型手工业,算不上真正的工业。可实验性质的蒸汽机都搞出来了,距离工业社会还远么? 海权号渐近,繁忙的码头尽显眼前。是的,繁忙! 除了最西边那条新建的百多米长的泊位,是给海权号预留的,从而空置着之外。其余十几个泊位,各种船只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这些船,大多数都是林德嘉那姑娘造的水泥船。船身全长十五米,中间竖着一根挂着风帆桅杆,七八个人就能操纵,一次可以载重两百吨。当然了,由于这船纯粹就是水泥与铁丝网造的,抗风浪性就甭提了。在内河、沿海跑跑还可以,要是深入海洋,赶上大风大浪那就等着喂鲨鱼吧。 但这种水泥船最大的好处就是便宜啊!学金融的许楠莹姑娘曾经算了一笔账,造一艘水泥船的成本,是同吨位木头船的10%左右,便宜啊!而且造木头船还得进口柚木、桐油等材料,造水泥船完全用现有的材料就能搞定。虽然跑远洋不行,但跑跑内河、沿海,运送矿石、捕鱼之类的,这些都完全没问题。 于是乎,在一年多时间内,林德嘉这姑娘愣是爆出了将近百艘的水泥船。以至于决策组不得不出面进行干预了……船舶工业蓬勃发展是好事儿,可造出那么多的水泥船,也得有人开啊?扔沙滩上风吹日晒的也不是个事儿啊! 之后林德嘉虽然停止了这种爆水泥船的举动,但这并不表示她停了下来。恰恰相反,这姑娘已经不满足于数量,转而开始追求更高、更大、更重,她立志要造出一艘万吨级的水泥船。 所以,在繁忙的港口里,一片两百吨的水泥船中,间或总有那么几艘体型庞大了不少的‘变异水泥船’。正是这些水泥船,让沉寂了许久的金湾变得拥堵起来。 这头,一艘船运载着一船铁矿石刚刚靠港,那边一艘归来的捕鱼船已经在后头排号等着进港了……有些等不及的小渔船,干脆来个抢滩登陆,直接冲上沙滩。码头上的装卸工人,喊着号子拉着锁链,通过滑轮组将各色货物吊装起来,而后将其缓缓地放入一辆三轮车当中……之后一个土著在前头拼命的蹬,后头跟着俩土著玩儿命的推…… 三轮车都搞出来了?邵北仔细看了半晌,没错,就是三轮车!形状、样式跟后世的人力三轮车没什么区别。就是车轮有点差别,直接上的钢圈,没车条不说,连车胎都没有……这骑着得多沉啊?难怪那土著蹬车子蹬得呲牙咧嘴的,也亏着是在水泥路上,要是换了土路,累死那土著也骑不动! 满载着货物的三轮车从各个泊位开出来,逐渐汇聚在通往中南的水泥路上,变作一条滚滚的车流。而从相反的方向上,无数的空车正朝着码头驶来。有不少等着装货的土著,干脆就蹲在三轮车旁,一边左顾右盼地看着,一边用手中的草帽扇着。有不少跟监工混得好的土著,偶尔还会得到一根土烟,而后乐滋滋地蹲在地上喷云吐雾…… 这个场景让邵北一阵恍惚,依稀好像回到了九十年代中期的某个县城。当然,如果那如果说一嘴‘火车站两元走不走’就更像了。 他这儿正若有所思呢,就见几个土著呼啦啦围过来,操着生硬的普通话争抢着嚷嚷道:“坐我车吧先生!” 邵北瞬间就斯巴达了! 瞧着邵北的窘态,游南哲哈哈大笑。“是不是有点恍惚回到了九十年代北方县城的感觉?”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待游南哲回答,旁边响起了一个声音:“这都没看出来?往大了说叫解放生产力,开放第三产业……” 邵北都不用琢磨,能说出这么扯淡的话,除了肖白图那厮没别人。“正经点!” 肖白图笑了笑,口风一转:“……说白了,就是给土奸点甜头、盼头。” 一个民族总会有些败类,就比如历史某一时期层出不穷的汉奸。而且理论上讲,任何民族都会出现奸细。所以土著当中会出现土奸一点也不奇怪。本着分化、拉拢、打击的原则,土奸绝对是穿越众要争取的对象。对待土奸,自然要给点甜头了。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给土奸甜头了,总不能让土奸的家里人继续在鞭子地下当奴隶吧? 于是乎,就衍生出这么一批‘游手好闲’,‘自谋生路’的三路车土著——当然,三轮车是租的,每月土著都得上缴租金。 这些土著平素在港口参与运输,按运载量结算工钱。到了上下班时间,干脆就在中南市区内乱逛,拉上一个客够他们运小半天货的。要是赶上穿越众心情好,随手给的消费就够他们吃好几天的。 后来有吃了甜头的土著,干脆也不拉货了,专门盯着穿越众。只要见穿越众出现,一准呼啦啦围过来,咧着大嘴笑得比见了亲爹还高兴,而后操着生硬的普通话说上一嘴‘先生(女士),坐车走啊’。 肖白图揽着邵北肩膀,径直上了一辆三轮车:“坐车走吧,我请客!”说着,肖白图掏了掏口袋,随即丢过去一枚硬币,那土著接过去,立刻乐呵呵地跨上车子,没命地蹬起来。 “恩?”邵北可是一直盯着呢,以他两眼2.0的视力,立马瞧出问题了。肖白图这厮丢过去的绝对不是已知的任何一种硬币。“你给的是什么钱?给我两个瞧瞧。” “土包子了吧!”肖白图嬉笑一声,右手伸入口袋,摸摸索索扣出来几枚硬币,递给了邵北:“新版人民币。以后全都得用这个。” 邵北接过来一瞧,大大小小、黄的白的足足有十几枚硬币。最大的那个,正面繁复的雕花中赫然写着阿拉伯数字‘100’,背面写着‘壹佰圆’,周遭小字写着‘澳洲共和国人民币’‘中南储备银行’。再看其他硬币,面额依次从50到1,除了大小、颜色与花纹有些不同,没别的区别了。 “我说这澳洲共和国是什么意思?我们什么时候建国了?”现在算上土著拢共才不到六万人口,屁大点的地方,也好意思说建国?再说了,建国的话起码要有个开国大典吧。 肖白图鄙视地瞧了邵北一眼:“对外口号懂不懂?甭管咱们怎么样,对外一律称澳洲共和国。” 邵北哑然。这口号可够响亮的,而且绝对能蒙人。碰到不明所以的外人,张口‘我们澳洲共和国770万平方公里’,闭口‘我们澳洲共和国占据了一块大陆’,这绝对能把不知情得人唬个半死!这个年头,明朝才多大?欧洲那些国家又是多大?770万平方公里,绝对是现阶段地球上第二大的国家了——面积第一的绝对是‘日不落帝国’西班牙。 恍惚间,三轮车已经进了城区。半年多的时间,中南足足向南、向西拓展出去两公里。穿越众第一个修建的建筑物——集中营——这会儿反倒处在了城市的边缘。目光远眺,那些新建的街道两侧,无数座房子拔地而起。有的刚刚打了地基,有的已经是红砖毛坯房了。 邵北瞧着出神,肖白图在一边说:“刚开始琢磨着建筒子楼,这不节约用地嘛?可后来一琢磨,我们不差那么点地,也不需要集中供暖,那还盖什么筒子楼啊?索性放开了建材市场,大家伙买个房厂,爱怎么盖怎么盖。” 说话间到了地方,肖白图招呼一声,三轮车立马停了下来。 俩人下了车,就打算各回各家,洗个热水澡,搞好卫生防疫工作。邵北没走两步,便被一个土著叫住了,那土著指着后边一阵比划。 邵北回头一瞧,只见孙传庭正木滋滋地坐在三轮车上,这会儿正打瞌睡呢。 “坏了,怎么把他给忘了。” 136 发展才是硬道理 136 发展才是硬道理 在给傅大侠介绍了一个新客户之后,回到住所的邵北,把整个人泡在浴缸里,然后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老了。 现在已经是1644年的1月了,算上在旅途中度过的生日,他已经二十九岁了。二十九岁!眼看着就要而立了,真的老了!否则怎么解释他会把那么重要的孙传庭孙督师给忘掉?虽然痴呆版的孙传庭的确没什么存在感。 然后邵北特意从笔记本中翻出几道高数题,咬着笔头用最快的速度计算出结果。百分百的正确率,让他很欣慰,还好他的智商还保持在一定的水平上。随即他被自己这种孩子气的做法逗笑了,智商跟记忆力有什么关系?自己到底想证明什么? 整晚的胡思乱想,一直到睡觉前,他脑子里生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也许……是时候结婚了? 这个可怕的想法,在看到李远山与赵文怡夫妇抱着不足半岁的儿子那副幸福的模样之后,迅速放大。以至于在其后的报告会中他一直处于走神的状态。 而正是这种状态,让身旁的楚白错误地以为,邵北还在为刺杀行动的失败而自责。 “别郁闷了——”楚白拍了拍邵北的肩膀,满面愁容地说:“——这事儿当初是我提出来的,说起来理应我负全责。” 邵北支支吾吾地应了一声,为自己的走神有些惭愧。在漫长的归途中,他早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并对这次冒险而失败的刺杀行动进行了一定的反思。就如同墨菲所说的那样,有可能出错的事儿就一定会出错。何况刺杀李自成还是一件几率渺茫的事。所以哪怕张力平与麦克兰已经做到了最好,最终结果依旧出现了偏差,这实在再正常不过了。也许这事儿成功了才不正常吧? 这时候,张力平结束了自己的报告,老吴雄厚的声音响起来。他先是赞扬了张力平与麦克兰两人‘不惧风险’‘无私奉献’的精神,又阐述了‘存地失人人地皆失’的道理,紧跟着做了最后的总结:“历史投机主义,要不得啊!” 是的,历史投机主义。穿越众有着领先三百七十年的见识,这份高瞻远瞩的见识里,还包括对历史事件脉络的把握。一直以来,大家都存在着这样一个心思:历史知识就是最大的财富。依靠着对历史的熟知,完全可以在历史走向的关键点进行干预,从而完全改变历史。 老胡铿锵的话语,完全否定了这种思想。他的理由很充分:我们熟知的历史,是真正的历史么?存在于课本与故纸堆上的历史资料,也仅仅是历史资料而已。谁能保证真实的历史就是这样的? 这些历史资料大多都是后人编纂,根本无法保证其真实性。而且,经过了三百七十年,明末这段历史指不定被多少‘历史发明家’篡改过多少次了。 我们现在顶多算是了解历史走向而已,根本无法保证具体细节到底是什么样,更无法保证改变关键点之后的历史走向。 与依靠历史知识改变历史而后希图充满不确定性的蝴蝶效应比起来,穿越众的另一大优势则是实实在在的——领先三百七十年的科学技术与先进理念! 与这个时代普遍处于农业文明那种手工作坊式的生产方式不同,穿越众可以在几年之内走完第一次工业革命,从而进入工业文明时期。辅之以先进的社科理念,中南基地的生产力与创造力,就会呈几何级数地喷发出来。 强大的工业能力,会让穿越众主宰的澳洲逐渐变成蒸汽压路机,所有挡在面前的难题都会被碾压个粉碎! 所以,总是想着依靠不确定的历史去进行投机,反而忽视了自身发展,这不是舍本逐末么? “……历史投机主义要不得!”老胡振奋地结束了他的陈词:“同志们,发展才是硬道理啊!” 发展才是硬道理……虽然老胡同志再一次无耻地剽窃了伟人的话——这让与会众人一阵恶寒——但不得不承认这话几乎就是真理。 而且散会之后邵北很快就体会到了这一点。 瞧着oa系统上各个小组提交的进度表,邵北一阵恍惚,中南已经发展到这个程度了嘛? 有些不敢相信的邵北,趁着决策组补偿给自己的三天假期,特意包了一辆三轮车,绕着中南就转开了。 他先是跑到了港口……海权号的新泊位他已经看到了,栈桥足足往海里延伸出去一百多米,用以满足海权号的停靠。但林德嘉去年十一月份的报告里还说,防洪的围堰堤坝已经造好了。昨儿匆忙间,邵北根本没注意到这条堤坝。 等到了实地一瞧,可不是嘛!只见沿着低洼的海岸线,多了一条笔直的堤坝。这堤坝到了东江河口,猛地转弯,而后沿着河岸又延伸出去二十几公里,整个把西岸的中南给包了起来。 正值一月份,此时刚刚进入澳洲的雨季,堤坝两侧完全是两个世界。东江西侧,被堤坝保护起来的中南,依旧还是原来的模样。而没有堤坝保护的东岸则完全变成了一片泽国。 “壮观吧?”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吓了邵北一跳,转头一瞧,却见不知什么时候维芙二站在自己的身后。 “上个月月初刚刚完工,大家伙还搞了个剪彩。”说到这儿,维芙二似乎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儿,低笑一声,凑近了说:“你知道剪彩的时候老胡说了什么吗?” 邵北笑了:“无外乎人定胜天之类的吧?” 老胡几十年机关生涯,已经养成了凡事打官腔的习惯。这一点一开始很是让人诟病,不少人都以为老胡就是那种光说不练的官僚。后来大家伙发现,老胡这人还不错,而且挺能办实事的,才渐渐放下了提防之心。也就习惯了老胡平素‘上纲上线’外加‘假大空’的特色发言。 “恩,差不多……不过结尾很有实际意义——”说着,维芙二左手叉腰,右手举起猛地向前挥舞了一下,模仿着老胡的语调说:“从此中南人民再也不用担心被鳄鱼咬啦!” “哈哈哈……”邵北都能想到,老胡说完这句话,底下那几个曾经被鳄鱼追杀过的家伙脸色有多黑。话说老胡这人还挺有幽默细胞的。 维芙二低头瞧了瞧腕表:“得,我得上工了。码头上是一刻也离不开人啊……诶?你这是感受中南新变化呢吧?我劝你去游启的造船厂先去看看,有好东西!”说完,维芙二招了招手,朝着码头大步流星地走了。 不用维芙二提醒,邵北也会去好来坞造船厂瞧瞧的……造船厂老板游启上周提交到oa的报告里可是写着,预计两艘比目鱼级飞剪船,将在三月初竣工。 比目鱼级……飞剪船……三月初竣工,这几个关键字连起来,足以引起邵北兴趣了。十几分钟之后,邵北受到了好来坞大老板游启的热情接待。 “中午就跟这儿吃了,我请你吃渔家饭……走,先去看看船!”游启这家伙心情不错,看来他的好来坞造船厂肯定是赚了不少。 当初麦克兰的那艘‘飞翔的河南人’就让游启赚了两万多两。而这两艘海军定制的飞剪船,更是让这小子赚了个钵满盆盈。 海军可是大户啊!1643年6月的军费拨款,总计47000万新人民币(约合251万两白银),海军就占去了29000万,陆战队与陆军加起来才18000万。得了大头的海军派顿时财大气粗起来,直接往游启这儿砸过来200万:造船!可劲儿造!钱不够我们再加! 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加上陆续从广州招募过来的四百多名造船的工匠,游启二话不说,立马就开始了造船。船坞太小?直接往林德嘉的工程队那儿砸过去6000万,限期三个月内完成两个千吨级的船坞。 龙骨不好铺设?又往厉胜男的钢铁厂砸过去4000万,直接上钢铁龙骨。 时间来不及?加班费翻倍,晚上点着煤油灯接着干! 6月开始船体放样,8月进行龙骨预处理,到了现在,两艘船装配的都差不多了。估计2月中旬可以进行密实验,而后就可以下水试航了。 瞧着几百号工人围着两艘船上上下下地忙碌着,邵北脸上满是感慨,也不知是感慨着工业的力量,还是感慨着金钱的力量。 “比目鱼级,排水620吨,船长63米,宽8.5米,设计航速……”瞧着邵北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游启不说这些专业数据了,转而跟邵北扯起了家常。 瞧了半晌,邵北指着这两艘船突然问:“我说游启……你这两艘船是海军定制的吧?那怎么没预留炮舱啊?” “炮舱?飞剪船这么矮能有炮舱么?”游启好笑地说。 “难道都放甲板上?” 游启一拨浪脑袋:“不知道。”他嘿嘿笑着说:“海军天天跟兵工厂那帮人吵吵,现在也没争论出个所以然。我还是先把船造好再说吧,至于安火炮,那是海军自己的事儿。” 137 炮塔与无线电 137 炮塔与无线电 海军与兵工厂之间的争执,起码在兵工厂方面看来,这纯粹是海军在找麻烦。以王铁锤为首的海军派,整天都是一副欲求不满的德行。 当最初只有弗朗机小炮的时候,他们吵吵着要更好的炮。于是军工小组造出了拿破仑前装滑膛炮,远超同口径的弗朗机。 没过两个月,海军派呲牙咧嘴地表示,拿破仑炮性能太差了,还是前装的,必须要搞出来后装线膛炮。经过半年多的反复试验,军工小组造出了150mm口径的后装线膛阿姆斯特朗,而且不用海军那帮人催促,自觉地开始加紧研制榴弹。 现在海军派又欲求不满了,他们开始嫌弃150mm阿姆斯特朗后座力太大,无法安装在两艘比目鱼级飞剪船上。而且即便安装在海权号上,也会对海权号的甲板产生严重的威胁。毕竟,海权号可是一艘民用船,不是正经的军舰。 军工小组很快就给出了方案:缩小口径。150的不行就换105的,还不行就上75的。 前来沟通的海军派代表,路辉天当时就不干了。缩小口径?那不等于威力跟射程都缩水了吗?门儿都没有!总不能让海权号跑进对方岸防炮射程内跟人家对射吧? 这回军工小组不干了,秦炜喘着粗气,拍桌子瞪眼睛就跟路辉天吵吵在了一起。什么事儿都往军工小组这儿推!也不看看那几艘船的底子,一艘民用船两艘木头船,非得往上头安大口径火炮冒充战列舰……没这么玩儿人的! 吵吵了半晌,小伙子路辉天一琢磨,不对啊!得罪了军工小组这帮人,那以后还有海军好果子吃?随即立刻气馁下来,找了个由子撒腿就跑。不过一个钟头,海军派的大boss王铁锤笑眯眯地来了。 王铁锤好一通赔礼道歉,希图安抚住暴怒的军工小组。而后开始不住地倒苦水,海军难啊。又要充当运输舰队,又要打海战。不但如此,攻打马尼拉的时候海权号还要堵着港口跟岸防炮对射。没有大口径火炮也吃不消啊。之后一个劲儿地求爷爷告奶奶,拜托军工小组看待都是穿越众的份儿上,拉海军一把…… 秦炜等人的气儿也撒了,眼瞅着海军派头头王铁锤如此低声下气,也不好再说什么。随即与海军派几个人,又吸收了沈沦等机械方面的专家,组成了联合小组,用以解决火炮后座力的问题。 那两艘没下水的木头船是别想了,卯大劲上75mm口径阿姆斯特朗就不错了。按照联合小组的设想,那两艘钢铁龙骨的木头船会在中轴线布局,安装三个75mm加农炮双联座炮塔。将近5000米的射程,加之采用爆破弹,足以应付这个时代的任何帆船了。 而海权号则要麻烦很多。众所周知,这海权号是一艘客货滚装轮,甲板之上有一层分作两段的上层建筑,这使得火炮的安装非常受限制。按照联合小组的设想,干脆拆掉客舱算了,而后在原来的位置安装炮塔。联合小组随后专门就此计划详细研讨过,并且又提出了一个更大胆的计划:拆掉风帆! 海权号可是有辅助动力的,拆掉五根大风帆,依旧可以跑到将近二十节的航速,只不过航程缩短一半罢了。而且关于航程的问题也很好解决,干脆就在滚装仓里存储大量的柴油,这样一来航程不就上来了么? 联合小组很兴奋,立刻着手计算工期……然后所有人都傻眼了。没有现代化的设备,全靠手工这么一点点的改装,海权号没半年时间别想出门了。最要命的是现在还没有可以容纳海权号的船坞,加上建造船坞的工期,海权号一年内别想动弹了。而现在已经是一月份了,按照计划,四月初就要发起马尼拉战役,之前海权号还要肃清西班牙人的舰队……这显然来不及。 这一计划被封存了,留待日后有能力的时候再执行。然后联合小组不得不从火炮本身着手研究——降低火炮的后坐力。 要降低后坐力,秦炜有一揽子的计划,可不论是弹簧复进机还是液压复进机,现在根本就造不出来啊。联合小组陷入了僵局,琢磨了几天也不得要领。最后还是秦炜晚上在码头遛弯的时候,瞧见泊位上的滑轮组,当即灵机一动想出了解决方案。 弹簧不过关……那就用重力! 没几天的功夫,秦炜设计的重力复进机就造了出来:两米多高如同断头台的架子,上头吊着一个如同断头刀的重物。那重物通过钢缆、滑轮组连接到刚性炮架上,刚醒炮架之下又安了轮子与导轨。火炮开火,在后座力作用下后退,拉起吊着的重物。等火炮的动量消耗殆尽,又会被重物的重力拉动,缓缓回到原本的位置。 王铁锤瞧着这怪模怪样的火炮,脸色来回变了半天,终于一挑大拇指:“很好!非常……有创意!”他深吸了口气说:“我只有一个问题,这炮怎么转向?” 秦炜愣住了,盯着火炮摸着下巴琢磨了半天:“这是一个问题……但你不能否认我们已经解决了制退复进的问题。” “是的,后座力的问题解决了,但现在有个新的问题,怎么转向?” 秦炜挠了挠头:“要不我们干脆上科尔炮塔得了。” coles炮塔.:炮塔的一半露在舱面甲板上,一半藏在甲板下。 露在甲板上的圆壁外侧是厚厚的钢板,内侧是柚木起缓冲的作用。在炮塔内的地板上,用木梁搭出一个斜坡,铺上钢轨,火炮放在炮架上,在火炮射击连同整个炮架后退沿斜坡上升,消耗掉后冲的能量,同时也就退入炮塔内进行装填作业……非常简陋的设计原理,但却很有效。以穿越众现有的工业能力,绝对能造出来。 到时候通过螺栓半固定在甲板上,等以后出了更好的管退式火炮,立马就可以拆除重建。 唯一的问题在于,如果不拆掉海权号的上层建筑,那最多只能在海权号上装四门……这火力实在太差了。 皮球重新回到了王铁锤这边,这让他很为难。反复权衡了一晚上之后,最终他还是接受了这个方案:“四门就四门……总比震坏甲板强。” 而一天之后,王铁锤又重新兴高采烈起来——秦炜告诉他,可以搞成四个双联座炮塔……这比昨天的方案整整多了一倍的火力。 确定了这一方案之后,王铁锤暂时放过了军工小组……只是暂时。但这并不表示王铁锤同志就此消停了下来,恰恰相反,最近一段时间,可能是年关将近的原因,王铁锤同志颇为化身为黄世仁的架势。 前脚刚刚放过军工小组,他后脚又找上了电信小组的麻烦。理由相当充分:酚醛塑料可以制取了,二极管都出来了,那无线电还远么? 几个月后的马尼拉战役,不论是海战还是陆地战,少了无线电怎么行? 理论上来讲,王铁锤说的没错。你看,有了电木,还有电子管,那搞个无线电发报机还不玩儿一样? 穿越前在某大学读电子方向博士的莫言莫三胖子很头疼,尤其是瞧见王铁锤脸上糅杂了诚恳、急切、理所应当等等的表情之后,莫三胖子更头疼了。 他擦了擦脑门的汗,沉吟半晌组织了下语言说:“老王大哥啊……不是兄弟我不想做,而是做不出来啊。” 王铁锤笑了:“你一博士还做不出来?” “这跟我没关系。”莫三胖子从凌乱的桌子上抓过一个二极管,丢给王铁锤:“这电子管是实验性质的,里头用的是铂丝不说,空气也没抽干净。你拿着的那个寿命最长了,一共工作了二百多个小时。这样,什么时候机械小组作出合格的真空泵,林有德能拉出0.18mm的钨丝,我保证不出一个月,肯定能造出无线电报来。” 失望而归的王铁锤没死心,先后找周比利与林有德询问真空泵与钨丝的进展情况。周比利给了一个半年的周期,而林有德干脆叫王铁锤明年这个时候再来问他…… 瞧着王铁锤愁眉苦脸,书呆子林有德嘟囔了一嘴:“无线电报的话,好像不一定要用二极管……你别看我,我是搞化工的,这事儿你问莫三胖子去。” 感觉有些收获的王铁锤抬腿又跑到了莫三胖子的电信小组,当着莫三胖子的面将林有德的话复述了一通。 莫三胖子疑惑地问了一句:“老王大哥……你要无线电报,打算用来干什么?按理说,船上有电台,加上咱们还有对讲机,战场联络沟通足够用了吧?” “这还用问?当然是实现战场与中南基地之间的沟通了。” 莫三胖子‘哦’了一声,皱着眉头说:“倒不是不可以……这事儿马可尼干过。在没有电子管前,马可尼就用火花式无线电,成功地实现了从伦敦到纽约之间的无线电传输。那台发报机好像是10kw吧?当然,这不是问题……问题是那东西的天线用风筝挂在天上,最少二百多米长啊。” 王铁锤挠了挠头:“那也不能总把天线挂风筝上啊。” 莫三胖子乐了:“是啊,所以你得让基建组先造个埃菲尔铁塔。” 王铁锤愣了半晌,而后一句话不说起身就走了。造埃菲尔铁塔?有那功夫电子管都出来了! 138 新的武器兵种(一) 138 新的武器兵种(一) 事实上王铁锤只当了三天的黄世仁,第四天早晨就驾驶着海权号再次出航了。这是马尼拉计划之前的最后一次出航,除了运送最后一批明朝劳工,更重要的是把驻扎在香港的苏欣等人接回来——将苏胖子等人扔在香港小半年,这实在不让人放心。 而王铁锤之所以这么急迫,恐怕考虑的是为海权号即将到来的改装留出足够的时间。秦炜的科尔炮塔计划获得了通过,冶金、机械两个小组已经开始铸造科尔炮塔了。当然,与历史原本的科尔炮塔不同,穿越众用钢轨取代了木头,因为150mm阿姆斯特朗实在太重了,算上炮架足足超过了4吨。其开火时产生的后坐力,绝对不是木头可以承受的。 就在海权号离开的同一天,邵北发了一笔小财——整整320万元。这是刺杀任务的酬劳。当邵北接过支票的时候有些诧异,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作为此次任务的主要协助者,任务失败的酬劳是一万两白银。折算成新人民币……绝对没有320万元这么多,也许砍掉一半刚刚好。 对此申晨进行了这样的解释:“我们对任务进行了评估,并且经过反复的场景再现已经确认……总之李自成生还的几率不超过百分之五。所以,恭喜你们,任务成功了。” 场景重现?恩,以为申晨这丫头固执、刻板的性格,绝对能干出来。哪怕此前三个参与任务者承认了任务失败,一再表示只领取任务失败的数额。但固执的申晨依旧要求进行一次场景重现,并且反复重申这是一个原则问题。 按照申晨的逻辑,当初制定的任务目标就是刺杀李自成,那任务的成败当然是只看李自成的生死。至于李自成的闯军是否分崩离析,这显然不在任务范畴之内。 所以申晨这姑娘一定要求进行场景重现,以判定李自成的生死……这关系到此次任务奖金的发放——成功酬劳与失败的酬劳足足差了一半。 花了两天的准备时间,申晨准备一匹木马,又准备了一个穿着铁片盔甲的假人。为了模仿真人,这丫头特意弄了一个木头人裹着紧密的草席。而后搬到靶场上,让几名狙击手不停地从六百米外射击,直到假人从木马上摔下来并且侧旋三周半落地接平沙落雁式为止……这显然让几个狙击手很头疼,为此他们整整打了一天的靶子。 直到傍晚的时候,某个走运的家伙打出了类似的效果。11mm口径的子弹击中假人右上臂连带盔甲的部位,而后假人就仿佛如同当初的李自成一般,打着旋子从木马上栽了下来。虽然李自成是朝左边摔而假人是朝右边摔,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通过这次场景重现可以为某人正名了——麦克兰这家伙没说谎。 武器专家秦炜对李自成的生死进行了评估,如果真打中左上臂连带盔甲的位置,那么子弹穿透盔甲之后不但会形成空腔效应,还会碎裂成无数的碎片,这些碎片会能让现代的外科医生发疯,就别提没什么外科技术的中医了。所以,空腔效应引起大出血会要了李自成的命,残留体内的铅弹碎片引起中毒也会要了李自成的命,就算对方碰到一个果敢的大夫,当即砍掉李自成的胳膊,那术后的破伤风依旧会要了李自成的命…… 总而言之一句话,李自成死定了。除非这家伙狗屎运到逆天,不但碰到一个会外科手术的中医,并且在术后伤口没发生感染,再并且那个中医恰巧有止血用的血竭,用以保证李自成能撑到手术结束,而不会因为手术过程中的大出血死掉。 “但为什么是320万元呢?”邵北用理科生的思维换算了一下,一两白银37.5克,而一枚价值100元的银币是20克,两万两白银的酬劳,简单的乘除法算得的结果应该是375万。 申晨白了邵北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两个词儿:“火耗、漂没!” 火耗……漂没……七分之一还多的比例,这也太高了吧? 不过这也算是一笔意外之财了,虽然邵北从没指望靠着任务酬劳发财,而且他也不缺钱……但谁会跟钱过不去呢?于是他只是腹诽了一阵澳洲储备银行过高的火耗与薪酬体系中过高的漂没率,便心安理得地收下了支票。 邵北发了一笔小财,麦克兰与张力平俩人自然算是发了大财了。作为任务执行人,他们俩每人都分得了960万的酬劳。 当然,麦克兰首先要还清欠银行的贷款,一进一出的火耗与漂没之后,这家伙又成了穷光蛋。而且那艘‘飞翔的河南人’因为超高的速度还被海军给征调了,用以在战争期间保持前线与中南之间的联络。让麦克兰不满的还不止这些,当初荆华答应给他的罂粟种植园的确弄出来了,不过距离有点远——麦克兰需要乘坐小船至少两个小时才能抵达那座只有不足四平方公里的小岛上。荆华给出的理由很充分:防止毒品扩大化。 所以,现在麦克兰只能每天租用一条水泥船,跑到二十海里外的小岛上照看他的罂粟种植园……起码在马尼拉战役结束前,毒贩子是别琢磨他的贩毒大业了。 这么看来的话,也只有张力平这家伙一夜之间成了暴发户。小一千万啊!邵北曾经估算了一下,现阶段澳洲人民币的购买力,大概是后世人民币的两倍,也就是说张力平这家伙半年赚了两千万!这产值,这效率,后世一些中小企业拍马都追不上! 一夜暴富的张力平显然没有身为富翁的觉悟,事实上这家伙就算钱再多,在澳洲也没地方花。刚刚晋升为少校军衔的张力平,如同几天前的王铁锤一般,化身为黄世仁,到处追债。 追债有点不恰当,也许用摘桃子来形容更合适——决策组已经授权张力平少校,从各军种中抽调部分人员,用以组建澳洲第一支特种部队。 于是张力平拿着授权,理直气壮地挨个军种找上门。留守在海军部的陈潇显得有些为难。从海军抽调?海军现在都是水兵,你们特种部队要水兵干嘛?俩人扯皮半晌,陈潇索性让张力平自己挑人。 陈潇还真没说错,海军现在除了水兵就是炮手,还真没有适合特种部队的兵员。张力平浪费了一个下午也不在意,第二天又找上了陆军的门。 有所耳闻的陆军少校傅白尘一瞧张力平来,脸都黑了。 “我们陆军底子薄,现在就一个营四百多号人,就放兄弟一马吧……杰瑞的陆战队五个营呢,要抽调也该从陆战队抽调啊!” 张力平一琢磨也是,跟傅白尘那儿蹭了一顿陆军大锅饭,下午直奔陆战队而去。可能是出于对从前种种的不好意思,杰瑞显得很大方,大手一挥:“挑!随便挑!挑到你满意为止!” 有道是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啊。陆战队大boss杰瑞是同意,可下头那帮原本跟张力平亲得不得了的小伙子,一听要从自己连队里抽人,立马脸拉得老长。 把这些明朝同胞训练成士兵可不容易啊,训练成精锐老兵就更不容易了!这些精锐的老兵就是自己连队的骨干,有不少人都进了晚上的初级士官培训,不出几个月就会升级为士官。眼瞅着再过几个月就要发起马尼拉战役了,现在从自己连队里抽调老兵,这不是等于变相降低自己连队的战斗力吗?这绝对不行! 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帮小伙子拗不过军令,索性打起了小主意。明面上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私底下暗暗嘱咐各个参与海选的班排,怎么糟糕怎么来。表现糟糕的有奖,谁要是卖力表现,别怪回头给你小鞋穿! 尽管士兵们不理解连长为什么这么吩咐,但这不妨碍他们去这么执行。于是乎,选拔当中各种洋相频出。 某个士兵得意洋洋地射击完毕,琢磨着不上靶的表现够糟糕了吧?结果他身旁的那个结果,不但没上靶,还把别人的靶子给打烂了。 至于什么障碍越野之类的就更别提了,一番演练下来,张力平差点以为自己是进了十九世纪末期绿营兵的营地。 呲呲牙,张力平瞟着几个臭小子说:“阳奉阴违啊……好小子,就这么对你们张哥?好歹我曾经也是你们头儿吧?” 几个臭小子尴尬地笑笑,索性来了个装傻充愣。 对付这种小手段,张力平有的是招儿。吹响哨子,叫停了海选,把一帮大头兵聚集起来,张力平宣布新的规则:“接下来的比试,前五名的每人两千奖金。两项都进前五名的,进入特种部队受训。合格之后薪水翻倍!” 下头士兵哄的一声就炸开了,两千奖金啊,足足一个半月薪水了。而且进了特种部队薪水还要翻番,那以后岂不是每个月可以拿到三千块? 接下来一帮子大头兵也顾不得连长的命令了,一个个玩儿命比试起来。瞧着生龙活虎的场面,几个连长一阵气闷……真他妈的,有钱能使磨推鬼啊! 139 新的武器兵种(二) 139 新的武器兵种(二) 一番挑选之后,张力平领着四十个老兵心满意足地走了,只留下一帮满脸肉疼的小伙子们站在军营门口来了个‘十送红军’。接下来的日子里,张力平对这四十个‘幸运儿’进行新的训练,可以预见的是幸运儿当中肯定会有半途而废的。 人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就是枪械以及……番号。张力平很想给自己的特种部队起个威风凛凛的名字,可以借鉴的名字也有很多,比如什么‘狼牙’‘海豹’‘雪豹’,但张力平没有那种剽窃后世的恶趣味,事实上恰恰相反,他更想亲手创建一个特战队品牌。 本着用动物图腾的命名规则,张力平在参考了澳洲仅有的几种凶猛动物之后,开始纠结于‘塔斯马尼亚虎突击队’与‘咸水鳄特种大队’之间……从这家伙整天纠结着的眉头可以瞧出来,这难住他了。 1644年春节前的一周,张力平终于决定下来,将自己的特种部队命名为‘咸水鳄特种大队’——塔斯马尼亚虎?不过就是后半身长着老虎花纹的袋狼罢了,那玩意都能被王胖子的拉布拉多欺负,战斗力实在太差了。还是咸水鳄够凶猛。 下了决心,张力平心里如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而后兴冲冲地前往决策组报备。番号是顺利通过了,不过老吴却说了这么一句话:“恭喜你少校,你亲手组建了澳洲第二支特种部队。” “恩……恩?第二支?什么意思?” “哦——”老吴随手将一份文件递过去,而后有些惋惜地说:“凯瑟琳那丫头两个月前组建了‘特种武器与战术小队’……” “特种武器与……swat?” 老吴紧紧盯着张力平,待见到其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后,立刻‘心满意足’地安慰说,‘swat’属于警方的,跟军方没关系,而且执行的任务也不一样。这么算来张力平的咸水鳄特种大队依旧是澳洲第一支军方特种部队…… 有恒心者事竟成,这条在绝大多数时候适用的真理,显然对凯瑟琳这丫头也适用。从马尼拉组团旅游回来之后,这位满脑子都充满了暴力思想的空姐,立刻脱离了毫无挑战性的‘军统’,转而开始着手组建swat。 这姑娘的小算盘打的很清楚,她盘算了一下现有的军种以及将要有的军种,海军、陆战队、陆军以及张力平还没组建的特种部队,貌似该有的都有了。所以她明智地将目标放在了另一个暴力机构上——警察署。 条子成这家伙片警出身,调节调节纠纷还成,偶尔能客串一把刑警……但真遇到突发事件,手里没有有效武力的条子成乃至整个警察署都会陷入不知所措中。 并且……谁能保证马尼拉不会发生巷战?谁又能保证击败西班牙人后,会不会有残余的恐怖分子漏网?有备无患总是好的嘛! 成功地说服了有些晕乎乎的条子成,之后,凯瑟琳又用‘丰富的巷战’经验说服了决策组——不得不说,在陈御身边待了那么长时间,这丫头的确进步神速。 然后凯瑟琳碰到了一个大难题:兵源! 众所周知,军队与警察完完全全是两个系统,不论是杰瑞抑或者是傅白尘,都没有义务也不想把自己好不容易训练好的士兵白白送人。于是凯瑟琳不得不另打主意——她从现有的一百多名歪瓜裂枣的警员中,勉强挑出了十二个还算合格的,而后从零开始一点点地将他们训练成合格的swat队员。 也多亏了这丫头有恒心,而且确实喜欢swat这份职业,否则这十二个笨蛋绝对会在一周之内就会让凯瑟琳疯掉。 十二名警员当中,除了两个大鼻子,其余的大多是从前的海盗。经过一年多的普通话与简体字学习,他们已经能理解现代普通话的大部分词汇了。 是的,大部分。 他们有的人中知道‘特种’是什么意思,有些知道‘战术’,所有人都知道‘武器’,但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变成‘特种武器与战术小队’的时候,恐怕没有人会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 而且作为一个女性领导者,凯瑟琳有着天然的弱势。虽然几乎所有人都已经接受,女性穿越众地位崇高,并且还会对其给予很大的尊重与敬畏,但这不代表他们会服从。现在是十七世纪,不是提倡男女平等的二十一世纪!哪怕到了二十一世纪,军队、警察局等暴力组织中,女性更多的是从事文职工作,很少有直接领导一帮男性下属的。 所以我们的空姐不得不学着变得粗鲁,变得凶狠,直到所有的swat成员都对其心服口服为止。当然,这期间凯瑟琳一直在学习与成长,索性她做的还不赖。三个月后的现在,她不但确立了权威,而且她的swat小队已经像模像样了…… 在张力平走之前,老吴又提起了另一个话题,一个张力平肯定感兴趣的话题:“军工小组最近好像又出新产品了,你不去瞧瞧?” “我一会儿就去。”张力平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而后转身快步离去。没有什么比新武器更美妙的了,尤其是在‘咸水鳄特种大队’刚刚成立的时候……如果有,那一定是更多的新武器。 他兴奋的过了头,显然没注意到老吴同志说这话时候脸上的狡黠。 半个小时之后,他在3号训练场找到了正在检测新武器性能的秦炜,同时也发现了正在训练的swat小队。这是一个陷阱!一个让自己难堪的陷阱! “老吴最近越来越腹黑了。”腹诽了一句,张力平索性就站在一旁看着swat小队训练。 十二名一身黑的swat队员,一个接一个地排成长队,跟在最前面一个拿着盾牌的家伙后面,贴着墙,半弯着腰迈着小碎步,小心翼翼地靠近着房子的正门——那房子没有房顶不说,一侧还没有墙壁,张力平站的位置可以将里面的情形看的一清二楚。 排在第二位的凯瑟琳打了个前进的手势,而后队员们分成两队,迅速靠近正门,而后分列正门的两侧。拿盾牌的大鼻子猛地踢开正门,而后整个人迅速蹲下,藏在盾牌之后,用右手的左轮手枪瞄着里面。 “前方安全!” 盾牌之后立刻闪出两名队员,举着枪瞄着门里,旁边的队员一个接一个鱼贯而入。之后swat小队分成若干小组,开始逐个房间地清除‘恐怖分子’,一通枪战之后,随着“全部清除干净!”的口令声,swat小队收工了。 看起来凯瑟琳对这次演习很满意,上下两层,从突破正门算起,她的小队只用了三分钟就将这座房子彻底打扫干净了。 张力平不屑地撇了撇嘴,天知道什么时候会轮到swat出场。然后他将全部注意力转移到了武器上,swww..comm的枪长,木质的枪托,扳机击发……枪机部分还是个转轮? “这是什么枪?” 秦炜挑了挑嘴角,极为平淡地说:“m1644转轮步枪……你可以理解为大号左轮手枪。缺点一大堆:有效射程将将够百米,击发时会出现漏气,连续射击容易炸膛……这枪主要是为了增加近战火力,专门给swww..com1644下了定义:玩具!一件不可靠的武器,除了当玩具,还能干什么?反正他绝对不会选择这种枪来装配特种部队的。 “我想你应该喜欢这个。”说着,秦炜又抄起一把枪械,抱在怀里,脸上迅速换上了得意的神色。‘咔嚓’一声上膛,秦炜对着二十多米开外的靶子开始不停地射击。 然后接下来的十几秒时间内,张力平耳朵里一直听着这样的重复声:‘咔嚓……砰!咔嚓……砰!’ 射击结束,张力平迫不及待地将秦炜手里的枪械抢了过来,反复抚摸着烤蓝的枪身,异常惊喜地问:“散弹枪都搞出来了?这款式好像是雷明顿870啊!” “就是雷明顿870……不过现在叫m44泵动散弹枪了。”秦炜脸上充满了剽窃得逞的恶趣味。就如同邵北说的,走别人成功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秦炜只回答了后一个问题,瞧着张力平脸上的疑惑,他又回答了前一个问题:“以我们现有的工业能力,不考虑材料因素的话,别说雷明顿了,ak、m4a1、aug之类的都能造出来,唯一的问题就是子弹。我以前就说过,有什么样的子弹,我就能造出什么样的枪。” “可问题是12号散弹你是怎么造出来的?还用纸壳?” 秦炜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张力平:“纸壳?你不知道十个月前我们就有塑料了么?最原始的塑料——赛璐珞。” 140 新的武器兵种(三) 140 新的武器兵种(三) 所谓的赛璐珞就是硝化纤维塑料。硝化纤维混合樟脑、润滑剂以及染料,就成了塑料。这玩意是一个名叫约翰海阿特的美国佬在1868年发明的,最初一直用这玩意生产台球来着。 后来赛璐珞的用途就广了,从衣服扣子到眼镜架,从乒乓球到玩具,再后来人们还用赛璐珞制成了电影胶片。总而言之,赛璐珞的用途太广了——当然,使用赛璐珞制品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因为这东西非常易燃。传说某次战争的时候,火炮没了发射药,指挥官干脆将一卷赛璐珞的电影胶片塞进炮膛,成功地发射出了一枚实心弹…… 总而言之,有了这种塑料的老祖宗,那12号散弹就变为了现实。 张力平是一名出色的军人,同时他的化学知识很糟糕,所以在秦炜解说了半天之后,他懵懵懂懂地假装懂了。但这并不妨碍他喜悦的心情。作为一名出色的军人,他现在只在意有没有好枪,根本不在意这枪是怎么个生产过程。 然后他来了个狮子大开口,张口就要了20杆m44,对面的秦炜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预想中的讨价还价没有发生,这让张力平很诧异,秦炜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爽快了?闲扯了两句,他又把刚才报的数字翻了番。结果秦炜又答应了下来。 瞧着张力平纳闷的神情,秦炜嗤的一声乐了:“别琢磨了。m44再怎么先进也是滑膛枪,又不需要拉膛线,这玩意做起来简单。不就是40杆么?一个礼拜给你。” 张力平高兴了,拍着秦炜的肩膀允诺:“爽快!中午请你吃饭,地方随你挑!” 秦炜捂着生疼的肩膀直呲牙:“得了吧!全中南就那么一家饭馆,我能挑哪儿?” 张力平一阵哈哈大笑。的确,现在全澳洲就林厨子那么一家餐馆,然后就是各个厂矿的食堂了。要说林厨子那厮还真有眼光,瞅准了时机果断出手,现在已然成为澳洲餐饮业的寡头了。而且自打教出了几个明朝徒弟,林厨子那家伙就很少亲自下厨房了,这家伙更多的时候是躲在后厨算账。除非关系不错的穿越众来,林厨子才偶尔炒上两个菜。 所以‘林家私房菜’最近一段时间是饱受抨击,什么上菜慢、味道差的不胜枚举。可抨击归抨击,一帮子懒得做饭的小伙子,到了饭点还得往林厨子那儿跑。这就是垄断行业的好处,你爱吃不吃,你不吃自然有别人吃。 更重要的是,甭管旁的怎么样,有林厨子在那儿看着,起码吃得安全放心啊。这要是换了旁的饭馆,吃坏肚子也就罢了,万一吃点砒霜什么的,谁受得了? 不过最近林厨子似乎在对澳洲第一家也是唯一一家酒店进行专项整治,一个是提高徒弟们的业务水平,另一个是扩大规模,以满足人民群众的需求。恩,总的来说,对于人民群众的意见,林厨子还是比较从善如流的。 笑罢了,张力平伸手摸向桌子上的茶缸:“m44就这么定了……我说秦炜,还有别的好东西没?别藏着掖着了,都抖落出来吧?”说着,他也不管那茶缸是谁用过的,咕咚咕咚就往嘴里灌。一月份的澳洲,正是盛夏炎炎啊。 “有倒是有——”秦炜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道:“——防弹衣你要么?” “噗~”的一口,张力平将半茶缸的水喷出去老远。呛得脸通红,一边咳嗽着一边问:“防——防弹衣?”张力平琢磨了一下,疑惑着说:“你别告诉我弄了个可以抵挡步枪子弹的板甲,那玩意好几十斤穿上还能动弹么?” “没那么重,只有12公斤。而且也不是金属的。”说着,秦炜从身旁的箱子里将一件马甲式的东西拎了出来。内衬貌似是皮甲,外面套了一层帆布,然后挂着许多小口袋……看样子的确很像防弹衣。 秦炜说:“穿上试试?” 张力平点了点头,然后费力地套在了身上。 “感觉没那么沉——”他伸伸胳膊,左右扭动了一下,随即双手按在防弹衣上摸索着:“——什么材料做的?” 秦炜戏谑地笑着说:“氧化铝陶瓷……楚白那家伙研制的。” 在所有人印象中,一直以来楚白都是一个……节俭的人。这家伙在纸币体系下,每天津津有味地胡吃海塞着各种海味以及袋鼠肉,然后每个月可以节省出将近六百块。而同时期的大多数小伙子几乎都是月光族,甚至少部分的小伙子甚至每月靠借贷过日子——就比如肖白图。以至于所有人都觉着楚白这家伙实在太抠门了,研究过心理学的荆华曾私下里说过,这是一种心理疾病,一种类似于美式生存狂的心理疾病…… 当然,这不是重点。大家很快又发现了楚白了另一个优点:勤奋。而且是极具钻研精神的勤奋! 我们来数一数楚白身上的差事吧:水泥厂、玻璃厂、建筑工程队……身兼三职的楚白,按理说理应忙活得脚不沾地,哪还有空干别的?可事实上恰恰相反,楚白不但将三个负责的项目打理的井井有条,还抽空搞了个陶瓷厂。 所谓的陶瓷厂,刚开始不过是一口瓷窑,几个有经验的明朝瓷匠罢了。用粘土烧个盘子、碗、洗漱池、马桶之类的东西。陶瓷厂开张半年多,质量就别琢磨了,出产的产品不论是质量还外貌都差的离谱。那几个明朝的瓷匠也很委屈,觉着对不起东家给的工钱,见天找楚白反应情况,说是这地方的粘土质量太差,没法烧出好瓷器来。只要有合适的粘土,他们一准能烧出堪比官窑的瓷器。 粘土质量不行?那也不能从明朝进口粘土吧?有那功夫都不如直接从明朝进口瓷器了,这哪儿行啊! 要不说楚白这人勤奋呢,听了一帮瓷匠的报告,这家伙就开始见天晚上查阅资料,希图找出另一种烧制陶瓷的原材料。 功夫不负有心人,查了半个多月,还真让他找着了。氧化铝一样可以做陶瓷,而且质量比粘土做的陶瓷好的不是一星半点!氧化铝有的是啊!中南营地周边那么大一个铝矾土矿,此前一直充当烧制水泥的辅料。这不正好能用上么? 大喜过望的楚白第二天就向决策组提交了报告,随即立刻引起了决策组的高度重视。氧化铝陶瓷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陶瓷啊,这玩意做好了硬度仅次于金刚石,而且远远超过耐磨钢和不锈钢的耐磨性能。真要搞出来,不论是做轴承还是机床的刀具,绝对绰绰有余。其性能甚至超过合金钢! 决策组只研究了一早晨,集合了楚白与林有德等人,下午就成立了‘氧化铝陶瓷公关小组’。几个搞技术的小伙子聚集在一起,先是探讨了可行性方案,而后立刻着手研发。 林有德用化学方法对铝矾土进行了提纯与脱水处理,将氧化铝的含量提高到99%。紧跟着楚白新建了一座高温瓷窑,在1650度以上的高温下对氧化铝陶瓷毛坯进行煅烧。失败了n次之后,楚白又向氧化铝当中添加了少量的氧化锆……总而言之,言而总之,经过小半年的反复试验之后,氧化铝陶瓷造出来了。 听了秦炜简略的描述,张力平点了点头,恍然地说:“氧化铝陶瓷啊……难怪可以防弹。”他原地跳了几下,感觉运动能力只受到了一点影响,随即问:“这防弹衣什么价钱?” “你想批量购买?”秦炜脸上的表情愈发戏谑了:“你绝对不会接受的……我算算,你身上穿的这件折合新人民币大概要二十三万。” 听了这骇人的价钱,张力平立刻跳了起来:“二十三万?楚白怎么不去抢劫!” 秦炜摊了摊手:“居高不下的残次品率,带来的必然是成品价格居高不下。” 氧化铝陶瓷是做出来了,当然,代价是一院子的废品。就算是现在,陶瓷厂的废品率依旧居高不下,源源不绝地生产着各种的废品……多到足够把所有房间的地面上全部贴上防滑砖——没有釉面的瓷砖,只能用来贴地了。 这些残次品根本卖不上价钱,为了保证瓷器厂的运营,楚白不得不把成品氧化铝陶瓷的价格提高到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咋舌的地步。不过楚白依旧没有摆脱亏损的局面,不是因为氧化铝陶瓷高到离谱的价格,以至于无人问津。事实上周比利的机械厂根本就不在乎这么点钱,只要有合格的陶瓷刀具与陶瓷轴承,什么价钱他都会接受。之所以亏损,完全是因为另一个问题……氧化铝陶瓷的硬度高达9,超过了现有的一切钢材,拿什么加工氧化铝陶瓷?算来算去,自然界里,也就硬度10的金刚石能加工氧化铝陶瓷了。 这又引发了一个新的问题,要么大批购买金刚石,要么去上千公里外进行开采……还好现在楚白已经着手用高岭土烧制日常陶瓷用品,估计过一段时间也许会扭亏为盈。 张力平皱了皱眉头:“那我考虑考虑吧。”他手中的经费可不宽裕,必须要精打细算。 对面的秦炜深吸了一口气,笑着说:“你准备好了么?” “什么?我靠!” 张力平愕然发现秦炜正举起蟒蛇手枪,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的胸口。不待他躲避,枪声已经响了。‘砰’的一声,张力平感觉胸口如同挨了一拳头,身子后仰,倒退了两步才停下来。 待发现子弹根本没有穿透防弹衣之后,张力平擦着冷汗,先是长出了一口气,紧跟着怒吼一声:“你疯了?” 秦炜笑嘻嘻地走过来,检查着防弹衣上的弹孔:“别担心,这件质量绝对没问题。你看,子弹根本就没击穿……诶?你把防弹衣穿我身上干嘛?” 张力平一把抢过蟒蛇手枪,搬开扳机,阴森地笑着:“你说呢?” “我靠!你不能这样!” “砰!” 141 又是一年春节到(上) 141 又是一年春节到(上)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到了1644年的2月7号——春节。为了年后的军事行动,这一个来月中南营地如同一部高速运转从不停歇的机器,工厂三班倒,机器连轴转。别说周末了,连小年都没放假。 不过工人们倒是没什么怨言,本来嘛,他们在明朝给官府、地主老爷做工,也就逢年过节休上那么几日,赶上忙的时候压根就不休。也就是到了澳洲这边,才有干六天休一天的说法。一开始大家伙还很不适应,这规矩好是好,可东家这是怎么想的?平白无故给大伙放假,这不是吃饱了撑的么?哪个地主老财不是拼了命的使唤长工?放假?那多亏得慌啊! 对此,东家们哈哈一笑,说什么‘休息是为了更好的工作’‘会休息才会工作’之类的莫名其妙的话。开始谁都不知道什么意思,到后来大家伙都慢慢理解了……至于不理解的,有种你别休礼拜天。 打进了腊月——这边叫一月份——东家们便把大伙召集起来,讲了一通话。说什么有个叫西班牙的番鬼要对咱们不利,有道是先下手为强,东家们打算趁西班牙不注意,打到吕宋去。所以,得麻烦大家伙加班加点,一直到打完仗前,大家伙是别琢磨休息了。 东家讲完,还朝着大家伙鞠了个躬……这哪儿使得?大家伙赶紧还礼。 话说大家伙都是东家从广州招过来的,之前那是什么日子?有上顿没下顿,连个草棚都没有,指不定哪天就会倒毙在路边。要是没这些东家,大家伙能过上现在这好日子? 现在东家有了难处,没说的!老少爷们别的没有,就是有两膀子力气,不就是不休息么?有什么的!就当没礼拜天那规矩不就完了。 要说东家真是好人,不管是男东家还是女东家。听了大伙的话,东家们高兴了。又说给大伙加餐,又说发放加班费的。 起初大伙也没当回事,可等干足了一个月,领到工钱之后一数,嘿!足足多了两块银元!沉甸甸的银元揣在兜里,大家伙干起活来愈发热火朝天了。等到了腊月二十九这天,下午各个厂矿全都停工,东家们又挨着个的给大伙发了年底的奖金。干足一年的二十几块光亮的银元,连来得最晚的都有五块。 掂量着手里头的银元,所有人都把真心的笑容挂在了脸上,这东家……太会做人了!至于之后东家们说的春节只休两天……完全没问题!别说两天,休一天都成! 等到了三十这天,清早起来,不少人恍惚中套上工作服,出了家门又奔工厂走……等走了一条街,这才恍然,今儿可是过年啊。骤然停住脚步,往回走的时候总会遇见几个嘴里喊着‘迟到了’,着急忙慌往厂子走的工友。大家伙一碰头,说起今儿是大年三十,顿时连拍脑袋,哈哈大笑。 杨德山很幸运,虽然他也是掐着点准时醒了,但他没有像那些工友一样习惯性地去厂子——因为他有个老婆。 所以,当他揉着惺忪的睡眼,披着衣服要起来的时候,被他老婆制止了。 “他爹,今儿大年三十的,你这是干啥去?” 杨德山恍惚了半晌:“哦,今儿过年啊。”然后他习惯性地透过窗子看了看天色:又是一个艳阳天。“大夏天的过年……真日怪!” 大年三十早晨,一帮子人浑然忘了过年这嘛事,反倒跑去工厂上班。除了最近一段忙昏了头,还有一个原因——二月份的澳洲正值炎炎夏日,哪儿有过年的气氛啊! “可不说呢!”婆姨赞同地应了一嘴,悉悉梳梳船上了衣衫:“他爹,待会儿跟俺上街办年货?” 杨德山抄起了床边的烟袋锅子,吧嗒着嘴点着,抽了两口,皱着眉头说:“有啥好办的?切两块肉,晚上炒几个好菜,就是那么回事。” “咦!你这人咋这样哩!”婆姨不干了,吊着脸说:“大过年的,不是图个喜庆么?” 杨德山嘿嘿一乐:“行,那就依着你。”说着,从床头柜里摸索出一个钱袋子,数出了几块银元,想了想又放进去两块,然后递给婆姨:“够不?” 婆姨接过来数了数,撇撇嘴:“四百块够干啥的?难怪人家背后都叫你杨老抠。”抢过钱袋子,又掏出了两块。 杨德山嗤了一声,训斥道:“败家婆娘,咋不知节省哩?”他用烟袋锅子指了指房子:“咱还欠着银行贷款,那钱可是长腿得。早一天还上,还能省下几个钱呢!”他又拍了拍身旁的儿子:“柱子都十三啦,过几年说媳妇不要钱?” “省得啊——”婆姨恋恋不舍地又将两块银元放了过去,叹了口气:“俺就是想着,这日子好了,不能亏着孩子,要不是当初……栓子……”说着,婆姨抽抽搭搭抹起了眼泪。 杨德山本开封人,匠户出身,此前一直在开封的营造监做工。李自成水淹开封,杨德山赶忙领着老婆孩子逃了出来,一路乞讨着朝南走。没出湖南之前,实在过不下去了。忍痛把二儿子栓子卖了。若非赶上穿越众在广州招工,没有生计的杨德山还得把大儿子柱子给卖了。 “号个甚地丧?”杨德山叹息一声;“这都是命啊!”说完,低着头沉默起来,一口接一口地吧嗒着烟袋锅子。 浓重的烟味,把酣睡的栓子熏醒了。小孩子睁开眼,叫了声爹娘,而后欢天喜地地蹦起来:“过年咯,过年咯!”蹦跶了几下,猛地抱住娘的胳膊:“娘,俺不要新衣衫,俺就要自行车。” 杨德山一瞪眼,一巴掌就拍了过去:“败家子!要什么自行车!那东西死贵死贵,买不起!” 栓子撅着嘴:“俺看好多同学都买了……” “你同学的叔、姨是你爹的东家,你爹就是给东家打工的,能比么?” 柱子不吱声了。杨德山琢磨了下,从钱袋子里抽出两块银元,拍在栓子手里:“压岁钱。”他嘿嘿笑着:“不白给,你小子得给爹娘磕头。” 大喜过望的栓子噌的一下蹦起来,高高兴兴地给爹娘磕了头:“爹娘,过年好!” 老两口乐得嘴都合不拢。婆姨嗔怪着杨德山给太多了,杨德山只是笑着说‘这不是过年了嘛’。 一家三口正其乐融融的功夫,外头拍门声响起:“师傅,起没起呢?” “祥子来了。”杨德山答应一声,连忙招呼婆姨拾掇被子,三两下套了衣衫,起步开了门。房门打开,祥子那张紫黑的笑脸呈现面前。祥子傻笑着,直接一个鞠躬:“师傅,俺来拜年啦。” “好,好,好!赶紧进来,外头日头毒。”把祥子让进来,杨德山一眼瞧见祥子两手拎着的东西了,立刻嗔怒道:“咦!你这孩子,拜年就是了,还带个甚地东西哩?” 祥子把东西放桌子上,嘿嘿笑着说:“这不是过年了嘛……俺就想孝敬孝敬师傅。” 这时候,杨德山的婆姨从内屋走了出来:“祥子来啦?咋还拎东西来了?这孩子!” “师娘过年好!”祥子又是一个鞠躬。 寒暄了几句,婆姨沏了一壶茶,杨德山与祥子师徒二人落座下来,你一言我一语的,话匣子就打开了。大多数时候都是杨德山说,祥子拙嘴笨舌的,只会点头傻笑。聊了半晌,祥子瞧时间差不多了,起身就要走。 杨德山犹豫着将其送到了门口,等祥子都走出去老远了,他才喊道:“祥子——”祥子驻足,转头看过来。“——晚上来家吃年夜饭,人多热闹,不差你一双筷子。” 闻言,祥子脸上立刻现出狂喜地神情,重重地点头答应了下来。 等杨德山进了屋,婆姨埋怨道:“他爹,你咋又心软了?人道是‘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这关系走近了,你不好好教祥子落忍么?” “你懂个甚?教会徒弟饿死师傅?那是老黄历啦!”杨德山做下来呷了一口茶,得意地说:“俺倒巴不得立马把祥子教出徒哩。” “啥?他爹,咋回事?”婆姨关切地问。 杨德山笑着说:“厂里出新规矩了。像我这样的老师傅,只要能把徒弟带成手,就给这个数的奖金哩!”说着,他伸出右手比划了下。 “五百?” 杨德山‘啧’了一声:“五千!” “啥?五千?”婆姨高兴了:“他爹,那你再多带几个徒弟,再来三个,教出徒的话……那咱房子钱不就还上了?” “还不止呢!”杨德山神气地笑着:“年后厂里要技工评级,只要俺评上了3级钳工,以后每月工钱得翻番哩。” “翻番……三千?”婆姨不敢置信地看着杨德山,待其肯定地点了点头之后,婆姨拍着胸口:“乖乖,三千……咦!这可是好了,这可是好了……”她突然觉着有些不对,转而道:“他爹,你都赚三千了,咋还这么抠呢?要不再多掏几块银元,咱好好过个年。” 杨德山立刻吹胡子瞪眼训斥起来:“瓜婆姨,没到手的钱,指望个甚?” 婆姨撇撇嘴,不说话了。 这个时候,敲门声又响起。 婆姨疑惑着说:“大清早的,又是谁?” 杨德山呵呵笑着说:“肯定是那几个想要跟俺学徒的小子……愣着做甚?开门去。”说着,他自己盘着腿坐在了椅子上,又点起了烟袋锅子,吧嗒吧嗒抽了起来。 婆姨去开门了,没一会儿传来一声惊呼:“他爹……快来!” “谁来了啊?”杨德山慢慢悠悠地穿着鞋问。 “东……东家来了!” 杨德山脚底拌蒜,好悬没摔个跟头。他反复回忆了一下婆姨说的,确认自己没听错之后,赶忙往外屋赶。到地方一瞧,好家伙,不但东家来了,连大管家也来了! 142 又是一年春节到(中) 142 又是一年春节到(中) 澳洲这个地方,走在大街上随便问一个人‘东家是谁’,得到的答复一准是各种各样的。有说周厂长的,有说楚厂长的,还有说是林厂长的。但你要问大管家是谁,那只会得到一个答复:吴建国。 移民们初来乍到,根本不清楚澳洲的现存体制,然后他们顺理成章地把名义上的头头吴建国摆在了皇帝的位置上。虽然吴建国这个皇帝当的有点惨,大事小情的都得跟下头‘大臣们’商量着办,而且这些大臣还说翻脸就翻脸,丝毫不给他面子。但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他们这些小民仰视的存在。 刚开始的时候,移民们上班路上瞧见吴建国,一个个不知所措,好些人干脆跟路边就跪了下来,直把老吴弄得哭笑不得,连连表示自己只是一个管家。 大家伙还以为老吴这是谦逊呢,可后来慢慢明白了,这澳洲国说了算的是东家们,老吴同志还真就是个管家……邪了门了,这世间竟然有没皇帝的国家! 总而言之,确信老吴不是谦虚之后,吴建国同志从此在民间就有了个‘大管家’的别号。私下里怎么叫无所谓,真见了老吴的面,那种骨子里的小民对官府的敬畏,顿时让所有人都战战兢兢。 杨德山现在就是这么个样,被强按着坐在了老吴的对面,胆战心惊的,一双手别扭地缩在胸前,都不知道该放在哪儿好了。他婆姨更加不堪,站在一旁,脸上的笑容僵持着,好似中了定身术。 倒是杨德山的儿子柱子不怕生,恭恭敬敬给老吴等人磕头拜年,随即喜滋滋地捧着蜜饯果子躲在一旁猛往嘴里塞。 大管家吴建国一番嘘寒问暖,一会儿问气候习惯不习惯,一会儿问收入情况怎么样。仿佛拉家常一般,一会儿又扯到了柱子上学的问题。杨德山老实疙瘩一个,除了点头说好就不会别的词儿了。而且确实好啊! 盘横了一盏茶的功夫,老吴领着一干人等走了。直到瞧着老吴等人消失在街角,杨德山两口子这才长出一口气。 婆姨扶着门喘粗气:“亲爷爷诶……俺这心都快从嗓子眼蹦出来哩。” “瓜婆娘……恁地没担当!”痛斥了婆姨一句,杨德山抽出烟袋锅子,浪费了六七根火柴才点着。吧嗒了半晌,他念叨了一嘴:“若是大明的官府有澳洲一半好……” 这回轮到婆姨训斥他了:“猪油蒙了心哩!官老爷忙着捞银子,哪会理会俺们死活。”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又勾起了一家人不好的回忆,房里随即陷入沉寂中。一时间只剩下婆姨择菜的疏疏声与杨德山吧嗒嘴抽烟声。 好半天杨德山才感慨了一句:“是哩。” 又抽了两口,随即起身招呼说:“走!趁着人没上门,赶紧上趟街,把年货置办咯。” 老婆孩子欢呼一声,锁了房门兴高采烈直奔家乐福而去。 如今的家乐福可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进化。恩,从去年的杂货铺成功进化成了大卖场。新建成的家乐福购物中心,占地足足快两千平了。里头划分成若干区域,吃的穿的用的,无所不包。上到刚刚上市,还属于奢侈品的自行车,下到卫生纸,只要你能想到的几乎都会在这儿找到。不但如此,货架上总会有一些你想不到的小玩意存在。 杨德山一家人到家乐福的时候是早晨九点一刻,这会儿已经是人潮人海。辛苦劳作了一年,平素向来节俭的工人们,摸着兜里沉甸甸的银元,赶上过年这会儿一个个大方无比。单身的招呼着工友三五成群结成伴,如杨德山一般有家室的全家出动。 顾客们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到了超市门口已经是人潮汹涌。旁边的出口,来得更早的人们提着大包小包,络绎不绝走出来。男人们扛着大口袋,里头可能是晶亮的大米,也可能是雪白的面粉,手里头还拎着鸡鸭鱼肉;女人们挎着个塞得满满的小包袱,顶上的缝隙隐约露出一块布或者是一套新衣裳;小孩子们无疑是最高兴,或者抱着一个大大的玩偶,或者拎着木质的刀剑,无一例外的是嘴巴里塞满了蜜饯、糖果。无分男女老幼,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过年真好! 杨德山一家随着人潮缓缓进了家乐福的正门。一进门,立刻有穿着连衣长裙,胸口挂着‘导购’标牌的姑娘鞠躬打招呼:“欢迎光临家乐福超市,祝您春节愉快,购物愉快!” 那些老移民大多视而不见,早就习惯了。最多就是点点头就会擦肩而过。而那些新来的移民明显有些不适应,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立刻闹了个大红脸,矗在哪儿支支吾吾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每每发生这种情况,总会引得周遭人群一通善意的哄笑。 杨德山一家来到澳洲半年多,每逢周末总会逛一趟家乐福,对此自然是习以为常。每次经过,杨德山总会点头笑笑。瞧见当初与自己一条船过来的姑娘,他还会上去攀谈两句,唠两句家常。 当初在船上的时候,杨德山还好一通为这些姑娘们鸣不平。十五、六岁的姑娘家,被人卖到了澳洲,除了干那些上不了台面的营生还能做什么?而且瞧这些姑娘的架势,很多都是青楼里蓄养的清倌人。 可杨德山万万没有想到,这些姑娘家到了澳洲,只经过了两三个月的培训,便走上了各种各样的工作岗位。心灵手巧、女工不错的进了被服厂;读书认字的进了衙门,成了什么‘秘书’;会两手厨艺的大多进了食品厂、罐头厂;能说会道的成了家乐福超市的导购;还有些会点琴棋书画的进了爱乐艺术团,专门给大家唱歌跳舞…… 虽说姑娘家抛头露面的不太好,但那也比做皮肉生意强不是? 杨德山的婆姨私下里就好一通羡慕那些姑娘,理由很简单。他婆姨被分到农场,土里刨食一个月才赚七百多块,而那些姑娘干的好的一个月快赶上杨德山了…… 不管怎么说,大家伙一提起这事儿,无不挑起大拇指赞一声:“东家仁义!”当然,如祥子一般的光棍小伙子们,说这话的时候脸色明显有些异样。腼腆的小伙子,有事儿没事儿总会逛逛超市,一边假装挑东西,一边拿眼睛偷瞄某个心仪的姑娘。外向一些的,干脆就借着由子搭讪几句。 虽然大多数小伙子都铩羽而归,但也有个别成功的。就比如上个月,兵工厂的一个小伙子,愣是托了媒人说成了一门亲事。 “凤儿,过年不休息?”杨德山瞧见熟人,立刻打了招呼。 “杨叔!”一个穿着制服的姑娘笑嘻嘻地跑过来:“今儿半天班,下午过了两点就休息。杨叔,俺们超市新进了一批稻米,晶亮晶亮的,才一块八一斤。” “好,俺一会儿就去。”杨德山跟婆姨对了下眼色,随即试探着说:“凤儿,你一个姑娘家的,不如晚上到叔家里吃年夜饭?就是添双筷子的事儿。” 凤儿笑着摇摇头:“不了。晚上姐妹们约好了一起去胜利广场看晚会……”这时候,远处一个姑娘喊凤儿过去帮忙,凤儿应了一声,歉意地说了一嘴:“杨叔,我得去忙了,回头再说。”说完一溜风地跑了。 杨德山的婆姨瞧着远去的凤儿,啧啧两声:“凤儿这爽利劲,过了门一准是个持家好手……人家能看上祥子么?” 杨德山干笑几声,也不说话。这事儿他只是牵线搭桥,至于看上看不上的,没法管。 进了超市里头,杨德山一家足足逛了半个多钟头,东西是买了不少,可远远低于预算。不但是杨德山碰到了这种情况,其他老移民也大多如此。大家伙仔细一思量,是啦!平素周末总会逛上一趟,该置办的早就置办了,哪还会如以前在大明一般,采购东西都等到年末? 无非是添置一套新衣衫,买上一些平素舍不得买的大米白面罢了。至于鱼肉的,大家伙哪天不吃这些? 说起来当初杨德山还好一通纳闷,怎么这澳洲吃得起鱼肉,吃不起米面?工厂食堂的配餐,翻来覆去,各色菜肴都有,唯一不变的就是主食:土豆泥。 市场上,各种鱼虾便宜到离谱,土豆玉米价格适中,而大米白面价格则高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后来婆姨进了农庄,杨德山又瞧了码头上的那么老多渔船,这才有了一些明悟。农庄一共才一千来人,大多还是老弱,就是算上‘土怂’才不过四千人而已。这些人耕作近六万亩土地,却要养活七万人……也亏着澳洲这地方气候热,土地可以一年两季耕种。加上种的都是高产的土豆、红薯、玉米,否则根本没法养活这么多的人…… 物以稀为贵,稻米、小麦都是少量种植,大部分都是从外面船运回来的,这价钱自然就高了不少。 预算没花完,婆姨感觉有些意犹未尽,咂咂嘴嘟囔了一句:“咋感觉没年味呢?” 杨德山狠狠瞪了婆姨一眼:“贼婆娘,说甚哩?如今俺们这日子天天跟过年似的,有个甚地不好?” 是啊,除了吃不到大米白面,天天鱼肉不离嘴,对于他们这些移民来说,这跟过年有什么区别? 143 又是一年春节到(下) 143 又是一年春节到(下) 到了年三十晚上,有家室的就在家里,摆上一桌丰盛的年夜饭。邀请三五个没家的好友,打上一壶玉米酒,推杯换盏愉快地大吃大喝着。按从前的规矩,女人家是不能上席面的。可澳洲这地方没这说话,相反,反倒很提倡什么‘男女平等’。移民们耳濡目染之下,甭管心理有多么不齿,可对女人家依旧转变了态度。 大过年的,一群爷们在席面上吃喝,老婆躲厨房吃剩菜,这叫什么事儿?好友们一撺掇,男主人一招手:“兀那婆姨,上席吃!” 女人家兴高采烈了,小孩子更是乐不可支。也不正经吃饭了,吃着嘴里塞满了瓜果糖,点了根香,兜里揣着小鞭炮,提着灯笼撒欢似的满街疯跑。断断续续的鞭炮声,顿时充满了夜空。 那些没家室的,反倒比之更加热闹。十几号工友、朋友聚集在一起,你做一个菜我煲一个汤,一通忙活,年夜饭的菜色五花八门。上好的玉米酒成坛子往上端,划上两拳‘八匹马、六六六’,仰着脖子咕咚咚往喉咙里倒。 有些灵醒的小伙子,干脆买上足够的食材,死皮赖脸求着姑娘们帮着做饭。还美其名曰‘大联欢’。当然,这些思维比较超前的小伙子通常都比较惨,从此以后绝对会被姑娘们列上黑名单。 下午五点多开席,吃到七点半也就差不多了。酒席撤下,换了茶水瓜果,大家伙一通闲扯,瞧着时间差不多了,总会有人催促着上街:“走,看春晚去!” 大多数的后来者,早就从先来的移民那儿听到了口风。年三十晚上,东家为了犒劳大家伙,总会搞一台大戏。什么变戏法、唱歌、说书,应有尽有,还有许多有意思的节目。汇聚在一起,这就叫春节晚会,简称春晚。 不少看过去年春晚的,一提起这个,顿时满脸的回味:“春晚好啊!啥都好!” 他们这些生长在娱乐匮乏年代的人,几时瞧见过这么丰富多彩的节目?就说林有德去年的戏法,愣是把所有人都唬住了,不少人还真以为林有德会穿墙。看罢之后唏嘘了好久,难怪林东家能搞出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原来人家会仙术啊。 这事儿后来让决策组很头疼,老吴拍着桌子说‘封建迷信要不得’,而后逼着林有德来了次当场揭秘…… 不到八点,移民们从家里走出来,三五成群结着伴直奔胜利广场而去。踩在水泥路上,两侧每隔几十米就是一个烧煤气的路灯。天上是繁星点点,地上同样是繁星点点,让人好不惬意。 要说这东家真舍得掏钱,整个中南十几条街,全上了这种路灯,这得多少钱?不过话说回来,东家们要不是钱多到烧包,怎么会对他们这些长工那么好。所以,每次新移民到来,瞅着路灯发愣,总会有老移民神气活现地说上一嘴:“瞧见没?东家不差钱。只要好好干,工钱少不了你的。” 人们从四面八方走出家门,沿着街道缓缓移动,最终汇聚到了中南市中心的胜利广场。环形的大广场,占地二十多亩,地面全部用水泥铺就。广场周遭与中间,每隔二十米就是一个路灯。正中间是十二个水泥柱子,上头雕刻着十二生肖,地面上刻着天干地支。 就在中心前边一点,就是临时搭建的舞台。这才不到八点,广场上已经人山人海。夹杂在人丛中,总会有几个穿着蓝白相间迷彩服的陆战队员。离得近的总会上去攀谈两句,而后说上一嘴:“后生,好好上阵杀敌,甭管什么牙,想欺负咱们,都得给他拔了!” 士兵都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受言语一挑拨,加上偶尔几个姑娘瞟过来好奇的眼神,立马拍着胸脯保证:“不就是西班牙么?灭他们跟玩儿一样!” 当然,广场上还有不少的大鼻子。这些大鼻子人高马大的,很有些鹤立鸡群的架势。不过中南的老百姓可不怕这些番鬼,见天碰到,有的还是自己的同事,熟到不能再熟。 而且这些大鼻子还相当友善,发现有人看自己,大鼻子立刻用熟练的普通话打招呼:“过年好!晚上吃了么?”“今年春晚都什么节目?” 每每发生这种情况,老移民们总会上去攀谈两句,总会将话题扯到春晚上。而新来的移民……瞧着大鼻子张口就是利索的中文,那错愕的劲头就别提了,不少人都是一副见了鬼的架势。有没见过世面,干脆长吁短叹说上一句:“不想番邦之色目人也通普通话。” 热热闹闹当中,时针指向八点整。舞台两侧的大音响猛地发出震耳音乐声,一群希望小学的孩子们奔上舞台,唱唱跳跳的,春晚开始了! 跟去年的春晚不同,今年的春晚小姑娘杨萧虽然依旧是总导演,但演员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穿越众彻底退出了舞台,取而代之的是爱乐艺术团的专业演员,以及各行各业的文艺爱好者。相应的,节目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什么传统戏法,昆曲,说书,唱曲牌等等。 不过这也让一帮子老百姓大饱眼福了。好看,真好看啊!晚会再好也有结束的时候,十二点一到,几个主持人手持话筒说了一通祝福的话,而后只见漫天烟花,散落夜空。 瞧着那美丽的焰火,无非男女,无非老幼,无非种族,所有人心里都存了一丝希翼:明天会更好! 一曲难忘今宵中,春晚结束了。人们恋恋不舍地返回家,或者煮了饺子,或者端上年糕,一边吃着,一边回味着方才的春晚。 到了正月初一,至交好友、同事亲戚之间自然要相互拜访。只是一条消息像长了腿一般迅速传遍整个中南:还有晚会!而且现在已经开演了! 这消息一经证实,立刻改变了大家原本的计划。走亲访友?晚上再说,先看晚会!说不定要拜访的对象已经去了呢! 于是乎,无数的人蜂拥着朝着军营进发。瞧着黑压压一片人潮涌来,这可把军营门口担任警戒的士兵吓了个半死……这是暴乱啊! 还好有个中士压住了场面,询问了人们的目的,松口气之余立刻派人通知了顶头上司。 听了下面人的报告,杰瑞琢磨了一下,嘱咐说:“可以放进来,但要维持好秩序,注意不要发生踩踏事故。” 于是乎,爱乐艺术团专门为士兵们演的晚会,变成了一场正宗的军民大联欢。这场文艺演出,明显充满了军旅气息。充斥着什么白桦林、小白杨、苗翠花之类的军旅歌曲。 恩,就是苗翠花……完全抄袭自喀秋莎。也不知是哪个穿越众恶搞,教了一帮士兵唱‘苗翠花站在峻峭的岸上,歌声好像明媚的出光……’结果这首苗翠花广为流传! 文艺演出一结束,老百姓们顾不得吃饭,又一窝蜂地朝城外跑。今儿可是皇马大战巴萨啊!饭可以不吃,球儿不能不看! 不得不说,足球绝对是群众喜闻乐见的体育项目,哪怕放在1644年也是一样。自打到了澳洲,移民们每个周末,都会聚集在城外的足球场上,为自己支持的球队声嘶力竭地加油助威。 渐渐的,移民们自觉地固定了自己喜欢的球队,哪怕输球也一样支持。去年11月的一场联赛中,因为‘黑哨’吹掉了皇马的一个点球,导致皇马输给了巴萨。 垂头丧气的皇马球迷与趾高气扬的巴萨球迷碰到一起,一言不合差点就发生了口角。幸好条子成这家伙很有预见性地派出了一队警察维持秩序,否则保不齐就会发生历史上第一起足球斗殴事件。 今年的贺岁大战,条子成理所当然地极为重视,整个警察署的警察倾巢出动,负责维护治安。甚至还划分了皇马球迷看台与巴萨球迷看台,中间隔着老远,还有警察来回巡逻。 当然,皇马与巴萨虽然现在依旧是业余球队,可一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如同春晚一般,穿越众慢慢退出了舞台,把位置留给了老百姓们。 上半时,波兰重炮马扎维耶夫五分钟内梅开二度,帮助巴萨取得领先。下半时,皇马知耻而后勇,边路魔翼澳洲刘德华连续传出好球,帮助皇马追平了比分。之后号称影帝的高中锋布冯连续在巴萨禁区里表演了两次假摔,还好这场比赛的裁判发挥稳定,连续两张黄牌把波兰布冯送下了场。两支中南最强的队伍,最终2:2握手言和,皆大欢喜。 比赛结束了,男女老少踏着暮色往回走。不管是否相识,总会聚集在一起神侃一通。待回到了家里,两口玉米酒一下肚,想起明日就要上工,心里头颇有些不舍。无分男女老幼,抑或者明朝人、大鼻子,大家伙闲暇下来,回想起这两天的种种,再对比一下从前的种种,总会慨叹着说上一句:“以前几十年白过了……这才是过年!” 144 1644年那是一个春天 144 1644年那是一个春天 移民们的春节过的有滋有味,作为东家的穿越众过得自然也是精彩纷呈。年三十晚上,按照惯例,一百四十六人聚餐一顿,忆往昔峥嵘岁月,望明天美好未来。等到十二点一过,大家伙自然各回各家,各找各……这就因人而异了。总而言之,长时间的集体生活,让穿越众更加向往私人空间。 当初老吴提议的‘增加女性比例以保持澳洲和谐稳定发展’的提案受到了史无前例的欢迎。肖白图与徐晓涛亲自把关,买……额,坐着海权号抵达中南的姑娘们,这容貌上自然都是过得去的。起码符合穿越众的审美观。 一波又一波的姑娘到了澳洲,光棍小伙子们立刻春心荡漾起来。二十出头的年纪,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除了个别追求柏拉图式爱情的小伙子,大多数人瞧在眼里都口水直流。 不过老吴同志的丑话说在前头了,姑娘就在那儿呢,不准做任何强迫的事儿,之后大家伙十八般武艺随便折腾,乐意谈情说爱的就谈情说爱,拿钱砸的也无所谓,总之必须你情我愿,不能违法乱纪。 光棍小伙子们自然是唯唯应诺,随即摩拳擦掌就准备大展拳脚。不得不说,在任何时代,都总会有一些爱慕虚荣的女性。一些小伙子暴发户嘴脸往哪儿一摆,立刻引得不少青楼出身的姑娘频送秋波。这么一来二去,到了春节这会儿,已经有不少小伙子都得了手。 当然,碍于澳洲有些苛刻的婚姻法,这些小伙子无一例外的选择了只同居,不结婚。结婚?那太傻了!结婚之后再出去鬼混,被逮到了的话,将来闹离婚自己不占道理,说不得要分对方很多财产。而且万一娶回一个醋坛子怎么办?那今后岂不是要一棵树上吊死,从此告别十七世纪的各色风情? 可也有一些例外的例子,比如好来坞造船厂的大老板游启,这厮年二十九那天就领着‘林家私房菜’的领班跑到条子成那儿登了记。这家伙想得开,合得来就结婚,哪来那么多说道?那领班模样甜美,很是爽利干练,最主要的是跟游启在一起,处处护着这小子,一副老母鸡护小鸡仔的架势。 不少人背后里都说,游启这家伙估计有恋母情结。不过随即遭到游启的反击:“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有让人羡慕的例子,自然就有反面例子。就比如莫言莫三胖子这厮,被个明朝姑娘忽悠得分不清东南西北,铁了心要跟对方登记结婚。几个相熟的朋友都劝他,先交往着,等看清楚那姑娘人品再说。因为不管怎么看,那姑娘都有些势利眼的意思。 结果莫言为这差点跟几个哥们翻脸,年前到底跟那姑娘结了婚。等到大年初一这厮就后悔了。他新鲜出炉的媳妇简直集合千百年来所有妒妇的大成于一身。莫三胖子晚回来一刻钟,会发生口角;莫三胖子多看了某个姑娘一眼,会发生争执;莫三胖子敢还嘴……好吧,战争爆发了。 最绝的是,抓了莫三胖子个满脸花之后,那新媳妇还放出了狠话:“大不了离婚!”看来人家是没少研究婚姻法啊! 直弄得莫三胖子初一早晨神神叨叨地重复着一句话:“我真傻,真的!我当初就不该……” 莫三胖子的糗事闹得人尽皆知,觉着脸面无光的于丽红大姐不得不出面了。话说于丽红大姐当初就是给那新媳妇讲澳洲婚姻法的幕后黑手。 于丽红初一中午就杀进了莫三胖子的家门,明白无误地告诉那新媳妇,她这种行为属于家庭暴力,如果离婚,责任完全在她。而且在没有孩子的情况下,她不会得到一毛钱的家产。结果当天新媳妇就收敛了许多,抱着莫三胖子好一通悔过,只说她只是太在意云云……谁信啊?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穿越女的优越性了——跟一起穿越过来的女性结婚,且不说都是一个时代的人,思想容易沟通,最主要的是,不用担心对方惦记自己那点家产啊!人家女方可不比你家产少!如荆华之流,甚至比大多数男的要富有得多,那丫头可是开银行的! 于是乎,在这股瓜分明朝姑娘的风潮中,产生了一股逆流——抢占穿越女。 杰瑞这家伙自打跟白函薇确立了关系,算算到现在也一年多了。这家伙觉着时机差不多了,于是准备了戒指,约了白函薇去郊外的农场骑马。 那两批印度马,还是专门从育种基地借来的。个头高大不说,两匹都是通体雪白。骑在上头两人并肩而行,说不出的郎情妾意……但这只是幻想!杰瑞这家伙在美国的时候也就骑过几次马而已,原本他以为足够蒙住白函薇了,结果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人家白函薇居然马术极其高超! 甫一上马,略略适应了一下,白函薇一抖缰绳便策马疾奔,直把杰瑞老哥一人丢在后面干瞪眼。觉着不但失策还丢了面子的杰瑞一咬牙,策马就追……结果跑出去没一百米,这厮一个没坐稳就从马背上摔下来了。还好他平衡性不错,反应也快,下落过程中把脚从马镫里顺了出来,否则成伤号是跑不了了,万一倒霉脑袋撞上石头……那陆战队就得换一名新的主官了。 发现杰瑞落马,白函薇随即兜了回来。躺在地上的杰瑞哼哼唧唧,随即灵机一动,来了个单膝跪地:“白函薇,你愿意嫁给我么?” 白函薇撇撇嘴,嗔道:“老土!” 瞧着杰瑞的囧样她咯咯笑了起来,留下一句“你能追上我再说。”随即策马扭头就跑。 杰瑞呲牙咧嘴地爬起来,瞧着那匹对他有敌意的坐骑琢磨了半晌,最后一跺脚,干脆撒丫子就追了下去。 杰瑞的第一次求婚结果如何外人不得而知,不过有个倒霉蛋的求婚结果,大家伙不用猜也知道。恩,那个倒霉蛋就是陆战队的参谋长游南哲。 没人统计过游南哲多少次求婚被拒了,总之次数绝对不少。这家伙三天两头就会来一次求婚。不过这次可不一样了,游南哲在沉寂了足足一个月之后,赶在陈御分娩前,进行了一次史无前例庄重、郑重、慎重的求婚。 他的理由很充分,总不能让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爸爸吧?结果……他再一次遭到了谍报头子陈御的无情拒绝。陈御反复强调了一件事,这将要出生的孩子,只是她的私人所有,与游南哲无关。最多借了游南哲一部分dna而已…… 可怜的游南哲。背后大家伙都戏称这是一百零一次求婚。游南哲听了这说法,吹胡子瞪眼外加拍桌子:“他妈的,日本那个笨蛋一百零一次之后好歹算是成了。老子这算什么?反面教材么?”暴怒之后,游南哲很有些心灰意冷的架势,看来,这家伙已经被动接受了自己的儿子或者女儿管自己叫叔叔的事实。 与痴心不改的游南哲相比,某个书呆子就显得有些……不厚道! 大年初一早晨,书呆子化工专家林有德突然找上了爱乐艺术团的杨萧。扭扭捏捏半天,递过去一个礼盒,然后转身就跑了。 周围一帮子人跟着起哄:“表白啦,表白啦!” 直把小姑娘杨萧羞得脸通红,找了个借口撒腿就跑。等到了没人的地方,杨萧喜滋滋地打开了礼物。姑娘们嘛,大多希望全世界的小伙子都喜欢自己,就如同小伙子们妄想着全世界的姑娘都爱上自己一样。都有个爱慕虚荣的心理。 总而言之,喜滋滋的杨萧打开礼物之后,悲剧发生了。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轻飘飘的礼物是赛璐珞塑料包装的一团笑气! 吸入少量笑气的杨萧不停地笑着,笑得脸都要抽筋了。这时她才发现包装纸背面写着这么一句话:“这是对你在去年把我的道具木板换成钢板的回礼。” “哈哈……林有德……哈哈……你混蛋!哈哈哈……”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年后的春节,书呆子林有德总算探听到那次意外撞墙事故的罪魁祸首了。最要命的是林有德这厮很记仇……也许这家伙想用化学方式来交女友?总而言之,很长一段时间内,林有德是别想摆脱杨萧了。 对于春节期间发生的各种喜剧,邵北一直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并私下里戏称:“春天来了。”虽然这会儿的澳洲正值盛夏。 然后随着于丽红大姐的到来,邵北这种超然物外的状态结束了。 “邵北,过了年二十九了吧?也是时候成个家了。”于丽红大姐开门见山地说道:“有没有心仪的?没有的话,大姐给你物色一个?” “您这是……来当媒婆来了?” 于丽红爽快地承认了:“就算是吧。我跟你说,你可得抓紧了,不然好姑娘都得让那些臭小子抢跑了……你觉着许楠莹怎么样?不行的话还有荆华呢。我看你跟她俩都挺般配的。” 邵北疑惑往往窗外,心理波涛起伏,不由得想起了那句歌词……1644年,那是一个春天啊…… 的确是春天,大年初一的晚上,喝高了的常师德大晚上的居然上演了一出裸奔。只穿了个三角裤头,满大街嚷嚷着‘找个女朋友,还是养条狗’…… 145 战争的脚步(上) 145 战争的脚步(上) 常师德的愚蠢而失态的行为,迅速让他成了整个中南的笑柄——这家伙穿着三角裤头几乎绕着中南跑了一圈,而且被不少的移民瞧见了。尽管明朝移民们不知道这家伙唱的是何勇的摇滚,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将这种失态的行为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然后我们的通信项目经理常师德一连好几天把自个锁在房里没出门,几个朋友去探望,这家伙反复念叨着一句话:“太丢人了……丢人都丢到明朝了!” 不过常师德很快就走出了心理阴影,第四天这家伙又趾高气扬地出门了。凡是有人讥笑此事,他总会回上一句:“你知道什么?哥们这叫行为艺术!” 可能是某个姑娘对常师德这种‘不要脸’的行为过于气愤,随即进行了举报。而后条子成笑嘻嘻地找到了常师德,说他这种行为属于‘影响市容’并且‘深夜扰民’,根据中南治安条例,处以五百元罚款。不交也可以,不过得拘留一周…… 当然,邵北现在可没空关心常师德如何‘重新做人’,在于丽红的牵线之下,邵北与荆华进行了一次既不成功、也不算失败,平平淡淡的约会。银行高管……现在应该是银行行长了,荆华姑娘倒是大大方方的,而邵北则显得有些顾忌重重。他可始终记着荆华这丫头的腹黑,生怕一不小心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再之后,没之后了。迫于即将到来的战争,整个中南如同一部机械一般,所有人都忙得不可开交。被编入联合参谋部的邵北,整天在各个部门之间乱转,干他的老本行,沟通、协调。而荆华与申晨、许楠莹三个丫头忙着汇总去年的财政报告。 二月底的时候,全体大会上荆华做了1643年度的财政报告。整个1643年,累计贸易顺差,折合新人民币十五亿三千万。必要人工开支三亿九千六百万。居民消费总计两亿三千万,其中40%为住房消费。上一年度gdp额度为二十七亿……当然,gdp这东西水分实在太大了。 各个部分之间的内部消费,完全就是左手换右手,大部分的厂子大家伙都有股份。所以,算下来去年的分红,折算成新人民币每个人大概能得到四千二百万,这个数字还是刨去了追加投资的结果。 八位数的分红让所有人咧着嘴笑开了,四千二百万啊!这还是澳洲新人民币,换成后世的人民币,一不小心就上九位数了!暴利啊!绝对的暴利!有这么多的钱,想干什么不行?看好什么就买什么,瞧那个姑娘漂亮……用钱砸,甭管什么时代,用钱砸不晕的姑娘毕竟是少数。 这场股东分红大会——也许叫分赃大会更适合——结束之后,所有人都用前所未有的饱满热情投入到了工作当中。理由?光是贸易就能赚这么多钱,那抢劫的话不得更多?要知道西班牙人在菲律宾可是经营了不少年头了,金银财宝之类的能少得了嘛! 正是在这种心态之下,中南各个工厂连轴转,源源不绝地生产着各种物资。中南的各个厂矿,三轮车络绎不绝。蹬车的澳洲土著前脚骑着空车刚到兵工厂,蹲在路边不过歇息了五分钟,三轮车上已经装满弹药箱。在监工皮鞭的威胁下,这些土著又咬着牙骑上车,吭哧吭哧费力地将物资运送到码头上的仓库里。 被服厂、食品罐头厂等等等等,所有的工厂,每时每刻都上演着这样的场景。到了三月中旬,被服厂率先完成了任务。 总计近四千套崭新的军装全部完工。加上之前半年多做好的,总计一万余套。海陆三军,立刻迫不及待地将新军装下发到士兵手里。穿上新军装的士兵,那精气神就甭提了。 王铁锤的海军,除了鞋子清一色的海军白,水兵自然都是水手服。列队整齐往那儿一站,虽说比不得后世的海军,但在这个时代来讲绝对是蝎子粑粑独一份。 傅白尘的陆军换上了崭新的黄绿茶三色迷彩服,头戴钢盔,脚下蹬着翻面的袋鼠皮皮鞋。而杰瑞的陆战队则是蓝白相间的迷彩服,除此之外二者之间几乎没什么区别。 本来也是,陆军与陆战队都是一个训练营里出来的,从武器装备到作战方式,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而且鉴于澳洲的特殊位置,乃至日后执行任务的可能性,傅白尘的那个陆军营,完全就是两栖营。 武器装备准备完毕,决策组随即通过了组建联合远征旅的议案。海军六艘船,陆战队四个步兵营一个炮兵营,陆军一个营,外加张力平的咸水鳄特种大队与凯瑟琳的swat小队。这些参战部队,将组合成一个远征旅,参与对马尼拉乃至整个菲律宾作战。 紧跟着,决策组举行了一次盛大的授衔仪式。王铁锤被授予了准将军衔,并成为了联合远征旅的最高指挥官;杰瑞被授予了上校军衔,负责战役期间的全部地面作战;游南哲授予中校军衔,被任命为陆战队参谋长与联合远征旅参谋长;傅白尘、张力平都被晋升为了少校。 小礼堂里,音响里放着军乐,被授衔的众人一个个上台,接受任命。降下从前曾经的国旗,升起中南旗帜,宣誓效忠…… 当然,这一点让不少人在事后诟病,说是有些形式主义。甭管是共和国抑或是合众国,都差着最少一百年呢,这会儿连影儿都没有。而且这帮军人貌似都是退役过的。 但王铁锤与杰瑞等人却坚持这么做。也许在他们心里,这代表着告别过去迎来新生吧。事后,几个从前的军人聚集在一起,还喝了一通闷酒,很是消沉了两天。国旗在军人与普通老百姓的心里,恐怕意义与分量都截然不同。 其余人等虽说不甚理解,但瞧着几个人的样子,也就沉默了。毕竟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些禁忌的东西。大家伙随即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中南的旗帜上。 好吧,虽说中南现在也就算一个大号的工厂,虽然远远谈不上什么建国,但好歹也得有面旗号吧?总不能学着明朝人一般,打仗的时候把主帅的姓氏挂在大旗上吧?而且人家明朝还有日月旗呢。 的从二月份开始,一帮子人就开始纠结于用什么旗号。会点美术功底的,自己动手开始设计。那些没这美术细胞的,干脆开始抄袭各国国旗。 什么龙旗、五星红旗、花旗、三色旗乃至第二帝国的旗号纷纷列上了讨论的范畴。大家伙为此争执的各不相让,不可开交。 这个说龙旗能代表华夏,那个说太有局限性,而且龙旗的话很容易让大家伙想起满清,或者是柬埔寨……不论是满清还是柬埔寨,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一个腐败黑暗,另一个屁大点地方还见天的战乱。 提议龙旗的一琢磨也是,但多少有些挂不住面子,随即开始挖苦对方的第二帝国旗帜不吉利。马上要打仗了,挂个打败仗消亡的第二帝国旗帜,这也太不吉利了。 你来我往的口水战这就打开了,然后一众人等的抄袭稿件又被否决了,理由是不符合现实!讨论来讨论去,所有的稿件都被否决了。有人干脆急了得拍了桌子,再这么争吵下去,打完马尼拉都够呛能出结果。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某一天,被连续否定了三个稿件的美工王枪枪,气得怒吼了一声:“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们总不能用联合国国旗吧?” 他说的是气话,结果王枪枪做梦也没有想到,所有人都当了真。这个好!联合国国旗好!把中心换成澳洲,齐活了!于是乎,在超过80%人赞同的情况下,变异版的联合国国旗,就成了中南的旗帜。 瞧着胜利广场上缓缓升起的变异版联合国国旗,邵北这心里的别扭劲就甭提了。甚至他一度生出要把所有大兵的头盔上都刷上un两个字母的念头。 只要一想到士兵们头戴un,臂章上写着维和,邵北心里就有一种报复与恶搞历史的快感。就如同他一直坚持的: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又跟这儿瞎琢磨呢,邵北?”游南哲笑嘻嘻地走了过来:“让我猜猜……你小子肯定想着把士兵的头盔都刷上un俩字母吧?恩,然后把联合国总部放在中南,我们当幕后大老板,瞅谁不顺眼就指责谁是邪恶的独裁君主?” 邵北一阵恶寒,话说游南哲这家伙貌似比自己意淫的更远? “你不老老实实待在参谋部搞作战计划,怎么跑这儿来了?陈御快生了?” 游南哲瞬间脸色苍白起来,尴尬着笑了两声:“预产期是下周……没几天了。”见邵北还想揶揄,游南哲摆了摆手:“我认命了。甭管怎么说那是我儿子,怎么叫他老子不是当妈的说了算的。” 叹了口气,他随即又说:“计划有变,时间估计要推迟一个月。” 邵北皱了皱眉:“又发生了什么事儿?” 游南哲呲了呲牙:“海权号的改装……以及两艘飞剪的炮塔安装,因为军工小组的新产品,不得不推后了。” “新产品?”邵北仔细想了想,貌似最近兵工厂没出新式火炮啊。 “恩,新产品。”游南哲笑着说:“液压复进机,虽然150mm口径的用不上,但完全可以用在75mm口径上。这意味着我们已经从架退火炮时代进步到了管退火炮时代。” 146 战争的脚步(中) 146 战争的脚步(中) 液压复进机,这无疑是好东西!当然,因为种种限制,液压管身采用的是铜锡合金,液压的液体采用的是纯水,而为了取代弹簧,上头还有个漏斗式活塞。当然,这东西的可靠性稍稍差了一点,‘偶尔’会出现液体泄漏。并且因为无法造出更大的合格压力容器,这种液压复进设备只能装在75mm炮上,而无法装在150mm的大炮上。 尽管有着种种的缺点,不能否认的是,这的确是好东西。从架退炮到管退炮绝对是一个巨大的飞跃,这会让海军以及陆战队的菜鸟炮兵们极大地提高射击命中率。 但这也引发了一个新的问题,如果要往船上安装管退炮,那就必须得多等一段时间。而且海权号的改装也出现了问题,经过一帮军工专家的反复论证,彻底否决了双联座的设想。双联座的炮台加上两门火炮,重量足足达到了七吨。海权号是一艘民用船,如果不加固甲板的话,绝对无法承受两门150mm火炮同时开火产生的后坐力。 这样一来就带来了新的问题,只装配四门火炮的海权号,不论怎么看火力都过于单薄了。现在军工专家们又给出了新的设想,在安装四门150mm主炮的前提下,再在两翼安装六门75mm速射炮……很有诱惑力的设想,但这意味着工期的延长。 而工期的延长,会严重影响到联合参谋部制定的作战计划。此前,联合参谋部已经制定好了详细的作战计划。按照计划,为了避开五月之后的台风,海权号将会在三月中旬开始进行袭扰战。通过海战,彻底将对方的主力舰队消灭。最低的目标为消灭对方40%的海战力量,并迫使其不敢出港。而后在四月中旬,总计六艘船组成的编队抵近马尼拉,并在侧翼进行抢滩登陆。 现在已经是三月中旬了,海权号依旧在进行着改装。不但如此,那两艘本该下水的飞剪船,这会儿依旧待在船坞里,等待着迟迟不能交工的炮塔。 “计划没有变化快啊……”联合参谋部里,新鲜出炉的王铁锤准将揉着眉心满脸的难色。不论怎么看,十门炮都要比四门炮有诱惑力。 事实上有了侧舷的六门75mm速射炮,对付西班牙人的木头船,绝对绰绰有余了。那四门主炮完全可以留待对付马尼拉城的炮台。王铁锤准将是联合远征旅的最高指挥官,但他同样是海军派的头头,内心里,他很自然地倾向于装十门炮,然后修改作战计划。 “我先说一下我的看法。”王铁锤沉吟了一下,对着与会的众人说:“加强海权号的火力是必要的。我们此前制定的计划,是在海权号有八门炮的基础上做出的。如果现在让只有四门炮的海权号出海作战,这会极大增加危险性与不确定性。一旦对方采取人海战术,过于单薄的火力,海权号只能选择避让。虽然海权号可以依靠速度甩开对手,但这势必会增加消灭敌舰队的周期。同样延误地面进攻发起的时间。”他目光依次扫过众人的脸,然后做了结案陈词:“与其如此,莫不如花费一些时间,增加海权号的火力。这起码会让我们多几分胜算。” 王铁锤说完,长条桌两侧的与会人等立刻交头接耳低声讨论起来。事实上就跟王铁锤准将说的差不多,不论怎么看,工期都是拖延了。而且根本没有补救措施,唯一能做的,就是重新制定作战计划。 足足十来分钟之后,嗡嗡声才安静下来。地面战指挥官谢杰瑞提出了他的看法:“我不反对修改作战计划,只是新的作战计划,必须将未知的台风因素考虑进去。” 是,台风。恶劣的天气会严重影响士兵作战。不但如此,因为没法躲避风雨,还会迅速降低进攻方的士气。弹药受潮之类的就更别说了。总而言之,新的作战计划,必须要制定出台风应急措施。 “弹药的话,可以用纸袋装的石灰粉进行防潮处理。”后勤出身的傅白尘提出了关于弹药方面的意见,然后他双手一摊:“至于其他的,那就没什么办法了。帐篷不可能抵挡得住台风。除非我们修建砖混建筑,但那会浪费更多的时间。” “让我想想——”总参谋长游南哲拄着下巴思索着:“——进攻期间遭遇台风,我们会受到极大的影响。那如果是非进攻期间呢?恩,也许我们需要一个前进基地。” “前进基地?” “没错。”游南哲快速起身,走到王铁锤身后悬挂的巨幅地图上,抄起指挥棒沿着地图移动着,随即重重落在了一座岛屿上。“布桑加岛,距离马尼拉不过三百多公里,最慢的盖伦一天出头也能抵达马尼拉。我们可以在这里设立前进基地,等待海权号扫清障碍。然后随便选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发起马尼拉的地面战。” 放下指挥棒,游南哲绕着会议桌缓慢地踱起了步:“根据情报组……”他皱了皱眉头,显然情报组勾起了他某些不愉快的回忆。摇了摇头,他继续说:“根据情报显示,西班牙人在布桑加岛上只驻防了一个连的兵力,整个巴拉望不会超过两个连。我们完全可以在几个小时内拿下布桑加岛。” “然后我们在布桑加修建前进基地?”见游南哲点头之后,挂着参谋头衔的邵北皱着眉头说:“但这样会带来另一个问题。为了让运输主力海权号停泊,我们必须要拖过去一个浮动码头。如果在布桑加用了,那马尼拉怎么办?这样的话,我们至少还需要一个浮动码头。” 这个时代的木头船,显然没有多深的吃水。因此,世界各地的码头自然也不会造多深的深水泊位。所以海权号的停泊始终是一个难题。为了让满载吃水8米多的海权号停泊,需要一个专门的码头。 而为了让炮兵营重达四吨的150mm阿姆斯特朗大炮参加战斗,又必须将大炮装载在海权号的滚装仓里——如果把这些大家伙装在其他船上,那绝对是个悲剧。光是把这些大家伙搬上岸,恐怕就要花费巨大的精力——这同样需要一个码头。 索性,一直致力于建造更大水泥船的林德嘉姑娘给出了解决方案——水泥浮动码头!当然,为了对抗远航所带来的风浪,这座大号水泥船通体采用了钢筋。 问题是这种浮动码头只造好了一座,现在突然要占个前进基地,难道要再修一座? “那就再修一座好了。” 果然,游南哲这家伙这么说了。 “仔细算算,清扫对方战舰,海权号再回航,怎么也得一个半月。加上这些时间,足够再造一个浮动码头了。” 邵北算了算时间,说:“那意味着进攻时间至少还要拖后八天。” 游南哲笑了:“已经拖后了……除此之外,你还有更好的办法么?” 邵北沉默了,他虽然挂着参谋的头衔,但实质上这家伙绝对是彻头彻尾的军盲。所以他理智地选择了沉默,有些事儿,还是让专业人士去处理比较好。 而且,除此之外貌似真的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游南哲落座了,会议室随即陷入了沉默当中。大家都在思考着,半晌之后,杰瑞等人先后表示支持这一新计划。王铁锤最后拍板,采用新的战略设想,并围绕这一设想做出新的作战方案。索性原本紧张的时间,现在变得宽裕了很多。 “我有一个新的问题。”沉寂了一段时间的邵北,成功将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了自己身上,就在王铁锤即将宣布散会之前。“既然我们要占布桑加岛屿作为前进基地,那么……我们还有必要运送六百名土著过去当搬运工么?”见有人还不理解,邵北索性说开了:“周围岛屿上的土著,绝对不会少于六百这个数字。” 原本的计划里,考虑到后勤的问题,临时组建了一个以土著为主的工兵营。六百名土著,起码占据了两艘船的运载量。如果不是必要的话,没人乐意浪费两艘船去专门运载这些土著。 “菲律宾土著,应该属于我们团结的对象吧?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有些小声反驳着。 结果说话的人立刻遭到了邵北的讥讽:“我们费这么大力气打下菲律宾,难道白白送给那些土著?这太不现实了。作为占领者,就应该有占领者的觉悟。情报显示,菲律宾土著极度痛恨西班牙人。但如果我们取代的西班牙人,那菲律宾土著就会转过来仇视我们。”邵北深吸了一口气:“所以,忘了团结、争取之类的念头吧。” 事实上菲律宾土著与华人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就如同澳洲土著一样,生活在热带富饶地区的菲律宾土著一天忙活几小时就足够生活的了,剩余的时间全部用来休息与嬉戏。所以当华人到来之后,土著与华人之间的贫富差距迅速拉大,大到足以引得土著们眼红。 如果不是西班牙人侵占了菲律宾,将土著们的仇恨拉了过去,谁也说不准菲律宾会不会变成另一个印尼。 “同意!” “赞成!” 邵北的提案,立刻得到了几乎所有人的同意——除了菲律宾土著,谁会在乎菲律宾土著的死活? 147 战争的脚步(下) 147 战争的脚步(下) 会议结束之后,王铁锤准将立刻将最新的作战设想提交给了决策组。决策组只是质询了一下,便通过了这一作战设想。紧跟着中南这部机械立刻围绕着新的作战设想运作起来。林德嘉兴高采烈地开始造第二座水泥浮动码头,只是这座浮动码头明显比之前的大了一号;海权号与两艘飞剪船的改装暂停,等待新的炮塔到位。 如此有序的繁忙中,总参谋长游南哲中校当了爸爸……也许是叔叔?总之就是,带有这家伙基因的孩子出世了。胖小子七斤八两,初为人母的谍报头子陈御抱着儿子,一时间母性光辉四溢。也许是有了儿子的缘故,谍报头子难得地好心起来,居然允许游南哲抱了抱小家伙。 这一举动直把游南哲乐得露出了后槽牙!这厮随即到处嚷嚷着要自己掏腰包摆酒三天,庆祝儿子出世。然后这家伙很快就被打击了。陈御明确地表示,这孩子不论现在抑或是将来,能且只能姓陈……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游南哲还是有点沮丧。 作为朋友,邵北还特地上门安慰了一番:“姓什么无所谓,就算姓陈难道就不是你儿子了?” 听了邵北的话,游南哲脸色稍稍缓和。 跟着来的肖白图充分体现了损友的作用:“你就当倒插门当上门女婿得了!” 游南哲立刻暴跳如雷:“你才倒插门呢,你们全家都倒插门!” 被赶出门之后,肖白图摇头叹息着说了一句:“为了那么点男人的自尊心,至于么?” 邵北一副见了鬼的神情瞧着肖白图:“你说的轻巧,没了自尊心那还叫男人么?” 肖白图这家伙明显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他自己娶了一明朝老婆,甭管内里怎么样,表面上是越来越贤惠了。每天早晨,肖夫人都会上演一出依门送君别……甜蜜指数绝对三个加号! 这厮乐在其中,不知民间疾苦的说出这种话,这就跟古代那位君主质问大臣,老百姓没粮食吃怎么不吃肉一个德行!邵北翻着白眼瞥着这家伙,越来越后悔,早知如此真不该跟肖白图一起来。 不过话说回来,当上门女婿这种事,依着肖白图的脾性,没准还真能干得出来! 不管怎么说,在络绎不绝的上门安慰之后,参谋长游南哲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而后终日埋头于作战计划中。到了四月初的时候,整个作战计划终于定稿。该考虑的都考虑了,甚至还准备了应付突发事件的预案。 而在焦点人物游南哲渐渐淡出大家伙的视野之后,另一个人迅速成为了新的焦点——裸奔男常师德。 当然,这次常师德不是因为酒后的行为艺术而成为焦点了。事实上从年后开始,这家伙就开始上蹿下跳,一会儿当政委一会儿又冒充各种专家。 常师德通讯项目经理出身,后期做了售前客户经理。这家伙兴趣广泛,什么机械、冶金,尤其是酷爱武器与军史。穿越之后,这家伙愣是仗着‘丰富的经验’,先后在冶金、机械、军工三个小组混迹过。然后无一例外的被三个小组给撵了出来。因为大家伙发现这厮动嘴还行,说出的理论有时候都能蒙住专业人士。但要让他去动手,那就立马歇菜。总之就是典型的嘴炮! 再之后这家伙不得不老老实实待在电信小组了,整天要么给某人的电脑重装个系统,要么给人调个小程序。更多的时候是到处给人帮忙。受限于现有的技术条件,连真空管都造不出来,电信小组还真就没什么施展拳脚的条件。为此,常师德很是郁闷了一段时间。 不过现在不同了,马上就要打马尼拉了。打下来的话,得需要人手治理吧?他常师德好歹也做过管理,而且还是个闲人。待在中南没什么用,去马尼拉再合适不过了。 当然,跟他情况差不多也有不少,而且这些人恐怕也抱有这种想法。所以本着增加竞争力的理念,常师德这段时间施展各种嘴炮手段,愣是成了中南的风云人物。以至于每天的话题里,总少不了关于这家伙的。 比如常师德清晨造访了冶金厂,就特种金属问题与厉胜男展开了热烈的讨论;常师德下午莅临兵工厂,发表了一番子弹生产标准化的言论;常师德傍晚去了罐头厂,反复强调食品安全是军队战斗力的重要保障…… 不过这家伙嘴炮归嘴炮,仗着广阔的知识面,还真让这家伙搞出了几样有用的东西。四月中旬的时候,常师德召开了个人新闻发布会,现场展示了他推崇的某些新产品。 “板车?” “这绝对是板车!” 杰瑞瞅着其中一样新产品,反复确认这玩意跟明朝的板车几乎没有区别之后,疑惑地问:“我说常师德,你搞这种板车有什么用?好像我们后勤用的都是四轮马车吧?” “这不是板车!”常师德反驳着,随即他自个儿琢磨了一下,又重新对这玩意做了新的定义:“这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板车!” 游南哲围着板车转了半天,还坐上去试了试:“挺结实的……我说,再怎么不是一般意义,这东西也是板车吧?用来干什么?” 常师德神秘一笑:“巷战利器!我给你们演示一下。” 说着,常师德一招手,过来俩工人。一人抬起一根横梁,然后推着就走了……这不还是板车么! 瞧着大家伙都不耐烦了,常师德连忙说:“别急别急!还有第二种形态。你们两个,换巷战模式。” 俩工人答应一声,在车底摆弄了两下,随即将车板子立了起来,变成了挡板。挡板上方,还有用于观察与射击的方形孔。俩工人推着变形的板车缓缓前进,后面又过来俩提着步枪的士兵,猫着腰把步枪架在射击孔上,做瞄准状…… 游南哲倒吸了一口冷气:“嘶~好东西啊!” “不错,不错!很有想法啊!” 常师德的变异板车,受到了一众军队大佬的赞赏。相比于这个时代的军队,澳洲各个军种有着天生的优势——火力射程! 西班牙人的火绳枪不过五十米的精准度,杀伤射程不过百米。这么短的射程,让澳洲军完全可以在对方射程之外开火射击……这跟打移动靶子没什么区别。四百米的步枪射程,都快比得上对方的小口径火炮了。 所以,参谋部考虑伤亡的时候主要归结于两点。一个是对方火炮造成的,另一个就是巷战。巷战可以极大地弱化澳洲军的武器优势。 常师德搞的这个变异板车,甭管样子怎么古怪,只要能有效降低巷战伤亡,那就是好东西! 故作谦虚了一番,常师德随即展示了他的第二样产品:“刚才展示的是巷战防御用具。下面我向大家展示一下集突击与巷战于一身的利器——突击车!” 一阵轰鸣声过后,一辆怪模怪样的……突击车停在了大家伙面前。 杰瑞只看了一眼便发现有些眼熟,琢磨了一下,恍然大悟:“这是拿那辆皮卡改装的?”见常师德得意洋洋地点了点头,杰瑞疑惑着问:“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辆猛禽好像是苏欣的吧?那家伙平时宝贝得跟什么似的,他能让你改装?” 四十来岁的苏胖子,从九十年代中期就从事it业,到了2012年,人家可是正经八百的金领了。当初在海权号的滚装仓里,除了那些拉着集装箱的重卡,还有他新买的一辆福特猛禽皮卡。 常师德眼角抽动了一下,尴尬笑了笑:“嘿……先斩后奏,先斩后奏。回头我再跟苏胖子解释。再者说,这也是为了集体嘛……我想苏胖子会理解的。” 这辆猛禽皮卡是彻底变了样,车体正面与侧面悬挂了钢板,只在驾驶室的位置留了个细长的观察孔。皮卡的货箱部分,多了一个大铁皮箱子,上头开了几个射击孔。再往后就更让人纠结了,皮卡尾巴居然牵引着一辆四轮马车! 当然,这马车也变成了铁皮箱子,四周开着射击孔。远远瞧过去,颇有些像葬礼用车…… “模样也太丑了!”某个小伙子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常师德也不生气,乐呵呵地介绍说:“车体覆盖了6mm的钢板,足以有效抵挡火绳枪的弹丸。前后可以装5-6名步兵,不管是突击还是巷战,都用得上。” “那炮弹呢?” “这是皮卡。装了钢板也是皮卡,不是坦克。你不能指望这玩意能挡住炮弹。”常师德皱了皱眉说:“你听说过步兵突击车能挡住炮弹么?” 一帮子人围着这辆……葬礼用车打量了半天,最后一致得出结论:“改都改了,凑活着用吧。” 毕竟这时候的西班牙人用的还是火绳枪,更没有地雷、路边炸弹的高科技,也没有日本人惯用的人弹袭击,打掉对方火炮之后,这玩意基本上就可以在马尼拉横冲直撞了。 148 孙传庭醒了 148 孙传庭醒了 4月16号的时候,海权号以及两艘飞剪船的炮台终于安装完毕了。海权号甲板上新增了四个安装了150mm阿姆斯特朗的炮台,舰艇中部侧翼多了六门75mm速射炮。而两艘飞剪各自安装了四门75mm速射炮。起初的计划,是在飞剪上安装六门。不过好来坞造船厂的老板游启经过反复验证之后,得出了一个结论:安装六个炮台的话,会导致船体重心升高,从而极大地降低抗风浪性,得不偿失。所以最终只安装了四门。 改装完毕,三艘船立刻迫不及待地出海进行了测试。两天之后,三艘船回来了,结果还算令人满意。那两艘飞剪满风跑出了十八节的航速,平平常常跑个十二、三节很正常。75mm速射炮的射速、威力与射程都还不错,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液压系统市场出点小问题。 当然,海军派也知道不能要求太多,所以回来之后一个劲儿地表示要给相关人员请功。诸事已毕,接下来自然就是出征了。依着王铁锤的意思,宜早不宜迟,干脆第二天就出发得了。 可肖白图这家伙愣是说万年历上显示,19号诸事不宜,出发必须改在20号。于是乎出发日期就延后了一天……甭管信不信的,劳师远征的,谁还不图个吉利?再说还得往船上装卸物资,最快最快,也要19号晚上才能装卸完。索性就定在了20号。 出行在即,按照邵北的想法,走之前怎么也得再约荆华那丫头一次。上次可是人家于丽红大姐安排的,也搭着最近实在是忙,这一撂就是两个月,实在说不过去。约会这种事,作为男人怎么着也得主动点不是? 他的想法不错,可一件突然事件打乱了他的计划。 “你说什么?孙传庭清醒了?”邵北不敢置信地问。 匆匆赶来的傅大侠点了点头:“醒了,醒了都十来天了。” “啊?那你怎么不早说啊?” 傅大侠脸色略显尴尬:“孙督求着傅某暂缓几日,是以……” 合着傅大侠你跟孙传庭才认识三个月,而且大部分时间孙督师还处于老年痴呆状态……算起来拢共才相识十天,这交情就比我们之间还好? 不用说了,傅大侠肯定是畏于对方的官职,是以才替其隐瞒。邵北由得感叹,什么时候当官的都是吃香啊。 瞧着邵北脸上玩味的神情,傅大侠脸上愈发窘迫。咳嗽了一声,催促道:“邵先生,赶紧的吧,别让孙督等急了。” 傅大侠这立场,转变的也太快了! 邵北没好气地瞥了其一眼,随即直奔诊所而去。 说实在的,如果不是傅大侠提起,邵北真快把孙传庭这个人给忘了。当初孙传庭刚到中南的时候,算上傅大侠,中南的几个大夫进行了联合会诊。几个大夫一个个说得头头是道,可唯一有能力进行诊治的也只有傅大侠了——没必要设备,没必要药品,穿越众几个大夫空有一身本事无法施展。 治来治去,两三个月没效果。邵北等人自然也就死心了,索性就这么养着孙传庭得了。一个老年痴呆版的孙传庭,对于穿越众来说毫无用处。 一路上邵北可以放缓了脚步,他先是回忆了一下历史资料上对于孙传庭性格的描述,进而考虑一会儿对方可能问什么,自己该如何回答。 路再长,也有到尽头的时候,转眼间到了‘傅青主门诊’。 已有了腹稿的邵北心中稍稍有了点底,随即推门而入。上了二楼,进了客居,便瞧见孙传庭这老头正盘腿坐在地板上闭着眼跟那儿养气呢。 直到邵北坐到他对面了,老头这才睁开眼,上下打量了一番邵北,随即拱了拱手:“听闻孙某是诸位于战阵当中救下,当日发痴,失礼之极。孙某这厢拜谢了。”说着,恭恭敬敬作揖拜了下来。 邵北连忙搀扶,甭管对方是谁,让一个比自己年长的朝自己行礼,这哪儿使得?他动作不满,可他没想到老头儿力气那么大,愣是压着邵北的胳膊一拜到底。 受了一礼,邵北心里别扭之余,也松了口气。还好老头儿还算有理智,知道知恩图报,没有不问青红皂白反过来责怪邵北多管闲事,妨碍其为圣天子尽忠云云。 孙传庭再起身,脸色愈发踌躇,半晌才问:“孙某有一事不明……这澳洲国与我大明远隔万里之遥,不知诸位何故身处河南乱战之地,进而救了孙某?” 恩?孙传庭的第一个问题就出乎邵北的预料,按照邵北的设想,这老头头一个该关心的应该是大明的情况吧? 瞧见邵北脸色的异色,孙传庭道:“可是孙某问了不该问之事?” 邵北摇头,把心中的疑惑一说,立刻引得孙传庭苦笑连连:“孙某败了……输光了大明朝最后一副家当,结果还能如何?中原之地,闯贼再无敌手。克潼关得秦地,平三边,京师再无屏障……恐怕用不了半年,这天下,便要易主了!”长叹一声,瞧向邵北:“老夫可曾说错?” 身为明军的指挥官,孙传庭比谁都明白此战失利的后果。 邵北听了这话,先是点点头,紧跟着又摇了摇头:“如果没意外的话,的确会按照您说的那样发展下去。” “意外?大势已成,哪还有意外?” 瞧着老头沮丧的样子,邵北琢磨了一下,说:“事实上这跟您问的第一个问题有关——我们去河南的理由。”停顿了一下,邵北说:“孙老,您说,如果李自成突然暴毙,结果会如何?” “暴毙?”孙传庭抚着络腮胡子道:“闯贼暴毙,所部必定分崩离析……”说到这儿,老头瞬间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冷气:“嘶!莫非你们……” “我们是进行了一次刺杀活动。”邵北爽快地承认了:“一个狙击小组,用一把可以在600米……额,大概两百丈远的地方,击中了目标。” 老头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结果如何?那闯贼可曾死了?” “不知道。” “如何不知道?” 邵北解释说:“我们的狙击手击中了目标,但距离太远,无非确定其生死。而且还被周围的闯军发现了,不得不撤退……也正是因此,他们两个才会偶然间救了您。”想了下,他又补充了一句:“理论上讲,被大口径铅弹击中的话,李自成必死无疑。” 孙传庭紧紧盯着邵北,见其不似说谎之后,猛地一击掌:“如此,尚有可为,尚有可为啊!” 虽然不想打击孙督师,但某些令人恶心的事实还得说出来。 “可是……闯军依旧破了潼关。而且关于李自成的生死,现在总计有三个版本的传言,我们现在根本不知道哪个是真的。”邵北随即将三个版本的传言一一说给孙传庭听。作为这个时代的人,尤其是孙传庭对明朝与闯军都有很深的了解,按道理来讲,他更了解二者的行为方式方法。也许能从真假难辨的流言中,猜中个中真相? 待听到闯军内部传出的版本,孙传庭已经是默然无语。半晌之后长吁短叹,嘟囔着‘天意如此’云云。 老头很伤感,这也可以理解。大明朝甭管怎么样,是人家一辈子为之奋斗,为之效忠的国度。现在轰然倒塌了,换谁心理也不会好受。 沉默良久,满是失落老头随意问了一嘴,何故刺杀闯贼。 邵北琢磨了好半天,才决定照实说:“我们只是想推迟满清入关,占据汉家江山。” 理所应当地,这引起了孙传庭的另一个疑问,满清为什么会入关。然后邵北不得不把真实的历史,说成是自己的猜测。进而引来老头一阵不屑…… 在孙传庭看来,李自成等反贼才是最大的威胁,满清之流不过是一群强盗。哪一次不是抢了就跑?邵北立刻举了崖山之例,而后孙传庭引用了朱元璋的名言——胡虏不过百年之运…… 邵北真想告诉老头,满清不但占了中原,还愣是撑了二百七十六年……但这事儿真心没法说出口。所以他明智地保持了沉默,转而开始安慰老头,生怕孙督师一个想不开,回头找地方抹脖子上吊,那可真就白忙活了。索性老头现在只是长吁短叹,暂时没有要寻死觅活的举动。也许是当了半年多的老年痴呆,心胸豁达了? 谈了两个钟头,觉着时间差不多了,邵北便起身告辞。走到楼梯口的时候,背后的孙传庭说了这么一番话:“诸位身为海外遗民,难得有报效朝廷之心。倘若侥天之幸,闯贼身死,部众哄散,孙某必定奏请朝廷,为诸位请功。” 报效朝廷?亲眼瞧见明朝如何的邵北,对这个大明朝实在一分好感都欠奉。撇了撇嘴角,挂着讥讽的笑,他转身又走了回来,定在孙传庭面前,一字一句地说:“我好像说过了……我们之所以选择刺杀李自成,只是不想满清入关,不想异族野蛮人屠戮我们的同胞——”他弯下腰将头凑近:“——至于大明朝如何……关我们屁事儿?” 149 打酱油的荷兰人 149 打酱油的荷兰人 “你怎么把孙老得罪了?我可是瞧见了,孙老瞧你的脸色可是不善啊。”游南哲笑嘻嘻地冲着在自己对面用餐的邵北说。 邵北细细咀嚼着食物,缓缓咽下,皱了皱眉说:“食不言寝不语。” 游南哲热切地催促着:“哪儿那么多臭毛病?赶紧的说吧……这海上的日子实在太无聊了。” 邵北干脆不吃了,放下餐具,叹了口气说:“我只是向孙老灌输了一下现代思想,大概讲了讲君权神授与家天下之类的是错误的。又给他普及了一下地理知识,最后就军事理念进行了深入探讨……” 恩,大概过程就是如此。孙传庭坚持认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当邵北举了西班牙人与荷兰人的例子之后,孙传庭很是讽刺那俩小破国家不过是番邦蛮夷罢了,想当大明子民大明朝还不乐意要呢。 邵北说既然荷兰跟西班牙人都不属于大明管辖,那怎么我们澳洲就归大明管辖了呢?老头气得胡子都发抖,长篇大论一通,核心思想就是邵北‘数典忘祖’。在孙传庭的思维观念里,从大明土地上出去的人,甭管身在何方,那都是大明朝的子民……很强大的思维方式。 邵北又说,我们都自己建国了,不可能是大明子民。 老头更生气了,除了继续扣数典忘祖的帽子,老头甚至用晦涩难懂的文言文,说了一番替朝廷剿灭邵北他们这些反贼的意愿。 扯皮半晌,邵北决定从孙传庭最开始的论调着手。他从自己的住所取出了一副地图,明白无误地告诉孙传庭,这个世界总面积一亿四千九百万平方公里,大明朝就算把吐蕃、瓦刺、鞑靼都算上,也就一千万平方公里,什么王土王臣的纯粹是在做白日梦。 老头很不服气,指责邵北的地图弄虚作假…… 邵北终于发现自己与孙传庭进行的争吵,是一场毫无意义的争吵了。隔着三百七十年的代差,孙传庭这老头就算再怎么能耐再如何博学,那也只是在兵法与儒家学术上,跟他讲自然科学也讲不通啊。然后他开始策略地开始迂回,并且成功地将话题转移到了军事上——相比于其他自然乃至社会科学,军事力量看得见摸得着,没法弄虚作假,最容易用事实说话。 再之后,这场争吵暂停了下来,孙传庭也出现在了远征舰队中。当然,陪同孙传庭的除了傅大侠,还有最近钻研《社会契约论》的郑森。 这本就是题中应有之意,再如何先进的现代理念,也需要强大的武力支撑。要是老美沦落为东南亚的那些小破国家,就算好莱坞拍再多的片子,于政治文化输出也毫无用处。就跟大家伙看宝莱坞电影一样,纯粹看热闹,看到阿三如何落后,还会十分惬意地调侃上两句。 “然后呢?” “然后?”邵北指了指远处瞅着自己运气的孙传庭:“你看到了……我们谈崩了。” 游南哲哈哈大笑起来,他很满意这一结果。 “你在幸灾乐祸么?”邵北挑了挑眉毛。 “不——”游南哲晃了晃手指:“——我只是对这种跨越三百七十年的沟通感觉很有趣。” 邵北轻轻一笑:“这很正常,你不能要求一个明朝人却有着现代人的思维方式。而且——”说着,邵北看向了窗外,一成不变的海景当中,长长的炮管显得那么的突兀:“——我现在十分期待孙传庭瞧见舰队火力密度时候脸上的表情……那肯定很精彩!” “没错。”游南哲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随即皱眉抱怨道:“但这一切都要等到五天之后……见鬼,我已经受够龟速了!” 龟速!当然,这只是相对来说。但习惯了海权号巡航十五节航速的大家伙,对于这种平均也就六节的速度,实在烦躁到了极点! 海权号可以跑出二十一节,两艘飞剪可以跑出十八节,拉齐维尔能跑到十二节,而那艘盖伦与东印度商船却只能跑八节——最高航速八节。而一只舰队的速度完全取决于最慢的那艘船,所以不管其他船速度如何快,现在舰队只能以六节的航速缓慢地朝着目的地蠕动……每小时十一公里的速度,这不比正常人晨跑的速度快多少! 事实上不止是游南哲在抱怨,就连舰队的最高指挥官王铁锤准将也在抱怨。准将不止一次地在心里发誓,那三艘船绝对不会成为日后澳洲海军的一员。白给都不要!那悲催的速度绝对会让人抓狂。这种念头在脑子里不停地萦绕着,到最后他已经烦躁了起来。 而让他烦躁的还不止这一点,站在控制台上,他扭头又瞧见了那艘该死的船:“这些荷兰佬还跟着呢?”他恼怒地注视着那条悬挂着荷兰东印度公司旗号的战舰,这艘如同苍蝇一样讨厌的船,自打舰队进入摩鹿加群岛就一直吊在后头了。毫无疑问,穿越众庞大且强悍的舰队,引起了荷兰人的不安。 事实上一开始对方有三艘船,几个小伙子发现之后,立刻兴奋地怂恿着将对方击沉——小伙子们对荷兰人毫无好感。但王铁锤在权衡了作战任务乃至荷兰人这会儿一百五十艘船、四十艘战舰以及上万名雇佣兵的实力之后,选择了对其视而不见。不论怎么看,现阶段的澳洲都无法承受双线开战,尤其是在荷兰人在亚洲的实力比西班牙人还要强的情况下。 但这种无视似乎让对方会错了意,这都快一天了,那艘该死的荷兰船还吊在后面。既不远,又不近,监视着穿越众的庞大舰队。 而到了现在,王铁锤忍不住了,他决定给对方一个深刻的教训:“通知舰队展开战斗队形,把那只恶心的苍蝇赶走。” 海权号新任大副董建恒先是错愕了一下,紧跟着兴奋起来:“用不着,三千米的距离,我们的速射炮就能打到。” 王铁锤瞪了他一眼:“我只是让你展开战斗队形,没让你击沉对方。”现在就同鼎盛时期的荷兰人开战?王铁锤还没有发疯。“上尉,执行我的命令。然后找个会荷兰语的家伙去跟他们交涉。” 现任海权号大副董建恒立刻通过对讲机将这一命令下达,然后六艘船集体转向,将侧舷的炮口对准了那艘荷兰人的船。 起初荷兰人还没当回事。本来嘛,足足三千米的距离,这么远摆出战斗形态,吓唬谁呢?然后荷兰人先是瞧见那艘诡异的大铁船上冒出了火炮的烟雾,紧跟着他们眼睁睁瞧着三枚炮弹划着轨迹飞他们的船,之后一头砸进了四百米开外的海水中…… “见鬼!怎么会有打这么远的炮?”约翰尼斯船长吓了一跳。 但这仅仅是穿越众舰队表演炮术的开始。海权号开火后不久,两艘飞剪依次开火,先后六枚炮弹同样砸在了四百米外的那片水域。 这样恐怖的炮术表演,顿时让整船的荷兰人都吓坏了。虽然已经瞧出来这只是在示威,但谁能保证对方下一发炮弹不会落在自己头上? 约翰尼斯船长迅速判断了一下形势,敌众我寡,敌强我弱,跑都跑不掉,似乎投降是最好的选择? 就在他打算下令降帆投降的时候,情况又发生了新的变化。一艘小艇好似飞了起来,只是眨眼之间就到了自己面前,而且对方还打着白旗! “船长……我想对方是来谈判的。” 小艇绕了两圈,在确认荷兰人知道了自己的意图之后,缓缓停在了船的侧翼。然后一身陆战队军服,鼻梁上卡着墨镜的马卡洛夫,抄起一个喇叭,用娴熟的下德意志语询问:“谁是这艘船的船长?” 快艇乃至电子扩音器明显唬住了荷兰人,直到马卡洛夫问到第二遍,船长约翰尼斯才支吾着说:“我是……” “船长先生。”趾高气扬的马卡洛夫显然不会把对方放在眼里,而且这家伙还极端仇视荷兰,所以说话就不会那么客气了:“听着,我的长官让我转告你,他要求你立刻将船掉头,随便去哪儿,总之不要再跟在我们的后面。” “为什么?”约翰尼斯愣了一会儿之后,显得很愤怒:“你们无权要求我们返回。而且我们也没跟着你们,我们只是正常在大海上行船……” 约翰尼斯还要说些什么,但立刻被不耐烦的马卡洛夫打断了:“随你怎么说。但别忘了,这里是大海。要知道大海上随时可能发生一些意外。” 约翰尼斯的心脏猛烈地抽搐了一下:“我可以理解为,这是在威胁么?” “不不不,这只是一个善意的劝告。船长先生,如果你继续跟在我们后面,那很可能会遭遇到触礁、暴风……谁知道呢?总之一定会发生某些很严重的事故。就像我说的一样,这里是大海,什么都可能发生。” 约翰尼斯看了看趾高气扬的马卡洛夫,又看了看远处的舰队,尤其是那艘如同小山一般的海权号。他吞了口口水,终于做出了决定:“请转告你的长官,我们马上就离开,马上。”想了想,他又问:“只是……请问你们是什么人?” 马卡洛夫裂开大嘴笑了:“我们?澳洲人!记住了,我们是澳洲人!”小艇突突突地远去了。 只留下都约翰尼斯在那儿反复呢喃着‘澳洲’这个词。而都不用他吩咐,船上的水手立刻忙碌起来,这艘荷兰船随即划了一个漂亮的弧线,用最快的速度迅速远离了那支危险的舰队。 150 炮击布桑加 150 炮击布桑加 “菲律宾只有两种人——”莫莱斯嚼着肉干,转头看向身边的同伴说:“一种是蠢货,另一种是即将变成蠢货的蠢货。” 他的同伴显得很疑惑:“包括你嘛?莫莱斯中尉。” “不,不不不!”莫莱斯坚定地摇了摇头:“本尼托,你知道我是在说那些大人物。”他拿起身旁的杯子,喝了一口水:“就比如倒霉的马塞洛上尉。”他停顿了一下,随即咬牙切齿说:“还有该死的尼尔森少校。” 莫莱斯有足够的理由抱怨。而且在他看来,他所说的那两个家伙的确是蠢货。为了一个寡妇……好吧,必须得承认,艾格尼丝男爵夫人是一个漂亮而有钱的寡妇。恩,为了这么一个寡妇,两个很有前途的军官争风吃醋,闹到最后,艾格尼丝男爵夫人谁也没看上,信风一到,立刻回了欧洲。 而在这之前,愚蠢的马塞洛上尉因为一次白痴般得偷香窃玉行为从三楼摔下来把脖子扭成了麻花;在这之后,失意的尼尔森少校足足有一个月时间都在酗酒。最可笑的是科奎拉总督,居然妄想着编造一个谎言来欺骗那个精明的寡妇……但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尼尔森少校为了奖励莫莱斯,破格将之提拔成了中尉。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可没过一个礼拜,莫莱斯就恨不得杀了尼尔森少校全家——尼尔森这个蠢货居然打发他去守布桑加岛。 见鬼!布桑加是什么地方?那是前线! 该死的荷兰佬随时可能坐着船,从大元岛或者是巴达维亚开过来,然后就是没完没了的炮击。一旦发现破绽,荷兰人的雇佣兵就会如同潮水一般汹涌而来。 如果荷兰人来了,那莫莱斯中尉就只能躲在那座可怜的小堡垒里,一边祈祷着能顶住荷兰人的进攻,另一边盼望着增援部队正在从马尼拉往这儿赶。说白了,布桑加就是个桥头堡……或许应该叫烽火台?总之就是这样,守在布桑加岛上了三百个倒霉蛋,必须至少坚守两天的时间,直到等来来自马尼拉的增援。 在莫莱斯看来,只有短命鬼才会去布桑加。而那个蠢货尼尔森居然打发他来布桑加送死……那家伙很显然是想灭口!因为莫莱斯知道太多隐情了。 “……所以,菲律宾的大人物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蠢货,一种即将变成蠢货。本尼托,你知道怎么对付蠢货么?” 本尼托摇了摇头。 莫莱斯呲牙一乐:“很简单,那就是永远不要让蠢货记住你。所以,什么事儿都不要太出格,平平常常就好。” 本尼托深有感触地点了点头:“就像卡米罗上尉?” “嘘!”莫莱斯左右瞧了瞧,确认没人偷听之后,嘿嘿笑着低声说:“你说的没错,就像卡米罗上尉……一个自命不凡的家伙,结果被那些蠢货打发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而现在这家伙变成了酒鬼,大部分时间都像个白痴……还不如蠢货。你干什么去?” “方便一下。”本尼托将火绳枪扔在一旁,一边解开裤子,一边走向悬崖。他喜欢站在悬崖上小便,这会让他感觉到,站得高尿的远……总之就是很爽。 而且这绝对是一个技术活——他必须时时警惕忽然刮过来的海风。就比如现在,一阵海风忽然吹过来,水花飞溅,甚至撒了他一脸。 “见鬼!狗屎!”他用袖子三两下擦了擦脸,也不提裤子,捡起一块石头朝着大海就扔了过去:“婊子样的海风!”然后他忽然发现了什么。 他双手搭成凉棚,遮挡住阳光,努力地朝南方看着。片刻之后,脸上的疑惑化为了恐惧:“中尉,莫莱斯中尉!你最好来看一下。” 莫莱斯从树荫下探出脑袋感受了一下毒辣的阳光,问了一句:“现在?”见本尼托那家伙不停地打着手势,一副很焦急的样子,莫莱斯嘟囔了两句,而后慢慢登上了悬崖。 “好吧,你叫我看……什么……”他的表情从不耐烦变成了错愕,哪怕不用本尼托指引方向,他也清楚地瞧见了那支从没有见过的舰队。 领头一艘五桅巨型——莫莱斯这辈子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帆船——大帆船打头,后面一字排开跟着五艘帆船。而这些帆船无一例外地将舰体漆成了蓝色。蓝色的船身,白色的风帆,看起来很漂亮——如果没有那些狰狞的炮口的话。 “我们好像没有这样的船,即便有也不会从南面开过来。”本托尼提出了他的意见。“据我所知也不是荷兰人……” 莫莱斯一把揪住他的脖领:“见鬼,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间。士兵,立刻敲响警钟。不管是什么人,他们肯定不怀好意。” 松开本托尼,莫莱斯迈动两条长腿,扭动瘦竹竿一般的身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朝他所在的炮台跑去。 “敌袭!敌袭!”沙哑的声音在宁静的早晨显得异常刺耳。没一会儿警钟长鸣,顿时让整个布桑加的天空嘈杂起来。 尽管莫莱斯的反应还算及时,但他显然没有预料到海权号那可怕的速度。等整个布桑加的西班牙守军醒悟过来的时候,海权号那庞大的身躯已经堵在了科隆湾的出口——这意味着西班牙人甚至连报信的机会都没了。 科隆湾里唯一一艘卡拉维尔快船试图用自己的速度来突破海权号的封锁,打这艘可怜的船甚至都没有离开码头,便被突然飞过来的炮弹打中了吃水线附近,挣扎了几分钟之后,船员们便放弃了抢救工作。这个时代欧洲的帆船可没什么水密舱,被击中了吃水线只存在两个后果:或者搁浅,或者沉入海底。 瞧着搁浅的帆船,本尼托绝望了,脸色苍白地问向莫莱斯:“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莫莱斯中尉只是嚅动着喉头摇了摇头。对于所有人来讲,这绝对是一个无解的难题。一艘巨大的并且速度极快的帆船,上面还装着可以在三分之二里格(注一)远准确击中目标的火炮……要知道布桑加两个炮台上装备的三十二磅炮,射程不过才半里格。 当然,为了增加射程也可以多装火药,但绝对没人敢这么干。除非他想把周围的人都送去上帝面前。莫莱斯考虑了一下,眼前的情况似乎无解了……除非投降。 与此同时,三千米开外的海权号上,大副董建恒也问出了同样的问题:“长官,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这是一个不是问题的问题。海权号因为超快的激动速度,使得早早的到达了预定位置,足足将船队扔出去半个钟头的航程。其实董建恒想问的是,是不是现在就发起抢滩攻击。 “怎么办?”王铁锤放下望远镜笑了笑:“当然是按照既定的策略,炮兵摧毁,步兵占领。”说着,他抬头瞧了瞧天色:“不过我们先吃午饭。吃完再说。”说完当先一步走向餐厅。 王铁锤准将的做派,直把陆军出身的游南哲恨得一阵牙痒痒,嘴里嘟囔着:“海军这些家伙,也太把自己当盘菜了。” 当然,如果王铁锤听到这话,绝对会轻蔑地一笑,说上这么一句:“我们是高贵的海军,不是你们陆军那些泥腿子。”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一顿并不和谐,但很轻松的午餐过后,其余五艘船追了上来。吃饱喝足的王铁锤还询问了身在另一艘船上的杰瑞,要不要等陆战队用完午餐再发起攻击。杰瑞拒绝了,表示更乐意拿下布桑加之后再吃午餐。 于是,攻击行动开始了。 海权号与两艘飞剪船体横过来,侧翼的炮口齐齐对准了各自的目标。理所应当地,那两座炮台成了首选目标。 顾留梦盯着周视瞄准仪观测了半晌,下了命令:“距离3200,高低135,方向正北偏北150,一发填装。” 身旁的军士立刻大声将口令转述:“距离3200,高低135,方向正北偏北150,一发填装。” 周遭几门火炮,立刻忙碌起来。一边重复着口令,一边操作着。没一会儿,依次传回‘填装完毕’的回令。 顾留梦眯了眯眼,随即将右手高高举起,停滞片刻,猛然落下:“发射!” “发射!” “发射!” 轰鸣的炮声齐齐响起,后坐力推着海权号侧向滑出去几米才停下。海权号开火之后,两艘飞剪也依次开火。橘红色的炮弹拽着白色的轨迹直直地扑向右侧的炮台,那炮台瞬间便被烟尘所笼罩。 一轮炮击之后,修正了射击诸元,紧跟着炮击连绵不绝,炮弹如同雨点一般,一波又一波扑向右翼的炮台。 足足过了五分钟,炮兵营营长谭平看不下去,走到顾留梦旁边说:“老顾,差不多了吧?那炮台可不是钢筋混凝土的,你再砸就只能砸个坑出来了。” 话音刚落,只见远处笼罩烟尘的炮台猛地爆出闪光,随即升起一团小蘑菇云。那门岸防炮如同风中的柳叶一般被抛起老高,翻滚着又坠下。 顾留梦呲牙笑着这才叫停。待烟尘被风吹散,大家伙再瞧,原本的位置上哪儿还有什么炮台啊,只剩下了一些断壁残垣。舰炮发射的炮弹虽说是实心的不会爆炸,但锥形弹穿透力强啊。穿透墙壁等障碍物的时候,炮弹还会碎裂开,形成一个扇面打击。这种打击效果并不比高爆弹差多少。高温的弹片要是碰到火药桶,那就会形成方才的殉爆。 见此情景,穿越众乃至士兵们倒是还好,此前的演习大家伙都见识过锥形弹的攻击力了。而没见识过这种猛烈声光场面的郑森与孙传庭,哪怕俩人再有城府,这会儿也没法淡定了。 一老一少错愕着对视的两眼,分明从对方眼睛里瞧出了惊惧之色……无怪这些澳洲人狂妄乖张,有此利器依仗,哪怕再怎么乖张,天下间又有谁敢置喙? 151 投降? 151 投降? 孙传庭与郑森一老一少两个人被三艘战舰齐射所造成的猛烈声光效果吓到了。后者倒还好一些,郑森待在中南一年多,没事儿总泡在军营,还看过几次演习,多多少少有点心理准备。可他从前看的只是拿破仑前装炮齐射,除了射程稍微远了一些,在他看来并不出奇之处。 而新晋装配的阿姆斯特朗炮,不论是口径还是威力,都不是拿破仑可以同日而语的。尤其是75mm速射炮每分钟5发的高射速,不停歇地射击,听着不停的轰鸣声,瞧着远处升腾起的烟柱,没见过这些的人心里头除了震撼还是震撼。 郑森张大了嘴巴倒吸着冷气,看着远处烟雾升腾的目标建筑,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错过了什么精彩的画面。他旁边的孙传庭就更不堪了。到了现在,老头总算理解王铁锤那句‘炮兵摧毁步兵占领’是什么意思了。如此密集而猛烈的炮火砸过来,对方还能剩下几个有生力量?老头抚着络腮胡,哆嗦着手一不小心就会拽下来好几根胡子,他好像不知道疼一般犹自跟那儿继续拽着胡子,嘴巴嘟嘟囔囔的念念有词。 离得近的邵北隐约听老头在嘟囔什么‘如此攒射该当何解’云云。显然,孙传庭被澳洲军独特的作战方法给震慑到了。 猛烈的炮击给俩明朝人的感觉是震慑,而给一众菜鸟士兵们的感觉却是鼓舞。这会儿,也不知道谁起的头,唱起了那首澳洲军进行曲。火炮声中,零散杂乱的歌声慢慢整齐,最后变成了大合唱:“我们澳洲将执法世界~从南印度洋到堪察加之东~胜利的歌声唱响天空~鲜花,美酒,澳洲大兵来了!” 听着整齐的歌声,游南哲得意地笑了笑:“看起来士兵们的士气很高,这是一个好消息。”当然,参谋长绝对不是因为士气而得意,小道消息称,这首变异的军歌,就是从他嘴里传出来的。 “这的确是一个好消息。”王铁锤举起望远镜观察了一番,然后说:“现在唯一的问题是,西班牙人能不能撑到我们派出步兵——我猜够呛。” 这时候,大副路辉天的对讲机滋滋地响了起来。他对着对讲机低声回答了一通,而后走到王铁锤准将面前,敬了礼之后说:“将军,杰瑞上校询问是否发起登陆作战……陆战队已经准备好了。” “哈哈。”王铁锤调笑着说:“杰瑞这家伙是怕我们海军把肉都抢光了吧?告诉他,可以准备了。十分钟之后发起登陆作战……如果西班牙人还不投降的话。” 炮兵营营长少校谭平瞧了瞧时间,皱眉说:“西班牙人真够硬气的,这都半个小时了还没投降。看来对方是打算硬抗了。” “这不稀奇——”游南哲回忆了一下说:“——邵北说,这个时候的西班牙,可是正经八百的日不落帝国,虽说一直在走下坡路,但西班牙人多少还是有点傲气的。” 是的,西拔牙是历史上第一个日不落帝国。从中北美到南美,再到亚洲,殖民地遍布世界,称得上日不落帝国。而这会儿的英国佬正内乱着呢,海外殖民地不过是北美的几个据点以及印度的几个据点。所以西班牙人有理由骄傲……但这并不表示普通西班牙士兵会这么想。 “中尉,我们该怎么办?”本尼托苍白着脸,贴着莫莱斯中尉的耳朵大喊着。 “什么?”莫莱斯用力地摇了摇头,抖落下一层尘土。刚才那发炮弹正好砸在了炮台上,要不是莫莱斯机警地趴了下来,恐怕这会儿已经见了上帝。 “我说我们要不要撤退!” “撤退?”这回莫莱斯听到了,他犹疑了一下说:“如果现在就撤退,那上尉会把我们所有人都送上法庭……我们起码做出应有的抵抗才行。” “抵抗?你要朝着一里格之外的舰队开炮么中尉?这毫无意义。” “我知道,本尼托,我知道。”莫莱斯强调说:“打没打中是一回事,起码我们开炮了。好了,士兵们,照我说的做。” 炮台里二十几个士兵立刻忙活起来,费力地将炮弹装进炮膛,都没有瞄准,便草草地开了一炮——距离太远,远远超出三十二磅炮的射程,瞄准了也毫无意义。一声轰鸣过后,炮弹飞行了几秒,而后一头扎在海水中。 尽管根本不可能打中,但还是让莫莱斯等人壮了胆气,他们甚至打算再开一炮。但铺天盖地而来的炮火,让他们彻底打消了这个想法。刚才的那一炮,成功吸引了舰队的炮火。 轰的一声,一发炮弹击中了炮台的掩体,破碎的弹片与碎石块呈扇面爆破开来,顿时将几个倒霉蛋撕成了碎片。 血腥而凄惨的景象让莫莱斯一阵恶心反胃,干呕了几口,他立刻下定了决心:“撤退!返回城堡,我们做的够多了。” 他带头跑在前面,身后跟着仅存的十几名士兵,他们的目标当然是驻兵的堡垒。这完全是正常反应,不管怎么看,待在石头堆砌起来的堡垒里总要比空无一物的外面安全。 但莫莱斯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他前脚刚刚冲进堡垒,紧跟着铺天盖地的炮火后脚就到了。这次可不仅仅是实心锥形弹了,间或砸下来的高爆弹让一切变得更糟了:爆炸、烟雾、火焰;漫天飞舞的沙石瓦砾以及残肢……莫莱斯的双耳完全听不见声音了,整个人如同柳絮一般在冲击波当中左右摇摆。 也许过了一年,也许更久,总之莫莱斯感觉过了很长时间,他的双耳才恢复过来。然后他终于看到了大声嚷嚷着什么的卡米罗上尉。莫莱斯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一般,连滚带爬地跑过去,嘴里大声嚷嚷着:“上尉,卡米罗上尉,我们必须想想办法。士兵都快死光了。” “我知道!”卡米罗上尉咆哮着。作为一名年轻有为的军官,卡米罗上尉参加过与葡萄牙人的战争,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但眼前的一切彻底超出了他的认知。待在堡垒里是等死,出去迎战是送死——西班牙步兵方阵在如此猛烈的炮火面前除了送死还有什么用——怎么都是死。似乎,投降是唯一能生存下来的方法? 又一发炮弹砸过来,剧烈的冲击波将两个人掀翻在地,索性他们没有被弹片击中。然后不等卡米罗上尉说什么,莫莱斯已经说出了他的想法:“也许我们该投降,上尉。” “投降?” “是的,上尉。我们经过来艰苦卓绝的战斗,士兵起码伤亡了一半,我觉着我们可以体面的投降了。” 体面……虽然卡米罗认为这个词绝对充满了反讽,但他还是赞同了这一提议。“很好,莫莱斯中尉,交给你去办了。” 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莫莱斯爆发出了十二分的能量。他在炮火中穿梭着,先是将旗杆立了起来,紧跟着又到处找合适的白旗。而在这一过程中,倒在他旁边的倒霉蛋起码有一个排,但这家伙居然依旧毫发无损。 就在莫莱斯为合适的白旗发愁的时候,陆战队已经开始了他们的登录行动。 首批一个连的士兵,攀着船侧的网格,缓缓登上了小艇。而后摇着桨,快速地靠近滩头。在距离滩头几十米左右的位置,小艇停了下来,士兵们纷纷跳入水中,高举着步枪,朝着海滩进发。 “所有人,注意四周。发现任何可疑生物,立刻开枪射击。小伙子们,加快速度,抢占滩头!”马卡洛夫中士大声提醒着陆战队员们。 于山呸了一口嘴里的海水,嘟囔着:“我不认为还会有活着的西班牙人……在这么猛烈的炮火之后。你说呢,乔肆?” “闭嘴!如果你想活着回去,最好照中士说的话去做。”乔肆狠狠瞪了他一眼。 转眼间,他们踏上了沙滩。随即立刻以小队为单位,交替掩护着前进。 “前方安全!” “侧翼安全!” 片刻之后,陆战队员们肃清了滩头——事实上滩头连个西班牙人的影儿都没有。 这让乔肆与于山松了口气。尽管参军已经一年了,但他们依旧是菜鸟,根本没经历过真正的战斗。只要一想到要用手中的步枪把某个倒霉蛋的脑袋打成烂西瓜,他们就一阵反胃。 马卡洛夫中士去了连部,没一会儿他又回来了,带回了新的命令:“李森连长要求三排固守滩头,我们与一排继续前进。” “为什么?”于山立刻大叫起来:“作战任务上说的很清楚,我们只负责抢占滩头,进攻城堡是后续部队的事儿。” “闭嘴,蠢货!”马卡洛夫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觉着这种炮火打击下,城堡里还会剩下几个西班牙人?”他转头对着所有人说:“所有人,成散兵队形,向城堡进发。” 如同于山一样抱怨连天的家伙绝对是少数,这些从前生活在明朝的士兵,具有极高的服从性。马卡洛夫甚至怀疑,于山这家伙是不是出现了某种变异,或者这家伙的血统出现了问题。因为整个排……或许是整个连,也只有于山这个家伙抱怨连天。 “早晚有一天,我会把这个白痴踢出去。”行进途中,马卡洛夫中士嘟囔着。 “中士,有情况!” “警戒!”马卡洛夫迅速举起右手,然后整个排的士兵伏低身子纷纷打开保险,同时将枪口对准远处的……可疑情况——两个狼狈不堪的家伙,用一根木棍挑着一个白色的裤衩,不停地朝这边挥舞着。 152 送上门的帮手 152 送上门的帮手 “警戒!”马卡洛夫迅速举起右手,然后整个排的士兵伏低身子纷纷打开保险,同时将枪口对准远处的……可疑情况——两个狼狈不堪的家伙,用一根木棍挑着一个白色的裤衩,不停地朝这边挥舞着。 马卡洛夫松了口气,他收起了步枪,笑着说:“别紧张,对方是打算……” 然而没等他说完,砰的一声枪响了了,近在咫尺的枪声震得马卡洛夫耳朵一阵嗡鸣。更糟的还在后面,紧张的陆战队员们,在枪响之后仿佛受了刺激,接二连三地朝着目标开火,一时间枪声大作。片刻之后,那两个举着白裤衩的倒霉蛋已经变成了马蜂窝。 “停火!停火!见鬼!哪个蠢货开的枪!”马卡洛夫气急败坏地怒吼着,然后迅速将目光锁定了不知所措的于山身上。“又是你这个白痴!” “不,不!不是我中士。”于山迅速地摇头。 “不是你?”马卡洛夫中士一把拽住于山的领子:“我的排,除了你就没有别的蠢货了!” “中士——”这时候,旁边的乔肆尴尬着说:“——是我开的枪,走火了……” “你确定?”马卡洛夫以为乔肆是在为于山担责任,这事儿以前发生过。所以马卡洛夫紧紧地盯着乔肆,反复确认之后,马卡洛夫吐出一口气,随即舒展了眉头。这一回乔肆脸上的沮丧明显不是装出来的,他抱着步枪的手还局促不安地来回动着,双臂还在轻微地颤抖。 马卡洛夫想了想,问:“走火了?” 见乔肆不迭地点头,马卡洛夫理解‘恩’了一声,随即说:“好吧,下次注意。另外——”他转头对着所有人说:“——刚才的事儿不要说出去,如果谁说出去了,我绝对会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界。听懂了么?” “是的,中士。” “好吧,让我们看看那两个倒霉蛋。” 二排缓慢地前进,直到百米外停了下来。 乔肆看着地上叠在一起的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一阵反胃。周遭的陆战队员都躲得远远的,只有水野义川毫不避讳地在尸体旁蹲了下来,盯着瞧了半晌,还用手摸了摸尸体的脖子。而后森然道:“死透了。” ‘呕!’,包括乔肆在内,十几个陆战队员再也忍不住了,蹲在一旁就吐开了。 “见鬼!水野,放过尸体吧。”马卡洛夫厌恶地说完,转而对着其他人大声说:“提高警惕!这种场面你们要习惯,如果有人不习惯,那下一刻他就会变成一具尸体。好了,让我们继续前进。注意,西班牙人很可能打算投降。所以,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开枪。”他一口气说完一大通,摆摆手,示意队伍继续前进。 十分钟后,他们抵达了城堡……起码一个小时前这的确是一座城堡。外侧的墙壁成了断壁残垣,顽强伫立着的一小段外墙也是满目疮痍,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弹孔。城堡里面冒着黑烟,很显然,方才的炮击点着了什么东西。空气中,除了硝烟味与焦臭味,隐隐散发着一股肉香味儿…… 于山抽了抽鼻子:“嘿,你们闻到了么?西班牙人之前在做饭?” 水野义川轻蔑地瞟了他一眼:“西班牙人不会像你一样蠢,这明显是敌人的尸体被烤熟了。” “呕!”这下子几乎所有人都吐了,除了水野与马卡洛夫。 中士对自己的队伍显然很不满意:“士兵们,现在不是呕吐的时候,注意警戒!水野,你去看看情况。” 水野点了点头,端着步枪快速地蹿了出去,几个起落,已经到了堡垒的正门,探头探脑一番随即蹑手蹑脚地摸了进去。 没一会儿,水野又出来了,提着步枪,放松地冲着马卡洛夫招了招手。 “安全,全体前进!” 一分钟后,进到堡垒里的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到处都是炮击的深坑,木质的房屋燃烧着,释放出滚滚浓烟,地面被鲜血漆成了红色,随处可见造型各异并且并不完整的尸体。而在堡垒的正中央,残存的百多名西班牙士兵聚集在一起,东倒西歪地坐着,双目无神地望着陆战队员。伤号发出垂死的哀号,有些失去理智的西班牙人或者嚎啕大哭着,或者歇斯底里地喊着什么。 “上帝——”马卡洛夫迅速在胸前画了个十字:“——看看海军那些家伙都干了些什么。” 这时候,一名瘦竹竿走到了马卡洛夫面前,可能是见到西方面孔的马卡洛夫感觉很亲切,瘦竹竿语气激动地嚷嚷着什么。瞬间被十几只步枪指向了脑门后,瘦竹竿立刻闭嘴了。 尽管马卡洛夫听不懂西班牙语,但这并不妨碍他理解对方的意图。马卡洛夫招呼过来一名士兵:“向李森连长回报,西班牙人投降了。还有……通知连长,除非我们花上半天时间收拾,否则这地方根本没法待人。” 在马卡洛夫看来,这地方就是一个燃烧着的地狱,没有人乐意待在这儿,哪怕一秒! “中士……中士!”躲在堡垒边缘的于山突然喊了起来。 “怎么了?” “我不知道。”于山紧张地端起了步枪:“山下来了一群人,看样子是土著,而且还携带着武器。你最好来看看!” 马卡洛夫快速地跑过去,只看了一眼,立刻大声招呼起来:“一班盯着这些西班牙佬,二班三班就地防御!” 陆战队员们快速行动起来,很快便依托着断壁残垣构筑起了一道防线。山下上百号的土著一边吼叫着,挥舞着农具、砍刀,嘴里还呜熬呜熬地交换着,看起来他们很欢乐。端着步枪猛然闪身出来的陆战队员,让这些土著吓了一跳。随即混乱发生了,有的停了下来,有些胆小的掉头就跑来。 然后一个头上缠着布的家伙站出来喊了半天,土著们这才安静了下来。再然后,这个土著扔掉了手里的砍刀,赤手空拳地走了过来,停在十米远的地方,咧开大嘴用莫名的语言喊了一通。 马卡洛夫用手指正了正头上的帽子,问旁边的于山:“他在说什么?” “我怎么知道?”于山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你不该问我,中士,尽管我长得比较黑,但这并不代表我是土著。” “好吧。”马卡洛夫琢磨了一下:“不管怎么说,对方不打算动手,看样子也是来谈判的?”然后马卡洛夫又选了一名士兵回去送信:“告诉李森上尉,我们不但需要西班牙语翻译,还需要……额,见鬼,天知道那土著说的什么语言,总之就是土著语翻译!” …… 一个小时之后,一个专业的翻译团队登上了城堡所在的小山。理所应当地,领头的是邵北——二外女翻译显然不适合这种场面,所以杜微那丫头现在老老实实待在了中南。 这支团队里,包括一名会说西班牙语的大鼻子。 首先是接受西班牙人的投降。那个名叫莫莱斯的瘦猴中尉,用西班牙语罗嗦了一大堆,将所有华丽的词汇都贴在了自己脸上,什么‘奋勇作战’‘浴血牺牲’,最后‘寡不敌众’不得不‘体面投降’……天知道他们是怎么奋勇作战的,要知道迄今为止西班牙人只远远地开了一炮。那炮弹甚至只飞到一半就掉进了海水里。 随后,莫莱斯中尉献上了卡米罗上尉的佩剑——可怜的上尉,被最后一枚炮弹的弹片掀掉了脑壳。 当然,仪式过程中发生了一个小插曲。莫莱斯中尉交出佩剑之前,询问做翻译的大鼻子:“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大鼻子呲牙一乐,用普通话复述了一下,然后高喊了一声:“士兵们,告诉他我们是什么人!” 一众陆战队员发出了整齐的欢呼:“澳洲人!” 大鼻子随即用西班牙语对莫莱斯说:“你听到了,我们是澳洲人。” 莫莱斯脸上的神情从沮丧变成了疑惑,他这辈子从没有听说过‘澳洲’这个地方,更别提‘澳洲人’了。 再然后就是跟那些土著进行沟通了……这并不容易。哪怕是专业的外语人才,哪怕是语言天才,也无法理解土著们到底讲的是什么。 手语、试探。足足花费了小半天的功夫,邵北也没弄明白对方的意图。最后还是土著当中出来一个据说有汉族血统的家伙,操着乱七八糟的客家话说了一通,偶然间被陆战队中一个会说客家话的士兵听到,这场对话才得以继续。 那个头上包着头巾的家伙,土著们管他叫拉干……当然,这是尊称。据说这家伙是吕宋的王室后裔,也就是说这家伙是一个王子。 王子殿下为了躲避西班牙人的搜捕,躲到了布桑加岛上,同时图谋着恢复他祖先的基业……虽然这很扯淡,但对方既然这么说,那邵北就姑且听着吧。总之,王子一直在等待机会,直到今天,机会来了。王子殿下表示,乐意协助澳洲‘朋友’,把邪恶的西班牙人赶走。条件是王子殿下要分享一部分战利品…… 邵北一边听一边点头,脸上挂着微笑。听到后来,微笑已经变成了大笑。看向拉干殿下的眼神就如同老虎看一只刚出生的麋鹿。只用了几秒钟,他立刻制定了一个美妙的计划…… 153 邵北的新计划 153 邵北的新计划 “诸位,我有一个新的计划。”重新登上海权号的邵北,目光扫过会议室内的每个人,面带着微笑说着。“我认为这一计划的实行,会在现在以及将来给我们持续带来极大的利益。”他的话,成功地让所有人都提高了注意力。 “有一名志愿帮助我们的人,名字叫艾哈迈迪*苏莱曼,是一个拉干……额,也就是说这家伙是前吕宋王朝的一个王子。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家伙很有影响力,据说只要他回到吕宋岛,可以在一周之内召集到起码三千人的部队。并且拉干殿下十分痛恨灭掉吕宋王国的西班牙人,乐意协助我们攻击西班牙人……条件是分享一部分战利品。我觉着这简直就是意外之喜,这意味着我们会进一步减小伤亡……” “等等——”炮兵营的谭平提出了疑义:“——你不会真打算接受土著的帮忙吧?那些家伙拿着木棍,上头绑着一块尖锐的石头就当长矛。连件像样的冷兵器都没有,战斗力、组织度差到离谱,我实在想不出他们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到我们。” “也许你说的很对。”邵北笑意更浓:“但这正是接下来我要说的。不论土著战斗力如何,起码他们熟悉地形。绝对是不错的向导……而且他们还有其他的用途,必要的时候可以让他们做炮灰,强行侦察敌方火力。” 邵北的话说完了,但不论是王铁锤还是杰瑞,两个人都没表态,只是低着头思索着。作为远征旅的最高主官,王铁锤要反复思量着利弊。而杰瑞……这家伙一直在坚持着‘军人远离政治’,非军事问题,杰瑞从来都是兴趣寥寥。 足足一分钟的沉默之后,终于有人开口了。 “我说邵北,不是我打击你。”游南哲开腔了:“你是打算利用这些土著当炮灰……我有个问题,打完西班牙人怎么办?那个什么‘拉干’肯定会得寸进尺,要求建国之类的。我们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地盘,难道就白白送给土著?” “这有关计划的后续部分……”邵北停顿了一下,说:“在这之前,我们不止要‘拉干’一个盟友。我们可以拉拢两个、三个甚至更多的盟友。给他们点甜头,然后让他们替小伙子们去送死。等到马尼拉战役结束了,这么多盟友必然会为了仅有的一个王位进行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就好比丛林法则下的一山不能容二虎……” “但战争总有结束的一天,到时候我们会面对一个统和了菲律宾所有土著力量的家伙。”游南哲再次打断了邵北的话:“你这样做的后果,是我们自己给自己树立了一个敌人。这太愚蠢了。” 邵北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打断别人的发言是很不礼貌的,更过分的是你还断章取意。” “好吧,在你说完全部计划之前,我保持沉默。”游南哲象征性地高举了双手。 深吸了口气,邵北继续说:“在土著头领们进行丛林争霸的时候,我们已经扶持起了当地的华人。也许一年,也许两年。总之等到最终胜利者诞生之前,受我们控制的当地华人政府,应该有足够的力量剿灭这些土著了。然后土著们会发现他们只是做了一场梦,最终只能在荒芜的澳洲,一边挖着矿或者修着铁路,一边回想从前的风光。” “人为挑起菲律宾的动乱?我想不出这样做的好处。”有人如是说。 “好处?让我想想。”邵北揉了揉鼻子,竖起右手的食指说:“第一,有效降低我们的伤亡,算不算好处?第二,自愿充当我们的后勤搬运工,算不算好处?第三……别忘了,我们是占领者,不是什么解放者。我们取代西班牙人之后,土著必定会将从前对西班牙人的仇恨转移到我们身上。到时候,如同拉干一样的不安定分子,一样会挑起动乱。如其如此,莫不如先让他们暴露出来,最后来个一网打尽。”竖起的三根手指,虚空一抓,变成了握得紧紧的拳头。 是的,穿越众从来没有想过当菲律宾的解放者……哪怕明面上的宣传的确如此。理所应当的,作为占领者与原住民之间必然会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到时候的起义乃至暴乱必然接踵而至。面对烽烟四起的菲律宾,穿越众将会遇到跟西班牙人一样的麻烦——战争泥潭。 根据陈御反馈回来的情报,西班牙人在整个菲律宾驻军超过了七千。但总督科奎拉依旧认为这个数字远远不够,不停地向国内打报告,要求增调更多的士兵,用以镇压此起彼伏的土著暴乱。所以西班牙人至今还老老实实地待在菲律宾,没有在远东进一步扩张——当然,这也跟荷兰人的强势有关。西班牙人唯一一次伸出触角,在大元岛建立据点,还被荷兰人给拔除了。 澳洲现阶段总兵力算上海军总计才三千四百多人,这么点人铺在整个菲律宾简直就看不到影儿。到时候别说进军明朝阻挡满清了,恐怕全部投在菲律宾用于整肃治安都不够。所以,邵北认为与其将矛盾暂时缓和从而形成日后的大麻烦,不如趁着矛盾没有转移,将所有潜在的不安定因素都暴露在表面。通过合纵连横的手段将之削弱,而后一网成擒。 虽然不能说一劳永逸,但起码十几二十年之内,菲律宾的治安情况将会稳定下来。 沉思了半晌,王铁锤轻轻拍起了巴掌,赞赏地说:“很精彩的计划,我个人完全同意这个计划。”与会众人,交头接耳之后,纷纷点头。 当然,任何事情总会有反对者。 有人就皱着眉头说:“我们跟土著签订了协议,到时候再翻脸……这有点说不过去吧?传出去对我们名声不好。” “名声?哈~”邵北嘲讽地笑了起来:“名声这种东西,从来都是胜利者书写的。至于所谓的协议,存在的目的就是某一天撕毁它。你的担心毫无必要,‘缅因’号事件给了我们充分的提示,我们总会找到合适的理由。如果没有,那就创造一个理由。总之,错的是菲律宾土著。” 陆军大佬傅白尘接着邵北的话头说:“而且,这时候谁会关心菲律宾土著?我是说,除了菲律宾土著自己。” 是的,就如同邵北说过的,除了菲律宾土著,谁还会关注菲律宾土著的死活?欧洲的殖民者们甚至将土著归类为直立行走的动物,而大明这会儿自顾不暇,哪儿有功夫关心一天到晚只会占便宜的藩邦?也许其他的土著国家会有些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但这不是问题。按照决策组此前谋划的蓝图,那些土著国家迟早会步菲律宾的后尘。 “很好!”王铁锤深吸了一口气,做了最终的决断:“根据决策组授予我本人的战时决策权,我完全同意邵北的计划。至于该计划的执行,邵北,这事儿你负责了。” “没问题。”邵北笑容更甚。 邵北的计划顺利通过了,不过二十分钟之后,拉干殿下立刻就感受到了穿越众的‘恩惠’。那些自称是‘澳洲人’的家伙,居然告诉他,城堡里西班牙人的东西全都归了自己,而自己只需要负责将城堡清理干净以及做一些搬运工作……这简直就是发了疯了。 拉干殿下一阵精神恍惚,通过翻译反复确认澳洲人不是哄骗自己之后,他一蹦三尺高,而后无师自通地学着黑猩猩擂胸仰天长啸。随即大手一挥,一百多号土著四散而去,一个小时候他们带回来男女老幼足足两千多号人,随即风卷残云地将西班牙人的城堡扫荡了个干净。 火枪、长矛、刺剑,所有的武器在第一时间被瓜分一空。接下来是衣服,土著们连尸体也不放过,他们不在乎尸体衣服上的血迹,三两下扒光之后,也不嫌血腥味就那么套在了身上。再接下来,各种木器、陶器……甚至是大块的石头!总之能搬走的这些家伙绝对不会放过。 总而言之,周遭的大兵们亲眼目睹了一出自然界里经常能上演的……回归!西班牙人用了三年时间建造城堡,而布桑加的土著只用了不到二十小时就把城堡打包带走了!与此同时,他们还帮着澳洲军搭建了浮动码头,搬运了大批的货物……他们简直就是天才! 瞧着一个土著顶着一只散发着臭味的马桶,于山再也忍不住了:“我说……再给这些土著一个小时,连城堡都没了。我们晚上住哪儿?” “别问我。”陷于自责中乔肆随口应了一声,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被他开枪杀死的那个西班牙人。“我宁愿去住帐篷,也不会在城堡里多待一秒钟。” “说的也是。”于山赞同地点了点头。 这时候,马卡洛夫中士走了过来,用他特有的嗓门喊道:“休息时间结束,所有人集合。我们有新任务了。” 二排得士兵们迅速地集合起来,而后马卡洛夫中士说:“我们雄鹰连将会同山地营夺取岛另一端的西班牙人据点。十分钟之后就出发……记住,出发前仔细检查橡胶垫,如果你不想变成瞎子的话。好了,解散。” 于山一脸的懊恼,抱怨着说:“又是我们连,总是我们连,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总能轮到我们连么?” 路过的水野义川不屑地白了他一眼:“因为我们是本部雄鹰连。” 154 最漂亮的焰火 154 最漂亮的焰火 远处山顶的西班牙城堡上猛地升腾起一团白烟,片刻之后一个黑点由小变大,砸在地上再弹起,如此反复几次,最后干脆在地上滚动起来,速度越来越慢。就在它即将停止前,一只皮靴踩上了上去,然后铁球彻底停了下来。 谭平踢了两下,撇撇嘴:“十二磅炮……可怜的射程。也许这是西班牙人在跟我们打招呼?”他轻蔑地笑了笑,举起望远镜查看了一番,而后轻声说:“小伙子们,现在轮到我们打招呼了。告诉西班牙人,澳洲大兵来了!” 谭平话音刚落,旁边的一名大鼻子上士立刻扯着嗓门喊开了:“标定2800,方位正北偏北190,高低230,一发填装,发射!” “发射!” “发射!” 谭平身侧,十二门81mm迫击炮一字排开,随着上士的口令调整了射击诸元,装填手将炮弹装入了炮膛。沉闷的炮声过后,远处的城堡四周腾起十几道烟柱。 中士通过炮队镜目测之后,立刻调整了射击诸元。而后迫击炮的炮火便铺天盖地的砸了过去。81mm迫击炮,澳洲兵工厂出品。3300米的最大射程,足以让其躲在敌方火炮范围之外从容射击。布桑加岛上满是山路,没有牵引全靠人力,沉重的拿破仑移动起来实在费劲,就更别提四倍于拿破仑重量的150mm阿姆斯特朗了。所以,谭平只带领了一个迫击炮分队,参与此次进攻。 谭平心满意足地注视着这一切:爆炸!爆炸!还是爆炸!爆炸后升腾起的烟柱,冲击波卷起的砂石、碎屑以及人体,延迟数秒后传来的巨响,正在炮击中崩溃的敌人,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心满意足。从肉体到灵魂上彻底地摧毁敌人,这才是炮兵该干的。 菜鸟炮兵们显然比他还要兴奋。躲在安全的地方,瞧着亲手发射出去的炮弹,将西班牙人、房屋、堡垒、树木统统都炸成碎末,还有比这更让人兴奋的么?腼腆的明朝移民只是快速地填装着,或是从后方扛着弹药箱乐呵呵地跑向阵地,无一例外地咧着大嘴笑着;而队伍里的几个大鼻子已经开始嗷嗷叫了,一边用波兰语混合着普通话问候着西班牙人的祖宗,一边喊着乌拉。 跟‘友军’比起来,大鼻子们夸张的表现根本不算什么。拉干殿下的武士们,兴奋地挥舞着手中的各式武器,兴高采烈,手舞足蹈。甚至某个身上涂满了油彩的家伙,已经如同中风了似的开始抽搐了起来。周遭的十几个土著,还绕着这家伙跳起了诡异的战舞…… 当然,土著们有如此表现是可以理解的。多少年了,面对着西班牙人,他们几乎毫无还手之力。但是现在,一切都扭转过来了,看着西班牙人在炮火中挣扎,还有比这还令人高兴的事儿么?报复的快感充斥了每个土著的心里,到了后来,他们甚至已经自发地唱起了某种祭祀用的歌曲。 而作为这群人的头领,拉干殿下显得很淡定。他孤傲地站在一块石头上,时不时拔出腰间的佩剑高高举起,喊上两嗓子而后对着虚空劈砍几下。他的每一次作秀,都会引得土著们一阵欢呼。 “你的新朋友看起来很高兴啊。”山地营营长冯大山瞧出远处的戏码一脸嘲讽地说。 “是我们的朋友。”邵北嘴角上挂着笑意说:“起码在消灭西班牙人之前,是我们的朋友。”说着,邵北低头瞧了瞧腕表:“炮击已经足足五分钟了,我说,是不是该发起攻击了?” “别问我——”冯大山摊了摊手:“——我的山地营只提供火力支援,事实上我手下的小伙子们早就埋伏就位了。” “好吧。”邵北招招手叫过来那名会说客家话的士兵:“去告诉拉干殿下,是时候发起进攻了……如果他能占领城堡,那么城堡里的一切都归他。” 炮火渐渐稀疏了下来,看来谭平这家伙过完瘾之后不得不开始精打细算了。距离科隆湾足足四十公里,还全是山路,炮弹打没了可不好补给。起码也要撑到战斗结束。 几分钟之后,拉干殿下把他手下的武士们聚集了起来。然后再次拔出佩剑,屋里哇啦一通怪叫,引得一帮土著也开始鬼哭狼嚎一般地嗷嗷叫喊起来。随着剑锋一指,几百号拿着各式武器的土著呼啸着向烟尘滚滚的城堡发起了进攻。 “我赌我们的盟友用不了半个小时就会撤退。”瞧着土著们乱哄哄毫无队形地嚎叫着、狂奔着,冯大山如是说。 邵北呲了呲牙:“我赌二十分钟。” 然而不论是邵北还是冯大山,他们俩谁都没有猜对。土著们可能用了十分钟冲到了堡垒前,然后两轮排枪过后,土著们倒下了十几个倒霉蛋,随即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狂奔了回来。邵北看了看时间,前后不过一刻钟。 “我们的盟友简直就是天才!”冯大山哈哈大笑,心情愉悦地说。“也许该对他们进行一定的军事训练。” “不!”邵北说:“训练土著?你简直发疯了!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么?比起训练,我们的盟友更需要一支督战队。”整理了下衣衫,为了表达对盟友们的失望,邵北决定跟拉干殿下进行一次严肃的沟通。 拉干殿下瞧着唾手可得的胜利变成了溃坝,显然这会儿很愤怒。邵北的严肃话语,起到了火上浇油的作用。愤怒的拉干立刻找出了两个替罪羊。数落了两个家伙一通罪责之后,亲手砍下了这俩土著的脑袋,并信誓旦旦地表示,下一次谁再带头逃跑,就砍他全家脑袋。 拉干殿下的铁血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十分钟后土著们又发起了一次进攻,这次他们足足支撑了二十分钟,比上一次多了五分钟。当然,这一次他们丢下了足足三十具尸体。 愉悦的冯大山看着再次崩溃而回的土著,心里头已经盘算着是不是现在就让山地营发起攻击了——他可不想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过夜。然后他转头看了看邵北,却发现邵北脸上满是……担忧? “咦?琢磨什么呢?放心,我们真要打,也就二十分钟的事儿,晚上肯定能回到营地。” “不,我可没琢磨这个。”邵北叹了口气:“我是在担心,盟友消耗的这么快,会不会影响我的后续计划。” 冯大山愕然,话说邵北这家伙,最近怎么变得这么腹黑了?难道是因为跟荆华那丫头有过几次约会的缘故? 大人物们制定的计划,下层的士兵并不理解。他们只是趴在草丛里,将手中的步枪对准西班牙人的堡垒,然后时不时地开上两枪,把某个倒霉蛋从堡垒的外墙打下来。到了后来,西班牙人学聪明了,除非土著靠近,否则绝不露头。 于是,有人开始觉着无聊了。 “真想不通大人物们是怎么想的——”于山瞧着有一次溃坝的土著说:“——那些土著不可能攻下堡垒。难道上头让我们来这儿就是为了看土著怎么崩溃,顺便看焰火表演的?” 乔肆一副见了鬼的神情瞧着于山:“我以为你会很乐意这么做。” “但我更乐意回到舒服的营地,而不是趴在湿漉漉的草丛里。”嘟囔了两句,于山似乎想起了什么:“海权号这会儿已经到马尼拉附近了吧?”见乔肆只是专心地瞄准,根本就不搭理他。于山自顾自地嘟囔着:“海军那群家伙,一准会在马尼拉放更大的焰火。可定会!” 马尼拉,外滩。 ‘砰’的一声,烟花在空中炸开,散落成无数的红点,在傍晚的天空中清晰可见。 轻柔的吉他弹奏声中,掌声噼噼啪啪地响起来,中间夹杂着男人们的大笑与女人们的惊呼。 叮的一声,两支盛满葡萄酒的酒杯碰在了一起,科奎拉总督抿了一口,脸上带着诚挚的表情说道:“再次欢迎你来到马尼拉,贝尔纳多船长。这一路辛苦了。我想当你的船队抵达毕尔巴鄂的时候,必定受到国王陛下的嘉奖——你为西班牙带回了无穷的财富。” 他对面的中年人微微颔首:“谢谢您的夸奖,也谢谢您的招待酒会,总督阁下。西班牙在远东的殖民地,在您的打理下愈发稳固了。当您回国的时候,肯定会得到国王陛下的赏识。” 科奎拉总督大笑起来,随即对着贝尔纳多身旁的女士颔首道:“也祝您用餐愉快,夫人。” “哦,您太客气了。说实话,我很喜欢您安排的焰火表演。”女人轻笑起来。 这时候,有人喊了一句:“瞧,我们的船入港了。” 科奎拉转身微笑着看过去,只见一艘西班牙帆船正在急速地朝着码头驶来。他皱了皱眉,随即笑道:“是达里奥那家伙,他肯定等不及参加这场酒会了。” 贝尔纳多会意地点点头。正这个时候,那艘帆船的中部猛然冒出一团闪光,而后一团巨大的火球升腾而起,夹杂着浓烈的烟雾。那艘船从中间折断,而后缓缓下沉。下沉过程中,还在不停地殉爆着…… 科奎拉与贝尔纳多脸色瞬间惨白一片,而旁边的女人则大力地拍起巴掌来:“大棒了,这是我今年看过的最好的焰火表演。”女人见总督与自己的丈夫看过来,询问道:“这是您特意安排的么,总督阁下?” 155 铁锤王的宣战 155 铁锤王的宣战 “大棒了,这是我今年看过的最好的焰火表演。”女人见总督与自己的丈夫看过来,询问道:“这是您特意安排的么,总督阁下?” 科奎拉总督与贝尔纳多船长对视一眼,随即翻着白眼仰脖将杯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失陪一下,我想发生了一些小问题,我会解决的。”礼貌地冲着贝尔纳多船长与他的夫人点了点头,科奎拉随即转身快步离去。 他只用了两分钟,便在人群中到了一名军官——尼尔森少校。尼尔森少校这会儿正与一名刚从墨西哥来的军官攀谈着:“……你说你没听说过艾格尼丝男爵夫人?这不可能……是的,伊利莎白号,她的船通体洁白,这很好辨认……失陪一下,回头我们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 瞧见科奎拉冲着自己点头,尼尔森少校结束了攀谈,快步走过去。 “阁下!”尼尔森磕了一下脚后跟。 “这边走,尼尔森。”科奎拉拽着尼尔森的胳膊,边走边低声说:“瞧见刚才发生的事儿了么?” “是的先生。可怜的达里奥。” “忘掉那个倒霉蛋吧——”科奎拉恼怒地挥了挥手:“——他差点让我成为笑柄!听着尼尔森,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立刻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是事故,并且达里奥那家伙还活着,那我一定把他送上法庭;如果是遭到了袭击,那我们必须立刻、坚决、毫不留情的进行反击。不管对方是什么人,荷兰人、葡萄牙人、英国人……总之随便什么人,我们都要让对方付出代价。你听懂我的意思了么,少校?” “是的,阁下!”尼尔森又是一个立正,而后犹豫着说:“但我有一个问题阁下……我只是陆军少校,不是海军……” “那就立刻去找该死的海军,马上搞定这件事。总之这事儿你负责了,明白?” “是的,阁下!” 科奎拉长出了一口气,瞧着尼尔森还停在自己的身边,他立刻斥责说:“你还在等什么?” 尼尔森敬了个礼,倒退着离开。“我立刻去办,阁下!” 科奎拉有足够的理由愤怒,这件小小的意外不但搅了本来愉快的宴会,还会给他的仕途带来极大的麻烦。从1635年到现在,已经足足十个年头了,这表示他的任期即将结束。虽然他本人十分不舍这份油水极大的差事,但王国有明文规定,殖民地总督的任职期限最多不超过十年。 在这十年里,科奎拉已经为自己敛取了足够多的财富,他现在只希望安稳地度过剩余的时间,把马尼拉的一切交接给继任者,而后回到气候宜人的西班牙好好享受一番。 方才贝尔纳多船长已经露出了口风,王国派出的马尼拉新总督已经踏上了路途,最迟八月份就会抵达菲律宾……而现在居然出了这么档子事儿,还是在贝尔纳多的眼皮子底下。消息一旦传回国内,他科奎拉一定会变成笑柄,此前十年的努力转瞬化作泡影。国王陛下绝对会把他打入冷宫,或者发配到某个角落里从此再无出头之日。 这绝对是不可接受的! 他现在迫切地想要搞清楚事情的真相,他甚至已经先入为主地认定袭击者肯定是荷兰人——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什么人敢触怒西班牙么?要知道西班牙现在正与荷兰人交战,荷兰人完全有理由这么做。然后他继续向下去,荷兰人已经打到了马尼拉,这究竟是一次示威还是大规模进攻的前奏? 两个小时后,尼尔森少校将浑身湿漉漉的达里奥船长带到了科奎拉的面前。 “真见鬼,你居然还活着,达里奥。”科奎拉恼怒地敲击着桌面:“你让我在贝尔纳多一家面前蒙羞,如果没有合适的理由,我发誓一定会把你送上法庭。” “阁下,这完全与我无关。”达里奥一脸的委屈:“事实上我们遭到了袭击。” “啊——”科奎拉拖长了声音:“袭击。可是我们根本就没有看见袭击者。只看见你把你的船变成了一只火鸡。” “不,不不。阁下,袭击者就在我们后面。那座该死的小岛挡住了那艘船。”见科奎拉一脸的不信,达里奥想了一下说:“阁下,这点马尼拉湾炮台上的人肯定瞧见了——敌人还向炮台开了火。” 这个时候,敲门声响起,侍从官推门而入:“阁下,马尼拉湾炮台的马里奥上尉报告,他们遭到了一艘敌船的袭击,两门大炮全部损毁了。” 达里奥船长长出了一口气,手指指向侍从官,脸上一副‘你瞧,我没说错’的架势。 科奎拉恼怒地嘟囔了几句,离得近的尼尔森少校隐约听到,总督先生似乎在问候荷兰人的全部女性亲属。 荷兰人干的,没有比这更糟的了!这意味着科奎拉总督很有可能主持与荷兰人的战争,而再过两三个月他就要卸任了。如果赢了还好说——但这几乎不可能,荷兰人在远东的实力远超西班牙——如果输了,那总督就要承担全部的战败责任。该死的荷兰人,早几个月或者晚几个月都好,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发动战争? “阁下——”隐约听见科奎拉咒骂荷兰人的达里奥打断了他的臆测:“——对方不是荷兰人……哦,对了!”达里奥在上衣口袋里一阵摸索,然后抽出一张已经浸水的纸条:“这是对方的宣战书。” 科奎拉接过来,疑惑地看了达里奥一眼。达里奥立刻解释:“这是对方派小艇送过来的……在我的船沉没之后。” 信笺是用西班牙文书写的,内容简略到不能再简略:嗨,西班牙佬,准备迎接战争吧——痛恨你的澳洲共和国海军准将铁锤王。 反复看了几遍,确认没有眼花之后,科奎拉被气得大笑了起来。天知道哪儿冒出来的澳洲共和国,也许只是一个土著国家。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方激怒了总督阁下,所以对方必定会为此付出代价。也许这个澳洲共和国只是某个文明国家冒充的,但这没什么,英国、葡萄牙、丹麦、法国……只要不是荷兰,科奎拉都有信心将对方彻底摧毁。 笑到后来,科奎拉不禁咳嗽连连,他甚至已经想着用这次战争的胜利为自己获取一份不菲的政治资本了。 房间里的其他三个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科奎拉,彼此对视,一阵纳闷。谁也不知道总督阁下为什么发笑。 “战争?哈哈……战争!”科奎拉随手将信笺丢在了地面上:“既然这个什么从来没听过的澳洲共和国想要战争,那我们就给他们战争!让大炮与鲜血告诉他们,惹怒西班牙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儿。” “阁下,对方并不好惹。”深受其害的达里奥提醒说:“他们有一艘大铁船……足足比我的船大了十倍。”说着,他张开双臂比划了一下。“而且这船跑的还飞快,似乎根本不用利用风帆。” “十倍……你是说对方驾驶着一艘起码一百paso的铁船?”科奎拉不敢置信地盯着达里奥。 “是的,阁下。我相信我自己的眼睛。”达里奥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还不止这些,那艘大铁船上的火炮,可以在半里格之外准确地击中我的船。” 科奎拉总督沉默着,轻轻用右手食指敲击着桌面。他一直盯着达里奥看,直到对方有些心虚地转过头。然后他轻笑一声:“请达里奥船长下去休息吧,他显然受到了惊吓。” 侍从官礼貌地将达里奥让出了门。达里奥在门口还探头回来嚷嚷了一句:“我对上帝发誓,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侍从官去而复返,然后走到科奎拉身前附耳说了几句。 科奎拉立刻皱起了眉,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待侍从官出去之后,科奎拉长出了口气,对着尼尔森少校说:“达里奥那个蠢货的话虽然有些夸张,但他有一部分话说的没错。马里奥上尉说,他遭到了一艘长度将近一百paso的战舰袭击,而且那艘该死的船还在三十二磅炮射程之外开火……威力巨大!你怎么看,少校?” “对方肯定只有一艘这样的船。”尼尔森解释说:“一百paso长的巨木可不好找,而且也不容易做成龙骨。”尼尔森做出了自己认为合理的推测……他不认为海权号是一艘铁船。 “说的没错,如果我有两艘这样的船,还有这样的大口径火炮,早就堵在巴达维亚狠狠揍该死的荷兰佬了。”科奎拉竖起一根手指:“不管这艘船有多厉害,它始终是一艘船,这意味着它最终会被击沉。所以,我们需要组建一支舰队。用数量彻底吞没它!”说着,他狠狠地砸了一下桌子。 “您说的没错……但首先我们需要一个舰队司令官。”尼尔森如是说。原本的舰队司令官达里奥显然不能胜任这个任务了,那家伙已经吓破了胆子。 科奎拉思索了一下说:“尼尔森,去把贝尔纳多请来,我想他会很高兴跟我们分享这一荣誉的。” “如您所愿,阁下。”尼尔森脱帽致敬,而后推门离去。 屋子里只剩下科奎拉自己了,他思索了一阵,而后起身绕着办公桌踱起步来——他思索的时候习惯如此。然后他又瞧见了地板上的那封宣战书。 拾起来,他又反复看了几遍,随即咬牙切齿地说:“不管你是谁,铁锤王,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我发誓!” 156 海权号vs西班牙舰队 156 海权号vs西班牙舰队 贝尔纳多准将是一名正值的军人。勇敢、忠诚、追求荣誉,所以他很愉快地接受了科奎拉的委托。然后用了三天时间整合、熟悉舰队,第四天早晨,贝尔纳多准将率领着十七艘战舰组成的舰队,浩浩荡荡地驶出了马尼拉湾。 作为一名海军准将,贝尔纳多有着丰富的海战经验。1637年他身为一名舰长参与了英吉利海峡的大海战,会同十二艘西班牙大帆船组成的舰队击败了法国佬与荷兰佬组成的联合舰队。而后堵在法国佬的港口,炮轰了一个月,击沉俘获了十艘战舰;1639年,他在多恩斯海战中以少敌多,指挥着战舰与八艘荷兰战舰足足周旋了十八小时。 所以尽管对总督阁下的说法嗤之以鼻——100paso长的战舰,上面还有1里格射程的火炮,还有比这更扯淡的么——但那艘澳洲共和国的大船还是引起了贝尔纳多足够的重视。自打出了马尼拉湾,十七艘船组成的编队就始终保持着队形,他不打算留给对方各个击破的机会。 “我的朋友,上一次看见这种场面是什么时候了?”贝尔纳多准将对身旁的执行船长笑着说,眼神中满是回味。 “长官,那至少是五年前的事儿了。”执行船长叼着白垩土做的烟斗,抚摸着略显陈旧的船板说:“在那之后,西班牙大帆船就被踢出了大西洋舰队。” “那是因为英国佬的新战术,一种先进的战术。大西洋舰队必须采用这种新式的线性战术,否则我们会被我们的对手越拉越远。所以——”他有些不舍地说:“——你的宝贝船退出大西洋舰队是早晚的事儿。国王陛下已经授命组建新的无敌舰队了,一支采用线性战术的新式舰队。” 执行船长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与我无关,我宁愿跟我的宝贝一起沉入海底。” “你可真是个老顽固。”贝尔纳多大笑起来。事实上贝尔纳多自己也是个顽固派,哪怕欧洲各国已经纷纷采用了线性战舰,但他依旧固执地选择了留在了落后的西班牙大帆船上。所以他会被国王打发到这支运输舰队,每一年环球一周。护送着运载着黄金、白银以及贵重金属的商船,从墨西哥出发跨越太平洋抵达马尼拉,而后再从马尼拉出发,穿过马六甲绕过好望角抵达西班牙本土,然后穿越大西洋绕过南美又回返墨西哥。年年如此,乏味到了极点,但他依旧甘之如饴,只因可以留在西班牙大帆船上。 但这并不表示贝尔纳多甘于平庸,事实上他有一颗渴望荣誉的心。所以他会接受科奎拉的邀请,指挥这支舰队。 “我的朋友,让我们一起找出那艘该死的澳洲船,然后再现西班牙大帆船的荣光吧。”贝尔纳多脸上挂着希冀,煽情的语句里带着某种怀旧的思绪。 “如你所愿,将军。十七比一,我们赢定了。” “但愿如此。”贝尔纳多抬头看了看天,万里无云,海面能见度极高,真是一个海战的好天气。 …… “真是海战的好天气啊!”王铁锤背着手站在甲板上自顾自地嘟囔了一嘴。 负责指挥海权号炮火的顾留梦目测了一下,从自己的角度赞同了王铁锤的观点:“浪高不超过三米,这会极大增加火炮的命中率……我一直想问,你给西班牙人的宣战书,为什么用西班牙文而不是中文,甚至连名字都……铁锤王,这名字太诡异了。”顾留梦撇了撇嘴。 王铁锤看了他一眼,解释说:“因为马尼拉城内还有我们三千多同胞。” 尽管历经了几次大屠杀,甚至上一次西班牙人几乎将马尼拉的华人屠了个干净。但华人就好像野草一样,这才几年时间,马尼拉城内又聚集起了三千多华人。王铁锤担心用中文下战书,会连累那三千多同胞——神经过敏的西班牙人就曾经这么干过。 “那还不如直接闷头胖揍西班牙人,何必还得下战书?” 王铁锤转过身子,笑着说:“这都想不通?因为我想在海权号耗光然有前,彻底解决掉对方的主力舰队。免得对方舰队在海权号回程的时候找杰瑞他们麻烦。” 根据在布桑加投降的西班牙士兵交代,每周定期会有一艘船从布桑加岛开往马尼拉,载满补给之后再返回布桑加。如果这艘船超过一周时间没有出现在马尼拉,那西班牙人肯定会派出船只前往布桑加查看。要是正赶上那时候海权号回中南进行燃料补给,并且海权号还没有消灭西班牙人的主力舰队,单靠那两艘飞剪与三艘帆船与对方海战,很可能处于下风。要知道那五艘船上从船长到水手大多都是菜鸟,除了几个大鼻子,还真没几个人熟悉这个时代的海战。 尽管王铁锤毫不怀疑自己一方会取得最终的胜利,但到时候肯定会出现无谓的损伤。与其如此,莫不如刺激刺激西班牙人,逼着对方集结起主力舰队,而后海权号一劳永逸地将之消灭。 “我有种预感,对方的舰队肯定出港了。”说着,王铁锤吩咐道:“通知下去,雷达每隔半个小时开机一次。” 大副董建恒很快将命令传达了下去。两小时之后,雷达扫描的结果证实的王铁锤的预感。 “将军,东北方发现舰队,距离三十三海里。” “马尼拉方向开来的,看来西班牙人等不及了。”王铁锤笑了笑:“起锚,升帆,我们迎上去!” 1644年5月8日,下午两点二十分,苏禄海北端。 “左舷发现敌舰!上帝啊,它可真大!”瞭望手惊呼着。 贝尔纳多快步跑到左舷,擎起单筒望远镜朝着远处望去。碧海当中,一点白帆隐约可见,而后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整艘船跃出海平线,映入望远镜中。 通体流线型的船身,147米的舰长,船体漆着海蓝色,让海权号看起来漂亮极了。 “真是漂亮……科奎拉总督没说错,它至少有100paso长。一个漂亮的大家伙!”贝尔纳多缓缓转动望远镜,继续观察着,他先是看到了甲板上那又粗又长的炮管,紧跟着又瞧见了主桅杆上悬挂着的澳洲共和国国旗:“对方有重炮,看样子也许真能打1里格那么远。等等……发生了什么?” 望远镜中,海权号的风帆缓缓降下,而后用比方才更快的速度朝着贝尔纳多的舰队扑了过来。 “见鬼!对方居然不用风帆也能航行!”贝尔纳多瞬间脸色惨白一片,这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贝尔纳多有着丰富的海战经验,在他看来,不论海权号有多大,速度有多快,火炮射程有多远,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问题。只要海权号还依靠风帆行驶,那就必然遵循着这个时代的海战规则。重要的是,海权号只有一艘船,而贝尔纳多的舰队则有十七艘战舰,只要抢占了上风位,包抄过去,甭管是火炮对轰还是接舷战,贝尔纳多的舰队都有着绝对的优势。运气好的话,没准还能俘虏这艘超大的帆船。 但现在海权号用实际行动狠狠扇了贝尔纳多一巴掌,这艘在贝尔纳多眼里的大帆船,居然不用风帆也能行驶,而且还更快! “我的上帝——”执行船长迅速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它最少有十五节,不,也许是二十节!” 贝尔纳多迅速从恍惚中走出来,而后立刻发布了命令:“升旗,抢占t字头!告诉黑玫瑰号,发挥它的速度,从侧翼包抄过去。” “遵命,将军!” 旗号升起,贝尔纳多准将的命令迅速传遍每一艘西班牙战舰,然后舰队只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便在上风口排成了一字。那艘速度最快的卡拉维尔船‘黑玫瑰号’则接着风势,从舰队中分出,绕着圈子逼近海权号。 与此同时,海权号已经迫近到距离西班牙舰两千五百米左右位置,然后海权号硕大的船身灵敏地转了个弯,将侧舷炮口对准了西班牙舰队。 “将军,对方一艘快船试图绕过来。”大副董建恒报告说。 “不用理它,右侧舷的速射炮会解决掉这个麻烦。”王铁锤举起望远镜观察了一下:“保持这个距离,先打掉对方的快速帆船。” 顾留梦敬了个军礼,而后快步走向炮位,用最快的速度从炮队镜读出数据:“标定2500,高低120,方向南偏东130,一发填装,开火!” “一发填装,开火!” 侧舷三门速射炮,三门150mm阿姆斯特朗同时开火,连续的轰鸣声中,六枚炮弹直直地扑向西班牙舰队。 几秒之后,四枚炮弹散落在敌舰的四周,一枚打出了跨射,另一枚不偏不正正好击中了对方的前桅杆中部。 海权号甲板上顿时欢呼声一片。顾留梦轻笑了一下:“好彩头。”随即下令:“继续射击!” 与此同时,贝尔纳多准将发现自己犯了个大错,而且这个错误很可能导致整个舰队的覆灭。 “将军,西班牙人号主桅杆折断了。” “我看见了。”贝尔纳多思索了一下:“通知各舰,呈扇形包抄过去。不要再跟那艘该死的船进行无谓的对射了,我们的炮既打不了那么远,也没那么高的准确度。” 157 激战苏禄海 157 激战苏禄海 “西班牙人号沉没了!” 旗舰圣彼得号右翼,可怜的‘西班牙人号’侧舷吃水线位置挨了海权号一发150mm主炮,船体左侧开了个小洞,船体右侧则开了一个大洞。这个时代的欧洲帆船,根本就没水密舱、损管之类的概念,一体的船舱结构,让西班牙人号迅速开始倾覆。 西班牙人号上,从军官到水手,一个个抱着木桶往海里跳。这么大一艘船沉没所形成的漩涡,足以将离得近的人卷入海底。 “派出小艇救助,其余战舰继续前进。”贝尔纳多冷着脸下了命令。这个时候他已经别无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冲上去。当然,他还有一个指望——黑玫瑰号。此刻,黑玫瑰号绕了个大圈子,已经兜到了海权号的后方,并且以十节的高速继续逼近着。 只要黑玫瑰号能贴近那艘大船,哪怕只纠缠半个小时,那这场海战依旧有翻盘的机会。但贝尔纳多的指望迅速化为了泡影。高速前行的黑玫瑰号在距离那艘大船一千paso外,被一轮齐射送入了海底。 然后贝尔纳多准将陷入了呆滞中。看着海权号扭动着庞大的身躯,左冲右突,始终保持着一千五百paso的距离,而后从容地开火齐射,贝尔纳多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击沉那艘该死的船! 一场以多打少的海战,竟然变成了对方的打靶练习,贝尔纳多脑子里一片茫然。速度、射程,全面处于下风不说,最要命的是对方有一种先进的不靠风帆的动力系统。 “克里斯汀号桅杆折断!” “墨西哥号中弹!” “圣西蒙号进水了!” “上帝啊,我们该怎么办?” 战损的呼喊声此起彼伏,不少没经历过海战的水手已经处在了崩溃的边缘。 听着瞭望手呼喊着战损情况,贝尔纳多准将只是抱着肩膀,呆滞地看着远处耀武扬威的海权号。水手们都以为身经百战的贝尔纳多准将是在思考着对策,也许下一刻就会发布一条让他们摆脱这种窘境的命令。但等了足足半个小时,所有人都失望了。准将依旧木然地站在船首,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执行船长怒气冲冲地走到准将面前,大声嚷嚷着:“将军,您必须想想办法!再这样下去我们的舰队会被那艘该死的船彻底消灭!” “办法?”贝尔纳多准将总算回过了神,他指着远处的海权号苦笑着问:“塞巴斯蒂安,我的老朋友。你的海战经验不比我少多少,现在的情况你看到了。我们空有数量,什么都不如对方,你来告诉我该怎么办?” 执行船长沉默了一下:“但您必须想想办法,我们已经损失了四条船,再这样下去舰队就要崩溃了。”塞巴斯蒂安指着身后一众殷切望着准将的水手:“将军,您是所有人的希望。所以您必须要拿出办法。” “是的……办法……”贝尔纳多琢磨了一下:“打旗语告诉所有战舰,不要管什么队形了,以最快的速度逼近敌舰。” “如您所愿,将军!”塞巴斯蒂安长出了一口气,而后招呼水手忙碌起来。片刻之后,西班牙舰队不再保持什么队形,一些轻型的卡拉维尔脱离编队,以最快的速度扑向海权号。 与此同时,三艘西班牙大帆船上的主炮也尝试着朝海权号开火了。也许是幸运,也许是不幸。总之就是,旗舰圣彼得号舰首的三十二磅主炮最大仰角的一次开火,炮弹鬼使神差地打出了一个进失弹。这一结果顿时让颓靡的西班牙舰队欢欣鼓舞起来。 好消息接踵而至,也许是这发意外的炮弹吓住了敌舰,也许是敌舰自身出了什么问题,总之就是,敌舰侧舷的那三门一分钟能发射六发的火炮陡然哑火了。只剩下三门半分钟发射一次的大炮间或着将炮弹投掷过来。 顶着火力前进的西班牙舰队顿时松了口气。贝尔纳多见机立刻高喊:“对方火炮坏了!冲上去,俘虏那条船!” 圣彼得号上的水手顿时齐齐发出一阵欢呼。这一臆测的消息迅速传遍整个舰队,然后整个舰队也开始欢呼起来。 贝尔纳多抓着船帮的双手因为用力而变得惨白一片,他嘴里不停嘟囔着:“近一点,再近一点……上帝保佑,对方的火炮一定是坏了,一定坏了!” 与此同时,海权号上,顾留梦郁闷地摔了帽子:“他妈的!这什么玩意,这才打了几炮就坏了?”在他面前,一门速射炮下的甲板上满是水渍,几个水手正拿着扳手拧着速射炮上的管子。 “老顾,怎么停了?”大副董建恒快步走过来。 顾留梦呲牙咧嘴地说:“别提了,液压复进系统出问题了。要修好,起码一个钟头。” 董建恒皱了皱眉:“让他们先修着吧,左舷坏了,咱不是还有右舷么?我去说一声。”说着,董建恒小跑着奔向控制台。 片刻之后,海权号在海面上划出了一个u字,完成了转向。刚才敌舰那发近失弹吓了王铁锤一跳,一估算,这起码两千米的距离啊。得知对方攻击范围能达到两千米,王铁锤立刻小心起来,指挥着海权号绕着圈子,始终保持在与西班牙舰队两千五百米左右的距离。 靠着优势的机动力,海权号绕过了西班牙舰队,并且抢占了上风位……虽然风向对于战斗中的海权号毫无用处,但对西班牙舰队来说没有比这更糟的了。原本满风八节的速度,现在立刻变成了不到四节……这速度别说追上海权号了,连跑都跑不了! 再然后西班牙人的噩梦来临了,速射炮一分钟将近六发的射速,炮火顿时将整个西班牙舰队笼罩起来。 那些快速突前的西班牙战舰,四周不停地升腾起水柱。时而有一发炮弹击中船体。炮弹或是打中船体,炸飞一片木屑,横穿之后从另一侧开个大洞飞出;或是击中上层建筑,将之打个稀巴烂;或是打中桅杆,坚硬的桅杆在锥形弹面前如同豆腐渣一般,破碎之后缓缓栽倒。 最要命的就是被击中吃水线,一旦被击中吃水线,西班牙人想都不想,抱着木桶就往海里跳。根本就没法救! 速射炮连绵不绝的炮声当中,海权号三门主炮再次开火,然后极其狗屎运地将一艘一千吨以上的西班牙大帆船给击沉了。 “这运气也太好了吧?”看着这结果,顾留梦自己都乐了。三枚炮弹,一枚打偏了,另两枚近失弹,入水的时候正好与水面呈十七度角,而后变成了鱼雷。活生生把那艘大帆船在船底凿了两个窟窿。只用了几分钟的时间,那艘船便船体前倾,一个猛子扎进了海底。 “圣摩西号沉没了!” 圣西蒙号的沉没成了压垮西班牙舰队最后一点作战意志的稻草。甚至都没用贝尔纳多准将发布命令,已经有船冲出编队,朝着马尼拉方向逃窜。 “传令——”贝尔纳多脸色苍白如纸,好半天才说:“——撤退。各舰分散突围,上帝保佑西班牙。”尽管突围这个词有些……不可思议,但贝尔纳多还是说了。在他看来,那艘大船的确已经在事实上把整个舰队包围了起来。 执行船长塞巴斯蒂安盯着贝尔纳多:“将军,我建议你换乘雷亚尔号——圣彼得号太慢了。” 贝尔纳多点了点头:“走吧,老伙计。” “不。”塞巴斯蒂安坚定地摇了摇头:“我说过,我会跟着圣彼得号一起沉入海底。不用劝我了,你知道的,这是我的最后决定。” 贝尔纳多见此,只是拍了拍执行船长的肩膀,而后带着一干军官乘坐小艇,直奔雷亚尔号。 到了这会儿,整个西班牙舰队已经彻底崩溃了。有的船掉头朝着马尼拉就跑;有聪明的干脆顺风跑,先把船速提到极限,跑出那艘大铁船的炮击范围再说;两艘相邻的战舰,因为缺乏有效的沟通,掉头的时候还差一点撞在一起。 从天空中俯视下去,海权号就如同一头大白鲨,西班牙舰队则更像是混乱的鱼群。 “西班牙舰队崩溃了。”大副董建恒不屑地撇了撇嘴:“这速度也太快了,前后不过三个小时。不是说这会儿的西班牙还是日不落帝国么,怎么素质这么差?” 王铁锤挂着胜利的笑容说:“沉没五艘,重创四艘,损失比都超过百分之五十了。西班牙人能撑到这会儿,已经不容易了。” “将军,我们该往哪儿追?”舵手询问了一声。 这会儿,仅存的八艘西班牙战舰朝着四面八方四散而去。 王铁锤笑了:“当然是先追最快的。那些大号的老爷船,等回头再收拾掉……另外,记录西班牙战舰沉没的地点,用射电六分仪确定坐标。等这场战役结束,我们还能把这些沉船捞起来。” “我不认为这些最快能跑八节的木头船对我们海军有什么用。”董建恒不确定地说。 “你说的对,对我们海军是没什么用。”王铁锤笑的更开心了:“不过用来当运输船还是不错的,一个吨位能装载一个移民,这些船加起来一趟至少能往中南运一万人。” 158 碧海魅影 158 碧海魅影 “进来。” 听见敲门声,总督科奎拉随口应了一声,继续埋头处理着文案。 侍从官推门而入,站定在桌子前,脸色惶恐地嚅动了几下嘴唇:“阁下,有一个极其糟糕的消息,我必须要告诉您。” 鹅毛笔停了下来,纸张上迅速染上了一片墨迹。“见鬼!”科奎拉丢下鹅毛笔,抄起那张文件揉做一团,扔进旁边的废纸篓。“让我想想,保罗,你是打算告诉我又发生土著暴乱了么?不是?那一定是华人又在面包里掺东西了?” “都不是,阁下,情况要比那糟糕的多。”侍从官显得有些慌乱。 科奎拉脸上的失望一闪而过:“那么说来,贝尔纳多回来了……而且还打了败仗是嘛?” 侍从官深吸了一口气:“还要严重!我们的舰队覆灭了,只回来了一艘船。” 科奎拉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手指点着不知所措的侍从官,仿佛对方说了一个多么好笑的笑话。半晌,瞧见侍从官一脸严肃的样子,科奎拉止住了笑,转而平静地问:“这么说来你没跟我开玩笑……十七艘战舰组成的舰队只用了三天时间就全军覆没了。”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将桌面上的所有东西全都扫落地面,双手攥成拳头用力地砸着桌子、大声咆哮着:“白痴!蠢货!猪猡!你们就是一群猪猡!不,你们比猪猡还不如!一个人抓十七头猪还需要几天时间,他妈的对方一条船居然在一天时间就消灭了我们整支舰队!”他奋力地扯开领口,脸色因为愤怒而潮红一片:“贝尔纳多呢?他在哪儿?该死的,为什么他不向我报告?他以为这样就可以逃避惩罚了么?不!绝不可能!我一定会把这个蠢货送上绞刑架!我要给国王陛下写信……” 面对着暴跳如雷的科奎拉,侍从官几次想要插嘴,最终还是忍住了。天知道暴怒的总督阁下会不会把愤怒发泄到自己身上,侍从官保罗绝对不愿意替人当靶子。 好半天,发泄过了的科奎拉平静了下来,用沙哑的声音问:“保罗,现在告诉我,贝尔纳多那个家伙在哪儿?” 侍从官立刻回答:“我想他应该在教堂……事实上贝尔纳多准将已经蒙主召唤,去了天堂。” “死了?” “是的,阁下。亚雷尔号在脱离战场的时候,遭到了敌人的追击。炮弹激起的碎木片割断了准将的脖子……虽然随船医官进行了抢救,但这样的伤显然已经超出了人类的能力范围。” 闻言,科奎拉无力地靠坐在椅子上,双手抱头,嘴里反复地嘟囔着:“怎么会这样……”总督先生陷入了惶恐不安、不知所措之中。他从没有预料到结果会是这个样子。 “阁下?” “阁下?” 良久,在侍从官的召唤声中,科奎拉总算面对了现实。他背靠着椅背,用极其沮丧的声音说:“保罗,传达我的命令,召回主岛外的所有的军队。敌人……恐怕很快就会打过来了。” 说着,他站起身,拉开身后的窗帘。目光透过玻璃窗,锁定在了码头上的亚雷尔号——满是伤痕残破不堪的亚雷尔号,仿佛诉说着一天之前那场大海战是多么的残酷。 “保罗——”科奎拉叫住了退出房门的侍从官:“——菲律宾面临着有史以来最强大的挑战,你说这次我们能赢么?” “毫无疑问,总督阁下。就像七十年前那次一样,上帝保佑西班牙。” 科奎拉勉强笑笑,而后在胸口划了个十字:“上帝保佑西班牙。” 科奎拉的命令发布下去,最终只得到了菲律宾主岛各处西班牙守军的响应。舰队全军覆没,让西班牙人彻底失去了海战力量。马尼拉湾里倒是还有二十几艘武装商船,但有着舰队的前车之鉴,到了这会儿,任凭谁也不敢再冒险出港了。 亚雷尔号上幸存的水手,将当日海战的场景添油加醋地传了出去。马尼拉城内的军民,口口相传之下,海权号已经化身为海上的恶魔。全金属的船身,不用风帆也能航行,打得又远又准得火炮,这些组合在一起除了恶魔还有别的解释么? 恐惧与沮丧的情绪迅速在军队与平民之间蔓延,平民在哄抢着食物,军队里也出现了开小差的现象,不少人都卷好了行囊,准备在那艘恶魔光临的时候立刻朝内陆的圣何塞德尔蒙特转移。 在这种情况下,哪怕科奎拉拿出了巨额的赏金,也没人愿意出海。是以,除了菲律宾主岛,马尼拉与南方各岛屿上的西班牙守军完全断绝了联系。不但如此,一连十来天,一艘船都没有开进过马尼拉湾。 “肯定是被那艘恶魔击沉了!” 所有人都是这个念头,除此之外别无解释! 但实际上,海权号这十来天所做的远比这多得多。 海权号先是将俘获的四艘西班牙战舰拖回了布桑加的前进基地,补充了燃油、弹药之后,直扑民都洛岛的圣琼斯,仗着火力射程优势,冲进港湾,不但打掉了炮台,还将西班牙人的两艘运输船打得搁浅在了港湾。 五月十六日,海权号炮击黎牙实比,俘虏一艘商船。 五月十八日,海权号攻击宿雾,除了俘虏了两艘船,还将宿雾的一小半城区变成了废墟。好巧不巧的,海权号正要离开,刚出港湾便一头撞见了西班牙从墨西哥开过来的运银船。一场实力悬殊的海战过后,海权号击沉了两艘军舰,俘虏了三艘运银船。 上去查看的水手眼珠子没瞪出来!三艘船除了携带着的美洲特产不算,光是船舱里码放整齐的金条银条,加起来小一百吨,一百吨啊! 不信邪的大副董建恒还特意上去查看了一番,回来之后咧着大嘴露着后槽牙就乐开了。只是粗略估算了一下,金银加起来起码价值六亿澳洲人民币!六个亿啊!有了这钱得造多少艘船? 海权号上一众人等,个个扬眉吐气。当初海战胜利的时候他们都没这么高兴。打败那些落后的西班牙帆船算什么?把这么老些金银往回一扔,看今后谁喊敢说海军是个烧钱的衙门!我们海军不但不烧钱,还赚钱! 就连船上最为稳重的王铁锤准将,瞧着晃眼的银山都一阵眼晕,而后不无感慨地说了一嘴:“果然……打劫是来钱最快的手段啊!” 有了这个意外收获,海权号本就高昂的士气顿时攀升到了顶点。一众军官,有的建议沿着海岸线北上,把沿途的西班牙城市全都打一遍;有的说死的也不走,说就跟宿雾这儿等着。宿雾多好,风水宝地啊,时不时的来一波运银船,那都是给咱送金银财宝的啊! 索性王铁锤准将没有被……金银砸昏了头脑,他果断地否决了两项提议,指挥着海权号按照既定计划,踏上了归程——返回中南。 再折腾下去,海权号没了燃料,可就得漂着回去了。燃料需要补充,炮弹需要补充,各种物资需要补充,最重要的是要拖回来一艘浮动码头。一直把陆战队与陆军扔在布桑加岛上数星星也不是那么回事儿啊。海军再怎么强大,也需要步兵去占领才行。 决议既下,海权号先是押着一串的俘虏船到了布桑加,而后载着小一百吨的金银乘风破浪朝着中南进发。当然,作为远征旅的最高军事长官,王铁锤留在布桑加,海权号由大副董建恒指挥着返回中南。这也算是对新晋大副的锤炼了。 海权号前脚刚走,后脚布桑加的前进指挥部便召开了一场会议。 邵北与张力平联合提交了一份新的作战计划——或者说,是对现有作战计划的扩展。山地营配合着盟友拉干殿下,一周之内扫平了巴拉望群岛。当然,拉干殿下的军队伤亡惨重。以至于到现在只剩下了几百号人,不过这支军队从武装到素质,都有了一个明显的提升。 几次胜利,让拉干殿下彻底膨胀了起来。这家伙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返回吕宋主岛,恢复他祖先建立的吕宋王国了。 作为拉干殿下的主要‘投资人’,邵北当然乐见其成。恢复吕宋王国?很好,志向很远大。我们精神上支持!所以邵北立刻打了报告,请求海军出动两艘飞剪船,将让拉干殿下与他手下的军队送到吕宋岛……菲律宾漫长的海岸线,加之现在西班牙人的舰队已经覆灭,要做到这点并不很难。 而听闻此事,张力平紧跟着也提出了前往菲律宾主岛,展开敌后特种作战的计划。用张力平的话讲,特种部队,不是特别能作战的意思。正面战场能用到特种部队的地方实在少的可怜,与其如此,莫不如将特种部队投放到敌后战场,骚扰牵制敌军。 虽说咸水鳄特种大队组建的最晚,到现在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但张力平对此信心满满:“我们的对手不是熟悉特种作战的现代军队,而且拉干返回吕宋之后,凭借其号召力,所有的乡村地区都会给予特战队一定的后勤支持。这有利于我们展开敌后特种作战。” 159 咸水鳄在行动(上) 159 咸水鳄在行动(上) 稍晚一些的时候,军事会议结束了。邵北的那份关于‘运送拉干及其手下重返吕宋’的计划得到了通过,顺带着,张力平的出击计划也得到了批准——当然,最高指挥官王铁锤详细质询了张力平的行动计划,直到找不到可以阻拦的理由这才放行。而事实上会议之所以开了足足三个小时,一大半的时候都是用来讨论咸水鳄特种大队出击的可行性。 现在结果出来了,可行。 第二天清晨的时候,两艘飞剪载着拉干的‘军队’以及张力平的咸水鳄特种大队,直奔菲律宾西部的林加延湾而去。按照计划,两艘船将在凌晨两点左右抵达目的地,迅速投放完部队之后,趁着天没亮便要立刻返航。 不得不说,张力平他们的运气好到了极点,整个‘偷渡’行动顺风顺水,那群毫无军队概念的土著上岸之后就嘈杂地嚷嚷起来,声音之大甚至五里之外都能听到。而在不足五里的地方,就有西班牙人的一个据点。但这个据点一点反应也没有,西班牙人似乎不想半夜离开安全的堡垒,跑到五里之外来瞧瞧海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然,这很可能跟近期西班牙在菲律宾接连遭受严重打击有关,也可能跟据点里的军官是个蠢货有关,但最大的可能则是西班牙人没那个勇气离开堡垒。 总而言之,登陆行动一切顺利。天亮之前,在盟友的帮忙之下,张力平他们还卸下了全部的补给品。而后两艘飞剪返航了,临走之前张力平与带队的陈潇商定了下次的接头地点——还是林加延湾,没有比这儿更合适的了。 按照计划,下一次前来接应的将是‘飞翔的河南人号’。这艘……快艇,可以在不到十个小时之内跑完单程,并且一次性携带两吨左右的物资。这对于只有四十人的咸水鳄特种大队来说,绝对够了。 两艘飞剪在天色微明的时候返航了,与此同时,张力平也带着人消失在了莽莽丛林之中。 三天后,他们已经出现在了打拉北部的某处官道上。 沙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几名特战队员立刻将枪口对准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电闪!”口令声传来。 离得近的特战队员立刻回令:“雷鸣!” 张力平向下压了压手:“放下枪,自己人。” 没一会儿,一个披着伪装网,上头挂满了树叶杂草,脸上涂着油彩的小个子跑了过来。 “头儿,西班牙人来了。预计十分钟后接触。” “数量呢?” “起码一个连……我是说西班牙人的连。后头还跟着不少运输马车。看样子他们是在往马尼拉运送。” “三百人的连队——”张力平吐出嘴里叼着的草根:“——打了!猫了三天,也该开张了。原计划不变,如果情况不对,分散撤往二号安全点。” 身旁几个特战队员点头会意,而后慢慢挪动着身子,将张力平的命令传达到每个人的耳朵里。片刻之后,四十名特战队员已经在道路两侧的丛林里埋伏了起来。 茂密的丛林里,一支支黑洞洞的枪管指着道路前方的拐角。在其之后,两门60mm迫击炮已经调好了射击诸元,装填手提着炮弹,时刻等着开火的命令。在其后面的高岗上,时而闪过一抹反光,那是已经就位的狙击手。 比预计的时间要长一些,也许是十五分钟,然后那一个连的西班牙士兵总算出现在了道路上。然后每个特战队员都开始期待起来,因为为了迎接这支西班牙连队,特战队员们足足花了三个小时的时间来准备。现在,是该打开盒子可西班牙佬见识见识礼物的时候了。 两名扛着长矛的西班牙士兵走在最前头,为菲律宾土著算不算人类而争执着。然后左边的家伙发现身旁的同伴突然消失了……确切的说,他亲眼瞧见同伴陷了进去,周围所有人都看见了。与此同时,凄惨的叫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然后他就站在陷阱边上,亲眼瞧见地面三米之下,自己的同伴被竹签子扎成了刺猬。 “我的上帝!”他迅速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也不知是在为同伴惋惜,还是在为自己感到庆幸。要知道方才只要他向右踏出一尺,这会儿就会跟那个倒霉蛋一起去见上帝了。 西班牙人的队伍停了下来,并迅速的哄乱起来。没人会对这样的事儿无动于衷。不少的西班牙人一边向四周的丛林比划着武器,一边抱怨连天——抱怨他们的指挥官选了这么一条路。 连队的最高指挥官很快就从后面赶了上来,先是呵斥几句,让队伍安静下来。紧跟着厌恶地瞧了一眼陷阱里的士兵,随即挥挥手让身旁的两个家伙把那倒霉蛋的尸体拉出来,而后下令继续前进。 上尉宣称这只是土著的报复,事实上一年总会有几个倒霉蛋掉进土著简陋的陷阱里。但队伍却理所应当地慢了下来,谁也不希望成为下一个倒霉蛋,谁也不知道前面的路上还有没有陷阱。被迫打头的两个家伙,一边走一边拿着手中的长矛刺探着地面,以期发现土著布置的陷阱。 然后气急败坏的上尉狠狠踢了这两个家伙的屁股,并且把他们骂了个狗血淋头。但这丝毫不起作用,到了后来,上尉干脆自己昂首走在了队伍的最前头,脸上挂着嘲讽的笑容,内心里把自己的手下都定义成了胆小鬼。 颇有些五十步笑百步架势的上尉没走出去三十米,突然感觉脚上碰到了一根绳子……绳子!上尉脑子嗡的一声,迅速朝前扑去。在他印象中,一旦碰断了绳子,那接踵而至的便是狼牙棒或者满是尖刺的木排。 上尉爬在地上的时候还在庆幸,如果是满是尖刺的木排,那就会落空;如果是狼牙棒,那最多会砸到自己的小腿。不论哪一样,都不会要了自己的小命。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儿远远超出了上尉的判断,没有狼牙棒更没有木排,上尉的腿也保住了,但他的连队却完蛋了! ‘轰轰轰轰……’连续的爆炸声响起,道路两旁事先埋设好的定向地雷依次爆炸。剧烈的冲击波卷着钢珠碎石,瞬间将道路上的西班牙士兵吞没。 也许是一分钟,也许只是几秒钟,上尉并不确定到底过了多久,爆炸结束了。然后他发现他最少失去了半个连队的士兵。如此猛烈的爆炸中,天知道还能剩下几个人。 浓烈的硝烟与尘土当中,再也没有一个能站起来的人。惨叫声此起彼伏,这当中还夹杂着骡马的嘶鸣声。 “上帝!”上尉木然地站起身,傻愣着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上尉的帽子自己飞了起来,并且飞出去老远。紧跟着他听到了一声枪响。“敌袭!敌袭!”上尉大声嚷嚷着,冲进爆炸过后的道路,招呼起还能战斗的士兵。 “别装死了,混蛋!我们遭到了袭击,快起来还击!”上尉将某个学鸵鸟把脑袋埋在土里的家伙狠狠踢了起来,而后抽出佩剑,高举着喊道:“列队,还击!” 叮的一声,上尉的佩剑从中折断,碎裂的佩剑甚至割伤了他的脸。上尉只是楞了一下,随即刚才被他踢屁股的倒霉蛋站起了身,然后脑袋变成了爆炸的西瓜…… 有人在瞄着自己! 虽然上尉不知道到底是谁在瞄着自己——至今他只听到枪声,没看到过人影——但肯定有人在瞄着!除此之外怎么解释刚才发生的一切?上尉瞬间脸色苍白,本能地躲在了几个刚起身的胆小鬼身后。 “干!”看着目标消失,张力平狠狠地咒骂了一声。距离不过两百米,居然连续三次失手,他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狙击水平来。 “开火!开火!别给对方反应时间!”气哼哼的张力平吩咐了一声,随即开始选择下一个目标。两秒钟后某个倒霉蛋被打成了两截。 特战队员们充分领会了张力平的意图,在距离不过百米的位置,不停地朝还在列队形的西班牙人倾泻着子弹。 在这个距离上,m1644充分发挥了其高射速的优势。叩开扳机,发射,再叩开……如此反复,特战队员只需要十秒钟便可以将转轮里的六颗子弹发射出去。紧跟着用不到十秒钟的时间给手中的枪械装上新的转轮。 有些等不及的大鼻子,干脆抽出背后的散弹枪,几个跃进,抵近到五十米之内,对着西班牙人不停地喷吐着弹丸。 随着一个又一个同伴倒下,西班牙人理所应当地崩溃了。他们大喊大叫着,扔掉手中的武器,抱着脑袋躲避着迫击炮砸过来的炮火,哭喊着朝后跑去。 与此同时,特战队也发起了冲锋……只是象征性的冲锋。只追了不到两百米,张力平便叫停了。 “头儿,西班牙佬已经崩溃了,我们为什么不追?” “因为我们是特战队——”张力平扛着狙击步枪,盯着远去的西班牙人说:“——我们的任务是牵制骚扰,而不是消灭多少西班牙人。”顿了顿,他补充说:“而且……一群惊慌失措被吓破了胆子的西班牙士兵,绝对比一堆尸体要有用。他们会迅速让西班牙军队士气降低。” 160 咸水鳄在行动(下) 160 咸水鳄在行动(下) 那名幸运的躲过了三枚狙击子弹的上尉,带着残存的一百多号部下连滚带爬跑回了碧瑶城。上尉以及他的手下显然吓破了胆子,他声称遭到了最少一个营敌人的袭击,而且对方最少有一个炮兵连——忽略掉之前的地雷,60mm迫击炮每分钟极限高达三十发的射速,的确赶得上这个时代的一个炮兵连了。 而上尉的手下则把这个数字翻了一番!五分钟内能让一个训练有素的西班牙连队丢下将近两百具尸体,这种火力最少是两个营的步兵造成的。 上尉以及他手下的报告,让他们的上司一阵抓狂。两个营?这简直发了疯了。菲律宾腹地之内什么时候出现这么一支敌人的军队了?有那么一会儿,上司甚至以为上尉是在说谎。他以为面前这个白痴上尉,是遭到了土著袭击之后,带头逃跑了。为了逃避惩罚,所以编造了这么一处谎言。 但在查看过两个受了枪伤的倒霉蛋之后,上司改变了这种看法。枪伤,而且用的是一种奇怪的子弹,这不可能是土著干的。菲律宾的土著不过是一群刚刚进化成人的猴子罢了,几时能造出并且使用如此先进的武器了? 上司迅速将这一情况反馈到了马尼拉……然后理所当然地,焦头烂额的总督先生根本就没搭理这茬。是的,焦头烂额! 仿佛刻意跟西班牙人过意不去一样,最近一段时间土著暴乱频发。有传言说,流亡海外的吕宋王室的一个王子重新返回了菲律宾,并且在一周之内聚集起了三千人的部队。不管领头的是不是吕宋王子,但这支暴乱的武装的确有三千人。 不!也许更多! 这支武装正在以滚雪球的速度迅速壮大着。今天也许还是三千人,到了后天,天知道会不会变成一万人。就在几天前,这群暴徒对圣琼斯发起了攻击。可怜圣琼斯只是个小要塞,里头驻扎着不足百号西班牙士兵。还有一百来号土著仆从兵。结果在一天之内便被暴徒的人潮淹没了。 祸不单行,紧跟着又一条不好的消息摆上了科奎拉的案头。几乎在圣琼斯失陷的同一天,中部地区也发生了暴乱。一个叫奎马斯的土著揭竿而起,并且在几天之内迅速壮大,而后又攻陷了圣琼斯——也正是因为攻陷的是圣琼斯,所以总督先生还以为跟前头那个是同一条消息呢。可仔细一瞧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前头的那个是东部的圣琼斯,现在这个是中部的圣琼斯……说起来也怪西班牙人自己,起名实在没有创意。偌大的菲律宾,圣费尔南多有三个,圣克鲁斯有四个,而圣琼斯则有七个…… 没过两天,科奎拉发现中文里那句祸不单行是错的——虽然比二多一个,但三绝对是单数! 碧瑶城发来的报告说,有一支最少一个营的、持有大量火器并且配备一个炮兵连的敌军,目前正活跃在菲律宾中部平原与山区结合地区……起初科奎拉破口大骂写报告的家伙是个白痴,因为愚人节早就过去了。而且现在也不是开玩笑的时候。紧跟着,当他陆续收到起码七个遇袭报告的时候,科奎拉已经默然无语了。 不得不说,咸水鳄特种大队这一段时间可够忙活的。上午也许刚刚埋伏了一支西班牙巡逻队,到了下午,他们就会躲在安全的地方朝着西班牙人的城市丢上几枚迫击炮炮弹。到了晚上,所有的西班牙哨兵需要注意了,一旦你不小心出现在火把旁,并且将自己的身子露出来,那等待你的必然是一颗大口径的狙击子弹。 频频遭受袭击的西班牙人愤怒了,为此他们甚至组建了上千人的搜索队。寻着咸水鳄特种大队遗留下来的痕迹,一头钻进树林。然后等待他们的是陷阱,陷阱,以及陷阱! 你走在丛林里,发现左脚一空。恭喜你,你的左脚肯定会被锋利的竹签子刺透,然后两个同伴会抬着你往回走。 你走在丛林里,发现两脚同时一空……那你太倒霉了,那意味着你会被许多竹签子扎成刺猬。 ……你不下心碰断了一根疑似藤条的绳子,最理智的做法就是如同上尉一般迅速趴下。如果晚了,哪怕只是晚了0.1秒……好吧,不论是狼牙棒还是插满锋利竹签子的木排,抑或者是那种爆炸之后可以横扫一片的炸弹,都会要了你的小命。 而且你还要小心丛林里的蚊子、毒蛇、水蛭,这些小生物可不太友善,一不小心就会让你彻底趟在这片丛林里。 更要命的是,对方好像鬼魂一般。你时刻能感觉到周围有眼睛在窥视自己,但你永远也无法找到他们。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一连三天的搜索,除了让搜索队损失了几十号人,士气低迷到了极点之外,别无所获! 为了防止部下朝自己打黑枪,指挥官不得不下令撤退。然后就在他们撤退的第二天,袭击突然就来了!拖着长音的炮弹不停地在四周爆炸,子弹从四面八方射过来,本就处在崩溃边缘的搜索队毫无例外地彻底崩溃了。 他们丢弃了一切妨碍跑路的东西,盔甲丢掉!火枪丢掉!跑!没命的跑! 等跑出了丛林,军官们统计了一下,方才的袭击加起来不过损失了几十个人,但要命的是整个部队彻底崩溃了。没有几个月时间,别想让这些沮丧到极点的士兵上战场! 等回到据点,一帮西班牙军官聚集在一起商议了半晌,然后愕然发现追击的几天功夫,还挨了一通打,到现在为止也没见着对方的影儿……于是他们的报告不得不包含了大量的‘可能’‘也许’‘大概’等等臆测的字眼。 而总督科奎拉一方面要应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澳洲共和国这个强敌,一方面还要调集兵力剿灭该死的暴乱,瞧了这份满篇胡说八道的报告,根本就懒得搭理!而且他也没精力去处理这事儿。照这么发展下去,也许澳洲人没来,土著就会把菲律宾的西班牙人消灭个干净。 最新的消息显示,西班牙人苦心培养的仆从军,私底下喊出了这样的口号:“吕宋人不打吕宋人。”真他妈的,吕宋人不打吕宋人……那合着我们西班牙白养了一群废物? 不论这事儿是真是假,总之西班牙人已经有了堤防之心,没有人乐意相信土著仆从军了。所以,剿灭暴乱的事儿只能由西班牙人自己来干……所以现在兵力已经捉襟见肘,根本没多余的部队去剿灭那支看不见影子的敌军。 但科奎拉的不理会……或者说不作为,反倒让菲律宾的恐慌情绪加剧了。不分士兵与平民,西班牙人都在谈论着这支诡异的军队。在这个咨询不发达的年代,以讹传讹成了常态。没几天的功夫,口口相传中,咸水鳄特种大队成了鬼魂的代名词。没人像跟一个看不见摸不着却总能伤害到你的鬼魂战斗!即便是马尼拉的神父也是如此。 恐惧在人们心里滋生,并且迅速放大。土著们在暴乱,一支鬼魂军队在四处袭击,一个叫澳洲的从没听过的强大国家即将进攻菲律宾……这意味着整个远东已经不再安全。要命的是,现在还没人敢出海!于是,无分男女老幼,西班牙人每天都翘首以盼,期待着某一艘船进驻马尼拉的码头;即便是无神论者也陡然虔诚了起来,每天聚集在大教堂,聆听神父的祷告,祈祷着上帝能保佑自己度过这一难关。 五月最后一天的早晨,一件灵异事件的发生让马尼拉城的恐慌情绪到达了极点。当清晨第一缕曙光降临的时候,站在城墙上的某个西班牙士兵愕然发现远处的大地上似乎多了一行字。然后不识字的他立刻汇报了军官,军官只看了一眼瞬间脸色苍白一片。 只见不到百米的成为,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行暗红色的大字:“投降或者毁灭!” 军官哆嗦着手拿出望远镜仔细一瞧,发现哪行字居然是活的——成千上万的蚂蚁聚集在了一起,组成了这行字。军官一阵头晕目眩,连连在胸口画十字:“上帝!这难道是箴言?” 稍晚一些的时候,整个马尼拉城处在了崩溃的边缘……人们提着大包小包涌向城外,没人乐意待在一座注定要被攻陷的城市。 马尼拉城外的某处丛林里,披着伪装网的张力平满意地放下了望远镜:“效果比我预料的还要好……邵北那家伙还真有点馊点子。” 张力平身旁某个特战队员吞了口口水:“娘咧!俺也会作法了?” ‘啪’的一声,这家伙后脑勺挨了一巴掌。张力平没好气地说:“做什么法?都是骗人的。别说让蚂蚁排成字,什么让佛像从土里钻出来,金鱼排队,只要物件备齐了,这些骗人的把式是个人都能搞出来。等这仗打完了,你小子给我滚回夜校好好读几天书去!” 挨了一巴掌的队员也不恼怒,只是在一旁嘿嘿傻笑。 白了他一眼,张力平嘟囔了一嘴:“算算时间,海权号也该回来了。总攻也就这几天的事儿吧?”他举起手做了一个撤退的手势,片刻之后,咸水鳄特种大队又消失在莽莽丛林当中。只是不知道下一个倒霉的是谁了!但可以肯定的是,总会有人要倒霉,而且那个家伙肯定是西班牙人。 161 吃斯帕姆的少爷兵 161 吃斯帕姆的少爷兵 布桑加岛。 下士乔肆走在最前头,手中抱着步枪,枪口下指,双目左右巡视着。在他之后,跟随着一个班的士兵——他的班。 按照早晨接到的命令,乔肆将领着他的班对基地以北的地区进行巡视,直到下午另外一个班接替他们为止。乔肆对这个命令很不理解,要知道现在整个布桑加岛上的所有西班牙人都被关进了集中营,在这里能遇到的人除了自己人就是‘盟友’,天知道巡视有什么必要。 但命令就是命令,他必须去执行,并且装得心甘情愿。初级士官课程上,教官说的很清楚。士官的作用是聆听士兵的抱怨,然后把自己的抱怨反馈给上级,除此之外必须好不打折地执行命令,哪怕命令是错的。 所以顶着直射阳光的乔肆一直沉默着,似乎在考虑如何向马卡洛夫中士提出合理的要求。但总有人会抱怨的,就比如于山那个大嘴巴。 “我真想不通,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有什么巡视的必要。” 通常的情况下,于山的抱怨总会引来大多数人的讥笑与厌恶。但这一次,难得地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 “你知道原因么?我猜长官们憎恨李森连长,李森连长憎恨马卡洛夫中士,而中士则憎恨我们班,所以有什么倒霉差事总会轮到我们头上。”为了证实自己说的没错,他举了几个例子:“你们看,第一个发起登陆战的是我们,没有休息一分钟,我们又跟着山地营去进攻三十公里外的西班牙人堡垒。之后还要乘船跟着山地营扫荡整个巴拉望群岛。好吧,这一切总算都过去了。可我们只休息了一天,现在却要我们巡逻……” “嘿,于山。你知道长官为什么恨雄鹰连,李森连长为什么恨马卡洛夫中士,以及中士为什么恨我们班么?”不待于山回答,说话的家伙已经公布了答案:“因为我们班有个蠢货,他的名字叫于山。” “哈哈哈……”士兵们哄笑起来。 “随你怎么说,铁牛。”于山白了一眼方才开口的那个身高体壮名叫铁牛的家伙——很贴切的称呼。然后拧开水壶灌了一口水,抹了抹嘴:“我只是在为我们班谋求某种……公平。”于山停顿了一下,总算记起了前几天刚刚学到的新词汇。对于这种可以用来打嘴仗的词儿,他总是会在第一时间接受。 不得不说,二等兵于山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很快。但在大家伙普遍很慢的情况下,鹤立鸡群显然是一种灾难。所以这家伙现在在整个连队里就是个小丑。 这支小队说说笑笑,转眼到了某个土著的村落前。天空中升腾着袅袅的炊烟,空气里漂着隐约的饭香,士兵们的肚子条件反射一般地咕噜了几声。 乔肆摸了摸略微感到饥饿的肚子:“好了,所有人听好,我们就在这儿用午餐了。”说着,他率先蹲下来,卸下背囊,而后从背囊里拿出了一听罐头。 乔肆的命令并没有让他小队的士兵感到高兴,事实上不少的人都皱起了眉头。沉寂了半晌的于山又找到了可以抱怨的话题:“吃饭,啧啧,我该说点什么好呢?”他拿着一个铁听罐头不停地抛起,接住,再抛起,半点也没有要打开的意思:“我说,这鬼东西为什么起名叫斯帕姆?这名字听着就恶心。吃起来更恶心!” 斯帕姆午餐肉,林大厨与几个自称罐头党的穿越众小伙子联合出品。不但名字极其无耻地抄袭了原本的斯帕姆,甚至连糟糕的口感也抄袭了个全乎。当然,斯帕姆只是其产品的一种。最开始的产品为各种鱼罐头,之后又出了午餐肉,再之后还有水果罐头以及脱水蔬菜。 林大厨与几个罐头党声称要建立世界上第一个罐头托拉斯,让十七世纪人民吃上美味的罐头……十七世纪人民这个范围有点大了,不过到现在为止,起码他们已经成功地让罐头成了中南人民餐桌上的必备食品。 众所周知,受限于中南捉襟见肘的电力供应,哪怕现在有能力造出制冷设备,也只能放在仓库里任其慢慢生锈。而中南地处热带,又是一年四季的炎热。肉类、鱼类食物放上一天,第二天就会腐败。 肉类还好说,中南现在的畜牧业与养殖业才刚刚起步,肉类供给严重不足。基本上前脚刚刚宰了一只大袋鼠,后脚就被大家伙吃了个干净。吃不完这种事基本不可能发生。 而鱼类就……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中南就在海边,没理由放着这么丰富的渔业资源而饿肚皮。所以,林德嘉那姑娘造的水泥船,其中有一小半都是用来当了捕鱼船。也搭着澳洲是块无人开发的处女地,海洋里的鱼类丰富到了极致。这些捕鱼船每天都会满载而归,而后将几十吨的新鲜鱼类堆积在码头。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捕鱼的效率还在不停的提升。 这么多的新鲜鱼类,吃不完就得臭掉。一开始大家伙还琢磨着晒鱼干,可鱼干那种味道,一般人可接受不了。再说了,有新鲜鱼谁吃鱼干啊?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拉齐维尔号改装成了捕鲸船之后,三天两头满载着鲸鱼肉回港。这些鲸鱼肉的油脂都被熬成了鲸油,剩下全都是拿盐水泡着的鲜红肉。十几吨的鲜肉,一顿根本就吃不了。腌成咸肉口感又差,想来想去做成罐头是最好的解决方案了。 于是乎,就有了斯帕姆鱼罐头,斯帕姆午餐肉,斯帕姆水果罐头,斯帕姆脱水蔬菜……当然,也可以细分下去。比如鱼罐头可以按工艺与鱼的种类划分,午餐口可以按照口味划分……但不论口味如何,有一点是一定的。所有的午餐肉里,土豆淀粉绝对比肉多,所以这东西的口感才会这么糟糕。 当然,鱼罐头只能用来当副食品,而午餐肉却是万金油,既可以当主食也可以当副食品。所以,尽管在老美陆战队里待了好些年的杰瑞瞧见斯帕姆这三个字一阵咬牙切齿,可他还是拍板将之选定为陆战队的必须补给品。其余中南各个部队也大多如此——就地调达这种事儿也就日本人能干得出来,而且实在不靠谱,万一碰上用焦土政策的,那军队岂不是要饿崩溃了? 在斯帕姆成为军队主要肉食品之后,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士兵们从最初的惊喜变成了习以为常,最近又变成了厌恶!曾经发生在美国大兵身上一切,活脱脱复制在了澳洲大兵身上。这些一年前还是泥腿子,连饭都吃不饱的家伙,宁愿用菜汤泡饭也懒得动一口斯帕姆……不得不说,斯帕姆糟糕的口感的确可以秒杀一切人类的胃口——而且跨越时间。 “煎斯帕姆、炒斯帕姆、炖斯帕姆……呕~想想就反胃!”于山看着手里的罐头,眉头一阵纠结,最后一股脑地塞进了背囊:“我想还是等我饿的不行了再吃吧。” “瞧瞧是谁来了?好像是水野那家伙?”这时候,某个士兵指着远处嚷嚷了起来。 大家顺着他的手指瞧过去,果然,只见一行四人正朝村落走来,领头的那家伙正是水野义川。十分钟后,水野义川与乔肆的班碰头了。 “出任务?”乔肆问道。乔肆是下士,水野义川同样是下士,两个人等级相当,所以说起话来随意了许多。 水野义川点点头,看了身后一眼,低声说:“邵参谋让我护着两个……‘友邦人士’,随意参观一下。”说着,他咂咂嘴,又重复了一句‘友邦人士’这几个字眼。事实上这词儿他是在一小时前从邵北那儿学会的。 当然,那两个友邦人士自然就是年轻的国姓爷与督师孙传庭了。 作为一名下级士官,乔肆总能在军营里见到郑森,他知道郑森是某个大人物的……文书。但他并不知道郑森会成为日后的国姓爷,更不知道郑森旁边的老头就是鼎鼎有名的督师孙传庭——事实上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孙传庭是谁,哪怕孙传庭站在他面前自报名号。 所以,乔肆只是对着两人礼貌地点了点头,随口问了一句要不要一起用餐。 “甚好,甚好!老夫正好腹中饥饿,如此便叨扰了。”老头一口答应了下来,事实上孙传庭恐怕是想瞧瞧澳洲军的伙食。 然后他先是接过了一个让他莫名其妙的铁盒子,他纳闷了几秒之后,学着其他士兵的样子拧开,小心地尝了一口……他的脸色立刻变成了震惊。连吃了几大口,细细咀嚼着,连连点头:“不错,不错!虽不算精细,却也是难得的美味……这位——”他问向乔肆。 “雄鹰连下士乔肆。”乔肆回答道。 “哦,这位乔小哥,这……罐头,尔等怕是一旬半月才得食一次吧?” 乔肆费力地理解了老头的话,摇摇头:“不。只要你愿意,可以顿顿吃。” “咦?”老头再惊:“何谓顿顿吃?” “根据上头制定的伙食标准,每个士兵每天最少三百克,大概八两鲜肉。如果没有鲜肉,就必须有一罐斯帕姆午餐肉罐头。”说着,乔肆撇了撇嘴。这伙食标准自从开始执行,他只见到过两次鲜肉,大部分时间都在吃斯帕姆……煎炒烹炸炖,各种做法的斯帕姆! 孙传庭一脸的惊愕!一人一天八两肉,怕是大明的御林军都没这待遇吧?如此伙食,一日得靡费多少粮饷啊。惊愕过后,老头转而开始羡慕嫉妒……当初要给他的陕西官军这个伙食标准,恐怕李自成的脑袋早就挂在北京城头了吧? 孙传庭旁边的郑森冲着老头无奈地笑了笑。当初郑森跟老头说,澳洲军伙食如何如何好,老头还一脸的不以为然。说一准是穿越众摆的场面,故意吓唬人的。这个时代,哪个国家的军队要是维持这个伙食标准,恐怕没几天就得把好好的国家给吃穷了。 一人一天八两肉,恐怕精锐中的精锐也没这待遇吧?无怪乎人家澳洲兵一个个身高体壮精神头十足,这么好的伙食打的底子,什么兵吃不出来啊? 老头跟这儿感慨着,周围的陆战队大兵们嘴里可没闲着。 “我觉着斯帕姆根本就不该算是肉。因为我根本就吃不出肉的味道。”又是于山这家伙带头,然后立刻得到了大兵们的响应。 “知道吗,陆军的那群家伙管斯帕姆叫‘疑似肉’。” “这算什么?海军直接叫东西‘下水肉’。”铁牛大声嚷嚷着:“他们说有人曾经看过斯帕姆是怎么做的……有猪下水,有袋鼠下水,与鲸肉,血肉模糊的放到搅拌机里……” 听着铁牛越说越恶心,于山干呕了几声,强忍着将嘴里的斯帕姆咽了下去,皱着眉头说:“你不该在吃饭的时候说这个,我现在一点胃口都没有了。”然后,他随手把半罐午餐肉放在了地上,脸上还是一副极其苦恼的样子。“有谁能帮我吃掉么?” 当然,于山这会儿也许想直接把眼前的斯帕姆丢掉。但他绝对不敢这么做。根据军规,这种浪费食物的现象一经发现,等待他的将是极其严厉的惩罚。 所有的士兵都笑着摇头。 “想都别想,于山,我自己这份还吃不掉呢。” “也许你可以留着当晚餐。” “最多当晚餐,过了晚上,这东西就会生满蛆虫。到时候马卡洛夫中士绝对会找到借口把你踢出连队。” …… 孙传庭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震惊之后,老头变得愤怒了起来。他径直走过去,将那半罐斯帕姆拿起,猛地摔在了地上。红色的午餐肉与白色的油脂滚落地上,沾满了泥土。然后老头捡起来,只是吹掉了表层的泥土,随即放在嘴里,大口地吃起来。三两下,吞进了肚子里。 看着齐齐望着自己的陆战队士兵,老头仰天长笑几声,厉声道:“如此娇贵之兵,老夫纵横沙场一辈子也没见过。今日算是开了眼界,真是……真是……哼!”老头总算想起这帮大兵不是他手底下的士兵了,当即愤愤地一跺脚,背着手扭头就走。 “孙督,孙督~”郑森立马紧随其后追了过去。紧跟着水野义川与另一个护送的士兵也追了过去。 看着远去的人影,于山脸上一阵莫名:“我说错了什么吗?” “恩,错在我们太娇贵了。”乔肆不无感叹地说。要知道一年之前,他们还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饿急了,连草根树皮都吃。怎么这才一年的功夫,有肉吃还不满意了?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自己变得娇贵了。也不知是好是坏。 于山挠了挠头,从背囊里拿出一罐午餐肉:“你不娇贵,那你帮我吃掉?” 乔肆瞬间呆滞起来。半晌,他苦着脸说:“好吧,这跟娇贵无关……只能说午餐肉这东西,太诡异了!” 于山嘲讽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他好像发现了某些感兴趣的东西,提着午餐肉大步朝着乔肆身后的村子走去:“伙计们,让我来告诉你们午餐肉的正确用途。” 于山自信满满的走了,几分钟后,手里的午餐肉罐头变成了一只扑腾着翅膀的鸡。“有人要吃叫花鸡么?我请客。” ‘乌拉’一声,其余九个大兵一拥而上。然而就在他们刚刚架起篝火的时候,水野义川去而复返。“马卡洛夫中士要求所有人在半个小时内集合。” “现在?”乔肆吞着口水看了眼火堆上的裸鸡,又看了眼水野义川。 “没错,半小时内集合。伙计们,我们这次要去马尼拉狠狠揍西班牙佬了!”水野义川兴奋地说。 162 代号:正义之拳 162 代号:正义之拳 一个小时之前,海权号驶入了布桑加的港湾。除了满载着补给,其后面还拖着一艘浮动码头。 半个小时之前,王铁锤准将一脸严肃地走近临时参谋部。落座之后,郑重其事地宣布:“诸位,中南大本营来信敦促我们尽快发起马尼拉战役。补给物资等等已经准备充分,我决定,今天傍晚全军装船出发,六月五日凌晨抵达马尼拉湾,并发起进攻。此次行动,陆战方面由杰瑞上校全权指挥。各军种将配合陆战队的作战。还有人有疑问么?没有的话,半小时之后集合士兵,下午五点之前完成登船。” 游南哲举了举手:“将军,我们是不是该有个行动代号啊?” “有道理,让我想想……”王铁锤摸着下巴想了想:“决定了,此次行动代号:正义之拳。” 话音刚落,参谋部里参加会议的人等立刻向王铁锤投去一种……诡异的眼神。正义之拳……好像老美打马尼拉的时候,用的行动代号跟这差不多吧? 不过这也好,算是借个好彩头。当初老美打马尼拉可是没费什么劲。希望借着这个似曾相识的行动代号,保佑澳洲军此次攻占菲律宾也与之一样顺利。 邵北先是玩味地看了看王铁锤,而后大有一种知己、同好之感:原来喜欢复制历史、对历史进行恶趣味还原的大有人在啊。只是没想到王铁锤准将隐藏的这么深! 许是感觉到了众人目光中的玩味,王铁锤准将老脸一红,为自己的恶趣味感到尴尬之余,咳嗽两声,厉声道:“任务都清楚了?那还在等什么?行动!行动!” 与会的军官齐齐起身,敬礼之后纷纷离去。然后杰瑞上校下达了一小时内登船的命令,而到了普通士兵这儿,就变成了半小时内集合。 于是乎,整个布桑加顿时沸腾了起来。士兵们从营房里或者是岗位上汇聚起来组成班、排,而后在军官的带领下列队上了码头,站成一个个方阵,等待登船。那些忠诚的盟友,为了一些铁器之类的小玩意,乐呵呵地往船上搬运着物资,拉拽牵引着火炮。一时间人喧马鸣,好不热闹! 当然,这一切都跟冯大山无关,他只能站在一旁,羡慕地看着其他的营依次登船。 冯大山的山地营变成了留守部队,这让他很郁闷。杰瑞上校的理由很充分,马尼拉一带全是开阔的平原,山地营全无用武之地。而且作为前进基地的布桑加,必须有足够的兵力留守——港湾里有十几艘俘虏的西班牙船只,俘虏营里关着小一千号的俘虏。 所以,山地营变成了留守部队与后备力量——估摸着冯大山已经有了错过马尼拉战役的觉悟了。不过杰瑞上校保证,攻占马尼拉之后,向吕宋主岛北部进攻的时候,必定会将山地营调遣到前线。 但这个保证并没有让冯大山从失落中走出来。这会儿他正站在码头上,背着手,一脸艳羡地看着陆续登船的同僚们。 “可怜的冯大山……这家伙上午的时候还在趾高气扬吧?”站在海权号的甲板上,游南哲笑着说。 “所谓乐极生悲吧——山地营横扫了整个巴拉望群岛。马尼拉战役还没开始呢,冯大山就有了足够多的荣誉。这就是报应啊,谁叫他整天到处吹牛皮,说他山地营天下第一来着。”谭平在一旁笑着说。这家伙绝对有一定的报复心理,冯大山把横扫巴拉望的功劳都算在了山地营头上,这让出力不少的炮兵营很不爽。而谭平恰恰是炮兵营的最高指挥官。 对视一眼,两个幸灾乐祸的军官会心一笑,而且越笑越开心。在这个娱乐匮乏的年代,他们乐于见到某个同伴在一定程度上倒霉。就比如肖白图娶了个歌姬老婆,而且还是个醋坛子;再比如肖白图居然失身给了明朝芙蓉;还比如肖白图……好吧,这种乐子大多发生在肖白图身上。只能说明肖白图这家伙霉运当头。 与此同时,甲板的另一边,邵北与两个‘友邦人士’陷入了争执当中。 作为‘亲澳军阀养成计划’的策划人以及‘亲澳孙传庭计划’的执行人,邵北虽然挂着参谋的临时职称,但实际的任务几乎完全围绕着两个友邦人士。 所以当孙传庭与郑森登上海权号的时候,邵北立刻就发现了异样。 郑森倒还好,小伙子很爽朗,热情地跟邵北打了招呼。而孙传庭这老头就……话说这一副气哼哼的样子,外加鼻孔朝天满脸的不屑,这是做给谁看呢?又有谁招惹到这老头了? 然后邵北耐心地试探着、询问着,老头只是哼哼哈哈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着。直到邵北问:“孙老,您怎么看待这次出征?” 孙传庭抚着胡子严肃地说:“水战自不必谈,有如此钢铁战舰,便是西夷有十倍之众又如何?不过花费些火药弹丸而已。”说完了海战,老头话锋一转:“这陆战,可就不好说了。” “哦?孙老有何高见?” “老夫观尔等操练军队之法,颇为新奇。战阵之术自成一体!火器精良,军容齐整,军令贯通。如用此法操练敢战之士,则必得一虎狼之师也!”说着老头叹息一声,连连摇头:“奈何尔等过于骄奢,普通士卒顿顿食肉,而今竟闻肉味而厌……如此娇贵之兵,来日上了战阵,如何与敌搏杀?” 邵北很奇怪孙传庭这老头是从哪儿来的这种结论,他疑惑着问了,等老头气哼哼将方才的经历说出来之后,邵北一阵挠头。除了感慨斯帕姆那跨越时空的糟糕口感,也感慨着三百七十年之间的思想差异。 澳洲军队伙食标准高,训练标准同样也高。这个时代的明朝军队,讲究个三日一操五日一演,这还是不打折扣的结果。要是碰上懒散的军官,十天半个月也不见会操一次。而澳洲军从建军伊始,便每日操演不断。高强度的训练,必须有高标准的伙食配给。否则谁也受不了。 而澳洲军的训练重点,全部放在了战术乃至射术之上。在澳洲军的建军思想里,很少考虑肉搏战。哪怕每个士兵都配备刺刀了,几个军官还琢磨了一套拼刺方法,但这只是以防万一。用军官们的话讲,拼刺刀?我们人少,拼不起!再说了,澳洲军装备这么先进的武器要是还沦落到了拼刺刀的地步,那就不是士兵与建军思想的问题了,那绝对是指挥官脑子里进水了。 如邵北这样的军盲,总以为军人不怕死……几个服过役的军人讥笑着说邵北是影视剧看多了。军人不怕死?纯粹扯淡!真要不怕死的话,还训练那么刻苦干嘛?虽然在特定情况下,军人是会舍生忘死。但绝大多数情况下,军人在战斗中首先考虑的是保存自己,然后再考虑消灭敌人。 澳洲军的建军思想延续了‘保存自己消灭敌人’的理念,甚至比之更加过分——因为人少。所以以杰瑞为首的军官们一直在反复强调一件事:大炮能解决的绝不用步枪,步枪能解决的绝对不用刺刀。 邵北复述了这一理念,立刻引来了孙传庭一阵讥讽。老头不屑地说,一群贪生怕死的胆小鬼,也就能打顺风仗,一旦遭遇逆境肯定崩溃。 邵北跟老头吵吵了半天,发现自己纯粹是没事找事。首先他自己是个军盲,哪怕挂着参谋的头衔,最近又恶补了一定的军事常识,但他依旧是军盲。而孙传庭正经八百带过不少年的兵,且人家可是督师。与之进行这种军事理念的探讨,哪怕明明知道自己有道理也说不过对方。 老头很随意引出几个战例,邵北想要引用,然后发现自己引用的例子貌似都还没发生。提一战、二战的,老头也不知道啊。说不定还当自己是在蒙人呢。 邵北正在头疼如何结束与孙传庭的争论时,有人替他解了围。 “我的兵都是孬种?你在开玩笑么?”路过的杰瑞上校也许只听了几句,便敏锐地感觉到了老头话里话外的意思。 于是,孙传庭立刻转移炮火,与杰瑞辩驳起来。众所周知,杰瑞是个认真的人。而且他还有一个不知道是好是坏的喜欢……用普通话讲叫护犊子。 孩子当然是自己家的好!现在的陆战队就相当于他的孩子,一个三百七十年前的老头居然指责自己家孩子不好,这还有没有天理? 激愤的杰瑞与孙传庭唇枪舌剑地战在了一起。俩人从军队的组织度讲到具体的战术层面,又从后勤系统的重要性谈论到军队的补给水平……空闲的时候他们会辩论,吃饭的时候他们在辩论,睡觉的时候……谢天谢地,他们总算消停了下来。 到了六月五日清晨,马尼拉已经近在咫尺。精疲力尽的杰瑞决定结束争论,然后用事实说话:“我手下的小伙子们会用实际行动告诉你什么是澳洲军的战斗。” 孙传庭昂然负手:“老夫拭目以待!” 163 登陆 163 登陆 马尼拉湾,甲米地。1644年6月5日晨06:11。 望远镜中,几公里外的海滩一片宁静。晨雾缓缓散去,隐约露出白色的沙滩以及远处翠绿的灌木丛。近海之处,横七竖八立着零散的几个拒马。海浪声阵阵,夹杂着海鸥的啼叫声。 预定的登陆点有了,就是甲米地,目前看起来一切正常。天气很好,能见度不错,很适合舰队提供火力支援。风力不过三、四级,浪高一米出头,一切都太合适了……目前看来,只有一个问题。 “西班牙人在哪儿?”游南哲举着望远镜疑惑地问。 是的,一众军官举着望远镜瞧了足足半个钟头了,到现在为止也没瞧见一个西班牙人的影子。 “不知道,也许西班牙人都缩回马尼拉了。”邵北猜测道:“你知道,海权号可以主炮的射程可以达到六点五公里,而西班牙人没这么远射程的火炮,所以,我猜西班牙人在更远的内陆等着我们呢。” 邵北猜错了,科奎拉总督做的比邵北想的还要绝!这家伙撤回了马尼拉周边所有的守军,而后把大军猬集马尼拉城里,打算依托着坚固的棱堡来抵御澳洲人的进攻。 “另外,我们的盟友在哪儿?我同样看不到他们。”游南哲不无嘲讽地问向邵北。 “不要问我,天知道拉干殿下现在在哪儿。”邵北皱了皱眉头:“但我想他肯定在向马尼拉进发……如果他还想要马尼拉的话。” 当然,拉干殿下的确是在朝着马尼拉……相反的方向进发着。没错,拉干殿下遭遇了一次重大的挫折。他的四千精锐部队被一支五百人的西班牙军队打得抱头鼠窜。前一天他的大军还在马尼拉以北110公里的打拉城,而现在,拉干的前锋部队已经出现在了林加延湾,而他的后卫部队则在卡米灵……四十公里纵深,分布着拉干殿下的三千名手下,天知道拉干什么时候能打到马尼拉。 不管怎么说,拉干殿下作为盟友尽到了自己的职责。他的大军成功吸引了大概八百名西班牙士兵,否则这会儿马尼拉城内就会是四千西班牙军队,而不是现在的三千出头。 “忘了我们的盟友吧,还有那些西班牙胆小鬼。”杰瑞不屑地撇撇嘴:“是时候发起登陆……了。”也许他本想说登陆作战,但现在,面对着空无一人的海滩,脸皮很薄的杰瑞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作战俩字。 说完,他看向了王铁锤准将。王铁锤思索了一下:“你确定不需要炮火肃清滩头?”说完王铁锤自己都乐了,摇了摇头说:“好吧,开始登陆。” 王铁锤准将不再说笑,因为他分明从杰瑞上校脸上看到了……窝火。是的,窝火。跟孙传庭那老头鸡同鸭讲地吵吵了一天,杰瑞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手下的大兵绝对不是什么少爷兵。现代体制下训练出的军队,不论是组织度还是战斗力,都不是古代军队可以比拟的。但西班牙人实在不配合,空荡荡的滩头,没有机枪,没有堡垒,没有加农炮,甚至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预想中的抢滩登陆完全变成了一次武装郊游。这真见鬼!不过有一点好处,那就是预想中抢滩登陆的伤亡没了。 “开始登陆!” 杰瑞饱含恼怒的命令,迅速传递到每个士兵耳朵里。然后登陆行动开始了。 士兵们聚集在甲板上,攀着网格下到小艇里,而后奋力朝着海滩划去。小艇触沙的瞬间,伴随着军官、士官们的吼叫声,整船的士兵翻过船帮跳入齐腰深的海水中,而后高举着步枪,快速地朝着沙滩移动。甫一上沙滩,陆战队员便在军官的带领下冲向各个预定中的高地。 曾经严酷的训练,让每个陆战队员几乎本能地按照条例执行着战术动作。他们先是快速地奔到距离自己最近的高地,确认没有敌人之后迅速占领。每个人都警觉地端着步枪,时而快速移动,时而蹲下来左右瞄准,掩护着身后的同伴交替前进。 哪怕迄今为止他们没有发现一个西班牙佬,而海军的舰炮也始终保持着沉默…… “我说……”于山喘着粗气说:“该死的西班牙佬到底在哪儿?” “闭嘴,蠢货!”马卡洛夫回头训斥了一声,而后立刻转头,警惕地将枪口左右移动瞄准着。“注意四周,一旦确认发现敌军,立刻开火。” 于山举着步枪瞄了一会儿,但远处的灌木丛与农田里除了偶尔起落的几只鸟儿,连个人影儿都没有。于是,他缓缓地站了起来,而后靠在一棵小树上:“中士,你太紧张了。瞧,根本就没什么西班牙人。” 马卡洛夫想了想,长出口气,而后也站起了身,将步枪扛在肩头:“好吧,的确没什么西班牙人。”他转头看向于山:“通知连部,我部已经抢占077高地。” “好的,头儿。”于山懒散地扛着步枪,慢悠悠地朝沙滩走去。然后他边走边回头说:“嘿,有谁要香烟么?我请客,庆祝一下……庆祝我们的对手都是胆小鬼与白痴。” 是的,在大部分人看来西班牙人都是胆小鬼与白痴。否则怎么会就这么放任陆战队抢滩登陆,而不进行一丁点的阻击?但西班牙人自己肯定不这么想。将步兵与火炮暴露在对方舰炮射程之内?绝不!这等于是在送死。与其白白送死,还莫不如留守在马尼拉坚固的堡垒里,用坚固的防御让敌人‘绝望’。 滩头肃清,在海权号、比目鱼号、金枪鱼号三艘战舰的掩护下,两个营的陆战队,一个炮兵营与一个陆军两栖营,乘坐着三十艘小艇,在四个小时之内登上了甲米地的滩头。与此同时,几百号临时前来协助的盟友,在这四个小时的时间里还朝岸上运送了超过两千吨的物资。 当然,上了岸的澳洲大兵们并没有闲着。他们将步枪放在一边,提着工兵铲,挖掘着防御工事。先是挖掘出一个散兵坑,然后向左右扩展,与同伴的散兵坑连接起来,最后变成一道战壕。然后工兵又在阵地前布置了一道铁丝网……在一部分人看来,这又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甲米地距离马尼拉足足二十公里,天知道他们为什么在这儿挖战壕,而不是现在就冲过去狠狠踢西班牙佬的屁股。 但他们很快就发现,挖掘战壕绝对是必要的……也许是毫无必要的,总之这是一个见仁见智的问题。 因为就在海权号扔下浮动码头,会同比目鱼与金枪鱼两艘飞剪船,离开甲米地朝着马尼拉城进发之后,不过半个钟头,一支西班牙军队出现在了大兵们刚刚挖好的阵地之前。 “敌袭!”某个大兵尖锐的叫喊声之后,前一刻还在挖掘战壕的大兵们,迅速丢下工兵铲,拿起步枪跃入战壕。 站在077高地上,作为登陆部队总指挥的参谋长游南哲心情愉快地放下了望远镜:“看起来西班牙人还有点小聪明,他们以为海权号不在了,我们的炮火射程就会缩水……这是个很有趣的逻辑。” 炮兵营少校谭平不屑地撇了撇嘴:“我的炮兵会用密集的炮火告诉他们,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错误。” “将近一个团的兵力。”游南哲估算了一下:“正面阵地是哪支部队在防守?” “是雄鹰连。” “雄鹰连?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雄鹰连前一阵刚刚换装吧?” 熟知详情的邵北立刻报出了数据:“没错,一个步兵班五支m1643,一支狙击枪,两支散弹枪,还有两支m1644转轮步枪。” “看起来西班牙人要倒霉……” 某个传令兵打断了游南哲参谋长的话:“长官,加布里埃尔少校询问是否需要炮火支援。” 加布里埃尔,就是那个大胡子船长。这家伙目前是那艘盖伦的船长,船上装配着二十四门拿破仑。 不等游南哲回答,有人已经抢着回答了:“不,完全用不着。炮兵营足以应付眼前的一切了,替我谢谢加布里埃尔少校的好意。”说话的,自然是想要大展拳脚的谭平。 所有人都心情愉悦,仿佛西班牙人已经在炮火与弹雨中崩溃了。只有孙传庭这老头依旧一副忧心忡忡的样。邵北见此,起初还想着要宽慰老头几句,转念一想,完全没有必要。待会儿澳洲军强大的火力,会让老头认识一下澳洲军真正的战斗手段——火力,火力,极其强大的火力!当这个时代的同行们还在用士兵去消耗对方的士兵的时候,穿越众已经领先了两百年,开始用钢铁、火药来消耗对方的兵力了。 当然,这种战术几乎在同时代军队身上是不可复制的——没人敢这么消耗! 瞧着西班牙人的方阵缓缓迫近,心情愉悦地邵北低声对孙传庭说:“请注意看,这就是我们的战斗方式!” 话音刚落,熟悉的拖着长音的炮弹声已经响起,而后远处的西班牙方阵四周,升腾起几道烟柱,战斗开始了! 164 西班牙人的逆袭 164 西班牙人的逆袭 “听我说,上尉。”尼尔森少校摸了摸有些暴躁的战马,哈着腰对面前的上尉说:“你带着步兵方阵从正面进攻,澳洲人立足未稳,而且没有火炮。这些澳洲人居然一直在挖坑……”他不屑地撇了撇嘴:“只要你在正面吸引住澳洲人,合适的时机,我会亲自带着骑兵冲垮他们。明白了么?” “我有一个问题,少校。”上尉犹豫着说:“什么是合适的时机?” “合适的时机就是……你问这么多干什么?”少校卡住了,而后变得有些恼羞成怒。 上尉战战兢兢地说:“少校,这不怪我。我手下全是杂兵,杂兵!天知道这些土著仆从军能有什么用。也许他们挨上一发舰炮就会崩溃。” “没错,他们就是废物。”尼尔森少校嘲讽地笑了起来:“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我们才要把这些废物以及不安定因素尽快消耗掉——让他们正面冲击澳洲人的营地。如果有赢的可能,那我就会出动骑兵;如果崩溃了……上尉,想尽一切办法跑回马尼拉。愿上帝保佑你。” 上尉瞬间脸色苍白,神经质地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上帝保佑!” 科奎拉总督的调兵令,在十天的时间内,让马尼拉城内的守军迅速突破了三千人大关。当然,这只是西班牙士兵的数量。与此同时,这些西班牙士兵从各地带回了八百多名仆从军。 这些废物只能欺负欺负手无寸铁的华人,指望他们打仗?想都别想!在这之前,甚至有仆从军主动投靠了暴乱分子! 菲律宾人不打菲律宾人!这简直就是不能容忍的! 科奎拉总督几乎想立刻将这些废物缴械,而后投入牢房里。但他不能这么做。如果他这么做了,那么那些信誓旦旦声称忠于西班牙王室的菲律宾土著贵族,第二天就会投靠那些暴乱分子。因为这些该死的杂兵,完全就是那些土著贵族的私军。 怎么处理这些仆从军,科奎拉乃至整个马尼拉的西班牙人都很头疼。事情到了现在,没有人乐意相信这些土著人组成的仆从军,会真的效忠西班牙王室。 然后澳洲人的进攻终于来了,科奎拉总督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美妙的主意。既然菲律宾人不打菲律宾人,那打澳洲人总没问题了吧? 这个主意受到了所有人的拥护。还有比这更美妙的么?用土著去打澳洲人,如果赢了,那马尼拉的危机就解决了大半,接下来只需要安心解决掉那些该死的叛乱分子就行了。这只是时间的问题;如果输了……那土著仆从军必然完蛋了,马尼拉少了一个不稳定因素,与此同时,还探听了澳洲人的虚实。 一石三鸟,没有比这更美妙的了! 尼尔森烦躁地挥了挥手:“发起进攻吧,上尉。趁着澳洲人的大炮还没运上岸。” 上尉应了一声,拔出军刀:“全军,前进!” …… “听着,没有命令,不许开火。”周飞火严肃地警告每一名士兵:“如果哪个家伙走火了,小心我把他关进小黑屋。” “明白了,长官。”马卡洛夫应了一声,迅速将中尉的命令传达到二排每名士兵的耳朵里。当然,他特意叮嘱了乔肆与于山。 乔肆有着走火的先例,而于山……这家伙怎么看都是最有可能出差错的那一个。 马卡洛夫走后,于山立刻抱怨了起来:“为什么马卡洛夫中士总认为我会出错?上次出错的是乔肆好不好!” “因为你是个蠢货!”水野义川不屑地评价了一嘴,眼睛始终通过准星,瞄准着远处迫近的……西班牙方阵:“西班牙人以为打仗是队形演练么?”瞧着已经进入射程的西班牙人,依旧排着方阵,水野义川终于忍不住了。当然,如果是一年前,这家伙绝对认为排成队形发起进攻是理所当然的。但在熟悉了澳洲军犀利的火器以及古怪的战术之后,他将这种排队进攻的战术彻底扔进了垃圾堆,并定义为组团送死! 这样密集的方阵,也许只需要几颗大口径炮弹,就会被彻底消灭。 他的话,被路过的马卡洛夫听到了。而后中士哈哈大笑着,拍了拍水野的肩膀:“你说的很对,水野。但西班牙佬并不知道这一点,事实是除了我们自己,现在没有人发现这一点。而且似乎也只有我们澳洲军能做到这一点——”他吐了吐舌头,觉着刚才的话有些绕嘴,然后他觉着也许该喊喊口号之类的,这才符合中士的身份:“——所以,伙计们,待会儿给西班牙佬好好上一课!” 大兵们寥寥地欢呼了几声,显然,马卡洛夫只是个中士,而不是无所不能的政委。但这一点也不妨碍他的好心情,因为几秒钟之后,他听到了一阵极其熟悉的、炮弹飞行时所发出呼啸声,然后西班牙人的灾难开始了。 第一轮炮弹越过前面的西班牙方阵,准确地落在后面的方阵里。闪光,爆炸,浓烟,炮弹爆炸范围内,有的受害者倒向了地面,有的整体或者一部分飞向了天空。就在西班牙人还在愣神的时候,第二轮,第三轮打击接踵而至。 剧烈的爆炸就如同烟头一般,迅速在西班牙方阵这块布料上烫出几个大窟窿。毫无征兆的猛烈打击,瞬间让西班牙人处在了惊愕与慌乱当中。上尉一边维持着队伍,一边不停地找寻着澳洲人火炮的位置。但他在视野之内,根本就没瞧见火炮的踪迹。 然后他瞧着拖着诡异弧线砸过来的迫击炮弹,总算有了些明悟:“臼炮?”他大声疾呼:“不用害怕,这只是臼炮,冲过去,冲过去!” 但上尉的努力是徒劳的。遭受炮击最严重的那个方阵,几乎瞬间就崩溃了。土著仆从军们丢掉一切武器,嗷嗷怪叫着四散而逃。连带着,其他两个方阵都有了松动的迹象。 “长官,我们需要立刻发起冲锋。”中尉大声嚷嚷着:“否则土……士兵们快要崩溃了。” 上尉只用了一秒就做出了决断:“那还在等什么?冲锋!” 去他妈的队形,去他妈的方阵,冲锋吧。不然土著们也许在五分钟之后就会在澳洲人的炮击下崩溃掉。 瞧着乱糟糟冲过来‘西班牙人’,马卡洛夫不屑地吐了口口水,而后专心地瞄准起来:“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么?西班牙人的指挥官还不是傻瓜,但他两分钟后肯定会后悔的——为自己的勇敢。” 几百号西班牙人跨过了迫击炮的弹幕,又前冲了几十米,然后让他们崩溃的事儿发生了。澳洲人的阵地之前,居然立着一道铁丝网! 上面满是锋利的倒刺,而且还没法跨越过去。前方止住脚步的士兵,还在犹豫着要不要翻过去。后边冲过来的士兵一推之下,不少倒霉蛋干脆挂在了铁丝网上。然后惨叫着,挣扎着,试图挣脱掉。但挣扎的结果却是让自己愈发牢固地被捆在铁丝网上。 就在西班牙人在铁丝网前不知所措的时候,枪声响了。 “听我命令,瞄准……开火!” “砰砰砰砰……”密集的枪声如爆豆一般响起,铁丝网前的倒霉蛋身子一震,一头栽倒在地。只是十几秒的时间,铁丝网前迅速积累出一道尸墙。 然后炮兵们再次发威了,修正了参数之后,密集的迫击炮在西班牙人身后制造了一道密集的弹幕。这道弹幕缓缓收缩着,不停地吞食着西班牙士兵的生命。 西班牙人的失败,几乎就是时间的问题了。 “不得不说,仆从军表现的很勇敢。”尼尔森少校身边,一名军官惨白着脸色说道。澳洲人这么密集的炮火,他是头一次见到。 少校的脸色同样不怎么好看:“我更倾向于那些土著是被吓傻了,也许他们回过神来就会逃跑。”仿佛为了验证少校的话语一样,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处在枪林弹雨中的土著们崩溃了。就如同先前一样,丢掉一切能丢掉的,哭喊着四散而逃。大部分人朝后跑,也有的朝两翼跑。但他们这样做的后果就是被澳洲大兵当做靶子,一个个地放倒在地。很少有人能逃出来。 “记下来,澳洲人的火枪,最少有……200paso的射程,也许更多。”少校挥了挥手,引着身后的骑兵开始回返:“另外澳洲人还有一种威力很大的臼炮,起码一个炮兵团……”说到这儿,少校脸上已经满是苦涩:“先生们,我们这次有大麻烦了。” 与此同时,邵北故作不屑,实则内心很兴奋地说:“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结局,我们赢了,西班牙人输得连内裤都没剩下……所以,孙老,您还认为我们澳洲军不会、不敢也不能打仗么?” 身旁的孙传庭面沉如水,双眼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远处硝烟弥漫的战场,半晌才询问了句:“不知……这澳洲军普通士卒,需训练多久?” “半年。” “半年?”瞧着邵北不像是在开玩笑,老头一拍大腿:“好!我大明有救矣!” 165 b52无人侦察机 165 b52无人侦察机 “看起来西班牙人对海战彻底绝望了。” 马尼拉港似乎变成了一座帆船的坟墓,随处可见倾斜着的已经沉没了的帆船。有战舰,但大部分都是商船。有的只是露出一部分桅杆,有的干脆来了个倒栽葱,船首高高露出水面,还有的侧着倾覆,只能隐约看到几米水深之下隐约露出船体的木色。 这些船无一例外地堆积在了距离马尼拉港几百米外的水域,看起来绝对是西班牙人自己干的。也许西班牙人在想,与其当靶子,而后被澳洲人俘虏,莫不如沉入海底堵塞航道……不得不说,这给王铁锤准将造成了一定的麻烦,但这并不妨碍他的好心情。 “初步估计了一下,我们要清理出航道,最少需要三到五天的时间。”大副董建恒从专业角度进行了分析,而后被王铁锤准将完全否定。 “完全没有必要。”王铁锤转身,对着所有人微笑着说:“先生们,别忘了我们是海军。而海军的主要任务,一个是消灭西班牙人的海战力量——这点在我们与西班牙人的共同努力下,已经超额完成了……” 甲板上爆发出一阵哄笑。 “其次,我们要扫清陆战队的进攻障碍。确切点说,我们要清除掉所有的炮台。我想我们完全可以从三千米外做到这一点。至于麻烦……也许杰瑞上校会感觉麻烦,但那是陆战队的事儿。” 杰瑞耸耸肩,无所谓地说:“随你怎么说,但我不认为这会给我手下的小伙子带来什么麻烦。” 这时候,‘飞翔的河南人’号靠了过来,并送过来了最新的消息。王铁锤准将接过水兵递过来的信笺,扫了几眼,脸色愉悦地说:“好消息。就在半个小时之前,游南哲参谋长指挥了一场防御战——我想大家都听到枪炮声了。是的,我们取得了完胜。参与进攻的西班牙人,只有一小半逃回了马尼拉。” 甲板上的军官彼此对视,而后纷纷将微笑挂在了脸上。尽管穿越众对自己一手训练出的军队有着绝对的信心,尽管有着巨大的武器代差,但战争里头不确定的因素实在太多了。谁也不知道手底下这些没上过战场的菜鸟新兵到底会有什么表现。虽然这只是一场小胜,却也足以让部分忐忑的军官将心放在了肚子里。 长长地停顿了一下,王铁锤看向杰瑞,而后饶有深意地说:“另外,邵北说,督师孙传庭的态度发生了一定的转变——老头正缠着邵北追问步枪与大炮的价格,而且一口咬定‘大明有救了’。” 孙传庭的确是这么说的,而且是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声音从低沉慢慢变成了高亢,最后甚至已经吼了出来。老头儿在脑子里做了一番设想,如果当初他统御着这么一帮手下,手里头拿着的是不惧风霜雨雪的、并且射程足足三百步的m1643,后面跟着的是一门门的大炮……都不用多,哪怕只有一千人,恐怕当日的郏县之战就得变个结果吧? 当然,对付闯贼的骑兵可能力有不逮……步兵仅凭两条腿,无论如何也追不上高速移动的骑兵。但只要如同澳洲人这般预设好阵地,挖好战壕,枪子炮弹横飞之下,即便是骑兵也得思量思量。至于攻城拔寨,于这支队伍来说简直如同儿戏一般。 孙传庭虽然有些耳疾,可是眼睛不花。方才的战斗他可一直盯着呢,那种小炮发射的炮弹抛起来老高,再斜斜落下,砸到地面上爆炸开来不比红衣大炮造成的效果差多少。尤为可叹的是,这小炮射速还极快,不到两息便一发,打的还很准,只要大批装配这种小炮,别说打步兵了,形成的弹幕就算是骑兵也过不来。 老头儿疾呼了半晌,猛地拽住邵北的胳膊,一阵摇晃,不停地追问着步枪跟小炮、大炮卖不卖?作价几何?普通士卒浑身上下装备齐全,又要多少银钱。 邵北琢磨了一下,好像决策组当初制定的计划,就没打算独立对抗满清……也没有能力独自对抗。所以会有培养年轻的国姓爷亲澳的计划。按照这个思路,那朝明朝出售军火似乎也不是不行。 “出售不出售的,这事儿不是我能说了算的。”邵北斟酌着回答:“但价格可以提前透露一下……基本上,一支步枪折合一百三十两白银,120mm拿破仑一万四千两……” 随着邵北报出的连串数据,孙传庭脸上的急切逐渐凝固了。按照邵北的说法,澳洲军培养一个士兵大概要半年时间,而这半年时间里,从全套装备,包括步枪刺刀到军装水壶,外加上日常饮食以及训练消耗的弹药,这些加起来将近四百两的白银。 这还只是步兵,换了炮兵这钱还得往上翻番!不论是炮弹还是炮管,可都比步枪子弹贵多了。说白了澳洲军的战斗力就是靠子弹、炮弹堆起来的!日积月累的,每个士兵都把开枪、开炮当成了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这射击能不精准么? 等邵北说完,老头已经是满脸的纠结。脸上的表情复杂异常,既有惊叹又有失落。惊叹的是澳洲人真是有钱没地方花了,四百两!有这钱能招募二十个棒小伙子了,可这四百两只是人家半年多在一个步兵身上的开销;失落的是这种几乎跟天价相当的练兵成本,放在大明根本就不可能实行。 就算那个抠门的天子同意了,底下一众大臣也得闹将起来。搞不好还会因此引发一系列的政治事件。 半晌,老头慨叹着嘟囔了一嘴:“你们澳洲人真有钱!” “这跟钱没关系。”邵北纠正了老头的观点:“我们的建军思想是少而精。在我们看来,战争比的就是单位时间内双方的火力投放,谁火力强谁就会取胜,跟人数没什么关系。” 老头听得懵懵懂懂,琢磨了半晌,也没想明白邵北说的是什么。见此,邵北耐心地解释说:“就好比,一个训练有素的士兵,不可能打得赢二十个从没有训练过的平民。但如果是一千名训练有素的士兵,去打两万名平民,那结果完全就是一边倒。” 这比喻不太恰当,但老头明白了。然后老头开始估算,如果组建两个步兵营一个炮兵营需要多少银两,饶是有了心理准备,算完之后的结果依旧让老头不停地抽冷气……再之后,老头又沉默了。只是负手望着忙碌着的澳洲大兵不停地长吁短叹。当然,这完全可以理解。 就好比走在大街上尿急,猛然见一公厕,兴冲冲跑过去结果发现门口放着一个‘清扫中’的牌子,换了谁都会倍感失落。 接过信笺,杰瑞看了几眼,而后微笑着长出了一口气。看起来他与孙传庭的理论之争,可以划上一个完满的句号了。 这时,海权号已经打着横慢慢停了下来,将侧舷的炮口对准了三千米外的马尼拉。在海权号两侧,比目鱼与金枪鱼两艘飞剪同样如此,降下风帆下了锚,将侧舷的炮口对准了远处的城墙。 王铁锤准将随即冲着自己的大副点了点头:“告诉格兰,可以出动b52了。” 听了王铁锤的话,周遭的人无一例外脸上都挂上了怪异的笑容。大副脸上带笑快步而去,没片刻,又领着小伙子格兰回来了。而格兰身后,两个水手正抬着一架……b52。 格兰边走边回头,最后干脆倒着走,眼睛始终盯着那架b52,嘴里不停地嘱咐着:“小心点,千万别磕了碰了。要是坏了可真没地方修去……” 好吧,这架b52是一架航模,但它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航模……以为这玩意实在有点大。相比于其他航模十几厘米身长,这架b52将近三米长的机身绝对是巨无霸了。 格兰这小子是航模爱好者,从小就爱好这个。这家伙打从零九年就开始做这架航模,足足用了两年半的功夫,才在一二年三月份完工。原本这小子打算拿着这航模参加六月份航模展,可正巧赶上海权号这艘复古大帆船首航。这家伙权衡了半天,最终决定拿着航模上船,好好体会一番而后在泉州下船,之后再北上去参加航模展。结果穿越了…… 穿越之后格兰好一通郁闷,说是就凭他这架b52,不说一等奖,二等奖肯定是跑不了了。那可是不少奖金呢!要知道,这小子为了这架航模,前后扔进去十几万。也亏着格兰的老子是开公司的,家里有点钱。换了一般家庭谁能受得了这爱好? “放好了,放好了。诶?别围着了,清场清场!”格兰咋咋呼呼嚷嚷着,手里拿着堪比笔记本电脑大小遥控器来回调试着。这家伙脸上除了洋洋得意之外,还稍稍有点小不满。 按照他的设想,他这架b52完全可以当真的轰炸机来用。三米的机身,往机翼上挂俩迫击炮炮弹没问题啊!只要做个小机关,飞到敌人脑袋上,一按遥控器,炸弹投下去,齐活儿! 但他的这一设想遭到了全体军官的一致反对。扔迫击炮弹?除了吓唬人还能有什么用?有那不如挂着摄像机,飞一圈把敌情全侦察清楚了。本着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b52上现在挂了两个相机。一个负责摄像,一个设定了连续拍照。 小伙子格兰一通摆弄,半晌,这架b52两侧四台小发动机轰鸣起来,而后缓慢地加速着。足足滑行了四十米,这才抬起脑袋,调转方向朝着马尼拉飞去。 瞧着百米……高空上的b52,下头的穿越众一阵精神恍惚。话说,有两年没见过飞机了吧?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坐上飞机…… 166 藏好!千万别露头! 166 藏好!千万别露头! b52很快光临了马尼拉的上空,而后开始不停地盘旋、盘旋,再盘旋。固定在飞机两翼的照相机不停地自动拍摄着,将马尼拉的城防布置完全记录在存储卡片上。 当然,b52飞行时所发出的噪音,理所应当地引起了西班牙人的瞩目。然后西班牙人的反应是……呆滞。士兵们一个个站起身,仰着脖子看着头上飞过的b52,交头接耳地讨论着这东西究竟属于什么。有一部分人则敏锐地感觉到事情不对头,他们嚷嚷着让同伴寻找掩体,用以提防随时可能到来的打击。 但十分钟过去了,b52依旧在盘旋,而且丝毫没有敌对行动以及危险性。这让西班牙人大起了胆子,纷纷站起身手搭凉棚,盯着b52到处乱飞。有气急败坏的军官,甚至组织了士兵举起火绳枪朝着b52开火。但这一切都是徒劳无益的,几次排枪过后,除了打碎几块相邻房屋的瓦片,再无其他收获。对于西班牙人来说,b52所在的高空,是他们无法企及的。 “你觉着那是什么?我敢肯定那不是鸟,世界上绝对不会有这么奇怪的鸟。”某个刚刚朝b52开过火的士兵,抱着火绳枪自问自答道。 他身边的同伴赞同地点了点头:“的确不是鸟,你听听这声音,‘嗡——’,天知道什么东西才会发出这么诡异的声音。” 第三个家伙不敢苟同地反问道:“以上帝的名义!那东西肯定是鸟,只是模样与叫声比较奇怪罢了。”他的理由很充分:“你们见到过除了鸟之外还会飞的东西么?” 第一个自问自答的家伙先是摇摇头,紧跟着好像想起了什么:“我听说,猴子也会飞……我表兄在新大陆,他说看到过一种会飞的猴子。” 士兵们窃窃私语着,而军官们则只能干瞪眼。既不能过于苛责士兵,又那天上的b52毫无办法。他们只能在下面挥舞着拳头,赌咒发誓地发泄一通。 索性,那‘怪鸟’——大部分人都这么叫——几分钟之后终于飞走了,然后落在了……澳洲人的大船上!见鬼! 军官们本能地感觉事情不对,然后紧张地高喊着:“所有人就位,准备防御澳洲人的进攻!”他们的警觉性很值得赞扬……但很明显,他们下了一个极其错误的命令。 二十分钟后,人手一个笔记本电脑的参谋团队,汇总了两台数码相机的照片与图像之后,先是修正了马尼拉的地图,而后重新标注了火炮位置。紧跟着,西班牙人开始倒霉了。 顾留梦报出了第一个坐标,高高举起军刀,顿了顿猛地挥下:“开火!” “开火!”比目鱼号的舰长陈潇高声下令! “开火!”金枪鱼号得舰长路辉天在同一时间下达了命令。 九门速射炮与三门主炮几乎在同一时间开火,十二枚炮弹拖着白色的轨迹,一头扎向码头左翼第一个三角堡垒。三角堡垒上的炮台立刻升腾起无数的烟柱,猛烈的爆炸几乎在瞬间就将严阵以待的西班牙士兵全部放倒。速射炮高爆弹的弹头,在接触目标的一刻瞬间爆裂开来,冲击波卷着弹片横飞。而150mm主炮发射的实心锥形弹,其威力甚至超过了速射炮的高爆弹。 三门主炮发射的炮弹,先是轻易地击穿了厚度将近一米的火山灰混凝土,在将其钻了个大洞的同时,弹头破裂开来,分成无数细小的碎片,从混凝土中钻出来的时候呈扇面状四散开来。 一时间炮台上浓烟滚滚、弹片横飞,远远瞧过去,谁也不相信炮台上还有人活着。但三艘船显然不是为了杀伤西班牙的士兵,而是要将西班牙人的火炮彻底打掉。于是,第二轮、第三轮火炮接踵而至,直到将炮台打得坍塌了一小半,这才罢休。 这之后,三艘船开始掉准炮口,朝着下一个目标攻击。如法炮制,几轮过后,这个炮台又完蛋了。那门三十二磅炮不但被砸得成了烟斗,周遭的炮兵更是每一个活下来的。 直到这个时候,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了:“不管刚才的那是什么东西,肯定把我们的位置报告给澳洲佬了,该死!” 但躲在棱堡里的西班牙士兵更多的是在恐惧与讶异着……澳洲人的炮火,实在准的离谱!直瞄的加农炮指哪打哪儿可以理解,可为什么澳洲佬的舰炮可以在视野范围之外准确打击到目标?这没有理由啊! 这个时代的欧洲,虽然有了榴弹炮的概念,有了大角度打击目标实践。可受限于可怜的射程,通常都是在视野范围之内战斗。根本没有超视距打击的能力,就更别提与之相关的弹道学了。所以,穿越众这种超视距的炮击让西班牙人觉着恐怖而无力——天知道下一刻炮弹会不会朝自己砸过来。 一个小时之后,为了检视炮击成功,轰鸣着的b52再度光临马尼拉上空。不停地盘旋着,将地面上的一切记录在数码相机里。而后经过参谋小组的汇总,反馈给三艘船上的炮兵。然后修正了弹道的舰炮再度开火,将方才的漏网之鱼变成死鱼。如此反复,西班牙人布置在港口一侧的火炮,在没有开过火的情况下就彻底变成了一堆废铁。 到了这个时候,哪怕再蠢的西班牙人也明白了,不管那东西是什么,总之被那玩意看见绝对会倒霉。然后每当b52飞临上空,西面的西班牙人总会乱成一团。士兵们没命地到处找掩体,来不及找掩体的干脆披上帆布希图b52看不见自己。军官们急促慌张地叫喊着:“藏好!别让那东西瞧见!” 在这一刻,b52所发出的呼啸声,不再是西班牙人为之奇怪并津津乐道的话题,而是变成了死亡的奏鸣曲。 三艘军舰按部就班地轰击着西班牙人的各处炮台,而登陆部队也没闲着。草草收拾了战场之后,游南哲当即指挥着四个营的士兵,沿着道路朝着马尼拉进发。甲米地距离马尼拉城足足二十公里,士兵们跑步前进也许下午三点前就会抵达。当然,这是在抛弃炮兵营的前提下。 谭平的炮兵营,配属了十二门拿破仑,二十四门81mm迫击炮,此外还有三门150mm阿姆斯特朗。事实上如果不是澳洲的牲畜实在少的可怜,谭平甚至想把其余的十几门阿姆斯特朗全部都带上。也正是这三门算上炮车全重超过四吨的重炮,严重拖慢了整个部队的前进速度。 “我们必须加快速度,现在已经是三点一刻,我们严重落后于计划了。”总参谋长忧心忡忡地找到了谭平。 谭平无奈地指了指那三门再次陷进泥地里的重炮,十几名士兵踩在泥地里喊着号子吭哧吭哧推着,前头两匹骡马累的出了一身白毛汗,但重炮依旧以龟速在移动着。“除非你能找来三辆大马力的牵引车,否则想都别想。” “忘了那三门重炮吧,我们现在需要的是速度。”游南哲想了想说:“把你的炮兵营拆开,拿破仑跟那三门重炮留下,其余的跟着大部队走。我会留下一个营掩护留下来的炮兵。” 谭平无奈地点头,除此之外的确没有别的办法了。 “说到大马力牵引车……话说我们不是有一辆装甲车么?”游南哲开始四下打量,而后在队伍中发现了那辆装甲车——全身铁皮的装甲车拖着一辆四轮马车,车厢上坐着一群穿着黑衣服的家伙……swat突击队。 然后游南哲立刻拿起了对讲机:“维芙二,把车开回来!什么时候装甲车成了swat的座驾了?胡闹!” 游南哲剥夺了swat的座驾,这理所当然地引起了凯瑟琳、达克、路德维希的强烈不满——这姑娘有着足够的理由霸占装甲车:第一,不论是陆战队还是陆军,两支军队都对这样改装的装甲车嗤之以鼻。理论上讲,这车不属于两军;第二,swat队员身上穿着极其沉重的陶瓷装甲,加上手上的步枪,全身负重近三十公斤……这太重了,没人乐意负重三十公斤走上二十公里。而且恐怕走到地方,这帮队员也彻底失去战斗力,只能躺在营地里喘粗气了。 游南哲给这丫头两个选择,要么跟着大部队走……左右没谁指望依靠swat打下马尼拉;要么就留在后面,跟车走。 毫无疑问地,swat指挥官高级警督凯瑟琳选择了……跟车走。这姑娘虽然满脑子暴力因素,但绝对不傻。跟着大部队去马尼拉城下?这对于只能用来巷战的swat来说绝对是个灾难!除了待在营地里替友军加油助威,她想不出还能干点什么。 部队一分为二,游南哲参谋长带领着两个步兵营与半个炮兵营提速朝着马尼拉进发。而剩下的一个步兵营则掩护着重炮部队继续龟速前进。 谁也没有想到,部队一分为二的时候,远处的灌木丛中,某个家伙正举着单筒望远镜远远地观望着。 “藏好,千万别露头!”说话的西班牙军官嘱咐了一句,而后举着望远镜仔细地打量着:“他们分开了……只有一个连多点的步兵在掩护炮兵。好机会!” 167 西班牙人的对策 167 西班牙人的对策 游南哲带领着部队抵达了马尼拉城下,时间是下午五点一刻。然后参谋长甚至连试探进攻都没有做,径直地传令下去开始修筑营地以及防御工事。参谋长儿子的娘为中南带回了详实的情报,东面的三角棱堡乃至其后的棱堡加起来有十二门要塞炮。 这些要塞炮无一例外都是三十二磅的加农炮,射程不过两千三百余米。所以游南哲可以安心地在两千五百米之外修筑营地,同时指挥着迫击炮开始朝城头进行压制射击,用以掩护工兵部队挖掘战壕。你来我往的炮击,足足持续到天黑,然后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不论是西班牙人还是澳洲军,都没有夜间攻击的手段。所以不得不就此安静下来。 然而到了第二天早晨,西班牙人惊恐地发现,城墙三百米开外,一夜之间多了许多交错的战壕。惊恐之下,西班牙人进行了炮击……但这毫无用处。实心铁球砸过去,又弹起来,最终的归宿也许是某棵倒霉的小树,但更多的时候会成为灌木丛里的一堆废铁。 炮击了一阵,西班牙人随即放弃了——只是步兵而已,反正澳洲佬的炮兵还在后头。随着战壕里不断发射出的迫击炮弹,狠狠地将西班牙人的炮台炸得一片狼藉,西班牙人惊愕地发现,这些澳洲佬居然把那种威力巨大的臼炮藏在了壕沟里! 更加恐怖的是,壕沟里总会时不时地飞出一颗子弹,而后将某个倒霉蛋打成两截!几次三番之后,大家伙都躲在了棱堡里,而且还远离射击孔。没有人再敢靠近城墙! 某个西班牙军官试图将手下的胆小鬼驱赶上城墙,但没等这家伙说上两句,便被一颗大口径狙击子弹打爆了脑袋。 西班牙人被彻底压制了。炮台上爆炸不断,城墙上子弹横飞。哪怕是藏在城墙垛子之后,也并不安全。因为澳洲佬已经将那些火炮前移,说不定什么时候一颗炮弹就会砸开城墙,而后将藏在后面的倒霉蛋砸成肉饼。 时间到了下午,有胆子大的西班牙士兵偷着瞄了一眼,立刻脸色苍白一片:澳洲军那些蜿蜒交错的战壕,再度前移,也许还有不到100paso就到城门底下了。 “先生们,我们必须想想办法。”科奎拉总督一天时间仿佛苍老的十岁。他的额头满是沟渠,原本只是点缀的灰白头发现如今成了主流。他愁容满面地看向屋内一众军官,希图某个家伙站出来,说出一个有效的可以击败澳洲人的办法——虽然他本身并不相信奇迹会发生。 但军官们显然让总督阁下失望了,他们或者侧头看着墙壁上的壁画,或者低头看自己是否系好了携带,总之没有一个人吭声。 科奎拉总督先是失望,进而开始愤怒:“先生们,我需要你们出主意。该死的澳洲佬正在炮击马尼拉城,如果再没有可行的计划,我们所有人都要去见上帝。” 很显然,总督先生在菲律宾待了五年之后,整个人的思维方式已经严重东方化了。他理所应当地认为,与澳洲人的战争,是一场你死我活不死不休的战争。胜利者会躲得马尼拉以及整个菲律宾,而失败者则只会成为对方刺刀下的亡魂。 已经丧失了全部战舰的达里奥准将张张嘴,想要辩驳着什么,然后他又闭上了嘴巴。这个时候开口?显然不太明智。然而达里奥准将微小的举动,立刻被科奎拉总督敏锐地捕捉到了。而后如果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指名点姓地问向达里奥。 “达里奥准将,你有什么建议?”瞧见对方脸上的顾忌,科奎拉又补充了一句:“请说出来吧,准将。我们现在需要主意。”哪怕是一个馊主意也好。那起码会引发军官们的热议,而后也许会催生一个好主意。 “总督阁下——”达里奥犹豫着说道:“——据我所知,那些澳洲人应该属于文明人的范畴。”为了证实自己所言非虚,他还举了几个实例:“比如他们有一艘巨大的铁船,还有一支会飞的铁鸟,他们的武器无比先进……” 科奎拉恼怒了:“请说重点,达里奥准将。” “好吧,重点是……澳洲人是文明人,也许比我们还文明。” “所以呢?” 达里奥摊摊手:“所以我们跟澳洲人的战争是文明人的战争。我想我们投降的话,对方应该不会杀掉我们,只要西班牙为我们付了赎金……” 达里奥的歪理邪说被暴怒的科奎拉打断了:“见鬼!达里奥,这就是你的主意?你要将三千名士兵与几万平民的生命全交给澳洲人手里?不,不不不,绝不!”总督阁下挥舞着拳头,睚眦欲裂地叫喊着:“我们的生命只属于上帝,只属于西班牙王国,绝对不能交到澳洲人手里。” 科奎拉站起身,缓缓走过每一个人的面前,盯着他们的鼻子发表着演说:“先生们!忘掉澳洲佬的先进武器,忘掉那艘大铁船,忘掉那只会飞的铁鸟吧。哪怕他们再怎么先进,也不过是一群拿着先进武器的野蛮人——没有哪个文明国度会毫无理由地向我们宣战……除了该死的英国佬。所以,西班牙人的命运只能由上帝与西班牙人自己做主。而不是指望着野蛮人对我们的怜悯。” 他站定身子,目光扫过所有人:“马尼拉城里有你们的同胞,有你们的妻儿……你们愿意将自己的妻儿拱手让人么?” “不!”军官们齐齐地发出一声低吼。 科奎拉长出一口气:“很好!那你们还在等什么?拿出切实可行的主意吧!” 军官们终于放下了……矜持,而后你一言我一语地探讨起来。事实证明,他们已经把此前能想到的主意都想到了,现在所讨论的不过是从前的牙慧。而且他们自己还爆发了争执:有人主张与其被动挨打,莫不如放手一搏——城外澳洲佬的数量不足西班牙士兵的一半。只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发起反冲击,从而发起肉搏战将对方火力射程优势压制到最小,那胜负犹未可知;另一部分人坚决反对这种不切实际的冒险。仆从军的覆灭前后不过二十分钟,足足九百人,最后只逃回来几十人。按照这个效率计算,澳洲佬消灭三千多西班牙军队也许只需要一个钟头。 争吵进入了白热化,军官们划分了阵营之后,已经不再为了出主意而辩论,而是为了辩论而辩论……这是一场灾难!刚刚松了口气的科奎拉很快发现了这一点,于是他不得不站出来调停,让军官们将注意力从争吵重新转移到主意上。 “尼尔森少校,你有什么想法?”科奎拉打断了军官们的争吵,出人意料地问向了待在角落里一直沉默寡言的尼尔森少校。“尼尔森少校,你与澳洲人的军队交战过,比我们所有人都熟悉澳洲人的战术。你就没有什么想法么?” “是的,阁下——”尼尔森沉吟了一下说:“——我本人是有一些不太成熟的想法。” “比如?” 尼尔森干脆地吐出一个词组:“挖沟。” “挖沟?” “是的。”好不理会周遭军官投来的讶异目光,尼尔森径直走向沙盘:“先生们,总督阁下。”尼尔森手指在沙盘上不停地摆弄着,片刻弄出了一道壕沟:“相信这两天发生的一切大家都看到了。澳洲人组成的阵地非但没有修胸墙,反而挖起了壕沟。而他们也用事实告诉了我们一件事,壕沟的防御能力要远远强过胸墙。” 所有人都赞同地点头。这种诡异的壕沟,将士兵隐藏在了地平线之下。西班牙人的炮击,除了暴露出自己的位置以及打烂几棵小树之外别无用处。 “也许你说的对,尼尔森。”科奎拉有些不耐烦了,他原本以为尼尔森会说出个好主意之类的。“但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总督阁下,既然我们的敌人已经证明这种防御手段在实战中很有效,那我们完全可以拿过来用——这跟我接下来要说的计划有关。”尼尔森离开沙盘,走到桌旁,摊开马尼拉的城防图。他一边指点着,一边说:“先生们,我们的武器,不论是火绳枪还是火炮,都完全被澳洲人压制了。索性我们是防御作战,我们还可以依托棱堡。但我们不能完全指望待在堡垒里,这会让敌人一个个击破。我认为,我们完全可以借鉴澳洲人的方法,在马尼拉城内挖掘壕沟,放弃城墙,将对方放入城内……” 听到这段话,有人立刻迫不及待地大吼起来:“你疯啦!” 尼尔森不耐地皱了皱眉:“除非你有更好的主意,否则请听我说完!”深吸一口气,他继续说:“通过这些壕沟,我们可以各个堡垒连接起来。这样就可以节节阻击……” 又有人打断他的话,而且不是一个。 “这不可能!马尼拉城内大多是石块铺成的路面,挖掘壕沟需要太多时间了。” “也许在我们挖好之前,澳洲人就打进来了。” …… 一片嘈杂中,科奎拉托着下巴思索着,而后突然发问:“然后呢?”他目光紧盯着尼尔森。 尼尔森长出一口气:“这样可以多抵挡澳洲人一段时间,然后……然后就只能祈祷援军尽快到达了。” 既然双方军队在质量上不是一个数量级,那就只能在数量上打主意了。按照尼尔森的设想,只要再拖上两三天,援军就会陆续抵达,那样形势也许会发生变化。 他不知道的是,某一支从南方来的援军,此刻已经抵达了,并且计划着对重炮部队发起攻击。 168 骑兵pk装甲车 168 骑兵pk装甲车 坎波斯上尉躲在小山坡的一棵树之后,神色冷峻地向远处的道路观望着。事实上他已经如同雕塑一般站在那儿足足一个上午了。在他身后的山坡之下,两百名骑兵聚在一起,安抚着有些烦躁不安的战马。有的席地而坐无聊地望着天,有的干脆躺下来眯上一觉。只是无一例外地,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包括那些套着嚼子的战马。 士兵们的士气有些糟糕,他们原本希望跨上战马狠狠地给澳洲佬点颜色瞧瞧。但谨慎的坎波斯上尉不允许他们这么做。上尉认为澳洲人两个连的步兵会给他的骑兵带来极大的损失。所以上尉只是命令等待,等待,耐心的等待。 以至于骑兵与战马在足足等待了三十个小时之后,所有人马都处在了一种烦躁的状态。 某个士兵拍死了脸上的一只蚊子,懊恼地说:“我受不了了,谁知道我们还要在这儿等多久?” “你得去问坎波斯上尉,这事儿他说了算。”另一个士兵回答道。 “坎波斯上尉就是一个胆小鬼!”前一个士兵抱怨着。 “也许我们不用等多久了。”某个士兵指了指从山坡上走下来的坎波斯上尉。 他说的没错,坎波斯上尉停在所有人面前,神色兴奋地说:“士兵们,起立!我们的机会来了!”在坎波斯看来,现在是极好的机会。近三十个小时之后,缀后的那支部队已经从两个连变成了半个连。两百名骑兵突击同样数量的步兵,这简直就是手到擒来。“刚刚澳洲人的后缀部队又一次分离了。现在缀后的只有两百名士兵以及两门重炮。我决定突袭这支澳洲人的军队,毁掉那两门重炮。之后——”上尉抄起一根枯树枝,在地上比划着:“我们沿着海岸线一直突袭到甲米地,打掉敌人的登陆点。没了重炮以及后勤补给,澳洲人短时间内别想攻下马尼拉。都明白了?很好,上马!上帝保佑西班牙!” “上帝保佑西班牙!”士兵们齐齐一声低吼,而后纷纷上马。有的手持骑士长矛,有的干脆只拿着骑兵剑。 整理好了队伍,坎波斯上尉带着两百名骑兵缓缓攀上山坡,一千多米开外,澳洲人的步兵正在缓缓地移动着。在这一刻,澳洲人在西班牙骑兵眼里就如同剥了皮的肥羊。而下一刻,骑兵们就放弃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并且开始庆幸起坎波斯上尉的谨慎。 就在西班牙骑兵发起冲击的时候,澳洲人的后缀部队依旧毫无警戒并且极其松散地前进着——起码在郑森看来就是如此。 澳洲军不同于世界上任何一支军队。郑森看过大明的军队,没事儿总看自己家的私军,几年前还看过大元岛上的西班牙人军队与荷兰人军队。这些军队每次行军的时候,都会排着整齐的队形——几个人组成横队,再由无数的横队组成纵队。军纪与军容整肃,队伍除了行进时发出的脚步声,别无他声。如果有,那军官一定会狠狠地扇乱说话的士兵几个耳光。 但澳洲军不这样,士兵们要么扛着步枪,要么抱着步枪,枪口斜斜指着地面。迈着杂乱的脚步,排成两列松散的纵队,一路有说有笑地前进着。就好像他们不是在行军,而是在郊游! 郑森对此很是嗤之以鼻,他搞不懂澳洲人是怎么想的,不严肃军纪,反而如此放纵士兵……但他仔细一想似乎也不对,好像平素澳洲人总是强调军纪。比如某个士兵巡逻的时候开小差,绝对会被军官们关进小黑屋——郑森曾经试过一次,独自一人待在小黑屋里。没有光线,没有声音,只是小半天他就觉着自己快疯掉了。难怪那些士兵对小黑屋那么忌讳。提起来就咬牙切齿。 所以,他糊涂了起来,尤其是在听到雄鹰连连长李森的解说之后。 “这是一种战术队形……可以在发现敌人的第一时间就发起攻击。”李森如是说。 郑森先是恍然,而后继续迷糊。天知道这种乱七八糟的队形,在遭到突袭的时候会起什么作用。几分钟后,一场有预谋的袭击让郑森总算对这一队形有了一丝明悟。 “……我们总算不在第一线了。”队伍前头的于山撇着嘴说,神色当中没有半点高兴的意思:“但上头居然派我们来押运火炮。见鬼!就不能让我们……嘿,那是什么?”于山不经意间猛然瞧见远处奔来的滚滚烟尘。他只愣了一秒,而后迅速反应过来:“我想我们有客人了,敌袭!西班牙骑兵!” 这个时候,大多数人都瞧见了,慌乱的声音迅速传遍整个队伍。 “敌人骑兵!找掩护!找掩护!” “放下马车,开火!开火!” 连长李森迅速判断了形势,而后大声叫着让大兵们将马车打横,而后作为掩体进行射击。队伍顿时乱成一锅粥,有的士兵迅速躲在路旁的灌木丛里,举着枪开始瞄准;有的则躲在了马车之后;更多的人选择躲在火炮之后。 只是几分钟时间,士兵们已经草草地布置了防线。与此同时,西班牙人的骑兵已经小跑着到了四百米开外,而后陡然开始加速。霎时间,战马奔腾,声如雷动。前排卷起的烟尘完全遮蔽的后方,以至于根本瞧不清后续有多少骑兵。 前排的骑兵手举着长矛,挥舞着骑兵剑,呼喝着冲杀过来。 “稳住!稳住!”马卡洛夫中士提着一把散弹枪大声嚷嚷着,待对方进入射程随即高喊:“开火!” 只是瞬间,排枪便打了过去。成阵的枪声中,前排几个骑兵身子一栽滚落马下。有几匹战马挨了子弹,嘶鸣一声前蹄一软,便跪倒在地,将马上的骑士摔出去老远。没等那几个倒霉蛋起身,便被后面紧随的战马踏成了肉泥。 坎波斯上尉冲在队伍前头,幸运地躲过了第一轮排枪,他高举着手中的长剑,叫喊着:“为了西班牙!” “为了西班牙!” 迎着连绵不绝的子弹,西班牙人的骑兵已经如潮一般涌了过来。片刻之后,已经冲入阵中。 雄鹰连的士兵只能躲在障碍物之后抽冷子瞄准射击,而西班牙人的骑兵则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左右冲杀开来。伤亡不可避免地发生了,每一刻都有人倒下。也许是西班牙人的骑兵,也许是雄鹰连的士兵。枪声、嘶鸣声、惨叫声瞬间响彻旷野。 于山惊恐地不停开火,只是瞬间便将手中m1644转轮里的子弹打光。连续扣动了两下扳机,发现毫无反应之后,他开始装弹。但这并不容易,事实上绝大多数士兵都如于山一般,颤抖着手,试图将子弹压入枪膛。打哆哆嗦嗦之下,好半天都装不进去。 “见鬼!”转轮里的子弹又掉在了地上,于山试图第二次换上转轮,但某个骑兵已经发现了他。兜着战马,挥舞着长剑已经冲了过来。 “不~”于山绝望地大喊着,眼睁睁看着对方冲过来。他想要移动,最终只是连滚带爬地朝后退。转瞬间那骑兵已经近在眼前,就在他已经绝望的时候,那骑士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战马奔驰过去,心惊肉跳的于山这才瞧见,排长周飞火正举着还在冒烟的左轮手枪。 “上刺刀!”中尉周飞火大声喊叫着。他快步奔过来,一把拽起还在发愣的于山:“二等兵,上刺刀!如果你不想死的话!” “遵命,长官!”于山终于从惶恐中走了出来,迅速上了刺刀,转头与几个同伴背靠背站在一起,组成了一个三角。 这时候,西班牙人的骑兵已经冲了过去,留下了二十多具尸体。有雄鹰连的,但更多的是西班牙人自己。 “他们又回来了!开火!” 仓促的开火,子弹大多飞上了天,西班牙骑兵只损失了几个倒霉蛋,再次冲了过来。但这次西班牙人学聪明了,因为他们发现这种骑兵冲击,一旦拉开距离自己反倒吃亏。澳洲人的火器射程很远,而且只依赖火器,根本就没有长矛阵。既然这样,那干脆打近战肉搏战好了。 “冲过去,跟他们近战!”坎波斯很快下达了新的命令。他手下的骑兵忠实地执行了这一命令,直直冲过去,而后与雄鹰连战做一团。然后坎波斯发现这是个错误! 那些澳洲士兵很快从混乱中走了出来,在军官们的喝令下,三个人背靠背,举着装了刺刀的火枪组成一个刺猬阵。中间还有不少提着一种奇怪火器的士兵,不停地喷吐着弹丸。就在坎波斯疑惑自己前一刻下的命令的时候,更糟的事情发生了。 伴随着一阵轰鸣声,一辆浑身包着钢铁的奇怪车子高速地奔来。有不信邪的骑兵高举着长矛冲击过去,最后长矛不但折断了,甚至那连蠢货都被车子碾成了肉泥。不但如此,车子后头的几个射击孔中,还不停地喷吐着子弹。只是片刻的功夫,便放倒了一片人。 花了几秒钟思索进退,然后坎波斯终于下定了决心…… 169 战争观光团 169 战争观光团 装甲车开始减速,然后其后面拖着的车厢猛然打开,跳下来十来个浑身上下一身黑的家伙。黑色的头盔,黑色的衣服,黑色的皮鞋,脸上罩着黑色的面罩,眼睛上卡着黑色的墨镜,甚至连手中的散弹枪都是黑的。这些家伙端着散弹枪,一边前进一边射击。 七发的弹容量,让他们的火力看起来连绵不绝。只是片刻之间,这些人便肃清了周遭二十米内的所有西班牙人。 伤亡已经超过了百分之三十,这种损失远远超过坎波斯的预期,这促使他迅速下了决心:“撤退!” 事实上不用他吩咐,装甲车周遭的西班牙骑兵,已经掉头就跑了。怪物!浑身钢铁的装甲车就是怪物!剑砍不动,长矛扎不穿,对付这种未知的东西他们毫无办法。 一阵阵无力感迅速消耗掉了他们的意志,当意志消沉到了某个临界点,就会变成现在这样——溃败! 不得不说,撤退绝对是个糟糕的主意。西班牙骑兵们调转马头,朝着与来时相反的方向逃跑,这一过程中,缓过神……也许是愤怒的雄鹰连士兵,已经杀红了眼睛。瞧着同伴的惨死,仇恨促使士兵们红了眼睛,而后不管不顾地朝着目标倾泻着子弹。有些已经疯狂的家伙,比如水野义川,一把抢过周飞火的军刀,嗷嗷喊着冲杀过去。 一个力劈华山,将某个倒霉蛋连人带马劈成两半。 而且援军也不想就这么轻易地放过给澳洲军造成损伤的西班牙骑兵,凯瑟琳招呼着swat队员快速登上装甲车,而后开始追击。 然后逃出来的百来号西班牙骑兵倒霉了。 理论上讲,他们所乘的战马一小时可以跑三十到四十公里,最高速度可以跑到六十……但这辆装甲车很随意地就跑到了八十。这还是拖着一辆四轮马车,并且路况很差的情况下。 从高空中俯视下去,下方追逐的景象,就仿佛非洲大草原上狮子追逐斑马群一样。依靠着极高的速度,装甲车先是追上去,而后在西班牙人中间开火。大口径的散弹枪,不停地喷吐着弹丸,在十几二十米的距离,几乎一枪一个,将西班牙人打落马下。 起初西班牙人还想依靠战马的速度摆脱这个怪物,他们甚至爬上了一段山坡。但当装甲车几乎毫不减速地冲上来的时候,他们绝望了。 于是坎波斯下了新的命令:“分散开!分开跑!返回黎牙实比!” 不足百名骑兵四散而逃,终于让这场追逐划上了句号。逃出去十多公里之后,坎波斯瞧着身边仅剩了几个骑兵,已经欲哭无泪。 “怎么会这样!”他回头瞧了一眼正将某个倒霉蛋碾压成肉泥的装甲车,木讷地嘟囔着:“马尼拉完了……” “上尉,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他身旁一个惊魂未定的家伙问。 坎波斯摇摇头:“除了黎牙实比,还能去哪儿?” “然后呢?” “然后?”坎波斯长长叹了口气:“然后期待着我们回去的时候会有一艘从美洲来的船,这样我们也许还可以返回西班牙。” “那万一没有呢?” “那就准备好战死或者……投降。”坎波斯艰难地吐出了投降的字眼。面对这样的对手,他实在提不起半点抵抗的意志了。 …… 坏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海权号上的旅部。 王铁锤准将接过大副董建恒递过来的纸条,草草了看了一遍,而后皱着眉盯着董建恒。见其不像是在开玩笑,深吸一口气,将纸条传递给身旁的杰瑞。“诸位,我们的运输队遭到了西班牙骑兵的袭击。索性我们……额,没有军官伤亡。郑森也很好。士兵死伤二十七人,而西班牙人丢下了一百零三具尸体……”王铁锤想说‘我们自己人’,但他瞧见孙传庭之后,立刻改了口。 参谋们很快便热烈地讨论了起来。一比四的交换比,澳洲军占了充分的便宜,但大多数人不这么看。正相反,在他们看来这很吃亏。有人要求追究带队军官的责任,有人要求增加运输队的防护力量,无一例外的,他们陈述结尾的时候总会话锋一转,而后叫嚣着让西班牙人血债血偿。 然后杰瑞上校结束了半吊子参谋们的纷争:“你们知道骑兵是因为什么退出历史舞台么?”不待大家回答,他已经说出了答案:“机枪。” 没有机枪的情况下,骑兵的突袭总会给步兵带来巨大的伤亡以及混乱。如果骑兵冲击过后,敌人的步兵趁势掩杀上来,那被突袭的一方一准会溃败。这种局面知道机枪大规模普及之后才得以扭转,然后人们又发明了取代骑兵的战争机器——坦克。 所以,与参谋们的意见相反,杰瑞十分满意或者说是庆幸这个结果。如果不是西班牙人的骑兵太少,如果不是没有步兵配合,如果不是没有装甲车恰好赶到,那即便是取得了胜利,战后的伤亡也不会少。在二十七这一数字上翻番都得偷着笑了。 因此,他会提议嘉奖参与战斗的全体人员……尤其是霸占着装甲车的swat。 “那我们要增加运输补给的防护力量么?”有人问。 然后被杰瑞彻底否决。 “不!我们现在一共就五个营的兵力,再抽调兵力就没法对马尼拉形成包围圈。”杰瑞思索了一下说:“西班牙人不可能有那么多骑兵,而且我们已经有了对付骑兵的利器。” 是的,之前一直否定装甲车作用的杰瑞终于发现这辆车的优点,攻城巷战也许用不到,但用来维持补给线的安全再恰当不过了。这么一个大铁家伙往那儿一摆,甭管西班牙步兵还是骑兵,甚至炮兵都得发疯!高速,高防,高攻……山寨装甲车放在野外简直就是无敌了。 王铁锤瞬间想到杰瑞指的是什么,而后先是长出一口气,紧跟着说:“很好!通令嘉奖swat小队,发一份命令函,告诉凯瑟琳那丫头维护好补给线安全。马尼拉战役结束之后,我个人会向决策组提议对swat进行嘉奖。”他心情愉悦地说着,而后大家伙都笑了起来。 对于大家来说,凯瑟琳那丫头就是个大麻烦!一个空姐老老实实待中南,搞搞文艺事业多好。她不,非得舞枪弄棒,还非得上战场。自打到了布桑加之后,这丫头没事儿总缠着王铁锤,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要是不让她的swat小队上战场,那她绝对没完。 被缠磨得脑袋大了一圈儿的王铁锤实在头疼,这事儿也实在不好解决。说起来swat隶属于警察署,跟军队不是一个系统,现在只是临时归属王铁锤管辖。你说让她上战场吧,出点什么事儿没法交代;不让她上战场吧,回头一个歧视女性的大帽子扣下来,决策组里那俩女性成员绝对不会让自己好过。真是左右为难。 现在好了,王铁锤找到了解决办法。用着‘维护补给线安全’的名义,让凯瑟琳领着swat小队天天开车装甲车到处跑……真是一举两得,既安全又省心。 这时候,大副董建恒手里的对讲机响了起来。他对着对讲机支吾了几句,随即递给王铁锤准将:“将军,飞翔的河南人报告,甲米地发现两艘帆船……一艘是荷兰人的,另外一艘是葡萄牙人的。” “荷兰人与葡萄牙人?”王铁锤疑惑着接过对讲机,与飞翔的河南人号沟通起来。 一个小时之前,始终停泊在甲米地的拉齐维尔号上的瞭望员,发现南方开过来两艘帆船。拿着望远镜一瞧,一艘荷兰人的船,一艘葡萄牙人的船。 留在甲米地的三艘船,一艘卡拉维尔,一艘东印度商船,还有一艘盖伦。论火力,这三艘船上装配的可是拿破仑,射程上远超对手。 因此,甲米地登陆基地的负责人小伙子吴灵玉二话不说,当即命令三艘船升帆起锚,先迎上去再说。等三艘船迎了上去,那两艘船径直地打起了白旗……起初吴灵玉还以为对方要投降呢。可等对方的小艇举着白旗靠过来之后,他才搞清楚,人家这是要谈判。 “……将军,吴灵玉上尉询问,是否发起攻击。他有把握在半小时内结束战斗。” “攻击?不不不,我们不能这么对待客人。”王铁锤看向了邵北,而后对着对讲机说:“告诉吴灵玉,耐心等待。我会派一名外交人员与之交涉。就这样!” 王铁锤放下了对讲机,而后笑着对众人说:“诸位,这是一个好机会。此战之后,东南亚的政治版图必然进行重新划分。适当地向荷兰人与葡萄牙人展示武力,这会让我们在接下来的谈判中处在上风。” “谈判?”顾留梦有些疑问。 “当然,谈判!”王铁锤笑得如同一只……老狐狸:“我们需要时间来消化菲律宾,在此之前,我们无力对于荷兰人,也没空搭理葡萄牙人。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谈判?我相信客人们在参观完焰火表演之后,会做出适当的……让步。”他笑得更开心了,也许他脑子里已经勾勒出了未来谈判的美好前景。啧啧两声,王铁锤随即看向邵北。 “没问题。”邵北立刻说:“我会让客人们终生难忘的。” 170 总攻的前奏 170 总攻的前奏 “没问题。”邵北立刻说:“我会让客人们终生难忘的。”然后他习惯性地撇了撇嘴,挂上了玩味的笑容。 没有比欺负欧洲乡巴佬更让人兴奋的了……如果有,那肯定是欺负两个欧洲乡巴佬。现在的情况明显是后者,荷兰、葡萄牙……不管这俩有仇的家伙怎么联合起来跑到马尼拉来看热闹的——邵北猜测,很可能跟一个月前在香料群岛遭遇荷兰人有关。一准是那帮家伙带回的消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要倒霉了! 本着震慑的原则,邵北拒绝乘坐‘飞翔的河南人’号。那艘船……名字实在太祥瑞,而且过于颠簸,邵北可不想吐上二十分钟而后脸色苍白、毫无精神头地去欺负人。因此,他选择了乘坐海权号自带的小艇。马达轰鸣,二十分钟之后,邵北登上了对方的船。 就如同他所预料的那样,他的出场明显震住了两个乡巴佬!快艇超过四十节的速度,让已经被‘飞翔的河南人’震慑了一次的乡巴佬们,惊得差点掉了下巴。 邵北一身白色的海军军官礼服,头上的帽子,中间是蓝色的澳洲徽章,两侧是金色的麦穗,肩膀上的肩章表明着他的身份——海军少校。当然,乡巴佬们并不知道肩章的意义。于是邵北不得不用法语自报家门:“我是澳洲共和国海军少校邵北,你们已经侵犯我国领海。请说明来意,否则我们将视之为侵略,并予以打击。” 不论是荷兰人抑或是葡萄牙人,他们对领土也许有些概念,事实上这俩国家已经或者正在从西班牙分裂出来。所以他们大略猜出了‘领海’的概念,但是……见鬼!大海不是可以自由航行的么?什么时候也成了私人或者国家的地盘了? 但乡巴佬们面对着澳洲人优势的力量,只是略略提了下便规避了这个问题,转而说起来意。说起来好笑,葡萄牙人满载着一船的战斗人员,船上除了补给还是补给,愣说是来马尼拉进行贸易的。虽然西班牙与葡萄牙不对路,不过在远东地区,两个国家还保持着和平。葡萄牙人的这个理由让邵北除了嗤笑一番,实在找不到反驳的理由。而荷兰人就更离谱了,就这么一艘船居然声称是来进攻马尼拉的! 你大爷的,一艘船跑来马尼拉,送死么? 瞧见邵北戏谑的神色,乡巴佬们觉着这些理由实在不靠谱,而后重新说了一套说辞。 葡萄牙人说风闻菲律宾爆发了一场足以影响东印度群岛稳定的战争,出于自身的利益考量,他们对这场战争表示密切关注——所以他们派了一艘船过来,进行关注! 荷兰人则更干脆,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他们乐于见到西班牙人挨揍,并且表示可以趁乱打两下黑拳。 当然,上述的扯皮活动完全是分次进行的。到了现在邵北才知道,荷兰人与葡萄牙人不是串通好的。两艘船隔着老远,炮舱门打开互相遥遥指着。也许一个敌意的举动,就会引发两帮人火拼……这完全可以理解。要知道香料群岛乃至印尼、马来西亚等地,原本是葡萄牙人的地盘。荷兰人是靠着历次战争才从葡萄牙人手里抢走的。 所以,这种抢饭碗的仇恨在那儿,尽管俩国家都恨西班牙,但依旧彼此仇视着。 了解了二者的意图,邵北欢迎了葡萄牙人的围观,驳斥了荷兰人打黑拳的提议,说荷兰人可以跟着葡萄牙人一道围观——当然,两艘船只能停在这里,处在军舰的监视下。而后礼貌地邀请双方派出代表去马尼拉观看‘焰火表演’。 荷兰人很干脆,派出了一个商人模样的家伙。瞧着荷兰船长神色中隐约透出的恭敬,邵北猜这家伙肯定是个‘体面人’。也许是巴达维亚的高级管理人员。 而葡萄牙人则扭捏了一番,最后才派出了一名陆军上尉。小艇回航的时候,带上了这两个‘观光团’的代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这俩家伙将在比目鱼号的甲板上观看马尼拉城盛大的焰火。 他们俩没有失望,先是被硕大的海权号震得目瞪口呆,紧跟着又被海权号以及比目鱼号的舰炮震得瞠目结舌。再然后,马尼拉城墙上绽放的‘礼花’,让他们在赏心悦目之余,开始估算起亚太地区未来的势力版图……毫无疑问,西班牙人完蛋了。澳洲人会取代西班牙人,然后澳洲人会不会进一步得寸进尺?葡萄牙上尉在为澳门的命运担忧,荷兰商人则在为香料群岛纠结着…… 每当马尼拉的棱堡被打掉一个,他们这种担忧就会加剧一分。以至于当他们亲眼瞧见千疮百孔的城墙,在海权号主炮一次齐射下轰然倒塌的时候,忧心忡忡的俩人居然一夜辗转反侧,根本就没睡觉。根据水兵的报告,这俩人不约而同地都大半夜起来用文字记录着什么。 就如同邵北保证的那样,这段遭遇,肯定会让客人们终生难忘! 1644年6月7日的时候,重炮部队总算全部就位,并且对着马尼拉城墙上的三角棱堡开始轰击。大口径火炮的威力,自然不是迫击炮可以比拟的,哪怕三门重炮大多数时候用的都是实心锥形弹。 游南哲指挥着一个陆军两栖营、两个陆战队营外加一个炮兵营,分列马尼拉东、北两侧,将整个马尼拉彻底包围了起来。炮营十二门拿破仑,三门重炮外加二十四门81mm迫击炮,沿着城墙依次打击着西班牙人的棱堡。 6月7日当天晚上,几乎要崩溃的西班牙人开始狗急跳墙了。海权号轮机舱的水兵大半夜忽然听到了敲击声。然后他将这一情况通过对讲机反馈给甲板上的水兵,后者打开探照灯一瞧……左舷下方赫然是三个穿着水褂的西班牙人,而他们手里正拿着锤子,试图将海权号凿个洞出来! 也许西班牙人只是把海权号当成了包着铁皮的木头船? 当然,这仨英勇……或者说是愚蠢的家伙在十秒钟内被打成了筛子。然后第二天变成了全军上下餐桌上的乐子。 但这事儿给王铁锤提了个醒,这次是凿子,下次没准就是一艘火药船!于是,两艘飞剪被勒令天黑之后必须撤到安全区域。而海权号的探照灯干脆彻夜开着,反复扫视着水面。一个排的值班陆战队,不停地跟着探照灯来回瞄准,一旦发现可疑目标,先开火再说。 可7号晚上的凿船行动似乎用尽了西班牙人的全部勇气,一连两天,海权号周遭的水域风平浪静,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与此同时,炮击还在继续,炮弹在快速地消耗着,战果也在迅速地扩大着。 到了6月9号,b52再次出动,并且带回了一个喜人的消息。马尼拉城防的全部炮台都被摧毁了。照片与录像上,不但看不到一门火炮,甚至连个西班牙人的影子都瞧不见。 “我想是时候发动总攻了。”王铁锤准将笑着,将目光转移到杰瑞上校身上——对方才是陆战指挥官。王铁锤这个海军准将,对于陆战实在一窍不通。 后者赞同地点点头:“的确如此,再这么围下去,纯粹就是浪费炮弹。马尼拉外围的重炮全部被我们清除了……”说着,杰瑞皱起了眉:“但那些弗朗机小炮……”他看向了不远处的木头船坟场。 十几艘各式帆船,全被西班牙人沉在了港口。西班牙人肯定不是傻子,不会将船上的火炮也跟着船一起沉在海底。也就是说,西班牙人现在最少还有上百门的小炮……这东西会给攻击部队带来极大的麻烦! 所以伤亡是不可避免的,他能做的只是将这一数字降低到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思索了一下,杰瑞在马尼拉地图上指指点点地说:“明天清晨发动总攻,按照预定计划,游南哲带领三个步兵营一个炮兵营发动佯攻,毒刺步兵营会同雄鹰连从海权号上发起登陆作战。我们的攻击重点放在南侧,这一段的城墙用舰炮摧毁,然后毒刺步兵营会同雄鹰连迅速占领10号目标,并且在这里布置防线,用以消耗敌人的反扑力量。防线布置之后,迫击炮三连迅速登上南城墙,建立炮兵阵地,对城内敌军火力点进行压制打击。” 杰瑞看向众人,而后继续说:“明天清晨六点发动进攻,顺利的话,我们会在一天内解决战斗。” “那如果不顺利呢?” “这取决于西班牙人的战斗意志——”杰瑞不屑地撇了撇嘴,天知道被炮轰了四天的西班牙人还能有什么战斗意志。也许城墙被突破之后,西班牙人就会迫不及待的投降。“——还有疑问么?没有的话,现在开始对表。” 一众军官们开始对表,然后大副董建恒先是对着对讲机‘嗯嗯’了几声,而后苦笑着说:“我们好像忘了一支参战部队……”成功将所有人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之后,他戏谑着说出了那支部队的名字:“swat。” 171 总攻开始 171 总攻开始 天空灰蒙蒙的,周围弥漫着凉丝丝的雾气。东方天际微微露出一丝橙黄色,随着时间的推移,橙黄色不断扩散,并且越来越浓。渐渐地,太阳露出了额头,并且坚定而费尽地跃出海面。 “啊~一次美妙的日出。”王铁锤真心地赞道。远处的日出美景,周遭齐整的军容,乃至远处残破不堪的马尼拉,这一切都让他心情大好。 军舰上的值星官抬起腕表看了看时间,而后说:“将军,时间到了。” “那还等什么?开始吧!”王铁锤很随意地挥了挥手,而后准将看也不看马尼拉一眼,只是真心地继续欣赏着日出美景。事实上能做的他已经做完了,剩下的陆战基本与他无关,舰炮射击自然有顾留梦负责指挥。他这个名义上的联合远征旅最高指挥官,已经完全地、彻底地清闲了下来。 命令迅速下达,几秒钟之后,从海权号到比目鱼号,三艘战舰上的舰炮依次开火。炮口齐齐喷吐出焰火与烟雾,那些橘红色的炮弹拖着白色的轨迹,一头扎向马尼拉城墙,片刻之后它们会激起无数的泥土、瓦砾、石块与人体的碎片。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部署在马尼拉东侧的炮兵营同样开火了。十二门拿破仑以及三门重炮,对着马尼拉的东门不停地轰击。只是片刻,原本就千疮百孔的城门楼,便在一片爆炸与烟尘当中轰然倒塌,变成了一堆瓦砾堆。 在大口径炮弹面前,马尼拉赖以自豪的厚重城墙,仿佛就是一个笑话。 密集的炮火掩护之下,游南哲派出了一个连的步兵进行试探性攻击。上尉吴灵玉带着自己的连,快速而小心谨慎地靠近着护城河。在他们身后,是几百名几乎光着身子,手里头或者扛着沙袋或者抬着梯子、木板的‘盟友’。盟友们显然比澳洲大兵们更加兴奋,以至于不少的盟友抬着梯子渐渐超过了吴灵玉的连队。 就在接近护城河的时候,城墙上猛然站起一派西班牙士兵,举着火绳枪,对着那些架设浮桥的盟友‘砰砰砰’就是一阵排枪。只是瞬间,十来个盟友便惨叫着倒在了地上。 “射击射击!”吴灵玉高声叫着,举着手中的左轮手枪对着城墙一通盲目的射击……这毫无用处。左轮手枪的有效射程只有三十米,而现在距离城墙起码六十米,天知道他在打谁。也许他只是想鼓舞士兵们的士气? 但他手下的士兵显然不这么想,他们敦促着盟友们在自己面前放下沙袋,而后藏在后面开始对着城头射击。与此同时,出发阵地上的神枪手们开始发威了。那些露头的西班牙人很快就变成了火鸡,一言不发或者嗷嗷叫着从城头栽落。 而后调整了射击诸元的迫击炮也开始发威了。炮弹划着诡异的弧线,高高抛起,而后重重落下,爆炸不停,滚滚烟雾中,也许会飞出一支残破的火绳枪,也许是某个残缺不全的倒霉蛋。不管是什么,西班牙人都承受了巨大的打击。 再之后,西班牙人似乎一下子丧失了全部的勇气,任凭盟友们在护城河上架起了浮桥,这中间居然没有再次发动攻击。 同样的情形,也出现在南侧战场之上。毒刺营架着登陆艇,绕过那堆木头船坟墓,而后迅速登陆并控制码头。西班牙人只是象征性地打了两次排枪,便在火力压制之下彻底退了下去。整个过程,毒刺营只损失了两个倒霉蛋,一个被流弹打中了脖子当场就挂了,另一个被打中的脚趾…… “很诡异啊。”杰瑞迅速分析着战场上的势态。西班牙人放弃了他们的三角堡垒,就这样任凭澳洲军杀进城?按照这个时代的战争原则,城墙丢失意味着城市的丢失……而西班牙人依旧没有举着白旗投降。难道对方是打算巷战? 然后杰瑞立刻呼叫了无人侦察机b52……二十分钟之后,一副最新的马尼拉地图被拼接了出来。瞧着沟渠交错的马尼拉,一众军官一阵头疼,西班牙人居然真的打算打巷战。 瞧着纠结的众人,杰瑞反倒笑了:“幸好我们早有准备……让雄鹰连突前,占领城墙后从右翼迂回,毒刺营从正面向十号目标推进,另外尽快将巷战利器送上去。” 邵北先是反应了一下,随即想起杰瑞说的巷战利器指的是什么。不止他想到了,所有人都想到了,而后将目光对准一直在打酱油的常师德——这家伙跟随海权号而来,已经被任命为战后菲律宾的负责人——常师德立刻故作谦逊地笑道:“有备无患,有备无患。” 杰瑞挥挥手,一众军官做鸟兽散,迅速各自归位,按照新的命令做布置。到了这会儿,半个小时的炮击总算是结束了。 大兵们欢呼雀跃,为舰队与炮兵营造成的毁灭效果而兴奋……他们喜欢这样,将那种看似坚不可摧的东西揉碎成粉末,包括其中的敌人,还有比这更令人高兴的么? 而有人却在幸灾乐祸的同时,心里不停地打着小鼓,担忧着什么。 身在比目鱼号甲板上的尤斯*范*列文虎克先生这会儿已经将忧心忡忡的神情挂在了脸上。虽然他依旧在为西班牙人倒霉而高兴。这两种矛盾的情感在这一刻统一而和谐。 作为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董事之一,尤斯先生无疑是一名体面人,而且他还很有能力。正是在他的既定政策之下,东印度公司才会在爪哇岛乃至整个东印度得到长足的发展。并且他是一个事必躬亲的人,喜欢事事亲自过问。他每隔一年就会在巴达维亚待上一段时间,尽管公司聘请的总督很有能力,但在尤斯到来期间,也只能屈居二线。东印度公司内部都称呼尤斯为巴达维亚的太上皇。 所以当他听闻一支舰队要去攻打西班牙人,并且很有可能成功的时候,才会不顾危险,亲自前来查看。他有预感,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现在预感变成了现实,从来没听说过的澳洲人实力远超他的预期。瞧着马尼拉城在炮火中颤栗,他的担忧又加剧了。眉头纠结成一个川字,似乎在思索着此战过后东印度地区的势力划分……毫无疑问,西班牙人彻底完蛋了。 而他身旁的平托上尉则要轻松许多。虽然上尉不认为澳门能顶住如此滔天的炮火,但葡萄牙人也就只有一个澳门了,即便损失掉了也没什么。这反而可以让他们集中精神转而跟英国佬在印度进行较量。而且上尉不认为澳洲人会对弹丸之地的澳门感兴趣……要知道那些明朝的官僚至今还没有解除对澳门的围困,现在葡萄牙人连饮水都成了大问题。 “西班牙人完蛋了,这真是一个好消息。”平托心情愉快地说着。 虽然他的法语很生硬,而且夹杂着怪音,但旁边的尤斯先生依旧听懂了。他继续深锁着眉头,用法语回答着:“我不这样认为,上尉。澳洲人的强势,会让我们的处境变得很糟糕。” “我们?哈~”平托上尉对这个词很不感冒。什么时候葡萄牙人与荷兰人联合起来了?这不可能!除非荷兰佬先把香料群岛还给葡萄牙人。笑了一下,然后平托上尉的语句里充满了嘲讽:“恰恰相反,我认为这是一个好消息。起码澳洲人看起来比该死的西班牙杂碎要文明,不是么?否则我们早就喂鲨鱼了。” 平托上尉的话完全打了水漂,因为尤斯先生仿佛根本没听见一样,只是直直地盯着远处的战场。 “该死的荷兰杂碎!”平托狠狠地咒骂一句,转而也跟着看起了焰火表演。同时,他开始担心西班牙人也许撑不了多久就会崩溃了——没人会对这样密集的炮火无动于衷。 平托上尉的担心分明有种猫哭耗子的意思,作为耗子……西班牙人显然已经忧心如焚了。 每一发炮弹落下来,都会让城里的人心惊肉跳一番。站在总督府三楼会议室的落地窗前,瞧着浓烟滚滚的城墙,科奎拉总督感觉冷静的思维正在被铺天盖地的炮火消弭着,甚至内心里生出了逃跑的念头。 马尼拉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而他手下的军官们居然还在争吵着…… “……不可能!”达里奥准将抖着胡子怒吼着:“澳洲人在东侧布置了重兵,并且还有大量的重炮。毫无疑问,东侧才是敌人的攻击重点。我们应该在东线投入大量的防御兵力。” “我不得不提醒你,准将阁下。在东线我们在内城还有几座棱堡,除非澳洲人付出巨大伤亡,或者用大炮将之炸平,否则根本不可能攻进来。”尼尔森少校走到窗前,指着南方说:“而在南线,澳洲人用舰炮已经摧毁了棱堡,他们前进的路上已经没了障碍,我实在想不出他们为什么不从南线进攻。” 是的,军官们还在为究竟哪个方向才是主攻方向而争执着。而且看样子一个小时内不可能讨论出结果。科奎拉有些无力,他甚至在想是不是等澳洲人真打进来,他们才会结束争吵。 很不幸,他的预感变成了现实。 “澳洲人突破了南线!”一个士兵慌张地跑进来报告。 达里奥准将愣了愣,依旧在坚持己见:“那只是佯攻!” “见鬼!”尼尔森愤怒了,他双拳砸着桌子:“我们现在应该增援,堵住敌军,而不是继续争吵!” 172 好大的蘑菇 172 好大的蘑菇 澳洲人的陆战队迅速占领了马尼拉南侧的一角——只是很小的一角,处在码头最西边与普拉诺河交汇处,那是一处军营。 大口径的舰炮让这处的城墙变成了瓦砾堆,而后陆战队员们交替掩护着,快速越过瓦砾堆,只用了十几分钟便将整个军营肃清。没人想到澳洲人居然不走城门! 噩耗让西班牙人结束了争吵,而后立刻下达了向军营方向增兵的命令,但一切都太晚了。增援部队还在集合的时候,陆战队已经从军营中冲了出来,雄鹰连沿着两侧的街道,开始穿插迂回进攻。而毒刺营则在巩固军营防守至于,分出一部分兵力,开始推着常师德发明的两用马车,缓缓地沿着中路推进着。 惶恐的西班牙人玩儿命地射击着,他们躲在两侧的房子里,躲在街道堆积起来的障碍物之后,不停地开火射击。毒刺营用几辆巷战马车打头,士兵缓缓跟在后头,边推进便从射击孔里开火射击。更后头的士兵则对着两侧的房屋进行着压制射击,每当越过一幢房子,总会有两个小队手持散弹枪的士兵冲进左右的房子,噼噼啪啪一阵猛烈的射击,片刻之后他们从窗口露出脑袋,挥舞着肃清的手势。 狙击手们也没闲着,他们趴在房顶上,四处寻找着倒霉蛋。可能是某个举着指挥刀高喊的军官,也可能是某个刚刚打算扣动扳机的西班牙士兵,总之每时每刻,总会有倒霉蛋被狙击手们打成两截。 而在毒刺营之后,迫击炮群已经在城墙上就位。每当进攻遇到阻碍,或者发现敌人的火炮,前方的指挥官总会通过对讲机将对方的方位准确地传达给迫击炮群,片刻之后几枚迫击炮弹呼啸而过,在爆炸、闪光与浓烟中,将西班牙人埋没。 马卡洛夫将头探出拐角,快速地扫了一眼,而后比划了一通手势。那意味着街角有十来个西班牙士兵,但只有一半持有火绳枪。 他身后的士兵迅速长出了口气,而后跟着马卡洛夫的命令准备着。 乔肆深吸一口气,对着马卡洛夫点点头,而后一头冲出去,一个班的士兵跟在他身后,用最快的速度冲过街道,到达街道的另一侧。 ‘砰砰砰’,对方开火了,但什么都没打到。 然后街道两侧的士兵一通冲出去,对着还在装弹的西班牙人连续不断地开火。直到把所有的西班牙人都打成筛子,这才罢休。 于山退出转轮,重新为自己的m1644换上了一个转轮,而后吹了一声口哨:“看来我们选了一条好路——前进了两百米,只遇到十几个西班牙人。” “也许西班牙人都撤退了。”他身后的铁牛符合道。 但这只是妄想,如果士兵们来自后世,那肯定会说这俩家伙是乌鸦嘴。因为在他们继续前进了不到五十米之后,与一大群增援而来的西班牙士兵在另一个拐角不期而遇了。 士兵们只是楞了一下,然后迅速将枪口对准还没反应过来的西班牙人,一边开火,一边撤退。对方人太多了,起码一个西班牙连队!他们退回来,但这是一个错误。 前一刻还安安静静的街道,瞬间沸腾了起来。几十名西班牙人,端着火枪,从窗子探出枪管,而后猛烈地开火。 损伤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几个大兵立刻被打倒在地。 “退回去,退回去!”排长周飞火一边射击一边高喊着:“退到房屋里,分散开!” 他的命令得到了执行,二排的士兵拖着受伤的以及阵亡的同僚,迅速退回街角,而后一头钻进两侧的房屋里。然后有些等不及的怒火中烧的士兵,砸开玻璃窗,开始跟西班牙人对射。另一部分人则上了二楼,同样砸开窗子,猛烈地朝着西班牙人开火。 西班牙人是二排得八倍,而二排的火力是西班牙人的两倍,僵持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但总的来说,二排始终占着便宜。他们手中的枪械,扣动扳机就会发射子弹;而西班牙人的火绳枪,扣动扳机之后要等火绳将火药点燃,才会发射……虽然时间间隔很短,这足以让他们吃大亏了。 但相持不是二排想要的,按照计划,他们必须迂回过去发起对总督府的攻击。 “中尉,我们被挡住了,也许该叫炮火支援?”马卡洛夫一边开火一边询问着。 周飞火想了想,随即摇了摇头:“距离太近,除非你想让我们的炮兵来一次无差别攻击。”他重新给自己的左轮上上子弹:“我们有火力优势,既然街道没法推进,那就破墙战术。” “听你的,中尉。”马卡洛夫迅速点了几个家伙:“乔肆,你带着人破墙发起攻击。” “遵命长官!” 乔肆迅速领着自己的班冲下了一楼……但他突然发现自己的班多了一个家伙——水野义川。这家伙是另一个班的,按理来说他应该去指挥他自己的班。 “失散了。”水野义川有些难堪的说。方才一通混战,他跑回了左边,而他的手下全部跑到了右边。 乔肆理解地点点头,而后对着几个人说:“开始吧!” 于山一声欢呼,迅速取出一个带着导火索的小炸药包,而后又拿出了一管牙膏样的东西。打开盖子,朝着小炸药包上挤了一些白色的乳剂,然后将有乳剂的一面对准墙壁按上去,几秒之后松开口,那炸药包已经牢固地粘在了墙壁上。“我发誓,这辈子头一次见到这样快速的浆糊。” “那不是浆糊……是天然胶水。”有人纠正道。 “随你怎么说,总之这跟浆糊的作用差不多,只不过比浆糊更快起效罢了。你们准备好了?”不等旁人回答,于山猛地一拉,导火索迅速引燃。 士兵们迅速躲去了另一间屋子。片刻之后,猛烈的爆炸声传来。四百克硝化甘油炸药将墙壁炸了个大窟窿,不但如此,还将相邻的房子也炸了个大窟窿。 乔肆他们迅速跑回来,不待烟尘散尽,对准窟窿先是丢了两枚手榴弹进去,两声爆炸之后,手持散弹枪的士兵已经一头冲了进去。 ‘砰砰砰’,几声枪响过后,铁牛大声喊着:“安全!” “安全!”于山在另一个屋子喊道。 就在他们松口气之余,楼梯上忽然冲下来一名西班牙人。瞧见乔肆他们,西班牙士兵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迅速举起手中的火绳枪对准还在填装子弹的铁牛,扣动扳机。 不得不说,铁牛这家伙运气很好。不到十米的距离,那个紧张的西班牙人居然打偏了。枪响过后,铁牛身旁的一只花瓶变成了碎片。 现在轮到西班牙人惶恐了,但他甚至还来不及做点什么,便被十几只枪打成了筛子。 “二楼有西班牙人!”铁牛惊魂未定地喊着。 水野义川这家伙明显又发疯了,自从这家伙在上次战斗中将某个倒霉的西班牙骑兵连人带马砍成两半之后,他发疯的更明显了。在所有人考虑怎么进攻的时候,这家伙举着特批的军刀,嗷嗷叫着就要冲上去。 “你疯了?”乔肆一把拉住他:“拿冷兵器去对付火枪,你真是活腻了。” 水野义川很是傲然:“西班牙人都是懦夫,我只要拿着军刀冲过去,他们必定地崩溃!”话是这么说,但这家伙已经收刀入鞘,开始往步枪里填装子弹了。 “怎么办,下士?” 不待乔肆回答,于山已经抢着建议说:“我认为天花板绝对不会比墙厚。” “好主意!” 然后于山骑在铁牛脖子上,铁牛站在桌子上,两个人一通摆弄,总算将炸药包固定在了天花板上。拉导火索,躲在隔壁,十秒钟之后,又是一声轰鸣,整个天花板都被炸塌了。原本的客厅里狼藉一片,到处都是尘土与碎石,当然,还有七个被活生生炸死摔死的西班牙人。 于山与他的班就这样缓缓地推进着,一间一间地炸房子,而后冲进去,将里面的西班牙人全都杀死。 一个小时之后,他们已经推进到了总督府边缘。高强度的战斗让士兵们身心疲乏,于山中尉周飞火决定休息十分钟。 “嘿!你们发现没有。”于山成功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之后说:“没有平民,一个都没有。” 是的,迄今为止,他们依旧没有碰到一个平民。 “我猜西班牙人肯定将平民撤出去了。” 事实上所有的平民都跑去了他们认为最安全的地方——西北方的圣地亚哥城堡。石头结构,十米厚度的墙壁,足以抵御任何炮击。哪怕就是海权号的主炮也无法击穿。 十分钟休息结束,二排又出发了。他们小心翼翼地接近着总督府,然后被猛烈的排枪打得狼狈不堪地跑了回来。 “见鬼!里面最少一百人,我发誓!”于山心有余悸地喊着。 马卡洛夫征求着意见:“中尉,没有障碍物提供掩护,我们根本没法接近总督府。” 周飞火拿出对讲机,迅速地与周围的兄弟部队进行联络。但其余部队明显不如二排这么幸运,他们依旧被西班牙人阻挡在马尼拉的街道上。短时间内二排别想着增援了。 又是一阵排枪,虽然什么都没打到,但还是让周飞火一阵恼怒:“该死的西班牙人,我会给你们点颜色看看的。”而后他开始呼叫炮兵支援:“猎鹰呼叫蜂巢,猎鹰呼叫蜂巢……我方抵进十号目标,遭遇敌军猛烈火力,请求炮火支援,方位……” 片刻之后,十二枚迫击炮弹呼啸着砸了过来。可能怕误伤友军,这些炮弹无一例外地越过了总督府,而且继续飞行了好久,砸在了某处。 “这就是我们的炮兵……”所有人都充满了嘲讽。 于山戏谑着说:“我猜肯定有人读错了数据。” 周飞火恼怒地抄起对讲机,想要数落炮兵同僚几句,然而他刚刚举起来,就感觉地面一阵晃动。而后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了起来,与此同时,总督府后面,陡然升腾起一个蘑菇云。 剧烈的冲击波将总督府全部的玻璃都震碎,连带着将站起身的周飞火吹了个跟头。一屁股坐在地上,周飞火当时就斯巴达了:“我操!好大的蘑菇啊,我说那帮炮兵砸到什么了?” 173 攻占总督府 173 攻占总督府 猛烈的爆炸冲击波,将巨响传出去几公里远。以至于原本待在船长室悠闲地吃着早晨的王铁锤,居然感觉到桌面一阵颤动。他立刻放下早晨,快速跑上指挥台,试图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他发现指挥台内,所有的军官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马尼拉的方向。 王铁锤顺着大家的目光看过去,一眼便看到了那朵翻腾着的蘑菇云。“好大的蘑菇啊。”他真心赞道。 沉默了一下,他说:“以我的名义,向炮兵部队发去贺电,恭喜他们打掉了西班牙人的军火库。” “我们现有的情报,并没有西班牙人军火库的具体位置。”杰瑞摸着下巴分析着说:“我怎么感觉顾留梦他们原本是打算打总督府呢?方向一致,距离只是差了两百米。” “很有可能!”有人立刻赞同道。 于是指挥台内的所有人都大笑起来。笑顾留梦的狗屎运,笑西班牙人的倒霉。 笑过之后,一直在看热闹的常师德猛然反应过来:“等等,你说炮兵在打总督府?”见杰瑞点头之后,常师德急了:“能不用炮兵么?那可是我未来的官邸。而且里面有很多重要的资料——西班牙人肯定还没有进行销毁。” “不用炮兵?那会增加我们的伤亡……”杰瑞反驳着。 然后他的话被常师德打断了:“但那会增加我们的收益,而且还会在未来减少我们的伤亡。” “你确定?” 常师德信心十足:“我十二分的确定。” “好吧。”杰瑞有些不情愿:“通知炮兵,暂停对总督府进行攻击。告诉雄鹰连,进行压制射击,等待毒刺营打通中央通道,再发起攻击。” 与此同时,马尼拉南侧城墙上的迫击炮阵地上。 瞧着升腾起上百米高,而且还在继续升腾变化着的蘑菇云,顾留梦脸上愠怒的表情瞬间变作了狂喜。毫无疑问,十二枚81mm迫击炮炮弹的威力不可能有这么大,即便再加一百倍也不可能。所以只可能是砸到了西班牙人的火药库……真幸运!要知道刚才可是整整多数了一个格子。 吹了声口哨:“倒霉的西班牙人,真是喝凉水都塞牙。”然后顾留梦笑着对面前正在发愣地瞧着自己杰作的军士长说:“你运气不错,不但不会遭到处罚,也许还会多得一枚勋章……不过下不为例。” “绝对不会有下次了。”前一刻还心惊胆战的军士长如蒙大赦:“我保证!”大鼻子军士长现在还在后怕,万一方才要是少数了一个格子,那雄鹰连肯定倒霉了。自己说不定要被送上军事法庭。 顾留梦只是点了点头,转而啧啧有声地欣赏着自己手下制造的蘑菇云。尽管这充其量只能算是微缩的蘑菇,但依旧勾起了顾留梦的某些美好回忆。然后他开始考虑,这辈子是否有机会复制历史,在广岛与长崎种下两个大号蘑菇……考虑到现有的工业水准,以及穿越众自身的人才结构,貌似这一妄念基本无望实现了。有生之年完成二次工业革命都不错了。 他旁边的军士长长长松了口气,而后认真仔细地重新数了一遍格子,将正确的射击角度报了出来。十二门迫击炮再次开火了,这次刚刚好,炮弹既没远也没近,全数落在总督府。 “长官!”通讯兵提着对讲机跑了过来:“王铁锤准将向您表示祝贺……祝贺您一举打掉了西班牙人的军火库。另外,杰瑞上校说,如果你们原本是打算打总督府的话,最好还是暂停下来。” 顾留梦哈哈大笑起来,杰瑞这家伙,眼睛真毒啊。然后他笑着问:“暂停下来,为什么?” 通讯兵努力回忆了一下,而后肯定地说:“菲律宾总顾问常师德先生说,总督府里有着太多珍贵的资料。如果能缴获,这将会省去很多麻烦而且还会带来许多好处。” 顾留梦思索了一下,瞬间恍然。这个时代的西班牙人,可没什么保密意识。也就是说西班牙人对总督府里的各类资料,根本就没进行焚烧处理。这里头包括马尼拉的财政、土地、人口等等资料,缴获过来,的确能省很多事……比如可以迅速估算出总督阁下的私人财产以及藏匿地点。 “常师德说的没错,好吧。”顾留梦摆了摆手:“小伙子们,暂停对十号目标的攻击,支援毒刺营在中路推进。” 炮兵们迅速停火,而后通过对讲机与毒刺营取得了沟通,开始提供远程火力支援。然后仅仅几分钟之后,对讲机里就传来周飞火懊恼的声音:“猎鹰呼叫蜂巢,猎鹰呼叫蜂巢……他妈的怎么才打两轮就停了?” 声音里透着焦急,沙沙声中隐约传来枪炮声,看起来周飞火的处境不怎么好。 顾留梦拿起了对讲机:“我是蜂巢,根据母巢最新命令,禁止对总督府进行破坏性攻击,我们不得不停下来……我想你很快就会收到新的命令。” 对讲机那头沉默了足足三十秒,而后传来一声:“干!”显然,周飞火已经收到最新命令了。 现在,该头疼的是雄鹰连了。他们一边要顶着西班牙人的反扑,一边还要尽可能地攻占总督府。索性上尉李森已经带着其他两个排从右翼迂回的过来,这让雄鹰连的火力瞬间增加了两倍。一个波次密密麻麻几百号西班牙人,刚刚冲出街道,便被噼噼啪啪一阵乱枪打了回去。 但雄鹰连也付出了代价——总督府的一楼中间的窗户突然伸出来一门弗朗机小炮,一发葡萄弹过后,三个半跪着射击的大兵被打成了筛子。吭都没吭一声就挂了。 李森睚眦欲裂地咒骂了几句,而后猫着腰跑到周飞火身前。厉声责问:“为什么不呼叫炮火支援?” 周飞火显然比他还恼怒:“别提了!上头说要保护总督府内的文件资料,所以拒绝提供炮火支援。” “干!” “小心!”周飞火一把将李森按倒,几乎在同时,对面的炮声响了。同样是葡萄弹,索性士兵们这次都藏在了掩体之后,没人受伤。 “我们必须打下总督府——”李森指了指周遭空旷的环境,以及身后传来的激烈枪炮声:“——否则等西班牙人反应过来,我们就成饺子馅了。这样,我把全连的散弹枪都调到你的排,我带一排三排掩护,你带着二排从侧翼进攻。” 进攻?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周飞火立刻辩驳说:“可是上头说要我们等待毒刺营打通……” “中尉,别管上头的命令了。再这样下去也许我们会死光!” 仿佛是为了验证李森的话,西班牙人又开炮了,一发实心弹打穿了树木,而后将一名士兵的胸口打出了个大窟窿。 瞧着李森仿佛要择人而噬的目光,周飞火一捶地面:“干!二排跟我来!” 片刻之后,得到加强的二排集结起来。一排与三排朝着总督府的窗口猛烈地开火,与此同时,二排甩出去十几枚手榴弹。当然,将近百米的距离,哪怕是大力士也扔不到总督府的边儿。 手榴弹落在二排与总督府中央,猛烈地爆炸着,掀起泥土,升腾着硝烟。几乎瞬间,烟雾便将二排遮蔽了起来。二排的目的达到了,起码在十几秒的时间之内,西班牙人根本瞧不见二排的动作。 “跟我上!”周飞火喊了一声,而后提着左轮手枪,红着眼睛第一个冲了出去。在他身后,近五十名士兵一声不吭,抱着枪械快速奔跑着。 不得不说,烟雾严重影响了西班牙人的视线,在他们发现敌人冲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乱七八糟的排枪加之一发葡萄弹,最终只放倒了两个倒霉蛋。而十几秒之后,周飞火已经气喘吁吁地靠在了总督府的墙壁之下。 “破障!” 于山迅速将一份炸药包固定在墙壁上,拉导火索,然后迅速跑出去老远并且怕在地上。一声巨响之后,总督府已经被炸了一个大窟窿。不待硝烟散尽,几名士兵已经将手榴弹扔了进去。 几声爆炸过后,端着散弹枪的士兵已经冲了进去。 “安全!” “安全!” 这是总督府的厨房,现在里面已经一片狼藉。乱七八糟的锅碗瓢盆以及火腿生菜叶,当然,地上还横七竖八躺着几个被炸死的西班牙士兵。 “西班牙人在隔壁!”有士兵叫道。 接下来的战斗完全变成了雷明顿散弹枪的表演。一颗手榴弹之后,端着散弹枪的士兵对着某个房间内一切可疑的目标开火着,直到将枪膛内的散弹打空为止。或者是某个士兵探头探脑,引得西班牙人一阵排枪过来,然后等他们还在装子弹的时候,那个士兵伙同另一个家伙端着散弹枪从容地将一屋子的人都放倒。 高射速让二排占尽了便宜。很快一楼被肃清了。接下来的事情就更简单了,事实上二楼三楼的士兵正专注地与逼近的一排三排交火着,等他们注意到二排冲上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刚才压制了雄鹰连足足半个钟头的总督府被拿下了,而整个过程不过十几分钟。以至于从李森到周飞火都在思索着一个问题……他们是不是太娇贵了? “好了,士兵们!战斗还没有结束,所有人,立刻就地构筑防御工事。”士兵们疲乏地动作了起来,而后李森从挎着的背包里拿出了一个折叠整齐的澳洲国旗,他叫过来几个家伙:“你们几个,把这面国旗挂在总督府房顶上。” 与此同时,李森又从背包里拿出了数码相机……某些家伙,就是喜欢复制历史。这让他们有一种恶作剧的快感! 174 父辈的旗帜(上) 174 父辈的旗帜(上) 乔肆捧着澳洲国旗,爬上了总督府的房顶,然后他开始发愁了。“我们得先找一个旗杆。”然后他琢磨了一下,又补充说:“而且这个旗杆必须足够高……高到让城外的人都能瞧见。”他还记得初级士官课程中,教官们曾经说过的,旗帜对于战争双方的重要性。尤其是在这个年代。 下面的于山抽出一根像是晾衣杆的竹竿,比划了一下:“但我只能找到这么长的。”竹竿大约有四米长,虽然总督府的地势比较高,但加上这四米也无法让旗帜跃出城墙的阻挡。 “太短了。”乔肆四下打量了一下,而后他一眼看中某棵小树。“加上那个还差不多。” 顺着乔肆的手指看过去,于山立刻大叫起来:“你疯了!”严格来说,那颗小树足足有海碗粗细,而且有足足十几米高。“我们手头可没有锯子。” 乔肆很肯定地说:“去找水野义川。” 然后于山又跑进房子里去之后水野义川……在水野义川几乎要喷火的眼神下,于山又找了上尉李森。水野义川向来把那把大马士革看的比性命还重要……起码比于山的性命重要。现在让他去拿着宝刀砍树,不可能!除非有人可以赔偿他一把更好的大马士革军刀。 “水野,立刻把那颗树放倒。这事儿办好了,我打报告给你配发一把更好的军刀。”为了复制历史,抱着数码相机的李森显得很大方。与‘珍贵’的历史相比,军刀还不有的是?林有德他们据说已经开始考虑规模化制造大马士革了,也就是说用不了多久这东西就得沦落为大路货。 得了保证的水野义川依旧满脸的肉疼,举着军刀婆娑几下,就好像摸着自己的老婆。随即嘟囔了半晌,高举起来,‘哈伊’一声,手起刀落,碗口粗的小树应声而倒。然后他迫不及待地看了看刃口,没有明显的伤痕,这让他长出了一口气。 而后一本道大师化身园丁,三下五除二将小树的树冠清理干净,转瞬将之变成了一根原木条。 几个士兵扛着木头,费力地运上了总督府的房顶——这并不容易,前后花了将近一个小时。中间还打退了西班牙人一次进攻。 再之后,国旗绑在了竹竿上,竹竿绑在木头上,而后七八个士兵缓缓将之树立起来。当旗帜举到一半的时候,李森按动快门,咔嚓一声将这一切忠实地记录了下来。 几个月后,这张照片被洗了出来,经过photoshop润色之后,将澳洲大兵的勇气衬托得淋漓尽致。天空阴霾,远处硝烟滚滚,八个大兵奋力地举着旗杆,那一面澳洲共和国国旗迎风飘扬……后来这张照片保存进了澳洲国家博物馆,并且有几位著名的画师浓墨重彩地进行了再加工。 再之后与之相关的影视剧更是无数,人们每次走到这副照片前,总会有漂亮的解说员讲述当初的父辈是如何为解放人类而抛头颅洒热血的。当然,几乎所有的老外对此都嗤之以鼻。马尼拉战役?不过是一场抢夺殖民地的战争罢了。 只不过澳洲人喜欢立牌坊,而西班牙人不懂得立牌坊罢了,什么解放之类的,都是扯淡!要真解放了,吕宋现在怎么成了澳洲的一个省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事实上参与竖旗的八名士兵根本不知道,他们因为这一举动而被写入了史册。他们这会儿坐在房顶上正在悠闲地休息着,看着西班牙人的崩溃。 是的,崩溃! 穿越众作为现代人,对于旗帜的概念已经很淡薄了。现代战争中,很少能见到举着旗号朝前冲锋的。就算旗帜倒了之类的,也不会引起全家崩溃。 但放在十七世纪,树立起的澳洲国旗,仿佛有千钧之力,瞬间便将西班牙人压垮了。 当旗帜树立起的那一刻,只是几分钟之后,马尼拉城内城外,到处都是欢呼声。 一开始有人喊‘赢了’;也有人喊‘胜了’,但更多的人在喊‘乌拉’。从发音角度来看,不论是 赢了还是胜了,都没有乌拉来的给力——穿越众极其敏感‘万岁’这一字眼,所以全军禁止喊万岁。到了后来,城内城外的呼喊声渐渐划一,变成了整齐的‘乌拉’! 在旗帜的鼓舞下,毒刺营势如破竹。前一刻还寸步难行的街道,如今在毒刺营摧枯拉朽的攻势之下,完全变成了豆腐渣工程。西班牙人只是象征性地抵抗那么几下,而后先是士兵自发地逃跑,到了后来逃跑的人越来越多,乃至军官不得不下达撤退的命令。 与此同时,佯攻的东线,同样也攻入了马尼拉。陆军两栖营一次试探性的攻击,发现西班牙人抵抗寥寥,然后试探变成了真正的攻击。傅白尘指挥着两栖营顺势突破了东侧的城门,然后蛮不讲理地直接朝马尼拉城内推进,丝毫不理会两侧仍然有西班牙人驻扎的棱堡。 凯瑟琳那丫头显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这丫头撇下驾驶员维芙二,自个儿开着装甲车,拉着自己的队员,轰鸣着一头闯进了马尼拉城。 装甲车就如同一个高速的怪物一般,在马尼拉的街道上飞驰而过。没见过这玩意的西班牙人被唬得目瞪口呆,然后有倒霉蛋跟装甲车相住了,直接被碾成了肉饼。那些没缓过神的西班牙人也没好过,swat队员抄着雷明顿散弹枪透过射击孔不停地开火着,将一批批茫然无措的西班牙士兵放倒。 好半天西班牙人才缓过神来,而后朝着装甲车开火。那些火绳枪糟糕的精度乃至出膛后极大的动能损失,让那些铅丸对装甲车毫无危险。只是打得装甲车叮叮当当冒出些许火花罢了。发现火枪无用之后,西班牙人又试图用弗朗机小炮进行轰击……但凯瑟琳这丫头在马尼拉如今错综复杂的街道里,居然开到了七十迈的速度。这种速度之下,那些弗朗机小炮最终打到的之后装甲车之后的烟尘。 然后在西班牙人与澳洲大兵的目瞪口呆中,凯瑟琳这丫头愣是驾驶着装甲车穿越了三分之二马尼拉的街区,最终抵达了总督府防线。凯瑟琳似乎不满足于此,她试图掉头回去,再冲杀一次……随即被有些崩溃的李森拦住了。 他从没有想过这丫头疯起来能到这个程度。 “要么别拦着我,要么跟在后面一起冲。”凯瑟琳笑颜如花。 李森决定严肃地跟她讨论命令问题:“根据最新指令,我们会在这里构筑防线,用以消耗西班牙人的……” “见鬼的命令。你瞧!”凯瑟琳指着硝烟四起的马尼拉:“陆军已经从东面突破进城了,西班牙人彻底崩溃了。他们正在往圣地亚哥城堡撤退……我们应该见机行事,而不是死守着命令。” 西班牙人的确是在撤退。他们从各个房子里以及街道上的掩体中跳出来,没命地朝着他们自认为最安全的地方跑去——圣地亚哥城堡。 两栖营的强势突入,乃至凯瑟这丫头开始装甲车蛮不讲理的穿插迂回,顿时让整个马尼拉守军的指挥体系陷入了混乱与无序当中。在这种混乱当中,下级军官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他们还在坚持着前一个命令。而士兵们不这么想,他们看到了总督府上高耸的澳洲国旗,而后理所应当地认为科奎拉总督已经完蛋了。 再之后他们自己造出了谣言,并且随着谣言的传播士气在迅速降低。再之后崩溃不可避免地发生了……连总督都生死不知,那还抵抗什么?左右马尼拉都守不住了。 李森看着一支西班牙人小队没命地跑过总督府前,而后被大兵们放倒至少一半人,沉吟了一下,转头问向毒刺营的营长徐耀祖:“你觉着该怎么办?”李森是上尉,而徐耀祖是少校。虽然两人私人关系很好,但关键时刻,还是由军阶说话。 “西班牙人不会再进攻了……留下两个连肃清后方,派出两个连穿插包抄。”徐耀祖摸着下巴说。 “好主意!” 新的命令,很快下达到每名士兵耳朵里。而后雄鹰连会同毒刺营三连组成了一个拳头,以装甲车为前导,沿着马尼拉西侧的街道快速地推进着。 他们的攻势如同快刀切豆腐一般……容易。事实上一路上他们只遇到了两次有组织的抵抗,但西班牙人在遭到一通火力打击之后,迅速地崩溃了。 再然后他们终于遇到了猛烈的抵抗。 李森很奇怪为什么西班牙人会固守这栋小楼,理论上讲这栋小楼很难守住。他疑惑着看了看地图,而后瞬间两眼放光:“他妈的,这是马尼拉的国库。” “什么?”嘈杂的声音让毒刺营三连上尉云澜根本就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我说这是马尼拉的国库!” 云澜这回听清了,愣了足足两秒,而后迅速改变了原本打算迂回的主意:“那还等什么?打下来!” 175 父辈的旗帜(下) 175 父辈的旗帜(下) “安全!” “安全!” 左右同僚的呼喊声,让于山放松了下来。然后他走向刚刚被他打死的那名西班牙军官身前,踢了两脚,确认对方已经死亡之后,他背起了步枪,而后开始在尸体上摸索起来。半晌之后,他找到了两枚金币以及一块怀表。于山顿时眉开眼笑起来,这些足够他小半年的薪水了,尤其是那块怀表,看起来很精致——传闻澳洲军内部有不成文的规定,战斗中击毙某个目标,那理所当然的该目标身上的财产归开枪者所有。如果开枪的不幸挂了,那就谁先到谁先得。 “我劝你最好把那两枚金币交上去。”乔肆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于山的背后。“如果被宪兵发现,并且说不清来历的话……”出发之前,全军已经通报上缴规则——所有黄金白银都归澳洲政府所有。 宪兵!这个字眼让于山顿时脖子后一凉。那些头戴白色头盔的同僚可不怎么讨人喜欢,于山曾经亲眼瞧见不少同伴被那些家伙带走,再回来的时候整个人憔悴的不成样子。 但他认为这是合法所得,于是辩解:“你瞧见了,这是我自己缴获的。” 乔肆摊摊手:“如果那些宪兵能听我的,那他们就不是宪兵了。” 于山权衡了一下,咬牙切齿地地嘟囔了两句,而后将那两枚金币扔了过去。 “很聪明的决定。”乔肆笑道。 地下室的仓库里突然爆发出一阵低呼声。 “金子!银子!” “哈哈哈……发财了!” “我的老天爷,这起码几百万两!” 乔肆与于山对视一眼,而后赶紧跑了下去。穿过那条昏暗的走廊,等他们的双眼适应了黑暗之后,猛然进入仓库里,瞬间被金属反射的光线刺得一阵头晕目眩。 仓库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成千上万块金砖与银转。借着火把,反射出金色与银色的光芒。挤在仓库内的所有大兵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几乎所有人这会儿都觉着有些头重脚轻。也许是因为刺眼的反光,但更多的是因为见到这么些金银导致的脑供血不足…… 过了片刻,不约而同地,大兵们冲向了金山银山。他们大声欢呼着,手舞足蹈,欣喜若狂。有人小心地抽出一块金砖,而后看着金砖搭起来的矩形稀里哗啦地散落一地;有人抱着金砖,张开大嘴用力地咬下去,待看到清晰的牙印之后,已经欢喜的哭了出来;还有些家伙干脆躺在了银币堆上,一边打滚,一边抓起银币抛上半空。 李森与云澜也在笑着,然后两个人的笑容逐渐收敛,到最后已经纠结了眉头。然后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低声说了句:“遭了!” 的确是遭了。多数的士兵已经被金子银子迷乱了双眼,巨大的财富刺激之下,天知道他们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比如私自藏匿,再比如纠结起来打死阻拦者而后捐款逃跑……不论是哪一种,都很糟。前者会让士兵本人上军事法庭而后很可能被解除军职,后者会让士兵在枪毙掉军官之后再被宪兵枪毙。 俩人互相使了个眼色,而后缓缓退出了仓库。到了仓库门口,云澜扭头就跑,准备去调集自己的连队。而李森则打算让士兵们清醒过来,然后他首先选定了一个帮手:“马卡洛夫!” 马卡洛夫中士笑嘻嘻地跑了过来,手里还拎着一块金砖:“长官,我们发财了。” “是的,我们发财了。”李森微笑着说:“但不是现在。我敢肯定,战后所有人都会发财,除了那些蠢货……”李森目光严肃地盯着马卡洛夫,直到后者变色。 “我不太明白,长官……” 李森拍了拍马卡洛夫的肩膀:“听着,马卡洛夫。如果一切顺利并且不出意外的话,马尼拉战役结束之后,你会因为突出贡献而被晋升为上士……没准是军士长。那意味着你每个月会收入三千到四千澳元。你的前途远大,也许服役五年之后就会被破格提拔为总军士长。你知道总军士长的收入水平吧?没错,到那时候你每个月会有一万澳元。”说着李森点了点马卡洛夫手中的金砖:“我想不明白,你会为了这么一点暂时的收入,而放弃大好的前途。你是蠢货么?马卡洛夫?” “我不这样想,上尉,我只是……” “就算我不举报,你觉着那些无孔不入的宪兵会放过你么?别忘了我们是在吕宋岛上,你能跑到哪儿去?” 马卡洛夫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来回变换了半晌,他长出一口气,而后将手中的金砖扔在了地上:“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上尉。” 他对面的李森同样松了口气:“很明智的选择。”赞赏了一句,李森又说:“现在,你该去约束自己的手下了,趁着还没有出事。” “遵命,长官!” 马卡洛夫答应一声,而后将手中的雷明顿散弹枪上膛,走到仓库中央,猛然朝天花板开火。封闭的室内,剧烈的枪声震得所有人都耳朵嗡鸣。士兵们停止了动作,扔下了金砖银转,抓起手中的步枪四处寻找着并不存在的敌人。 良久,他们并没有找到可疑的目标,然后有人问:“中士,发生什么了?” “列队集合!我们有新的任务了!”马卡洛夫中士大声地喊着。 理所应当地,下面抱怨声一片。 “我就知道!” “见鬼!” “为什么又是我们二排?也该轮到三排了吧?” …… “闭嘴!”马卡洛夫暴喝一声,瞬间让仓库内安静了下来。 “全体都有,向右转,齐步走!” 二排的士兵跟在马卡洛夫之后,缓缓走出仓库,停在了马尼拉国库外的院子里。 “所有人,目视正前方,敬礼!”说着,马卡洛夫举起右手,指向太阳穴。他手下的士兵们盲从着,同样这样做着,虽然他们并不知道要对什么敬礼。但片刻之后,空旷的视野中,那杆他们亲手树立起来的澳洲共和国国旗赫然入目。然后所有人自觉地偏转了方向,目光紧紧盯着蓝色的国旗。 对着这面国旗,每个人心里都意味繁杂。两个月前,他们同样站在这面国旗之下,高举着右拳宣誓效忠。 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过去了,直到所有人胳膊发麻,马卡洛夫才发出了‘礼毕’的命令。他随即从队伍一侧走到所有人面前:“我想我不需要说什么了,如果你们想继续在这面旗帜下服役,那就把‘非法所得’全部吐出来。如果你们不这样想,那也许一小时后宪兵就会请你们过去喝茶。” 沉默。除了沉默还是沉默。士兵们显得有些无所适从。要知道有些人身上藏了最少两块金砖,有些家伙甚至在背囊里放了整整五块。而随便一块金砖,就可以让他们置办上一套家产,从此过上地主老财的日子。而今要他们交出来……这很难! 良久,乔肆从黄金美梦中走了出来。深吸了一口气,打开背囊,将两块金砖扔在了地上。 “嘿!你是在干什么?”于山立刻就急了。当他还在疑惑着同乡举动的时候,越来越多的士兵将金砖从身上取出来,仍在地上。 “见鬼!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白痴!”水野义川毫不客气地骂了于山一句。 在于山反驳前,旁边的乔肆沉着脸说:“没什么,我们只是在保护自己。同时,我也不想丢掉这份职业。” 于山更急了:“我们完全可以……” “逃跑?”乔肆指了指四周:“这就是一个大点的岛屿,你觉着能跑去哪儿?即便宪兵找不到你,那些土著依旧会为了黄金把你宰了。” 于山愣住了,他的双手紧紧地抓着背囊,仿佛在做着困苦的心理斗争。是的,这就是个大岛,能跑去哪儿?不论是那些没开化的土著,抑或是军法处的那些宪兵,都不是他乐于见到的。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于山最后一个将金砖扔在了地上——足足有五块! 与此同时,周围一阵轻微的响动。敏感的几个士兵,立刻发现毒刺营的同僚缓缓收起了枪口……前一刻,这些枪口无一例外地指着他们! 发现这点之后,乔肆与于山冒出一身的冷汗。幸好他们把金子都交出去了,而且没有选择武力反抗。否则……他们绝对会死的比西班牙人还惨! 马卡洛夫赞赏地鼓起了掌:“很好,士兵们,很好!你们履行了当初的承诺,你们是合格的名陆战队员。你们更加无愧于共和国国旗。先生们,请牢记这一刻。你们的举动,必定会为历史所铭记。” 马卡洛夫的话没说错,尽管这时的他在满嘴跑火车。若干年后,马卡洛夫的直系后裔乔雅*马卡洛娃根据先祖的日记,拍摄了一部轰动一时的电影《父辈的旗帜》。影片里,重点描述了八个大兵在树立起共和国国旗之后,又是如何抵挡住黄金的诱惑…… 176 投降(上) 176 投降(上) 当陈遵弘的野熊步兵营进入马尼拉市区之后,整个城区先是混乱到了极点,而后逐渐变得有序起来。澳洲大兵们以班排为单位,反复地穿插包抄着,将惶恐至极的西班牙人分割成一个个小块。紧随其后装配着近战利器雷明顿散弹枪的士兵,先是朝西班牙人扼守的房屋里扔上一排手榴弹,而后端着散弹枪闯进去,朝一切站立的目标开火。 西班牙人的指挥体系彻底崩溃了,低级军官只是本能地带着自己的士兵战斗着。他们并不清楚外面的战况到底怎么样了,只是瞧着不停朝自己倾泻火力的澳洲佬,他们已经意识到战况很糟糕。事实上是不能再糟糕了!整个马尼拉的城区,在天黑之前已经有三分之二落入了澳洲大兵手里。 在天黑之后,又迅速变成了五分之四。原本坚持抵抗的西班牙人,要么被手榴弹与散弹枪消灭了;要么就是在情况不妙的时候选择了投降。到了晚上六点,马尼拉城内的西班牙人只剩下了两处据点——马尼拉大教堂与圣地亚哥城堡。 然后澳洲大兵们遇到了麻烦。圣地亚哥城堡墙壁的厚度高达十米,别说迫击炮了,就是把150mm阿姆斯特朗拉过来近距离开火也没法打穿。西班牙人时不时的从窗户里开火射击……总之这座城堡像极了一支浑身长满了刺猬刺的乌龟,短时间内没人能把圣地亚哥城堡怎么样……所以小伙子岳衡只是指挥着自己的连队堵住了城堡的前后门。 而在马尼拉大教堂,澳洲大兵们又遇到了另一个麻烦。 教堂的正门猛然打开了,然后理所应当地遭到了大兵们一通攒射。木质的大门被打得木屑横飞,隐约间还传来一声惨叫。半晌之后,里面伸出了一根棍子,上面挑着白色的被单。与此同时,里头的人用西班牙语大声地疾呼着什么。 一直盯着战况的马卡洛夫迅速下令:“停止射击!瞧瞧西班牙人要搞什么花样。” “西班牙人要向我们投降?”于山有些索然无味。他刚刚损失了五块金砖,虽然因此他保住了一条小命,但他回想起那金灿灿的金砖,心里头依旧肉疼不已。所以他迫切地想要发泄一通,倒霉的西班牙人是个不错的选择。但现在西班牙人居然要投降了,这太糟糕了! “希望如此。”乔肆倒是松了口气。高强度的战斗已经让他疲惫不堪,他现在只想找一张干净的床,然后睡上十二小时。 但不论是于山的失望抑或是乔肆的希望,全部都落空了。 里面探头探脑露出个地中海脑袋,扭扭捏捏半天才出了门。而后一边摇晃着白旗,一边用西班牙语大声嚷嚷着什么。 可惜谁也听不懂那家伙说的是什么。但马卡洛夫又自己的办法:“乔肆,带上几个人把你家伙抓过来!”抓过来,回头把翻译找过来,很好的解决方案。 “遵命,中士!”乔肆答应一声,点了两个倒霉蛋:“铁牛,于山,跟我来。其他人掩护!行动,行动,行动!” 嘴里喊着,乔肆已经当先一步冲出了胸墙。三个士兵端着枪快速冲到门口,然后铁牛与于山二话不说,架起那个地中海扭头就跑。而乔肆则端着步枪始终瞄准着教堂的正门,侧着身子快速后退着。 十几秒钟之后,三个士兵平安返回。铁牛与于山一撒手,那个地中海立刻摔在地上如同滚地葫芦。 地中海穿着黑袍子,看样子好像是修道院的修士。但士兵们并不认识,虽然他们见过神父,但那是在中南——汤玛斯神父整天在街上乱转,操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四处布道——而且汤玛斯神父穿着打扮都很正常,没有刻意留地中海的习惯。所以士兵们在看向这家伙的时候,眼神里都带着好奇的成分。 但地中海肯定不会这么想。他以为澳洲大兵是在考虑怎么宰了他。所以他语无伦次,快速而激烈地说着什么,而且还不停地在胸口划着十字。 马卡洛夫作为一名中士,他还会几门外语……普通话、波兰语还有法语——虽然波兰语是他的母语,但由于这家伙入了澳洲籍,而且波兰并没有国籍的说法,所以波兰语现在变成了外语……不得不说,这真讽刺!总而言之就是,马卡洛夫是一名外语人才。但他现在卡住了,因为他不会西班牙语。在尝试了用法语沟通无果之后,他显得有些沮丧:“什么?见鬼,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招招手,招呼过来一名士兵:“去连部告诉李森上尉,我们需要一名西班牙语翻译。” 翻译很快就来了,跟着来的还有陆战最高指挥官谢杰瑞。 “士兵们,起立!敬礼!”见到陆战队最高指挥官,马卡洛夫陡然紧张起来,以至于他完全忘记了战场条例。 “放松点,中士。放松点。”杰瑞皱着眉摆摆手,让士兵们各归其位。“我得庆幸,西班牙人没有超过百米射程的步枪,而且没有狙击手,否则说不定我已经去见上帝了。” “对不起,上校,我只是……” “我知道,你只是紧张。这没什么,放松点。”杰瑞鼓励地拍了拍马卡洛夫的肩膀:“听说你的排在这次战役中表现出色,这很好。我要提前祝贺你,也许下次见面的时候你就是上士了。” “谢谢,长官!”马卡洛夫脸上猛然充血,晕红一片。这意味着他的官阶与收入都增加了,毫无疑问,这是好消息。 赞许地点点头,仿佛满意于马卡洛夫的反应。杰瑞又转头对着所有的士兵说:“你们也一样,大部分人都会晋升为一等兵,还有一部分会晋升士官。士兵们,祝贺你们。也感谢你们,陆战队以你们为荣!” “乌拉!乌拉!” 所有人都欢呼起来。二等兵于山呼喊的最热烈,在他错失的本属于自己的五块金砖之后,他迫切需要弥补。这次是一等兵,下次也许就是下士,再下次……也许五年之后他就会是连队军士长,十年之后他会晋升为更高一级的军士长。 见此情景,马卡洛夫立刻将马匹扔了过去,小意地说:“听见了么?上校,士兵们爱你。” “当然,我也爱他们。”杰瑞哈哈大笑,随即指正道:“还有,也许……额,还是算了。”离开中南之前就有风声,只要打下马尼拉,准将的军衔就在等着他。也许下个月他就是准将了。哈,一名将军!虽然有点自封的味道,但将军总比上校听着顺耳不是?杰瑞考虑到不该对着自己的手下吹嘘这个,所以还是收口了。 “好了,士兵们。当战役结束之后,我保证,你们会有一个美好的假期,以及匹配的勋章还有一定数额的津贴。但现在,战斗还在继续。所以,都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吧。盯紧西班牙佬,我可不想被人打了黑枪。” “放心,上校。如果有西班牙佬敢露头,肯定会被上百支步枪打成碎片。”于山信誓旦旦地保证。然后他的话得到了另一名士兵的支持。某个家伙举着m1643-a狙击枪嚷嚷着:“说的没错,我们一直都这么干的!” 杰瑞微笑着摆摆手,终于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地中海身上。当然,这个时候翻译已经跟地中海进行了沟通。 这名胆子相对比较大的费尔南多修士声称,澳洲军的行为给马尼拉大教堂带来了极大困扰。僧侣与神父们无法出门采购食物,而教堂内现在最少挤进了两千名‘手无寸铁’的‘无辜民众’。一支军队应该与另外一支军队去战斗,而不是欺负一群信奉上帝的老百姓。 杰瑞皱着眉听完,而后乐了。随即用并不熟练的西班牙语诘问:“费尔南多修士,你确定教堂内都是手无寸铁的无辜民众?” “是的,这一点我以……我的人格担保。” 很明显,这家伙是在说谎。为了戳破他的谎言,杰瑞捡起一根枯树枝,而后将自己的头盔顶在上面。猫着腰贴着胸墙走到了距离教堂最近的一处掩体,而后将头盔举起来…… 几乎是立刻,砰砰砰一阵乱枪,将杰瑞的头盔打得飞出去几米远。 再返回来,面对着满脸土色的费尔南多修士,杰瑞已经满脸的戏谑:“这真讽刺,修士。理论上讲教堂不应该成为战斗的地方——”他接过身边卫兵递过来的头盔,重新戴上:“但无辜民众却将教堂变成了武装到牙齿的城堡,这真讽刺!”然后他松了口气说:“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修士。在你回去之后,立刻让那些反抗者缴械投降。否则我不会理会里面是不是真的有无辜民众——”他将头凑近:“我会直接用大炮将这座反抗者的城堡炸成碎末。明白了么?” 费尔南多惶恐地点点头。 杰瑞摆摆手:“你可以走了,我给你……二十分钟时间。二十分钟之后,如果你们还没有投降,那我就会立刻发起攻击。” 然后费尔南多修士连滚带爬地跑了回去。瞧着隐入教堂之内的身影,杰瑞在胸前划了个十字:“上帝保佑,希望那群白痴尽快投降。我可不想真的把教堂炸成粉末。”显然,在对待教堂的事儿上,杰瑞上校动用了少部分自身的影响力。 177 投降(下) 177 投降(下) 稍晚一些的时候,马尼拉大教堂投降了。但时间远远超过了杰瑞给出的二十分钟期限,而大兵们并没有发起攻击。因为马尼拉大教堂内发生了激烈的枪战以及白刃战。 看起来一部分人坚持着要顽抗到底,但更多的人则希望投降。西班牙人内讧了,真可真是一个绝妙的好消息。然后大兵们就抱着武器在一旁看热闹,直到西班牙人之间分出了结果。 毫无疑问,投降派占据了绝大多数。依旧是费尔南多修士打着白旗出来,而后哭丧着脸通报了这一结果。片刻之后,无数投降的西班牙人,有士兵也有平民,将武器仍在门口,高举着双手,排成两排缓缓走出了教堂。 教堂里西班牙人的投降,让杰瑞很是松了口气。不到万不得已,他这个虔诚的基督徒实在不想攻打教堂——如果到了万不得已,那就只能打完再向上帝忏悔了。当然,上帝他老人家也许根本不在乎,因为杰瑞从前就相信‘上帝保佑美国’,现在则坚信‘上帝庇佑澳洲共和国’,这一点毫无疑问。 但费尔南多的叙述,却让杰瑞很是诧异:“你说什么?主教被打死了?”杰瑞挠挠头:“我很遗憾……但我想你们已经替主教报仇了,不是么?” 费尔南多修士的表情瞬间诡异起来,半晌才说:“……亚历山德罗主教大人,因为坚持抵抗而且要处死要投降的人,所以才被大家给……” 杰瑞愕然。这一点严重出乎他的意料。但在稍后的时候,他总算知道了缘由——西班牙殖民地极其有特色,推行政教一体。当然,这跟中东的政教一体不一样。在每一块殖民地,西班牙人会设立总督、法官以及一名主教,这叫三位一体。也就是说主教拥有着极大的权力。 当然,主教与神父、僧侣们同样掌握着巨大的财富。他们依靠种种手段,攫取了大量的财富与土地。换句话说,主教甚至比一般的小贵族还要富有。 而费尔南多带回的消息让主教很绝望,因为费尔南多发誓,那群澳洲人大多数都是中国人——他听到了士兵们的窃窃私语,有些能听懂,有些听不懂,但毫无疑问这是中文的一种。 然后原本主张投降的主教瞬间转变了立场。五年前的那场针对华人的大屠杀,主教可是没少参与。所谓缺德事儿干多了,自然怕人找上门。现在华人的军队真找上门了,投降是死,不投降也是死,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投降?也许抵抗到底没准会等来已经让人绝望的援军? 听了费尔南多的叙述,杰瑞先是释然,紧跟着一个劲的挠头。神职人员居然都是殖民的先锋,虽然这很正常,但严重出乎了穿越众的预料。于是他立刻叫来一名卫兵,蹲在地上写了一张条子,叫其送回海权号——当然,杰瑞可以通过对讲机将这一情况反馈回去。但有些话……不是那么好说出口的。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新的发现。而且这会影响穿越众制定的战后政策。 打发走了送信的卫兵,杰瑞将注意力放在了西班牙人最后的据点:圣地亚哥城堡。 不得不说,这是一座让人绝望的城堡。厚度十米的城墙,石块与火山灰混凝土浇筑而成,硬度仅仅比水泥混凝土稍差。但澳洲现有的火力根本无法将其击穿。 轰! 一发150mm阿姆斯特朗大炮开火了,锥形弹飞速砸向城堡,几乎瞬间结果出来了。城堡的墙壁只是多了个小口子,而且根本没有击穿。 瞧着那座安然无恙的城堡,杰瑞嘟囔了一嘴:“我需要贫铀弹……”虽说有些夸张与不切实际,但这足以说明问题了。“见鬼,别浪费炮弹了!150mm大炮根本敲不开乌龟壳。我们需要新的办法,谁有好主意?” “我们可以把城堡围起来,切断水源……”徐耀祖少校的意见立刻被无视了。切断水源……那意味着如果没有存水的话,城堡可以坚持三天。如果有存水……最要命的是,这么老大的城堡,里面怎么可能没有水井?而且马尼拉每天下午两三点钟就会来一场雨,所以这是一个馊主意。 “让我去吧!”swat的指挥官凯瑟琳跃跃欲试:“我们爬上去,然后破窗进去,逐层扫荡。”说着,她拍了拍身上的防弹背心:“有防弹衣,对方打不穿……” “想都别想!”游南哲立刻打断了这丫头的妄想:“五十米之内,老实火绳枪子弹的动能比ak子弹动能还大,你肯定会被打成筛子。而且我们现有的医疗手段,根本就没有抗生素,你胳膊腿挨上一发子弹,很可能就得截肢。” “截肢?”凯瑟琳瞬间脸色苍白起来。在这丫头看来,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毁容啦、残疾啦之类的事儿。然后她不再说话了。 游南哲很好地体现了一名参谋长的职责,尤其是在遇到困境的情况下。“我们应该发挥pla的强项,坑道作业。” 他给出了建议,然后遭到了质疑。 “坑道作业?那不一样要发生近战,一样承受巨大伤亡么?我想不出这跟强攻有什么区别。”陈遵弘质疑着说。 “当然不同。”游南哲笑了起来:“我们可以学英国佬,把坑道挖到西班牙人脚底下,然后埋上几吨炸药。如果他们还不投降,那就送他们上天。” “好主意。”主官杰瑞同意了这个建议,而且还将之完善了:“在这之前,我们应该通知西班牙人一声。李森,找一柄丛林弩,绑上纸条射进城堡。” “交给我了!”李森乐呵呵地答应了。 十分钟后,李森端着丛林弩,瞄着某个窗户半晌,扣动扳机。弩箭划着抛物线飞了出去,而后准确地射入了窗子里。然后把某个藏在窗户边,正打算伺机开火的西班牙士兵吓了一跳。这家伙反复画了几个十字之后,总算发现了箭头上绑着的纸条。而后迅速将之传递了上去。 “亲爱的西班牙朋友,我们十分想进圣地亚哥城堡进行一次观光之旅,但我们不想丢掉太多人的小命。所以,我们决定从地下进入圣地亚哥城堡……鉴于你们恶劣的态度,所以我们走之前会放上十吨炸药。真可惜,这么美丽的城堡就要消失了。所以,如果你们想要挽救城堡而且保留自己的小命的话,赶紧投降吧!——澳洲共和国陆战队敬上。” 科奎拉总督瞬间面如土色。他转头问向身边的尼尔森少校:“挖一条四百米长的坑道,大概要多久?” 尼尔森以为总督是在挖苦他——他的祖父就是靠挖矿发财,后来又变成了贵族。所以他有些恼怒:“阁下,我不认为……” “我没开玩笑,尼尔森,回答我的问题!”总督很严肃。 然后尼尔森不情不愿地估算了一下:“如果人手充足,也许一天,也许两天。为什么问这个?” 科奎拉将纸条递给了他,而后沮丧地说:“先生们,如果再想不出主意,也许我们永远也看不到后天的太阳了——澳洲人正在挖坑道,他们打算一直挖到我们脚底下,然后放上十吨炸药。” “见鬼!” “我的上帝!” 房间内一阵惊呼。所有人都被吓唬住了。但今晚注定是讨论不出结果了,因为科奎拉在踯躅、权衡着,想要投降,也想着也许下一刻援兵就会来到…… 第二天早晨,援兵依旧毫无消息,而他们却亲眼瞧见澳洲人指挥着一大队土著挥舞着铁镐铁锹真的开始挖掘坑道……然后西班牙人连早饭都没用就迫不及待地投降了——没人想乘坐土飞机上天游览,成本太高了! 于是,当垂头丧气的西班牙人扔掉武器抱着脑袋走出圣地亚哥城堡的时候,马尼拉城的战斗结束了。在西班牙人的叹息声中与澳洲大兵此起彼伏的乌拉声中,以及平民百姓的惶恐不安中。 海权号上。 “好消息,西班牙人投降了。”大副董建恒兴奋地将这一结果通报给所有人。“就在刚才!”年轻的大副显得很兴奋。 王铁锤准将轻笑着:“的确是个好消息,虽然这完全在预料之中。”然后他将头转向另一边,看着邵北与常师德:“现在,该轮到你们二位出场了。希望战争没让你们忘记原本的任务。” “当然——”邵北,轻轻摊手:“——我会负责审问工作,榨干西班牙人最后一个铜板。然后将那些刽子手送上绞刑架。” “我也记得很清楚——”微胖的常师德自信满满地说:“——我会跟那些华人与菲律宾贵族沟通的,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建立临时管理机构。” 邵北琢磨了一下,询问道:“似乎你这几天一直在忙活着写讲演稿,写完了?” 常师德嘿嘿笑道:“写完了。我会告诉那些不知所措的人,我们澳洲共和国此次军事行动,完全是为了保护侨民利益,为了帮助菲律宾人民摆脱殖民者的压迫,而且帮助菲律宾建立文明的、先进的政治制度。” 邵北哈哈大笑起来,鬼才相信这套说辞呢。话说常师德这厮已经将老美那套当婊子立牌坊的手法领悟了个通透。 王铁锤也在笑,而后指着常师德说:“你无耻的样子很有我当年的风采。” 178 各种软钉子 178 各种软钉子 马尼拉城的战斗终结了,就在科奎拉投降之后。整个城区除了军火库等几处地方还在冒着烟火,其余地方已经逐渐平静下来。 圣地亚哥城堡里陆续走出了八百多名军人,以及上万的民众。这里头主体是西班牙人,也有菲律宾贵族,还有少部分的华人。‘菲律宾太上皇’常师德也来不及搞什么宣誓就职了,当即就下了第一条命令:华人以及菲律宾人可以回家,部分西班牙人可以回家——当然,留下的那部分都是成年男子。因为没人能说清到底谁是普通百姓,谁又是刚刚脱下军装的。 紧跟着常师德又宣布暂时性地实施军管,实行宵禁政策。晚八点以后禁止上街。但凡发现有意图不轨者,并且无丧病等特殊情况,一律以‘阴谋颠覆罪’论处。 戒严以及宵禁的命令下达的同时,常师德还从傅白尘的陆军那儿借调了两个连,胳膊上挂着袖标,专职四处巡逻,用以震慑宵小。 但任何时候,总有一些喜欢冒险家伙……一些被仇恨以及金钱迷住了双眼的家伙。 现在的情况再明显不过,西班牙人完蛋了,马尼拉已经成了澳洲人的天下。而澳洲人明显痛恨西班牙人,他们把所有的西班牙男人都关进了集中营,也许几天之后就会发生一场屠杀。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是到了新帐旧账一起算,有怨抱怨有仇报仇的时候了! 至于澳洲人所谓的戒严,这会儿没人在乎这种警告意味十足的命令。或许在乎,但他们显然被仇恨与金钱蒙蔽了双眼。 于是,这些家伙提着各式武器,在晚上造访了从前雇主或者跟自己有矛盾的某个庄园主的家里,然后被巡逻的士兵打成了筛子。值得庆幸的是,这些胆子大的家伙无一例外都是菲律宾土著。 而华人同胞……也不知道是他们天性善良,抑或者是胆子大的都被杀绝了,接连两天时间居然没有一起华人复仇事件。 不但如此,华人们还把自己关进了监狱——他们不但晚上不出门,乃至白天也不出门。充分地将戒严的命令贯彻到了极致……不得不说,这真讽刺! “这算是民族劣根性么?怎么连点血性都没有?”陆军两栖营的小伙子吴灵玉,瞧着紧闭着的一片华人社区,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事实上巡逻的任务一直是他在主持,而且这家伙已经私底下露出口风,但凡发现华人复仇,可以睁一眼闭一眼……于是在苦等了两天也没见着影之后,他有些恼怒,说话的时候脸上一副咬牙切齿的架势。 吴灵玉的抱怨引得常师德脑子里一连串的联想。 中国人嘛,甭管自己人还是外人,一提起来肯定说上一嘴‘那是一个勤劳、善良的民族’。勤劳还有善良,这是褒义词。可背后的潜台词就是软弱可欺! 中国的老百姓最好养活,只求碗里有一口吃食,就会对皇帝老子感恩戴德。除非实在活不下去了,否则谁也不会起来造反。汉唐那种‘犯我大汉者虽远必诛’的尚武精神早就被异族以及内部的统治者打压了个干净,剩下的就只是软弱可欺、逆来顺受。 以前他还觉着这种论调过于偏激,但现在他不这么想了。整整两天了,两天的是家里,菲律宾土著贵族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挂着谄媚的笑容,见天往总督府跑。哭着喊着求见总顾问常师德阁下。 土特产看不上眼?那就送真金白银!嫌黄白之物俗气,那就送女奴。总之这些菲律宾贵族变着法地往常师德这儿塞东西。 你要是不收,那些菲律宾贵族还跟你急! 当然,这也可以理解。这些所谓的菲律宾贵族,都是从前吕宋王国的叛徒。他们出卖了吕宋王国,而后抱着西班牙人的大腿滋润地活到了现在。而今变天了,大靠山西班牙人完蛋了,马尼拉易主。理所当然地,他们为了今后的生计,必须要讨好马尼拉的新主人。以期维护自身的利益……这绝对是正常的反应,而且无可厚非。 让常师德头疼的是,访客全部都是菲律宾贵族,零星还有一些西班牙人的家眷——她们试图将集中营中的家人赎买出来——但就是没有华人!一个都没有! 这让‘菲律宾太上皇’常师德很失望,而且很郁闷。他搞不懂这些三百七十年前的海外同胞到底在想什么,在这种政局变动的时候,不想着为自己谋取权益,反而闭起门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高姿态。最要命的是,他们到现在为止还认为澳洲军是白人的天下,那些普通士兵只是仆从军……天知道他们怎么得出的结论!大鼻子中没几个军官,大多数都是士官,他们没发现大鼻子在朝穿越众敬礼么? “这绝对是劣根!”吴灵玉又重复了一句。响亮的声音,打断了常师德的思考。 但常师德没接他的话茬,新晋‘菲律宾太上皇’阁下在考虑更重要的问题。然后他下了决心:“既然我们的同胞自己不上门,那就只好发请帖请他们来了。”然后常师德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吴灵玉。 后者很爽快地拍着胸脯:“没问题,我亲自去送信……我倒要看看,这些同胞关起门来到底在忙活些什么。” 吴灵玉心里头憋着一股火,当天下午就开始挨家挨户地送请柬。他头一个就找上了陈家。这陈家侨居马尼拉近百年,置办了不小的家业。不但有自己的海船,吕宋中部的平原还有几个种植园,而且马尼拉城里还有一套中国式的大宅院。 论人望与财力,整个菲律宾的华人无出其右者。 吴灵玉叫了两名士兵叫门,砸了足足一刻钟,侧门才开了一小角。里头探出一个青衣小帽的脑袋,也没等吴灵玉说什么,这厮哭丧着脸一个劲打拱作揖。嘴里连连说着军爷辛苦,瞅准了吴灵玉是头,不管三七二十一,凑上前就塞过一个大红包。 “这什么意思?”吴灵玉有些纳闷。这年头流行客人上门主人送红包? 那家伙陪笑着说:“军爷辛苦,一点心意,不成敬意。我家老爷感了风寒,卧床不起,家中都是女眷,实在不便待客。待他日老爷身子康健,必定登门回访……” 哦,合着这红包是给现在的闭门羹打预防针啊?吴灵玉鼻子没气歪了。这软钉子碰的……还真别说,要是换了一般人,拿人手短,没准就轻轻放过了。 吴灵玉将红包丢回去,没好气地说:“我要你银子干嘛?我们这是公务……” “哎呀,瞧我这记性!”那家伙懊恼地一拍脑门,变戏法一般从袖口里又拿出了几个红包。然后偷偷摸摸塞过来:“小意思,请列位军爷喝茶。” 吴灵玉气乐了,掂量了几个红包,加起来估摸着有个几十两,只是不知道里头是金子还是银子。“你是陈家的……?” “小的陈福,是这儿的管家。” 这名儿起的,陈福……臣服?难怪这德行! “哦……不管你是什么人,我今天都得进去……没别的意思,给你们老爷送一封请柬。” 陈福一听急了,眼泪瞬间就下来了。说了一通毫无营养的话,例如上有老下有小,再例如本分人家经不起列位军爷折腾,里头夹杂着大量‘不要为难小人’之类的言辞…… 也亏着吴灵玉心宽体胖,换了旁人一准一巴掌扇过去。这碎嘴子,愣是把澳洲军比成了明军、清军。而且瞧这家伙的样子,要是吴灵玉真硬闯,这厮没准真会一头撞墙上玩儿一手血谏。 哭笑不得的吴灵玉,干脆扔下请柬,转而找另一家。但今天注定是吴灵玉的倒霉日,转悠了一整个下午,那些有头有脸的华人,不是生病卧床不起,就是外出未曾回来。而且无一例外的是,他根本就没进去过人家的大门。 通常的情况都是门口有个陈福一般的管家挡着。当然,也有例外。比如某个王姓商人的家里,大门一开,里头并排站着十几号手拿刀枪棍棒的家丁。瞧那意思,但凡吴灵玉敢进门,这帮人就敢玩命。 尽管如此,吴灵玉的工作还是取得了一定的成果。等到晚上的时候,吴灵玉去找常师德诉苦,然后愕然发现总督府院子里头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土特产’。 瞧见吴灵玉,常师德蹿过来一把将起抓住,恼怒地说:“我说你小子究竟是去送请帖啊,还是去勒索?” “啊?” “啊什么啊,你前脚刚去送请帖,没出一个钟头,这送礼的排着队就来了。”常师德指了指走廊:“瞧见没?堆满了。后头还有呢,那个什么陈家居然送了一万石粮食说是劳军。李家送了六百坛酱菜,王家送了两百头猪……得,有米有菜有肉,全乎了!” 吴灵玉比常师德还委屈:“我哪儿知道?我他妈今天就没进去一家门。”他把下午的遭遇一说,常师德的眉头立刻纠结了起来。他实在搞不清楚,这些同胞到底在想什么。 思考了足足一刻钟,常师德制定了新的策略:“从明天开始,散布消息,就说我们是前宋遗民。澳洲共和国是华人建立的国家。” 179 我们为解放菲律宾而来 179 我们为解放菲律宾而来 清晨,陈府。 小花园之中,鬓角斑白的老者一招一式地打着太极拳。在他身旁不远处,一个穿着洋装年纪三十出头的华人手上搭着毛巾,静静地立在那里。 这老头便是陈家的家主,名唤陈廷远。便是他接过了陈家的家业,依靠着娴熟的商业手段与人格魅力,将原本只是普通的陈家发展成了现在的规模。也是他,使出去大笔的银钱,又不惜让自己的独子——便是站旁边的洋装华人——信了洋教,娶了洋婆子,这才在五年前的屠杀中让陈家以及近三千号的华人幸免于难。 半晌,陈廷远耍了个十字手,紧跟着就是收势,这一套太极拳算是打完了。静立一旁的儿子陈樵立马走上前,将毛巾递上。 陈廷远接过毛巾,擦了一把,而后又抄起石桌上的紫砂壶,喝了几口,这才开口询问:“这么早,又有何事?” 陈樵脸上有闪过一丝犹豫,沉吟了一下说:“父亲,我想不明白……”他指了指墙外:“如今马尼拉已经变天了。那些西班牙人全都成了阶下之囚,澳洲人已经接管了马尼拉。假以时日,整个吕宋必为澳洲人所有。如此时机,我等不与澳洲人打好关系,待来日怕是……” 陈廷远摆了摆手,打断了儿子的话头。他缓缓地朝宅子踱着步,边走边说:“樵儿,你年纪尚轻,有些事儿还没看通透啊。是,西班牙人完蛋了。但澳洲人来了,那些澳洲人怕是跟西班牙人一个德行。哼,蛇鼠一窝!那些外来者哪有一个好东西?今日你卑颜屈膝,换得了一时好处。来日澳洲人便一定念我们的好,便不摊牌苛捐杂税了?” 老头摇头苦笑:“澳洲人跟西班牙人一样,视我等如猪羊。养肥了,便狠狠宰上一刀。便是大明官府也是如此。”他停住脚步,长叹了一声,而后转头看向始终缀后自己一步的陈樵:“既然如此,我等为何还要上杆子送到澳洲人面前任其宰杀?而且,如此一来不但我们落在了下风,还将身外之物尽数暴露……倘若澳洲人拿捏一番,我们怕是又要不好过了。” 陈樵呲了呲牙,嘟囔了一嘴:“我总觉着,那些澳洲人不太一样……昨日陈福亲耳听见有些当兵的说的是广东方言。而且……里头那些西洋人只是小头目,真正的大头领也是汉人。” 这倒是个新消息。话说穿越众攻打马尼拉的时候,士兵们都穿着迷彩作战服,脸上还涂着油彩。根本瞧不清什么模样。等打下了马尼拉,他们这些华人又人人自危地自己把自己给‘圈禁’了。平素连下人都不出门,消息闭塞到了极致。 “哦?”陈廷远惊讶了一下,转而思索了一番,再次摇头:“再等等,再看看。出头的橼子先烂,此事不急。” 见父亲把话说死了,陈樵只得点点头,随即不再言语。 正这个时候,管家陈福一溜烟地跑了过来。 “老爷,李家老爷亲自来访,说是有急事求见。” 这李家世居马尼拉,说起来比陈家还要久远,据说是宋末的时候便到了吕宋。其家业自不用说,搁在几十年前陈家给人家提鞋都不配。就算现在陈家混得风生水起,也不过是跟人家不相伯仲罢了。 陈廷远一听来了精神:“李铭堂亲自来了?你没看错?” “老爷,错不了!李老爷打扮成杂役,这会儿正在客厅用茶呢。”说完,管家噗嗤一声笑了。显然,李老爷的扮相实在有些糟糕。 陈廷远听完,不再犹豫,拔脚朝着客厅就走。他太熟悉李胖子了,这家伙胆子不比老鼠大多少。刻下正是戒严的时候,满街都是澳洲人的大兵,这几天晚上见天能听见枪响。据说已经打死了上百号想要趁火打劫的。李胖子这会儿能冒这么大险跑自己家里,说明肯定有事儿,而且这事儿小不了。 到了地方,陈廷远一看,只见客厅里一胖子一身粗布,青衣小帽,这会儿正呼哧呼哧倒气呢。急切之下,他也懒得嘲笑对方的扮相了,径直拱手问道:“李兄,怎地此时到访?莫非有要事?” 李铭堂李胖子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以跟体型极不相配的速度蹿了过来,一把拉住陈廷远的胳膊:“陈兄,你可听说了?” “什么?”陈廷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谁知道这没头没尾的话是什么意思。 “咦?陈兄居然还不知道?”李铭堂一副惋惜的神色,而后笑道:“也罢,既然陈兄不知,我便不卖关子了。如今马尼拉城中风传,那澳洲人便是前宋后裔。” 陈廷远怔怔地看着李铭堂,确认对方不是在开玩笑之后倒吸了一口冷气。转而陡然振奋起来:“此事……大有可为!”他疾走几步,对着自己的儿子吩咐道:“准备马车,跟我去一趟总督府!” 李胖子急忙说:“我跟陈兄一起去。” “同去同去,叫上大家伙,咱们一道去。” 陈廷远的态度陡然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澳洲人打西班牙人,不外乎两个强盗抢地盘罢了。但现在澳洲人居然是前宋遗民,这性质就不一样了。有道是血浓于水,自己人当家做主,总比活在外人的屋檐下要强吧?再者说了,这就等于是改朝换代啊! 而今新朝初立,正是用人之际。此时出钱出力,那日后不说封侯拜相,荣华富贵总跑不了。 不止是陈廷远的态度发生了转变,几乎一夜之间,整个马尼拉的华人,态度完全地转变了。原本只有土著贵族没事儿总来的总督府,瞬间被踏破了门槛。 马尼拉几位华人领袖,更是联袂而至。态度热切,语气恭谦,恭维的话语当中透着谨慎的问询。既是前宋遗民,为何国号叫什么‘澳洲共和国’……哦哦,澳洲是地名,那共和俩字?没记错的话,这共和二字出自欧阳修的《明正统论》,讲的是周朝的时候,召公与周公在厉王出走之后共同主政……莫非澳洲也是如此,两皇帝一起执政?这可新鲜了。 也亏着常师德有点历史底子,否则对方说的是什么都不知道。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常师德东拉西扯了半晌,组织好了语言,这才编排了一番。说是当初先祖于崖山出海,辗转到了澳洲。可到了地方一瞧,别说皇室了,连个大臣都没有。俗话说蛇无头不行啊,这么一帮人怎么能没有领头人呢?于是打算推举出来一个头领。 可要命的是,没有一个人选能获得所有人的赞同。而且大家伙出身一样,都是从大宋逃出来的难民,凭什么大部分人做平头百姓,有的人却能做皇帝? 几方面的人争执不下,吵吵了小半年也没吵出个结果。可现实混乱的局面又迫使他们不得不选出一个头领。于是在争吵与妥协当中,便形成了现在的局面。老百姓先是选出自己的代言人,用以约束头领的权力。而后再选出头领,并且规定这头领不能世袭,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将之弹劾下课……澳洲所谓的共和,跟周朝不太一样。周朝是二王共和,而澳洲是全民共和。 常师德侃侃而谈,扯了足足一个钟头,直把几位华人领袖听得呆若木鸡。所有人脸上都写着俩字‘不信’!一个国家居然没有皇帝!开玩笑呢吧? 合着澳洲共和国的大头领不是皇帝,反倒像一帮子商人合伙搞商行,然后聘请的大掌柜?这不扯淡嘛! 常师德这么一番‘离经叛道’的话,好似在热油锅里倒进去一勺子凉水,几位华侨领袖当时就炸了!深沉如陈廷远,狡猾如李铭堂,一个个浑然忘了接下来的说辞。只是一个劲地追问这澳洲共和国到底如何运行的。 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常师德都在给几位华侨上政治课——虽然常师德本人大学期间马哲挂过三次,还好悬因此没拿到学位证。不过幸亏几位华人只是纠结于没有皇帝的朝廷如何运行,没有细细追问分权而制具体细则,否则菲律宾太上皇当场就得抓瞎。 不知不觉中,时间到了中午。常师德瞧瞧时间差不多了,便邀请几位华人领袖参加中午举行的冷餐会——请帖上写的明白,于今日中午举行冷餐会既澳洲共和政府新闻发布会。 这些词汇对于华侨来说过于新颖,他们也是盯着字面琢磨了好些个时辰才闹明白大概意思。用李铭堂的话讲:“什么新闻发布会,不过是宣告澳洲朝廷的诏谕罢了!” 几位华侨领袖转到总督府宴客厅一瞧,只见客厅里早就人满为患。土著贵族们与华侨们一个个端着高脚杯,神态有些好奇地四处转悠。周遭也没有座椅,大家伙干脆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有人慢慢品着酒,有人端着餐盘一通猛吃。门口的长条桌上摆放着各色食物,客厅里一身白色制服的小厮端着盛满美酒的托盘,如同蝴蝶一般在其中穿梭。 “哦,果然是冷餐会!”李铭堂吃了一块糕点,总算理解了什么叫冷餐会。可不是嘛,所有的食物都是凉的! 半晌之后,猛然听得有人高喊:“下面,有请菲律宾联合政府总顾问常师德讲话” 大厅里骤然安静下来,只闻皮靴踩在大理石板上发出的踢踏之声。一身戎装的常师德握着佩剑,款款上台。点头问候几句,开场白之后直奔主题:“……各位,有人可能认为我们澳洲人跟西班牙人一样,都是为了殖民菲律宾而来。我要说的是,错了,错的离谱!事实上,我们是为了解放菲律宾而来!是为了帮助菲律宾赶走殖民者,帮助菲律宾建立先进的、文明的、充满人道主义的新政府而来!” 客厅里一片静谧!谁也搞不清这位‘新总督’阁下葫芦里卖什么药! 180 混乱的马尼拉政局 180 混乱的马尼拉政局 常师德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一结束,不出一个小时,整个马尼拉便陷入了有序的混乱中。就如同湖水表面波澜不惊,内里却暗流涌动。 澳洲人来了,西班牙人完蛋了,整个菲律宾改朝换代这是理所应当的。但谁也没有想到,澳洲人不但没有占领菲律宾的打算,反而喊出了菲律宾是菲律宾人的菲律宾这一饶舌的口号。那位总顾问常师德说的明白,澳洲共和政府将帮助菲律宾组建先进的、文明的政府。 经历的最初的不敢置信,到怀疑、试探乃至发现常师德没开玩笑之后。与会的众人,不论是菲律宾贵族,抑或是华侨们,全都疯狂了! 权力美酒让人醉!谁不想在即将成立的菲律宾新政府中担任要职?菲律宾那些贵族们迫切想要重温吕宋王朝时期的荣光……话说这些菲律宾贵族当初可是出卖过吕宋王朝,说白了就是一群菲奸!西班牙人在的时候,这帮人就如同一群看门狗。现在澳洲人来了,这些家伙生怕有人找他们算旧账,所以但凡是澳洲人发的话,他们都当做金科玉律一般。而且什么事儿都冲在前头。 而华侨们则想着要自己当家做主——他们这些侨居海外的人,受够了欺辱,而且再也不想被人欺辱了。以前是寄居在别人屋檐下,自然不得不低头。现在情形变了,自己的同胞打跑了房东,就差明说把房子让给自己了……这么好的机遇再不抓住,那简直就是白活了! 所以,不论是菲律宾贵族,还是华侨们,都在忙碌着,串联着。两个族群先是在自己的体系内频繁地走动着,一天之后,这种走动有了交集,而且交集越来越大。 对于马尼拉这种表面风平浪静,底下暗流涌动,穿越众一一看在眼里。事实上远征旅里头专门配备了一队间谍……额,总之就是陈御那丫头培养出来的人才。这些人专门组成了心理战小队。但马尼拉战役的顺利,让心理战小组彻底失去了作用。现在让他们探听消息打听民情,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间谍们很敬业,每天或者在各个街头巷尾闲逛,或者半夜跑人家里听墙根。然后整个马尼拉的政治格局——恩,这么说不太恰当,应该是政治版图才对。或者是政治板块——便呈现在了穿越众的面前。 “你让我瞧什么?”邵北瞧着厚厚的一摞文件,上面或者只是单纯的文字介绍,或者是绘制的图形模板,一阵的疑惑。这让他想起了从前做的式样书。 常师德撇撇嘴,大咧咧地坐下来,也不顾忌什么,抄起邵北的茶杯就一通猛灌。喝完抹抹嘴:“我看着头疼,你帮我分析分析。” 常师德是钦定的菲律宾总顾问,这意味着肯定还会有其他的顾问。比如政治的、经济的、外交的等等。但事实上现在马尼拉就他一个顾问……这有些绕嘴。因为其他的顾问还老老实实待在中南,等待海权号把他们运送到马尼拉呢。 所以,常师德对于这种超出预料的错综复杂局面有些措手不及,他需要帮忙。而不论是王铁锤还是谢杰瑞,他们都是纯粹的军人。军官们迄今为止都很好地把握住了这一原则:军人不参政。所以,算来算去,常师德能找的帮手并不多。邵北绝对是头号人选。 邵北看了看自己桌子上同样堆积如山的文件,而且大部分是西班牙文文件,有些纠结。但最后他还是决定帮常师德参谋参谋:“好吧,对于政治这种事我并不在行。你知道,我以前只是个软件工程师。” 常师德感激地笑笑:“总比没有强啊……起码在七月份之前,这么大一摊子事儿都要我自己忙活。”说着,他感叹了一声:“不当家不知道当家苦啊……瞧见没?”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全是红血丝。我昨儿看了一晚上,到现在也没理清个思路来。得,我眯一会儿,你先看着。” 邵北随意地摆了摆手,而后耐着性子看了下去……然后他很崩溃。 不得不说间谍们得工作成果斐然,这些文案资料里详细标注了马尼拉城内所有重要人物几乎全部的信息。从喜好到性格特征,而后在政治主张上继续细分。 毫无疑问,这种文案是极其枯燥的。邵北花了两个钟头看完,再看后面的图板资料,这才有了一丝明悟。无怪间谍们搞出来这么一份资料,这他妈的马尼拉政局变化也太快了吧? 最初的一段时间里,本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思维——虽然菲律宾人不知道这句话,但他们绝对能分清楚谁是自己人,谁又是外人——菲律宾贵族与华侨们形成了封闭的两个圈子。大家伙都各自在自己的圈子内走动。有些人在到处串联,允诺将来的种种好处;有些人则无师自通地开始发表演说。他们挑选一块风水宝地,一般来说或者是广场或者就是街头了。找块石头,登高疾呼,没一会儿便会聚拢起一帮子民众……也正是这些发表演说的家伙,在极短的时间内打破了两个圈子之间的壁垒。 三天前,李铭堂的小儿子李元发表了一通演说。主张严惩西班牙人,新仇旧恨一起算,要将之前的屠杀反加在西班牙人头上。这种主张得到了不少人的赞同!话说活在西班牙人眼皮子底下的人,不论是华人或者是菲律宾贵族,哪个跟西班牙人没仇的?而且即便是真有这样的家伙,在西班牙人成为阶下囚的情况下,恐怕这些人嚷嚷灭绝西班牙人的吼声比那些有仇的还大。显然,为了自保,他们什么事儿都能干得出来。 本来也没什么可说的,大伙都跟西班牙人有仇,那自然就是有仇报仇。可好死不死的,过于激动的李元后来吼出一嗓子:“打倒一切西洋牛鬼蛇神……”恩,意会吧。大意就是说,要拆除邪恶的洋庙,驱逐洋和尚……也正是这句话,让原本拍手叫好的所有人,瞬间分裂开来。 一部分人愈发卖力拍手叫好,另一部分人不干了。 众所周知,西班牙人占了菲律宾八十多年。这么老常的时间,不少人都皈依了天主教,而且很虔诚。报复西班牙人他们不反对,但要拆掉教堂,那可不行! 此前一直在底下旁听的陈樵——就是陈廷远的儿子——一听就不干了。上去就跟李元理论,搭着俩人有积怨,两句话没谈拢就动起手来了。也亏着巡逻的澳洲大兵一直在旁边看着,赶紧冲上去将俩人分开了,否则指不定二者会引发一起小规模的混战。 再之后马尼拉风云突变!两个族群因为政治主张的不同,迅速分裂。并且随着更多的政治主张不同,这种分裂在加剧。然后感觉支持者在减少的‘政治家’们,迅速开始寻找盟友。然后不约而同地盯上了一个街区之外的另一个族群。 政治这种东西,没有永远的朋友,更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马尼拉的政治格局,经过几天的演变,已经从最初的族群划分,变成了现在的利益划分。 确切点说,经过分裂——融合——再分裂——再融合之后,这十来天的时间,马尼拉逐渐形成了两个派别。无关种族,只与利益有关。常师德的文案里,戏谑地将这两派称之为鸽派与鹰派。 李铭堂领衔的自然就是鹰派,政治主张很激进;而陈廷远领衔的就是鸽派了,他们主张万事以和为贵。 然后邵北发现了一个问题,他赶忙叫醒了打瞌睡的常师德:“我说……你是不是背后使推手了?”邵北指了指文案:“怎么两派的关键人物都是华侨?” “关我什么事儿?”常师德很委屈:“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跟我无关。”抱怨了一句,他想了想又说:“不过我倒是觉着,那些菲律宾贵族是怕我们打压他们。因为我们也是华人。” 邵北想了想,这事儿很有可能啊! 那些菲奸,绝对都是人精,最善于观望风色。瞧着穿越众都是华人,生怕自己抱成一团被穿越众来个一锅烩,依附在华侨之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嘶!没准打破族群壁垒,就有菲奸们的背后推手?也许此前的种种不过是表象?要是真这样的话,那这帮菲律宾贵族还真是……聪明啊。 常师德打断了他的思索:“我说,这都快仨钟头了,分析出什么结果没?” 邵北琢磨了一下,先是摇了摇,紧跟着又点了点头。 “诶?你这是什么意思?” 邵北笑了:“马尼拉什么政治格局,跟我们有关系么?”他将一摞文件丢在常师德面前:“不关是哪一派主政,你都是菲律宾的总顾问,马尼拉都会有我们的驻军,澳菲之间都是贸易最惠国……我想不出这有什么区别。” “那万一当政的一派回头反抗……” “那就扶持另一派,把反抗者打掉。”邵北继续笑着,只是这笑容有些阴冷:“我们没有足够的人手管理马尼拉,否则也不会扶持傀儡政府。如果傀儡不听话,那就换掉一个。我们在马尼拉有驻军,将来菲律宾的军队也受我们影响,我想不出菲律宾怎么会摆脱我们的控制。” 常师德恍然,而后大笑:“你小子全是阴招啊!成,既然这样那我也不用操心了。由着他们折腾吧。” 181 盟友们 181 盟友们 1644年6月16日,菲律宾人民第一次政治协商会议于前总督府隆重召开了。虽然后世教科书上对此大加标榜,称其为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乃至人民自己的大会。但实际上,所有的与会者对这次会议半点好印象都欠奉。 其实这些菲律宾的大人物,初始的时候都抱着谦谦君子的心态而来。这可是建国大业,自然不能儿戏。这不仅关系到现在,也关系到自己子孙后代的权益。马虎不得!所以嘛,该争就得争,无关紧要的不妨让让对方又如何? 恩,这些无关紧要的在穿越众看来却很重要。比如确立菲律宾的官方语言为汉语,比如双方的贸易最惠国待遇,比如海关的共同管理以及外交托管,再比如菲律宾人民军的组建…… 这些菲律宾太上皇常师德反复强调的‘既定政策’,双方毫无争议地通过了。然后随着会议的进行,双方都来了精神头。双方一个个摩拳擦掌,就等着一争雌雄了。 这两帮人先是就名义上最高领导人的称呼吵吵得不可开交,一方说要叫总统,另一方说叫总制。鹰派说总统市侩气息过于浓重,鸽派说总制也好不到哪儿去。最后还是常师德和稀泥,说不如叫总理得了……我们澳洲就这么叫。但这次双方谁也不买常师德的账,用他们的话讲,称谓这玩意很重要,所谓名不正言不顺……天知道总理这词儿哪儿名不正言不顺了。 瞧着克制着情绪跟自己辩白的双方,常师德一琢磨自己这是多余啊!左右目的已经达到了,他们爱怎么争怎么争,关自己什么事儿?于是当起了哑巴,坐在旁听席,装作认真聆听的样子,事儿点点头。实质上这家伙心思早飘过印度洋,到了中南了。 临到中午的时候,经过两个多小时引经据典的辩驳,最高领导人的称谓总算确定了。但这称呼差点没让常师德吐血。两方妥协的结果,就是最高领导人名叫首席执政官! 常师德借着尿遁,躲在走廊里一通仰天长笑。连ceo都出来了,这帮人实在太有想法了! 上午的会议已经有了些火星,搭着双方控制着情绪,还算和谐。到了下午,吵吵了半天的双方这火气可就克制不住了。在讨论到如何处理西班牙战俘的时候,双方领头人,原本还算是朋友的陈廷远与李铭堂干脆掐了起来。 老子动手了,儿子哪能坐视不理?血气方刚的陈樵与李元更是你一拳我一脚地捉对厮杀起来。会场上干脆乱了套,这边扔过去一只些,那边飞回来一只茶杯。常师德一瞧情形不对,赶忙叫卫兵上前把这帮菲律宾的大人物分开,而后宣布有鉴于双方分歧太大,今日暂停会议,明日继续。 到了第二天,常师德干脆在会议室里头挂了牌子:‘禁止各种人身攻击’以及‘损坏公物需赔偿’。但这种警示牌毫无作用,陈廷远与李铭堂一言不合,再次动起手来。而后俩人痛痛快快地交了罚款,而且他们的言辞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十两银子能揍那混蛋一通,值了!” 到后来,本着为菲律宾大人物生命安全着想。会议室里干脆全部换成了不成拆卸的联席椅子,杯子换成了木头的。门口还放了俩卫兵,谁进来都得搜查一通,美其名曰:防止凶器进入会场。 总的来说,这就是一场闹剧。旁人如邵北,完全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但菲律宾太上皇常师德不这么想,他对这种闹剧感到厌倦了。菲律宾政治协商会议既建国筹备委员会完全陷入了内耗当中,按照他们的速度,等讨论完全部议题,往小了说也得半年后。而常师德等不了那么久! 马尼拉的战后重建工作迫在眉睫,这理所应当是菲律宾人民自己的事儿,可现在却始终是常师德在忙活。这让总顾问阁下很不爽!他痛恨这种白干活不拿工钱的行为。于是,在第三天早晨,他语重心长地表示,菲律宾临时政府必须要在十天之内组建起来,并且负担起应有的职责。理由是,穿越众没空打理,要知道马尼拉虽然解放了,但菲律宾其他地方可还是被西班牙人占着呢。 总顾问阁下的建议如同圣旨,鹰派与鸽派好不打折地执行了,但效果……常师德绝望地表示,没俩月是别琢磨了。 就在这一片纷扰当中,张力平领着他的咸水鳄特种大队回来了,而且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菲律宾北部烽烟四起,已经有最少三股与拉干殿下实力相当的起义者,开始与西班牙人作战了。当然,起义者之间为了地盘、粮食之类的,往往也会发生一些摩擦。而且这种摩擦随着时间的推移在逐渐的扩大。 当然,因为起点比较高,此前拉杆殿下的实力无疑是最强的。所谓辛辛苦苦二十年,一遭打成解放前……三天前的一场战斗,拉干殿下的五千大军第三次攻击打拉城,而后被一千多西班牙人追着打出去上百里。 不得不说拉杆殿下的军事素养很糟糕,他的大军从林加延湾足足花了三天时间行军才走到打拉城下。然后在两小时内被西班牙人打得溃不成军,并且只用了不到一天时间又跑回了林加延湾。 也正是由于拉干殿下糟糕的指挥,他的军队士气已经低靡到了极点,以至于有不少的将领带着手下偷偷跑路。或者自立为王,或者投靠其他起义军。总而言之,王子殿下的号召力几乎消耗殆尽了。如果没有支持,也许下个月拉干殿下就会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张力平的咸水鳄特种大队全程跟踪了此次战斗……当然,张力平少校动了些手脚。比如将拉干殿下的行军计划透露给西班牙人,再比如挑唆拉干与某个起义军之间的矛盾——对于张力平来说这并不难。所以拉干殿下才会失败的如此凄惨。 “这么说来,也许不用我们动手,我们的盟友自己就会完蛋了?”王铁锤准将很高兴。他旁边的谢杰瑞同样很高兴。这俩是纯粹的军人,喜欢光明正大的打一场战役,而不是如邵北计划的那样,背后使黑手搞突然袭击。 但作为盟友计划的发起人,邵北却不这么想:“这真糟糕!”他皱着眉说:“西班牙人早晚都要完蛋,他们没有后勤补给,得不到弹药补充,也许下个月他们就会死光光。”西班牙人将马尼拉打造成了一个要塞,更是整个菲律宾的后勤补给中心。仓库里存储着大量的粮食以及弹药——当然,弹药已经随着炮兵有些离谱的炮弹变成了大号蘑菇。而且根据俘虏的交代,西班牙人在菲律宾的各处城市以及据点,最多保留了一个月的食物。也就是说,下个月月初这些西班牙人就会完蛋。 “在这之后,如果我们的盟友完蛋了,我们自己就不得不面对已经组织起上万大军的菲律宾起义军。这意味着我们会被菲律宾胶着的战况彻底绊住手脚。打费率只需要一个远征旅,但整肃菲律宾治安也许需要两个旅。” “会不会过于悲观了?”作为作战主力,陆战队的指挥官杰瑞对此不敢苟同。 “一点也不。”邵北十分严肃地说:“我们可以轻易地击溃对方的起义军,但一旦对方流窜到丛林里,并且玩儿起游击战来……那我们的麻烦就大了!” 这意味着那些非盟友的起义军会专门找穿越众防守薄弱的地点发起攻击,今天抢劫一个村子,明天拔出一个据点。而且受限于现有的通讯水平,穿越众将军队摊薄出去,根本无法做到首尾相顾。真到了这种情况,那菲律宾对于穿越众来讲绝对是个泥潭。 杰瑞似乎想起了越南,然后不寒而栗:“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邵北想了想:“我们不能让拉干殿下太早完蛋……也许我们该对其进行一下必要的扶持。直到拉干与其他起义军消耗到一定程度,并且我们组建出一支专业的整肃治安的军队。” “你是说用未来菲律宾政府军整肃治安?”事关自己职责,常师德立刻问道。然后自问自答地说:“这是一个好主意。”他笑着说:“别人怎么样不知道,但兵工厂那些家伙绝对会笑掉大牙的。”战争意味着武器弹药的消耗,这会让兵工厂发上一笔。 而理论上来讲,虽然未来的菲律宾军队受到穿越众控制,但依旧隶属于菲律宾政府。所以这笔军费理应由菲律宾政府买单。花别人的钱办自己的事儿,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那具体的措施呢?”王铁锤准将问。 “让我想想——”邵北思索了一下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我们缴获了不少武器?虽然大多是冷兵器,但我想拉干殿下一定愿意为此买单的。” 这些武器对于穿越众来讲毫无用处,就是回炉也得先运回中南……这太麻烦,而且也不划算。所以,废物利用还能套取一定的金钱,这是一个好主意。 然后一直在旁听的游南哲受不了了,他讶然地望着邵北,惊叹地说:“我说邵北,你什么时候成军火贩子了?” 182 战争是次要的,收益才是主要的 182 战争是次要的,收益才是主要的 军火贩子? 邵北摸了摸鼻子,事实上他是个军盲,也并不热衷于兜售战争。他只是喜欢一切赚钱并且合法的买卖,当然,这些买卖必须在其到底底限之上。尽管这年头没有毒品的说法,但邵北绝不会做出如麦克兰那样的选择。那样太过……缺乏人道主义精神? 好吧,这只是一件虚伪的外壳。可真要剥离了这层外壳,那这个世界就太可怕了。所以从古至今,但凡起兵造反的,总会选一个正义性十足的名头,喊着大义凛然的口号。虽然到头来这些人干的依旧是杀人越货的买卖,一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而后大部分都被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当然也有成功的,不过作为胜利者,他们完全可以去操纵历史。比如将某些自己做的丑恶事件施加到失败者身上。 往失败者身上泼脏水,这是理所应当的。而且失败者已经丢了脑袋,也不可能再跳出来反驳。 这种例子到了近代,就变成了打着什么人权、民主旗号的霸权主义行为。比如老美胖揍了傻大木,欧盟打傻了卡大佐……不论老美还是欧洲,其核心目的不过是为了人家的资源罢了。什么民主人权的,外国人的生死关自己屁事儿? 所以说,一个利益集团对另一个集团高喊正义口号的背后,从来都是利益冲突。说白了这就是一层遮羞布。人嘛,谁都有自尊心,所以甭管什么人都讲究个脸面。真正不要脸毕竟是少数。多了这层遮羞布,大家面上好看一些,还顺便可以蒙骗老百姓,何乐而不为? 扯远了……实际上,邵北从前不过是一个高级软件工程师。说白了就是平头小老百姓。生活在物欲横流的年代,他也不能免俗地有一些拜金……这年头淡泊明志的实在不多,不需要钱的,除了隐士高人,那就是权贵了——人家干什么都不需要花钱! 胡思乱想的一通,邵北呲呲牙:“我只是在合法、合理的范围内,为集体以及自己增加收入罢了。” 游南哲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转而问:“那你打算将那些废铁卖什么价钱给拉干殿下?” “我还不知道……这取决于拉干殿下搜刮到多少黄金白银了。”邵北嘴角上翘,愉快地笑了起来。可以预见的是,拉干殿下绝对要大出血了。 到了6月18日,海权号满载着两个营的陆战队又出发了。马尼拉以北现在就是战争的泥潭。西班牙人、拉干以及各式各样的起义者混乱地打成了一团。在局势没有明朗之前,穿越众不打算介入战争。就算明朗之后,也不打算介入——到时候自然会有菲律宾人民军去解决那些苟延残喘的胜利者。穿越众只需要坐收渔利就好。 但这并不表示整个战役就此结束了。在马尼拉南部,还有黎牙实比、宿雾两个城市以及几个据点需要拔除。两个营的陆战队加上一个迫击炮连以及海权号自身的火力,足以形成毁灭打击了。更何况王铁锤准将手里还多了一份法宝——科奎拉总督签署的投降书。 有了投降书在手,相信绝大多数西班牙人会选择投降的。尤其在马尼拉已经被穿越众占领,完全得不到补给的情况之下。而带着这么多的兵力,不过是为了预防万一罢了。毕竟这个时候的西班牙还是当之无愧的日不落帝国,西班牙人心气儿还比较高,谁也说不准会不会出现某个脑子进水的家伙,从而来个顽抗到底。 而王铁锤之所以选择在仅仅休整了一周便发动新的攻势,则完全跟邵北有关。作为后勤参谋,邵北亲自带着人清点了马尼拉的国库,先是自己被堆积如山的金砖银转吓到了,而后又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只是粗略统计,马尼拉国库里存放着至少五吨的黄金,以及超过一百五十百吨的白银。折算成新澳元超过十亿!而且库房里还堆积着大量的宝石、香料、象牙、牛皮等等货物。直到王铁锤率领海权号出发前也没计算清楚这些货物的价值。但绝对少不了就是了。 任凭谁也没有想到,马尼拉的国库居然这么富有! 邵北对西班牙人一番审问才弄清楚,原来穿越众发起战争之前,刚有一支舰队从遥远的美洲大陆横跨太平洋抵达了马尼拉,船上满载着黄金白银与珍稀货物。 听了邵北的话,几个玩儿过《大航海时代》的小伙子倒吸了一口冷气:“西班牙宝船啊!” 没错,就是西班牙宝船!西班牙人从美洲开采出黄金白银,而后横跨太平洋抵达马尼拉,再穿过马六甲绕过非洲好望角返回欧洲本土。每一年都是如此。 当然,这是在西班牙人占据了菲律宾之后的事儿。此前他们的船都是绕过南美的麦哲伦海峡横穿大西洋返回本土的。 理论上讲,走太平洋航线明显不划算,航程太长。但实际上,考虑到季风因素,考虑到亚洲的瓷器、丝绸和茶叶贸易,再考虑到加勒比海愈发猖狂的海盗,走太平洋航线环球一周反倒比走麦哲伦海峡损失要小。 但这不是促成王铁锤着急忙慌出征的理由,真正的理由是,根据邵北审问西班牙人得出的结论,这一时期正是宝船往来的密集期。说不准隔三差五的就会有宝船跨过太平洋抵达宿雾或者黎牙实比。 王铁锤一听就坐不住了!上次在宿雾,他可是亲手截获了一支西班牙宝船舰队,得了足足上百吨的黄金白银。这都过去多久了?没准另一批宝船已经或者即将抵达宿雾……谁会跟钱过不去?没说的,出征! 王铁锤开着海权号领着两个营的陆战队走了,马尼拉城中依旧……乱糟糟一片。菲律宾太上皇将邵北的‘坐山观虎斗’精神发挥到了极致。每天只是端着茶杯,叼着烟卷,笑眯眯地看着一帮稚嫩的政客争得你死我活。除非涉及到穿越众的条款,否则这家伙就是一尊弥勒佛,张嘴只笑不说话。 心宽体胖这句话绝对是真理!只是几天的功夫,常师德这家伙愣是腮帮子上长了一层肉。而给他出主意的邵北就没那么命好了,他一直负责审问工作……确切点说是追缴西班牙人非法所得的赃款。这绝对是一项斗智斗勇还斗体力的工作。 而邵北从没干过这种审讯的工作,摸不着头脑导致效率低下也在情理之中。也正是因此,科奎拉那家伙才顽抗了足足一个礼拜,才签署了投降书。 但邵北要的不仅仅是投降书,他最想要的是科奎拉通过各种灰色收入攫取的巨额财产。从1635年到现在,科奎拉这家伙在总督的位置上足足待了十年。这十年的时间,足够他通过各种合法以及不合法的手段,敛取大量的财富了。 之前的审问中,有些西班牙人交代,说是前任总督朱安塞雷罗,在马尼拉待了十二年,而后返回西班牙的时候用了两艘大船才勉强装下他十二年积累的财富。据说不少于八百万比索……邵北折算了一下,这最少是两百吨的白银啊! 他妈的,这相当于半个马尼拉国库啊!这笔不义之财,完全没理由不要。 当然,邵北遇到了一个小麻烦。他发现已经身为阶下之囚的科奎拉的意志远比正常的西班牙人要强很多,哪怕已经签署了投降书,依旧拒绝谈论有关财产的话题。他反复强调,作为俘虏,西班牙王国会为他支付赎金……好吧,这混蛋就是个铁公鸡。 但邵北有办法对付这家伙。在小黑屋不起作用之后,邵北把科奎拉从集中营里提了出来,然后关进了总督府。而且关押他的房间,距离会议室很近。然后邵北满意地发现,菲律宾的大人物们让科奎拉彻底的失眠了。 尤其是在现在,邵北发现胡子拉茬的科奎拉,顶着熊猫眼,两眼布满了红血丝,神情呆滞当中偶尔带着神经质。总是骤然地晃动脑袋,并且低声嘟囔着什么。 “他受什么刺激了?”邵北询问门口的卫兵。 卫兵想了想,呲牙低声道:“上午政协委员们就如何处死他发生了争执……有人认为应该五马分尸,但另一部分人则想要凌迟。” 可怜的科奎拉,他真不应该学习闽南语。 邵北哈哈大笑起来,而后吓得已经连续一周没怎么睡觉的科奎拉神经质地缩在了墙角。并且双手招架在脑袋前,用西班牙语大声地嚷嚷着什么。待发现走进来的是邵北,科奎拉这才放松下来。 然后邵北径直坐到科奎拉对面,而后在翻译的协助之下——这真讽刺!邵北本身是翻译,但他却需要别人帮着翻译。更讽刺的是,科奎拉会中国话,只不过是闽南语。而邵北根本听不懂闽南语,所以不管用西班牙语沟通或者用闽南语沟通,邵北都需要翻译——他开始了例行的问询。 但这次他有预感,科奎拉总督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那巨额的财富已经在向自己招手了。 183 好消息 183 好消息 坐在对面的邵北戏谑地盯着科奎拉,直到一分钟之后才开口:“科奎拉先生,你的精神状态很糟糕。” 事实上科奎拉的状态不止是糟糕,而是糟糕到了极点。整整一周的时间,他的睡眠时间加起来不超过三十个小时。而且这仅有的三十个小时睡眠里,还伴随着噩梦。他先是梦见自己上了断头台,然后断头台变成了绞刑架。绳圈套在他的脖子上,凳子被刽子手踹到,而后他开始剧烈地抽搐并且毫无意义地挣扎。直到几分钟之后窒息而死。 最可怕的是,最近这种梦魇变得愈发恐怖了。绞刑架时而变成了五匹马,他的四肢以及脑袋上套着绳子,而后被五匹马活生生拉得四分五裂;时而又变成了渔网,而后狞笑着的刽子手拿着小刀一刀一刀地割着他,足足割上几天时间,在饱受了极大的痛苦之后,才被一刀割断喉咙……真见鬼!该死的东方人居然有这种恶毒的刑罚! “他在说什么?”邵北听到科奎拉愤怒地嘟囔了一句,然后立刻转头问旁边的翻译。 大鼻子犹豫了一下:“他在诅咒你下地狱,长官……需要我教训他一下么?” “不,你只需要做好翻译工作就好。”邵北微笑着说。对于咒骂以及诅咒这种毫无实际意义,更多的时候只能用来发泄情绪的垃圾话,邵北有着天生的免疫力。如果这东西真有用,那地球早就崩溃了。然后他继续笑着,将一叠文件丢在科奎拉面前,说:“科奎拉先生,你曾经的所作所为,让你处在了极其危险的境遇中。” 邵北随手翻看了文件:“你将接受蓄意谋杀、屠杀以及战争罪三项最严重的指控。” “什么?”有些神经质的科奎拉总算有了点反应。 “有确凿的证据以及超过三千名证人指证,你犯有谋杀罪,种族灭绝罪以及战争罪三项重罪,并且还有非法侵吞财产、伪造文件等一系列的罪名。” 这在预料之中。科奎拉从没有想过澳洲人居然也是华人。但既然澳洲人是华人,那澳洲人自然就会替马尼拉的华人报仇。“所以呢?”他瞪大了双眼问。一副光棍架势,只是那颤抖着的双手以及不停踮着的双脚出卖了他。看起来科奎拉色厉内荏之余,已经胆战心惊到了极点。 “所以,我不得不遗憾地通知你,你将会接受审判。证据确凿的话,这三项罪名不论那一项成立,等待你的都是——”邵北停顿了一下,瞧着面前一米的科奎拉瞳仁放大,汗毛倒竖,呼吸急促。吊足了对方的胃口才重重地吐出了那个字眼:“死刑!” “死刑?不!你们不能这样,我是战俘。你们无权处置我,我要求见你们的最高长官。”科奎拉歇斯底里地喊叫着。他试图扑过来一口咬死邵北,但固定在地面上的手铐让他的举动变得徒劳,最终他只是将头停在了距离邵北半米远的地方,而后停在那里不停地张牙舞爪。 “这不可能。王铁锤准将只是军事统帅,你的罪责不属于他的管辖范围。而且你的运气很糟糕……王铁锤准将今天早晨刚刚南下去了宿雾。真巧——”邵北咂咂嘴,然后翘起二郎腿,盯着科奎拉说:“所以,你有权保持沉默。如果你不保持沉默,那么你所说的一切都能够用来在法庭作为控告你的证据。你有权在受审时请律师在一旁咨询。如果你付不起律师费的话,法庭会为你免费提供律师。总而言之你会被审判……现在的问题在于你是希望上联合法庭,还是希望上菲律宾临时政府的法庭。” 科奎拉怒吼着:“这有什么区别么?” 邵北竖起了右手食指:“你问到点子上了,科奎拉先生。事实上二者的区别很大。如果你上的是菲律宾临时政府的法庭,我敢肯定,你死定了!而且你的家属在你死后必须把你缝起来。” 邵北的话勾起了科奎拉的梦魇,他瞬间脸色苍白起来。而后哆嗦着嘴唇问:“那联合法庭呢?” “重点来了。”邵北笑着说:“如果你上的是联合法庭,也许……等待你的是流放,而不是死刑。” “流放?” “没错,流放。你知道,南太平洋有很多小岛,那些不毛之地。不过我相信你会在那儿活下去的。”邵北撇了撇嘴角,前提是不被食人族吃掉。然后他强调道:“但前提是,我们需要你的合作。” 科奎拉脸色缓和了一些,故作不知地嚷嚷着:“我已经很合作了,而且已经在投降书上签了字,你还想要我怎么样?” 邵北看着他拙劣的表演也不戳破,索性开门见山地说:“我想我们没必要浪费彼此的时间了。科奎拉先生,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我觉着你的全部身家来换取你的性命,这很公道。而且……我不认为你还有回到马尼拉的机会。所以,与其让你的财产埋在土堆里,不如把他交出来。” 科奎拉沉默了。他的思绪胶着,矛盾着。他双手抱着头,不停地抓着,直到将头发纠成一团鸡窝。 五分钟过去了,他依旧没有做出明确的选择。然后邵北决定以退为进。 他站起身,快速地收拢起桌面上的文件:“我是在浪费时间。好吧,如你所愿,科奎拉先生。我们将会把你转交到菲律宾临时政府……对,就是隔壁那些家伙手里。”说完,邵北扭头就走。而且是毫不犹豫地快速朝门口走去。 就如同邵北所预料的那样,老掉牙的戏码在科奎拉身上上演了。 “等等!” 当邵北的左脚刚刚迈出门口的时候,背后传来的科奎拉的叫喊声。时间刚刚好。 邵北转身:“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么?科奎拉先生。” 科奎拉张张嘴,而后无力地瘫坐下来。长叹一声,再抬起来,不见了神经质,脸上写满了沮丧:“可以给我一杯茶么?” “给他一杯茶,要红茶。”邵北笑的很开心。他知道,距离成功不远了。 卫兵很快端来一杯放了砂糖的红茶,科奎拉迫不及地地接过去而后一口气大口地喝光了杯中茶水。半晌之后,他神情舒缓了一切,但这只是放弃抵抗的前兆。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愿意把财产……捐献出来。”科奎拉斟酌着字句说着。 邵北知道他想问什么,然后快速地从文案当中抽出一份早就准备好了的判决书。上面用中文与西班牙文同时书写。“这是流放判决书,只要你将所有不义之财交出来,那么它就属于你了。”邵北更正了关于科奎拉财产的说法。捐献?这是个笑话。 “可是我怎么知道你们会不会背信弃义?”很显然这是他最后的疑问。 “你不知道。”邵北微笑着说:“但你只能选择相信。迄今为止,我们澳洲政府还没有做过背信弃义的事儿。而且流放的地方选在了南印度洋的某个岛屿,那里的环境……很糟糕。所以我认为流放不比死刑好多少,你能不能活下去完全看你的运气。不过鉴于你的合作态度,我们会将一批罪责不太重的战争犯跟你一起投放在这座岛屿上,并且暗地里给你们提供一些生存用的物资。” 巴布亚新几内亚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那座岛屿上面有着庞大的、让人不寒而栗的食人族。穿越众之前将海盗以及俘虏全都扔在了那座岛上,也许那些人现在已经成为了……一堆粪便。让敌人与食人族去拼个你死我活,这主意简直太棒了。想到这儿,邵北有些自得起来。 科奎拉总督显然不知道巴布亚新几内亚是什么地方,他以为只是另一个土著人盘踞的岛屿。然后他长长地松了口气,而后快速地抓起判决书:“成交!” 一个小时后,邵北带着一个班的士兵打开了位于总督府地下室的暗库。暗库的门就是一道厚实的墙壁,事实上士兵们曾经搜索过这里,但谁也没发现墙壁之后有玄机。 当那墙壁缓缓转动打开之后,所有人都疯狂了!借着火把的光芒,暗室里反射出耀眼的光芒。黄金!白银!宝石!这些美丽的东西将充斥了整个暗室,邵北进去的时候不得不踩着这些美丽的小东西。 “我们又发财了!”随行的游南哲目瞪口呆。科奎拉总督显然比他的前任更善于攫取财富,邵北游南哲只是目测了一下就得出结论,暗室里的财富绝对不会比马尼拉国库少多少! “它们现在属于我们……澳洲共和国了。”邵北努力克制着想要大笑的冲动。 然后邵北迫不及待地逃了出去……财富迷人眼,这会儿他脑子里不停地闪现将之侵吞为己有的念头。清理工作完全交给了士兵们,当然,另外一些士兵负责监督。 两小时后,士兵们送过来一条好消息。暗室里总计有超过一百一十吨的白银,以及超过十吨的黄金,另外还有各色宝石七十多公斤。粗略折算成澳洲人民币,总计约为十二亿! 消息迅速在留守马尼拉的穿越众之间流传,然后所有人都裂开了大嘴。这真是一个好消息!一次对外战争,穿越众收获了相当于去年一倍半的财富。 184 噩耗 184 噩耗 海战中的缴获,加上马尼拉国库所得,再加上科奎拉的私人财富。大家伙粗略计算了一下,总收入折算成澳洲人民币已经超过了三十亿! 三十亿啊!美妙的钱景,让所有人都乐掉了大牙。这些还只是黄金白银的价值,至于那些香料、皮货、宝石,其价值暂时没法估算。更要紧的是,这里头还有些极其稀缺的物资——后勤部门清点所有物资的时候,从白银堆里大约检出了将近五吨的铂金,各色宝石里,混杂着一万三千克拉的钻石。而且有个祖籍云南的穿越众小伙子程塘,还意外地在马尼拉城里发现了大毒草银胶菊。 相比于黄金白银,这些看似价值不高的玩意反而更有用。天然铂就不用说了。现阶段书呆子林有德正忙着拉钨丝,制作合格的电灯泡。有了电灯泡,那就意味着电子工业总算可以起步了。 真空电子管一出来,不论是搞无线电报还是电台,都将大大地增加信息的传递速度。信息的快速传递,于政治、经济、军事等等,都极其重要。 钻石也不用提了,楚白那家伙正头疼怎么切割打磨氧化铝陶瓷呢。有了钻石,完全可以用氧化铝陶瓷制作机床刀具以及轴承。这意味着中南的加工制造业又向前迈了一大步。 而最不起眼的银胶菊,已经赫然被大家伙当成了宝贝。没错,这东西是大毒草。不但对其他植物有化感作用,而且还会引起人和家畜的过敏性皮炎。不过这东西有个好处……银胶菊银胶菊,这东西产天然乳胶啊!而且这东西作为南美来的外来物种,有着极强的生命力。几颗种子扔一座小岛上,没人看着的话,没几年整座岛立马变成银胶菊的天堂。连一棵别的杂草都没有! 留守马尼拉的一干穿越众一听银胶菊能提炼橡胶,而且产量颇高,立刻组织了一帮菲律宾人,到处搜刮银胶菊。每找到一棵,小心翼翼地将之挖出,而后移植到花盆里。没几天的功夫,足足搜集了上百棵。 对这些大毒草,程塘早就规划好了。这东西不能流入澳洲,否则的话,没有天敌的情况下,这玩意对澳洲的农业、畜牧业绝对是致命的打击。所以,干脆找个差不多的小岛,扔上去。每到收获的时候,派人到岛屿上收割银胶菊,而后将之运回中南进行加工,提取乳胶。 多搞几个这样的小岛,穿越众甚至都不需要种植橡胶树! 当然,银胶菊绝对会给那几座小岛的生态带来毁灭性的打击……不过,谁在乎?解决橡胶问题才是真的,环境保护之类的,还是留待以后吧。而且,银胶菊当年就能生产出大量乳胶,而那些橡胶树,引进回来,没几年别琢磨收割的事儿。 不过这事儿引起了常师德的好奇,他很好奇小伙子程塘怎么对这玩意这么门儿清?然后找了个机会,灌了程塘几杯白酒,东拉西扯一通,到底把程塘的底细套出来了。这厮原来上的是农业大学,而且穿越前一直在做某地区的农林技术员。 不得不说,这家伙隐藏的太深了。 穿越到现在都两年了,大家伙愣是一直不知道程塘是搞农业出身。 “你怎么想的?”游南哲一副审犯人的态度。不但是他,周边的穿越众人人如此。这两年,澳洲的农林部门全是胡飞那小子一肩挑。累得他见天喊撂挑子不干了,可转过头来第二天还得照常泡在农田里。原本以为就这么一个搞农业的,大家伙同情之余,也是爱莫能助。什么也不懂的上去帮忙,那肯定会帮倒忙。 哦,现在才发现,原来你程塘也是搞农业的……你当初干嘛吃的? 程塘有些尴尬,连连挠着脑袋:“这事儿吧……其实我这人打小就喜欢当兵,做梦都想当将军。真的,不骗大家。以前是没机会,这不穿越了么?我就琢磨么……嘿嘿。再说我这也没闲着啊,冲锋陷阵,也算为集体出力不是?” 一帮子人一阵咬牙切齿。出力?这就相当于让数学家去务农,让物理学家转行当钳工,让武藤兰去演话剧……额,总之就是极大的浪费啊! 审问过后没一个钟头,一封谢杰瑞与参谋长游南哲共同署名的借调函便送到了程塘面前。这家伙被借调到了菲律宾太上皇常师德手下,出任了农业顾问。 程塘试图反抗,然后在游南哲笑眯眯说了句‘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之后,垂头丧气灰溜溜地找常师德报道去了。 这个小插曲结束之后,王铁锤准将指挥着海权号返航了。准将阁下的脸上写满了失望,刚开始大家伙以为战况不顺利,游南哲还特意找随行的军官询问了一番。结果游南哲被告知,不是不顺利,恰恰相反,是太顺利了。 事实上在马尼拉沦陷之后,黎牙实比与宿雾的西班牙人都在惶恐中战战兢兢地过日子。两个城市一边派人探听马尼拉的消息,一边翘首以盼地望着海洋,希图有一艘帆船经过。 当海权号骤然出现在其面前的时候,补给断绝的西班牙人几乎完全没了抵抗之心。科奎拉的投降书,让两个城市的西班牙人找到了合适的台阶,于是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两个城市相继投降了。 真正让王铁锤失望的是,这俩城市明显没什么油水,而且他在宿雾停留了三天,如从前的西班牙人一般见天站在港口望着东面的海洋,就盼着有西班牙宝船来自投罗网。但准将始终也没等到宝船,于是在宿雾留下了两个连驻守,而后押着西班牙人返航了。 海军准将王铁锤明显是为没有遇到‘肥肉’而感到郁闷。虽然邵北从科奎拉那儿得到的一笔巨额财富,让王铁锤的心情好了一点,但也仅仅是一点。 然后海军准将迫不及待地宣布了新的计划:剿灭海盗。为了中南的既定计划,要维护一条稳定的安全航道,打击沿途的海盗是必须的。虽然在东南亚海域,更多的时候,是殖民者的舰队在客串海盗。眼下西班牙人完蛋了,而几乎全程观看了焰火表演的荷兰人与葡萄牙人,估计会收敛很多。起码在碰到悬挂着澳洲国旗的船队的时候,会远远的避开。 这么算来,剩下的不过是一些小杂鱼……俗话说,苍蝇腿也是肉啊。搞不好海盗们会有些宝藏之类的。所以,失望的王铁锤准将迫切需要在这些小杂鱼身上找补回来。 可以预见的是,东南亚的海盗们要遭殃了。别说巨无霸海权号,就是比目鱼号都可以完虐他们。按照王铁锤的计划,他将率领海权号、比目鱼号、金枪鱼号三艘战舰,从马尼拉由北往南,一路扫荡,直到返回中南进行补给。而后搭载顾问团之后,再扫荡回来。 相信两次扫荡之后,沿途的海岛绝对不会有海盗生存的土壤了。再接下来,就涉及到谈判了。是的,谈判,与荷兰人的谈判,与葡萄牙人的谈判。算上刚刚组建的菲律宾政府,干脆搞个四边谈判。用以划分整个东南亚的势力范围。 就在王铁锤准将整装待发,将要出海的时候,飞翔的河南人号入港了。此前这艘划时代的帆船先是将马尼拉战役全面获胜的消息传递回了中南,而后又北上广州湾,查看香港方面的情况。 “先生们,情况很糟糕。”飞翔的河南人号船长,大鼻子博拉诺夫如是说。由于飞翔的河南人号只是一艘私人的商业用船,所以船长博拉诺夫称呼穿越众为先生们,而非长官们。 邵北心下一沉:“有多糟?” 大鼻子博拉诺夫撇着嘴说:“郑家的舰队完全占据了香港岛……他们的头头让我转告,如果一个月内不把郑家大公子交还回去,他们就始终占据着香港岛。而且他们还把王医生的岳父给严密看管了起来。” 这事儿郑家绝对能干得出来!为了打菲律宾,穿越众将香港以及广州全部的驻、派人员都撤回了中南。小半年没音信,郑家人不着急才怪呢。而且算算时间,现在已经是1644年6月,眼瞅着就要到约定的交还郑森的日子了。 “这没什么。”游南哲对此很不以为然。“我们会送郑森回去的,就在最近。” 博拉诺夫耸了耸肩:“好吧……另一个糟糕的消息是……额,这是从广州搞来的报纸。” “邸报?” 邵北一把抢过来,迫不及待地看起来。作为当初刺杀李自成计划的建议者之一,没有人比他更关心明朝的局势了。 他一目十行地看着,越看脸色越难看。半晌之后,他木然地丢下邸报,愤恨地嘟囔了几句什么,而后对所有人说:“坏消息……农历四月初三,闯军攻破了北京。崇祯煤山上吊,明朝完蛋了!” 真实的历史上,闯军于农历三月二十九攻破北京……楚白与邵北谋划的刺杀行动,丝毫没有改变结果,仅仅将之推迟了三天。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个莫大的讽刺! 185 又有新计划 185 又有新计划 事情发展到了现在,李自成的死活不再是邵北所关心的焦点。真正的焦点是,闯军如历史上一般席卷了北中国,攻破了北京城。而后崇祯那倒霉孩子到底还是在煤山上吊了。穿越众卯足了劲头,拼命煽动着翅膀,最终只是将这一时间推迟了不足三天。 可以预见的是,闯军依旧会如同历史上一般,打下北京之后彻底将整个北中国的官绅地主阶级得罪个通透,吴三桂还会在权衡利弊之后选择投靠鞑子,而满清八旗兵照旧会在多尔衮带领下在一片石设伏,一举击溃闯军…… “结果真让人沮丧。”就如同邵北嘟囔的那样,他现在满脸都是沮丧。 事实上不止是他,尽管之前大家都有了刺杀行动失败的思想准备,但拼死拼活却只换回了这么个结果,任谁都会倍感失望。尤其是张力平,他甚至开始自责起自己糟糕的射击技术了。 海权号的会议室内一片静默。只闻间或传来的叹息声。眼见大家伙情绪不对头,王铁锤准将下了总结语:“算了,别琢磨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们已经努力了,没什么好遗憾的。这种投机取巧的事儿,失败了是正常,成功了才是侥幸。” 但邵北显然不想就此放弃。在沮丧了一阵之后,他迅速又拟定了一个类似的计划:“也许我们可以赶上一片石战役……” 很可惜,军盲受到了一众人等的打击。 “毫无用处!”上校谢杰瑞否决了这一提议:“两千名步兵去对付几万骑兵?除非我发疯了,或者决策组把我撤掉,换一个脑子不正常的指挥官,否则这事儿想都别想!” 邵北争执道:“我们火力强大,而且不是还有闯军么?” “火力强大……”游南哲笑了:“那得分跟谁比。几万骑兵……又是深入内陆进行野战。高强度作战不出三天就得弹尽粮绝,到时候这两千人都得交代在那儿。”见邵北还在疑惑,游南哲耐着性子解释说:“越是武器先进火力强大的军队,越是依赖后勤。相比于满清骑兵,我们显然更加依赖后勤。而且对方是骑兵,我们是步兵。我们空有强大的火力,面对骑兵只能打防御战。打赢了也不敢追击,否则人家骑兵一个迂回包抄,就是一个先赢后输的局面。你知道我们这次打马尼拉伤亡了多少人么?” 邵北点了点头,主管后勤的邵北对此有所耳闻。 游南哲长出了一口气:“阵亡八十九人,受伤二百一十三人,其中六十四人重伤……这是两千多人打四千人,你琢磨一下,打几万骑兵,这两千人能有什么用?” “而且谁也无法保证闯军对我们这些外来者是个什么态度。”常师德不失时机地提出自己的看法。 邵北嚅动了几下嘴唇,不再坚持。事实上在他将这建议说出去的一刻,就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有些异想天开。当然,他还有个更加异想天开的想法……宰了吴三桂,迫使关宁军向闯军投降。 毫无疑问,这又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然后杰瑞的话让他重燃希望:“两千人打几万骑兵也并非不可能——”接下来杰瑞口风一转,充满了浓浓的嘲讽意味:“除非士兵人手配备一把m1加兰德,而后连排配属轻重机枪。” 加兰德……请重机枪……这些玩意倒是好弄,问题是子弹根本没法造。根据决策组的调查显示,合格的子弹,没个几年是别琢磨了。那需要大功率的动力系统,而后带动一整套的生产线。 “你太刻薄了。”邵北懊恼地说。历史巨大的惯性,让他有些失了分寸。以至于为了将之推想预想的轨道,邵北满脑子都是馊主意。并且这些馊主意没有一个具备可行性的。 当然,这同样跟他是刺杀计划的制定者有关。也许他这会儿正陷入内疚之中。内疚于巨大风险之后的零收获。 总而言之,邵北失去了冷静的头脑。但有人迅速取代了他狗头军师的职责。 “我倒是有一个新的计划。”参谋长游南哲胸有成竹,成功地将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崇祯之后,南明立了个弘光皇帝吧?大概是什么时间?” 邵北想了想回答说:“五月份的事儿,你问这个干什么?” “新皇登基,我们友邦自然是派遣使臣前往观瞻祝贺了。”游南哲笑着说:“我相信以明朝人那种自大好脸面的恶习,肯定会善待友邦。”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们就可以进行一些运作……比如对南明进行军火倾销,攫取财富的同时,将那些矢志抗清的军队,武装到牙齿。比如我们可以将香港乃至新安县列入势力范围,这有助于我们在大陆的发展,也有助于增加我们对南明的影响力。”游南哲一口气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当然,这需要打通关节。我相信,银弹攻势之下,总会有一些当权派会满足我们这些小小的要求的。” 邵北将游南哲的思路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而后立刻选出了合适的人选:“马士英!阮大铖!”他脱口而出。 这两个家伙被史书打成了误国奸佞。前者倒还好点,到死也没投降满清;而后者在清军兵临城下的时候,毫无气节地开城投降了。当然,这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这俩家伙有巨大的权力,而且很贪财。这意味着只要走通了这俩人的门路,送过去让其无法拒绝的财富,那游南哲的设想很有可能达到。 好处自不用提。不论是军火出口,还是从大陆上划出一个臭名昭著的租界,都对穿越众有着巨大的利益。而且这会增加穿越众对大陆的影响与控制力。这么大的地盘,会让一直实行的移民政策得以加速施行。 “好主意!”邵北瞬间想通了,而后脱口赞道。 会议室内的大家伙纷纷点头。当然,军官们大多是出于自己的考虑……既然可以在菲律宾建立一个亲澳的政府,并且建立一支受澳洲控制的军队,那理论上讲,完全可以在明朝复制这一切。这会增强军队的实力,同时也增加‘抗清同盟军’的实力。 “整理成计划书,海权号返航的时候上报决策组。”王铁锤如是说。 当然,上报计划,这是必须的。虽然一来一回起码要消耗掉一周的时间。而现在已经是农历四月下旬了,与此同时,穿越众还要帮助菲律宾人民组建政府,要关注吕宋北部还在继续的战争,要准备与葡萄牙人、荷兰人举行的四边谈判……种种迹象表明,时间很可能来不及了。 对此,计划提议者游南哲显得忧心忡忡。 “你的担忧毫无必要。”邵北给了他一颗定心丸:“实在不行就多线程同时进行。” 当然,这意味着要投入更多的人手。希望决策组方面能派出足够多的人手……虽然中南留守的人手已经明显不足了。 思考了片刻,当邵北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所有人都理直气壮地盯着自己。“你们这是……要我写报告?” “当然!”游南哲笑嘻嘻地说:“军人不干政,我可是得恪守本分。” “明明是你提的计划吧?” “你让我写军事计划还成,写这种计划书,还是算了吧。专业的事儿交给专业人士,所以,能者多劳吧,邵北。” 你大爷的能者多劳!已经足够多了,再多下去就得过劳成疾了! 邵北现在一摊子事儿,既要参与统筹后勤,又要负责审问工作——科奎拉只是个开始,邵北坚信大部分西班牙人的财产都是不义之财。这可是十七世纪的大航海时代,遵纪守法绝对发不了财。所以他现在已经开始参与对一些西班牙大人物的审问了。索性有了科奎拉的先例,目前进展的还算顺利。 现在又多了一份计划书…… “你就在海权号上写吧……让飞翔的河南人跟着走,你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坐飞翔的河南人返回马尼拉。”王铁锤显然不想因此耽误启程的时间。 坐那艘祥瑞?绝不!不论是名字还是实质,这艘祥瑞船实在太没有安全感了。而邵北还是旱鸭子……这意味着万一出现意外,他很可能变成鲨鱼嘴里的美食。 于是他提出了另一个方案:“让海权号先走吧,我写完计划书,会让飞翔的河南人直接送回中南。” 事实上这没什么区别,所以王铁锤准将同意了。然后在邵北返身离去,打算去忙活计划书的时候,游南哲那厮又提醒了一嘴:“你好像忘了一个人——郑森。” “忘不了!”邵北没好气地答应了一声,快步离去。 不管郑森本人怎么想,他待在马尼拉的日子已经进入了倒计时。等飞翔的河南人送信归来,邵北就打算让其送郑森回福建。不止是与郑家的约定问题,更主要的是,邵北生怕好不容易将其培养出亲澳的倾向,万一导致其错过了机遇,那岂不是白忙活了一场? 186 一老一少 186 一老一少 年轻的国姓爷最近很忙碌。 郑森如邵北一样,同样挂着后勤军官的差事。每日都要统筹安排物资补给,清点库存,乃至协助邵北进行针对西班牙人的审讯工作。现代军队,打仗完全就靠后勤补给。相比于其他部门,后勤无疑是个苦差事。就是在这样的忙碌中,郑森还抽空在军营里乱转。 挂着上尉的军衔,时常拉着几个大兵嘘寒问暖一番,或者跟小伙子凌风、周飞火胡侃一番……郑森今年周岁刚刚二十,比凌风与周飞火还小上两岁,虽然有着三百七十年的代沟,但作为同龄人,那股朝气还是有的。谈谈感兴趣的话题,也能说到一起去。 不过郑森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闲聊,他话里话外总会询问军队建设事宜。联合远征旅的强大战斗力,真是让郑森大开眼界! 话说当初他在中南的时候,不止一次地看过澳洲军进行演习。那时候他还好一通嘲讽,说澳洲人练出来的军队都是一群胆小鬼。郑家可是有私军的,大部分都装配着冷兵器,可也有一部分装配了火绳枪。虽然比不上m1643的性能,可大致原理差不多吧? 按照他的理解,火枪兵嘛,就得排成阵型,前排开火后排装弹,射击起来源源不绝。如此一来,甭管对面是什么军队,都得在密集的火力之下崩溃。而后左右布置长矛兵与骑兵。打赢了就派骑兵追击,对方大军押上来就让长矛兵保护火枪兵。这套战法很有些欧洲痕迹,这跟郑森他爹早年当过荷兰翻译有关。 所以说,火枪兵就讲究个临危不惧。可澳洲人居然别出心裁地将大兵教成了胆小鬼!又是东躲西藏,又是到处找掩体,如此胆小鬼来日如何上得了战阵? 可实际情况让郑森大开眼界!联合远征旅这套战术体系,将m1643步枪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致。不排密集队形,是为了防止遭到敌方火炮以及密集火力的打击。各种战术,完全就是为了保存己方有生力量。刚开始郑森瞧着那密集的棱堡一阵眼晕,琢磨着别说两千多打四千了,就算同等兵力也逃不了好。可没想到,一场马尼拉攻城战打下来,联合远征旅上下仅仅阵亡了八十九人。 接近一比二的兵力对比,又是发起攻击的一方,联合远征旅从头到尾都占尽了优势,而且损伤极低! 到了这会儿,郑森总算理解了‘兵贵精不贵多’,也理解了什么叫‘保存自己是为了更好的杀伤敌军’。然后他心里头仅有的一点存疑,顿时烟消云散,转而全盘地接受了穿越众的战术思想。 每日里,只要一有空,他就会泡在军营里,或者观察大兵们的训练,或者与穿越众小伙子们探讨战术问题。有心向学,又摒弃了杂念,郑森这十来天囫囵吞枣地恶补着穿越众的军事常识,其接收的信息量不比待在中南一年多所接收的少多少! 当然,这也是凌风与周飞火等几个小伙子有心教授的结果。 关于这点,决策组早就有了定论。随便郑森怎么折腾,总之有问必答。不怕他学,就怕他不学。年轻的国姓爷真要是把全套的军事体系学去了,穿越众只会咧嘴大笑。这意味着抗清之路上多了一个强大的、亲澳的、有着现代军事思想的盟友。而且这位盟友还会给中南带来巨额的订单……何乐而不为? 当然,郑森并不是一个人整天往军营跑,他身边每次都跟着一位孙督师。孙老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消沉之后,重新迸发了对联合远征旅的热情——老头之所以消沉是因为邵北胡诌的报价让他感觉明军根本用不起这种武器装备,而之所以迸发热情,则是因为孙老想开了。全军列装澳洲人的武器自然是不可能,不过搞个千、八百人,当做全军精锐,完全有搞头! 上了战阵,普通士兵用来消耗,关键时刻精锐尽出,必将对方打得一溃千里。多买一些迫击炮,搞上几十门,就算是防骑兵也不无可能!漫天的炮弹砸下去,就算骑兵再不怕死,他胯下的战马也受不了啊。 如此一来,当真是无往不利啊! 孙传庭领兵十来年,熟读兵书战册,自然知道每一种新式武器的诞生都会伴随着新式的战法。所以他没有如郑森一般认为火枪兵该如何如何使用,而是见天泡在军营里,就盯着那些大兵怎么训练。老头想的很开,既然澳洲人都琢磨出完善的站头体系了,那自个何必浪费那个心神去重新琢磨一套? 孙传庭无事一身轻,按理来说时间比郑森充裕得多,自然可以整天泡在军营。揣摩询问澳洲军的军事体系。不过孙老好歹是大明朝的督师,又是进士出身,五十多岁的人了,颇有些放不下脸面去‘不耻下问’。于是便搭了个伴,跟着郑森一起。每次郑森询问点什么,他总会在一旁仔细聆听。偶尔还会插嘴问上几句。 有事儿弟子服其劳……好歹俩人都是读书人出身,排资论辈,自然是郑森充当马前卒。 至于剩下的时间,孙老安排的也很满。他每天总会准时出现菲律宾政协大会的会场,而后躲在会议室一个角落,看着菲律宾大人物们唇枪舌剑、挥舞拳头、乱飞鞋子,很是自得其乐。 老头对没有皇帝的政治体系很不感冒。按他的说法,蛇无头不行,无君无父,那国家的政令如何畅通?这些天他一直冷眼旁观,瞧着菲律宾临时政府缓慢地、无序而仓促地组建着。瞧了个大概之后,找到邵北问了一句:“你们澳洲当初是否也是如此?” 邵北想起当初船上那出活脱脱的台岛立法委,回答了一句:“差不多。” 老头长长地‘哦’了一声,转过头来很不以为然地对小字辈郑森说:“政令繁冗,多谋寡断,如此朝廷,必陷内耗之中。倘若有强敌在侧,焉能苟存?” 不过老头没想到,他面前的小字辈郑森对此提出了另一个说法:“政令繁冗,这是依法治国。凡事按照规矩来,哪怕是个白痴坐在大统领的位置,也不会出现暴君、昏君。要是真有这种迹象,那下头的委员自然可以将之弹劾下去;多谋寡断,这是大家一起商量着办的必然结果。这意味着选出的国策往往不是最好的,但肯定不是最糟的;至于内耗……便是我大明朝廷里也是内耗频频,那朝那代没有内耗?适当内耗,反倒可以促进国家稳定;若有强敌在侧,这就比得是双方综合实力了,差太多自不用提。若是相差不多,谁输谁赢还是两说。” “恩?”孙传庭很诧异。郑森这小子怎么说话跟那帮澳洲人一个口吻了? 这也难怪,在中南的时候,郑森见天完善蹲在政法大学堂。耳濡目染之下,这一年多下来,脑子里自然多了一些现代思想。虽然受限于见识,郑森真正理解的不多。可现学现用,用来反驳孙传庭那是绰绰有余。 可能觉着自己的话缺乏对老前辈的尊重,郑森歉意笑笑,而后说:“孙督,那些澳洲人常常说。他们这种制度不见得是最好的,但肯定不是最坏的。” “此话该做何解?” 郑森会思了一下,说:“我记得程师傅(程洋)说过,我大明的制度,天子牧民,天子与士大夫共制天下,所以天子与士大夫是一体的,就好比老虎。而民众不过是一群羊。虎羊不相容,积怨累积,必有乱起的一天。而他们这种制度,就好比棒子、老虎、小鸡、虫子——棒子打老虎,老虎吃小鸡,小鸡吃虫子,虫子克棒子……周而复始,是一种共生关系。这一刻你可能是老虎,下一刻就可能是虫子。程师傅说,他们这种制度,阶层划分不再是如我们大明一般的士农工商,人们随时随地可能转换自己的位置与角色。便是做苦工之人,努力与机遇之下,也可能变成大富豪,甚至成为一国首脑。” 郑森离经叛道的话,很是刺激了孙传庭。孙老当时就急了?什么玩意?泥腿子也能成一国首脑?那岂不是国将不国了? 理所当然地,俩人吵吵起来了。孙老胜在曾经在庙堂里位居高位,又几经沉浮,有大量的实际经验;而年轻的国姓爷就多多少少有些……嘴炮!大道理一个接一个,辩证法这一利器反复使用。一时间一老一少俩人倒是争了个奇虎相当。 他们之间发生的争吵,自然逃不过穿越众的眼睛。事实上陈御那丫头专门挑了俩善于此道的间谍,对俩人进行了跟踪。每一天,间谍们都会将俩人最新的‘战况’呈现在负责此事的邵北面前。 直到六月底,飞翔的河南人带着决策组的批复——游南哲提出,邵北完善的造访南明计划得到了通过。决策组物色的几名执行人选,会随着海权号一起抵达马尼拉——返回马尼拉。邵北将所有的卷宗翻看了一遍,而后很是欣慰。 他的亲澳军阀养成计划,看起来获得了成功。年轻的国姓爷,不考虑造型的话,谈吐说辞颇有些穿越众的范儿。 然后邵北将郑森的归期确定了下来——就在明天。 187 送别国姓爷 187 送别国姓爷 “你找我,少校?”郑森挺直了身子,就如同一名澳洲大兵一般戳在邵北的办公桌前。 邵北放下笔,揉了揉手腕,微笑着打量了郑森一下,而后对着门口的两名卫兵说:“解除郑森上尉的肩章、帽徽。” 两名卫兵迅速上前,除掉了郑森的肩章以及帽徽。 看着有些疑惑的郑森,邵北正色道:“从即日起,你被解除一切职务。这是澳洲政府的退职说明书。”说着,邵北将一份文件推到了郑森面前。 郑森愈发疑惑起来,拿起来看了看,诧异地问:“为什么?”毫无理由,而且很突然的解职,让他很是莫名其妙。 “因为——”邵北长长地停顿了一下,吊足了对方的胃口:“——你即将返回明朝了。” “我知道你们与我们郑家定的协议。”郑森有些恼怒:“但我认为这件事应该征求一下我的意见。”然后他小心地问道:“我叔父给你们施加压力了?” 邵北点点头。应该算是吧?郑鸿逵的锦衣卫把王谢堂老丈人家给围了,郑家的私军还把香港给占了,这绝对算施加压力了。虽然在邵北看来对方这么做毫无益处,他们甚至不知道招惹了多难惹的对手。 郑森长出口气:“我会给家里写信,详细说明我现在的状况……我认为我还需要继续待一段时间。因为有太多的东西我还没弄明白。” 也许年轻的国姓爷是在与孙传庭的辩论中,因为缺乏必要的实践知识,并且发现更多的不足,所以想要继续深造?这是个好消息!充分证明了邵北的亲澳军阀养成计划的成功性。 可惜现在是一六四四年,明朝的北京朝廷刚刚完蛋。这会儿正是郑森发迹的时刻……错过这一机遇,也许历史上就少了位国姓爷,多了个嘴炮的民权战士。这绝对不是穿越众想看到的。 所以邵北斟酌了一下说:“与你叔父的约定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几天前我们收到了一份很糟的消息,李自成的闯军攻入了北京。崇祯皇帝煤山上吊……” “你说什么?”郑森大惊失色。 邵北从文件堆里抽出了那份抄写的邸报,递给郑森:“你可以自己看。”在郑森迫不及待地抢过去,一目十行阅读的时候,邵北继续说着:“北京政府完蛋了,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明朝并没有就此完蛋。南京的另一套朝廷发挥了作用,他们正在组建南京政府。并且在推选新的皇帝。” 郑森看完了,而后看着邵北,神色中有些忧愁,更多的则是愤怒。他从没想过一群泥腿子反贼会把他所效忠的朝廷推翻。 “所以,我认为这是你的机会。一个可以大展身手、报效朝廷的机会。”邵北撇了撇嘴,他真的是对明朝毫无好感。所以说话的时候充满了讽刺意味,但他必须还要说下去,而且尽量减少反讽的语气,以防引起不必要的争执:“告诉我,郑森,现在,你还效忠于你的大明么?” “毋庸置疑!”年轻的国姓爷语气决绝。 “很好,你会乘坐明天早晨的船返回大明。一天半之后,你就会重新踏上明朝的土地。”说着,邵北从桌子下拿出了一个盒子。就当着郑森的面打开:“这是临别的赠礼。” 邵北先是拿出了一块带着五彩勋带的紫铜勋章,站起身走到郑森面前,亲手为他别在胸前:“这是你应得的……联合远征旅所有后勤人员,都会得上一枚马尼拉解放勋章。” 五彩的勋带,配着紫铜的勋章,挂在军礼服上,显得异常漂亮。 郑森右手轻轻抚摸着勋章,喉头嚅动,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然后邵北又从大盒子里抽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赫然是一把左轮手枪。只是有别于军官们配发的,这把左轮手枪的柄上有着漂亮的花纹,并且铭刻着一些小字:澳洲共和政府增。 “虽然看着像装饰品,但实际上它的性能跟正常的手枪一样。快速,精准。希望你不会有用到它的一天。”邵北开了个小玩笑,而后干脆把大盒子摊在了郑森面前:“剩下的就是你的几位老师赠送的书籍了。于丽红大姐对你的学业很关心,她带来口信,你回到大明,如果有学业上的问题,尽可以寄信过来。她会用最快的速度回信加以讲解。” 荣誉、关切以及一年多相处出的感情,分别在即,郑森瞬间就红了眼圈。随着邵北的话,他眼前仿佛出现了于丽红大姐那亲和的身影。 “少……”郑森哽咽了一下:“邵先生!”他直接一个九十度的鞠躬:“感谢你们一年多的照顾。” 人心都是肉长的。虽说当初郑森是被强掳来的,可一年半的相处,他早就发现当初就是一场误会了。那些明朝劳工,过的比在大明的时候何止好了一倍?不但如此,与郑森经常走动的如邵北等人,更是对其关怀有加。当他慢慢习惯了穿越众的思维方式之后,郑森赫然发现,这帮澳洲人竟然所有人都对自己不错。 即便平素没有交集的,见到自己也会点头含笑。这让他很诧异,也只能当这是澳洲人的待客之道了。 “哦,对了!”邵北摸了摸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而后又摸索出一个小盒子:“傅大侠……额,这是傅大夫让我转交给你的。” 盒子打开,里面赫然是一本拳谱,上头赫然写着傅氏拳谱四个大字。旁边还放着一张信笺,傅大侠龙飞凤舞地写着,这本拳谱是他多年总结,融汇各家长处所创……虽然碰上‘一本道’这种流氓招数有些棘手,但用来对付一般的蟊贼绝对够用了。长期习练,强身健体云云…… 这一年多,郑森始终寄居傅大侠的诊所。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此刻临别在即,瞧着朝夕相伴的老友送的拳谱,郑森再也忍不住了。一边笑着,另一边擦拭着不停溢出眼眶的眼泪。 不考虑日后的成就,眼前的郑森跟后世二十出头刚上大学的小伙子没什么区别。眼见对方如此伤感,邵北也不好说什么,只是上前拍了拍对方肩膀,低声劝其早些回去收拾东西。 郑森一言不发地回去收拾东西了。他的行装倒是很少,当初孑然一身而来。这一年多的时间,无非多了一些日常用品以及书籍罢了。将行装打包,又把军装脱下来整齐地叠放好,他正怅然若失的时候,听了信的访客们接踵而至。 头一个来的便是与之相熟的周飞火与凌风,俩小伙子脸上全然没了嘻嘻哈哈的神情,见了郑森,两句话一说开,话里话外透着不舍。 俩人集资送了一块澳洲新出产的闹钟。不过受限于技术水平,这个机械闹钟的个头有点大,拎在手里沉甸甸的。郑森当即就要拒绝,在中南的时候他可看过这个闹钟,还眼馋了好一阵。可以这玩意足足要他俩月工资,被迫自己赚钱养活自己的郑森也只能对着闹钟流口水,到底也没舍得买。 一番退却让俩小伙子很生气,周飞火恼怒地说了一通:“让你拿着就拿着,都是哥们,哪儿那么多说道?再说了,哥们不差钱!” 俩小伙子还没走,李森与陈伟鹏联袂而至,俩人送了郑森一把大马士革军刀。完全采用日本刀的工艺,又用化学药水处理出云纹,绝对是削铁如泥的宝刀。再然后穿越众小伙子们不停地到来,这个送上一套书籍,那个送上一套日化用品。到了最后,郑森的房间里堆满了各种礼物,后来者甚至都没地方下脚了。 一帮子人熙熙攘攘好不热闹,这人一多,气氛就热烈了起来。大家嘻嘻哈哈说说笑笑,没一会儿便冲淡了离别的哀伤气氛。 等到了晚上,菲律宾太上皇常师德亲自过来,招呼大家伙赴宴。这家伙利用职权之便,就在总督府里搞了个践行宴。 这一晚上,大家伙敞开了肚子,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几乎所有人都醉了。喝高了的郑森,更是跟小伙子周飞火抱在一起痛哭流涕……事后被大家伙好一通嘲笑,有人甚至开始质疑周飞火的某些取向。 翌日清晨,马尼拉码头之上,几十号穿越众顶着黑眼圈打着哈欠,悉数到场送别年轻的国姓爷。郑森换上了当初了儒衫,头发也挽成了发髻。只是戳在那里听着大家伙左一句右一句的嘱咐。瞧着时辰差不多了,他对着所有人一揖到地,站起身怅然说:“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有聚首时。诸位皆为良师益友,郑森在此收获良多。他日诸位若到大明,务必知会一声,郑森必定……”他说不下去了。 邵北轻笑了下:“也许,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是的,很快。按照历史的轨迹,郑森会被郑芝龙送到南京国子监求学。而邵北等人即将启程前往南京,以友邦使臣的身份,恭贺弘光帝登基。 郑森不再说话,又是一个长揖,抱拳而立。而后扭头大步流星登上了飞翔的河南人号。帆船开动,半个小时之后消失在众人面前。可以肯定的是,郑森依旧是郑森,但郑森已经不是当初的郑森。一个脑子里充斥了半吊子现代思想的郑森,必定会引发更大的蝴蝶效应。 188 菲律宾顾问团的到来 188 菲律宾顾问团的到来 郑森走了,少了个可以争辩的小友,孙督师一下子消沉了许多。当然,这也跟孙老偶然间听闻了大明的消息有关。想着自己自己为之鞠躬尽瘁的大明朝就这么完蛋了,任谁心里也不好过。 喝了几通闷酒,大半夜嚷嚷着发了一通酒疯之后,孙老干脆放下了架子,终日厮混在军营里,看样子他试图完全掌握穿越众的军事理念,用以留待后日帮助岌岌可危的大明朝。 与此同时,马尼拉的政治局势,经过最初的一团乱麻之后,总算拨云见雾,明朗了起来。最近这段时间,马尼拉的局势就好似过山车一般,今儿鹰派占尽优势。然后没等鹰派高兴两天,转过天来因为某些政治理念的分歧,原属于鹰派的某些政协委员骤然投靠了鸽派一方。转而让鸽派在某次会议中大出风头! 毫无疑问,这些原本出身地主、商人乃至土著贵族的政协委员们,政治上实在过于稚嫩。组建的派别完全依靠利益结合起来,别说政治纲领了,连共同进退都做不到。也正是因此,小小的总督府会议室内,一直上演着分裂、组合,再分裂再组合的戏码。 乱哄哄的到了现在,鹰派与鸽派总算彻底划分开了势力范围。由于得到了菲律宾土著贵族的投靠,陈廷远组建的鸽派阵营空前强大,一番拉拢分化,统和之后占据政协议席的大半;而李胖子过于激进的想法,直接导致以他为首的鹰派只占据了大概三分之一的席位。 至于剩下的小猫三两只,则完全是老好人的架势。毫无主张,完全一副观望声色的模样。这帮人轻易不张嘴,投票表决的时候大多数都会选择弃权……就好似他们只是来打酱油的一般。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政局稳定下来,菲律宾政府总算开始履行其自身职能了。陈廷远甫一出任首席执政官——这名儿真ceo——便通过自身的号召力,表决通过了对西班牙人的审判。 根据盟友的建议,陈廷远毫无犹豫地提出组建联合法庭的设想。由于菲律宾草创,实在没有政法方面的人才,所以这联合法庭的法官还得让盟友出。而且澳洲盟友还享有部分陪审团的席位。 紧跟着陈廷远又通过了紧急借款法案,根据该法案,菲律宾临时政府将会向澳洲盟友拆借总计六亿澳洲人民币,用以进行整个菲律宾的重建工作……话说澳洲大兵们的搜刮工作绝对是专业级的,马尼拉国库被席卷一空不说,从总督到主教,一个都没跑了。等到菲律宾临时政府的两派吵吵完了,打眼一瞧傻眼了。国库里空的连老鼠都没有,别说重建、搞军队了,穷的叮当响,连公职人员的薪水都发不出。头一个月的薪水,还是几个有钱的政协委员捐赠的! 建议一支军队,这得要钱;公职人员的薪水,这得要钱;临时政府的运营,这得要钱……其他什么医疗卫生,农工商,什么都得要钱!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陈廷远没等下头人打报告,只是估算了一下,这起码得个百八十万两银子啊!就算把他陈家抄家,连带着把李胖子家也抄掉,也就凑个零头。 一筹莫展之下,陈廷远只得找到了常师德。 菲律宾总顾问的名头可不是白给,事实上常师德没事儿总会给陈廷远或者李胖子出主意。也正是在常师德的背后推手操作之下,菲律宾临时政府才会这么快就组建完毕。 常师德一听乐了,没钱?好办啊,没钱就借啊!我们澳洲政府现在有的是银子。 陈廷远听完一口气没喘匀,好悬没背过气去。是,你们澳洲政府能没钱么?马尼拉国库都让你们给抄了! 不过陈廷远也只不过是腹诽了一下而已。对于这些和善的澳洲盟友,又是同宗同源,整个马尼拉的华人都将其当成了自己人。要是没这些盟友,天知道他们这些华人什么时候能翻身自己做主。 权衡了一番之后,陈廷远完全采纳了常师德的建议,拆借。随即立刻在第二天的政协会议上将这一想法提出,并且在鸽派的全力支持下得以通过。 当然,这法案澳洲政府究竟会不会同意还不得而知。常师德本人不过是派驻马尼拉的总顾问,这种‘国家大事’他还没法做主。 但问题不大。 猛然得了这么多的财富,相当于整个澳洲整整两个年度的财政收入总和。只是扔在储备银行里实在过于浪费。钱嘛,就是用来流通的。估摸着那些开银行的肯定不会放过赚钱的机会……比如荆华那丫头。 常师德想的没错,几天之后,当海权号重新抵达马尼拉港的时候,随船而来的荆华一听政府拆借顿时两眼放光,浑然把准男友邵北扔在了一遍不管不问,只是一个劲地追问常师德具体的拆借数额以及还款办法。 “望眼欲穿的女友把你扔一边,这滋味不好受吧?”同样随船而来的肖白图一脸欠揍地凑了过来。 “我们还没有确定关系……”他说的是事实,他与荆华迄今为止只是约会了几次,甚至一只手都可以数过来……这样的感情基础就可想而知了。邵北甚至自己都在琢磨,他跟荆华到底还有没有可能。瞧着这姑娘的架势,好像对这事儿也没怎么上心?然后他转而问肖白图:“话说你怎么也来了?后院平了?” “后院?”肖白图瞬间想起自己那位歌妓出身的老婆,颇为大气地挥了挥手:“好着呢!这不是有了么?那刁脾气也收了,整天泡在爱乐艺术团,唱唱歌弹弹琴,见天心情好着呢。”他一把揽住邵北的肩膀:“我能不来么?咱可是跟你一起去南京的三驾马车之一。” “三驾马车?” 徐晓涛一脸苦笑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还有我。” 邵北本人善于谋划,长于应变,这在穿越众当中是公认的事实。面对这种需要开创的局面,邵北前往自然无可厚非;客服经理徐晓涛一副好脾气,性子沉稳,用来压场子再合适不过;而肖白图这家伙小聪明多,且善于于人,尤其是陌生人打交道。这种事儿没他掺和……也许更好? 话说肖白图这厮可是出了名的倒霉蛋,没事儿也得惹出点事儿来,怎么决策组选了个这么个人选? 瞧着邵北疑惑并且带有强烈审视意味的目光,肖白图信誓旦旦地说:“老子去年命犯太岁,今年肯定没这种事了。不信就走着瞧!” 决策组都定下来了,不走着瞧还能怎么样?只希望这次肖白图这厮不会惹什么乱子……虽然这种可能性很低。 邵北跟损友肖白图叙完旧,而后逐个跟新来的穿越众打招呼。海权号这回把全数的菲律宾顾问团都给拉过来了。比如搞经济的许楠莹那丫头,开银行的荆华丫头,资深助理律师程洋,船医胡静水……总之这个专家那个专家的一大堆。 瞧这意思,决策组是打算尽快把马尼拉给消化掉? 不但如此,海权号甚至还拉来了一支工程队。全名是中南万科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第一工程队…… 邵北瞧着一身蓝色工作服,头戴漆成黄色钢盔,胸前标着万科俩字,正在从海权号上走下来的一帮子施工人员很讶异:“连万科都搞出来了?” “别提了。”肖白图有些好笑地说:“楚白的工程队分家了。楚白成立的中铁一局,眼下正修铁路呢。剩下的一半,叶擎苍那小子就组建了个万科……至于为什么叫万科,据说是叶擎苍那小子当初毕业的时候,被万科狠狠地扇了耳光。” 然后邵北又看见了一对夫妻——俩搞海洋生态研究的博士,严志川与贺久豫。这俩人才,穿越之后全无用武之地。以至于干脆组建了个清水衙门——海洋生态研究所。 顺着邵北疑惑的目光看过去,肖白图解释说:“老严他们两口子待在中南都快闷死了,为了来菲律宾,可是好一通打请示报告。” “决策组同意了?” “架不住老严两口子有招儿啊。人家俩人摇身一变,变成了海洋渔业资源专家。说来菲律宾,帮助菲律宾人民大力发展渔业。” 邵北哈哈大笑起来。这幌子实在太假了,就菲律宾的现状,哪儿还有心思搞渔业?这也就是决策组有人情味,否则决计不会同意他们两口子来。 这时候,荆华总算放过了被问得满头是汗的常师德,而后终于想起了邵北这个准男友。一阵清爽的香风扑面,荆华已经俏生生站在了邵北的面前。 “得,不耽误你们俩亲亲我我了。”肖白图摆摆手,一溜烟地跑了。 待其走远,不待邵北琢磨好打招呼的措辞,荆华那丫头已经开口了:“不得不说,你在马尼拉的工作成绩斐然。” 头疼!这丫头的话里怎么充满了上级对下级的……赞赏?这还像是男女朋友之间的对话么? 然后荆华话锋一转,很是吓了邵北一跳:“这充分证明了你的能力。很不错!所以……我决定跟你交往看看。” 189 计划推迟 189 计划推迟 阳光,沙滩,椰子树。 花衬衫,大号短裤,举着遮阳伞。臂弯里挎着荆华那丫头白皙的胳膊。按理说邵北应该惬意到不能再惬意……荆华这姑娘一身小格子的短连衣裙,鼻子上卡着墨镜,头上戴着花边草帽。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有这样的女伴与自己亲密地沙滩散步,谁不惬意? 可邵北却由始至终感觉着……别扭。昨天荆华那番直白而出人预料的话,让邵北一直就没转过弯来。什么时候,男女之间的感情就跟卖萝卜白菜一样,可以论斤两称量了? 荆华这丫头的潜台词是,邵北能力不错,符合她的择偶标准。人家荆华从前可是银行高管,正经高学历,高收入的金领一族。绝对属于女强人了。她这样的女强人原本在现代社会就不太好选男友,猛然穿越,这个问题就愈发严重了。 男同胞拢共就那么些,用荆华的眼光看过去,那是良莠不齐啊。既要稍稍成熟,又不能太过老成;既要能力出众,又不要大男子主义。相貌、学历得说得过去,为人处事真诚。而且年纪还得相当……算了算去,还真就得邵北了。 至于嫁给这个时空的土著……荆华想都没想过。跨越三百七十年的代差,隔阂实在大了些。 所以,荆华很明确地跟邵北说,乐意在合适的时间与邵北结婚。并且!荆华不介意邵北在外面找多少这个时空的土著女人,只要对方不是穿越众之一,怎么都好说。 听完这话,邵北整个人先是一阵好笑,以为这又是荆华以退为进的小把戏。女人嘛,多多少少都是感性动物,偏偏喜欢这种小把戏。脑子里想的是一样,嘴里说出的却是另外一样,说白了就是口不对心。然后邵北一番证明自己感情洁癖的言辞被荆华无情地嘲笑了。 “还有不偷腥的猫?”“男人没外遇的原因不是自身意志力强,而是外界的诱惑力不够大。” …… 当邵北发现荆华这丫头不是在说笑的时候,整个人都斯巴达了。还有这好事儿?从本心来讲,邵北在偷笑。可内心尚存的道德观却让他倍感别扭。总觉着与这丫头之间完完全全就是一场交易。 而且最要命的是,每次跟荆华约会,这丫头总会扯到工作上。 “……今天早晨我跟菲律宾ceo陈廷远达成了协议,银行中南商业银行会向菲律宾临时政府提供足额的低息贷款,用以帮助菲律宾的战后重建以及恢复经济。作为抵押,菲律宾未来二十年的关税会掌握在我们手中。”荆华轻笑着说着,早晨那场不对等的谈判,让她颇为惬意。“如果一切顺利,我们很快就会拿回成本。当然,这需要扩大对明贸易。” “额,我该恭喜你么?”邵北有些心不在焉。 “谢谢。”见邵北对这一话题并不感兴趣,荆华转而谈起了其他。只是没一会儿,又转到了工作上:“许楠莹作为经济顾问,会全权负责整个菲律宾的经济工作。当然,对外声称只是指导。不过那些老古董肯定不是她的对手。而按照决策组会议的决定,未来的马尼拉会成为一个物资转运中心,整个菲律宾会成为一个农业基地。” “农业基地?” “没错。菲律宾的土地很富饶。马尼拉北面的吕宋平原,很适合搞种植业。水稻、甘蔗等等,这些粮食作物会给菲律宾以及我们带来巨大的收益。”荆华不但是开银行的,其本身还是决策组成员。虽然可以预料的将来,她只能在两个身份中选择一个,而且毫无疑问地,她会选择继续开银行,从而放弃决策组的职位。但起码现在,她还是决策组成员。所以,许多内幕,她比邵北要清楚得多。“发现程塘这家伙是农业技术员是个好消息,这让种植园计划有了一定的保证。农业组的胡飞做了一份计划,只要程塘照着计划发展,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用天天吃土豆了。” 说着,荆华皱了皱可爱的眉头。作为女生,她憎恶高淀粉的食物,比如土豆。 然后她继续说:“所以,这意味着我们需要拿下整个吕宋平原。要尽快。”她停下来,看着邵北。 邵北知道她的意思,于是迅速开动脑筋推演起来。半晌之后说:“全部吕宋平原不太可能,而且我们也没有能力现在就消化掉。部分的话,没问题。我相信我们的盟友拉干殿下,为了打败其他竞争者,会购买军火的。在他无力支付的时候,用土地做抵押,这很合适。” “你不担心拉干在打败西班牙人之后,转过头来对付我们么?”荆华对此有些犹疑。 邵北撇了撇嘴角,稍稍找到了一点男人的优越感。“你的担心毫无必要。你要知道,绝大多数时候,攘外必先安内这句话,古今中外都适用。哪怕拉干现在对我们已经怀有戒心了,但真正撕破脸皮之前,他绝对不会擅自向我们开战的。如果他想成为吕宋国王,他绝对会在打败西班牙人之后,转头攻击其他起义者。”拉住荆华的手,邵北慢慢踱步:“既然决策组已经制定出发展计划了,那我们可以适当加速战争的进程。让和平尽快到来。” “你打算怎么做?” “很简单。”邵北愉快地笑了:“我们不止向拉干出售军火,还向他的对手出售军火。”想到购买了军火的两方或者三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地打算狠狠打击对方。然后上了战场,愕然地发现对方的武器居然提升了一大截之后那种错愕的神情,邵北就一阵的愉快。 让菲律宾人去打菲律宾人,然后让菲律宾临时政府去打前者之间的胜利者,这中间澳洲政府闷声大发财,并且始终站在圈外,冷眼旁观。还有比这更美妙的么?可以肯定的是,澳洲政府肯定是最后的胜利者。 “很好。”荆华相信邵北能做到这一点:“那我们还等什么?” “这需要时间。”邵北挠挠头:“我们的盟友现在也没有攻下打拉,这意味着军火贸易只能走海路。而且……我这不是要去南京了么?” 荆华眨眨眼:“我没跟你说么?” “说什么?” “南京计划被推迟了。”她俏皮地说:“所以你有足够的时间去完成这件事。” “你从没跟我说过。”邵北肯定地道。然后转而疑惑地问:“为什么会推迟?” “因为南明绝对不会接受一艘突然出现在松江府的战舰,也绝不会容忍战舰距离他们的南京那么近。” 刚刚丢了半个国家的南明正处于神经过敏期,这个时候贸然将船开到松江府,绝对不是一个好主意。哪怕邵北计划中是开着拉齐维尔号去……但拉齐维尔号那相对庞大的身躯以及狰狞的炮管,绝对会引来南明政府军的强烈围观。到时候邵北能不能上岸都是两说。 仓促间做出的计划,总会有些不太完善的地方。事实上邵北的计划中,还打算利用郑家引荐,从而消除误会……虽然这有些一厢情愿。因为这时候的郑家,可没有到权倾朝野的地步。顶多就算诸多军阀中的一员。 邵北很快想到了这点,然后颇为不爽地说:“难道要我们去广州或者泉州等着?那绝不是一个好主意!”以大明王朝办事效率,考虑到这个时代糟糕的通讯水平。走正规渠道,去广州或者泉州的市舶司进行朝贡报备,然后等待南京朝廷的批复。保守估计,没三个月这事儿下不来。虽然邵北一直很有耐心,但真这么空耗上几个月,他绝对会抓狂! 荆华笑着强调说:“但这无疑是最稳妥的办法……先入为主的第一印象很重要。” 四平八稳的主意,不是馊主意,但也绝对不算好主意。 “所以——”一阵风吹来,荆华捂住头上的花边遮阳帽说:“——决策组决定,拍苏欣与肖白图先行前往广州,去与明朝市舶司乃至两广地方政府进行沟通协调。等明朝政府的批复下来,我们会组建一支庞大的访问团前往南京。” 庞大的!邵北仔细品味着这个字眼。毫无疑问,掉进钱眼里的荆华,绝对会将使臣团变成商业团。三名特使之后跟着上百号护卫,再跟着上千号临时雇用的车夫,用以运输中南的土特产……她绝对干得出来。 “所以,你有足够的时间去处理某些注定会被消灭的盟友。稍稍加速进程,你完全可以在动身前往南京之前把一切搞定。”荆华不自觉地又换成了上级对下级的口吻:“运气好的话,你还会参与一次威胁与扯皮并存的四边谈判。在此之前,你还有机会参与一场世纪大审判。” 邵北整个人的神情已经变成了愕然。真如这丫头所言,那自己是不是太忙了点? 可能觉察到方才的语气不太对劲,荆华紧了紧跨在邵北臂弯上的胳膊,整个人靠过来:“我希望我的男友,在未来能成为独当一面的能人。而不是混吃等死的米虫……你会做到这一点吧?” 邵北深吸一口气:“我尽量。” 190 勋章与审判(上) 190 勋章与审判(上) 作为成功女性的男友,邵北压力很大。 首先,不论怎么看,优等生出身的邵北都绝不会让自己变成混吃等死的米虫,更不会去当小白脸……那太恶心了。 所以,在与女友荆华进行了一场还算愉快但工作意味十足的海滩散步之后,邵北立刻就投入到了紧张的工作中。他花了一整天的时间用以清理西班牙人投降之后交出来的各色兵器,结果让邵北很高兴。超过一千杆火绳枪,三百张复合弓,以及两千套的盔甲和配套的冷兵器。这些东西足够拉干殿下用的了,唯一头疼的是不知道拉干殿下打算用什么支付。 毫无疑问,中南政府绝不会接受赊欠,尤其是对注定被抛弃的盟友。 一天之后,他放缓了工作进度,用以参加一场世纪大审判。虽然这事儿完全是资深律师助理程洋在全权负责,但邵北认为,他应该履行当初的承诺……对科奎拉的。虽然他巴不得把这家伙送上绞刑架。 这涉及到一个信用问题,还涉及到马尼拉的稳定。众所周知,即便是战争结束之后,马尼拉城内依然有上万的西班牙裔居民,菲律宾土著以及华裔只占了总人口的百分之二十。 在不想反人类的前提下,安抚住这些西班牙裔居民成了当务之急。现在的情况还好,有澳洲大军驻扎,所有的西班牙人都惶惶不可终日,还没有引发暴乱。但澳洲大军不可能永远驻扎在马尼拉,起码不会是现在这样全军出动。 荆华在与邵北分别之前,告诉了邵北一个不太好的消息。中南发生了一起暴乱。足足上千号中铁一局的土著参与了暴乱,当时所有人都吓坏了。大军出动,中南只是留下了两个连的新兵驻守,还有不足两百名的警察。 还好,这次暴乱并不是有组织有计划的。而且以吴建国为首的决策组反应迅速,当即派遣全部军队进行镇压。并且给所有的警察配发了火器,作为增援部队。 在密集的火力下,这上千号暴乱的土著毫无抵抗之力。为了威慑以及一劳永逸,督战的条子成甚至下达了不留俘虏的命令。 所以,这次暴乱彻底失败了,所有参与者都变成了尸体。 但这给所有人都提了个醒,后方必须有足够的军队驻扎。然后,这次海权号返回的时候,舰载的一个营陆战队,被决策组全部留下,用以保证后方安全。以至于海权号回程的时候并没有如计划一般发起第二次扫荡……前天邵北纳闷海权号居然这么快回来,直到昨天了解了始末,他才明白了原由。 当然,这次暴动完全跟修筑铁路奇高的死亡率有关。荆华做了一个统计,平均每公里铁路死亡67.3人……这还是在平原修筑,若是需要跨越河流开凿隧道,死亡的人数会呈几何级数上升。 所以,这次顾问团带来了一个新的要求:中南需要大量的、消耗性质的铁路工人。 毫无疑问,华工除外!用自己同胞的血铺就铁路,任何有良心的人都干不出来。而菲律宾已经成为穿越众实质上的地盘了,但这上面有着太多的非华裔。这绝对不利于菲律宾的稳定!没人想若干年后的全民公投中,其结果是绝大多数的选票选择了菲律宾独立……这等于狠狠扇了穿越众一耳光。所以,这事儿绝不能发生。 有鉴于此,无良的决策组提出了人种改良计划。额,不得不说,这计划名真恶心。让大家伙想到了若干年后的小日本。 总而言之,其具体细则就是,通过‘根本不可能的高薪’,诱惑或者强行掳掠,将大量的非华裔劳力转变成牺牲率极高的铁路工人。 值得一提的是,野心勃勃的决策组通过了环澳洲大铁路计划。按照该计划,楚白的中铁一局,以及林德嘉姑娘的中建一局,将会以中南为基点,分别向东、向西修筑铁路。一期目标位,东段铁路将会穿过天然良港达尔文,然后穿过高原抵达伊萨矿山;西段会沿着海岸线一直修到黑德兰,那里距离皮尔巴拉很近——搞地质出身的李远山信誓旦旦地表示,黑德兰沿海地区存在大量的铬铁矿。这意味着开采回来就会变成铬钢,然后整个中南的工业水准又会上一层楼。 胡思乱想的时候,一身黑色西装的程洋走了进来。 “全体起立!” 两名充当法警的宪兵高喊道。 邵北收回了思绪,跟着所有人一起起立。黑西装,黑领带,不得不说程洋的扮相很……严肃。索性这家伙脑袋上没戴白色的假发,否则邵北绝对会笑喷。 程洋径直走到法官席位上,在他背后,插着澳洲共和国国旗以及菲律宾临时政府国旗——不得不说,菲律宾临时政府的审美观依旧停留在十七世纪,上白下红的旗帜中间蜿蜒着一条金色的龙。 “我向澳洲共和国国旗以及其所代表的共和国宣誓效忠——”程洋的右手按在了厚厚的宪法之上。当然,这是澳洲宪法,改良自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对此我们的菲律宾盟友并无异议,事实上他们不可能在不足三周的时间内搞出一部宪法。所以,穿越众抄袭现代社会,菲律宾沿用穿越众的,这无可厚非。 冗长的宣誓之后,程洋落座了。用小木槌敲击了一下桌面,宣布法庭开始审理案件。 当然,头一号被带上法庭的并不是科奎拉。考虑到菲律宾盟友的情感,联合法庭需要杀掉一些毫无价值,并且罪恶滔天的白痴。这绝对会让菲律宾盟友很开心,然后在流放科奎拉的时候,阻力就会小很多。 第一个被带上的家伙,是一名神父……这家伙满脸的横肉,也许他选错了职业,去当屠夫更适合。 “唐*格拉尔,你发誓,你尽其所知,所述之言纯属实言并且无任何隐瞒。” 二外女翻译迅速将程洋的话转述给被告席上的唐*格拉尔。然后这家伙用西班牙语嘟囔了句:“我会的。” 接下来就进入了法庭审理环节。穿越前就是检察官的韦森做起这个来得心应手。而他的对手,费尔南多修士就显得有些……蹩脚了。 费尔南多修士只是关在战俘营不到两天的时间,便因为没有任何犯罪记录且不是军人,被穿越众放了回去。然后在联合法庭询问其是否愿意为他的同胞进行辩护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再然后,他用极其蹩脚的汉语水平,与几位同僚捧着澳洲共和国的法律条款足足看了三天。直到看的头晕眼花,他也没有搞清楚这些繁琐的法律条款背后的意义。 所以,他组建了一支庞大的助理律师队伍。用以在关键时刻寻找法律中的条文进行反击。虽然费尔南多对此很悲观。 唐*格拉尔是个混蛋,这一点毫无疑问。作为神父,这家伙在马尼拉有自己的豪宅,仅次于总督、法官以及主教。并且在打拉周边,他还有一座种植园。这些财富都是靠着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得到的。最要命的是,这家伙在自己的豪宅里蓄养了大批的菲律宾土著以及华人女奴……充作泄欲工具。 在五年前针对华人的屠杀里,他还充当了急先锋的角色。毫无疑问,这家伙死定了。 法庭开审之前,检察官以及辩护律师都进行了大量的调查取证。现在,证据确凿,并且有着足够多的证人。那么,结果还会有例外么? 费尔南多修士在韦森咄咄逼人的攻势下,节节败退。而他之所以还选择抵抗,完全是因为他把这起案件的审理当成了练手。这会对他接下来的辩护,起到预热作用。 半个小时之后,控辩双方结束了辩论,然后将话头交给了法官程洋。 在咨询了陪审团意见之后,程洋宣布了最终判决:“……陪审团一致认定,被告唐*格拉尔有罪。被告犯有强奸罪,杀人罪,反人类罪……根据联合法庭授予本法官的权力,我宣布,将被告处以绞刑,即刻执行!” 判决结果让一众西班牙人如丧考妣,但旁听的华人以及菲律宾贵族们并不满意这一结果。 “绞刑?太便宜了!怎么也得五马分尸!” “就是,这杀千刀的不活活刮了,这口气我是没法咽下!” “太轻了,太轻了!” 砰砰砰!程洋用力地凿击着桌面:“安静!如果有人再喧闹,将被视为扰乱法庭。” 场面安静了下来,然后两名法警将脸色灰白的被告带走了。 “似乎真的判轻了,程洋那家伙怎么想的?”邵北身边的肖白图有些不满地说着。 “反正都是死,这没什么区别。”邵北似乎想起了某些不太愉快的画面,撇着嘴说:“而且,难道你真想采纳那些残忍的刑罚?我可不想半夜做恶梦。” 不论是把人分成五份,还是分成数千份,这都有些……缺乏人道主义。最主要的,没人看过这样血淋淋的场面之后还能安心地睡好觉。所以,为了穿越众自身着想,刑法里头没有这种极端残忍的死刑。 191 勋章与审判(下) 191 勋章与审判(下) 十几个被判处侥幸的倒霉蛋被认定有罪之后,邵北等的正主科奎拉总算登场了。不得不说,这是一件很有技巧的事儿。 二外女翻译带领的两个间谍——南造云子与川岛芳子——充分发挥了她们的作用。从一开始,她们就密切关注着陪审团成员以及旁听者的情绪。在历经数次兴奋点之后,很显然,大部分人都处在了兴奋疲劳期。然后她们果断地做出了暗示,紧接着先是提审了一名只是犯有抢占他人财产的商人。 最终那名商人只是被处以高额的罚款。而所有人的表现都很正常,或者说大部分人都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这意味着仇恨的情绪发泄之后,人们原本的理智正在回归。于是,科奎拉上场了。 在繁琐的宣誓以及法庭程序之后,程洋开始了例行的询问。 “科奎拉先生,你被控诉于1639年谋划并执行了一起针对华人的大屠杀,请问你认罪么?” 预想中的辩驳没有发生,科奎拉爽快地承认了:“我认罪。” 然后全场哗然。 “但我只承认执行的罪,谋划不属于我的错误。”科奎拉沮丧与委屈地诉说下,把大部分的罪过都推在了已经死在乱枪之下的主教身上。 西班牙殖民地的统治,从来都是政教一体。某种程度上来讲,总督的职权往往没有主教大。所以,推在一个比自己职权大并且死了的倒霉蛋身上,这绝对是个好主意。 再然后,科奎拉开始了他的表演。他声泪俱下地忏悔着自己的过失。他声称自己已经连续几年失眠了,每次睡着,他总会梦见那些死去的华人向他索命。 他又把自己与主教之间的矛盾,说成是因为对待华人的观点不同进而引发的。 最后,他还恳请法庭让他得到属于他的惩罚,以让他早日摆脱埋在内心里的愧疚之情。 “真是……影帝级的表演啊。”肖白图看着这一幕,目瞪口呆地说。 “这很正常——”邵北对此嗤之以鼻:“——科奎拉每天都在练习这套说辞。而且在生与死面前,人总会迸发出无穷的潜力。” 休庭十分钟之后,科奎拉如愿以偿得到了本属于他的惩罚——流放巴布亚新几内亚。对此,陪审团以及旁听众人,只是略有微词罢了。看起来陈御训练的两朵‘帝国之花’,起码在心理学上已经造诣颇高了。 听着二外女翻译杜微转述的最终判决,被告席上的科奎拉长出了一口气,神色中不经意地流露出……庆幸。 但可以肯定的是,一周之后,这种庆幸就会变成沮丧。在几万食人族面前,他绝对会后悔之前的交易。与其成为别人餐桌上的美味,还不如绞刑之后长眠地下! 想到这儿,邵北嘴角上翘,习惯性地微笑起来。然后他站起身,不再继续听几乎千篇一律的审判。他的目的达到了,他维护了澳洲政府的信用,也维护了自身的信用。至于日后科奎拉是否会后悔以及诅咒自己,那都是科奎拉自己的问题。谁让他不知道新几内亚岛上有食人族的? 邵北离开法庭回办公室的路上,正好赶上绞刑行刑。 由于西班牙人当中的暴徒过于多,而且陪审团过于苛刻,所以仅有的绞刑架根本无法满足需要。有鉴于此,联合法庭创造了最快的行刑速度。审判结束之后,用不了半个小时,罪犯就会踏上绞刑架。 马尼拉市中心的小广场上,这会儿已经是人山人海。华人、菲律宾人,摩肩擦踵,将正中心的绞刑台围了个水泄不通。 “绞死他!绞死他!” 整齐的口号声一浪接一浪。 那些罪犯战战兢兢地踏上台,当脖子被套上绳子之后。会有一名天主教神父引导他们最最后的祷告,祷告结束,神父将银质的十字架递过去,让犯人们亲吻。 随着一声‘行刑’,刽子手狠狠地踢开罪犯脚下的凳子。罪犯们脖子上的绳套绷紧,他们开始无力地挣扎、抽搐,直到最后窒息而死。几分钟之后,刽子手们会将尸体缓缓放下来,装入裹尸袋,用马车运出城。然后会有另一批罪犯重复这一令他们胆寒,而让所有围观众人愉快的过程。 每次行刑,人群都会爆发出猛烈的欢呼声。在这欢呼声中,似乎隐含着几十年来的仇恨以及数代人的屈辱一朝得雪的快感。 与此同时,马尼拉的西北角,圣地亚哥城堡里,欢呼声此起彼伏。士兵们用声嘶力竭的‘乌拉’声,表达他们对英明长官的爱戴。以及对大方的澳洲政府的拥护之情。 “……共和国政府作出以下决定:凡参与此次正义之拳行动的军人,都将授予马尼拉解放勋章。个别突出军人,会得到正义勋章。”杰瑞举着大喇叭如是说。 下面的士兵顿时欢呼声一片:“乌拉!乌拉!” “并且——”场面安静下来,杰瑞面对着黑压压的大兵们继续说:“——除受伤与阵亡的士兵会授予一笔巨额的抚恤金之外,每名参战的士兵,都会得到一笔三千到五千不等的战时津贴。” “乌拉!乌拉!乌拉!”欢呼声更响亮了。 “另外!所有二等兵在此战过后,自动晋升为一等兵。军官与士官的晋升,将在随后进行。” 欢呼。除了欢呼还是欢呼。乃至将杰瑞准将接下来的讲话声彻底淹没。士兵们大声地吼着,然后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先是一小片,然后是一大片,最后所有士兵都唱起了那首充满大国沙文主义的军歌。 “我们澳洲将执法世界,从南印度洋到堪察加之东……” 乃至当新科杰瑞准将宣布解散的时候,在返回各自营地的路上,士兵们依旧在高声唱着。所有人都笑开了花,一个月的等待与猜测,吊足了胃口之后,他们得到了满意的论功行赏。 “一等兵,这可真好。”于山满含憧憬地说:“以后每个月我会多五百块。你说我们会得到多少津贴?我猜是三千,只有军官们才会得到五千。”然后他又有些不满了。 “我怎么知道?”乔肆继续着他手中的活计——将步枪分解成零件,然后用一块棉布仔细地擦拭着。每天一次,从无间断。否则他会遭到严重的惩罚。或者是‘冲啊,骏马!去三里回三里’,或者就是双手高举步枪围着营地来几圈兔子跳。 “你为什么不知道?你可是下……不,也许变成中士了。啧啧,乔肆中士,这名称听起来真威风。”于山不无嘲讽地说着。每每想到一起来的同伴足足高上自己两级,而且每个月多拿一千块薪水,他心里就一阵的不平衡。他从不认为这是他自己的问题,错就错在乔肆这个家伙……运气实在太好了!只因为小时候常扔石子,所以手榴弹扔的远,然后被培养成一名下士……真是狗屎运! “随你怎么说。”乔肆笑了起来。他已经得到内线消息,这批晋升名单里,有他一个。也许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存够足够多的钱,然后置办上一处家业,把远在大明的家人接过来。当然,少不了村头那个他朝思暮想的姑娘,二丫! 大兵们你一言我一嘴地胡乱猜测着,二十分钟后,李森少校与周飞火上尉联袂而至。 “士兵们,起立!敬礼!”马卡洛夫中士大声喊着。然后所有士兵站起身,恭敬地朝着两名军官敬礼。 “欢迎长官视察雄鹰连二排,额……恭喜两位长官晋升。”两名军官肩头的新军衔晃得马卡洛夫一阵眼晕。 两人回礼,李森笑着说:“放松,士兵们。” 他招招手,后面两名士兵立刻将两个大号的纸壳箱子摆在营房内的桌子上。 李森抽出腰间的多功能匕首,划开,然后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马卡洛夫!” “你的命令,长官!”马卡洛夫中士异常激动。他知道,他将会第一个受到晋升。 李森先是将两枚勋章挂在他的胸口,而后又将新的军衔挂在他的肩头:“恭喜你,马卡洛夫,由于你的卓越表现,现晋升你为连军士长。希望你在以后的日子里,继续这种卓越的表现。” “我会的,长官!”马卡洛夫已经彻底激动了起来。连军士长?这意味着他的地位以及收入直接跟上尉持平。 李森点了点头,又说:“回头直接去连部报道。另外,近期将会有中高级士官培训课程,为期三个月。学习结束之后,会进行考核。如果你没有通过,你很可能被降级。”他盯着马卡洛夫。 “我会加倍努力的,长官!”学习与考核?完全没问题。为了与上尉持平的薪水与地位,他马卡洛夫完全可以仿效明朝读书人……头悬梁锥刺股! “很好!”赞许了一句,李森转头看向所有眼巴巴瞅着自己的士兵:“剩下的晋升,由周飞火上尉主持。哦,对了。战时津贴是根据班排表现统一发放的。鉴于二排突出的表现,所以二排每个人得到的津贴为四千三百元。” “乌拉!”大兵们开心极了。四千三百元,这相当于他们两个月的薪水。 李森冲着周飞火点点头,然后冲着某个一直沉默寡言的家伙说:“水野义川下士,请跟我出来一下。” 192 黑水雇佣兵公司 192 黑水雇佣兵公司 “您找我,长官?”水野义川用最标准的军姿站在李森面前。 “额……”李森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闪开身,露出了身后不远处的荆华:“事实上,是她找你。去吧。” “荆华女士?”水野义川很疑惑。他是一名信奉军人……一名拥有着现代技战术武士道思想的军人,所以他本能地排斥一名女上司。虽然他知道他距离荆华实在太过遥远。根据他掌握的情况,荆华女士的地位,很可能比杰瑞准将还要高。 尽管有些不情愿,但他还是快步走了过来。“您找我,荆华女士?”他举起手,犹豫着要不要敬礼。 “放松,水野。”荆华淡淡地说着:“我们可以边走边谈,你知道……我的时间有点紧。” “如您所愿,女士。” 荆华不紧不慢地走在前面。水野义川恪守着下属的本分,缀后半步,并且始终保持着这个距离。既不快,也不慢。但荆华身上散发出的浓浓的自信以及久居上位的威严,还是令他十分紧张。 毫无疑问,荆华是个大人物,虽然她是个女人。在她面前,水野义川只是个小小的蚂蚁。只要对方一个不高兴,也许水野义川就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水野,在军队里过的怎么样?” 所以当荆华看似闲聊天的话语问过来的时候,他回答的很谨慎:“谢谢您的关心,鄙人过的很好。长官们对鄙人照顾有加,同僚们也并不因为鄙人是日本人而歧视……” 荆华嘴角弯起来漂亮的弧线,神色充满了讽刺。据他所知,情况可不像水野义川说的那样美妙。与那些大鼻子不同,水野他们这些日本人,想当初可是给明朝沿海居民带去过难以磨灭的深刻印象。所以,军队里占据了大多数的广东籍以及福建籍士兵,对他们毫无好感。甚至,很是排斥。 若非碍于军纪,也许这些日本人会在这场马尼拉战役中死光光……背后黑枪这种事,古今中外通用。 “不要拿这套说辞来打发我,我需要真话。”荆华紧紧地盯着水野义川。 “嗨……不,是!”水野义川歉意地鞠躬。军规中有明文规定,回答长官问题的时候,禁止使用方言……而日语貌似也属于方言。“鄙人过得……还可以。” 还可以……马马虎虎。大概差不多吧。事实上水野义川对现在的职位极不满意。他是一名从小接受战争训练的武士,生来就是要领导士兵打仗的。而现在的情况是,那些一年前的泥腿子居然骑到他头上了。从前他领导过超过两百人的军队,而现在……他只能指挥班里的十名士兵。巨大的落差,让他很不适应。 荆华很轻易地看出了对方刻意隐藏着的失落,然后她笑着说:“军队就是这样,职位的晋升要讲求循序渐进,不可能让某个没有资历没有经验的菜鸟一步登天。” “鄙人很清楚这点。所以鄙人一直在努力,努力学习先进的战法。”水野义川再次四十五度鞠躬,语气谦卑地说。 “你太紧张了,水野。放松。”荆华整理了下头上的遮阳帽,突然转移了话题:“但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让本来是下士、中士的你,迅速提升成为上尉。然后指挥着至少两百人的队伍,发起一场又一场的战斗。而且毫无疑问,这些战斗对你以及你的士兵来说,很轻松。你完全可以不必在意所学到的一切,随便你怎么打,只要完成战斗目标就好。” 水野义川很疑惑:“您……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有另外一个选择。不必在军队里慢慢等着晋升,也许三年或者五年之后,你才能达到连军士长的职位。再然后,又是一个五年,你才能达到七级士官。但我敢肯定的是,你这辈子别想达到八级士官了。那很难!”荆华强调完难处,转而开始诱导对方:“但在另外一个地方,你会获得比现在高很多的起点。我保证,只要你去了那里,在军事上只有你指挥别人,没有别人指挥你的时候。随心所欲的打仗,赚取比现在高几倍的薪水。” “抱歉,女士……我怎么不知道有这样的地方。” “以前是没有——”荆华笑的更开心了:“但现在有了——黑水雇佣兵公司。公司的董事长你很熟悉,就是邵北。” “邵长官?”水野义川小小惊讶了一下。事实上他一直很感激邵北……甭管邵北是出于什么考虑,是他将水野义川这些日本人从葡萄牙人的屠刀下拯救了出来。甚至有那么一段时间,水野义川一直当其是家主。 “没错,就是我未婚夫。”邵北被晋升为荆华的未婚夫了,而且邵北现在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什么黑水雇佣兵公司。看起来女银行家习惯于掌控一切,现在她将触手伸向了邵北……天知道邵北知道后会是一个什么反应。 “我可以询问一下,黑水……的主要作战任务么?” “是黑水雇佣兵公司。”荆华将名字补全,然后解释说:“水野,你知道,澳洲三军,陆军海军以及陆战队,这是政府军。而我们的政府军习惯于做一些充满大义或者伸张正义的事儿。但事实上,这个时间总会有黑暗的一面。”她瞧着水野义川的反应,见其面不改色,并且认同地点了点头头,这才继续说:“所以,有些事几需要一支雇佣军去完成。比如颠覆某个我们瞧着不顺眼的政府,比如杀掉某个敌视我们并且很有能力的将军,再比如……通过战争俘获大批的劳力,用以建设环澳大铁路。” 尽管‘环澳大铁路’这个词组让水野义川很陌生,但这并不妨碍他的理解。澳洲缺人,并且一直缺人,甚至未来几十年都会缺人。当正当手段无法攫取足够的人口的时候,采用非法手段也在情理之中了。但他显然理解错了。 荆华这丫头,乃至其背后的决策组绝没有这么好心。把菲律宾土著乃至印尼土著引进到澳洲,再授予其公民待遇……除非决策组全体都发了疯了! 根据楚白中铁一局的反馈,在这个时代修铁路,绝对是拿人命往里添的活计。仅仅是平原地区,一公里铁路就死伤小一百号人,换了山地、丘陵以及河网密集的地区,每根枕木下埋一具尸体绝不是开玩笑! 而穿越众绝对不会让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明朝同胞去干这一差事,这与既定政策和大家的感情不符。而中南周边的土著已经绝迹了……所以,让印尼土著乃至菲律宾土著也就理所应当了。 而且这样做有个好处。雇佣军会迅速将某些地区的土著抽空,然后为该地区填补华人留出足够的生存空间。用不了多久,华人就会成为该地区的主导民族。按照穿越众的设想,华人必须占据主体民族,并且为总人口数的75%以上。 该数值是经过几个社会问题专家反复论证讨论出的。高于这个数值,则意味着社会稳定;低于这个数值……可以预见的是,将来某一天肯定会因为民族独立而爆发战争。 至于大量土著涌入澳洲,事实上决策组已经密谋了后续计划。环澳大铁路修完了,那就修一条贯穿南北的铁路。又修完了,那就在各个盟国修筑铁路。实在不行,拉到明朝去修铁路。总之,这么多铁路修下来,土著们早晚有消耗完的一天。 很卑劣,但不得不承认这很有效。如果始终贯穿这一方案,那穿越众将会迅速地将每一个占领区消化掉——前提是有足够的运力,用以从大陆引进移民。 这件事过于……不符合大部分人主流价值观了,而且会严重影响澳洲政府的形象。所以,需要一个并不代表澳洲政府,但实际上替澳洲政府干活的,并且受到穿越众掌控的这么一个军事组织。然后,黑水雇佣兵公司诞生了。 而荆华迅速替未婚夫邵北物色了第一任军事长官——水野义川。此人会打仗、服从性良好、不在乎所执行的任务是否有违道德,而且重要的是这家伙是个日本人。这意味着将来某一天事发了,澳洲政府完全可以把责任推到日本人头上去。 瞧,一举数得。还有比这更好的主意么? “女士,我可以考虑一下么?”水野义川有些矛盾。因为他刚刚得到消息,自己要被晋升为中士了。这个时候选择脱离陆战队,是不是有些……不太明智? “当然可以。不过我希望你尽快下决断。水野,你必须知道一个道理,机会不等人。”荆华笑着说完,指了指远处树荫下的一群士兵说:“在这之前你还有一个任务。那就是把我刚才对你说的,转述给你的同伴。记住,要让每个人都守口如瓶。如果我们之间的对话传出去,我保证,你绝对会后悔。”威胁完,荆华不再理会水野义川,哼唱着小曲走了。 只留下水野义川愣在那儿。半晌,他从矛盾的思绪中走出来,然后走到士兵们面前。 “全体,起立!”他凶狠地盯着每一个人,然后用日语说:“接下来我说的话,将成为永远的秘密。如果某个家伙说出去,我保证,我会亲手将他的心脏挖出来!” 193 城下之盟 193 城下之盟 没用多久,水野义川以及全部的日籍士兵,选择加入新组建的黑水雇佣兵公司。当然,他们首先要打退役报告。但荆华发挥了她强大的影响力,以至于杰瑞只是略有微词,便爽快地批准了。于是乎,1644年7月的某一天,臭名昭著的黑水雇佣兵公司成立了。与之齐名的还有一间兄弟公司——黑礁。 但作为这家公司的老板,邵北对此完全一无所知。事实上邵北根本就没在马尼拉,所以他不可能知道自己的女友荆华将自己今后的道路已经预先铺设好了。 就在黑水雇佣兵公司成立的当天,我们的邵北正在马尼拉北部的城市打拉。当然,随行的还有两个营的士兵。一天前马尼拉在马尼拉的穿越众收到了好消息,打拉的西班牙人撑不住了。 仅存的不足八百名西班牙人,不但武器弹药耗尽,而且连粮食也见底了。饿着肚子的西班牙人矛盾纠结了足足三天,一面是要把他们全杀光的土著,另一面是要把他们当中参与屠杀华人的家伙全部吊死的澳洲佬。两个几乎没有可比性的选择,让西班牙人迅速作出了最正确的决定——他们连夜派遣了一名信使,表达了迫切希望投降澳洲共和国的愿望。 是的,迫切。 也许再有一周,他们就会全部被土著杀掉。或者饿死。 这是一个好消息。打拉就在吕宋平原的南方入口,穿越众必然将之收入势力范围。如今机会来了,不费一兵一卒,一座城市唾手可得。 一个简短的军事会议之后,总算从巴拉望群岛上调过来的冯大山,立刻风风火火领着自己的山地营以及鲸鲨步兵营快速朝着打拉赶去。只用了一天的时间,他们便顺利占领了这座城市。 当打拉城头的西班牙旗帜纷纷降下,转而换上蓝底澳洲国旗的时候,盟友拉干殿下整个人都在抽搐。 “这些骗子!小人!还有该死的西班牙懦夫!”打拉歇斯底里地怒吼着,然后用手中的佩剑将身边的一个侍从劈成了两半。 拉干殿下有理由愤怒。他的军队一败再败,直到现在,西班牙人终于露出了颓势。打拉城内的财富正朝他招手,而且他可以通过一场大屠杀用以警告那些危险的竞争者。但这一切都成了泡影。卑鄙的澳洲盟友抢在了他的前后,毫不费力地占领了这座城市。 想起这些澳洲人,拉干就一阵的咬牙切齿。有确切情报显示,这些所谓的盟友在马尼拉扶持了一个新政府。这是向他严重的挑衅!他绝不能容忍! “殿下,我们要不要继续进攻?”他手下的将军有些茫然。将军小心翼翼地问着,并且理智地小退了两步,将自己与拉干之间的距离拉开到三米,这个距离足以保证在拉干发疯的时候他有机会转身逃跑。 索性拉干殿下还没有发疯:“进攻?不,这绝对不行。”拉干看了看四周的军队:“澳洲人只用了两千人就能打下四千西班牙人驻防的马尼拉。而你们糟糕的指挥,却让我们五千大军打不下只有八百人驻防的打拉。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将军小心地换算了一下,不确定地说:“意味着一个澳洲兵可以打我们十二个?” 答案错误!拉干狠狠地一脚踹过去,把将军踹成了滚地葫芦。 “蠢货!这意味着我要撤掉你这个白痴!”拉干绝不认为一个澳洲兵可以打十二个菲律宾兵,虽然事实可能比这个比例还要高,但他绝不会承认。这事关吕宋王室的……面子! 拉干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也许他只想在这个倒霉蛋身上发泄一些不满。但当他想要继续发泄的时候,他身边的另一位将军叫道:“殿下,澳洲人过来了。” 不知什么时候,打拉城门打开,然后从里面出来一小队人马。骑着白马的邵北走在前头,身后跟着一小队士兵护卫。显然,邵北对于这个时代的顶级交通工具很不适应。他小心翼翼地牵着缰绳,整个人绷紧了,有些僵硬地坐在马鞍上。 这样的形象落在拉干殿下眼里,又变成了另外一个样。 “瞧见了么?那些澳洲佬实在太傲慢了!”拉干气哼哼地嘟囔着:“早晚有一天……早晚!”周遭的人都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但没有任何人敢符合这一观点。澳洲盟友实在……过于强大了!强大到让人生不出反抗之心。 路途再遥远,也有到尽头的时候。二十分钟后,邵北到了打拉的行帐。 就如同上次会面一样,打拉将那个会闽南语的家伙叫到了身边。而邵北身边同样多了一名闽南籍的士兵。 邵北冲着打拉点了点头,算是行礼:“我们又见面了,拉干殿下。” “是又见面了……但我宁愿两天之后我们在打拉南面见面。”拉干认为两天之后,他手下那群白痴与笨蛋,肯定会将快饿死的西班牙人打跑了。然后他就会有一座城市。 邵北摊了摊手:“这是你的问题,或者是西班牙人的问题……事实上我们也很好奇,西班牙人为什么跑到马尼拉专门向我们投降。但他们既然来了,那我们没有拒绝的理由。” 拉干显得很激动,他挥舞着手臂激动而语无伦次说了一大通。然后这番话难坏了拉干的专职翻译。那家伙用求助地目光看向四周,最终跟某个头上缠着裹脚布的家伙商量了一通,才用闽南语翻译了过来。 “他说,我们违背了盟友的职责。” 邵北哈哈大笑起来,显然方才那番话里,拉干殿下加了太多的语气助词。虽然这在邵北看来毫无意义。 邵北的态度,引得拉干又是大发感慨一通。但这次有了一些实质性的内容。 “他说,我们不该在马尼拉组织政权。这是非法的,不符合盟约。” “盟约?”邵北嘲讽地笑起来,然后他从口袋里抽出盟约的复件,径直走到拉干面前:“你哪只眼睛瞧见我们违背盟约了?按照盟约,我们承认你为菲律宾王室的唯一合法继承人,而马尼拉的临时政府,没有任何一个人称王称皇。请问,哪一点违背盟约了?”邵北转头看向翻译:“照直翻译过去,不用考虑修辞问题。” 然后拉干傻眼了。按照盟约,澳洲人承认并且拥护他成为菲律宾的国王……但澳洲人做的很绝!人家居然不立国王了,直接搞了个共和政府。虽然拉干迄今为止没搞清楚没有国王的政府如何运作,但毫无疑问的是,种种情报都显示,马尼拉的临时政府里面并没有国王这一职称。 哑口无言的拉干开始抓耳挠腮,并且声嘶力竭无力地辩驳着。 “他说,我们这是偷换概念。既然是盟友,就不该欺诈。我们应该毫无保留地支持他,而不是什么临时政府。”翻译的士兵不屑地撇撇嘴,甚至连他都开始瞧不起拉干了。 这是一个天上会不会掉馅饼的命题。天上会掉馅饼么?大多数人都认为不会。但如果某一天天上真掉馅饼了,请小心检验一下,馅饼里面是否有毒。 现在的问题是,饥饿的拉干吃了有毒的馅饼。并且妄想着穿越众给他解药。 “你到底在要求什么?”邵北故意让自己显得很愤怒:“你一无所有的时候,是我们让你拥有了一支军队。从武器到弹药,完全是我们提供的!按照盟约,你应该在马尼拉战役发起之前,抵达马尼拉城下。结果呢?哈,到现在为止,你们还停留在打拉。这算不算违约?而且,你现在军队里装配的武器,几乎全是我们提供的。迄今为止,你没有支付一毛钱。我们得到的只是白条。请问,你究竟在愤怒什么?又是谁在违约?” 在打拉想要辩驳些什么的时候,他被邵北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不要跟我扯什么困难!瞧瞧吕宋东北方吧,不到两千的起义军足足消灭了上千名据城而守的西班牙人……你甚至都不如一个泥腿子出身的起义者。我真怀疑,当初是不是选错了结盟对象。好吧,既然你认为我们违约了,那从现在开始,我们的盟约到此结束。再见!”邵北说完,扭头就走。只扔下翻译措辞激烈地说着什么。 拉干被吓坏了。没有后勤补给基地,没有粮饷来源,没有武器补充……澳洲盟友几乎是他现在唯一的指望了。撕毁盟约然后去面对那些凶恶的竞争者或者干脆与原本的盟友开战?那太疯狂了!也许这个噩耗传出去之后,用不了两天,他手下的胆小鬼就会跑个精光。 当翻译颤抖着将邵北的话转述完之后,拉干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跑出去,一把拽住即将翻身上马的邵北。恳切甚至哀求地说着什么。 “他说,刚才只是他脾气不好,他向你道歉长官。” 邵北笑了起来。他的目的达到了。然后他抽出一份地图:“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要换取我们的支持,你需要适当的付出一些代价。” 194 战争是什么? 194 战争是什么? 与魔鬼进行交易的结果,往往是倾家荡产之余还要赔上自己的灵魂。拉干殿下很清楚这一点,但他别无选择。因为北方的起义军,对他吕宋前王子的身份或者存在质疑,或者是干脆就不屑一顾。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放在菲律宾似乎也适用,没人有那么高尚的情操,打下来地盘然后邀请某个不认识的家伙当国王。虽然对方有着王室血统。 所以,在西班牙人彻底完蛋之后,拉干殿下不得不应付他的竞争者。很强力的竞争者!三支起义军,其中一支起源于圣地亚哥,在一个月的时间内杀死了上千名西班牙人,并且有着至少与拉干相当的兵力。考虑到自己的军队被八百名西班牙人打得毫无脾气之后,拉干很明智地将自己摆在了弱势的地位上。 他需要盟友的帮助……虽然他为此付出了大半个吕宋平原。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他不但换回了大批的武器、铠甲,还换回了大量的补给品。值得一提的是,武器当中居然有不少的火绳枪。这足以让他组建一支火器部队,然后让那些竞争者大惊失色了。 得到了补充之后,拉干殿下的脸色好看了一些。看向邵北,始终带着骄傲的微笑。就仿佛看一个白痴!也许拉干心里有着另外的打算,就如同邵北当初说的一样,盟约存在的唯一作用,就是在将来某一天将其撕毁。很显然,拉干在心里谋划着某些不切实际的事儿。但首先,他要打败那些竞争者。 攘外必先安内……澳洲人也许只是贪图钱财以及小部分的土地,但那些该死的竞争者不但要整个吕宋,还要将拉干王子吊死。所以,他们才是真正的敌人! 隔了一天,拉杆殿下领着士气如虹的大军出发了。他打算争夺北部的吕宋平原,用以充当后勤粮饷基地。而且他坚信,在装备上上了一个台阶之后,他的军队将所向无敌…… 很显然,拉干殿下又想错了。三天之后,当他无耻地不宣而战,向某个起义军发起突击的时候,他惊愕的发现,对方的武器装备并不比他差多少。而且最要命的是,看起来对方算准了他要搞偷袭,从而设置了陷阱。结果一如从前的所有战斗,拉干殿下又一次失败了。 亲手导演了这一喜剧的邵北很满意。他用剩下的冷兵器以及部分火器,与那些起义者进行交易,从而攫取了还算让人满意的财富。足足超过六万两的黄金以及数不清的宝石。 “你知道什么是战争么?”邵北抓起一把宝石,然后看着宝石一颗颗地从指缝中掉落,笑着问身旁的冯大山。 冯大山皱了皱眉头,有些疑惑:“你指的是什么?” 似乎根本不介意冯大山的回答一样,邵北惬意地说:“战争就是……一群菲律宾人打得你死我活,我们在旁边冷眼旁观大发其财,最后胜利者只有且只能是我们的游戏。” 当然,这仅限于发生在菲律宾的战争。而邵北则希望,有一天,全世界的战争都套用菲律宾的模式……那简直太美妙了。 “你这个疯子。”被邵北想法逗笑了的冯大山戏谑地评价了一嘴,然后不再搭理邵北。转而开始布置防务。两个营的兵力,要在宽度超过一百公里的截面上组成一道防线。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大难题。 “我下午就会返回马尼拉——”邵北终于从晃眼的宝石堆中挪开了视线,嘱咐着冯大山说:“——如果拉干或者别的什么人来了,并且要求交易,一切按照我制定的交易规则走。当然,物以稀为贵,可是适当地小额对武器价格进行上浮。与此同时,可以将劳动力的价格适当降低。你知道,这是合理的节约成本。” “问题是,菲律宾人会把自己的同胞绑过来卖给我们么?”冯大山对于邵北的人口换武器这一交易规则很是嗤之以鼻。拿自己的同胞换取入侵者的武器,这绝对是自取灭亡之道。 邵北玩味地看向北方,似乎在他目光不及之处,正在发生某些他预想中的事儿一般。“你要知道,战争是最没有理智的行为……杀红眼的双方,为了仇恨,会抛弃掉一切准则。既然可以杀人,那为什么不能卖人?而且……历史从来都是胜利者书写的。” “好吧,我拭目以待。”冯大山输掉了这次的辩论。就如同往常一样。邵北的歪理邪说,往往让普通人无法反驳。 冯大山有自己的考虑。按照他的设想,打仗嘛,总会有胜有败,自然就会有俘虏存在。而以现阶段菲律宾土著军队糟糕的组织度以及极其低下的政治觉悟,根本无法将这些俘虏进行转化……除非菲律宾土著当中有个家伙是抗日战争后期某团级政委穿越而来的。 所以,对待这些俘虏,要么全部杀掉,要么全部放掉……极大的可能性是前者。这个时候可没什么日内瓦公约,更没什么人道主义。但邵北给了交战几方一个新的选择,这些毫无用处的俘虏可以充当硬性货币,用以交换武器弹药。 不论怎么看,菲律宾人都会觉着这是天上掉馅饼,而后乐颠颠地选择与穿越众进行交易。 但冯大山一周之后发现自己错了,而且错的离谱。最先用人口与自己交易的不是胜利者,而是失败者!拉干殿下溃败之后,为了防止‘敌占区’的民众转化为对方的有生力量,所以一口气将上千号的成年劳动力全部卷走了。选出其中顺从的补充军队之后,他把剩余的几百号人全部送到了打拉城下,用以交换他所损失掉的武器装备。 事实证明,邵北的预测十分正确。正确的让人绝望。以至于冯大山在给邵北的信中,措辞中满是酸溜溜的味道。 而邵北此刻根本无暇关心发生在打拉北部的菲律宾土著内战了。策略已经定下,并且完全按照预想中的步骤在发展着。那么可以预期的是,作为旁观者与操控者的穿越众只需要通过某些小手段,其结果必然是两败俱伤。几个月之后,菲律宾的问题将不再是问题。 返回马尼拉城中的邵北陷入了冰火两重天之中……她的女友荆华最近对他亲近了许多,偶尔还会送上香吻。并且谈话不再局限于‘工作’‘未来’之类的等等,语气轻柔,完全像是坠入爱河的小女生。但也是荆华,却给了一件邵北难以接受的礼物——黑水雇佣兵公司。 “你打算让我怎么做?”邵北皱着眉头问。 夕阳中,荆华挽着邵北的臂弯,右手不停地在其胳膊上画着圈。仿佛这样做可以起到安抚作用一样。 “很简单,把黑水做大做强……这没什么难的。” “做大做强?眼前只有两百人,而且还没有武器。”邵北语气恼怒,脸上却挂着笑容,冲着某个路过的穿越众点头致意。 “别着急,亲爱的。”荆华笑得如同一只小狐狸:“如果我没记错,你可是专业的日语翻译。你知道……马尼拉距离日本很近。” “恩……恩?”邵北定住了脚步,目光离散,瞬间顺着荆华的思路想出了几个可能。然后他倒吸了一口冷气:“你是说……这样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一切都为了利益,亲爱的。我想所有人都不会愿意见到经济危机的发生——关于这一点,明天早晨的例会上,许楠莹会进行详细的解释。” “经济危机?” 邵北搞不清楚,黑水雇佣兵公司跟经济危机怎么又扯上关系了。当他想要追问的时候,荆华瞬间换上了一副小女人的姿态,将整个身子挂在自己身上,并且微微闭着眼,仿佛在享受着美好的夕阳。很显然,她不愿意继续谈论这个话题了。 邵北迫切想知道到底因为什么发生经济危机。但他不得不等上一夜,特别是在荆华靠在自己身上打瞌睡的情况下。于是,他横抱着荆华将其送回居所,等了一夜之后,早晨起来……首先要进行一场送别。 比目鱼号将会把超过上百名的西班牙囚犯流放到巴布亚新几内亚;与此同时,飞翔的河南人将会载着肖白图、徐晓涛与苏胖子仨人前往广州湾。 苏胖子会留守香港,而徐晓涛与肖白图则会直接找那位刘副提举,报备觐见事宜。这事儿宜早不宜迟,以现在整个明朝的混乱,加上可悲的信息传递速度,天知道他们会在广州湾等上多久。 送走了两艘船,众人这才回到总督府召开例会。确切的说,是顾问团扩大会议。 然后从来都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许楠莹一开口便把所有人都吓到了:“诸位,因为我们打下了马尼拉,并且明朝很可能只剩下了半壁江山,所以,可以预期的是整个1644年的财政收入将大幅度缩水。还不止如此,更糟的是,还会伴随着商品滞销这种恶劣的情况发生。也就是说,经济危机距离我们不远了!” 195 可怕的猜想 195 可怕的猜想 经济危机!多么可怕的一个名词! 在座的穿越众对08年爆发的并且一直延续到12年的那场经济危机记忆犹新。恐怕多数人都如同邵北一样,在经济负增长的同时,被迫接受工资同样负增长。生产过剩、通货膨胀、物价飞涨,然后当民众的不满达到一个临界点,就会发生一些新的乱子。 这太糟糕了。 但让人奇怪的是,不论怎么看,澳洲现在都处于上升期、发展期,怎么会出现这种经济危机呢? “这并不奇怪,事实上澳洲的经济模式,是一种畸形的存在。”学金融出身的许楠莹将澳洲的经济体系贬了个一无是处:“几乎完全没有内部市场,完全靠外贸顺差。这种经济模式过于依赖外部市场了,一旦外部市场发生变化,那我们自身不可避免地回受到相当大的影响。” 她目光扫过认真听她说话的每个人:“众所周知,明朝一向是我们最大的商品倾销地。换句话说,我们一直在吸明朝的血。用成本低廉的奢侈品,换取巨额的财富。同时换来澳洲的高速发展。现在,明朝丢掉了整个长江以北,南京政治动乱,整个南中国都陷入了换乱当中。这意味着我们的奢侈品会遭到冷遇,明朝人会紧缩银根,用以换取保命的粮食以及武器。” 菲律宾太上皇常师德举手示意,打断了许楠莹的陈词:“别忘了,我们打下了整个菲律宾。我们又多了一个商品倾销地。” “菲律宾……”许楠莹讥笑起来,然后毫不留情地将菲律宾贬了个一无是处:“整个菲律宾的购买力,加起来都不如一个广州城。菲律宾只是将来的粮仓,至于现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菲律宾临时政府还要靠我们的低息贷款过活。指望菲律宾弥补我们在明朝所损失的市场,这完全部现实。” 她口风一转,又说:“并且,因为我们打掉了西班牙人,截断了从南美运过来的白银,导致白银货币开始升值,这还会导致明朝同样发生经济危机。” “明朝也会发生经济危机?”有人很诧异。然后他得到了许楠莹的肯定答复。 “没错!是肯定会发生经济危机。”她从文件夹里抽出一打文件,然后递给两边的人,依次传递之下,所有人手里都多了一份文件。“这是过去十年里明朝与西班牙人的贸易图表。请注意,随着时间的推移,交易量在变大。明朝的贸易顺差在变大。到了去年,明朝一年的贸易顺差超过了七十万两白银。从上述的图表我们不难看出,明朝与西班牙人似乎是一种依存关系。” “西班牙人用美洲的白银以及菲律宾的粮食,换取明朝的丝绸、茶叶、瓷器。转运回欧洲,赚取差价。而明朝不但得到了始终欠缺的粮食,更得到了大笔的白银,用以维持岌岌可危的财政状况。现在,我们认为地将这条贸易线断掉了,这意味着明朝也许会因为少了这笔贸易顺差而发生经济危机,从而加速灭亡。” 邵北皱着眉头说:“别忘了我们可以取代西班牙人的作用。” “不可能。我们与明朝进行贸易,明朝只会出现贸易逆差。”许楠莹的语气很决绝。 是的,不论怎么看,与明朝的贸易,赚钱的都是穿越众。理由很简单……澳洲悲催的内部市场,根本消化不了那么多的丝绸、茶叶以及瓷器。出口锐减之下,明朝真的会比历史上更快地完蛋。 “我们可以把马尼拉打造成贸易港。”常师德提议说:“可以用低税率,来换取欧洲商船的到来。这样一来,起码可以弥补一些吧?” 看起来像是一个好主意。但事实上这是一个馊主意,充满了美好的一厢情愿。 十七世纪在亚洲地区,远洋运输完全掌握在了西班牙、荷兰以及葡萄牙三者手中。现在西班牙人完蛋了,而荷兰可以从台湾进口他们所需要的明朝货物,葡萄牙可以直接从广东进口……不论怎么看,二者也绝不会舍近求远地跑到马尼拉来进行贸易。 并且,十七世纪亚洲地区的远洋运输力量是一定的。打掉了起码占据三分之一运输力量的西班牙,明朝的对外出口最少萎缩三分之一。而短时间内,穿越众根本没有能力实现从亚洲到欧洲的远洋运输。所以,不论怎么看,明朝的经济危机几乎是注定了的。 然后这种经济危机反作用到澳洲身上,进而引起两个华人国家的……崩溃! “绝不能让这种事儿发生!” “我们必须想出切实可行的办法!” “商品倾销地,更多的商品倾销地!” 与会众人被可怕的前景吓得冷汗直流。切实的生存危机让每个人都严肃起来。会议室里变得吵嚷起来,大家伙纷纷各抒己见,献计献策。 吵嚷了半天,毫无结果之后,人们又将目光重新聚焦在始作俑者许楠莹身上。 “我想你肯定有主意了,别吊大家胃口,说出来吧,许大才女。”常师德恳求道。 许楠莹耸了耸肩:“虽然这很难,但只要我们全力去做,还是有机会避免这场恶心的经济危机。其实方才大家都说过来,无外乎扩大外贸市场。当然,这需要政治以及军事双管齐下。而且目标距离我们很近……” 她话音未落,邵北已经猜出了答案:“日本!” 是的,日本!除了日本,没有别的答案了。距离菲律宾很近,走海路只需要很短的时间就能到达大阪或者江户。超过两千万的人口,十七世纪全球第二大产银国,这意味着日本完全可以成为商品倾销地与白银提款机。 联系昨天傍晚荆华的语焉不详,邵北迅速判定许楠莹的目标——日本! “没错,就是日本!”许楠莹姑娘显得很兴奋:“我们手头的资料显示,此刻的日本人口已经超过的两千万。而且日本还有一座富庶的石见银矿,富庶到足以让我们摆脱对美洲白银的依赖。” “但日本现在处于闭关锁国状态,难道我们要来一次‘黑船事件’?”邵北立刻提出了反对意见。以现有的兵力,维持澳洲安全以及菲律宾稳定都有些捉襟见肘,现在又要撬开日本闭锁的大门。毫无疑问,这绝对不够用。 “这是军事组考虑的问题,我只提出自己的意见。”许楠莹将皮球推到了王铁锤与杰瑞等人身上:“而且我们又不需要占领日本,事实上我们只需要用武力胁迫日本打开国门就可以了。所以,黑船事件,提前上两百年,为什么不呢?就当是让日本人提前三百年为那场给国人带来的那场世纪灾难买单好了。” 邵北一阵恶寒,紧跟着又是一阵庆幸。庆幸他当初没听于丽红大姐的建议,与许楠莹这丫头约会……这丫头腹黑的程度比荆华有过之而无不及。比较起来,起码荆华好歹还有小女人的时候吧?额,这算是爱屋及乌? 有人追问:“然后呢?” “然后?”许楠莹吃惊地问着发问的人:“然后我们一面倾销着工业品,一面做二道贩子倾销明朝土特产。虽然这有些麻烦,但绝对可以避免经济危机的发生。再然后,暹罗、安南、缅甸之类的地方,统统都开对我们开放市场。用以保证澳洲经济可持续的高速发展!”她兴奋地挥舞了下小拳头。 事实上许楠莹根本没打算从根本上解决澳洲的畸形经济体系。她不过是将更多的吸管伸向了周边的国家,然后让澳洲贪婪地吸食,用以弥补自身的造血不足。至于改善自身造血……这是一件大工程,不移民个几百万是别想了。而以现在的运输能力,没几十年别琢磨了! 作为一名军人,王铁锤恪守着本分,只是询问程序上的问题:“这事儿决策组知道了么?” 许楠莹点了点头,而后抽出一份文件,擎在手中晃了晃:“这是决策组的授权书,授权我本人专职解决本次经济危机。” “很好……”王铁锤想了想:“武力威慑的话,海权号加上比目鱼、金枪鱼三艘船足够了。但这需要时间,起码要等四边谈判之后。”这三艘船最近比较忙,一面要往来中南与马尼拉之间,运送补给与货物。海权号还要寻着坐标依次打捞沉船,这显然不是短期内可以完成的。 “陆战队需要扩军。”陆战队准将杰瑞不失时机地提出了他的要求:“兵力太少了,现在根本无法有效控制菲律宾。” “陆军才需要扩军吧?你们听过哪个国家的陆军只有一个营么?”傅白尘说话的时候满是委屈。因为澳洲独特的地理位置,从而制定了先海后陆的发展策略。所以才会出现大陆战队小陆军这种诡异的窘境。 “那是你们的问题。”许楠莹长出口气,看起来所有人都接受了她的猜想:“时间上的话,这次经济危机并不是一下子就爆发的。最起码有半年到一年的缓冲,所以,时间上来得及。” 196 四边谈判前的闲暇时光 196 四边谈判前的闲暇时光 许楠莹的计划远不止逼迫日本开放口岸那么简单。用武力威慑,迫使日本打开国门,最终不过是帮澳洲与明朝寻找了一个商品倾销地罢了。 澳洲方面,将会进一步的加大移民力度,将目光转向一直卡着穿越众脖子的第一产业——农业。当然,这完全取决于穿越众有多少船。现在的情况很乐观,除去联合舰队的几艘船,俘获的以及沉没海底等待打捞的远洋帆船足足有六十艘。刨去某些实在没有修补价值以及无法打捞的,预计还有五十艘左右,总吨位超过三万吨。 按照这个时代的长途海运标准,一个吨位可以搭载一个人,这意味着这支船队一次性可以运输超过三万名的移民。目前海军正忙碌着,按照射电六分仪上的坐标,一一寻找那些船的沉默点,然后努力地将其打捞出来。 唯一的问题在于,穿越众没有那么多的水手。当然,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没有合格的船长。哪怕是两艘飞剪上,从前的海权号大副陈潇与二副路辉天,指挥帆船的水平都是半吊子。 不过王铁锤对此倒是有他自己的设想……理论上讲,既然有六十艘船,那必然会有六十名西班牙船长。好吧,为他们配备翻译,然后充当顾问。或者干脆丢到海事学校里充当讲师。然后还会有同样数量的大副与领航员……瞧,这不是一个问题。唯一的问题在于时间,也许只需要一年半载的时间,这些船就会重新在印度洋上跑的飞快。 澳洲的第一产业是农牧业,确切的讲因为中南的地理位置,农业规模短时间内是别想扩大了,除非穿越众能把铁路修到后世的悉尼附近。所以畜牧业是未来第一产业的重中之重。为了发展畜牧业,引进人口的同时,还要引进大量的牲畜。 这会让资金部分的回流向明朝。加上扩大明朝货物在日本的销售量,这会让明朝受到的冲击降到最低。 与此同时,如果此番对南明的友好访问能取得实质进展的话,穿越众很乐于在江浙或者是广东一带帮助明朝大力发展密集劳动型产业。 总得来说,这会形成另一个三角贸易。所不同的是,日本会作为血库不停地朝澳洲与明朝输血,澳洲与明朝之间彼此维系平衡…… 而与此同时,澳洲将会加大基建力度,并且开始对外输出资本。荆华的到来已经能说明一切了,这丫头到马尼拉来就是为了开银行来的。并且已经向菲律宾临时政府提供了第一笔贷款。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她还会将银行铺开,一直开到明朝去。类似于这种资本输出,将会越来越多。 要实现许楠莹的设想需要时间,也许是半年,也许更久。这意味着在没有处理完与荷兰、葡萄牙的谈判之前,所有人只能静静的等待。 于是,繁忙之后,马尼拉的穿越众出现了短暂的闲暇。他们将具体的事情交给手下去做,而后每天或者看着菲律宾政协里上演了一幕幕喜剧,或者享受着阳光与沙滩……安全的沙滩。没人想在中南那种不知什么时候跑进来一只咸水鳄,或者浅水区就有箱型水母的海滩徜徉。那太危险了。 几天之后,飞翔的河南人驶进了马尼拉湾。带回来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以及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 坏消息是,就如同历史上发生的那样,满清入关了。而李自成的闯军比历史上表现的还要糟糕!因为进了北京之后,终于有人发现李自成不对劲了。细细探查之下,发现坐在龙椅上根本不是什么李自成,而是李自成从前就准备好的替身。更糟糕的是,李自成居然没留下一个儿子! 然后不可避免地,农民军分裂成了两派。一派以李双喜为首,另一派以刘宗敏为首。两派人斗得你死我活,就差开战了。 正是这个时候,传来了关宁军进犯北京的消息。两派在宋献策等谋士的调和下,决心齐心协力先抵御外敌。不得不说,这是一个馊主意。 两派人各怀心思,兵力上的优势居然没转化成胜势,始终被吴三桂的关宁军压着打。然后在鞑子骑兵突然冲出,并且兵锋直指闯军之后,刘宗敏带着骑兵就跑。闯军不可避免地溃败了。他们甚至没敢回北京,直接朝着陕西就跑。 值得一提的是,吴三桂这家伙还是选择了投靠满清。只是这回更彻底,没了‘为崇祯报仇’的幌子,赤裸裸地弯腰给满清当了奴才。 看起来,那场刺杀所引起的蝴蝶效应,也就到此为止了。但不管怎么说,这条消息让所有人都确认了一点,李自成在进北京之前就挂了。也就是说,张力平的那颗子弹的确击中了李自成。所以,张力平他们不用再自责,并且可以心安理得地使用那笔任务奖金了。 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个恶心的结果!李自成死了,然后历史几乎没发生改变,还有比这更恶心的么? 这一恶心的结果,直接导致了历史的延续性。满清一如既往地入关了,然后南京的另一套朝廷正陷入‘为谁才有资格继承皇位’的斗争中。这让整个长江以南的明朝各级政府,陷入了无序当中。而经过了漫长的斗争之后,胜利者终于产生了。如同历史上发生的一样,福王朱由菘靠着仅有的小聪明,拉拢了四镇总兵,将自己推上了大明天子的宝座。 6月19日,福王朱由菘在南京登基。但整个长江以南并没有结束这种混乱。 肖白图的信笺中说,刘副提举对此很是忧心忡忡,他并不知道这场变动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拜银弹攻势所赐,刘副提举以为朝贡的名义,将肖白图等人列入了使团当中。剩下的,就是等待了。等待南京那帮大人物什么时候有心思注意到这个条陈,然后呈报给天子,最后天子下旨意召见……通常来讲,这种程序需要最少半年的时间。如果赶上倒霉,登上一年以上也是有可能的。 肖白图用半个篇幅叙述了此事,然后用接下来的六页信纸抱怨,抱怨,充满了郁闷地抱怨。所有人都能深切地感受到肖白图的恼怒。事实上肖白图出发前曾信誓旦旦地表示,此番要大干一场。但残酷的现实,等于狠狠地泼了他一头冷水。 当某个小伙子大声将肖白图抱怨的文字朗读出来的时候,邵北习惯性地嘴角挂上了笑意。他很庆幸留在了马尼拉,而不是留在广州湾,足足待上半年然后瞧着自己身上发霉长毛。 最后是一条好消息。飞翔的河南人抵达广州湾之后,又去了澳门,之后到达了巴达维亚,将谈判的邀请函送到了葡萄牙人与荷兰人手中。 显然,葡萄牙人与荷兰人很关心西班牙人覆灭之后东南亚地区的稳定。所以他们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在参观了马尼拉战役之后,不论是葡萄牙人抑或是荷兰人,都对澳洲军的强大火力充满了艳羡与绝望。没人能在这种火力打击下生存多久,哪怕他是躲在棱堡里也一样! 所以,他们已经不指望在西班牙人覆灭之后分享澳洲人的胜利果实了。他们只希望能保有现在的既得利益。而且他们绝对不想在这个时候与穿越众发生不愉快的武力冲突……所以,一场谈判,这很必要。 有鉴于此,葡萄牙人与荷兰人纷纷派出了最高级别的谈判代表——两个熟人。澳门总督塞*希尔维拉*施罗保与东印度公司董事尤斯*范*列文虎克。 两个乡巴佬表示,会在八月上旬按时参加此次事关亚太地区乃至整个东南亚和平与稳定的重要会议。 因为有着上次愉快的欺负乡巴佬的经历,而且其中列文虎克还被邵北欺负过,所以邵北对此次谈判信心十足。而且,对于曾经压迫过自己的塞*希尔维拉,邵北发誓,会让这家伙加倍地付出代价。 每每想到这一点,就让他心情愉快。 “所以,这就是我们的谈判底线?”邵北指着香料群岛从中分割出的一道斜线说。 荆华点了点头:“事实上这是荷兰人的谈判底线……我们不可能吞下整个香料群岛,那会让荷兰佬不惜跟我们拼命。” “明白了。”邵北显得很有信心。“然后,接下来就是等待两个乡巴佬的到来了。我会让他们大吃一惊的。” 荆华皱了皱可爱的鼻子,轻轻锤了下邵北:“我说,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比如?” “黑水雇佣兵公司。”荆华不满地说:“作为公司的主要董事,你完全当了甩手掌柜。把事情全都丢给了水野义川……” “这不能怪我。”邵北辩解说:“我们只有两百名雇佣兵,而且短时间内没法补充兵员。” “不,你错了!”荆华眼睛亮晶晶地说着:“事实上我们有合适的兵员,只要你愿意,可以在短时间内将黑水雇佣兵扩充成一个团。” 197 黑水与菲律宾人民军 197 黑水与菲律宾人民军 邵北难得的闲暇时光泡汤了! 作为女银行家的男友……也许是未婚夫,邵北必须承担比别人更多的压力。不论怎么看,邵北都不会容忍自己在经济上输给荆华太多。虽然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差距不可避免地在拉大。要知道未来,可是金融家的世界。 就比如操纵英国乃至世界的罗斯柴尔德家族,再比如美国的华尔街。所以,在感觉到经济上的无力之后,他开始转向在其他方面证明自己的价值。但他的选择并不多。 邵北本身疏离政治,而且荆华这丫头已经长期霸占决策组成员位置。不论怎么看,邵北也不太可能在政治上找到平衡。他又只是一个翻译,不可能如书呆子林有德那样潜心复制科技树。看来看去,似乎军事是唯一的出路了,但他还是个军盲。 不得不说,这真糟糕。 婚姻的双方地位不平等,会引发一些列的问题。所以古代社会讲究个门当户对,这是有一定道理的。虽然这违反自由择偶权。 而荆华显然已经认识到了这一点,为了保住来之不易的感情,她开始加倍地鞭策邵北,朝着不知是否正确的道路前进。为此,她此前在决策组会议上摇旗呐喊,最终迫使决策组同意了她的黑水雇佣兵计划。 所以她会一边惬意地享受着与邵北在一起的闲暇时光,但转念想到不太美好的未来,又会敦促邵北加紧建设黑水公司……不得不说,女人都是矛盾的生物。 虽然荆华对西班牙人的分析存在误区——众所周知的原因,西班牙人绝对不会对澳洲人有好感——但总会有个例存在。所以邵北决定亲自去一趟战俘营。 然后他只用了半个小时便选定了两个目标。尼尔森少校与坎波斯上尉。 “天气真好……”邵北斟酌着开场白,但他觉着这种寒暄毫无意义,尤其是需要翻译帮忙的情况下。于是他决定开门见山:“尼尔森少校,最近过的怎么样?” 他对面的尼尔森依旧穿着那身可体的西班牙军服,整个人还算整洁,但精神上稍稍有些憔悴。当然,这可以理解。没有日内瓦公约的十七世纪,每一名战俘都会担心自己的命运。尤其是在远离欧洲本土的亚洲,这里什么事儿都可能发生。 而最近一件更糟糕的事让尼尔森很头疼——他就快没钱了! 是的,战俘营里一样需要用到钱。你只需要每月付出一定的银币,就可以避免繁重的体力劳动,并且可以吃上可口的食物,享受着马尼拉充足的阳光。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你有钱。 如果没有。对不起,不论你以前是什么身份,请跟普通士兵一样去参与马尼拉的重建工作吧。 大手大脚惯了的尼尔森,只用了一个月就花光了自己的积蓄。不得不说,战俘营里的物价高的离谱! “很糟糕!”尼尔森少校如实说了自己的感受:“我想知道,我可以赊账么?” “抱歉,战俘营目前没有赊账的可能——因为我们并不知道你的信用。你知道,菲律宾距离西班牙实在太过于遥远了。” 邵北的话,让尼尔森脸上迅速写满了失望。但他绝不想与那些泥腿子士兵一起做苦工,绝不! 观察到尼尔森脸上的神色,邵北停顿了片刻,而后充满诱惑地说:“实际上还有另一个方法……可以让你过的很好。” “洗耳恭听。”尼尔森显然很感兴趣。 邵北深吸了口气:“我可以以个人的名义为你付出赎金,让你得到比战俘营更多的自由。并且,你每个月还会有一定的收入,足以保证你过得……还不错。” 有所得必有所失,尼尔森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立刻问:“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我现在可是一无所有。”他摊了摊手。 邵北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需要你的作战意识以及能力……我们的军官对你与坎波斯上尉的评价很高。有别于其他因循守旧并且食古不化的西班牙人,你们两个更聪明一些。” “你们想要我加入你们的军队?” “虽然你比其他西班牙人要出众一些,但不客气的说——”邵北满是嘲讽地说:“——想要加入澳洲军,你还不够资格。而且别忘了,是我个人出资赎买你的自由。所以理论上讲,你会在一定的时间内,只为我个人服务。” “雇佣军!”尼尔森迅速找到了答案。要知道在这个时代,满欧洲都是雇佣军。从某种程度上讲,雇佣军反倒是职业军人的代名词。他们比那些刚刚放下扒犁的农夫要更加训练有素。 “没错,雇佣军。”邵北赞许的点了点头:“你知道,总有一些事情,正规军不太好出面。” “那么作战对象呢?”尼尔森有些心动。事实上少校曾经自己推算了一下,马尼拉陷落的消息,起码要半年之后才会传到西班牙本土。然后自己的家人筹措资金,并前往马尼拉来赎买自己,这又要半年。也就是说,理论上讲,他最少会在战俘营里待上一年。如果运气糟糕,他还会待上更久。 对于他这个穷光蛋来说,待在有钱人天堂的战俘营,这是一种折磨与摧残! 邵北耐心地解释着:“我们没有攻击西班牙本土的打算……并且短期内并不打算与荷兰人或者葡萄牙人开战。对手大部分情况下会是土著……比如苏禄王国。” 尼尔森皱了皱眉头,又舒展开来。虽然苏禄并不好惹,但显然要比荷兰或者葡萄牙要好对付。最重要的是,如果装配了澳洲人那种长射程高射速的武器……哪怕是荷兰人也会变成软柿子。 他希翼地看着邵北,后者随即打碎了他的美梦:“还是那句话,因为彼此的信任问题,所以你以及你招募的部下,会使用一些你们原本就在使用的武器。” “炮灰?”他重新将自己定义了一下,然后惹来了邵北的讥笑。 “炮灰?你觉着我花了大价钱,就为了让你们去送死?” 邵北就是这个意思,既然他花钱了。那尼尔森在没有为邵北赚取足够多的利润之前,邵北绝对不会让这家伙就这么死掉。那太亏本了。 “我可以考虑考虑么?”经过长时间的思考,尼尔森说出了模棱两可的话。 “当然,你会有两天时间考虑。过了两天,我会认为你自动放弃了这个机会。那么,再会,尼尔森少校。” 送走了尼尔森,邵北又会见了坎波斯。如出一辙的对话,所不同的是,骑兵上尉爽快地答应了下来。据说这家伙以前就是职业雇佣兵出身。并且坎波斯表示他可以招募到超过一百名的雇佣兵……当然,这些人都需要邵北支付赎金。 稍晚一些的时候,尼尔森少校也同意了加入黑水——在他从事了半天泥腿子才干的体力劳动之后。 然后,邵北心情愉快地把少校与上尉以及接近两百名西班牙俘虏丢给了水野义川。并且严令水野义川必须在一个月内将之整合成具有战斗力的军队。每个月上百万元的开销让邵北吃不消。他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花费巨额的金钱,而那些拿着高薪的雇佣兵却无所事事。 所以,只有一个月的期限。一个月之后,雇佣兵们必须体现并且证明自己的价值。否则……邵北不介意为澳洲增加第一笔失业率的数字。 与此同时,经过漫长并且几乎毫无意义的争吵之后,菲律宾的鸽派与鹰派总算达成了妥协,决定近期内委托澳洲军帮其组建一支维护国家安全的菲律宾人民军。 并且,菲律宾临时政府为此已经准备好了将近一千名的适龄青年……没错,一千名,远超所有人的预期。马尼拉城内只有不足三千名华人,但马尼拉周边以及吕宋平原上,足足散布着超过两万名华人。这些人在李胖子与陈廷远的号召之下,撇下了所有的家业,扛着行礼正从四面八方朝马尼拉汇集着。 在外饱受欺凌的他们很清楚地了解这一点,相比于随时可能被人夺取的家业,一个华人的国度无疑对他们更有吸引力。这意味着安全,同时也意味着更多的机会。 所以,在掺杂了不足两百名菲律宾土著青年之后,菲律宾临时政府有了一支一千人的军队。按照谢杰瑞的设想,这一千人,他将会组建两个步兵营与一个炮兵连。 然后,杰瑞把有经验的士官们抽调出来,用以训练普通士兵。同时,他又把那些钦定的菲律宾人民军军官们调集到自己的部队,组织他们在实践中进行学习。 杰瑞放出豪言,只要半年时间!半年之后,澳洲军就会彻底从菲律宾的‘战争泥潭’中撤出身来。他显得信心十足,但很快就受到了打击。 他手下的军官们反馈回来一些不太好的消息……那些钦定的军官们,也许来错了地方。这些人充满了市侩气息,当商人、政客远比当军官来的合格! 198 老熟人来访 198 老熟人来访 菲律宾临时政府的军队发展计划任重而道远。事实上这些选出来的未来的军官,大多出自鸽派与鹰派背后的家族。经过了无数次的磋商以及妥协之后,菲律宾人民军这块蛋糕总算被分割完毕了。 经过南造云子统计,鸽派占据了其中的百分之五十五,鹰派占据了剩余了百分之四十五。很合理的分配,就如同菲律宾临时政府两派的政治力量对比一样。 所以,这些军官并非因为才能才入选的……事实上这些人毫无军事才能。虽然这些年轻的小伙子当中不乏热血青年,但他们显然缺乏对现代军队的认识。用杰瑞专业的眼光去看,这些人过于散漫,完全把军营当成了自家的后花园,脑子里根本就没有纪律的概念。 一周的时间过去了,那些普通士兵已经开始像模像样地站队列,而这些军官们依旧无法排成整齐的队形。然后杰瑞发火了,他公然在菲律宾政协会议上宣称,如果这种可笑的局面再不得到改善,那他将会采取一些必要的手段。 比如将某个严重缺乏纪律感的家伙踢出军队。 杰瑞的提议受到了菲律宾太上皇常师德的赞同,然后这些政协委员们傻眼了。那一天,政协委员们再也没有心思为了反对而反对,进而跟鸽派或者鹰派的对头对喷上一整天。他们几乎所有人都早早地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家第一件事便是让管家往军营送了张条子,请求杰瑞让自己的儿子或者本家子侄能回家休息一天。 杰瑞大方地同意了,他似乎已经预感到将要发生了某些桥段了。 这一天,几乎所有的军官都遭受了他们年轻的人生中最惨重的一天。母亲耳提面命地叮嘱着,父亲抄起家法没命地抽过来,嘴里还骂骂咧咧说着‘你个不争气的东西’。更糟糕的是,他们不但没有享受到家里可口的饭菜,反而要饿着肚子在祠堂里跪上一夜。 等第二天这些军官红肿着眼睛鼻青脸肿地回到军营的时候,绝大多数人的态度都开始认真起来。因为几乎所有人都受到了这样的警告,如果被踢出军队,那么与此同时他也会被踢出家族。这意味着他们不但失去了锦衣玉食,而且很有可能跟那些码头工人一样朝不保夕,随时有可能挨饿。 当然,这只是绝大多数。总有一些蠢货或者是真的笨蛋,没法成为一名合格的军人。然后杰瑞毫不犹豫地将之踢出了军队。哪怕那几个倒霉蛋的家长带着不菲的礼物以及哀求的态势来找杰瑞也是一样,杰瑞刻意板着脸,只是重复着一句话:“军队不是过家家!” “为什么我感觉这个所谓的菲律宾人民军……更像是伪军呢?”在杰瑞住所探讨黑水公司发展的邵北,在杰瑞送走第六波送礼者之后如是说。 “伪军?”杰瑞努力回想了半天,大概理解了邵北的意思——这厮生长在美国,有些概念性的东西并不了解。然后他咂咂嘴:“也可以这么说。这不正是我们所要的么?装配了先进武器的伪军,会给澳洲的军工带来不小的订单,然后这支伪军还会有足够的自保能力。相对来讲,我更喜欢称呼他们为地方性部队。” “保安团?”邵北脑子里迅速浮现出一个同样充满了贬义性的词汇。如同伪军一样,没人对保安团有什么好感。 “你想太多了……”杰瑞挠了挠脑门:“不管怎么说,只要让我们从菲律宾泥潭里拔出来就好。”杰瑞可不想他的陆战队变成一支地方守备部队,陆战队是用来进攻的,从来都是如此。杰瑞略有些郁闷地站起身,思索了一下,然后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我打算在马尼拉或者香港建立一所军校。” “你在开玩笑?”在十七世纪的马尼拉或者香港建立军校,这绝对是个玩笑。首先,生员是个大问题。这两个地方不可能提供数量足够并且资质不错的、具备相当于后世初中生以上学历的生员。这意味着杰瑞必须从零开始,首先教导那些军校生文化知识,然后再教育他们专业技能。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漫长的、很可能让人发疯的过程。 “一点也不。”杰瑞很认真地说:“王铁锤少将(马尼拉战役之后晋升为少将)已经筹措着在马尼拉建立海事学院了。用以培养合格的海军军官。” 这一点邵北很清楚。但实质上,王铁锤的初衷,完全是为了消化那整整五十艘无人驾驶的帆船。放着这么些可以转化为运输与海战力量的帆船留在马尼拉港慢慢腐朽烂掉,那简直就是犯罪。 但王铁锤有着一定的优势……这些帆船原本都有与之配套的水手与船长。王铁锤所需要做的,就是在这些人力掺沙子。通过整合,让其彻底为澳洲海军所掌握。虽然这很难,但并非不可能。与繁重劳役的战俘营相比,重新回到工作岗位总是让人愉快的。 所以,王铁锤唯一头疼的只有一个问题,上哪儿去找一名大能的政委,然后给这些西班牙佬进行洗脑。当然,海事学院是一种折中的手段。一小半人手选用西班牙佬,大部分人用明朝移民过来的菜鸟。 当然,要落实这一计划,起码需要几个月的准备期。首先要落实四边谈判,然后去日本江户逛一圈儿,最后恢复中断已经半年的移民计划。 而杰瑞的陆战队,则完全没有海军的这种便利性。 杰瑞深锁着眉头,他显然早已想到这些不利因素了。但他必须这么做。否则他的陆战队永远别想扩大规模,这意味着决策组制定的明朝攻略根本没法实现。要知道那些未来的可靠生员,至今还在待在希望小学里。等他们毕业?那是几年之后的事儿了。 邵北无所谓地耸耸肩,他无意与杰瑞争执一些什么。事实上他此行只是想与杰瑞探讨一下雇佣兵作战的模式。所以,他很快将话题转移了回来:“对于我的雇佣兵,你有什么建议么?” “这取决于你想干什么……你想颠覆某个小国?”杰瑞问。 “只要能让我收回成本就好……所以,如果颠覆某个倒霉的小国可以达到这一目的,为什么不呢?反正事后我们会将那个倒霉的小国打成邪恶的、独裁的毫无人道主义精神的野蛮国度。”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邵北从来没有忘记这一点。 但邵北的话让杰瑞很不爽,因为邵北讽刺了他曾经效忠的国度。虽然老美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干的。伊拉克有石油,不与老美合作,然后伊拉克就是邪恶国家;沙特虽然是一个封建帝王国家,但沙特与老美合作,所以沙特就是盟友。你看,这跟人权、民主、自由乃至邪恶与否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根源只是也只能是利益。 虽然杰瑞明知道这一点,但他依旧不爽。所以他撇着嘴说:“你太刻薄了。”仿佛考虑了半天反驳的说辞,然后他发现没法辩驳什么。索性他将那些倒霉的小国下了定义:“那些国家就是邪恶政权当权的国家。你不能否认这一点。” 邵北高举双手投降:“我从没否认这一点。”既然失败了,那这些倒霉的国家就必然是邪恶国度。无可厚非,这是对失败者的惩罚。 杰瑞不再辩驳什么,转而提出一些建设性意见:“你的兵力只有一个营,而且只有一个迫击炮班。并且火力只相当于半个营……但这足够欺负那些土著的了。你完全可以依靠机动力,沿着某个小国的海岸线进行……作战。”他艰难地吐出了作战这个字眼,事实上他原本想说的是掳掠。 “然后采取游击战的方针,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敌驻我扰、敌疲我打?”邵北充分领略了杰瑞所说的战术思想。 “没错。”杰瑞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这样,也许你会向以前的西班牙人一样,把类似玛雅帝国的某个国家给颠覆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西班牙人的兵力并不比你现在多。” 邵北开始兴奋起来。他仿佛已经看见收回成本的那一天了……平均每天接近三万七千五百澳洲人民币的巨大开支,已经让他开始吃不消了。如果几个月内依旧不见收益,那黑水雇佣兵公司就得破产。 现在问题接近了,一个月,只要一个月,然后邵北就会将黑水雇佣兵投入到吕宋岛南部的苏禄王国。进行一场不对等的劫掠战,黄金、白银甚至人口,这些都是黑水雇佣兵们的目标。当然,如果顺带着把苏禄王国颠覆掉,那就再好不过了。相信决策组会为这么一块飞地付出一笔价值不菲的酬劳。 这个时候,卫兵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长官,有一支船队入港了。” “船队?”这理应是王铁锤的事儿,怎么找上自己了?然后杰瑞忽然想起,王铁锤准将今天一早离开了。前往某处近海去打捞沉船。他挠了挠头:“备战。让炮台准备,如果是荷兰人或者葡萄牙人,那就鸣礼炮欢迎。如果是西班牙人,那就先打了再劝降。” 卫兵犹豫了一下:“额,长官。如果是波兰人呢?” “波兰人?” 卫兵点点头:“金枪鱼号已经迎了上去,并且发回了消息:对方是波兰人,而且是老熟人。”、 杰瑞与邵北对视一眼,同时吐出一个人名:“安德鲁!” 问题是,这个乡巴佬男爵不好好待在欧洲,怎么又跑到马尼拉来了? 199 安德鲁带来的……礼物! 199 安德鲁带来的……礼物! 安德鲁斯卡凡尼斯卡贝克,波兰男爵……一个乡巴佬。虽然这个评价有些刻薄,但毫无疑问,这就是安德鲁给所有穿越众的印象。 一年半之前,分别的时候,穿越众曾经为之送上了真诚的祝福。祝愿这个为穿越众最初带来一群可用手下的乡巴佬,回到欧洲之后会因为那面价值十五万金法郎的镜子而一夜发达。 现在看起来,安德鲁这家伙真发达了。 理由?上次这家伙只带了拉齐维尔号一艘船,而这次是整整三艘船——一个小型舰队。所以,他肯定发达了。 而且从他的装束也能看出来。整洁而可体,上身还披着一条勋带,唯一不变的就是那一对修整得很利落的小胡子。一改从前的破落户与暴发户的形象,其神色之中甚至真的带了一丝……贵族气息。 当安德鲁这家伙挽着身边的女伴走下船的时候,邵北迎了上去。他先是玩味的打量了一下安德鲁,然后用愈发娴熟的法语揶揄道:“看起来你过得不错,安德鲁先生。” “请称呼我的爵位……安德鲁斯卡凡尼斯卡贝克……伯爵。”安德鲁拍了拍身上的勋带,以及隐约露出的家族纹章。 看起来安德鲁混的的确不错。爵位的上升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 “好吧,安德鲁男爵。你是怎么来到马尼拉的?”邵北乐于在某些无伤大雅的小问题做出让步,从而满足谈话对象的某种虚荣心。 安德鲁大笑起来,走上前一个熊抱抱住邵北,用力地拍着邵北的后背:“就像你看到的一样,我坐船来的,哈哈哈……见到你真高兴,我的朋友。” “我也很高兴,但我不习惯于与男人拥抱。所以,克制一些,伯爵先生。” 安德鲁松开了邵北,然后频频与前来迎接自己的穿越众打招呼。他随即皱起了眉头:“事实上我比你还要奇怪,你们怎么会在马尼拉?还有,西班牙人哪儿去了?” 邵北略有些得意地笑起来。他努力抑制着,然后十分平静地说:“很简单,就如同你看到的一样。我们把西班牙人打跑了。” “原来……你说什么?”安德鲁端起来不到两分钟的伯爵范儿,瞬间崩溃。他张大的嘴巴里足足能放下一个鸡蛋。“你们把西班牙人……” “没错,打跑了。”邵北依旧平静地说:“当然,这有些不恰当。事实上是我们与西班牙人进行了一场战争,然后西班牙人输了。我们成了马尼拉的主人,就这么简单。所以,西班牙人大部分都在俘虏营里。你可以在那儿看到他们。” “你在开玩笑?”安德鲁的思维依旧停留在一六四三年的冬天。那时候的中南也就是个大号的渔村罢了。海面上由于有这么一艘巨无霸的海权号,的确可以傲视群雄。但那可悲的陆军……尽管那些丛林弩比火绳枪更有用,但安德鲁不认为一支冷兵器的军队会打赢一支火器部队。尤其是在规模只有一百人的情况下?打马尼拉?这绝对是个天大的笑话。 邵北只是平静地注视着他,直到安德鲁深吸一口气:“这么说,你说的都是真的?”安德鲁左右看了一圈,的确没有看到一个西班牙人。相反,他倒是看到了几个从前的手下,领着一队士兵,迈着整齐的步子,扛着怪异的火枪从自己面前经过。而且清一色的丛林迷彩……虽然这在安德鲁看来,军服很没有品位。但安德鲁已经确信,西班牙人的确完蛋了。而且,穿越众发展出了一支强大的足以让西班牙人完蛋的军队。 “好了,我们别再纠结这个事实了。相信你会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到真相的。作为朋友,我代表澳洲政府邀请你参加下午举行的宴会……专门为你举行的。另外,你不打算介绍一下你身边的女士么?” 安德鲁懊恼地一拍脑袋,立刻歉意地对身边的女伴说了些什么。邵北可以肯定,语言大师安德鲁说的不是法语,更不是波兰语,反倒是一种满是绕嘴大舌头的语言……听起来就像德语。 几秒钟后,邵北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安德鲁拉着仕女服的女伴,正式地介绍道:“这是玛格丽特路易斯弗莱斯,弗莱斯家族的次女,也是我的妻子。”他介绍的时候充满了骄傲之情,虽然玛格丽特的确还算漂亮,但更多的可能,则是弗莱斯家族很了不起。 “幸会,女士。”邵北浅浅点头。对方很淑女地提着长裙屈了屈膝盖,同样用法语回答:“幸会。邵北,我总听安德鲁说起你。” “我敢肯定,大部分都不是什么好话。” 玛格丽特立刻捂着嘴偷笑起来。以至于让安德鲁很是尴尬。 “好吧,我们还是先安顿下来再说吧。请跟我来。”邵北当先引着安德鲁往马尼拉城内走。 一路上,邵北总算将安德鲁的路线摸了个清楚。 因为荷兰与英国之间的战争,导致荷兰人封锁了非洲的好望角,所有的船都不许经过。一经发现,即刻击沉。如果要走好望角航线的话,那意味着连续几个月都不会有补给。 所以,安德鲁选择了一条绕远,但相对来说比较安全的航线。从里斯本出发,穿过大西洋,沿着美洲大陆绕过德雷克海峡,一路北上到墨西哥,然后顺着洋流飘过太平洋,最终抵达马尼拉。 “那你是怎么解决败血病的问题的?”邵北很诧异。哪怕在墨西哥得到了休整,但漫长的横穿太平洋行程,依旧会引发败血症,从而造成大量的减员。 安德鲁兴奋了起来,他挥舞着手臂真诚地说:“感谢胡医生,他的建议很有用!我们在墨西哥补充了足够多的水果,每天所有人都会吃上一小块,感谢上帝,居然没有一例败血症发生。” 胡静水那厮告诉安德鲁的?见鬼!这会让航海危险系数降低,从而促进欧洲的殖民脚步。 邵北立刻追问:“你把这个方法公布出去了?” “不!”安德鲁诧异地说:“这可是价值连城的小秘密,除非某一天我不打算出海了,否则谁也别想知道!就连那些水手我都瞒着……在他们食用水果的同时,还会服用一种毫无意义的药水。你知道,我告诉他们这是抑制败血症的特效药。” “你真狡猾。”邵北长出了口气。感谢安德鲁的小聪明,这会让欧洲人继续成为海洋生物的养料,从而给澳洲足够的发展时间。接下来,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我说,伯爵阁下,看起来你在哈布斯堡混的不错,怎么又跑到亚洲来了?” 安德鲁昂着脖子,极其骄傲地说:“我受命于哈布斯堡的费迪南三世陛下,前往亚洲开拓……额,贸易。是的,贸易。你知道,哈布斯堡需要来自亚洲的香料、丝绸、瓷器……当然还有镜子。” 邵北揶揄地看着他,直到后者脸上发烧,咳嗽着补充了一句:“皇帝总有一些美好的……不切实际的幻想。我们只能尽量满足皇帝陛下。” 可以预见的是,斐迪南三世绝只是为了亚洲特产的贸易品。也许斐迪南三世想的是在亚洲开拓一片属于哈布斯堡王朝的殖民地。所以才会给了安德鲁这个乡巴佬一支舰队。 安德鲁坚信斐迪南三世会充分理解他的难处,只要安德鲁源源不绝地为哈布斯堡带来财富。三十年战争之后,哈布斯堡正在快速地衰退着。它的领土面积大幅度地缩水,然后还要面对崛起的法国、荷兰。内部更是纷争不断,新教徒与天主教徒虽然表面上停止了大规模的流血冲突,但这种敌视显然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平息的。 而且恶邻土耳其显然不会放过哈布斯堡虚弱这个这么好的机会,高举着星月旗的骑兵再次踏过了边境,这让哈布斯堡愈发捉襟见肘。 所以,哈布斯堡需要新的财富来源,用以弥补三十年战争期间的巨额赤字。开拓殖民地无疑是个最好的选择……西班牙人以及葡萄牙人就是这么干的,新晋崛起的荷兰人也是这么干的。 “啊,对了。”安德鲁絮絮叨叨的叙述突然停了下来,与此同时他整个人也停了下来,似乎想起了什么:“我的朋友,我给你带来一份礼物。” “礼物?” “没错,礼物。塞巴斯蒂安,去把我给邵北准备的礼物牵过来。”安德鲁对着管家吩咐,后者恭敬一礼转身而去。 礼物……需要牵过来的礼物。邵北迅速猜想,很可能是一匹名贵的马,或者是一只狗。邵北的猜测出了一些偏差,礼物的确是一只生物。 体高大约一米,浑身白色打着卷的绒毛,长长的脖子顶着一张好似囧字的脸……毫无疑问,这东西邵北很熟悉。然后他开始绞尽脑汁地回想,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东西。 半分钟之后,邵北愕然:“这不是草泥马么?” 200 将腹黑进行到底 200 将腹黑进行到底 草泥马!额,当然,这东西原产在南美高原,学名要羊驼。如果邵北的某个现代同事送他这么一支礼物,甭管价值几何,他肯定会狠狠地挥出拳头,打飞对方所有的后槽牙。如果安德鲁这家伙是穿越来的,并且长期混迹于世界上最大的局域网,那邵北一准会重复上述的举动。 但事实上是,安德鲁的表演完美无缺,他一点都不知道犯了某些忌讳。反而洋洋得意地介绍着:“你知道,我的船队在南美停靠,然后当地人向我们推销了这些可爱的生物。原本我们打算作为航行途中的肉食补给……但我的妻子认为这些东西太可爱了,吃掉它们实在有些不忍心。你知道,女人总是这样。”安德鲁整了整领子:“所以,我们只能吃掉那些病死的,然后还剩下了一些。我想这些生物作为礼物再好不过了,因为看起来你比我要富有的多。确切的说,是中南比整个波兰还要富有。” 当安德鲁絮絮叨叨说话的时候,他们已经临近了总督府。然后原本待在三楼宽敞的办公室里,习惯性地站在窗口俯视马尼拉,享受着太上皇快感的常师德一溜烟地跑了下来。 “我靠!草泥马……不对,是羊驼啊!从哪儿搞的?还有多少?”常师德语气急切,连珠炮似地发问,根本不给邵北反应的时间。 “他在说什么?”对于常师德,安德鲁并不熟悉。只是觉着眼熟而已。并且,回到欧洲一年半之后,他的普通话水平正在快速地退步着。 “澳洲驻菲律宾总顾问常师德先生,他问这……”邵北卡住了,他并不知道用法语怎么说羊驼。所以他用了另一个词汇代替:“……类似羊与骆驼杂交的产物还有多少?” “羊与骆驼杂交的产物……”安德鲁仔细地看了看身边的羊驼,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非常形象!邵北,你是个天才。哈哈哈!”笑了好一阵,他才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三艘船上一共还有二十八只……他问这个干什么?” 邵北转述给常师德,后者立刻跳了起来。 “二十八只?很好,赶紧卸下来,全归我了!”常师德喘着粗气叫道:“价钱随便他开!” “你疯了?”邵北目瞪口呆。看起来菲律宾太上皇已经完全的……失态了。 “我没疯!”常师德一把拽过邵北,附耳说:“你知道咱们那年代一只羊驼多少钱么?三万美金!就这价你还没地方买去!” 按照常师德的说法,羊驼浑身都是宝……这话通常用在人参之类的药材上。一只成年羊驼,每年生产几公斤的毛绒,而且大部分是无油脂的毛绒。用这些毛绒做成的衣服,不论是舒适度还是保温性,全面超过美利奴羊毛。 农业组的胡飞整天琢磨着在澳洲大草原上进行放牧,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绵羊。如果引进那种可以把草根都啃掉的山羊,那对澳洲来说绝对是不次于兔子的灾难。但眼前的羊驼给了澳洲一个另外的选择。 虽然羊驼繁殖缓慢,一年只有一胎。虽然羊驼产毛量有限,一年只有几公斤。但当数量足够的时候,绝对会给澳洲带来巨大的收益。最主要的是,羊驼的毛绒品质太高了。 所以,常师德坚信,把这些羊驼扔到胡飞面前,那小子肯定会乐开花。 短短的几句话,邵北并没有理解常师德的打算,但这并不妨碍邵北为之努力。他转头看向安德鲁:“伯爵阁下,驻菲律宾总督常师德十分怀念这种生物的肉。所以,他希望将你船上所有的这种生物都买下来。” 安德鲁本能地觉着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因为常师德表现的过于激动了。所以他转了转眼圈,转而谨慎地试探着:“你说的没错,这东西的肉质确实不错……如果是一两只的话,作为朋友,我完全可以送给他。但他要的是全部……你知道,这会让我妻子心碎的。” “我坚信你的妻子会体谅这些的。”邵北笑着说:“因为这些可爱的小生物会给她的丈夫带来很多优惠……比如,可以拿到中南特色货物的最低价格。” 中南特产……镜子!安德鲁白皙的脸瞬间充血,他的目的达到了,甚至根本就没费什么唇舌。而代价只是一切还算美味的……羊与骆驼杂交出来的生物。这简直太棒了!“当然,玛格丽特会体谅这一点的。她是我妻子,我了解她。”他转身对牵着羊驼的管家说:“塞巴斯蒂安,去把这些小生物都牵下来,现在它们属于常师德总督阁下了。” “如您所愿。”管家答应一声,又一溜烟地往回走了。 半个小时之后,常师德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二十八只……草泥马!但这些羊驼的精神状态显得很糟糕,它们在横渡了太平洋之后,显然不太适应菲律宾过于炎热的气候。为了防止这些宝贝真的变成烤肉,稍晚一些的时候,在征求的海军少将王铁锤的同意之后,当天傍晚,比目鱼号便专程载着这些羊驼直奔澳洲而去。 最迟一个礼拜,这些羊驼就会出现在澳洲的大草原上。可以预见的是,胡飞肯定会乐疯。那些爱漂亮的女生以及呢子大衣爱好者同样会疯掉。 当然,这些不是邵北所关心的。他抽出了足够多的时间,用以从安德鲁那儿了解欧洲的现状,以及安德鲁的打算。 欧洲的状态,一如既往地一团糟。三十年战争虽然结束了,但至今作为战败者哈布斯堡王朝依旧没有签署战败协议。几个参战国依旧在扯皮,扯皮,不停地扯皮。穿越众煽动的蝴蝶翅膀,并没有影响到遥远的欧洲……不太恰当,应该说只是轻微地影响到了欧洲。 但邵北猜想,威尼斯人一定不会这么想。过去的一年,对于威尼斯人来说就是个灾难的年份。来自远东的玻璃剧烈地冲击了欧洲的镜子市场,这让威尼斯人的收益减少了至少三分之一。最要命的是,威尼斯人认为这是一个意外,并且坚持着不降价。 所以,镜子对于欧洲来说依然是奢侈品。但安德鲁此番回航之后,也许威尼斯人就会彻底的疯掉。穿越众巨大的工业能力,让镜子变成了一种廉价的家居用品……这只是相对来说。 “这么说,安德鲁……伯爵并没有打算开拓殖民地?”提问者杰瑞带着一种嘲讽的意味。三艘船就想开拓殖民地?而且是在注定要划入穿越众囊中的东南亚,那简直太不把穿越众当回事了。海权号会告诉他们,什么叫真正的海战。 邵北肯定了杰瑞的疑问:“是的,安德鲁对自身的能力有着清醒的认识。他把自己定位为一个……可以连通东西方沟通有无的商人。” “这是一个好消息。”两位女士显得很高兴。许楠莹姑娘一副摩拳擦掌的架势,看起来是打算狠狠地在安德鲁身上宰上一刀了。 而邵北的女友荆华则看到了另外一个机会:“也许我该给安德鲁提供贷款。”在所有人都看向她之后,她解释说:“这样他就会扩大他的船队,从而扩大我们的进出口贸易量。这是一件好事!” 游南哲很好奇于一点:“但他用什么做抵押?” “他老婆是个不错的抵押品。”荆华继续语出惊人。看来同邵北交往之后,这丫头并没有丢掉腹黑的本质。只是她平时将之隐藏起来,或者说只对邵北隐藏起来罢了。“一个伯爵家的千金,我相信安德鲁没胆量放弃。” 游南哲高举双手投降了:“这是银行的事儿,算我多嘴。”然后他还向邵北投过去一个同情的眼神。 但邵北并不领情,他回以一个恶狠狠的眼神。女友或者未婚妻,对自己小女人就够了,怎么对别人腹黑都无所谓……如果对别人也小女人,那才是有问题呢! 三言两语之后,这场专门为安德鲁举行的会议陷入了停顿。军官们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常师德则揪心于他的宝贝草泥马,许楠莹在估算着各种商品的价格底线,荆华则写写算算估量着安德鲁的偿还能力。 作为会议的发起者之一,邵北见此轻轻敲击了一下桌面:“好吧,看来对安德鲁没什么可商量的了。那么,我们散会?” “等等!”说话的是杰瑞,他的神色焦灼,显得有些犹豫。但最终他还是说了出来:“我有另外一个想法……既然我们可以通过安德鲁连通欧洲,那么,我们完全可以将马尼拉发生的一切公之于众。” “具体的呢?”常师德总算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会议上。 “比如,将那些天主教牧师、主教的罪行,以及我们的审判案卷送到罗马教廷。将西班牙人此前的暴行在各个国家公式。” “这倒很简单……但这有什么意义么?” 一声响指过后,有人抢着回答了:“很有意义!这会让西班牙人陷入舆论的谴责中,并且因此而拖慢远征菲律宾的速度。”说话的依旧是荆华……看起来邵北的女友今天很在状态。她要将腹黑进行到底了。 201 谈判团到齐了 201 谈判团到齐了 “很有意义!这会让西班牙人舆论谴责之中,从而推迟远征菲律宾的速度。新教国家会进一步仇视天主教国家,说不定还会引发第二次三十年战争。”但这并非荆华想要说的,女银行家总会把问题归结到经济问题上,就比如现在:“然后澳洲会因此获得广泛的知名度,从而侧面提升品牌知名度乃至商品的销售情况。总之,不论有没有效果,这是一次很成功的广告行为。如果欧洲陷入战乱,那么就会为我们带来大量的军火订单。如果没乱,那我们就销售其他商品。” 毫无疑问,荆华的提议显得有些仓促,以至于语言显得有些苍白。所以她将目光投向自己的男友,邵北。后者略一沉吟,紧跟着补充说:“这是个好主意。”他先将杰瑞的提议进行了定性:“虽然现在是大航海时代,没有什么国际舆论之类的,但还是遵循着一些规则的。比如,先到先得。我们先到的澳洲,所以整个澳洲都是我们的。这会在舆论上将澳洲定性为我们的领土。” 他停顿了一下,用以继续补充:“同样,我们打败了西班牙人,这会让整个欧洲正视我们的力量与声音。因为我们披着一层伟光正……或者说正义的外皮,所以毫无疑问,舆论上对我们有利。所以,其最终结果是,告诉欧洲那些猎手,在澳洲有一个新的猎手加入游戏了。并且这个猎手是文明人。” “这真好笑!”有人对此不屑一顾。因为所谓的国际关系,说白了就是力量与利益的制衡。当你有足够的能力,那必然会获得足够的利益。反之,如果你的利益足够,而没有足够的力量。那就会引来其他掠食者的抢夺。 就好比一八四零年的鸦片战争。英国佬识破了大清的虚弱与颓丧,所以他们用一场战争敲开了大清国门,然后一步步地蚕食,直到这个老大的帝国崩溃消亡。 “没错,是很好笑。就如同我所说的一样,这个世界遵循丛林法则,但同样需要一层文明的外衣。如果你披着外衣,那就是文明人。否则,不管你有多大的力量,你都是野蛮人。除非我们能独立对抗整个欧洲,否则,后者的行为无疑是愚蠢的。” 邵北的话,经过常师德的脑子之后,迅速变成了另外一个样:“也就是说,通过此次的沟通交涉,你要告诉欧洲,一个新的竞争对手加入殖民世界的游戏。这个新的猎手,如同他们一样,遵循着作为猎手的规则。甚至,比他们还要文明?” “没错。”邵北肯定地点了点头:“明朝市场的萎缩,必然会给我们带来损失。这一点可以通过欧洲市场来弥补。”他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我们要清楚一点。对于那些欧洲国家来说,他们就是猎手,除此之外都是猎物。英国人或者荷兰人,很乐于看到西班牙人的失败,并且会为此幸灾乐祸好一段时间。他们只是当强壮的猎物戏弄了蹩脚的猎手,仅此而已。而当他们意识到这只猎物有能力杀死猎手的时候,你猜他们会怎么做?” 欧洲虽然乱成一锅粥,但正是这种混乱,导致各国之间打断骨头连着筋,多多少少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就如同邵北说的一样,这是一群彼此竞争且彼此有姻亲的猎手,他们会乐于见到某个不受待见的亲戚被一只猎物戏弄。但如果这只猎物是一只强壮的老虎的话……毫无疑问,他们会联合起来杀死老虎。 沉默了一下,有人接过了话头。 “如果是我的话,我联合其他猎人杀掉老虎。”游南哲说出了邵北想要的答案。 “没错。” 人种的差异、基督教文明圈与儒教文明圈的差异、不同的语言与风俗等等,这些差异会导致欧洲与澳洲存在天然的隔阂。当这种矛盾上升到种族或者文明的高度,毫无疑问,整个欧洲会搁浅争议,转而联合起来来一次十字军东征。 毫无疑问,他们会这样做。就如同历史上针对小亚细亚的十字军东征一样。 所以,与其如此,莫不如融入其中。将自己打扮成一个猎手,先是获得认同,而后获得话语权,更多的话语权,乃至决断权。当力量足够的时候,澳洲甚至可以反过来影响欧洲。 而且,孤立的山头主义注定无法获得更多的发展。澳洲需要盟友,在全世界范围内都需要盟友——就好比菲律宾这样的忠实盟友。所以,在欧洲多一些盟友,这很好!邵北很期待臂章上挂着un的澳洲大兵,出现在欧洲战场,打着维和的名义,为澳洲谋取更多的利益。 “同意!我们可以搞一次访问,选一个合适的人选,对欧洲各国进行国事访问。扩大我们的订单与影响力!” “好主意!中南基地里的几个小伙子,一直憋着劲要去欧洲溜达一圈,正好遂他们愿了。” 你一言我一语当中,这个话题被无限引申,以至于没人记得杰瑞提出这个建议的初衷了。 杰瑞郁闷地划着十字:“我只是觉得审判了那些神父,有必要告诉罗马教廷一声而已……”没错,杰瑞可是个虔诚的基督徒。 计划被迅速完善,并且列上了日程。菲律宾太上皇常师德亲自操笔,写了一份计划书,等待着飞翔的河南人将之送回中南基地。 这是一项长期的计划,不可能一蹴而就。而且需要一个善于左右逢源,头脑机制灵活的执行人。这些让决策组去头疼吧,身在马尼拉的众人,刻下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迎接即将到来的谈判。 八月六号的时候,两艘船一前一后地驶入了马尼拉湾。葡萄牙人与荷兰人不约而同地在同一天抵达了马尼拉。 “见鬼!”塞希尔维拉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时值马尼拉的八月,天气很炎热。但希尔维拉敢肯定,他头上的汗珠绝不是因为天气。这完完全全是冷汗! “瞧,阁下,我没说谎。这艘船的确是一艘铁船。”平托上尉向自己的上司解释着,故作忧心忡忡当中,隐隐带着一种看乡巴佬的神色。炫耀是一种人类的本能情绪。 “这真见鬼!”希尔维拉又重复了一句。与只在乎自己信誉的平托上尉不同,作为大人物,他要考虑的更多。一艘大铁船,一艘排水量也许上万长吨的大铁船,并且这艘船上装载着比岸防炮射程还远威力还大的火炮。这对所有的国家来说都是一个灾难! 这艘船甚至只需要堵住对方的港口,一炮不发,就会让某些胆小鬼崩溃。毫无疑问,这艘船将会改变整个亚洲的格局。 紧跟着希尔维拉开始庆幸,在东南亚地区,葡萄牙人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除了一个澳门。葡萄牙人的香料群岛被荷兰人抢走了,包括现在荷兰人的巴达维亚。然后在印度,葡萄牙人面对着新晋崛起的英国,依旧在节节败退。 葡萄牙国内甚至有了放弃远东殖民地,专注于美洲大陆的呼声。众所周知,葡萄牙只是一个小国,刚刚脱离西班牙的小国。所以根本无法维系这么庞大的殖民地。 庆幸之后,希尔维拉开始揣测:“难道是巫术?” 还算博学的平托上尉立刻进行了反驳:“阁下,根据阿基米德原理,铁浮在水上……” “别跟我提什么阿基米德。”希尔维拉指着海权号说:“如果一块铁浮在水上,那是科学。但这么一艘船,那绝对是巫术!” “好吧,随您怎么说。”平托上尉无法与自己的上司进行辩驳……如果他不想丢掉饭碗的话。“事实上这艘船就是巫术造的……您相信么?它居然不用风帆也能行驶。” 仿佛为了验证平托上尉的话,一声汽笛过后,收起风帆的海权号缓缓开动,并且速度越来越快。 “上帝啊!”希尔维拉脸色惨白一片。他重新作出了评估,这艘该死的船甚至都不需要开炮,就能歼灭葡萄牙海军——只用撞击! 目视着海权号消失,好半天之后,希尔维拉才回过神:“我觉着国内那些白痴政客说的没错……也许我们是该把目光专注于南美洲了。” 平托上尉赞同地点头,然后指着已经追上来并且即将靠岸的荷兰船说:“阁下,荷兰人也到了。” “荷兰人?”希尔维拉瞬间愉快起来。在你倒霉的时候,看到某个跟自己有仇的老熟人比自己还要倒霉,无疑,这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儿。 葡萄牙人在亚洲没什么可以丢的了。而荷兰人……哈,天知道荷兰人这会儿已经愁成什么样了。并且,葡萄牙人在美洲有着自己的利益。而荷兰人的全部利益都在亚洲,虽然最近荷兰人开始将目光转向美洲了。 但毫无疑问的是,失去亚洲殖民地提供的财富,荷兰人会一夜之间被打成三流国家。搞搞抬起,重重摔下。然后从此荷兰人只能在殖民游戏当中充当配角。甚至,西班牙人会重新占领荷兰。 想到这儿,希尔维拉一阵愉快。“我们迟点再下船……我很想看到荷兰人的表情。”他笑着对平托上尉说:“那肯定很有趣。” 202 是时候宰客了 202 是时候宰客了 就如同希尔维拉期待的那样,尤斯范列文虎克踏上马尼拉码头的时候,脸上写满了忧心忡忡。事实上早在当初观看马尼拉那场盛大的焰火表演之后,他就一直担忧着。 现在,当他不得不接受澳洲人的邀请踏上菲律宾,来进行一场前途未知的谈判的时候,这种担忧在加剧。与希尔维拉不同,列文虎克可是亲眼瞧见澳洲军是如何轻松、轻易、轻巧地攻下马尼拉的。相比于庞大的海权号,他更加忌讳澳洲步兵以及炮兵的战斗力。 根据随行的陆战队雇佣兵反馈,面对这样一个蛮不讲理,且在射程、射速乃至技战术方面全面占优的对手,东印度公司必须在正面投入超过一万名有经验的雇佣兵。并且最少要牺牲掉其中的一半,才有可能打退对方的进攻。值得庆幸的是,只要列文虎克愿意,他可以随时在东印度地区聚集起两万名雇佣兵,并且如果时间充裕,他还会从欧洲调集超过一万名雇佣兵。兵力对比上,荷兰人占据了优势。所以,对方绝不会攻下巴达维亚。这让他安心不少。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放弃海战。 毫无疑问,海权号让所有人都感到绝望。不论是那些经验丰富并且自命勇敢的船长,抑或是只把士兵看做数字的公司董事们。一艘上万长吨排水量,装配着大口径远超岸防炮射程的巨炮……没人敢于在海权号面前保持着战斗队形。 那除了让自己一方舰队编成靶子,然后沉入海底喂鲨鱼之外,毫无意义。 所以,只要海权号存在一天,荷兰人的战舰乃至商船都会变成存在舰队,停留在巴达维亚的港口里,或者作为岸防炮,或者干脆沉入海底用以阻挡对方进入港口。 雇佣兵的指挥官们反复探讨,得出了一个结论。东印度公司可以在失去海军的前提下,继续在各个岛屿坚持上半年。 如果半年之后海权号依旧封锁着港口,那么荷兰人或者选择投降,或者就得变成野人!没了欧洲乃至周边土著提供的补给,坚守的城市最终只会变成他们自己的牢笼。 “这可真糟糕!”瞧着海权号远去的方向,踏上马尼拉港的列文虎克眉头纠结着,郁闷与烦躁溢于言表。 海上马车夫如果离开了海洋,那他们就一无是处。列文虎克很清楚这一点。值得庆幸的是,看起来澳洲人需要时间去消化菲律宾。也许三年,也许五年。但肯定不会是现在就会与东印度公司发生冲突……除了一点,香料群岛! 列文虎克做梦也没有想到,当初他一力扶持的,花费了东印度公司巨大代价才从西班牙人、葡萄牙人手里抢来的聚宝盆——香料群岛——居然正好在澳洲人前往菲律宾的航线上! 所以他整个人的情绪都处于郁闷、烦躁、难于取舍的纠结当中——不论是与澳洲人开战,抑或者丢掉香料群岛,都是不可以接受的。他一直试图找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但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想出这样的办法。 现在,是时候做出决断了。当然,在这之前他要摸清澳洲人的底线。天知道这些突然冒出来的澳洲人,会有什么稀奇古怪的要求。 当他还在嘀嘀咕咕的时候,有人准确喊出了他的名字,并且挪动着略显肥胖的身躯,矫健地迅速靠近。 “哈~这不是尤斯先生么?我原本以为来的是爪哇总督或者某个不起眼的商务代表,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尤斯先生居然亲自来了。”希尔维拉挂着嘲讽的笑意,停在列文虎克面前。 一个猥琐的胖子!而且是个小人! 列文虎克迅速下了定义,哪怕他知道对方是葡萄牙人,而且很有可能是那个以无能、愚蠢出名的希尔维拉,他依旧故作疑惑地问:“对不起……我们认识?” 希尔维拉脸上的笑意瞬间凝结。“这并不好笑!”他大声叫道:“尤斯先生,你缺乏对人最基本的尊重!” “啊……我想起来了,难道您是希尔维拉先生?”列文虎克先是惊讶了一下,紧跟着脸上挂上了掩饰不住的嘲讽笑意:“真是幸会。您解决掉与中国政府之间的矛盾了么?” 希尔维拉愈发尴尬。毫无疑问,当初参与日本的天主教起义,顺势接回来大批失败的日本人,从而导致敏感的明朝人整整将澳门围起来三年,这事儿是他一生的败笔。为此,他受到了葡萄牙国内大人物们的严厉训斥。 “那已经是过去时了……我们与中国政府只是发生了一些小误会。”希尔维拉感觉到不太妙,面前的这个家伙不论是在气势抑或是谈话技巧上,都要高过他很多。以至于原本设想中占据上风的谈话,到现在变成了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然后他试图将谈话重新引导到正确的轨道上:“对这次澳洲人发起的谈判,您怎么看?看起来东印度公司可不太妙。”生怕对方装糊涂,希尔维拉索性全说了出来:“我听说澳洲人往来菲律宾与本土,恰好要经过香料群岛。” 但希尔维拉低估了列文虎克的胡搅蛮缠程度。 对方根本不按套路出牌:“所以呢?” “所以?”希尔维拉好笑地说:“所以我认为这次谈判的焦点是香料群岛。” “你真让我吃惊,希尔维拉先生。”列文虎克瞪大了双眼:“既然焦点是香料群岛,我很好奇于香料群岛一毛钱都没关系的您怎么会出现在马尼拉?啊!”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轻轻拍了拍额头,歉意地说:“我忘了,好像很久以前香料群岛有你们一份。当然,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 “你……”希尔维拉哑口无言。 而对方并不打算放过他。列文虎克整了整衣服,带着高傲说:“我以为我们来这儿,是为了亚太以及整个东南亚地区的安全与稳定。没想到希尔维拉先生会有这么奇妙的见解……您真让我大开眼界。”讽刺挖苦了一通,列文虎克瞧见了正在走过来的邵北,然后结束了这场毫无意义的谈话:“失陪了,祝您回国愉快。” “回国愉快?”希尔维拉很快知道了对方指的是什么。然后他瞧着对方的背影,狠狠地吐了口吐沫:“虚伪的伪君子!” 与此同时,列文虎克也对他下了定义:“愚蠢的小丑!” 然后两个人分别迎了上去……前来迎接的邵北已经站在那足足两分钟了。这意味着邵北足足看了两分钟的笑话。 “欢迎来到马尼拉,列文虎克先生。”邵北显得彬彬有礼,但这掩饰不住身为穿越众那种骨子里的骄傲。 他面前的列文虎克深切感受到了这一点,邵北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乡巴佬!这让他一阵不舒服。虽然不论怎么看,他现在都属于弱势的一方。 “你好。”所以他只是浅浅地点头致意,然后与邵北探讨了一下马尼拉炎热的天气,之后迅速步入正题:“你们发的邀请函上面写着,此次会谈是为了……” 他卡住了,邀请函上的措辞相当绕嘴。邵北迅速接过话茬:“为了维护亚太以及东南亚地区的稳定,建立有序而合理的贸易新秩序。” “是的,是的……我很好奇,我们具体要谈什么?” 邵北在微笑:“就如同邀请函上说的,有关亚太以及东南亚地区的稳定的事儿,将会成为此次会谈的重点。当然贸易也是侧重点之一。”他的话等于什么都没说。 没得到有用信息的列文虎克一阵挠头。待他想进一步追问的时候,那个蠢货希尔维拉已经驱动着肥胖的身躯蠕动了过来。 然后希尔维拉看见邵北之后,足足愣了两秒钟,惊叫着:“我好像见过你!” 邵北瞬间惬意起来——他至今可是记得当初在澳门被这位总督胁迫时的窘境。俗话说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俗话还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现在,报复的时候到了。邵北坚信葡萄牙人会后悔当初的举动,因为他们将为此付出高昂的代价。 “你们认识?”列文虎克很诧异。 “没错。”邵北继续微笑,每当谋划某些见不得光的阴谋的时候,他总会习惯性地微笑。“我与希尔维拉总督阁下曾经在澳门有过一次合作。” 瞧见邵北隐蔽的冷笑,列文虎克瞬间觉察出邵北貌似是在说反话。而要命的是,那个白痴希尔维拉居然信以为真了。他晃动着一身的肥肉,大笑着说:“那次真是感谢你了,帮我解决掉了那些该死的日本人。” 当邵北笑着用汉语重复了希尔维拉的话之后,立刻有几道阴冷的目光射过去。直刺得希尔维拉打了个冷颤。 瞧着邵北身旁怒目而视的一个护卫,希尔维拉挠了挠头:“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什么。”邵北指了指身边的水野义川:“我也要感谢你,总督阁下。您大方地免费送给我们两百名职业军人,正是他们,让攻占马尼拉变得容易了起来。” 然后邵北伸手一引:“先生们,请吧。我们在总督府为你们的到来安排了丰盛的酒宴,相信你们一定会喜欢的。” 他笑得愈发开心起来,仿佛是在说……人齐了,酒菜上了,也是时候宰客了! 203 让人绝望的富有 203 让人绝望的富有 宰客是一门技巧。 如果你狮子大开口,要出的价钱过于夸张,以至于彻底吓到了对方。而对方在考虑权衡了一番之后,甚至为此不惜撕破脸。那说明你失败了。 如果你同样狮子开口,要的价钱过于低……低到对方足足错愕了半晌,之后忙不迭地答应下来。毫无疑问,你绝对是傻蛋。而且可以肯定,未来你肯定会时刻后悔当初要的价钱过于低。 同样是狮子大开口,对方皱眉,回了一个在你心理预期之内的,并且让你窃喜的价钱。你忙不迭地答应下来,这样做的后果是反过来,让对方无时无刻不在后悔。 所以,宰客是一门技巧。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一个漫长的,讨价还价的,最后尽量让双方都满意的过程……恩,以上出自双边谈判技巧。但绝对可以用于宰客。 事实上穿越众为此组建了一个专门的团队:负责外事谈判的邵北,负责贸易谈判的许楠莹,负责汇兑谈判的荆华,负责海关谈判的曹复寒,负责海事法的程洋,以及负责军事合作谈判的王铁锤。谈判主要负责人程洋定下了一个基调,务须让客人们被宰之后,还感觉占了便宜,带着满足的笑容而去。 但又不能在事后让对方感觉吃亏上当。 这个平衡点并不好把握,尤其是在谈判专家们大多数都是菜鸟的情况下。幸运的是,谈判专家们专业性极强。而不论是荷兰人还是葡萄牙人,显然不会准备的如此充分。所以,可以肯定的是,在军事力量占据强势的前提下,谈判会变得顺风顺水起来。 就像王铁锤最近一直叫嚣的:真理就在海权号主炮射程之内! 当然,一味的强势在某些事后只会适得其反。澳洲要走一条成功的路,在全世界范围内都需要盟友。所以,这场谈判绝不是一锤子买卖。因此,谈判的目的变成了两个:既要从中获益,又要增强双边关系。 本着这一原则,谈判小组制定了周密的计划……处理这种外交关系,历史上有着太多成功的例子了,有时是胡萝卜加大棒,有时变成大棒加胡萝卜。总之这没什么区别。 谈判小组决定,在棒子落下之前,先让对方瞧瞧胡萝卜的模样。然后狠狠敲上一棒子,将馋得对方流口水的胡萝卜丢过去。 再然后,荷兰或者葡萄牙人,便会一边揉着起了大包的脑袋,一边兴高采烈地捧着胡萝卜…… 而作为胡萝卜计划,事实上已经开始了。就从宴会开始。 歇息了两个钟头的荷兰与葡萄牙人乘坐着四轮马车准时地出席了宴会。然后他们被吓到了! 宾朋满座,这没什么。马尼拉现在是澳洲人的地盘,所以人多一点没什么好奇怪的。 可当邵北一一为两人引见的时候,不论是列文虎克还是希尔维拉,脸上都充满了……怪异! “这位是菲律宾临时政府的……执政官,陈廷远先生。”邵北一本正经地将一位华人老头介绍给两人。 菲律宾临时政府!执政官! 列文虎克与希尔维拉尴尬着、犹疑着与陈廷远打了招呼。 紧接着邵北又将政协主席李胖子介绍给他们。再之后是司法部长……军队最高长官……以及莫名其妙的公共事业与卫生部长。 清一色的东方人面孔,让两人头晕目眩,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当引荐结束的时候,希尔维拉再也忍不住了。他找了个机会低声问邵北:“我以为菲律宾现在是澳洲人的地盘。” 虽然希尔维拉说的没错,但名义上,菲律宾是个独立的国家。只是名义上。邵北抖了抖眉毛:“我以为你看过邀请函了,希尔维拉总督阁下。” “什么?” 邵北慢条斯理地说着:“邀请函上写的很清楚,这是一场四边谈判。所以,谈判是四方。澳洲-葡萄牙-荷兰-菲律宾。” “你在开玩笑?”希尔维拉愈发诧异。而相对心智成熟一些的列文虎克,则端着酒杯在一旁饶有兴致地听着。 然后邵北将那一套说烂了的,前世一听就反胃的说辞倒了出来:“事实就是如此。我们与西班牙的战争,是一场正义的战争。我们不是为了奴役某个国家,或者抢夺殖民地。那是野蛮人才干的事儿。”他深吸了一口气:“我们是为了保护侨民,赶走邪恶的殖民者。同时帮助菲律宾建立民主的、文明的新秩序。” 希尔维拉乃至他身边的列文虎克目瞪口呆。在他们的意识里,从没有想到游戏可以这么玩儿。巨大的投入之后,不求回报,反而帮助弱势群体建立自己的国家?澳洲人不是疯子就是傻子! 而旁边的那些所谓的菲律宾临时政府政要,一个个神色自然,这充分证明了邵北没说谎……好吧,澳洲人都是疯子! 因为他们想不出哪个傻子国家可以开发出一艘排水量上万长吨的钢铁船。 邵北与之闲谈了几句,台上响起了敲击杯子的声音。场面安静了下来,而后菲律宾太上皇常师德放下杯子,发表了一通热情洋溢的讲话。大意无非欢迎远方客人的到来,必定会让客人宾至如归云云。紧接着是祝酒,在所有人都浅浅品尝了杯中酒之后,宴会开始了。 本着用中餐招待老外,用西餐招待华人这一装逼原则……宴会设置成了中式自助餐——没办法,客人里头华人不少,老外同样不少。 几个林厨子的徒弟,亲自掌勺,煎炒烹炸,将一样样美食做好。话说林厨子这家伙八大菜系,多多少少都会一些。尤善川菜。所以,这菜肴里头川菜自然占了大头。 什么粉蒸排骨、回锅肉、干蒸鱼、碧绿虾仁、剁椒鱼头,一样样既好看又香气四溢的美食端上来,别说那些荷兰人跟葡萄牙人了,就连正宗的华人都没见过。 邵北与二外女翻译,忙前忙后为希尔维拉与列文虎克介绍着。那头,等不及的人端着餐盘迫不及待地要上一份,放到嘴里一拼。嘶,这滋味,爽利! 当邵北与杜微忙不过来的时候,安德鲁这家伙凑了过来,跟荷兰人与葡萄牙人攀谈几句,随即仗着自己曾经在中南见识过,开始卖弄起来。 他一招手,叫过服务生,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点了杯加冰块的白葡萄酒。等服务生将冒着冷气的酒端上来,瞧着杯子里晶莹剔透的冰块,希尔维拉与列文虎克更傻眼了。 这可是一年四季热得要死的马尼拉,不是斯德哥尔摩。这冰块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瞧着俩人惊叹的申请,安德鲁很满足。话说当初他就是这么一副呆若木鸡的表情,然后让邵北他们好一通嘲笑。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他嘲笑别人乡巴佬了。 “我不明白,伯爵阁下……您杯子里的冰块究竟是怎么来的?”列文虎克再也忍不住了。 安德鲁故作无所谓地耸耸肩:“尤斯,我的朋友。你要知道,在澳洲流传一句话。科技改变生活。” 列文虎克知道某些技术的确可以改变生活方式……比如帆船,它将全世界连接了起来。但冰块……这显然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在炎热的热带,制造并且保存冰块,还有比这更夸张的么? 十分钟之后,他发现,还真有比这更夸张的! 当一勺冷气腾腾,入口冰爽可口的冰欺凌入口之后,列文虎克整个人都斯巴达了。他身后的希尔维拉就更不堪了,这家伙一勺接一勺没命地吃着,时不时还会掐一下自己的大腿,以确定他不是在做梦。 当冰淇林被消耗一空之后,他们这才转向那些美味的菜肴。这个时代的欧洲,饭菜讲究用香料烹制。不在于多么美味,而在于用了多少香料。以至于饭菜的味道实在不敢让人苟同。 当色香味俱全的中式菜肴入口,给予这帮乡巴佬的味觉冲击就可想而知了。最要命的是,他们每吃一样菜,邵北或者杜微总会在旁边旁引博证地讲述一番这道菜的来历。看起来似乎每道菜都有来历,而且澳洲人将饮食上升到了文化的高度。 他们反复地重复一句话,澳洲人有着五千年的食文化……五千年!想起两千年前荷兰跟葡萄牙还是野蛮人的国度,俩人就一阵的挠头。 这一顿,从中午一直吃到了晚上。所有人都流连于各个餐桌,一边品着美食美酒,一边与相熟或者不相熟的人攀谈、交际。 天色一暗下来,立刻有服务生挑着各式造型典雅的煤油灯,将整个宴会厅变得亮如白昼。是的,就如同白昼! 列文虎克与希尔维拉俩乡巴佬先是感叹了一阵这种奇怪的灯,紧跟着发现似乎这宴会厅内的光线有些过于明亮了?他们一抬头,随即一阵头晕目眩。因为在他们头顶上,整个天花板完全都是用镜子拼接起来的! 奢华已经不能用来形容这一切了,这帮澳洲人简直就是……就是……让人绝望的富有啊! 204 谈判开启 204 谈判开启 与稍稍含蓄的列文虎克不同,希尔维拉感觉自己就是个乡巴佬。短短半天时间里,各种视觉以及味觉冲击,让他感觉自己就是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如果他能活到曹雪芹写完红楼梦,并且曹雪芹如历史一般写出红楼梦,再并且他能看懂的话。是的,那他就是刘姥姥。 奶油冰淇林,加了冰块的白葡萄酒,各色美味菜肴,亮如白昼的宴会厅,还有那晃人眼的镜子。 “你瞧见了么,平托?那个该死的安德鲁伯爵,一直用看乡巴佬的眼神看我。”希尔维拉很气愤。 但平托上尉的话会让他更加的气愤:“总督阁下……相比澳洲人,我们就是乡巴佬。” “见鬼!”然后希尔维拉愈发的泄气。他对明天开始的谈判开始忧心忡忡,索性葡萄牙人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除了澳门。 他的这种担心,在第二天并没有变成现实。澳洲人派出了一整套的谈判团队,在未来的日子里,四方会就军事、政治、经济、文化等等方面进行磋商。 然后就如同邀请函上所宣称的一样,王铁锤少将首先在会谈上提出了一个振聋发聩的提议:“先生们,为了保证亚太地区的安全稳定,维护四国在海上的权益,同时打击海盗。我们澳洲政府提议,四国联合起来组建一支用以维护地区安全的舰队,加大对海盗的打击力度。与此同时,所有国家在马六甲海峡以东直到菲律宾,废除私掠许可证。” 英国人开了个坏头。为了打败不可一世的西班牙无敌舰队,英国招安了海盗,并且颁发了私掠许可证。准许这些海盗在规定时间、规定地点对规定国家的船只发起攻击。这等于无形中壮大了本国海军的力量。事实也的确如此,英国人招安了著名的海盗头子德雷克。后者率领一支海盗舰队冲进了西班牙人的港口,大肆破坏焚烧。并且在其后的海战中出力颇多。要是没这些海盗,英国人不可能打败西班牙人。更加不可能在日后通过海洋控制世界那么多年。 在英国人之后,荷兰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等等,都颁发了私掠许可证。于是造就了加勒比海盗的传说。但这无疑对海洋贸易产生了恶劣的影响。 仅仅是去年,葡萄牙人就有两艘商船被海盗劫持。而荷兰人更倒霉,他们被英国佬劫持了整整七艘船。 “废除私掠许可证?”列文虎克赞同这一提议,前提是英国佬也废除掉。但显然,英国佬不在这次会议中,更不可能自废武功。“那如果其他国家的船只对我们劫掠怎么办?” 程洋立刻对王铁锤的说法进行了更正以及补充:“所谓的废除,是针对与会国来说。至于非与会国,不在此条约范畴之内。在废除私掠许可证之后,四国会联合颁发新的营运许可证。然后各国以及联合舰队将会对所有过往船只进行检查。有营运许可证,则放行。如果没有……我们将视之为侵占与会国利益,并对其发起攻击。” 好主意!这等于是将四国的利益捆绑起来,然后不再允许外来者虎口夺食。列文虎克打心眼里赞同这一提议,但有些技术问题需要解决。 然后不等他提问,那个蠢货希尔维拉已经做了出头鸟:“营运许可证怎么颁发?是大家一起颁发,还是各发各的?要是后者,那么我们只需要达成和平协议,然后不准许对挂着合约国国旗的船只发起攻击就行了。” 白痴!列文虎克再次肯定了先前对希尔维拉的评价。 “希尔维拉先生,不得不说,您考虑问题过于……幼稚了。”在希尔维拉恼羞成怒之前,列文虎克的一个假设让对方哑口无言:“如果有别国船只挂着与会国的国旗怎么办?事实上大家都这么干,挂着voc的可能是英国佬,也可能是西班牙人,甚至是葡萄牙人……希尔维拉先生,你敢发誓,过去一年葡萄牙的商船没有悬挂过voc旗帜?” 希尔维拉哑口无言。但他显然不甘心被对方侮辱,所以他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身旁的平托上尉……但上尉同样无计可施。他甚至开始赞同列文虎克的观点了。 “这是很大的漏洞……也许营运证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但问题是,营运证如何发放?” “我们主张联合发放。”程洋解释说:“这样便于管理。每个月的月初,我们会对亚太地区营运的船只进行一次统计。记录船只名称、形态,以及船长、船员详细信息,将之做成表单,分发给各国以及联合舰队。这样,在检查的时候,就可以有效避免‘海盗船’冒充商船的情况了。当然,营运证需要每条船都付出一定的费用,这笔费用会用来维持联合舰队的开支。” 听起来是个好主意。唯一的问题在于,联合舰队怎么组建?由谁领头?各国战舰的比例又怎么分配? 但这些不是列文虎克与希尔维拉需要操心的事儿了,他们只需要定下基调,然后他们的跟班会就这一问题与澳洲人、菲律宾人进行磋商。等到磋商的条款出来,他们会对此进行定夺。 可以预见的是,这是一个漫长的谈判过程。因为王铁锤坚持5:3:1:1的比例。也就是说,联合舰队的半数船只来自澳洲,剩下一半中的六成来自荷兰,然后葡萄牙与菲律宾对半分。 这让与会的列文虎克与希尔维拉很快就嗅到了阴谋的味道。仔细一琢磨,这等于是拿着别人的钱养活自己的舰队啊。上哪儿找这好事儿去? 列文虎克很快就给自己的手下下了命令,谈判底线是荷兰必须占据十成中的三点五,如果占据四点五就再美妙不过了。而希尔维拉则指示平托上尉,务须将葡萄牙的比例提高到三成。而菲律宾盟友则完全是另外一个态度……李胖子一副事不关己的架势。虽然他对这种谈判很陌生,但恐怕一直沉默寡言的真正原因,是因为菲律宾的海军还没影呢,拿什么去参与联合舰队? 而且之前与澳洲盟友签订的协议中写明了,在菲律宾无法保证自身海疆安全的情况下,作为盟友,澳洲有义务与责任帮助菲律宾维护其领海安全。 瞧,这也就是说,即便李胖子将份额提高了几个比例,其最终结果也是由澳洲盟友出船顶替。但在下一刻,菲律宾太上皇使了个眼色之后,李胖子立刻拍着桌子争起来:“我们菲律宾必须要两成份额!”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紧跟着又有人对军费提出了质疑:“是不是谁出的战舰多,谁出的军费就多?” 所有人都像看白痴一样看着那家伙。 “怎么可能?”如果按照这种说法,那联合舰队别想组建了。谁出力谁倒霉,谁干这种蠢事?“当然是按照营运证的比例来。” 荷兰人有三百多艘船,葡萄牙人只有不足一百五十艘……澳洲加上菲律宾不过六十艘。形势很明显,短时间内,等于荷兰人拿了大头去供养澳洲人的舰队。 然后争执再起。 穿越众人在吵,荷兰人在吵,葡萄牙人在吵,就连菲律宾人也在嚷嚷。没人乐意吃亏,同样,所有人都想占便宜。 荷兰人叫嚣着他们的船最多,能出的战舰同样最多! 葡萄牙人跟风似地喊着,他们的船第二多。 然后荷兰人与葡萄牙人在澳洲人的嘲讽中哑口无言:“海权号可以把你们所有的船都撞成碎片,甚至都不用开炮。” 量变引起质变……这一普遍现象显然在海权号身上失去了作用。一艘排水量上万长吨的钢铁巨舰,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就是无解的bug。 王铁锤提出的用战斗力说话的说法,让荷兰人与葡萄牙人很崩溃。重新评估之后,单单是海权号,其战斗力就占据了未来舰队的一半以上。但这一评估显然不会让荷兰人与葡萄牙人甘心。于是,争吵继续进行。 与此同时,在海军军官们为联合舰队争吵的时候,曾经在海关工作过的小伙子曹复寒,向希尔维拉与列文虎克提出了关税谈判。 “我们希望,通过此次谈判,达到互惠互利的目的。因此,我们主张,与会各国实施零关税的贸易最惠国待遇。” 零关税!贸易最惠国! 很新奇的说法,但吸引力很大。这意味着商品成本的降低,有利于商品的销售。但有了前车之鉴,列文虎克与希尔维拉谨慎了起来。他们详细地询问着具体的条款,从海关的运作到如何实施零关税。 他们的预感没错。零关税,贸易最惠国……这些条款等于彻底打破了贸易壁垒。初期四国之间可能还是互通有无,但只要经过一定的时间发展,澳洲绝对会用强大的工业能力,将任何商品工业化产出,然后倾销到世界各地。 到了那个时候,荷兰人与葡萄牙人连哭都来不及。 而现在荷兰人与葡萄牙人显然没意识到这一点,他们甚至在盘算着实施这一条款之后己方能得到多少利益。但不论是荷兰人还是葡萄牙人,这会儿都没法抽身进行关税谈判了。列文虎克与希尔维拉的书记官、军官全都在一旁与澳洲人、菲律宾人就联合舰队进行争执。 到了这个时候,两个乡巴佬这才发现,他们准备的过于疏漏了……几乎不约而同地,他们脑子里产生了这样一个想法:“从巴达维亚(澳门)调人手过来!” 205 澳博会的魅力(上) 205 澳博会的魅力(上) 谈判陷入了焦灼与停顿当中。 上午也许还在为联合舰队的组成吵吵得热火朝天,到了下午,也许就变成了关税谈判。之后随时海事法、货币汇兑与贸易洽谈的加入,这种局面变得更加混乱了。 当然,混乱的是荷兰人与葡萄牙人。列文虎克与希尔维拉,两个‘大人物’焦头烂额,纷纷将随行的随从里所有识字或者口才不错的人手都调集到谈判队伍当中。这些人也许什么都不懂,只会扯皮。但这总好过冷场。 与此同时,荷兰人与葡萄牙人纷纷请求澳洲人给澳门以及巴达维亚送上一封亲笔信,用以调集足够多的谈判人手——在这个时代,飞翔的河南人就是最快的船,没有之一。 与此同时,不论是列文虎克还是希尔维拉,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因为澳洲人没有依仗着强势的海军,对领土提出实质性的要求。 尤其是列文虎克。要知道香料群岛对于东印度公司来说可是重中之重,每年都会带来巨额的财富。也正是因此,荷兰东印度公司才不惜发起战争,从西班牙以及葡萄牙人手中抢占了香料群岛。现在让他们吐出去,那是绝不可能的。 而让人烦躁的是,澳洲人的海军让全世界的海军都绝望,偏偏香料群岛又处于澳洲与菲律宾的必经之路上。 来之前,列文虎克一直在纠结着,要不要就香料群岛做出让步。现在,他不必纠结了。澳洲人给出了另一个解决方案。通过合约将四国的利益绑定在一起,以文件乃至共同执法的形式,来保证海上通道的安全。这有效规避了领土纷争。 事实上穿越众就是这么想的。首先,澳洲海军的确一家独大。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建立在海权号的基础上。穿越至今两年了,海权号始终没进行系统的、有效的保养。按照设想,打完马尼拉,海权号会返回母港,等待新建成的干船坞,然后进行必要的保养。虽然海权号是一艘新船,可也架不住海水的侵蚀。 其次,这次马尼拉战役,几乎将中南所有的弹药库存消耗一空。而且单单是整个菲律宾就需要澳洲花费很长一段时间去消化,这意味着短时间内澳洲根本无力顾及巴达维亚。 在倒霉的西班牙人身上,澳洲已经宣示了武力。周围的殖民者已经慑服,即便没有合约,他们也不敢挑衅澳洲,进而抢劫澳洲商船。 为了航线安全,去打荷兰人,这有些得不偿失。战争意味着要消耗大量的财富,与此同时,断绝了与荷兰人之间的贸易,少了这个海上马车夫,又会进一步压缩澳洲与明朝的贸易。 因此,很长一段时间之内,与荷兰人和平相处要比对抗强。当然,这只是一段时间之内……就像所有的事物一样,一切都在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变化。 澳洲人愉快地接受了两个大人物的请求,那艘好似在水面上飞起来的小船,乘风破浪地消失在了马尼拉湾。 再然后,经过四天艰苦卓绝并且心力憔悴的谈判之后,列文虎克与希尔维拉提出了新的要求:暂停谈判。 他们必须要休息一下了,否则很可能因为过度劳累而引发各种症状。 穿越众爽快地同意了,但穿越众显然不会让他们闲着,许楠莹似乎早有预料,趁着这个时机,郑重地邀请两国谈判代表参观在马尼拉举行的澳洲贸易博览会。 于是,本应该是闲暇的一天又变得忙碌了起来。列文虎克与希尔维拉两个乡巴佬,再一次迷失在了穿越众设置的大观园中。 贸易品博览会——也许叫展销地还差不多——距离总督府不远,步行只需要五分钟。这座加泰罗尼亚风格的三层小楼,原本是某个不法教士的私人府邸。但现在它属于菲律宾临时政府了,然后许楠莹只支付了少部分的租金,它在几年之内就属于许楠莹所在的贸易组了。 由于时间仓促,中南来的工程队只对这座建筑进行了少许的改装。比如将原本的雕花玻璃全部换成了采光性更好的平板玻璃。再比如将原本的双开门变成了玻璃转门。 “很奇妙的设计!”玻璃转门让列文虎克赞叹不已。他从没有想过玻璃可以做门,更没有想过玻璃能做成这么大还不变形。 随同的许楠莹立刻发现了商机,她不失时机地招呼过来两个手下,吩咐了几句,片刻之后两个手下抬来了一块厚重的平板玻璃。然后她的手里又多了一把铁质的小锤子。 “试试看,砸碎它。”许楠莹把锤子递给列文虎克。 “你在开玩笑么?女士!”这么一面平板玻璃,即便放在欧洲也是价值不菲。现在居然要砸碎它?这是什么风俗。 “试试看。”许楠莹始终微笑着,她期待着稍后让对方大吃一惊的结果。 “如你所愿,女士。”列文虎克嘟囔了一句,然后将锤子高高举起,停顿了半晌,猛然挥下,与此同时他侧过了头,以防止玻璃碎片割伤他的脸孔。 没有期待中的破碎声,只是传来一声闷响。列文虎克惊讶地发现,那块玻璃只是龟裂开来,并没有变成碎片。 “这是澳洲特产,全世界独一份的纤维玻璃。”许楠莹得意洋洋地笑着。往玻璃中掺加消化脱脂纤维,这是中南最新的研究成果……或者说是复制成果。“所以,采用这种玻璃做窗子以及门,完全不必担心破裂的问题。即便破裂了,也不会割伤人。” “很神奇!”列文虎克故作镇静地评价着,用以演示内心中的震惊。不管纤维玻璃是怎么做的,可以肯定的是,澳洲人在玻璃制造工艺上,远超欧洲! 而这只是他们震惊的开始。 进了专门,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面硕大的镜子。不止如此,事实上整个房间都被镜子所包裹着。一些人在各种镜子前摆着各式各样的造型,而那些小孩子则围着一些奇怪的镜子,嘻嘻哈哈地做着鬼脸——那是一种严重扭曲影像的镜子,或者让人变得臃肿,或者变得纤细,也许上面纤细下边臃肿,也许反过来。总之,这是一种残次品…… 但小孩子们似乎很喜欢,甚至一些成年人也笑逐颜开地定在镜子前。希尔维拉特意询问了那是什么,得到了一个中文名词:哈哈镜。 列文虎克与希尔维拉对此很是不屑一顾……镜子是奢侈品,而且从没奢侈到用来做玩具。不过,他们倒是很关心镜子的价格。因为镜子的工艺至今仍被威尼斯人锁在小岛上,所有想用镜子的人,必须为此付出高昂的代价。 现在有了解决方案,澳洲人也会做镜子。而且质量上比威尼斯人的要好,只要价钱合适,他们很乐于将镜子贩卖到欧洲。 试探性地询问之后,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面一人高的试衣镜,居然只要大约三千盎司的银币。简直廉价到无以复加!当然,这是免除关税的价格。而关税则取决于还在进行的谈判。 但毫无疑问,所有人都动心了。两个大人物甚至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似乎在商讨用什么价格贩卖到欧洲,用以保证彼此的利润。而随行的众人,不少人都摸着自己的钱袋,打算购买上一些,或者自用或者贩运回欧洲。 与之相比,同样在这间房里的那些琳琅满目造型各异的玻璃工艺品则受到了冷遇。相比镜子,它们的利润点太低了。 潘恒了半晌,详细询问了各类规格镜子的价钱,一行人等这才意犹未尽地前往下一个房间——大马士革武器的海洋。 有骑士长剑造型的,有军刀造型的,有日本刀造型的,还有一些稀奇古怪造型的……但毫无例外,没把武器的刀刃上都挂着漂亮的云纹。 荷兰人与葡萄牙人开始驻足流连。这玩意是奢侈品,如同前面的镜子一样。就在他们查看、摸索着各种大马士革武器的时候,许楠莹招招手,某个穿着武士服的日本剑客立刻上场。 随便抄起一把武器,而后原地立起一张卷起的草席,赫赫有声中,将草席反复地切成两半。这等于用事实告诉乡巴佬们,这些武器不但是工艺品,同样是杀人的利器! 与之相邻的房间,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工具。从厨房用的各式刀具,到简单的铁锹、锄头,从小巧精致的指甲刀到畜力插秧机。五花八门,分门别类,生活中用的,你能想到的,应有尽有。而总有一些稀奇的玩意,是你从没想到的。但澳洲人想到了,并且将之做了出来! “很奇妙!”看着展台的工作人员,将一个土豆放在铁皮圆筒里,固定好盖上盖子,然后一通摇动上边的摇臂,只是不到三十秒,土豆便被褪去了外皮。希尔维拉整个人都看傻了! 旁边的许楠莹不失时机地宣扬着澳洲的理念:“我们从来都认为,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206 澳博会的魅力(下) 206 澳博会的魅力(下) 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列文虎克与希尔维拉两个大人物被许楠莹狂傲的话语震得一阵头皮发麻。而紧跟着在下一个展览房间,他们深切体会到了这一点。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满目的钟表。 坐式的台钟,表盘有的是用阿拉伯数字的,有的是用罗马数字,还有一些用的是意味不明的汉字。一人来高的座钟,亮银色的表盘,下面同样是亮银色的钟摆,随着时针的跳动左右摆动。两侧垂着锁链吊着的银色小柱子,从上到下全用的透明玻璃罩着,上头还雕刻着漂亮的图文。 这些座钟有大有小,大的一人多高,小的不过一尺来高。装饰的风格更是五花八门,从欧式到现代式样一直到古典的中式,总而言之什么都用。 置身于这个房间,就如同投入了钟表的海洋,让人赞叹不已。但这没什么新鲜的,欧洲同样产钟表,而且做工样式并不比这些座钟差多少。稀奇的是,那些在座钟旁边摆着的小钟表。 不过一巴掌高,上头还有两只耳朵。有的朴素一些,有的则干脆做成了动物的脸孔。 “这个很精巧。”希尔维拉拿起一只左右看着。 一直跟着的许楠莹立刻不失时机地进行推销:“这是澳洲的最新产品,闹钟。” “闹钟?” “没错,闹钟。除了正常的计时功能,这支闹钟还多了一个自动叫醒功能。”说着,许楠莹波动表盘,一通摆弄,然后将闹钟放在了桌子上。 不过片刻,清脆甚至有些吵闹的铃声便响了起来。整个闹钟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来回振动着。直到许楠莹轻轻按了一下,闹钟这才消停下来。 “有了这支闹钟,就不用担心第二天因为赖床而导致耽误事情了。” “很棒的设计!” 列文虎克想的更多。这么精巧的钟表,并且看样子不靠重力而完全靠发条驱动。放在床头当闹钟实在太浪费了,它的真正用途是在海船上。用来精确计时。 众所周知,海船上十分颠簸,这会严重影响靠重力驱动的钟表,导致其完全失去作用。而用发条驱动,则完全不存在这个问题。 “那么误差呢?”列文虎克追问了一句。 许楠莹信心十足地说:“雷达系列的闹钟,每小时不超过一秒的误差。” 一小时一秒,一天就是二十四秒。这种精准程度放在现代,那绝对属于手表存在质量问题。但放在十七世纪,这就是精确计时的典范!欧洲出产的那些钟表,一天快慢上几分钟那都属于正常水平。也就搭着穿越众复制出来的机床加工精度高,否则根本别想搞出计时这么‘精准’的闹钟。 列文虎克与希尔维拉一帮人赞叹着,然后他们又发现了更加精巧的钟表——怀表。 虽然欧洲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做出怀表了,但那种价格别说老百姓了,就算普通的小贵族都没法接受。怀表带着链子,揣在怀里,这有些不方便。所以干脆在其两侧加上表带,扣在手腕上。想要看时间不用费力掏口袋,直接扬起手腕就能看到。 这一小发明看似不起眼,但的的确确方便了……生活。 “没错,我们一直坚持着,科技以人为本。” 又是一条奇妙的说辞。虽然乡巴佬们对科技的理解存在一定的误区,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眼红那些精巧的腕表。 在钟表房内流连了半个多小时,这些乡巴佬一边赞叹着,一边询问着价格。几个临时征调的翻译耐心地解说着,然后将零售价与批发价告知的对方。 乡巴佬们听完就一个感觉,便宜!那些在欧洲起码要花掉几千银币的怀表,现在你只需要花费一半的价钱,它就属于你了。而且还比欧洲的做工精细,计时精准。 贩运回去,起码超过百分之六十的利润,这意味着这些都是赚钱的好东西。列文虎克与希尔维拉立刻动心了,前者含蓄一些,一直在探询价钱之类的,后者干脆当场就要掏钱订购一批了。 乱哄哄的,走出了这间房,他们又满怀期待地进入了下一间。他们期待着澳洲人再次展现神奇的一面,然后他们没有失望。 这间房里摆放的全都是日化用品。透明的玻璃瓶子,上头用软木塞塞着,里头盛放的红色、绿色之类的液体。这是洗发水。 打开瓶子,一股清香好闻的气味扑面,有个葡萄牙人甚至打算要往嘴里倒,品尝一下味道。旁边的一个做临时工的西班牙女郎立刻将之拦下来,然后比比划划地表示可以为他做个演示。 之后,西班牙女郎端来了一盆热水,先是将其头发浸湿,然后倒上一些红色的洗发水,轻轻揉搓,立刻冒出来无数泡沫。 只是简单清洗一下,那盆水立刻变成了泥汤。瞧着红黑色的洗头水,那家伙脸当时就红了,叫嚷着他昨天晚上刚刚洗过澡。 然后许楠莹为其找到了台阶:“普通的清洗,并不能完全清除油腻。而采用我们的洗发水,则完全没这个问题。你看,现在你的头发很清爽。” 能不清爽么?去掉了油泥,那家伙感觉脑袋上轻飘飘的,半干的头发蓬松着,透着一股清香味。 紧接着他们又尝试了香皂、肥皂、香水,还有刷碗用的洗涤液。也就搭着他们这帮人都是大老爷们,要是里头有几个女的,估计立马就发疯了。 不过有一样东西让他们兴趣十足:牙膏。 锡皮包裹着,上头用下盖子拧上。打开之后,挤出来是白色的膏状物。而且一如既往地,香气四溢。 希尔维拉好奇地问着:“这是什么?” “牙膏。”许楠莹开心地笑着,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用来清洁牙齿。你知道,只用餐布擦拭,根本无法有效清除牙垢。但用了我们的牙膏与牙刷,每日清洁,就会像我一样保持洁白健康的牙齿。” 旁边几个咧着大嘴笑的乡巴佬,一听这话立刻捂住了嘴。用餐布擦拭牙齿?那是贵族老爷才干的事儿,他们这些下层人,哪有这习惯?所以毫无例外的,这帮人二十出头开始,牙齿便覆盖了厚厚的一层牙垢,从而变得黑黄交加,十分难看。 有个上了年纪的家伙,还亲自尝试了一些,结果刷到一半,立刻嗷嗷叫着牙碎了。吐出来一瞧,哪是什么牙碎了,根本就是刷掉了一小块牙石! “好东西!这属于生活必需品!”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个评价。除此之外,他们还能说什么?相比于澳洲文明人,他们这些自命不凡的欧洲佬就是一帮土包子外加野蛮人。澳洲的文明程度,不止是体现在海权号以及强大的武力上,而是从方方面面都透着文明。 科技以人为本,科技改变生活。从上述澳洲人口述的信条中不难看出,澳洲的文明程度远远将整个欧洲扔出了几条街。 难怪这帮澳洲人从里到外透着股自信的傲然劲头,难怪人家说话办事这么有底气。原来优越感来自于日常生活……能不优越么?穿越众可是三百七十年后穿越来的,而且发展了两年之后,现在的科技平均水准,完全达到了十九世纪初期水平。就这还扔欧洲一百五十多年呢。 随后这帮人又瞧见了他们一直眼热的,那种罩着玻璃罩子的灯具。从许楠莹的嘴里他们才知道,这玩意叫煤油灯。烧的是一种特殊材质的油,灯光亮度可以调节,完全不惧风雨。 清洁、干净,不会像蜡烛一样容易把整座房子点着……最要紧的是,用煤油灯,每年消耗煤油花费的钱,足足比用蜡烛少一半还多!巨大的价格优势以及方方面面的优势,让列文虎克与希尔维拉肯定了一件事,这东西早晚得取代蜡烛! 等到了另一间房里,一帮子乡巴佬左瞧瞧右看看,看了半晌,发现这屋子空荡荡的,几乎什么都没有。除了正面摆着的一个上头是喇叭下头是箱子的东西……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许楠莹径直走过去,停在了那东西面前。然后笑着问:“请安静先生们……希尔维拉先生,您会唱歌么?” “唱歌?额,会一点点……你问这个干嘛?” “那能请您清唱一小段么?因为我要向大家展示一项澳洲最新的科研成果。” “好吧,如你所愿。”希尔维拉一向自诩绅士,他通常不会拒绝女士的要求。更何况他很想知道许楠莹要用那箱子展示什么。 许楠莹摆弄了两下,低声说:“可以开始了。” 希尔维拉清了清嗓子,而后房间里立刻响起了……杀猪般的声音:“桑塔多去郊外打猎,遇见一只兔子一只鸡,他大笑着说,晚餐来了,晚餐来了……” 不得不说,希尔维拉的歌声极具破坏力。他身边的人立刻退出去几步,更远地方的人,甚至开始捂起了耳朵。 “好了,好了。”索性许楠莹叫停了这种声音污染。“感谢你,希尔维拉先生。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了。” 许楠莹笑着,轻轻拨动机械,然后铜质的大喇叭里立刻传来了希尔维拉有些失真的声音:“桑塔多去郊外打猎,遇见一只兔子一只鸡,他大笑着说,晚餐来了,晚餐来了……” 所有人都傻眼了。除了希尔维拉,他只听了几秒钟立刻皱起了眉头:“我不可能唱的那么难听。”毫无疑问的是,那就是他的声音。 然后他终于发现了什么,长大了嘴巴惊愕地大叫:“上帝!这东西可以记录声音!” 207 马尼拉公告 207 马尼拉公告 会说话的机器!可以记录声音的机器! 所有人的反应,就如同当初爱迪生实验室里的那些人一样,已经惊讶得完全说不出话来。所有人心里头都存着一个疑问,这怎么可能?为什么会说话?到底是魔法还是巫术? 哪怕是自诩对澳洲充分了解,并且在那儿生活过一段时间的安德鲁也是如此。他只是比列文虎克与希尔维拉稍稍强那么一点,震惊过后,他立刻发现了商机。这是独一无二的商品,只要贩运到欧洲,那些皇室贵族肯定会趋之若鹜。 留声机接下来的表现证实了这一点。许楠莹趁着大家错愕的功夫,停下留声机,重新放了一张唱片。片刻之后,留声机重新响起了声音。只是这回不再是希尔维拉那堪比杀猪一般的破锣嗓子,而是配着音乐的歌剧:费加罗的婚礼。 帕瓦罗蒂高亢的嗓音从留声机中流转出来,让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留声机。虽然这个时代欧洲的演唱形式只是歌剧的初级版本,而且因为没有扩音设备,所以为了保证听觉效果歌者大部分都是……太监,也就是阉男。他们从没有听过歌剧这种演唱形式。 乃至大部分人甚至都不懂得欣赏音乐。但这并不妨碍他们陶醉其中。 微微闭着眼睛,倾听着。就仿佛置身于自家午后的、温暖的、布满阳光的客厅里,端着一杯咖啡或者葡萄酒,坐在摇椅上,静静地听着。原本因为震惊而紧张的身体,随着音乐的流转而变得舒缓起来。 半个小时之后,留声机停了下来,一张唱片放完了。静谧了足足一分钟,他们似乎在回味着方才的那种感觉。然后掌声先是稀稀拉拉地响起来,进而骤然变得齐整而热烈。 许楠莹俏生生地站在那里,接受着大家的掌声。她很清楚地知道,她成功了,而且是巨大的成功。这会给澳洲带来大笔的订单,同时会带来巨大的财富。工厂扩建,工人规模扩大,早晚有一天会形成一整条产业链进而演变成一个真正意义的社会。 与此同时,随着商品的流出,澳洲的文化输出也在进行时,并且从衣食住行用所有方面影响着这个时代。人们吃必谈中餐,也许会将中餐追捧到比历史上更高的地位。衣必穿澳洲货,并且不停地追赶着澳洲的潮流。行必用澳洲生产的交通工具,那是安全与快速的代名词。文化生活,必然首推澳洲。先进、文明、引领潮流,这一切都成了他们追捧的缘由。 然后一个邪恶的计划会慢慢变成现实。当新一代的欧洲人或者明朝人,吃着澳洲食物,听着澳洲音乐,看着澳洲大片慢慢长大,他们骨子里会认同澳洲的社会模式才是最理想的社会模式。一些追求自我价值实现的年轻人,会不远万里,漂洋过海来到澳洲,追寻他们的澳洲梦;其中的一些坚定爱国者,会选择留下来,进而把自己的国家改造成另一个澳洲…… 到时候,全世界会成为澳洲的市场,血库!但这一切都需要时间,而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将这场谈判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而这同样也需要时间。 足足三周之后,葡萄牙人与荷兰人的增援部队,总算乘坐着最快的船抵达了马尼拉。在又进行了一次震慑乡巴佬的澳博会之后,谈判总算走上了正轨。 四方首先达成了共识,为了维护亚太乃至整个东南亚地区的安全与稳定,四国有必要结成利益联盟,用以保证自身的利益。这意味着谈判随时都可能达成,或者是下个月,或者就在明天。 几天之后,在经历了无出场唇枪舌剑、口水纷飞的扯皮谈判之后,四国首先达成了贸易以及关税协定。按照该协定,四国将统一制定针对某种商品的进出口关税。 当然,在税率上,四国争执不休。作为粮产品大户的菲律宾希望降低农产品关税,而荷兰以及葡萄牙人希望降低棉麻制品关税,澳洲毫无疑问坚持着工业品低关税。漫长而艰苦的谈判之后,四国总算统一的认识。按照该协定,四国将统一对商品进行分类。所有原料制品以及初级产品,都会实行低关税。 这意味着澳洲将会以更加廉价的价格获取原材料。与之相比,工业品的关税保持在了正常的水准。但穿越众对此并不担心,因为澳洲独特的产品将会在市场上形成垄断,不管什么关税,也不管什么销售价格,总会给自己带来足够多的利益。 受限于产能,短时间之内澳洲商品只能摆在中等乃至高级奢侈品的位置上。想要搞廉价倾销,这有些得不偿失,并且需要时间来扩大产能。 贸易以及关税协定的达成,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这是一个好的开始,有了这个协定做基础,那么接下来的谈判必定不会脱离这个框架。 紧接着四国通过了利益同盟协定。该协定彻头彻尾变成了利益产物,按照该协定,亚太地区乃至整个东南亚属于四国利益范围。一切的外来者都会受到抵制。 假如有外来国家与其中一方发生战争,那么作为盟国的其余三国,将在一周之内先后向该‘流氓国家’宣战。用以保障自身的权益。 而作为副产物,四国将会彼此派驻公使,用以沟通、交涉、协调同盟国之间的步调。与此同时,四国彼此认同对方公民有权力在自己的土地上从事贸易、商业、开办工厂等行为。其应缴纳的税款,以该国的工商税法计。 引进外国闲置资本,发展本国经济,增加税收。这是个好主意。但毫无疑问的是,穿越众以及菲律宾临时政府在偷笑了。菲律宾宽松的投资政策,以及澳洲庞大的资本,组合起来抢占了大部分的机会。荆华的投资银行会在澳门以及巴达维亚攫取巨额的财富,与此同时,两国的资本流入菲律宾,会让菲律宾的各条产业得到长足发展。 说白了,荆华以及许楠莹玩儿的是风投,资本运作。她们会用娴熟的手段轻易地将荷兰人与葡萄牙口袋里的钱装进自己的荷包。而荷兰人与葡萄牙人,注定只会玩儿玩儿种植园,或者是初级、低级的加工行业。 当然,这需要详细而周密的计划,还需要超强的执行力。但从荆华以及许楠莹弯着漂亮弧线的嘴角能看出来,这俩丫头对此很有信心。 在利益同盟协定达成了第四天,荆华主持的汇率谈判达成了共识。这并不容易。不论是荷兰人或者是葡萄牙人的钱币,大多是一盎司制,含银百分之七十到百分之七十二,其余的部分填充铅。一盎司28.3克,实际上大多数的银币只有27克不到。而澳洲的主银币是20克制式,含银百分之七十二,其余部分填充锡。这让澳洲的银币光洁而漂亮。 荷兰人与葡萄牙人一直坚持用含银量来计算,但荆华不这么认为,这丫头将钱币的其余部分也算上了。谈来谈去,最终汇率确定在了一点二。既,一枚一盎司的银币,兑换一点二20克制式澳洲银币。 而作为谈判大头的联合舰队乃至维系舰队费用的营运证征收,直到谈判的最后一天才达成。中途因为彼此的分歧太大,穿越众率先玩儿了一手空城计。那一天澳洲的谈判席上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来,只把荷兰人、葡萄牙人以及菲律宾人晾得目瞪口呆。 不得不说,程洋这小子起了个坏头。不到两天,忠实的盟友菲律宾临时政府也玩儿了这么一手。紧跟着荷兰人与葡萄牙人也学会了,一旦分歧过大或者感觉吃亏了,他们总会以不到场这种方式来表达自身的不满。 于是程洋发现他这是等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为此,他召集与会各方,专门就这个问题展开了磋商。他首先承认了自身的错误,并且用肯定的语气表示,不到场是不礼貌的一种表现…… 不管怎么说,磋商之后,会谈又步入了正轨。然后营运许可证的价钱首先制定了出来。每张营运证,价值六万澳洲人民币。 再之后,关于联合舰队的比例总算确定了下来。葡萄牙人长出了一口气,荷兰人得意洋洋,菲律宾人完全在打酱油,澳洲人表现的很委屈而且很愤怒。因为按照这个比例,澳洲只占据了舰队份额的百分之三十五。荷兰人同样占据了百分之三十五,葡萄牙人百分之二十五,菲律宾最终只得到了百分之五。 但表面愤怒的王铁锤当天夜里一阵大笑。荷兰人与葡萄牙人显然高估了澳洲海军的实力,他们认为在马尼拉的舰队只是澳洲海军的一部分。但事实上是,这就是澳洲舰队的全部了。百分之三十五,算上菲律宾的百分之五,这意味着王铁锤的海军获得了百分之四十的比率。 每年往来在东南亚海域的船只,每艘都会给王铁锤提供两万四千新人民币。全算上……这意味着每年王铁锤都会额外得到一笔足够造两艘比目鱼号的金钱。 会谈终于全部达成了。并且初步达到了目的,与会各方都还算满意。公元一六四四年八月三十日,四国在菲律宾马尼拉发表了联合公告,宣布联盟达成。有效期限,五年。这意味着东南亚海域迎来了一个新的时代……一个属于澳洲人的时代。 208 新的目标 208 新的目标 四边会谈圆满的结束了。荷兰人很满意,葡萄牙人没感觉吃亏,甚至就连菲律宾临时政府一干要员见天都是咧着大嘴笑。而真正得益最大的澳洲人,则显得很淡定。 领先三百七十年的见识在那儿摆着呢,要是谈出个丧权辱国那可就真成笑话了。 为了庆祝整个东南亚地区新格局的到来,马尼拉临时政府举办了一场隆重的酒会。菜肴比欢迎会还要丰盛不少,各种平素吃不到的冷饮更是敞开了供应。客人们吃得流连忘返,但转过天,只是草草道别了一下便匆匆离去了。 不论是列文虎克还是希尔维拉,都离开自己的岗位太长时间了。短时间内也许还不会出什么问题,可万一要是碰上棘手的大事要事,没了他们拍板做主还真不行。而且,会谈结果已经达成,再留下去已经毫无必要。 根据马尼拉公告,贸易协定从宣告之日起执行。其余的例如海关关税乃至汇兑、海洋法之类的,都列出了详细的执行周期——任何一项法规政策的出台,都得进行预热。否则突然某一天宣布条某某某法规,在所有人都搞不清楚甚至不知道的状况下,就按照这个法规严格执行……这叫不教而诛,有些不地道。而且必然会引起所有人的反感。 所以,需要一个预热的周期,以通知所有人这一法规的出台。 而作为重头戏的联合舰队,将会在明年一月末之前组建完成。与此同时,也会在同一时间开始发放营运许可证。在这之前,各家的舰队有责任肃清辖区海域之内的海盗。 这年头大海上可不太平。随着远洋贸易的兴起,海盗也在兴起。头些年英国海盗头子德雷克,愣是绕过了火地岛,闯出了一条德雷克海峡从而到达了美洲西海岸。大肆劫掠一番之后,干脆横穿了太平洋抵达菲律宾,进而返回欧洲。 没有人做过确切统计,在东南亚海域的贸易航线上到底潜伏着多少海盗。但肯定不少!各种土著海盗,明朝海盗,还有不远万里而来的西洋海盗。这些海盗星罗棋布地散布在南洋各地,有时会短暂的合作,有时又会彼此开战。这其中还包括不少有着国家背景的海盗。 可以确定的是,少了荷兰人与葡萄牙人的御用海盗,这一区域的海盗肯定大打折扣。 被宰了一通,还兴高采烈的荷兰人与葡萄牙人走了。为此穿越众搞了个小型的私人酒会用以庆祝谈判的胜利。这标志着从此以后澳洲从规则外的土著国家变成了规则内的猎人,而且早晚有一天会变成规则的制定者。 用一些冠冕堂皇的话讲,澳洲现在已经融入了文明社会,并且比文明社会还文明。这有些扯淡,但事实上就是如此。当你无力破坏规则的时候,只能遵守规则,直到你有能力破坏规则的那一天为止。 酒会之上,所有的穿越众都很高兴。作为谈判的领头人,程洋显得志得意满。靠着他专业的法律知识,穿越众在谈判桌上屡屡辩驳得对方哑口无言。此次谈判的成功,无疑会给他增加巨大的政治资本——中南方面已经传来了消息,预定春节之后举行第一次换届选举。 现在的决策组组成,暂时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所有人都不想某些固定的角色始终把持在某些权力机构的位置上,那太危险,会威胁到所有人的利益。年轻的助理律师从穿越伊始便展现了绝大的政治热情,并且热衷于参政议政。他试图用这次优异的表现来谋求连任。 而在此次谈判中同样大丰收的王铁锤对此则表现出了淡然的态度。军人不参政,这条铁律放在中南也适用。如果让掌握着军队的高级军官同样参与政治,这无疑是一场灾难。人是会变的,权力是一杯醉人的美酒,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把某个原本纯洁的人变得不纯洁。所以,可以预见的是,王铁锤此次肯定会卸任。 但王铁锤现在已经完全醉心于海军发展上了。中南方面传来了好消息,年底之前,用于容纳海权号的干船坞将会建造完成。与此同时,两个一千吨船坞也即将造好。也许在明年,澳洲海军就会突破个位数限制……王铁锤最近正在考察合适的分舰队司令官,并为此幸福地头疼。 而此前的谈判除了让海军获得了一笔不菲的经费,更重要的是,按照协定,王铁锤完全可以在巴达维亚乃至澳门招募熟练的水手以及船长、大副。也许不需要很久,那些打捞上来正在修补的船舶,就可以驱动,往来于澳洲与广州湾之间。 乐观地估计,当这些船全部运作起来的时候,一年最少会为澳洲带来二十万的人口。谢天谢地,只要一年时间,中南就会脱离小渔船的窘境,转而变成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城市了。 许楠莹那姑娘更是美得一整天都在微笑着,她终于不用当什么‘狗屁的顾问’了。她将作为澳洲的贸易代表乃至大使进驻巴达维亚……这姑娘早就整理了一整套的计划,按照她的设想,她会在巴达维亚建立一个现代意义上的期货交易所。然后与荆华的银行挂钩,肆无忌惮地攫取荷兰人民的财富。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没准她还会搞个股票交易所,将澳洲一些‘优质产业’在巴达维亚上市。想想就高兴,从此以后,澳洲人就会花荷兰人民的钞票了。 只是还有一些小问题……她必须在此之前谋划好菲律宾的经济。这让她很头疼,一个农业国除了小农经济还能搞什么?顶多将一些农产品加工业建立起来罢了。也许可以多种植一些甘蔗,搞白糖加工? 邵北的女友荆华同样在笑着,只是这丫头笑得有些……高高在上。女银行家端着高脚杯,浅浅地抿着杯中的白葡萄酒,侧着头,俯视着窗外繁忙的港口,颇有一副华尔街金融女王的感觉。 她的银行地吸收了太多的金钱,多大她此前一直头疼怎么把这些钱投资或者放贷出去。现在不用发愁了,甚至都不用考虑别的投资,许楠莹的期货交易所就足以让她的银行靠着金融杠杆存活、发展了。 与之相比,陪在她旁边的邵北则显得有些忧郁。作为一名翻译,虽然决策组授予了邵北外事谈判的责权,但事实上谈判当中更多的时候他还是个翻译。涉及到外事的时候,都是程洋在做主导发言,邵北只是偶尔地拾遗补缺。这让他很没有成就感。 当然,与集体的成功相比,个人得失完全可以不考虑……但要命的是,自己的女友荆华在这次谈判中大获成功,其光芒晃得邵北不敢正视。与此同时,邵北的黑水公司还在赔钱,不停地赔钱。 那些日本人没日没夜地操练着西班牙士兵,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其余的时间全是训练。高强度的训练,意味着必须要提供高热量的食物。这要花钱! 士兵的服装会磨损,这要花钱! 实弹训练同样要花钱!然后某些倒霉蛋出现伤病,为了使自己投在其身上的资金不会打水漂,邵北还得花钱。花钱、花钱、花钱,花钱如流水,然后黑水公司至今没有给邵北带来一分钱的收益。恰恰相反,邵北的资产正在迅速地缩水着。 “需要我给你提供贷款么?” “绝不!”邵北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女友的建议。荆华这丫头,就如同华尔街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金融家一样,嗜钱如命!哪怕自己是对方的男友,荆华也绝不会手软。邵北很清楚这一点。 “我现在只希望一件事——”邵北看着笑颜如花的荆华说:“——苏禄王国真的如同传说中的那样富有。” “传说?你从哪儿听来的?” 邵北皱了皱眉头:“某个菲律宾土著。” 荆华立刻捂着嘴笑起来:“那你必须要做好失望的准备……你知道,那些土著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富有。”似乎想进一步打压自己的男友,她笑过之后又说:“而且你也没有足够的时间。” “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荆华一副很惊讶的样子,很显然她是故意的。用以显示自己的消息灵通乃至深层次上的缘由——政治地位。 “好吧,好吧。我不卖关子了。”随即,荆华在邵北有些恼怒的神色中败下阵来:“飞翔的河南人号带回了决策组的授权书,同意执行‘黑船计划’。而根据我对王铁锤少将的了解……” “他会尽快将之付诸实现!”邵北接过了话茬,然后他的眉头锁得更加紧了。作为翻译,他肯定会随同前往。要知道他的日语可要比法语强多了。而那些已经退出军队的日本人,显然会在江户或者横滨之类的日本城市发挥巨大的作用。这意味着将来至少一个月之内,他的黑水雇佣兵公司依旧只有支出没有收入。 “你说的没错。而且……在这之前,你必须要彻底的、完全的解决掉发生在吕宋岛北部的战争。”荆华笑嘻嘻地说着。 然后邵北彻底郁闷了。天知道黑水公司这个无底洞,到底什么时候会开始盈利……也许,应该给自己找个合伙人? 209 第一笔订单 209 第一笔订单 找一个合伙人,或者更多的合伙人,用以分摊风险,这无疑是个好主意。邵北将熟识的穿越众快速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首先剔除那些在军队中任职的。 虽然澳洲至今没有明文规定,但邵北敢肯定,如果杰瑞那家伙在黑水雇佣兵公司参了股份,那他的陆战队生涯一准就会结束。然后他脑子里迅速蹦出了一张欠扁的嘴脸——肖白图! 众所周知,相比于其他人,邵北这家伙一直在东跑西颠的忙碌着,他根本没时间接触留守中南基地的穿越众。所以,肖白图……虽然这家伙很不靠谱,而且经常把简单的事情搞复杂,但他的确是个合适的人选。因为邵北跟他足够熟。 但两个人合伙,显然不太符合邵北心目中得模式。众所周知,三角形才是最稳定的形状。两个股东经营公司,哪怕私交再好,总会因为一些理念上的不同而发生分歧。这种矛盾日积月累的,到最后很可能会影响两人的私交。如果真到了那一步,那可就太糟了! 邵北可不想失去这么个朋友,虽然肖白图只能算是损友。 但问题来了,他上哪儿去找一个乐意跟自己一起填坑的合伙人呢? “我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荆华打破了两人的沉默。 邵北先是诧异,然后发现自己爱嘟囔的老毛病又犯了。必须改掉这个坏习惯,他再一次发誓。深吸口气,他开始征求荆华的意见:“谁?” 然后从荆华嘴里吐出了一个邵北绝不想听到的名字:“麦克兰。” “毒贩子?”邵北愈发诧异:“理由呢?” “在选择了肖白图那个……天真的家伙之后,你必须选一个精明的、乐于赚取金钱的合作伙伴。哪怕你和对方只有利益关系……你知道,利益上的问题,朋友之间总会产生纠纷。有了麦克兰的加入,会让黑水雇佣兵公司踏上正轨。”荆华吐出微醺的酒气说:“而且,你还记得黑水雇佣兵公司的初衷吧?” “当然,替澳洲背黑锅,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儿。”邵北点点头。 “那麦克兰就是个合适的人选。因为这家伙乐于从事一切冒险并且收益巨大的……事业。”荆华轻笑起来,事业这个词儿很有些反讽意味:“他心狠手辣,不会在乎旁人的生死。一切挡在他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他都会毫不留情地消灭掉。但是,与此同时,他还会恪守我们之间的规则。一个守序的破坏者。”她又下了一个矛盾的定义:“把他留在中南,实在是浪费。放到黑水雇佣兵公司,去祸害那些东南亚土著再合适不过了。” 合情合理的分析,理智上邵北已经认同了女友的观点,但情感上……好吧,与现在的亏损相比,情感上的问题都是次要的。没人能忍受得了自己的资产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水!哪怕他是世界首富也一样! 富翁们也许会乐于从事慈善事业,有人甚至打算死后将财产全部捐助出去。但这并不代表他们能接受资产缩水这一残酷的事实。 “也许你说的对。”邵北赞同地点头,紧跟着仿佛为了男人的自尊心,他又补充了一句:“但我感觉这是个馊主意。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麦克兰一直在种植罂粟吧?貌似古柯碱的利润要比黑水雇佣兵公司高。” “他会很高兴的。”荆华笑得愈发开心起来。“事实上麦克兰那座小岛上的罂粟全部被医疗小组收购了,所以最近澳洲生产出了吗啡。” 一直打算出去提着一皮箱古柯碱进行冒险的麦克兰再一次失望了。他的罂粟刚刚收割,医疗小组便派出了谈判代表,表示愿意收购全部罂粟。当然,如果麦克兰能提取出吗啡,医疗小组愿意出更高的价钱。 没人会跟钱过不去,坐在家里就有钱收,而不用出去冒险,这无疑是好事儿,所以麦克兰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然后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开始闲的……蛋疼! 现实的生活与理想实在相差甚远,曾经梦想着在罂粟收割之后,进行高风险高收益事业的麦克兰,现如今只能整天盯着刚刚抽芽的罂粟幼苗发呆。而且,自打陈御那丫头当了母亲之后,两人的走动变得稀少起来。这直接导致麦克兰很可能一天说出口得字不超过一千个,也许其中一半还是自言自语。 最近,麦克兰已经表现出了些许的烦躁情绪。毒贩子迫切希望做一些有意义,并且很有趣的事儿。黑水雇佣兵公司?哈,麦克兰接到邀请之后肯定会高兴的发疯! “你说服我了。”邵北叹了口气,然后紧紧地盯着荆华,直到女银行家开始害羞起来。 “这么看我干嘛?” “你不知道女人应该学的笨一点么?” “但你不是最讨厌做作的女人么?”嘟着嘴的荆华一副小女人姿态,然后邵北又一次被说服了。 这时候,王铁锤清了清嗓子,将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然后说:“诸位,决策组已经授权,同意了我们的‘黑船计划’。” 只是一句话,便让酒会现场安静了下来。 然后王铁锤将邵北刚刚得知的消息说了出来:“联合参谋部进行了简单的推演,届时海权号、比目鱼号、金枪鱼号将会组成小编队,北上日本,直扑江户。用大炮巨舰打开日本的国门。” 掌声迅速响起来,这里面好包含着小伙子们的口哨声与怒吼声。 “干死小日本!” “要搞江户大屠杀!老子是南京人!” “大江户四十八散手啊,灭哈哈……” 然后某个酷爱岛国德艺双馨女艺术家们的小伙子,迅速在鄙视的目光中闭了嘴。关于如何对待日本的问题,理智派与感性派有唯一的共识,那就是对日本绝无好感。但在具体处理上,二者发生了分歧。索性迄今为止,理智派还占据着上风。否则根据投票表决原则,没准还真会搞出个江户大屠杀出来。 王铁锤狠狠瞪了一眼某个搞怪的家伙,然后继续说:“在这之前,我们必须解决掉吕宋岛北部的战乱。我已经向总顾问常师德允诺,最迟下个月中旬,就会让整个吕宋岛恢复和平与安定。”他将目光锁定在了邵北身上,因为邵北是这一计划的发起者。那么理所应当地,邵北必须要解决掉这一麻烦。 是的,麻烦。虽然如同邵北预想的一样,吕宋岛北部发生了一场军阀混战,并且每一天都会有大量的菲律宾人死亡,或者沦为奴隶。但这一速度远远低于邵北的预期。而且,最让人恼怒的是军阀混战到了现在,大鱼吃小鱼之下,已经演变成了三国演义。 包括盟友拉干在内,三个大势力吞并了所有小团体,然后不可避免地开始了对峙。拉干殿下现在很苦恼,他想要进攻一方,就得防着两家联合起来一起打他。他想玩儿合纵连横,但对方不是傻子。而且拉干的实力虽然不是最强的,可占据着前朝王室的名分。这让两个泥腿子头领很是敌视,所以更多的时候,都是两个泥腿子合伙揍拉干。 每当拉干招架不住的时候,他们总会不约而同地停下来观望,防止曾经的盟友背信弃义,突然背后插上一刀。 三角稳定,但这绝不是穿越众想要看到的。他们迫切地想要结束这种混乱,让菲律宾走上正轨,而后在广阔的肥沃的吕宋平原上种植粮食、经济作物,远远不绝地供给着第一产业严重欠缺的澳洲。 “必须尽快结束。我们不能让菲律宾变成一个泥潭,然后牵扯住我们全部的兵力!”王铁锤强调了一句。 邵北揉了揉鼻子,将早先思索的对策说了出来:“我们可以制造一起恐怖袭击,然后推到菲律宾人身上,让菲律宾人承担这个责任。这很简单,但是……我们要面对起码两万四千名有作战经验的土著,这势必会进一步消耗我们的弹药储备。还有不必要的伤亡。”他思索了一下:“也许我们可以把这种平衡打破。” “办法呢?” 邵北从来不缺鬼点子,所以他在问题提出之后,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比如可以派出咸水鳄特种大队,进行一次斩首行动。将某个疏于防范的家伙宰掉。失去了头领,那一方必然陷入混乱并且崩溃。这意味着平衡打破了,然后其余两方会迫不及待地吞噬失败者的力量与地盘,并且迅速展开决战。” 张力平很高兴地表示:“这是我们的拿手好戏!”自打确认李自成是死于自己手之后,张力平对自己的枪法陡然自信心爆棚起来。最近这些日子,他正试图重复着某个曾经流亡蒙古的傻小子的把戏……用狙击步枪将某个飞过头顶的水鸟打下来。 “而且我们可以通过挑拨,加速这一过程。比如用西班牙人做诱饵,将两方军队引导同一地点,然后诱饵突然消失。”邵北小心翼翼地说着。他的脸上有些发烧,作为第一次推销,他显得有些稚嫩。 但他的拙劣表演立刻被王铁锤识破了,后者大笑着说:“你是在进行推销么,邵北?没问题!只要能加速这一过程,在下月中旬之前结束掉这场战争,我想决策组会乐于为此买单的。而且,说不定菲律宾临时政府还会给你一笔不菲的奖金。” 邵北心跳迅速加快。第一笔订单到手了,坑爹的黑水雇佣兵公司,总算开张了! 210 恐怖袭击 210 恐怖袭击 桌面上的咖啡杯里热气升腾,香醇的味道充斥了整个房间。唱片缓缓转动着,有些失真的音乐从铜质的喇叭中轻柔地飘出。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一个不夜城……” 右手夹着一根状似雪茄,实际只是雪茄型的香烟,踩在波斯地毯上,菲律宾太上皇习惯性地定在了办公室的窗口,俯视着马尼拉的一切。 常师德喜欢这种感觉,他喜欢掌控一切,高高在上地掌控一切。并且那张他花费巨大代价灌制的唱片,会让他有一种时空错乱,回到民国时代的感觉……你能想象置身于老电影之中么?常师德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但有人不喜欢这种恶趣味,比如同样在这个房间的邵北。 “我说……这种靡靡之音有什么好听的?”邵北讨厌这种音乐,听上片刻,他会感觉整个人都在腐朽。而且他讨厌民国,仅次于满清。 微微发福的常师德转过身,抽了口雪茄,指点着邵北笑着说:“这叫情调,你不觉着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么?” “问题是已经时空错乱了——我们一群2012年生活的人,现在却置身于1644年。”邵北似乎又回想起从前的生活了:“而你却让这种错乱进一步恶化。”一个21世纪的人,生活在17世纪,然后妄想着置身于20世纪初……不得不说,也就常师德可以神经大条到这种程度。 在常师德为自己的精神以及品味做出辩护之前,邵北高举双手,果断地换了个话题:“我们还要等多久?”他指了指座钟:“已经半个小时了。”邵北现在憎恶一切可以记录时间的东西,座钟、怀表、闹钟……甚至太阳。因为这会让他想起每天白白花出去四万多新人民币。 “要有耐心,邵北,你最近太浮躁了。”常师德不紧不慢地说:“而且你要理解,首席执行官陈廷远阁下很忙碌,他能拨冗相见是我们的荣幸。”常师德习惯性地用讽刺的口吻说了反话。 陈廷远的确很忙碌,忙于永无休止并且毫无意义的扯皮!菲律宾临时政府的政要们,此前只有些许的执政经验,更多的则是企业管理经验。他们缺乏对政治的了解,更不懂得妥协。而且更加过分的是,当阵营划分为鸽派与鹰派之后,他们不再因为对错而反对,而是为了反对而反对。 只要是对方提出的,那一定就是馊主意,自己必须站出来反对!这种局面在最近有失控的迹象,首席执政官阁下疲于应对,在野党甚至已经开始叫嚣着弹劾陈廷远了。 “too young!too simple!sometimes naive!”邵北毫不留情地吐槽,进而引得常师德哈哈大笑起来。 “所以,我们有必要让菲律宾临时政府组织一个考察团,专程前往中南,看看什么才是成熟的政治,什么又是成熟的政治家。”常师德端起咖啡,轻轻吹了两口,而后慢慢地品着。 “考察团?”邵北依稀回想起穿越众当初上演的那一幕‘台岛立法委’,然后不屑地评价说:“我觉着中南与马尼拉相比,纯粹是五十步与一百步之间的差距……抱歉,虽然很刻薄,但你知道我说的是事实。所以,我不认为考察团会学到些什么。” “管那些做什么?”常师德显然有另外的计划:“中南的生活方式,以及发展速度会震慑住这些乡巴佬,这有利于保持菲律宾临时政府的亲澳倾向。” “随便你吧,反正这是你的问题。” 谈话似乎陷入了僵局,但不论是邵北还是常师德,都不用费心地转移话题了。因为在下一刻,办公室的门轻轻叩响,而后双眼满是红血丝的菲律宾首席执行官陈廷远推门而入。 “二位见谅,俗务缠身,实在脱身不得。”一进门,陈廷远先是对着二人抱了抱拳,紧跟着入乡随俗地与二人握起了手。落后文明,总会不自觉地仿效先进文明的生活方式。虽然他们并不清楚握手的真正意义,但这并不妨碍陈廷远现学现用。 “请坐。”常师德做了个请的手势,待对方坐下之后,略带歉意地说:“我很抱歉,执行官阁下……但有一件事关菲律宾未来的事情,我们必须征求你的意见。” 陈廷远瞬间皱起了眉头:“菲律宾的未来?” “那我们就直说吧……”常师德与邵北对视了一眼,交流了某些信息之后,他干脆地说:“您怎么看发生在吕宋岛北部的……混乱?”混乱,***,民乱……总而言之,当澳洲不再需要这些盟友的时候,他们就是一群暴徒。 “我不太清楚……您二位的意思是?”关于澳洲人扶持拉干的消息,陈廷远多少有些耳闻。仓库里莫名消失的那些缴获上来的武器,已经说明了一切。澳洲人在扶持另外一些菲律宾人,这让陈廷远有些惴惴不安。他甚至一度生出,也许这些与自己多少有些血缘关系的前宋同族,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帮西班牙人……眼里只有利益。 邵北觉得常师德还不够直白,所以他抢过了话头:“我们的意思很明确,执行官先生……发生在吕宋岛北部的混乱,已经严重影响了我们澳洲在菲律宾的利益。现在已经临近下一个播种季节,而北部吕宋平原完全陷于战乱之中,大片的耕地被闲置,民生凋零……这是一种绝大的浪费。会严重影响到澳洲与菲律宾之间的正常贸易。”他顿了顿,待对方完全消化完前面的话之后,才继续说:“所以,我们觉着现在是时候介入并且结束这场战乱了。” 一个好消息!澳洲人果然是支持自己的!陈廷远脸上的周围瞬间舒展开来。但他高兴的太早了。 “但是——” 一个强有力的转折,这个词儿的后面总会跟着一些不太好的话。就如同陈廷远现在听到的:“因为我们前期的战略构想,不得不与那些战乱份子达成某些不成文的交易。所以,我们需要……一个借口。你明白么,执行官阁下?” 一个借口?这没问题!陈廷远刚刚提起的心又放回了肚子里。 “完全没问题!我会制造一些小摩擦,那些叛乱份子总会有忍不住的时候。”他心情愉悦,而后将拉干等人重新进行了定义:叛乱份子。恩,好大的一个帽子。这意味着拉干不可能活过明年了。 制造摩擦?这是一个好主意,但这需要时间。而为了贯彻决策组的战略,邵北需要立刻、马上甚至下一秒就找到这个借口。所以,浪费时间的事儿是绝不允许的。 “我想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执行官先生。”邵北站起身,而后双手撑在桌子上,身子前倾,脑袋凑近陈廷远,低声地说:“借口这种东西,如果你失败了,那么就会成为笑柄,不论这个借口是不是真的。如果反过来,你成功了……” “那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将其粉饰成事实?”顺着邵北的话,陈廷远接了下去。然后得到了邵北赞许的眼神。 “看来你完全明白了,执行官先生。”邵北笑了起来。 短暂地停顿了那么几秒,似乎利益在与良心进行某种毫无必要的争夺,然后陈廷远长出了口气:“我明白了。我会让某些人装扮成对方,然后制造某些……罪恶——” “是恐怖,恐怖事件。”常师德善意地纠正了一句。 “没错,是恐怖事件。”陈廷远愈发矛盾起来。神色中时而兴奋,时而有些颓唐。 又盘横了片刻,他起身告辞了。然后邵北立刻有些刻薄地评价道:“看起来我们选的执行官已经心力憔悴了……他从前只是个商人,也许并不适合当政客。” “我们还有别的选择么?”常师德摊摊手:“不管怎么说,他要比李胖子强吧?”鹰派的代表人物,整天叫嚣着杀光西班牙人。他的思想过于极端了,而且过于有主见,完全不符合穿越众的利益。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去当反对派吧,哪怕是陈廷远不干了,李胖子也别想觊觎执行官的位置。“而且到目前为止,陈廷远干的还不错,你总是很刻薄,邵北。” “随你怎么说。”邵北显得很无所谓,他现在一门心思地想要扭亏为盈。 事实证明,最近邵北的确过于……刻薄了。只过了不到六个小时,傍晚的马尼拉突然传出了一声巨响。然后一朵小小的蘑菇云从市中心方向升腾而起。 原本徜徉在街道上的行人先是驻足,错愕地朝事发地点观望,当他们搞清楚这不是焰火表演之后,混乱就像会传染一样,迅速地传遍了大街小巷。街道上的人,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窜,并且在极短的时间内,跑了个一干二净。 “你看,就像我说的一样,陈廷远干的不错……只要他能正确领会我们的意图。”常师德坚持着他的观点。 但邵北绝不这么想:“见鬼!他根本就没有通知我们时间、地点,我们也没有针对性地做出防范。你瞧瞧,街上彻底乱了,天知道会不会发生连带性的事件。而且——”邵北指着爆炸发生的方向说:“——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地方是大教堂吧?” “似乎是……但这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关系?”邵北跳了起来:“今天是礼拜天!陈廷远最好祈祷我们的人不在教堂里,否则我们绝不会放过他!” 211 swa 211 swat 常师德办公室的门‘砰’的一声被狠狠的撞开,而后慌张的陈廷远几步蹿到窗台前,瞧着远处升起的烟柱,一阵目瞪口呆。 “这不是我安排的!”他努力地辩解着什么,在邵北与常师德的注视之下,他随即变得恼羞成怒起来:“我就不该相信那些笨蛋!” 他在四个小时前,刚刚与某个极端亲澳的菲律宾贵族做过一次秘密的会谈。那家伙是吕宋贵族,并且吕宋王国的灭亡与其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所以,为了保住自己的脑袋,同时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他会乐于做一切合法或者不合法,见不得光的事儿。 这家伙只提了一个要求,为了保证效果,他需要一些特殊的道具……比如一捆炸药。这很容易,依靠陈廷远的关系,能轻易地从正在训练中的菲律宾人民军库房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走。 陈廷远答应了,然后仅仅过了四个小时,就发生了这么一起意外。按照计划,这起袭击本应该发生在明天中午,而现在足足提前了十九个小时。这真见鬼! “执行者是一些什么人?”邵北很担心那些执行者的破坏力,确切的讲,他更担心自己人的伤亡。 陈廷远显得有些愁眉苦脸:“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邵北瞪大了双眼:“哈~这可真讽刺。” “这不怪我,阿方索那家伙根本没有向我报告。” 稍晚一些的时候,前吕宋贵族阿方索以更加慌张的姿态跑了进来。然后结结巴巴地讲述了事件的起因……他臆测的:那些亡命之徒根本没有使用炸药的经验,并且现在正是马尼拉的夏季。所以,出点意外这很正常。 但邵北与常师德绝不这么想。军火库中的炸药,大多是硝化甘油混合硅藻土,很稳定。不用导火索或者火帽击发,发生爆炸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现在所有人已经没心思再追究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了,大家只想将这次‘恐怖袭击’迅速地扑灭。距离爆炸都现在已经过了十分钟,街道上连个人影都没有了。在马尼拉四处巡逻的宪兵们正快速地朝教堂汇集着,但有人比他们后发先至。 轰鸣的马达声,那辆装甲皮卡快速地穿过街道,车体内的音响还反复放着一个刺耳的声音……但这不是警笛,听着更像是救护车的声音。 “等海权号下次回中南,把我的笔记本带回来,我一定会把这该死的救护车声给换掉!”全身套着swat装备的凯瑟琳恼怒地说着:“我发誓!” 在她旁边,负责开车的维芙二想的很开:“你太较真了,凯瑟琳。要知道这可是1644年,你说这是警笛,那它就是警笛。不是也是。” 凯瑟琳反驳的话语直接让对方哑口无言:“但这该死的救护车声音会让我沦为笑柄。”她指的是在穿越众当中。毫无疑问,过了今天,她的swat肯定会成为笑柄。尤其是那个毫无责任心的***成,绝对会露出四颗后槽牙,咧着大嘴一通大笑。 维芙二无力辩驳,所以沉默起来,专心致志地开车。皮卡轰鸣着发动机,超过了一队又一队的巡逻士兵,第一个抵达了教堂之前。 随着刺耳的摩擦声,皮卡一个漂亮的漂移停了下来。 教堂前的小广场上,多了一个正在冒着黑烟的深坑。在其周围,浓稠的血液汩汩而流,十几具尸体零散地分布四周。场面有些血腥,但这难不倒凯瑟琳。她见识过比这还血腥的……在电影里。 车门打开,凯瑟琳开始招呼着自己的手下:“安布罗夫斯基,带着你的狙击小队迅速抢占对面的制高点,我要你在五分钟后随时可以提供火力支援。” “遵命,头儿!”一个大鼻子迅速领着自己的助手,抱着狙击步枪快步地跑向教堂对面的建筑。 “阿诺,***现场,甚至警戒线。” “没问题!” 这时候,第一支巡逻的队伍也抵达了。 “准备战斗!”恪尽职守的马卡洛夫军士长大叫着,就要领着身后的士兵对教堂发起冲锋。 “嘿,你们在干什么?”然后他被凯瑟琳叫住了。 陆战队与swat全然不是一个系统,虽然此前都在联合远征旅的编制之内。但随着战争的结束,这种短暂的合作也结束了。所以马卡洛夫完全不用在意凯瑟琳的话,哪怕对方很有势力。 但他还保持着应有的礼貌:“您好,督察女士。就如同您看到的,破坏份子躲在教堂里,我正要消灭他们。” “用用你的脑子,连级军士长!”凯瑟琳捶了下自己的脑袋:“里面很可能有大量的人质,难道你想死更多的人么?” 死更多的人?马卡洛夫喜欢这一点!只要不是自己人,死再多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他消灭掉那些该死的破坏份子。 “听着,军士长。专业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人士吧……如果你想帮忙,请帮助我们建立警戒线,你知道,我的人手不多。”紧跟着凯瑟琳威胁道:“但如果因为你的鲁莽,导致事态恶化,我发誓,一定会把你告上军事法庭!” 她的威胁起了作用,马卡洛夫权衡了一下退缩了。为了一小撮破坏分子而上军事法庭,这有些不值得。而且对方力量比自己要强大的多。“如你所愿,女士。”马卡洛夫耸了耸肩,而后招呼着自己的手下:“听好了,伙计们,现在建立***线。” 索性于山那家伙今天因为闹肚子缺席了这次巡逻,否则那家伙肯定会抱怨‘凭什么’。是的,抱怨鬼会抓住一切可以抱怨的机会。 大兵们行动起来,几分钟之后在教堂五十米开外建立了一道警戒线。随着越来越多巡逻队以及宪兵的加入,警戒线逐渐变成了***线。稍晚一些的时候,还有士兵推来了巷战利器:两用平板车。 然后,凯瑟琳这丫头抄起了车载扩音器,开始对着教堂喊话:“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我是swat高级督察凯瑟琳*达克*路德维希,限你们十分钟之内缴械投降,否则我们会立刻发起攻击……” 足足喊了五分钟,里面毫无反应。 在驾驶室内抱着脑袋看热闹的维芙二终于忍不住了,笑着提醒:“我说凯瑟琳,你觉着里面的恐怖分子能听懂普通话么?你应该找几个翻译,分别用闽南语、他加禄语、西班牙语喊话。” 凯瑟琳放下扩音器,诡异地笑着:“这是例行公事!万一他们听懂了然后投降,那我岂不是白忙活了?”暴力狂凯瑟琳,自从进驻马尼拉之后,一直处于一种……戒备的状态。她时刻准备着应对突发事件,但事实是,马尼拉风平浪静,连朵水花都没有。 这让她很失望。所以她异常重视这次难得的机会。 这时候,车上的对讲机响了起来,传来了邵北的声音:“凯瑟琳,你在么?” “我在。势态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凯瑟琳自信满满地说着,不等她说完,便被邵北抢白打断了。 “确认我接下来的话不会传出去,我是指任何外人。” 凯瑟琳左右张望了一下,身边只有维芙二,然后低声说:“ok,你可以说了。” 对讲机沉默了一下,然后传来邵北冰冷的声音:“如果教堂内没有我们自己人……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意思。那么……不要留下一个恐怖分子。必要的时候,不比在意平民伤亡。” “你确定?”凯瑟琳疑惑着问。 “很确定。执行吧!” 凯瑟琳深吸了一口气,而后莫名地兴奋起来。扔下对讲机,她转过身,招呼自己的得力手下:“阿诺,带着你的人,准备执行空降作业。” 外号阿诺的大鼻子很诧异:“但是……头儿,守则上不是说,要先进行谈判么?” ‘咔嚓’一声,凯瑟琳将自己的散弹枪上膛,淡淡地说:“里面毫无反应,所以……谈判破裂了!” 凯瑟琳用她聪明的脑子迅速分析了一下形势,然后肯定里面肯定不会有自己人。首先,穿越众里有几个***徒,但绝不会去天主教教堂去告诫。并且穿越众如果要外出,或者带着贴身的保镖,或者自己持有枪械。遇到这种事,绝对毫不犹豫地开枪射击。如果里面有穿越众,说不定那些匪徒早就被宰掉了。 而大鼻子们同样都是新教徒,所以也不会去教堂。至于来自明朝的士兵……这种可能性几乎就没有。 他们连新教都不相信,怎么可能去相信规矩更多的天主教?唯一有可能在里面的,就是那些日本人了……但连他们的老板邵北都不在乎他们的生死,凯瑟琳何必在乎? “里面的匪徒穷凶极恶,而且很可能持有爆炸物。”紧跟着,凯瑟琳又宣布了新的规则:“所以,为了保证自身安全。此次行动,准许射杀一切可疑目标。” 射杀一切可以目标……阿方索找来的这些笨蛋,绝对不会活过日落了。虽然现在距离日落只有不到半个小时。 “遵命,头儿!”整齐的吼声。swat队员们喜欢这个命令。 212 现在你安全了 212 现在你安全了 刺耳的救护车声,透过教堂镂空雕花玻璃看过去,外人人头攒动。数不清穿着绿色迷彩的澳洲大兵将教堂围了个严严实实,正中间,那些一身黑,甚至连头套都是黑的swat队员,从里到外透着一股死亡的气息。 这一切都让大木牙很不舒服,甚至预感到了即将发生的某些悲剧。于是他又嘟囔了一声:“这简直发了疯了!” 西班牙人完蛋啦,然后澳洲人来了。马尼拉的生活该怎么样还怎么样,于大木牙这样的匪徒来说,生活几乎一成不变……也许变得更糟了。 从前的时候,大木牙与他的手下混迹于马尼拉市场,每天总会有些黑色收入……保护费。然后澳洲人来了,并且澳洲大兵们总是在马尼拉市场乱转,这让大木牙与他的手下收入锐减。 可怕的现实,甚至让大木牙生出了打算换一个地方的念头。然后就在今天中午,某个富有的混蛋找到了他,并且允诺了一笔不菲的奖金,只要求大木牙做一些他从前总会去做的事儿。但这次稍稍不同,为了增加效果,那个混蛋甚至提供了一捆炸药。 很明显,大木牙被亮闪闪的银币晃花了眼睛。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甚至都没有询问那一捆炸药该怎么用。 再然后,他让自己的一个得力手下研究炸药的具体使用方法。与此同时,他带着几个手下开始踩点……然后确定了目标,马尼拉大教堂。 足够宽阔,人数众多,并且大多数人都是西班牙人。这符合雇主的要求。而且方便撤离! 他只需要安放好炸药包,远远躲在人群里,确认那捆炸药的确起作用了,然后就可以立刻消失。离开马尼拉,离开吕宋岛,从黎牙实比坐着小渔船南下,去苏禄王国过上上等人的生活。 但这一切都被那个笨蛋搞砸了! 众所周知,小偷最喜欢人多的地方。然后背着那一捆炸药的手下,看起来的确有些像有钱人……因为他很胖。再然后,悲剧发生了。某个看走眼了的小偷,挤过来摸索了一番,随即惊愕地发现背包里突然冒出了浓烟。 也亏着大木牙反应快,扭头带着几个小弟就跑进了大教堂,然后将大门关闭。刚刚关上门,紧跟着就是一声巨响,剧烈的冲击波将教堂一侧的玻璃窗震得粉碎。 再然后,更可悲的事情发生了。他的手下发生了分歧,大部分人认为,既然已经炸了,那索性就来个趁火打劫……他试图阻止,甚至狠狠教训了某个不听话的笨蛋。等他终于重新确立了领导地位之后,呼啸的救护车声由远及近,他已经跑不出去了。 “头儿,现在该怎么办?”某个鼻青脸肿的手下,战战兢兢地问着。毫无疑问,如果发生战斗,那么只是随身持有狗腿刀的他们,会在第一时间被澳洲大兵与swat打成筛子。愚蠢的西班牙人已经为他们做出了生动的实例。 “我不知道!”大木牙回答的异常恼怒。如果不是身旁这个笨蛋,或许他现在已经领取了剩余的一半奖金,然后已经离开马尼拉,正在前往黎牙实比的路上了。如果不是考虑到孑然一身容易遭到不测,而且发展手下并非那么简单,大木牙绝对已经跑了。而不是被困在教堂里。 过了片刻,大木牙想出了一个主意:“去抓几个有钱人,如果外面敢打进来,立刻给我宰了他们。” 不得不说,阿方索没找错人,大木牙绝对有当恐怖分子的潜质。他已经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劫持人质。 “你们两个,把大门堵住!”看,他又无师自通学会了第二招。 这时候,外面响起了凯瑟琳喊话的声音。但悲剧的是,大木牙与他的手下根本听不懂凯瑟琳说的是什么。他们只会他加禄语,还会一些简单的西班牙词汇。也许会一点闽南语,但毫无疑问,没有人能听懂普通话。 “她在冲我们喊什么?”大木牙分析了一下,觉着凯瑟琳是在冲自己喊话。但下一刻,他不再关心这件事儿,因为他的手下有了新的发现。 “头儿,我们抓了一条大鱼!”二当家回来的时候,提着一个俊秀的小姑娘。他指着瑟瑟发抖的小姑娘说:“这丫头是陈廷远的孙女!” “陈廷远是……”大木牙思考了一下,似乎陈廷远是现在菲律宾临时政府的首席执行官?他的孙女?哈,这是一个好消息! 这意味着他手里多了一张王牌,在没有用掉这张王牌之前,对方肯定不会贸然进攻。也许他可以挟持着这个小姑娘,然后逼迫对方让开一条路让自己逃跑……这是一个好主意! “非常好!”大木牙瞬间高兴起来,然后他做出了最新的指示:“去找一个会……澳洲话的,把这个消息放出去!” 二当家傻眼了:“可是我们都不会。” “那就从人质中找,总会有会的!” 搭着大木牙他们倒霉,整间教堂里愣是没一个会普通话的。二当家找了半天,终于抓到了一个会一些明朝官话的家伙……跟陈廷远孙女一起来的仆人。 然后某个匪徒将狗腿刀架在其脖子上,缓缓走到窗口,逼着其喊话。仆人战战兢兢刚喊出一个字眼,砰的一声枪响,一颗子弹准确地将其身旁匪徒的胸口对穿出一个窟窿。 “他们开枪了!他们开枪了!” “宰了这些人!” 匪徒们立刻惊慌失措起来,本着临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想法,几个精神失常的家伙举起狗腿刀就要砍人。 “住手!”虽然迟了一些,但大木牙还是很快掌控了局面:“宰了他们,我们肯定不可能活着出去。留着他们,也许还有机会。”他指着死掉的倒霉蛋说:“对方只是不清楚我们手里有陈廷远的孙女,所以我们要告诉他们……我需要一个志愿者。” 说话间大木牙将目光紧紧锁定在了某个笨蛋身上。然后所有匪徒都幸灾乐祸地将目光锁定在那个忽然不知已经被出卖了的笨蛋身上。一个毫无意义的***之后,那个笨蛋战战兢兢,缩着脖子藏在仆人身后,用刀子逼迫其喊话。 “别开枪……我家小姐是大菲律宾临时政府首席执行官陈廷远的孙女……陈秀娘。千万别开枪啊……” 仆人甚至已经恐惧地闭上了眼睛。但这一次好像外面的人听清了,没有枪声,更没有飞过来的子弹。仆人松了口气,匪徒们也松了口气。 但就在这个光景,教堂的棚顶突然破了个大洞,然后一身黑的swat队员突然倒吊着从天而降。然后教堂里的所有人都惊愕并且目瞪口呆地看着脚上拴着绳子,倒吊着得大块头,在教堂里飘来荡去。 阿诺好一阵头晕目眩,他发誓,如果能活到明天,他一定减肥。见鬼的教堂房顶,居然没有承受住他的体重。索性之前已经做好垂降准备,否则他绝对会被摔成肉饼! 他以极大的毅力,客服了眩晕,然后开始摸索挂在脖子上的散弹枪。更加悲剧的事儿发生了,因为脑充血,导致他的反应有些迟钝,以至于一个没抓稳,散弹枪掉了下去,而且正好落在某个匪徒的脚前。 “我死定了!”阿诺一阵悲从心来。然后似乎打算做最后一搏,他开始努力勾着脚踝处插着的手枪。 “黑皮警察!你死定了!”二当家率先反应过来,抄起地上的散弹枪……索性这家伙并不会使用散弹枪这种‘高科技’武器。他只是将枪口对准来回荡漾着的阿诺,嘴里模仿着开枪的声音:“啪啪啪,诶?怎么他还没死?”然后他又找到了扳机,扣了半晌也没扣动。 今天是阿诺的幸运日,因为他一贯的小心谨慎,导致还没有打开保险。这救了他自己。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大木牙试图把散弹枪从二当家手里抢过来的时候。杂乱的玻璃碎裂声传来,而后六名浑身漆黑一片的swat队员挂着缆绳破窗而入。 黑色的制服,黑色的头盔,黑色的面罩,黑色的墨镜,就仿佛死神的使者一般。这些训练有素的杀人机器,没有迟疑哪怕一秒,在进入的一刻,立刻用手中的武器对所有持有武器的匪徒开火。 与此同时,剧烈的爆炸将马尼拉大教堂沉重的大门炸飞。一名手持盾牌的swat队员打头,后头跟着两名手持武器的队员。 swat队员分工明确,散弹枪对准容易瞄准且身旁并无人质的匪徒,手枪用精准的射击点射着那些混杂在人群中的匪徒。 只是几秒钟,几乎所有的匪徒都被打成了筛子。只有一个例外……大木牙在第一时间揽过了陈秀娘,将冰冷的狗腿刀架在其脖子上。在所有枪口都对准他之后,他还试图说些什么:“你们别逼我……” 但太迟了!凯瑟琳根本没打算给大木牙足够多的临终感言,她扔掉散弹枪,抽出左轮手枪,前走两步边走边开枪。第一颗子弹击中大木牙裸露在外的肩膀,第二颗子弹正中眉心。大木牙声都没吭一声,便撒手向后仰倒。 不到十五岁的陈秀娘被吓坏了。小姑娘白眼一翻,也跟着朝后仰倒。紧跟着凯瑟琳挽住了小姑娘的腰肢。 “最讨厌别人威胁我了。”凯瑟琳一把撤掉头套,露出有些湿漉漉的脸:“你是陈秀娘?好吧,现在你安全了。” 再瞧陈秀娘,小姑娘满眼都是小星星,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了。 213 民意不可违 213 民意不可违 这场穿越众自导……菲律宾临时政府以及无辜恐怖分子参演的教堂爆炸案完美地结束了。swat小队用零伤亡并且无误伤的表现证明了其过高的薪水,的确物有所值。当然,些许的损伤是避免不了的,阿诺那家伙因为长时间倒挂导致脑充血,从而足足休息了三天才重新回到工作岗位。 民众被成功解救了出来,所有人都很满意。包括那些罹难者的家属……从发生到破案,只用了前后不到半个小时,swat就为他们死去的亲人报了仇。 但总有一些副作用……比如到现在还满眼是小星星的陈秀娘小姑娘。这丫头如同树袋熊一样缠着凯瑟琳问东问西,而后语气决绝地发誓:“我一定要加入swat。” 刚开始大家伙以为这只是戏言,或者是小姑娘的三分钟热血。但在陈秀娘绝食明志了两天之后,所有人这才发现,低估了小姑娘的决心。 “所以,那小丫头片子死活都要加入swat?”游南哲神色中充满了戏谑。 “没错。”邵北撇着嘴笑着。 然后游南哲说出了他自己的分析……一如以往,充满了……有些极端的臆测:“为什么我感觉陈……秀娘不在乎什么swat,只在乎凯瑟琳那丫头呢?” 游南哲的话让邵北有了某些不好的预感。 “你知道,青春期小女生,总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有时候甚至会影响到她的某些取向。”果然! “见鬼去吧,游南哲!”邵北立刻恼怒起来。他可以满心欢喜地欣赏某些德艺双馨女艺术家表演***之爱,但绝不会容忍现实当中存在这种现象……这是一种绝大的浪费。不论是混血的凯瑟琳,还是小萝莉陈秀娘,都是稀缺资源。***之爱,这种现象澳洲绝不会容忍! “我只是开个玩笑。”事实上当游南哲说出口的时候他就后悔了。据说,抛弃他的陈御,在生产之后一直跟二外女翻译杜微走的很近……很近……近到让游南哲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如果把对陈秀娘的分析放在陈御身上,那一切都说得通了。但这只会让游南哲心情更糟! “别扯这些毫无意义的了。”游南哲结束了这个让他烦躁的话题:“我说,接下来该放出咸水鳄了吧?” “会的,不是明天就是后天。”邵北略带着嘲讽地说道:“***成这个冒充的刑警,会在今天稍晚一些的时候公布一些对某个军阀很不利的证据。然后明天早晨,会有更多的证据被‘发现’。” 发现……或者说创造,这很容易。片警***成与刑事方面只是二把刀,但天幸的是放在如今的马尼拉,他就是专业的。而且愤怒的马尼拉民众根本不在乎制造爆炸案的是谁,他们只需要一个出气筒。所以,如果***成说是谁背后指使的,那肯定就是那个倒霉蛋。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可能。 “那么,那个倒霉蛋选好了么?” “差不多吧……权衡了一下,我们选择了阿基诺——因为相比其他两个家伙,他更聪明一些。”联想到将要发生的一切,邵北笑着说:“枪打出头鸟!你要知道,民意不可违。” 就如同邵北与游南哲预测的那样,在爆炸发生的第二天中午,***成领衔的刑事调查组,发现了一些对某个军阀不利的证据。 除了匪徒们所使用的狗腿刀,调查组还发现了一把西洋刺剑,而且看样子绝对是出于马尼拉库房。这很容易辨认,因为这把刺剑就是全新的,完全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并且,匪徒们操着北方的他加禄语,这一点教堂内的所有人质都可以作证。 调查组的这一发现,立刻让某些人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个小时之后便公布的最新调查结果。丝毫不知道自己被当枪使了的李胖子用愤怒的语言强调,这不是一起意外,而是有组织、有预谋、针对菲律宾临时政府的爆炸案。 而后马尼拉民众的热情或者说是愤怒,被点燃了。成千上万的马尼拉民众走上街头,高呼着严惩‘肇事元凶’的口号,久久不肯散去。 与李胖子的鹰派毫不负责的表现相反,陈廷远的鸽派一直表现的谨小慎微,措辞小心翼翼,仿佛不想惹起事端一样。但这样愈发让民众不满了,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示威的民众甚至喊出了让陈廷远下台的口号。 不得不说,如今的菲律宾,越来越像台岛了…… 爆炸案之后的第三天,调查又有了重大进展。根据对匪徒尸体的辨认,线人提供了有价值的线索,让调查组找到了匪徒藏身的老巢。 然后这让调查组找到了更多的线索……比如发起袭击的详细计划书,再比如匪徒与某个军阀之间的通信。 李胖子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并且第一时间将之公布了出去。然后整个马尼拉沸腾了,愤怒的民众需要临时政府作出姿态。 在民众的情绪失控之前,陈廷远总算露面了,他随即站在广场上,借用了swat的车载扩音器,发表了简短有有力的讲话:“我知道人民需要什么,这一直是我所主持的临时政府为之努力的!众所周知,某些机会主义者,趁着菲律宾独立的契机,仿佛看到可以重现他们昔日荣光的良机。为此,他们招兵买马,不惜在吕宋北部引发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乱。不惜用卑劣的手段制造恐怖袭击,用以颠覆属于人民的临时政府。我要告诉他们,我要代表人民告诉他们,临时政府绝不会屈服!哪怕我们的军队还在训练,但只要我们还有一口气,就绝不会屈服!并且,我们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将我们今日的苦痛,加倍偿还给肇事者!” 陈廷远的讲话,彻底引爆了情绪兴奋的人群。人们高呼着口号,先是追捧临时政府,进而开始高呼盟友的名字。 就如同陈廷远所说的那样,临时政府的军队还在建设,现在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所以,想要报仇,只能依靠澳洲盟友了。 人群离开广场,聚集在原本的总督府,要求澳洲盟友提供帮助。 然后菲律宾太上皇常师德出现了。 “对于前日发生的爆炸案,请允许我代表我本人以及澳洲政府对罹难者表示深切的悲痛。”说着,常师德闭眼垂头,默哀了几秒。但这不是人们想要听到的。 片刻之后,抬起头的常师德悲痛并且愤恨地说:“在此,我重申一下澳洲政府的态度。我们来到菲律宾,绝不是打算取代西班牙,进而奴役菲律宾人民。我们来此,是为了让菲律宾人民独立自主地构建自己的国度,一个民主的、和谐的、文明的新国度。” “所以,根据澳洲与菲律宾的盟约,一切菲律宾的敌人,都将是澳洲政府的敌人。澳洲不会吝啬对盟友的帮助,当菲律宾政府力有不逮之时,澳洲会主动地承担起作为盟友的职责。所以!那些阴谋复辟的野心家,制造恐怖袭击的恐怖大亨,将会是澳洲的敌人!我们澳洲,随时准备投入维护正义事业的战争!” “澳洲万岁!” “盟友万岁!” 慷慨激昂的讲话,让人群声嘶力竭地宣泄着心中的快感。常师德站在总督府的三楼阳台上,张开双臂,就如同一个接受民众爱戴与欢呼的……太上皇。 在欢呼的声音稍小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经王铁锤少将授权,咸水鳄特种大队已于今日出发,用以报复肇事者。我们会用铁与血让他们知道,杀人者,人恒杀之!” 欢呼声更盛了。 事实上,咸水鳄特种大队昨天中午就出发了,乘坐着世界上最快的船。他们会在吕宋岛北部登陆,然后步行一百公里左右,然后将某个毫不知情的倒霉蛋宰掉。 而常师德之所以说是今天才出发……这完全是为了误导隐藏在马尼拉城里的探子。南造云子与川岛芳子两个间谍生疏地在马尼拉建立起了‘军统’的分支机构,梅机关……恩,名字很恶搞,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本着职业的敏感性,两个间谍很快在马尼拉城内发现了许多并不专业的同行。而且可以肯定的是,还会有更多没被发现的同行存在。 所以,完全隐瞒几乎不可能。因势利导地进行误导,反倒能起到一些意想不到的作用。而且,一天的时间足以留出时间差了。飞翔的河南人恐怖的速度,足以让那些步行的探子们崩溃…… “不得不说,常师德越来越进入角色了。”作为计划完善者的游南哲笑着说。 “也许吧……但我总有一些不太好的感觉。”瞧着狂热的民众,邵北如是说。 毫无疑问,民众被愚弄了,完全按照着邵北设想的那样。每每想到自己当初也是这些被愚弄的民众中的一员,邵北总会有一种……别扭的感觉。角色错位,互调。 然后他充分理解了什么叫‘信息不对称造成不平等’这句话。至于真正意义上的平等,也许会实现,也许不会,谁知道呢?反正邵北不认为自己有生之年会看到结果。 214 阿基诺之死 214 阿基诺之死 吕宋岛北部,博尔瓦砍郊外某处山丘。 热带雨林中一片静谧,只是偶尔飞过一些从海边飞过来觅食的鸟儿。一队扛着各式冷兵器的巡逻兵沿着雨林中并不清晰的小路走着,领头的拿着一把收割甘蔗的大砍刀,左右来回劈砍着树叶以及灌木丛。在他身后,几名土著士兵叽叽喳喳地交谈着什么。 直到他们远去,丛林又归于静谧。然后某处灌木丛中动了一下,站起来一个浑身披挂着树叶的身影。他端着步枪左右观察了一下,而后快速跑上山丘,停在一处岩石旁。 “b小队一切就绪,就看你们的了。” 在他身旁,是一对双狙人。观察手擎着望远镜仔细地打量着远处的营地,狙击手则嚼着牛肉干,补充着能量。 “全准备好了?”狙击手打量了下远处的营地:“但愿那些土著买了人身保险。”人身保险,这是个新鲜事物,确切的讲,保险公司直到两周前才刚刚成立。而它的发起人,则是金融硕士许楠莹。然后许楠莹依靠着三寸不烂之舌,成功地说服了军方,拿到了第一笔订单。 于是每个大兵都参加了保险,这意味着他们意外受伤、阵亡之后,除了会拿到军方的抚恤金,还会额外多领一笔保险……只要他们有命享用,否则这些全部都会交给他们的家人。这一新鲜事物受到了所有士兵的一致欢迎,虽然他们之中大部分人都是孑然一身没有亲戚家人的光棍。 而这也让举步维艰的邵北好一通羡慕嫉妒恨……迄今为止,他的黑水雇佣兵依旧在赔钱。 但狙击手强调的不是这个,而是那些新式武器的巨大威力:黑尔火箭,中南制造。具备中南军工的一贯特色,结构简单,重量轻巧,威力巨大,精准度……只有这个有待商榷。但你不能要求太高,这种使用黑火药做推进剂的原始火箭,安装了三块倾斜的稳定螺旋板,火箭尾部喷射出来的火药气体使火箭在飞行中自旋从而达到稳定。接近一千五百米的射程,只需要一个架子或者干脆做个土坡就能发射,然后弹头里面填装的苦味酸会瞬间将爆炸范围内的一切摧毁。 但这还没有结束。苦味酸爆炸后会产生剧毒的黄色烟雾,如果敌人躲在封闭空间里,那这种烟雾会活活将其呛死。 而且,咸水鳄这次还带来了另一种实验性的弹头……里面填充生橡胶与汽油,也就是说,这是凝固汽油弹。其效果……想当初的东京大火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开枪之后,我会立刻点燃导火索,然后在三十秒内,十二枚黑而火箭会升空,让土著营地变成一片废墟。”前来说明的小队长官指了指丛林:“山下前往山上的道路,已经埋设了定向地雷。所以,你有足够的撤退时间。按照b方案,从悬崖直接索降,飞翔的河南人会在海边接应我们。” “收到。” 小队指挥官拍了拍二人的肩膀,然后快速隐身在丛林中。 他刚刚离开,也许只有一刻钟,观察手发现了情况:“我想大鱼来了。”他指了指远处。 狙击手迅速丢下牛肉干,端起狙击枪向远处观望。毫无疑问,这样的排场肯定就是那条大鱼。 上百人的前导队伍,中间是几十人抬着的类似于明朝轿子一类的东西。只不过这轿子是敞篷的,里面半卧着一个一身白衣,头上包着白色头巾的男子。在男子旁边,掩着面纱的女子不停地将水果喂入男子的口中。 然后更夸张的事情发生了。当轿子停下来的时候,立刻跑过来几个女人,沿着轿子拜倒,首尾相连。男子就踩着这些女子的后背走了下来,一直到随从们将一卷红布铺在地面上,他的脚才落地…… “这可真……奢侈!”观察手已经不知所云了。比起这位会享受的军阀,马尼拉城内的大人物们都是土包子! 索性他旁边的狙击手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报告风速、湿度!” “去他妈得风速湿度吧,只有不到四百米,而且一丝风都没有,做掉他,我快受不了了!” “好吧!”狙击手妥协了,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然后将瞄准镜的十字套在站在红布上意气飞扬的阿基诺身上。稍稍稳定了一下,他扣动了扳机,然后子弹几乎瞬间便击中了阿基诺。 …… 当阿基诺倒飞出去两米远,一头栽倒在地上的时候,他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胸口的一个大洞说明的一切,11mm弹头瞬间将他的心脏打成一团肉泥。所以他甚至连抽搐都没有,就那么直挺挺地躺在那里,让他所有的手下目瞪口呆。 迟疑了也许有十几秒,终于有聪明的家伙反应了过来。 “有刺客!”某个将军胡乱地指着周围的丛林:“把刺客抓起来,为将军报仇!” 那些阿基诺忠诚的护卫们,瞬间嗷嗷叫着冲向丛林。但他们都是一些笨蛋! 聪明人快步冲上去,一把抱住了阿基诺的尸体,并且一边摇晃着一边质询着:“将军,你怎么样了?将军,你不能死!什么……你要我代为管理军队?不,我不能!” 但这个小把戏很快就被人拆穿了。 “放过将军吧,他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另一名军官站在尸体前,冷冷地说着。“而且,虚假的命令,我想所有人都不会接受的。” 聪明人恼怒地白了一眼他的对手,然后松开手,放开了尸体。就像任何一个军阀的军队一样,当阿基诺活着的时候,所有的军官都向他效忠。而当他不幸死掉之后,那些军官只效忠于自己。聪明人的手探向腰间,似乎考虑着要不要现在就翻脸,干掉自己最大的净胜对手。但破空而来的呼啸声打断了他的念头。 “什么声音?”他抬起头四下张望,然后愕然地发现空中飞过来十几个拖着白色轨迹的黑点。理智告诉他,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他想要拔腿就跑,但这已经太晚了。 十二枚黑尔火箭呈扇形落在营地中心四周,剧烈的爆炸,升腾的烟柱,黄绿色的浓烟,以及灼热的燃烧,瞬间将几乎所有人都吞噬掉了。 毫无疑问,几个聪明人为他们的聪明付出了代价。稍晚一些的时候,那些不太聪明的军官同样付出了代价——丛林里此起彼伏的爆炸声说明了一切,定向地雷的威力,一点也不必黑尔火箭小。冲击波卷着钢珠呈扇面扑射过来,让路过的人全部放倒。 前后不过二十分钟,咸水鳄的一只战术小队,便将阿基诺军队几乎全部的上层建筑打掉了。快速,凶狠,高效,这就是咸水鳄的本色。 而这个时候,双狙人已经索降到了峡谷。一边穿越着溪谷,一边通过对讲机将战果上报:“眼镜蛇报告,确认战果,目标大鱼击毙!重复,目标大鱼击毙!” 战术小队快速地撤离了狙击点,而后回到了他们登陆的海滩,乘上飞翔的河南人,乘风破浪不过七个小时后,便返回了马尼拉。 值得一提的是,此次行动没有一个穿越众直接参与。咸水鳄的领头人张力平少校,只是在最初参与制定了作战计划,而后便任由他的手下去将之落实。这无疑是个好消息,意味着起码在军队方面,一些人才已经逐渐成长了起来。 当然,还要感谢军统梅机关提供的准确情报——说起来很饶舌并且很别扭。但谁让陈御那丫头爱好这口呢——否则咸水鳄不可能一击命中。 当张力平将这一消息通知所有人之后,菲律宾临时政府的一干要员起初还以为张力平是在说笑。前天刚刚出发,今天这还没到中午,就把阿基诺给宰了……这不是在开玩笑么?这么点时间,够干什么的? 反复确认了半天,瞧张力平黑着脸的架势不像说笑之后,陈廷远整个人怔了好半晌,而后整个人跳起来,对他的秘书嚷嚷着:“我要对民众讲话,就是现在!” 允诺过后不过三天,复仇计划便达成了。毫无疑问,陈廷远会用一次热情洋溢的讲话再次将民众的热情引爆。并且会让他增加更多的政治资本,从而在未来的大选中赢得更多的选票。 两个小时之后,陈廷远再次出现在了教堂前的广场上。用慷慨激昂的话语,引得民众们一阵高过一阵的欢呼。 “看起来马尼拉的民众很满意。”常师德站在三楼办公室的窗口眺望了一番,然后他拉上的窗帘,转头对邵北说:“阿基诺完蛋了……前后只用了三天——”他长长地停顿了一下,然后带着疑惑说:“既然三天时间可以摧毁一个军阀,那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复制这次行动,也许十天内我们就可以解决吕宋北部的问题。” 邵北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趁着冰块还没有完全融化,他一饮而尽,然后说:“你知道,三足鼎立的时候,当我们灭掉其中一方的上层建筑,那么其余两方会迅速地吞噬这一方的残余势力。如果我们灭掉两方,那就会有一定的漏网之鱼跑出去。如果全灭掉,那就意味着吕宋岛将变成第二个越南。然后吕宋岛会变成一个大泥潭,让我们根本无法脱身。” 215 一切都在掌握 215 一切都在掌握 将三个军阀都斩首除掉?这无疑是个馊主意。群龙无首之下,土著的军队会迅速陷入混乱当中。一部分人试图取代原本上司的位置,另一部分失败者会带着残存的手下躲入深山。或者图谋着东山再起,或者干脆去当匪徒。 虽然这些土著几个月之前还是农民,但尝试过了军旅生涯,尝试过了不劳而获以及抢劫所带来的快感,他们当中的绝大部分人绝不会心甘情愿地重新去当一个农民。终日在土里刨食,就像一头老黄牛。 所以,散落在各地的溃兵,必然会给清剿工作带来巨大的障碍。然后,也许土著们没学过游击战的理论,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评估敌我之间的力量对比。然后他们会挑软柿子捏,并且利用他们几乎与生俱来的丛林优势。 看,尽管武器上有差距,但毫无疑问,这样做的后果会让菲律宾变成另一个越南。没人想陷入这个巨大的泥潭不能自拔! 而且这跟邵北制定计划的初衷有违。按照邵北的设想,除了要让菲律宾的军阀牵制西班牙人,更多的是想将反抗势力引出水面,然后一网成擒。现在眼看就要到了收网的关键时刻,这个时候打草惊蛇驱散已经聚集起来的鱼群,这绝不是好主意。 “我明白了。”常师德完全了解了邵北的计划,他嘲讽地笑着说:“不得不说,你的计划很完美……也很阴损。” “随你怎么说。”事实上邵北制定计划的时候,只会考虑澳洲政府的利益。至于菲律宾的土著……他还没有博爱到希图扶持一个注定会在某一天反咬一口的白眼狼。民族觉醒几乎是历史的必然趋势,当这股浪潮席卷全球之后,那些土著就会变成菲律宾的不稳定因素。不同的肤色以及生活习惯,会让他们开始谋求民族自决,而当政治上无法解决的时候,他们必然会选择暴力。 这可是有前车之鉴的……原本一个根源的印度人,只因为信仰不同而分裂为印度与巴基斯坦。然后两个印度人建立的国家彼此仇视,今儿你三次核爆,明儿我就非得来五次不可。然后让全世界的军火商都咧开大嘴偷笑,一边数着钱,一边检视着在克什米尔地区进行的各种武器试验。 邵北曾经想过同化的问题……但这注定是短期内无法解决,而且长期内不见得见效的手段。若想要同化一个民族,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就是在文化上同化。书同文车同轨嘛,嬴政曾经这么干过。但现在的问题是,教育资源就这么些,决策组绝不可能将有限的教育资源浪费在平均智商八十以下的土著身上,反倒让平均智商一百零五的同胞干瞪眼成为只会干农活的农民。 这是个天大的笑话。也许教育资源不紧张的时候,澳洲会实行这一政策,但绝对不是现在。 “那么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常师德打断了邵北的思索。 “很简单,等待。”邵北将发散的思维收回,思索了一下说:“海权号会在明天启程返回中南,补充弹药以及油料。与此同时,我们在马尼拉的驻军会进行为期十天的残酷训练。你知道,最近悠闲的生活,让不少士兵开始变得懒惰了。” 不止是懒惰的问题,事实上大兵们过得很幸福。并且很性福! 西班牙的男人们绝大多数都成为了囚徒,要么是战犯,要么是政治犯以及经济犯等等,身家清白的微乎其微。那些战犯被丢在了巴拉望群岛上的一个矿场,那地方在二十一世纪可是赫赫有名的金矿。一吨矿石里,可以提炼出7克的黄金。伴生的还有储量丰富的铜矿。 当然,被丢到岛屿上的西班牙***多一无是处,除了会打仗。那些有着专业技能的,比如会造船的,会冶金的,乃至裁缝、木匠等等,都被挑选出来,用以恢复马尼拉的活力。当然,比较稀缺的,比如会造船的,一股脑的被穿越众打包卷到了澳洲,他们会在那儿度过漫长的服刑期。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马尼拉的西班牙人似乎只剩下了老弱妇孺。这些人在失去了家里收入支柱的情况下,总会采取一些必要的生存手段……比如出卖身体。 现在的行情,只要一百块澳洲人民币的银币,就会在街头找到一对姐妹花,然后让大兵们***着下不了床。 可以肯定的是,明年四月份,肯定会迎来一个婴儿潮。这些婴儿之中,混血儿占据了绝大多数。并且他们的母亲根本搞不清究竟谁是孩子的父亲。再过上十几二十年,菲律宾会因为盛产混血美女而闻名于世……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大兵们正在腐朽发霉。军方已经认识到了这一点,然后会用十天的残酷训练,让这些澳洲政府花费重金打造的士兵,恢复成杀人机器的本色。 想到大兵们即将面对的残酷训练,常师德愉快地大笑起来:“知道这条消息***成肯定会很高兴。”顿了顿,他接着说:“然后我们终于可以给那些军阀最后一击了?” “理论上讲是这样。”邵北点头:“但我更希望在此之前,拉干与巴塔克抢完阿基诺的势力之后,展开一场大决战。” “然后不论谁胜出,最后胜利者都是我们?” 邵北指了指常师德:“就是这样!” 常师德想了想:“如果在海权号回来之后,他们之间还没打起来怎么办?” “那我们就让他们打起来!”邵北可是惦记着黑水的第一笔订单呢。 第二天,海权号如约出港,目标中南。阿基诺这个‘罪魁祸首’的死明显刺激了马尼拉民众狂热的心,这些人闹腾了一夜之后,甚至只睡了两个小时,一大清早就跑到港口前来送行。看起来信守承诺的澳洲盟友,让民众们无比爱戴。 瞧着狂热的人群,以及一浪高过一浪的口号声,甚至连穿越众都相信自己就如同表面上一般,是正义的化身了。到了现在穿越众们总算理解了正义的力量……它可以轻易地增加己方的各种buff,甭管己方要做的事儿有多龌龊。 然后大兵们的好日子到头了。一连串的会议之后,军官们一个个黑着脸回了军营,然后丝毫不顾满脸震惊与差异的士兵,宣布从即日起,开始为期十天的高强度训练。 士兵们叫苦连天,他们搞不懂,为什么作为老兵的他们,却要如同那些菲律宾人民军新兵蛋子一样重新开始队列训练。不管怎么说,严肃的军纪在那里摆着,他们只是抱怨,没人敢偷懒。然后各种反馈摆上参谋部的案头,一切都表明情况很乐观,也许只需要一周,大兵们就会恢复最佳状态。重新变成一头饥饿的猛虎,随时准备择人而噬。 与此同时,梅机关通过线人以及收买、拉拢、腐蚀等一切手段,源源不绝地将发生在吕宋北部的战事信息汇总到参谋部。 就如同邵北设想的那样,阿基诺的死,顿时让原本死水微澜的战况,瞬间变得狂热起来。不论是巴塔克还是盟友拉干,起初听闻此事还以为这是敌人的诡计。当反复确认这不是愚人节玩笑,而是事实之后,两个贪婪的家伙立刻毫不犹豫地派出了他们的军队。 并且目标惊人的一致——阿基诺的地盘。 对于他们来说,阿基诺的死简直就是天上掉下的馅饼!你不吃掉对不起上天,然后你的对手吃掉之后,力气会比你大,从而最终会吃掉你。 军队、地盘、财富,甚至阿基诺私人收藏的几个美女,这一切都成了拉干与巴塔克的目标。二者的军队用疯狂的速度快速推进着,在军队之前,是仓促出行的游说者。允诺、威胁,拉拢、分化,没人想在这个时候浪费时间。 甚至二者的军队有好几次都擦肩而过。一夜之后,莫名其妙发现自己队伍里多了几个穿着对手衣服的陌生面孔,或者发现就在一百米开外,敌人的士兵正惊愕地看着自己。 但这一切都不能阻碍他们对馅饼的贪婪。每当这个时候,军官们总会权衡之后,决定保持克制。然后小心翼翼地整理队形,朝着预定目标出发。 狼吞虎咽、饥不择食、囫囵吞枣……总之这一切的词汇都无法形容两个军阀的吞噬速度。他们甚至前后只用了五天,算上证实消息准确性,总计一周的时间,便彻底瓜分了原本属于阿基诺的一切。 然后两支军队一边隔着一条小河对峙起来,一边咀嚼着、消化着刚刚吞噬的美味。看起来他们似乎打算消化完之后再展开决战,但邵北绝不会同意他们这样做。眼看着就要到九月份了,距离预定的九月中旬只有半个月时间,这意味着邵北没有更多的时间浪费了。 于是,他决定派出早就准备好的诱饵——黑水雇佣兵……当中的西班牙人。 “后天就是九月份了。”游南哲特意过来提醒。 “放心。”邵北看着正在整队的黑水雇佣兵说:“一切都在掌握……吃饱了,喝足了,也是时候让两个军阀火拼了。” 216 驱狗吞猫 216 驱狗吞猫 常师德的预言非常不幸地变成了现实——拉干与巴塔克抢夺完死去的阿基诺全部财产之后,双方暂时都无力向对方展开进攻。而后就隔着一条小河,在巴加巴格附近展开了对峙。 这是邵北绝不能容忍的,也是邵北非常期待的。然后,他派出了黑水雇佣兵。两百多名西班牙人,穿着从前的破烂的军方,扛着冷兵器与火绳枪,排着队列向巴加巴格行进。在他们之后,是两百米手持m1644的日本人……这真讽刺,要知道二者同样隶属于黑水公司,但装备上足足差了两个世纪! 西班牙人瞧着身后更像是督战队的同僚,眼神中满是羡慕嫉妒。见识了m1644这种先进武器之后,没人还想用破铜烂铁一般的火绳枪。但他们别无选择……因为他们的老板对西班牙人充满了戒备。生怕西班牙人掌握了先进武器,会突然造反。 昼伏夜出,一路疾行。九月的第一天,黑水雇佣兵抵达了交战地点巴加巴格。 “原地休息!”普通话、日语以及西班牙语的喊声贯穿队伍,然后雇佣兵们懒散地停下来,堆坐在草地上。 “坎波斯,你看好队伍,我去问问。”尼尔森少校吩咐一句,然后找到水野义川:“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受限于级别,尼尔森只知道大概的计划,至于计划的详细步骤他一无所知。 “你会知道的。”水野义川嘟囔了一句,然后开始盯着远处的树林发呆,并且对着树林学着某种鸟的叫声叫唤了几下。 片刻之后,丛林里回应了同样的叫声,然后蹿出来一个头戴斗笠的家伙。这家伙径直走到水野义川身前,用土著语说了一大通,并且递过来一张纸条。 水野义川一边听着翻译的转述,一边对照着纸条,在地图上写写画画。没一会儿的功夫,双方最新的兵力分布图出来了。很明显地,双方的防御力量全部都堆在了巴加巴格,而忽略了某些次要的地方。这些防御力量薄弱的地方,可以让雇佣兵们轻松地穿插过去,并且将其后方搅成一锅粥。 或者还有另外一个选择,带着拉干的军队去打巴塔克的薄弱点,反过来也行,这样做绝对会让平衡打破,然后杀红了眼的双方会迫不及待地展开一场决战。 菲律宾人不打菲律宾人?那是个笑话,起因只是因为利益不够大而已。 片刻之后,水野义川挥了挥手,一名雇佣兵立刻拎着一个钱袋子走了上来。接过钱袋子,塞给那名土著,水野义川赞许地说了一声:“干得不错,鸽子。这只是奖励的一部分,稍晚的时候,梅机关会给你更多的奖励。” 土著清点了钱袋子中的银币,呲牙咧嘴笑着离去了。 目送土著情报员离去,腹诽了一阵梅机关糟糕的审美情调,水野义川转过身招呼过来全部军官:“我的计划是这样的……” 三个小时之后,巴加巴格西岸。 一队隶属于拉干殿下的军队沿着河岸开始了他们一天的巡逻。顶着正午的太阳,士兵们黝黑的皮肤被晒得冒油。有的干脆在路过丛林的时候,顺手摘了一片芭蕉叶,然后顶在脑袋上当遮阳伞。领队的军官不急不缓地走在队伍的中间,他一边叮嘱着前面放慢速度,一边叫嚷着让后面的士兵跟上来。 但他的努力只能勉强维持队形而已。要知道他手下的几百人,在一周之前起码有一半还是敌人。但现在他们变成了自己人,说着听不懂的方言,眼神中充满了迷茫。 “你知道吗,这真不是人干的差事!”军官向他身边的传令兵抱怨着:“现在的情况太糟糕了,我发誓,如果我因为闹肚子上了一趟厕所,在我回来之前军队肯定会崩溃!最起码跑掉一半人!” 他的传令兵很聪明,并没有接着长官的话继续抱怨下去,而是找到了一个同样倒霉的参照物:“幸运的是,巴塔克的军队不会比我们强到哪儿去。” “这正是我正要说的。”军官哈哈大笑起来。阿基诺的八千名士兵被其余的两方瓜分了,行动迟缓的拉干只得到了其中的三千名,剩余的大多投靠了巴塔克。因为从战绩来看,虽然拉干殿下的声望是最高的,但他的战绩却是最差的。 拉干去打西班牙人,会失败,失败,再失败。拉干去打阿基诺或者巴塔克,同样会失败。也亏着有澳洲盟友提供了足够的武器装备以及粮食,否则拉干殿下恐怕早就成了光杆司令了。 “有时候我在想,那帮澳洲佬究竟在想什么?”军官随手拾起一根野草,衔在嘴里,一边咀嚼着一边说:“我要是有这些武器装备,宁可自己拉起队伍,而不是去帮什么盟友。” “因为澳洲人来菲律宾是主持正义,赶走殖民……” 没等传令兵说完,军官已经不耐烦了:“得了。那套说辞骗老百姓还差不多……只有傻瓜才会信!”顿了顿,他臆测着说:“澳洲人肯定有什么阴谋。虽然我还没发现,但肯定有。” 传令兵摇了摇头,这种事儿不是他这种小人物来考虑的。然后他们俩同时撞到了前面骤然停步的士兵身上。 “嘿!蠢货,谁让你停下来的!”军官大声怒吼着。 但糟糕的是,他前方的士兵恰巧不会说他加禄语,而是操着一种少数民族语言,叽叽喳喳地大叫着什么。军官纳闷着,顺着士兵的手指看过去,然后瞬间呆滞起来。 一队起码超过两百人的……西班牙溃军!几乎本能地,军官就要下令撤退——这是拉干军队的传统。但当他喊出第一个音符的时候,他发现那些西班牙人同样愕然地看着他们。看起来比自己还要惊恐。 然后军官迅速计算了一下,他手下有超过六百名士兵,而对方只有二百人出头……瞧对方破破烂烂疲惫不堪的样子,天知道他们上一顿饭是在几天前吃的。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也许能打赢? 消灭两百名西班牙人,这样的军功会让他迅速升一级,成为一名将军!所以他立刻改变了主意:“撤……进攻,消灭西班牙人!” 与此同时,不到一百米对面的西班牙人做了完全相反的动作,他们丢下一切辎重,扭头就跑。这让军官愈发兴奋起来:“追上去,砍下他们的脑袋!” 军官大声嚷嚷着,狠狠踢了几个犹豫不前士兵的屁股,然后挥舞着一把刺剑嗷嗷叫着开始带头冲锋。军官感觉好极了,因为他正确判断了形势。同时他也在为西班牙人的懦弱感到庆幸……他手下是一群杂牌中的杂牌,甚至有些人连语言都不通。只要西班牙人率先冲锋,他保证,崩溃的肯定是他们。 但现在一切都反过来了,军队一旦溃败,局势就很难扭转了。他要做的就是追上去,杀光这些虚弱的西班牙人。 也许死亡的威胁刺激了这些西班牙人,他们跑的飞快,始终将军官扔在后面一百多米。十分钟的追逐后,那些西班牙人趟过及膝的河水去了东岸。 传令兵喘着粗气,犹豫着说:“我们还要追么?对岸可是敌人的地盘。” 军官犹豫了一下:“真可惜……”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某个家伙一声惊呼,然后扔掉手中的武器,开始趴在地上捡起东西来。 军官定睛一瞧,银币!明晃晃的银币!散落在河滩上的,足足有上千枚。在银币旁边,还有一只盒子……军官清楚地记得,许多西班牙人都扛着这种盒子。甚至扔掉了武器也没扔掉盒子!毫无疑问,那里面都是贵重物品,比如银币。 于是他迅速改变了主意:“追上去,西班牙人身上有更多的银币!”没人会跟钱过不去。“你们这些蠢货,放下拉干殿下的财产,赶紧给我追上去!” 混乱了一阵,队伍过了小河,沿着西班牙人留下的足迹追了下去。但方才的混乱,足以让西班牙人跑出去更远了,以至于军官始终没有再次发现西班牙人的身影,只得循着脚印追逐。 半个小时之后,他们在一处树林边缘停了下来。因为就在不足一千米开外的开阔地,就是敌人的军营。而且看架势,貌似是巴塔克的大本营?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传令兵惊恐而低沉地问着,生怕惊动一千米开外的守卫。 军官咽了口口水:“我们悄悄退回去,然后报告给拉干殿下,我想……” 正这个时候,二十几道拖着白色轨迹的圆柱状物体猛然砸进了军营,然后引起剧烈、猛烈,冒着浓烟卷着烟尘火星四溅的爆炸。刹那间,巴塔克的大本营乱成一锅粥。 “长官,也许我们该冲上去。”他的传令兵很有头脑。 “让我想想。”军官犹豫着,然后不停地开始抛硬币。人头冲上去,字则退回去。但见鬼的是,连续抛了三次都是人头。“见鬼!好吧,我们冲上去。你!”军官指着传令兵:“立刻回去,请求拉干殿下派兵增援,就说我们正在攻打巴塔克的大本营。” 217 你需要的是督战队 217 你需要的是督战队 在塔拉克的大营陷入混乱的同时,另一支几百人的队伍跨过河流,向拉干的本部发起了冲击。不得不说,塔拉克的军队要比拉干精锐许多。这支几百人的队伍,足足让拉干付出了相同数量的精锐士兵,才得以消灭。并且吓得拉干好几次差点要宣布撤退。 所以,当传令兵带来军官的消息,说己方的一支军队攻击了塔拉克的大营的时候,拉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然后他开始犹豫了,他在怀疑,这是不是一个陷阱。而眼前的传令兵,是不是早就投靠了塔拉克——或者那整只军队都叛逃了。 在他犹疑的时候,斥候带来了最新的战报。就如同传令兵说的那样,塔拉克的军队陷入了难得的混乱当中,沿岸布防的军队,正在快速地收缩、撤退着,好像后方发生了什么了不得大事。 但拉干依旧没有从犹豫不决中走出来,这些天他听手下某个狗头军师讲了明朝人的兵法,而且恰巧讲到半渡而击……天知道狡猾的塔拉克会不会玩儿这么一手。 “殿下,我们不能再犹豫了!”他手下的大将不满意了。“这是上天赐给我们的机会!” 然后拉干迅速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点子:“好吧,我的将军。我批准你带着你的军队发起攻击。如果情况乐观,我们就全军扑上。” 看起来这是个绝妙的点子,但实际上这简直糟糕透顶!机会稍纵即逝,当你可以看清局势的时候,调集军队,发起冲击……一切都晚了。敌人早就摆脱了窘境,或者已经严阵以待了。 大将异常恼怒,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带着手下的一千多人顺着传令兵指引的路线,发起了攻击。于是乎,得到了增援的拉干军,破天荒地打了一个胜仗。 全军度过了河流,足足向东推进了二十里。距离塔拉克的大本营圣地亚哥只有四十公里。普通士兵也许会兴奋,因为这的确难得。自从追随拉干以来,他们一直都在败退,败退,持续的败退。这的的确确是第一次胜仗。但拉干手下的将军们却好像打了败仗一样沮丧。因为他们的蠢货君主,放过了稍纵即逝的机会。他们原本有机会将塔拉克的军队重创,甚至全歼,从而一劳永逸。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仅仅只是将对手击溃。 然后,拉干殿下仿佛一瞬间变了一个人……从一个裹足不前的小脚老太婆变成了一个狂热的赌徒,他将全部的筹码都押了上去,全军压上希图将他的竞争对手彻底消灭。而他手下的士兵,仿佛一下子学会打仗了。一路打得有声有色,顺风顺水,足足再次推进了二十公里,直到推进到一个名叫迪亚迪的小镇前,巴塔克的军队终于缓过了神。然后两支军队在迪亚迪展开了拉锯战。 上午的时候拉干刚刚占领了一半的城区,到了下午,巴塔克一次反击又将拉干的军队赶了出去。如此反复,伴随着巨大的伤亡。但拉干不在乎狗屁伤亡,身为吕宋王室的后裔,他只在乎重新王国的荣光。至于士兵……那是必然的消耗品,而且必定会为自己伟大的胜利增添浓墨重彩的一笔。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邵北再一次地出现了,以债主的身份。他身边还带着梅机关的机关长——一身西洋仕女装的南造云子。 简单的介绍之后,拉干眼睛始终漂着在他看起来很美丽的南造云子,笑着说:“欢迎你,我的朋友。”他自豪而爽朗地笑着,有别于上一次的前倨后恭。打了胜仗的拉干,骨子里透出一股自信劲头。“你又为我带来了什么礼物?” “礼物?”诡异的思维。事实上邵北提供的一切,都是有偿的。当拉干支付不起银币的时候,那么抵押土地也就在情理之中了。目前为止,拉干已经将半个吕宋平原都抵押了,这其中包括拉干现有的地盘。所以,邵北摊了摊手:“我很抱歉,恐怕没什么礼物。事实上我这次带来了一些不太好的消息。” “坏消息?”拉干脸色变了变,然后他故作不在意地问:“说说看有多坏。” “第一条,鉴于你指挥的军队,过于糟糕的表现。澳洲国会不认为你有能力统一吕宋……” 拉干瞬间黑了脸……虽然他的脸本来就很黑:“胡说!我的军队正在节节胜利,从前只是遇到了一些小挫折罢了。你们的先贤不是说过么,胜败乃兵家常事。” 邵北被拉干那句‘胜败乃兵家常事’逗笑了,他摇摇头说:“情况确实发生了一些改变——”邵北的黑水公司使了那么大的劲头,结果眼前这头猪愣是把一场大胜打成了小胜。如果有可能,邵北真相冲过去一拳将其放倒,而后狠狠地用脚踩在那张欠扁的脸上。收回胡思乱想,他继续说:“关于这一点,我会向澳洲国会汇报的。但在这之前,你所期待的补给是别想了。而且,国会已经对吕宋岛北部旷日持久的战争感到了厌烦,如果一周之内还没有结束,那么国会就会授权杰瑞少将的陆战队,介入战争。” “介入战争!”拉干迅速脸色难看起来。他知道所谓的介入是什么意思,邵北以前就这么威胁过他。这意味着澳洲陆战队会在几天之内将他的竞争对手变成齑粉。而且他不认为澳洲人会将到手的地盘拱手让给自己。这意味着他原本只能得到一半的吕宋,会迅速变成一半的一半。更有甚者,也许澳洲人会顺手将自己灭了。 “是的,介入战争,如果情况没发生根本性的转变的话。澳洲国会肯定会这么干。”邵北耐心解释着。 该死的澳洲国会!这是最让拉干诧异,并且现在让他恼怒的机构。他从没有想过,一个国家居然可以没有皇帝,而是一帮贪婪的、充满私心嘴上却满是为了国家之类的大人物,彼此争吵着决定国家大事!这就像小孩过家家,充满了儿戏。 “我知道你们那套把戏!”拉干显得很愤怒,他竖起一根手指:“一周之内,我会彻底消灭塔拉克!我会让你们看看,我的军队是多么的英勇!”而后他高举起右手,握成拳头,随即立刻得到了周遭山呼海啸般的欢呼……貌似这是设计好的pose? “我很期待。”邵北淡淡地说着。以他对拉干的了解,这家伙所说的话通常都会反过来变成现实。 半个小时之后,拉干迫不及待地发起了一次进攻,然后充分印证了邵北的想法……一点都没错! 上千号土著士兵,在一名扛着旗号军官的带领下,挥舞着各色武器,口中如同游牧民族或者印第安人那样呼喝着,冲向高地上的迪亚迪小镇。 与前几次不同的是,这次塔拉克调集了几门弗朗机小炮。当拉干的军队进入火炮射程,几门小炮立刻开火了。远处先是升腾起几团白色的烟柱,然后几颗铁球将拉干的千人队砸穿,活生生砸死了二十几号倒霉蛋。 倒霉的是,一颗炮弹准确地击中了旗手。然后旗帜轰然倒下,前一刻还斗志昂扬的土著士兵,没有半点犹豫,扭头往回就跑。 邵北一句话没说,只是看向拉干的神色中充满了嘲讽。 拉干变得羞愧,进而愤怒。他的脸火辣辣的,就仿佛被人狠狠抽了一耳光。然后他再也不顾及什么王室风度了,抽出镶着宝石的军刀,冲了上去,将几个最先逃回来的倒霉蛋砍成肉泥。顺便,他还把领头的将军给砍了。 “王国不需要懦夫!如果再有后退者,这就是他的下场!”愤怒的拉干上蹿下跳,就如同一只被烫伤了的……猴子。 而且他还来了一通即兴演说。只是从士兵的反馈来看,看起来效果并不怎么样。再然后,几乎没有停顿,同样是这批士兵,换了个将军,新一轮的进攻又开始了。 拉干的威胁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他手下的士兵似乎认定了法不责众这个道理。二十分钟之后,他们再一次崩溃而回。这一次,溃兵甚至连拉干准备的督战队都给冲垮了。 “你估计他们死了多少人?”邵北侧头问身旁的南造云子。 “嗨!”南造云子习惯性地鞠躬,然后估算说:“我估计也就六十个,最多不超过一百。” 邵北点了点头。看起来拉干的军队一如既往的糟糕,伤亡率只有百分之五的情况下居然崩溃了,甚至只发生了几分钟的白刃战,并且发生的时候大部分人还在进攻的路上。 谈后一个绝妙的主意迅速在他脑子里产生。他转头看向身边的拉干,可怜的拉干殿下已经被他自己的军队气疯了。这会儿整个人木然地坐在那里,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拉干殿下,我手下估算了下,刚才的战斗,你的军队在只有百分之五伤亡的情况下就崩溃了。”他的话让拉干的脸色更加难堪起来。“不得不说,你的手下都是一群胆小鬼。而对付胆小鬼,你需要的是一支专业的督战队。” 是的,陪同邵北前来的一百五十名雇佣兵,会用高效的杀戮,让那些溃兵知道败退的成本比进攻还要高。 218 战事的终结(上) 218 战事的终结(上) 一名拉干的贴身侍卫,高举着军刀,冲着在他面前集结起来的土著军队大吼着:“为了拉干殿下,为了吕宋王国,冲啊!”军刀猛地指向远处残破不堪的小镇。 “冲啊!”土著们齐齐发出低沉的喊声,然后撒丫子大步流星,小跑着冲向塔拉克军队防守的小镇。 在这些土著后面,是一百五十名手持m1644步枪的雇佣兵。他们排着散乱的,并不严密的队形,抱着步枪,有说有笑地伫立在那里。 “这些土著缺乏勇气,失败是必然的!”黑崎正男轻蔑地说着:“我敢打赌,这些猪猡用不了一刻钟就会滚回来……他们也许连猪猡都不如,一千头猪,起码要半个钟头才能跑回来。而他们前后只用一刻钟。” “那我们就用手中的步枪再让他们滚回去。”水野义川回答着:“反正死的是菲律宾人,就当练枪法好了。” 特有的民族特性,让水野与黑崎在崇敬、仰视澳洲的同时,也让他们异常地鄙视所有不如澳洲以及不如日本的民族。在这些菲律宾土著身上,他们找到了足够多的自信心。并且,他们现在一直以澳洲人自居,更多的时候他们甚至也鄙视日本人。 仿佛为了印证黑崎蔑视的话语,一刻钟之后,损失了不足一百人,然后这批前一刻还士气高昂的土著没命地往回跑着。时不时的,会被砸过来的实心弹带走几个倒霉蛋。 高高在上的拉干冷着一张脸,只是遥遥地对他的侍卫点了点头。后者立刻兴奋起来,他冲出去十几米,一边挥舞着军刀一边大吼着:“回去!回去!你们这些懦夫,胆小鬼!拉干殿下不需要,吕宋王国也不需要懦夫!”在喝止无效之后,他冲着水野义川投去肯定的神色,并用土著语大喊着:“开枪!开枪!” 都没用翻译帮忙,水野义川第一时间理解了对方的意图,而后愉快地接受了这个诡异的邀请:“所有人,自由开火!” 砰砰砰砰…… 连绵不绝的枪声响起,雇佣兵们在前面百米左右的距离上组成了一道死亡的***线。但凡冲过这个距离的土著,几乎全部倒在了枪口之下。而那些漏网之鱼更加倒霉,往往会有几只步枪同时对准他,然后将他打成筛子。 只是四轮射击,也许都不到三十秒,土著们足足丢下了一百多人……然后他们停下了后撤的脚步。开玩笑,这个伤亡明显比进攻损失还要高! 继续后撤?那等于是自杀! 带队的军官反复考虑了半晌,然后抽出佩刀,在静谧——恩,就是静谧,因为所有人都被这种诡异的局面以及高效的杀戮惊呆了——的战场上陡然发出杀鸡一般的声音:“为了吕宋王国,冲啊!”然后军官带头又重新冲向小镇。身后跟着不足八百号土著士兵。 这次他们坚持了更长的时间,足足半个钟头。然后不可避免地再次溃败,再然后雇佣兵们用精准的枪法又让他们重新掉头……如此反复,直到这支部队完全消耗干净。 邵北坐在拉干下手,怔怔地看着这种奇异的场景,他努力回想着,这场景似乎瞧着眼熟?穿越两年多,以前的种种因为长时间不接触或者说不回想,正在慢慢的淡忘,也许有一天会完全想不起来。幸运的是,半晌之后他终于想起来了,在第二支队伍冲上去之后。 如果把这些土著换成穿着毛子军服的灰色牲口,把那个带刀侍卫换成手持波波沙的政委,再把雇佣兵换成戴着臂章的毛子宪兵……恩,一切都太完美了!当然,口号也要改成‘为了苏维埃’以及‘同志们冲啊’。 政委的大能之下……或者说波波沙的大能之下,灰色牲口们完全可以承受100%的伤亡率,这是一个奇迹,并且不可复制。 想到这儿,邵北愉快地笑了起来。因为他想到了另一个场景,通常这种情况下,一部分士兵拿着武器,而另一部分应该拿着弹药…… “你在笑什么?”拉干铁青着脸问道。 “没什么。”邵北继续笑着,然后说出了刚刚想到的建议:“拉干殿下,你的军队全部都装备了精良的武器?” “不全是。”事实上哪怕有邵北提供的‘低价’武器支援,拉干依旧不可能把他刚刚扩充的一万多名士兵全部武装起来。他们大部分都拿着竹制的长矛,只有精锐或者上战场才会配备铁质武器。“你问这个干什么?” “那这种进攻就是浪费。”邵北指着再次发起冲锋的千人队说:“一旦这支军队覆灭,那就等于损失了全部的武器装备。这太浪费了……也许你该只装配一半的武器,然后让另一半人等着拿兵器的士兵阵亡或者失去战斗力,然后捡起武器继续战斗。” 拉干思索了一下,然后迅速奉为金科玉律:“这是一个好主意!”他随手招呼过来一名将军,而后低声吩咐了几句,直到那名将军呆若木鸡。 “照我说的去做!”拉干恼怒起来,然后那名将军只得极不情愿地去将这个好主意落实。 十几分钟之后,土著士兵们再一次发起了进攻。与从前不同的是,只有队伍前方的土著配有武器装备,至少一半的人手无寸铁地跟在后方,时刻准备捡起死去同伴落下的武器…… 瞧着这种情形,邵北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像样子么!满口大道理的政委,更像是刽子手的督战队,以及只有一半武器并且不停发起死亡冲锋的军队,这才有点《兵临城下》的感觉嘛。 而后整整一天的时间,拉干的军队都在重复这种举动,直到他手下的将军们崩溃。 黄昏的时候,几名将军联袂而至,沉着脸半晌才说:“殿下,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您想听哪一个?” “先说坏的。”拉干选择最后让自己高兴一下。 “坏消息是,我们的士兵都快死光了,也许明天就会死光。不是被敌人杀死,就是被自己人杀死,总之肯定会死光。今天一整天,我们足足失去了四千名士兵。”将军咆哮着,显得很激动。 “我知道了——”伤亡数字并不能动摇拉干殿下的决心,只要赶在澳洲人插手之前搞定塔拉克,那他至少还是半个吕宋的国王。“——那么好消息是什么?” 将军用比刚才更加沮丧的声音说:“好消息是,我们再也不用为武器缺口发愁了……现在的武器装备,足以把所有人都武装起来,包括给军队做饭的厨子。” 事实上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所以拉干觉着自己被戏弄了。然后在他要发怒之前,将军嚅嚅着又说:“还有一个好消息,塔拉克的军队快撑不住了。而且他们的火炮很久没有开火了,也许没弹药了。” 这的确是一个好消息,没了火炮,会让自己手下那些胆小鬼稍稍勇敢一点。拉干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而后下达了一个让将军们更加崩溃的消息:“继续进攻,我要在明天早晨坐在镇子里喝茶。” 夜战?这绝不是一个好主意。 但将军们熟悉拉干,知道这位殿下最近一直处于神经质的状态下,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要了谁的脑袋。所以,他们不敢忤逆,而是小心谨慎地提出了要求:“殿下,督战队让所有人都深恶痛绝,可不可以不用督战队?或者用我们自己人督战?” 去掉督战队,或者用自己人充当督战队,不论哪一条都会极大地降低军队的伤亡。 “让我想想……”拉干似乎是在权衡着利弊,他闭目沉思着,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神中充满了嘲讽:“这绝对不行!没了督战队,那些胆小鬼会在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的情况下就掉头逃跑。没门!” “可是殿下……” “不要理会那些胆小鬼,只要我们打赢了巴塔克,我随时可以招募几万人充当士兵。” 将军们万般无奈,只得去执行。草草的吃过了晚餐,新的一***势又开始了。在雇佣兵充当的督战队监视之下,这些土著军队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勇敢,没命地朝前冲着。一波又一波,那座残破不堪的小镇仿佛随时都会在惊涛骇浪中沦陷。 然后,巴塔克的军队终于支撑不住了。他们被拉干军队展现出的疯狂吓坏了,而后仿佛一下子被抽干了全身力气,动作变得笨拙,行动变得迟缓。逐渐显现出颓势。 “看起来你要取得一个伟大的胜利了,恭喜你,拉干殿下。”邵北真诚地恭维着。然后在拉干自我膨胀地在那儿鼓吹先祖荣光的时候,他开始走神,眼角瞥着斜对面的南造云子。直到后者用右手捂着耳朵,好像在倾听着什么,半晌之后冲邵北露出微笑。 邵北安心起来,因为杰瑞少将已经带着四个营的陆战队,布置好了埋伏圈。就等着拉干与塔拉克决战之后,突然冲出来摘桃子了。 219 战事的终结(下) 219 战事的终结(下) 稍晚一些的时候,一身西洋仕女服的南造云子出现在了邵北的帐篷中。神色恭谦,直到邵北让其坐下,她才抬起始终保持四十五度角鞠躬的上半身,而后小心翼翼地找地方坐了下来。 南造云子原本就是日本人俗称的南洋姐,随船飘落到澳门,而后专门从事皮肉生意。其原本就没有姓氏,只说自己叫云子。事实上这个时候的日本人,大多数都没有姓氏。至于全民都有姓氏,那是明治维新之后的事儿了。她只知道自己叫云子,因为出色的情报分析以及领导能力,她被陈御那丫头提拔为了一个小头目,军统梅机关的负责人。军统……梅机关,这种不搭调的名字,也只有那些胡闹的丫头才能起的出来。并且给了其一个诡异的姓氏,南造…… 总而言之,因为邵北以及陈御的关系,南造云子改变了命运。过上了从前不敢想象的生活,所以她从心眼里感激邵北。也因此,比起其他穿越众,她更尊重邵北。 “都准备好了?”邵北低头写着一些什么,像是日记,但又不全是。因为里面除了记录荒诞的一天,更多的则是对眼下形式的思考。 “是,都准备好了。”南造云子低头回答着:“杰瑞少将统领着四个营的陆战队,已经全部就位。只要我们愿意,可以随时将这些土著一网打尽。”她轻笑着,嘴角挂着不屑。就如同她的同胞水野以及黑崎一样,她无限鄙视这些愚蠢的、愚昧的土著。 “那你呢?”邵北停下了笔,看着南造云子。 南造云子晃了晃右手,她的右手中指多了一块黄金戒指,上面镶着艳红的宝石。不注意看根本不会发现,事实上那宝石只是个幌子。镂空的红色玻璃中,存着某些可以在四十八小时内要人命的剧毒。这些剧毒,会通过板起来的毒刺,轻易地注射到目标的皮下组织,其伤口就如同被蚊子咬了一口。 “请放心,只要您同意,目标绝对活不过四十八个小时。”南造云子肯定地说道。剧毒的戒指只是首选武器,备选的还有一个看起来像座钟,实际上只能走半个钟头,然后会将方圆十米内的一切都变成齑粉的定时炸弹。 邵北放心地点点头,正要嘱咐一些什么,外面突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看起来,在付出了巨大的伤亡之后,拉干手下的胆小鬼们终于攻克那座除了地势比较高之外,便毫无防御优势的小镇了。 第二天的时候,邵北得到了详细的战果。历经数日苦战,足足牺牲了近五千名士兵之后,拉干的军队总算占领了这座小镇。 拉干以及他手下的将军们信誓旦旦地说,他们击溃了对方起码超过八千名士兵的军队,并且至少杀伤了其中的一半。只是因为种种原因,他们只找到了不足两千具敌人的尸体。 这种骗小孩的把戏有些蹩脚,但不管怎么说,拉干的军队面前已经再无障碍,再过二十里,就是巴塔克的老巢圣地亚哥。也许是今天,也许是明天,他们之间就会爆发一场大决战。邵北很期待这一点,而且毫不在意谁是胜利者。当他们拼死拼活决出胜负之后,杰瑞会带着澳洲大兵来摘桃子……杰瑞应该很熟悉这个套路,因为老美总是这么干,并且屡试不爽。 一天之后,邵北跟随着拉干的军队抵达了圣地亚哥城外。一场大战一触即发,但很遗憾的是,邵北必须得走了,为了自身的安全。而走之前,他还必须要做一件事。 “再次恭喜你,拉干殿下,你的军队已经抵达了敌人的老巢。可以肯定的是,这会是有一场辉煌的胜利。”邵北用华丽的词藻说着毫无意义的恭维话。 而拉干显得很受用,他高举双手,接受士兵们的欢呼:“毫无疑问,我会重新吕宋王国的荣光!” 邵北不理会对方如何的自我膨胀,只是继续说着:“你手下军队英勇无畏的表现,改变了我本人对贵军的印象。我会立刻返回马尼拉,而后给国会写信,以纠正国会的错误看法。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国会近期就会改变初衷,继续支持你恢复吕宋王国。” “很好!”拉干搓着手,显得很高兴。他现在的补给只能够维持两周,如果没有妥善解决,那两周之后他的军队就要饿肚子,而后崩溃。现在不是问题了,有了澳洲人的援助,他不用再烦心这个难题了。 “所以,我现在就要离开了。再次预祝你取得辉煌的胜利。”邵北点了点头,算是致意。而后退后,让出位置,凸显出身后的南造云子。他指了指南造云子:“这位云子小姐,供职于中南晚报。她希望在离开之前采访一下您。” “晚报?” “一种报纸,将新闻写下来,让所有人都看到……你可以理解为,她会让你的事迹传遍整个澳洲,然后会帮助你取得澳洲国会的支持。”邵北耐心的解释着。 翻译费了好大的力气,总算让拉干明白了。后者继续搓着手,有些迫不及待的架势。只是他那双充满色欲的眼睛出卖了他,这家伙根本不在乎什么名声,美色对于他更有吸引力。“那还等什么?我们开始吧?” 而后南造云子捧着笔记本,拿着铅笔,一边询问一边记录着,进行着一场看起来是那么回事的采访。这中间,南造云子巧笑嫣然,弄得拉干一阵神魂颠倒。然后在采访的最后,南造云子假装不小心没站稳,身子扑向拉干,在后者晕乎乎享受艳福的时候,悄悄将毒刺刺入了拉干的后腰。 不得不说,南造云子是个天生的表演家。她惊慌失措地站起身,而后满面羞红,羞答答地转身跑掉了。十分钟后,在拉干极度不舍的神情中,邵北与南造云子会同一百五十名雇佣兵,离开了拉干的营地。 “我早晚都会得到她的!”拉干嗅着沾满香水味的手,深深吸了一口,赌咒发誓地说着。然后他忽然感觉到有些眩晕,心脏骤然加速跳动,嗓子也有些发干。他起初以为自己只是劳累到了,回到自己的帐篷坐了下来,喝了一杯缴获自西班牙人的葡萄牙用以缓解……但这加速了症状,半小时之后,拉干已经昏迷不醒,并且高烧不退。 而那些随军的巫医根本检查不出来拉干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当做简单的感冒发烧。当草药不起作用的时候,十几个巫医装神弄鬼地跳起大神来。但这些把戏除了让普通的士兵愈发敬畏这些巫医,于拉干的病情毫无益处。 更糟糕的是,巴塔克放弃了坚固的圣地亚哥,带着军队迎了出来。看样子要跟拉干的军队真刀真枪地打一场野战。 首领昏迷不醒,群龙无首,士气低迷,这一切都成了不利因素。但拉干手下的将军们不得不迎战。因为他们别无退路。或者成功,或者失败,这是一场容不得失败者的战役。一场定胜负,输了意味着倾家荡产,将所有的家底赔光。 正是在这种不利因素之下,军心浮动的拉干军与以逸待劳的巴塔克军,在一个清晨展开了决战。双方拉开架势,排着阵型彼此试探着。然后毫无意外地,拉干军遭到了重创。面对着两倍于己的敌人,即便是有督战队,士兵们也提不起勇气搏杀了。 一场大溃败在所难免,紧接着更不好的事情发生了。作为军队的主心骨,拉干殿下不幸‘中暑’不治身亡了。比邵北预想的还要早一些,这一阵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拉干,缺乏对毒素应有的抵抗力。所以在不到四十八小时之内,他就去见了自己的先祖。 然后拉干的军队彻底崩溃了。巴塔克虽然不聪明,但他绝不会放过这么好的一个可以彻底消灭竞争对手的机会。他果断地全军压上。追击,不停地追击,根本不给溃败的拉干军以任何喘息的机会。 当他追击到吕宋河畔的时候,杰瑞的陆战队终于出手了。 “你说什么?圣地亚哥丢了?谁干的!”巴塔克抖着大胡子睚眦欲裂。 “大王,是澳洲人干的。”回报的守城将军欲哭无泪。在近代化的火力面前,一切冷兵器的步兵都是摆设。 巴塔克起初还不敢相信,因为他布置在马尼拉的奸细们,前一天刚刚送来消息,表示马尼拉一切正常。而且澳洲人也很消停。怎么转瞬之间,澳洲人突然出现在了自己背后? 在他疑惑的时候,拖着长音的尖啸声响起,而后爆炸不停地在他的四周发生。四散的冲击波,横飞的弹片,迅速地收割着周遭士兵的生命。 猛烈的炮击,将所有的土著军队,不论是溃坝的拉干军抑或是正在追击的巴塔克军,全都打懵了。在他们还没有缓过神的时候,呈散兵队形边前进边射击的澳洲大兵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之中。精准的射击瞬间便让所有的土著士兵崩溃了。 站在远处的山岗上,邵北放下了望远镜,长出了一口气:“事情总算了解了……就像我说的那样,战争就是菲律宾土著彼此拼死拼活,然后胜利者是我们澳洲人的游戏。” 他身旁的杰瑞则显得有些无聊,略有些无精打采地说:“我从不怀疑这点……可算是结束了。用陆战队去欺负土著,这简直是在侮辱陆战队的战斗力!” 220 合伙人以及两个臭小子 220 合伙人以及两个臭小子 战事完美地结束了,超过一万四千名土着士兵成了俘虏。拉***于‘中暑’,而巴塔克则死于乱枪。胜利者只有一个,澳洲! 这么说也许不太恰当,因为菲律宾盟友看起来比澳洲人还要高兴。当胜利的消息传回马尼拉,整个城市彻底沸腾了。在陈廷远、李胖子等当政者的暗示下,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不少人甚至拿出了年节才会燃放的爆竹。 那些俘虏,被转运到了巴拉望群岛的集中营——在澳洲的海运力量没有扩充之前,他们会在那儿从事一些还算安全的体力劳动:挖金矿。当运力充足的时候,这些家伙会被运到澳洲修筑铁路……估计他们会无比怀念在巴拉望群岛挖金矿的日子。 这场根本就不对称,并且有些不光彩的胜利,让澳洲在马尼拉的声势达到了一个顶点。那些个临时政府的要员、政协委员乃至头头脑脑,差点将常师德的门槛踏破。或者联络沟通加深感情,或者攀谈交情。到了现在,没人敢质疑澳洲盟友的强大了。 而且可以肯定的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之内,菲律宾都会置身于澳洲盟友丰满的羽翼之下。所以,这一切都是有必要的。 作为菲律宾的太上皇,此战过后,常师德的身价自然水涨船高。以前只要是有人请吃饭,这家伙一准乐颠颠地准时出场。现在不一样了,人家先得问问吃什么,有没有什么娱乐节目。感兴趣也许会去,不感兴趣甭管对方是谁,一准推说公事繁忙。 借着这股东风,总顾问常师德出了好些个馊主意。比如拆掉马尼拉的城墙以便于城市增容扩建……缺乏安全感的菲律宾临时政府反复研讨了两天,到最后也没通过这条建议。再比如在港口修建地标性建筑,用以增加城市魅力……这条倒是通过了。 菲律宾临时政府从荆华哪儿借贷了不少低息贷款,正愁没地方花呢。左右用海关关税做抵押,不愁还不上。然后政协进行了一次严肃的讨论,用以确定采用什么样的地标。而后常师德提议的自由女神被无情地否决了,最终通过了……自由妈祖的提案。 好吧,菲律宾当地的华人都多出自闽地,信奉妈祖并不出奇。但这帮家伙为了照顾总顾问的脸面,愣是把好好的妈祖变成了高举火炬的……自由妈祖。 这方案摆在常师德案头的时候,老小子正听着小曲品着咖啡,看到定稿的图案差点没呛死过去。他企图改正这种愚蠢的错误,却因为其他顾问的瞎起哄,而导致这提案还真就实施了。 与此同时,兼管后勤的邵北清点了所有的战利品。除了废铜烂铁,以及一些在这个时代卖不上好价钱的宝石,收入实在有限。好在在清除了所有反抗以及潜在的反抗势力之后,整个吕宋平原都归于穿越众的治下了。 被借调到临时政府充当农业顾问的小伙子程塘,已经计划好了种植园方案。只待移民到达,富饶的吕宋平原上就会出现无数个种植园,水稻种植园、甘蔗种植园、香蕉种植园…… 连带着,常师德已经在马尼拉周边规划了一个工业园区,用以发展菲律宾优势产业。木料加工、造纸以及制糖。这些优势产业不但会弥补澳洲本土的不足,还会出口创汇,给菲律宾以及澳洲带来不菲的收入。 所以,菲律宾的事情妥善地解决了。在燃料与补给充足的情况下,王铁锤以及邵北终于可以把目光投向下一个目标了——日本。 当然,在这之前,他们还要等待飞翔的河南人从中南带过来的决策组最新批复。九月十四日,飞翔的河南人飞速地进入了马尼拉湾。带来了决策组的最新批复,按照上面的既定政策,此次前往日本最低限度为打开日本国门,并开放三到五个港口为自由贸易口岸。 批复上严令禁止与日本发生战争,决策组不想刚刚从马尼拉的泥潭挣脱出来,又陷入日本这个大号泥潭。不论最终结果如何,鉴于满清已经占据了北中国,穿越众都必须将注意力放在南明身上了。 随船而来的,不止有决策组的批复,还有邵北并不想见到的合伙人毒贩子麦克兰,以及两个意想不到的家伙。 “邵叔叔好!”两个个子起码蹿到一米七的小萝卜头,顶着满脸的青春痘,傻笑并且扭捏着跟邵北打招呼。 “你们怎么来了?”邵北很惊讶。虽然他这个奶爸很不负责,常年跑在外面,很少有机会教育三个孩子。但所幸他记忆力不错,一眼就认出这俩家伙就是自己家的那俩小萝卜头。他语气像是在问俩孩子,但眼睛却看向毒贩子麦克兰,眼神中充满了疑惑与不解。 “你为什么要问我?”麦克兰显得很无辜,沉着脸,他最终还是解释了:“你的两个孩子光荣地从希望小学毕业了。成绩分别为第一名与第三名。” “倒数的吧?”邵北希望自己想错了,但在麦克兰点头之后,他绝望了。这俩小萝卜头,从来没给过他任何超出预期的喜悦。 “按照这个成绩,于丽红本来打算推荐他们去周比利办的技工学校深造,但他们俩显然不想成为工人。而且拒绝了一切与读书、学习有关的提议。” “所以就把他俩送我这儿来了?”邵北瞬间头疼起来。 “不。”麦克兰摇了摇手指,然后指着俩小萝卜头说:“他们俩更乐意参军……并且他们俩都年满十六周岁了,本着尊重个人选择以及顾忌家长考虑的理念,所以,他们来了。” 毕业……十六岁……参军……邵北依稀回想起当初初中毕业的时候,好些个很有些痞子性情的同学,被家里送去参了军。只是眼前的一切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现在就是俩捣蛋孩子的家长。 邵北头疼之余,狠狠地瞪了俩小萝卜头一眼。俩小家伙立刻习惯性地垂头看鞋面,一副做错事的态度。 “好吧,我们一会儿会进行一场男子汉之间的谈话。”朝着俩小萝卜头……现在该叫臭小子了。朝俩臭小子的后脑勺一人来一下,打发一个雇佣兵将俩臭小子带回自己的寓所。邵北终于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让他心里有些忐忑的合伙人身上。 “欢迎来到马尼拉。”他决定先打招呼。 麦克兰一张面瘫的脸挤出一丝难看的微笑:“谢谢你迟来的问候。” “中南一切还好么?”邵北做了个手势,示意边走边说。 “这分怎么看……有些事都挺顺利的,有些事则恰恰相反。”麦克兰撇起了嘴。 事实上是除了他麦克兰,大部分事情都很顺利。他预想中的贩毒托拉斯,在与医疗组进行了一场艰苦卓绝的谈判之后,变成了泡影。作为交换,他成了澳洲烟草局与麻醉品管理中心名义上的最高长官。当然,只是名义上。而因为初为人母,间谍头子陈御将所有的精力都投放到了小家伙身上,无力顾及麦克兰。这让本就没什么朋友的麦克兰愈发感到……寂寞。 所以,接到邵北邀请的时候,他简直欣喜若狂。去他的利润,去他的风险,他现在只需要一件有趣的事做。带领雇佣兵四处搞破坏,没有比这更好的主意了。 “周比利他们搞定了蒸汽机,一个月前就定型了。一百二十马力,更大马力的蒸汽机预计年底就会造出来。”照例,麦克兰先说好消息。“李远山出了一趟远门,然后在黑德兰附近找到了中南急缺的铬铁矿。距离海边不超过十公里。这意味着只要有足够的海运力量,我们就可以源源不绝地生产工具钢了。铁路修筑的势头不错,虽然伤亡比较高,但按照现在的进度,也许明年这个时候超过三百公里总长的铁路就会完工。”麦克兰似乎想起了什么,而后从万年不变的黑色西装中掏出了一个信封。 “什么?” “不知道,这是楚白给你的信。我猜极有可能是另一个馊主意。” 自打上次的刺杀计划之后,穿越众内部对于楚白的计划都存在极大的质疑。 丝毫不理会麦克兰的嘲讽,邵北将信封折好放入口袋中,转而问:“那么坏消息是什么?” “坏消息是你们曾经寄极大希望的氧化铝陶瓷,暂时只能用来当防弹衣了……周比利用钻石切割之后,发现氧化铝陶瓷用来做刀具并不合格。反复查阅资料之后显示,必须要将氧化铝颗粒加工到微米级别,否则陶瓷刀具是别想了。” 微米级别?那太糟糕了。按照穿越众的发展势头,微米级别的加工工艺显然不是短期内可以达到的。 沉思了一下,邵北又问:“中南最近没发生什么事儿吧?我是说大家伙。” 麦克兰开始不耐烦起来,虽然他在中南的时候迫切地需要这种谈话。“都是一些无聊的事儿。比如杨萧与书呆子林有德之间的互相整蛊,比如那几个明朝夫人闹出的笑话……哦,对了,吴建国与于丽红结婚了,就在两天前。” 于丽红与吴建国结婚了?这可是大新闻。 当邵北还想就此发表点什么看法的时候,麦克兰摊牌了:“我觉着我们没必要兜圈子了。生意就是生意,我希望我们早点达成共识,然后开展工作。” 221 颠覆幕府政权 221 颠覆幕府政权 麦克兰停下了脚步,严肃地看着邵北,用以证明他没在开玩笑。 他面前的邵北则先是皱起了眉头,长叹一口气之后,舒展开来。 兜圈子,事实上邵北也讨厌这么干。他从前的从业经历让他更习惯简单直接。而且某些事情是回避不了的,邵北早晚都要面对——比如与毒贩子麦克兰之间的摊牌。 “好吧,那我们就直说吧。出于分摊风险以及企业发展的角度考虑,我郑重邀请你加入黑水公司。”邵北认真地说。虽然这么说让他感觉有些违心,而这些话几乎完全出自于女友荆华的口中,他只不过是复述而已。一个杀人不眨眼,并且以毒害人类为乐趣的毒贩子,邵北从来没有想过与这种会有交集。 “我接受你的邀请。”麦克兰愉快地笑着:“而且股权分配以及管理权这些都好说。”他解开了衣领,似乎方才的话语让周遭的气温陡然升高了十度,冰冷的麦克兰总算感觉到了马尼拉的炎热。“不需要45%,给我40%的股权就好。至于以后股东扩大,以及融资之类的,我们彼此保持这个比例分摊出让股份。你看怎么样?” 60%股权?这意味着邵北在某些决策层面可以对麦克兰进行约束,这是个好主意。“我个人没意见。”邵北还想补充两句什么的时候,麦克兰已经迫不及待地将口头协议确定下来了。 “那就这么定了。相关的协议书你去准备,签署协议之后,我会立刻通过你女友的银行把资金转账过来。那么,我是不是可以接手工作了?”麦克兰显得很急切。看起来中南沉闷的生活已经快把他憋疯了。 “额……理论上是没错。”邵北想了想说:“不过昨天黑水公司刚刚接到了第二笔订单。王铁锤将军打算雇佣五十名左右的日裔雇佣兵,用以在江户制造……某些借口。你知道的。” 麦克兰干脆将西装脱了下来,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无所谓地说:“那是你的问题。我只负责带领雇佣兵们去打仗,哈,打仗!”他兴奋起来,整个人看起来充满了活力:“苏禄王国的好日子到头了。只要给我一千名雇佣兵,也许不用一年我就会将这个小国变成历史。” “一千名雇佣兵?”邵北惊讶起来。人数扩大二点五倍,意味着开支最少扩大二点五倍,然后每天要花掉八万澳洲人民币……那太可怕了。 “别担心这个,我会让公司扭亏为盈的。”麦克兰信心满满。“你可以在日本招募到足够的兵员,像水野义川那样素质高的。有了这一千雇佣兵,我负责带着他们打仗,你就负责数钱吧。” 麦克兰显然过于兴奋了,说了一些不合时宜的展望。但邵北觉着还好,起码他暂时可以从黑水公司这个泥潭中挣脱出来了。并且有了麦克兰这个大户,邵北也不用担心资产缩水的问题了。恩,麦克兰可是穿越众中少有的大户,他垄断的烟草行业会给他带来巨额利润,他垄断的麻醉品行业同样如此,而且在此之前他还收到了一笔不菲的奖金。 当与麦克兰走到圣地亚哥城堡的时候,这场谈话也结束了。然后邵北立刻去找了自己的女友荆华,让其帮自己参谋这桩买卖,以及两个臭小子的问题。 “你完全没必要担心。”荆华一如既往地小女人一般挂在了邵北身上,低沉着声音理智地分析着:“毒贩子现在不缺钱,他所需要的只是刺激。换句话说,他现在完全是一种玩票的心理。” 邵北沉思了一下,有些紧张起来:“玩票?这个说法反倒让我更担心了。”不负责的玩票会让他的资产进一步缩水。 荆华轻轻锤了邵北胸口一下:“只是心理玩票……事实上麦克兰一旦融入这个游戏,肯定会认真做好。而且在独立经营乃至冒险方面,他比你有着更多的经验。所以你还是将心思放在日本上吧。” “我会的。”邵北转而想起了那俩臭小子,皱起了眉头说:“但在这之前,还有件事儿需要你帮我分析分析。你知道,当局者迷。”他很巧妙地为自己找了借口,然后在荆华戏谑的目光中,将俩臭小子的事儿说了。 荆华听完,怪异地盯着邵北,直到把后者看得发毛。 “你干嘛这么看我?” “我才发现,原来你也有些封建家长掌控一些的心理。”荆华语气变得嘲讽起来。 邵北立刻辩驳:“那俩孩子才刚刚十六岁,还没有成年!”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十六岁的年纪,放在明朝已经可以做父亲了。”荆华笑着说:“你的担心毫无必要,这毕竟是他们俩自己的选择。作为家长,你需要跟他们进行沟通,了解他们的想法。而后将各种利弊说给他们听。如果到时候他们依旧选择加入军队,那么,你只能祝他们好运了。”她停顿了一下,又补充说:“而且加入军队也不是什么坏事。据我所知,王铁锤将军会在近期建立海军学校,杰瑞将军则会建立陆军军校。这两个孩子一旦参军,肯定会受到照顾。进而被送入军校,在将来成为军官。” 邵北知道荆华说的是什么意思。事实上当初于丽红极力主张每个穿越众都收养几个孩子,就隐含了培养穿越众自身班底的想法。那些明朝移民可能只是同胞,未来是国民,而这些成长起来的孩子绝对是‘自己人’!因为穿越众巨大的力量以及人脉,这些孩子除了会受到更好的教育,还会获得更多的机遇。 毫无疑问,他们的***要比其他孩子高很多。 “这是好事。”荆华肯定了一句,然后说辞瞬间变了味道。 他身侧的邵北瞬间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这会让你将来在军队中拥有一定的影响力。”果然! 这丫头始终沉浸在男友养成计划中,不能自拔。她总是希望邵北能有所作为,经济上,军事上,政治上,总之一切的一切,她都希望邵北表现出优秀的一面。 揉了揉荆华的头,邵北决定暂时离开一下,以避免接下来让他感到烦躁的话题。“我去跟那俩臭小子谈谈,晚上一起吃饭。” 出了荆华的寓所,不过五分钟的路程,邵北再次出现在俩臭小子面前。 有所不同的是,他不能再称呼这俩臭小子小名了。他们的老师,很负责地给俩人起了大号——邵延平、邵延宁……成绩还算不错,年龄最小的臭小子名叫邵延康。没错,完全用了邵北的姓氏,因为这仨臭小子始终搞不清自己亲生父亲的姓氏。 之后,就如同荆华所说的那样,邵北开诚布公、严肃而不失亲和地与俩臭小子进行了一场男人之间的对话。他将参军以后俩人所走的道路,最好以及最坏的结果,不参军可以走的道路,等等之类,全部罗列出来。 “邵叔叔,我们还是打算参军。”俩臭小子死性不改,认准了军队就是他们的归宿。而且理由让邵北哭笑不得:“当兵多好,不用学书本了。” 而此时的邵北也想开了。年轻人嘛,总要为自己的年少无知付出一些代价。兵役期只有三年,如果他们表现不好,十九岁的年纪,还可以转化干点别的。如果混的好,那不正是他们所期待的么? “好吧,我会把你们送入军队,但你们别想因为有我这个叔叔就想着能有什么特殊待遇。事实上,对你们的要求只会更严格。”邵北威胁性的话语丝毫没起到应有的作用,反而让俩臭小子在他离开之后欢呼雀跃。 今天看起来注定是个让邵北跑断腿磨破嘴皮子的日子,不到一个小时之后,他又与水野义川进行了一场对话。因为王铁锤将军终于确定了出航的日期,就在明天。而这意味着邵北必须要尽快确定随行日裔雇佣兵的名单。 邵北决定人性化一些,选出一些在日本还有家室的,并且善于制造事端的家伙。一方面可以宣称,这是对日裔雇佣兵的奖励,另一方面可以充分满足王铁锤将军的要求。看,一举两得。 “水野君,最近感觉怎么样?”例行的问候,得到了满意的答复。水野义川对最近的日子很满意,享受着上尉的待遇,统领着四百名手下,而且总能打仗、打胜仗,他喜欢现在的生活方式。 “谢谢您的关心,鄙人过的很好。”水野义川恭敬地鞠躬回答。 “很好。”邵北转着手中的铅笔,长长的停顿之后,他继续问:“那么,你是怎么看待日本的?确切的说,是怎么看待德川幕府的?” 水野义川愣了一下,而后脸上迅速换上了咬牙切齿愤恨的表情。他的回答印证了他脸上的情绪……愚昧,落后,闭塞,残暴……一切反面的说辞,足以将德川幕府打成第二个卡大佐政权。 邵北愉快地笑了起来:“我有一个可以颠覆幕府政权的计划,需要你的参与……” 222 亚澳共荣圈 222 亚澳共荣圈 颠覆德川幕府! 水野义川瞬间振奋起来,眼神中充满了希翼。他知道,只要澳洲的大人物真的决定这么干了,那就肯定会做到。 相比菲律宾的西班牙人,德川幕府控制的地盘更大,人口更多,武士、足轻更多……但这不是问题,因为日本有着漫长的海岸线。而奉行闭关锁国的德川幕府,让日本原本存在的中途海船变成了如今的小渔船。比起西班牙人,德川幕府的海军实在不值一提。 澳洲人可以迅速击败德川幕府的海军,而后沿着日本漫长的海岸线袭击,袭击,再袭击,直到德川幕府崩溃。如今距离关原合战不过四十多年,那些大名还没有完全屈服,旁的不说,上杉家与西南桀骜的萨摩藩,如今可还没死心。再加上几年前的岛原之乱,种种证据都表明,一旦德川幕府的控制力下降就会引发新一场的群雄逐鹿。 而澳洲人到时候只需要扶持一些亲澳的大名,源源不绝地提供武器、弹药,可以肯定的是,不论德川幕府有多强大,最终都会被消灭从而成为历史。 兴奋过后,水野义川开始疑惑起来。他想不通,邵北凭什么要帮助他颠覆德川幕府。水野义川只是个小人物,哪怕现在,在邵北面前他依旧是个小人物。而且日本与澳洲八竿子打不着,基本没什么关系。邵北这样做,到底为了什么? “你似乎有些疑惑?”邵北先是为自己满了一杯咖啡,而后也为水野义川满了一杯,这让对方有些受宠若惊。 摆摆手,邵北示意其放松。而后停顿了一下,考虑着说辞。 没错,这一切的起因都是楚白的那封信。就如同以往那样,狗头军师楚白再一次提出了计划。与以往不同的是,楚白的计划并没有通过决策组甚至全体大会的讨论。而事实上,关于赴日的计划,决策组目前制定的策略,仅仅是打开日本国门,将日本变成澳洲另一个商品倾销地罢了。仅此而已。 而楚白对此则有着自己的见解,或者出于对日后那场战争以及百年屈辱的愤恨,或者完全是因为楚白玩儿太阁立志传之类的游戏过于入迷,总之这家伙对此番赴日报以了更大的期许。 颠覆德川幕府只是次要的,重要的是,楚白希图用某种方式来达到使日本内部陷于军备竞赛的平衡。然后一个分裂的、平衡的日本,会更加符合澳洲的利益。毫无疑问,这种军备竞赛会让澳洲的军工企业数钱数到手抽筋。虽然这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民用品市场,但这个时候的日本,财富掌握在极少数的大名手中。真正的贫民百姓口袋里根本没什么油水。 所以,莫不如少量放弃民用品市场,争取更大利益的军用品市场。 按照楚白的设想,日本最终会达到某种微妙的平衡。德川幕府再加上其他两家强藩,会上演日本版的三国演义……很美妙的前景,可具体操作起来会很困难。 而面对着水野义川,邵北必须用另一套说辞来打动这家伙。他思索了十几秒,然后迅速在脑海里的某个角落找到了想要的关联内容。 嘴角迅速挂上微笑,为了加强亲切感,他开始用日语说:“水野君,世界地图你应该看过吧?” “嗨,鄙人去年就看过了,感觉很不可思议。”水野义川恭敬地回答。事实上他不但看过世界地图,还看过希望小学里摆着的地球仪。 他感觉不可思议的是大地还真就是圆的,但邵北要说的不是这一点。 “那么你怎么看西班牙?”说着,邵北从桌子下方拿出了一个‘新版’的地球仪,轻轻拨动,而后手指戳在西班牙本土上:“看,这里就是西班牙,事实上西班牙本土的面积并不比日本大多少……但就是这个弹丸小国,现在却是世界上头一号的日不落帝国。”邵北继续拨动地球仪:“在马尼拉战役之前,菲律宾是西班牙的,然后整个美洲的大部分也是西班牙的。在此之前,葡萄牙还没有从西班牙当中分裂出去,如果都算上,这个弹丸小国几乎控制了全世界一半的土地。” 水野义川默然。邵北继续说着:“如果算上荷兰之类的……那西班牙控制的领土会吓死所有人!” “西班牙居然这么……强大?”水野义川惊讶了。这很正常,因为水野义川前一阵刚刚作为陆战队的一员,参与了马尼拉战役。整个过程顺利都不能再顺利,就如同站瓜切菜一般容易。在澳洲军面前,西班牙人表现的就如同豆腐渣。而现在邵北告诉他,西班牙现在居然是当世第一强国,这种错愕感怎能不让人惊讶? “不用奇怪,这就是大航海时代。荷兰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英国人……这些国家不停地向外开拓殖民地,同时也在开拓着本国民众的生存空间……”邵北陈述着,然后突然发问:“你能看出来么,这些国家有一些共同的特点。” 几乎没有犹豫,水野义川迅速回答:“都是西洋人!” “没错,但不确切。”邵北赞许地说:“确切的说,他们都是白种人。”他拿起地球仪,站起身,终于将话题引到了他刚刚想到的那个奇妙观点:“这个世界,按照文明圈划分,可以分为***教文明圈、伊斯兰文明圈、儒教文明圈以及土著文明圈。当然,还有个更简单的划分方法:白种人文明圈以及黄种人文明圈。” 长长的一个停顿,待水野义川点头表示明白之后,邵北继续说:“我们知道,一个文明圈历经发展,总会遇到发展瓶颈的时刻。比如土地产出远远满足不了过多的人口。这个时候,有两个方法解决。或者消灭一定的人口,或者拓展生存空间。” 说到这儿,邵北嘲讽地撇撇嘴。如今发生在明朝的战乱,刨去天灾因素,完全是一场土地满足不了人口需求的战乱。在土豆、番薯以及玉米没有大规模普及之前,中国这片土地要养活或许接近两亿的人口,这实在太难了。而满清在窃取了中国之后,先是因为战乱导致人口骤减,减缓了人与土地的矛盾。紧跟着随着土豆、番薯以及玉米这些高产作物的普及,让原本容纳两亿人口的土地骤然增加产出,可以容纳四亿……所以满清末期中国的人口达到了四亿。这真讽刺!也许该说,是土豆、番薯、玉米造就了康乾盛世? “此前因为航海技术……以及思维观念的问题,不论是中国还是日本,始终都在采用消灭人口的方法来达到缓和矛盾的目的。”郑和七下西洋,有着远超欧洲的航海技术,结果却因为自身的短视自废武功。 “而欧洲的白种人,则选择了后一种方式,拓展生存空间。进而开启了大航海时代。”邵北停下来指着菲律宾说:“你知道西班牙人是怎么对付当地原住民的吧?” “嗨,有所耳闻。” “杀戮、抢劫、掠夺,无所不用其极。其最终结果,是完全抢夺了土著的生存空间。”邵北放下地球仪:“你可以想象一下,总有一天,这些地盘会满足不了那些殖民者的。当再次发生土地与人之间的矛盾,他们会怎么做?” 水野义川思考了一下,犹豫着说:“他们会……将目标对准我们?” “没错!只要他们的实力强过我们,必然会如此。”某种程度上讲,邵北说的是史实。1840年,为了弥补失去北美的损失,又一个日不落帝国对中国发起了战争。在此之前,西班牙日不落帝国曾经谋划过征服明朝的计划。 二者的区别在于,一个实现了,另一个永远停留在了纸面上。而出发点几乎惊人的一致,无非拓展本民族的生存空间。 “情况并不乐观,水野君。澳洲在某些地方虽然很强大,但实际情况你应该很清楚。否则,决策组断然不会与荷兰、葡萄牙这些殖民者妥协。”说谎的秘诀在于,九真一假。 果然,听到邵北这么说之后,水野义川立刻信以为真。“原来如此!” 邵北叹了口气:“从前,中国从来都是黄种人的领导者。这一点想必作为日本人的你肯定有深刻的体会……但现在,明朝的状况很糟糕。甚至有被野蛮人灭国的危险。就如同蒙古人灭掉宋朝一样,你懂我的意思吧?所以,这个时候,必须有国家重新站在亚洲领导者的位置上。用以抵抗白种人的侵略,以及提携整个黄种人文明圈的发展。我们澳洲很乐于做这一点,但遗憾的是受限于人口问题,澳洲单独根本无法做到这一点。” 邵北再次停顿了一下,足足五秒,然后终于将某些事后也许会引得他喷饭的话说了出来:“所以,按照澳洲的设想。我们会建立澳、明、日、菲、朝等国组成的共同体,相互提携,建立政治、经济、文化、军事等方面互助连环的关系……也就是亚澳共荣圈。” 223 白船来航(上) 223 白船来航(上) 建立相互提携,政治、经济、文化、军事等方面互助连环关系的亚澳共荣圈……恩,如果说这话的邵北留起小胡子再戴上眼镜,那一切都完美了。 没错,邵北的说辞,完全出自鬼子侵华时期由鬼子首相近卫文磨所提出的大东亚共荣圈。将三百年后日本人的说辞用在三百年前的日本人身上,邵北很期待水野义川的反应。 果然,水野义川恍然之后,又开始兴奋起来。“我明白了,那么……需要我做什么?” “你只需要选出一些不太本分的同胞,确保其中最少有一个家伙会在江户闹出事端就可以了。”邵北说。 “闹出事端?” “没错。为了亚澳共荣,我们必须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忘记跟你说了,以上的设想,暂时只是澳洲少部分人的想法。我们无法说服多数人的同意,所以……” 邵北省略的话,被水野义川接上了:“造成既成事实?” “就是这样。”邵北重新落座,而后端起早就冰凉的咖啡,不紧不慢地喝着,同时看着水野义川的反应。 彷徨、犹豫,种种复杂的神情在水野义川的脸上闪过,最终他深吸了一口气:“我明白了……那么,我能问一下,幕府倒台之后的日本,会是什么样么?” “就如同我说的那样,会成为共荣圈中不可分割的一个独立个体。”邵北耐心地解释着,稍稍透露了一些并不太美好的景象:“当然,日本在没有成长起来之前,必须为此付出学费。水野君,你必须要明白,当今的世界格局已经不一样了。航海技术的高速发展,让世界会变得越来越小。从前几千年都没有联系的两个国家,会因为这种缘由突然密切联系起来。而在这种格局之下,弱小的国家根本不可能独立生存,他们只能依附于一个列强之后。” 邵北试图用日本人的思维方式解释这个问题,毫无疑问,他成功了。水野义川舒展开眉头,站起来恭敬地一个鞠躬:“我明白了,多谢您的赐教。强者保护弱者,弱者付出一些代价,这完全是理所应当的。” 邵北的结束语,让水野义川完全明白了过来,而后后者立刻兴冲冲地按照邵北的要求去部署与安排了。水野义川的行动很干脆,一个小时之后,就挑选出了五十名最善于惹是生非的家伙。对此,邵北一度怀疑,是不是他刚才只需要说最后一段话对方就好,而之前的什么文明圈以及生存空间之类的完全成了无用功。 或者,日本人天性就是如此,骨子里有一种狼性。仰慕强者,欺凌弱者。 稍晚一些的时候,将俩矢志参军的臭小子扔给杰瑞将军之后,邵北终于闲暇了下来。不得不说,这可真是忙碌的一天。 当他洗漱完毕,准备早早***安歇,为明早出航养精蓄锐的时候,他的女友荆华悄然而至。 “抱歉,我本想明早再跟你道别的。你知道,今天实在太累了。”看着荆华晴转多云的脸,邵北立刻意识到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 “我接受你的道歉。”荆华闪身进来,然后立刻霸占了邵北的床。 她舒服地躺在凉席上,美美地抻了个懒腰。而后翻身侧卧,右手拖着下巴,定定地看着邵北:“原本我以为这次只是小别,但现在看起来,我们要分开很长一段时间了……我会和许楠莹在一周之内启程去巴达维亚。” “这么快?” 从马尼拉直航江户,海权号与两艘飞剪船组成的编队,单程只需要三天就足够了。算上回程以及中间与德川幕府磋商、协调达成协议的时间,前后半个月的时间足够了。邵北原本以为与女友的分别只是小别,但荆华现在却要去巴达维亚,这意味着短时间内两人无法再见面了。 “是的,去巴达维亚。”荆华有些小苦恼地说着:“落实贸易协定,招募水手,查看荷兰人履行盟约的进度。而且,让许楠莹那丫头领着几个愣头青去,实在太不让人放心了。” 落实贸易系的与查看盟约进度这都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招募水手。澳洲现在空有将近六十艘的远洋船舶,却苦于没有足够的人手开动。如今已经是九月中旬,整个一***四年,澳洲没有从明朝引进过一个移民。这已经让决策组乃至所有穿越众颇有微词了,有人甚至认为,攻打马尼拉应该滞后,起码要在中南有足够的人手之后。 不考虑各种各样的风言风语,为了追赶移民进度,马尼拉的众人必须加快航运力量建设的速度。在马尼拉收编的西班牙水手并不能让人放心,按照王铁锤的设想,未来的海军乃至远洋运输船,会采用部分西班牙人,部分荷兰人,以及大部分的明朝人。并且,船上会驻扎一支小规模的陆战队,用以保证对船舶的领导权。 如果在年底之前,将这些船只补充满水手,经过短暂的磨合期,依靠这些船舶,明年全年完全可以引进不少于二十万的移民……这等于现在中南移民数的十倍! 当然,二十万的数字肯定不会达到。除了运送移民,这些船还会将收购到的牲畜以及蓖麻油等澳洲稀缺的物资源源不绝地送回中南。 中南地处西澳洲,属于热带草原气候。农业组的胡飞已经一再表示,现有耕地已经是极限。即便再怎么开荒,气候在那儿摆着呢,不但不会增加多少粮食产量,反倒会因此破坏植被。所以,粮食基地暂时还是放在菲律宾好了,而澳洲则可以发展畜牧业。 引进羊驼,引进绵羊,畜牧业会吸纳大部分人口,然后与之相关的毛纺业同样会吸纳大量人口。 “这么说,我们起码要分开四个月?” 四个月,这是在没有意外的情况下。所有人都收到通知,今年的年会将进行第一次换届选举。没人想错过。 荆华苦恼地点头,然后双目水盈盈地看着邵北:“所以,现在只剩下十个小时了……我们是不是该做点什么?” 面对着诱惑,邵北瞬间脑充血:“你认真的?” 荆华认真地……摇了摇头,而后嬉笑起来:“我当然是在开玩笑……果然,跟许楠莹那丫头说的一样,男人都是下半身思维的生物。” 最终,邵北只得到一个安慰性的晚安吻。这让他很郁闷,同时愈发肯定,女人完全是另外一种生物。有些时候,她们口是心非,有些时候则相反。要命的是,邵北猜对的几率不超过百分之五十。 辗转反侧中,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早,太阳刚刚跃出海平面,马尼拉湾便喧嚣一片。码头上的搬运工,挑着担子推着小推车,将最后一批堆放在港口库房里的商品、物资吊装到三艘出航的船上。一个营的陆战队整装待发,冯大山指挥着,让士兵们排成一列纵队开始登船。 更远的地方,送别的人群正围着将要远航的众人依依话别。荆华那丫头小手始终拉着邵北的臂弯,嘴里虽然不说什么,但那股子舍不得的劲头任谁都看得出来。作为合伙人,麦克兰那家伙居然也来了,前后只说了一句话,大意是让邵北放心,黑水在他手里绝对会发扬光大,财源广进。 菲律宾临时政府也派出了代表,李胖子跟穿越众热络地聊着什么。到最后聊无可聊,只是反复地说着一句话,祝旗开得胜。 而在另一边,黑水公司的日裔士兵之间的送别却别有特色。水野义川严正地九十度鞠躬,对着面前的黑崎正男说:“万事拜托了,黑崎君,祝武运长久!” 黑崎正男脑袋上缠着白布条,上头还真就写着武运长久四个大字。他脸色严肃,目光中闪烁着兴奋:“请放心,必要的时候哪怕搭上性命,也必定达成!” …… 临近八点钟,催促登船的汽笛声响起,众人随即一一登船。八点一到,随着三声汽笛,海权号当先起锚,挪动着庞大的身体,缓缓行驶起来。 海权号、比目鱼号、金枪鱼号三艘通体蓝白相间的船排成纵队,渐渐远离马尼拉。 站在舰桥上,邵北身旁的王铁锤将军显得志得意满。两百年后的一八五三年,美国人佩里带领着四艘通体漆黑的蒸汽帆船军舰抵达江户,硕大的船身以及狰狞的炮管让生平从未见过的日本人吓坏了,甚至根本没有生出半点要抵抗的意思。 到了次年,不得不捏着鼻子签下了协议,被迫打开国门。讽刺的是,作为侵略者,佩里在日本却地位崇高。日本人甚至为佩里修建了纪念碑……因为他们认为,正是佩里打开了日本国门,才使得日本先是发生倒幕运动而后又是明治维新,几十年后日本战胜了腐朽的满清,又与俄国佬握手言和。从而渐渐从可以欺凌的土著国家变成二流列强。 “佩里的船是黑色的,而我们的则是蓝白相间……你说日本人会怎么称呼?”王铁锤将军笑着问。 邵北耸了耸肩:“管他怎么称呼,总之这次我们要给日本人带来一场深刻的记忆!” 224 白船来航 (中) 224 白船来航 (中) 泰平の眠りをさます钢鉄船,たった四杯で夜も寝られず。 ——《幕末记事》 松冈平一 西历1644年9月26,日本正保元年八月二十六。江户。 清晨,村之助一如往常一样,用麻绳将宽松的衣服捆好,贴在身上,头上缠着拧成麻花的手巾,而后准时地踏上了做工的码头。 “早安!”他一边走着,一边低头鞠躬,向他的雇主以及工友打着招呼。 “早安!”参差不齐而杂乱的回礼。 村之助的好友四郎贼兮兮地跑了过来,指着日头说:“我说,你今天来晚了。” “什么?”好友的表情让村之助很困惑。 “是不是昨天晚上跟雅子……那个……你懂得。”说完四郎哈哈大笑起来。 村之助瞬间羞红了脸:“别胡说,我们才没有呢。”恼怒地捶了对方一拳,然后他长出一口气,脸上满是幸福地说:“雅子她有了。” “诶?”四郎瞪大了双眼。 “雅子好几天都吃不下饭,即便吃了很快就会吐出来。昨天隔壁浴场的大婶帮忙看了看,说是有了。”村之助解释着。 四郎错愕了一下,随即狠狠地拍了村之助肩头一巴掌:“你这家伙,要当父亲了啊。恭喜啦!等孩子出世,我一定会送上一份礼物的。” “那么,就多谢啦。一定要厚重些啊。”村之助嬉笑着说。然后他挠了挠头感叹道:“啊,日子过的真快啊。就要当父亲了,这意味着必须要更加努力的工作才行。养不起家的男人,走到哪儿都被人瞧不起。” 四郎随口应了一声,然后看着零星那么几条船的码头说:“可是现在这样子,能有什么办法?除非将军大人解除禁令,否则我们只能勉强填饱肚子。” “是啊,要是将军大人解除禁令,重新准许朱印船(注一)航行,日子会好过不少吧?” 这时候,开工的钟声敲响,二人不敢耽搁片刻,立刻上了码头。昨天晚上有一艘明朝商船入港,他们必须要在中午之前将船上运送的全部商品搬运下来。 忙活了半个钟头,村之助与四郎一前一后来到了码头上的凉棚前,抄起灌满凉水的茶壶,不停地往嘴里灌着。剧烈的劳作,让两个人早已经汗流浃背。 村之助擦着脸上脖子上的汗水,然后突然发现了什么,随手一指:“啊,安宅丸!是安宅丸,它出动了!” 他的声音不但让身旁的四郎跳着脚张望,就连忙碌的工人都停下脚步,驻足观望。硕大的船身,高耸的楼阁,远远看过去,安宅丸号就如同浮在水面上的小山一般。以至于在它旁边的那些原本并不小的关船,此刻看起来就如同小渔船一般。 “安宅丸万岁!安宅丸万岁!”片刻之后,码头上响起了整齐的欢呼声。码头上的人们,挥舞着手臂,每逢喊道万岁的时候,都会高举双手。远远看过去,就如同在进行某种祭祀舞蹈一般。 欢呼声惊动了那艘明朝船上的水手,他们立刻跑到了船舷的另一侧,惊愕地张望着。而后开始窃窃私语,甚至一个船东打扮的人,已经开始撵着胡子愁眉不展了。 毫无疑问,安宅丸是江户最大的象征。同时,也是德川幕府‘海上霸权’的保证。一百二十五尺的龙骨,五十三尺的肩宽,首层建筑两侧安置火炮,上层是箭楼,后侧还有个望楼。正是靠着这艘巨无霸,德川家光才得以让那些海上实力强横的大名得以屈服。 厚度达到一尺的船舷,外面包着铜,绝不是大名们那些小火炮可以击穿的。别说那些大名了,强横的葡萄牙人,几年前支持岛原之乱,结果面对着‘不可能被击沉’的安宅丸,也不得不铩羽而归。所以,安宅丸就是日本人最大的骄傲。没有之一! “真宏伟啊!”四郎真心地称赞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而苦了脸说:“但将军大人的安宅丸,会让大名们的船都不敢来江户,那样的话,不如……” “别胡说!”村之助厉声喝止,而后紧张地朝周围看了看。索性周围的人都在围观安宅丸,几个挎着佩刀的武士老爷根本没注意到他们两个小人物。村之助松了口气,教训道:“被人听到就不好了,忘记你兄长的事了么?” “我不会忘的!”四郎脸上写满了痛苦与仇恨!四年之前,四郎的兄长就因为喝醉酒不小心撞了一下武士老爷,结果被武士老爷当街劈成了两半,并且诬陷为小偷。兄长的惨状历历在目,他虽然愤恨,但也只能忍气吞声。因为杀人的是武士老爷,是他们这些人根本无法企及的武士。 村之助发觉自己似乎有些过头了,于是歉意地说:“对不起,提起了你的伤心事……”他组织着语言,想要规劝不太安分的好友,但眼角的余光随意一瞟,随即让他整个人愣在那里。 他身旁的四郎还等着村之助的下文,结果等了半天对方也没说话。四郎纳闷地抬起头,发现村之助正惊愕地伫立在那里,张大了嘴巴,右手平端着,手指颤抖着指向远方的海平面。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整个码头突然安静了下来。四郎抽空看过去,发觉所有人都如同中了诅咒一般,呆滞地看着海面。 “究竟在看什……”四郎嘟囔着,顺着村之助的手指看过去,然后倒吸了一口冷气,同样呆滞在那里。 寂静,原本还算喧闹的码头骤然死一般的寂静。然后就如同文学作品里说的那样,不在沉默中死去,就在沉默中爆发。码头上的人群爆发了! “好大的船啊!” “怎么可能?那一定是幻觉!” “快跑!也许那艘鬼船会攻击我们!” 哄的一声,人群炸开了。脸上带着惊恐,人们杂乱,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四下奔走。几名武士同样惊恐着,为了壮胆,他们甚至抽出了腰间的日本刀,而后徒劳无益地喊着镇静。混乱迅速波及了整个码头,连带着江户城东,全部慌乱起来。 人们奔走着,拥挤着,希图在第一时间冲进江户城。这是他们遇到危险的第一反应,有坚实的城墙保护,江户城内总会比城外更安全。 就如同所有穿越众期待的那样,海权号的确给日本人带来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 “真是个好天气啊。”加藤左介站在安宅丸二层甲板上,一手扶着船舷,一手遮挡着阳光赞叹着。 他身旁的随从立刻谄媚地附和着:“啊,是啊,的确是个好天气。难得的大晴天。”顿了顿,似乎觉察到自己的话毫无意义,随从继续说:“前几天的风暴,摧毁了不少木屋。” 加藤左介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木屋损坏跟我有什么关系?” “额……其实不止是木屋,据说老中崛田大人的正屋都被风暴掀翻了瓦片呢。”随从嬉笑着说:“为此,崛田大人特意向将军告了假,打算好好修一下……但将军大人没同意,而是让崛田大人暂时寄宿到若年寄冢本大人家里。” 加藤大笑起来。德川家光将军大人还真是个喜欢恶作剧的人啊,任谁都知道崛田与冢本之间矛盾重重。让崛田继续到冢本家?也许不出一天这俩十来年的老对头就会拔刀相向。 这时候,码头方向传来了杂乱的欢呼声。加藤看过去,只见码头上的民众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有节奏地高举着双臂,呼喊着他脚下座船的名称。 加藤左介原本因为天气而很好的心情,在欢呼声中瞬间爽到了极点。他喜欢这种感觉,这让他有些飘飘然。驱使着全日本……不,也许是全世界最强大的战舰,接受着万民的欢呼,还有比这更爽的事么? 如果有,那肯定是他加藤左介突然继承了幕府将军的宝座……当然,这只是妄想。 “民众爱戴安宅丸。”他的随从奉承着。 但显然随从拍马屁的技术很糟糕。加藤左介更想听到的是,民众爱戴加藤左介。指挥着最强大的战舰,成为无数人心目中的英雄,他一直希图做到这一点。 “早晚有一天……”加藤左介赌咒发誓着。 突然,码头上安静了下来,人群呆滞地望过来。加藤左介正好奇怎么突然安静下来,陡然!码头上如同开了锅的水一般沸腾起来。人群争先恐后地朝江户跑着。 与此同时,他的手下终于发现了引起骚乱的源头。 “东南方向有船……好大的船!”了望手结结巴巴地说着。 加藤左介回头张望过去,揉了揉眼睛,拍打了一下脸,定睛再次看过去。发现‘幻觉’依旧没有消失之后,他一把抢过随从举着的单筒望远镜,朝着远处张望过去。 流线型的舰身,高耸的桅杆,蓝白相间,金属的质感十足……但这不是最主要得,要命的是,看起来那艘船足以装下十个安宅丸! 加藤左介的冷汗瞬间就流了下来。但他的随从并不打算放过他。 “我们要迎……迎战么,大……大人?” 迎战?那等于是送死!但如果不迎战,那德川家光肯定会要了自己的小命。加藤左介脑门上的冷汗越来越多,思考了几秒,理智告诉他,如果不想全家死光光,那现在必须要迎上去。 “迎上去。”但他根本没提‘战’这个字。 注一:德川家康时,积极与越南、吕宋等地进行贸易,与中国和葡萄牙商人竞争,他确立持有朱印状者才能准予贸易的朱印船制度,据说丰臣秀吉时代就有朱印状,德川时代加以延续,状上会附上详细的航行目的地,以及幕府批准的准确日期,右上角则盖有将军的红色官印。日本西南的外样大名与有势力的商人便在德川家光下令锁国之前,航行着朱印船往来东南亚、台湾、马尼拉之间。江户幕府锁国政策确立以后,限制朱印船海外贸易,1635年在寻求***的前提下,停止朱印船航行,并废止朱印状制度。 225 白船来航 (下) 225 白船来航 (下) 海权号降下了风帆,然后用辅助动力以十节的航速缓缓地朝着江户行驶着,在海权号庞大的身躯之后,两艘飞剪亦步亦趋地跟随着。 舰桥上,大副董建恒放下了望远镜,笑着说:“跟邵北说的一样,我们给日本人民带来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远处,码头上乃至整个江户城东的混乱,让董建恒很惬意。作为一名合格的愤青,他总是乐于见到某些有仇恨的国家在自己面前惊慌失措。 邵北也放下了望远镜,嘴角挂着笑说:“是震慑。”他纠正了董建恒的说辞:“希望这会让接下来的谈判中,德川幕府会处在一个理智的态度上……我们没有那么多精力跟日本开战。” “可这好像并不由得我们说了算。”王铁锤发现了新的情况,那艘日本的安宅丸号正调转船头,会同几艘关船朝着海权号迎上来。“为什么日本人会有舰队?”这让王铁锤很诧异。 众所周知,日本正处于闭关锁国状态。就如同从前的大明以及后来的满清一样,片板不得入海,按理来说根本不应该有这么一艘看起来还算不错的舰队。这会让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也许还会爆发一场低浓度的海战。 王铁锤疑惑的目光投向了邵北,不单是他,连董建恒都看向了邵北。他们认为,作为还算了解历史的狗头军师,加上邵北本身日语很不错,那按理来讲邵北就应该了解日本的历史。 “你们看我干嘛?”邵北立刻打消了二人的自以为是:“我当初学日语只是为了获得更高的薪水,没必要学日本历史吧?而且,我们手头的书籍,除了一部世界史略有提及日本,还是明治维新前后的,其他的大多来自于游戏。年代不对不说,人物也对不上。所以,我不可能知道的那么详细。” 王铁锤接受了邵北的说辞,事实上这也没办法。想当初谁会想到一次***航就会莫名其妙跑到明末年间?早知道这样,大家伙……额,谁他妈还敢上这船? 王铁锤开始打量起日本人的舰队来。那五艘关船就不说了,低矮、狭小,装配着少量的火器,而且没有风帆,全靠摇橹提供动力。值得一提的是那艘巨大的,舰首吊装着龙形吊钩的大船。看起来超过四十米长,二十米宽,单论高度比海权号还要高一大块。粗略估算一下,排水最少一千吨了。 首层甲板两侧露出二十几门火炮,二层甲板上满是或者手持弓箭或者提着火绳枪的士兵。二层甲板之上,还有一个类似于阁楼的建筑,看起来应该是船长的指挥室。而最要命的是,这么老大一艘船,居然依旧没有风帆。估计还是采用日本人钟爱的摇橹。 事实上王铁锤猜的没错,安宅丸号装配了两百名橹手,专门摇动一百个橹。这样做虽然可以让安宅丸号可以有效避免风帆战舰依赖风向的弱点,但缺点同样明显。二百人提供的动力,开动这么老大的船身,注定了安宅丸只能以龟速前进——目前正是如此,安宅丸正以不到四节的‘高速’向海权号靠近着。 而且,基于同样的原因,安宅丸只能在近海航行。想要出远海?别说去马尼拉了,去一趟福建都得把那些摇橹的累死。 只用了两分钟,海军少将迅速给安宅丸下了一个评语:“有趣的玩具!” 安宅丸在日本大名的关船前,那就是无敌的海上霸主;在葡萄牙人面前,是不可轻忽的威慑武器;而在穿越众面前,它只能是个玩具。 甚至都不用海权号,随便一艘飞剪船,都可以用高速以及高射程给对方上一堂海战基础课。 但为了安全起见,王铁锤还是用了最谨慎的方案。“看起来日本人并没有搞清楚力量对比……通知比目鱼、金枪鱼,下锚停船,随时戒备。全船转向,用左侧舷对准敌舰。” “您打算开战,将军?”董建恒惊讶起来,虽然他很喜欢这个主意。因为决策组已经严令,禁止在江户发生不愉快的事件而引起一场战争。这会让澳洲刚刚从马尼拉泥潭挣脱出来又陷入日本这个更大的泥潭。 “我们总不能灰溜溜地走掉吧?”王铁锤反问道。 “但是,决策组……” “去他的决策组吧。”王铁锤兴奋起来:“别忘了,决策组还授予了我本人见机行事的权力。” “而且,这不见得会引发一场战争。”邵北在一旁补充说。在王铁锤与董建恒看向自己的时候,邵北继续说:“真要爆发海战,我建议用最短的时间消灭对方的舰队,这会极大地震慑住日本幕府。你知道,日本人有些天性是很难摒除的……比如畏强欺弱,只有当他们发觉远远不如我们的时候,他们才会屈服。” “你确定?”董建恒有意着。 邵北点了点头:“我所见过的日本人,几乎毫无例外。” 在邵北的保证下,最后一点疑惑被打消了,然后海权号开始转向,水手与炮手们兴奋地忙碌起来。而两艘飞剪也不甘寂寞,陈潇与路辉天先后用对讲机直接请战。但最终在王铁锤的强令之下,只能郁郁地缀在后面,然后没精打采地看着这一出好戏。 海权号转向完毕,侧舷的炮台也准备就绪,接下来似乎需要做的就是等待了。但这一等待时间过于漫长了,为了与安宅丸协同作战,日本舰队不得不放慢速度,以至于足足半个多小时之后,才进入两千米的射程之内。 “开炮,目标日本舰队后方,跟他们打个招呼。”王铁锤下达了新的命令。几十秒后,三门75速射炮来了一次齐射。三枚炮弹拖着白色的轨迹,划着弧度并不大的抛物线,越过日本舰队的头顶,一头扎进远处的海水中,爆出三朵高耸的浪花。 这算是一个警告。如果日本舰队继续前进,那就会遭到海权号的打击;如果日本舰队停下来,那接下来就是一场谈判……起码王铁锤是这么想的。 但对面的日本人显然并不熟悉海战规则,他们错误将警告当成了开战的信号。 “加藤大人,对方开炮了!”随从惊恐的尖叫着。 “我看到了!”加藤左介一脚将让他心烦的随从踹倒,而后大声地下达着命令:“全速前进,靠过去,靠过去!” 海权号庞大的身躯以及超远的射程,吓了他一跳。现在他只有唯一的依仗了,那就是安宅丸可靠的防护。厚度一尺的侧舷,外面还覆着铜皮。几年前加藤左介就是靠着这一点,将葡萄牙人从日本赶走的。 足足五分钟过去了,王铁锤将军失去了耐心。 他带着嘲讽与不屑的口吻摊了摊手:“看起来日本人是铁了心要洗海水浴了……好吧,开火,打沉那艘玩具!” “如您所愿,将军!” 王铁锤的命令迅速下达到每一名炮手耳朵里,片刻之后,海权号侧舷三门主炮与三门速射炮先后来了一次齐射。大多数的炮弹都落在了安宅丸周遭,有一发越过了安宅丸,而后砸在其后的一艘关船之前,差点成了近失弹。 “看起来运气还不错——”董建恒笑着说:“——我赌五轮之内,那艘玩具肯定会被击中。” “我赌最少要六轮。”邵北对此有不同见解:“因为日本船采用了中国船才有的水密舱技术。” 接下来的海战……或者不应该叫海战了,这完全就是海权号的打靶练习。总之就是,接下来的打靶变得有些索然无味,因为对手的龟速,丝毫没有反抗的能力。一轮又一轮的炮弹砸过去,大多数只砸出一团高耸的水花,还有一些砸中了那些倒霉的关船,少部分恰到好处地砸在了安宅丸号上。 加藤左介惊恐地发现,他寄以厚望的防护体系完全成了摆设。就在一分钟之前,一发炮弹砸过来,不但穿过了一尺厚的侧舷,还在另一侧开了个大窟窿。 “加藤大人,我们必须想想办法,不然安宅丸就要完蛋了!”随从发现厚厚的侧舷完全没有作用之后,索性站了起来,大声地嚷嚷着。 “笨蛋,你再啰嗦我就砍了你!”事实上加藤已经在后悔,并且开始犹豫着要不要撤退了。首先,他勇敢地迎向了强大的对手,其次,在实力不济的情况下撤退似乎在情理之中?起码能保住安宅丸这艘巨舰不是? 但海权号的第八轮齐射结束了他的犹豫,三发150mm阿姆斯特朗锥形弹分别打中了二层甲板与吃水线。二层甲板上的破坏不提也罢,要命的是两发大口径炮弹直接在吃水线位置来了个对穿,开了四个巨大的窟窿!哪怕安宅丸有一定的水密舱技术,但这种致命伤所带来的效果,绝不是安宅丸可以承受的。 似乎不想给安宅丸任何的几乎,紧跟着第九轮齐射又来了。这次更干脆,海权号换了高爆弹,直接将可怜的安宅丸打成了两截。 即便加藤左介离得比较远,还是被猛烈的冲击波抛上了半空,而后狠狠地砸入海水之中。加藤左介随即昏迷了过去,而等他被打捞上来,入目的是穿着怪异衣服的东方人,对方操着还算顺畅的日语说:“回去告诉德川幕府,澳洲人来了,如果不想发生战争的话,你们必须就此事进行赔偿!” 226 还有岸防炮? 226 还有岸防炮? 幕府将军府。 幕府第三代将军德川家光一如往常一样,天色微明之际便早早地起身,洗漱过后用了早点。而后一边用着上好的乌龙茶,一边听着侍从的回报。 这时候,一身华服的永光院(注一)走了进来,脸上还挂着一如当初的羞涩。 “啊,是阿万啊,用过早点了么?”德川家光爱怜地看着自己最为宠爱的侧室。 “已经用过了呢。”永光院阿万笑着回答。她是德川家光最为宠爱的侧室,据说在此之前,德川家光对于女人的兴趣寥寥。永光院是她的封号,她的本名是六条阿万。她成为永光院很有些传奇色彩,因为她曾经是一家寺院的主持,前往江户的将军府拜见德川家光的时候,一眼被德川家光看中,并且强迫其还了俗。而后她的命运就此改变,成了德川家光最为宠爱的侧室,现在更是成了真正的大奥(注二)。 阿万跪坐下来,缓缓移动到德川家光身旁,而后娴熟地演绎着茶道,伺候着自己的丈夫用茶。房间里一时间充满了夫妻间的甜蜜。良久,德川家光放下了茶杯,活动了一下有些酸涩的胳膊,抱怨着说:“真快啊……已经四十岁了呢。现在回想起来,二十岁好像就是昨天一样。岁月不饶人啊。” 阿万掩口轻笑起来:“将军大人又在胡说了。” “什么?” “天气凉了,将军大人又喜欢蹬被子,早晨起来身体不舒服也是在情理之中呢。” 阿万的解释,让德川家光既尴尬又有些小高兴。他是高高在上的将军,不论是兄弟姐妹,还是众多的妻妾以及那些武士,对他只有敬畏与服从。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阿万的出现,让他感觉到了一丝平常百姓夫妻之间的其乐融融。 “诶?胡说八道!”德川家光故作愠怒起来,瞟了两步开外努力板着脸不笑的侍从说:“刚刚是早晨,阿万就要表演狂言了(注三)么?” 刚刚二十岁的阿万一听,立刻神采奕奕起来:“啊,说到这个,我听说和泉流的几位大师到了江户呢,不如我们一会儿请他们来表演狂言?” “可是我还要工作的……要不你自己看,或者改天?”德川家光为难起来,瞧着阿万瘪起了小嘴,他立刻哈哈大笑起来:“好吧,那就破例一次,改在下午办公好了。” 闻言,阿万立刻高兴起来,丝毫没有规矩地当众抱起了德川家光的胳膊,叽叽喳喳地说起上一次看和泉流狂言的快乐记忆。 这时候,和式的槅门轻轻敲击了两下,缓缓拉开,露出了一名跪伏在地的武士。侍从立刻上前,慌张的武士附耳语速极快地说了一些什么。侍从先是愕然,继而询问了一些什么,好半天才点头表示明白了。而后迈着小碎步,快步走到德川家光身前,同样附耳低声转述了武士的话。 听着侍从的话德川家光脸上的笑容逐渐敛去,脸色愈发严肃,听到最后,他终于开口:“真的?” “嗨!已经确认了,而且……”侍从犹豫起来。 “吞吞吐吐的,你究竟想说什么?” “而且现在已经波及到了全城,将军大人甚至只要打开窗子就能看到。” 德川家光冷哼一声,猛地起身,快步走向窗口,猛地推开窗子。伴随着九月末清晨凉爽的风而来的,是响彻全城的呼喊声。 放眼望去,整个江户城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民众争先恐后地从城外跑向城内,城内的那些摊贩,焦急地拾掇着货物,有些甚至丢弃了沉重的担子,慌里慌张地朝自己家里跑着。一队队的足轻,在武士的带领下,纷纷跃上城头。 更远的地方,港口与海面清晰可见。遥遥地看过去,两支舰队正在交战着。领头的那艘庞大的钢铁船,隔上几十息便暴起一团闪光与白烟,而后在己方舰队四周激起几朵浪花与……火花。 侍从贴心地送上了单筒望远镜,德川家光端起来调整好看过去,然后他亲眼见证了他最为骄傲的杰作——安宅丸的陨落!猛烈的爆炸,将安宅丸从中折断,然后在几分钟之内彻底沉入了海底。 德川家光愤怒地将望远镜摔在地上,一声脆响之后,镜片四分五裂。 “加藤那个笨蛋!难道不知道配合岸上的火炮么?”他恼怒地大叫着。 这时候,阁门再次拉开,一名武士报告道:“将军大人,崛田大人、松平大人请见!” “都这个时候了,他们只会请见么?”德川家光腾腾几步走到壁挂上的武器架旁,一把抄起两把日本刀,而后大声命令着:“敲钟,全城戒备!拿我的盔甲来!” “哈!”武士应了一声,快步离去。 侍从同样以最快的速度将盔甲捧上来。 “我来吧!”阿万接过盔甲,而后亲手伺候着,将盔甲穿在德川家光身上。她最后将头盔戴在德川家光头上,而后突然停了下来:“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啊。”(注四) 德川家光犀利的眼神稍稍柔和了一些,轻轻拍了拍阿万白嫩的小手:“不会有事的。现在的情况,不会比几年前更危险。”勉强笑了一下,德川家光愤然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与此同时,海权号上,王铁锤他们又遇到了新的问题。 “好吧,日本舰队全成了木屑碎片……问题是我们怎么传达我们的要求?总不能派人上岸吧?”大副董建恒将目光投向了邵北。 所有人都认为,日本是一个奇怪的民族,哪怕放在十七世纪也是如此。所以对方会在旗舰沉没之际,继续发起几乎就是送死的冲锋。然后穿越众满足了对方这种奇怪的需求,海权号、比目鱼、金枪鱼三艘船上的速射炮,对那些更像是小渔船的关船一一点名,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将五艘船全部还原成了木片。 现在,包括王铁锤将军,都有些后悔于方才为了心中某些不愉快记忆而产生的一时冲动。最直接的后果就是,现在如何传话给日本人? 邵北坚定地摇了摇头:“别想让我去送死,在没有沟通之前,天知道偏激并且愤怒的日本人会做出什么举动。要知道我们刚刚歼灭了日本舰队。”他停顿了一下,然后指着船沉之后,在水面上奋力游着的日本人说:“或许我们该抓个倒霉蛋,让他传话。” “那还等什么?”王铁锤挥挥手,将任务迅速布置下去。几分钟之后,一辆轰鸣着马达的摩托艇从尾门开出,片刻之后便到了预定海域。开摩托艇的小伙子选了半天,最终选了一个浑身盔甲,侥幸躺在一块碎木板上没有沉入海底的家伙。 虽然这家伙浑身是血,但目测了一下,实际上也就是脑袋破了皮,没多大问题。七手八脚将这家伙弄上摩托艇,而后弄回了海权号。 没错,这个家伙就是加藤左介。 一桶冷水先是泼在其脸上,在其慢慢转醒的时候,邵北举起右手的食指在其面前轻轻地晃动着,并且用日语说着:“你能看到么?如果能看到,目光随着我的手指移动。” 晕乎乎尚且没搞清状况的加藤左介随着邵北的手指,转动眼球。船医胡静水上前翻了翻其眼皮,然后冲着邵北点点头:“没问题,他应该很清醒。” 邵北长出一口气,而后装作很愤怒地说:“回去告诉德川幕府,澳洲人来了,如果不想发生战争的话,你们必须就此事进行赔偿!” 刺耳的话,让加藤左介完全清醒了过来。他顾不得打量四周,陡然跳起来,并且摸向腰间的佩刀。但很显然,他摸了个空。那两把危险品已经被某个穿越众小伙子当成战利品挂在了房间里。 然后在其想要挥舞拳头之前,两个强壮的大鼻子水兵一左一右将其夹了中间。但这家伙并不老实,用最恶毒地字眼叫嚷着什么:“¥#@#¥……” “他说什么?”王铁锤将军问。 “没什么。”邵北不屑地撇嘴笑着说:“他反复地强调我们是笨蛋、白痴与蠢货,不得不说,跟三百年后一样,日语骂人的词汇真是匮乏。” “¥#@#¥……” 在又一串意味难明的话语之后,邵北皱了皱眉头,说:“他强调,强大的德川幕府是绝不会妥协的。并且,我们只是赢了海战,陆战的话,绝对不是德川幕府的对手。并且他不认为我们能登陆,因为江户有很多的岸防炮。” “岸防炮?”王铁锤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下:“看来这是一个问题。”方才的海战,为了精准,海权号选在两千米左右的距离开火。而这个距离,并不比岸防炮的射程远多少。此刻日本人肯定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岸防炮上,要逼迫日本人妥协,那就必须打掉岸防炮。“让比目鱼、金枪鱼留在这儿,我们去江户湾兜一圈,顺便让日本人感受一下阿姆斯特朗大炮的射程与威力。” 注一:封号。作为德川家光的第三侧室,六条阿万封号永光院。 注二:可以理解为皇后。幕府的女主人。 注三:一种戴着面具的相声。 注四:日语的‘你’,夫妻之间可以理解为‘亲爱的’。这是一种爱称,但绝不会出现在将军夫人称呼将军上,这是一种不敬。阿万称呼德川家光为你,主要体现其惊惶失措。 227 幕府打算赔多少? 227 幕府打算赔多少? “事实已经很明显了,来自海外的敌人已经出现在了江户的海面上。”幕府老中之一松平信纲手握着佩剑,先是恭敬地对着上位的德川家光一礼,而后目光缓缓扫过所有人:“这表示着战争已经无可避免地爆发了!为了抵御西洋人,我们只能选择抵抗!敌人虽然击败了我们的水军,但炮台以及江户城坚固的城防必定会让其退缩,就如同几年前的葡萄牙人一样!” 他的话引得与会众人一阵窃窃私语,不少人都点头赞同。而作为松平信纲的老对头,崛田正盛显然对现在的情况有不同的理解:“这样会不会太武断了?就连安宅丸都沉没了,即便对方不会登上江户的土地,但其他地方怎么办?大阪、横滨,这些城市的守卫根本抵挡不住火炮,难道我们要拼着损失几座城么?” “愚蠢!”松平信纲厉声斥责着:“在这种时刻,几座城的损失只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要让敌人知难而退。” “可如果对方不退呢?” “不可能!船上的补给有限,最多只要撑过一个月,对方就会因为食物匮乏而退却。” “然后呢?” “什么然后?” 崛田正盛质问道:“我问的是,这次之后,下次再来怎么办?还要损失几座城么?” “我们可以修炮台,修更多的炮台!”松平信纲提出了新的方案。但这需要时间,显然不可能解决眼前的问题。“只要炮台足够多,就可以阻止海上之敌踏足日本了。” “足够多?难道你想用炮台将整个日本围起来?”崛田正盛看着松平信纲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气得胡子都发抖:“你只要这要花费多少么?单单是每年维护的费用,就足以让全日本饿肚皮了!” “为了安全,某些牺牲是必须的。” “蠢货!” 用炮台将日本围起来?如此巨大的工程,暂且不说预算、人力,也不说各地的领主和百姓干不干,单从你松平信纲要的那个防御效果来说,也是达不到的。毕竟炮台是死的,射程也是死的,可人家战舰是活的,人家一走你就没辙了,人家要弄了个射程够远的舰炮,那你就等着清扫炮台废墟吧。更何况,这炮台整天暴露在外,风吹日晒,难免要修修补补,可这是绕日本一圈的大工程,你交给谁去办?谁肯办?谁能办? “够了!”在争吵升级之前,德川家光出言制止,而后将目光投在一直沉默着的阿部忠秋身上。同样作为老中,阿部忠秋显然比其他人更加聪明,而且也更有政治手腕。相比起来,其他的老中更多像是领兵打仗的武士,而阿部忠秋则完完全全是一名合格的政治家。 随着德川家光的目光,所有人都看向了阿部忠秋。后者轻咳了一声,刚要说话,一名武士火急火燎地跑进来:“报!敌军战舰,炮击台场炮台……三座炮台,全部……全部玉碎了!” 一些人的猜想变成了现实。对方的战舰,还真就有远超炮台射程的火炮! “什么?”德川家光腾的一下站起身,愤怒地走过去,一把将武士揪起来:“炮台的守卫是干什么吃的?为什么不还击?” “将军大人,炮台还击了……可敌舰速度太快,很快躲在了射程之外,而后朝我方开炮……”武士哽咽了一下,委屈地说道:“足足隔着一里(注一)半之外,远远超过我方的射程。” “什么?”德川家光愕然。西洋人火器犀利,这一点他早就有深刻体会。所以从他的祖父开始,一直在铸造大炮,用更大的口径弥补射程的劣势。江户几座炮台之上的火炮,都最少有半里的射程,而对方却隔着一里半之外开火…… “还有……对方的炮弹很厉害。砸过来会猛烈爆炸。总之,我们的大炮被彻底摧毁了。” 日本人虽然从荷兰人哪儿见识过开花弹,也曾经购买并且仿制了一些。但这种原始火器的威力,显然跟海权号主炮的威力相差甚远。150mm高爆弹砸过来,猛烈爆炸之后,那真是爆炸范围之内人畜皆无! “再探!” “哈!”武士领命,倒退着离去。 此刻,不论是松平信纲还是崛田正盛,所有人的脸都灰白一片。海权号用事实告诉他们,那些岸防炮对于海权号来说,不过是随手就可以消灭的儿戏。 到了这个时候,所有人更加依赖阿部忠秋了。他们希望这个聪明的家伙这次能想出一个妥善的办法。 “阿部忠秋,你有什么建议么?” 阿部忠秋思索了一下,淡淡地说:“不论是战还是和,此时下结论都太早了。敌人自海上来,必有所图。我想,过不了多久对方就会递过话来。只能在明白对方是什么人,又是带着什么目的,才有进一步讨论的可能。” 仅仅是半个钟头之后,阿部忠秋的话就变成了现实。头上缠着一圈纱布的加藤左介连滚带爬地滚了进来。 “加藤,你还有脸回来!”德川家光正愁没处发火呢,一瞅加藤左介,火气腾得就上来了。 加藤左介一个叩首:“将军大人,鄙人战败,自当剖腹明志,只是肋差不幸遗失……请将军大人放心,稍后鄙人必定当众剖腹。在这之前,澳洲人让鄙人给将军大人带了一封信。”说着,他从怀里抽出一个信封,高高举过头顶。 侍从接过信,迅速转交给德川家光。 让德川家光意外的是,整封信是汉字书写的,而并非西洋文字。 整封信没有华丽的词藻,甚至简短的可怕。字里行间反复重复着一个话题,澳洲是前宋遗民建立的国家,而日本则是前宋的藩属,自然就是澳洲的藩属……至不济也是友好国家。澳洲人带着友好的诚意而来,得到的确实日本恶意的攻击,这让澳洲人失望并且愤怒。 所以,日本必须就此事给出一个说法。并且对此次愚蠢的行动做出赔偿…… 刚满四十岁的德川家光一生经历风雨无数,先是与兄弟争夺将军之位,而后又震慑不安分的强藩。前些年强行镇压了岛原之乱,挫败了幕后指使的葡萄牙等国。他的心性早就坚如磐石,饶是如此,也被这封莫名其妙的信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混蛋!”他狠狠地将信笺摔落在地上,而后狠狠地踩了几脚。“真当我德川家光软弱可欺么?”激怒之下,他甚至抽出了佩刀,一刀将面前的茶几劈成两断。 崛田正盛沉默不语,松平信纲等人已经叫嚷着宁可玉碎,也要与澳洲人抗争到底了。 屋子里吵闹之际,阿部忠秋缓缓站起身,走到德川家光面前,道一声‘失礼了’,而后拾起皱巴巴的信笺,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 “啊,前宋……真是久远啊。”他啧啧有声地说着:“崖山之后,似乎前宋已经变成了历史。加藤君,那些人真是宋人么?” “嗨,的确是宋人面孔。但是衣着打扮更像是西洋人,而且……那艘钢铁船上也有很多西洋人。” “明白了。”阿部忠秋对着德川家光恭敬一鞠躬:“主上,看起来对方的来历有些蹊跷。我想亲自走一遭,与之沟通一番。” “沟通?莫非你想***么?”松平信纲大怒起来。 “不能这么说。明朝人有句话,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嘛。” 德川家光考虑了一下,说:“那就劳烦阿部老中亲自走一遭,务需要让澳洲人明白,德川幕府之态度。” “嗨!” …… 一个钟头之后,一艘挂着幕府旗号的……小渔船缓缓靠近了海权号。没办法,大一点的关船都被海权号轰成了碎片,所以阿部忠秋只能委屈地乘坐小渔船了。 等靠近了,阿部忠秋瞧着这小山一般的海权号一阵发愣。还真就是钢铁船,而且看起来足足比安宅丸大了十倍!有如此钢铁巨舰,难怪澳洲人有底气来江户撒泼。 他仰着脖子朝上看着,似乎在寻找着登船的办法。按理来说,对方应该放下吊板? “后边走,到船尾去!”但邵北给了他另一种答案。小渔船到了船尾,而后阿部忠秋愕然地发现,船尾赫然开着大门。这船居然也有门? 上了尾门,如同穿梭迷宫一般,攀着梯子总算上了舰船顶部。王铁锤与邵北一干人等已经早就在那儿等候了。 “鄙人,幕府老中阿部忠秋。”阿部忠秋进行着自我介绍。 “我是澳洲共和国外交部参赞邵北,这位是……额。”邵北考虑了一下,然后尽量用对方熟悉的词汇说:“澳洲共和国海军提督王铁锤将军。” 海军提督……没错,当初佩里准将就是这么翻译过来的。大亚美利加国海军提督佩尔里…… 寒暄之后,邵北决定单刀直入:“那么,阿部老中,幕府方面打算就此次事件赔偿多少白银?”在对方错愕的时候,邵北补充道:“如果幕府方面拒绝赔偿,那我们只好亲自动手索赔自己的损失了。” 228 荷兰朋友的建议 228 荷兰朋友的建议 “赔偿?”阿部忠秋大笑起来:“外来者闯入别人的家门,打了主人,还要求赔偿,这岂不是强盗的逻辑?” 真心来讲,邵北等人就是抱着强盗的逻辑而来,就如同所有的殖民者一样。外事上,从来都是利益至上,实力至上。尤其是在大航海时代,我比你强,你打不过我,就自然挨我欺负。 当然,邵北绝对不会承认己方的确带着这种想法。某些丑恶的事儿,总需要一些委婉的、正义十足的说辞。 “阿部老中,你的理解存在极大的偏差。”邵北竖起食指说:“首先,日本在此前一直是宋朝的藩属。尽管由于种种原因,导致我大宋于中原大陆退出,藩属的关系还有待进一步商讨,但不可否认的是,承袭前宋的澳洲与日本之间是一种友好关系。” “但我们并不知道你们是宋朝人,还以为是西洋……” “那是你的问题!”邵北强势的话语打断了阿部忠秋的辩解:“我说了,你的理解以及那位加藤将军的理解出现了偏差。你们错误地认为我们是侵略者,而出动舰队,对一群带着友好诚意的友邦外交舰队发起攻击。所以,战争是由日方发起的,理所应当的,战败的责任应该由日本承担。” 强盗逻辑之下,将所有的罪责都归到了日本人身上。阿部忠秋努力压制着心中的火气,辩解说:“但别忘了,是你们先开的炮。” “啊,关于这个问题,是的,是我们先开的炮。”邵北善于诡辩,而且总能找到足够的理由。他拉了长音用以思考,前面毫无营养的话说完,应对的语句已经脱口而出:“就像阿部老中刚才说的那样,有人提着刀子不怀好意地冲入你的家门,那你是不是应该进行反抗啊?日舰之所以没开炮,并非不想开炮,而是没有到达预定射程。别否认这一点,加藤左介已经亲口承认了。”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邵北乐于用对方的话噎死对方。 加藤左介是个蠢货!活该这家伙剖腹自杀! 腹中咒骂连连,阿部忠秋依旧在辩解着:“别忘了,是你们首先不请自来!而且,我方的舰队全灭,贵方看起来毫无损伤。”说这话的时候,阿部忠秋看起来义正言辞。 “没有损失?请等一下。”邵北侧头询问着王铁锤:“我说,我们这次没什么损失吧?” “损失?”王铁锤诡异地看着邵北,见其眨眼,恍然过来:“让我想想,好像有一个炮手不小心烫伤了手,还有个倒霉蛋崴了脚。哦,还足足浪费了一百七十发炮弹。” “你应该装的愤怒一点。”邵北低声建议着。 王铁锤深吸一口气,故作满脸怒容:“这样行不行?” “演技太差,马马虎虎吧。”邵北转头用日语对阿部忠秋说:“我方损失不小,算上炮弹以及更换炮管,总计浪费了超过六万两白银。另外,还有两名士兵在此次自卫反击战中英勇负伤。贵方必须承担这些损失,加以赔偿!” 阿部忠秋再也忍不住了:“可我们的舰队灭了,完全变成了木片,这又怎么算?” “我只能表示很遗憾……因为战争的责任在贵方,确切的讲是加藤将军的责任。” 双方就站在小会议室里,开始了唇枪舌剑的扯皮。邵北喜欢诡辩,但异常讨厌扯皮。所以当他感觉因为站着而导致双腿有些发麻的时候,他决定将这次会谈结束。于是他再次启用了强盗逻辑。 “阿部老中,我觉着我们完全没有必要扯皮了。鉴于双方分歧太大,我想我们还是亲手取回自己赢得的赔偿吧。” “你这是在威胁我么?”阿部忠秋见惯了大场面,对邵北威胁的话不为所动。 邵北语气强硬起来:“随你怎么理解。” “你们打算发动战争?”阿部忠秋同样强硬起来:“德川幕府并不畏惧战争。我们有身经百战的武士,可以在一个月之内调集超过十万的部队……” “但那毫无用处。”邵北嘲讽地说道:“除非贵方能猜到我方将要袭击的沿海城市。否则那毫无用处,十万军队……你们能守住是个城市?那第十一个,第十二个呢?” 阿部忠秋依旧愤怒着,同时伴随着气馁。有着巨大的舰队优势,澳洲人可以随时在日本兵力薄弱的海岸线登陆,进而袭击那些根本不设防的城市。六万两白银?到时候澳洲人恐怕会抢劫十倍于这个数字的财富,并且造成百倍于此的损失。 从理智上着想,同意对方的要求无疑是明智的。形式不如人,理所应当做出一些让步。但阿部忠秋知道,恐怕这个口子一开,今后澳洲人会提出更多的更加无理的要求。而且不论德川家光将军大人怎么考虑,在下层百姓中间,他阿部忠秋肯定会沦为丧权辱国的卖国贼! 沉默了半晌,阿部忠秋艰难地说:“关于这件事,我本人做不了主……而且将军大人恐怕也做不了主,必须请示……” 邵北骤然哈哈大笑起来:“阿部老中,莫非打算请示天皇?”这真是一个莫大的讽刺,两百年之后,日本人就是用这个借口拖延了一年,直到第二年才不得不同意美国佬佩里的要求。从而促使日本打开了国门,进而爆发了倒幕运动。有意思的是,签订协议的老中同样姓阿部。虽然搞不清楚那位试图将整个日本都修上炮台阿部正弘与阿部忠秋有没有关系,但这俩家伙居然相隔两百年,同样用那位半点权力都没有的天皇当做了挡箭牌。 “天皇陛下,是日本的……” “傀儡!”邵北嘲讽地说:“别再拿那个傀儡当挡箭牌了,你比我更清楚,那位天皇陛下究竟是什么货色。一个传声筒与应声虫能代表日本?阿部老中,请不要再开这种国际玩笑了。” “不管怎么说,天皇陛下依旧是日本的最高……象征。”阿部忠秋试图挽回颜面,但对方丝毫不给他台阶下,所有人都嘲讽地笑着,看着他。 “好吧,请容许我请示将军大人。” “请便,我们会用更快、更安全的交通工具送你上岸。请注意,王铁锤提督是一名军人,忠诚、热血……并且有些急性子。所以,请贵方最好在两小时之内做出明确答复。否则我并不能保证王铁锤提督会做出什么出格的影响两国邦交的事儿……比如把江户变成废墟。” “谢谢你的提醒!”阿部忠秋鞠躬的时候,眼睛紧紧盯着邵北,充满了敌意。而后深吸一口气,转身快步离去。片刻之后,一个小伙子开着摩托艇将其送上了岸。在他们之后,那艘可怜的小渔船正奋力地划着。 “做强盗的感觉真愉快。”邵北双手交叉,捏着手指噼啪作响,就仿佛他刚才狠狠揍了阿部忠秋一通。“现在就等着日本人妥协了,那么,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他问。 “还能怎么样?当然是锻炼炮手。”王铁锤笑着说:“我想持续的炮声,会让对方更加理智地考虑问题。” 于是乎,二十分钟之后,三艘船上的火炮间断很久,依次地响起。朝着已经变成废墟的炮台,不停地发射着炮弹,看起来就像是打靶练习。 但日本人绝不会这么想。每一声巨响,都会让躲在江户城内的日本人胆战心惊、瑟瑟发抖。将军府的大人物们同样如此,每一声炮响,都如同狠狠敲在他们心头的重锤。 此时,阿部忠秋已将所见所闻一一述说出来。就如同以往一样,当德川家光拍案而起之后,一众老中迅速分裂为两派。 以松平信纲为代表的激进主战派,和与崛田正盛为代表的保守妥协派。阿部忠秋向以往一样,默然不语。事实上被誉为智多星的他,这会儿也没了主意。形势摆在那儿,哪怕是再有智慧的人,面对蛮不讲理的对手也无计可施。 在两派争吵不休,德川家光难于取舍的时候,有武士报告,说是荷兰船长霍伊特求见。 “或许这个霍伊特知道一些澳洲人的详情。”阿部忠秋提出了自己的意见,而后德川家光批准霍伊特觐见。 五十岁出头的霍伊特显得忧心忡忡,见礼之后,他用低沉的声音说:“将军大人以及各位,关于澳洲人,我知道一些。我个人的建议是,不要固执地拒绝澳洲人的要求,那会让日本付出昂贵的代价。” “我德川幕府从来没有与强盗妥协之前例!”松平信纲怒目而视:“即便江户城玉碎,也在所不惜!” 霍伊特深吸一口气:“我想松平老中并没有搞清楚目前的状况……各位,你们知道盘踞在菲律宾的西班牙人么?” 西班牙人?当然,德川幕府曾经挫败了西班牙人的一次阴谋。虽然西班牙人很强大,但面对幕府强大的力量,依旧无功而返。 “就在两个月之前,澳洲人发起了对菲律宾的战争。海战之后,他们甚至只用了四天不到的时间,就攻占了马尼拉。并且在一个月之内,迅速平定了菲律宾的所有西班牙人。”霍伊特目光扫向所有人:“恕我直言,以西班牙的强大尚且如此,日本能抵御澳洲人的进攻么?” 229 妥协与比试 229 妥协与比试 德川幕府妥协了,在邵北失去耐心之前,还差一刻钟到两个小时约定期限的时候。 虽然德川幕府对西班牙人很不屑,但他们还是多少知道一些西班牙人的消息。这个时代,西班牙可谓头号强国,在美洲、亚洲、北非都有其殖民地。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居然只抵挡了澳洲人不足一个月就全盘告负,澳洲人的军事力量就如同那艘钢铁船一般只能让德川幕府仰视。 阿部忠秋再一次登上了海权号,虽然他极不情愿。作为德川家光最为信任的老中,他必须承担起重达的责任以及……黑锅。之后的谈判,完全变成了讨价还价。 就如同阿部忠秋之前说的一样,漫天要价就地还钱。阿部忠秋只是一个劲地表示赔偿数额过大,德川幕府无力承担。扯皮,一再的扯皮,而后协议达成了。 邵北只为澳洲争取到了两万两白银的赔款以及一份道歉声明,加上那个倒霉蛋加藤左介会当众表演切腹。附带的,德川幕府同意澳洲船队在江户暂时停泊、补给。事实上邵北以及王铁锤等人根本不在意赔款数额的多少,他们只在意打开日本的国门,让日本变成澳洲商品的倾销地。 毫无疑问,当你军事力量空前强大的时候,抢劫绝对是发家致富的最佳手段。但这种模式过于赤裸裸,缺乏必要的演示以及可持续发展。被劫掠的目标,很可能因此一蹶不振。而抢劫之后,所得的财富只集中在了少数人手中。这会让澳洲变成另一个西班牙。 西班牙人在世界各地开拓了殖民地,他们用劫掠以及战争攫取了大量的财富。而后这些财富大多集中在上层贵族、主教手中。平民百姓乃至军人,半点利益也没沾到。贵族们穷奢极恶,市井之间却是民不聊生。换句话讲,这些财富并没有流动起来。成为日不落帝国几十年,西班牙不但没有因此而强大,各个产业链没得到应有的发展,反而因为成为众矢之的被周边国家所敌视,一场又一场的战争之后,西班牙已经虚弱至极。 所以,葡萄牙、荷兰先后从西班牙分裂出去;所以,此前一直是二三流海军力量的英国会逐渐取代西班牙,成为第二个日不落帝国。 值得一提的是,英国佬采取了另一种方案。他们把殖民地变成的廉价原材料产地以及商品倾销地。即便是在美国独立之后,英国依然是一枝独秀,直到一战之后才走向沉沦。 有着大量的前车之鉴,穿越众一早就制定了策略。在没有足够的力量将日本变成殖民地之前,走美国佬的路线,打开国门,自由贸易! 巨大的市场,会给澳洲的各项产业提供源源不绝的订单。工厂连轴转,需要大量的熟练工人,需要更多的技术人才。这会让澳洲走上一条可持续性发展的路线。起码在市场饱和之前,不用担心澳洲会发生经济危机的问题。 两万两白银,对于德川幕府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事实上石见银矿半个月的产量都远超这个数。但这依旧让阿部忠秋如丧考妣,他甚至已经预见到那些激进的下层武士,会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将其从睿智的老中贬为愚蠢的***! “也许我们该喝一杯,用以庆祝这场误会妥善解决。”邵北心情愉快地说着。 而阿部忠秋固执地拒绝了:“抱歉,签订如此和约之后,鄙人实在没有任何心情饮酒。” “请等一下。”邵北叫住了起身要返回的阿部忠秋:“既然误会消除了,王铁锤提督表示,该进行的拜会还是要的。我们此前准备了厚重的礼物,用以拜会德川家光将军。” 拜会?还准备了礼物?这算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么?阿部忠秋猜不透这些自称前宋遗民的澳洲人到底想的是什么。事实上这会儿的日本,正是宋学盛行的时候,阿部忠秋本人也对宋学颇有研究。让他奇怪的是,这些澳洲人身上不但没有半点儒雅气息,反倒充满了市侩。而且,居然对朱子表现出了极大的不屑。 就连明朝这会儿也是理学占据主流,心学还是非主流,怎么澳洲人完全抛弃了理学?这让他很想不通。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阿部忠秋是个日本人,但道理是一样的。他没理由拒绝,只得表示会将此事上呈给德川家光。 等阿部忠秋走了之后,急性子的董建恒已经有些不屑地发问了:“不过是一个猴子王,我们用得着拜会么?还送重礼?” 邵北怪异地瞧着还不太成熟的大副:“你要知道,送礼除了会让对方感觉有面子……同时还会让我们有里子。别怀疑,这就是一场商品展销会。” 说着,邵北嘴角弯起了弧线,一如既往地笑了起来……充满了阴险。他很期待这次拜会,确切的说,他很期待日本人的反应。 用过了午饭,一名武士乘着小渔船极不情愿地踏上了海权号,而后转达的德川家光的意志。日本之主,伟大的德川家光将军同意澳洲使者入府觐见。 “德川家光出人意料的爽快啊。”王铁锤显得很意外。 “这并不奇怪。”邵北用他的逻辑解释着:“就好比黑灯瞎火的挨了一闷棍,事后你总会想搞清楚打你的人到底什么模样一个道理。” 王铁锤长长地‘哦’了一声,脸上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与此同时,他看向邵北的眼神充满了戒备……天知道邵北这腹黑家伙什么时候会给自己一闷棍。 为了安全起见,海权号以及比目鱼号继续留在了原地,炮口戒备地指着江户城。而路辉天指挥的金枪鱼号在将所有的礼物转运上船之后,这才小心谨慎地靠近江户的码头。船上还载着整整一个连的陆战队,大兵们荷枪实弹,准备随时应付突发事件。 当然,随行而来的那五十号日裔雇佣兵,同样在船上。他们会寻找一切机会,用以制造事端。在整座江户城都敌视澳洲人的节骨眼上,事端很容易制造,哪怕一句脏话或者一个鄙视的眼神都会引起邵北期待着的冲突。 金枪鱼号靠岸了,然后大箱小箱的礼物吊装上了码头。一名武士指挥着胆战心惊的搬运工,将之搬上类似于四川滑竿的搬运工具,而后运送到将军府。 邵北作为唯一一名穿越众,以澳洲共和国外交部参赞的名义赶赴将军府。当然,在他身边还有一个半的陆战队护卫着。 这么点人,真要发生点什么事儿,完全起不到什么作用。哪怕变成一个排也是一样。所以邵北有着另外的准备,在他衣袋里别着对讲机,一旦情况不对他就会立刻通知海权号。然后铺天盖地的炮火会打消日本人一切的敌意。 坐着更像是大号箱子的二人抬轿子进了将军府,七转八转到了一处正厅,入目,左右分列着佩戴武士刀的武士以及穿着华服的公族。正中央,一个最多一米六出头的矮子浑身披挂着盔甲,正虎视眈眈地看着邵北。 虽然邵北前世为自己差那么两三公分不足一米八而惋惜了很久,但此刻那种身高上的优越感真是油然而生。在他身旁,大鼻子军士长超过一米九的个头,让那些可怜的日本人看起来就像侏儒。 “澳洲共和国外交部参赞邵北,代表澳洲政府,向德川家光将军表示问候。愿自前宋而来的,两国邦交源远流长。”邵北微微欠了欠身子,算是礼貌。毫无疑问,这是一场破冰之旅。德川家光的表现很冷淡,甚至连声音都欠奉。连带着那些阁臣以及武士们同样都是如此,只是恶狠狠地盯着邵北。 “好吧,那我们还是尽快步入正题好了。”邵北冲着身后的大鼻子随从点点头,后者安排了一番,然后大箱小箱的礼品便被抬了上来。 作为老三样,玻璃镜子自然是率先登场。还有与镜子一奶同胞的那些玻璃器皿。澳洲出产的镜子以及玻璃器皿,永远都是大路货,完全是模具批量成型的。加上这一年多来郑家人没少往日本倒腾镜子,所以日本人对此毫无反应。 可当那些绘着漂亮云纹的大马士革军刀登场,也由不得日本人不动容了。这个时代的日本,是武士的时代。整个社会分为四等人,分别为武士、农民、手工业者与商人。武士自然是地位最高的了。 佩戴着幕府颁发的武士刀,武士有权力当街斩杀贱民以试验武士刀的锋利程度。 “不过是样子货罢了。”松平信纲极其不屑地说着。 郑家同样把大马士革军刀贩卖到了日本,初始很受欢迎。可实际一应用,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坚硬程度勉勉强强,锋利程度远不如日本刀。到了后来,这种伪大马士革根本就无人问津。 “你对我们的大马士革军刀有异议?这很好——”邵北笑了起来。经过林有德等人不懈的折腾,这批大马士革……可是货真价实的大马士革!“想不想打个赌?我赌我们的随便一把刀都比日本最好的刀不差!” 230 厚重的回礼 230 厚重的回礼 大厅里闪出了一片空当,两捆草席卷着戳立在一左一右,一名武士弓着身子,右手握着刀柄,紧紧地盯着面前的草席。 那草席根本就没有固定,德川家光似乎为了卖弄,展示手下武士高超的刀术才特意如此。那名叫做菊右卫门的武士手中握着半抽出来的日本刀,上头有着波浪形的花纹,刀柄上还刻着两个汉字:村正。 村正刀,在这个时代的日本赫赫有名,那是锋利与坚硬的代名词。而到了幕末时期,那些倒幕派更是将村正刀挂上了妖刀的名字,从而赋予其奇特的神话色彩。 邵北抱着胳膊,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只是注视着。直到菊右卫门骤然抽出村正刀,反手一刀将面前的草席斩断,回身正手劈砍,再将另一个草席斩断。这期间,那两个草席甚至连动都没动。 “大善!菊右卫门的刀术又进步了。” “怕是与冈田君的神技不相上下了。” “什么?菊右卫门已经踏入剑豪的门槛了么?” 正厅内一片喧嚷,在称赞菊右卫门刀术的同时,那些日本人脸上都带上了傲然之色。正位上的德川家光显得心情很好,这家伙拍手叫好之余,还亲自斟满了酒赐给感激涕零的菊右卫门。而后挑衅地看着邵北。 “很高超的刀术。但别忘了,我们比试的是刀本身。”邵北挥挥手,一个五大三粗的大鼻子拎着大马士革军刀就上场了。大鼻子士官可没那么多讲究,更没学着菊右卫门那样反复运气,抄起军刀,比比划划瞄着面前的草席,大吼一声一个角度极小的横切。 草席一分为二,上半截飞出去老远,下半截同样飞出去老远。然后引得那些日本人一阵不屑地讥笑。 “我再次强调,我们比试的是刀本身。我手下的军士并没有受过用刀训练,事实上他更喜欢用枪。”邵北顿了顿,他决定简单直接一点:“这种比试毫无意义,我们不如直接让两把刀碰撞,孰强孰弱自然立刻见分晓。” 他话音刚落,立刻引得松平信纲一阵大叫:“混蛋!这把村正刀是二代将军的佩剑,损伤的话,你赔偿得起么?” “损伤?那只能证明这把刀还不够坚硬。”邵北挖苦地说完,而后径直盯着德川家光。后者自斟自饮仰脖喝了一碗酒,抹抹嘴:“那就这样吧,正大光明的比拼,村正刀绝对不会输给任何刀!” 听了这话,邵北愉快地笑起来:“既然这样,那我们还等什么?”他有足够的理由笑。根据林有德的测试,普通的日本刀硬度不过45hrc,最精良的日本刀不过58hrc。而这把经过专门设计曲线以及热工艺处理的大马士革军刀,硬度已经达到了62hrc。 经过精细的机械打磨,大马士革军刀的锋利程度不比日本刀差。而最要命的是,日本刀只是在刃口用了好刚,而大马士革军刀通体都是好钢……不得不说这是一种极大的浪费。所以,邵北很期待二者相拼之后的结果。 “哈!” “嘿!” 菊右卫门与大鼻子士官同时挥舞手中的兵器,两把刀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叮’。远远看过去,两把刀似乎都没有损伤。可菊右卫门脸上已经写满了惋惜的神色,那把村正刀刃口已经破损。再瞧大马士革军刀,几乎毫无变化! 两把刀同时摆在大家伙面前,几乎所有日本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难以置信!号称妖刀的村正,居然输给了对方的大马士革! 邵北依旧保持着微笑,先是问向德川家光:“将军阁下,请问贵方还有更好的刀么?”后者脸色难看,一言不发。停顿了几秒,邵北摊了摊手:“那么,结果已经出来了,日本刀并不是澳洲产军刀的对手。所以,这把比日本最好的刀还要好的……刀,作为礼物的话,我想将军阁下不会再有异议了吧?” 邵北快速转移着话题,在对方地盘上,让对方出洋相,这本身并不明智。理智的做法是见好就收,就如同邵北正在做的一样。 一声响指过后,第二箱礼物抬了上来。箱子打开,里面是填充着五颜六色液体的瓶瓶罐罐。没错,这些东西大多出自卢粤的有机化工厂。 “这个是香皂,用来日常洗脸洗手的……你知道,清水并不能完全清除脏东西。而有了香皂,则可以将更多的脏东西清除掉。哪位愿意尝试一下?啊,松平老中,看起来你对香皂很感兴趣。来吧,尝试一下。” “我什么时候……”松平信纲想要发飙,可瞧着德川家光面沉如水地看着自己,只得郁郁地上前,变成提线木偶一般接受邵北的指挥。 “能送上一盆温水么?很好,这个温度刚刚好。松平老中,请按照你日常的习惯洗手。不用特意做什么。” 松平信纲照做了,仔细地清洗着双手,而后用白帕子擦干了手上的水渍。再看那盆清水,几乎没什么变化。 而后在邵北的指挥下,松平信纲又用香皂清洗了一番……结果让松平信纲闹了个大花脸。另一盆清水变成了泥汤,稍稍有些洁癖的松平信纲从没想过自己的双手会这么脏! 所以他提出了质疑,认为香皂就是用泥土做的。而后邵北亲自将一块香皂泡在水中,足足十分钟,结果那清水看起来毫无变化! “别怀疑,松平老中,这就是香皂的奇妙所在。它能将清水洗不掉的脏东西洗掉。而且还有好闻的香味。” 眼见事实如此,颇有些老羞成怒的松平信纲干脆不发一言,憋着气回了自己的座位。紧跟着,邵北一一向这些日本人展示了洗头发的洗发水,洗衣服的肥皂、洗衣粉,以及清洁口腔的牙膏。值得一提的是,邵北那整齐洁白的牙齿,成功地引起来所有日本人对牙膏的兴趣。那简直就是现实版的形象代言。 但这些新奇的东西让德川家光的脸色更难看了。趁着邵北还在演示各种化工制品,他悄悄招手,将阿部忠秋招到身旁。 “将军大人?” 面对着阿部忠秋的疑惑,德川家光有些忧愁地说:“我说……我们用什么东西回礼呢?” 按照日本人的习惯,客人送礼物上门,作为主人,理所应当地应该准备一份回礼。但问题是,邵北带来的礼物过于新奇,以至于德川家光根本不知道回送什么好!确切的讲,幕府的库房里除了大米、白银等物之外,还真就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了。 并且,邵北自称是前宋遗民。那么自然而然,前宋的那些特产,比如丝绸、茶叶以及瓷器,别看日本人当做是好东西,可这些玩意人家肯定都习以为常。将这些‘贵重’的东西送给邵北?那不等于是丢了幕府的脸面么? “额……这个。”就连聪明的阿部忠秋也被难住了。 瞧着阿部忠秋为难的样子,德川家光无奈地挥了挥手。他决定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而这个时候,邵北已经将第三口箱子打开了。里面摆着各式各样的钟表。这很有些讽刺意味,要知道在中文里,送钟可不是什么吉利的事儿。 瞧着这些量产型的自鸣钟,邵北嘴角再次勾起了弧线。送钟……送终,这应该是送给日本人最好的礼物。 自鸣钟没有引起日本人多大的反响……当然,这是在手表、怀表没有摆上来之前。因为日本人的荷兰盟友几乎垄断了日本的外贸市场,那些西洋的自鸣钟自然也在奢侈品行列之中。可当佩戴在手腕上的手表以及揣在怀里的怀表展示出来的时候,日本人就如同刚才那样,很是惊奇了一番。 但也就止于惊奇了。宋学流行的日本,就如同明朝人一样,闭关锁国,将一切科技视之为奇淫技巧。在他们看来,这些精巧的小玩意不过是生活的的调剂品、奢侈品,可有可无。 瞧着兴趣寥寥的日本人,邵北不得不感叹,楚白有一点分析的不错。小农经济的日本,民用品市场实在小的可怜。绝大多数的购买力,都集中在武士手中。瞧眼前这些日本人的表现,毫无疑问,这些民用品并没有完全调动他们的兴趣。于是,邵北决定换一条思路,先行打开军用品市场。 他用最快的速度介绍完钟表,而后打算推出今天的重头戏——军火。可座位上的德川家光似乎感到厌倦了,他打断了邵北的说辞。 三代将军轻轻地鼓掌,称赞邵北送的礼物很有新奇。而后表示,作为回礼,德川幕府必定送上厚重的礼物。 的确是厚重的礼物!上百名日本人,足足用了小一个钟头才将礼物堆满正厅前的院子。一个又一个的白布袋子或者麻袋,整整齐齐地码放着。邵北在德川家光的示意下,走到院子里亲眼验证了一下礼物……让邵北哭笑不得是,打开袋子,里面居然是脱了壳的大米(注一)! 瞧着满院子的米袋子,少说也得有十吨上下。还真他妈是厚重的礼物啊! (注一:美国人打开日本国门,送了蒸汽机等机械。幕府将之束之高阁当成玩具,而后为了炫富,日本人将美国人的船上堆满了大米。) 231 军火推销 231 军火推销 “非常感谢将军阁下的回礼,不得不说,确实很厚重。”邵北略显恭谦地说着。“从回礼来看,将军治下的日本的确非常的……富庶。”邵北的话有些违心,但坐在首位的德川家光却很满意。 除此之外邵北还能说些什么?一个小农经济的社会,衡量国家的富庶程度,很大程度取决于这个国家粮库里的存粮。 “你满意就好。”德川家光应了一声,而后似乎感觉到有些疲惫地打了个哈欠。那些善于察言观色的阁臣立刻倡议道:“今日会谈也差不多了,请客人小憩片刻,将军府会在傍晚准备晚宴。” “请等一下。”在所有人准备恭送德川家光的时候,邵北突然叫住:“事实上,我们澳洲还有一份礼物送给德川将军……最为贵重的礼物。” “哦?那么,请呈上来吧。”邵北的说辞,提起了德川家光的兴趣。 邵北招招手,一名陆战队士兵立刻在箱子里翻出一大一小两个盒子,而后捧着送到侍者手里。后者又送到德川家光面前。 德川家光慢慢悠悠地打开,首先跃目的是一把枪。确切的讲,是澳洲军现役m1644步枪。 “铁炮(注一)?” “不应该这么称呼,用汉语应该叫‘步枪’。”邵北更正道。 德川家光打量了一番,称赞了一句:“做工很漂亮——”旋即,他疑惑着问:“但我没发现步枪与铁炮有什么区别。”德川家光受过宋学教育,说起这个时代的汉语绝对比邵北还顺溜。 “区别在于,步枪可以在雨天使用。” 德川家光大笑起来:“铁炮同样可以雨天使用……菊右卫门,把我们打造的铁炮拿上来。” “嗨!” 贴身护卫菊右卫门快步离去,没一会儿提着一杆火绳枪回来了。德川家光一把接过来,指着手中的火绳枪说:“此为日本所制铁炮,即便是雨天也可以使用。”熟练地把玩了一番,然后德川家光将手中的火绳枪递给了邵北。 这真是莫大的讽刺,相差几代的两把枪,到了德川家光嘴里居然变成差不多,甚至有m1644不如日本铁炮的意思。 邵北挠着头,接过那支火绳枪。仔细打量了一番,旁边的大鼻子立刻低声耳语了几句。 “长官,看起来是穆尔赛特火绳枪。” 邵北皱着眉头问:“很先进么?” 大鼻子撇撇嘴:“长官,这要分跟谁比……跟欧洲那些老古董比,的确先进不少。因为这支枪可以在雨天使用。但跟m1644比,那根本就不是一个数量级。” 邵北点头表示明白了,挠着头说:“德川将军,日本造的铁炮的确很精良。起码跟欧洲的火绳枪差不多。”邵北的话,让德川家光满意起来。“但是!”先扬后抑,邵北一贯的手段。“与m1644相比,这支老古董完全可以丢进垃圾堆啦。” “什么?” “不介意我的人现场展示一下吧?或许您想再来一场比试?”邵北挑衅着。 “完全没有必要。”很显然,面对自信满满的邵北,德川家光不想再一次丢脸。“如果你想,请现场演示好了。”说着,他将面前的m1644推了推。侍者立刻将之送到了邵北面前。 邵北一个眼色过去,大鼻子士官立马熟练地接过来,操弄几下,而后将一颗子弹推入枪膛。 “这是上弹的全部过程。”邵北解释着:“这支步枪节省了繁琐的发射步骤,上弹之后,不需要火绳引燃,直接就可以发射了。那么,将军阁下,远处那颗小树怎么样?” “可以。” 德川家光话音刚落,大鼻子士官已经扣动扳机。‘砰’的一声,剧烈的枪响震得一众屋内的日本人耳朵嗡鸣。但这还没有结束,紧跟着大鼻子士官在一分钟之内,先后将八颗子弹击发了出去。 剧烈的枪响,引来了一帮的护卫,更是震得屋内一众日本人一阵头皮发麻。这么点的时间,那把什么m1644居然已经发射了8发子弹。而这么短的时间内,日本的铁炮只不过刚刚发射完一发,第二发还没有填装完毕。如此射速之下,采用三段射击之法……嘶,不需要多,只要三百名枪手,接连不断的射击,还有那支军队敢靠前?能靠前? 没一会儿的功夫,一名下级武士报出了成绩。又让日本人好一阵心惊肉跳……这把m1644的准确率更是惊人,三百多尺的距离,居然没有一发脱靶的! 而邵北接下来的话,更是将一众日本人震得不轻:“视野开阔的情况下,这把枪可以在一千二百尺外准确地击中目标。采用标尺的话,还会更远。” 更远?不用更远了!一千二百尺的射程,外加超高速的射击速度,装配这枪的军队绝对可以完虐任何同等数量的敌军! 德川家光倒吸一口冷气,顿时来了精神头。迫不及待地抢过枪管很热的m1644,不停地把玩着。顺理成章地,他对那个小盒子很感兴趣。迫不及待地打开,里头摆着一支亮银色的左轮手枪。 手枪他见过,德川家光的将军府里,不老少的房间都挂着葡萄牙人、荷兰人赠送的手枪。但眼前的手枪造型很奇特,这让他在见识过m1644之后有些不敢叫准。 迟疑了半晌,他试探着问:“拳铳?” “差不多,汉语叫法为手枪。” “手枪……”重复了一句,德川家光将左轮手枪放在掌中掂量着:“那么,这种手枪也跟拳铳不一样?” “区别很大。”邵北撩开上衣,从腋下取出了一把手枪,高高举起表示自己没有恶意:“不介意我演示一下吧?”在征得同意之后,邵北几步走到门口,对着又一棵倒霉的树接连开火。 ‘砰砰砰……’枪声连绵不绝,邵北按住扳机,拨动击锤,在五秒钟之内,将全部的六颗子弹都发射了出去。不过十米的距离,六颗子弹全部钉入了那棵倒霉的树里。 德川家光这会儿已经有些要失态了。难怪澳洲人如此狂傲,人家不但船坚炮利,就是陆战也扔了日本几个世代。他不停地朝身旁的一众老中使眼色,聪明如阿部忠秋立刻领会了将军大人的意思。 阿部忠秋试探着问:“不知,这种步枪与手枪,贵方出售么?” 232 军购 232 军购 德川家光与阿部忠秋君臣二人之间的眉来眼去,邵北早就看在眼中。所以当阿部忠秋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邵北就如同以往那样,嘴角上翘挂着自信的笑容:“军购?这完全没问题。” 当邵北发觉民用品市场规模很小,并且对方并不将澳洲货当成必需品的时候,他就已经策划着从另外一个方面打开日本市场了——比如军用品。日本这一时期的特殊政治体系注定了日本并非统一的整体。事实上德川家光的政令在那些强藩那儿完全行不通。 德川幕府与各大名之间,矛盾冲突不断。甚至为了防止那些强藩实力过于强大,幕府颁发了禁刀令,严谨各个强藩配属村正这种利器。而德川家光本人反倒佩戴着父亲、祖父流传下来的村正妖刀。 换句话讲,德川幕府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一件事,就是用强大的武力征服那些强藩从而彻底统一日本。有了m1644这种利器,这事儿还真有可能! 而且德川幕府并不愚蠢!穿越众的海上实力在那儿摆着呢,随时可以在日本任何一个海滩登陆。你要是不买,人家澳洲人完全可以把军火卖给其他强藩。到时候得了m1644的强藩实力大增,倒霉的还是德川幕府。 就如同后世的印巴双方一样,日本随时有可能变成下一个世界武器试验场。印度与巴基斯坦糟糕的军工体系,导致只能用大笔的外汇采购国外先进的军火。你要是不采购,对方就会在战场上占便宜。 道理就是如此简单。 而以邵北为代表的澳洲人,巴不得将现役装备的m1644都卖给日本人。在此之前,澳洲已经将超过一千只的m1644出售给了菲律宾临时政府这个盟友。 受限于冶金水平,一场马尼拉战役打完,几乎每个士兵配备的步枪都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整修。从枪管到扳机,再到各种各样的配件。战役之后,将近三千只步枪枪膛都快磨平了,几乎到了报废的边缘。然后穿越众面临了一个美国佬当初面对的问题。如果将这批步枪拉回澳洲,回炉重造之类的,算上海运,其成本远远高于一把新枪。 理智的做法,干脆就在周边地区就地出售。而且李远山已经在黑德兰地区发现了铬铁矿,大龄剩女厉胜男领衔的冶金小组已经表示,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搞出大批工具钢级别的枪管……不得不说,这实在太奢侈了。 有了更好的选择,现在装配的破烂自然没人瞧得上眼,索性卖就卖了吧。 但关于出售现役步枪,还是在穿越众当中引起了不小的争执。不少小伙子都坚持认为,宁可烂在仓库里,也不能把现役的先进武器卖给外人。理由是,一旦武器外流,必定会加速外国的武器研发速度。这意味着说不定一年半载之后,穿越众就会逐渐丧失了武器优势。莫不如搞一套前装滑膛燧发枪生产线,出售这种比m1644性能差的武器…… 但军工小组以及各个科研小组的领头人,对这种论调剖析一番之后进行了驳斥。仿制?开什么玩笑!别看m1644构造简单,但这起码是澳洲现有的科技水平才能搞出来的。不说别的,拉膛线就能要了那帮外国技工的老命。造出一支合格的m1644也许还有可能,但要说大批量的装备,除非那个国家的首脑疯了。因为没有一定工业能力,全靠手工制作,大批量装配m1644的成本绝对是个天文数字。 再说了,火帽怎么解决?化工知识可不是现阶段欧洲那种神神叨叨的炼金术能解释的了的。而且子弹的发射药采用的是火棉,单单是研究清楚火棉的成分,就够那帮欧洲佬研究个几十年的了。到了那时,估计穿越众的军队都开始装配ak47了,还在乎对方仿制的夏斯波步枪? 出售现役的m1644,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能控制对方的弹药!对方也许能仿制出m1644,但弹药这玩意,火帽与火棉组合在一起,绝不是外人短时间内可以研究明白的。这意味着对方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必须从澳洲采购弹药。除了给澳洲带来持续的订单,还在一定程度之上,让澳洲控制了对方的战斗力。 最能打仗的军队,其弹药补给完全掌握在澳洲手里,说掐断供应就掐断供应,这直接会影响战局的走向。从而让澳洲更加隐蔽地辐射自己的控制力与影响力。 这么看来,可谓一举数得。所以,出售现役m1644,何乐而不为? 邵北习惯性地说了下半句:“可是有一些小问题需要解决。”就像往常一样充满了转折。他盯着静待下文的德川家光与阿部忠秋说:“首先是价格问题,然后是数量问题。” 阿部忠秋甚至都没看向德川家光,自己就做主说:“德川幕府希望将贵方准备出售的这种步枪……全部购入。” 看,邵北没猜错。得了m1644的德川幕府,肯定想着要大干一场。 “全部……那就是一千支步枪。那么,贵方希望买新品呢,还是希望购入现役装备?”事实上海权号的仓库里足足堆放着两千多支m1644,但邵北不打算全部都卖给德川幕府。在日本,肯定还会有另外的买家存在。如此,在卖方市场之下,买方抢着加价……这前景很美好,而且有利于实现楚白军备竞赛的设想。 “这有什么区别么?”松平信纲不耐地问道。 “当然有。”邵北笑着解释说:“如果要购入新品,贵方需要至少等上半年的时间。澳洲的工厂会在一个月之内完工,然后通过海运,在半年之后送抵日本。这需要贵方支付一定的预付款;如果购入现役装备,我会与王铁锤提督沟通一下,会将船上士兵所装配的步枪,转让给贵方。当然,这些步枪都是使用过的,曾经参与过马尼拉战役。但也可以理解为,这些步枪是经受过战争考验的合格产品。而且价钱上要相对便宜一些。哦,对了,新品步枪报价为每支一百三十两白银,九成新的话只要九十五两。每支步枪还会赠送五十发子弹。” “一百三十两?”阿部忠秋瞪大了双眼:“恕我直言,这种价钱德川幕府绝不会接受。” “阿部老中,你必须搞清楚一件事。”邵北竖起一根手指:“一名装配m1644的熟练士兵,完全可以在一千二百尺开外,完败十名装配铁炮的熟练士兵。而一支m1644的价钱绝对没有十支铁炮贵……所以,这个价钱完全是物超所值。” 阿部忠秋与德川家光对视一眼,后者沉声问道:“那么,那种使用过的步枪,会不会……” “请将军阁下放心,完全没有问题。这是澳日双方第一次打交道,难免存在一定的不信任。所以,贵方完全可以逐支步枪地检验。但凡发现问题,我们立刻补偿更换合格的新枪。” 邵北的话,打动了在场的所有日本人。一千支步枪,组成一支精锐的三段射击部队,连绵不绝的射击,完全可以击溃任何强藩精锐部队的正面进攻。而所需付出的代价,不过区区九万五千两白银。这很划算! 与会的日本人,交头接耳,纷纷点头。就在德川家光拍板之前,崛田正盛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那个……不知贵方的火炮,是否出售?”海权号大口径火炮的齐射,给崛田正盛留下的深刻印象。 “火炮?” “就是那艘钢铁船上装配的火炮。”崛田正盛补充了一句。 邵北开始挠头,但其实他很喜欢日本人这种得寸进尺。因为这意味着会给澳洲带来更多的订单,以及更多的财富。他首先装作为难地样子说:“啊,那种火炮啊……但那种火炮过于沉重,只能当做舰炮来使用。恕我直言,贵方根本没有一艘能承载这样火炮的船。即便是有,木制的结构,也会在火炮开火之后解体。虽然可以当做岸防炮,但问题是这种火炮连我们澳洲也只是少量的生产,根本没有富裕的需要出售。”他长长地停顿了一下,然后照例话锋一转:“但是……关于火炮我们可以研究一下,我们有另一种火炮。重量稍轻一些,但射程与威力都很不错……起码八千尺的射程。” 日本尺不过0.3米出头,拿破仑最大射程两千六百多,绝对超过八千尺了。 德川家光听了几个近臣的意见,然后点头对着邵北说:“火炮的话,我们要实际看过才行。但我们现在就可以定下来关于……步枪的买卖。一千支步枪,我希望明天之前完成这笔交易。” “完全没问题,只要江户码头上有足够的搬运工,明天中午之前将军阁下就可以看到这些步枪了。” 德川家光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另外,我还有一个要求……今后所有有关武器的贸易,只能与幕府进行交易,不得私自与日本各地的藩属进行交易。” 233 樱田门之变 233 樱田门之变 “我很抱歉,将军阁下。你的建议,与澳洲所奉行的自由贸易有违。而且直白地说,这会让我们丢掉很大的一部分市场。”沉思了片刻,邵北说出了上述的话语。当然,可以理解为欲擒故纵。 德川幕府迫切地想要成为军购的唯一采购方,这样会让幕府军的实力逐渐超越那些强藩,从而在将来的冲突中更有底气,占尽便宜。 邵北完全可以答应下来,然后事后来个矢口否认。通过某些手段——比如走私——将成捆的枪械运输到各个强藩的地盘,赚取大笔的金钱。这样做虽然有些不厚道,但形势比人强,德川幕府顶多也就是口头威胁一下罢了。但这样做有损澳洲的国际形象。 尽管澳洲做的一些事情并不光彩,但总会找到并且披着合适的道德外衣。就如同后世的老美一样,澳洲人乐于当***立牌坊……额,这么说有些过分,但这的确是事实。 而邵北也可以采用另外一种方法,比如依托某个小国的名义,对日本各个强藩进行军火倾销。这很容易,而且替死鬼是现成的——菲律宾临时政府。相信菲律宾临时政府不会拒绝盟友的这一请求,哪怕一分钱都没有赚头。 合适的方法实在太多了,仅仅在脑子里过一遍,邵北便立刻找到了几条可以钻的漏洞。所以,邵北之所以这么说,完全是为了达到某些目的。 答应对方一些要求,然后作为交换,对方也答应自己一些要求,这很公平。 “请邵参赞不要忘了,幕府才是日本最大的采购者。”阿部忠秋强调着。 “没错,幕府看起来是最大的采购者,但不是全部的采购者。我从没有否认这一点,但是——”邵北笑了起来:“——谁会跟更多的钱过不去呢?” 充满市侩气息的话语,让在座的日本人都皱起了眉头。不少对宋学有研究的人,甚至都在脑子里臆测,前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才会发生这种翻天覆地的变化。怎么堂堂要员都是一副小商贩的嘴脸? “当然,德川将军的要求,我们也可以做到。只是,作为交换,德川幕府必须付出一定的诚意作为交换。” “诚意?” “是的诚意。作为交换,我方要求如下:日本需同意澳洲船只可以在下田、箱馆两处港口停泊和购买物品;日本有义务救助发生海难的澳洲人员;日本保证向途经的澳洲船只提供粮食、淡水以及燃料等补给品;下田划出一块土地,作为澳洲驻日本的使馆区。使馆区内,一切法律按照澳洲法律执行,日本无权过问;日本必须给予澳洲贸易最惠国待遇。”邵北轻车熟路地将烂熟于胸的条款一一背诵出来,然后引得一干日本人议论纷纷。 开放两处港口以及提供补给品,这一条没什么问题。形式不如人,那艘钢铁巨舰就横在江户湾里,炮口指着江户城呢。要是不开放,撕破脸了幕府还真就没法收场。救助遇难澳洲人也没什么,不过举手之劳而已。而什么在下田开放使馆,这就有点。 在松平信纲等人的追问下,邵北详细讲述了关于使馆的细则,然后几乎所有的日本人都皱起了眉头。给澳洲人划出一块地这没什么了不起的,各地的大名有不少在江户都有产业。可那什么使馆区之内,日本人无权管辖,这点德川幕府绝对不能接受!这等于是国中之国啊! 还有那个贸易最惠国待遇,没了海关关税,那就擎等着日本的银子哗哗地流入澳洲人的口袋吧。 正当日本人议论纷纷的时候,邵北的对讲机突然响了起来。 “滋滋……黄鼠狼报告,任务(砰砰两声枪响)已完成,目前我方正遭受日本武士的围攻。” 邵北扶了下左耳的耳机,用极低地声音说了一句:“坚持住,增援立刻就到。”深吸一口气,他猛然提高声音,盖过了嘈杂的议论声大叫道:“我们澳洲是带着诚意来对日本进行一次友好访问的。我们一向以最大的善意来揣测日方的意图。之前的冲突事件,我方认为完全是因为沟通不畅导致的误会。但现在!”屋子内安静了下来,邵北看向德川家光:“很遗憾,将军阁下,我们不得不收回上述揣测!” 在德川家光纳闷邵北什么意思的时候,邵北解释说:“就在刚才,我方人员在日本街头遭到日本武士的围攻。请贵方务必解释清楚,否则……我们澳洲虽然不喜欢战争,但绝对不会畏惧战争!” 刚才发生了什么?日本人面面相觑,所有人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几分钟之后,一名武士慌张地跑了进来,而后低声在德川家光耳边说了些什么,直接让德川家光脸色铁青一片。 出事了,而且是大事!就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这可能直接导致与澳洲人的关系,从谨慎的接触直接变成敌视……甚至战争! “混蛋!”德川家光拍案而起:“菊右卫门,带人立刻去樱田门,将所有***者都给我抓起来!” 看起来,德川家光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邵北板起了脸,故作愤怒地说:“诸位,请务必给出解释,否则澳洲将视其为战争挑衅!” …… 事件的起因经过都很简单。一个小时之前,德川幕府答应了澳洲人暂时停泊江户并且可以上岸采购的要求。当邵北亲自前往将军府与德川家光会晤的时候,黑崎正男领着一干笃信天主教的日裔雇佣兵开始了他们的江户之旅……也许该叫***之旅。 跟随在其身边的几个日本武士,本以为这些澳洲人就如同那些外国人一样,不懂规矩,图个新鲜而已。逛一会儿没了兴致自然就会回船上了。可没想到的是,这些澳洲人不但对日本很熟悉,而且还会说一口地道的日语。再一打听,这才知道,这帮澳洲大兵居然从前都是岛原之乱的叛军! 领头的武士当时就炸了,抽刀抽出一半,就要跟大兵们拼命。可算身旁还有几个还算有头脑的,一通劝说。说人家从前参与过岛原之乱,是叛军不假。可现在人家摇身一变成澳洲人了,就连幕府都得敬畏三分。安宅丸的木片还在海面上飘着,刻下澳洲使者正在将军府与大人物们谈判,这会儿拔刀相向不是挑事儿么? 领头的武士一琢磨也是,也就按耐住愤怒,而后极不耐烦地监视着这些大兵们的一举一动。这让黑崎正男很郁闷,他必须用更多的耐心逛街用以寻找制造事端的机会。 可巧,转来转去到了樱田门附近,迎面走过来一帮抱着日本刀的武士。一个个满脸横肉,身穿华服,路上的行人无不退避三舍。就连身旁负责监视的武士都对其恭敬有加。不用说了,这里面一准有个身份不低的人物。而且瞧这意思,八成是某个大人物的亲戚之流。 黑崎正男用胳膊肘碰了碰身旁的同伴,一个眼神递过去,后者瞬间会意。随即二人装作热络聊天,也没瞧路,径直就撞了上去。 几句口角之后,冲突理所应当地爆发了。眼瞅着跟随监视自己的那些日本人就要冲上来拉架,黑崎正男哪儿干啊?他的任务就是惹事儿,要是没惹出事端,回头大老板邵北就得找他麻烦。索性一发狠,卖了个破绽,结结实实在胳膊上挨了一刀。 血花飞溅,惨叫一声,黑崎正男倒地。那名砍中他的日本人已经反手持着日本刀高高举起,就要刺下来。早有准备的黑崎正男抽出左轮手枪,砰砰砰连续三枪,直到那名日本人直挺挺地倒地。 死人了!现在的情况,哪怕是那些负责监视的日本武士上来拉架也无济于事了。于是乎,冲突进一步升级。几十号日本人手持日本刀,将十几名雇佣兵围了起来。 雇佣兵们收了军刀,抽出左轮手枪,警戒着后退,一直退到街边的一家居酒屋中。场面形成了对峙,外头的日本人人多势众,雇佣兵们冲不出去。而雇佣兵们的手枪,也让日本人不敢靠近。 每当有不要命的日本人领头冲上来,总会被乱枪打倒。 等菊右卫门赶到的时候,地上已经横七竖八躺了五六个日本人。旁边还有几个家伙捂着或者胳膊或者腿上的枪伤。 “全都住手!”菊右卫门的出现,顿时让那些日本人安静了下来。“谁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将军府中。 邵北正怒气冲冲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将军阁下,我只知道我的人在街上行走,莫名其妙地遭到了众多日本人的围攻。而且我的护卫队长还受了重伤!” 德川家光同样很愤怒:“你的人只是受了伤,而我们日本人死了最少五个!” “那是日本人的问题!我的人只是为了保命而进行的合理自卫!而这一切的根由都是日本人蓄意寻衅滋事!”邵北正色道:“所以,贵方必须严惩肇事凶手,同时给我方一个明确的说法!” 244 马关条约? 244 马关条约? 大发雷霆一通,愤怒的邵北随即领着一干雇佣兵回了船上。并且留下了话,鉴于日本方面充满恶意的敌视举动,澳洲政府保留采取下一步措施的权力。 眼瞅着势态不好,松平信纲还企图将邵北等人留下……澳洲人的舰队就在江户港停着,那些狰狞的炮管可始终指着江户城,但凡有点风吹草动,这炮弹就得砸过来。将邵北等人留下来,谈和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相当于扣留了人质。邵北看起来在澳洲人里地位挺高,这澳洲人总不能不顾邵北的死活吧? 可邵北对此早有准备。一个眼神过去,身旁的护卫一撩开衣服,露出里面满满当当的炸药管!其余十来个护卫,更是将枪口直接对准了上面的德川家光。玩儿横的?那咱就来个鱼死网破。一个外交参赞换一个日本将军外带一众幕府官员,这买卖不亏! 与此同时,仿佛是为了示威一样,海权号那沉闷的主炮声又响了,这一次直接将一座炮台给掀飞了。德川家光收到手下武士的报告,整个人脸都黑了。 什么叫仗势欺人?眼前就是!可怜德川家光自打继承了将军之位,从来都是仗势欺负别人,如今倒好,一帮外来者反倒欺负他头上了。 僵持了好半天,最终阿部忠秋赔笑着说了几句话打了圆场,这才将局面缓和下来。邵北丝毫不顾阿部忠秋的挽留,领着人就回了船上。然后那艘靠岸的飞剪,一分钟也没耽误,邵北他们刚一上船,立刻起航与海权号汇合。 海权号外加两艘飞剪,组成一个品字形,炮口指着江户城各个要害。这架势明摆着了,要么给出说法,同意澳洲人的要求,要么……就等着大部分都是木制建筑的江户变成废墟吧。 澳洲人咄咄逼人,将军府中,一众日本人与德川家光真是一筹莫展。打?打不过;不打,那就得丧权辱国。就如同以往一样,崛田正盛与松平信纲俩老对头再一次吵吵了起来,以至于一直到掌灯时分也没探讨出个结果。 上位的德川家光这一天劳心劳力,早就疲乏不堪,眼见如此,干脆恼怒着将一帮幕府官僚轰回了家。单独留下了最为信任的阿部忠秋,俩人秉烛夜谈,商量着对策。 宅室内烛光摇曳,影影灼灼地将两个跪坐的身影映在屏风之上。侍女小心翼翼地拉开门,将已经热过两次的饭菜端上来,而后又躬身退出。 正位上,德川家光眉头拧成一个川字,端着盛满清酒的酒杯,望着面前的饭菜发呆。他这一生,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棘手的问题。 而他对面,阿部忠秋反而像没事儿人一样,缓慢而不停地吃着饭菜,时不时自斟自饮一杯。 “果然还是河豚最美味啊。”他还饶有兴致地评价了一下菜色。 德川家光愠怒着看着他:“阿部忠秋,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你怎么还有心情吃得下?” 阿部忠秋苦笑一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将军大人,思考是一件很费力的事情。不吃饱,怎么有力气思考?而且……”他长长地停顿一下:“事情到了现在,只有两个选择。抵抗或者屈从,不论哪一个选择都会让幕府承受巨大的损失。所以,我们只能两害相较取其轻了。” “那么,究竟选择哪个算是比较轻呢?”德川家光沉声问道。 “我不知道。”阿部忠秋很严肃地摇头:“那要看将军大人怎么看这个问题。” “我怎么看?” “是的,全在于将军怎么看。”阿部忠秋停下了筷子,思索了一下说:“强横地拒绝澳洲人的无理要求,会立刻激怒对方。江户城会变成一片废墟,接着也许是横滨,也许是大阪。日本几乎所有的沿海城市都会遭到澳洲人的洗劫。但不会所有的强藩都会如将军一般抵抗澳洲人,总会有一些软骨头,出卖日本的利益,换取自身的利益。澳洲人远道而来,海上力量强大无比,但陆地上不值一提。在将军大人拒绝妥协之后,澳洲人若要插手日本事物谋求自身利益,必然会扶持那些妥协的强藩与大名。” 他站起身,走到一副日本地图之前说:“萨摩、长洲、土佐……这些强藩不过是暂时屈从于幕府,一旦得到澳洲人的扶持,他们绝对不会满足于现状。也许,日本会再来一次战国混战!” 如今距离关原合战不过四十四年,那些素有野心的强藩还没有死心,而幕府甚至还没有消化掉关东。一旦幕府持续遭到澳洲人的打击、削弱,外加各个强藩受澳洲人扶持增强实力,那战国割据,群雄逐鹿绝对极有可能变成现实! 这意味着幕府会在德川家光或者他儿子手中完蛋!这绝不是德川家光所希望的结果,所以他迫不及待又有些很不情愿地问:“那么……如果我接受澳洲人的无理要求?” 阿部忠秋认真地看着德川家光,一字一句地说:“那样的话……幕府一样会灭亡!只是也许会拖延更长的时间。” 作为现阶段日本最为聪明的政治家,阿部忠秋显然要比所有人都看得更远。同意澳洲人的要求,这意味着大笔资金的外流,会让幕府以及整个日本都如同被固定在案板上的野兽一般,轻轻地在动脉划上一刀,而后缓慢而持续地流血。直到幕府彻底完蛋。 白银等货币的持续外流,各种澳洲廉价商品的涌入,会冲击整个日本的经济民生。四民之中,首先倒霉的就是那些手工业者。大量的廉价商品,会让他们失业,不得不转业或者沦为乞丐;然后,四民之末的商人,会因为商品贸易的蓬勃势头而活跃起来,进而掌握更多的财富。当这些贱民掌握的财富到达一定程度,就会产生莫大的危机。 虽然阿部忠秋不知道资本论是怎么回事,而且根深蒂固地认同天下财富总数是一定的这一谬论,但这并不妨碍他对财富与力量之间的理解。更多的时候,你掌握的财富越多,那就表示你的力量越大。那些落魄的武士,很愿意为了金钱而成为雇佣兵,进而与幕府的正规军拼命。 德川家光沉默半晌,犹豫着问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阿部忠秋先是摇头,紧跟着又点头:“选择不外乎这两个,但是……如果将军选择妥协的话,也许可以保住幕府的名声。” “哦?” 阿部忠秋指了指东面:“别忘了,天皇陛下才是日本名义上的统治者。” “你说那个废物?”德川家光毫不吝惜刻薄的词汇。废物,天皇在他眼里不过是圈养的废物而已。更多的时候,起到的是人形印章的作用。把黑锅推到天皇身上,这是一个好主意! 阿部忠秋返回坐席,跪坐下来:“但这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副作用是,会让许多人重新记起那个废物。但幕府会保住脸面。”长叹一口气,他继续说:“将军大人,如今的天下……已经变了。闭关锁国之策,只会将幕府以及日本引导向地狱。摆脱澳洲以及西洋人掣肘之法,无外乎开关迎客,虚心求教。唯有如此,才可保日本之延续。否则,吕宋之祸不远矣!”说着,阿部忠秋跪伏在德川家光面前。 吕宋?德川家光回想了一下才想起来,貌似吕宋就是被西班牙那些西洋人给灭掉的。阿部忠秋的意思是说,日本也会亡国?而且,阿部忠秋只说保日本之延续……那德川幕府? 良久,德川家光的手搭在了阿部忠秋身上:“阿部君,我明白了。如果德川幕府注定会灭亡,那就灭亡好了。只是,即便是我死了,也不会愿意见到日本的灭亡!”他的话语气决绝,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 “嗨!请将军放心,臣下必定寻找救国之法,以保幕府之万世永昌!” …… 一日清晨,海权号上。 邵北迎着清晨微凉的海风,美美地抻了个懒腰。他昨夜做了一个美梦,梦见日本人垂头丧气地在丧权辱国的合约上签了字。场景反复变换着,一会儿从德川家光变成了穿着西装留着小胡子的日本小老头,一会儿从将军府变成了某个酒楼。 按照国人的传统说法,梦是反着解的。但邵北不这么想,他坚持认为这是一个好兆头。 果然,等他洗漱完毕之后,好消息来了。 “德川家光妥协了!他现在只执着于一些旁枝细节。”手捧着日本人送过来的文书的黑崎正男比邵北还要高兴。他这辈子都梦想着德川家光倒霉,如今变成了现实。 邵北‘哦’了一声,一把接过来,展开略略看了几眼,随即大笑起来:“很好!黑崎君,我都想好了。先跟他们签下草约,等回头再去马关,跟他们正式签约。我要在马关盖一座酒楼,就***帆楼……” “别妄想了。”邵北正做美梦的时候,大副董建恒走了进来。戏谑地看了一眼钟爱于‘创造历史’的邵北,然后递给邵北又一封信笺。“飞翔的河南人刚刚送来的消息……南明政府,同意我们进入南京觐见了。这意味着你必须立刻动身。” 235 在路上 235 在路上 如果你接到了一个好消息,那毫无疑问,这就是一个好消息。但如果你同时接到两个好消息,就有可能诞生一个坏消息。就比如现在。 当邵北满怀着憧憬,期待着与日本人签订不平等条约的时候,却传来南明要接见他们的消息。这意味着他很可能缺席这场十分有趣味性的签约仪式,也许会让他抱憾终身。是的,1644年的日本人与1895年的日本人不同,德川幕府也不是日本军政府。邵北对现在的日本人并没什么偏见,恰恰相反,手底下那些忠诚、能干的日裔雇佣兵让他很满意,以至于他已经考虑扩大规模,引进更多的日裔雇佣兵……但邵北就是想出席签约仪式,并且十分期待那时候日本人如丧考妣的嘴脸,也许这是出于他的恶趣味。 现在,美梦破碎了。于是他十分不爽地问:“迟一些再出发不行么?”说着,他展开了信笺。如同狗爬的文字,字里行间充满了抱怨与邀功,毫无疑问,这是肖白图的手笔。 大副董建恒嬉笑着摇了摇头:“恐怕不行……因为南明派过来的太监说,十天内出发。而现在已经过去了六天。你别看我,为了防止与郑家发生冲突,飞翔的河南人绕过了台湾海峡,足足绕了个大圈。” 邵北皱了皱眉头:“那它总共用了多长时间?” “三天半。” “三天半……这意味着我还有半天的时间。好吧——”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我尽力在三个小时之内结束这场谈判。” 邵北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尤其是在他乐于从事的某些事上。半个小时之后,邵北应邀再次出现在了将军府。一路上他都在酝酿着,然后希图用一种咄咄逼人的态势逼迫日本人立刻在和约上签字。 但他的谈判对手阿部忠秋一上来,就打乱了邵北的计划。 “邵参赞,此番谈判之结果,将呈报给天皇陛下过目。待天皇陛下同意之后,才能作数。” 阿部忠秋语气谦和而充满沮丧,似乎已经缴械投降了。可邵北不这么想,他认为这是日本人的拖延之计。给天皇过目?傻子都知道日本天皇是个什么货色,那不过是德川幕府的应声虫与传声筒。什么时候,重大决策轮到一个傀儡做主了? 眼瞅着邵北脸色愠怒,阿部忠秋刚忙解释说:“此番和约之内容,乃日本千年未有之变故。德川幕府已经输掉了家当,还请贵方务必留存一丝颜面。” 颜面?原来如此。但这与邵北速战速决的想法相去甚远,他张开嘴刚要驳斥一些什么,话到嘴边,他突然想到了另一个令人愉快的前景。 如果没记错的话,黑船事件之后,日本人也是把天皇拉出来当挡箭牌的吧?事实上,德川幕府在二百多年之间,从来不准天皇参与政治,但是那次为了减低各藩的反对声音,于是想以天皇的名义缔约,并且破例邀请各大名、藩士、学者、甚至平民,针对开国之事提出意见。于是天皇及其朝臣、大名及其家臣纷纷举起了救国的旗帜,趁机跃上政治舞台……结果相继发生了倒幕运动与明治维新。 时空变换,如今1644年的德川幕府,居然采取了同样的措施。那其结果…… 仿佛为了安邵北的心,阿部忠秋干脆直说了:“此次缔结和约为草约,无论天皇陛下处置的结果如何,德川幕府保证一定会在规定时间内执行草约之内容。” “这很好。”邵北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微笑:“那我们还等什么,现在就开始吧。”失去了一个美妙的前景,迎来一个更加美妙的前景,邵北很期待之后的日本政局发展。而且是在澳洲羽翼之下的变化! 然后,谈判开始了。在强大的后盾之下,邵北气势十足,而日本人只能在旁枝末节斤斤计较。两个半小时之后,草约终于达成了。草约总计分为几大方面,文书中规定: 樱田门事件,为日方之错误。日方将赔偿澳洲受伤人员黑崎正男白银三千两。肇事者大久保忠直等二十七名武士,勒令剖腹自杀。 开放神奈川、长崎、箱馆、新潟、兵库等五港,另辟江户、大阪为商埠;在开港开埠地,设置澳洲公民自由出入、享有居住权、货屋租赁权和宗教自由信仰权的居留地。 尊重自由贸易的原则,即双方国家的民间贸易不受任何限制,自行交易,日本官员不得干涉;对输出入商品实行协定关税率,日本对澳洲输出品关税率均从价5%,澳洲对日本输出品关税率为免税、5%、20—35%不等,日本无权自主确定关税率;澳洲货币可在日本国内自由流通,内外货币可同种等量交换,铸币和当地金银可免税输出入。 澳洲驻日使节拥有领事裁判权;日本若与其他国家发生争端时,澳洲可应日本请求并作为委托人、居中斡旋调停。 条约于1645年1月1日起开始执行。 条约有效期为10年,届时可改订新约。 …… 条约缔结,邵北甚至都没有参加其后的酒宴,草草收拾了一下行装,便要乘坐飞翔的河南人前往广州湾。码头至上,邵北叮嘱着黑崎正男一些需要做的事情。 “黑崎君,从现在开始,你为公司方面此次日本行动的负责人。”邵北盯着黑崎正男,直到后者兴奋地点头会意。“你要做的事情很简单,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在不过分刺激德川日本人的情况下,尽可能地招募更多的人手。你知道我说的人手是什么样的,必须如你跟水野君一样,具备极高的素质。短暂训练之后能尽快投入战斗。” “嗨,我明白了。”黑崎正男恭敬鞠躬,抬起头问:“那么,您希望的数量呢?” 邵北笑了:“越多越好。” 是的,越多越好。因为飞翔的河南人送来了另一封信,来自他的合伙人,毒贩子麦克兰。麦克兰这家伙迫不及待攻略苏禄王国的计划,并且在第一次行动中小有斩获。足足攫取了四个村超过一千名劳力。但麦克兰并不满足这一点点收获,他有更大的目标——一年之内让苏禄王国成为历史。 这需要更多的雇佣兵。所以他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信……繁体字与简体字交杂,并且字体一如往常一般充满了后现代风格。信中说,他最少需要两千名雇佣兵,用以完成这一战略构想。 看起来毒贩子已经完全融入了角色,并且展现了其有些疯狂的一面。邵北不知道这是不是好事,但黑水公司要想发展,获得巨额的利润,就必须扩大规模。指望现在四百来号人,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 “没问题,请您放心,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完成这件事。” 邵北点点头,然后说起了第二件事:“还有,我们会在江户建立使馆区,最近就会动工。你和你的同伴会留下一部分,作为驻使馆士兵……因为你们更加熟悉日本。在没有新的命令之前,你们的一切行动要听从冯大山中校的指挥。” 经过邵北与王铁锤商量,最终确定在江户驻扎一个连的陆战队以及一个排的雇佣兵。这个数量既不多也不少,不会引起日本人过分的警惕。而与此同时,王铁锤准将正谋划着另一件事,在琉球的那霸开辟一个海军基地。 挟着威逼幕府妥协之威,让琉球的尚氏妥协并不是很难的事儿,唯一麻烦的问题在于,澳洲很可能与日本的西南强藩萨摩藩发生一定的冲突。 但这不是邵北考虑的问题了,嘱咐完几件事之后,邵北踏上飞翔的河南人,匆匆与送行的人道别,而后升帆起锚,飞翔的河南人缓缓加速,消失在江户湾。 “先生,荆华女士与许楠莹女士乘坐拉齐维尔号前往巴达维亚了。”飞翔的河南人号的大鼻子船长介绍着最近的新闻。 邵北点头。之前荆华已经提过这个问题。 大鼻子船长紧跟着笑着说:“并且带着安德鲁伯爵的妻子。” “恩?” 在大鼻子船长愉快的解说下,邵北了解了来龙去脉。就在四天之前,荆华的商业银行完成了第二笔大额放贷业务。她总计借贷给可怜的安德鲁伯爵超过六千万澳洲新人民币,后者会用这笔款项购入三艘西班牙舰船以及满载的澳洲特产货物。 邵北猜测,荆华肯定一如既往的进行了威逼利诱。在巨额的利润面前,安德鲁这家伙再一次地妥协了,从而掉入了陷阱。然后把自己的妻子当成了抵押品……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安德鲁这家伙会在十月初起航,向西航行,穿过马六甲海峡返回欧洲。然后在次年从欧洲出发前往美洲大陆,在当地收购大量的……草泥马……额,是羊驼以及橡胶等美洲特产,转过麦哲伦海峡抵达马尼拉。 所以,按照荆华的设想,安德鲁会成为澳洲与欧洲之间的纽带。承担起从前西班牙人的任务,走的同样是西班牙人以前的航线。 但只要一想到安德鲁那厮一脸的愤然,邵北就一阵愉快。 “只希望安德鲁那家伙别再遇到倒霉事,否则他用什么赎买自己的老婆?” 236 嘴上功夫 236 嘴上功夫 事实上大鼻子船长带来的消息远不止发生在马尼拉的那么两条,在稍后的时间里,他又讲述了一些澳洲的趣味。比如间谍头子陈御终于厌倦了当称职妈妈的游戏,有消息表示,这丫头看向宝贝儿子的眼神已经从溺爱变成了咬牙切齿。 而且陈御这丫头已经开始着手寻找合适的奶妈了,一旦被这丫头找到,那么极有可能这丫头会撇下儿子进而投身风起云涌的间谍大业之中。 或许这丫头只是把小孩子当成了……好玩的宠物。当她发现自己儿子虽然有些时候很可爱,但大多数时候既闹人又脏,并且让人精疲力竭的时候,陈御原本的兴致迅速降至冰点。然后开始无限怀念从前那种充满了紧张、刺激以及掌控一切的美好工作了。 再比如李远山与赵文怡这对小两口爆发了有史以来最为激烈的争吵,双方各持一词谁也不肯退让,闹到最后居然俩人一起到了民政部,声称要离婚……当然,兼任妇联主席的于丽红大姐绝不允许这种事儿发生。好一通劝说,总算把小两口劝得重归于好了。而吵架的起因,只是因为李远山风餐露宿一出去半个多月的工作。 而于丽红大姐向来是新闻的制造者,跟老吴同志结合成革命伙伴之后,于丽红大姐不改本色,整日间风风火火地活跃在各条战线之上。当然,她的主要精力依旧放在那些被她寄予厚望的孩子们身上。近期她在一次例会上提出了两项令人瞠目结舌的计划:第一,鉴于削减了希望小学的一部分课程,导致整个小学课程被压缩成为了三年。而近期会有一批超龄的并且完全达到小学标准的毕业生,所以,中南有必要成立一所中学;第二,鉴于澳洲家禽养殖业逐渐兴旺起来,于丽红大姐希望财政部专门拨出一笔款项,用于补充孩子们的营养。每天最少一个鸡蛋,一杯豆浆。 话说中南的家禽养殖业,完全是农业组的胡飞闲暇时候瞎搞的。胡飞这家伙纯粹属于没吃过猪肉,只见过猪跑的选手。刚开始的时候,从巴达维亚买来的鸡、鸭、鹅等家禽,完全散放在围栏里或者水边。鸭与鹅倒是好说,直接扔在河边或者海边,这些会游泳的家禽自然会捕捉水里丰富的鱼虾当做食物。没半个月的功夫,吃的那叫一个膘肥体壮。产下的蛋,煮熟了个顶个的红油油的蛋黄,看得一众穿越众直流哈喇子! 每天,都会有专门的人,就在海边看着,掐着时间,到点了就把这些家禽赶回去。然后提着篮子在水边捡鸭蛋、鹅蛋。 可是鸡……这玩意怎么养?扔山头满山跑,还得到处找在那个犄角旮旯下了蛋。光吃草籽虫豸,这些鸡一个个体型都堪比模特。后来,胡飞这小子翻了一通书,然后搞了个水泥池子专门养蛆,这才搞定。打那儿以后,穿越众乃至各个工厂食堂的餐桌上,总会见到这些常见的家禽以及蛋类菜肴。 以前给孩子们的配给,也有禽蛋类,但受限于供应水平,每周只是有那么两三天提供罢了。而现在禽蛋的产量上来了,于丽红大姐提出了新的要求,将每个孩子每天一个鸡蛋一杯豆浆写入法规之中。 最后还有一条很有趣的消息:书呆子林有德与小姑娘杨萧这对欢喜冤家,历经一年多的恶作剧战争,最近终于走到了一起。在中南,每天傍晚总会瞧见俩人甜蜜地依偎在一起,看那样子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会弄出一小生命来。 享受艳福的书呆子林有德显然受了刺激,最近发奋图强,愣是搞出了采用蒸汽机动力的合成氨反应塔。而且现在已经投产了!这意味着澳洲从此不再受限于那个小小的硝石矿,想生产多少炸药就生产多少炸药,富余的生产力,还可以用来制造化肥。 等一切都走上正轨……都不用一切走上正轨,林有德的反应塔刚刚建好,军工的秦炜已经拍着胸脯保证,一年之后,绝不会出现弹药匮乏的情况。以后打仗炮弹、子弹随便砸过去,只要有足够的海运能力。秦炜前脚夸完嘴,后脚胡飞那家伙已经信誓旦旦地表示,只要化肥供应充足,他保证年内增收粮食起码百分之二十以上。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但邵北现在根本无力庆祝,或者仗着从前在中南的职务之便,评估一下现有的工业体系处于什么阶段……他现在只能抱着船帮不停地呕吐着。 没错,飞翔的河南人就是这个时代最快的船,没有之一。但快速也会带来某些副作用。过于单薄的船身,会导致行驶过程中异常颠簸。乃至邵北这种从不晕车、晕船、晕飞机的人,此刻差点没把胆汁吐出来。而现在距离离开江户不过半天时间,可以想见的是,其后两天时间里,他必须继续忍受这种极其糟糕的处境。 “以后绝不会乘坐这艘该死的船,我发誓!”邵北赌咒发誓着,然后无比怀念后世的空中客车。从东京到广州,不过几个小时的航程。而现在,他必须要忍受整整三天。邵北又猛干呕了几下,随即脑子里杂乱地想着,要造出最原始并且相对安全的空中客车……那起码需要二战中期科技,没个二三十年别琢磨了。而最要命的是,貌似穿越众里头没一个搞航空航天的人才,唯一一个,还是玩儿航模的小伙子格兰。让格兰那家伙做空中客车?那玩意估计连恐怖分子都不敢劫持! 胡思乱想之中,剩余的时间一晃而过。待到第三天,飞翔的河南人总算进了广州湾。 这一进广州湾,来来往往的船只如梭,船上的各色人等,无比站在船舷跳着脚观望着这艘诡异的小船。哪怕飞翔的河南人最近这半年多没事儿总往广州湾跑,甚至一个月跑六七次,混迹广州湾的人等都无比熟悉。但每次这艘小船只要一出现,依旧会引起轰动效应。 无他,流线型的船型外加卓绝的速度,足以让所有人都啧啧称奇。 与引渡的关船验过文书,飞翔的河南人号缓缓降帆靠岸。邵北踏上坚实的土地,只觉着双腿一阵的发飘。他这儿还没缓过神来,那头蹭的一下就蹿过来一个人影。打拱作揖急切地说着:“诶哟,邵老爷,您可算是来了。肖老爷都等的上火了,这两天就派我守在码头上等着您。” 邵北定睛一瞧,熟人!这不是跟着肖白图的梁二么?话说半年没见,昔日的海贼愈发像狗腿子管家靠拢了。脸上红扑扑的,这肚子也发福了。一身管家的明朝衣服往身上一传,不知道的看过去谁能想到这厮以前是做无本生意的? “不是明天才出发么?”邵北疑惑着问。 梁二一拍大腿:“朝廷的旨意上说是十天内出发,明天可就是最后期限了。来传旨的马公公一天来催三次,要不是肖老爷使了银子,八成那位马公公早等不及带着人先走了。得,甭说了,马车都预备好了,咱这就走吧?” 说着,梁二一招手,马车吱吱呀呀开了上来。上了马车,一路无话,直奔王府而去……没错,王谢堂王大夫当初置办的家业,如今正大光明地成了穿越众的落脚点。肖白图与徐晓涛俩人到了广州,就住在这儿。 马车停下,邵北下了马车,抬眼就瞧见肖白图正火烧屁股一般地在门口来回转悠。 见了邵北,肖总先是揉了揉眼睛,见不是错觉,两步蹿过来一把抓住邵北的胳膊:“你咋才来呢?” 那表情,那形态,加上诡异的语调,邵北依稀想起来郭德纲版的布什。“有话好好说,骂街小心我抽你。”邵北笑着开玩笑说。 肖白图一摔手:“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功夫开玩笑?”他一指里头:“那位马公公半个时辰前刚刚来过,亏着我跟徐晓涛俩人装孙子,好话说了一箩筐,临了还送了一千两银票。否则说不得那死太监就得翻脸。” “一个太监而已,你肖总还打发不了?”邵北边往里走边说。 “要是普通的太监也就罢了,管家是这家伙有来头。”肖白图看着邵北说:“人家以前就是福王府里的小太监,如今身价可不一样了,这也算是从龙之功吧?”这七八天,肖白图为了争取时间,伙同徐晓涛俩人见天领着那位马公公到处吃喝玩乐。广州城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几乎尝试了个遍,而且昨天为了满足马公公的好奇心,这家伙还领着人家上了青楼。 “你领着一太监上青楼?我没听错吧?”邵北眼见满脸苦涩的肖白图很认真,不像是开玩笑。随即说:“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群太监上青楼……” “***!你才太监呢!”肖白图立刻恼羞成怒,捶了邵北一拳头。随即咂咂嘴说:“事后我也琢磨来着,那俩头牌姑娘第二天早晨满脸春色……看起来,人家马公公嘴上功夫不错。” 237 a计划与b计划 237 a计划与b计划 多日不见,肖总还真是……风骚淫荡一如当初啊。不用问也知道,在招待客户的借口下,这厮一准在青楼里厮混来着。只是不知道这家伙有没有采取措施。 广州湾可是明朝最大的对外港口,各色人种什么样的都有,保不齐就有倒霉蛋携带着梅毒之类的病毒逛了青楼,然后让肖总成为第三个倒霉蛋。要知道现在澳洲的橡胶工业,一部分还用着鹿角藤,大部分都完全来自那座小岛上的银胶菊。哪怕银胶菊泛滥了整个小岛,其产量也远远供不上消耗。就更别提取出一部分用以制作肖总几乎离不开的套套了。 不过,貌似林有德与赵文怡最近在开发针对梅毒的特效药。全指望着这种在青霉素之前的特效药给澳洲带来大笔订单与收益。恩,这么看来,肖总还有救? 瞅着邵北瞧向自己的眼神不对,敏感的肖白图立马知道对方是在想什么。 “你别这么看着我,我这是工作需要。”肖白图这厮为了工作需要,还特意包了一位清倌人,而且最近打得火热,已经闹到要为那姑娘赎身的地步了。只是不知道肖夫人得知这事儿之后有何感想……李远山与赵文怡未完成的澳洲第一起离婚案,没准就会发生在肖总身上。邵北很期待这厮因为离婚而踏上澳洲的法庭,那肯定很有趣! 辩解了几句,见邵北根本就不信自己说的。肖白图也懒得解释了,干脆转而说起了那位马公公。这位马公公,不过二十出头。十二岁就进了福王府,从最低级的太监做起……一直到福王登基之前,这家伙依旧没什么起色。好些个比他进府还晚的,早就熬出了头,只有马公公依旧干着费力不讨好的差事。 有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福王朱由菘前脚登基了,后脚这位马公公也跟着水涨船高。进了南京的皇宫不说,还成了一名小头目。这次,还得了来广州的差事,这明摆着是让马公公发财啊。 初来乍到,这位马公公还有些拘谨。广州的大小官员送上成议,这厮还有些受宠若惊。等肖白图大笔的银钱砸过去,这位主儿的胃口是越来越大。没几天的功夫,吃拿卡要、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现在马公公的品位提升了,你要是请他去吃饭人家都懒得搭理。你的说请人家去青楼品茶听曲儿,没准马公公才会勉为其难答应下来。 恩,这位马公公将太监们的恶习继承到底。某些明明无法做到的事情,他还非得证明给所有人看,他一公公并不比正常人来得差……所以这厮每次去青楼,都卯足了劲头折腾,事后再贴补人家姑娘大笔的银钱……也难怪每次去,事后那些姑娘都满面春风了。什么力气都不费就能得大笔的银子,上哪儿找这好事儿去? 讲完了马公公的糗事,肖白图话锋一转,神神秘秘地附耳问道:“邵北,你知道那位马公公叫什么吗?” “叫什么?” “马德,哈哈哈!”肖白图大笑起来。 马德……妈的?这倒霉孩子怎么起这么个名儿啊? 说话间进了内宅,邵北左顾右盼一番,发现徐晓涛不在。一问才知道,徐晓涛这两天跟新任的两广总督较上劲了,这会儿估计还留在肇庆呢。 前任总督沈犹龙刚刚卸任,明朝没等选定新任总督呢,结果假李自成就把崇祯逼得上吊在煤山。天下大乱,南明忙于重组城府,阉党与东林党为究竟立谁当皇帝争执不休,根本没空考虑两广总督的问题。等朱由菘灵机一动,借四镇之兵登上皇位,南京局势渐渐趋于明朗,南明这才考虑两广总督的问题。 现在在肇庆的两广总督丁魁楚,原本是总督河南、湖广,还未上任就收到消息,前任两广总督调入南京做了侍郎,朝廷改任丁魁楚为两广总督。 丁魁楚是万历四十四年的进士,善于钻营、投机,花花肠子不少。可要说到办实事儿,这家伙还真是什么能耐都没有。就有一条,这厮极善于敛财! 刚刚到任一个月,市井之间就流传其为‘青天高三尺’。 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又有句俗话叫新官上任三把火。沈犹龙在的时候,因为穿越众打通了关系,使了大笔的银钱,人家可以对穿越众在香港干的那些事儿视而不见。可换了现在,丁魁楚甫一上任,三板斧头一下就对准了穿越众。愣说穿越众为‘海外蛮夷’,割据香港意图不轨,公开叫嚣着要调兵将香港给平掉! 徐晓涛一听一个劲地挠头,甭说了,这是明摆着要银子啊。否则香港那么犄角旮旯的破地方,一个堂堂的两广总督会在意? 按照澳洲携马尼拉之威,根本就不怕他丁魁楚挑事。可为了某些既定策略,本着小不忍则乱大谋的方针,徐晓涛这才不情不愿地动身前往肇庆,与丁魁楚沟通协调……看看摆平这事儿到底要多少银子。 “丁魁楚?”邵北皱起了眉头。 肖白图瞧着邵北,追问道:“有印象?”众所周知,邵北这家伙对历史小有研究。也正是仗着对历史还算熟悉,邵北才成了穿越众的狗头军师。 “恩,有印象。”邵北不屑地笑起来:“一个贪婪、吝啬、自私的蠢货。最终抱着二十万两黄金以及更多的白银被清军开肠破肚了。” 肖白图长出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只要对方不是油盐不进的东林君子就好。”就如同邵北说的那样,用钱能办到的事儿从来都不是问题,澳洲不缺钱。花费一定的金钱摆脱麻烦,那会给澳洲带来更多的收益。 邵北摇了摇头,暂时丢下对丁魁楚个人品行的厌恶。“那么,这次去南京就我们两个人了?” “恩,就咱俩了。徐晓涛即便在肇庆忙活完了也走不开,香港还一摊子事儿等着他呢。苏胖子三天两头来消息,说再不加派人手就罢工。” 罢工?苏胖子那家伙还真能干得出来。搞软件的骤然转而搞人事,并且管理着几千号人,吃喝拉撒什么狗屁倒灶的事儿都得他管,换了邵北都得崩溃。也亏着王谢堂的老丈人黄易老先生没少帮忙,否则苏胖子说不得早就撂挑子了。 邵北如期来了,肖白图始终提着的心也重新放倒了肚子里。俩人招呼丫鬟上了凉茶,一边品着,一边叙着旧。 杂七杂八说了半晌,肖白图话锋一转,说起了正事儿:“我说邵北,咱们这次算是出使吧?计划呢?决策组给没给指示?” “无外乎a计划与b计划。” 肖白图笑了:“先说说a计划。” “a计划,利用此次出使南京,与南明政府实权派马士英取得联系。威逼利诱、分化拉拢,不管用多少钱,都要将香港在事实上变成我们的地盘。连带着,新安县的一部分也会成为我们的地盘。” 这是老调重弹了。香港这地方在明朝士大夫眼里实在不起眼,也就是个产香木的小岛而已,荒芜的厉害。而在穿越众眼里则不一样了,因为香港有着亚洲首屈一指的深水良港维多利亚港。坐拥香港,依托着澳洲的海运力量,这会让澳洲的力量与影响力进入明朝。 而作为b计划的基础,a计划将情况设想到了最糟——弘光政权完蛋,满清过了长江,最终南明只剩下两广、福建以及云南一部分。陆战队最高长官杰瑞与陆军的傅白尘已经张罗着在香港筹建军官学校与士官学校了。这样会让穿越众的陆战力量得到极大发展,而不再受海运力量的限制。 保守估计,只要三到五年,他们就会爆出一支足以逆推到盛京的近代化军队。到了那个时候,在绝对力量面前,什么八旗铁骑都是浮云。 “那b计划呢?” “b计划……”邵北深吸了一口气:“b计划是以a计划为基础,在达成a计划的前提下,通过某些见得光或者见不得光的手段,让南明政府主动借助我们的力量。海军的、陆军的,然后将满清挡在长江沿线。” 肖白图目瞪口呆,好半天才说:“究竟是我听错了还是决策组疯了?这可能么?” 与明朝士大夫打交道,论熟悉程度,他肖白图首屈一指。他实在太熟悉那些明朝士大夫的嘴脸了。这些即将亡国的士大夫,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底气,在肖白图面前从来都是一副天朝上国的嘴脸。在他们印象里,除了大明朝,其他的海外国家都是弱国蛮夷。 还不止如此,最为要命的是,如果明朝要借助澳洲的军事力量。那就必须准许澳洲大兵进入江南,而南京距离长江防线不过几十里……准许一个并不熟悉的国家军队进入自己的首都?哪怕明朝士大夫再愚蠢,也绝对不会同意! 邵北耸了耸肩:“所以这是b计划。总之我们要遵循一个原则,在保证自身利益的前提下,尽可能地挡住满清。” 238 漫长的路 238 漫长的路 挡住满清……在保障自身利益的前提下,一切都在这个前提之下。这是决策组乃至整个穿越众内部达成的妥协。没人乐意见到满清窃取中原,为此有人乐于牺牲自己的一切。而更多的人,则有着各种各样自身的打算。 打满清?不反对,但前提是不要损害我自身的利益。人分三六九等,思想层次更是差异极大。决策组不可能要求所有人都统一思想,更不可能将之变成现实。除非穿越众内部先发生一场大清洗,斗得你死我活,清除一批思想层次过于低级的,再清除一批思想层次过高的……但这样做,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穿越众自己把自己搞死了。就如同当初的苏联一样。 所以,有着广泛的前车之鉴,目前的情况之下,只能求同存异。 邵北介绍了a、b两个计划,但这只是计划达成的最终目标,至于怎么去将之变成现实,以及细化的执行步骤则完全没有。说句不好听的,穿越众也就是在书本上熟悉明朝罢了,论真正的熟悉程度,甚至都不如菲律宾与***。这二者澳洲起码与之打过交道,大概掌握着其意识形态,而且与某些要害人物很熟悉,能通过对方的喜好或者弱点来达到某些目的。 但南明……大家伙的笔记本里,关于明末的记录很是不少,而关于崇祯上吊之后的南明,除了一本南明史之外再没别的书籍。这本南明史上,只是记录了关键事件以及关键人物,至于太过详细的东西,完全没有。在这种情况下,靠着书本知识傻愣愣地去谈什么计划,那纯粹就是扯淡。 因此,决策组完全放权给邵北与肖白图。只要达成计划目标,不限于使用什么手段。甚至决策组还专门拨了一笔总计六十万两白银的款项,用以收买南明的实权官僚。 邵北与肖白图俩人合计了半晌,眼见天色不早,邵北又刚刚下船,草草用过了晚餐便各自散去。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早,天刚蒙蒙亮,邵北就听得外头好一通喧闹。 洗漱一番穿衣出去一瞧,只见肖白图正陪着笑与一名小太监说着什么。恩,一名小太监,邵北一眼就瞧出这厮是太监了。说话尖声尖气不说,手里还攥着一把拂尘,除了太监谁没事儿总拿这玩意? 瞧见邵北,肖白图马上引见:“马公公,这位便是我澳洲共和国的外交正使,邵北邵参赞。” 再瞧这位马公公,长长地‘哦’了一声,而后嘴里啧啧有声,拿眼睛上下瞟了邵北半晌:“诶哟,还真是一表人才,难怪这架子这么大。朝贡各国,也只有你们才让杂家足足等了九天。” 说话阴阳怪气,不用说,这厮挑理了。 邵北忍着头皮发麻的别扭劲,强自笑道:“真是抱歉,要事缠身,所以耽搁了一些时间。” “要事?”马公公一听脸拉得老长,对着东方拱拱手:“杂家还就不信了,还有什么要事比面见我大明天子还重要么?” 邵北笑了,眼神里满是……怜悯。可怜的孩子,起个破名自己骂自己,自小当了太监不说,这眼界甚至连井底之蛙都算不上。邵北这人就是这样,碰见桥不顺眼的人,对方客客气气也就罢了,一旦话里话外满是挑衅,他总会设计某些语言圈套让对方哑口无言。 “与面见天子相比,这两件事儿的确算小事,但必须得先处置好。”邵北顿了顿说:“马公公见多识广,自然知道,这仗多打一天,就多花一天的钱。所以,还是讲和的好。” “哦?你们澳洲跟谁打仗了?”马公公来了兴致。这小太监,平素就喜欢听说书的将打仗的桥段,什么三国水浒的,这厮一听就能听上几个时辰。 邵北故作不屑地说着:“小破国家,一个***,一个西班牙罢了,不值一提。” “恩,***跟西班牙的确……”马德顺着往下说,说到一半发现不对了。那西班牙是什么他不知道,可***他知道啊,不就是产倭寇那个倭国么?怎么着?澳洲人跟倭国打上了?那倭国可是不好打,朝鲜与之后的倭寇之乱,可是把大明好一通折腾,死了不知多少人。“你们跟倭国打起来了?”马德惊叫着问。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倭国没什么战斗力,前后三天,他们那个是将军就认怂了。”邵北摆摆手说:“那几个惹是生非的,全都被德川家光那老小子勒令剖腹自杀……马公公想必没见过吧?就是拿这么长的刀子,一刀自己扎进肚子,然后左右一搅和。旁边还站着一名武士,等看那家伙自杀了,再用长刀将其脑袋砍下来。” 马德震惊着,端着茶碗思索着。他此前一直认为澳洲不过是东南亚的一小破国家,就好比什么暹罗、安南之类的差不多。现在看来,不是那么回事啊。能把***打趴下,这绝对不是小国能干得出来的。 他这边思索着,那头邵北自顾自地说着:“跟***人谈判也就用了半天,关键之前打西班牙费了劲了。马公公是不知道,这西班牙霸占吕宋多年,仗着城池坚固,死活就是不投降。后来我们几个将军一发火,干脆强攻,前后打了一个月,这才把整个吕宋平定了。哦,对了,您瞧我。”邵北懊恼地一拍脑袋:“那西班牙,就是大家伙平素嘴里说的弗朗机。” 马德正好举杯要喝水,喝到一半听到邵北的话,噗嗤一口就喷了出来。什么?那西班牙就是弗朗机?合着澳洲人打了***不说,还揍了弗朗机一通。而且这回更狠,干脆把弗朗机给灭了? “你……你是说,你们把弗朗机给灭了?”马德不敢置信地问。 邵北摇摇头:“只能说是灭了一部分了……我们只把盘踞在吕宋的弗朗机人给灭了,兵力不过七千出头。至于美洲还有本土,实在过于遥远,有些鞭长莫及啊。” 邵北夸耀地说完,马公公低头皱眉思索,不说话了。室内一时间落针可闻,安静的可怕。毫无疑问,邵北的话将这个小太监震得不轻。原本以为不过是来占便宜的小破国家,哪想到,这澳洲看样子还是个强国。虽说不如大明吧,但怎么着也得比倭国强。 正尴尬的时候,马公公的随从来报告,万事俱备,各国的使者都齐了,就等着出发了。马德借此找了台阶,哼哼哈哈嘱咐肖白图立刻出发,随即甩甩袖子当先一步走了。 “我说邵北,你小子怎么想的?万一得罪了这位马公公,到时候可没咱们好果子吃啊?”马德前脚刚走,肖白图便迫不及待地说。 邵北轻蔑地笑笑:“肖总,你的思想落伍了。”邵北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一年之前,我们也许必须要用谦卑的态度与明朝打交道。但是现在,在战胜了西班牙,威慑了***之后,我们有足够的底气让自己说话更硬朗一些。从现在开始,我们说话完全代表了澳洲的态度。过分的谦卑,只会让对方轻看澳洲。” “但过于强硬的态度同样不妥。”肖白图坚决对反对道。 邵北无意与肖白图斗嘴,他有自己的考虑,甚至一个计划正在隐隐地成型。所以他只是摊了摊手:“我完全明白。所以这需要一个度。现在我们需要确立自己的底线,然后摸清楚对方的底线,如此,之后打交道才会有谈判的可能。” “好吧,反正你是正主,我就是一跑腿的。”在邵北无懈可击的话语之下,肖白图选择了结束争论。事实上在有限的几次争论中,肖白图每次都会被邵北说服。 稍晚一些的时候,准备妥当的肖白图与邵北登上了马车,然后带领着一队足足五十辆马车组成的车队,与朝贡的使团汇合,出了广州城朝着南京方向进发。 如果不是广州城只能雇到这么些乐意出远门的马车,肖白图甚至会雇上更多。庞大的马车队,使澳洲的使团在规模上足足占了使团规模的一半。马车之上,全部装载着澳洲的各种工业特产。到了南京,难免要钻营一番,有些时候真金白银好用。但有些时候,澳洲特产的这些珍稀的玩意,才是打开对方防线的最好礼物。物以稀为贵嘛。 庞大的车队,一路东行。走了足足一天,到了晚上,在一处小镇歇脚。肖白图出去转悠一圈,等回来的时候脸上充满了郁闷。 “怎么了?” “有个坏消息以及更坏的消息。”肖白图沮丧着说:“正常的话,我们要北上直到武昌,然后一路向东抵达南京。按照现在的速度,起码要一个半月的时间。但更糟糕的是,由于武汉三镇现在正是战场,所以我们只能绕远走。先向东再向北,这意味着我们至少要走两个月。” “真见鬼!”邵北又一次怀念空中客车了,哪怕火车也好。与两个月相比,一天一夜简直就是神速! 239 利益最大化 239 利益最大化 十月中旬的马尼拉,依旧酷热难耐。似乎小冰河的影响已经完全消退一般。 就在两天之前,可怜的安德鲁伯爵为了美好的钱景,丢下了老婆,而后指挥着船队朝着马六甲出发了。与来的时候不同的是,安德鲁回程的时候足足有五艘船……比来的时候足足多了两艘。安德鲁将两名经验最丰富的大副晋升为了船长,然后将三艘船的水手平均到五艘船上。于是乎他可以满载着澳洲的货物,朝着欧洲出发了。 值得一提的是,安德鲁这家伙每次碰到穿越众都会留下点什么。上一次留下了一艘他雇佣的船以及几名忠心的仆人,而这一次……他甚至留下了新婚的妻子!只是希望他这次一如既往地好运,否则天知道他拿什么支付欠荆华的贷款。荆华那丫头,可是出了名的黑心银行家啊。 三天之后,也就是十七号的时候,前往***的海权号编队回来了。船上满载着***浪人与……***娘们。那些***浪人不用说了,黑崎正男全凭优厚的待遇,在江户街头随便喊上两嗓子,就忽悠了小一千号没有归属的***武士;而那些***娘们……王铁锤等人研究了一下,***娘们个头虽然小了一些,可从审美角度讲怎么也比土著女人强吧?澳洲已经十个月没有从明朝引进人口了,鉴于中南现阶段男女比例严重失调,这些***娘们也许会提升士气?总之,来都来了,***又没什么别的特产,就当贼不走空了。 当海权号那庞大的身躯驶入马尼拉湾的时候,常师德已经等候在了码头。 等王铁锤一下船,常师德立刻迎了上去:“这么说,算是旗开得胜了?”从船上陆续走下来,背着大包小包的***娘们以及扛着破烂武士刀的浪人已经说明了一切问题。“恭喜了,王铁锤将军再一次取得了胜利。” 王铁锤笑着点头:“开放口岸外加领事裁判权,该有的都有了。” “走吧,庆功宴正准备着呢。”常师德有些不满地说:“就是现在的通讯手段太差了,要是有无线电,等你们下了船酒席早就准备好了。”咂咂嘴,他继续说:“也不知道林有德那书呆子到底搞没搞出来电灯泡。” 现在澳洲的通讯手段实在太过落后了,远距离通讯全靠着一艘飞翔的河南人。这就导致前后方信息滞后,要是赶上台风之类的,飞翔的河南人需要躲在港口里,那就意味着马尼拉与中南起码要断绝消息十来天。这十来天变故实在太多了。也就搭着中南的位置绝佳,一般的欧洲冒险船根本就找不到。否则,指不定老巢都让人给端了。 但仅凭着一艘快船往来通讯,这远远不够。如今摊子越来越大,从中南到马尼拉,然后辐射开来,又是***又是香港、广州湾的,就算飞翔的河南人二十四小时漂在海面上也忙不过来。 “好像林有德立下了军令状,说是过年前肯定会搞出来实用性的灯泡。”王铁锤回忆着说:“这事儿急也没用,就算有了灯泡,无线电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单单是接收装置就能要人命。” 常师德赞同地点头,转而笑着问:“老王,这次去***收获不小吧?有没有体会***风情?” “别提了。”王铁锤恼怒着说:“邵北那家伙半路去了香港,签约之后的宴会是我们一帮海军军官出席的。董建恒那小子喝高兴了,点名要看艺妓表演。等那些艺妓一上来,我们全傻眼了……你猜怎么着?” “怎么了?” 王铁锤愤恨地说:“那些艺妓居然全是男扮女装。” “啊?哈哈……”常师德大笑起来。 少了还算熟悉***历史的邵北,那些个海军军官对于***所知大多很浅薄。小伙子董建恒可能琢磨着《艺妓回忆录》里面那些艺妓还算顺眼,就想开开东洋荤。他哪儿知道,艺妓这个行业,在***,尤其是德川家光时期变化极大。 前期的艺妓,都是女扮男装。结果宋学盛行的***人认为有伤风化,然后撺掇着德川幕府颁布了禁令。没了文化生活的***老百姓不干了,天天闹腾。俗话说,有需求就有市场。紧跟着就诞生了现阶段的艺妓形式——男扮女装。至于后世那种穿着和服脸上敷着厚厚一层粉底的艺妓,那是幕末时期的产物了。 也难怪***人都带着怪异的眼神瞅着海军军官们,他们还以为澳洲人有特殊癖好呢。 王铁锤等人出的洋相还不止这些,初次喝清酒的几个小伙子,喝了一口,咂咂嘴评价道:“什么清酒?雪碧兑水!” 而后推杯换盏,一碗接一碗,混没把清酒当成酒。结果回到船上,这副作用就来了。好几个小伙子愣是两天没下床,一个个躺在床上抱着脑袋难受。 提起这些趣事,王铁锤一个劲地摇头。两人说说笑笑,进了马尼拉城。趣味说过了,常师德问起了正事儿:“老王,这次回来什么打算?” “打算?船坞下个月造好,直接把海权号丢船坞维护外加重新装修。估摸着没几个月是别想下水了。”说这话的时候,王铁锤回头看了一眼海权号,眼里满是不甘。回程的时候,海权号的智能控帆系统出了问题,有那么一段路全是靠着两台发动机驱动航行的。也就搭着海权号是一艘刚下水的新船,否则,两年没保养,什么船能受得了? “然后我就留马尼拉了,等着荆华他们从各地雇佣水手。再之后从明朝移民,抽出能当水手的组织训练,尽快将剩下的船都开动起来。恩,正好有时间,趁着这段抓紧把海军学院搞起来吧。”说这话的时候,王铁锤将军充满了豪气。 王铁锤在确定着今后的计划,与此同时,毒贩子麦克兰却在实施着他自己的计划。 “……先生们,你们都看到了。”麦克兰将一份份文件分发给每一位前排的菲律宾政协委员:“这一份是上个月黑水公司的财政报告。我们的资产全部都是良性资产,没有负债,最重要的是仅仅两个月的时间,黑水公司就盈利了。这意味着黑水有着广阔的前景。” 麦克兰回到演讲台上,目光扫过所有人说:“黑水公司目前只有四百名雇佣兵,但四百名雇佣兵只用了两周时间,就捕获了超过两千名劳力,并且顺带着消灭了两百名苏禄王国的正规军。仅仅是四百名雇佣兵!先生们,如果雇佣兵的数量不是四百名,而是四千名,那结果又会如何呢?” 他掰着手指头算着有利条件:“我们有最好的士兵,最好的武器,最先进的战斗方式。甚至都不用四千名雇佣兵,只要一千人,就足以将苏禄王国毁灭。但黑水只是一家雇佣兵公司,无力也不想去管理一块那么大的国土。所以,作为黑水公司主要股东的我找到了各位。我想说的是,灭亡苏禄王国,我们黑水公司办得到。只要菲律宾政府乐意出一个合适的价钱,那么,在灭亡苏禄之后,苏禄的领土完全都会属于菲律宾。这会一举将菲律宾变成区域性的强国、大国。” 麦克兰讲完后,对着所有人点头致意,而后在侍者的引领下出了会议厅。来到休息间,品着咖啡,抽着香烟,然后静待结果。 毒贩子执掌黑水之后,无法忍受该死的漫长的训练期,他决定以战代练。只是几天之后,他就亲自带领着雇佣兵踏上了苏禄王国的土地。烧杀抢掠,什么事儿都做。两次行动之后,单单是缴获就让黑水公司一举扭亏为盈了。但精明的麦克兰对资金回笼速度十分不满意,而且他发现自己犯了一个战略错误。 雇佣兵,顾名思义,首先得接受别人雇佣。没有雇佣关系,怎么赚钱?然后他将目标锁定在了菲律宾临时政府身上。以华人为主体的菲律宾,绝对会热衷于开疆拓土。只要麦克兰能将苏禄王国灭掉,菲律宾临时政府肯定会乐于为此支付一笔不菲的军费。 看,这是一举两得。掳掠的财富、人口会让黑水公司发财,菲律宾政府支付的军费同样会让黑水公司发财。做一件事,得两份薪水,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儿么? 为此,麦克兰甚至主动请求了川岛芳子等人的帮助……这些间谍于心理战十分擅长,理论上讲,也熟知怎么去说服别人。然后,一份甚至都可以打动麦克兰自己的报告出炉了——就是麦克兰方才所说的那些。 紧闭的大门,隔绝了讨论之声。但麦克兰敢肯定,里面肯定热火朝天。就如同麦克兰本人的考虑一样,菲律宾的政客们同样考虑着一件事,如何将利益最大化。 开疆拓土,对于他们这些开国元勋来说有着莫大的吸引力,但他们必须进行成本评估。换句话说,他们在评估菲律宾有没有能力吞下苏禄。所谓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啊! 240 大合同与扩军前的准备 240 大合同与扩军前的准备 毫无例外地,政协委员们进行了一场毫无意义的争吵。刚开始还只是围绕着是否同意麦克兰的提议,雇佣黑水公司为菲律宾政府开疆拓土;随着讨论的进行,议题逐渐变成了有没有足够的人手管理占领区……政协委员们坚持认为,什么黑水公司不过是一个幌子,背后真正出力的依旧是澳洲政府。所以,澳洲政府连强横的西班牙人都打跑了,还在乎区区一个土著国家? 而到了最后,争执变成围绕着地方政权权力与中央政府权力的划分。议长李胖子几次三番捶着桌子要求言归正传,但结果丝毫也没有好转。部分政协委员甚至又要上演传统戏码了……他们脱下了鞋子,拎在了手里,虎视眈眈地盯着某个对手。 李胖子不得不中断会议,用以让精疲力竭的政协委员们饱餐战饭,回头再战。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在麦克兰耐心耗尽之前,他得到了预想中的结果。 政协委员们有着各种各样的争执,但这一切的基础都是彻底占领苏禄王国。就如同麦克兰所想的那样,这些政客们,谁都不能抗拒开疆拓土的诱惑。甚至,他们当中的许多人想得是青史留名。所以,菲律宾政府掏钱,澳洲人去打仗,打完之后地盘归菲律宾政府……这种好事儿为什么要拒绝? “恭喜你,麦克兰先生。经过政协***表决,菲律宾政府接受黑水公司的提案……当然,只要价格合适。”李胖子有些不情愿地说着。 在他面前的麦克兰,并没有如他预想的一般高兴起来。麦克兰只是舒展了眉头,客气地微微颔首:“请阁下放心,作为黑水公司的大客户,我会提出一份让所有人都满意的报价。”说着,早有准备的麦克兰从身旁的公文包中抽出一打文件,递了过去。 “这是……报价?” “是的,你知道,我这个人比较心急。”麦克兰淡淡地说着。 李胖子只是略略地瞟了一眼,甚至都没有瞧清楚具体的数字便皱着眉头说道:“老实说……这份报价有些偏高啊,我想政协肯定不会接受这份报价。”当然,价格偏高。商人出身的李胖子跟任何人谈买卖,第一句话总是如此。就如同去菜市场买菜一样,询问价格,抱怨价格过高,然后讨价还价。 但他面前的麦克兰明显不喜欢按照这种套路出牌。 “议长先是,这一点也不高,很合理。菲律宾政府失去的只是一亿五千万澳洲人民币,而得到的确实一大块领土。并且——”麦克兰左右瞧了瞧,见周遭的人距离很远,于是附耳低声说:“报价里,已经包含了一千万的回扣。” 他面前的李胖子一听,汗毛倒竖:“你在贿赂我么?” 麦克兰摊了摊手:“如果你不需要这一千万的话,可以将报价的数字改成一亿四千万。”麦克兰的目光紧紧盯着李胖子。后者先是愤怒,然后变得茫然,最后长出一口气,在周遭众人上来之前,突然高声说:“我个人对一亿六千万的报价感觉有些偏高。不过请麦先生放心,我会将这份报价提交给政协,让政协来决定是否接受。”他瞬间将报价又提高了一千万。 贪得无厌的老狐狸!麦克兰瞬间下了定义,而后尽量地微笑,微笑,继续微笑。稍晚一些的时候,在金钱驱使下,菲律宾政协通过了一亿五千四百万的最终报价。而这个时候,黑水公司的总资产,乃至邵北与麦克兰两人加起来的总资产都没这么多。 巨额的收益,顿时让黑水公司底气十足,转而开始迅速扩军。而那一千四百万回扣,将会以政治献金的形式,在稍后通过商业银行转账到李胖子的私人账户。 看,政治与金钱本来就是如此。金钱可以转化为权力,反之亦然。 离开总督府的麦克兰心情愉快,然后兴致勃勃地去了城外黑水雇佣兵的驻地。当水野义川站在其面前的时候,麦克兰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对方,良久才问:“刚刚有一批你的同胞抵达马尼拉,其中的大部分都是浪人。我会给他们一份工作,高收入的工作。但是,水野,我需要知道,他们需要多久才能适应这份工作。” 水野义川毫不犹豫地回答:“只需要三个月,老板。” 麦克兰撇撇嘴:“太慢了,我们没那么多的时间。一个半月——”他将水野的答案打了对折:“——我只给你一个半月的时间,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必须让你的同胞成为合格的雇佣兵。否则,在他们没有偿还足额的训练费、伙食费、弹药费之前,我会把他们丢尽金矿场!你明白了么?” “遵命,老板!” …… 圣地亚哥的军营里。 乔肆待在自己的营房里,坐在下铺军用床上,仔细地擦拭着手中的步枪。事实上乔肆每天两次固定时间都会重复这一举动。一次是熄灯前,一次是午饭后。 他用手中的白布仔细地擦拭着枪机,细致的样子就如同抚摸着自己的老婆。关于爱护步枪的条例,每个大兵得到配属的步枪之后,都会接受这样的教育。或者把步枪抗在肩头,摸着老二,满营房地乱转,高喊着‘这是我的枪这是我老婆’;或者将步枪高举在头顶学着兔子跳绕操场几圈,口号同样是那句恶俗的话。 所以,乔肆如同所有人一样,养成了根深蒂固的习惯。并且他坚信,好好对待步枪,关键时刻步枪也会好好回报你自己。他就曾经听说三连的某个倒霉蛋,在西班牙人冲上来的时候步枪卡壳了,然后傻愣着被一名西班牙士兵用长矛戳穿了肚皮。 将枪机擦拭完,乔肆开始将步枪组合起来。咔哒一声,枪上膛,扣下扳机,发出清脆的枪针撞击声。一切都表明,他手中的m1644正处于绝佳状态。 但细微的声音,吵醒了他对面的某个懒蛋。 “我说,难得的午休时间,你就不能让清静一会儿?”懒蛋转过身,掀开被子,显出一张睡眼惺忪的脸。毫无疑问,说这话的只能是于山。 乔肆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不过,午休时间马上就要结束了,还有五分钟。” “见鬼!”于山翻过身,趴在床上发出哼哼声:“五分钟,足够我睡一个回笼觉了。好了,千万别发出声音,让我再睡一会儿,就一会儿……”几乎在他说完话的瞬间,轻微的鼾声响了起来。天知道这家伙是怎么这么快入睡的。 五分钟后,闹钟准时地响了起来。在闹钟摇摆着身体,就要从桌子上掉下来之前,不耐烦的于山总算将其按住。然后郁闷地说:“为什么时间过得总是这么快?我甚至还没来得及睡着。”他揉了揉脸,愁眉苦脸地说:“只要一想到下午还要面对那些蠢货,我就觉着头疼。” 于山将友军——菲律宾人民军定义为了蠢货。理由十分充分,因为这些家伙足足两个月后才学会遵守距离,并且排列整齐。而于山他们当初,足足比菲律宾人民军少用了半个星期。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些第一次使用m1644步枪的家伙,你必须加倍堤防他们。说不准他们会突然走火然后把你击中,或者击中某个倒霉蛋。 而更多的时候,他们打靶的时候会把自己弄伤。某些身体单薄的家伙,甚至在开火的时候会倒飞出去。而他们用的只是8mm口径的子弹,并非11mm狙击子弹。 “你不能要求太多,而且据我所知,你当初并不比……” 正这个时候,马卡洛夫军士长突然闯了进来,吹着响亮的哨子,而后大吼着:“起立,长官到!” 在马卡洛夫吼完之后,几名军官鱼贯而入。 “长官好!”士兵们敬礼。 回礼之后,李森吩咐道:“请稍息。”目光扫过所有人,李森朗声道:“根据总参指示,联合远征旅从即日起解散。各个战斗单位归属原单位编制。稍后的时候,新的臂章会发到每个人手中。”顿了顿,他继续说:“另外,杰瑞将军与傅白尘上校业已决定,即日起抽调下级士官、军官以及优秀士兵,参加培训课程,为即将到了的扩军做准备。” 趁着李森停顿的间隙,周飞火补充道:“国会以及总参已经通过了扩军决议。按照计划,十个月内陆战队将会扩编成一个师。” 周飞火重新将话头交给李森,后者说道:“下面我念到名字的,于1900准时在旅部集合,参加培训课程。乔肆、刘铁牛、余江……”李森足足点了十来名士兵的名字后,合上手中的本子,说了一声解散而后走了。 营房内顿时嗡嗡声一片。 “扩军?我们陆战队要变成一个师了?” “话说师是个什么编制?” “蠢货,一个师最少有上万人。哈,陆军那群混蛋肯定会嫉妒到发狂。” 而于山则望着追出去的乔肆好一通羡慕嫉妒恨。一如既往地,好运总会降临在乔肆头上,而与他一道前来的于山却总是什么都没有。“见鬼的培训,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于是,于山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心理再次发作了。 241 考评 241 考评 晚上十九点,圣地亚哥主城堡前已经聚集了将近五百号士兵。在他们排成的队伍之前,一个评估小组早就准备就绪。负责维持秩序的宪兵,分发给每一名士官一个号码牌。每次喊道三四个号码牌的号码,然后就会有三四名士官踏入主城堡。 疑惑的士官们很快就知道,这完全就是一次突袭的考试与检验。 看到相熟的同伴愁眉苦脸地出来,有人再也忍不住了。低沉着嗓子问道:“嘿,活计!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愁眉苦脸的同伴皱着眉头,只是摆摆手:“保密条例……但我可以告诉你,这是一场考试。” “考试?” “没错,考试。合格的话,你会从士官转成军官,不合格的话,你还是士官。” “军官!”队伍中嗡嗡声一片。居然是一场军官选拔考试!众所周知,澳洲各军种当中,军官一直都是穿越众把持的。但穿越众总计不过一百来号人,这些人还不能全部参军。所以,澳洲各军中的军官比例已经有些失调。以至于杰瑞不得不暂时取消少尉这个军衔,让中士行驶少尉的职能。而最低级的军官则是中尉。 而这次扩军,势必将这种捉襟见肘的情况进一步扩大……总不能一个连队只配备一名上尉军官,然后其他职能全都交给士官吧?于是乎,一场军官选拔理所应当地应运而生。 “嘿,考题难么?”铁牛忍不住了,操着大嗓门喊道。 刚出考场的那名中士继续摇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困难与容易,似乎是很容易判断的选择。铁牛搞不清楚对方为什么说‘我不知道’。 “我的确不知道,或许你一会儿就会见识到那些……额,根本没有答案的考题。好了,我说太多了。祝你们好运。” 铁牛转身看向身旁的乔肆。乔肆一摊手:“别这么看我,事实上我知道的和你一样多。” 这时候,宪兵喊道:“二十六号、二十七号、二十八号,进来!” 二十七号是铁牛的号码,二十八则是乔肆的。所以两人立刻出列,用最标准的军姿,小心翼翼地踏入了主城堡。 城堡大厅里,摆着一条长条桌,后面坐着三门板着脸的军官。而长条桌之前,根本就没有准备椅子。 “乔肆中士,铁牛下士……”主位的参谋长游南哲翻阅着面前的资料。 “长官好!” “放松,士兵,放松。我想你们都知道了,这是一场军官选拔考试。”游南哲拿起来资料:“你们的履历很完美,尤其是在马尼拉战役中,有着几乎完美的表现。我代表总参感谢你们的尽职尽责。好吧,那我们长话短说,直接步入正题吧。乔肆中士,有这样一个问题:假如你是一名军官,接到命令带着自己的小队去防御某处阵地。在这之前,你完全清楚敌我双方的兵力对比,并且只要战斗一打响,你们一定会全军覆灭。而当你带头逃跑之后,上军事法庭接受审判的机会很小……那么,你会选择逃跑么?” 一个操蛋的问题!军令如山,作为军官,必须执行命令。但没人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更不会乐意为此搭上同伴的性命。如果换了其他一些虚伪的人,很可能会回答‘一切以军令为主’。但乔肆不是这样的人,他清楚的知道,面前的军官们可以轻易戳破他的谎言。所以他犹豫了,战斗到底还是撤退…… 与此同时,另一名考官同样抛出了问题,只是对象是铁牛:“刘铁牛下士,假如你依旧是一名普通士官。某一天你和你的战友闯入了敌占区的一户人家,你的战友们被这家的一位美貌女子所吸引,企图***她,你怎么做?参与***?退出门外不参与?还是,果断地制止?” 又是一个操蛋的问题!参与、旁观抑或是制止,都不是一个好选择。参与,会让自己的良心遭受谴责;不参与,同样如此;而制止,同伴会排斥并且痛恨自己。铁牛如同乔肆一般,被难住了。他抓耳挠腮,一时间脑门子上全是汗水。 良久,铁牛憋出了一句话:“俺……俺不参与行不?” “可以。”面前的考官点点头:“这意味着你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伴***了一名无辜的女孩。你确定么?” “哎呀!”铁牛用拳头捶着脑袋:“俺不参与考试了行不?” 这下轮到考官目瞪口呆了。 但接下来的考题中,几乎全是这种操蛋的问题。 比如:你已经失去了太多的战友,而战争就要结束了。敌人的投降只是时间问题,这时候,你在某处村庄外意外地遇到了几名敌军年轻的、稚气未脱的士兵。你会驱赶他们、俘虏他们还是杀了他们? 再比如:你和两名战友去执行任务,由于你的固执导致任务失败,如果被军事法庭知道,必然会遭到严重的惩罚。而你的两名战友,一名已经阵亡,另一名则受伤了。这个时候你怎么办?为了逃避惩罚,你会杀掉你的战友么?这样一来,你就可以逃掉所有的惩罚了。 作为战斗英雄,你返回后方接受庆功仪式。会上,你的间接上级请你去新兵营训练新兵。你会得到晋升,而后安全地待在后方直到战争结束。而你的直接上级却要求你立刻返回战场,因为前线缺乏你这样的主力,你又会做何选择? 你是家庭中的独子,战功卓著。你收到后方的信笺,上面写着你的母亲已经重病在身。而指挥部已经同意你离开前线返回后方照料母亲了。但这个时候,敌人发起了史无前例的进攻,你的长官以及战友恳请你留下来再打一仗。因为他们兵力不够,而你又是一名优秀的士官或者军官……你,又会做怎样的选择? 操蛋的问题远不止这些!几乎所有的士官都被难的抓耳挠腮。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套自己的标准答案,有人选择了当道德圣人,但很快被评估小组戳穿;有人选择了当小人,然后开始担心被周遭同伴所排斥。而那些中庸主义者无疑是最为难过的,因为在他们看来,不论是什么样的选择,都会让他们失去另一部分。或者是良心,或者是战友的情谊。 晚上八点的时候,愁眉苦脸的乔肆与铁牛回到了宿舍。 “啊哈,让我猜猜……你们没通过考试?”以于山八卦的性格,他甚至在考试开始之后五分钟之内就知道了这场考试的‘内幕’。 乔肆与铁牛的表情让于山很愉快。在他看来,乔肆并不比自己优秀,只是一直在走狗屎运。所以,他于山不能参加的考试,乔肆即便参加了也不会通过。 “我不知道。”乔肆皱着眉头摇头。 “想开点活计,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当军官的。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军官。那可是可以晋升为将军的军官。虽然杰瑞将军说过,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但有些事你必须脚踏实地。” 他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马卡洛夫军士长走了进来,手里还捏着两个信封。 “乔肆、刘铁牛!” 二人立刻站起身,敬礼:“军士长!” 马卡洛夫径直走到二人身前,反复地打量着二人。好半天,才咂着嘴饶有兴致地说:“你们两个家伙真是走了狗屎运。这是你的,铁牛,你会去士官学校报到。顺利毕业之后,会成为一名中士。而你,乔肆!”马卡洛夫的神色中充满了嫉妒:“恭喜你,你会前往军校报到。然后会成为少尉……中尉……真见鬼,也许我以后要向你敬礼,说一声长官好了!” 马卡洛夫简直嫉妒的发狂。事实上刚才的考评,他也参加了。然后在考核没有结束前就收到考官的评语:“还是老老实实的当军士长吧,马卡洛夫。你实在不是当军官的料。” 意外之喜。铁牛拿着信封,不停地亲吻着,然后振臂高呼:“乌拉!明天休息,我请客!马尼拉的馆子,随你们挑!” 而乔肆则不敢置信地拿捏着信封,很喜悦,又很犹豫。似乎回想着一个小时前自己到底回答了什么。半晌,他才嚅嚅着喉头说:“我很抱歉,军士长。” 马卡洛夫大笑着拍了拍其肩膀:“别傻了,这是好事儿!而且别为我担心,等你成为少校的时候,我早就是八级军士长了。到了那个时候,级别不比你差。薪水比你还要高。” 这一天,圣地亚哥的军营变成了欢乐的海洋。不少家伙甚至不顾宵禁的命令,偷偷摸摸地在营房里点着蜡烛,大口地喝着澳洲产的玉米酒,然后抱着那封通知书傻笑着入睡。 然后第二天的时候,一支工程队开到了马尼拉西城外。奠基,破土动工。在这里,他们会用几个月的时间建设一所完善的军校。而军校的名字,由于处在西城外,并且这是一处小高岗,所以叫……西点。好吧,杰瑞那厮的恶趣味又发作了,他正在复制或者说创造着历史。 242 马尼拉变天了 242 马尼拉变天了 这所军校是同时面向陆战队与陆军的,杰瑞将之命名为西点,这让陆军的傅白尘很不满。这家伙已经反复嚷嚷着,有朝一日必定建设一所真正的、完全属于陆军的军校。当然,名字还在筹划中。陆军中内部发生了争执,一部分人坚持要建黄埔军校……在他们短暂军事生涯之前,他们听过的军校还真不多。很中国的,黄埔军校无疑就是首选;但另一部分人不这么想,他们更喜欢石家庄陆军指挥学院…… 有了西点在前,所有人都期待着王铁锤把他的海军学院搞成什么名堂。但留给王铁锤的选择并不多,不论是安纳波利斯海军学院抑或是英国皇家海军军校……额,皇家,好吧。澳洲是共和国,貌似这辈子是跟皇家俩字不沾边了。而安纳波利斯就更离谱了,上哪儿找起这名字的理由去? 有那么一阵,王铁锤甚至开始羡慕杰瑞的好运。你看,西点,只要找个跟西沾边的,就可以起名西点。但海军军校就麻烦了。愁眉苦脸的一阵,王铁锤毅然决然地放弃了复制历史的机会……他选择了创造历史。于是乎,马尼拉海军学院便应运而生了。 名字平平常常,没有一点惊喜的成分。这让一众喜好看热闹的穿越众很是失落,甚至有人已经放出了风声,说是王铁锤将军已经提前步入了更年期…… 不管怎么说,两所军校先后破土动工,然后为马尼拉提供了接近四千个就业机会。工地需要劳动力,运输建筑材料需要劳动力,然后这些劳动力又进一步带动了加工业与第三产业。然后在很短的时间之内,马尼拉变得生机勃***来。 当然,这只是相对而言。整个菲律宾的西班牙人,成年男子大多被穿越众发配到了矿场,马尼拉城内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没了经济收入,这一段日子,大部分的西班牙人过得是有上顿没下顿。时不时的就会将家中稍微值钱的玩意典当了,换取一顿黑面包。 这种情况再不改善的话,没准就会爆发新的***。虽然澳洲军就驻扎在圣地亚哥,可以迅速将之镇压,但这种***绝不是穿越众乐意看到的。在马尼拉的顾问们看来,一个和谐、稳定并且繁荣得马尼拉,才符合澳洲的利益。 那些西班牙人,会逐渐演变为纳税人。并且他们的存在,会让许多小伙子解决心理以及生理的问题。就比如小伙子吴灵玉,这厮只用了五盒午餐肉,就成功地赢得了某个前富家女的芳心。 不管怎么说,马尼拉变成了一个大工地。城里城外都在开工,甚至码头上也没闲着。菲律宾临时政府与顾问们协商之后,已经决意扩建马尼拉的码头。最起码要为海上之王海权号修建一个永久性的泊位。而与此同时,马尼拉湾的某处礁石,周遭已经被填满了沙袋混凝土。以礁石为中心的底座正在加固,而后一具三十七米高的自由妈祖正在做左后的修葺。 自由妈祖……汉服妈祖举着火炬,好吧,这绝对是出自穿越众的恶趣味。抛开自由妈祖这一恶搞的雕像不谈,单说雕像本身。因为完全采用了钢筋混凝土的结构,所以这具雕像前后只用了一周多一点的时间,便初具雏形了。剩下的,就是安装加固。 虽然钢筋混凝土的雕像经不起太久的时间,但胜在成本低廉,建筑快速。菲律宾临时政府想的很快,财政捉襟见肘的时候,就用水泥的先对付着。等年景好了,回头换大理石或者汉白玉的。 但菲律宾临时政府对纯白色的自由妈祖很不满意,政协通过之后,十几名画匠乘坐着吊臂,正在为自由妈祖上色。 如今上色工作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远远望过去,五彩的妈祖雕像,高举着橘红色的火炬,栩栩如生。远远望过去,很是震撼。 穿越众的船只入港的时候,每每瞧见自由妈祖,大家伙都会玩味地盯着,有的干脆哈哈大笑。而后纷纷咒骂常师德那厮的恶趣味。但外人冷不丁到了马尼拉,这么一瞧,那真是除了震撼还是震撼啊! 索性因为季风与台风的原因,现在还没有船只抵达马尼拉。但现在已经是十月了,外来船只随时都有可能抵达马尼拉。 就比如现在,六艘中式硬帆船正缓缓地驶入马尼拉湾。不论是船东还是水手,所有人都站在甲板上,目瞪口呆地看着远着高高耸立着的自由妈祖。 虽然不清楚妈祖手里举着的是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这些跑海的人认出妈祖。然后,也不知是谁带的头,六艘船上的人们,纷纷对着雕像跪拜起来。 重重地磕了几个头,念叨了几句‘妈祖保佑’‘顺风顺水’之类的,再起身的时候,不少人都张罗着待会儿上了岸是不是布点香火钱? 最大的一艘福船上,船东陈银水瞅着自由妈祖发愣。瞧这雕刻风格,很有些中西合璧的意思。妈祖身上的穿着完全是中式的,可举着那个玩意怎么看怎么是西洋的东西。瞧了半晌,陈银水啧啧称奇:“这西夷倒是有趣得紧,雕个妈祖都不伦不类的……只是,这西夷不是信那什么上帝么?几时也信起妈祖来了?” 他身旁的管家咂着嘴同样很纳闷,琢磨了半晌猜测道:“那什么上帝都是西洋玩意,在西方许是灵验。可到了咱们这东方,漫天神佛庇佑着,哪轮到上帝管事儿?许是西夷发现上帝不灵光了,改信了妈祖?” 陈银水哈哈大笑起来,指着插科打诨的管家乐不可支。他手下这管家,别的能耐没有,编起瞎话来骗死人不偿命。 主仆二人笑闹的时候,一艘小艇从码头方向开了过来。不用问了,这自然是引渡入港以及抽查货船的海关小艇。 小艇靠了过来,绳子抛上来固定好,而后几名蓝色制服的海关工作人员登上了福船。领头一人礼貌地问着,谁是这船队的东家。 问了好半天都没人回答,直到他不耐烦了,陈银水才赶紧答应了一声。 海关的人哭笑不得:“我这用闽南语问了半晌,合着您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抱歉抱歉。”陈银水赶忙陪着笑解释:“以前来马尼拉,入眼的都是大鼻子。冷不丁换了……还有点不太适应。诶?这位,我说……这西夷人手不足了?怎么用……” “用我们华人?”海关的小头头接了话茬,见陈银水点头,他不屑地一笑:“那是老黄历了!现在的马尼拉,是咱们华人的天下。”见陈银水一副疑惑的神色,他也懒得解释,摆摆手:“等上了岸您回头自己看。得,咱们还是先抽查吧。你们一共六艘船,都运了什么货?” 管家赶忙接过话头回答:“老三样,茶叶、绸缎还有瓷器。旁的东西也不好卖啊。” 海关小头头撇撇嘴,将数量登记造册之后,玩味地说:“还是那句话,老黄历了。你们船上要全是这些货,恐怕这销路就……” 说话留半截,招招手,一众海关人等抽查之后撤走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作为东家,陈银水无疑最关心货物的销路。以他往常的经验来看,头一批来马尼拉兜售这老三样的总会得到一个比较合理的价钱。而今对方却说销路存在问题,这一下子就让陈银水就忧心忡忡起来。 “东家,别上心。那人不过二十郎当岁,嘴上***办事不牢,他的话咱可不敢信。”管家劝解说。 “但愿如此吧。” 揪着心,船队入了港。栓了缆绳下了锚,都没用下船,陈银水立刻就发现马尼拉的变化了。细微的景致以及整洁之类的,他还无暇打量。入眼的便是一票码头工人以及上来揽活的包工头。 从前的马尼拉,这种出苦大力的活计,从来都是土著与华人来做。那些西夷或者拎着鞭子在一旁监视,或者躲在凉棚里喝着饮料吃着瓜果。而今完全掉了一个个!搬运工当中,完全没了华人的踪迹,土著虽然不少,但更多的却是那些西夷! 只有在那些招揽活计的包工头中,才会看到几个华人的面孔!不但如此,远处提着火铳穿着制服的,从面貌上看,几乎清一色的都是华人! 主仆二人打量了半晌,倒吸一口冷气,莫非真如那人所说,马尼拉变天了? 陈银水与管家面面相觑,半晌,管家一跺脚:“老爷您等着,小的找人打听打听。”西夷死活他们可不关心,他们关心的是货物的销路。如果真如那小子所言,马尼拉的西夷完蛋了,那整整六艘船的货卖给谁去? 管家匆匆下了船,逮到一个包工头就是一通询问。半晌之后,管家沮丧着一张脸回来了。“老爷,大事不好啊!” “啊?” 管家面如死灰丧气地说:“三个月前,澳洲人打了过来,愣是把西什么牙的给灭了。”他一指码头上的劳力:“这些都是澳洲人抓的战俘。看起来,人家说的是真的,马尼拉真变天了!” 243 马尼拉印象(上) 243 马尼拉印象(上) 马尼拉变天了!西班牙人完蛋了! 对于陈银水来说这是一个好消息……不用怀疑,这的确是一个好消息。那些狡诈贪婪的西班牙人,每次与之交易的时候,陈银水总会被克扣掉很大一部分的利润。不止如此,马尼拉的海关税率完全看税务官本人的心情。 如果他心情很糟,那么也许会将关税翻番。如果他心情很好,那他会将关税翻番。总的来说,马尼拉的关税,完全是纸面上的。华人商船,总会付出比纸面上多得多的税款。而且西班牙人还是贪婪的吸血鬼。本来颇有家资的陈银水,与西班牙人做了几年生意,赚的钱没看到,反而欠了西班牙人开的银行几万两白银。 这些钱都是会长腿的,利滚利之下,不及时还清就会变成天文数字。现在,讨厌的、狡诈的、贪得无厌的西班牙人完蛋了。再也没有人盘剥陈银水了,并且那笔欠款也理所应当地烟消云散,这绝对是一个好消息。 但陈银水依旧高兴不起来。因为西班牙人完蛋了……好吧,澳洲人取代了西班牙人,但天知道澳洲人到底能不能吞下他手中的这批货。要知道他陈家百十口子人,可全指望着远洋贸易过活。万一澳洲人不需要茶叶丝绸与瓷器,这批货完全压在手里,那他陈银水就真应了那句话了:辛辛苦苦二十年,一遭回到解放前……虽然陈银水肯定不知道这么一句话,但他的心情完全与这句话契合。 所以,陈银水现在很是愁眉苦脸。 “东家,您看……咱还卸船么?”管家试探着问。 “还卸个屁!”陈银水恼怒地说了一句,而后长叹一声:“流年不利啊。在福州的时候,算命的张铁口就说我今年命犯太岁,诸事不宜。早知如此,还莫不如老老实实待上一年呢。这人那,就不能有侥幸心理。凡事天注定!非要顶着老天爷干,一准倒霉。” 拢着双手,四下扫了一眼:“告诉各船,都先别动。老钱,你跟我走一趟马尼拉城里,咱们探探这澳洲人到底怎么个章程。” 钱管家答应一声,跟着陈银水就下了船。还没等出码头呢,前头一阵铃铛响。只见一个黑黢黢的土著拉着一个双轮车子就停在了二人面前,那土著操着还算顺溜的闽南语道:“客官,坐车走?” 坐车走? 陈银水打量了一下,只见那车子前头支出来老长的两根把手,后头是将将够两人并排坐着的椅子,上头还有个遮阳棚。最奇妙的是那轮子,不是木头的。横七竖八支出来若干铁条,外头包着车圈,最外头是一层非金非木黑色的东西,看不出来是什么玩意。 要是换了穿越众在这儿,一准大叫着‘黄包车’啊。只可惜不论是陈银水还是钱管家都没见识过这玩意,更没看过描写三十年代的影视剧。所以只是带着怀疑地眼神打量着,猜测着那些铁条能承受一个人的重量么? “客官,坐车走不?”拉车的土著又说了一嘴:“两个铜圆到城里,一个银角子随便走。” “你这车……结实么?”钱管家终于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结实着呢!澳洲原装货,别说拉两个人,就是拉三五百斤的大肥猪都没问题。” “恩?怎么说话呢?”陈银水这个气啊。 也搭着面前的土著闽南语说的不错,好一通道歉,主仆二人这才消气。然后俩人又为怎么坐车发愁了……车厢就那么窄,主仆并排坐着,也不是那么回事啊? 而且钱管家一把岁数了,也不能让陈银水自己坐车,然后让钱管家跟后头练长跑吧? 正发愁呢,那土著撮嘴一声唿哨,没一会儿又来了一辆黄包车。问题解决了,俩人一人一辆车,陈银水走前头,钱管家跟后头。 上了车,俩土著顶着日头,玩儿命的拉车。可坐在车上的主仆二人却感觉很平稳!坐惯了没有减震系统的马车,冷不丁坐上有弹簧减震的黄包车,而且屁股下还垫着厚厚棉垫子,感觉上甭提多平稳了。 坐在车上的陈银水高兴了,这车好啊,方便快捷!而且只要一个车夫,足足省了一大笔牲口钱。最重要的是坐着还舒服! “老钱,回头留心,城里要是有卖的,咱也买上两辆。” 不待钱管家应声,拉车的土著回了一嘴:“大教堂旁边,张记车马行有卖。但客官千万要选好,要买就买澳洲原装的……咱们菲律宾组装的,质量不行。坐着不太舒服。” 说话间,两辆黄包车进了马尼拉城。转过偏街,到了主干道。陈银水打眼一瞧,只见两侧竖着带着玻璃罩子的铁杆子。不明所以的一问,结果得知这是晚上给行人照明用的路灯。灯头全是玻璃结构,里头烧一种澳洲特产的煤油。风吹不灭雨浇不熄! 不用说了,连这路灯都是澳洲产的。那土著车夫一提起来满脸的骄傲,说道:“白天还看不出什么,客官且待晚上再来,那真是……真是……漂亮啊!” 土著车夫语言匮乏,只知道漂亮俩字。但陈银水脑子一琢磨,这夜景便尽现眼前——周遭黑漆漆一片,走在五光十色的大街之上,天上繁星点点,地上同样繁星点点,整个人如坠星辰当中,怎地一个漂亮可以形容? 只是这一晚上得烧掉多少银子?那些玻璃灯各个造型靓丽,难保有顺手牵羊的给顺了去……这么看来,澳洲人是真有钱啊。暴发户,呸! 想到不忿之处,陈银水歪头吐了口口水。然后还没等他看清怎么回事,只见一个人影噌的一下蹿过来,一把拉住车把,用闽南语语速极快地嚷嚷着:“有没有公德心?没看到不许随地吐痰的告示?别走了,罚款两角!” 陈银水定睛一瞧,确是一个头戴着斗笠的客家……婆婆,右臂上还缠着红箍。虽然面纱遮面,可从声音听来,起码是老太婆了。 “瞧什么呢?有钱坐车没钱交罚款?那也行,义务劳动一周!” 只是对方说的明明是闽南语,可陈银水却听不明白说的是什么。又是交钱又是义务劳动的,这是怎么个事儿啊? 这时候,拉车的土著刚忙跟阿婆解释:“阿婆别见怪,这位客官刚从大明来,不懂规矩。” “大明来的?难怪这么不懂规矩。”阿婆语气缓和了一些。 土著车夫赶忙跟陈银水解释:“客官您瞧那边。”顺着手指的方向,陈银水看过去。只见街道两侧挂着红底白字的横幅标语:‘爱护卫生人人有责’‘保护环境从我做起’‘禁止随地吐痰违者处以重罚’。 得,人家还真有这规矩。认罚吧。陈银水一边掏钱一边琢磨,这马尼拉变得,连吐口水都得罚款,随地大***抓住不得杀头啊?他眼神好,扭头掏钱的时候,正巧看到另一条标语:‘严禁随地大***,违者雷打天收’。 雷打天收,真够毒的啊! 付钱的时候,又出了问题。陈银水掏出的散碎银两,人家阿婆根本就不收。撇着嘴说只收澳洲人民币……结果还是车夫先给垫付了。有钱花不出去,你说这叫什么事儿? 付了罚款,那臂章上写着‘卫生监督员’的阿婆从挎着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单子,又拿出个小印章,哈了一口气,盖上,递给陈银水:“以后注意了,这么老大的人了,多少有点公德心。”说完,扭扭哒哒地走了。 车子又跑起来,陈银水纳闷地问道:“我说车老板,怎么刚才那阿婆不收银子啊?” 车夫边跑边说:“客官有所不知,这银子用起来不方便。成色不一不说,没有趁手的量具没法测重量。还是澳洲人民币好,明码标价,是多少钱就是多少钱,童叟无欺。不如我先拉客官去一趟澳洲商业银行,兑换点澳洲人民币吧?现在的马尼拉,全收澳洲人民币,只有个别的店家收银子。可这银子得收火耗,里外里莫不如换成澳洲人民币呢。” 陈银水一琢磨也是,人家不收散碎银子怎么办?换吧! 车子穿街过市,没一会儿的功夫到教堂前的广场边停了了下来。车夫指着那白色的四层小洋楼说:“客官,到地方了,不明白的问客服。” 陈银水主仆二人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般,一边走一边打量。这小洋楼整体都是白色的,门口立着两个石狮子,大门是……三叶玻璃转门。陈银水还真没见过这玩意!只见往来人等,推着转门就进去了……然后也有推着转门转了半天没进去的。这玩意好玩啊! 陈银水小心翼翼地推着转门,待到了里面噌的一下小跳了一步,他进去了。回头一瞧,只见后面的钱管家果然转到了外边。陈银水一阵哈哈大笑。 正这个时候,一个小姑娘停在陈银水身前,微微鞠躬:“您好,请问您需要办理什么业务?” “换……换钱。” 那小姑娘立刻向旁边一指:“请领取号码牌,叫到您的时候,请您到规定的窗口办理业务。祝您愉快。”说着,微笑着又迎向了另一个进了银行的客人。 244 马尼拉印象(下) 244 马尼拉印象(下) 领了号码牌,陈银水与钱管家往里头就走。大厅里头,放着几排软皮的座椅,上头稀稀拉拉坐着几十号人。看样子是在这儿等候?主仆二人挑了个靠边的地方坐下,这一坐不要紧,舒服啊! 那椅子外头蒙着软皮,里头不知道是什么结构的,一坐下去弹性十足啊。钱管家快六十岁的人了,如同小孩子一般,双手撑着横梁,上下起伏,呲牙咧嘴地笑着。 “东家,这椅子好。坐着舒服!” 钱管家的举动,引得身旁众人一阵围观。不少人撇着嘴不屑地说了一嘴:“土包子!”陈银水脸皮嫩,瞬间就红了脸,咳嗽一声,仿佛是为了找回面子一般地大声说:“这东西好,还有那个转门。回头等在马尼拉城里转转,看看买上几套运回去,就放在老宅的客厅里。” “老爷,这得不少钱吧?” “恩?你看老爷我是差钱的主儿么?” 胡乱说了几句,二人往前瞧。座椅之前隔着围栏,那围栏有几个只能容纳一人通过的缺口。正对着缺口,是四尺来高的窗口,大块的玻璃罩着,后头坐着或者是穿着怪模怪样,好似掌柜的女子或小伙子。陈银水用心观察,只见每次办理完一个业务,后面的掌柜总会摇动手边的铃铛。然后围栏边手持铁皮喇叭的女子,总会用甜美的声音喊:“请xx号客户到四号窗口办理业务。”喊上几次,要是没人应声,那女子便会叫下一个号码。 陈银水前面一个老哥,就是因为打瞌睡错过了自己的号码。懊恼之余,只得跑到前边重新领了号码,继续排队。 “老钱,别玩儿了,耳朵留神。错过了号码咱还得重新排队。” “哎,东家您就放心吧。” 没一会儿的功夫,叫到了陈银水的号码。不待钱管家招呼,陈银水噌的一声站起身,急吼吼地冲上去,手里还高举着号码牌:“在这儿呢,在这儿呢。” 手持铁皮喇叭的女子笑得前仰后合,收了号码牌,随手一指:“请先生到二号窗口办理业务。” 陈银水几步蹿过去,将钱袋子啪的一声按到窗口前:“换钱!” 后头的女柜员应了一声,接过钱袋子,取出一个小天枰,将银子码放整齐,而后又添上砝码。再之后,又不厌其烦地一个个打量银子的成色。 “先生,您所提供的散碎银两,含银量大概在九成二,兑换澳洲人民币,折价九成,另收取一成火耗,请问您有疑问么?” “一成火耗?”这火耗可够高的。难怪那车夫不乐意收银子,非得收什么人民币。可甭管火耗怎么高,也得换啊,否则真是有钱都花不出去。陈银水摆摆手:“换,都换了。” 女柜员应了一声,随即一枚枚地点取银币,足足点了两摞,而后又抽出几个银角子、铜圆,装在一个小纸袋里,一股脑地推过来:“先生请收好,总计六千二百四十七元。” 抓过纸袋,陈银水往外就走。等到了座椅前,这才打开袋子点钱。里头大多上头写着‘100’背后写着‘壹佰’的银币。亮晶晶的,成色十足。掂量掂量,分量倒是不如西洋银币。正面印着一艘大船,背面是一种花卉。 小一点的银角子只是图案与面额不一样,材质方面都差不多。还有那暗金色的铜圆与铜子,捏在掌中很有质感。 “这澳洲的钱倒是挺漂亮的……得,老钱,咱赶紧走吧。别让车夫等着急了。” 陈银水说了一嘴,领着老钱就走。这会老钱学聪明了,拉着陈银水的一角,一次性地过了转门。惹得陈银水一阵哈哈大笑。 出了门外,打眼一瞧,那俩车夫正在台阶之下等着呢。 陈银水大方地抛过去一个银币:“车钱外加刚才的罚款。” 那土著车夫接过来,大拇指与食指夹着银币,狠命地吹了口气,放在耳朵边听了半晌,随即呲牙笑道:“多谢客官了,今天您去哪儿,我们车就送到哪儿。”扣除罚款,还剩下八十块,眼下已经过了中午,这些钱包俩黄包车半天绰绰有余。 “恩,先去旅馆安顿好再说。”陈银水很满意车夫的服务态度。 “客官,您是要去哪家旅馆?” 陈银水愣住了:“这马尼拉就一家旅馆,还能去哪家?” 土著车夫解释说:“那是老黄历了。如今马尼拉可是有好几家旅馆,原来的旅馆改造了,现在叫如家便捷酒店,新开的还有什么香格里拉、富丽华,您要去哪一家啊?” 陈银水咂咂嘴:“就富丽华了,这名字吉利。” “好嘞!” 车夫应了一声,拉着主仆二人朝着城东就跑。没跑出一条街去,就听‘呜’的一声轰鸣,好比平地惊雷,吓得陈银水一哆嗦好悬没摔下来。定睛往发出声音的方向一瞧,只见十字路口上,聚集了好大一群人,或者脑袋顶着瓦罐,或者提着水桶,一个挨着一个排着队。队伍的最前头,一个巨大的铁家伙正升腾着蒸汽,转动着齿轮,然后将一桶又一桶的清水从水井里提出来,盛到旁边的大木桶里。 大木桶下头有个水龙头,汩汩地流着清水。那些打水的人们,一个接一个地将盛水的容器放置上去,接满了就提走。 而在机器的另一边,两个黑黢黢的土著抡圆了膀子,高举着大斧头劈着木头。旁边有人将木块收集起来,而后扔到那机器的灶门里。 “停……停下!”陈银水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机器:“那是什么玩意?” 土著车夫抄起膀子上的白毛巾擦了擦汗水,笑着回答:“澳洲人的新鲜玩意,叫什么蒸汽机。不用人力畜力,只要烧上木头,那机器就能自己动起来提水。这一台是澳洲人送给马尼拉市政府的,自打立在这儿,大家伙都不去别的地方提水了,全在这排队。就图个新鲜。” 蒸汽机?不用人力畜力,烧火就能自己动?这不是跟三国上说的木牛流马差不多了么?这世上还真有这玩意? 陈银水与钱管家盯着瞧了半晌,发现那机器还真不用人力畜力。炉子里头不停地填装木头,火烧的旺旺的,蒸汽吭哧吭哧一直冒,然后巨大的扭臂就推动着齿轮快速地转动起来。 这一台是周比利研制的原型机,动力只有八十马力。还存在很多设计缺陷,别说造火车头了,就是推动机床都容易出问题。也就能用来提提水。 本着废物利用的精神,也是为了打开蒸汽机的销路,索性就赠送给了马尼拉市政府。效果出奇的好,这蒸汽机一开,起初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过了一天,紧跟着就围拢了一大帮的人。后来大家伙看明白了,这机器是用来提水的,于是乎便提着装水的容器也不嫌远,就跑这儿来提水。 一来瞧瞧这神奇的机器,二来也不用自己费力提水了。每一天,从早晨开始,只要蒸汽机开动,总会有一帮孩子围着蒸汽机边拍手边跳着叫,还唱着自己编的儿歌。 什么“蒸汽机真厉害,百十斤的井水说提就提上来。”之类的。索性有那些戴着红箍的阿婆看着,倒也没发生孩子被蒸汽烫伤的事件。 而仿佛受了蒸汽机的启发,有人干脆自制了小推车,上面装着空桶。每天从早到晚上这儿来打水,然后推着车子穿街走巷,叫卖着‘一个铜子一桶水咯’。 啧啧称奇了一会儿,车子继续朝前走。再往前头,车子陡然慢了下来。这条街道原本就是集市的一隅,而今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变得愈发繁荣起来。 刻下正是饭时,街道上摩肩擦踵。有的吃饱喝足刚刚出来,有的摸着肚子正左右观望着。还有不少人手里提着肉串火烧之类的,一边找着下家,看样子是打算把整条街吃个遍。 左右两边,鳞次栉比的店铺,挑着各式各样的幌子。什么‘正宗重庆炭火锅’‘巴蜀水煮鱼’‘鲁菜’‘蒸菜’‘粤菜’‘云南过桥米线’,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找不到的。更要命的是,那些香气四溢的美食,大多数人别说吃了,连看都没看过。 这里边尤以川菜为甚。陈银水曾经在成都待过一段时间,什么东西没吃过?可看着‘正宗四川酸菜鱼’的招牌,他琢磨了半晌愣是不知道四川哪来的这道菜! 坐了十多天的海船,吃的食物大多简陋至极,此刻闻着香味,陈银水肚子里的馋虫大动。那车夫仿佛与之心有灵犀一般:“客官,不妨在此处用了餐再去酒店?这家麻辣烫小串最为正宗。” “好,那就这家了!” 不待车子停下,陈银水便跳将下来,跟钱管家俩人进了麻辣烫馆。到里头点了喜欢吃的小串,没一会儿的功夫,一大盘子麻辣烫就端了上来。店家还附赠了蘸料,一份芝麻酱,一份辣油。陈银水迫不及待地动了筷子,一口血豆腐入口,麻、辣、鲜、香!滋味具足,别提多开胃了。 主仆二人将麻辣烫吃了个底朝天不说,还干掉了几大碗米饭。摸着浑圆的肚子,陈银水再也忍不住了:“我说店家,这四川几时有麻辣烫这道菜的?” 245 马尼拉印象(续) 245 马尼拉印象(续) “我说店家,这四川几时有麻辣烫这道菜的?”陈银水一边拿着牙签剔着牙花子,一边问着。 后厨里头清脆地答应一声,一个三十出头的女子围着碎花小围裙走了出来。未语先笑:“客官可吃好了?” “味道倒是不错,只是,这四川几时有麻辣烫这道菜的?” 老板娘咯咯地笑了起来:“客官可难住小女子了。我这买卖,全是拖了澳洲人的福气才开起来的。您瞧见没?”老板娘随手一指,只见墙面上挂着一张用玻璃裱着的文书。上头写着‘特许加盟许可证’。 不用说了,凡是跟饮食餐饮沾边的,都是林厨子那家伙搞出来的。当初大家伙兴致高昂地来马尼拉开拓市场,林厨子也没拉下。几天时间先是搞了百味斋连锁加盟,然后又火急火燎地培训几个徒弟几样可以加盟的小吃。什么米线、米粉、麻辣烫,各色烤肉,一股脑地传授给了徒弟制作方法。 要说这几个徒弟还真争气,炒菜的本事不见得怎么样,架不住嘴上会忽悠人啊。也搭着菲律宾人民实在没吃过后世的口味,这市场一打开,立马一发不可收拾。所以这整条东大街上,才会冒出来这么老些的新鲜饭馆。毫无例外的,大多数都是加盟的。 当然,也有几家眼红的,琢磨了配方自己干。只是从服务理念到口味,乃至花样上都远远不及加盟连锁,也就日渐凋零起来。也只有在加盟店宾朋满座无处落足的时候,这几家偷师的才会有些许生意。 陈银水站起身,眯着眼睛仔细辨认着。只见上头写着这么一段话:“兹于即日起乙方澳洲百味斋美食连锁有限公司,授权与甲方梁碧如女士,经营四川风味麻辣烫之资格……乙方每月定时定量为甲方提供加工食品之原材料……” 加盟连锁!按照上头这意思,是那什么澳洲百味斋美食连锁公司,提供配方配料给这位老板娘,而后老板娘只需要按照配方来做菜就能做出香气四溢的麻辣烫? 陈银水一拍脑袋,倒吸一口冷气。这种发展模式,开饭馆完全变成了简单劳动,甚至都不需要请厨子。自己动手搞配料,然后请几个伙计,齐活儿了。最最让陈银水感兴趣的是这个百味斋‘独创’的连锁模式,按照这种模式,只要东西确实好吃,怕要不了多久这种餐馆就得开得遍地都是! 这还是在马尼拉,放到整个菲律宾,再开到大明……一边收加盟费一边收配料费,嘶,这简直就是抢钱啊! 仿佛为了印证心中的疑惑,陈银水问道:“老板娘,这上头写着‘本协议只限于马尼拉东大街梁二嫂麻辣烫’,这么说来,这马尼拉还有别的麻辣烫?” 一提这个,老板娘顿时有些上火地说:“可不是?客官你算说着了。当初大家伙谁都不敢尝这个新鲜,我就觉着这麻辣烫别看本小利薄,但回头客肯定不少。就凑了一些钱,又从银行贷了一笔款,这才置办了起来。上个月,那叫一个红火。不瞒客官,一个月前这个时候,您要是来,根本就没有容您下脚的地方。”说着,老板娘叹了口气:“瞧着我这麻辣烫赚钱了,有的人就忍不住了。也来加盟,东边开一个,西边开一个……光是马尼拉城里就开了五家。也多亏百味斋要搞什么区域加盟保护,否则我这麻辣烫还真就赚不到钱,说不准回头就得关门大吉了。” 陈银水笑了笑:“不用说,老板娘是发财了。” “这位客官真会说笑。一看您就是做大买卖的,我这小本生意怎地跟您比?”老板娘娇笑着:“不过对付每日三餐,略有剩余罢了。不过就算如此,也是拖澳洲人的福啊。” 一提起澳洲人,老板娘神色中掩饰不住的崇敬。梁碧如现年三十三,几年前那场***中,他的丈夫被西班牙人活生生打死了。留下她与两个孩子,寄居在舅父家里,每日靠着洗洗涮涮维持生活。 澳洲人来了,不但给梁碧如报了仇,还给了她另外的生活。她几年时间不过攒了二两银子,靠着商业银行的小额贷款,这才折腾起这么一家麻辣烫餐馆。不过两个月的时间,不但回了本还了贷款,还很有剩余。 正说话的光景,外头进来几个放假的大兵,熟门熟路地找了位置,自己沏了茶水,领头的径直喊道:“二嫂子,老规矩,大盘的麻辣烫先上两份。米饭都端上来,多给点辣油。” 老板娘立马迎了过去:“哟,乔小哥又来了?小梅,告诉后厨多给加几个肉串。” 乔肆嘿嘿傻笑着,旁边的于山大声嚷嚷着:“二嫂子,没瞧出乔肆这小子有什么变化?瞧瞧他的臂章,嘿,从中士直接变少尉了。等四个月培训结束,直接成中尉。从今以后乔肆就是响当当的军官了。” “啥?当官儿了?”梁碧如可搞不清楚中士与中尉的区别,只是揪着军官二字不放。埋怨地拉长了脸:“乔小哥,如此好事怎地不言语一声?可是瞧不起你二嫂?得,今儿放开了吃,二嫂请客,就当为你庆祝了。” 乔肆哪能接受?当即与之一番推诿,然后趁着对方不注意,将一个银元塞进柜台。这一切都瞧在陈银水眼里,他现在只觉着这些澳洲兵从里到外都跟明军不一样。究竟哪儿不一样,还说不上来……对平民百姓态度亲切,可骨子里透着一股傲然的劲头……等出了店门,回想了半晌陈银水才琢磨过来,这是总打胜仗磨砺出来的锋芒啊!想掩饰都掩饰不住。 看看人家澳洲大兵,再瞧瞧那些歪瓜裂枣的明军,陈银水自个儿都觉着臊得慌。哪怕明军有澳洲军一半的素质,何至于丢了半壁江山? 可这些国家大事又岂是他一个小小商人能左右的?乱世之中,唯有自保而已。陈银水甚至都想好了,一旦势头不对,干脆全家都坐船出海,就来马尼拉。连西班牙人都被澳洲人打跑了,没有比这地方更安全的了。如果有,那一准是澳洲本土。 这一路胡思乱想,等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停下。抬眼一瞧,却是到了富丽华酒店。 前脚刚下车,门口的门童立刻迎过来:“先生几位?住宿还是用餐?可有行礼?”几句贴心的话问完,接过包裹,提着就走。到了门旁,还特意拉开门帘将二人让了进去。 一进酒店里头,赫!这个亮堂! 落地的玻璃窗子让光线投射进来,这还不算,正上方的吊灯还亮着。墙壁洁白如雪,地面是光洁的瓷砖。往地上瞧过去,居然能看到倒影。柜台左右,还立着一人高的宽面玻璃镜子。如此,整个酒店内布置还真应了富丽华的名号。 在门童的指引下,登记造册,而后上了三楼。拿着门卡一插,扭开房门。里头是两室的布局,整个布局摆设,柔和之中透着一股华丽的气息。陈银水往床上一坐,惊讶地发现,这床居然跟银行里的那什么沙发一样,有弹性。 整个人躺下来,身子陷入其中,舒服的每个毛孔都在打颤。 门童将包裹放在了柜子里,而后开始了介绍。卫生间里头带着浴室,二十四小时提供温水与冷水……马尼拉地处热带,洗澡冲凉用热水那是找不自在。客人如果要洗澡,既可以躺在浴盆里泡澡,也可以直接用喷头淋浴。 浴室的旁边,是洗漱台与马桶。一拧就出水的水龙头让陈银水主仆二人啧啧称奇了好一阵,等门童介绍了抽水马桶,陈银水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话说他陈银水也算是大户人家出身,家里头的马桶都是香木做的。里头还放着香料除臭,不但如此,如厕的时候还可以将鼻孔塞上两个香枣。可话说回来,这些都是掩耳盗铃。臭味鼻子是闻不到了,可都顺着嘴巴进肚子里了……想想就觉着恶心。 这抽水马桶好啊,方便完一拉绳子,哗啦一声什么脏东西都冲走了。憋上几息气,根本就闻不到臭味。 让陈银水啧啧称奇的远不止这些,比如马桶旁边挂着的厕纸;再比如洗漱台上放着的各色用品。什么牙膏牙刷、洗发水、香皂、沐浴液。想到的想不到的应有尽有。 门童介绍完走了,陈银水紧跟着便迫不及待地试了试这些免费用品。先是用喷头冲了一个凉,然后整个人泡在浴缸里。头发用了洗发水,身上涂抹了沐浴液,一边还用牙刷生涩地刷着牙齿。等这一套做完,陈银水觉着整个人都清爽了很多。 嘴里的口气没了,完全是一股薄荷的清香。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味,裹着浴巾往柔软的床上一躺,陈银水甚至舒服的直哼哼。 这酒店住得……舒坦啊!谁说出门就是遭罪的?住进富丽华,简直就是享受啊!临入睡前,他还很啊q地琢磨着,南京紫禁城里的皇帝老子怕是也没这享受吧?嘿,老子算是尝了鲜了! 246 物是人非 246 物是人非 一觉睡到自然醒,陈银水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拉开卧室落地窗的窗帘,上午的阳光暖暖地投射进来,陈银水美美地抻了个懒腰。而在外间,还隐隐传来钱管家的鼾声。 钱管家快六十的人了,这些年来从来都是天没亮就起来。如今算是破了例,头一遭这个光景还没起床。不过话说回来,这富丽华酒店的软床睡着还真是舒服。在海上漂了十来天,吃不好睡不好,如今在酒店睡了一觉,浑身上下每一块骨头都透着舒坦。 叫了几声钱管家才睁开眼睛,一瞧已经日上三竿,再瞧东家陈银水正戏谑地看着自己,钱管家腾的一下脸上就红了。支支吾吾辩解了半晌,找了半天找不到理由,最后只能推到床上。 钱管家还特意看了看软绵绵的床垫子,掀开床单,只见床垫子上绣着商标‘席梦思床垫——澳洲奥美家具生产有限公司制造’。 难怪了!这玩意也是澳洲人生产的! 主仆二人瞅着席梦思啧啧称奇的时候,敲门声轻响。 “客人,卫生服务。” 陈银水诧异着应了一声,房门打开,一个推着小车的女子走了进来。恭敬地朝着二人行礼,而后便开始拾掇起房间的卫生来。又是清扫地面,又是整理被子的,好一通忙活。那昨晚只用了一次的床单,竟被她撤掉,而后换了崭新的洁白床单。 忙活到后来,陈银水都看不过去了。赶忙朝钱管家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给那姑娘塞了两块铜圆。姑娘结果铜圆,露出贝齿笑着朝二人鞠躬:“多谢先生的消费,祝您在本酒店住宿愉快。” “先等会儿,姑娘,这床垫子何处有卖?出门在外这么多年,我是头一次在外头睡得这么舒服。”陈银水叫住那姑娘,询问着。 服务员继续笑着回答:“这席梦思是酒店专门从澳洲定制的,市场上暂时没有出售……另外,二位之所以睡得如此舒服,可还有枕头的功劳。” “枕头?” “没错,酒店的枕头里,专门添加了薰衣草,可以起到快速入眠的功效。” 陈银水恍然大悟,难怪一直感觉房间里有一股淡淡的香气,感情人家枕头里放了药草啊。什么事儿都想在客人前头,这样的酒店,多花多少银子住着都舒坦! 服务员收拾停当,推着小车走了。 主仆二人洗漱完毕,这功夫也到了饭时。二人也懒得走远,就在楼上的餐厅随意用了餐,然后径直出了酒店。上哪儿?当然是马尼拉的集贸市场。 甭管在酒店住着怎么舒坦,这一天又碰到了多少新鲜东西,可陈银水这心始终都提在嗓子眼。马尼拉变天了,他这六艘船的货可怎么办?从前都是船一靠岸,立马就会有西班牙人上来谈价钱、看货色。如今可没那好事儿了,卖不卖得出去都两说,还是先跑跑再说吧。 坐着酒店给叫的黄包车,不一会儿的功夫,二人就到了集贸市场。这市场除了干净不少,跟以往没什么变化。唯一的变化就是,好像人变少了。 两旁的店铺鳞次栉比,五颜六色的招牌当中,还挂着不少的横幅标语。什么‘吐血大减价’,‘打折促销’之类的。还有不少活计,举着铁皮卷成的大喇叭,扯着嗓子对过往行人嚷嚷着:“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喜迎中秋,为了答谢新老客户对小店的支持,小店决定实行限时促销活动。促销期间,所有商品一律五折起。从前一百块的澳洲新款小牛皮靴子,如今只要五十块,只要五十块……” 陈银水与钱管家爱这家的逛,从传统的香料到各种澳洲特产,林林种种应有尽有。衣食住行各个方面,只要你能想到的,没有在这里找不到的。 切金断玉的大马士革,各色的宝石,澳洲制造的精密钟表,乃至于妇女用品和小孩子的玩具。陈银水是大开眼界啊,而且这些东西价钱便宜到了极点。他算了算,按照零售价从马尼拉的店铺里进货,贩卖到明朝,那最少都是五成的利。要是批发价进货,那利润肯定会更高。要不是几乎所有的钱都押在了这批货上,陈银水还就真敢大批吃货。 眼花缭乱之余,陈银水还没忘了正事。东转西转,到了一家茶叶铺子。与掌柜的寒暄几句,直接步入正题。说自己是从大明来的商人,手头有一批茶叶,问对方愿意不愿意吃进。 那掌柜一听,立马哭丧了脸:“这位客官,您别琢磨了。自打西班牙人完蛋了,这茶叶生意一落千丈啊。不瞒您说,小店去年积压的茶叶还有整整一库房,都是上好的红茶,根本就卖不动。” “哦。”陈银水瞬间皱起了眉头。 而那掌柜接下来的话更是让陈银水愁上加愁:“我猜客官还带着丝绸跟瓷器吧?”没等陈银水回应,那掌柜的长吁短叹的说:“丝绸倒是还好说,你有多少,澳洲人就会要多少。澳洲人的大炮,需要大批的丝绸封口。至于瓷器……您等着。”说着,掌柜的从柜台里摸索一番,然后拿出一只盘子来:“客官请看,这件盘子怎么样?” 陈银水接过来,入手轻薄如若无物。盘体晶莹剔透,泛着柔和的奶白色。倒腾瓷器这么些年,陈银水自问也算个中里手了,可眼前的这盘子他愣是看不出什么材质做的。 在他纳闷的光景,掌柜的抢过盘子,漫不经心地往地上一扔。 “诶呀,小心!” 可让陈银水吃惊的事儿发生了,那瓷器落在地上,转了几转,浑没事儿一样。拿起来一瞧,连个裂缝都没有。 “瞧见了吧?这是澳洲特产的骨瓷,也是澳洲人造的。比大明的瓷器强上不少,价钱又差不多,客官你说,如此一来还有人买你的瓷器么?” 眼瞅着陈银水脸色愈发愁苦,那掌柜的劝解道:“客官,为今之计,尽快将丝绸脱手。至于茶叶,找找门路,宁可赔上一点也卖了吧。而那瓷器,拉回去都嫌麻烦,干脆扔掉算了。腾出地方来,装上几船澳洲特产……别的不敢保证,起码这一个来回赔是赔不了,还小有赚头。等回去……额,小老儿多嘴了,想必客官再以后自然比小老儿清楚该如何做生意。” 所谓交浅言深,掌柜的不便再多说什么。 反复道谢之后,主仆二人出了门,陈银水这脸色是越来越难看。 “东家,现在该如何是好?”钱管家也没了主意,只是一副唯命是从的架势。 陈银水长吁一口气,说:“既然丝绸销路不错,那就先把丝绸出手。老钱,你坐车回码头,亲自操办这事儿。” “放心吧,老爷。那老爷您?” “我走一趟,从前在马尼拉还有几个熟人,看看他们能否帮上忙。” 商议既定,二人在集贸市场分手。钱管家坐着黄包车火急火燎往码头走,而陈银水则去了西边。 黄包车一路前行,转眼到了地方,可陈银水瞅着门口放着俩石头狮子的大宅门一阵发愣。门口的狮子也就罢了,要命的是狮子内侧还站着俩提着火铳,满脸警惕的士兵。再往上瞧,牌匾似乎没变,依旧写着李府。 造变故了?还是换主人了?陈银水一时间犹豫不决,是不是要上去叫门。 他跟这儿琢磨着,那俩卫兵看不过去了。哗啦啦拉动枪栓,警惕地瞄着陈银水,左边那个大嗓门的喊道:“贼头贼脑的,干什么的?” 也无怪卫兵如此紧张,前一段发生的恐怖袭击,已经说明了一切。新政府刚刚成立,一切都在草创中,还没走上正轨。城里城外的,总会有一些阴谋分子,希图推翻临时政府。自打那次恐怖袭击之后,政府要员或者聘用了保镖,或者干脆向澳洲人求助,而后配备了一些大兵。 当然,这让邵北与麦克兰的雇佣兵公司小发了一笔。这些大人物的安全无比重要,花的是临时政府的财政预算,根本就不讲价。你说多少就多少,只要能保证他的安全就行。李府外的这俩卫兵,恰巧就是黑水的日裔雇佣兵。尽职尽责的劲头就别提了,有点风吹草动,准会第一时间冲在前头。 “别……别开火……我……找人。”长这么大,陈银水从来没被人用枪指着过,吓得他一阵腿肚子转筋。 “你找谁?” “李……李铭堂。” 俩雇佣兵对视一眼,那个大嗓门的又问了:“你是谁?你找他有什么事?” “我是大明来的商人,陈银水……与李铭堂生意上有过往,算是旧识。” 闻言,俩士兵放松了一些。“在这儿等着,我去通报一声,你最好没说谎……如果李议长说不认识你,我发誓,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那士兵说完,提着枪进了小门去通报了。 陈银水松口气之余,总算回味过来,对方管李胖子叫什么李议长……这议长是尊号还是什么?他疑惑着问剩下的那士兵,结果得到了一个目瞪口呆的回答。 “议长是李先是的职务……什么是议长?这个……大概相当于大明的内阁首辅吧。” 陈银水汗毛倒竖!什么?这才一年的功夫,李胖子成吕宋的首辅大臣了? 247 生意经 247 生意经 回答的日裔雇佣兵本身没什么文化,对大明的官场只是一知半解。在他看来,这议长,统帅一帮子政协委员,还真就跟首辅大臣差不多。 不过话说回来,大明与菲律宾两种官僚体系,根本就没有可比性。说议长等同于内阁首辅,那是笑谈。可饶是如此,依旧把陈银水震得好一阵头晕目眩。 原本他以为,澳洲人来了,不过外界环境发生一些改变罢了。多了一些新奇的玩意,除此之外,老熟人还不是老熟人? 大宅门还是那个大宅门,可门口的卫兵却告诉他,什么叫物是人非! 曾经跟自己一个酒桌上觥筹交错的李胖子,那个酒量不怎么样却偏偏乐意贪杯的李胖子,如今愣是变成了吕宋首辅?瞧瞧自己现在落拓的情形,再看看门口彪悍的卫兵,陈银水内心里一阵翻江倒海。回忆过往种种,简直就是活脱脱一处反转剧。 他做梦也没想到,李胖子会有今天。 不知所措中,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进去那卫兵出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洋装的男子。那男子一身黑,留着短发,瞧见陈银水礼貌地道:“听闻故交登门,议长很是高兴。请进吧,议长正在会客厅等您。” 语气谦恭有力,可陈银水就是感觉不对劲。他感觉到那种陡然间的身份变换!往常的时候,自己登门拜访,李胖子亲自迎出来就不用说了,大门中开,前呼后应百十号人是少不了的。如今倒好,一个管事的就把自己打发了。 熟门熟路地到了会客厅,打眼一瞧,李胖子正跟一个年轻人交代着什么。他每说一句,年轻人总会点头,然后用一支硬笔在本子上记着什么。 “……告诉阿德尔,这事关菲律宾临时政府与澳洲共和国之间的外交关系,马虎不得。全部选择华裔政协委员,是为了增强菲律宾临时政府与澳洲的亲密度。我希望他保持理智,并且在明天的政协会议上,做出明智的选择。” 年轻人写完,等了片刻,见李胖子不再交代什么,立刻鞠躬:“议长阁下,我立刻与阿德尔政协委员磋商。那么,告辞了。”说着,小心地退了出去。 李胖子从桌子上抓起一根雪茄,掏出zippo打火机点燃,深吸一口吐出个烟圈,自言自语道:“这些个菲律宾人,天天叫嚷着权利。也不想想,若非我们华人,菲律宾怎么会有现在的大好局面?人啊,不知足!” 恩?这话冲自己说的?陈银水愈发不知所措,怔怔地站在那儿。引着他进来的洋装男子咳嗽一声,小声道:“议长,陈先生来了。” 李胖子这才转过头,看见陈银水,立刻笑着起身:“诶呀,陈兄,一年不见风采不减当年啊。不用说了,陈兄这买卖是越做越大了。”说着,肉呼呼的右手伸过来,拉着陈银水的手好一通摇晃。在陈银水纳闷的时候,李胖子赶忙解释:“握手礼,澳洲那边流传过来的,哈哈……陈兄快坐,快坐。” 别扭着握了手,陈银水又抱拳行礼:“李兄客气了,一年不见,李兄当真是鲤鱼跃龙门,一步登天了。议长,怕是跟首辅差不多了吧?” “造谣!”李胖子指着陈银水笑道:“咱们兄弟之间说说也就罢了,传出去一准让人笑话。什么首辅?我要是首辅,那陈廷远那家伙不是成皇帝了?” 陈银水疑惑着问:“陈兄也高升了?” 李胖子皮笑肉不笑道:“陈廷远如今可是堂堂的菲律宾首席执政官,论级别可是在我这个议长之上啊。而且,理论上讲,再往上可就真没人了。” 陈廷远成了什么首席执政官?级别比李胖子这个首辅还高?还不止如此,接下来的叙旧当中,从李胖子嘴里得知,几乎稍微有点身份的人,都是水涨船高,不是政协委员就是政府要员。合着这些老相识全都鲤鱼跃龙门了! 陈银水这会儿的心理有些失衡,用穿越众常挂在嘴边的话讲,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啊。只恨自己当初没赶上,否则……连李胖子都成议长了,他陈银水还能差的了? 好半晌,陈银水总算接受了这种身份上的骤然变化。话锋一转,叹息着道:“李议长,不瞒您说,我这次来找您,是碰到难处了。”语气带着恭谦,陈银水把前因后果这么一说,听得李胖子一阵皱眉。 “哦……这的确是个难题。”李胖子沉思了一阵说:“丝绸与茶叶倒还好说,陈兄的船队来的早,销路不成问题。瓷器嘛……不怕打击陈兄,瓷器是别想了。如今大家伙都追捧澳洲人的骨瓷,陈兄运来的瓷器怕是没销路了。” 接下来李胖子的话,几乎跟那茶叶铺的掌柜如出一辙。无非让陈银水忍痛割肉,将损失降到最低,然后用剩余的资金大批吃进马尼拉市场上的廉价货物,转手大明攫取利润。但李胖子接下来又说了一段生意经:“陈兄,此番回去之后,趁着年前还能往返一趟。到时候陈兄也别运什么茶叶丝绸了,你要信我的话,就运药材。只要是马尼拉不产的药材,你运过来,甭管有多少,澳洲人都会收购。还有什么蓖麻油、桐油之类的,有多少运多少。包赚不赔!” 顿了顿,李胖子放低了声音又说:“要是陈兄怕这些生意不靠谱,我再告诉你一个必赚的买卖——往马尼拉运人!” “运人?” “没错,运人!政协已经通过决议,斥资一个亿用以引进、安置外来人口。只要你把人运到马尼拉,一个成年男子,菲律宾政府起码给你二十两白银。” 一个人二十两!一船挤挤装二三百,六艘船……这一趟岂不是净赚三四万两? “此事当真?”大明天灾人祸的,又丢了长江以北,最不缺的就是人。各个城市外面,满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难民。朝廷头疼至极的问题,到了这儿反倒成了赚钱的买卖!这可能么? 话一出口,陈银水就后悔了。今日不同往日,人家李胖子堂堂首辅了,犯得着跟自己一个小商人开玩笑么? 李胖子笑了:“陈兄可以打听一下,这决议已经出台了,想来知道的人不少。” 这一决议里所以当是在常师德影响下才出台的,详细的细则里。若发生移民移居澳洲,则澳洲就该移民在菲律宾所产生的一切费用买单。前一阵子在菲律宾各个城市做了一次人口普查,总计有华人不到两万人。占城市人口的不足百分之五,而放到整个菲律宾,这个比例很可能都不到百分之二。 用百分之二的少数族裔统治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多数族裔,若没有改善迟早要发生***。因此,引进人口成为重中之重。一方面从明朝引进人口,一方面将菲律宾的土著以劳务输出的形式运送到澳洲。菲律宾临时政府的要员们,为了自身的利益,甚至喊出了‘移民政策五十年不变’的口号。 现阶段澳洲以及菲律宾的海运力量十分单薄,空有那么多海船却只能扔在码头里风吹日晒。所以,在核算了运输成本以及竞争力等因素之后,制定出了一个移民三十两白银的价格。而事实上,算上相关的配套费用,移民发生的费用远不止三十两。 对于陈银水来说,这一价格已经很有吸引力了,而且是包赚不赔。还有比这更好的买卖么? “要真是如此……” “陈兄若是还不放心,可以跟我们签合同嘛。”李胖子看出了陈银水的顾虑,直白地道:“对于大客户,我们菲律宾政府向来是给予一定的优惠政策。关于引进移民这件利国利民的事,我敢在这打包票,绝对是人到付款。” 李胖子呷了一口茶,紧跟着又说:“这还不算,倘若陈兄有朝一日来我们菲律宾投资种植园、采矿业,我们菲律宾政府肯定还会有一系列的优惠措施。两年免税,三年税款优惠。算起来五年之后才交全额税款。另外,土地价格上我们还有一定的优惠……” 剩下的时间里,李胖子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菲律宾政府出台的各项招商引资措施,畅谈十年之后菲律宾的美好前景。吕宋平原的土地肥不肥?你掏点钱意思意思就行,想要多大都没问题,只要你有足够多的人手;吕宋各部的铜矿赚钱吧?咱们合资!我出铜矿你出开发资金,赚了钱大家再分。不但是铜矿,就是金矿也可以这么干!什么?你说你想投资工业,那太好了!只要有两三家,我们菲律宾政府直接给你们划出一个保税区来,你看怎么样? 这几个月,整天与澳洲的顾问打交道,耳濡目染之下,李胖子愣是将澳洲人的生意经学了个囫囵吞枣。且不说内心里的认识够不够,起码这话语已经够蒙人的了。 等陈银水除了李宅,整个人是热血沸腾啊。至于瓷器怎么赔钱他已经不在乎了,径直打了黄包车直奔码头,意气风发地指挥着水手们卸货。钱不是问题,趟开了路子,知道菲律宾缺什么了,以后这银子还不滚滚而来? 谁心里都有本生意经,既然知道了菲律宾需要什么,那还怕不赚钱? 248 陈御驾到! 248 陈御驾到! 几天之后,陈银水处理了货物。茶叶全部平价销售,丝绸都卖给了澳洲人,瓷器亏本大甩卖。勉强保了个本,然后用这笔钱置办了六艘船的澳洲特产,外加胡椒、肉桂等香料,而后满怀着希望朝着福州返航。而这几天的功夫,拥挤却很清闲的马尼拉陡然热闹了起来。 来自大明的船队往来不休,以至于码头上的泊位根本就不够用,后来的船只只能排队等待。十月下旬,正是贸易的黄金时期。没了台风影响,海面风平浪静,顺着季风南下,速度飞快。 对于繁华的码头,菲律宾临时政府倒是没什么想法……为了偿还贷款,菲律宾临时政府已经将未来十年的关税抵押给了澳洲政府。真正高兴的人是海关总长曹复寒。这小伙子这些天见天哼着小曲上班,有人跟他打招呼,甭管认识不认识,一准微笑点头回应。 碰到穿越众同伴,总会上前亲热攀谈,三句话不到,总会说上这么一段:“兄弟最近忙了点,这样,等忙过这阵子咱们哥们好好聚聚?我请客!” 没错,曹复寒最近可是高兴啊。那句话说的好,男人以事业为重。他曹复寒待在中南也是海关总长,可问题是澳洲的海关跟形同虚设差不多。为了保证对澳洲的独占性,到现在穿越众也没对外公布中南的航线。这种情况下,你说曹复寒见天对着办公桌发呆能好受得了么? 索性这家伙到了澳洲,总算是把海关这摊子事儿更忙活了起来。赶上海上贸易的黄金季节,忙碌是忙碌了一些,可这家伙是倍儿有精神头。对于曹复寒来说,能找到自己能做并且爱做的事儿才最重要。 而本应该对自己海关上心的菲律宾临时政府,最近通过了一项重大决议。根据表决,在百分之八十的人都同意的情况下,菲律宾临时政府正式更名为吕宋共和国。 马尼拉城内的大人物,依旧受到传统儒家的影响,凡事讲究个名正言顺。菲律宾这种名字,完全是西班牙人强行施加的,带有强烈的殖民色彩,不能要。而更名成什么可让大家伙吵破了大天,什么秦汉唐宋都有支持者,可偏偏最后支持率最低的吕宋成了最终结果。 政治嘛,就是个妥协的艺术。妥协之后,不见得是最好的,但肯定不是最坏的。某种程度上讲,妥协之后的结果,就是让大家都还算满意,又不是很满意的结果。 除此之外,马尼拉风平浪静。香港方面顺风顺水,而邵北与肖白图刻下正在前往南京的漫长路途上……保守估计,这俩人要抵达南京,怎么着也得十二月中旬了。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飞翔的河南人从中南驶回马尼拉,将马尼拉的平静彻底砸碎! 而事实上,破坏平静的不是飞翔的河南人本身,也不是其携带着的中南决策组的最新命令,而是两个人。 白函薇与……陈御! 白函薇这丫头,几个月之前就跟杰瑞那厮郎情妾意的。俩人早就研究好了,一旦马尼拉战役打完,杰瑞成了将军,就立马结婚。可马尼拉战役打完了,杰瑞也成了将军,结果陆战队陷入了治安泥潭,不得不保护出生的菲律宾临时政府……额,现在叫吕宋共和国了。总之就是走不开。 飞翔的河南人往来各地,捎带脚的也传递书信。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杰瑞与白函薇正是打得火热的时候,书信传情无异于饮鸩止渴。等马尼拉的局势彻底平定下来,白函薇算是彻底忍不住了,干脆闯了老吴的办公室,抹着眼泪就要来马尼拉。 老吴那么通情达理一个人能说什么?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这事儿拦不住,更拦不得。于是便很爽快地同意了,表示只要有船开赴马尼拉,一准让其去马尼拉与杰瑞团聚。 而陈御……好吧,这丫头终于烦了! 曾几何时,间谍头子陈御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好妈妈。等孩子出世的时候,她会喂其喝奶,教其说话,拉着他走路。孩子长大之后,会在自己的教育下变得十分优秀,也许会成为一名坚毅的军人,或者是为国为民的政客,至不济也是在金融界呼风唤雨的商人。然后对身为母亲的自己敬爱有加……啊,多么温馨的场景啊。有那么一阵,她只要一想象到这样的场景,就会把自己感动得流泪。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刚刚出生的孩子,皱皱巴巴的如同一个小老头,一点都不可爱。然后这个小混蛋开始没日没夜的折腾人。饿了,哭;渴了,哭;拉屎***会哭;甚至只是为了练嗓子也会哭! 哭哭哭!连续一个月,每天睡眠不足六个小时的陈御很快就崩溃了。她发现这孩子一点都不可爱,然后她开始怀疑,是不是基因出了问题?哪怕这孩子只有自己一半的基因,也不会这么闹腾人吧? 再然后,间谍头子足足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来寻找解决方案。直到一周之前,她总算找到了解决方案。首先,李远山的孩子也不大,赵文怡看样子是带孩子的能手;其次,陈御的巨额悬赏之下,总算有几个正值哺乳期的奶妈来应聘了。几经挑选之后,她总算把这个累赘摆脱了。 松口气之余,间谍头子开始无限怀念从前朝不保夕的冒险生活。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跟麦克兰有共同语言了,因为他们是一类人。可以暂时安稳,但一辈子都在追寻着刺激的生活。 “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眼瞅着小船就要靠岸,白函薇忐忑地嘟囔着。与此同时,她身旁的陈御则咬牙切齿地攥紧了拳头:“别让我见到你,混蛋!” 毫无疑问,白函薇在担心杰瑞……而陈御,好吧,她现在极度痛恨参谋长游南哲。按照她的说法,有其父必有其子。那不足半岁的臭小子这么闹人,完全是因为游南哲的基因太差。她甚至引申地想出,那臭小子是不是为他老爹鸣不平,而故意来报复自己的……虽然这很扯淡,但陈御选择信了。 理由?太简单了,因为陈御需要发泄。把几个月来的郁闷全都发泄出来,而倒霉的游南哲无疑是个好对象。因为这厮对陈御有亏欠心理…… 飞翔的河南人靠岸,两个靓丽的身影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白函薇……陈御?”习惯性在码头上巡视的曹复寒吓了一跳,他搞不清楚正在带孩子的陈御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马尼拉。“你……们怎么来了?” 白函薇恼怒地瞪了他一眼:“怎么?不希望我们来?你们男的都这样,把未婚妻扔在家,自己在外边花天酒地。老实说,我们家杰瑞有没有学坏?没有?不可能!他一个将军,就算长成猪头三那样,照样招蜂引蝶!那些菲律宾的政客没少给你们塞美女吧?还有那些落拓的西班牙人,你们欺负了多少孤儿寡母?” “打住,打住!”曹复寒一阵冷汗。不过是一句平常得问候,怎么能引起对方这么大的反应?再说了,这大清早的,没人招惹,怎么就打翻醋坛子了。“天地良心,我这儿忙得脚不沾地,哪有这心思?还有杰瑞,人家见天蹲军营里头训练军官,谁请吃饭都不去。不信你打听打听去。” 白函薇白了他一眼:“别打掩护了。你撒谎好眨眼这毛病谁都知道。” 曹复寒揉了揉眼睛:“海风吹的,我真没撒谎。”他那双贼眼睛左右乱转,正好瞧见有一艘船违章停靠,立马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嚷嚷着:“诶?怎么停的?出了事故谁负责?……得,我这还有事儿,回头我再招待二位,回见回见。”说完一溜烟就跑了。 瞧着溜走的曹复寒,白函薇嘟起了小嘴,抱着陈御的胳膊来回摇晃:“陈御姐,你看小曹那态度,说不定杰瑞肯定有外遇了。” 陈御戏谑地看着她,直到她脸色发红才说:“别嘴硬了,我还不知道你这丫头。别跟我泡着了,赶紧去找杰瑞吧,去晚了没准真让人给抢了。”说着一招手,叫过来一辆黄包车。 白函薇羞赧着,一边上了车,一边还有些不舍地说:“那你呢?” “我?”陈御笑了,而后咬牙切齿地说:“我要跟某个家伙算算账,用以感谢这半年来对我的折磨。”看起来间谍头子把所有的怨气都锁定在了游南哲身上……参谋长这次算是有难了。“然后我还要去一趟梅机关,我精心培养的几个手下,太让我失望了。如今情报系统仅仅散布在马尼拉周边,根本就没有辐射出去。这让我很失望……”她深吸一口气,微笑着说:“总之,我要告诉所有人。我陈御又回来了,而且这次谁也别想再让我退居幕后!管他是游南哲还是小游南哲,谁都不行!” 249 旧情复燃? 249 旧情复燃? 稍晚一些的时候,白函薇到了圣地亚哥城堡前。一墙之隔,里面就是陆战队的驻地,里头有她朝思暮想的……尚且不知道有没有腐化变质的杰瑞。 但挡住白函薇的不是厚重的城墙,而是门口两名卫兵。 “对不起女士,不管您是谁,没有通行证都不许入内。”卫兵很有礼貌地拦住了她的去路。 这让她脾气大发! “注意你的语气,士兵!你知道我是谁么?我甚至只需要动动小手指,你就会被打发到后勤去喂猪!”从清早开始就打翻醋坛子的白函薇可没什么好脾气。“我劝你最好不要挡我的路,否则后果绝不是你一个小小的下士能承受的。包括你的长官!” 她的话同样让士兵很恼火,同时也在胆战心惊。与明朝不同,澳洲的女性有着尊崇的地位,并且她们在某些领域做的很出色。眼前的这位女士,看衣着打扮很明显是原装的澳洲人,而且要么是某个大人物的亲眷,要么干脆自己就是大人物。 下士犹豫了,但依旧坚守着军规:“对不起女士,我想你没听清楚……” “我听的很清楚了!”白函薇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住怒火:“好吧,下士。我已经领会到你的尽职尽责了,这样,你可不可以帮我找个人。” “您找谁?” “一个混蛋……谢杰瑞!” 下士恍惚了好一阵,才明白过来对方找的是陆战队最高长官杰瑞将军。见鬼!看起来自己要倒霉了。“如您所愿,女士。但在这之前,请站在白线之后。”此刻下士的强硬,已经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味道了。左右已经得罪人了,不如得罪的彻底一些。然后期待着杰瑞将军不会那么小气…… 二十分钟之后,在白函薇的耐心耗尽之前,杰瑞风风火火地跑了出来。见了白函薇,一下子摘掉帽子,而后不管不顾地跑过去抱了起来:“大白,真是你?” “放我下来,混蛋!”白函薇恼怒并且幽怨地捶打着杰瑞的后背,但后者对此无动于衷。甚至将之理解为女孩子在撒娇:“哈哈,真是你。我就不放!” 也不知是杰瑞这家伙开了窍,抑或是真性情流露,总之这家伙任凭白函薇怎么捶打,就是死死地抱住不放。若非顾忌到周遭还有人,这家伙绝对能来个法式湿吻。 眼瞅着杰瑞如此,刚刚打翻醋坛子的白函薇,心里头的一腔委屈与幽怨,随着杰瑞有力的拥抱转瞬消散殆尽。女***多都是感性动物,心思敏感着呢。这会儿感受到杰瑞的热情,什么胡思乱想都没了。 抱着白函薇转了几圈,而后直接托在双臂当中,杰瑞径直地朝身后跟着的副官下命令:“取消今天一切的安排,我的课程让傅白尘顶上。还有,除非敌人打到马尼拉了,否则今天别打扰我。”说着,抱着白函薇上了马就走。 副官直愣愣地瞅着平素不苟言笑的杰瑞将军搂着女友骑马,有声有笑地走了。好半晌才缓过劲来,瞅着周遭目瞪口呆的大兵,怒斥一声:“都看什么看?” 大兵们顿时做鸟兽散。只有方才的下士皱着眉头发愁。情形远超他的预料,杰瑞将军既没有给他穿小鞋,也没有因为他的尽职尽责而褒奖……确切的说,杰瑞在见到白函薇之后,完全无视了任何人。这让下士很头疼,他不清楚之后等待他的是什么。 杰瑞抱得美人归,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可某些人就比较惨了,比如我们的参谋长游南哲。 “进来!” 门推开,一名少尉疑惑着走到游南哲的办公桌前:“长官,外头有位女士……她说想要与您探讨一下您儿子的问题。” “恩?”游南哲停下了笔,疑惑地看着少尉。 少尉揣测着说:“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应该是军统最高长官陈御上校。” “你确定?” 少尉耸耸肩:“长官,对方遮着面纱,但声音跟陈御长官很像。” 莫非自己儿子出问题了?夭折? 游南哲顿时就急了,扔下文案,火急火燎地朝外就跑。等到了地方一瞧,果然,那站在树荫底下抱着肩膀的姑娘,除了陈御还能是谁? “你怎么来了?”游南哲急切地发问,不等对方回答,又问:“我儿子怎么样了?” 陈御微笑着盯着游南哲,好半晌才说:“在这儿说不太方便。” “去我寓所。”游南哲拉着陈御就走。三步并作两步,没一会儿便进了寓所之内。 “赶紧的,我儿子到底怎么样了?” 陈御先是打量了一下单身汉的房间,然后自顾自地倒了一杯水,优雅地喝了一口才说:“你儿子挺好,现在在奶妈抚育下茁壮成长。但是……” “什……诶哟。”就在游南哲凑近的瞬间,陈御突然出脚,一脚将游南哲踹了个跟头。 “你疯了?” “但是我很不爽!”陈御怒火滔天,又一脚过去直奔面门。亏着游南哲反应快用胳膊挡住,否则一脚下去参谋长就得破相。 “你有病啊,我又怎么着你了?”游南哲左挡又闪,一时间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怎么着我了?你说怎么着了!那个小东西除了哭就是哭,没完没了,没完没了,我受够了!”说到可恨之处,陈御抄起水杯就砸了过去。 “我靠……我儿子哭关我什么事儿?别仍,哎呀……我说,那也是你儿子好不好?别砸了,你大老远跑我这儿抄家来了?你再扔我可还手了!” “肯定是你的基因存在缺陷,否则孩子怎么可能这么折腾人?你们爷俩串通好的!”陈御格开游南哲抓过来的大手,一个肘击将游南哲打得差点背过气去。 这丫头得势不饶人,三拳两脚将游南哲放倒在地,而后干脆骑了上去,雨点一般的拳头就砸了下去。亏着这丫头还留有理智,否则游南哲估摸着早就见了阎王了。 游南哲这厮后来也想开了,干脆护住脸,蜷着身子一动不动,任凭对方怎么打,就是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过了半晌,可能陈御觉着人形沙袋缺乏反抗精神,过于没劲,索性不打了。 游南哲躺在地上等了半天,透过指缝偷眼一瞧,发现陈御那丫头正对着小镜子补妆呢。恐惧于陈御的武力,游南哲这家伙干脆低声下气地说:“不打了?我能起来了吧?” 哼哼唧唧半晌,游南哲起来了。活动一下四肢,立刻呲牙咧嘴起来。陈御这丫头下手有分寸,打完了没内伤,但浑身上下没一个地方不疼的。“我说,你这纯粹是没地儿撒火吧?” “父债子偿,子债父还……天经地义。”陈御头也没回地回道。 游南哲气得苦笑不止:“我说,养孩子有那么难么?你嫌烦我不嫌,回头把孩子给我带怎么样?” 陈御收了粉底,转身微笑着一字一句地对游南哲说:“做梦!” 然后游南哲发现,自打遇见陈御这个克星之后,他的人生就如同茶几,上面摆满了杯具。哪怕到了现在,他也没摸清陈御这丫头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可以在人前装的很感性,但内里实际上充满了理性。而在自己面前,这丫头又偏偏把理性丢到了太平洋,说发火就发火,说翻脸就翻脸。 照理说,这种状态应该是恋爱中的小女生……可无情的现实狠狠打击了游南哲,这丫头不抗拒与游南哲发生超友谊的关系,只是为了……借种!而且种种迹象表明,这丫头与二外女翻译杜微存在某些暧昧的关系。见鬼!一个人怎么能复杂到这种程度? “好吧,我倒霉催的就是你撒气桶。气消了吧?”游南哲揉着酸疼的小腹说。 “差不多了吧。” 陈御的回答吓了游南哲一跳。差不多了?那意思还得挨一通胖揍?但紧跟着发生的事再一次出乎游南哲的预料,陈御这丫头如同母豹子一般扑了过来,然后温柔得嘴唇堵住了游南哲的嘴。 纠缠,纠缠,再纠缠。直到云雨消散。 陈御脸上潮红一片,裹着被单下了床,从包里翻出香烟,每每地吸着。而后瞧游南哲的眼神就如同某些无良男人欺负完女的之后那种眼神。这种状态,顿时让游南哲联想起一个词儿——事后烟。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游南哲甚至都能猜出陈御这丫头又要说什么了。 “别误会,这不能说明什么问题。你知道,完全是生理需要。” 果然!这丫头的话能让任何觊觎她美色的人瞬间阳痿。 游南哲气笑了:“我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陈御吐着烟圈,思索着回答:“不太清楚,你让人很有安全感……也许适合做朋友,但绝对不是情人或者夫妻。总的来说,你是一个好人。” 得,这丫头开始发卡了。 “别想这些了,现在这样不是挺好么?彼此不干涉,你想怎么胡搞我都无所谓。感觉不错就在一起,没感觉就分开。”陈御将烟头丢出窗外,而后笑着说:“这不是你的问题,而是我的问题。确切的讲,经历过许多之后,我已经不相信荷尔蒙所引起的一系列化学反应了。” 250 鸽子营 250 鸽子营 陈御与游南哲之间的那点事儿,第二天就传遍了整个马尼拉,成了每个穿越众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这年头的建筑,根本就不讲究什么隔音效果。从二人打斗开始,一直到滚床单乃至之后的谈话,全被好事之徒听了个全乎。 连蒙带猜,加上脑补,添油加醋之余,居然跟事实结果差不多。所有人都以为这回游南哲这个倒霉蛋又得郁闷消沉一段了,为此,饱汉子杰瑞甚至给饿汉子游南哲准备了一张假条,批准其放假一周。与游南哲关系不错的曹复寒,还特意拎了一瓶上好的葡萄酒,准备跟游南哲来个一醉解千愁。 可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第二天一大早,游南哲这厮居然乐呵呵地露面了?大伙刚开始还以为这厮是在故作无谓,而到了第三天,这厮依旧心情愉快。这可让所有人都出乎预料,谁也不知道游南哲到底是怎么想的。 海关总长曹复寒有着一颗八卦的心……额,按照小曹的说法,是为了不浪费那瓶二十年陈酿的好酒。傍晚的时候,小曹拎着酒瓶子找了游南哲。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曹复寒把疑惑一说,游南哲立刻哈哈大笑不止。 “你小子诚心想看我笑话吧?告诉你,哥哥我早就从这坑里跳出来了。”经历过此事,游南哲对陈御有了新的了解。陈御是一个别扭丫头,永远都缺乏安全感。而安稳的生活反而让她感觉很虚假。对于这丫头来说,动荡并且充满危险的生活,才是她的常态。陈御会在这种常态之中找到真实感与安全感。 这是一种心理疾病,穿越众里头倒是有个半吊子心理医生,但毫无疑问的是,现阶段没人能治得了陈御这毛病。所以,游南哲想开了。用他的话讲,放手也是一种洒脱。 小曹费了半天劲大约是理解了,然后试探着问:“也就是说,你接受自己儿子管自己叫叔叔这一事实了?” “***,我儿子怎么样我不知道,你小子今儿是别想出门了!” 毫无疑问,某些事依旧是游南哲的禁脔。虽然这厮想开了,放弃了一棵树,然后畅想着去寻找纯种的雅利安姑娘与闪米特美女,但关于儿子的问题,估摸着他这辈子都不会看开。 游南哲与陈御之间的事儿,让大家伙颇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人嘛,都是如此。总喜欢看自己周遭的人发生一些倒霉但并不危险的事儿,这会让大家伙感受到生活的乐趣。尤其是在这个资讯、娱乐都极其匮乏的年代。 仿佛是为了弥补该事件给大家带路的缺憾一样,游南哲与陈御之间破镜重圆事件还没平息,杰瑞与白函薇极其高调地宣布,将于农历新年举行婚礼。 经过一年多的马拉松,又经过半年多的两地分隔,这对小情侣可算是形成正果了。杰瑞这人平时不苟言笑的,很是刻板。让其手底下一众小伙子见了杰瑞就如同老鼠见猫一样。可算逮到一个可以名正言顺没大没小的机会,这群小子怎能放过? 凌风与周飞火俩小子挑头,后头跟着一帮人起哄,愣是要在近期给俩人准备个订婚仪式。这事儿折腾的沸沸扬扬,到了后来,已经完全由不得杰瑞做主了。爱热闹的二外女翻译杜微客串了说客,撺掇着白函薇点头同意了这事儿,而后菲律宾……现在是吕宋太上皇了,常师德亲自出面安排了晚宴,以及其后的酒会、舞会。 这风声刚一放出去,马尼拉各界的名流一窝蜂地涌来,几乎踏破了杰瑞的门槛。杰瑞这家伙平素低调的可以,终日就往军营里一泡,根本就不出门。让这群马尼拉的名流很是无奈,想要拉关系套近乎的机会都没有。 这帮人可不傻,虽说总顾问常师德一言九鼎,代表了澳洲政府。可说到底,很大一部分军权都掌握在杰瑞将军手里呢。人家的陆战队,占了马尼拉驻军总数的百分之八十。而今可算逮到机会了,有心人四处打听杰瑞的喜好,打听不到干脆就选最名贵的送过去。 各色珠宝、珊瑚,黄金、玉器,乃至私家珍藏的古董,一股脑地送过来,瞬间堆满了杰瑞的寓所。这还不算,吕宋议长李胖子听闻杰瑞是新教徒,干脆送了一个一尺来长的纯金十字架。 而且这帮家伙还学聪明了,指名道姓送给白函薇的,面子上似乎跟杰瑞一毛钱关系都没有!这帮人把女性的心理研究了个透彻!女人嘛,哪有几个不喜欢珠宝首饰的? 热热闹闹当中,最终确定了订婚日期。本着就近的原则,干脆就订在了十一月十一号。理由?庆祝杰瑞摆脱光棍。而凌风与周飞火等小伙子,甚至策划了酒宴之后的娱乐节目……比如找几个姑娘,来个单身派对之类的…… 熙熙攘攘当中,陈御来到马尼拉所带来的风暴似乎平息了……或者说根本就没刮起来。但事实上,马尼拉城中的某座三层小楼中,正发生着足以影响世界格局的变化。 一名女情报分析员拿着文件急匆匆地走来,然后被楼梯口一身黑衣的大汉拦住了去路。 “这是川岛芳子科长要的资料,她要求晚上七点前必须送到她面前。”女情报分析员恼怒着说。 “不论那是什么,现在你都不能进去。”黑衣***晚上的依旧戴着墨镜,头顶戴着同样是黑色的礼帽,如同机械一般冰冷地说:“boss正在与两位科长谈话,所以……” 女情报分析员呆了一下,不再争执什么,转身下了楼。boss?没人敢触boss的霉头,哪怕boss已经做了孩子他娘。 十米之外,实木门的里面。 南造云子与川岛芳子两个谍报头目,一身洋装,垂着头毕恭毕敬地站在办公桌前。毫无疑问,陈御坐在了原本属于川岛芳子的老板椅上。带着饶有兴致的神情,快速翻阅着手边的资料。 但陈御的表情说明不了任何问题,跟从陈御一年多,不论是川岛芳子还是南造云子都清楚,这位顶头boss哪怕是在杀人的情况下,也是这么一副表情。 想到陈御折磨人的那些手段,二女立刻打了个冷颤。天知道boss会不会满意她们的工作,如果不满意,她们宁愿上吊也不想被boss撕成碎片喂鲨鱼。 良久,陈御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揉了揉眉心,微笑着说:“这半年来,你们的工作还是有一定成绩的。” 陈御的话似乎有一定的夸奖成分,而二女却依旧一动不动地聆听着,聆听着接下来的转折…… “但是——”看,陈御喜欢这么说话,就如同所有的领导者一样:“——这距离我的预期太远了!”她轻描淡写地说着,而南造云子与川岛芳子已经吓得冷汗直流:“军统给你们拨发了一千三百万的款项,半年来,你们只把情报网布置遍了吕宋岛,少量延伸到了江户……哈,我该说什么?你们甚至连整个菲律宾都没控制住!苏禄王国、棉兰老岛,这些都是战略中必须拿下的地方。在军事行动之前,必须要有足够的情报支持。你们的表现,让我很失望。”她掂量着手中厚厚的资料:“仅凭这么点业绩,你让我在来年的财政预算中,怎么为军统谋求更多的款项?毫无疑问,那些官僚会认为军统是在浪费政府的资产,浪费纳税人的钱!” “非常对不起,阁下!”南造云子与川岛芳子立刻九十度鞠躬。 川岛芳子小心翼翼地辩解着,她知道陈御不喜欢别人找借口,所以选择了切实的难题:“长官……目前的问题在于,交通以及情报传递都存在严重的滞后因素。即便我们布置了钉子,也只能让其潜伏下去。频繁的唤醒,会让钉子被所有人都注意到。” “长官,我们缺乏足够的情报员。现阶段只能通过收买三教九流的人物,来搜集、窃取一定的情报。但您知道,这些人都不是专业的情报员,他们并不清楚哪些情报是有用的,哪些是无用的。而我们自己培训的情报员,短时间内还无法到位……” 陈御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打断了两女的辩解:“你们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关于情报传递的问题,有望在明年年初得到彻底的解决。澳洲已经生产出一台实验性质的通讯设备,有效距离超过你们的想象。”她笑了笑:“关于这台通讯设备,稍后你们会知道的。因为你们当中的大部分人都要接受操作培训。” 陈御打开面前的香烟盒子,知趣的南造云子立刻掏出打火机为其点燃。深吸了一口,陈御继续说:“至于交通的问题,下月中旬就会解决。好来坞造船厂已经完成了箭鱼、大马哈鱼号的建造。游启会用一个月的时间赶工,尽量复制出三到五艘‘飞翔的河南人’。” 她站起身,拉开背后的窗帘,看着夜色说:“而情报员的问题,我这次来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这个。我会在近期内筹建一所间谍学校——”她转过身,看着二女,语气似乎是在询问着:“你们觉着代号‘鸽子营’怎么样?” 251 考试 251 考试 “鸽子营?”游南哲翻了翻眼睛,不确定地说:“总觉着很耳熟……诶?毛子那边的kgb不是有个燕子营么?” “还有乌鸦营。”他面前的常师德补充了一句,然后摊了摊手:“总之差不多。代号鸽子营,你的老相好打算在马尼拉建立一所间谍学校。” “让我想想……”游南哲拄着下巴,迅速在脑袋里勾勒出未来的场景。一大群莺莺燕燕漂亮的姑娘,有金发碧眼的波兰妞儿,有身材火辣的西班牙女郎,有不择手段的***娘们,有羞羞答答如交际花一般的明朝姑娘,还有体力强悍的土著娘们……这些……学员们,挥汗如雨地训练着。训练如何窃取情报,训练礼仪,训练语言,训练……如何取悦男人!然后游南哲迅速流出了口水。 话说当初游南哲就巴不得有一只燕子向他施展美人计来着,虽然他只是个小小的士官。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 “你小子肯定没琢磨好事儿,这哈喇子都流出来了!”常师德没好气地说着。 游南哲抹了两下下巴,笑嘻嘻地说:“这是好事儿啊,陈御乐意折腾就折腾去呗。你找我来就这事?” “间谍学校之类的我不关心——”常师德将一副硕大的规划图扔在游南哲面前,恼怒地点着某处说:“可问题是,这丫头抢了我的办公楼!” 常师德总觉着总督府不太……坚固。而且这地方现在还是吕宋政府政协会议召开地,见天与那些吕宋要员照面,常师德烦不胜烦。所以这家伙前一段物色了一块空地……确切的说是一处废墟。然后计划着按照鬼子的标准,建设一处坚固的堡垒。 地方刚刚清理完毕,才打了地基,结果现在被陈御摘了桃子,你让常师德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 “我完全明白了……你找我来,只是为了发泄你的不满。不得不说,你找错人了。我跟陈御之间只是,额,第四类情感?” 好吧,连第四类情感都出来了。游南哲为他与陈御之间的暧昧关系找了一个合适的词汇,幸好这家伙记忆力还没衰退,否则出来第五类那就直接变外星人了。 常师德长出一口气,无力地摇了摇头:“关于这个问题可以放一放,大不了我重新选一块地方。”他抬起头认真地盯着游南哲:“你听说了么?” “什么?” 见游南哲一无所知,常师德诡异地看着对方,而后解释着:“决策组决议,为了大陆攻略,未来的财政年度,将会拨款七千万以上给陈御的情报组织。如果情况需要,决策组甚至会将这一数字翻倍。” 游南哲无所谓地说:“不得不说,我们发了一笔洋财,就连抠门的决策组都大方起来了。然后呢?” 常师德继续说:“然后决策组还授权给陈御,准许其组建一支人数不高于六十人的特别小队,用以给予某些行动必要的支撑。”见游南哲依旧不为所动,常师德拍着桌子说:“这很危险!” 游南哲知道对方指的是什么。充足的财政支撑,掌管着整个澳洲的情报系统,现在又有了用于暗杀的特务组织,再加上谁都看不懂的最高长官陈御……这些组合在一起,很容易联想起民国时候的某一时间段。没错,白色恐怖! 游南哲思索了一下说:“你的担心是毫无必要的。老吴是个老狐狸……他不会犯下这么幼稚的错误。所以,他肯定有后手……比如将情报部门进行拆分。” “拆分?” “没错,拆分。”游南哲笑着说:“或许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看到这一结果。军统成了过去时,然后多了联邦调查局、中情局以及国土安全局。”就如同老美对付自己的情报部分一样。 事实上就如同游南哲所说的,决策组制定了军统扩充时间表,同时也制定了拆分时间表。虽然没确定拆分之后各个部门之间的确切分工以及合适的领头人,但在军统膨胀到一定程度之前,拆分肯定会进行。而作为当事人,陈御已经确切地知道了这一时间表。 所以她不远万里地赶赴马尼拉,要用最快的时间将脆弱得情报机构充实起来,膨胀起来,以应对将来的拆分。并且,她已经选好了新的职位——对外情报机构。她喜欢这个职位,决策组也很满意她的选择。 陈御是一个危险人物,所以,还是让她去祸害别的国家去吧——几乎所有人都这么想,包括陈御自己。 “所以你的担心是毫无必要的。”游南哲强调着做了总结。 常师德被说服了,起码被说服了一部分。然后他只能说:“但愿吧……但愿你是对的。”一个有钱、有军队并且很危险的间谍头子,总会让常师德感觉如芒在背。没人喜欢自己的私生活记录在秘密文档里,或者摆在某张办公桌上。 而此时的陈御,正在为鸽子营物色第一批鸽子。离开中南之前,陈御得到了两个保证:林有德等人保证在明年三月之前,会为情报系统装配至少二十台无线电报机;好来坞大老板游启则保证,一个月内造好三到五艘竞速快艇——虽然没有现代材料,会让这些竞速帆船的极限航速大打折扣,但跑个三十节左右还是没问题的。 有了这两样,情报传递的最大难题应运而解。而陈御要做的就是提前做好准备,尽快将硕大的间谍网铺出去。以马尼拉为核心,整个吕宋、***、东南亚各国、巴达维亚以及明朝,未来也许还会覆盖到欧洲。总之,一切将与其打交道的国家,都要预先铺设好间谍网。 在得到足够的情报支撑之后,才会进一步的进行军事、经济等行动。 而在这之前,陈御必须选取出一些好苗子,培养之后让其变成真正的鸽子。散布出去,形成燎原之势,将各种资讯情报源源不绝地反馈回来。 只是未来的鸽子们并不清楚自己的命运,她们只是被高额的薪水吸引而来。并且陈御用了老套的骗局,完全是以招聘秘书、文员的形式进行的。 好吧,完全是因为陈御自身的喜好,所以她将招聘对象完全放在了女人身上。或许她想侧面提高女性地位,或者她只是单纯的讨厌男人。无论如何,她这么做了。 招聘要求很简单,聪明伶俐,有一定的文字基础。拜这个时代可怜的识字率所赐,认识字的女人通常都是两种人:要么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要么就是……高级妓女。而大户人家的小姐一般都不会抛头露面出来做事,索性西班牙人完蛋了。然后一堆原本千金小姐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归纳起来一句话,落地凤凰不如鸡。 所以,冲着高额的薪水,这些千金小姐来了。 此刻她们挤在姑娘们当中,或者厌恶地瞅着身旁粗鲁的同伴,或者用喷了香水的帕子捂住口鼻,用以阻挡某人身上的体臭。她们在人堆里面是那样的扎眼,甚至只是扫一眼,便立刻能发现她们。 陈御微笑着看着她们,似乎期待着这些娇滴滴的千金小姐日后会变成千面娇娃。当然,首先她们要通过一次考试。 陈御转头对着川岛芳子说:“开始吧。” 后者低头领命,然后示意几名工作人员开始分发号码牌。之后她们会被分成若干个小组,被叫进眼前的房间里进行一次考试。 她们首先会被要求,用两分钟的时间阅读一段短文。两分钟之后,考官收回该短文,然后会提出八个问题,让刚刚读过短文的姑娘们根据短文回答。 当然,根据姑娘们所掌握的文字不同,考试题有中文的也有西班牙文的,还有法文的。 其中一份西班牙文的短文是这样的:现在,你被派往一个名叫川苏瑞塔尼亚的地方执行任务。你是一名素食主义者,但这里的食物很糟糕,只有咖啡还凑合。在最好的酒店里,一壶咖啡只要不到1澳元。你的名字是斯蒂芬妮.约翰逊,于1624年12月14日出生于圣地亚哥。在大学结业考试里,你的地理和法语考试得分为a,经济学得分为b。你有两个姐妹和一个兄弟。你在大学攻读地质学,现在在澳洲煤炭联合公司从事管理顾问工作。 接下来就是问题了。比如考官会问川苏瑞塔尼亚的货币单位;会问你在大学里的考试情况;会问你最喜欢的食物…… 千万别小看这段短文,陈御这丫头几乎完全照搬了军情五处的试题,短短一段文字中包含了大量的信息。而且单单是会背诵这些信息远远不能应付考官的问题,你必须还要经过自身缜密的思维,将之消化。因为答案是选择题,里面有太多的干扰信息。 比如名字这个题目,考官会给你三个选择:史蒂夫*约翰、史蒂芬*乔纳森、斯蒂芬妮*约翰逊。稍有不慎,你就会答错。而之后关于你兄弟姐妹姓名的问题,你肯定也会答错。 陈御对间谍有着自己的理解:间谍的头脑终于一切。 而这只是考验的开始,接下来还有更多的考验等着稚嫩的鸽子们。 252 伊莲娜 252 伊莲娜 受限于这个时代的教育水平,或许还有因为饮食习惯导致影响大脑发育等原因,陈御组织的考试,最终通过的只有十几个。相对于二百多人的基数,这个比例实在小的可怜。 但让那些没通过考试的姑娘们意外的是,她们最终还是收到了一份合同。没错,这是一次分级考试。通过者会成为一名优秀的间谍,逻辑思维能力强的会成为分析员,而两项都没通过的则会被安排去做内勤。陈御对此想的很开,这个时代可怜的识字率乃至禁锢着的思维,能有人乐意跑自己这儿做事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能对手下人要求太高。 再说了,先天不足后天培养嘛。 而让陈御惊喜的是,一个名叫伊莲娜的姑娘在这次考试中,表现出了杰出的……间谍素质。冷静的头脑,超强的记忆力与逻辑思维能力,善于应变,而且是个天生的演员。而且伊莲娜有着漂亮的脸蛋以及出色的形体,简直就是天生的奥斯卡影后以及间谍胚子。 这一点在稍后的考验中得到了证实。陈御将十六名入围者单独召集到一个房间内,然后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对着这些姑娘们放了足足九十分钟的爱情动作片。 不到一分钟,座椅噼啪一阵响,就有人捂着眼睛冲出了房间。而更多的人,在惊愕之后,紧闭着双眼坐在那儿。跟所有人都不同的是,伊莲娜静静地坐在那儿,瞪大了双眼看着,看到后来甚至神色中带着某些调侃的意味。要知道伊莲娜现年只有十七岁,此前一直在修道院修行,这辈子除了自己的父亲以及兄弟,根本没什么机会接触到男人。换句话讲,一个天主教的***居然可以坦然面对爱情动作片,这简直就是……陈御眼睛发亮,她觉着自己捡到宝了。 放映结束之后,川岛芳子与南造云子将所有不合格者叫了出去,两个间谍头子会用凶残的话语让这些姑娘们羞愧欲绝。而伊莲娜则被陈御单独留了下来。 宽敞明亮的办公室,房间内满是绿色的植物,酒精炉煮着的咖啡壶里升腾着蒸汽,让醉人的香味充斥了整个房间。这一切都让人觉着很放松,但伊莲娜本能地紧张了起来,因为她感觉到面前的陈御绝对是个危险人物。 “伊莲娜,你让我很吃惊。”陈御微笑着说,并且为伊莲娜亲自斟满了一杯咖啡。女间谍头子休产假期间一直在学习外语,她很聪明,所以她现在可以用西班牙语与之进行沟通。 “您是指什么?看那些不堪的画面而面不改色?”伊莲娜摊了摊手:“我从小在马德里长大,因为母亲的缘故,时常会在宫廷中走动。所以,这没什么了不起的。” 一个心智成熟,叛逆、腹黑,并且玩世不恭的小丫头。而且可以肯定的是,这丫头平素一定会把自己打扮成乖乖女。 陈御笑了,她喜欢这个小丫头。“我喜欢你的坦诚,伊莲娜。”抿了一口咖啡,陈御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伊莲娜:“那么,伊莲娜,能跟我说说你想要的未来么?” “未来?您指的是什么?” 陈御摇了摇手:“家庭、婚姻、事业、孩子……总之随便什么,因为你现在很快就要面对这个问题了。能跟我说说么?” 伊莲娜深吸一口气,然后咯咯地笑了起来:“我要感谢你们。事实上如果不是你们占领了马尼拉,恐怕我现在正在返回马德里的路上,然后几个月之后会嫁给一个五十岁死胖子。当然,我的家庭会因此受益,而且我本人也有男爵夫人的尊崇……但那不是我想要的。嫁给那个又老又丑的死胖子?我宁愿去死。” “我喜欢你的率真。”陈御指了指伊莲娜,而后站起身:“所以,你现在既庆幸又困惑,根本就没想好自己的未来,是么?”见伊莲娜点头,陈御走过去,捏着她的下巴,左右轻轻摆弄而后啧啧赞叹道:“瞧,多么精致的一张小脸,你只需要稍稍打扮一下就会让所有男人都发狂。” 伊莲娜皱起了眉头:“对不起,女士。我想我会拒绝您提供的合同……因为……” “因为你认为我会让你变成一个妓女——高级妓女?”陈御笑了起来:“也许你的那些同伴会变成那样,而你……我对你有更高的期望。” “你会变得很富有,并且是一名有名誉的女伯爵……别怀疑这一点,在你结业之前我会轻易地办到这一切。然后你会让整个世界为之疯狂……巴黎、伦敦、马德里、维也纳,男人们会如同狗一般匍匐在你的脚下,而你完全可以对他们不屑一顾。你会成为世界上最靓丽的社交明星,同时也会成为最厉害的骗子与小偷。” “骗子与小偷?” “别乱想,伊莲娜。”陈御站在了她的身后,双手轻柔地捏着小姑娘的肩膀:“你会跟一成不变的、乏味的、重复的到已经让你恶心的生活告别,然后等待你的是一个崭新的精彩人生。这不正是你一直期许的么?是的,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因为我们是一类人。”陈御一边微笑一边诱导着伊莲娜。 直到后者沉思了半晌,仿佛在脑海里勾勒出未来的画卷,而后疑惑着说:“我真会变成女伯爵?不用看任何人脸色的女伯爵?” “别怀疑,伊莲娜。”陈御笑容更盛,她知道她离说服伊莲娜只有一步之遥:“相比于欧洲那些乱七八糟的小国,大明帝国的伯爵,显然更有价值一些。” …… 稍晚一些的时候,打扮一新的伊莲娜走出了办公大楼。她的身上不再是那套土里土气,更像是女仆装的衣服,而是换上了满是蕾丝边的黑白相间连衣裙。腿上换了一双白色的丝绸袜子,脚上是一双橘黄色的小巧高跟鞋。而头上则多了一顶精致的遮阳帽。 她甚至去掉了让她窒息的紧身束腰,而是换上陈御的一套内衣。几分钟前,当她站在镜子前的时候,她简直不敢相信,镜子中充满青春靓丽的倩影就是自己……虽然她一直对自己的美貌很有自信。 但她本能地想要拒绝陈御的好意,因为暴露的双臂以及部分大腿,这在西班牙人看来简直就是不可饶恕的。而陈御只用一句话就说服了她:“你觉着好就行,至于别人怎么说,关他们什么事儿?” 是的,关他们什么事儿? 站在办公大楼前,伊莲娜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勇敢地对着远处的黄包车招了招手。按照陈御的说法,漂亮的女士怎么可以走在泥泞肮脏的路上?所以陈御送给了伊莲娜一个钱包,还有一套澳洲产的化妆品。 不论是沉甸甸的钱包抑或是伊莲娜朝思暮想了一个月的化妆品,都让她心满意足,同时觉着似乎亏欠了陈御一些什么……她始终搞不清楚陈御为什么对自己那么好。 在她思索的时候,黄包车停在了她面前,而后车夫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伊莲娜厌恶瞪了车夫一眼,提着小包踏上了车子,而后轻声吩咐:“中山路一百八十四号。” 车夫总算回国了身,支吾着答应一声,拉起车子,没命地跑着。 伊莲娜娴静地坐在车子里,在车子步入正街之后,立刻感受到了各种各样别样的目光。男人们惊艳的眼神,以及女人们充满了嫉妒的神情。一队路过的澳洲大兵纷纷侧目,有个家伙还对着她吹了口哨,而后被带头的军士狠狠教训了一顿。 伊莲娜知道,那名军士似乎想通过这种方式展现自己的权威,而后吸引自己的目光。所以当她报之微笑的时候,那名军士傻愣愣的甚至都不会说话了。 哈,伊莲娜喜欢这种感觉。那种高高在上,世界都在自己脚下的感觉。这不正是她梦寐以求的么? 路程并不遥远,十分钟之后,伊莲娜到达了目的地。本应该收取十块钱的车夫,甚至只收了三块。那个土著车夫想以此来博取自己的好感?哈! 伊莲娜不再理会车夫,迈着轻柔的步子,走进了自己的家门。 “妈妈,我回来了。”她期待着新形象得到母亲的称赞。 但事与愿违。“见鬼,伊莲娜,你从哪儿搞到的这身衣服?真是没有廉耻,看起来就像一个妓女,快点给我换掉。” 漂亮的衣服被母亲评价了个一无是处,不但如此,她还在追问衣服的来路:“伊莲娜,你究竟去做了什么?这身衣服从哪儿来的?还有这套化妆品,上帝啊,起码要六百块。你不会是……” “没有。”伊莲娜坚决否认,甚至有些恼火地说:“这是我预支的工资。妈妈,记得么?早晨我参加了一个面试,那家公司录用我了。”为了证明自己的说辞,伊莲娜掏出了陈御给的钱包,里面慢慢地塞着二十个银币价值两千块。 但刻薄的母亲依旧没有赞赏伊莲娜,而是更加大声地吼道:“预支工钱?见鬼,伊莲娜,你看看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你预支的工钱应该全都交给家里,而不是让你用来挥霍……甚至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妓女的!” 253 金融家们 253 金融家们 “够了!”破天荒地,在目前面前一向都是乖乖女的伊莲娜发火了。突如其来的喝止,让她的母亲一阵发愣,继而变得很愤怒:“伊莲娜,你在跟谁说话?我是你的母亲……” “没错,你是我的母亲。一个整天想着把女儿当做筹码,以谋取晋身阶梯的母亲!”伊莲娜嘲讽地说着:“如果现在就有一艘返回马德里的船,您肯定会把您可怜的女儿扭送上船,送到那个又老又丑的死胖子床上。从此以后,您就是一位男爵的丈母娘了。” 母亲惊讶地捂着嘴,而后在胸口不停地画着十字:“上帝啊……我一切都是为了你。” “是的,是的!一个小商人家庭的女儿,从小接受宫廷礼仪培训,甚至花费不菲的钱财送到贵族子女才会去的修道院学习。然后又费尽心力送到宫廷里,用以博得国王陛下或者其他什么贵族的青睐……然后从此您就会与贵族沾上边了。” “这有什么不好?”母亲暴怒着。 “是的,没什么不好……只是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伊莲娜落寞地说着,她不想成为笼中的金丝雀。 “哈,我为你做了这些,结果只得到了一句‘这不是我想要的’,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伊莲娜发现与母亲的争吵,永远都不会有结果。虽然这是平生第一次与母亲争吵,但母亲的控制欲乃至强横,让一切道理都去见了鬼,因为她是自己的母亲。 “好了,妈妈。我很累,我想休息一下。”伊莲娜疲惫地说着。 “不!今天必须要说清楚,要么你说服我,要么乖乖听我的安排。” 伊莲娜嘲讽地撇了撇嘴:“妈妈……” “我养育了你十七年,结果却得到了什么?没有,什么都没有!” “妈妈!”伊莲娜提高音量打断了母亲的抱怨:“父亲以及哥哥们现在依旧是囚徒,而且现在也没有返回马德里的船,所以,我们能不讨论这个问题了么?” “该死的澳洲人!”母亲狠狠地咒骂了一句,而后强硬着说:“你必须向我道歉,伊莲娜。而且,从明天开始你哪儿也不许去。忘掉那个见鬼的工作吧,瞧瞧你这身打扮,我敢打赌,你的色狼老板肯定想着把你勾引***。” “妈妈,我的老板是女的。” “那她肯定想着把你推向别人的床。” 伊莲娜痛苦地捂着脑袋,沉默了半晌,而后说:“没人强迫我什么,我只是从事一些文案工作……而且,我的老板很有力量……她可以轻易地将父亲以及哥哥们从集中营里提出来。” “那又……什么?你说什么?”母亲不敢置信。 “就像您听到的那样,我的老板是个大人物,她可以轻易的做到这点……只要我好好工作,博得她的欢心。”伊莲娜晃了晃手中的挎包:“目前看来她很欣赏我,瞧,这些衣服还有化妆品都是她送给我的。她说我让她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 伊莲娜的母亲怔住了。思索在做着什么艰苦的思想斗争,然后过了好半晌,才不情愿地说:“如果是这样的话……如果是这样……你不妨试试。只要救出你父亲还有哥哥们,我们就立刻离开马尼拉。” 伊莲娜微笑着反问:“如果代价是我必须留下来呢?” 母亲不说话了,只是犹豫不决地看着伊莲娜。而此刻,伊莲娜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一边是把自己当做进身之阶的亲人,一边是自己向往的生活,她做出了明智的选择。 …… 伊莲娜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而此刻远在南印度洋上的荆华,却头疼着自己的选择——她必须在争吵的双方中选择支持的一方。并且事关澳洲今后的发展以及自身的利益,显然她没法在这事上和稀泥。 一个多月的船上生活,终日转悠在狭小的空间里,忍受着令人作呕的气味,几乎每个人都变成了火药桶。许楠莹因为长达二十天没有洗澡已经到了暴躁的边缘,而挑食的史文博则因为长期吃不到新鲜的肉食而烦躁异常。 恰巧的是,这两个人同是金融专家,甚至学历都相等——同样是金融硕士。本着同行是冤家的原则,两个人之间的口水战一触即发。 而引发这场旷日持久口水战的,则与此次前往巴达维亚的目的有关——期货交易所。留学袋鼠国的许楠莹保守地认为应该限制投机,现阶段只推行实物交割的期货形式;而史文博不这么看,他认为投机举动是合理的。只有存在一定的投机行为,才会起到繁荣市场,对财富重新分配的作用。 这场口水战从十天前开始,一直到现在,而讨论的话题已经不再局限于将要在巴达维亚建立的期货交易所,引申地变成了针对虚拟经济的辩驳。 “合适的金融业,会将工业的财富最大化。并且会对社会财富重新分配。”史文博抛出了新的论点。 “哈!这真好笑。”许楠莹不屑地说:“你认为东南亚的金融危机与房地产泡沫怎么解释?没错,财富最大化了,全都装进金融家的腰包。社会财富是再分配了,然后老百姓辛辛苦苦一辈子赚到的钱甚至都不够买徐家汇高尚住宅一个厨房。” “你总是这样,用失败个例否定大部分的成功案例。”史文博恼怒地说着:“这是实体经济的投资环境恶化而导致的经济泡沫。至于你说房地产的问题……那完全是因为监管不力。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你无非想说公权力机关既是运动员又是裁判员吧?老掉牙的说辞了。” “好吧,让我想想。”史文博挠了挠头:“这又涉及到另外一个问题,既一元经济与二元经济。我们国家之所以产生这些问题,除了公权机关的问题,还有二元经济的问题。农业与工业并没有融合,而是在农业还比较落后的情况下,优先发展工业。这种经济体制很危险。” 事实上不止是过去,哪怕穿越众现在的国家也是如此。工业高度发达,然后农业几乎一无是处。澳洲本土农业,亏着种植了大量高产作物,这才勉强能维系中南人吃饱。没有外来农作物的流入,澳洲就如同解体前的苏联一般。工程师们一边造着航天飞机,一边填不饱肚子。 这种畸形的发展完全是因为穿越众缺乏安全感所致。粮食能填饱肚子就可以,但工业乃至武力上,必须强横无比。否则穿越众就这么点人口,拿什么抵御外来侵略? 索性过去的一年里,穿越众逐渐摆脱了安全危机的问题。然后金融专家、农业专家乃至整个决策组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既:工业经济与农业经济严重不协调。 决策组为此连续召开了几次扩大会议,并且在44年第四季度出台了45年澳洲发展白皮书。白皮书里着重强调了农业发展的重要性,并且前所未有地斥巨资投入农业。农业组头头胡飞了翻了天,一边谋划着在吕宋发展种植园农业,一边考虑着如何在澳洲推行农庄制。 但这并不容易,明朝移民的思想觉悟绝对不会比建国后农民的素质高,可能还更差。他们根深蒂固地有着对土地的依赖,如何让他们接受农庄这种公司制的农业模式,那真是任重道远啊。 这就造成了一个问题,既现阶段澳洲必然是一个二元经济的……发展中国家。哈,很可笑是不是?有着全世界最强大的工业与科研力量,到头来却是个发展中国家。不过话说回来,穿越众从来就没想着跟同时代的国家进行对比。所以,澳洲是一个发展中国家。 一个工业经济与农业经济并不协调的发展中国家,在这个国家中高虚拟经济……几乎可以确定的是,肯定还会出现‘房地产过热’之类的各种危机。 “澳洲不可能永远都是二元经济,澳洲始终在向一元经济发展着。”史文博找到了新的支撑点:“而且,从1825年到1920年的95年时间里,一共发生了11次经济危机,没有一次是因为虚拟经济而引发的。事实上,经济危机的引发绝大多数是因为实体经济的虚假成分曝光而导致的……归根结底还是一个问题,只要监管力度强大,做到公平、公正、公开,虚拟经济绝不会成为澳洲的绊脚石!” “监管?那由谁来监管?你还是我,后者是荷兰人……” 在许楠莹继续辩驳的时候,荆华决定结束这场无谓的争执。事实上争论已经完全偏离了最初的目的。他们现在是要在荷兰人控制下的巴达维亚建立期货交易所,未来还会建立证券交易所……所以,因此而引发的经济危机,绝大多数被荷兰人背负了——只要澳洲找到新的合作伙伴用以将廉价的货物运到欧洲。 而荷兰人成为盟友的原因只是因为澳洲无力占领巴达维亚。现在问题回来了,现在不行,不代表将来不行。 “好了,姑娘们,停止这种无谓的争吵吧。”在荆华想说出劝解的话之前,她猛然看到了什么,然后指了指远方:“因为我们的目的地巴达维亚到了。” 254 下马威 254 下马威 “哈,这就是巴达维亚。”史文博走在巴达维亚的街头,不无嘲讽地说着。而他身旁的荆华与许楠莹则已经皱着眉头,用手帕捂住了口鼻。拜糟糕的空气质量所赐,许楠莹与史文博之间的争吵暂时停止了。只是暂时。 与两年前毫无变化,肮脏、混乱,空气中充斥着各种各样令人作呕的气味。比较起来,巴达维亚甚至都不如马尼拉——当然是现在的马尼拉。西班牙人统治时期,马尼拉的环境不会比巴达维亚好到哪儿去。 是的,入目的到处都是脏乱差。就在刚才,几个人刚刚入城,然后亲眼瞧见一名荷兰妇女提着马桶毫无顾忌地将脏水倾倒在了他们面前的街道上。刺鼻的气味,而且那些黄白之物分外惹眼,为此两个姑娘作呕之余,选择了绕道——足足绕了一个大圈子。 失望,除了失望还是失望。虽然巴达维亚刚刚建立起来没多久,并且有一部分城墙还没有完全建好。但毫无疑问的是,几个穿越众一门心思想要离开这里,如果有可能,他们甚至想一把火把这座肮脏的城市烧掉——推倒重建总会容易一些,因为他们对改造巴达维亚已经完全失去了信心。 “你不能对巴达维亚有太高的奢望。”因为手帕捂着嘴,荆华说话显得有些瓮声瓮气的。女孩子的忍耐力总会更高……女孩子总是比较讲究卫生……现在不用纠结于这个问题了,因为巨额的收益足以让荆华忍受这一切。“别往来我们是来干什么的。”想了想,荆华补充了一句:“最起码我们可以把大使馆以及期货交易所变得干净一些。” “我有个问题。”在荆华说完之后,同样乘坐着拉齐维尔号来到巴达维亚的驻外武官孙阳开口了:“我们为什么要在巴达维亚建立期货交易所?这地方完全不在我们的控制区,相对来说,香港或者马尼拉不是更好么?” 在孙阳看来,这是一个好问题。但许楠莹不这么想:“你知道,要跟一个外行解释明白金融……这很难。”孙阳吃了一个软钉子。 但孙阳并不气馁,他将目光投向了同样是男同胞的史文博。后者做了一个大略的解释…… 所谓的期货交易所,不过是期货合约合同买卖地。首先这个地方要临近产品的集散地,然后还得有足够的运输力量。 马尼拉首先被排除了,倒霉的西班牙人完蛋之后,马尼拉与美洲、欧洲之间的航线完全断绝了。在马尼拉建立期货交易所,必须首先要培育市场。而在这个资讯并不发达,且海上运输安全很成问题的年代,这无疑是一大难题。十年,或者二十年,天知道要多久才会在马尼拉建立起设想中的期货交易中心。 至于香港……严格来说那是明朝的领土,穿越众只是通过并不光彩的手段控制在手中而已。在没有完备的措施,使明朝正视穿越众存在并与之对话之前,在那里建立金融中心,无疑是在招蜂引蝶。其结果很可能引得明朝那些官僚眼红,从而引发一些列不愉快的事件。而且香港同样与马尼拉存在一个问题,它此前没有成为商品集散地的历史。 而巴达维亚则完全不一样了。这个时代的荷兰号称海上马车夫,这可不是说笑的。其海上力量的强大,足以引得全欧洲都敌视。巨大的吞吐量,带来了巨大的订单,而且因为对待华人友善的态度乃至宽松的投资环境,使得巴达维亚早已取代马尼拉成了亚洲最大的商品集散地。 每一天,都会有船舶入港。或者从欧洲运过来廉价的白糖与棉布,或者从明朝运来丝绸与瓷器。繁忙不休的海上贸易,造就了巴达维亚的繁华。久而久之,使得商船习惯性地将巴达维亚作为商品销售的第一选择地点。 而经过若干年的建设,巴达维亚有着完备的港口设施。又临近香料群岛,这一切使得巴达维亚顺理成章地成为期货交易所的第一选择。而最为重要的是,史文博与许楠莹在这里建立期货交易所,完全可以大口地吞入外资。让那些外国投机客成为他们的提款机。 但这只是次要目的。更为主要的目的,则是通过期货交易,从全世界购入大批的澳洲急缺的物资。比如弹药离不开的棉花,比如奢侈地用于机械润滑的鲸油,比如南美产的橡胶……有消息表明,荷兰人正将目光投向美洲,相信贪婪的荷兰人很乐意在回程的时候运送一些一本万利的树脂。 橡胶还有些遥远,但良种的阿拉伯马以及各种牲畜,想必荷兰人绝对不会放过这么高利润的倒买倒卖。而事实上他们只需要从阿拉伯或者印度引进就可以了,完全没有必要从欧洲本土运输。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期货交易所一方面会给澳洲带来利润。然后澳洲会利用这些利润转化为澳洲急缺的物资。瞧,现在明白期货交易所的作用了吧?说的直白一些,它在一定时期内可以起到空手套白狼的效用。 当史文博低沉着声音解释完最后一个字眼的时候,爪哇总督府已经近在眼前。领路的小官僚礼貌地请几个人稍等,他要先进去通报一声。 十分钟之后,那名小官僚去而复返:“女士们、先生们,荷属东印度公司爪哇总督安东尼*范*迭门邀请几位共进午餐。” 荆华瞬间皱起了可爱的眉头:“你在开玩笑?” 小官僚愣住了,不知所措地说:“女士,您指的是……” “得了吧。”荆华打断了他的发言:“谁都知道,列文虎克先生还在爪哇,所以迭门总督只是个传声筒……对不起,请原谅我的直白。但这是事实,而澳洲与荷兰已经签署的同盟条约,作为盟友,我们来查看荷兰履行盟约的进度。也就是说,与我们对话的,必须是能做主的人。你明白么?” “可是……” “没有可是!”许楠莹接过了话头:“如果荷兰不想履行盟约,那我们会立刻乘船离开巴达维亚。我们的海军会载着我们重新来巴达维亚,就荷兰背弃盟约的问题与列文虎克先生磋商。而且,从上岸到现在,我们丝毫没有感受到作为盟友的热情,有的只是……敌视。有鉴于此,我会建议澳洲国会重新考虑与荷兰之间的盟约。” 是的,拉齐维尔号上悬挂着的醒目澳洲……联合国国旗,让荷兰人一眼便认出了这是一艘澳洲船。虽然大部分人没有亲眼见过,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的认知能力,因为澳洲海军骄人的战绩,已经引得整个亚洲发生动荡了。 见识过澳洲国旗的荷兰人,口口相传,将极具特色的澳洲国旗描述得丝毫不差。 然后,荷兰人先是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拉齐维尔号与船上走下来的众人,再然后是敌视……一种本能的敌视。在这之前,荷兰人痛恨西班牙人。现在,西班牙人完蛋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强大的澳洲人。不止如此,澳洲人的强势崛起,还让亚太地区的霸主荷兰人变成了二当家。 荷兰东印度公司乃至荷兰政府,在这个阶段正处于上升期。整个国家的凝聚力十分强大,所以当更加强大的澳洲人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一种仇强仇富的心理便在下层百姓乃至士兵心中应运而生。这是人之常情。 就比如普通的中国民众在九一一的时候兴高采烈地燃放鞭炮一个道理。 已经很多天没有可口食物乃至用于洗澡的淡水的两个姑娘本来就有火气,亏着负责接引的小官僚很有礼貌,这才将火气压了下去。但现在,列文虎克这家伙居然打发个傀儡来与之见面,这绝对是不能容忍的!两个姑娘甚至立刻将之引申为……性别歧视。 然后就如同大家所看到的一样,她们火了!而两位男性,孙阳与史文博完全是一副支持二女的架势。既然荷兰人想要给他们下马威,那他们就来个反客为主!依托着强大的海军,他们有这个底蕴! 几个人认真的样子,顿时让小官僚被吓住了。他流着冷汗,完全不知所措了。现在,小官僚充分理解尊敬的列文虎克先生,为什么在听到访客中有‘荆华’‘许楠莹’这两个绕口的女性澳洲人名字之后,立刻一蹦三尺高,皱起眉头,而后将会晤完全交给可怜的迭门总督了。 事实证明,这俩女的……还真不好惹! 当然,小官僚并不知道。当初在马尼拉的谈判中,可怜的列文虎克先生在荆华与许楠莹手中吃了不少哑巴亏。甚至他引以为傲的生意经,到了二女那里立刻被批判了个一文不值。甚至荆华给了最为恶毒的评价:“小打小闹的小商小贩通常用这种模式。” 事情到了现在,已经不是小官僚能做主的了。甚至可怜的迭门总督都没法做主。小官僚流着冷汗,结结巴巴地说:“请各位……稍等,我去……与……与……协商一下。” 然后只用了不到五分钟,满脸苦笑的列文虎克亲自迎出了门。他站定四人面前,愁眉苦脸地说:“好吧,朋友们。我已经充分领会到了‘下马威’……现在,你们满意了么?” 255 挖墙脚 255 挖墙脚 穿着睡衣的荆华睁开了朦胧的双眼,从窗子中直射进来的日光让她立刻遮住了双眼,而后艰难地起身。然后她立刻皱起了眉头,宿醉让她头疼欲裂外加口干舌燥。 然后一杯清凉的柠檬水递到了她的面前。 “谢谢。”接过许楠莹递过来的水杯,荆华大口地喝着。微酸的柠檬水让她感觉好受了一些。 许楠莹坐到了她的床边,玩味地看着自己的室友:“不得不说,你让我大吃一惊。” “你指什么?哦……”许楠莹笑了起来:“这没什么了不起的,你知道,我以前练过芭蕾。如果不是家庭的原因,也许我会继续进修。” “芭蕾?哈,芭蕾与探戈有什么关系么?”许楠莹提高了强调质问着。是的,昨天的晚宴上,面对荷兰人的嘲笑,荆华一赌气,与孙阳合作了一曲探戈。而许楠莹则依靠着记忆力顽强地将一首探戈舞曲现场谱写给了乐队……受限于乐队水平与熟练程度,虽然总会出现走调的情况,但起码的节拍还没问题。于是乎,荆华的一曲探戈将所有此前嘲笑澳洲人不懂社交舞蹈的荷兰人都震住了。 奔放、热情,充斥着恋人之间的依恋与相互付出。 那位傀儡一般的迭门总督,甚至傻愣愣地看着荆华发呆。而那些贵妇人,更是围拢过来,拐弯抹角地追问荆华跳的究竟是什么。再然后,频频祝酒的目标对准了荆华,于是乎我们的女银行家破天荒地喝高了。 荆华嘴角挂上上了漂亮的弧线:“你知道,我交了一个男友,现在升级为未婚夫了。”看着许楠莹的疑惑,她继续说:“邵北那家伙有个特点,要么不做,做就做到最好……在大学时代,他体育课选的是国标。然后这家伙参加了业余比赛,还拿了赛区第一名。” 然后这俩小情人没事儿……或者说无聊的时候,总会切磋一曲舞蹈?蜜蜡盘的留声机,有些失真的声响,煤油灯下有些昏黄的房间,踩着木质的地板,然后两个人爱恋地依偎在一起跳着探戈……这也太小资了吧。 “我嫉妒你了,荆华。”许楠莹极其认真地说着。 荆华得意地笑起来:“有些事情,你必须主动。包括交男朋友……想当初……” “得了得了。”许楠莹摆了摆手:“别提于大姐那档子事儿了,提起来就上火。” 当初于丽红可是同时将荆华与许楠莹推介到了邵北面前,然后有些一根筋……或者说感情上惰性十足的邵北只是约了荆华一次。再以后,更多的时候都是荆华主动约邵北。乃至确定关系,都是荆华挑明的。从某种程度上讲,荆华这丫头在这次男友争夺战中把握了先机并且赢得了最后的胜利。 许楠莹并不是嫉妒荆华选了个还算不错的男友,她愁的是可供她选择的男友实在没有几个了。在她看来,好男人都被那些大方的姑娘们抢了,剩下的不是叫嚣着三妻四妾的妄想狂就是哇瓜裂枣。哦,对了,还有一个极度危险的毒贩子。 “要不要我把邵北分你一半?”荆华半真半假地说着,然后立刻引得许楠莹一阵咸猪手。二人年纪差不多,都有着留学的经历,甚至成长环境也差不多,所以理所应当地成为了闺蜜——那种可以彼此讨论自己男友床上表现的闺蜜。虽然这很恶俗。 两个姑娘笑闹成一团,一方面是因为难得的空暇,而更多的则是此次巴达维亚之行的收获。她们抵达巴达维亚已经足足三天了,情况比预想中好得多。 事实上三天前刚刚抵达时的冷遇,完全是因为列文虎克本人对二女的……忌讳。首先她们是女性,在这个公然男尊女卑的时代,列文虎克总会觉着自己亲自出面有***份;而且列文虎克在栽在她们手里不止一次,甚至内心里有一丝的恐惧。 而关于盟约上规定的内容,列文虎克摄于澳洲强大的军事力量,并且为了自身的利益,自从回到巴达维亚,他便坚定不移地贯彻着。 首先,列文虎克统计了未来一年将会在亚洲海域内运行的商船,全部通知其从1645年开始增收的‘运营费’。到现在为止,列文虎克已经分发了超过60%船只的‘营运许可证’。 其次,双方贸易最惠国的待遇,已经以文件的形式下发到了巴达维亚海关。从45年1月1日起,所有到港的澳洲船只,将会享受最低额度的关税。 然后,列文虎克已经选出了四艘最快的战舰,用以组建联合舰队……没办法,澳洲的船实在太快了。别说海权号了,就是比目鱼号都能跑到最快十八节的航速。而荷兰人的船能跑到十四节已经是极限了。远洋航行当中,这么点的差距随着时间推移会逐渐拉大,若非澳洲的舰队降低航速,那从巴达维亚到马尼拉,澳洲人到港一个星期之后,荷兰人的船才会吭哧吭哧地驶入港口。 值得庆幸的是,葡萄牙人显然比荷兰人还要难过。因为一切的信息都显示,葡萄牙人的船只能跑十二节都不错了…… 最后的最后,荷兰人完全同意澳洲人在巴达维亚建立大使馆,并且迅速划定了一块区域。而且,在期货交易所的税务问题解决后,荷兰人迅速划出了另一块土地,用以建立期货交易所。 所以,情况比预想的还要好。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荷兰人真的履行盟约了。 在两女搭脑的同时,旅馆隔壁的房间里,驻外武官孙阳与金融专家史文博正在愁眉苦脸。当然,一切都很顺利,他们没理由为盟约的事儿发愁了。真正让他们皱眉的是……这个时候荷兰人恐怖的实力! “真恐怖!”孙阳赞叹了一声,发自真心的。 史文博点了点头:“海上马车夫,名不虚传啊。” 这三天,孙阳也没闲着。领着翻译四处与那些荷兰军官套近乎,借机刺探对方的情报。很显然,荷兰人也是这么想的……但他们更多是出于自身的好奇,而非有组织有目的的刺探。感谢这个时代糟糕的保密意识,三天的时间里,足以让孙阳在脑子里勾勒出荷兰人的强大了。 用一组数据足以说明问题了:西班牙人与葡萄牙人船舶的总吨位加起来是二十五万吨,法国人十万吨,英国人三十五万吨,而荷兰人竟然有六十万吨! 六十万吨!到1644年,荷兰拥有1000多艘各类船只作为战舰保护商业顺畅,1000多艘大型商船进行海上贸易,6000多艘小型商船用于捕鱼业和内陆运输业,并拥有8万多名堪称世界上最为优秀的水手! 在阿姆斯特丹,有着一千五百吨的海上君主号。超过一千吨的大船不计其数。通过各类战争,荷兰人在东非、南美、北美以及亚洲都有自己的殖民地。同样通过战争,荷兰人用各种条约,让自己的贸易份额占据了欧洲总数的一半以上。 就在几年前,荷兰人与英国人就香料群岛的归属爆发了一场战争。然后荷兰人毫无争议地赢了,逼着英国佬签订了条约。规定每年运往欧洲的香料,荷兰人必须占据三分之二以上,剩下的三分之一才属于英国。 难怪人家荷兰叫海上马车夫,难怪荷兰这么遭嫉恨。以至于英国人不惜发动三次战争,终于将荷兰人拖垮,从而使得英国成为日不落帝国。 “不过这倒是一个好消息。”孙阳说:“起码我们会在巴达维亚招募到足够的水手。”这一点毫无问题。东印度公司是一家公司……所以那些水手完全可以在高薪的诱惑下选择跳槽。而且,这些水手当中很多都是非荷兰人的北欧人。他们效忠于金钱,忠诚度之类的毫无问题。 “的确是一个好消息。”金融家显然有着别样的认知:“可以预见的是,期货交易所会给我们带来巨大的收益。” 在他们打算就此问题继续探讨的时候,敲门声响起,然后荆华与许楠莹推门而入。 “伙计们,从今天开始,我们兵分四路。”荆华从一进门,就迅速进入了领导者的角色。她自顾自地坐下来,然后开始交代任务:“孙阳,你负责大使馆的勘探与建设。整合数据之后让拉齐维尔带回澳洲,楚白跟王薇那些人会尽快给出施工图纸以及方案。至于建筑材料,可以用船运从澳洲运输一批混凝土与钢筋。” 孙阳点头,示意完全没问题。 “许楠莹负责期货交易所的事物。而我会跟那些荷兰人打交道,看看能不能在期货交易所周遭购买一块土地,你们知道,银行离得近一些总会很方便。” “那我呢?”所有人都交代了工作,只剩下了史文博。 “你?”荆华笑了起来:“交给你一个很简单的工作……挖墙脚!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务必在一月份之前,招募到足以开动马尼拉湾那些空船的水手。” “的确很简单。”史文博咂着嘴说:“甚至只需要印刷一些广告以及制造一些对我们有利的谣言。” 256 卢夫斯 256 卢夫斯 午后的阳光毒辣地倾泻下来,空气潮湿而闷热,哪怕躲在树荫之下,也无法躲避热浪的侵袭。地处热带的巴达维亚,一年只有一个季节:夏天。 如果你是来度假的,而且只在巴达维亚待上最长一个月,你会认为这里是天堂。但如果你定居在这里,用不了多久,半年或者一年之后,你就会认为这里是地狱。 “这简直就是地狱!”卢夫斯又饿又渴,并且因为昨天喝了太多的大麦酒,导致刚刚起来的他头昏脑胀,现在加上热浪的侵袭,他甚至感觉自己就要昏过去了。 “只要赚到足够的钱,我一定会离开这个该死的地域!”他赌咒发誓道。作为一个丹麦人,卢夫斯是一艘远洋武装商船的大副……是的,大副,虽然他今年已经四十岁了。可该死的船长已经快六十岁了,但船长先是身体健硕的很,有时候卢夫斯甚至在想,也许他自己先挂了船长依旧会坚挺地活上十几年。所以,在船长没死之前,他只能是大副。 虽然他对自己目前的薪水还算满意。但她的老婆以及儿子都迫不及待地想让他成为一名真正的船长,想想看,卢夫斯大副……卢夫斯船长,显然后者的称谓更有吸引力。而且薪水翻倍之后,会让卢夫斯在退休前存够足够的养老金。 “该死的阿比达尔。”他又咒骂了一句,阿比达尔是他所在那艘船的船长。有那么几次,卢夫斯甚至想跟阿比达尔来一场决斗,胜利者会成为无可争议的船长。但卢夫斯在某次遭遇海盗中,亲眼瞧见阿比达尔那家伙亲手宰了三个海盗之后改变了这一想法。阿比达尔那矫健的身手,一点也不像是六十岁的老头子,他简直就是个怪物。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天知道卢夫斯什么时候能熬出头。昨天回家的时候,他又跟自己的老婆吵了一架,而这次自己的儿子站在了老婆一边。老婆与儿子的目光看向自己,就如同看一个……可怜的失败者!以上帝的名义,这不是卢夫斯的错,错只错在那个该死的阿比达尔太长寿了! 卢夫斯愤怒了,他破天荒地给了老婆一耳光,并且一整夜都泡在酒馆里,喝着大麦酒,而后与那些散发着狐臭的半老徐娘调情。等他刚刚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家小旅馆里。理所应当地,他的钱包以及身上一切值钱的东西都不见了。 他只能无奈地接受这一事实,因为他喝了太多的酒,甚至都不清楚自己是怎么离开酒馆的。现在,他决定去……酒馆。喝上那么一小杯,用以冷静一下,然后看看能不能探听到有用的消息。比如自己到底被哪个妓女拐走了? 现在,午后的阳光让他口干舌燥,他忍着浑身的燥热,开始加速。而且他改主意了,喝一杯之前也许该来一杯柠檬水? 路过告示栏的时候,卢夫斯发现今天似乎很热闹。一群蠢货丝毫不顾及炎炎的夏日,顶着太阳戳在告示栏前面,然后听着一个认识几个字的笨蛋高声读着什么。 卢夫斯对此不屑一顾,告示栏上通常都没什么好内容。不是某个心狠手辣的蠢货抢了某位富商,就是一群心狠手辣的蠢货抢了一条商船。没错,上面除了通缉令就是通缉令。如果有例外,那一定是更糟的消息。那意味着白痴总督迭门又加税了。这会让自己可怜的薪水进一步缩水。 总之,不论那是什么,绝对不可能是好消息。 但让卢夫斯奇怪的是,他亲眼瞧见几个还算聪明人的家伙正一脸认真地盯着告示瞧着,难道白痴也会传染? 摇摇头,卢夫斯决定不理会这些,就如同以往那样。他低着头走了过去。然后没过一个街区,他看见贫民区的一个小孩手里捧着一打东西,正兴高采烈地朝自己跑来。 待走近,卢夫斯已经认出了对方。他立刻粗鲁而愤怒地叫喊道:“走开,混蛋!我口袋里一分钱也没有,别打我的主意!” 是的,这些贫民区的孩子还不到十二岁,整天无事可做。然后理所当然地,他们纠集在一起或者集体乞讨,或者顺手牵羊。这是一群小偷与骗子!卢夫斯对他们毫无好感! 然而今天似乎不是卢夫斯的幸运日,他再一次的猜错了。那个小孩跑到他面前,然后递过来一份类似于报纸的……传单。并且真诚地笑着:“先是,请看一看。澳洲航运面向全世界招募优秀水手,只要您通过面试,薪水起码会翻番。” 澳洲航运?从没有听过这家公司的名字……等等,澳洲……啊,那不是该死的澳洲佬的老家么?这么说,这家公司是澳洲佬开的了?难怪没听过。 “这后面有报名表,面试之前,请在报名表上填写详细的……” 不等小孩说完,卢夫斯将手中的传单揉成一团,狠狠地扔在地上:“别来烦我,否则我会揍得连你妈妈都认不出来。” 小孩被吓住了,一溜烟地跑开,随即又纠缠住另一个行人,用几乎如出一辙的言语与真诚的笑容。 感谢上帝,接下来的路途中,卢夫斯没遇到新的麻烦。转过一个街角,他走进了酒馆。 酒保兼老板一眼便瞧见了老熟人,一边擦着杯子一边说:“卢夫斯,你看起来很糟糕……要一杯大麦酒么?” “不,先给我来一杯柠檬水吧。我的嗓子都冒烟了。”卢夫斯自顾自地坐下来,在十几秒之后接过了柠檬水,一饮而尽。 清凉微酸的柠檬水,仿佛一瞬间带走了他浑身的燥热。他终于有时间四下打量一下了,然后他有了新的发现。虽然现在是下午两点,但往常这个时间,正是酒馆宾客营门的时候。而现在,整间酒馆里,除了老板与自己,就没有一个其他人了。 “发什么了什么事儿,明克?”他指了指四周:“人都去哪儿了?难道又新开了一家酒馆,并且可以免费饮酒?” “你不知道?”明克惊讶地看着卢夫斯。 “我知道什么?”瞧着对方看怪物的眼神,卢夫斯一摊手:“拜托别打哑谜了行么?我刚刚从旅馆的床上爬起来,并且该死的妓女还偷走了我的钱包。这两天简直糟透了!” “好吧,好吧。”明克又为卢夫斯满了一杯柠檬水:“我请客。”深吸一口气,他认真地说:“巴达维亚发生了一件大事。” “别卖关子了!”卢夫斯有些烦躁了。 “好吧好吧……这件大事是,澳洲航运在巴达维亚招工了。” 卢夫斯等着下文,但等了半天也没有下文,他终于恼怒了起来:“就这些?这就是全部?哈,澳洲佬在招募水手,然后大伙都去应征了。拜托,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在卢夫斯看来这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澳洲人招募水手,这与巴达维亚有什么关系?要知道澳洲人虽然与荷兰缔结了盟友,可谁都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确切的讲,完全是因为巴达维亚的高层害怕了,害怕澳洲人的强大舰队。否则怎么会缔结这种狗屁盟约?那等于变相承认了澳洲人的霸权地位! 高层们如何想那是他们自己的问题,但在巴达维亚普通民众心中,澳洲人是不折不扣的敌人!几乎所有人都坚信,也许两年,也许五年,但最多不超过十年,荷兰必然与澳洲人开战。或者是因为摩擦,或者为了争夺地区霸权。 应募进入澳洲人的航运公司?除非所有人都疯了! “天知道!也许你说的对,所有人都疯了。”明克继续擦着杯子:“澳洲人开出了一个极具诱惑的价钱……通常的话,哪怕是一名最普通的水手,到了澳洲航运也会薪水翻番。但这只是次要的……重要的是,澳洲人会举行一个很简单的考试。只要你通过了,哪怕你原先只是一名水手,也有机会成为一名水手长、二副、大副甚至……船长。” 愣了一下,卢夫斯哈哈大笑起来,指着明克直拍桌子:“活计,不得不说你差一点就骗到我了。好了,大家伙都别藏了,我知道你们是想看我的笑话。但是我可不傻……”他的笑声戛然而止,因为至始至终酒馆内都安安静静的,只有他一个酒客。他转过头终于认真了起来:“这么说,你没看玩笑?” “我始终都没开玩笑。”顿了顿,明克继续说:“你知道你的那些朋友都怎么做的么?他们一大早就跑去面试了,然后拿着澳洲人的合同回来威胁自己的老板。要么加薪,要么他们就跳槽去澳洲航运……然后一部分人加薪了,另一部分人跳槽了。啊,澳洲人可真大方。除了给高额的薪水,还有什么养老金之类的,另外还承诺给家人安排工作以及受教育的机会。听着,卢夫斯,我知道你很困惑。事实上大家伙一开始都以为这是个玩笑。然后某个蠢货抱着恶作剧的心理去参加了面试,然后得到了一份合同以及……预支的三个月薪水。再之后,所有人都疯了。” 明克转身抄起大麦酒,回过头来给卢夫斯面前的空杯斟满:“嘿,老朋友,这是一个机会。那些澳洲人都是傻蛋,你不是一直想要当……” 明克愕然发现,面前已经空无一人。紧接着,他听到了酒馆的门响。不用说也知道,卢夫斯这家伙急匆匆地跑去面试了。“不用客气,伙计!”随即他有些无奈地对着空气说了一句。 257 邵北的阴险计划 257 邵北的阴险计划 卢夫斯吹着口哨心情愉悦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路过告示栏的时候,他甚至扔给了发传单的小孩一枚铜币。是的,他现在心情不错。两个小时前,他火急火燎地从垃圾堆里翻出了此前扔掉的一张传单,认真地填写了履历,而后冲向了澳洲人的招工地点。 不得不说,他很幸运。因为就在他之后,澳洲人停止了面试。当然,这并不意味着面试的结束,因为面试明天还会继续。但这意味着卢夫斯起码要多等一天……或者说要多煎熬一天。 负责面试的澳洲人看起来是个生手,对于海洋一无所知。以至于在问完了纸面问题之后,对方居然开始胡扯起来。直到一名波兰人船长的到来。 但那位船长论资历显然不如卢夫斯,乃至专业知识上也不如他。所以当面试结束的时候,卢夫斯接到了一份合同。他,卢夫斯将会在未来五年之内为澳洲人服务,诱人的薪水,船长的职位,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的美好。而更美好的事情发生了,澳洲人严肃地告诉他,鉴于他超绝的能力,他会被任命为一艘一千五百吨宝船的船长。以上帝的名义,卢夫斯驾驭过最大的船不过六百吨而已。 厚厚的一打合同,现在就捏在他手里。每年有一个月的带薪假期,老婆会在马尼拉从事体面的工作,孩子会被送入澳洲人的学校学习。并且,当五年合同结束之后,如双方都无异议,则视为该合同继续延续。直到卢夫斯六十岁的时候,他每个月会拿到相当于现在大副薪水的退休金。 而且卢夫斯并不孤单,因为单单是他现在所服务的船上,就有超过三分之一的水手选择了加盟澳洲航运。到了明天,这一数字还会扩大。 半个小时前,卢夫斯意气风发地出现在了雇主的办公室。狠狠地将那个吝啬鬼数落了个一无是处,然后趾高气扬地告诉对方:“老子不干了!” 哈!那种感觉,简直比上了西班牙的公主还要爽! 现在,卢夫斯走在大街上,他第一次感觉这么神清气爽。眼前的一切似乎都不同了,天空是那么湛蓝,空气是那么清新,甚至毒辣的日光都变得温和起来。他加快了脚步,迫不及待地想要与自己的老婆孩子分享这一切。他坚信,妻子与儿子会重新崇拜地看着他。他,卢夫斯,依旧是那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就如同他所预料的那样,读过教会学校的妻子玛丽,在看过那份长长的合同之后,捂着嘴惊喜的已经说不出话来。反复询问了十几分钟,才确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而后陡然兴高采烈起来,张罗着晚上要布置一席丰盛的晚宴,用以庆祝卢夫斯的新合同。 而他的儿子对此则有些异议:“我以为澳洲人是敌人。” 妻子替卢夫斯解决了这个问题:“见鬼!我们是丹麦人,荷兰人与澳洲人之间的仇恨关我们什么事儿?而且我们只是替澳洲人工作,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如果荷兰人乐意拿出同样的待遇,我才懒得搬到马尼拉呢。不过到了马尼拉之后,你的零花钱每个月最少可以得到这个数。” “真的?”儿子的眸子中瞬间放出光彩。 这一晚,巴达维亚城中,很多个家庭都在上演着如此的情景。而更多拿了澳洲合同的人,则选择聚集在酒馆,来个不醉不休。也同样是这一晚,打架斗殴事件层出不穷。酒精的刺激下,让荷兰人与原本服务于荷兰人的雇佣军们爆发了激烈的冲突……荷兰人认为,这些雇佣军背叛了他们。 但不管怎么说,史文博主持的招聘工作还算顺利。没有小花招,只用赤裸裸的利益驱使。现在唯一要担心的就是,如何将招募到的人手运到马尼拉……也许该租用几条船? 叮的一声,四支酒杯轻碰。 荆华微笑着祝贺道:“喔,我该怎么说?祝贺你成功地让澳洲航运公司即将成为现实?” 史文博大笑着,抿了一口,而后高举酒杯:“感谢慷慨的荷兰盟友。” 荷兰人在印尼的殖民,完全以荷兰东印度公司为主。而荷兰东印度公司,采用的是聘任制。最要命的是,雇员当中有太多的为了金钱的外籍的非荷兰人。所以,这些人既然可以为了金钱为荷兰人服务,同样,为了金钱,他们也可以为澳洲人服务。 至于招募这些人所花费的高额费用,所有人都不担心这一点。因为比起巨大的移民力度来,这么点金钱实在算不了什么。现在已经是十一月末,这些人会在一月之前抵达马尼拉。最迟在明年三月,一支庞大的航运编队就会成型,而后源源不绝地从各地往澳洲输送着移民……人口,在现在以及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澳洲乃至穿越众生存、发展的关键所在。 “招募水手的事可以告一段落了……你们呢?事情还算顺利?”史文博询问着。 孙阳撇撇嘴:“老样子。你知道,在建筑队乃至建材到达之前,我现在只能雇佣一些人手搞拆迁。” “别看我,期货交易所可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儿。”许楠莹摆了摆手。 “我这边也差不多。需要跟那些小商小贩逐一谈判。”荆华蹙起了可爱的眉头:“有些人,总是贪得无厌。但我会搞定的。”抿了一口酒,荆华又道:“不过,通过一些信息的整合,我倒是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儿。” “说来听听。” 荆华放下了酒杯,从皮箱里先是翻出了一份协议。确切的说,是四国马尼拉宣言。“还记得这份协议么?” 三个人摊了摊手,一副被打败了架势。 “好吧好吧,我们来看看这条。未来五年之内,香料群岛为自由市场。四国有权在香料群岛自由买卖香料等商品。” 孙阳挑着眉毛笑了起来:“我喜欢这条。荷兰佬吃了大亏了。”他兴高采烈起来。 “那只是你的一厢情愿。”荆华不客气地做出了评价,而后解释说:“细则里面还有规定。每年出口欧洲的香料,荷兰人必须占据其中的三分之二。” “所以呢?”史文博问。 “众所周知,我们以及吕宋都没有能力从事这种洲际之间的运输。也就是说,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荷兰人与葡萄牙人。”荆华顿了顿,让三人消化这一信息之后说:“而葡萄牙人可怜的运输能力……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荷兰人通过这一条约几乎垄断了整个欧洲的香料市场。” “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孙阳对此很不解。 而许楠莹与史文博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前者接嘴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此之前,荷兰人与英国人打了一场,用以决定输送往欧洲的香料比例。似乎荷兰人同样是三分之二,而英国是三分之一。” “也就是说,葡萄牙人取代了英国人原本的位置?”史文博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急忙改口道:“不,不不,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他开始兴奋起来:“因为四国同盟的存在,这等于完全将英国排除在了马六甲之外。如果英国人自不量力想要发动战争,那四国联合舰队必然会给英国佬一个响亮的耳光。” 许楠莹顺着往下分析道:“这么来看,荷兰人的利益不但没有损失,反而得到了增强?你们知道,香料这种东西现在是卖方市场。哪怕总份额被我们分割了一部分,但物以稀为贵……一个双子瓶古董值一千万,摔掉一个,单个瓶子同样值一千万。” “没错。”荆华指了指二人:“现在问题来了。荷兰人没有损失,葡萄牙人沾了便宜,我们与吕宋同样没有损失。这意味着损失的只是倒霉的英国人。你们猜,吃了这个哑巴亏之后,英国人会怎么办?” 军事方面的事情,孙阳更有发言权。他思考了一下说:“英国人不是傻瓜,吃过亏之后肯定不会来找我们的麻烦。啊,王铁锤将军肯定会趁机在新加坡修筑要塞,彻底***马六甲海峡。” “然后呢?”荆华用诱导的口吻询问着。 “让我想想。”许楠莹沉思了一阵,不确定地说:“以英国佬的习性,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她抬起头:“……英国佬会报复?” “怎么报复?他们甚至都不可能通过马六甲。难道要翻过喜马拉雅,从陆地绕到香港?”孙阳不屑地说。 “也许英国佬会单独找荷兰佬的麻烦……在亚洲失去的,或许可以从美洲找回来。”史文博猜想着。 荆华笑着打了一个响指:“跟我猜测的差不多。但我想的要更远。”她从行李箱里抽出一份世界地图,展开在桌面上:“英国佬恨荷兰佬,因为荷兰佬的渔船甚至在英吉利海峡捕鱼。英国的内战就要结束了,当英国人重新着眼外部的时候,肯定会在第一时间瞧荷兰人不顺眼,就如同历史上那样。而四国盟约的存在,会加速这一进程。”她抬头看向三个人:“第一次英荷战争的起因是荷兰人霸占的好望角。而现在,***马六甲似乎可以起到同样的诱因。” 其余三人同时振奋起来。加速这一进程?别的不说,起码会让欧洲陷入混乱,从而拖慢欧洲殖民世界的步伐。给竞争对手找一些麻烦,总是令人愉快的事儿。 史文博摩拳擦掌起来:“这是一个好消息,如果变成现实的话。看起来,荷兰人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我不这么想。”荆华笑起来,神色中带着一丝骄傲:“我认为,这份隐藏的计划完全……出自邵北之手。” 258 针对澳洲人的阴谋 258 针对澳洲人的阴谋 “你的意思是……这事儿是邵北策划的?”孙阳有些不敢置信。但随后想想,似乎又理所应当。众所周知,邵北那家伙一向比较腹黑。 “没错,肯定如此。”荆华坚定不移地认为事实定是如此。邵北是她的男友,虽然两人分多聚少。但两个人在有限的时间里,总会或者袒露心扉或者触摸对方的内心世界,小心翼翼却又兴致勃勃。到了现在,荆华已经自觉大概摸清了邵北的……惯用伎俩——这家伙有的时候真是坑人不偿命。而且毫无疑问的是,这次的阴谋,绝对是邵北有史以来最大的手笔。 如果其设想变成了现实,毫无疑问,会扭转整个世界的格局。与此同时,也会影响到澳洲的对外策略。 设想一下,荷兰人与英国人提前开战了。与英国人在欧洲拼得刺刀见红的荷兰人,显然注定会抽调亚洲的力量,从而使得巴达维亚防守的力量降到某个临界点。这个时候,澳洲或者通过政治手段谋夺整个亚洲的权益,或者用强大的军事力量一举将对方碾碎——到时候肯定很容易。 但荆华认为,这是一个愚蠢的方案。眼界狭窄,充满了小农主义……就如同一只看门狗,总会瞧着自己的院子,将小小的院子当成自己终生的奋斗目标一般的……愚蠢。 穿越众来自二十一世纪,其中的大部分人都很优秀。然后剩下的人,放到这个年代,同样很优秀。哪怕是被大家所唾弃的张晓天也是如此。 他们清楚地知道未来的走向。随着科学技术的日益发展,地球在变小,距离在缩短。到了那个时候,一个三流国家都在喊着全球战略,澳洲怎么可能只盯着亚洲不放? 有些事情,越早动手,收益便越大。 所以,澳洲完全可以对英荷战争表示强烈的关注,对于荷兰盟友表达深切的同情。甚至可以放出豪言,只要英国佬敢来亚洲,必定给予迎头痛击——这不难,而且符合澳洲的战略。既,亚洲是穿越众的亚洲。自己的大本营与后花园,怎能让他人染指?尤其是劣迹斑斑的约翰牛。 总而言之,一方面口头支持,精神关怀,而后可以出售给荷兰人一些武器弹药。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派出一批雇佣兵。然后历史改写了! 英国佬依旧在不列颠群岛上厮混,沉底沉沦为一个欧洲二流世界三流的海岛国家,最多成为某个大国的附庸。就如同***与澳洲,***与美国一样……好吧,***人作为狗腿子,还是比较好用的。虽然***人有些人心不足蛇吞象…… 至于为什么扶持荷兰?这很简单。基于地缘政治,英国人离开海洋就会成为不入流的国家,而荷兰人离开海洋则会灭亡。并且,荷兰人没有英国人一样的地理优势。英国佬的不列颠群岛,远离大陆,就如同一头饿狼一般始终在一旁虎视眈眈。而荷兰人则不同,屁大点儿地方,种的粮食连自己都养活不了不说,还与大陆接壤。 十八世纪的时候,荷兰共和国就是灭亡在拿破仑的陆军手里。 然后,一个海上马车夫的荷兰,注定是招人嫉恨的。当荷兰人赢得了英荷战争之后,只会遭到更多国家的嫉恨。甚至,荷兰会成为整个欧洲的公敌。 内忧外困之下,荷兰需要一个强大的盟友。放眼全世界,澳洲人几乎就是唯一的选择。必要的时候,荷兰人为了拉拢澳洲盟友,可以牺牲掉一部分的利益……乃至整个亚洲的利益。因为荷兰人的根本是在欧洲,战略目标是在美洲。 不管怎么看,距离更近的、更加富饶的美洲,都更加符合荷兰人的战略重心。假设荷兰与澳洲结成亲密的盟友,那将会形成一个很有意思的局面:澳洲人出军火弹药、后勤甚至直接出兵,荷兰人顶在前头,然后二者与整个欧洲作对。哈,有趣的事儿发生了,整个欧洲也许会因此爆发长期的、持久的、极具消耗性的战争。 毫无疑问,最后的胜利者只有一个:澳洲人! 整个欧洲放缓了前进的脚步,这给了澳洲人迎头赶上的机会。到了那个时候,别说亚洲了,美洲乃至非洲,都指不定到底是谁的呢! 当然,以上只是一个假设,且在此假设中,根本就没有考虑各种各样的干扰与突发事件。但其美好的前景,足以让屋子内的四个穿越众憧憬起来了。 而要实现这一美好的前景,首先就有一个难题:如何说服全体穿越众。 邵北这个腹黑的家伙,抱着尝试的心理,以及某种恶趣味,在条约中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在此之前,邵北并没有告诉任何人。而澳洲此前的计划,是在五年盟约结束之后,视情况夺取巴达维亚……现在问题来了,邵北留下的伏笔以及美好的前景,与澳洲的战略计划发生了冲突。 而看起来,邵北这个家伙已经完全将说服全体穿越众的责任推了出去。也就是说,如果没人提出这一主张,那这个伏笔,邵北也许永远也不会提出来。 除了澳洲战略构想,还有一些列的问题……比如对外的武器禁售。毫无疑问,武器禁售这一条非明文的规定,早晚都会被打破。 “作为邵北的女友,我会全力以赴支持我男友的提议,而且看起来前景十分美好。”荆华说话的时候,带着些许小骄傲,也带着些许的甜蜜幸福。在女银行家看来,她的恋爱就是她本人崇拜一个男性的过程。现在,她总算体会到了这一点。所以她很甜蜜……真是糟糕的逻辑。 “附议。”许楠莹紧跟着眨了眨眼睛,拍着胸口有些庆幸地说:“还好邵北没成为我的男友……我就够腹黑的了,他比我还黑。荆华,你就不担心某一天邵北把你卖了?” “他不会的。”满眼小星星的女银行家,让人怎么看怎么别扭。然后她一如既往地语出惊人:“我宁愿找一个某一天会把我卖掉的阴谋家,也不愿意找一个忠诚的废物。” 直白的话语,顿时让两位男同胞皱起了眉头。史文博颇为痛苦地说:“你太刻薄了,荆华。” “是挑剔。”女银行家对此毫不在意。 “随你怎么说吧。”孙阳揉了揉眉心总结道:“总之,拜邵北那家伙所赐,也许要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开创一个大场面?这是一个好消息,看起来我们需要进一步扩军了。”军人总是有着军人的思维方式,哪怕如孙阳一般半路出家的小伙子也一样。 这个时候,敲门声响起。得到允许之后,一名穿着黑色西服的雇佣兵走了进来,脸上挂着诡异的表情道:“先生,您最后朝窗外看看。” “什么?”孙阳疑惑着问了一声,而后拉开窗帘:“见鬼!”他脸上先是闪过惊骇的表情,继而换上了哭笑不得的神色,而后冲着史文博说:“活计,你的麻烦来了。” 而仿佛为了印证自己的话一般,孙阳打开了窗子,伴随着灼热的空气,一股比空气还要灼热的声浪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史文博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三两步蹿过去,举目望过去,只见大清早的,旅馆门前已经聚拢了少说五六百号……应聘者!毫无疑问,这些人要么是水手要么就是与航海相关的职业,这一点能从他们的衣着上看出来。 史文博甫一露面,顿时引得下面呼喊声一片。应聘者呼喊着各种语言,扬着手中的履历表,希图引起史文博的注意。 “喔——”史文博拖长了音节,转身对着三人说:“好消息是,巴达维亚人民对澳洲航运予以了巨大的关注以及热忱,并且我们不用再为马尼拉湾里那些空船发愁了。坏消息是,我们必须刷掉其中的一些应聘者。” 史文博的话语里带着一些小得意。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外出主持事物,取得如此巨大的成果,他很满意。 但这个不算坏消息的坏消息只是刚刚开始,真正的坏消息接踵而至。到中午的时候,荆华气哼哼地回来了。那些原本只是坐地起价的业主们,现在居然统一了口径,死活都不会将手中的土地出售给澳洲人。哪怕价钱再高也是如此。 没过一会儿,许楠莹也郁闷着回来了。那些该死的原本负责期货交易所拆迁工程的荷兰建筑工人,今天统一举行了罢工。并且提出了一个许楠莹绝不会接受的薪资水准。 更糟糕的是,旅馆老板居然也来找她们麻烦。那个肥硕的大妈声称旅馆要在两天之内进行装修,所以请四个澳洲人另选他处。而见鬼的是,这个时候的巴达维亚,所有的旅馆居然都没有空房了。 “毫无疑问,这是一桩有组织、有预谋,专门针对我们的阴谋!”荆华咬牙切齿地说着。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很简单,等!”荆华不屑地笑着:“如果我猜的没错,用不了多久,幕后黑手就会跳出来与我们谈判了。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货色!” 259 更好的靠山 259 更好的靠山 这是一种商业打压。虽然很下作,但不得不说给荆华等人带来了一定的麻烦。穿越众从来不缺乏……复制力。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他们必定会将环境改造成他们预想中的模样。目前来看,大部分的穿越众一边兴奋于恶趣味性的还原历史与出自个人感观以及切身利益的改造历史。与此同时,绝大多数人一边适应着现有的生存状态,一边在津津有味地改造着,希图复原他们之前的那个时空。 虽然不少人都对21世纪深恶痛绝,但不管怎么说,那就是他们来的地方。而且相对来讲,二十一世纪再怎么糟糕,也要比二十世纪、十九世纪乃至现在十七世纪要强上百倍、千倍。所以,在没有更好的方案之前,他们一直朝着这个目标前进着。 以书呆子林有德为代表的科技复原小组,日以继夜地工作着,现在已经有了蒸汽机,电子管的原型也做了出来,甚至搞出了合成氨反应塔。只要给他们足够的时间,最起码他们会复原到二十世纪中期的科技水平。至于再以后,那就不止是时间的问题了。受限于穿越众的人数以及知识结构,再往后只能慢慢摸索了。 所以,穿越众唯一欠缺的就是时间。 包括荆华也一样,身为决策组成员的她,此番来访巴达维亚,肩负着督促荷兰人履行盟约,建设使馆、银行以及期货交易所的职责。但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她必须要在年会之前搞定这些问题。而且荆华于公于私来讲,都不可能在巴达维亚消耗太多的时间。 她是决策组成员,也是中南商业银行的掌舵人。不论从那方面来看,长期留在巴达维亚都不是一个好主意。 所以她现在对这种见不得光的商业打压很愤怒,并且在内心里赌咒发誓地要给那些幕后的卑鄙小人一些颜色看看。 “别让我发现你们是谁,混蛋!”看,她已经不止是内心赌咒发誓了。 而根据荆华的分析,做出这种下三滥手段的无非有两个诱因。第一,荷兰人恨澳洲人;第二,澳洲人在巴达维亚侵犯了某个利益集团的利益。 理智告诉荆华,很明显是后者。澳洲航运开出的薪资水准,远远高于巴达维亚的平均水准。这会让澳洲航运迅速招募到足够多的水手,与此同时,会让荷兰雇主们陷入无人可用的尴尬境地。要抵制澳洲航运,荷兰雇主们必须适当地提高薪资水准,或者反复进行爱国主义教育……但很显然,没人是傻子。员工没跳槽不是因为有多么爱这家公司,完全是因为挖墙脚一方给出的报酬不够多。 而且这样做会增加荷兰雇主们的运营成本,从而降低利润。就如同所有的资本家一样,他们很乐意往自己口袋里装钱,但反过来,没有人乐意这样做。 至于荷兰人恨澳洲人……某种程度上讲,这不是问题。敌视与恨是两回事,后世的一些事足以说明一些问题了。中国人恨***人,所以有人叫嚷着抵制日货。甚至有人提出,如果***没了中国这个市场,就会有如何如何的损失云云。 但事与愿违,大多数的中国人依旧在内心痛恨着***,然后追捧着***产的数码产品,欣赏着***的带有文化侵蚀性质的动漫与爱情动作片。然后一大批青年人接受了***的某些文化……当然,这并不妨碍他们痛恨***。并且,也有许多一边叫嚷抵制日货一边私底下用着或者想要拥有日货的。 且不说这个抵制日货会导致***如何如何的理论是多么缺乏理论性与实践性——事实就是如此,***产品的战略重心从来就不是亚洲,更不是中国。***人遵循着一个理念,一流产品销售国内,二流产品销售欧美,三流的才会卖给中国——单说敌视与仇恨,这并不妨碍他们使用敌对方的产品或者为其工作。 更何况眼前的荷兰人只是敌视而已。且大多数的荷兰人都是那种臆测的、人云亦云性质的敌视。这种情绪会在丰厚的薪水面前化作泡影。事实很能说明问题,起码现在巴达维亚城中已经有些许的言论,开始赞美有钱的澳洲人了。 所以,促成这种下作商业打压的,只能是利益的冲突。 而出乎预料的是,幕后黑手似乎隐藏了起来,足足两天的时间也没找上门。仿佛是在等着穿越众的自觉性?而在第三天,荆华与列文虎克会晤的时候,对方在谈话的最后,话锋突然一转。 “我听说您的银行似乎遇到了一些麻烦?” 荆华瞬间认真了起来,并且分析着荷兰官方称为幕后黑手的可能性。“一点小麻烦,我会解决的。”她谨慎地说着。 “哦——”列文虎克皱着眉头盯着荆华,良久才说:“但愿您尽快解决。不过,有一个问题我们必须协商一下……贵方在巴达维亚的某些举动,严重影响了东印度公司的正常运作。您知道我指的是什么,人为地拉高雇员的薪资,这会给我们带来很大的麻烦。你瞧——”他指了指桌面上厚厚几摞的文件:“——这些是辞职报告,而另外一些是要求加薪的报告。以上帝的名义,水手们都想着跳槽去澳洲航运,接着是文员,最可恨的是,我的私人厨师也拿辞职来要挟我……真见鬼!” 列文虎克有些烦恼,他摇了摇头迅速将火气压住:“所以,贵方必须停止这种损人利己的行为。” “这是命令或者威胁么?”荆华平静地问道。 “不。”列文虎克喝了一口面前的白葡萄酒:“不不,这只是作为盟友向盟友提出的请求。” 列文虎克这个老狐狸学聪明了,谈话的时候谨慎着每一个字眼,生怕给荆华留下吹毛求疵的机会。 荆华嘴角弯起了漂亮的弧线:“列文虎克先生,您的担心毫无必要。根据我们的计划,澳洲航运最多会在巴达维亚招募六百名到七百名水手。而现在已经有超过三百名领到了合同……也就是说,今天或者明天,招聘行动就会停止。” “七百人?”列文虎克沉思了一下,随即摊了摊手:“好吧,希望贵方信守承诺。”七百人既不多,也不少,完全在东印度公司的承受范围之内。 再之后,直到荆华离开,列文虎克都没再提这个问题。很显然,列文虎克不是指使者。而在荆华返回旅馆之后,发现无所事事的三个人正饶有兴致地端详着一封……匿名信。 就如同所有的匿名信一样,上面充斥了对澳洲人所有女性亲属的问候,以及各式各样的威胁。毫无新意,只是体现了威胁者的色厉内荏。就如同街头打架,失败者总会叫嚣着‘你等着’‘我一定会如何如何’一样的无聊 所以,荆华对此只是付之以不屑的微笑。 “但这的确给我们带来了麻烦。”许楠莹坚持着,并且迫切想要一个妥善的解决方案。尤其是在巴达维亚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不用担心这一点,别忘了我们澳洲的施工速度,绝不是荷兰人可以想象的。”荆华胸有成竹地说。 “建筑……施工,此前还要做预案,而现在连拆迁都没搞定。”许楠莹抱怨着。她不喜欢浪费时间,尤其是因为一些无谓的问题。 “那就让中南多派一些施工人手。”荆华笑着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中南现在有三家建筑公司。抽调其中一家,用半年的时间完成施工,这完全没问题。” “你疯了?”史文博跳了起来:“这样既耽误时间,成本又过高。” “别担心成本问题。而且现在不是考虑成本的时候。”荆华强调着:“有些人自作聪明地使用了一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企图迫使我们屈服……暂时来看,我们拿对方没什么办法。但这是一个原则问题,在此事件上,我们不能也不该低头。人手不足从澳洲抽调过来,原材料用海权号运送。我们必须用实际行动给那些捣乱者一个响亮的耳光。” “那你的银行怎么办?”许楠莹提出了另一个难题。 “这同样不是问题。”荆华推了推眼镜:“大不了选别的地址。而且我已经有目标了——一座华人的宅院。说起来对方还跟我们打过交道。” “谁?” “华人甲必丹,苏鸣岗。” 苏鸣岗,就是当初邵北等人来巴达维亚兜售镜子时候遇到的那位当铺掌柜的……兄长。历史在这里发生了一些微小的偏差。本应该在一***四年四月八日因病逝世的苏鸣岗,如今还活得好好的。虽然老人家身子骨不大好。 “我明天……不,是你明天去拜会一下苏鸣岗。”荆华对着史文博说:“你知道,那老头有些保守。我亲自上门反而会让对方认为不礼貌。”在后者点头领命之后,荆华拍了拍手:“好了,现在问题都解决了。飞翔的荷兰人号十天之内会抵达巴达维亚,最迟一月中旬之前,我们需要的一切就会运过来。在这段时间之内,我们可以把大部分精力放在苏鸣岗这样的同胞身上。”深吸一口气:“用事实告诉他们,澳洲可是比明朝更好的靠山。” 260 错误的谈话对象 260 错误的谈话对象 嘭的一声,房门被用力地踹开,史文博阴沉着一张脸快步走进来。无视房内的其余三人,径直走到桌子前,抄起茶壶为自己斟满,而后大口地灌着微凉的茶水。 房内三人对视了几眼,然后荆华深吸了一口气:“看起来是坏消息?”她已经做好的心理准备。 史文博抹了抹嘴,烦躁着说:“确切的讲,是一个坏消息以及……一个更坏的消息。” “说说看。” 史文博摊了摊手:“坏消息是,苏鸣岗先生因为身体原因,早在去年就辞去了‘华人甲必丹’以及‘巴国公堂主席’的职位。”他砸了咂嘴:“很诡异的称呼,到现在我也没搞清楚这俩职位到底是干什么的……现在的华人甲必丹,是一名叫林禄阁的华裔……回教徒。”停顿了一下,仿佛为了让三人消化这段信息,而后他继续说:“但这不是问题。因为苏鸣岗先生在华人当中依旧有着无可比拟的影响力。” “说重点。”荆华有些不耐烦起来。炎热潮湿的气候,加上诸事不顺,让女银行家最近的心情很糟糕。 “好吧好吧,马上就到重点了。”史文博象征性地举了一下双手,看似不打算招惹一直都在暴躁中的荆华。“更坏的消息是,我亲自去了一趟苏鸣岗先生的住所,尝试与之沟通了一下……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悲剧。我们完全就是两个时代的人……” “本来就是两个时代的人。”孙阳插嘴道。 “嘿,听我把话说完。”对待男同胞,史文博可就没那么客气了。指了指孙阳让其小心,而后他继续说:“大部分的时间里,苏鸣岗先生都在跟我打哑谜。他总喜欢从某些典故中隐晦地点出自己的意图,然后他看我的眼神就如同看一个白痴。” 是的,短暂的沟通之后,苏鸣岗老先生已经完全把史文博当成了不学无术的白痴。众所周知,苏鸣岗先生的本职是一名商人,哪怕他后天再如何努力,其儒学造诣最多也就是个童生水准。但就是这样的水准,引用的某些典籍,史文博依旧无法清楚对方的意图。所以,苏鸣岗把史文博当成了不学无术的白痴……天可怜见,史文博可是硕士研究生毕业,读的书绝对是苏鸣岗不敢想象的。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在确信史文博的确听不懂之后,苏鸣岗老先生只好自降身份地用白话与史文博沟通了起来。 当然,也亏着史文博背后有着强大的澳洲。而澳洲刚刚在马尼拉干了一票大买卖,眼下正是威名赫赫的时候。否则,换了旁人早就被苏鸣岗撵出去了。 这让没了理解障碍的史文博松了口气,寒暄与恭维之后,他开始步入正题——对苏鸣岗掌握中的某处地产提出的收购的要求。在对方沉思的时候,史文博又提出了第二个要求:澳洲希望在建筑施工方面得到苏鸣岗的支持。 在此之前,史文博已经做好了功课。仅存的某些资料上,对苏鸣岗有过只言片语的描述。出生时间,去世时间,一声大略所作所为。而在这段不足三百字的描述中,着重描述了苏鸣岗组织几千名化工建筑现在的巴达维亚城以及城内的各种官方建筑物。 也就是说,房地产、建筑施工是苏鸣岗的老本行。史文博想的很简单,多花一些费用,而后让作为自己同胞的苏鸣岗做前期施工。这是一个双赢的局面,穿越众解决了劳动力乃至时间问题,而苏鸣岗获得一个发财的机会。 在史文博讲述要求的时候,对面的苏鸣岗显得顾虑重重。当然,这可以理解。虽然史文博跟他的确是同胞,虽然史文博的要求很合理并且让他有很多的好处,但同样的,他会面对更多的坏处。身为华人领袖,哪怕此刻因病辞去了原本的职位,苏鸣岗依旧掌握着巴达维亚城中的某些微妙变化。 所以他在早一些的时候就知道了某些家伙联合了起来要给自己的同胞一些颜色看看。重要的是,这些人并不好惹。为了些许的钱财而招惹一群恶棍……有些得不偿失,不是么? 所以,很显然,苏鸣岗与史文博之间存在巨大的认知差异性。史文博很快就察觉到了这一点,然后不再就上述两个问题继续深入探讨,转而用隐晦地词语告诉苏鸣岗一些事实:澳洲人与巴达维亚的华人同文同种;澳洲人很强大,倒霉的西班牙人可以作证;在这个世界上,并非只有大明一个华人的国度;综上所述,必要的时候,巴达维亚城中的华人,完全可以自称是澳洲侨民,从而在切身利益遭受损害的时候,得到强大澳洲的庇佑。 史文博的话极具逻辑性,层层深入,从而推导出一个让苏鸣岗目瞪口呆的结果。但苏鸣岗显然不止是目瞪口呆那么简单,老人家甚至有一些……愠怒。 这种愠怒很是莫名其妙,而且毫无根由,以至于史文博根本就不知道对方到底在愠怒一些什么。谈话的最后,苏鸣岗做出了一些让步:既在价钱合理的情况下,同意转让那处荆华看中的房产。至于其他,老头就得没听到一般。 “听起来还有一个好消息。”荆华撇了撇嘴,而后盯着气坏了的史文博。 “我没说这个么?”史文博扬了扬手:“那我肯定是被气糊涂了。”深吸一口气:“谁能告诉我,我到底说错了什么,以至于老头这么愤怒?” “你没说错什么。”许楠莹认真地说着:“错只错在我们选错了谈话的对象。”看着史文博满脸的疑惑,她继续解释道:“今天早晨,就在你离开之后,我对苏鸣岗做了一些资料收集。”她扬了扬手中的资料:“苏鸣岗,福建同安人,生于1580年,十四岁的时候从厦门到了爪哇。因为天生的领导能力,苏鸣岗逐渐成为华人领袖并为爪哇的苏丹所倚重。1619年荷兰人攻占了巴达维亚的时候,苏鸣岗本身就有四艘小型战舰,然后他采取了观望的态度。” “观望?”孙阳咂咂嘴:“这符合同胞们一贯的作风。” 瞥了孙阳一眼,待后者闭嘴后,许楠莹继续说:“然后在荷兰人彻底确立优势之后,苏鸣岗理智地选择了投靠荷兰人一方。但苏鸣岗还算有良心,并没有出兵协助荷兰人扫荡土著苏丹。再之后,苏鸣岗成了荷兰人与华人之间的桥梁。他与首任总督私人关系很不错,凭着交情,苏鸣岗拿到了修筑巴达维亚城以及一系列得大合同。在这期间,他多次与荷兰人沟通,调节荷兰人与华人之间的矛盾,降低华人的赋税。从而在几年后当上了首任华人甲必丹。” “怎么感觉苏鸣岗更像一个政客?”史文博疑惑着说。 而许楠莹继续说着苏鸣岗的履历:“接下来到了最为精彩的一部分了。因为与总督的私交,在总督的要求下,苏鸣岗在1636年辞去了甲必丹的职位,而后动身前往台湾,用以帮助荷兰人稳定台湾的局势,并扩展业务。” “哇哦。”史文博不确定地说:“你的意思是说,这位苏鸣岗老先生是一位……汉奸?”先是作壁上观,而后果断投靠了荷兰人,最后帮助荷兰人侵略自己的国家……这跟范文程之流的所作所为有什么区别? 荆华立刻皱起了眉头:“你的结论下的太早了。”她分析着说:“如果苏鸣岗老先生依旧承认自己是明朝人,那么他的所作所为的确有些……但如果他不认为自己是明朝人,那结果就完全不同了。”就如同一个只与中国有血统关系的华裔,加入美军侵略中国是一个道理,你能因为对方的血统就说对方是汉奸么?再比如一个生长、教育、工作都在中国的斯拉夫人,拿着中国国籍,说话办事比中国人还中国,然后某一天突然做了出卖中国利益的事儿……你能说这厮不是汉奸么? “什么意思?”史文博问。 许楠莹接过了话头,带着些许无奈地说道:“巴达维亚的华人,一直把巴达维亚称为‘巴国’……苏鸣岗的‘华人甲必丹’官职,在华人圈子里叫‘推事’……然后,你明白了吧?” 史文博皱起了眉头:“我有点糊涂了,让我想想……”他突然有些惊愕地看着三人说:“意思是说,苏鸣岗当自己是巴国人?” 不得不说,苏鸣岗老先生绝对是海外华人当中的另类。哪怕到了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世界各地的华人依旧把自己当做中国人,即便他们已经加入了当地的籍贯。但海外的华人,总是自觉地聚集起来,形成一个小圈子,一个与当地格格不入的小圈子,并且丝毫没有融入当地的意愿。这种情况直到几代之后才会有所改观……身在曹营心在汉这种事,你很难评价到底是好是坏。 而我们的苏鸣岗老先生与大多数的华人恰恰相反,选择了另外一条道路。积极地加入巴国,融入巴国,做了巴国的官儿,并且已经在内心里彻底地把自己当成了一名巴国人。 “所以我说你选错了谈话对象。”许楠莹摊手说:“巴达维亚的情况与马尼拉截然不同……确切的讲,巴达维亚的华人与马尼拉的华人好像是两个极端。所以,在这种主流意识形态之下,我们很难从华人那儿得到过多的帮助。” 261 建筑材料 261 建筑材料 现在,一切都说得通了。 以苏鸣岗为代表的巴达维亚华人,积极地参与了巴达维亚的建设。并且主动与荷兰人进行了沟通,部分华人还用参与了巴达维亚的管理工作。与马尼拉不同的是,在苏鸣岗的带领下,巴达维亚的华人一直以积极的态度来融入巴达维亚。 正是因此,苏鸣岗屡次的提出善待华人的要求,才会在荷兰人那里得以通过。不考虑苏鸣岗跑去台湾为荷兰人做马前卒……在这个国家民族意识淡薄的年代,你不能要求太高。总而言之,苏鸣岗甚至做到了从前乃至以后很长时间里海外华人没有做到的事儿。 “竟然是这样。”孙阳很诧异,然后用更加诧异的表情问:“我很奇怪,那为什么在一百多年后荷兰人会举起屠刀……你们知道,现在在巴达维亚,华人与荷兰人的关系很好。” “利益,一切的根由都是利益。”荆华坚持她的一贯观点,唯利益论。当华人掌握了过多的财富,多到荷兰人羡慕嫉妒恨,乃至恐惧的时候,举起屠刀就成了必然……因为这些华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力量。更像是年关待宰的肥猪。 而许楠莹给出了另一个答案:“苏鸣岗只是一个异类……在他之后,华人政治家们从没有达到他的高度,没有他的手腕,更没有足够多的政治智慧。”她撇撇嘴:“一切都走上了老路。我们的同胞,单纯的认为,只要遵纪守法,照章纳税就会平安无事。基于这一理念,他们远离政治,然后没有任何武装力量。所以,当掌握了足够多的财富的时候,就如同一个抱着金元宝的***儿童。作为成年人的荷兰佬,只需要动动手指就会将这个小屁孩戳到,毫不费力地抢到金元宝。” 这是更进一步的解释,只是在荆华的唯利益论基础上增加了一些分析。 “我觉着我们跑题了,以后怎么样那是以后的事儿。”史文博恼火地说着:“我只想知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除了等待之外。” 其余三人彼此对视,用目光交流着,而后整齐地摊手叹气。 “好吧,看起来我们能做的只是等待了。”史文博郁闷地说着。 索性四个人等待的时间并没有多久,两天之后,飞翔的河南人驶入了巴达维亚的海湾。就如同往常一样,飞翔的河南人引起了荷兰人的强势围观。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一艘船可以这么快。那速度,不会比飞鸟慢多少。 大鼻子船长为四人带来了一份很是惊喜的礼物。 “这是……”孙阳激动地摸着眼前漆黑的木匣子,颤抖着声音说:“……无线电报机?” “是的,先生。这就是无线电报机。”大鼻子船长挠了挠头,很显然,至今他也没搞清楚这东西的工作原理。“不过……有点小问题。” “哈哈哈,终于有无线电了。”孙阳已经有些忘形了。足足两年半了,穿越众一直困顿于糟糕的联络方式。龟速的信息传递速度,严重制约了澳洲的发展。而今,这种尴尬的局面终于结束了。有了无线电,澳洲会以中南为中心,辐射四周开辟无数条信息高速公路。有了第一手的情报,不论是军队还是商业行为,都会得到巨大的收益。 虽然觉着可能不太妥当,但大鼻子船长还是说了出来:“先生,有点小问题……额,这东西用的时候必须要有风的好天气。”瞧着大家伙的疑惑,大鼻子船长继续说:“只有这样,才能放风筝。” 书呆子林有德对钨丝的研究终于有了突破。现在,他的实验室已经可以少量制取合格的钨丝了。然后顺理成章地,灯泡以及电子管也少量地造了出来。然后无所事事的电信小组立马来了精神头,憋了足足两年多的小伙子们,玩了命地开始研究无线电报机。 经过反复的实验,总算造了两台短波无线电报机。功率十五瓦,蓄电池供电。采用三极管以及阿姆斯特朗灵敏再生电路设计,发射cw信号。这两台无线电报机,几乎再现了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的科技水准。理论上讲,有了这两台无线电,完全可以实现巴达维亚与中南之间的通讯……当然,这只是理论上。 这需要足够长的天线,还要极其灵敏的接收器。但事实上,从中南航向巴达维亚,飞翔的河南人航行到一半的时候,就完全接收不到任何信号了。很显然,接收器不过关。 而且还有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穿越众里头虽然有几个玩票的‘火腿’,大概知道摩尔斯电码的规则,可要让他们当一名合格的电报员……这绝对是一项大工程。 所以,面前的黑匣子更像是一块美味的鸡肋,现在只能看看,完全就用不上。 “真见鬼。”孙阳被泼了冷水之后挠挠头:“不过,总算有些盼头,不是么?” 是的,绝对有盼头。大鼻子船长送上的信里,老吴提了一嘴,说是中南现在正在培训电报员。乐观的估计,明年五月之前,就会有一批合格的电报员带着能用的电报机赶赴各地建立可以与中南进行通讯的电报站。 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个好消息。 而信中还有另一个好消息,两艘飞剪比目鱼号的姐妹舰已经下水,在十一月上旬抵达了马尼拉。经过短暂的磨合,海权号带着四艘飞剪组成一个编队,去了一趟广州湾。而后一次性朝中南运载了三千多名移民。此刻,海权号正在中南进行休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农历新年之前,海权号还会带领编队进行至少三次这样的航行。 “飞翔的河南人需要休整么?”荆华问。而她之所以这么问,完全是有理由的。 拜飞翔的河南人超高的速度所赐,从中南到巴达维亚,这艘世界上最快的船只用了两天时间。以至于船员们此刻完全没有疲劳的迹象。所以大鼻子船长摇头回答:“不需要,女士。小伙子们更想立刻返回中南……您知道,巴达维亚这地方实在太糟糕了。” 大鼻子船长意有所指,享受惯了中南清洁的环境,待在巴达维亚这种臭气熏天的地方简直就是对自己的一种折磨。 “很好。”冲着大鼻子船长点了点头,荆华走到桌子前坐了下来。提笔开始写回信。其内容一如既往地务实,所以篇幅很小,甚至都没有写满一张纸。二十分钟之后,荆华揉了揉手腕,而后将这封顷刻间书写完成的信笺交给了大鼻子船长。 “请务必交到决策组手中。”荆华嘱咐着。 “请您放心。”大鼻子船长微微颔首:“那么,先生们,女士们,再会。”看起来他真的一分钟也不想多待了,甚至都不打算在巴达维亚用餐。当然,巴达维亚糟糕的食物的确让他们这些挑剔的人提不起兴趣。这个时候的澳洲,已经把饮食推向了文化的高度。 送别了飞翔的河南人,荆华等人似乎又陷入了无事可做的状态……除了跟荷兰人扯皮。对于时间观念极强的荆华来说,等待就是一种煎熬。而这种煎熬足足持续了十天。女银行家在这十天里,脸上只有两种表情在相互切换着,望眼欲穿与烦躁到极点。 十二月中旬的时候,她终于把烦躁的情绪丢进了印度洋,因为海权号领衔的澳洲舰队终于抵达了巴达维亚。 蓝色的舰体,白色的风帆,巨大如同小山一般的海权号为旗舰处在中间,前后是护卫着的比目鱼级飞剪。澳洲战舰编队在巴达维亚的首秀毫无疑问取得了震撼性的效果。 不论是流线型优美的船体,还是金属质感十足的海权号,乃至那些狰狞着的炮管,都让头一次看到的荷兰佬目瞪口呆。难怪荷属东印度公司在澳洲人面前低声下气,难怪城里的几个澳洲佬那么嚣张与肆无忌惮,有了这么一支称雄的舰队,还有什么好畏惧的? 编队谨慎地驶入了海湾,与此同时,荷兰人也在谨慎地盯着澳洲舰队。双方都怕对方骤然撕毁盟约,而后发起攻击。索性荷兰人保持了理智,一直到比目鱼号停靠在码头上,也没发生什么擦枪走火的恶性事件。 紧跟着更加让人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那艘巨无霸由于没有可以停靠的码头,只能远远地在海面上下了锚。而后随船的小艇放下来,如梭地往返于码头与海权号之间。 澳洲人先是用两个小时将足足六百多号建筑工人运上了码头。但这只是开始,紧跟着荆华与荷兰人进行了协商,进而租用了码头上的所有小船。然后这些小船昼夜不停地运送,足足用了两天时间才将舰队运载的物资搬运完。 瞧着码头上堆积如山的麻袋,谁也不知道澳洲人这是想干什么。参与搬运的码头工人坚持认为,那些麻袋里装的是一种灰色的土,只是天知道这种土是用来干嘛的。 甚至于这么大的场面把列文虎克都招来了,这家伙兜了半天圈子才拐弯抹角地询问,那堆积如山的麻袋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建筑材料。”女银行家满意地笑着,露出八颗洁白的贝齿。 262 澳洲速度 262 澳洲速度 “建筑材料?”列文虎克一阵精神恍惚。作为巴达维亚实际上的统治者,列文虎克清楚发生在巴达维亚的每一件事,包括澳洲人现在遇到的麻烦。 因为澳洲人恶意的提高薪资水准进行挖墙脚行动,导致许多中小船主陷入了严重的人工匮乏危机。而眼下正是海上贸易的黄金季节,哪怕只耽误一周,也会让船主们付出巨大的代价。所以这些人联合了起来,通过某些拐弯抹角的关系串联了一批对澳洲人不满的家伙,抵制澳洲人的一切。 包括不出人工,不向澳洲人出售土地以及一切能控制的物资……本质上说,有点像甘地搞的那一套非暴力不合作。因为谁都清楚,在现在这个节骨眼,没人敢正面对抗强横的澳洲人。但使一些小绊子还是做得到的。 对于这种行为,列文虎克一直抱着看乐子的心态在一旁冷眼旁观。荷兰人在亚洲头一次吃瘪,从内心里讲,列文虎克可是一直对澳洲人颇有怨言。 瞧着澳洲人折腾了两天,随即没了动静,列文虎克还以为这些澳洲人已经放弃了呢。他正琢磨是不是伸出援手,然后让澳洲人感激涕零……没想到澳洲人做的真绝,干脆开过来一支舰队,连建筑材料都自备了! 话说这些澳洲佬,还真是……败家啊! 摇了摇头,列文虎克努力克制自己想要狠狠骂对方一通‘败家子’的冲动,他摇了摇头:“喔哦,好吧,看起来你们的问题解决了。只是希望不会拖延工期……” “多谢您的关心。”女银行家荆华有些骄傲地说着:“工期不会拖延,相反,我们的建筑工程队会让所有人都见识一下,什么叫澳洲速度。” “我拭目以待。”微微颔首,列文虎克离开了。所谓的澳洲速度在他看来就是个笑话,建筑施工讲究个循序渐进,拢共才四百多号建筑工,就算玩了命的开工,又能有多快?别忘了澳洲人可是三个建筑同时施工,大使馆、期货交易所与银行,而且占地面积都不小。这么大的工程,即便全部采用木质机构,没个一年半载的也别想完工。是以,列文虎克只是把荆华的话当成了……某种死鸭子嘴硬。 列文虎克离开了,码头上又恢复了忙碌。码头装卸工继续从小艇上搬运着各种各样的器材,这里头甚至有一个巨大的金属机器。那么大的体积与重量,百十号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搬运上岸,只是谁也搞不清楚这东西到底是干嘛的。 在码头的后方,几个衣着体面的绅士聚集在树荫下,瞧着澳洲人的举动指指点点,时而窃窃私语。 “哈,看起来我们把澳洲人逼疯了。你瞧,他们连泥土都要从澳洲运过来。”瘦高个得意地笑着说。 他的话立刻引来的同伴的赞同:“文森特,别忘了还有建筑工人。”中年胖子吹了一声口哨,嘲讽着说:“真是大手笔,澳洲人整整运过来四百名建筑工。我想我们已经给澳洲人带来极大的困扰了。” 中年胖子的话,立刻引得周遭一阵低声哄笑。 但有人已经有了忧患意识:“先生们,你们太乐观了。瞧,澳洲人运来了建筑材料,还有建筑工人,前几天又从该死的华人那里买到了土地。所有的一切都全了,这意味着我们失去了让澳洲人妥协的筹码。” “是你太悲观了,海因策先生。”瘦高个文森特得意地说着:“没错,澳洲人有了建筑工人,有了地皮还有了一部分建筑材料……哈,只是一部分。你认为澳洲人只凭着那些泥土就能建成合适的建筑物?” 中年胖子插嘴道:“我们应该听文森特的……你们知道,他是行家。” 瘦高个文森特感激地冲着中年胖子微微颔首,而后继续说:“木头,是木头。先生们,看起来澳洲人即将搬运完全部的货物,但迄今为止,我没有看到哪怕一块木头。这意味着澳洲人打算在巴达维亚就地采买。”顿了顿,仿佛让大家消化掉这个信息,他接着说:“所以,只要让澳洲人在巴达维亚买不到哪怕一根木头,最终结果澳洲人依旧会妥协……除非澳洲人动用船队再从本土运过来足够的木头。但那太浪费了,如果真那样,相信澳洲人已经花了足够多的冤枉钱,最起码我们已经出气了。虽然没得到什么好处。” “所以我们接下来要控制整个巴达维亚的木材市场?”海因策问道。 文森特给了一个肯定的回答:“没错。当然,这需要先生们付出一些金钱。我相信有着迭门总督的关照,那些得了好处的木材商人会乖乖听话的。就如同现在的建筑工一样。” 他的话逻辑性极强,立刻引得周遭众人一阵点头赞同。据说澳洲人最少要建筑三层高的建筑物……别说三层了,哪怕一层也得用木头,否则拿什么起房顶? 海因策皱着眉头考虑了一下:“虽然理智告诉我你说的很对,但……我总感觉有些地方不对劲。你们觉着,那些长条的钢铁是做什么用的?” 文森特逐渐冷了脸,然后恼怒起来,挥舞着手臂说:“你到底在担心什么,海因策先生?不管那些该死的钢铁是做什么用的,总之没了木头,澳洲人就不可能建好房子。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完全会取得预想中的收益。与之相比,现在的小小付出算得了什么?如果您不打算继续干下去了,很好!我现在就会把你所有投入的金钱还给你,然后之后的所有收益都归我。所以……你怎么想,海因策先生?” “我只是……我只是……”面对文森特强势的话语,海因策支支吾吾犹豫不决起来。他左瞧瞧,右看看,最后本着破罐子破摔的心理,他长出一口气:“好吧,我完全同意你的主意,文森特。这总行了吧?” 文森林收了冷脸,开始微笑起来:“很好,先生们,我们现在就开始行动,然后就等着澳洲人继续出丑吧。” …… 几个自作聪明的荷兰人继续着他们的……非暴力不合作计划,希图让荆华等人吃到足够的苦头,但从一开始,他们就打错的主意。 到了第四天的时候,所有运送过来的物资总算都运上了码头。速度之所以这么慢,完全是因为巴达维亚没有可以容纳海权号停泊的码头。 王铁锤将军对此很恼火,甚至在第二天的招待酒会上与列文虎克提起了这个问题。后者只是装聋作哑……开玩笑,专门为海权号修一个码头?且不提引狼入室这个说法,这么巨大的工程,花费的金钱谁出?让荷兰人自己掏腰包,这绝不可能。 所以,王铁锤将军根本就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然后在第四天的时候,带着一点小郁闷领着舰队再次起航。离开巴达维亚,直扑广州湾。计划中,农历新年前舰队会向澳洲本土运送三拨移民。而王铁锤则琢磨着,只要抓紧时间,完全可以运送四趟。再之后,海权号就得老老实实躺在刚刚建成的船坞里进行大修了……上次从***返回的时候,智能控帆系统就出了问题,这一问题并没有解决。确切的讲,是现阶段根本不可能解决。因为没有合适替换的电子元件。 冲着离开的舰队招手告别,而后荆华头也不回地问:“那么,让我们让那些荷兰人开开眼界吧。” 此番领着工程队的王胖子王薇笑呵呵地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放心好了。不就是拆迁改造么?这是我们老本行!” 这一天下午的时候,王胖子领着工程队到了大使馆的地皮上进行了实地测绘。有支着三脚架进行测绘的,有放线的,在王胖子的指挥下大家伙有序地忙碌着。 不过几个小时,一个完整的拆迁计划已经定稿。紧跟着王胖子雇佣了一批会几句荷兰语的华人,走街串巷,围着工地周围,挨家挨户地敲门拜访。 简单的寒暄,打过招呼之后先道歉。说是明儿上午要进行拆迁,会产生一定的噪音以及灰尘,还请到时候把门窗关好。 周遭住着的荷兰人一阵纳闷,怎么澳洲人拆个房子还这么多说道?出于礼貌?这也有点礼貌的过分了吧?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澳洲人这么有礼貌,周遭住着的荷兰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说不在意、没问题,随便澳洲人怎么折腾。 到了第二天早晨,天刚蒙蒙亮,百十号澳洲人就开始叮叮当当地忙碌了起来。有好事者吃了早餐,干脆就在工地边上瞧热闹。只是让他们奇怪的是,这些澳洲人拿个凿子不停地在原有的房屋墙壁上钻窟窿……这样也是拆房子? 后来他们又发现,原来澳洲人不止是钻窟窿,还往里头放东西——两巴掌长的圆柱,还引出一根长长的线。还真奇怪,莫非澳洲人打算用骡马牵引着把房子拉倒? 等到了十点钟的时候,澳洲人忙活完了,然后分出来一帮人开始清场,将这些看热闹的赶的远远的。没等这帮人怎么抗议,只听‘轰隆隆’一阵密集的炸响,而后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中,顷刻间那些原本的建筑如同豆腐渣一般瞬间变成了粉末,卷起漫天的烟尘。 这,就是澳洲速度! 263 澳洲速度(续) 263 澳洲速度(续) 时间倒退到十点之前。 “爱丽丝,别忘了把我的那件衬衫熨整齐……我不想看到一丝褶皱。”中年胖子菲利普皱着眉头吩咐着。他面前的女仆爱丽丝立刻答应着:“我会的,先生。” 菲利普瞥了女仆一眼,自顾自地戴上帽子,打开门,而后停***子回头说:“我去一趟码头,如果有人找我……” 不等他说完,女仆已经接嘴道:“我会的,先生。如果是文森特先生,我会让他直接去码头上找您。如果是其他人,我会告诉对方换个时间再来。” 菲利普错愕了一下:“很好。”然后他迈步走出房间:“那么,再见爱丽丝。” “再见,菲利普先生。” 门轻轻地关上,然后女仆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转而变成恼怒,随即学着菲利普的口吻,瓮声瓮气地做着鬼脸:“爱丽丝去洗床单……爱丽丝,去做牛排……爱丽丝去买今天的报纸……真见鬼,你就不能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儿么?” 爱丽丝是菲利普的女仆,虽然名字很好听,可爱丽丝已经是一个准大妈了。她的女仆生活并不怎么开心,如果不是为了生计,她绝对会狠狠地给吝啬、刻薄、手脚不老实的菲利普一个耳光,然后潇洒地扬长而去。只是短短一年的时间里,爱丽丝几乎就没有安静的时候,菲利普先生见不得他的女仆闲下来,总会找到各种各样的琐屑小事让爱丽丝去做。 如果这些事都做完了……那意味着菲利普还会找到更多的麻烦事。比如指着光亮的桌椅说很脏。并且菲利普先生有着诡异的爱好,天知道他是怎么觉着爱丽丝漂亮的,以至于有事没事总会趁机揩油。 总而言之,爱丽丝受够了这样的生活,却不得不继续忍受下去……直到她能攒下一张返回欧洲的传票钱为止。 抱怨了半晌,她长出一口气。回到房间里将皱巴巴的衬衫装在洗衣盆里,然后开始在院子里清洗起来。不止是衬衫,还有床单以及一大堆的脏衣服。忙活了足足一个钟头,她总算洗完了,而后将清洗干净的衣服一件件挂在晾衣绳上。 叉着腰,瞧着如同旗帜一般迎风飘舞的床单,她感觉很有成就感。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她看向街道的另外一边。二十几米开外,那些礼貌的澳洲人正在忙活着。并且引得一群无聊的人在围观,眼神颇好的爱丽丝甚至看到了文森特先生的身影。 这很容易,文森特那瘦竹竿的身型即便隔着两百米也会被熟人认出来。 “一个阴谋家!”爱丽丝嘲讽地说着。文森特最近总会来找菲利普,两个人在房间里毫无避讳地大声商讨着对付澳洲人的阴谋。眼下看起来,他们得逞了,逼得澳洲人不得不从本土运来建筑工人。而现在,文森特这家伙显然正在计划着新的阴谋。 这跟爱丽丝毫无关系,她对澳洲人毫无好恶,只是不齿文森特的为人。所以,她只是腹诽了几句,而后端着洗衣盆朝房内走去。关门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了什么。 那些澳洲人昨天过来警告,说是拆迁会有巨大的声响以及烟尘……爱丽丝轻笑了一声。那些澳洲人还真是礼貌,但显然有些夸大其辞了。声响?烟尘?澳洲人忙活了一早晨了,在爱丽丝看来这些根本就对她没影响。 然而就在她关上门的一刹那,猛然觉着脚下一阵轻微的晃动,以至于她不得不用手扶住墙面。紧跟着,巨大的声响突然地涌了过来。她的双耳一阵嗡鸣,甚至出现了短暂的盲音。然后她亲眼瞧见客厅的雕花玻璃窗颤动着,慢慢龟裂着,最后化作无数的玻璃碎片。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根本就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半晌,等双耳恢复了正常,她才傻愣愣地自言自语了一句:“上帝……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扔下洗衣盆,快步走到窗子前,四下扫视着。庭院里,那些刚刚清洗干净的床单、衣服瞬间变了颜色。而在更远的地方,漫天的烟尘中,那些原本的建筑已经完全的……消失了。 “上帝!”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远方,而后颇有幽默感地说了一嘴:“早知道……我该听澳洲人的建议。”到了现在,她总算明白什么叫巨大的声响以及烟尘了! …… 巴达维亚总督府。 三楼的总督办公室里,荷兰东印度公司董事列文虎克正与他任命的总督进行着一场关于澳洲人的谈话。事实上这场谈话的起因,完全是因为总督先生与列文虎克之间的理念存在巨大的偏差。 “……迭门,你犯了一个错误,而且正在制造更大的麻烦。”列文虎克皱着眉头轻声地说着。 他对面的总督迭门摊了摊手:“您指的是什么,列文虎克先生?” “别跟我来这一套,迭门,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列文虎克恼怒地说着:“你授意那些船主进行的某些举动,根本威胁不到澳洲人什么,只会让澳洲人感受到荷兰的敌意。” “我只是想……” “我不在乎你想什么!”列文虎克厉声打断了对方的辩驳:“我只看结果。结果是澳洲人不远万里从本土运来的建筑工人与建筑材料,你的小手段毫无用处。并且,如果你继续下去,肯定会遭到澳洲人的强势反击。迭门,澳洲人的舰队你已经瞧见了。迄今为止,我从没见过这样的舰队……海权号,只要这艘船存在一天,澳洲舰队就是不可能被击败的。别拿西班牙人可笑的舰队举例,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瞧着列文虎克严肃的神情,迭门挠了挠头:“先生,我只是想说,现在我跟这件事已经毫无关系了。事实上昨天文森特那家伙来找我,我已经严词拒绝了继续为他们提供帮助。所以,至于以后如何,那就不是荷兰的问题了。这属于……正常的商业行为。” 迭门的回答让列文虎克更加恼火:“与你无关?我可以理解为……你已经对此事失去控制了么?”在对方尴尬的瞬间,列文虎克言辞愈发锋利起来:“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了。没有!天知道澳洲人会干出什么来。” 而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语一般,持续的一阵轰鸣声,震得整座总督府一阵颤动。桌子在颤动着,上面的杯子也在颤动着。汤匙与咖啡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里面褐色的液体发出一阵阵的涟漪。而他们旁边的窗子,更是因为颤动发出一阵阵的嗡鸣声。 整个过程持续了十几秒,列文虎克与迭门对视着,同时看到了对方脸上的惊恐。最初的那么一会儿,他们甚至以为发生了地震!巴达维亚地处地震带,一年总会震上那么几次。毫无疑问,总督与董事见多识广,在这方面要比无知的女佣强得多。所以两人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逃命!然而就在两人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想要逃离房间的时候,震动停了下来。 而此时,迭门总督已经跑到了房门口,列文虎克因为仓促而趴在了地板上…… “额,一次小地震而已。”两个人的情形都有些狼狈,为了打消上司的尴尬,迭门率先开口。 “没错,只是一次小地震。”列文虎克拍打着并不存在的灰尘站起身:“该死的爪哇,一年总会震上那么几次……”然后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却瞧见对面的迭门正一副见了鬼的神情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身后。 “你在看什么?难道是火山喷发了?”列文虎克随意地说着,而后缓缓地转身。待透过窗子,看清了外面的情景,整个人瞬间凝固起来,好半天才呢喃着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也亏着列文虎克还算冷静,没急着下定论,赶忙打发人去事发地探听消息。若要依着脸色苍白的迭门,一准大声嚷嚷着‘敌袭’,一边招呼士兵集合了。 不过话说回来,王胖子搞出的大场面,乍一看还真像是挨了密集轰炸一般。原本的建筑群,只是几秒钟之内就变成了废墟。 焦急地等了二十分钟,等士兵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来,将所发生的一切告诉列文虎克之后,列文虎克整个人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足足愣了半晌。用炸药爆破拆房子?究竟是自己疯了还是澳洲人疯了? 列文虎克跟这儿发呆,旁边的迭门总督已经上蹿下跳地叫嚣起来:“我们必须给澳洲人点颜色看看!这些该死的澳洲人,无视巴达维亚的安全,无视荷兰人的生命……” 没等他说完,列文虎克已经开口问了:“那么损坏情况如何?有没有人伤亡?” “没有。”士兵老老实实地回答着。 “没有?” “如果震碎了几块玻璃,弄脏了新洗的床单不算损失的话……那就没有。” 紧紧地盯着说话的士兵,待确定对方不是在开玩笑之后,二人倒吸一口冷气。彼此对视一眼,均能从对方眼神里看出……震惊!这些澳洲人,还真是不走寻常路啊。 而到了现在,列文虎克总算理解了荆华所说的‘澳洲速度’是怎么回事!澳洲人只用了几秒钟,就把一片建筑物夷为了平地。现在,澳洲人已经远远领先于工期了! 264 盖房子还用木头? 264 盖房子还用木头? 列文虎克逐渐从惊愕中清醒过来,然后立刻想到了一个现实的问题……这么大的动静,外加壮丽的声光效果,保不齐巴达维亚城内的市民会慌乱成什么样呢! 毕竟这种拆房子的方法,谁也没见识过……额,即便是见识过的,那也是在战争当中,而且拆的绝对没有这么彻底。所以,不明所以的人们,指不定以为发生什么了呢。离得远的以为发生了地震,离得近还以为巴达维亚是建在一个隐藏的火山口上,现在火山喷发了呢。当然,也有一些人会认为是某个莫名的敌人正在对巴达维亚炮击。 “糟糕!”列文虎克立刻语速极快地吩咐着:“迭门,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立刻派出所有的人手稳定民众的情绪……我不想见到任何一起悲剧的发生。记住,是任何一种!” 迭门总督有些小聪明,喜欢自作主张,但这并不代表他是个白痴。所以在列文虎克说完之后,他已经立刻明白了对方指的是什么。他立刻脸色苍白起来,随即一边叫嚷着一边朝外面跑去:“罗伊!罗伊!立刻召集所有的人手……干什么……当然是上街安抚住惊慌失措的民众……如果出了问题,列文虎克先生会找我算账,而在这之前,我一定会狠狠踢你的屁股……快去,快去!” 巴达维亚的两个大人物反应已经足够快了,但这并不能阻止恐慌的发生。剧烈的声光效果,让所有身在巴达维亚的人都惊慌失措起来。 就如同列文虎克所猜测的那样,距离爆炸中心比较远的民众,起初只当是一次小小的地震,混没当回事。可过了几分钟,所有人都发现城中心漫天的烟尘了。于是乎,大家伙纷纷走上街头,彼此探听着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后,各种充满着主观臆测的猜想以及无事生非的造谣便应运而生——人类就是如此,一旦形成一个群体,总会流传着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要命的是,人们宁愿相信这种极富科幻色彩以及戏剧性的谣言,也不愿意相信事实真相。 于是乎,许多人叫着火山要喷发了,然后惊慌失措地想要逃窜出去。一部分人朝着城外跑,一部分人回家将所有值钱的东西打了包之后再朝城外跑,另一部分聪明人不管不顾地朝着码头跑——估计他们是想着两条腿绝对跑不过喷发的火山,但海船只需要跑出去十几里就算安全了。 这些乱窜的人们,还没等出巴达维亚,便遭遇了另外一拨朝着相反方向跑的家伙。奇怪的是,这些家伙逃跑的理由与他们截然不同:“敌人进攻巴达维亚了,我们的舰队完了……什么?你问是什么敌人?别问我,或者是英国佬或者是澳洲佬,嘿,我劝你最好快跑,而且别去码头……” 当然,某些宗教人士对此有着别样的认识。某个被吓傻了的传教士,甚至高举着十字架,口不择言地向过往的信徒们宣称末日审判到了。 混乱之中,总有些人打算浑水摸鱼。一帮子无业游民开始充分利用这个机会,对沿街的商铺进行打砸抢,还有几个胆大的干脆冲入了富裕人家的屋子里,一边抢劫财物,一边非礼女主人。 然后这种混乱的局面,直到总督府派出士兵进行弹压才有所缓和。非常时期行非常手段,总督府的官僚们,拿着迭门总督的命令,首先将各处城门紧闭。而后带领着士兵走上街头,一边解释着那猛烈的声光效果到底是什么,一边让士兵强行镇压。所有人必须立刻返回自己的住所,谁要是继续留在街道上,一准会被士兵们逮捕。 闹闹哄哄的,抓了几个打砸抢的倒霉蛋,宰了俩试图反抗的家伙,这场澳洲人引起的乱子总算是平息了下来。 待情势稍一稳定,列文虎克长出一口气之后,立刻马不停蹄地找到了澳洲人的代表——女银行家荆华。与之同行的还有满脸愤怒的总督迭门。要知道在刚才混乱所造成的损失,绝对不是一个小数。 “您不觉着欠我一个解释或者是一个道歉么?”发现荆华正笑眯眯地等着自己到来,列文虎克恼怒地说着。 荆华故作不知道:“您好,列文虎克先生,还有总督先生。这样没头没脑的话……”在列文虎克暴走之前,她话锋一转:“啊,您是指刚才的拆迁?好吧,动静是大了点。” “哈,大了点!”列文虎克敲着桌子:“再大点就会把整个巴达维亚拆了。荆华女士,我必须向您提出抗议。由于你们冒昧的举动,给巴达维亚造成了一定的混乱与损失。你们澳洲人对此必须做出道歉以及……赔偿!”他一口气说完,然后如同愤怒的公牛一般,喘着粗气瞪着荆华。 而荆华依旧是满脸的淡然,甚至有心思品了一口面前的咖啡,这才慢悠悠地说:“列文虎克先生,关于我们的拆迁行动,我们的工程队已经事先与迭门先生报备过了,并且得到了迭门先生的授权。您请看。”说着,她如同变戏法一般从包里抽出了一份简体字与荷兰语并行的申请书。重点是,尾款龙飞凤舞地签着迭门的大名。 而且上头写的清清楚楚,澳洲人将采取一些非正常手段进行拆迁,可能会伴有强烈的声响以及粉尘污染…… 列文虎克看罢了申请书,而后如同见了鬼一般盯着同行的迭门。 后者考虑了半天,挠着头想起来自己好像……似乎……大概签过这么一份文件。但他绝对没想到澳洲人做得这么绝,直接用炸药把一片街区给炸平了。“我发誓,事先我绝对不知道会是这个样子。”他努力地辩解着。 但这无济于事。既然不能朝澳洲人发火,那理所应当地,迭门会成为那个倒霉的出气筒,而后承受列文虎克全部的怒火。有那么一瞬间,迭门发现自打澳洲人来了之后,自己还真是倒霉不断啊。现在,他能不能继续留在现在的职位上都是两说了。 沮丧的迭门思考着自己叵测的前途,而后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了:“我要抗议,你们的申请书存在一定的误导。你们只说了强烈的声响以及粉尘,但绝对没说用炸药抹平一个街区!” 但这种抗议毫无效果,荆华只是如同看小丑一般看着他。而在迭门想要继续说什么之前,列文虎克已经打断了他的发言:“闭上你的嘴,迭门。”愤怒的列文虎克已经丝毫不给迭门留情面了。“荆华女士,从今天开始,澳洲与荷兰之间的一切事物,请全部移交给我本人亲自处理。”然后他立刻剥夺了迭门的部分权利。 顿了顿,他继续说:“而且,某些我们并没见过的事物,请一定要详细解释清楚。” “没问题。”荆华心情愉快地一口答应下来。 谈话到了现在,事情只能不了了之地解决了。除此之外还能怎么办?谁让迭门这个白痴问也不问就签署那份申请书的。 列文虎克抱歉一声,而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回去的路上,不但一言不发,甚至连正眼都没瞧倒霉的迭门一眼。而在他心里,所有有关智商上的负面词语全部安在了迭门身上。比如愚蠢、白痴、弱智低能…… 巴达维亚渐渐平息下来,人们总算清楚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上午发生的大爆炸,是澳洲人搞出来的。而其目的只是为了快速地……拆房子! 以上帝的名义,还有比这更夸张的么? 而爆炸时就在现场,亲身经历这一切的文森特对此更是深有体会。索性当时大家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没人注意到他的裤子发生了某些微妙的变化。然后文森特趁着混乱一路小跑跑回了自己的家,换了一条新的裤子。 想起发生的一切,心有余悸之余,文森特夸张地讲述完亲眼所见,而后下了定语:“老实说,澳洲人吓到我了。” 他的几个同伙沉默半晌,而后有人建议道:“我说,我们还是算了吧。继续下去,只会自讨苦吃。而且迭门总督现在已经自身难保,根本没功夫搭理我们了……” “不,不不。”一提起这个话题,文森特立刻坚持起来:“先生们,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商业行为。我们花钱买下了所有的木头,这很正常。而澳洲人买不到,那是活该倒霉。这一点就算是上帝来了也无话可说。” 见几个同伙还有些犹豫,他又说:“嘿,我们总得把投入收回来吧?这是最起码的。” 连续几次与澳洲人作对,他们同样付出了高额的代价。想到已经投入的成本,同伙们又开始倾向于文森特的建议了。毕竟,没人乐意自己的金钱打了水漂。 他们满怀着希望等了一周,希望将木头卖给澳洲人小赚一笔,而后一个让人绝望的消息传来了。澳洲人盖房子……完全不需要木头! 265 施工 265 施工 夷平了整个街区,王胖子王薇紧跟着就带着手底下的施工队开始清除工作。这个时代的荷兰人建筑,大多一半采用砖石结构,一半采用木质结构。有一些纯粹的木质房屋,干脆打了几个桩子就算是地基。即便是挖了地基的,也不过浅浅的一层。 而使绊子的荷兰船主们,这会儿全都专注于囤积木材了,再也无暇他顾。以前用金钱包养起来的施工队,这会儿没了活计,立马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舔着脸见天就跟王胖子眼前转悠,笑嘻嘻地询问着要不要帮手,还可以打折。 王胖子也是有脾气的主儿,干脆就一口回绝。可回头一琢磨,何苦跟这帮势力小人较劲。有道是人多力量大,现阶段的清理工作完全就是没有技术难度的体力活,既然对方主动降低要价,何乐而不为? 转过天来,王胖子拿捏一番,将对方的工程款降到最低,随即与之签订了合同。有了巴达维亚各个包工头的加入,清理工作立马上了一个台阶。 不过四五天的功夫,人抗肩挑小车推,瓦砾堆随即没了踪影。平整了土地,王胖子随即带着一帮有经验的技术员开始实地绘测。要说建筑图纸早就准备好了,预想中大使馆,是一座四层高的小楼。四四方方的,结实耐用,关键时刻甚至可以当碉堡用。 大使馆嘛,在荷兰人的地盘上,安全无疑是最重要的。搞的过于花里胡哨,完全没必要。 说起这图纸,毫无疑问,又是出自林德嘉姑娘的手臂。这姑娘城建出身,随身的笔记本里堆放着半个硬盘的设计图纸。穿越之后,这姑娘无聊,专门将这些图纸分门别类,还贴上小标签。到了后来,还缠着一帮搞计算机的小伙子做了一个小数据库。本着拿来主义的精神,每当澳洲需要某个职能建筑,这姑娘只需要动动鼠标键盘,而后改改参数,一份合格、严谨、历经考验的设计图纸就出炉了。 这次也不例外,这份大使馆的设计图纸,放大了就是翻版的法国驻华大使馆。一层底座面积稍大,二到四层四四方方的,面积稍小。看起来美感十足,又极具实用性。 但凡是有什么变故,玻璃窗立刻封上预留射击孔的钢板,一个连的士兵与武装平民驻守在里面,荷兰人不死伤了小一千号别想攻进来。当然,荷兰人要是发狠用大炮轰那就没招了。 测绘之后,开始放线挖地基。与此同时,澳洲来的建筑工人先是将工地钉上了一圈儿的小木桩子,而后用幔布将整个工地围了起来。这让巴达维亚的市民一阵莫名其妙……什么意思?莫非不想让外人学会澳洲人的建筑技术?可那薄薄的、低矮的幔布有什么用?站在对面街的二楼,工地里头什么都一清二楚。澳洲佬这不是掩耳盗铃么? 有好事之徒拐弯抹角问了出来,结果澳洲人哈哈大笑,说这幔布一方面起到防范危险的作用,另一方面也可以遮挡烟尘。 询问的人以琢磨,可不是么。幔布这么一挡,那些整天满街跑的小孩就别想往里头蹿了,无形当中将意外事故消灭于萌芽之中。而且,这么遮挡起来,里头乌烟瘴气的施工场景外头瞧不见,还让人舒心不少。 布置了幔布之后,紧跟着一帮子澳洲人只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愣是在工地四周盖起了二十多个临时性的铁皮房子。 这可让本地的建筑工好一通啧啧称奇。 这个年头,钢铁虽说不是什么奢侈品了,可价钱依旧不低。那些长条铁皮房子,算上玻璃窗之类的配件,得多少钱?澳洲人还真是舍得! 而让他们更诧异的是,这些奢侈的澳洲人,居然用上好的陶瓷做了马桶与洗漱池,就安在了铁皮房子里。这年头,瓷器可比铁皮值钱多了。那光洁的瓷具,怎么看也是上等人才用得起的玩意,合着澳洲人给普通建筑工也用这个?那澳洲得多有钱啊! 一群荷兰人啧啧称奇,每天总会抽出时间跑来工地指指点点,而后将工地上发生的新鲜事变成茶余饭后的谈资。在这帮好事之徒里面,当然也有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存在。比如文森特派来的间谍……好吧,用间谍这词儿实在是抬举那家伙了。最多最多算个狗腿子。 本着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精神,这家伙见天蹲在工地上,盯着澳洲人的施工进度。等澳洲人挖好了地基,这家伙立刻摇身一变,成了一名木材商人。而后趾高气扬地跑到王胖子跟前,寒暄一番,旁敲侧击地询问着什么时候需要木材…… 当王胖子却给了他一个目瞪口呆的回答:“木材?当然要,碎木块,有多少要多少。什么边角料之类的,只要是木头都行。” 恩?什么意思?只要边角料,不要做承重柱木材? 狗腿子追问了一嘴,王胖子立刻骄傲劲头十足地说:“你说承重柱啊……我们澳洲早就不用木头的了。” 狗腿子一听,立马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应付几句,赶忙跑回去报告文森特。 很显然,现在的瘦高个文森特已经陷入了某种歇斯底里之中。一次一次的打击,让他的情绪处于极端的偏执状态。所以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文森特立刻坚持着:“别理那个胖子,这肯定是他在虚张声势。一定是,别想迷惑住我!” 歇斯底里的话语,似乎预示着可怜的文森特正处于崩溃的前兆当中。 狗腿子又跑去监视工地了,然后一天三趟往回跑,将工程进度报告而文森特。 澳洲人挖好地基了……澳洲人买了大批的沙子……澳洲人正在用老虎钳掐钢筋……澳洲人用那种运过来的泥土与沙子混合起来,里头填充了细长条的钢筋,做出了许多的柱子。那柱子实验了一下,如岩石一般硬……那就是岩石! 再然后,澳洲人将这些柱子竖起来……用来做承重…… 现在一切真相大白了,澳洲人盖房子,的确用不着木头!他们可以轻易地将沙子与泥土变成一块坚硬的承重柱。远比木头还结实! 可以想象的是,澳洲人一定会用这种技术来封顶,所以,根本用不着木头。这一猜想很快变成了现实,澳洲人根本就没一砖一瓦地盖房子,而是干脆打了水泥预制板,然后用滑轮组吊装上去,齐活儿! 丢掉最后一根稻草的文森特彻底崩溃了。澳洲人甚至连正眼都没瞧他一眼,只是当他是恶心人的蟑螂,理都没理,自顾自地造自己的房子,根本就没遇到什么麻烦。 瞧着几个一脸愤怒瞧着自己的同伙,文森特只是嘟囔着:“这不怪我……早知道我们该囤积沙子。” 这些船主所组成的利益联盟在巨大的损失面前,转瞬崩溃。而为了挽回损失,他们不得不用比原价低了很多的价钱处理了囤积的木材。那价钱不会比边角料贵上多少。而这些木头的最终去除,无疑都被切割成小木块,随即扔进那台呜呜名叫、喷吐着蒸汽的钢铁怪兽肚子里。 大使馆建筑到二层的时候,让整个巴达维亚轰动的蒸汽机粉墨登场了。这台钢铁怪兽,用巨大的牵引力拉动钢索,通过固定的滑轮组将几吨重的预制板与建筑材料吊装上去。若非固定滑轮组的支架承重能力有限,这玩意一次吊装十来吨没问题。 待大使馆起了第二层,转圈儿起了一层脚手架,之后又围上了幔布。里头如何施工,外头根本就瞧不出来。只是澳洲人用那种叫做‘水泥’的泥土做成矩形的砖块,不停地吊装上去,围观的众人猜测,大概是用这玩意砌墙? 脚手架是为了方便施工,而幔布,一如从前,为了安全与卫生。这只是他们的猜测,实际上谁也不清楚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是如何施工的。每天晚上,挑着煤油灯的大使馆里面,总会一车又一车不停地往外运着泥土。 大使馆的后方,被挖了一个大号的深坑,王胖子王薇亲自监督,依着他的意思是打算在大使馆里头建一个密室。 大使馆嘛,一方面是为了驻外与之方便联络,另一方面,许多间谍活动都是从这儿发起的。见不得人的事儿,总不能堂而皇之放在外头吧? 瞧着建筑图纸,驻外武官孙阳踌躇满志:“这地方搞个军火库,再埋上炸药,荷兰佬要是翻脸了,不付出一定的代价别想进来!” “你怎么不再加一个逃生密道?”史文博开玩笑道。 然后孙阳当真了:“好主意,我去找王胖子,趁着来得及,赶紧改施工方案。”说着一溜烟地跑了。看起来孙阳已经完全陷入007情结中不可自拔了。 房间里又剩下了三个人。沉静了半晌,荆华突然开口:“今天是几号了?” 许楠莹随口回答:“十二月二十一……你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荆华蹙着眉头说:“算算时间,邵北他们也该到南京了吧?”我们的女银行家,对她的未婚夫开始有些小思念了,一如所有恋爱中的姑娘一样。“希望他们能顺利打开明朝的内地市场……”好吧,女银行家的思维不能以常理推论…… 266 南京南京(上) 266 南京南京(上) 车辚辚马萧萧,黄土路上,一支庞大的车马队伍沿着官道一路向北。北风萧瑟,卷着黄土让整个车马队如坠雾中。黄土路的两侧,是一望无垠的田埂。更远的地方,隐约可见或者蜿蜒的小河或者满是枯枝败叶的树木。 太阳斜斜地挂在天空中,四周是好大的一个风晕。赶车的车把式,双手缩在羊皮袄的袖子里,鞭子夹在胳肢窝里,随着身子的扭动,鞭子不紧不慢地抽打在拉车的骡马屁股上。骡马时而一声低沉的嘶鸣,总会吐出一阵白雾似的哈气。 队伍当中,一辆别致的四轮马车格外引人注目。古往今来,这片土地上虽然有过四轮马车,可从来就没有流行过。究其缘由,一方面是四轮马车单单是一个转向问题,技术难度就颇高。这就导致其造价严重超过了两轮平板马车。另一方面,这片土地的平原实在有限,比不得欧洲更比不上美洲,到处都是山棱,四轮马车上去之后寸步难行。 所以,猛然间在一大堆两轮马车中间突然出现了一辆四轮马车,不想引人注目都难!而且,这车的确有引人注目的资本。有别于其他的马车,整个箱体完全就是钢铁铸就的,呈倒金字塔形,下窄上宽。弧形的穹顶,最上方还有个鎏金的飞马。若是离得近了,仔细查看,便会发现那飞马下头有三个西洋字母‘bmwww..comw’下头写着三个汉字注解:“别摸我”。 车厢之上用铁艺描绘各种简单的花纹,上半部除了车厢后方,都是玻璃窗子。这一路朝北走,愈发寒冷,刻下这马车的主人也顾不得形象了,干脆用棉帘子将玻璃窗遮挡了个严实。而此刻,某个贼头贼脑的脑袋正透过掀开的棉帘子,朝外头打量着。 没一会儿,那贼脑袋缩了回去,棉帘子也放了下来。 “我说,不是说小冰河已经过去了么?怎么江浙地界这么冷?”肖白图皱着眉头说。 而他对面的邵北根本就没搭理他的话茬。这两个月的行程,让邵北把肖白图这厮的脾性摸了个通透。准确的说,这家伙就是个话唠,你越搭理他越来劲。你要是跟他辩驳点什么,得,你这一天都别想消停了。所以,刻下想安静一会儿的邵北选择了闭口不言。 通常这种情况下,旁人自讨没趣也就闭嘴了。可肖总……那可是肖总!所以肖白图自问自答地说着:“我猜啊,八成是环保工作做的好。你琢磨啊,没什么污染,也没那么多汽车。这大气里头的二氧化碳绝对比后世稀少。再加上没什么氟利昂之类的破坏臭氧层,冷点也正常。” 普普通通的解释,哪怕换了一小学生,但凡是看过几次电视节目,大多会这套说辞。但这套说辞,却让对面的邵北极其不屑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没,没什么。”邵北依旧在笑。 然后肖白图恼怒了:“赶紧的,别废话。你要不说个一二三出来,今儿别想好了!” “好吧……”收了笑容,邵北玩味地说:“我只是觉着后世的美帝文化侵略做的真强大。你看,你一根红苗正的中国人,都相信老美那套用来制约国家发展的说辞了。而且这充分印证了一句成语:三人成虎。谎言说了一千遍就成了箴言。哈……” 一如往常一样,肖白图来了精神头:“看来你有别的见解?”烦闷的旅途,一次辩论总会冲淡一些无聊的情绪。 “首先,发表碳排放量与温度之间曲线关系的不过是一个四流大学。你觉着一个四流大学里会诞生一帮天才么?而他们推导的曲率,恰恰是反驳这一理论的最好证据。也就说,气温升高带来了空气中二氧化碳含量升高,并非是反过来。你知道,地球上的二氧化碳绝对多数并不是在空气中。而是溶解于大海中。而水对于二氧化碳的溶解度,是随着温度升高而降低的。所以……” 顿了顿,让对方慢慢消化掉所说的信息,邵北继续说:“其次,人类的碳排放,与植物腐烂和细菌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而且地球上的二氧化碳含量不过是万分之三,根本没有达到影响地球温度的程度。” “有点道理……”肖白图点点头:“但你怎么解释全球变暖?” 邵北摊了摊手:“我可不是研究气候的专家,也许是太阳的周期性变化,或者是来自宇宙的射线,也可能是地球的自身变化。随便什么理由,但绝对不是什么狗屁的二氧化碳。”在肖白图继续说话前,邵北竖起右手食指:“我支持环保。但我认为环保应该把注意力放在水资源以及白色污染上。”强调了一句,打消对方扣帽子的举动之后,邵北施施然摇头笑了起来。他又认真了,现在可是一***二年,天气冷的吓人。估摸着要是哥本哈根那些个‘砖家’的理论被这个位面的原住民知道了,他们一准可劲儿地制造二氧化碳,用以让冬天暖和一些。 所以,这是一个毫无意义的话题。完全是为了打发无聊的闲扯,进而会让自己更加无聊。事实上,漫长而曲折的路途,让邵北早就厌倦了这种小把戏。他现在只想舒舒服服地躺在温暖、柔软的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上两天。 但肖白图并不打算放过他,以至于邵北一直在猜想,肖总这厮小时候是不是得过多动症之类的。 “我说,你跟荆华怎么样了?这都分开两个多月了,你小子老实说,心里头有没有……啊?”肖白图一脸猥琐地说着。又是一个老套的把戏,没等结束一个话题,没有新话题的时候,肖白图总会往男女方面扯。也许是邵北的女友,也许是自己的老婆。当然,关于肖总自己的那部分,完全可以概括为一个雄性动物争夺交配权的狂想。在他的意淫中,秦淮八艳都成了他的囊中之物,而事实上那八个……爱国妓女,死了不少,更多的都嫁人了,零星剩下的,要么芳踪渺茫要么就看破了红尘。 所以,肖总的梦想注定也只是梦想了。根本就不可能实现! “你又来了。”邵北烦恼地说着,而后歪过头,掀开棉帘子无聊地打量外面的景色。想自己的女友么?也许想,也许不想。两个月的行程当中,邵北偶尔会想起自己的银行家女友。但这种想,随着时间的推移,周期在变长。并且记忆中荆华的形象在逐渐的模糊……邵北自己曾经反思了一下,惊愕地发现自己成了爱情虚无论者。 爱情是什么?不过是眼与眼的对视,体液与体液的交流……虽然不记得这话是谁说的了,但曾经极力嘲讽此论调的邵北竟有些许的赞同。从生理上讲,不过是大脑里发生的某些化学反应罢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反应会逐渐平淡,所以就有了七年之痒。在这之后,左右摸右手的夫妻,只能用彼此的责任感来维系这段感情。 毫无疑问,将某些事全部寄托在个人的道德上,完全是不靠谱的。所以,邵北宁愿选择与女友结成一个利益家庭。现在看来,女银行家荆华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瞧见邵北的样子,肖白图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抱怨道:“我们总得说点什么吧?”对面的邵北依旧不说话。肖白图高举着双手,无奈道:“好吧,好吧,我投降。既然你不想说无聊的话题,那我们说点有意义怎么样?我说……眼瞅着就要到南京了,主意到底琢磨出来没?” “随机应变。”邵北惜字如金。 “随机应变?哈,又是这句话。”肖白图嘲讽着说:“真见鬼,我们现在还顶着渤泥国的名头来朝贡,一下子变成澳洲共和国,怎么跟人家明朝士大夫解释?还有,马士英、阮大铖这会儿正是得势的时候,权势滔天。我们一番邦小国的时节,怎么跟人家攀上交情?” “我说了,随机应变。”邵北皱着眉头说:“你要记住,哪怕对方是全宇宙的主人,只要能从我们这儿得到绝大的利益,也同样会放***段与我们攀交情。更何况是丢了北中国的明朝士大夫?当然,那些东林党除外。” 邵北用唯利益论诠释了自己的方针。与远在巴达维亚的荆华,说出的话如出一辙。如果邵北知道荆华在不久之前刚刚说过这么一番话,绝对会更进一步的反思……自己是不是被女友给同化了? 索性他不知道,并且梁二的到访打断了他的思绪。 轻轻地敲了车窗,待棉帘子拉开,显露出大管家梁二的身形。这家伙如今发了福,早没了当海匪的架势。一身黑色西装,梳着大背头,慈眉善目的一副大管家的派头。此刻快步走着与马车同步,而后隔着窗子陪着笑道:“两位先生,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看起来梁二也学会了澳洲人的说话方式,但却被邵北无情的打断了:“说重点。” “额……好消息是今天我们肯定会到南京。坏消息是,时间不对,估计已经关城门了。这完全是那个太监的错。” 267 南京南京(下) 267 南京南京(下) 小太监马德从小生长在王府,干的虽然是伺候人的差事,可从小到大从没吃过什么苦。此番南下广州宣慰各藩属,虽然是趟美差,经过各府州县,总会搜刮上来不少的浮财。可这一路上风餐露宿的,也的确够折磨人的。 搭着现在又是十冬腊月的,几千里的路程走下来,马德感觉自个儿好似活生生被剥掉了一层皮那么难受!所以,这家伙迫不及待地想要尽快回到京城,交了差事,而后好好休沐上几天。 再加上这位马德马公公头一次出来办差,初掌大权,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听惯了地方官的阿谀奉承,有些飘飘然,换句话讲叫有些自我膨胀。通常的时候,手下人说往东,这位马公公偏要往西。两项叠加,前一个驿站的时候,手下人建议就此歇息,明儿一早再出发,免得城门关了进不去。 这位马公公驴脾气上来了,拿腔作调地说,不行!左右不过半天路程,赶一赶,绝对能赶在城门关之前进南京。 说起来马公公还真是一点常识都没有,别看那会儿距离南京已经不远了,可这么老大的一个队伍,哪能说提速就提速的?一路紧赶慢赶的,到了现在才走了一半,而日头已经西沉了,眼瞅着就要错过时辰。 “今天晚上就能到南京?”邵北深吸了一口气,舒缓着疲惫的身心,而后说:“这是一个好消息!” 错过宿头,大不了随便找个地方将就一晚上。重要的是此行的目的地近在眼前了。 果然如梁二所说,队伍擦着黑到了聚宝门外。那巍峨的城门楼子上挑着火把,隐约地瞧见城门早就紧闭了。 底下人抱怨声连天,背后瞅着马德马公公都不是什么好眼神。目光中大多充斥着蔑视与不屑。无数的目光刺过去,小太监马德顿时感觉如芒在背。 嚷嚷一嗓子:“你们等着!”大步流星直奔城门口而去。到了近前,小太监叉着腰,扯着嗓子就叫嚷开了。先问了当值的守将是谁,而后自报家门,说自个儿在内廷是什么职位,出门办的什么差事,背后又有多大能量。 小太监仗着胆子喊了一通,没几句话便被守将给噎回来了。到时辰四门紧闭,这是多少年流传下来的规矩了。别说你一个当闲差的小太监了,就是内阁阁老赶上倒霉,都得乖乖在城外候着。 感觉挂不住脸的马德干脆开始放狠话了,详细问了守将名号,而后叫嚣着将来如何如何。泄愤一通,跺跺脚灰溜溜气哼哼地回来了。 大家伙都瞧着他,似乎在询问着怎么办……还能怎么办?找地方过夜吧! 也搭着聚宝门外寺庙林立,离得不远就是大报恩寺,大家伙商议一番,干脆直奔大报恩寺而去。话说一行车马这么多,换了小点的寺庙根本就容不下。 可没等一行人等动身呢,稀奇的事儿发生了! 只见一个身着杏黄色僧袍,留着寸许头发的胖和尚,大大咧咧从车马队当中穿过,直奔聚宝门而去。大家伙起初也没当回事,了不起是这和尚半夜梦游……可这和尚径直走到了聚宝门下,而后手搭着门环直接就是一通猛砸。 “开门,快开门!吾乃大明宗室王爷,逃难至此,快放我进去!” 那和尚身宽体胖,喊起来声如洪钟。大半夜的传出去老远。远远的邵北与肖白图都听了个真切,就更别提城上的守军了。 那守门的小校原本正咒骂着‘疯和尚,再不走开便射成刺猬’,转瞬间听见了对方说的话。顿时整个人都斯巴达了!大半夜的,一个疯和尚来砸城门,愣说自己是大明宗室,皇亲国戚的王爷……这事儿靠谱么? 小校犹豫的功夫,那和尚又喊了:“呔!速速开门,如若不然,待见过陛下,本王必定制尔等大不敬之罪!” 也不用小校犹豫了,躲在城门楼子里睡大觉的守将三步并作两步就蹿了出来,一边吩咐人开城门,一边让人赶紧往上通报。 守将想的简单,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如果这家伙是个疯子,砍了脑袋也碍不着自己什么事儿。可万一这家伙要真是货真价实的王爷,稍稍怠慢,回头跟皇上跟前给自己上点眼药……那到时候指不定脑袋搬家的是谁了。再者说了,老朱家这帮子弟虽然一个比一个废柴,但生殖能力那叫一个强悍。从朱元璋到现在拢共才二百多年,满天下的皇室宗亲愣是好几万号。 这还是只算登记在册的,至于那些私生子之流,更是不胜枚举。若给这帮子朱家子弟足够的时间,他们完全能创造一个民族……总而言之,谁也说不准眼前这和尚到底什么来头。这事儿,还是谨慎对待的好。 大门吱吱呀呀打开,而后从里头呼啦啦冲出来两派举着火把提着兵器的守军,二话不说将那和尚围了个严严实实。 这时候,小太监马德来了精神。小跑着过去,一把扯住那守将:“诶?等会儿等会儿,左右这城门都开了,不如放我们进去吧?” “你?”守将上下打量了一番,一巴掌将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扫掉:“你要是也敢砸了城门高喊自己是王爷,我就放你进去。” “你!” “公务在身,这位公公,少陪了。来呀,给我关门!”守将一声吆喝,扭头往里就走。一帮子守军押着那自称是王爷的和尚往里退去,城门又吱吱呀呀合上了。 “杂家早晚都要给你好看!” 小太监跳着脚骂街的时候,邵北与肖白图早就下了马车。肖白图这厮生怕漏看了细节,干脆抢了车把式的位置,站在马车上观望着。直到好戏结束,肖白图这才怅然若失地下了马车:“这年头怪事儿真多,大半夜的一个和尚愣说自己是王爷……话说回来,这桥段怎么感觉有点眼熟呢?” 说着,他将目光看向邵北,却发现邵北正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好似洞悉内幕一般。 “你的确应该觉着熟……如果我没记错,上个月你刚从资料上看过。” “我看过?”肖白图挠了挠脑袋:“让我想想……”而后整个人猛地顿住,一拍巴掌:“我知道了,大悲……” 没等他说完,邵北上前一把将他的嘴堵住,低沉着声音道:“你疯了?” 肖白图赶忙懊恼地点点头,推开邵北的手,低声说:“大悲和尚案?”(注一) 邵北点点头,随即玩味地说:“虽然这事儿挺荒谬的,但我们正在见证历史。”见证而非创造,只是作为旁观者,见证南明时期最荒谬的一段历史。 邵北没再说什么,整个人沉静下来,开始思索着自己一方如何在这种荒谬的事儿当中攫取利益。若是顺着这事儿与朝堂上的几位当政者取得联系,那真是太好不过了。从一开始邵北就没想着挽救老朱家的天下,穿越众制定的策略,只是挡住鞑子。所以,除了几个明粉小伙子,没人关心明朝的死活。 他这边思索着合适的切入点,车马队闹闹哄哄一通,转而在马德的带领下直奔大报恩寺而去。与此同时,今夜的南京城注定是没法平静了。 守将押着那和尚急吼吼地往内城就走,路过应天府,二话不说便将那和尚押在了府衙之内。只是言辞上客客气气,只说向上通报,等着上头命令。扔下和尚,守将找了自己的上司,然后上司又找了更大的上司,层层通报,最后这条骇人的消息直接送到了东阁大学士兼都察院右都御史马士英的面前。 今年虚岁五十四的马士英这会儿正与自己最亲密的盟友阮大铖商议朝堂政务,听到这个消息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你是说……有个和尚,半夜砸门,愣说自己是齐王?”确认自己没听错之后,马士英倒吸了一口冷气。怪事儿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知道了,本官稍后便去面圣,但请圣上定夺。”这事儿属于老朱家的私事,马士英实在懒得管。 送消息的退下了,屋子里只剩下马士英与阮大铖二人。 “来呀,更衣。”吩咐一声,马士英笑着道:“齐王?真是天大的笑话,永乐四年之后,这天下何曾还有齐王?”永乐四年的时候,做了皇帝的朱棣开始大清洗,屠刀不但对准了拥护自己的武将,连自己的兄弟也不放过。齐王一系就因为言语过激,干脆被朱棣废掉,变成了庶人。 坐着在那儿品茶的阮大铖更是讥笑连连:“即便那和尚真是齐王后裔,也不过庶人一个罢了。”说着,阮大铖皱了皱眉头:“瑶草……此事不可大意,速速上达天听为妙。说不得,此事为东林诸人之诡计!”阮大铖此人为人反复,心胸狭窄、睚眦必报,更是阴谋论者与被迫害妄想狂。此刻正是他与东林党人斗得你死我活之际,只要有点风吹草动,总会猜想是不是什么阴谋。 马士英轻笑一声也不在意,也不避讳,当着阮大铖的面换了官袍,穿戴整齐冲着阮大铖一拱手:“集之且稍等,我去宫内走一遭,待稍后你我二人再商议此事。” (注一:大悲和尚案发生在1644年末,且和尚砸得是洪武门。这里为了剧情需要,改在了聚宝门。) 268 朱由菘 268 朱由菘 隆冬的夜里,昏沉沉一片。夜空当中,群星璀璨。夜幕之下,南京紫禁城内的奉先殿里,灯火通明。无数的大红灯笼高高挑着,将整个大殿映得红通通的。那燃着上好炭料的火盆,时而噼啪作响,将整个室内烤得暖融融,荡漾着些许淫靡的味道。 大殿之内,软榻上斜斜地依着一个大胖子,就在其身旁,长着一张马脸的中年太监,双手拢着,臂弯夹着拂尘,小意地垂着头,时不时瞟向那大胖子。 没错,这大胖子便是弘光皇帝朱由菘,而那太监,便是一步登天的大太监王坤了。此刻,殿内丝竹悠扬,随着丝竹之声,地毯之上,两个女童衣袖宛转,正惟妙惟肖地表演着无良文人阮大铖亲自编写的昆曲《嫦娥思凡》。 大胖子朱由菘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头,聚精会神地看着,眼睛一眨不眨。只是时不时地举杯入口。随着美酒下肚,朱由菘呼吸越来越粗重,目光也迷离了起来。 一直将半数精神都集中在皇帝身上的王坤见此,立马知道这位皇帝的***病又犯了。这位皇帝别的什么都不好,就喜欢狎玩女伶。而且这女伶年岁还不能大了,越娇小越好。当初还是福王的时候,这位还算收敛一些,只是私底下掩人耳目地养了一个戏班子,专职训练女童。 待撞大运当了皇帝,这位就一发不可收拾了。不分时间、不分地点地纵情声色,搞到后来身子亏空力不从心,干脆发动城内乞丐四处抓蛤蟆,用以配制春药。如今京师之内,市井之间早有闲话流传出来,说这位皇帝是‘蛤蟆天子’。 “陛下,要不要……”没等王坤说完,前一刻还是艺术审美家的朱由菘,瞬间化身人狼,蹬蹬蹬几步蹿过去。三下五除二撕去正在随乐声甩袖舞唱的那对年***身上的纱衣,全然不顾周遭十几位乐工和太监们在场,开始当众***两个孩子。 一时间粗重的喘息与女童撕心裂肺的哀号声充斥了整个大殿。诸乐工深深垂头,默惧如僵尸。 大太监王坤对此早就习以为常,轻轻拍拍手,十几位乐工立刻收了家伙什,垂着头迈着小碎步撤了出去。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如同牛叫的‘哦~哦~’几声之后,大胖子朱由菘身子抖动了几下,随即软绵绵地瘫倒在地摊上。 周遭侍奉的太监宫女,也不用王坤吩咐,径自上去将两个刚刚被***过的孩子抬了下去。 大殿之内,只剩下了朱由菘与王坤。 王坤小意地躬身上前:“圣上可要歇息了?” 朱由菘没答话,反倒是叹息了一声。 “圣上可是……” 朱由菘忧虑地说道:“梨园优怜多滥竽充数,竟无一佳者。” 得,这位是对刚才那俩女童不满意了。这话一说出口,听得王坤嘴角直抽抽。这位自打当了皇帝,还真就酒池肉林地当起了窝囊废傀儡!不过这样也好,若是换了个有主意的,那他王坤的日子可就难过了。真说起来,这位当初借兵的那一手,算是巅峰之作了吧?有时候想想,眼前混吃等死的胖子,跟当初那个借势而为一步登天的福王到底是不是一个人?还是说,那手漂亮的借势而为已经用光了这个大胖子的全部才智? 崇祯帝自尽于煤山,这对大江南北的明朝诸臣来说,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 事已至此,原来形同陪衬的南京留都的政治作用就凸现出来。很显然,摆在留守诸臣面前的首要任务是拥立新君,组织政权。说到血统亲近,福王,桂王,惠王成为不二人选。 而由于福王在三藩中年龄最大,又加上没头苍蝇一样乱跑乱撞,流串到南京附近的淮安。比起其他两个远在广西的藩王来,自然近水楼台先得月。然而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江南士绅中部分东林党人以福王昏庸为名,坚决反对。内中隐情却要追溯到天启朝时,为反对老福王继统和老福王之母郑贵妃干政,东林党人已和福藩结下不解之仇。为防止朱由崧登位之后趁机报复。以东林领袖钱谦益为首,以立贤为名,大张旗鼓地推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继承人——潞王。 潞王血统偏远,自然缺乏继立的理由。但他的所谓贤名,却赢得了许多人的同情和支持。抛开潞王是否真贤不说,当时政治以内阁负责,即使皇帝昏庸,负责的臣下仍可以维持政治机构的正常运转。 以局势而论,留都诸臣需要的只是一个形式上的皇帝。而并不一定非要雄才大略的贤君不可。历史上司马睿能偏安东晋,他也只不过是一个懦弱无能的君主而已。关键在于臣下齐心协力,方能维持危局。现在以立贤为名抛开福王。明王朝散居各地,小有贤名及野心才具的龙子龙孙,大有人在。既然潞王可立,何人不可立?他们自然不可能要求进行全国范围内的普选,却总有大批的野心家趁机上下其手,借拥立争功。南明的局势势必将土崩瓦解,一发不可收拾了。 南京的拥立大会正开得热闹不堪之时,远在淮安的朱由崧却慌了神。作为三大热门侯选人之一,却没有人来请他发表竞选演说,施政纲领。前来表忠心,搞投机的也寥寥无几。这一切都使朱由嵩感到情况不妙。 而实际上,史可法,马士英等南明重臣一开始就是把他们所挑选和准备拥立的皇帝看作土偶木像的。不论是谁为君,重要的是不会妨碍他们掌握手中的权力。从心底深处,曾经天威凛然的皇帝对这些重臣不过是一个象征,一个摆设。在史可法指出福王不可立的七大理由中,其一就是“干预有司”。是的,重臣忌讳的正是一个“干预有司”的皇帝。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在大家看来脑满肠肥,糊涂昏庸的朱由崧竟走出一着妙棋,一举击溃了南京城内自以为得计的衮衮诸公。 朱由崧竟懂得枪杆子里出政权的真理! 这家伙直接向雄踞江北的三镇总兵求助。高杰,黄得功本人本来就是野心勃勃的流串军阀,见有“定策拥立”的大买卖可做,真是无本而有万利的好机会。于是一拍即合,甩开他们的顶头上司——正与史可法密商的凤阳总督马士英。做起了定策元勋。 消息传到南京,所有人无不大惊失色。马士英老于官场,见自己部将窝里反,想来争也没用。连忙向朱由崧表白心迹,成为从龙文臣第一人。 史可法一开始还蒙在鼓里,指手画脚的不服,又在写给马士英的信中痛骂朱由崧昏聩糊涂。没想到却成为落在别人手中的把柄。随即马士英便带领大军杀气腾腾的护送朱由崧来到南京浦口。大势已定,满心悔恨的史可法和东林党人也只好接受这个现实了。但不论从本心还是自身的利益讲,这帮子人骨子里都透着不满,这也就铸成了如今朝堂上纷争一片的闹剧。 王坤脑子里迅速闪过过往种种,而后陪着笑说:“陛下无需忧心,待开了春,便叫首辅大人遍选优怜,充入宫中。想来那些老夫子也挑不出什么理来,陛下一国之君,传宗接代乃是天大的事情。” “正是正是。”朱由菘打了个哈欠:“朕欲睡去,摆驾吧。” 王坤答应一声,正要安排。正这个光景,打外头匆匆跑进来一个小太监,附耳在王坤耳边轻声耳语了几句。 “恩?”王坤疑惑地看了一眼小太监,而后摆摆手将其打发了。转过头来,走到打瞌睡的朱由菘面前,轻声说:“陛下,东阁大学士马士英请见,您看?” 朱由菘不耐烦地说:“朕困了,明日再说。且朝中诸事,皆由马卿家打理,何须问朕?” 王坤与马士英一条绳上的蚂蚱,彼此相互照应。此事老马深夜入宫,自然是有天大的事情。作为政治盟友,王坤怎能不使出浑身解数?当即劝慰道:“陛下,马阁老之能,普通之事自然会妥善处置。只是,有些事还得陛下您做主不是?” 轻飘飘的一句马屁过去,朱由菘高兴了:“既然如此,便请马卿家觐见吧。” 王坤笑着答应一声,赶忙去安排。没一会儿的功夫,马士英快步走了进来。见了朱由菘,见过了礼,立马迫不及待地将事情说了出来。 原本正昏昏欲睡的朱由菘一听来了精神头,怎么回事儿?大半夜的,猛然来了个和尚愣说是自己兄弟?嘿,这事儿还真邪门! “朕知道了。且交锦衣卫细细审查,若是歹人冒充,打杀了便是。若真是皇家血脉,随便置办个宅子安置了就是。” 269 上夹棍! 269 上夹棍! 掌灯时分,车马队伍总算到了大报恩寺。他们这一行,从广州到南京一路几千里,风餐露宿的。加上小太监马德拿着鸡毛当令箭,导致错过了宿头,几百号人早就人困马乏,又是饥饿难耐。 一到了地方,霎时间抱怨声震天。 这些番邦的使者……恩,说使者有些抬举他们了。两个来月的相处,邵北与肖白图早就摸清楚了对方的来路。这帮所谓的使者里,真正的使者没几个,大多数都是打着某个小国旗号的商人。大明朝‘人傻钱多’早就名声在外。随便送点土特产过去,就能换回来一大堆的真金白银。 再加上贩卖点商品,这一趟朝贡下来,赚的比什么买卖都要多!早年间朱元璋觉着万国来朝很有面子,但朱元璋手下的大臣不干了。说面子是有了,里子全没了。这一趟朝贡下来,里里外外大明得往外搭出去不少真金白银。 朱元璋一个流浪汉出身,早就穷怕了。一琢磨这哪儿行啊?得想个主意,既要里子又要面子。憋了好些日子,后来搞了一套朝贡限制措施。规定番邦的朝贡人数、次数等等。这套制度,一直沿用到现在。 这也就是市舶司油水大的一个重要原因。那些所谓的番邦使者们,为了争夺一个堪合乃至朝贡的名额,打得头破血流,真金白银狠命地往市舶司塞。因为大家伙都知道,与巨大的收益比起来,些许的投入实在不值一提。 所以,这些使者们还真是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比如暹罗的使者那就是正儿八经的使者,然后越南派出了两拨使者,因为越南现在正在搞南北朝。再之后,各种各样没听过名字的小破国家一大堆,以至于邵北甚至怀疑那些国家到底存在不存在。或者只是个村寨规模? 这人一多,又没什么素质,自然闹闹哄哄。有捂着肚子四处找厕所的,一时间没找到翻译,干脆就在墙根底下方便了;有吵吵饿肚子的,哇啦哇啦一通叫嚷,那意思再不给吃的就造反? 乌烟瘴气这么一通折腾,可把迎出来的住持给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方外之地,怎么转眼成了藏污纳垢的场所了?这还了得? 当即招呼了几个小沙弥,手拉着手挡在大门口,死活不让这帮人进去。 小太监马德正是恼火的时候,一瞧这情景就炸了,上去一通咒骂,临了一个窝心脚把老和尚给踹进了门。而后一招手,一大帮人呼啦啦就涌了进去。 也亏着马德的副手,一个小官僚会做人。刚忙上去赔了不是,又塞了不少香火钱,这才平息下来。否则这事儿没那么容易善了!大报恩寺可是南京出了名的三大寺,终日香火不断,恩客当中自然不乏达官贵人。要是一个处理不好,回头这事儿就得闹得沸沸扬扬。 此时东林党诸公正跟朱由菘较劲呢,拿了放大镜见天找这位大胖子的茬,马德这么一出不是给人家送口实么? 好言安慰一通,老和尚总算平息了下来。又指挥着小沙弥给众人安置客房,置办斋饭。忙忙碌碌足足一个时辰,这才消停下来。 吃饱喝足的邵北与肖白图,坐在火盆跟前商讨着对策。 “我想不出能有什么切入点。”肖白图看着邵北说:“你不能把所有事情都寄托在机缘巧合上。有句话叫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从聚宝门到大报恩寺,俩人就着‘大悲和尚案’好一通研究。可研究来研究去,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你知道历史走向,可你总不能径直走到马士英面前,跟老小子说‘那和尚是冒充的,不信你看历史书’吧?再者说了,现在顶着番邦小国的帽子,人家马士英连正眼都不会瞧一眼,能见你才怪了呢! “也不是什么切入点都没有,我们有备用计划。”邵北呷了一口茶,而后皱起了眉头。这茶,真心都不如后世的茶叶末子。看来马德那死太监是把老和尚得罪惨了,所以人家用这种烂茶叶招待这帮人。 “备用计划?我怎么不知道?”肖白图正了正身子:“而且,你不是说没计划么?合着现在又有了?” 邵北点头:“一直都有,只是不太想用……你还记得郑森吧?” “记得,年轻的国姓爷嘛。话说他回大明好几个月了吧,也不知道近况如何了。” “恩,如果历史没什么变化,他现在应该就在南京。”邵北低沉着声音说:“而且他的老师比较出名。” “谁?” “钱谦益。” 肖白图念叨了一嘴,而后笑着问:“你是说那个‘水太冷’?” “就是那个‘水太冷’。”邵北不屑地撇了撇嘴。话说弘光朝完蛋,老钱跟自己小妾柳如是泛舟西湖。柳如是撺掇着老钱自杀殉朝得了。老钱几杯猫尿进肚子,拍着胸脯保证不求同生但求共死。结果柳如是拉着老钱真要跳水,老钱酒劲立刻就过去了。伸手探了探湖水,说‘水太冷,改日再来吧’。这段典故已经成了历史上著名的笑话段子。 邵北顿了顿说:“但钱谦益是东林党,并且是东林党中很有分量的人物。而我们一直竭力避免与东林党扯上关系……理由你很清楚……” “凡是有东林党参与的事儿都会变成坏事?”肖白图接嘴道。 “没错。虽然有些绝对,但大体上就是这样。那些东林君子们,大多数只会动嘴皮子,务虚胜于务实。”邵北皱了皱眉头:“而且从澳洲利益来考虑,伪君子才是最好的合作对象。” “比如马士英与阮大铖?” “不,不不。”邵北摇头否决:“阮大铖可不是什么伪君子,那家伙是个睚眦必报的真小人。这种人有时候比东林君子还要危险。” 肖白图摊了摊手,表示无所谓。然后问道:“所以,这个备用计划其实是个馊主意。然后你正在避免采用这个馊主意……但如果没有新的主意,你就得采用这个馊主意……见鬼,真饶舌。” “你不说rap真浪费。”讽刺了对方一句,邵北深吸一口气说:“平常心就好。不要过于乐观,也不能太悲观。只要我们留意局势的发展,总会找到一个合适的切入点。” 在邵北与肖白图商讨的时候,这个合适的切入点已经来了,正等着邵北与肖白图去发现。 南京城内,锦衣卫北镇抚司。 一身飞鱼服的郑鸿逵对着案上一拱手:“大人,是否可以开始了?”皇帝一句话,整个锦衣卫立刻一通鸡飞狗跳。大半夜的,北镇抚司上下人等,一个不落悉数到场。要说郑鸿逵也够倒霉的,昨天郑鸿逵就接到消息,自己要被任命为镇江总兵。今儿刚刚下了正式任命,而后朝廷还给了一个月时间让其处理好交接。所谓的交接不过是客套话,南京的锦衣卫北镇抚司哪来的什么差事?不过是一种变相放假罢了。可倒霉催的是,没等郑鸿逵把大印交出去呢,就赶上了这么一档子事儿。躲都躲不开!早知如此,他郑鸿逵绝对不会在南京城里多待一天,径直就去镇江上任了。 锦衣卫指挥使马吉翔(注一)轻微地点点头,然后郑鸿逵立刻吩咐:“带人犯过堂!”片刻之后,两个番子押着五花大绑的和尚就上来了。 郑鸿逵一个眼神过去,两个番子扯掉了和尚嘴里的麻团……没办法,这和尚大吵大闹的,不堵住嘴还不得把这事儿传得人尽皆知? “堂下所站何人?”鉴于对方的身份……很可能特殊,郑鸿逵也没让对方下跪,而是直接询问起来。 照理来说,这和尚应该回答‘吾乃齐王’之类的。可和尚的回答远超所有人的预期:“我是大明崇祯皇帝!” 搭着锦衣卫指挥使正在喝茶提神,听罢和尚的回答,噗的一口就喷出去了。提问的郑鸿逵也没好到哪儿去,只觉着一阵头晕目眩,好悬没背过气去。 前头还自称齐王,这会儿又变崇祯皇帝了?这和尚敢再扯淡一点么? 堂下诸番子,一个个面面相觑,哭笑不得。但凡是脑袋正常一点的都判断得出来,这和尚一准是冒充的,且不是疯子就是……疯子。否则谁会冒充死去的崇祯皇帝? 没等郑鸿逵说什么呢,主官马吉翔已经发飙了。一拍惊堂木:“大胆狂徒,胆敢冒充已故天子!真真是丧心病狂,来呀,先给俺打四十大板再说!” 一声令下,四个番子提着棍棒上来,叉住那和尚一挑,和尚顿时来了个平沙落雁式。而后板子便如同雨点一般地落了下来。霎时间,堂内噼噼啪啪之声大作,没几下,那和尚便扯着嗓子哀嚎起来。 四十大板一过,那和尚屁股早就皮开肉绽了。 郑鸿逵又好笑又好气地看着和尚,又问道:“尔到底是谁人?” 这回和尚学聪明了,琢磨了好半天才说:“吾……吾乃是大明齐王是也。” “哦,又是齐王了。”郑鸿逵戏谑地说:“本朝齐王,于永乐四年早已废为庶人。算算至今四个甲子有余,又何来齐王之说?” 和尚傻眼了,瞪着大眼珠子愣了半天,这才嚅嚅地开口:“那……我就是定王?” 马吉翔又看不下去了:“上夹棍,上夹棍!不上大刑,这厮定然不会说实话!” (注一:马吉翔在维基百科里注明是最后一位锦衣卫指挥使……但1644年的时候他还在广东,45年又因为摊事儿被罢职了。这里且算历史出了偏差吧,因为实在找不到弘光朝锦衣卫头子是谁了。) 270 文学创作 270 文学创作 “啊……啊!别……别打了,俺招了,俺招了……”北镇抚司大堂之上,那大和尚早就血肉模糊一片。此刻耷拉着脑袋,说话有气无力,打眼一瞧准以为这和尚出气多进气少,怕是就要一命呜呼了。 行刑的番子停了鞭子,冲着监督行刑的郑鸿逵一拱手,而后侍立两侧。郑鸿逵背着手,踱着步子走过去,略带着不耐地说:“我说大和尚,知道皮肉之苦不好受了吧?得,你赶紧招,招完了你好我好大家好……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大和尚抬头瞧了瞧郑鸿逵,而后呢喃着说到:“其实……其实……俺……真是吴王。” 郑鸿逵背着手紧紧地盯着那和尚,好半天才长长地“哦”了一声。偷眼瞧了瞧主位上的马吉翔,见这位顶头上司根本就没瞧这边,只是手托着下巴闭着眼在那儿点头瞌睡着。郑鸿逵一咬牙,随即招招手:“看来鞭子不好用啊……来呀,给我上油煎!” 几个番子答应一声,片刻的功夫便端上来一个大号的火盆。火盆里头劈啪作响,燃烧着炙热的木炭。一个番子将一个铁盘子盖在上头,另一个番子拿着扇子不停地往火盆里扇着风。冷眼这么一瞧,跟后世的炭火铁板烧颇为相似。只是这铁板烧烧的不是别的,而是人! 锦衣卫里头,十八般酷刑什么样都有。这招用铁盘子烫犯人的,诨号就叫油煎。待铁盘子红热一片,直接让犯人按上去。要是狠狠心,能直接把犯人煎熟了! 瞧着铁盘子慢慢红热起来,郑鸿逵笑了:“瞧见没,这可是我们北镇抚司的看家手艺。轻易不拿出来,和尚你也算有种了。待会定要好生伺候和尚一回。” 他说话的光景,有个番子拎着一条猪肉回来了,笑嘻嘻地在大和尚面前晃了晃,随即将那猪肉扔在铁盘子上。只听刺啦一声,霎时间那条猪肉便被煎熟了。煎出来的荤油刺啦啦作响,油花四溅。瞧着这一切,大和尚顿时吓得面无人色。 “你们不能这样……俺可是齐王!”大和尚晃了,开始口不择言。 “哟?这会儿又是齐王了?你刚刚不说自己是吴王么?”郑鸿逵收了笑,冷哼一声,厉声道:“颠三倒四,语无伦次的也敢冒充皇室宗亲?我看你这和尚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呀,油煎伺候!” 俩番子答应一声,上去把大和尚从架子上松下来,架着其就要往铁盘子上按。 “别,别!俺招了,招了!”大和尚眼泪都下来了:“俺这回真招了……” 郑鸿逵一摆手,示意俩番子停下来,而后静等着大和尚的说辞。 那和尚叹息了好半晌,收了眼泪,这才道:“我本名大悲,在苏州当和尚,见天下大乱,想趁机取富贵……所以才,所以才……” 所以才冒充皇室宗亲?郑鸿逵真真是哭笑不得了。这天下间取富贵的道儿这么多,大悲和尚非走这么危险的“捷径”,而且连皇家宗谱有谁都不清楚,就敢夜叩宫门,真是胆大脑小之辈。 “都记下来了么?” “大人,记录完整。”刀笔吏立刻答道。 “让他签字画押!” 几个番子将文书拿到大悲和尚面前,瞧着其画了押,而后将文书交给了郑鸿逵。接过文书,郑鸿逵反复看了几遍,瞧着没什么纰漏,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瞧瞧外头的天色,这会儿都发白了。折腾这么一晚上,又是涉及皇室宗亲的案子,如今总算审出真相,可算是善了了吧? 他都琢磨定了,只要这案子一结,他立马卷铺盖去镇江上任。如今的京城,两派人斗得你死我活不说,还总有些牛鬼蛇神冒头。稍稍处理不舍,前程都是次要的,丢了身家性命可就不值当了。 满意地点点头,郑鸿逵快步朝上位走去。等他到了书案边,马吉翔如同脑门长了眼睛一般,瞬间睁开双目,而后精神奕奕地接过了文书。看罢了文书,马吉翔恼怒地咒骂了一句:“如此疯癫之辈,居然折腾我等一个晚上!那油煎别浪费了,留这和尚一条小命,给我小心伺候着。” 他话音刚落,俩番子立刻将大悲和尚按在了铁盘子上。大悲和尚惨叫几声,随即人事不知。 马吉翔解气地啐了一口,而后道:“将这和尚收监,严加看管。宫门快开了,本官这就去面圣。尔等自去休息,这几日怕是闲不得了。”说着起身就要走。 郑鸿逵赶忙拱手问了一嘴:“大人,下官已受命出任镇江总兵,您看……” “哦,对,是有这么回事。”马吉翔拍了拍脑袋,而后戏谑地看着郑鸿逵:“日渐啊,说起来你可够倒霉的。依我看你现在也甭想着上任了,什么时候这案子结了,什么时候再走吧。” “啊?”得,这还躲不开了。而且听马吉翔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这事儿还没完? 要说郑鸿逵半路出家当了官儿,任的是武职,不清楚朝堂里头的弯弯绕。加上年岁轻,如今才三十出头,实在不如马吉翔看的深远。 如今党争不休,但凡是些许小事都会被有心人拿来诋毁政敌。如冒充皇亲这种大事儿,那帮子眼珠子瞪得溜圆文官,怎会放过如此大好机会? 扔下错愕的郑鸿逵不管,马吉翔掐着宫门开的时间,到了承天门。然后还没等他递牌子进宫呢,就被一人给拦住了。 这人不是旁人,确是无良文人、兵部尚书阮大铖! 要说阮大铖这人确实有才!有明一代,五言绝句,无出其右者。可要命的是,阮大铖为人反复,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弘光一朝,朝堂上闹得乌烟瘴气,起码有其三分功劳。加上后来这厮又投了鞑子,成为走狗急先锋,其人品性如何不问自知。所以后来人常常感叹,自古小人多才者亦多矣。唐有宋之问,宋有蔡京,明有严嵩、阮大铖。 二人彼此作揖行礼,寒暄起来。两句话不到,阮大铖便急吼吼地问起了案子审理情况。马吉翔心里虽然瞧不起阮大铖为人,尤其是阮大铖的官儿还是靠给朱由菘编色情戏剧、提供优秀***得来的,可架不住阮大铖这会儿权势滔天啊,是以马吉翔可不敢得罪了对方。 当即挑着能说的,小心谨慎地告诉了对方。只说是一个疯和尚,半夜发了癔症乱砸城门,冒充皇亲国戚云云。 阮大铖听罢,抚着胡子笑而不语。只是那双眼睛贼光四射,瞧得马吉翔直冒冷汗,搞不清楚阮大铖又在冒什么坏水呢。客套几句,马吉翔推说着急面圣,随即与之拱手告别。 此刻宫门已经大开,大清早的一帮子太监宫女正在打扫。马吉翔挂着腰牌,径直进了紫禁城。找了太监通传,不过等了一盏茶的功夫,那太监便传回消息:皇帝召见! 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啊。他马吉翔哪次请见,耽误个把时辰都是正常,有时候干脆就见不着。今儿朱由菘这么勤快,想来是大胖子对这事儿挺上心? 果然如马吉翔所想,他前脚刚一进大殿,后脚朱由菘便急吼吼地嚷嚷着让其快说结果。 “原来是个疯子。”听了结果,大胖子朱由菘咂咂嘴,不耐烦地道:“既是如此,择日把那和尚杀了就是。”好容易逮着个乐子,结果就这么草草结束了,朱由菘顿时觉着好生没趣。随即打发了马吉翔。 按说皇帝老子发了话,这事儿也该结束了吧? 结果还真应了马吉翔的猜想,这事儿……没完! 当日早晨的时候,兵部尚书阮大铖上了一本,说事出必有因,这厮坚信一个和尚绝不对大半夜法癔症跑来冒充皇亲送死。此事背后必有推手。 一听阮大铖这论调,东林党人立刻就跳了出来。东林党人都知道阮大铖是个什么德行,这老小子搞这么一处,虽然不知道后手是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老小子一准没安好心。本着为了反对而反对的精神,一个个东林党人站出来口水飞溅,霎时间朝堂上吵做一团。 大胖子朱由菘是个摆设,打着哈欠根本就没听。马士英搞不清楚老伙计阮大铖打的什么主意,只得一边沉默不语一边不停地打眼色询问。 吵吵到最后,结果不了了之……大胖子朱由菘不耐烦了,明日再议。 等散了朝会,马士英可算逮到机会了,拉着阮大铖,躲开众人就问开了:“集之意欲何为?” 阮大铖异常兴奋地说:“自然是将东林党人一网成擒!”阮大铖与东林党人之间十几年的积怨,早就化解不开了。老小子又是睚眦必报的小人,自打得了权势,便一门心思想要搞死东林党。而今得了机会,还真有一种小人得志的架势。 “你来看。”说着,阮大铖将一本写了一半的奏折递给马士英。马士英疑惑着接过来一瞧,一阵头晕目眩。阮大铖有才啊!老小子能写,笔头快,不过个把时辰的功夫,便弄出了一个涉案人员排名来。为了更形象化,他造“十八罗汉”、“五十三参”,一个一个把东林党人罗织其中,煞有介事,“罪行”历历……直把马士英看得无话可说。 这哪儿是什么涉案人员名单啊?简直就是一次文学创作! 中午十二点的更新可能会延缓~ 中午十二点的更新可能会延缓~() 额,这都快两点了,才不过写了个开头……造水泥的楚白对情节提出质疑,探讨了一番。然后把写了一半的章节完全删掉,推倒重建。思路是理顺了,但时间就…… 今儿太晚了,明儿起早要忙活一堆事。所以,12点的更新可能会延缓。最迟下午三点前发上来。 此致~ 271 神兽 271 神兽 一份涉案人员名单搞成文学创作,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干得出来的。可阮大铖不是一般人,所以这厮干出来了。不但如此,整个文章简直就是花团锦簇! 行文布局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措辞铿锵有力,问罪之言句句诛心。不考虑实际情况如何,单单是看这份……文章,别说马士英了,就算换了东林党人自己瞧了都想抹脖子上吊。 在马士英错愕的功夫,阮大铖已经颇为自傲地问了:“瑶草,观此文如何?”他阮大铖别的本事也许不值一提,可论起笔杆子来,哪怕是李白、杜甫他都不服。 此文如何?要是单看文笔,那绝对没得说。一份控诉书能兼文学性、艺术性、观赏性于一体,不可能比这更好了。可问题是,这玩意不是纯粹扯淡么? 这里头所谓的罪责,或者是猜测,或者是臆想,有的干脆就是莫须有……仅凭这玩意能给东林党人定罪?是!马士英与阮大铖联合起来,现在确实是权势滔天。一个内阁首辅一个兵部尚书,联合起来朝堂上哪还有对手?可问题是,他马士英要对付的可不止是朝堂! 究其缘由,一半是因为机缘巧合,另一半完全托了面前这位铁杆盟友的福!话说当初听闻崇祯上吊煤山,大家伙推举皇帝。在嘉靖朝的“大礼议”和万历朝的“争国本”事件中,东林朝士们孜孜以争的就是血统亲疏和长嫡,所谓的伦序纲常,按照他们的那套理论,福王朱由崧是当然的不二人选。 首先福王朱由崧的父亲老福王朱常洵,要比惠王朱常润、桂王朱常瀛两藩都居长,而朱由崧又是其长子,和崇祯是同一辈,乃是崇祯的亲堂兄,所以无论是论长幼还是依嘉靖继位的“兄终弟及”先例,他都显然优于惠、桂二王。至于潞王朱常淓,不但血缘关系隔了一层,连辈分也要大崇祯一辈,所以怎么看都不太可能轮得到他。 但这个时候相当部分的东林党人闭口不讲嘉靖“大议礼”和万历“争国本”时他们那套被奉为“万世法”的伦序纲常了,却开始讲起“立贤”来了。 理由就太简单了,东林诸大臣虑福王立,或追怨“妖书”及“挺击”、“移宫”等案;潞王立,则无后患。钱谦益做背后推手,兵部侍郎吕大器站出来打擂台,右都御史张慎言、詹事姜曰广随声附和。前山东按察使佥事雷縯祚、礼部员外郎周镳往来游说。 两派人争执不休,但国不可一日无君啊。于是乎某一天,史可法偷偷约见马士英,在浦口与之密谈。两人很快达成了一致意见,秘密商定出一个两不得罪的折中方案,即放弃福王和潞王,拥立桂王朱常瀛。史可法遂于到达浦口的第二天,写信回南京,提出了拥立桂王,同时由潞王仿照古兵马元帅之制暂时统率兵马的方案。 盘踞在南京的东林势力,其实只要不是福王朱由崧继位,无论选谁都是不会有意见的,所以他们一接到史可法的方案,礼部就马上准备了各种仪仗,打算出发去广西接桂王到南京继位。 有句话叫人算不如天算,谁也没有想到,那个窝囊废大胖子朱由菘骤然就聪明了一回。这厮居然懂得枪杆子里出政权,眼瞅着马士英与史可法两派人都不搭理自己,他可急了眼。干脆直接休书一封,允诺种种好处给四镇总兵。 这一招还真走对了,四镇总兵本就是兵痞军阀,有如此一本万利的买卖怎会放过?于是几方一拍即合,四镇起兵拥着还是福王的朱由菘浩浩荡荡朝着南京而去。 形式急转直下,瞅着自己手下玩儿了手既成事实,马士英只得跑到朱由菘面前表态效忠。要说马士英这人遍历封疆,务实有才干。虽然不是什么奇才,但在明末士大夫们普遍无能的情况下,他也算拔尖的一号了。当时情况已经是如此,他马士英不得不同意四镇所请。要是不同意,人家干脆就造反了! 到时候什么朝廷什么东林党,连他马士英都得脑袋搬家。妥协下来,安抚住四镇,尚且有缓和余地不是? 但马士英的举动算是彻底触怒了东林君子,他们不管事实是怎么样,只看结果……结果是马士英成了首辅,然后东林君子们便理所应当地认为这事儿是马士英背后使的推手。 再加上马士英启用了阮大铖这个东林叛徒与死敌,于是乎本来跟阉党八竿子打不着的马士英就成了阉党余孽。 现在整个南京的局势,甚至整个大明的局势,完全就处于崩溃的边缘。内有党争乱政,朝廷什么正事都办不了;外有四镇拥兵自重,尾大不掉。加上李闯溃部与建奴的南侵,内忧外患之下大明朝风雨飘摇,随时都可能成为故纸堆上的一段文字。 这个光景,马士英焦头烂额,琢磨着攘外必先安内,起码要先把朝堂理顺了,而后驯服桀骜的四镇,最后再考虑收复故土……官位到了他这个层次,利已经是次要的了,他马士英何尝不想成为第二个郭子仪,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可现在令人头疼的问题是,他马士英想平息事端,可他的铁杆盟友却想着挑起事端!有时候马士英都在想,启用阮大铖是不是错了?这家伙就跟疯狗一样,逮谁咬谁,除了笔杆子硬没别的优点了。 万般思绪在脑子里一晃而过,马士英捏着没写完的奏折,皱着眉头沉吟了一下,说:“集之,此事便作罢了吧。” “为何?” “新朝初立,千头万绪。而今万国使节又到京师来贺陛下登基,如此盛事……刻下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冷眼扫了一眼,瞧见阮大铖已经有些不高兴了,他又劝慰道:“集之何须操之过急?东林诸子,道德沦丧者甚众,些许把柄还不是手到擒来?且待过些时候,便查实了罪名,将其一一绳之于法。如此岂不快哉?” 话说到这份上,当朝首辅跟自己说软话,阮大铖总算打消了不满。转而叹息一声,将奏折撕得粉碎:“便宜了那些畜生,待来日,某必让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完了正事儿,二人又闲话几句,便各自散去。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马士英的内阁批红便定下来了。直接给大悲和尚定了个‘妖言罪’,三日后斩首示众。 南京是个邪门的地方,甭管什么狗屁倒灶的事儿,不出半天功夫,一准传得满城风雨。天子脚下,南京老百姓的政治觉悟以及八卦劲头可不是一般的高。朝廷里的大人物虽然不屑于传闲话,可耐不住办事的都是那些刀笔小吏。 加上各家仆役乃至宫中的小太监嘴上没把门的,只要是出了新鲜事,下到豆腐店的寡妇西施跟隔壁杂货铺活计有奸情,上到皇帝老子得了马上风满城抓蛤蟆治病……就没可能瞒下来! 是以,一个大和尚半夜砸城门嚷嚷着自己是皇亲国戚,这么新鲜感十足的新闻,在日上三竿的时候早就传得人尽皆知。要按照以往的时候,大家伙茶余饭后的,肯定得胡侃一番,进而为刚刚听来的消息增加附加值……您问怎么增加?简单!一说成二,二说成四,添油加醋这么一说,反正侃大山也不上税。就算骂了皇帝老子,只要别让官差听见,别让听众告发,那就随你怎么说。 估摸着要是往常,那真和尚假皇亲就得反过来变成真皇亲假和尚,而后非得传得沸沸扬扬不可。可今儿犯了邪性,酒楼茶馆之中,新来的提一嘴‘昨夜聚宝门有个和尚如何如何’,只是让大伙随意地应上几声,然后便转而谈其他。 新来的不知所以然,纳闷着问了一嘴:“你们知道那和尚后来如何了么?” 然后总会被听得聚精会神的周遭人等斥责几句:“别捣乱,老老实实听着。” 听着?听什么?还有比和尚冒充皇亲更可听的? 新来的怏怏落座,听着酒客、茶客们你一言我一嘴地胡侃着。这种时候,总会有人站出来领衔主讲。或者是嘴皮子利索满嘴跑火车的,或者干脆就是说书先生。 “……神兽啊,真真是神兽!那貔貅足足一仗来长,头大如斗,双目如铜铃。那叫声可真叫一个声如洪钟!某亲眼所见,那神兽入城之际吼叫一声,愣是吓得前头一个书生肝胆欲裂,昏厥过去……貔貅如此祥瑞,自不用提。但说那神兽草泥马,浑身洁白一片,连跟杂毛都没有……” 新来的几位一听这什么玩意?又是貔貅又是草泥马的……话说那草泥马是什么马? 疑惑着问了一嘴,立刻引得周遭人等一阵鄙视:“你不知道?”说话这位如同看怪物一样看着新来的,而后展仰着道:“如此大事尔等居然不知?哈,孤陋寡闻。且待某家与尔等分说……话说今日一早,万国朝贡使者入京,娘咧!队伍之中,居然有神兽!……诶?你不信?不信去鸿胪寺自己瞧去,某家说错一句,便将大好的头颅舍了给你!” 272 出人意料的礼物 272 出人意料的礼物 好吧,所谓的神兽草泥马……那就是草泥马……额,羊驼。邵北急匆匆的坐着飞翔的河南人赶到了广州湾,第二天一大早就跟着大队人马启程前往广州。 而就在半个月之后,海权号今年头一遭到了香港。这一趟除了要运载满满当当的移民,还给大胖子皇帝朱由菘带来了礼物。其中就有两头羊驼。浑身洁白一片,连根杂毛都没有。 这事儿是马尼拉的一众穿越众商量出来的。冒名顶替地跑到南京,哪怕随行已经带了足够多礼物了,但依旧有些不保险。为什么?因为不管是镜子还是各种工业制品,在明朝人眼里最多算是奇淫技巧罢了。人家可能觉着新鲜,但绝对不会过于重视。 邵北与肖白图这一趟南京之行,顶着渤泥国的名号,完全就是一趟破冰之旅。他们不但要从文件上获取香港的权益,还要以澳洲的名头正式与明朝建交。进而通过种种手段,影响明朝,操纵明朝……这很难。所以,一份让明朝人心动的礼物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新皇登基,送什么好?几个穿越众一合计,简单!送祥瑞啊! 菲律宾太上皇常师德的后院就养着两只草泥马。这玩意黑天白天叫个不停,吵得人睡不好觉,常师德早就琢磨着宰了吃肉了。既然可以拿到明朝那边发挥剩余价值,那就直接送走。 也搭着西班牙人有些穷奢极恶,穿越众在马尼拉划拉了一圈儿,居然又发现几样祥瑞:一头非洲公狮子,两头亚洲白犀牛。 瞧着常师德愣是指着几只动物叫祥瑞,几个穿越众小伙子差点没笑掉大牙。怎么狮子跟犀牛也成祥瑞了? 常师德当即给几个小伙子上了一课……狮子?明朝有狮子么?没有!大门口站的那叫貔貅。你瞧这狮子跟貔貅像不像?左右明朝人没见过,我就说这是貔貅,肯定有人信。至于白犀牛,那可比狮子还要祥瑞啊!这两头牵过去,明朝人一准叫着麒麟! 听了这话,一帮子小伙子无不目瞪口呆,话说这事儿靠谱么?结果常师德回头翻了翻,从电脑里头调出了一份资料。上面明白无误地写着,明朝的时候,的确有番邦用白犀牛冒充麒麟,结果明朝人还真信了,为此给了那小破国家不少的赏赐。 所以,白犀牛可以冒充麒麟……然后既然白犀牛都能冒充麒麟了,狮子为什么不能是貔貅?至于神兽草泥马……额,羊驼,都懒得想名头,明朝人一准会给羊驼安上祥瑞的名号。 果如常师德所料,比目鱼号前脚将这些个祥瑞运到广州湾,立马引得广州府一阵鸡飞狗跳。老百姓人山人海地朝码头上涌去,就像看看祥瑞到底长什么样。不到半个时辰,正跟府衙里头午睡的知府大人甚至小跑着赶到了码头。 详细端详一番,知府大人下了评语:“果真是祥瑞!天佑我大明!”随即大手一挥,立马上来一票的保镖。而为了把这些个祥瑞安全地运到京城,知府大人更是派遣了一名参将,领着五百号士兵押送着。还特意从公中拨出两千两白银,专门伺候几只祥瑞吃喝。 而那参将不是旁人,正是浑身透着无赖气息的徐世程。 徐世程这一路人马,人数少,加上队伍中绝大多数都是当兵的。是以行程要比邵北他们快了不少。虽然晚出发了二十天,可等邵北他们到了南京,第二天一早徐世程就到了。 小太监马德一瞧几头神兽,眼睛都直了!不用别的,也甭管这趟差事办的怎么样,只要把这几头神兽往京城里头一送,这一桩大功是跑不了了! 当即二话不说,把兽笼子车摆在最前头,小太监马德一手拂尘一手圣旨领头走在最前头,一路招摇过市就进了南京城。兽笼子旁边还安排了几个敲锣的,‘铛铛铛’敲几声,而后高喊‘渤泥国朝贡神兽貔貅’……这一路上,自然引得南京城老百姓强势围观,进而传得沸沸扬扬,热议一片。没办法,这年头娱乐实在匮乏。皇帝老子的荒唐事倒是天天有,可神兽……这辈子就没见过活的! 瞧着从小太监马德到一众老百姓,瞧着狮子犀牛一通追捧,邵北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眼前的一切没让他感觉到什么见鬼的优越感,反倒有些愚弄人的恶心感。但也正是托了几头野兽的福,鸿胪寺特意为渤泥国特使邵北等人安排了上好的落脚地。 当然,上好这个形容词你必须分场合才能定义。跟中南那些建筑相比,眼前的独门小院的确有些破败。但比起暹罗使者住的那危房来,这小院就是上好的落脚地。 一行人等安置妥当,邵北与肖白图刚要休息,便听梁二来报,老熟人徐世程找上门来了。一听混世魔王徐世程来了,不论是邵北还是肖白图都觉着脑袋大。每次跟这厮接触,没事儿也会生出点事儿来。 肖白图放赖一般抱着枕头趴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你去招呼吧,我必须睡上三天三夜……他妈的,这一趟折腾的,老子起码少活一年。” “***,没门!”邵北可不管这一套,拎着肖白图的后脖领子就走。宅子不大,几步的路程便到了前厅。打眼往里一瞧,只见徐世程正翘着二郎腿跟那儿品茶呢。 这厮瞧见邵北二人进来,笑嘻嘻地说:“二位别来无恙?可是有些日子没见了……我说,老朋友见面,总不能还用这破烂茶叶糊弄人吧?” 肖白图没好气地道:“鸿胪寺赠送的……想要好的自个儿买去。南京城里茶叶铺子有的是,上好的龙井到处都能买到。” 相互呛了几句,总算步入了正题。 “我说大家都是老熟人了,彼此什么德行都心里有数。老徐,有什么事儿就说,别兜圈子了。”肖白图不耐的地说。 “恩,还真有事儿。”说到这儿,徐世程有些扭捏:“能不能,借俺一些银子?” 借银子?这倒是新鲜事。徐世程的虎门参将当的好好点,一年油水虽然吃不胖,但也绝对不会饿瘦了。怎么会想着朝自己一方借银子? “借多少?”邵北平静地问道。 徐世程伸出两根手指:“两万……没有的话一万也行。” 邵北几乎毫不迟疑地一口答应下来:“没问题。不过现金没那么多,用货物折算给你行不行?” “行,那太好不过了。”徐世程搓着双手乐开了。澳洲货可是出了名的紧俏!哪怕这两年镜子数量越来越多,价钱跌的快,可只要压低利润,想要脱手那是再容易不过了。 邵北点了点头,冲着梁二招了招手,吩咐其准备文书,另外领着徐世程挑选货物。 梁二与徐世程离开之际,肖白图呲牙道:“我说邵北,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徐世程可跟咱没太大关系,红口白牙张嘴就两万白银,你说借就借……起码也得问问用途吧?” 邵北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就算用屁股想也知道徐世程拿这钱来干什么。” “也是……好不容易来了一趟南京,徐世程这厮一准想着去兵部跑跑关系。挪动挪动屁股……不过这事儿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一个我们熟悉的,并且可以侧面影响的将军,得到提升。我觉着这是一件好事。”邵北皱了皱眉头,而后撇了撇嘴角:“而且,说不定这会帮我们找到一个合适的切入点。” “哦?”肖白图精神来了,挪动椅子凑了过来:“你又有什么馊主意了?” “你试着分析一下,南明首辅马士英现在最缺的是什么?” “钱?” “除了钱呢?” “兵?” 邵北略微错愕了一下。话说今儿肖白图脑袋瓜怎么突然灵光了?摇摇头,有些不甘地承认道:“没错。理由呢?” “理由?那还不是明摆着么?”肖白图比比划划开始卖弄起来:“现在的情况是,马士英全靠着江北四镇的支撑,才做了大明朝的首辅。要是没了这四镇,东林党一准将他轰下台。但最要命的是,四镇已成军阀尾大不掉之势。那些丘八,仗着拥立之功,不停地勒索朱由菘与马士英。所以少了北中国这么一个大包袱,拥有富庶江南的明朝,现在依旧穷的离谱。而马士英这家伙现在肯定琢磨着要搞一只听话的军队来,起码要能牵制住江北四镇,否则一旦四镇不满起兵造反,那可真就什么都玩儿完了。” 合情合理的分析。这让邵北愈发诧异。 “你别这么看着我,我这人平时是不正经了一点,可关键时刻还是靠得住的。”肖白图企图挽回自己糟糕的形象。但这根本就无济于事……邵北坚信今天肖白图肯定是不正常。 “那你觉着……”邵北仔细地措辞着,表情异常严肃,双目紧紧盯着肖白图,而后一字一顿地说:“……我们送给马士英一支军队怎么样?” 273 被逐出师门的国姓爷 273 被逐出师门的国姓爷 徐世程提笔龙飞凤舞地在欠条上写了自己的大名,心情愉快之下,干脆拿大拇指又在上头按了手印。吹干墨迹,徐世程冲着邵北与肖白图一抱拳:“如此便多谢二位了。待来日徐某周转得开,必当奉还。哈哈,那徐某这便告辞了。二位别送了。” 说着,徐世程背着手大步流星朝外就走。在他身后,还跟着俩提着贵重物品的小厮。门口,更是准备好了一辆马车,上头满载着徐世程挑好的货物。 直到徐世程的身影消失,肖白图这才深吸了一口气,猛然转过头对着邵北说:“你把你刚才的话重复一遍。”方才邵北语出惊人,可没等肖白图反应过来呢,徐世程那厮便回来了。碍于徐世程在场,他不好说什么,只是邵北的话太过出人预料,肖白图脑子里一直在琢磨着,是以方才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徐世程前脚一走,他后脚便迫不及待地问了出来。 “看来你已经未老先衰了,或者是记忆力或者是耳朵出了问题……好吧。”在肖白图恼羞成怒前,邵北作势高举双手,而后平静地说:“我是说,我们送给马士英一支军队怎么样?” “然后呢?” “然后?”邵北坐下来,摸着下巴说:“然后马士英就有了一支军队,一支装配m1644步枪的近代军队。这支军队足以将所有反对力量都镇压下来,马士英可以如愿以偿地仿效郭子仪一般对内整肃朝政,弹压各镇;对外抗衡满清……” “再然后呢?” “再然后?”邵北摊了摊手:“没了。” 肖白图倒吸一口冷气,抓着头皮叫道:“我说邵北,究竟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送马士英一支军队?你别告诉我你打算扶持徐世程!” “是有这个考虑。”邵北干脆地承认了下来。 “一支拿着m1644的军队,武器装备、训练……这些全都我们出,训练好了给马士英送过去……这不缺心眼么?从头到尾我们一毛钱利益都没有,你怎么说服决策组?” “让我想想。”邵北思考了一下,然后说:“我记得没错的话,决策组已经授权,让我们用合理的价钱购买香港以及新安县南部的使用权……那我们可以这么操作。首先给马士英来一次武器演示,然后再来一次军演,而后用强大的战斗力诱惑他,最后提出用香港以及新安县南部的土地交换这一切。” “你不觉着你有点异想天开么?”肖白图没好气地说:“别忘了那些明朝人都是偏执狂,不纳贡、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你说的那是明朝。”邵北不屑地说:“别忘了现在是南明。” “有区别么?” “当然有。”邵北微笑起来。 关于那条‘不赔款、不割地、不和亲、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明朝祖训,到了南明时期已经完全形同虚设了。南明几个皇帝,一个比一个跑的快。鞑子离着还几百里呢,当皇帝的首先崩溃,领着一群老婆孩子就跑。 而那些偏执狂一般的士大夫,迫于严峻的形式,更是把所谓的祖训丢尽了长江里。弘光时期,南明不止一次地遣使去北京跟满清交涉,企图与满清结盟好对付农民军。懂得变通是好事儿,问题是这帮子士大夫搞错了变通的对象。他们天真地以为鞑子只是求财,无意于大明朝的花花江山……就如同崇祯年间一般,大肆劫掠而后返回盛京老窝。 而当南明的士大夫发现鞑子有意于天下的时候,他们又天真地提出要跟满清划江而治……联合起来剿灭农民军。谁叫农民军把崇祯皇帝逼死的?最重要的是,闯军在北京的所作所为,在士绅眼里闯军已经成为大敌! 南明正在做的以及将要做的蠢事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的南明是懂得变通的。而交易的对象又是马士英。老马现在是南明的首辅,但他这个首辅就如同空中楼阁,全靠四镇总兵支撑着。四镇以此为要挟,攫取了南明绝大多数的财政收入。 这简直是要南明以及他马士英的老命! 而一旦没了四镇支持,他马士英必定会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南京可是东林党的老窝,恨极了马士英的东林党在这儿的能量,可是强大无比。 说句大白话,他马士英距离众叛亲离也不远了。现在就好似整个人挂在空中楼阁里,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从空中摔下来,死无葬身之地。这种情况下,雪中送炭一般送老马一支军队,而交换条件仅仅是鸟不拉屎的一块地方。况且只是使用权,并非割地。这可是有先例的,话说葡萄牙人占的澳门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么。 有先例,意味着阻力小。利益又足够的大,马士英只要不傻,一准会答应下来。 “但这有个前提。”邵北竖起一根手指:“前提是必须让马士英认识到新式火器军队强悍的战斗力……所以,你觉着怎么样?” 肖白图沉默半晌,消化完邵北的说辞,而后撇撇嘴:“听起来不错……可我总感觉这是一个馊主意。” “感觉?” “没错,我预感这主意会很糟糕,而且这种预感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肖白图肯定地说。 邵北微笑起来:“很好,那我们就按照这个方案办吧。”在肖白图疑惑地看过来之后,邵北说:“因为你的预感就跟做梦一样,每次都是反过来的。”比如这厮预感会与明朝美女来一次亲密接触,然后***给了澳门的一位芙蓉……还是在没有安全措施的情况下。也亏着这厮走运,否则这家伙绝对会死在梅毒上。要知道直到现在,搞有机化工的卢粤与生物制药的赵文怡才少量制取治疗梅毒的特效药。 “胡说八道,老子去年是流年不利好不好!”肖白图立刻跳着脚反驳起来。这厮很明显知道邵北是在说什么。 俩人正说话的光景,狗腿子带路党梁二又颠颠地跑进来了。 “两位老爷,郑森来访。” “恩?年轻的国姓爷来了?快请!”邵北很兴奋。同时也长出了一口气。因为年轻的国姓爷依旧如同历史一般到了南京求学,没有因为澳洲人的绑架而耽误前程。 没一会儿的功夫,一身蓝衫的郑森脸上挂着笑意走了进来,见到邵北与肖白图,先是抱拳。似乎觉着有些不妥,干脆来了个鞠躬:“两位先生别来无恙?我们又见面了。”抬起头来,笑意当中,包含着一股子亲热劲。 “是啊,又见面了。几个月没见,怎么样?现在已经在国子监求学了吧?”肖白图笑着打招呼。 “咦?肖先生倒是消息灵通啊。”郑森点头承认。话说当日郑森乘坐着快船回到大明,辗转又到了老家福建。 一别一年半,他老爹郑芝龙想儿子都快想疯了。拉着郑森左右瞧了半晌,见没缺胳膊少腿的,这才放心。转而郑芝龙便大发雷霆! 任谁自己的儿子被外人挟持了一年,这心里头都会窝火。气愤之下,郑芝龙便叫嚷着要给澳洲人点颜色看看,澳洲不知道在哪儿,那就干脆派船队平了香港。 结果郑森只用了一句话便把老爹的火气给平息下来了——澳洲人把吕宋给占了! 郑芝龙起初还以为儿子在开玩笑,可发现郑森没开玩笑之后,整个人倒吸了一口冷气。详细询问一番,将整个战争过程了解了一下,整个人怔在那里,好半晌没说话。 盘踞在吕宋的西班牙人可不好惹!几十条大型战舰,上万的士兵,就这么让澳洲人轻描淡写地给平了?而且是在澳洲人兵力占据绝对劣势的情况下……那澳洲人的军力得多强悍?找澳洲人的麻烦?那不等于送羊入虎口么? 就这么一桩事,郑芝龙一晚上都没睡好。郑家是海上起家,海上就是其根本。他郑芝龙得时刻留心海上各方的变化。而今西班牙人完蛋了,澳洲人强势而来,这今后该如何与之打交道,倒是要仔细斟酌。 而另一桩事,又让郑芝龙好几天都没睡好——他发现自己的儿子变了!以前那个仗剑书生没了踪影,现如今满口都是莫名其妙的词汇与理论,一会儿吵吵什么约束皇权,一会儿又叫嚷着众生平等。而且郑芝龙根本就辩驳不过自己儿子,可把他给气得够呛。 十来天之后,郑芝龙觉着长此以往自己这儿子就完了,索性修书一封,让郑森去南京国子监求学,并且拜入东林名流钱谦益名下。比历史上晚了半年,郑森到底还是来了南京。 “这算什么?”肖白图得意地说着:“我不但知道你入了国子监,还知道你拜了钱谦益为师,对不对?” 肖白图话音刚落,郑森的脸色立刻就难看了起来。 “恩?难道我说错了?” 对面的郑森踯躅半晌,才有些无奈地说:“一个月前是这样,可现在……唉。郑森惹恼了钱师傅,如今算是被逐出了师门。” 274 说服 274 说服 “逐出师门?”肖白图瞪大了双眼,张嘴就要追问缘由。很显然,肖总心里的八卦之火已经熊熊燃烧。郑森是谁?那可是赫赫有名的国姓爷,民族英雄!历史名人的八卦总会比较有吸引力。 可没等他张嘴呢,邵北已经在底下踹了他一脚。肖白图多灵醒一个人?打眼一瞧,只见对面的郑森垂头丧气,很是有些落寞。人家正是最失意的时候,这会儿刨根问底地揭伤疤实在有些不地道。想到这儿肖白图张张嘴,而后生生将疑问的话语咽了回去。 郑森叹息了一声,再抬起头,脸上满是苦笑:“此事不提也罢……许是我与牧斋先生八字不合吧。”说这话的时候,郑森眼睛里除了落寞,还有一丝的困惑。 历史再一次发生了微妙的偏差,而这一切都是穿越众的翅膀煽动的。郑森在澳洲一年半,别的没学会,倒是学了一整套在明朝士大夫看起来是‘歪理邪说’的政治、数理知识。几个月前郑森拿着父亲的书信,找上钱谦益的家门,钱谦益想都没想就收了对方为徒。 钱谦益最近的日子过得可不怎么样,新君登基,恰恰是当初他带头反对的大胖子朱由菘。马士英、阮大铖仗着四镇总兵支持,在朝野间极力打压东林党,也亏着钱谦益名望不小,对方顾忌到搞掉钱谦益之后的负面后果,这才容他保全至今。 后来钱谦益琢磨了一下过往种种,将各种因果缘由利弊得失分析了个透彻,而后总结出了如大胖子朱由菘一样的理论:枪杆子里出政权啊! 东林党为什么失败了?无他,手中没兵!没军事支撑,什么人望、舆论都是浮云! 刻下海盗头子郑芝龙把自己儿子送到面前,这简直就是送上门的买卖!人家郑芝龙在福建混得风生水起,战船数百,私兵上万,论起来不见得比四镇当中的任何一镇差。拉拢过来为己用,正好用来跟马士英抗衡。 钱谦益的想法不错,看起来很美好。可没过二十天,在郑森的各种歪理邪说之下,钱谦益一气之下将其逐出了师门。哪怕后来郑鸿逵领着侄子来登门道歉,老头也一个劲的拨浪脑袋,死活不肯收郑森重回名下。 理由?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自个儿的徒弟满嘴万里邪说四处传扬,他这做师傅的老脸往哪儿放?而最要命的是,钱谦益悲哀地发现,通常的情况下,他根本没法说服郑森。郑森那套稀奇古怪的理论,总是能自圆其说,师徒二人往往辩驳上一整天,而后俩人彼此吹胡子瞪眼的谁也不服谁。 这让信奉‘天地君亲师’的钱谦益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是以,老小子宁可得罪了郑芝龙,为了自个仅有的清誉,也要把郑森拒之门外。 这一切都是托了穿越众的‘福’! 而事实上,郑森遇到的烦心事远不止这些。没了钱谦益这个师傅,郑森只好独自在国子监求学。想要拜师那是别琢磨了,钱谦益在儒林当中名气太大,钱谦益的弃徒,谁敢收留?拜不到师傅也就罢了,周遭的同学更是对郑森充满了敌意。 一个是出身问题,毕竟郑森的老爹从前的身份不怎么光彩;再则,郑森多孤傲的一个人?瞧着一帮国子监学子寄情山水、醉生梦死的很是不屑。甚至这种态度都挂在了脸上。加之实在是理念不合,一来二去的,郑森在这偌大的南京城里成了独行侠。 那种落寞的孤寂感自不必说,可也正是如此,让郑森冷眼旁观了南明朝廷上的种种闹剧。皇帝已经登基了,东林君子们想的不是如何征兵备战收复故土,反倒因为体统问题跟马士英蝇营狗苟的计较不休。如此朝政时局,简直就是荒唐儿戏!甚至他最近生出了一个更加大逆不道的想法……这大明还有救么? “过往种种,不提也罢。”郑森敛了脸上的不悦,转而询问起澳洲的现状来:“杰瑞将军可还安好?陆战队可曾扩充了?还有王铁锤将军,我可是记着,王将军曾答应过要送我一条海权号的船模呢。” 邵北与肖白图二人你一眼我一嘴地回答着。听闻杰瑞终于抱得美人归,郑森喜笑颜开之余,拍着胸脯表示回头一定要送上一份厚重的礼物。再听闻王铁锤也要结婚的时候,郑森一个劲儿地挠头,大叫着今日怕是难出此门了。 一谈起澳洲种种,郑森往日的阴霾一扫而空,整个人神采焕发,插科打诨滔滔不绝。见到邵北与肖白图,就如同见到多年未曾见过的老友一般。也难怪郑森如此,不过二十郎当岁的年纪,在南京混迹半年多,除了有个叔叔郑鸿逵,别的亲戚朋友之类的什么都没有,又与同窗隔阂甚重,平素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甫一见到邵北与肖白图,思维观念相近,这一聊可就没完没了了。 这一场叙旧,从早晨一直持续到了中午,用罢了午餐,郑森依旧兴致不减。随着谈话的深入,聊天的内容也广阔了起来,逐渐朝时政靠拢。刚开始还是谈澳洲战略重心的问题,到了后来,也不知是谁挑的头,直接就谈到了南明的形式。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嘴,针砭时弊之余,郑森猛然神色沉重地发问:“邵先生……您看这大明……还有救么?”在澳洲待了一年半的郑森,多少了解一些穿越众的资料。邵北在澳洲可是出了名的狗头军师,大事小情的,大家伙总会找他拿个主意。是以这种事,还是问邵北靠谱一些。 邵北哑然,随即盯着郑森半晌才说:“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自然是真话。” 邵北长出了一口气:“如果没有意外变数……大明注定会完蛋。内忧外患之下,大明的政治家们考虑的只是自身眼前的利益,为此不惜将整个政坛搅成一锅粥。大家伙都忙于内斗了,哪还有功夫理会强敌?这大明,完全就是自己把自己作死的!” 郑森愁眉苦脸地点了点头:“郑某也是这样想的,而今听了邵先生的话……哎!”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而有些不甘地问道:“那不知邵先生所说的变数指的是?”历史上这个时期的郑森,可是正经八百忠君爱国的好青年。如今受了穿越众的影响,忠君是不见得了,可爱国却没怎么变化。 邵北也不说话,只是笑着指了指郑森,而后又指了指自己。 郑森是个聪明人,一点即通。知道邵北的意思是指,这大明如何,首先要靠郑森这一代的年轻人如何努力,而后还需要一个强大的盟友提供支援……比如澳洲。 郑森立刻哈哈大笑起来:“我就道邵先生这么忙一个人怎会无缘无故冒充渤泥国使臣来南都,原来此番是别有所图。” 邵北点头,而后与肖白图对视一眼,随即说:“你四叔近来可好?” “我四叔?”郑森回思了一下:“四叔调任镇江总兵,说起来若不是赶上北镇抚司办案,此刻早就去镇江赴任了……邵先生想与我四叔会面?” “没错,有一些事情需要你四叔帮忙。你知道,大部分的明朝人并不清楚澳洲的强大。” “请邵先生放心,郑某这就去与四叔约下时间。”当下郑森问也不问缘由,一口答应下来。又闲谈两句,随即起身告辞。离去的时候,郑森大步流星,神色间再不复来之时的抑郁。邵北与肖白图的到来,让年轻的国姓爷仿佛打开了视野,看到了一片新的天地。 郑森前脚岗后,肖白图一把拉住邵北:“我说,你小子不会又琢磨着算计郑森吧?” “这是好事。”邵北平静地说:“历史发生了某些偏差,偏差到足以影响到我们之前的计划。”瞧郑森现在这架势,对明朝充满了绝望,甚至不容于士大夫。天知道他还会不会如同历史一样成为国姓爷。“我正试图修正历史的错误……提前让郑森从军,我想这样对所有人都有好处。” 是的,郑森是爱国的,并且郑森极度亲澳。两厢叠加起来,当郑森掌握军队之后,就会是一个爱国的、亲澳的军阀。就如同邵北所计划的那样。 “好吧,我能说什么?”肖白图摊了摊手:“祝你成功?” “是祝我们成功。”邵北纠正了他的说辞。 两个小时之后,郑森兴冲冲地去而复返。告诉邵北与肖白图,他四叔郑鸿逵今儿晚上还真有时间。大悲和尚案审理的差不多了,也亏着马士英还算有些头脑,没采纳阮大铖大兴党狱的计划,否则南京城就得来个天翻地覆。既然上头已经将案件定性,剩下的也就是走个形式,郑鸿逵也不必时时刻刻都盯着了。 而郑森说的会面地点,可是让肖白图好一阵兴奋……秦淮河啊!那里到处充斥着想要合二为一的男女,想要合二为一的***以及……额,总之一听这地名,肖总甚至已经闻到了一股子脂粉气。 掐算着时间,三个人坐着马车到了秦淮河畔夫子庙。刻下华灯初上,但见秦淮河两岸灯火通明,游人如梭。略显狭窄的秦淮河上,挑着彩灯的船只无数。 秦淮两岸,华灯灿烂,金粉楼台,鳞次栉比,画舫凌波。影影灼灼可见画舫与楼台之上,曼妙的身姿轻轻起舞。耳际充斥着丝竹之声,鼻尖嗅到的浓郁的酒香与淡淡的脂粉气。置身其中,整个人如锥画中。好一个十里秦淮,六朝金粉之地! 下了马车,肖白图扫了几眼,随即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这才是秦淮河啊。怎么样邵北?” 邵北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屑地道:“勾栏瓦舍蝇营狗苟之地能搞成文化艺术气息,也算不容易了。” “你这人忒三俗!” 话不投机半句多,俩人不再言语,跟着轻车熟路的郑森上了一艘画舫。到得里间,但见一身皂袍的郑鸿逵正跟那儿慢慢地品着茶。 见邵北与肖白图进了,郑鸿逵甚至连屁股都没抬一下,自顾自地又斟满了香茗道:“坐吧,近来公务繁忙。所以,有什么事就请直说吧。”说罢,冲着身后的侍女挥挥手。 邵北轻笑一声,也不以为意,拉开凳子便坐了下来。“听闻郑大人高升了,恭喜恭喜。”冲着肖白图使了个颜色,后者会意,立刻引着郑森朝外走去。 内间只剩下了邵北与郑鸿逵。这会儿的功夫,酒菜一股脑地端了上来。盐水鸭,粉蒸狮子头,清蒸鲤鱼,乃至用鱼肉打成腻子做成的羹肴。色香味俱全,让人看得食指大动。 邵北品了两口菜肴,感觉过于清淡,但却鲜味十足。而后单刀直入道:“听闻郑大人与当朝首辅马士英颇为熟稔?” “听闻?”郑鸿逵笑了:“你听谁说的?” “听谁说的不重要。”邵北盯着郑鸿逵说:“我想见见马士英。” 郑鸿逵指着邵北大笑不止:“当朝宰相,岂是你想见就见的?再者说了,我为什么要把你引见给马阁老?” “利益。”邵北强调道:“足够的利益。” 郑鸿逵嗤笑一声,呷了一口杯中酒,瞟了邵北一眼:“无外乎些许银两,我郑家不缺。” 不待他说完,邵北打断道:“让你侄子郑森从军怎么样?我保证尽力让郑森成为一支可以左右朝政的、战力强悍的军队统领。并且为了保证这支军队的战斗力,我们澳洲将会提供足额的军火……你知道,不是大刀长矛,而是澳洲军现役装备的m1644步枪。” 郑鸿逵愣住了,他搞不清楚邵北想要干什么。换了他郑鸿逵掌握着如同m1644这样的利器,必然严防死守绝对不会让其外流,这邵北怎么反倒往外送?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我要做什么。”邵北习惯性地撇起了嘴角,带着自信的微笑:“你只需要知道,如果你促成我与马士英之间的会面,那么郑森会有极大的机会成为一支装配澳洲先进火器军队的将领。我想这样一支军队拥有的影响力,足以与现在的江北四镇抗衡。没错,这是一个交易。而且你必须现在给我答案。”邵北端杯一饮而尽:“我相信,这样的允诺,足以打动任何能让我与马士英见面的人。” 275 狗血的英雄救美 275 狗血的英雄救美 并不宽敞的内间里陷入了沉寂,邵北带着些许自信的微笑,只是自顾自地品菜饮茶。他对面的郑鸿逵则好似陷入了矛盾之中,皱着眉头紧紧盯着邵北,心里头琢磨着利弊得失,一时间难以抉择。 正这个光景,内间门帘一挑,一个素装女子抱着琵琶轻轻走了进来。先是朝着邵北与郑鸿逵微微行礼,而后拉开凳子坐下,调试了几下琵琶,随即‘铮铮’有声地边谈边唱起来。 “沙鸥同住水云乡,不记荷花几度香。颇怪麻姑太多事,犹知人世有沧桑……”琵琶宛转,歌声清扬,一时间倒是把邵北大部分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但见那女子不过双十年华,素面朝天,只能算是俊秀的面孔上,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忧愁。此刻抱着琵琶宛转唱来,便好似西子捧心一般。 “卞大家的曲子,可是这秦淮一绝啊。”这时候,郑鸿逵已经结束了沉思。他为自己斟满了酒杯,举起来遥敬邵北,而后一饮而尽。随即抚着下颌的胡须,诧异地道:“邵先生……”这称呼有些别扭,只是自己侄子这么称呼对方,而且据说这是澳洲的风俗,郑鸿逵也就这么叫了。“我很奇怪,你怎么知道我郑家与马士英有所关联?” 拜东林君子所赐,马士英与阮大铖这会儿成了阉党余孽,名声可不怎么样。郑家便是投效了马士英,也是私底下悄悄进行,从来就没有声张。明面上,郑芝龙更是将自己的大儿子郑森送到了东林君子钱谦益面前,拜其为师。 “哈……再次恭喜郑大人高升。满饮!”邵北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没有白酒的辛辣,反倒香醇厚实。这花雕酒,果真名不虚传。 郑鸿逵恍然地笑了起来。邵北话里话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如今马士英独揽朝政,兵部更是阮大铖执掌着,你郑家若非投效了马士英,郑鸿逵怎会从北镇抚司愣是调到镇江成为总兵? 只是郑鸿逵做梦也没有想到,邵北之所以认定郑家与马士英有关联,完全是因为史料。郑家的掌门人郑芝龙,海商起家,师从荷兰人。纵观其一生,年轻的时候自然敢冒风险。可到了中后期,郑芝龙反倒仿效荷兰人,玩儿起了荷兰赌! 新朝初立,郑芝龙两边都不得罪,一方面朝东林党示好,一方面朝马士英表忠心。两面示好的结果,就是郑家半点损失都没有,反倒在其中得了巨大的好处。而后,满清南下,一举灭掉了弘光政权,他郑芝龙再次玩儿起了荷兰赌。自己带着妻儿老小投靠了鞑子,留下自己大儿子郑森执掌郑家, 老小子琢磨的挺好,满清一统天下,他郑家虽说没了兵权,可起码封侯万代,富贵荣华。若是大明卷土重来,因着自己儿子郑森的缘故,他郑家也不至于家破人亡。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鞑子根本就不吃他这一套。拉出的屎又缩了回去,干脆把郑芝龙一家老小囚禁在了北京,见天逼着郑芝龙让郑森投降。到了后来,眼见郑森实力大涨,干脆把郑芝龙给砍了脑袋。 所以说荷兰赌没错,但作为赌徒,你事先得把赔率分析清楚。别到了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 “满饮!”郑鸿逵再饮一杯。而后继续问道:“邵先生心思敏捷啊……只是不知,邵先生谋划此事,胜算多少?” “不知道。”很干脆的回答,完全出乎郑鸿逵的预料。 “你不知道?”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有些事不是我们能说了算的。”邵北回答道:“我只能保证,一旦成功了,必定会履行今日的诺言。而且……”邵北瞧了瞧窗外,肖白图正与郑森俩人扶着船舷低语着什么。“我可以直言不讳地告诉你,我们澳洲十分重视郑森。我们很乐于见到郑森在南明有更多的话事权。” 邵北模棱两可的回答,反倒让郑鸿逵认为这是坦诚。 “说的也是。”郑鸿逵沉默了半晌,深吸一口气:“邵先生打算几时与马士英会面?” 这算是答应下来了。邵北轻笑起来:“不着急,也就是这几日吧。事先还要做一些安排。” “好,那郑某便再京城盘横几日。请!”说着郑鸿逵再次一饮而尽。醇香的花雕入肚,郑鸿逵站起身冲着邵北一抱拳:“郑某先行告退,待来日邵先生安排得当,只需知会一声,郑某必定妥当安排邵先生与马大人一会。此画舫郑某包了,邵先生只需享受便好,少陪了。” “郑大人慢走。” 郑鸿逵大步流星说走就走。到得外间,拉着自己的侄子郑森耳语了一番。郑森诧异了半晌,这才嚅嚅地与邵北告别。 “邵先生……” 邵北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跟你叔叔回去吧。也许过不了多久,你就会走上另一条道路。” 说话留一半,搞得郑森更加诧异。 心情愉快的郑鸿逵与纳闷的郑森坐着小船走了。画舫上只剩下了邵北与肖白图。 “郑鸿逵答应了?” 邵北点头:“风险小,利润高,他没理由不答应。” 肖白图呲牙:“我发现邵北你怎么真是近墨者黑啊,怎么跟荆华那丫头一样,唯利益论了?” “这不怪我。”邵北摇了摇头:“这个世界说白了就是利益交错的世界,只要你能处理好利益纠葛,你就会无往不利。” “随你怎么说吧。”肖白图径直在桌子边坐了下去,随即大快朵颐起来。边吃,还支吾着让弹琵琶的姑娘继续弹曲。既然郑鸿逵乐意当冤大头请客,那没理由不好好享受一番,反正不花自己的银子。 瞧着肖白图一副大爷作态,邵北凑近了脑袋,低声道:“我说肖总,你不是一直想见见秦淮八艳么?” “是又怎么样?”肖白图满是遗憾地说:“可你不是说了么,秦淮八艳除了死了的,就是嫁人的。” “恩,可我还说了,还留在秦淮河卖艺的也就一两个。”邵北朝着弹琵琶的女子一使眼色:“非常凑巧的是,眼前这位就是秦淮八艳之一。” “谁?”肖白图夹着一块鱼肉顿了下来,提高声调问道。 “卞赛赛。” “卞赛赛?”肖白图放下了筷子:“没听说秦淮八艳里头有卞赛赛这人啊。” “那我提她另一个名字你肯定知道——卞玉京。” 肖白图哎呀一声大叫,然后搬着椅子朝着弹琴的卞赛赛坐正了,也不吃喝了,只是直勾勾地瞅着人家,还做出一副欣赏曲子的架势。肖白图这厮多才多艺,没事儿会弹几下吉他,可问题是这厮对于传统音乐存在巨大的认知障碍。只听了一会儿,便听得昏昏沉沉的。卞赛赛浓浓吴语唱的是什么,根本就听不出个数来。 但这丝毫打消不了肖白图的积极性,这厮铁了心要上演一出才子佳人的佳话。 而邵北则专心用着酒菜,慢慢思索着之后的对策。既然郑鸿逵已经答应把自己引见给马士英,那在这之前,必须让马士英认识到己方的强大。拜上千年的传统所致,明朝的士大夫们只是把眼神都盯在了中国这片土地上,根本就懒得瞧外头。西班牙已经是日不落帝国了,可在明朝人眼睛里依旧是蕞尔小国。所以,哪怕澳洲已经把西班牙打得落花流水了,到明朝这儿依旧上不了台面。也许需要一次武力展示? “瞎琢磨什么呢,邵北?”肖白图用胳膊肘捅了捅邵北:“这么难得一个机会,可别唐突了佳人。” 佳人?邵北看了看正在咏唱着什么的卞赛赛,苦笑一声摇了摇头。论姿色,所谓的秦淮八艳不见得出众到什么地方,眼前的卞玉京也只是清秀而已。明朝士大夫的审美观,首先得看人家姑娘有没有才情,只要有了才情,容貌差不多那绝对会夸得跟天仙一般。 再者说了,秦淮八艳再怎么出名,也不过是一群爱国妓女。至于如此小心翼翼地奉若至宝么? 倒是肖白图这厮,这都娶了一个歌姬老婆了,而且据说很是河东狮吼。怎么这厮还不长记性?真要是沾花惹柳的再娶回去一个,他们家后院不定起多大的火呢。 虽说澳洲已经修正了离婚法案,有了婚前财产这么一说。可真要是离婚了,给前妻的费用多少且不提,单单是这脸面能放得下来?娶了一明朝媳妇结果还离婚了,那也忒丢人了。 正思索的光景,隔着窗棂,眼瞅着一艘小船靠了过来。船上挑着灯笼,依稀见得船首站着一个华服男子,负着双手,一副名士风流的架势,正与船上的下人说着什么。 没一会儿的功夫,那人愤怒起来:“卞大家何时成了他人的私物?我郑某人今天偏偏还非见不可了!给我靠过去!” 一声令下,小船上的水手抛了缆绳过来。轻微的晃动之后,小船已经贴上了画舫。 “卞大家,郑某人来了!”那人说着就往里闯。 几个下人侍女不停地上前阻拦,可那姓郑的根本就不吃这一套,一挥手两个膀大腰圆的家丁上来,三两下便推开了一条道路。 内间里,卞赛赛已经停了琵琶,站起身来,眉宇间满是忧愁地冲着邵北与肖白图轻轻一礼:“对不住二位客人了,恶客来访,小女子无力相抗,只好委屈二位暂且上岸了。船资如数返还,待来日空暇,赛赛必定好好招待二位公子。” “来人是谁?”肖白图很是不平地问道。 那卞赛赛只是摇头:“二位公子非中原人物,惹不起的。” “请告诉我,来人是谁。”邵北坚持道。 卞赛赛叹了口气:“世家子郑建德。” 邵北点了点头:“没听过。”说完他瞬间顿住,好像想起了什么馊主意。然后他立马拉过肖白图,低声道:“肖总,狗血言情剧看过没?” 肖白图眉头一立:“还珠太监?谁他妈看那玩意啊!” “那网络小说之类的呢?” “倒是看过一些,不过那是几年前的事儿了……你问这个干嘛?”肖总很纳闷。 邵北满意地点点头:“很好,现在到你表现的时候了。”说着,他从腰间一掏,抽出了一把左轮手枪,按在桌子上,推到肖白图面前:“英雄救美,踩各种脑残二代。只要不出人命,随你怎么折腾。” “你在开玩笑?” 邵北收了笑,定定地看着肖白图,一字一顿地说:“看着我的嘴型……我很认真!总之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狠狠地踩那姓郑的。只要不出人命就好。”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这关系到我们南京之行的计划。” “你确定?”见邵北不说话,只是认真地看着自己。肖白图疑惑地接过枪:“好吧,我去狠狠地踩那家伙。”站起身迈步就走,待到内间门口,他回过头:“为什么我有一种被卖的感觉呢?” 邵北哈哈大笑起来。 肖白图无奈地挥了挥手,把左轮手枪别在腰间就冲了出去。 没一会儿的功夫,外头已经吵翻了天。 内间里,邵北则稳坐钓鱼台,慢慢地品着菜品。 “唱的不错,请继续。” 卞赛赛吃惊地看着邵北:“公子可是与郑建德有仇?” “不认识,谈不上仇恨。”邵北平静地说:“而且我这人也没有争风吃醋,抱打不平的爱好。” “那……” “为什么帮你出头?”邵北一饮而尽,笑着说:“只能说郑建德比较倒霉,撞枪口上了。” 说话的光景,只听‘砰砰砰’连续三声枪响,而后在惊呼声中,传来了肖白图歇斯底里的喊叫:“谁再他妈动老子一下,老子崩了他!” 很好!看起来肖总很有些惹是生非的本领。 邵北微笑起来,站起身,冲着发愣的卞赛赛点点头,而后缓缓走出内间。到得甲板之上,只见肖白图举着左轮手枪正指着瑟瑟发抖的三个倒霉蛋。那华服公子,这会儿哆嗦着身子,不停地拉着两个家丁当挡箭牌。一边嘴里还威胁着:“你别乱来啊,我郑家可不是好惹的……” 邵北径直走上前,一脚将一个家丁踹落水中,而后拎着郑建德的领口提了起来。右手巴掌不轻不重地拍在郑建德的脸上,笑着说:“别说你个小小的世家子弟,就是大明的皇帝来了我们也不怕。记住,我他叫肖白图,澳洲使团副使。要寻仇尽管来,我们就住在鸿胪寺。”说完,猛力一推,将倒霉的郑建德丢入了水中。 276 严正抗议! 276 严正抗议! 倒霉的郑建德甫一掉落水中,便玩儿命地扑腾起来。“救命啊,我不会水……”先前落水的那家丁已经游过来,扶住了郑建德。 画舫之上,邵北瞧瞧肖白图,问道:“什么感觉?” 肖白图挠了挠头:“好像很爽的样子……诶?这不还剩一个么?” 说话间,两人的目光同时看向剩下的那个家丁。那厮先是愁眉苦脸,然后化作哭笑不得,最后冲着俩人一作揖:“不劳烦两位,小的自己来。”说着,捏着鼻子,扑腾一声自己跳入水中。 肖白图冲着那家丁一挑大拇指:“兄弟,你很上路啊!” 俩家丁都落入水中,拉着郑建德就往自己的小船上游。郑建德那倒霉蛋临走又按照惯例撂下了毫无意义的狠话:“尔等且等着,郑某他日必定百倍奉还!” “别让我们等太久,你知道,我们时间不多。另外记住了,他叫肖白图。” “***,邵北,怎么光报我名号?”肖白图恼怒了一嘴,继而喊道:“他叫邵北!” 只是这会儿郑建德正往船上爬,也不知能不能听见。 肖白图愈发恼怒起来:“邵北,你小子什么意思?合着光卖我,你把自己摘出去了?” 邵北摊了摊手:“我以为出风头这种事,肖总你比较擅长。” 肖白图点了点头:“为什么那种被出卖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呢?” “错觉。”邵北平静地回答。 此刻,整艘画舫上沉寂一片。船上的船工以及仆役侍女,一个个呆若木鸡地瞧着邵北与肖白图二人。争风吃醋乃至打架斗殴的事儿,他们这些混迹在秦淮河上讨生活的人,隔三差五的总会遇到这么一遭。动了刀子都不新鲜,可动了火枪的,还真是破天荒头一遭遇到。 两个留着短发的外番人,用了一把能连发的火枪,愣是把世家子弟,市井间人送外号小霸王的郑建德给欺负到一无是处。新鲜,刺激!转而大家伙又开始猜测这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这般硬气霸道? 有消息灵通的琢磨半晌,而后猛然拍头醒悟。澳洲什么的没听说过,可留着短发的外番人等,又是黑发黑眼的,不是献了神兽的渤泥人么?难怪人家敢这么硬气!新皇登基,正满天下找祥瑞呢。大明的地方官,七拼八凑的,但凡是能与祥瑞沾上边的一股脑地向上呈报,到了最后几乎都被认定为祥瑞。而渤泥人所献,那可是货真价实的祥瑞! 只要往皇帝面前一送,那就是大功一件。比起这个来,郑建德不过是一个游手好闲的世家子,上头断然不会降罪给渤泥人。 画舫之上,叽叽喳喳一阵窃窃私语,这番猜测一传十十传百,到了最后所有人都是一副恍然的神色。恍然之余,大家伙瞧着提着手枪的肖白图一阵眼晕。这位可不是好脾气的主儿,谁也不知道哪句话不对,引得这位发飙,拿着火枪崩了人都不偿命啊! 是以一干人等只是远远地看着,离得近的还不自觉地朝后躲,根本就没人敢上前搭话。正尴尬的功夫,门帘请挑,卞赛赛带着贴身的侍女走了出来。 见了邵北与肖白图,微微一福,软语哝哝道:“倒是多谢二位公子了。” “不客气,我说了,这与你无关。”邵北平静到有些冷酷的话语,让卞赛赛一阵蹙眉。话说卞赛赛在这秦淮河上混迹几年,早就艳名远播。话说当日选妃,她卞赛赛可是跟陈圆圆齐名,内定了要送到崇祯皇帝面前的。 平日里达官贵人风流才子见了她,哪个不客客气气?即便是那些贪恋卞赛赛美色的权贵,大面上也得过得去。如此不讲情面的主儿,她还是头一遭碰到。 比起邵北的冷酷,肖白图倒是笑嘻嘻地走过去,很是热络地说了几句。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美人有难君子岂可旁观’之类的酸话。只是卞赛赛并不领情,这丫头将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邵北身上。她努力地琢磨着,这个打扮奇怪的年轻人,到底是个什么来路,心里头又在琢磨什么。 肖白图自讨没趣,怏怏地退了回来,而后问道:“我说邵北,按照戏码,咱们接下来该干嘛?” “你琢磨呢?” “我琢磨?”肖白图摸了摸下巴:“要是按照琼瑶路线,一准是不出片刻,反派带着一帮狗腿子,把我们暴打一顿,而后抢了每人扬长而去。当然,这不符合事实。”他扬了扬手中的左轮手枪。“要是按照网文路线,我们就在这儿等着。等那厮带一帮小弟来,我们再狠狠地踩上一番。在这之前,你我二人醉心于没人琴技……” “你想太多了。”邵北痛苦地捂住额头:“不得不说肖总,你太入戏了。按照你的思路,我们只能走琼瑶路线……沾了便宜还不跑,你等着挨揍么?” “额……”肖白图犹疑地瞧了瞧越瞧越耐看的卞赛赛,又瞧了瞧远处另一艘船上张牙舞爪的郑建德,在自命风流与皮肉之苦之间理智地做出了选择。“那我们这就上岸?” 邵北戏谑地笑起来,而后冲着卞赛赛略一点头:“烦请靠岸吧。如果郑建德来了,告诉他,我们就住在鸿胪寺。如果他还想玩儿冬泳的话。” 画舫靠岸,邵北与肖白图匆匆而去,只留下卞赛赛站在画舫上目瞪口呆地看着远去的背影。 “小姐,这两个生番好生无礼。”卞赛赛的侍女柔柔嘟着嘴不满道。 卞赛赛蹙着眉头只是摇头:“此二人蓄意为之,不知意欲何为。怕是这京城,最近又要闹腾起来了。”叹息一声,转而呢喃着一个名字:“邵北……” ……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肖白图问道。此刻,二人已经坐上了马车,朝着住所一路疾行。 邵北玩味地笑着:“你没听说过一句俗话么?恶人先告状!” 肖白图恍然,继而摩拳擦掌起来:“那还等什么?走,咱去应天府走一遭。跟你讲好,敲鼓的活儿归我了。” “你丫劣质国产剧看多了吧?”邵北瞧着肖白图的眼神充满了诡异:“涉及两国邦交的事儿找应天府?” “那你说找哪儿?” “现成的就在眼前!梁二,直接去鸿胪寺。” 有明一代,明朝处理外事的机构从来都是鸿胪寺。也搭着鸿胪寺倒霉了,估摸着那帮鸿胪寺的家伙绝对没处理过外事纠纷。碰到邵北与肖白图,这鸿胪寺是别想消停了。 马车上了正街,直奔鸿胪寺而去。 马车里头,肖白图终于按耐不住心中的疑惑,开口问道:“我说邵北,你让我踩脑残二代我也踩了,你让我出风头我也出了,最要命的是你小子干点什么缺德事都留我肖白图的名字……不说这个,现在就咱俩了,也该说说你的计划了吧?” “计划?让我想想。”邵北摸着下巴开始思索,然后在肖白图发飙前说:“***,闹大事。引起舆论乃至明朝上层的广泛关注。” “然后呢?” “然后?也许我们该放出蔑视明朝的言论,继而摆个擂台之类的。” 邵北的话,立刻让肖白图有了某些影影绰绰的联想:十字路口摆个擂台,上头一个满是胸毛的洋鬼子学大猩猩跟哪儿擂胸,而后旁边一个二鬼子在哪儿叫嚣。擂台之上挂着一个横幅,上头用繁体字写着四个大字‘东亚病夫’……当然,把洋鬼子换成东洋鬼子也合适。 再之后某个大侠大喊一声‘欺人太甚’,而后跳上擂台将洋鬼子、二鬼子、东洋鬼子一通暴揍…… 想到这儿,肖白图一个浑身一个激灵:“我说,咱能不能别摆出一副欠揍的嘴脸?” “除非你有更好的办法。”邵北反驳道:“现在的情况是,明朝的实力连我们都打不过,却把自己当成大爷,把我们当成孙子。我们必须狠狠给这些明朝人一巴掌,让他们坐下来,正视澳洲的存在。”邵北的话有些偏颇,真要是打全面战争,不考虑鞑子以及农民军的因素,南明广阔的土地绝对会让澳洲军不败而败。至于所谓的打不过,不过是在兵力、火力差不多的情况下并且正面作战才会发生的事儿。 但毫无疑问的是,论海战,把亚洲各国海军捏在一起也不是澳洲海军的对手。一艘海权号足以让所有人崩溃。 但邵北有一点没说错,从这一路上明朝各级官府乃至小太监马德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来看,明朝人的确把澳洲当成了渤泥国,那个来占便宜的蕞尔小邦。 如何让明朝正视澳洲成了此次破冰之旅的重中之重。但问题是,明朝士大夫们只是低着头看着碗里,根本就懒得瞧外头如何。除非把所有明朝士大夫绑架到澳洲,让其体会一下澳洲的强盛,或者干脆跟明朝打一架,否则很难改变明朝人的态度。 而邵北则选择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当然,还有一系列的后续手段。打擂台,文斗不行就武斗,再不行就斗富,总会让明朝人多少意识到澳洲不好惹。 “一个军事擂台,起码会让那些还算清醒的明朝人正视澳洲。”邵北解释着:“所以……”邵北将目光投向了肖白图,顿时让后者又有了某种不好的预感:“肖总你最近能者多劳啊。” “凭什么?” 邵北摊了摊手:“你知道,我这人比较低调。而且,肖总不是一直想出风头么?” 出风头?靠欺负自己祖先?肖白图只要一想起后世历史书里写着自己不好的风评就一阵头疼。 “你别摇头,历史是胜利者写的,只要你能办好这事儿,那你就是……额……”邵北想了想,而后不确定地说:“唤醒沉睡巨龙的第一人?” 一个极其恶心的称谓,就连平素最喜欢马屁的肖白图都一阵的邹眉头。 “你这马屁拍的不正。” “那只能说明你的屁股不正。” 肖白图:“……” 说话的光景,马车已经到了鸿胪寺。二人也没下马车,直接让梁二去砸门。可这深更半夜的,鸿胪寺早就下班了。砸了半晌,里头出来一个睡眼惺忪的老头。一听外番使者来告状,老头愣了半天。而后支支吾吾说不如明早再来。 肖白图下去一通咆哮,吓得老头都不敢说话了。后来干脆随手一指:“几位别拿小的撒气了,鸿胪寺少卿高梦箕高大人就住一条街之外,几位实在等不及,可以去找高大人。” 那还等什么?邵北他们就奔着恶人先告状来的,等到明早?估计郑建德那厮的状子都递上去了。马车飞奔,转眼到了鸿胪寺少卿的府邸。 砸爽了的梁二不需吩咐,上去就是一通猛踹。 “开门,开门!高大人可在家?速速与我主人一会!开门!” 砸了半天,里头出来个小厮。瞧着外头凶神恶煞的一帮人,妈呀一声往回就跑。过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正门打开,里头冲出来一票拎着扁担棍棒的家丁。众星捧月一般将中间的小老头让出来。 那小老头衣冠不整,气得胡子一跳一跳的,出来之后扫视一眼:“呔!哪来的狂徒,深夜袭扰朝廷命官府邸?可是不要命了!” 邵北一使眼色,肖白图径直走到小老头面前:“鸿胪寺少卿高梦箕?” “正是本官。”老头傲然答道。而后猛然发现肖白图一身打扮怪异,好像在哪儿见过? “很好。”肖白图深吸一口气,掷地有声地道:“本人澳洲使团副使肖白图,现在郑重向明朝政府提出严正抗议!” “抗……抗议?”高梦箕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鉴于贵国糟糕的治安情况,以及发生在秦淮河的袭击澳洲使团事件。我本人代表澳洲政府正式提出严正抗议,要求贵方严肃处理肇事者,并给与澳洲政府明确的道歉。”肖白图深吸一口气:“如果贵方处置不当,则我方不排除采用军事手段用以解决争端。” 一连串新鲜的话语让高梦箕一阵头晕目眩,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啊?你们……要……要与我大明宣战?” 277 澳洲人发难了! 277 澳洲人发难了! 时值腊月,1644年的南京城,小冰河的影响虽然在渐渐消退,可依旧下起了雪。天刚擦了黑,鹅毛般的大雪片便洋洋洒洒径直地飘落下来。接着星月之光,远远近近白茫茫一片,天地之间仿佛盖上了一层厚厚的脂粉。原本腊月里光秃秃的树枝,刻下挂了一层白雪,便宛如乍开的梨花,显得格外美丽。 弘光皇帝朱由菘方才兴致勃勃地赏了雪景,又看了阮大铖新编的戏折子《燕子笺》。用罢了晚餐,回到新建不久的兴宁宫后,坐在御座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殿外,久久不语。 这会儿陪在朱由菘旁边的是老太监韩赞周,打眼一瞧见皇帝不高兴了,便劝慰道:“陛下,新宫初建,姑且安居。待来日……” 朱由菘摆了摆手:“朕非为此,只忧虑梨园中见不到几个出众的。” 韩赞周一听差点没背过气去,好半晌才道:“老奴只道万岁爷因岁末思念皇考或感伤先帝爷,不想竟想这些事儿啊?”说着老太监眼泪都掉下来了。 朱由菘见此,忙道:“好了好了,皇考也念,梨园也忧,你且退下吧。”韩赞周哭着退下。 空荡荡的大殿里头就剩下朱由菘老哥一个,大胖子朱由菘更感无趣。他一心只想安安稳稳地做他的皇帝,而将朝廷一切事务推给马士英等人。他想:天下事自有老马在,何必烦朕?朕以诚心待他,他必肯尽忠为国。 想到这里,他又想起选淑女之事,暗道:“上次选淑女之事,不知老马他们做得怎么样了。” 福王即位后没几个月,他就开始议大婚,选淑女。所谓皇帝不急急死大监。皇帝议大婚,可忙坏了韩赞周和田成、李国辅等人。或分路速选淑女,或挨门严访淑女,访求之使四出。而为了大婚礼物,弘光帝又特谕工部:“应用珠冠等如数解进”。限中宫礼冠三万金、常冠一万金,下户部措办。 忙碌数月,却收效甚微。朱由菘甚为懊恼,深怪诸臣办事不力。他不知道的是,因为东林党的缘故,他朱由菘在民间的名声可算臭大街了。戏谑点的称呼其为蛤蟆天子,不客气的直接背地里就喊昏君了。 是以,朱由菘选妃的旨意前脚一下,后脚整个江南就闹翻了天。民间为了逃避选美,也不问男方年龄、相貌、品性、家境如何,急急将女儿出嫁。有的富家女嫁了个穷小子,有的糟老头子娶了个妙龄少女,娶错嫁差的一时不胜枚举。江南各城就像发了颠的野马一样,日日夜夜狂嫁狂娶不绝,道路为之堵塞。 负责选妃的太监一见这场面,一个个是目瞪口呆。后来一琢磨,既然请不走,那就抢吧!于是乎,府衙衙役与军中校尉四处大索,凡遇见女子,也不问如何,一张黄纸贴在额头,拉上便走。有的人家女儿自刎,母亲投井。被拉走的也哭哭啼啼,寻死觅活。一时闹得民间怨声载道,鸡犬不宁。 你就琢磨吧,这种情况下选上来的女子,这姿色品貌能好到哪儿去? 正时此时,忽闻太监报道:“禀万岁爷,马阁老在宫门外候旨。” 弘光帝一听,笑逐颜开道:“请老马入内。” 太监忙叫道:“请马阁老入宫。” 不多时,蟒袍玉带的马士英进入。只是马士英脸色诡异,半点喜色也没有。三跪九叩大礼后,马士英道:“禀万岁,河南巡抚越其杰送了八百里加急,说是……” “越其杰?”越其杰跟马士英是姻亲关系,而且自己选妃也没让越其杰献淑女啊?大胖子朱由菘歪着脖子问道:“越其杰有什么事儿?” “额……”马士英沉吟了一下道:“还是请陛下御览吧。” 小太监将奏章接过来递给朱由菘,朱由菘疑惑着展开一瞧,这一看不要紧,脸色先是诡异,而后简直是出离了愤怒! “胡说八道!朕哪来这么一个童妃?”朱由菘狠狠地将奏折扔在地上,气哼哼地直拍桌子:“越其杰是何居心?怎会信了那妖妇所说?” 按倒了葫芦浮起了瓢,这边大悲和尚案刚刚尘埃落定,那冒充大明亲王的大悲和尚已经定了后日处斩。这南京城还没等消停呢,那头河南巡抚又来折腾了。 奏折里头,越其杰上报,说是当地有个妇人自称是弘光帝当“德昌王”时的妃子童氏,据说在明末战乱中与王爷离失,现已经派重兵护送入南京。 不止如此,奏折上还附带了那妇人的自述:“妾年三十六岁,十七岁入宫,册封之人为曹内监。时有东宫黄氏,西宫李氏。李氏生子玉哥,寇乱不知所在。妾于崇祯十四年生一子,名金哥,啮臂为记,今在宁家庄。” 原本琢磨着给自己选好了漂亮妃子,马士英这番是来道喜的。没成想妃子没有,倒是来了个妖妇冒充……大胖子朱由菘越想越来气,挪动着肥胖的身子负手踱步:“朕从前只是个王爷,何有东宫、西宫之说?两个妃子姓名不差,一个病死,一个兵乱时自杀,这位‘童妃’,即使有这么回事,郡王娶妾,何来‘册封’之说?” “那……依陛下之见?”马士英小意地问道。 “派锦衣卫严加审问,此事必有奸徒指使!”琢磨了一下,朱由菘又道:“告诉越其杰,就羁押在他那儿,千万别送进京。”当然,这并不是大胖子朱由菘政治智慧有多高,想着当前一切以平稳为主。而是这家伙完全就嫌麻烦!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你且退下吧!”本来心情就不好,现在心情更糟了,大胖子朱由菘就是对着马士英都来了脾气。 “臣告退。”马士英灰头土脸地退了出去。原本琢磨着是大功一件的事儿,结果没成想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皇帝老子不但没高兴,反倒迁怒了自己,这话怎么说的呢? 马士英郁闷着出了承天门,一只脚刚踏上轿子,就听后头有人喊自己。 “马阁老慢走!马阁老稍待!” 扭头一瞧,只见一个枯瘦的小老头健步如飞地正朝自己跑来。周遭的护卫顿时紧张起来,立马拦在马士英面前。话说如今朝中党争正激烈,谁也保不齐东林党那些执拗的家伙会不会请了杀手行刺。 “马阁老,是我……鸿胪寺高梦箕。”隔着护卫,那小老头跳着脚喊着。 马士英眯着眼一瞧,可不是啊。来人不是旁人,正是鸿胪寺少卿高梦箕。只是这高梦箕跟自己素无往来,又跟东林党走的近乎,怎么大半夜的跑宫门口堵自己来了? 挥挥手让护卫放高梦箕过来,马士英有些不耐地问道:“原来是高大人,拦住老夫,不知有何要事啊?”刚刚挨了朱由菘一通训斥,老马现在可没什么好心情。 那高梦箕慌慌张张,手舞足蹈地道:“哎呀我的马大人,大事!出大事了!”深吸一口气,高梦箕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今日澳洲使者于秦淮河一游,结果与人起了冲突。那澳洲使者大怒之下,扬言如若朝廷不给个说法,便要引兵攻入京城!” 马士英听了,整个人错愕在那儿。澳洲使者?什么来路?扬言攻入京城?小破国家有这胆子么?便是有这胆子,也得有这能力算啊。如今朝廷虽然不比万历年间,还内忧外患的不得消停,可什么时候轮到一个蕞尔小邦也敢指着朝廷的鼻子指手画脚了? 以至于刚开始他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是以,马士英掏了掏耳朵:“高大人,你再说一遍?” “我说澳洲人要朝廷给个说法,不然就要领兵攻入南京城!” 这回马士英确认对方说的是什么了。咂咂嘴,琢磨半晌:“蕞尔小国,口出狂言。夜郎自大之说,古人诚不欺我。高大人,将那个什么澳洲使团赶出去!我倒要瞧瞧,他们拿什么打入南京!”说这话的时候,马士英底气十足。打农民军可能吃点力,可大明的军队还打不过一个小国,那不是开玩笑么? 说完,马士英抬脚又要上饺子。 高梦箕急了,上去一把拉住马士英,哭丧着脸道:“哎哟我的马阁老啊,若是寻常小邦高某何须劳烦马阁老?那澳洲人,可不一般!” 一个时辰之前,当肖白图表情严肃掷地有声地抛出那一套威胁的外交辞令之际,高梦箕整个人先是斯巴达,而后变得哭笑不得。高梦箕的心思就如同现在的马士英一样,琢磨着一个小破国家也敢威胁大明?这不是吃错药了么?当即就要甩袖子赶人。 可肖白图只是冷笑地说:“我劝高大人最好找个知道天下事的人了解一番,熟悉熟悉我们澳洲是什么样的对手在做定夺。否则……你担不起开战这个责任!”说完了,肖白图跳上马车扬长而去,只留下高梦箕一个人在那儿发愣。 老头在那儿琢磨了半晌,本着小心无大错的原则,决定还是找个明白人了解了解什么是澳洲人。可要命的是,这年头南京城里头有哪个明白外头天下的事儿? 想来想去,老头一拍大腿:那些番邦使者不都在鸿胪寺待着么?找他们问问。一个不靠谱就两个,多找几个总会窥其一斑。 高梦箕想罢了,当即穿好了衣服坐着轿子就去了鸿胪寺。老头先找了安南使者阮有福。寒暄一番,而后开始旁敲侧击地打听起澳洲相关的事儿来。 那阮有福也是个半吊子二百五,只说澳洲人很厉害。怎么厉害?把盘踞吕宋的西班牙人给打跑了,那还不叫厉害? 之后老头又依次找了暹罗、苏禄等国的使者。暹罗使者跟安南一个强调,可苏禄使者就不一样了。一提起澳洲,名叫艾哈迈德的使者好一通咬牙切齿。 他们苏禄最近可没少吃澳洲人的亏。一波又一波的小股部队,乘坐着海船,沿着海岸线不停地偷袭。起初苏禄人还搞不清楚对头是谁,到了后来才闹明白,原来这是什么澳洲的黑水雇佣兵。苏禄国王大发雷霆,还特意设置了陷阱企图打掉这股偷袭的小部队。 可要命的是,足足两千大军,伏击对方不足四百人,结果己方差点就全军覆没! 听着几个使者你一言我一嘴在那儿夸大澳洲人如何强大,老头高梦箕是越听越心惊。猛然间想起,似乎郑家人应该熟悉海事?而郑家老四郑鸿逵这会儿不正在南京么? 当即,老头也不敢耽搁,一溜烟地跑去找郑鸿逵求证。 郑鸿逵听了老头的问题,半是心惊,半是表演地瞪大了眼珠子:“高大人,大祸临头啊!” “此话该当何解?” “那澳洲人乃海外第一强国。前番不过出兵数千,不出三日,便将弗朗机人剿灭。其船坚炮利可见一斑!若澳洲人乘船而来,于松江登岸,距离南京不过五六百里,不出五日便会兵临城下。依郑某愚见,便是将四镇齐调回南京守卫,怕也……怕也……” “怎样?” “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 郑鸿逵这话一说完,高梦箕头皮发麻,要是没有发髻,头发都能立起来。好家伙!原来那姓肖的没夸嘴,合着澳洲人还真能打到南京啊! 也甭管澳洲人能不能打下南京,只要是澳洲人从松江口登陆,他高梦箕的脑袋就得搬家。至不济,朝廷也会给他安个处置不当的帽子! 惊骇欲绝的高梦箕再也不敢耽搁,急吼吼地去找当朝首辅马士英拿主意。这事儿到了现在,已经不是他一个小小的鸿胪寺少卿能做主的了。可到了马士英的府邸扑了空,管家说马士英去了宫。高梦箕这会儿都急疯了,当即不管不顾地直奔紫禁城而去,刚一到地方,就堵住了出了承天门的马士英。 刻下,高梦箕将澳洲人如何强大,添油加醋的一说。听得马士英一个劲地皱眉头。老马还特意抬头看了看天,瞧瞧今儿是不是日子不对,怎么竟是倒霉事啊。 不过老马到底是当朝首辅,气度在那儿呢。又历练多年,心里城府还是有的。听罢了,当即点点头:“原来如此……那,澳洲人是因何扬言威胁的?” “我不知道。”高梦箕很干脆。他光顾着调查澳洲人来路了,根本就没心思琢磨事情的因果。 “你不知道?”马士英不满地瞥了其一眼,而后道:“那就……” 没等他说完,就听西北方向一阵鞭炮齐鸣,空中隐约还闪过爆炸的闪光。 “何人胆敢燃放烟花爆竹?” 老马先是皱眉,而后倒吸一口冷气。这他妈哪儿是烟花爆竹啊,分明就是火枪火炮响。瞧那方向,就是鸿胪寺。难不成澳洲人已经发难了? “快,快去鸿胪寺!” 278 枪火 278 枪火 时间回溯到半个时辰之前。 “哈哈哈……”肖白图大笑着走进鸿胪寺为其安置的住所,径直走到桌子边,提起凉茶不管不顾地一通猛灌。抹了一把嘴,笑着说:“你在车上,当时是没瞧见高梦箕那老头的脸色……整个人都绿了。我估摸着是气的,可老头涵养好,生生忍着没发飙。我估摸着这会儿老头正满南京城打听我们澳洲的虚实呢。” 邵北微笑着:“肖总,看起来你好像很爽?” “爽!从脚底板一直爽到后脖颈。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小人得志?” “对……啊呸!”肖白图啐了一口,指点着邵北说:“你小子净拆台,我说咱能不能不内斗?”然后他琢磨了一下:“恩,这感觉就跟六月天又热又渴猛然吃了一大碗冰激凌一样。从里到外都是爽啊。” “这没什么区别。”邵北挖苦道:“我只看到了小人得志。” “随你怎么说。”肖白图早已习惯了邵北的冷嘲热讽。易地而处,他肖白图也一样会讽刺挖苦不休。男人的友谊嘛,有一种叫做损友。 邵北笑了两声,转而说:“你不觉着高梦箕这名字有些耳熟么?” “历史名人?” “一个白痴。”邵北刻薄地下了评语。 “让我想想……”肖白图挠着头绞尽脑汁琢磨了半晌,不确定地说:“是不是这老小子参与了南渡三案?” 邵北点头:“恩。这老小子的一个管家穆虎,半路上碰到个年轻人,那年轻人愣说自己是当朝太子。高梦箕认为奇货可居,就给送到南京了。” “那他真是一个白痴。”肖白图同意了邵北的观点。如今大胖子朱由菘已经登基为皇帝了,你一个小小的鸿胪寺少卿居然敢随便领个年轻人就说其是崇祯朝的太子……说好听点叫利欲熏心,不好听点叫谋朝篡位。甭管那太子是真是假,朱由菘与马士英能放过高梦箕才怪呢! 咂咂嘴,肖白图冲着外头喊道:“梁二,叫后厨做几个菜,再备一壶好酒。”瞧着邵北诡异的眼神,肖白图恼怒道:“别这么瞧着我……你跟郑鸿逵在里头好酒好菜的吃着,我陪着郑森在外头喝西北风。好不容易进去没吃两筷子,那个什么郑建德就来捣乱。我到现在还饿着呢。” 辩解了一番,肖白图凑到邵北旁边:“我说,踩人也踩完了,示威也示过了,接下来怎么搞?” “我好像已经说过了……努力保持欠揍的嘴脸,激明朝人与我们比试。只要有比试就好办了,我相信马士英不是傻子。一次完美的军事演习,会让马士英看到自保的可能性。” “如果马士英不上钩呢?”肖白图皱着眉头问。 “那只能说明我们还不够嚣张。” 肖白图开始沉思,好半晌咂着嘴评价道:“就如同我之前说的那样,这的确是一个馊主意。”因为这中间存在太多的变数。而且谁也不能保证鼻孔朝天的明朝士大夫,会不会突然发疯,把冒名顶替的澳洲人赶出南京。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为快速的与明朝上层取得对话关系的计划……除非你有更好的计划。”邵北翻着白眼说。 “你想没想过这个可能?” “什么?” 肖白图先是自失一笑,摇着头说:“这想法过于戏剧化……我刚才在琢磨。既然刚才在画舫上留了名号,那个叫郑建德的倒霉蛋会不会带着一帮子狗腿子来寻仇?” 邵北认真地盯着肖白图,然后点了点头:“小心无大错,我们不能把自己宝贵的生命赌在郑建德的智商上……斋藤!”他冲着外头喊了一声。片刻之后,一名雇佣兵小跑着定在了邵北面前。“从今天开始,夜间岗哨加倍。” “哈!”斋藤答应一声,下去布置了。 此番随邵北与肖白图出行的,正规军不过一个班,加上后期跟随徐世程而来的一帮黑水雇佣兵,加起来不过四十号人,满打满算一个排的兵力。这些士兵的武器装备,大多藏在各色货物箱子当中。这是准备着万不得已的时候,用来保命的。 可话说回来,在南明的地头上,真要是出了什么事儿,这么点的兵力至多支撑个把时辰,就会被人海淹没。所以,这些护卫的存在,心理安慰大于实际的安保意义。 后院隐约传来锅碗瓢盆的碰撞声,空气中似乎飘着饭菜香。肖白图肚子咕噜噜直叫,转而想起了什么,突然戏谑地对邵北说:“我说邵北,我就纳了闷了,你小子到底哪点吸引人?” “怎么讲?” 肖白图气愤地说:“刚才在画舫上,我对那位……卞赛赛一通热捧,结果人家搭理都不搭理。结果你小子冷言冷语的,临走的时候你没瞧那卞赛赛的眼神,恨不得拿眼神把你给吞了。” “有一句通俗的话可以解释。”邵北十分不屑地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而这一原则,只适合有轻度心理受虐倾向的女人。” 肖白图嘟囔了一嘴,而后笑道:“轻度心理受虐……你丫直接说贱人不就完了?绕好大的圈子!” “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 面对邵北推卸责任的话语,肖白图无力地摆了摆手,咂咂嘴:“不过你这话说的还针对。”这勾起了肖总某些并不愉快的回忆。曾经的肖总,对某个淑女千依百顺,有求必应。换来的却是好人卡,或者直接推说‘不能承受你对我的好’。而当肖总试图放弃,转而追寻自己的幸福的时候,那位淑女态度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这真是莫大的讽刺。 所以说,女人是一种复杂的生物。其中很有一些轻度受虐狂,你越不搭理她,她反到对你越感兴趣。而我们知道,一切恋爱的基础,都是从兴趣开始的。 “打算痛说革命家史么?”邵北戏谑着说。 进而让肖总老脸一红:“过去了,都过去了。难不成咱还能穿回二零一二年不成?我倒是觉着现在挺好。” “可以充分满足你身为雄性动物的占有欲?”邵北哈哈大笑起来。种马是一件体力活!邵北一向认为,如果某个家伙娶了四个以上的老婆,不考虑后院起火的问题,单单是交公粮就能要了这小子的命。除非这厮天赋异禀,是西门大官人、嫪毐转世。而长时间的身体某部分充血,会导致长期的脑供血不足,进而影响智商……这简直就是一个悲剧。而面前的肖白图正朝着悲剧前进着。 “你小子这是赤裸裸的羡慕嫉妒恨。”肖白图笑着说:“得,那我也放心了。既然你对卞赛赛没兴趣,那我……” 正这个光景,只见出去不过一刻钟的雇佣兵斋藤阴沉着脸回来了。定在二人面前,严肃地说:“阁下,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邵北与肖白图对视一眼,脖子后边无不出了一层冷汗。这个郑建德,还真他妈的是脑残二代啊!这才隔了多久就打上门来了? “走,出去看看!” 邵北几步蹿了出去,而后在一名士兵的引导下,攀着梯子上了房。站定房顶,顺着斋藤的手指望过去,只见街道两头的十字路口,影影灼灼地聚集了不少的人。借着星月之光,隐隐能瞧见冷兵器反射出的寒光。不但如此,宅子的后门更是埋伏了不少人。 便数正街东侧的十字路口人最多。一帮子分不清是打手还是士兵的家伙,簇拥着几个骑马的,似乎在商量着什么。 “我怎么感觉是官兵呢?现在怎么办?” “十面埋伏,你说怎么办?”邵北深吸一口气,发狠道:“如果对方是官兵,并且有明政府的指示,那代表我们死定了……左右都是死,怎么着也得拉几个垫背的;如果对方没有官方授命,那我们就是正当防卫……总之,放开了打,一切以自保为前提。”说完,邵北将目光投向陆战队的下士毛远:“你负责指挥战斗。” “是!”毛远一个立正,迅速下达作战命令:“放弃前院,在中门布置防线。授权自由开火!” 一声令下,四十余名士兵立刻忙活起来。齐齐退守中院,将前院完全置空。有的开始寻找各式障碍物,堆积起来,趴着墙头充当掩体;有的撬开货物箱子,将深埋其中的武器弹药纷纷取出,分发给同伴;还有的直接抽出一把大马士革,将前院的几颗能充当障碍物的树木径直砍断。 忙碌而有序,不过片刻功夫,这四十余名士兵已经组织好了防线。话说这一批的黑水雇佣兵,几个月之前还是陆战队队员。刚刚从陆战队脱离出来的他们,跟现役的陆战队配合起来,简直就是无缝连接。甚至黑水雇佣兵现在的作战方式以及通讯手势,都完全沿袭自陆战队。 他们前脚刚准备好,街道之上那些来势汹汹的人等已经涌了过来。两拨人,沿着大街一左一右,杂乱的脚步以及战马的嘶鸣由远及近,顷刻间停在宅子外头。 那聚集起来的火把,顿时将院门口照得亮如白昼。 “开门!”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过后,几声低沉的答应。而后几个一身黑衣的家伙,后退几步,一阵助跑,等着墙壁就上了墙头。 可这些身手矫健的家伙身子还悬空着没等落地呢,就听‘砰砰砰’一阵排枪响,待落地之后,竟没有一个能站起来的。轻者捂着受伤的部位歇斯底里地叫喊着,重者……直接就见了阎王! 这七八个黑衣人的下场让墙外的一帮人吓了一跳。不用吩咐,紧跟着又跳进来十来号。可这些倒霉蛋的下场也不怎么样,一阵排枪,而后是零星的几声枪响,顿时让这十几号倒霉蛋步了前者的后尘。 “点子扎手!给我拆门!” 邵北与肖白图二人趴在中院的墙头听得真切,俩人对视一眼好一通纳闷。这帮人什么来路,怎么还说起土匪的行话来了? 正纳闷的功夫,只见几个飞爪抛进来,绳子瞬间绷紧。而后就听几匹战马好一通嘶鸣,顷刻间,那并不结实的大门以及算不上高耸的墙头,便‘轰隆’一声土崩瓦解。 借着火把,只见烟尘之后是数不清的人头。加上后门埋伏着的,少说二百号人! 邵北一阵头皮发麻,随即一把抓住毛远:“别等他们进来,给我开火!” “开火!自由开火!” 墙头三十来号人得了命令,立刻扣动扳机。整齐的排枪砸过去,弹雨过后,瞬间又让对方倒下了十来号。 “给我冲!他们的火铳……” 某个小头领模样的家伙似乎上过战场,琢磨着澳洲人的火枪怎么也得填装一会儿。有这时间,早冲过去了。是以,这家伙举着刀带头就冲。可没等这家伙话说完呢,又是一阵排枪砸过来。直接把这厮打成了马蜂窝。 “他们人少,冲啊!” 又一个倒霉蛋接过了带头冲锋的职责,很不幸的是,这家伙多走了几米,而后同样被打成了马蜂窝。 “取敌首级者,赏银二十两!”眼瞅着己方士气有些气馁,骑在马上的那个家伙立刻高声叫喊道。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百多号人呼啦啦便涌了过去。然后更悲惨的事儿发生了。 “手榴弹!” 一声命令之后,只见漫天砸过来几十个冒烟的黑点。砸在身上还挺疼。有挨了砸的心里头还好一通庆幸,琢磨着这是对方没功夫装火铳了,这都开始扔砖头了。 可不过一秒之后,那被误认为是砖头的黑家伙,猛然爆其一团闪光。三十几颗手榴弹连成片,猛烈的冲击波卷着弹片碎石,顿时将拥挤在一团冲过来的这帮入侵者炸了个尸横遍野。而这似乎才刚刚开始,那些侥幸幸存的家伙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只见漫天又飞过来一片黑点。 爆炸,持续而猛烈的爆炸。连续三轮手榴弹之后,小小的院落里已经没有一个能站着的活人了。 很显然,这种战况严重超出了对方的预料。是以,几个骑在马上的家伙完全愣住了,只是努力抓住缰绳,控制住胯下烦躁不安的战马。 他们发愣,邵北与肖白图可一直都紧盯着战况呢。见此,邵北一把拉过斋藤,指着中间那个红袍骑马的家伙道:“把他给我打下来,要活的!” “没问题!” 距离不过三十米,斋藤干脆抢了同伴刚上好子弹的步枪,略一瞄准,扣动扳机。砰的一声,只见那红袍的家伙身子一栽,跌落马下。 279 轮盘赌 279 轮盘赌 一声清脆的枪响,但见那红袍者身子一栽,随即跌落马下。周遭一干人等,愣了愣神,大吼一声:“公爷!保护公爷!”呼啦啦一哄而上,将那红袍家伙团团护卫起来。 “是条大鱼!”邵北确信了自己的判断。公爷?甭管这是什么称呼,总之这家伙肯定是这伙人的投。 也不待邵北继续命令什么,负责指挥的下士毛远丢下步枪,从腰间抽出左轮手枪,向前一挥:“追击!” 三十来号士兵齐齐从矮墙上跳下,一边朝枪膛里压子弹,一边射击。保持着散兵队形匀速向门口的那伙人迫近。打头的几名士兵,干脆丢下m1644,换上了散弹枪,约莫三十来米的距离,不停地朝那群人喷吐着弹丸。 情势急转直下,到了这会儿,余下几个骑在马上的家伙总算反应了过来。也不待谁招呼一声,这些人很有默契的妈呀一声叫喊,拨马扭头就跑。 便是敌人的步兵也发生了分裂,残存的几十号人,一多半的跟着四个骑马的家伙撒丫子就跑。兵器扔掉!盔甲脱掉!什么玩意耽误自己逃跑就扔掉什么。若是前面同伴挡住自己的去路,干脆一把拉倒在地。这些人显然老于战事,对于逃命的诀窍更是理解了个透彻。 所谓逃命的时候不在于你跑多快,你只要比垫背的跑得快就能活命! 而余下的十来号人,只是拼命地聚拢在一起。挥舞着手中的冷兵器,企图以此来抵挡住澳洲人的子弹。但这显然无济于事,只是顷刻间,这十几号倒霉蛋甚至都没机会后悔,便倒在了澳洲人的枪口之下。 “停火!停火!”毛远高高举起右手的拳头,枪声随即沉寂下来。“检查武器弹药,打扫战场。斋藤,你带你的人负责警戒!” “是!”斋藤答应一声,招招手,带着一队黑水雇佣兵迅速攀上四周的制高点,警戒起来。与此同时,发生在后院的战斗也结束了。 不过二十多号埋伏的家伙,在前院发起攻击的一刹那,这些埋伏者挥舞着冷兵器想来个前后包夹。结果被八名防守的士兵逮个正着,也没费什么事儿,两轮排枪,一轮手榴弹过去,再也没有能站起来的了。 瞧着鲜血四溅,硝烟弥漫的战场,肖白图有些悲哀地说:“他们甚至都不如西班牙人。” 邵北知道肖白图指的是谁,他有些气恼地看了肖白图一眼:“你有功夫担心明军的战斗力,还不如多关心一下我们的死活。我们得庆幸,这帮家伙没有使用火器,否则这么狭窄的战场,我们根本无法发挥武器上的优势。说不定这会儿死的是我们。” 说完,邵北拎着手枪走到那躺在地上的红袍者身前。略微打量一下,只见那中年人一张国字脸,颇有威仪。这会儿那国字脸的中年人正痛苦地捂着右腹部,瞪大了眼睛瞅着邵北的到来。 “你的名字。”邵北停在其身前,平静地问道。 国字脸似乎根本就没听见。 “告诉我你的名字,还有,到底是谁派你来的。”邵北重复了一句。 这回国字脸说话了:“哼!” 一声冷哼把邵北气笑了。方才的情势真是凶险,若非肖白图提醒,恰到好处地派出人手警戒,对方几百号人这么一冲,这么近的距离,武器上的优势荡然无存,可以肯定的是现在躺在地上的肯定是邵北。而且瞧对方连个招呼都不打的架势不难看出,这帮人根本就没打算留活口。 现在已经不是考虑与明朝关系如何的时候了,生死存亡关头,左右已经打完了,难不成转过头来低声下气就能换来谅解?莫不如强势到底! 所以,邵北根本就不在乎眼前这国字脸的死活,哪怕对方是个大人物! “很有骨气。”邵北拍了拍巴掌:“我开始欣赏你了。”说完,邵北猛然举起左轮手枪,晃动着枪口对着国字脸猛然连续扣动扳机。砰砰砰……连续四声枪响,而后传来清脆的一声‘咔哒’。手枪里没子弹了。 再看地上躺着的国字脸,早已面无人色。四颗子弹就打在他身旁,砸在地上火星四溅。有一颗就贴着他的脸砸在地上,弹起来的泥土刮得他左脸生疼。 人恐惧到极点的时候,往往会转化为愤怒,所以国字脸歇斯底里地朝邵北大吼着:“尔等有胆便杀了我!” 乌云遮月,天空中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飘起了雪花。邵北撇撇嘴:“所以我刚才就说了,我有点欣赏你。据我所知,如今的大明朝,像你这样的硬骨头可不多了……你想一死了之?没问题!”他戏谑地笑起来:“不过在这之前你必须陪我玩儿一个游戏。”说着,邵北将手枪递给一名士兵:“填装一颗子弹。” 后者填装的时候,邵北耐心地解释着:“老实说这游戏不是我原创的,而是俄罗斯人。所以大家都把这个游戏叫做轮盘赌。” “先生,填装完毕。”士兵将装了一颗子弹手枪接过来,扭开转轮查看了一番。 “这个游戏最重要的,就是看参与者的运气……你瞧,弹仓里只有一颗子弹,如果你运气足够好,也许会撑过一刻钟。”说着,邵北大拇指按住扳机,左手拨动转轮,转轮迅速转动起来。 过了几秒,邵北松开扳机,转轮戛然而止。 “那么,告诉我你的名字。” “呸!”一口吐沫擦着邵北的左腿落在地上。 “好吧,第一轮开始。”说着,邵北将枪口对准国字脸的脑袋,好半晌才扣动扳机。 咔哒!枪声没响!但国字脸已经紧张地闭上了双眼,待听到咔哒声之后,很是松了口气。 “你运气不错。”邵北继续问:“你的名字,还有,谁派你来的?” “尔等不敢杀……” “回答错误。”邵北又举起了手枪,半晌之后又是一声咔哒。 长长的间隔,让国字脸觉着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这会儿的功夫,也不知道是疼痛或者是紧张,他的额头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人就是如此。当肾上腺极具分泌的时候,有些人可以坦然面对死亡。可当肾上腺的作用逐渐消退,理智恢复控制的时候,他们便开始患得患失起来。久负盛名的俄罗斯轮盘赌,就是针对被审讯者的这一心理,拉长死亡威胁时间,增加精神压迫,从而迫使对方屈服。 “先生,东南方向有大队人马正朝这里赶来。”毛远低声在邵北耳边说了一嘴。 邵北点头,而后对着国字脸说:“真遗憾,难得碰到你这样运气好的家伙。但现在我们不得不加快游戏进程了……哦,忘记告诉你了,你中弹的位置也许并不致命。”说完,邵北开始了第三轮,然后是第四轮。 冷汗顺着国字脸的太阳穴淌到耳际,当邵北第五次举起手枪的时候,国字脸终于崩溃了。“等等!” 咳嗽两声,国字脸颤抖着说道:“某乃……保国公朱国弼……受……受子侄之托,是以才……” 邵北皱起了眉头。郑建德这家伙似乎还有些能量? 然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惊愕着问:“你说你叫什么?” “保国公朱国弼。” 邵北盯着朱国弼半晌,然后才戏谑地说:“好吧,恭喜你,暂时留住了一条小命。”说着,邵北转身看了看一直在身后的肖白图。丢过去一个眼神,而后快步走出去几步。 “看来我不幸言中了。”肖白图咂着嘴说:“郑建德这厮还真有种啊。”瞧见邵北一副思索的神色,肖白图问道:“有麻烦?那个朱国弼来头很大?” 邵北摇了摇头:“这倒没什么……要命的是,历史书上写着这家伙跟马士英、阮大铖是同伙。” “这可真糟糕!”肖白图纠结了眉头。眼下的南京城,马士英、阮大铖一伙人正是当权派。倘若来敲闷棍的是东林党人,马士英他们一准乐颠颠的落井下石。可换了是他们同伙,保不齐事情就会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邵北摇了摇头:“左右事情已经做下了,再来一次我们还得选择抵抗。” “先生,那些人正在接近。”一名士兵大声报告。周遭的士兵,也结束了打扫战场,转而端着步枪瞄准长街另一端的火龙。 “收缩阵型,退回院内防守。”邵北吩咐一声,转身朝院内走去。 提着手枪的肖白图追上来:“看起来我们要强硬到底了。” “没错。”邵北赞同道。 发生这种无可挽回的事情,妥协已经毫无意义了。那些眼高手低的明朝士大夫,说不定把澳洲人的妥协当成底气不足,进而脑子一热什么事儿都能干得出来。这种情况下,也唯有强硬到底了。只是希望强硬的态度,不会过度激怒明朝人……希望当权的马士英好歹还留点理智……希望明朝人多多少少了解一些澳洲的虚实……希望……见鬼!邵北头一次感觉自己办了一件蠢事。也许他事先应该挑一个东林君子踩几脚,之后就不会有现在这么多麻烦了! 邵北、肖白图二人与一干士兵退回中院原本的位置,组成了一道防线。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听外头杂乱的脚步声喧天,两条火龙从街道两侧快速推进,进而挺在院落门口。 透过已经倒了的院门,依稀能瞧见这回来的是明军正规兵。从铠甲到武器,比先前那帮死鬼强了不少。人数上更是比先前的偷袭者多了好几百,只是打眼过去粗略估摸,少说得一千号! 瞧着眼前的景象,肖白图呵呵笑着:“得,保不齐今儿就交代在这儿了。”而一旁的邵北只是皱着眉头思索着,似乎在想着对策。只是事情到了现在,哪还有什么奇巧的计策可用? 方才是朱国弼玩儿轮盘赌,现在赌客轮到了邵北与肖白图。只是不知道明朝政府震怖之后扣动扳机,到底会不会打出子弹来。 却说院落之外。 几名小校胆战心惊地踮着脚迈着布,时而弯下腰探出手摸在尸体的脖子上,而后冲着后方摇摇头。眼前的惨状,已经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地面之上尸横遍野,汩汩的鲜血将周遭的雪地染得一片嫣红。有些尸体好歹还算完整,可另一些就惨了,上半身挂在树上,下半身躺在地上的有的是!怎地一个惨字可以描述?人间地狱,也不过如此! 硝烟味与血腥味混合在一起,顺着北风迎面扑来,刺得马士英连连作呕,好悬没吐出来。在他旁边,鸿胪寺少卿高梦箕这会儿正蹲地上干呕着。 打从听到枪声、爆炸声,马士英就急吼吼地朝出事地点赶。可走到一半,老马放慢了速度。他可不是傻子,这会儿正打得热闹,他身边就十来个护卫,这么贸贸然闯进去,保不齐就中了流矢。 也搭着马士英走运,走到一半正好碰到一队内城的士兵。老马立刻接过指挥权,带着人马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那位说,他马士英一个老油条,见了这事儿怎么不躲啊? 躲?往哪儿躲?他马士英如今可是大明首辅,甭管出了什么事儿,他这当首辅的都跑不掉。并且,之前高梦箕已经说了澳洲人厉害种种,他马士英也怕真出点什么事儿,惹得澳洲人开着战舰围了南京。 马士英掏出帕子捂住口鼻,呼吸几口,恶心感总算稍稍压下。 “大人,这儿有一个活的!” 两个小校架着一个人影就跑了回来。马士英眯着眼睛正打量呢,就听那人虚弱地道:“马阁老……为……为我报仇啊!” 定睛一瞧,那人却是自己的死党之一朱国弼。马士英大讶:“你怎么在这儿?” “我……”朱国弼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这话怎么说?见小辈兼准女婿郑建德挨了欺负,一气之下带着人来找场子?这话好说不好听啊。 这家伙眼珠一转,索性眼睛一翻,装着背过气去了。 “大人,保国公只是昏过去了。这枪伤只伤了皮肉,只要……” “速速医治!”马士英挥挥手,让小校抬着朱国弼下去了。老马转而开始对着破败的院子发呆,对付这些澳洲人,到底该如何是好呢? 208 困局 208 困局 雪花簌簌而下,鸿胪寺东南,澳洲人栖息的宅子前,灯火通明。一队队的士兵举着火把,将不大的地方照得亮如白昼。借着火把的光芒,士兵身上的铠甲闪烁着点点寒光。远处,更多的士兵结成队伍小跑着朝这边赶来。不少的士兵,手里还提着鸟铳、三眼铳等火器。 院门正前,马士英微闭着双眼,皱着眉头抚着胡须沉思着。久久不曾开口。很显然,大明首辅马士英陷入了困局,就如同莎翁笔下的哈姆雷特一样……当然,哈姆雷特只需要面对生存还是死亡,而大明首辅马士英面临的困局,要比这复杂得多! 若非他马士英此刻身为大明首辅,老马绝对会第一时间躲得远远的。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儿,他马士英从来都是避之不及,怎么还会上竿子往前冲?而到了事发地点,发现自己的亲信死党居然是***者……甚至是背后主谋,老马心里头的郁闷就别提了! 不过一个时辰前,鸿胪寺少卿高梦箕刚刚说了澳洲人的厉害之处……哪怕高梦箕听的是以讹传讹,有些夸大其词了。可就算把澳洲人的能耐减半,也不是现在的大明随随便便就能招惹的。前有满清鞑虏,周边有风起云涌的农民军,朝廷内部又是党争不断,怪事一宗接着一宗。这大明朝,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澳洲人要是真翻脸了,甭说打到南京,只要澳洲人的大军甫一踏上大明的土地,这绵延二百多年的大明朝就得土崩瓦解。要依着马士英,刻下还是稳住澳洲人为主。 可偏偏前来找澳洲人麻烦的是自己的亲信死党朱国弼!想到这儿马士英一阵咬牙切齿。自他马士英以降,从阮大铖到朱国弼,再到微末小吏,怎么一个个都是酒囊饭袋?***一个比一个能耐,说到办事,办实事,全靠他老马一个人支撑着。 情势已经发生了变化,让马士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与澳洲人强硬?回头澳洲***军来报复怎么办?跟澳洲人妥协……自己手下那一关就过不去! 如今四镇已经慢慢坐大,有些不受约束了。若是与之妥协,伤了手下人的心,他马士英可就真成孤家寡人。到那时候岂不是沦落到人人喊打的境地? 又一队士兵开过来,跑动中碰撞发出的甲叶声哗啦啦作响。跟从他一路前来的那参将已经忍不住了,冲着马士英一抱拳:“大人,是不是让卑职带人冲进去?” “哦……” 马士英刚刚出声,还没等说什么呢,在一旁伏地呕吐的高梦箕一个箭步蹿过来,大叫着:“使不得!使不得啊!马大人,马阁老!万一惹怒了澳洲人,他日兵临城下,到那时可如何是好啊?” “这……” “怕甚么?”不知个中缘由的参将很是不屑地道:“蕞尔小国,便是发兵过来,末将只需三千兵马便会将其踏平。”这参将原本想着自我标榜一番,借机朝马士英摇尾巴,可惜表错了情。 他不知道,老马知道啊。 闻言,马士英只是瞪了他一眼,随即又闭目沉思起来。这次沉思没多久,不过数息的功夫,老马睁开眼长吐了一口气:“罢了,温弼蒽,遣三十士卒,劝说澳洲人投降。记住,切不可伤了澳洲人性命。” “啊?”那名叫温弼蒽的参将目瞪口呆起来。三十人进去够干嘛的?光门口就摆着五六十号尸体,院子里头更多。三十人进去,还不许伤人性命,这不是给人家送干粮么? 倒是高梦箕闻言长出了口气,而后衷心赞道:“马阁老英明啊。” “恩?”马士英眼睛一立,瞪着温弼蒽申饬道:“还不快去?” “卑职……领命。”参将温弼蒽回答的有气无力。转过头来点了一名小校,把命令转述一番,听得那小校都快哭了。这他妈纯粹就是送死啊。 只是瞧着温弼蒽杀人的眼神,小校不敢抗拒,只得点了三十个倒霉蛋,而后谨慎地、一步一步地朝着院子里挪动。 可他前脚刚刚跨过原本应该存在的大门,后脚对面传来一阵哗啦声,而后一个有些别扭的声音喊道:“站住!再往前走我们就开枪了!” 小校停住了脚步,仗着胆子回喊道:“尔等当街行凶,毙伤无数,实乃不赦之罪!染念尔等为海外番夷,又事出有因,刻下投降,我大明必定给尔等一个公道。”顿了顿,小校扯着嗓子又喊:“如若不然,我大明万铳齐发,必将尔等轰成齑粉!” 深吸了两口气,小校鼓足了勇气,迈开步子缓慢朝前,可他左脚刚刚落地,拖在后头的右脚没等抬起来呢,就见对面火光一闪,清脆的轰鸣声袭向双耳,而后但觉脑袋上一凉,头上的头盔已经飞了出去。小校愣了一下,而后妈呀一声朝后就跑。三两步蹿了出去。 “大……大人,贼子负隅顽抗。” 温弼蒽一个耳光甩过去,打得小校提溜乱转:“废物!那么多人,还怕对方一杆鸟铳?” 小校呲呲牙,一杆?地上横七竖八摆着一百六、七十号尸体都是假的?这会儿是宁可当缩头乌龟也不能当替死鬼啊。 可温弼蒽没打算放过他,提着他耳朵吼道:“除非你死了,否则必须给我冲进去。而且不能伤到人。” 小校战战兢兢又回来了。这回他学聪明了,到了院子里,就站在方才的位置,也不动弹了,拢着手在嘴边就冲着里头喊话。 …… “你还有什么鬼主意么?”肖白图叹了口气问道。 邵北摇了摇头。事情到了现在,似乎就剩下两条路了。抵抗到底英勇阵亡,或者选择投降,而后把身家性命全部寄托在对方手里。 肖白图苦笑一声,用枪管挠了挠头:“很好,看来我们又要进行一场赌博了。”很明显,肖总打算投降了。在邵北看向自己之后,肖白图说:“除非你有更好的办法。” 邵北低头沉默了好半天,才点头同意:“好吧,看起来我们真的要进行一场赌博。”赌投降之后,明朝人至少还保留一些理智,赌对方还是一如既往地好面子从而……优待外宾,赌自己的运气足够好。“确切的说,这一切都要看马士英……看看他到底是白痴还是蠢货。” “白痴……蠢货?这有区别?”肖白图疑惑地问。 “当然有。”邵北皱着眉头说:“如果马士英是个白痴,他会立刻宰了我们,然后我想我们的人也许会因此发动一场局部战争,为我们讨回公道;如果马士英是个蠢货,他不但会放过我们,还会与我们合作,然后被全天下乃至自己***的士绅指责,从而众叛亲离……” “我能说什么?但愿马士英是个蠢货。”肖白图戏谑一笑,而后跳下墙头,整了整衣服:“好吧,我去跟明朝人谈谈。” “等等。”邵北拉住肖白图:“这事儿是因我而起,理应我去跟他们谈。” “这没什么区别。”肖白图笑道:“早死一刻钟跟晚死一刻钟没什么区别。”肖白图拉开邵北的手:“而且我这人是个急性子,要死要活的还是来个痛快的好,多等一刻钟简直就是活受罪。”冲着邵北微微一笑,肖白图高举着双手跨出中院:“我是澳洲使团副使肖白图,我没携带任何武器。” 重复着上述的话语,肖白图一边朝院外走去,一边还缓慢地转圈,用以示意自己的确没带武器。等到了院门口,那早已喊得口干舌燥的小校,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亲自上前一把揪住肖白图,扭头撒丫子就跑。 小校拉着肖白图出了院门,紧跟着便高喊一声:“绑了!” 两名士兵立刻冲上来,拿着绳索扭着胳膊将肖白图五花大绑。而那名小校,更是摸着肖白图的身侧,想要找出隐藏的武器。 “诶?说多少遍了,没带武器,真没带……你别挠,痒痒。” 不理肖白图的嘻皮笑脸,小校径直跑到温弼蒽面前:“将军,这厮是来谈判的,没有武器。” “恩。”温弼蒽点了下头,走过来上下打量了一下肖白图:“兀那番贼,还谈个鸟,速速叫人放下武器,否则……” “闭嘴!”肖白图笑嘻嘻地说:“你没有资格跟我说话。叫你们的首辅马士英来。至不济,把鸿胪寺少卿高梦箕叫来。耽误了两国邦交,你担待不起。” “你……”温弼蒽脸色愠红,举起巴掌就要抽过去。 “且慢。”正这功夫,身后传来一声有些嘶哑的男音。说话的人披着斗篷,内里一身红袍,五十开外的年纪,鬓角略略斑白,正是当朝首辅马士英。在其身旁,还陪着鸿胪寺少卿高梦箕。 得,肖白图点名要找的俩人来齐了。 “有话便直说吧。”马士英盯着肖白图说。 见肖白图不认识马士英,一旁的高梦箕赶忙道:“这位便是当朝首辅,大学士马士英马阁老。还不快……额。”高梦箕本想说‘跪下见礼’来着,可转念一想又不对。这生番做下这等事儿,就差跟大明开战了,怎会跟马士英行礼? “您就是马士英?”肖白图好奇了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小老头是清癯了一些,倒也没尖嘴猴腮。下颌一绺山羊胡,整个人看上去倒是像坐堂的郎中。深吸一口气,肖白图说:“好吧,马大人。本人谨代表澳洲共和国政府,向贵国提出严正抗议。我们很难相信四个小时之内连续发生两起针对澳洲使团的行凶事件会是意外事件。您看到了,这些身份不明的暴徒深夜冲进澳洲使团驻地,显然是不打算留一个活口。因此,我有理由怀疑这完全是一场针对澳洲人的阴谋。我要求贵国政府必须严肃处理此事,给与澳洲共和国一个满意的交代。否则,我们澳洲保留采取进一步行动的权力。” 又是一通有些饶舌的话语。旁边的高梦箕怕马士英听不懂,赶忙附耳过去:“大人,这姓肖的是在威胁。说我大明若是不严惩凶手,他们就自己打过来……” 马士英摆摆手,示意明白了。沉吟了一下,说:“敢问,贵方死伤几人?” “没有。”肖白图回答的很干脆。 “没有?”马士英冷笑一声,指着周遭遍地的尸体:“可我大明死伤无数,这又怎么算?” 肖白图笑了起来:“马士英阁下,我请问您一下,如果一群强盗闯入了你的家里,结果却因为您武艺高强而大部分死在您的剑下。按照大明律,这该怎么算?” 马士英眯着眼睛,好半晌才说:“经过如何,还有待调查,怎可听尔等一面之词。” “哈!这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首辅阁下,您亲眼瞧见了现场,没错,就是这儿。”肖白图扫视一周:“您觉着,一群手持利器的暴徒冲进来,难道是想上门做客的?”在马士英想要继续说什么之前,肖白图抢白道:“好吧,我觉着我们必须要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再纠结于这个问题已经毫无意义,事实真相就摆在眼前……首辅阁下,能容我与您单独谈谈么?你瞧,我现在很安全,根本不可能暴起将您挟持。”肖白图挣了挣绳子。 马士英皱着眉头盯着肖白图,想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点什么。最终却一无所获。考虑了片刻,马士英背着手朝轿子走去:“把他押过来。” “大人,要不要留两个身手好的……” 马士英摆了摆手,拒绝了温弼蒽的建议。片刻的功夫,马士英与肖白图一前一后坐进了轿子里。马士英深吸一口气:“有什么话就说吧,左右都是我马家的人,绝不会传出去。” “你确定?”肖白图东张西望了一下,而后说:“好吧,那我就直说了。首辅阁下,事实经过如何,相信您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哪怕朱国弼是您的党羽……别这么看着我,朱国弼已经把什么都交代了。我要说的是,我们澳洲可以忘掉某些不愉快的事儿,只要您做出合适的处置。然后,作为回报,我们会送给你一样梦寐以求的东西……足以改变您自己乃至明朝的困局。” 听着这话,马士英微微笑了起来,带着一种不屑。而在肖白图下一句话之后,马士英态度发生了某些微妙的变化。 281 时局如棋 281 时局如棋 马士英略有些浑浊的眸子瞪大了,陡然炯炯地看着他对面背负着双手的肖白图,似乎想确认方才那番话究竟是真是假。 肖白图那淡淡的笑意中,有自信,有从容,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优越感。看了半晌,沉寂了半晌,马士英依旧没拿准主意。政治人物,一言一行都要谨小慎微,就更别提这种足以影响政治生命的重要决断了。他在思索,在考量,评估着利益得失。 可不论他怎么想,也不可能现在就拿出主意了。 又沉思了半晌,马士英从袖口里抽出一个精致的炭火炉,外头包着厚厚的棉布,轻笑一声:“肖副使,以后如何自然是以后的事。当下,老夫只有一个要求。” “请讲。” “放下武器……” 没等马士英说完,肖白图已经大笑着连连摇头:“这不可能!首辅阁下,你我都清楚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一开始就说,建议我们开诚布公地说……您觉着,要是我们没了武器,还能在这南京城里保存自身么?除非首辅阁下打算把我们全都扔进监狱。” “那倒不至于……尔等安全的事,自然有朝廷负责。” “说句老实话——”肖白图咂咂嘴:“——鉴于明朝现今的混乱状况,我们对明朝的公信力很没有信心。” “那就没办法了。”马士英好似无所谓地说:“今日若不将尔等缴械,老夫何以掩天下悠悠之口?”他盯着肖白图,轻描淡写地说:“肖副使不如回去与正使商量一下。今日之困局,唯有搁置争议,放下武器。尔等要相信,我大明还是有公道的。” 肖白图越听越不对味,怎么感觉眼前的大明首辅马士英跟后世的官僚没什么区别?就连语气都差不多!但他也知道,这已经是极限了。甭说马士英了,就算蛤蟆天子亲口说放过澳洲人,第二天那帮东林君子准保闹翻天。 现在所纠结的不过是一个面子上的问题,而且他们早晚都得放下武器。惹了这么档子事儿,死了好些个人,要不拿出个姿态来,那可就真说不过去了。 “好吧,我会跟邵正使商量。” 马士英如同老狐狸一般笑了起来:“肖副使速去,不管成与不成,老夫都会在一炷香之后派人进去。” 说完,马士英轻敲了敲轿门。两个护卫立刻挑开帘子,将马士英与肖白图搀下来。 “松绑。”一声吩咐,一名护卫提着牛耳尖刀上来,三两下将肖白图松绑。 马士英冲着肖白图一拱手:“请!”而后招呼道:“温弼蒽!” 温弼蒽抖着一身甲叶子哗啦啦作响,三两步跑过来单膝跪在地上,垂首抱拳:“卑职在!” “点香!一炷香之后,你带人进去。若澳洲人上缴武器,尔等不可伤其分毫!” “卑职得令!” 肖白图呲牙一笑。马士英这老狐狸,话里话外威胁意味再明显不过了。那留出的半截话,意思是要是自己一方老老实实的也就罢了,如若不然,绝对管杀不管埋啊。冲着马士英点点头,肖白图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回院子里。 …… 一把拉过肖白图,上下打量了一番,邵北笑着说:“你真幸运,看起来明朝人多少还保留了一些理智。”说着,他拍了拍肖白图的臂膀。 后者吹了声口哨:“我早就说了,去年的霉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然后他将脑袋凑近:“有个好消息还有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虽然我已经厌倦了这个游戏,不过为了配合你……好吧,先听坏消息。” “你为什么不先听好消息?”奇怪地看了邵北一眼,肖白图说:“坏消息是,经过本人与明朝官僚的斡旋。明朝人承诺保护我们的安全,但我们必须要放下武器,并且配合明朝人进行一系列的调查。” “也就是说……明朝人要把我们统统丢尽监狱?”邵北疑惑地说。 “我表述的有问题……因为你打乱了我的节奏。”肖白图挠了挠头:“确切的说,在我们交出武器之后,我们还会留在这个院子。然后外人别想进来,我们也别想出去。” “圈禁?”这似乎是满清的习俗…… “没错,圈禁。” 邵北点了点头。这完全在他的预想当中。虽然明朝人有礼遇外宾的传统,可仅仅是打肿脸充胖子的心理罢了。远远没到奴颜屈膝的地步,明末与清末,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末世……有那么一会儿,邵北甚至在想,如果现在换成是清末,又会是一番什么情景?保不齐在自己一方展示强大武力之后,‘老佛爷’一怒之下就得把惹了自己的家伙抄家灭族,甭管对错在谁! 摇摇头,将胡思乱想从脑子中赶走,邵北问:“那好消息呢?” 肖白图得意地笑起来:“好消息是……”他刻意卖了半天的关子,直到意识到一炷香的时间可能并不太长,他才说:“我刚才谈判的对象是马士英,所以在他没改变主意之前,我们就是安全的。并且……” “你将我的计划中的诱饵丢出去了?”邵北迫不及待地问道,见肖白图点头之后,他又问:“对方什么反应?” “马士英是一个老狐狸,狡猾程度远远超过老吴。所以,他还算淡然。”说着,肖白图朝外头看了看,然后问身旁的人:“有谁能告诉我一炷香到底是多久么?因为马士英说了,只给我们一炷香的考虑时间,时间一到官兵就会进来。” 他正说话的光景,只见外头人头攒动,一帮子明军穿过狭窄的门洞,而后在两侧列阵。前排举着高高的盾牌,后头有举着鸟铳的,墙头更是站着不少的弓箭手。 “看起来时间到了。”肖白图咂咂嘴,然后看向邵北:“你觉着我们是放下武器投降,还是拼死一搏?” “我们有的选么?”邵北摊摊手:“起码我还没活够。”叹息一声,他冲着所有人喊道:“所有人,放下武器。所有武器!毛远,列队集合。” 埋伏在各处的士兵慢悠悠地走出来,而后极不情愿地将手中心爱的武器仍在地上。步枪、狙击枪、散弹枪,还有不少的手枪。有年轻的小伙子,紧紧攥着枪杆,好一通咬牙切齿,这才轻轻地将步枪戳在地上,而后倒退着进入队伍。 邵北站在所有人的前面,目光扫过每一个人:“能做的我们都做了,而且我们做的很好!如果我们运气足够好,我会亲自向决策组递交申请,为每一个人都申请一枚勋章。”冲着大多数人依旧神情倔强的士兵点点头,邵北转过身,与肖白图并排,低声说道:“以前我们总是当棋手,现在却只能当一枚棋子。” “知道我怎么想么?”肖白图说:“把良心留给自己,把命运交给上帝!”瞥了邵北一眼:“放心,我依旧是唯物主义者,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甲叶声阵阵,明军缓缓推进,停在十步开外。一身甲胄的温弼蒽越众而出,随手捡起一支步枪,掂量了一下:“还算识时务……你们就是用这烧火棍杀人的?” “我劝你最好小心放下。”肖白图毫不客气地说:“弄坏了……你赔不起!” 温弼蒽不屑地瞥了肖白图一眼,点了几个人:“将这些烧火棍给马阁老送过去。其他人,给我搜!” “得令!” 一声齐整的答应,上来十来个士兵,抱着各式武器小跑着出去了。分出来百十号人,挑着火把灯笼,将小小的院落搜了个底朝天。而更多的士兵,则谨慎地将澳洲人围在了院子当中……外头的尸体说明了一切,天知道这些澳洲人还有没有什么杀手锏。 邵北与肖白图迎着雪花戳在院子里,就瞧着一帮子明军跟那儿抄家……还真是抄家啊。但凡是有抽屉的一律打开,打不开的直接用兵器撬开,什么锅碗瓢盆的,全都扔在地上。没一会儿的功夫,这不大的院子,除了房子没倒之外,已经破败一片。 更别提那些明军顺手牵羊了。当然,大件物什明军不敢明目张胆的拿,可那些小件的这帮子人就没那么客气了。拿起来往怀里一揣,而后一个个臃肿着身体挪了出来。 瞧着有个明军怀里鼓鼓囊囊,人没到一股劣质香水味儿扑面而来,最可气的是这厮还冲着自己咧嘴笑。肖白图这个气啊!“他妈的,等这档子事儿过去了,老子一定要拉清单。吃了老子的给老子吐出来,拿了老子的给老子送回来!” 邵北:“……” 与此同时,院落之外。马士英站在一堆武器旁边,抄起一件左轮手枪来回比划着。内阁首辅刻下再不复古井不波的架势,反而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些奇形怪状的武器。他还特意叫了一名懂火器的小校过来品评。 那小校急得抓耳挠腮,这会儿脑门子上全是汗,好半天才哭丧着脸说:“阁老……小的,小的实在不知如何使用。” “恩?” “阁老恕罪,阁老息怒。不怪小的,实在是,这些火器小的都没见过啊。” “哦。”马士英点点头,然后摆摆手。那小校立刻屁滚尿流地跑了。 待那小校走远了,马士英负手而立:“严放!” “老爷!”一个四十出头的管家哈着腰定在马士英身后。 随手一指地上的武器:“这朝廷里,可有精熟火器的?” 管家严放沉吟了一下,低声在马士英耳边说了一个名字。 “他?”马士英疑惑了一下,随即苦笑道:“也罢,便将地上的火器,每样择两件选送过去。” “老爷,这会儿都二更天了。且那人素来仇视老爷,小的贸贸然去,岂不是会被乱棍打出来?” 马士英摇头笑道:“断然不会。我猜,那人说不得还要留你吃夜宵哩。严放,你好生盯着,待其研究透彻,立刻回报。” “是。” …… 自古京城多怪事。但凡是京城,作为一个国家的政治、经济乃至信息中心,消息传递的速度总是远超其他地方。鸿胪寺出了这么档子事儿,又是开枪又是爆炸的,还死了百多号人。这么大的动静,怎么可能瞒得住? 小民百姓的,可能要不了第二天就会知晓一二。而那些掌握实权的权贵,抑或正在谋划着掌握实权的家伙,鼻子比狗还要灵!鸿胪寺的事儿刚刚处置完毕,已经有有心人将这条消息传到了几乎每一个关心此事的人耳朵里。 南京城的一角。已是二更天,可小楼的顶层依旧灯火通明。窗子上映着两个剪影,依稀辨认出是一男一女,正手执棋子对弈着。 啪的一声,棋子落下。一副棋局,正杀到难分难解、如火如荼的时刻。盘面上两条大龙翻滚着绞杀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而四角却落子寥寥。 手执黑子的钱谦益皱着眉头,举棋不定。他明明是领先着一手,却偏偏好似已经输了的样子,异常愁苦。而在他对面,则是一俏佳人。只是这女子大半的心思都放在了钱谦益身上,好似下棋是可有可无的事一般。 好半天,钱谦益将棋子缓缓落下,而后长出一口气:“不服老不行啊……” “牧斋……”那俏佳人关切地说了一嘴。 钱谦益摆摆手:“如今我钱某人,在士林之中名誉尽毁。外界纷传,说我钱某人是接了夫人之力,才搭上这礼部尚书之职。” 那女子正是钱谦益的小妾柳如是。但见柳如是微笑着宽慰道:“外界如何说,便让其说去。燕雀怎知鸿鹄之志?如今朝局动荡,马、阮二人如日中天,刻下自当隐忍一二。待相公来日趁势除此二人,但看外界又如何分说?” “你呀……”钱谦益笑着点了点柳如是。 正这个光景,外头急吼吼跑进来一个下人,附耳在钱谦益耳边说了一些什么。钱谦益顿时双目闪过兴奋的神采,腾的一下站起身:“此事当真?” “老爷,千真万确!小人亲眼所见。” “好,好,好!”钱谦益踱着步子连道了三声好。而后猛地一拍巴掌:“此番便是扳不倒,也要卸掉其一条臂膀!” 282 死水微澜 282 死水微澜 “炮二平五。” “马八进七。” “马八进七。” “炮二平五。” 肖白图开始皱眉,然后瞪着邵北呲牙说:“***邵北,你就不能换个开局?接下来你是不是又玩儿连环马?” “怎么下是我的自由。”邵北头也不抬,只是闷着头在桌子一角写着什么。 感觉自讨没趣的肖白图把棋盘一划拉:“不下了!”说着,气哼哼抄起桌子上的大闸蟹,叩开盖子一通猛吃。 时间已经足足过去了一个礼拜。邵北与肖白图,乃至整个澳洲使团的人等,全部困在这不大的三进小院当中。外头站着二百多号明军,但凡是里头人早晨遛弯溜达到门口,总会有明军将兵器横过来:“回去!” 明朝的建筑工人,让邵北与肖白图见识了什么叫明朝速度!破败的院墙与大门,外加凹凸不平的前院战场,不过一个上午的功夫,便恢复如初。不但如此,这帮建筑工人还将院墙加高了不老少。现在这高度,纵然是会两下子飞檐走壁的,不借助外物也根本就爬不上去。 而每天早晨,总会有一个小官僚带着一帮杂役,将一天的饭食送过来。既不多,也不少,将将够所有人等一天所需。送的菜色,鸡鸭鱼肉什么都有,隔三差五更是送一些新鲜蔬菜以及螃蟹、虾子之类的。而生怕这帮澳洲人不会做,人家还特意派了个厨子。 据说这位掌勺的师傅,从前可是混北京城的,还差一点成了御厨。煎炒烹炸样样精通,犹擅处理生鲜。按说这伙食待遇,在所有朝贡的使团当中,绝对是蝎子粑粑独一份。可就有一样,不许出门! 不但如此,邵北与肖白图等人更是与外界完全的隔绝了起来。整天绕着不大的院子转圈,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儿,一概不知。一天两天还好,一干人等还能找找事儿自得其乐。可这时间一长,急脾气的人就受不了了。而我们的肖总,恰恰就是一个急脾气。 吱喽一口黄酒,嘴里还咂着蟹肉,肖白图开始没话找话:“诶?我说,你猜猜外头怎么样了?” “你就不能安静一些么?”邵北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这是你今天早晨第六次问了。” “可你一次都没回答。”肖白图坚持道。 “但你昨天问了最少六十次。平均每小时四次,如果你不需要睡觉,这一数字估计会翻倍。” “有那么多?”肖白图笑了,而后挠挠头说:“这都一个礼拜了,是死是活的,倒是给个准信啊。这明朝的办事效率,可真够可以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官僚主义害死人啊。” “也许我们该庆幸。”邵北嘟囔了一嘴。 然后立刻被肖白图听到了。“庆幸?”他扔了吃了一半的蟹子,搬着椅子凑过来:“这么说来,我们不用死了?” “好吧。”邵北郁闷地丢下了笔,瞅着肖白图说:“我只说一次,别问我为什么,自己去思考。我说……既然足足一个礼拜了我们还活得好好的,那就表示我们死不了了。” “为什么?”肖白图果然追问了一嘴。 邵北摆摆手,随即开始埋头继续写着什么。肖白图好奇地凑近了一瞧,却发现是一份数据表格——一份明码标价,将各种参数写得明明白白的武器报价表。“你小子太自负了吧?你敢肯定马士英一定会买账?” 与此同时,整个南京城却与肖白图的猜想相去甚远。不但没有闹腾的热火朝天,反倒是一派死水微澜的架势。 当然,这么大的事儿,猛烈的爆炸声更是传得整个南京城都听到了,想隐瞒是不可能了。在有心人的推动之下,鸿胪寺左近发生的械斗,不出意外地,第二天一早便传了个满城风雨。 也是托了那些别有用心者的福,事情发生的始末,居然原原本本地呈现在市井百姓乃至读书人面前。茶馆酒肆当中,自然是物议一片。 “……嘿!几位是没瞧见啊,那澳洲人个顶个的身手高强。保国公领着的都是百战老兵,这一搭手就发现不对了。十来个兵丁,愣是打不过人家澳洲人一个愣头青。眼瞅着落了下风,保国公一跺脚:‘抄家伙!’,二百多人,纷纷抽出随身的家伙,上好的镔铁长刀,吹毛利刃。那些澳洲人也不是好惹的,一看动了真章,这帮澳洲人也来了火气。大头领呼喝一声,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几个听热闹的问。 “好家伙!”说闲话的一拍大腿:“感情这帮澳洲人都在海外仙山修炼过,个顶个的都会掌心雷啊。右手巴掌一亮,大吼一声‘开’!只听砰的一声,一仗开外的壮汉愣是倒飞出去七八步,落在地上早已死绝了。那澳洲的两个当家更是了不得,掌心雷使起来得心应手,也不用念咒,巴掌一亮,一道雷光过去。几位,那天晚上的霹雳声都听到了吧?我跟几位说,当时我就在对面树上,眼瞅着一道掌心雷过去,七八个兵丁尸骨不存。再看地上,那坑得有两仗来长,一仗来深。” 听热闹的倒吸一口冷气:“这么说来,岂不是没人能制住这澳洲蛮夷了?” 说闲话的吧嗒一口茶,笑着道:“俗话说,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当时马阁老刚巧从宫里头出来,抬头一瞧,乌云遮月,但觉西北方阴风阵阵,必是有妖人施法……” “不是你先等会儿,怎么马阁老什么时候会法术了?” “你懂什么?那叫深藏不露!”说闲话的瞥了较真的听众一眼,而后继续说:“人家马阁老早年可是在龙虎山修行过。便是龙虎山的掌门,见了马阁老的面也得毕恭毕敬叫一声师叔。刚才说到哪儿了?哦,对。马阁老掐指一算,必是澳洲人作祟,当即一甩袖子,腾云驾雾转瞬便到了当场。眼瞅保国公危在旦夕,马阁老喝一声‘贼子休得猖狂’,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过去,当即就破了澳洲人的法术。” “啊?合着马阁老的血跟黑狗血一个作用啊。” 传闲话的:“……” 就如同往常一样,什么事儿到了老百姓嘴里,往往就变得……更富传奇浪漫色彩?当然,起初绝不是这番光景。刚开始,南京城里传得风风雨雨,有人跳着脚骂蕞尔小邦,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更多的人则拍手称快,那个只知道欺负老实人的保国公朱国弼,总算踢到了铁板上!不但没把人家澳洲人怎么样,还让人家给打成了重伤,如今还躺在家里生死不知。 可不过一天的光景,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便疯传起来。有说错在澳洲人的,有说保国公朱国弼眼红人家澳洲人财宝的,更有甚者,干脆就说两帮人是为了秦淮一绝的卞赛赛而争风吃醋打起来了。谣言就是如此,同样的事件,各种各样的版本,而且一个个都是有鼻子有眼,传来传去老百姓根本就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到了最后,往往是哪个最离谱,哪个最曲折最富戏剧性,老百姓就相信哪个。 到了今天,茶馆酒肆当中,说书先生的嘴里已经多了一个戏码:《马阁老独战澳洲群雄》。而那些还算能明辨是非的学子们,有的叫嚣着要向朝廷请愿,严惩肇事的澳洲人。这完全是一种包庇的心理……保国公至不济也是自己人,澳洲人可是彻底的海外蛮夷。出了这种事,当然错在蛮夷身上。 而另一部分跟东林党有染的家伙,则鼓动着要严惩朱国弼。这帮家伙援引了几日前钱谦益在朝堂上的原话:“丧心病狂如斯,至友邦人士,莫名惊诧!” 可正当两帮人摩拳擦掌打算斗法呢,一条消息转瞬间传遍了大街小巷:“河南巡抚越其杰奏报,说是当地有个妇人,自称是弘光帝当“德昌王”时的妃子童氏,据说在明末战乱中与王爷离失,现已经派重兵护送入南京。” 恩?这可是大事儿!话说今上不是吵吵因为没有原配,所以才大张旗鼓地四处选妃么?这下好了,把这位原配送过去,皇帝老子不就没话可说了么? 没等大家伙把这消息消化呢,到了下午,有一条石破天惊的消息传来:“鸿胪寺少卿奏报,称其家人穆虎南下逃难之际,路遇一人内衣有龙纹,自称其是当朝皇太子!” 一听这消息,整个南京城乃至整个大明朝都炸开了!所有人等,物议纷纷。拥护的、反对的、看热闹的,大家伙吵成一锅粥。事情到了现在,再没人说澳洲人如何如何了,一个礼拜之前的那档子大事儿,就仿佛没发生一般。 外界沸沸扬扬,京城的一角,大学士马士英的府邸,却是一片宁静祥和。 大雪之后初晴,难得的一个暖和天。当朝首辅马士英就坐在庭院里的石凳上,时而提子落棋,时而对着满园美景赞叹几句。在他对面,一个白衣翩翩美少年正蹙着眉头对着棋局发愁。好半晌才落下一子。若仔细打量,便会发现这少年过于……秀气了。 “投子认负。”少年对着马士英一抱拳:“首辅大人棋力愈发凌厉,小子不及。” 马士英没好气地点着那少年说:“你这丫头,又作怪。终日打扮得跟个假小子一般,方才怕是又溜出府去了吧?” 那少……女微嗔地吐了吐舌头,而后笑着道:“爷爷不知,今日南京城内好生热闹。茶肆酒楼,市井里坊到处热议着童妃与北来太子,真如您所说,澳洲人之事反倒无人搭理了。” “对付东林党,老夫有的是主意。”马士英不屑地笑着说:“那帮自命君子的家伙,只会盯着这些事儿。想要他们不捣乱,简单!丢出跟骨头,保证他们会啃得什么都不剩。” 少女娇笑起来:“爷爷竟把东林党比作恶狗?” “老夫已经高看他们了。”说着,马士英叹息了一声:“东林党人,不过是一群苍蝇,也就恶心恶心人罢了。而朱国弼……” 老马最近遇到了难事儿——窝里斗!相比起只会恶心人的东林党,老马与自己手下人的分裂,无疑更为要命。 朱国弼可是老马的铁杆死党,出了这么档子事儿,都不用朱国弼自己吵吵什么,底下一帮人等纷纷跳出来要严惩澳洲人。可无一例外的,全都被老马的太极推手挡了回去。底下人拿不定心思,搞不清楚老马在想什么。紧跟着阮大铖气哼哼地跑了过来,指着老马的鼻子骂了一通。愣说其是白眼狼。 闹得最后,马士英与阮大铖不欢而散。到了现在,马士英与阮大铖的同盟已经出现了些许裂痕,而所有人等,包括马士英眼前的孙女,谁都搞不清楚他马士英到底怎么个打算! “爷爷,您到底是怎么个打算?”少女好奇地盯着马士英。 马士英微笑不语。少女猜测道:“莫非,这些澳洲人比保国公还要重要?定是如此,否则爷爷怎会迟疑。” “鬼丫头,哪有个女子该有的样子!” 少女对此毫不在意,只是有些幽怨地说:“只恨不是男儿身。” 说完这句,少女原本以为又会遭来马士英的一通斥责,没想到,马士英反倒认同地点了点头:“若三娘是男儿身,便是我从这朝中退下了,马家也不至于破败。你几个伯父与你父亲,都……” 正这个光景,小院的拱门转进来一个人影,马士英随即收了话语。待瞧清楚来人是谁,马士英整个人居然站了起来。 “如何?” 熬得满眼都是红血丝的严放带着笑意长出一口气,一揖到地:“幸不辱命!宋大人已经搞清楚那些澳洲武器运作法门。教习几名军士实地操练了一番,啧啧!老爷,威力巨大啊!” 马士英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我便说,四十人打二百人,一人不伤,反倒打死了一百四十多号。此定然是武器之功……宋大人现在何处?” “大校场。” 马士英抬腿就走:“走,咱们去大校场瞧瞧去!” 他身后的少女眸子乱转,立刻追了上去:“爷爷,我也去如何?” 283 一场足以改变一切的演示 283 一场足以改变一切的演示 肖白图依着门楣磕着瓜子,抬眼瞧了外头景色,回头瞥了一眼邵北说:“银装素裹,分外妖娆啊。我说,咱们得有两年多没见着下雪了吧?”这纯粹是废话,不论是澳洲还是吕宋,地理位置已经决定了那地方不可能下雪。如果下了,那一定是某部好来坞灾难片变成了现实。 里头,邵北依旧在伏案疾书,事儿停下来咬着笔头思索着什么。仿佛没听见肖白图的话一般,只是自顾自地做着功课。 肖白图讨了个没趣,但肖总绝对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三十秒之后,他又找到了一个新的话题:“你跟荆华分开小三个月了……算起来,你俩单独待在一起拢共有俩月没?真邪门了,俩人天南地北的,就这样还能结婚?” “感情的事,我不需要对八婆解释什么。”邵北低声嘟囔了一嘴。 见邵北搭茬,肖白图来了精神:“诶?说真的,那天那位卞赛赛模样还真不错。算不得大美女,但绝对是超级耐看型。而且最主要的是人家有才。” “所以呢?” “所以?你小子就一点都没动心?那可是秦淮八艳啊!” 一个有意思的假设,邵北停下来思索了一下,脑子里立刻浮现出自己与某位古装美女之间的……婚姻生活。平素相敬如宾,然后除了床上那么点事儿似乎真的就没话可谈了。你看,古代美女肯定不懂现代知识,而大部分的穿越众小伙子古文造诣都很烂。而且绝大多数繁体字都不怎么会写。 这样的俩人凑活在一起,除了躺在一张床上睡觉,繁殖下一代,还有哪一点像夫妻?对着这么一个妻子……或者一群,新鲜感一过,邵北绝对会发疯。 嗤笑一声,摇了摇头,邵北不理会肖白图,继续埋首文案。 没过一会儿,肖白图又开腔了:“听说书呆子林有德跟大导演杨萧走得挺近乎?我记得林有德那厮可是出了名的萝莉控……” 邵北深吸一口气,放下蘸笔,扭过身子看着肖白图:“好吧,你到底要说什么。别绕弯子了,我时间很宝贵。” 肖白图嘿嘿笑着,三两步蹿过来,拉了把椅子就坐在邵北对面:“这不憋得难受嘛。你说说,明朝人这会儿正干嘛呢?既然不杀咱们,那什么时候放咱们出去啊?”末了这厮又加了一句:“你对卞赛赛没企图,兄弟我可是较着劲呢。我还就不信了,咱哥们文武双全的,还搞不定一个古代小丫头!” 三句话不理本性,对此邵北只是翻了翻白眼。说肖白图这厮从前是个痴情种子……这么诡异的变化,谁信啊! “那我们不妨换位思考一下。”邵北深吸了一口气说:“七天之前的那场事件,想要隐瞒是根本隐瞒不住的。动静太大,看到的人太多。所以,东林党最迟也会在第二天一早得到消息。而东林党的君子们肯定会很振奋,因为出事的是马士英的铁杆支持者外加盟友保国公朱国弼。最近一段时间一直节节败退的东林党,肯定会借机进行反攻。他们一定会纠集起来,在朝堂上轮番施压……恩,落井下石。而值得庆幸的是,东林党人绝对不会理会我们澳洲人怎么样,他们只会认准了要朱国弼的老命。所以,他们会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倒霉的朱国弼身上。” “哇哦,我们应该对东林党说一声谢谢么?”肖白图笑着说。 “如果你想。”邵北挥了挥手,而后继续说:“然后我们的主攻目标马士英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一晚上的时间,足够他调查很多东西了。比如我们澳洲在海外到底是个什么位置,综合国力如何,行事方法又是如何。我们的盟友,不论是葡萄牙人还是荷兰人,背后肯定不会说我们好话。所以,流传到马士英耳朵里的,很可能都是负面消息。比如睚眦必报,比如蛮不讲理。但他们肯定会强调,那就是澳洲武力的强大。” “这是个好消息。”肖白图接嘴道:“马士英听到的描述,澳洲就好比一个获得了强大武器的、正处于叛逆期的青少年,沾火就着。所以,马士英必须得小心谨慎地处理我们……因为老小子生怕惹毛了澳洲,回头我们澳洲真带着大军打到南京。” “没错。就是这样!一个拿着强大武器的叛逆期青少年……”邵北咂咂嘴,好似在品味这个短句,而后评价道:“很有意思的形容。” 而事实上在外界看来,澳洲的确就是这么个形象。先是一言不发地就把盘踞在吕宋的西班牙人给灭了,没过两个月,舰队北上,直接用武力威胁叩开了***闭锁的门户。而与此同时,澳洲的势力正在不断地蚕食着吕宋南部的苏禄王国。 在打菲律宾期间,先是联合了土著,等打完了,立马翻脸。种种行径表明,正处于扩张初期的澳洲,在国家性格上的确极其不稳定。最要命的是澳洲如今主政的都是少壮派,哪怕老吴也不过四十多岁的年纪。往下瞧,王铁锤不到四十,邵北等人更是不到三十。这么一帮中青年组成的政权,必然是激进而充满暴力因素的。 摇摇头,将发散的思维收回来。邵北继续说:“而朱国弼是马士英***的,从本心来讲,马士英本打算要保住朱国弼……虽然这很难。但马士英现在不得不考虑到我们的威慑力,考虑得罪澳洲之后可能引发的后果。如果没有那场武器展示,我相信马士英绝对会和稀泥。一边保住朱国弼,一边把我们礼送出境,从此断绝往来。” “武器展示?”肖白图随即恍然:“哦,你说那天那场小战斗啊。”现在看来,那的确是一场武器展示。四十人打二百多,一个人没伤,宰了对方一多半。要命的是对方可都是老于战阵的士兵,连个照面都没打就见了阎王。哪怕马士英再没脑子也知道,这战斗打成这样,完全是武器代差的缘故。 嘴角微微撇起,邵北微笑着说:“如果我是马士英,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将到手的武器,全部交给专业人士去鉴定、分析。火器大家徐光启是没了,可工部那些格物的匠师还在。摸索一番,总会知道这武器怎么用。然后找个地方,实地演示一番……” …… 大校场。 “见过马阁老。”说话的人浓眉大眼,中等身材,瞅年纪已经奔六十了。 马士英赶忙上去虚扶一把,笑道:“长庚兄怎地如此客套?” 那浓眉大眼的小老头,便是一代格物大家,写了《天工开物》的宋应星。火器大师徐光启没了,连带其的徒子徒孙,全部消失于战乱当中。马士英也是病急乱投医,正好想起宋应星正在南京,此人精于格物。想来研究几件火器还是手到擒来的。 不出所料,足足过了七天,宋应星总算是把澳洲人的火器研究明白了。 宋应星对马士英可没什么好感,受东林党鼓动的舆论影响,他已经先入为主地把马士英看做了阉党余孽。是以干脆起身,也不废话:“这些火器十分精良,想来不是大明之物。宋某也是花费数天,才搞清楚了如何操弄。马阁老想必也是来瞧此物威力吧?那便一起瞧瞧吧。”说着,冲着身前两个军士一点头。 两名军士立刻从桌子上抄起火枪,哗啦啦做作一番,随即示意准备完毕。 宋应星一指远处的靶子:“马阁老请看。” 只见远处离着俩穿着明军盔甲的稻草人,瞧着起码百步开外。只听‘砰砰’之声连绵不绝,数息的功夫,两名军士操弄着m1644,依然开了十来枪。 马士英有些近视,还没瞧明白怎么回事。他身旁的三娘眼尖,立刻低声赞道:“打中了!” 何止是打中了?片刻之后,四个士兵抬着靶子过来了,马士英瞧着铠甲上的弹孔倒吸了一口冷气。上好精铁的铠甲,百步开外,说打穿就打穿!还不止如此!卸下铠甲一瞧,只见稻草人里头已经乱成了一团。那子弹穿过铠甲之后,在稻草人身体里一通乱转,愣是将绷紧的稻草搅成了一锅粥! “厉害!” 宋应星在一旁平静地点点头,顶着一对熊猫眼道:“此物实地测了一番,便是四百步外,也可击中毙命。只是眼力所限,通常之人无法打中那么远罢了……不过有一物便是六百步也能打到。”说着,宋应星疲惫地冲着一名军士挥挥手。 后者会意,抄起一杆狙击枪。夹在矮墙上,透过瞄准镜瞄了好半晌,这才扣动扳机。只是打完了,那军士只挠头,脸红脖子粗地说失手了。反复几轮,直到第六次这家伙才兴奋地一抱拳:“幸不辱命。” 能有一炷香的功夫,一名军士扛着一个箭靶跑了回来。马士英看了半晌才发现,箭靶最外围,有一块小小的孔洞。不用说了,这便是弹子击中的位置。 “此物甚好!”马士英立刻兴奋起来。也不用这把带着千里眼的火铳,便是寻常的火铳,有那么几千人,列成阵势,便是千军万马也过不来啊! 方才马士英细心看了,那俩军士动作虽然生疏,但击发速度已然不得了。若是用的熟练了,只会更快。射程远、射速高、精度高,如此火铳,组成一支大军,便用沐公爷所创的三段射击之法,连绵不绝。别说是人了,便是飞鸟也别想过来。 只要有这么一支大军,别说什么自保了,便是光复故土也不是什么难事! 而接下来,左轮手枪、散弹枪以及转轮步枪的超高射速,更是让马士英赞叹不已。一开始马士英还琢磨着要不要为这么一支臆想中的军队安排护卫,现在一瞧,完全不用了。尤其是那大粗铁管子的散弹枪,喷射起来连绵不绝。真要是打近战,便是十倍之敌也甭想靠近! 赞叹完了武器,马士英心里头长出一口气。幸好没莽撞行事!这些武器已经说明了一切,人家澳洲人,的确有狂妄的本钱!这么想来,那个姓肖的家伙说的,也许不是戏言? …… 鸿胪寺,澳洲使团驻地。 “我坚信,我们的武器一定会让马士英大开眼界。”邵北戏谑着说。 “这一点毫无疑问。”肖白图附和道:“然后老马肯定会慎重考虑我……我们提出的建议。” “不。你不能把马士英当成傻子,更不能把明朝人当成傻子。”邵北摇头否决道:“试想一下,如果你是一个国家的领导人,而后突然得到了一件外星人的武器,你首先会想到什么?” “仿造!” “没错,就是仿造。”邵北笑着说:“所以,马士英肯定会在第一时间想办法仿造。然后他会发现,这事儿不比大明恢复故土容易多少。” …… 大校场。 马士英婆娑着冰凉的步枪,沉吟半晌,而后试探着问:“长庚兄。此物的确为国之利器,想来若有此物,我大明恢复河山指日可待啊。不知……长庚兄可否仿制?” 宋应星痛苦地摆了摆手:“马阁老,劝您别琢磨了。”他抢过步枪指着其道:“且不说做工能否达标,便是这几样的材质,老夫便是见都没见过!先说此物——”他指着橡胶垫:“非金非木,全靠此物闭锁枪膛。没了此物,这枪不会比鸟铳强多少。再说这弹丸,前面的铅弹还好说,可内里的药费乃至后头的小铜片……这是如何构成啊?老夫怎么也想不通如何不用火镰便能点燃药粉……” “长庚兄的意思是说,此物仿造……绝无可能?” “绝无可能!”格物大家下了决绝的判断。 …… 鸿胪寺,澳洲使团驻地。 “然后呢?” “然后?”邵北说:“在四处碰壁之后,马士英发现不可能仿造。这个时候,我们的机会就会来了。马士英在权衡利益得失之后,只要他不是傻子,就会私下里与我们进行一次秘密的会谈。如果一切不出问题,我想我们会达成所有目标。” …… 大校场之外。 告别了宋应星等人,马士英坐在轿子里,闭着眼一阵沉思。猛然间,他抬起头,问对面自己的孙女:“三娘……” 不待其开口,三娘已经笑着道:“想必爷爷已经有了决断……一个只会拖后腿的家伙,哪有大明郭子仪来得爽快?” “大明郭子仪?”复述了一句,马士英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个大明郭子仪!也罢,再晒上那些澳洲人两日,老夫便与他们谈上一谈又何妨!” 284 谈判之前 284 谈判之前 “我有个问题。”肖白图挠着头说:“假设马士英如同我们预想的一样,接受我们提出的条件……那他会不会造反?”他掰着手指头说:“香港、东莞等地的租界,乃至各个口岸开放之后征收的税款,会让他掌握一笔不小的财源;在此之前我们又送了他一支军队,也许不用多久,老小子就会来个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很有趣的假设。”邵北思索了一下说:“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 “秀才造反三年不成。”邵北笑着说:“不论是黄巢还是洪秀全,最后都可耻的失败了。这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你的意思是说,儒学体制下的文人,没有造反成功的可能?”肖白图疑惑着问。 邵北摊了摊手:“历史已经说明一切了,而且我认为马士英不会成为例外。”顿了顿,待肖白图接受自己的观点,邵北继续说:“所以,极大的可能是,马士英会梦想着成为另一个郭子仪。”就如同清末的李鸿章一般,掌握着北洋这个庞然大物,一心想的是如何维护残破的‘大清’皇朝,进而干脆写下了‘三百年来伤国步,八千里外觅封侯’的诗句。 清末是思想大碰撞的时代,民族觉醒与国家意识正逐渐被人们所接受。处在那个时代的李鸿章都没想着自立为王,那身处明末的马士英可能会自立为王么?而且平心而论,老李的能耐可比老马强多了。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但我们跟老朱家一毛钱关系都没有,而且我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都反感皇帝的存在……”眼睛盯着肖白图,半晌:“所以,你的这个假设毫无意义。” “我就是随便说说。”肖白图无所谓地扬了扬手。“我只是担心马士英会超出我们的预计……” “超出?”邵北重复了一句,而后笑了起来:“哈,好大的笑话!”他细数着:“如果说我们提供给他的是一支可以复制的部队,马士英或许会依靠明朝庞大的人力基础,逐渐摆脱对我们的依赖。但现在的问题是,你觉着大明能做出拉膛线的合格枪管啊,还是能搞出来火帽?” 机械加工方面不好说,明朝的工匠只要有趁手的工具,甚至没有,有些技艺高超的工匠总会做出超水平的杰作。但化工……这玩意别说是明朝人了,就算是文艺复兴的欧洲都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搞清楚火帽的化学结构。这年头,欧洲还在沉迷于炼金术,化学的概念不过刚刚启蒙而已。 别说只给对方物件让其仿制,就算明摆着告诉其化学方程式,对方也只会瞪大了牛眼一通茫然! 科学技术这东西,都是在一定基础上才可以进行仿制。代差过大,连火帽是什么东西都搞不明白,拿什么仿制?当然,武器全部依赖澳洲进口,肯定会让明朝人寝食难安,然后会有一大批有志之士开始研究格物。没准过个十年八年的,明朝人会仿造出……前装燧发枪?但到了那个时候,也许澳洲人早就用覆铜定装弹了。 回到原本的问题,因为明朝人搞不清楚火帽与火棉的成分,所以在他们搞清楚之前只能从澳洲购买弹药……这等于说是澳洲完全卡住了明朝的但要供给!热兵器作战,不同于以往的战争形势,打的就是后勤。如今后勤当中最重要的弹药卡在澳洲人手里,不论是马士英本身还是整个大明朝,如何能脱离澳洲的控制与影响? 只要惹澳洲人一个不高兴,明朝人前头正跟鞑子打得热闹呢,澳洲一封电报过去,受限于产能,从今儿开始弹药供给暂停……明朝人就地就得崩溃!赔礼道歉,谁惹的事儿处置谁。哪个政治家叫嚣澳洲威胁论,从此告别政坛。亲澳派的政客充斥整个明朝政府,付出一定的利益之后,澳中关系进一步升温…… 瞧,问题很简单。 “今天也许是我们求着明朝人买我们的武器,到了明天,尝到甜头的明朝人就得哭着喊着问我们买武器。马士英脱离掌控?不可能!” “说得也是……”肖白图呢喃着点了点头,而后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抬起头问:“我怎么觉着,按照你的主意,到了最后全大明的老百姓都得恨咱们呢?一提起澳洲,男女老幼统统咬牙切齿……嘶!” “我以为你已经有了这个觉悟。”邵北戏谑地说着:“一百四十六人,你觉着里头有几个道德圣人?也许有那么两三个,但绝对不是大多数。所以,老吴当初才会提出这个目标:阻击满清南下。从大多数人的利益出发,阻止清朝出现在中国,这是大家伙的历史责任感……但也就仅此而已了。等灭了鞑子,到时候你觉着还有多少人想着将大明朝带入现代社会?” 一个提问之后,邵北不容对方喘息,紧跟着问:“就比如肖总你,你乐于花费时间、精力、金钱最后还可能赔上自己的名声,去玩儿一个不可以读档且大多数人冷眼旁观的国家崛起游戏么?” 肖白图呲牙一笑:“你不如杀了我。老子跟伊藤博文有差距,只想着醉卧美人膝,至于醒了,还不够游山玩水的呢。” “那你觉着谁比你傻么?” 肖白图拍案而起:“***邵北,怎么说着说着就埋汰人?” “我只是实话实说。”躲开肖白图拍过来的巴掌,邵北继续说:“我们当中,不缺乏热血青年。也许会有那么二三十号人踏上这边土地,满怀憧憬地为之奋斗。但过多的挫折之后,我想大多数人会慢慢退出。最终能剩下来的……天知道能有几个。所以,你不得不佩服老吴那个官僚。人家从一开始就摸透了大多数人的心理,所以才制定了这么一个目标。”说起老吴,每一个熟悉他或者不熟悉他的人都会想起一个字眼:官僚。引申着想下去,诸如老狐狸、老油条之类接踵而至。吴家国同志在官场浸淫多年,深悉和稀泥之道。 “所以我们是我们,明朝是明朝。我们通过这种侧面操控来为自己谋利,这很正常。至于明朝的百姓——”邵北不屑地笑起来:“这个世界,什么时候轮到草民做主了?” “你吓到我了,邵北。”肖白图双手撑着桌子,认真地说:“我认为你与荆华的关系,已经严重影响了你的思维方式。” “屁股决定脑袋。”邵北一句话将对方的感叹堵死。 后者琢磨半晌,惊奇地问:“那……假如你是奴隶主,你丫肯定支持奴隶制了?” “你的假设毫无意义。”邵北叹了口气,然后不再搭理对方,而后继续整理着快要完成的表格。 的确是毫无意义的假设。首先,邵北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的,他懂得什么样的社会形势会发挥最优的生产力,从而为自己带来更多的财富。奴隶制?这东西也就暂时用来对那些平均智商低于七十五,并且还处在石器时代的土著……如果土著智商足够高,邵北绝对会乐翻天,然后通通将其送入工厂。 谈话进入了死胡同,然后整个房间安静下来。今天的对话,让肖白图感到有些……震撼。不知不觉当中,自己还是那个自己,而损友邵北已经完全适应了这个时空,适应了现在的角色。肖白图开始思索,他是不是也该朝前看了?裹足不前吃老本做个混是等死的米虫?平素说笑也就罢了,这样的日子过上一年就会让人沉底沉沦。 好半天,肖白图突然开口说:“我记得你之前一直鼓动我入股黑水来着,股权转让书呢?” “问这个干什么?” 肖白图走到柜子前,将邵北的手提包一通翻弄,翻出那份股权转让书,而后痛快地写下了自己的大名:“我加入。” 谈话终结,日子归于平淡……这么说并不恰当。因为当天晚上的时候,梁二着急忙慌地跑进来,嚷嚷着让邵北与肖白图赶紧收拾东西准备跑路。因为这家伙晚上在院子里遛弯的时候,听到门口的明军在讨论着究竟是把他们砍头还是车裂…… 听到这一消息,不论是肖白图还是邵北,俩人都浑没当回事!肖白图这厮一副老神在在的德行,只说是空穴来风不足为信。而邵北则更干脆,直接下了判断:“色厉内荏!” 两个人的出发点有些区别。肖白图是觉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与其如此,莫不如消停待着。担惊受怕有什么用?而邵北则判断,这是马士英使的小计谋而已。其目的不过是增压,从而在未来的谈判中为他马士英谋取先机。 两位主管浑不在意,下头众人倒是松了口气。天塌下来个高的顶着,邵先生与肖先生俩大人物都不在意,他们这些小人物又何必在意? 不得不说,邵北这家伙在失算了一次之后,又恢复了狗头军师的本色。还真如他所预料的一般,这的的确确是对方使的手段。但始作俑者却不是马士英。 “你是说……那些澳洲人依旧如常?”马府,马士英坐在偏厅里询问着。在其背后,恢复女装的三娘轻轻为自己的爷爷吹着肩膀。马士英问话的光景,三娘那双凤目紧紧盯着下头禀告的严放,脸上挂着满含期许的神情。只是这种期许,转瞬就变成了失望与气恼。 管家严放作揖道:“回老爷,一切如常。那姓肖的今日中午,甚至跟守门的兵丁探讨着……脑袋掉了,这人还能明白多久。” 马士英哈哈大笑起来。他身后的三娘恼怒地白了自己爷爷一眼,而后有些气苦地道:“任你千般计谋,碰到了傻大胆也是无用。” “三丫头,输了就是输了。”马士英呷了一口香茗,拍着三娘的手道:“那些澳洲人,可不是什么傻大胆。恐怕你这手段一使出来,人家就看穿了。” 见孙女还想要出什么主意,马士英挥了挥手:“算了,这种事情上,小聪明毫无益处。而且……”他叹了口气:“你爷爷我也没那么多时间了。严放!” “老爷。” “明儿晚上,趁着天黑,将澳洲人请过来。注意,千万不要让外人见到。” “老爷放心。” 马士英这两天,颇有些焦头烂额的感觉。‘童妃’与‘太子’两根骨头扔了出去,东林党倒是抱着骨头不放,朝堂之上为这争执不休。马士英干脆来了个作壁上观,只是由着东林党与自己渐行渐远的盟友阮大铖唇枪舌剑地争论着。有最要命的是,甭管起初讨论的是什么国事,绕来绕去,总会被东林党拐到这两件事儿上。 他马士英想要爬桥望水流,可有人不乐意了。大胖子朱由菘见天发脾气,这两天连满是色情的戏折子都不看了。每天都把马士英叫进去,让他给拿个主意。 虽说他马士英算是独揽朝政,朱由菘也就算了人形印章以及造粪机器。但起码人家还是皇帝!皇帝老子的难事儿,他怎能不管? 另一方面,朱国弼一条老命算是保住了。这家伙可没消停,先是让自己家里人闹,而后干脆让人抬着自己堵住他马士英,一通发飙。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严惩澳洲凶徒。 方方面面的压力之下,再硬抗下去,马士英怕这事儿就得不可收拾。到了那个时候,可真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瞅着管家严放下去安排了,马士英仿佛自言自语地说:“这些澳洲人,似乎是有备而来。此番磋商,怕是甚难……甚难啊。”就算是谈妥了,依旧有一堆麻烦事——如何搞定自己党派内部的纷争?这事儿,实在不好操作。 在马士英叹息的光景,他身后的三娘正滴溜溜地乱转着眼珠子。显然,这丫头又有了什么鬼主意。 285 试探 285 试探 神策门外,十里长亭。 郑森翻身下马,揽过四叔郑鸿逵胯下战马的缰绳,缓缓朝着长亭走去。“四叔,不妨歇息一下再行赶路。” “也好。”郑鸿逵答应一声,而后只是含笑看着自己侄子为自己牵着缰绳。大哥郑芝龙终日忙于各类事务,打小都是郑鸿逵带着郑森玩儿。眼瞅着自己侄子从光屁股小屁孩如今成了儒雅的青年,而且对自己恭敬有加,他郑鸿逵心里头满是欣慰。 翻身下马,在叔侄二人之前,早有兵士拿着抹布将长亭草草打扫了一番。进了长亭,郑鸿逵四下扫视一番。但见冬日昏黄,周遭一派粉妆素裹之色。微微眯着眼睛,郑鸿逵道:“这都眼瞅要进腊月了,此一去,怕是年后你我叔侄二人才有相见之日。” 郑森应了一声:“镇江地处要害,正是兵凶战危之地,还请四叔万事小心。” 郑鸿逵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你四叔而立之人,还需你絮叨?倒是你,只身一人身处南京,万事都要靠自己。平素连个朋友都没有,便是有了难处也无从张口。”瞧着郑森要反驳,郑鸿逵嗤笑一声:“罢罢罢,不提也罢,你总有你的道理。但记住你四叔的话,既不能与那些澳洲人走得太近,也不可过于疏远。” “侄儿记下了。” 瞧着郑森满脸不耐烦的神色,郑鸿逵叹息一声,解释道:“也不知在澳洲一年半,那些澳洲人到底对你施了甚么法术,好好的秀才变成了这般模样。你在澳洲如何,便是在广州如何都无所谓,而今身处帝都,万事都要小心谨慎。那些澳洲人行事乖张,而今士林坊间风评如何?你与澳洲人过于密切,岂不是遭人嫉恨?” “嫉恨?”郑森很奇怪,自己四叔怎么用了这么一个词儿。 郑鸿逵撇着嘴说:“你四叔总是虚长你几岁,论及锦绣文章,我不如你。可论及洞悉人心,你却是差了老大一截。有些时候,那些人之所以诋毁你‘***’,完全是因为那些人***无门。从而因妒生恨!” 如果肖白图与邵北在这儿,听到郑鸿逵这么一番说辞,一准会错愕半晌。然后旁敲侧击地询问对方,兄弟是从哪一年穿过来的? “任你谨小慎微,总有百密一疏的时候。你大权在握,那些人最多扇扇阴风,可但凡你失势了,这些人保准跳出来落井下石。这南京,可是地地道道的是非之地。且如今乱象已现,若有机会,你还是下到地方的好。别想着你从澳洲人哪儿学来的那套理论!而今天下大乱,有兵有粮便是王。盛世居庙堂,乱世处地方。”瞧着郑森皱着眉有些不耐,郑鸿逵沉吟了一下,又说:“我知道你一心想着扶危定难,可混迹在这南京城,你能有什么能耐扶危定难?不过是书生意气。眼下正是好机会,一旦澳洲人说的事变成真,你统帅一旅新军,到了那个时候,一展抱负岂不痛快?” “四叔说的是。”郑森唯唯诺诺地应着,可语气里透着勉强。 眼瞅如此,郑鸿逵只得长叹一声。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郑森都听不进去了。他就纳了闷了,那些澳洲人到底施了什么妖法,怎么好端端的让自个侄子变了一个人?若非询问了过往一些琐屑小事,对方一一对答如流,郑鸿逵真怀疑澳洲人玩儿了一手偷梁换柱。 甩甩袖子,郑鸿逵从衣袖里抽出一个信封:“不得偷看。” “这是……”信封里鼓鼓囊囊的,可偏偏表皮什么都没写。 “给那些澳洲人的信。”郑鸿逵轻笑了一下说:“本想着还替对方引见马阁老。可今早听到消息,说是鸿胪寺那些围着澳洲人的大军已经撤了。想来,澳洲人肯定与马阁老见过了。可我们也不能白忙活!”这阵子,郑鸿逵依托着北镇抚司的便利,好一通造谣。市井坊间流传关于那天澳洲人的事儿,到了如今已经分化为童话版、神话版、通俗演义版等等,十几个版本。这里头有马士英的授意,可流言之所以传得这么离谱,大部分的功劳都是郑鸿逵的。否则,恐怕现在士林坊间对于澳洲人可就不只是没好话那么简单了。 舆论,有的时候可以成为一种足以影响政府决策的武器。有句话不是说得好么,民意不可违……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政客们在操弄民意。 “澳洲人对你颇有寄望。”郑鸿逵奇怪地咂咂嘴,他搞不清楚对方为什么那么看重郑森……难道只是因为自己侄子接受他们那一套理论?摇了摇头继续说:“加上这封信,相信澳洲人会履行诺言。”抬头瞧了瞧天色:“时辰不早了,我这便走了。”说着,巴掌用力地拍在了郑森的肩膀上。而后几步走过去,翻身上马。 郑森捏着信封,赶忙追上来:“侄儿再送四叔一程。” “你我二人还需如此虚情假意?”郑鸿逵笑骂了一声,策马扬鞭,引着一众军士飞奔上了官道。片刻之后,消失在官道尽头。 “鸿胪寺之围撤了?”郑森紧锁的眉头逐渐舒展:“好个四叔,瞒我整整半日,害我好一阵担心。”说着,急吼吼地翻身上马,直奔神策门而去。 …… 围困鸿胪寺澳洲使团驻地外明军撤了! 今儿一大早,梁二如同往常一般早起遛弯。又按照惯例,这厮企图再与守门的俩明军逗会儿闷子……这七天,梁二这家伙见天早晨打开大门,站在门槛里头,一只脚悬空在门外头,而后用言语调笑着俩郁闷的明军。你不是不让迈出一步么?老子的脚就悬空着,你能把我怎么着? 可今儿梁二打开大门一瞧,先是错愕地擦了擦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赶忙往回跑。砸开了邵北与肖白图的门,嚷嚷着明军撤围了。 睡眼惺忪的二人确认了消息,肖白图还急吼吼跑出去看了一群,回来之后俩人相视而笑。果不其然,从前种种不过是对方的色厉内荏罢了。既然小手段不管用,对方随行就明摆着告诉澳洲人,撤围,咱准备谈判吧。 憋在院子里足足一个礼拜,肖白图早就快疯了。明军甫一撤围,这厮便拉着邵北大清早的出门……吃了顿早餐。当然,若非秦淮河这个点正是歇业的时候,肖总保不齐就得急匆匆赶到秦淮河,去会一会越发想念的卞赛赛……虽然人家姑娘根本就没记住肖总这么个大活人。 二人吃饱喝足,往回走的功夫,做惯了海贼的梁二抽空附耳低语了一嘴:“二位先生,身后有尾巴。”梁二从前可是个海贼,平素进城都是小心翼翼,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在大明朝,海贼逮到可没什么好下场。是以,这家伙反跟踪的经验极高。 “尾巴?”邵北回头扫了一眼,倒是没看出什么。不过转念一想,马士英怎么可能那么彻底,门口连个兵丁都不留。就不怕自己放对方鸽子,抽空逃跑了?很显然,对方来了个内紧外松,明面上撤了兵丁,暗里地很可能用了锦衣卫之类的暗哨。 这也是人之常情,换了自己是马士英,肯定也得这么干。 不过话说回来,邵北与肖白图只不过是头一拨过来打前站的。若是一切顺利,之后还得有第二波、第三波。到时候间谍头子陈御手下那批人肯定会混到南京城来,锦衣卫与军统斗法?还真是期待啊。 想到这儿,邵北轻笑起来:“随他们跟着吧。” 一听身后可能有锦衣卫,肖白图来了精神。这厮以前酷爱各种充满文学创作色彩的‘谍战大片’,当即也不回去了。拉着邵北就在这南京城里头乱转。碰到小吃,就来一份,见到什么东西稀奇,就买上两样。这一转就是一大天。依着肖总的意思,晚上还要去一趟秦淮河,只是在邵北一通威胁之下,肖总这才怏怏作罢。 待回了鸿胪寺的住所,底下人报告说,早晨的时候,那位参将徐世程来了一趟。紧跟着中午的时候那位郑森也来了,二人都是等了小半个时辰,之后道别,说是明日再来造访。 郑森能来一点都不稀奇,若是这小子不来,那这一年半的亲澳军阀养成计划可就真白搭了。可稀奇的是,徐世程这厮怎么也来了?而且鼻子比谁都灵,还是头一个来的。 正纳闷的光景,外头来报,说是门口停了一辆马车。来了一个人,态度挺横,只说要见能管事的……能真正做主的。问对方是谁,对方只是一个劲的摇头。 邵北与肖白图对视一眼,心道,来了!不用说了,这一准是马士英派来的。藏头露尾,又是天黑才来,这说明马士英此番是打算试探啊。 “你去还是我去?”邵北问道。 肖白图摆摆手:“这事儿还得你来。虽然不想承认,可关键时刻你小子比我冷静得多。” 点点头,邵北提起自己的文件包,抬腿就走。 到了外边,严放一抱拳,还没等其来个开场白,直接被邵北打断了:“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找我来做什么。所以,我觉着我们没必要浪费口水。”说着,他径直上了马车。 这倒是省事了,只是瞧着邵北的样子,严放怎么看怎么觉着不爽。有道是宰相门前七品官,平素谁见了严放不是客客气气的?怎么这澳洲人就这么狂妄? 呆了那么一小会儿,严放一招手,两个家丁上去,将马车窗子门帘,用厚厚的棉帘子遮挡起来。外头看不见里头,里头更别想往外头瞧。随即一声令下,马车徐徐而行。 这辆半点标志都没有的马车,就在这偌大的南京城里头乱转。忽东忽西,时南时北。足足转悠了一个多时辰,好像确定后头没有尾巴之后,这才停了下来。 待在黑暗里一个多时辰的邵北,甫一下马车,微微眯了下眼。门口挑着两个大号灯笼,居然有些晃眼。适应了一下,这才瞧见,那灯笼上写的赫然是‘孙府’二字。恩?怎么不是马府?邵北随即恍然,八成是马士英这家伙怕树大招风,索性另找了地方约见自己。 跟在严放之后,进了府邸,七扭八拐,进了一间厅堂。严放只说让邵北稍带,随即退下了。 自顾自地坐在椅子上,四下打量,但见四壁上挂着好些书画。对于山水画以及书法没研究的邵北,也只能瞧着感觉不错……就跟后世印刷制品差不多。 一会儿的功夫,一个小丫鬟端着托盘上来,送来了一碗香茗。 “谢谢。”邵北道谢一声,端起来就喝。喝了两口,却发现那小丫鬟没走,就戳在旁边,正瞪大了眼睛瞅着自己。瞧见自己望过去,那丫鬟立刻装作眼神看向别处。 邵北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只是我们的风俗。这不代表我是和尚。”冷幽默的话语,逗得那小丫鬟捂嘴轻笑起来。正这个光景,外头脚步声响起。小丫鬟赶忙板着脸站好,邵北也慢慢起了身。 转过屏风,进来一个微微驼背,年近六旬的老者。面孔清癯,一双类似关公的丹凤眼。头上也没带帽子,露出斑白的鬓角。负着手,只是一身常服。刻下正打量着站起身的邵北。 出于对年长者的礼貌,邵北微微弯腰点头:“首辅阁下,我们终于见面了。” “你便是邵正使?”马士英轻笑着:“倒是年经得紧。”伸手一指,示意邵北坐下,而后马士英径直走到主位落座。 马士英一招手,身后跟着的严放立刻捧着一个盒子走近。打开盒子,马士英将一支m1644双手捧来出来,仔细端详一番,赞叹着说:“此物倒是精巧啊。” “当然。澳洲军工产品,有着跨时代的优势。”邵北不失时机地推销着:“相信首辅阁下已经了解这支步枪的性能了。而我在这里可以负责任的说,我们的火炮,跟步枪是一个水准的。” 马士英只是‘恩’了一声,而后不发一言。 屋子内的沉寂让邵北有些窒息,而后他决定先发制人:“首辅阁下,我觉着我们没必要兜圈子了。就如同我的搭档所说,我们完全有能力送给您一支装配先进武器,足以打败所有敌人的军队。前提是,我们需要某些交换的条件。” 286 交易 286 交易 “首辅阁下,你我都清楚大明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说不好听点,如果短期内这种内忧外患的窘境再不改观,我认为大明很可能就此覆灭。”顿了顿,似乎让对方消化自己的信息,邵北继续说着:“我们澳洲很清楚首辅阁下需要的是什么,作为同种同源的友邦,我们澳洲很乐意在一定范围内,支持首辅阁下实现大明的复兴。” 邵北一步步地诱导着马士英,也在抢占着谈话的主导权。穿越两年半,经历了种种,邵北的某些方面正在不停地变化着。概括起来,他正从一个合格的参谋,走向一个合格的决策者。当然,现在没到而立之年的邵北,依旧有些稚嫩。会在话语中显得有些过于强势,从而让人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感觉。 这种咄咄逼人的态势,放在老于世故的马士英眼里,则是一种稚嫩的表现。 大明首辅阁下轻笑了两声:“邵……”他似乎拿不准该怎么称呼邵北。 “部长。鄙人舔为澳洲外交部部长。”邵北立刻给自己封了个官儿。“相当于贵国的鸿胪寺卿与礼部尚书。”左右马士英也不会跨过重重海洋去中南本土求证,将自己摆在一个比较高的位置,有助于跟马士英平等对话。 “哦……”马士英拉长了音:“是邵部长?”笑了两下,马士英呷了一口茶,这才淡然地说:“听邵部长的意思,似乎澳洲与我大明颇有渊源?” “同是炎黄子孙。”邵北斟酌着语句,而后将那一套前宋遗民的说辞简略地说了出来。一个很好的招牌,完全可以堵住明朝士大夫们的嘴。澳洲是前宋所立,论起来,明朝还得称澳洲为兄。 “前宋遗民。”马士英轻微地皱起了眉头。 一直留心对方神色的邵北,立刻补充道:“请首辅阁下放心,我们澳洲绝无重新染指大陆的意图。我们只是不想大陆重蹈覆辙。” 冠冕堂皇的说辞,但作为政治人物,马士英是一百个不信。所谓无利不起早,澳洲人会那么好心,无偿地支援明朝,只为了做好人好事? 对方戏谑的神色,让邵北立刻意识到,他有些太急于求成了。他索性闭嘴,专心地喝起茶来。屋子内静谧了好半晌,直到邵北稳定心绪,理清了思路,这才重新开口:“当然,作为交换,我们澳洲希望获得让我们满意的收益。” 这才像样,这才是一场谈判。与那些满口大义的东林党不同,身处大明首辅这个位置,马士英早就清楚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利益交错的世界。而他作为大明首辅,更多的时候则是在平衡各方利益。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做到,将各个利益阶层平衡了,那大明没准还真就中兴了。 只是现在,焦头烂额的马士英,对于平衡利益这种事实在没了信心。所以他开始考虑从另一方面着手……用暴力,强制平衡。虽然这表示后期的反弹会很大,但起码可以在短时间内维持住大明朝不灭亡。究竟是不是饮鸩止渴,现在谁也说不准,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放下茶碗,马士英良久才说:“邵部长且说说看。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嘛。” 邵北同样笑了:“不忙。还是先听听首辅阁下的需求再说。” 而马士英一张口报出的数字,远远超过了邵北的预期:“这种火铳——”马士英指着m1644说:“——我要六千支。” 六千支……好大的手笔!邵北开始振奋起来,马士英购买的越多,就意味着阻挡满清南下的军队越多,意味着讨价还价的余地越大。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这种短的——”他指着散弹枪说:“一千支。”这就是七千支了,算上后勤之类的,马士英要组建一个师? “另外,听闻贵国也出售火炮?” “当然。”邵北不失时机地推销着:“我们澳洲制造的火炮,是世界上最好的。没有之一!”随着中南军工产业逐步走上正轨,用来练手的拿破仑前装炮倒是造了不少,可装配到军队里的少的可怜。不论是陆军还是海军,这帮人胃口叼着呢。大家伙都一门心思盯着后装线膛炮,那前装炮还真没人看得上眼。 可就算是前装的拿破仑,其性能参数,也远远优于这个时代的同口径火炮了。又为重要的是,发射药采用的是单基火药,击发用的火帽,这就保证了弹药供给完全控制在澳洲手里。这玩意用来出售,再合适不过。 然后邵北熟练地报出了一堆参数:“120mm前装火炮,射程两千四百米,发射实心弹、散弹、葡萄弹以及开花弹。高精度、高射速,最重要的是,该火炮在雨天也可以正常使用……就如同您面前的枪械一样。” “哦?”马士英来了兴趣。两日前在大校场上,乱七八糟一堆测试都做了。就一样,谁也没抽风往那些枪械上浇水。按照明朝人的理解,水火不相容啊!火药沾了水还能着?那岂不是笑话? 可偏偏,面前的邵北还真就说出了天方夜谭一般的话语。 “首辅阁下并不知道这一性能?” 马士英老神在在地笑笑,也不言语。 邵北深吸一口气,站起身:“那么……我可以现场展示一下么?额……或者,您可以叫手下人尝试一下。” “邵部长倒是个急性子。”马士英冲着邵北身后的侍女点点头,后者一个万福,轻飘飘地出去了。半晌之后,领着一个壮硕的家丁走了进来。 就当着马士英与邵北的面,那侍女抄起温热的茶壶,将内中的茶水径直浇在已经装好子弹的步枪里。而后示意那家丁拿出去实验。 片刻之后,外头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响。 邵北嘴角立刻浮现出微笑:“就如同我说的一样,我们的武器雨天也同样可以战斗。” “不错。”马士英回答的很简约。可大明首辅心里这阵已经是翻江倒海了。雨天可以战斗!这个年头,别说是火铳了,便是弓箭雨天都得悠着点用。制作一张良弓,起码耗时两年。但凡是有点风吹雨淋,弓木变了形,那这张弓就得报废。所以这个年头打仗,对战双方都有些约定俗成的规矩,那便是糟糕的天气停战。当然,正是这种预定俗称的规矩,造就了一些经典的偷袭案例。 而澳洲人的火铳,就不惧雨雪!这意味着始终这种武器的军队,会多出无数的机会。比如在某个风雨交加的天气里,发动一场声势浩大的反击。利用武器上的优势,在对方远程武器几乎全部报废的情况下,肆无忌惮地推进着、挤压着、消灭着对手。而对手只能亡命逃跑,毫无抵抗之力。 想到这儿,马士英看了看面前的邵北,心里长叹一声。幸亏没对这帮澳洲人怎么样,否则对方报复起来,单单是选在梅雨季节发动攻击,任大明有多少军队,在其面前都得土崩瓦解。 随即,马士英斟酌着道:“老夫倒是信邵部长所说,只是口说无凭……” “完全没问题。”邵北笑着说:“我们可以达成初步购买意向。到时候我们会将火炮运过来,待对方满意之后再完成这笔交易。” “甚好。”马士英琢磨了一下:“那便定下八十门吧。”计划中,这些火炮除了部分装配给还没组建的军队,大部分都用来安置在南京城头。大明首都的安全,可是重中之重啊。 “八十门火炮,六千支m1644,一千支散弹枪……”邵北复述着,而后从文件包里掏出一份报价单:“这是我方的报价单,请首辅阁下过目。” 在马士英过目的光景,邵北慢慢地说着:“鉴于大明与澳洲之间的兄弟友邦关系,我方会在此价格基础上给予大明一定的折扣。m1644作价一百一十两,配发两百发弹药;散弹枪作价一百六十两,同样配发两百发弹药;120mm火炮作价九千五百两,配发两个基数六十发弹药……弹药种类可供贵国自行选择。这样,总价一共是一百六十九万两。” 在他说话的光景,上头坐着的马士英已经皱着眉头有些坐立不安了。一百六十九万两……这还只是武器的价格。算上招募士兵的费用,训练的费用,伙食乃至薪水,这么一支军队,往少了说一年二百多万两白银啊!崇祯年间一年的税收才多少?用国库一半来打造一支万人军队?这哪是打造军队啊,简直就是烧钱! “恕老夫直言,这个价格,我大明是断然不能接受的。”贵……简直是贵到离谱了! “这样,我可以做主抹去零头,一百六十万两。首辅阁下看……” 马士英苦笑起来。抹去零头?要是把前面的零头抹去……那也差很多! 瞧着马士英不搭话,邵北顿了顿,抛出了蓄谋已久的方案:“这个价格,已经是我方能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不过……考虑到大明财政的糟糕状况,贵方可以考虑另一种付款方式。比如,用某些东西作为抵押。” 马士英立刻警惕起来:“邵部长莫非说用土地做抵押?”不待邵北答话,马士英连连摆手:“我大明祖训在此,不割地、不赔款……老夫若是开了这个先河,怕是不出个把月,便得身败名裂,千夫所指称***。” 邵北合上了公文包,轻笑起来:“恕我直言,首辅阁下,您对我方的要求缺乏……根本性的认知。我们澳洲,对于大明的土地,半点兴趣也没有。” 马士英认真地看着邵北,见邵北同样满脸认真的神色,甚至带着少许的不屑。他好奇起来:“那你们到底要什么做抵押?”一百六十万两白银,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除了土地,什么东西能值这个价钱? 邵北竖起一根手指:“首先,我们希望大明对澳洲开放广州、厦门、福州、宁波、松江五地,作为通商口岸。准许澳洲人在此自由经商与居住。此五地的海关……也就是贵方的市舶司,由我方掌管。关税的收入,将作为该借款的抵押。直到贵方将钱款全部还清之前,海关关税以及关税税率,归我方掌管。” “第二,我方希望租借香港岛以及部分新安县,作为我方商船往来大明的停泊地。租借地的租金,同样列入还款范畴。在贵方没有全部还清之前,每年从总欠款额度上减掉……” 马士英一听就炸了:“邵部长是在跟老夫玩文字游戏么?所谓租借,与割地何异?” “当然不一样,因为这是有先例的。”邵北继续微笑着:“具体情况,请首辅阁下参考澳门的葡萄牙人。我们与葡萄牙人唯一的不同,只是租借的地方大了一点罢了。” 马士英沉默了,他开始思索着可能性。他相信邵北不是无的放矢,若是真有这个先例,这事儿倒是可以操作。朝堂之上遇到的阻力也会小很多。但现在他根本无法证实邵北所说的先例。他马士英是堂堂的大明首辅,日理万机,上哪儿知道澳门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就是这地名,他也是头一回听闻。 于是乎,马士英开始顾左右而言他。开始详细追问前一条的具体细则来。而在邵北与之细说的光景,那一直垂立在其身后的小丫鬟,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溜了出去。足足一顿饭的功夫,那小丫鬟才回来了。借着布茶的光景,隐蔽地递给了马士英一个二指宽的纸条。 上头一共就四个字:‘确有其事’。 看到这句话,马士英松了口气,开始爽朗起来:“邵部长所说,倒不是完全不可行。只是这条件过于苛责……通商口岸过多,我看便定在两个吧。而租借之事,老夫还要详细与朝堂诸公商议一番。” 这表示马士英已经吐口了!邵北暗地里紧紧握了握拳头。 “今日天色不早,且谈到这里吧。邵部长可还有……” “有。”邵北站起身说:“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关于我方派出的教官,薪酬理应由贵方支付。” “教官?”马士英只是略微思索了一下,便大概理解了这个新奇的词汇。随即立刻连连摆手:“不需要!” 287 饮鸩止渴 287 饮鸩止渴 “不需要。” 马士英语气决绝,只是三个字便把话头说死了。他下首的邵北顿时紧张起来……教官,虽然不是此次出访的核心计划,但比较起来已经很重要了。 澳洲的教官,会教导出澳洲式的军队,而后这支军队从军官到士兵都充满了亲澳的倾向。毫无疑问,这一点正是邵北所看重的,同样是决策组乐观其成的。还不止如此,哪怕明军是新组建的,哪怕装配了澳洲先进的热兵器,但没有经过现代化的训练根本无法实现现代化的组织度。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一支明末的‘淮军’罢了。 历史上的淮军已经说明了一切,而很显然的是,马士英组建的军队所面临的,要比清末淮军面临的情况还要复杂多变。假如真由着不懂军事的马士英瞎折腾,到头来没准这支新军就会变成满清嘴里的肉包子。用自己的武器去武装注定的敌人?那太愚蠢了! “首相阁下……”许是过于紧张的原因,邵北张口说出了一个此刻绝不该出现的词汇。 “首相?”马士英琢磨着这个词儿,然后抚须而笑。他如今可是内阁阁老,又是东阁大学士,算起来还真是一朝宰相。首相……大明第一宰相,这称谓让他很舒心。 邵北无意于这些旁枝末节的东西,只是兜售着自己的理论:“首相阁下,我想您并没有认识到教官的重要性。纵观世界战争史,每一种新武器的发明,都会诞生一种新式的战法。就比如春秋时期,列国打仗,都采用车战。衡量国家国力的时候,也是用战车数量的多少,这也就有了万乘之国这个说法。而赵武灵公胡服骑射之后,骑兵取代了战车,迅速成为战场上的主角。哪怕到了现在,步兵依旧在骑兵面前处于下风。而我们的火器,同样会改变战争方法。从训练,到排兵布阵,乃至后勤补给,方方面面都是崭新的。有了教官,大明的新军会少走很多弯路。” 而事实上,邵北的计划远不止如此。就如同那则寓言故事一般,客人牵着骆驼,要求自己与骆驼都进入主人的帐篷。过程曲折,但最终达到了目的。用通俗的话讲,就是逐步蚕食性质的得寸进尺。 当教官们抵达的时候,他们会慢慢的运作,逐渐的取得这支军队的领导权。就如同满清时期的洋枪队一般。这样会更有效的抵抗满清,同时进一步的扩大澳洲对南明的影响力。纯属空手套白狼的买卖,相信只要不是傻子,没有人会拒绝。 邵北说了这么一大段,开始大口的呷着茶水。一杯接一杯,旁边伺候的小丫鬟不停地为邵北斟茶。在邵北不注意的时候,小丫鬟仔细地打量着邵北的神色,在发现邵北脖子后些许的汗珠之后,小丫鬟果断地冲上首沉吟着的马士英摇了摇头。 仿佛会传染一般,马士英也开始摇头,而后笑道:“多谢邵部长的好意了。然则,火器战法,我大明从洪武年间便一直英勇。沐国公所创三段射击之法,便是寻常火器,也是连绵不绝,当面无一合之敌。若非气候多变,闯贼、建奴怎会盘踞江北?”老头说话傲气十足,根本就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 虽然马士英搞不清楚邵北为什么这么看重所谓的……教官,但既然邵北这么急切,那马士英就绝对不能让对方得逞。明、澳两方,只是初次接触,虽说是同种同源……也正因为这条,马士英才得加倍小心。天知道这帮前宋遗民会不会琢磨着在大明的土地上重新建立大宋! “对此,我很遗憾,首辅阁下。”眼见着最后的努力化作乌有,邵北有些丧气。“我重申澳洲的观点,一支不熟悉新式战争的军队,很难想象能发挥出几层应有的战斗力。或许有机会,首辅阁下应该亲自参观一下我们澳洲的军队,相信您现在的观点一定会有所改观。” “若有机会,老夫定当亲自一观。”马士英再次抬头瞧了瞧窗外的天色,恰巧一队更夫从过。响亮的梆子声告诉众人,这会儿已经三更天了。马士英恰到好处地打了个哈欠,就要起身送客。 “首辅阁下,我还有另外一个建议。” “哦?” 邵北毫无顾忌地说:“我希望未来的新军中,有一定数量的熟悉新式武器、新式战法的军官。虎门参将徐世程与国子监郑森都很合适。前者与我们打过一仗,后者在澳洲留学过一段时间。” 马士英好奇起来:“邵部长,似乎对新军的事很是上心?” 若有若无,轻飘飘意有所指的一句话顿时让邵北冷静下来。他知道,自己方才过于心急了。在大多数时候,急切都不是一件好事。而在初次谈判中,更是极为愚蠢。邵北开始后悔,同时开始反思,自己还是过于稚嫩了。 干笑两声,他开始琢磨如何挽回余地。 “不止是上心。”邵北没有反驳,而是顺着马士英的话往下说:“我本人乃至背后的澳洲政府,极其关注大明的政治动态。我们乐于见到大明完成伟大的复兴,从而一举收复所有失地。”冠冕堂皇的说法,而就在马士英满脸不信、不屑地笑起来的时候,邵北加了一嘴:“因为这事关澳洲自身的利益。” 马士英哈哈大笑起来:“邵部长说笑了,我大明如何,与你澳洲何干?” “有很大的关系。”邵北认真地说着:“我们对大明的土地半点兴趣也没有。事实上我们所控制的土地面积,是现在贵方的四倍到五倍。”算上整个澳洲、新西兰、菲律宾乃至还没有收入囊中的马来西亚、印尼,这个数字比例只会继续飙升。要知道南明所能控制的,不过是长江以南的几个省份而已。 仿佛为了证实自己的话,邵北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新版的地图,头也不回地递给身后的小丫鬟。后者乖巧的接过去,转瞬送到了马士英手里。 马士英展开地图,立刻找到了大明的位置。一片赤红,表示着大明现在的领土。而在地图的下方,则是连绵不绝的蓝色,晃得马士英一阵头晕。只是从地图上看,说澳洲比大明大上四五倍,还真没夸张。 “我们澳洲有丰富的自然资源,有巨大的工业能力,有时间首辅阁下可以去澳洲亲眼瞧瞧,您会发现另一种社会文明。”农业文明的首相去参观工业文明社会,那肯定是很有意思的事儿。只是不知道,未来假如马士英与吴建国碰面,会不会有李鸿章碰到俾斯麦一般的说辞。 “当我们的工厂足够多的时候,国内的购买力,已经远远满足不了我们自身的工业能力。所以,我们需要一个海外市场。而大明目前是我们重要的海外市场之一。”事实上是最为主要的市场。“为了保证我们自身的健康发展,我们乐于见到一个统一的、繁荣的大明。” 又是一连串的新鲜词汇,马士英一言不发,努力消化着。足足一盏茶的功夫,他似乎想明白了。这就跟嫖客上了青楼,老鸨子龟奴费尽心力保证客人安全是一个道理。要是客人出了事儿,以后没人来了,那这青楼还敢开下去? 当然,这个有些低俗的比喻他没有说出口,只是自己一个人在那儿笑了一阵。而后对邵北说:“老夫大约明了邵部长所说。”沉吟了一下,他将话题转回来:“徐世程与郑森?老夫会考虑的。” 没答应,也没拒绝。但对邵北来说,这已经足够了。相信马士英会详细考量这两个家伙,也许会出动锦衣卫将二者祖孙三代查个底朝天。至于用于不用,那就全靠他们的造化了。 口头约定已经达成,再谈下去已经没有必要。只是寒暄了三两句话,邵北便起身告辞。 明厅里只剩下了马士英与小丫鬟。 那小丫鬟眼瞅着邵北的背影消失,几步蹦蹦跳跳跑上来,一边给马士英捏着肩膀,一边出言询问:“爷爷,那姓邵的所说,您可是信了?”没错,这小丫鬟便是马士英那个机灵的孙女三娘。 闻言,马士英摇头苦笑一番:“信又何妨,不信又何妨?”他轻轻拍了拍孙女的手:“你爷爷如今不过是在饮鸩止渴罢了。”宋应星乃至整个工部给了他一个沉重的打击,别说枪械了,便是那些弹子都没法防止!如此一来,弹药岂不是全都要依赖澳洲人?这等于是将军队的命脉交到了外人手中! 要是澳洲人讲信义也就罢了,要是言而无信,干脆在前头打仗正热闹的光景,断绝子弹供应,整个大明朝就得抓瞎。到时候,还得低声下气地哀求。别看现在马士英有些傲气,真到了那时候,装孙子都来不及。引申出去再琢磨,澳洲人若是步步进逼,得寸进尺……这大明朝亡在谁手里还真不好说。保不齐日后这天下就又得称大宋。 但马士英这会儿已经是病急乱投医。外敌不说,单单是四镇之祸,就见天压在他的心头。那四个军阀,最近胃口越来越大,还彼此不合。天知道什么时候彼此打起来,抑或者联合起来来个‘勤王’。大明朝已经病入膏肓,哪怕没有毒药,离死也不远了。是以,明知澳洲人给的是毒药,只要解了眼前的困局,马士英也得捏鼻子认了。 吃了也许会死,不吃绝对会死,换谁来能有更好的选择? 至于以后如何,那是后来人的事儿。能保全这大明王朝,他马士英也算对得起全天下了。 明厅里的烛火忽明忽暗,三娘眨着美目寻思了半晌,忽而叹了口气。任她如何聪明,不过是见过点世面的小丫头罢了。眼前之局,无解! 转过几天,没到中午,邵北与肖白图便得到消息。今日早朝,东阁大学士马士英陡然提出了新军计划,并且领着一干大臣去往大校场,当场演示了给新军装配的新式武器。这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上到大胖子皇帝,下到旁听的太监,谁也搞不清楚马士英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东林党人一个个神情慌乱,这些天,他们就跟童妃与北来太子较劲了。而今马士英突然抛出新军计划,这是什么意思? 钱谦益思量了整个早朝时间也没搞明白,但他深悉一个道理,敌人想要的,绝对不能让对方达成。随即低语一声:“定然别有所图!” 底下人会意,一个个群情激奋,找着各种合适的、不合适的理由进行反驳着。 乃至马士英的死党阮大铖,都没想清楚自己老搭档想的到底是什么。早朝的光景,阮大铖期间几次投过去询问的眼神,令他气愤的是,马士英居然装作没瞧见!这可把阮大铖气坏了,老小子索性来了个一言不发。 朝堂上吵了个一锅粥,最后不欢而散。按照所有人的设想,这次肯定一如往常一般,吵上十天半个月的,最后不了了之。 可谁承想,老狐狸马士英这次是拼了命!老马先是挨着个的将重要的军事将领找到自己家里来进行一对一的谈话,而后也不分党派,找还算理智、有些能量的大臣进行单独对话。 转过天来,风云突变!几个东林党的马前卒,不过是阴阳怪气的一通开场白,便被马士英抓住了马脚。直接扔到殿外一通廷杖。这次就是有人说情都不好使了,四个小官僚,活生生打死仨,剩下一个瞧那样已然生活不能自理。 这通冷酷手段,震得所有人都头皮发麻。紧跟着,老马又抛出了杀手锏。他居然从怀里掏出了一份史可法的亲笔信,而且信上居然声称着支持马士英的计划……一众东林党人当即就炸了。有不服气的,当即就说那信是伪造。 虽然在立皇帝一事上,史可法着实伤了大家的心。可史阁部多年的威信与个人品质摆在那儿,依旧是东林党的精神领袖之一。领袖都说话了,底下人要不要反驳? 大明的政坛,愈发扑朔迷离起来。谁也不清楚,马士英与史可法之间,到底达成了什么样的‘君子协议’。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过年之前,大家伙是别想消停了! 288 鞠躬还是跪拜 288 鞠躬还是跪拜 东林领袖史可法的‘变节’,让整个东林党备受打击。加之刚刚上演的廷杖威慑所在,东林一系的官员陡然沉寂了起来。 挨了廷杖的确挺光荣的,事实上从前的东林党人很有一些专门找茬挨廷杖的。但问题是,打出人命就不划算了。什么声望都是假的,没了小命,那声望有什么用? 而此前声称是‘卧底’的另一位东林领袖钱谦益,则在这个光景完全沉默起来。沉默也许不恰当,事实上在数不清的东林党人登门拜访之后,都惊奇地发现钱谦益突然变得吞吞吐吐、语焉不详起来。这让所有人都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前段日子钱谦益让自己老婆柳如是给阮大铖端茶倒水,这才混了个礼部尚书,前车之鉴可就在眼前。用穿越众的话讲,钱谦益同志早就节操掉了一地,谁知道这会老钱会不会再次临阵倒戈?有了这种认识,东林党人渐渐疏远钱谦益,进而引发了新一轮的危机……群龙无首。 一部分人想要继续抗争,而另一部分人则在犹豫,还有不老少的认为这是马士英声东击西之计,目的是将东林党的视线从‘童妃’‘北来太子’这种国统大事上引开。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东林党混乱了起来。起码在这事儿结束之前,东林党不会给马士英造成太多的麻烦了。 隔了一天,江北四镇总兵轮流受了嘉奖。什么护国有功之类的恶心词送了一大堆,真正的红利是朝廷承诺,将会增加一部分预算,用以充实四镇的兵力。 这无疑是好事儿!很显然,这是马士英事先与四镇交换,作为通过新军决议的条件。 有了四镇的支持,老马的建议已经不止是提案那么简单,刻下已经列入了正式讨论的范畴。还算清醒的或者想要从中谋利的文官、武将们,这些日子来都在不停的打听、奔走。新建一支军队,就意味着新的编制,然后就会有更多的职位空缺。 别看大明朝丢了半壁江山,别的可能不富裕,唯独不缺等着补进的官吏。这么老大一块蛋糕,足以引得所有人都垂涎三尺了。 于是乎,马士英现在只在做两件事:平衡、交换,用以将这一提案顺利通过;同样是平衡、交换,用以让底下人利益均沾。 作为现今大明朝的首辅,马士英只需要做到平衡利益,就足以让大明继续苟延残喘下去,甚至在某一天完成中兴。这显然很难。但马士英这次真是拼了命了,狠下血本之下,承诺甚至实质上的出让部分既得利益,让新军的提案正朝着好的一面发展着。 这让一直眼巴巴瞅着的肖白图与邵北很是惊讶。 “这还是马士英么?”肖白图看着最新的邸报,有些不敢置信地说着:“这气魄,这手腕,不明就里的绝对以为这厮是王安石。” “明史是满清编写的。”邵北依旧在伏案疾书着,用一贯淡然的语气回答着:“而且舆论掌握在东林党人手中,虽然后期东林党臭大街了,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在清朝继续执掌喉舌。” “谢谢你的提醒,我很清楚这一点。”肖白图扔下邸报说:“好吧,这么看来,我们这次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只是达成了主要目标。”邵北撇撇嘴说。自封的邵部长为前几天那次会谈中自己的不理智与急切感到有些羞愧。事后他在想,也许换一种心态,再与马士英会谈,结果会比现在好很多。也许会增加几个开放的港口,扩大租借的面积,最重要的是会将澳洲的教官团打包塞给马士英。 很可惜,这个世界没有后悔药。所以邵北现在只能在惋惜中……自省。是的,自省,邵北用了足足三天的时间,将来到这个世界两年半时间里自己的所作所为列了一个单据,然后反复思量着,有没有纰漏,有没有更好的处理方式。 这在肖白图看来完全是毫无意义的浪费时间行为,古人都说‘舍我去者,昨日之事不可留’。既然都不可留了,又何必跟那儿像七老八十的老头一样追忆? 作为邵北的损友,肖白图决定纠正自己损友的错误。他径直走到邵北面前坐下,很严肃地说:“我最近学了一些面相,然后我仔细观察了一下你,有了一个重大发现。” “说说看。” “你的嘴唇很薄。”顿了顿,肖白图继续说:“除了能言善辩,通常嘴唇薄的人都很刻薄。而最要命的是,你这家伙不但对别人刻薄,还加倍的刻薄自己。兄弟,我们甚至都没动用那六十万两白银买通南明官员,就已经打开局面了,你还想怎么样?” 在邵北若有所思地看过来的时候,肖白图又加了一嘴:“想开点吧,你打不过小怪兽更没有把***穿外头的习惯,所以拯救地球没你什么事儿。” 邵北思索了一阵,然后放下了手中的蘸笔:“你让我很吃惊。” “哥一直都很内涵,只是不屑于外露。” 瞧着肖白图故作骄傲的嘴脸,邵北哈哈大笑起来。他反思了一下,自己好像真的有些过于完美主义了。而且是完全颠倒了从前的性情。从前是感情要完美,工作可以凑合;到了现在,工作要完美,感情可以凑合。天知道这种转变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也许,是一次又一次计划的成功……或者失败,让自己承受了周遭过多的期许,然后这种期许转化为自己给自己的压力……也许是那个对自己期许很高的未婚妻荆华? 不管怎么说,这已经变成了精神负担。他必须时刻保证自己是正确的,如果错了……天知道会怎么样,也许整个人的精气神就此彻底垮掉。 想通了之后,邵北长出一口气:“为了感谢你的提醒,我自掏腰包,地方你挑。” “就等你这句话呢,秦淮河,走着!” 肖白图兴冲冲的刚站起身,就见梁二急匆匆地走了进来。那脸色不问自知,有客来访。 “看来秦淮河计划要延后了。”邵北笑着说。 而这一延后,就不知道是几天了。 来访者是徐世程。虎门参将近来神采奕奕,从邵北与肖白图这儿借的银子发挥了应有的作用。前些日子兵部侍郎已经私底下告诉他,虽然还没确定,但他徐世程总会从虎门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挪动一下。而两天前,这厮更是受宠若惊地接受了大明首辅马士英的接见。 期间马士英好一通询问了澳洲人的情况,重点是澳洲人的作战能力。徐世程略有些夸大地说了一番,这厮以为马士英只是在了解澳洲人的虚实,没成想,会谈的最后,马士英隐晦地提出了要栽培的意思。这可让徐世程欣喜若狂!当即拍着胸脯表忠心,他那副好皮囊发挥了重要的作用,老马只是含笑点头不迭。 事后徐世程琢磨了好半天,这才琢磨过味儿来,八成是澳洲人使的背后推手。香港那场战斗,官不举民不究的,若不是澳洲人提醒,怎会传到马士英耳朵里?此番,徐世程是登门***来的……从他手里提着的四包点心能看出来,徐世程这番可是难得的大方。 盘横了足足一个时辰,蹭了一顿水饱,徐世程满意而去。然后郑森随后就到……就如同几天前的翻版一番,只不过这次堵住了邵北与肖白图。 当然,在此之前郑森已经亲手将四叔的信当面交给了邵北。这次来,郑森是找邵北与肖白图拿主意来的。话说头一天郑森猛然受到了大明皇帝陛下的召见,大胖子皇帝很是勉励了一番年轻的国子监学生。在问了几个寻常问题之后,立刻表现出欣赏的态度,进而赐了郑森一个正经八百的举人出身。 从秀才到举人,这绝对是一个巨大的飞跃。这个时代,秀才或者能做个衙门的刀笔吏,或者干脆给人当了师爷,根本当不成官儿。而举人就不同了,可以正经八百地当官儿,虽然品秩注定不会太高,升迁的时候会受到进士们的排挤…… 但不管怎么说,总是一个好消息。 肖白图与邵北对视一眼,后者笑着说:“这是一个好消息,我们一致认为你应该请客。” “二位先生,难道不觉得此事透着蹊跷?”年轻的国姓爷显然有着太多的疑惑。 蹊跷?不用问也知道,这事儿是马士英的推手。总不能让郑森一个秀才从军去当大头兵吧? “这就是一个好消息,没什么可疑惑的。”肖白图肯定地说。 邵北与肖白图显然不愿意多说什么。郑森是个年轻人,年轻人都有傲气。有些时候不告诉他事实真相,反而更好。或者可以这么想,让郑森去猜测真相,有助于锻炼其逻辑思维能力…… 正是在这种态度下,郑森在这儿没有得到丝毫有用的消息,然后带着疑惑走了。看起来,未来一段时间内,乃至真相公布之前,他都要继续疑惑下去了。 郑森的离去,还没让两个人喘口气,一辆通体漆黑没有拍照的马车停在了宅子门口。前来叩门的,还是严放那张扑克脸。 指名点姓见了邵北,严放低语一声:“首辅大人在车上等你。” 邵北点点头,几步蹿上了马车。略微适应了一下昏暗的光线,邵北便瞧见大明首辅马士英,一身便服,手捧着小火炉,平静地坐在自己对面。 “首辅阁下。”邵北礼貌道。 “邵部长。”马士英略微颔首:“老夫尚有公务缠身,是以,长话短说吧。”说着,他用手指敲了敲马车的靠背。车把式吆喝一声,扬起鞭子,马车缓缓而行。 “您请说。” 马士英沉吟了一下,道:“邵部长当日之议,老夫反复思量了一下。”过了好半晌,他才做了评语:“过于苛刻。” “那贵方的意思是?”邵北试探着。 “通商口岸,五地过多,最多两地。广州可算一个,邵部长再另选一个吧。” 合情合理。事实上真要开放了五个口岸,穿越众也没那么多人力物力去运作。 “那就松江吧。”邵北斟酌了一下说。后世上海的繁荣已经说明了一切,虽然现在要一切从零开始。但没有基础意味着可以防守而为,穿越众一直乐于这种建设。 “恩,口岸之事便定下了。”马士英很是奇怪了一番,他开始还以为,至不济邵北会选择宁波呢。“租借土地之事,香港岛倒还好说,至于部分新安县……” “也许我们可以折中一下。”邵北立刻抛出了后备计划:“贵方可以在新安县开辟一个区域,供我方开设工厂。当然,贵方需要给予一定的税率支持。若我方人员触犯大明刑法,则由贵我双方共同协商,酌情处理。” “这样倒也可行。”马士英舒展了眉头。划出一块地皮让澳洲人开工厂,总比划出一块租借要好。这会让他在朝堂上减少很多的阻力。“如此,这……合约便算是定下了。” 长出了一口气,马士英神色凝重起来:“另外,邵部长最好早作准备,近日陛下要召见你们。” “我们会做好准备的。”邵北知道,这只是一个形式。马士英会借着这次召见,将某些台下的问题扔上台面,进而合纵连横地通过某些看起来不可能通过的条款。 瞧着邵北若无其事的模样,马士英欲言又止,好半天才说:“但愿如此。” 然后让邵北立刻想到了某些不太好的问题……用什么礼节? 入乡随俗,按照明朝人的规矩跪拜?这绝不是一个正常的现代人能接受的! 坚持己见用现代礼节?那些只会盯着旁枝末节的士大夫,绝对会揪着此事不放!最要命的是,在这个品德重于能力的社会,士大夫通常都是对人不对事。一旦看不好你这个人,那就意味着不论你提议的事儿有多正确,都会遭到他们疯狂的反驳。 虽然来之前早有预想,但刻下碰到这个问题,还真是……让人挠头啊。 289 舆论 289 舆论 当邵北心事重重回来的时候,肖白图一个人正在无聊的……吃饭。四菜一汤,标准的工作餐。只是这一餐的价格,怎么瞧怎么感觉跟工作餐不搭边。肖总乐于享受生活,并且抓住一切机会去享受。 然后在邵北说出第一句话之后,肖总立刻忘记了眼前的美食。 “我又见到了马士英……他让我们准备好面圣。”说话的时候,邵北皱着眉头。 “让我想想——”肖白图端着酒杯翻着白眼想了半晌:“——这是一个坏消息。”与马士英之间……或者说是与明朝之间的交易已经完成,他们两人已经实现了既定目标,刻下完全没有必要去见那个纯粹的傀儡——巨胖造粪机器。最要命的是,见了那厮还得考虑礼仪问题。 穿越众都是现代人,有些人甚至祭祖的时候也仅仅是鞠躬而已。穿越到三百七十年前给古人行拜礼?这得多找不自在! 问题来了,如果邵北与肖白图坚持采用现代礼仪,几乎可以肯定的是,那些食古不化的明朝士大夫一准揪着这条不放,搞不好会因此影响既定的条约。 所以,这绝对是一个坏消息。 “你答应马士英了?”肖白图认真地问。 邵北耸了耸肩:“我拒绝了。” 肖白图长出了一口气,而后笑着说:“那我就放心了。我就觉着你小子绝对不会朝那个造粪机器下跪。”满饮一杯,瞧着邵北依旧纠结着眉头,肖白图好奇地问:“怎么瞧你这意思……好像后悔了?” “我不知道。”邵北摇头,沉吟了好半晌才说:“我总有一种上当的感觉。” 回想起来,在自己毫不犹豫的拒绝之后,马士英那个老狐狸嘴角居然挂着一抹诡异的笑……莫非这次又落入老狐狸的算计里了?然后邵北开始考虑,马士英究竟能算计到自己什么。可以肯定的是,既定的条约不会修改,那会损害马士英自身的利益。 足足琢磨了半晌,他也没想明白马士英那笑容的意思。索性摆摆手,对肖白图:“不管怎么说,条约已经达成……预计几天之内签订。只要条约签订了,我们就得立刻动身返回中南了。”眼瞅着都十二月末了,不论是邵北还是肖白图,都不想错过在中南过新年……更不想错过年后的第一次换届。 穿越伊始,时至今日,哪怕是穿越众当中最小的小姑娘费云云,这会儿都已经清楚自己手中掌握着的力量。政治就是如此,当你参与其中,体会到因为自己正确或者错误的选择,所带来的成功或者失败的后果,对于自身掌握的权力,便会愈发珍视起来。 而且这一次的换届,绝对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过了这么长时间,一百四十六人谁是什么德行,能力如何,大家伙早就心里有数。尸位素餐的不必说,趁早下去享清福;能力出众且人缘不错,陡然进入权力中心也未尝不可能。 隐隐从中南传来的消息表示,这一次,可不仅仅是换届那么简单。更是从草台班子朝政权的飞跃。重要性跟那儿摆着,谁都不会错过。 …… 而在与邵北再次磋商之后,马士英在朝堂之上愈发得心应手起来。合纵连横,拉拢、分化、打压,将一切反对‘新军计划’的‘政敌’冷冻起来。细则一点点通过,整个条约的框架已经初见轮廓。而在这支新军尚没有一名士兵之前,全军的武职已经瓜分一空。 这一次,马士英出人预料地公平了起来。新军当中,居然混进去了好些个有严重东林党倾向士子。不但如此,新军的大头领,更是选了政治倾向不甚明朗的何腾蛟。 之后马士英如何一步步实现条约的框架,邵北与肖白图已经不再关心,他们这会儿只是纠结于新军的领导人——何腾蛟。 此公没得说,对大明朝或者说是汉家江山忠心耿耿。可这位主儿属于典型的眼高手低,政治智慧偏低,能力与运气更是差的离谱。 如果历史没有发生改变,何腾蛟会在一年之后就任湖广总督。东路溃败的大顺军跑过来要联合他抗清,结果何腾蛟以为自己可以打败这些溃兵,然后被溃兵揍了个满头包。之后口风一改,被迫与之合营。然后他充分发挥了国人的某些劣根性,前头是满清大军,这位却处处算计着大顺军,最后错失良机。 此后种种,更是后世之人扼腕惋惜。若非此公屡屡错失良机,恐怕这明末的历史就要彻底改写了。 得知何腾蛟成为这支军队的领导者之后,不论是邵北还是肖白图,都觉着这消息很有些黑色幽默的味道。穿越众试图纠正历史,然后何腾蛟的任职狠狠打了他们一耳光……天知道这家伙会把新军败落成什么样。 “你知道么?我现在有一种挫败感。”肖白图气愤地说着,手臂不停地在空中挥舞着:“还有一种……” “无力感?”邵北接话。 “就是这种感觉。”肖白图指了指邵北,然后一屁股坐下:“我觉着历史跟咱们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咱们总想着改变点什么,然后历史总会贼兮兮地过来搅局。这何腾蛟是什么货色?合着南明就没人了?怎么就轮到这家伙坐镇新军了。”肖总已经出离了愤怒。 虽然是享乐主义者,但这并不妨碍肖总一颗拳拳爱国之心。这么说有些恶心,但这就是事实。但凡是一个心理健康的人,总会有爱国情结。谁不想着自己的国家富强起来?谁不想着自己的国家称霸全球? 与之相比,邵北显得更加失落……虽然在他脸上并不能看出什么来。但沉寂已经说明了一切。别忘了,整个南京之行的计划,几乎完全出自邵北的手笔。 “也许我们该想开一些。”邵北试图寻找何腾蛟的优点,在文字中找寻了半天之后,他才说:“起码这家伙很忠贞……这意味着我们不用担心新军某一天会突然叛投满清。” 肖白图玩味地看着邵北:“你是在给自己找失败的借口么?” 后者对着肖白图比出中指:“让时间来说明一切吧。”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如果新军的确成了豆腐渣呢?”肖白图不依不饶。 邵北撇撇嘴:“那我们就再建一支新军——”赶在肖白图继续发问前,他又说:“如果又成了豆腐渣,那我们就亲自上阵。两支新军的失败,已经给了我们足够的缓冲期了。”有足够的缓冲期,意味着足够的时间,用来生产更多的武器,招募、训练更多的士兵。当澳洲的兵力在驻防南洋、维护本土还有余力的情况下,拉过来打满清再恰当不过了。 虽然这会引发一系列的问题……比如谁为庞大的军费开支买单,或者怎么处理占领区。但这一切都是以后的问题,而且总会得以妥善解决。 邵北与肖白图在对某人就任新军统帅发泄不满的时候,朝堂之上又发生了某些微妙的变化。 大明首辅马士英与自己忠实的盟友阮大铖在朝堂上已经有了公然决裂的倾向!而这一切的起因,则是对另一个蠢货盟友朱国弼的处理。 大明首辅马士英,难得的铁面无私的一回。对待自己曾经的盟友毫不留手,不但落井下石,还狠狠地踩了一脚。皇帝的批示冗长,归结起来就是两个词儿,夺职、流放! 此一结果,严重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批示的着数甫一出台,阮大铖当即就落了脸子,就差指着马士英的鼻子骂其不仁不义了。 东林党人,更是一个个目瞪口呆。有好些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人,甚至一度喊出马士英洗心革面,决议中兴大明了。 但时间没过多久,一股歪风吹来,有鼻子有眼的说,处置保国公朱国弼不过是为了安抚澳洲人罢了……至于为什么安抚澳洲人?瞧见马士英演示的那些武器么?全是澳洲货。老马要想建立新军,没了澳洲人的武器,难道拿着烧火棍去打仗? 东林党人随即恍然,立刻转了口风,继续骂马士英。将老马难得的铁面无私说成是狗咬狗,顺带着很是气愤地骂了澳洲人一通。 舆论上的变化,将澳洲人推向了风口浪尖,邵北与肖白图措手不及之余,很是慨叹:真是躺着都中枪啊! 不过话说回来,那流言说的大部分还都是事实。仔细想来,老马要不是图澳洲的武器以及另类的贷款,何至于冒着风险对自己派系的重要人物动刀子? 对此,邵北与肖白图只当是吃了一个哑巴亏。跟东林党人去抗辩?那可是东林党的强项!说不定人家还巴不得你跳出来骂架呢。在不熟悉的领域与对手作战,傻子才那么干。 原本以为,这事儿慢慢大家伙也就淡忘了。就东林党的眼界,只会盯着中枢那么点糟烂事儿,哪儿会有心思关心国际友人?可另一桩事情的发生,再次将澳洲人推向了风口浪尖。 话说朱国弼这人皮囊还算不错,家世又不错,自然带了点纨绔习性——好色。这厮年轻的时候就终日游戏于脂粉当中,出了名的喜新厌旧。 两年前,一***二年的暮春,声势显赫的功臣保国公朱国弼,在差役的护佣下来到了钞库街寇家,几次交往后,寇白门对他留下了良好印象,斯文有礼,温柔亲切,所以在朱氏提出婚娶时便一口同意。 是年秋夜,十七岁的寇白门浓妆重彩地登上了花轿。明代金陵的乐籍女子,脱籍从良或婚娶都必须在夜间进行,这是当时的风俗。朱国弼为了显示威风和隆重,特派五千名手执红灯的士兵从武定桥开始,沿途肃立到内桥朱府,盛况空前,成为明代南京最大的一次迎亲场面。 朱国弼实际上是一个圆滑狡黠的官僚,他迎娶寇白门是一时的需要,数月后他那儇薄寡情便渐暴露,遂将寇氏丢一边,依旧走马于章台柳巷之间。 而今朱国弼遭了难……这厮命挺大,子弹打了个贯穿伤,并且没擦着大动脉。而且在那些中医的医治下,不但没有因为破伤风挂掉,反而逐渐好转了起来。但这厮的运气也就止于此了。 朝堂的谕旨,如同晴天霹雳。不但将保国公打入凡尘,抄家、流放更是近在眼前。有道是树倒猢狲散,从前有过往的那些官僚,这会儿无比对其避之不及。哪怕是为其鸣不平的阮大铖,这会儿也来了个闭门不见。换句话讲,朱国弼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 到了这会儿,朱国弼只能指望着变卖家产,贿赂马士英,从而把自己捞出来。流放琼州啊!那地方,瘴气四布,毒蛇毒虫的数不清,去哪儿不等于是送死? 银子使了,效果全无。朱国弼干脆打起了宅内歌姬、婢女与小妾的主意,打算一起卖掉。 小妾寇白门也是有性格的主儿,当晚径直找到朱国弼说:“若卖妾所得不过数百斤……若放妾回秦淮,数日当得万金以报公。” 这寇白门不是旁人,恰恰是秦淮八艳之一。说服朱国弼,前脚出了保国公府,后脚便去了秦淮河。不过三日的光景,靠着昔日姐妹的帮助,愣是筹资两万两白银,帮朱国弼赎了身。免了流放之苦。 这还不算,寇白门这丫头还一副侠女心性。保国公事后想要重归于好,当场就被寇白门拒绝:“当日功赎妾于贱籍,今妾助公脱牢狱,可当了结。” 此事一经传出,顿时成为整个南京城最热门的话题!没有之一! 人们一方面鄙视朱国弼的薄情寡性,一面赞叹着寇白门的女侠心性……捎带脚的,把事件起因的澳洲人给骂了个狗血淋头。人性总是如此,同情弱者,仇视强者。 不论怎么看,澳洲人都是强者,这一点毫无疑问。哪怕之前保国公也是高高在上…… 沸沸扬扬当中,澳洲人的形象已经彻底扭曲。茶馆里的说书先生将西游记里描述各种妖怪的说辞全部套上了,什么青面獠牙,什么青皮红眼……部分家庭里甚至已经起到了可止小儿夜啼的功效。 “我说邵北,你就不想想主意?”肖白图哭笑不得地说着:“你要是没主意,我倒是有一招……咱不如散财攒人品。你觉着五文党怎么样?” 290 条约 290 条约 “……你觉着五文党怎么样?” 肖白图话音刚落,邵北立刻难得地呲牙笑起来。五文党……这一诡异的词汇,瞬间让邵北想到后世各个知名网络论坛中存在的各种各样‘精英分子’。两派人之间就是一场战争,谁胜利的就能占领该论坛,并且都以为从此可以引导社会舆论。 而最让人受不了的是,两派人的论战,往往会伤及无辜。然后大多数的普通人,会变成猪八戒。一派人骂其为五毛,另一派称其为美分。当足够多的人吃了亏之后,大家伙开始沉默起来。瞧着两派人论战,就当是一场可以免费观看的娱乐喜剧,或者是荒诞剧。 “五文党!”邵北咂着嘴轻叹一声,咀嚼着这个词汇。 然后在其还没有明确下定义之前,倡议者肖白图已经气馁了。 “这太扯淡了。”肖白图一屁股坐下,郁闷着大口地灌着茶水。且不说其可行性如何,也不考虑实际操作中的各种难度,假设这一设想得以实现。这势必会造成一种舆论上的冷战! 东林党那帮人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只要听闻澳洲人祭出五文党这一大杀器,对方一准纷纷效仿。然后市井坊间那乐子就大了。往往是某个老百姓一句抱怨,说澳洲货比本地货便宜,立刻就会引得东林五文党群起攻之,说其‘崇洋媚外’。然后潜伏在四周的澳洲五文党呼朋唤友跳将出来,指责对方思想过于狭隘。 论战升级,以这个时代人们的平均素质,最后保不齐就得动手。最后一帮子人被衙门带走,只剩下那位刚开始抱怨的主儿戳在那儿目瞪口呆。 老百姓可不是傻子,一次两次倒也凑活,时间一长,谁都能看出门道了。到那时候恐怕明朝的老百姓就跟后世的网民一样,甭管说话的人有没有道理,也不管这人从哪方面领五文钱舆论引导费,大家伙肯定都避之不及。以至于到了最后,社会上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消息,让人难辨真假,不明就里的人根本就不知道哪一条才是真的。 当然,这只是假设的后果。肖总迅速将这些很具既视感的画面从脑子里赶走,而后开始琢磨,澳洲需要好名声么? “我们要名声有什么用?”在其思索出所以然之前,他面前的邵北已经嘲讽地笑着反问,而后补充道:“尤其是对方有意把我们名声搞臭这种情况下。” 澳洲需要好名声么?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命题,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理解。倘若问梁二等下层的澳洲民众,大家伙一准拍着胸脯说,当然要!正义这种东西,更多的时候是帖在政府脸上的遮羞布。没有还不行!少了这一层遮羞布,那政府机构可就彻底的不要脸了。当然,如果遮羞布过厚,那政府就是二皮脸……而很显然,迄今为止的所有政府,二皮脸的居多,不要脸的还真没有几个……思密达政府除外。 这就跟正常人的心态是一个道理,甭管你暗地里怎么男盗女娼,人眼前都想着自己光彩照人,都想着得到大家伙的尊重。 但这个问题如果是邵北或者肖白图,则完全有着另外一个回答:需要么?因为他们俩并不确定。澳洲现在于南明,有点像英国于‘大清’,美帝于共和国。 如果在二十一世纪没毕业的愤青当中做一个统计,让其写出俩最痛恨的国家,鬼子毫无疑问是第一个,然后美国绝对会成为第二。这真奇怪,老美从没有侵略过中国,怎么就成第二号被仇视的国家?按道理,毛子跟约翰牛成为第二才顺理成章吧? 仔细一琢磨很简单,不过是仇强仇富心理。所以老美不管怎么调整对华政策,不论怎么发挥美分的作用,这都丝毫改变不了广大人民群众对其的仇视。这种仇视的终结,要么以仇视者成为美利坚公民为终止,要么以共和国全面超过老美为终结。总的来说,颇有些此恨绵绵无绝期的味道。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话说回来。现在的澳洲明显要比南明强,并且以后只会越来越强。然后问题来了,作为第三世界国家明朝的市井百姓,怎么会对一等发达国家澳洲不仇视? 五文党?这是一项投入巨大,毫无产出,且基本看不到收益的浪费计划。所以必然会胎死腹中。 以上种种,肖白图很快就想到了。但他的注意力明显被邵北后一句所吸引,联想起前一阵邵北某些不太好的预感,他不确定地问:“你是说,这是马士英的阴谋?”见邵北缓缓点头,肖白图好笑地问道:“问题是,把我们搞臭对马士英有什么好处么?” “也许有……也许没有。”这一回答显然不能让肖总满意,甚至连邵北本身都不满意。于是他开始绞尽脑汁,将思维发散出去,半晌之后想起另一个可能:“如果我们的名声很坏……那就意味着某些靠名声过活的家伙,不可能与我们进行合作。你知道,什么生意都不如垄断来得好。” “你是说东林党?”肖白图沉思了一下,随即点头:“八成还真这样也说不定。”众所周知,马士英的敌人与潜在敌人有很多,但东林党无疑是最烦人的一个。这些伪道德君子,从来都是对人不对事,他们会盯着马士英的一举一动,甚至就连马士英上朝放了一个臭屁都会抓住不放,然后小题大做进而引发新一轮的政治风暴。而且这些东林党人的政治理念很恐怖。一代思想大家王阳明的心学,讲究的是知行合一。心学发展到了现今却陷入了空谈之中。 心学门人揪着善恶之辩不放,全然忘了祖师爷所向无敌的武器:知行合一。套用2012年的网络词汇,王阳明先生是摸着石头过河,然后他的徒子徒孙光知道摸石头,全然忘记了过河这码事…… 但东林党人有一点很会迷惑人,仗着其掌握的舆论力量,往往会把不明就里的人忽悠得云山雾罩。马士英怕东林党嘴炮无敌,开出更大的利益,从而引得澳洲人转而支持东林党。这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儿。 “这个老狐狸!”想明白前前后后,肖白图笑着咒骂了一通。论及手腕,甭说号称一只脚踏进门萨俱乐部的邵北了,就算把邵北与肖白图加起来都不是马士英的对手。这种小事情上,吃些亏也是正常现象。索性邵北与肖白图多了三百七十年的眼界,站在足够高的高度上,早就在大势上占尽了便宜。 邵北赞同地点点头。有一点邵北藏在心里没有说……按照现在的发展趋势,未来的明朝与澳洲,必然是同种同源,紧密联系的利益联合体……但绝对不是一个国家。 澳洲之所以富庶,一方面是因为穿越众掌握着的超时代的科技水平,以及澳洲那种只需要扒掉浅浅一层表皮便是富矿的绝佳矿产条件。但更为主要的是,澳洲人少啊。 某些时候人少是制约澳洲发展的要命问题,但相对来说,正是因为人少,澳洲才会富庶。不信?把穿越众丢到明朝来瞧瞧,一百四十六人,就算累死能把整个大明朝小两亿人的人均收入提高一成不? 将来必然会产生一个问题,就如同十九世纪墨西哥全民公投要并入美国,而美国佬断然否决一样。并入那么穷的一个地方,那不等于背负了一个极大的负担么?德国统一之后,富裕的西德人不得不交‘团结税’,用以提携贫穷的东德老乡。这种事关系到切身利益,估摸着没几个人乐意干。 在邵北与肖白图咒骂的光景,大明首辅马士英阁下终于在今日早朝期间抛出了完整的条约内容。毫无例外地,东林党人对割地这一条很是反感,从而大有群起攻之的架势。 不过首辅阁下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抛出了澳门的案例,淡然地说自己不过是仿旧例。而且澳门的葡萄牙人不过每年给那么点银子,人家澳洲人一年可是足足八万两。现如今大明财政情况如何,是个人都心里有数,有了这笔银子,起码会让财政情况稍稍宽裕一些吧? 而且按照条约框架,澳洲人可是一次性支付头十年的租借费用,那可就是八十万两啊。之后的四十年里,每年支付六万四千两。后者倒也罢了,前者……一次性八十万两,足够缓解大明捉襟见肘的财政状况了。 一番论战之后,马士英倡议,造粪机器点头,一干实权派人物点头,这条约总算是通过了。当然,总会有人不合时宜地跳出来反对。比如兵部给事中陈子龙,不过一个七品的芝麻官,愣是堵在承天门外将马士英骂了个狗血淋头,说其是‘汉奸’‘***’。 搭着马士英心情不错,还真没拿陈子龙怎么样。不过人家陈子龙更有脾气,干脆挂印而走,辞官不干了! 下午的光景,马士英再次把邵北与肖白图请了去。不同以往的偷偷摸摸,这次可是正大光明的邀请。前头竖着牌子铜锣开道,后头跟着护卫的骑兵。俩人分别乘坐了一顶四人抬的小轿。 眼瞅着大功告成,不论是大明首辅马士英,抑或是邵北与肖白图,这俩上都挂上了久违的笑意。只是详谈起来,倒是让邵北与肖白图好一通啼笑皆非。 肖白图拿着面前两份截然不同的条约文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首辅阁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马士英轻咳一声,挥手退下了左右,脸不红不白地说:“二位须知,此条约于我大明,乃是破天荒头一遭。顺利通过,实属不易。”说着,他信手抄起两份截然不同的文本:“这内容都是一样的,就是说法有些许区别……还望两位体谅老夫的苦衷。” 就算邵北与肖白图古文功底差的离谱,到了这个时候也明白过来了。不用说,其中一份是给明朝官面人物瞧的,里头极尽阿谀奉承之词,将澳洲贬了个一无是处。不过内容倒是没什么变化。 但马士英生怕这样会得罪武力强悍的澳洲人,所以干脆准备了第二份文本。 邵北逐条逐条地仔细看着,反复看了几遍,见其中内容跟约定的草约完全一致,也就放下心来。至于明朝人乐意将哪个文本归档,那是明朝人自己的事儿。这年头谁还不往自己脸上贴贴金?而且这玩意,历史自然会给个公平的说法。 协议无措,邵北代表澳洲政府,提笔在条约上签了自己的大名。对面的马士英提着毛笔,龙飞凤舞地写上了自己的大名,而后还盖上了官印。 公元一***四年十二月二十七日,澳洲共和国与大明帝国,于南京鸿胪寺签订《明澳友好通商条约》。 该条约规定,未来三个月之内,澳洲政府将出售给明帝国总数超过八千支的新式步枪、散弹枪,以及近百门的新式火炮。 鉴于明政府糟糕的财政状况,澳洲政府将一次性提供给明政府总数两百万两白银的贷款。由于明澳双方属于首次接触,明朝将开放广州、松江两处作为通商口岸,允许澳洲人在两地从事合法的商业贸易。 同时在两处口岸成立海关。两处海关的关税,将作为抵押,用于偿还上述的贷款。 与此同时,明政府将香港以及部分新安县租借给澳洲政府。其中新安县部分,不允许澳洲政府驻扎总数超过两百人的士兵。香港以及南部新安县,租金作价八万两每年。为了帮助明政府度过财政危机,澳洲政府将一次性支付前十年之租金,而后每年支付明政府六万四千两白银。 明澳双方建立外交关系,互派使者。 澳洲政府以及澳洲人,有权在明朝开放口岸,从事劳工招募以及移民招募等相关事宜。 官面上的说法是《明澳友好通商条约》,可是后世的教科书上,更喜欢称其为《明澳南京条约》…… 291 平行 291 平行 条约签订,皆大欢喜。 时值傍晚,大明首辅马士英还专门抽了点时间,搞了一次招待宴会。只是做到马士英这个层次的,官威早就养出来了。邵北与肖白图俩人倒是浑不在意,可同席的大小官员,一个个危襟正坐,屁股搭着椅子小半边,生怕一个纰漏惹得首辅阁下生了气。 这种过于正式的气氛,严重影响了所有人的进食情趣。席间马士英倒是谈笑风生,时而探寻几句澳洲的风土人情。 不过话说回来,澳洲能有什么风土人情?满打满算,到现在也不过两年半的功夫。是以,不论是邵北还是肖白图,都是斟酌着将二十一世纪的习俗拿来了事。本身就来自那个时代,说起来自然顺嘴。刨去那些过于惊世骇俗的,倒是让马士英听了个津津有味。 尤其让明朝官僚们想不到的是,作为前宋的延续,澳洲人早就把朱程理学扔到了故纸堆里,反倒十分崇尚什么自然科学。 有好奇心重的,特意问了一嘴什么叫自然科学。 肖白图当即侃侃而谈,从数学扯到化学,上到天文下到地理,乃至生命演化,一通神侃,简直就是无所不包。这一通毫无逻辑性的神侃,侃得一帮子南明的官僚一个个都有些茫然。 倒是马士英问了一嘴,难道澳洲当官儿的也得学这些……奇淫技巧? 邵北的回答为其解惑了:当官的得了解自然科学,然后主修人文科学。 一干明朝官僚恍然,不过是换汤不换药!咱们大明朝叫儒学,澳洲叫人文科学……至于劳什子的自然科学,在明朝官僚看来,不过是舍本逐末的杂学罢了。 所谓言多必失,其后某个鸿胪寺的官僚追问,澳洲因何摒弃了朱程理学。肖白图斟酌半晌回了一嘴,优胜劣汰。这一新鲜说法倒是让马士英好一通咀嚼,而周遭的不少士大夫则隐隐对肖白图与邵北有了敌视的情绪。 当然,这也可以理解。读了一辈子的儒家学说,听闻有人居然把圣贤学说给淘汰了,这叫人情何以堪? 是以,其后的酒宴当中,一度有些冷场。 大半个时辰一过,大明首辅马士英站起身拱手告辞。人家出席宴会已经算是给面子了,要不是顾忌澳洲过于强大的武力,说不定人家马士英根本就不会露面。 马士英前脚一走,后脚酒宴也就散了。邵北与肖白图觉着与一帮食古不化的士大夫根本没法沟通,那帮士大夫则鄙视二人不学无术。三百七十年的代沟过于宽广,直接的后果就是大家伙来了个不欢而散。 出了鸿胪寺,邵北深吸了一口室外清冷的空气,感叹了一嘴:“事情总算定下来了。” 条约的签订,等于让澳洲的触手,可以明目张胆地朝明朝延伸。从而在未来的日子里,在经济、政治、军事等方方面面影响南明。将这艘破船勉力维持着,努力抵抗着满清的南下。 他身旁的肖白图则有另外一种感叹:“你觉着,我们跟那些明朝士大夫,除了血缘之外,还有其他联系么?”说这话的时候肖总很郁闷,席间的时候,那些明朝士大夫总会引经据典地说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然后总会有一帮人跟着哈哈大笑。要命的是肖白图根本就没听懂,这让肖总感觉很不好……就好像自己是落在一堆聪明人中的二傻子…… “我可以理解为这是你的抱怨么?”邵北的感觉也不怎么好,尤其是对方眼神中若有若无的鄙视。天可怜见,这帮士大夫除了读了一辈子的孔孟之道,会点官场的油滑本事,还会点什么! “随你怎么说吧。”肖总咂咂嘴,抱怨着说:“好好的庆功宴没了滋味,我说,要不咱们自行庆祝一番?”很明显,后一句话才是肖总的重点。 有些时候邵北十分佩服自己这位损友。肖白图可以将两个对立的情感快速的切换,也许一秒钟之前这厮还在幽怨着,一秒钟之后,这家伙就可以乐不可支。乐观是一种积极向上的态度,但放在肖总身上,完全可以引申为……没心没肺! “我们现在有很多事。”邵北十分乐于打击肖白图:“今天是十二月二十七日了,三十天后就是除夕。也就是说,我们必须要在一个月的时间内赶回中南。除非你有更好的办法,否则我们最好尽快动身。”而在这之前,他们还要安排许许多多的事宜。 邵北与肖白图都要返回中南,那留守在南京的人怎么安排?谁做主?银子方面倒不用担心了,带来的六十万两活动经费,已经第一时间交给了马士英,权当是一次性结算了十年的租借费用。而鸿胪寺的驻地里,还有许许多多的货物需要处理,未来使馆的位置也需要安排。凡此种种,麻烦事一堆,这个时候去秦淮河——毫无疑问,肖总一直惦记着秦淮河呢——那也太过于没心没肺了。 “你这人过于刻薄了。”肖白图指着邵北说:“一个月的时间,左右都赶不及了,也不差这一晚上光景。你小子可欠着帐呢,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儿吧。” 邵北皱着眉头,随即想到了另一种打击肖总的方式:“那六十万两已经全数交给马士英了……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是穷光蛋。你拿什么上画舫?” 肖总显然早有准备,笑着挥挥手:“那就找个不花钱的地方!”说这话的时候,肖总信心十足。 一个时辰之后,二人果真出现在了一艘画舫之上,而且的的确确不要钱。 卞赛赛颇有些女中丈夫的风采,前脚闻听二人登船,后脚便亲迎出来,将二人让进来。随即对着已经上船的客人连连致歉,只说故人来访,今日暂且歇息。 几位文人骚客好一通抱怨,差一点就闹将起来。结果一打听来人是澳洲人,吓得立马闭了嘴,而后二话没说转身就走。保国公朱国弼与郑建德的前车之鉴在那儿摆着,谁敢在这个时候触霉头? 不多时,客人走了个干净。一身素装的卞赛赛轻提裙角款款而行,脸上带着少许诧异,打量着邵北与肖白图,微微一福:“旬月不见,不想二位公子早已名盖京华。” “我们这也算是恶名远扬了吧?”瞅着邵北自嘲了一句,肖白图转而盯着卞赛赛道:“卞姑娘当日邀约,我们自当赴约。呸,文邹邹的真难受。反正过几天我们就要离开了,想着临走之前再来瞧瞧卞姑娘。” “走?” “回澳洲。这不眼瞅着过年了么?”肖白图笑嘻嘻地道。 卞赛赛淡淡地笑着,而后笑道:“二位公子他日即将远行,此一番,权当是奴家为二位公子践行了。”侧头对着身旁的侍女柔柔点头示意,后者立刻乖巧地下去布置酒宴。 “说起来,奴家倒是要感谢二位。” “不用客气。”抢在肖白图热络推辞之前,邵北平静地说道。 “恐怕二位并不知……” “知道。不就是郑建德那家伙逼着你嫁给他么?”邵北终于从某份资料里找到,这位郑建德到底是什么人。要说姓郑的本身到没什么,在历史上留下浅浅一笔,不过是因为这厮娶了秦淮八艳之一的卞玉京。而今听说郑建德的下场不比朱国弼强多少,想来那厮也没什么能力强娶卞玉京了。 卞赛赛小吃了一惊,捂着嘴玩味地看着邵北:“邵公子倒是灵通得很。” 旁边的肖白图推了邵北一把,笑着道:“卞姑娘别介意,邵北这家伙一碰到漂亮姑娘就喜欢装……孤傲。”想来想去,酷也许能用孤傲代替? 卞赛赛莞尔,闲话几句,操弄着琴边弹边唱起来。曲风很有些昆曲的味道。肖白图这家伙摇头晃脑的一副津津有味的架势,只是这厮明显看人姑娘的兴致比听曲的兴致要高很多。至于被强拉来的邵北,则只是自顾自地吃着酒菜。 昆曲这种艺术形式,实在不是他一个八零后能欣赏得了的。 每逢一曲终了,肖白图这厮总会大力地拍着巴掌,就如同中年妇女碰到周润发……或者零零后的孩子碰到李宇春一样,神色中满是惊艳。 几曲弹罢,肖白图这厮不再满足于只是单纯的听。这家伙干脆借了卞赛赛的琵琶,权当是吉他,自弹自唱了一首《加州旅馆》。可以想见,卞赛赛的惊愕之情绝对不下于旁边的邵北。 有些时候不得不承认,肖总……还真是多才多艺啊。一首好好的《加州旅馆》愣是能被这家伙演绎成中国风,这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再之后,完全成了两位音乐发烧友的时间。一会儿说,一会儿唱,说唱高兴了俩人还推杯换盏。那侍女柔柔都是好一番惊愕,她家小姐除了与吴伟业喝过一场,几时给客人陪过酒了?而且瞧这意思,颇有些不醉不归的架势。 一直作为看客的邵北,甚至都觉着自己有些多余了。没准这会儿自己悄悄离开,人家肖总就能忽悠得人姑娘自荐枕席……酒过三旬,菜过五味之后,邵北发现自己错的离谱。 黄酒就是如此,入口柔,后劲足。仗着自己是爷们,往往是人家姑娘喝一盏,肖总能喝半壶。到了这会儿,肖总舌头大眼发花,摇摇晃晃一脑袋杵到桌子上,人事不知。没一会儿,居然传来了轻微的呼噜声。 “时间差不多了,我带……” “邵公子稍待。”酒后的卞赛赛,微醺半醉之间,便如半开之花,竟是一副天姿国色。难怪人云:“酒垆寻赛赛,花底出圆圆。”她略有些慵懒地转过头:“柔柔,且服侍肖公子歇息。” 在邵北皱着眉头继续想说什么之前,卞赛赛猛地凑近,手拄着下巴,眸子中波光粼粼:“邵公子可是瞧不起奴家?” “没有。”惜字如金的回答。 “那为何邵公子连正眼都不瞧奴家一眼?”卞赛赛带着些许愤怒道:“坠入青楼画舫之中,充做达官贵人狎玩之歌姬……奴自知身籍低贱……” “卞姑娘,我想你的理解出现了偏差。”邵北打断了对方的发泄:“从本心来讲,我尊重所有人,无论对方是什么身份。” 卞赛赛狭促一笑:“做都做得,公子何须编排说辞?” 不理会卞赛赛,邵北继续说着:“我之所以表现的……对卞姑娘很不感兴趣……完全是因为……”因为什么?短暂的停顿之后,邵北终于找到了真正的原因:“完全是因为你我之间实在没有交集。” “交集?”一个怪异的词汇,但这并不妨碍卞赛赛去理解。 邵北将面前的两根筷子摆成平行状:“这是我,这是你。各走各的道路,根本就没有交集。这么说吧,你这样的姑娘,情感是必需品,而事业则完全是一种调剂。少了情感,你就会如同鲜花没了水一样迅速枯萎。”顿了顿,邵北继续说:“而我的未婚妻则恰恰相反,对于她来说,事业才是必需品,而感情则是调剂。” “那又如何?” “因为我们澳洲的婚姻制度与明朝有极大的不同。”用最简短的词语,描述了澳洲现有的婚姻制度,而后邵北说:“你看,现在摆在我面前的问题很简单了。我需要一个可以放在台面上,并且有极大责任感的妻子。而用感情维系的婚姻,在我看来并不靠谱。与之相比,用利益纽带联系起来的,反倒更加稳固。”皱皱眉头,邵北发现自己似乎跑题了。 苦笑一声,自己的婚姻选择,似乎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吧?然后他摊摊手:“你看,我认为婚姻是一种责任。我想我的妻子忠贞于婚姻,那我首先就要忠贞于婚姻。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所以,你认为我有必要对一个注定处在不同世界的一个姑娘——一个漂亮姑娘,过分关注么?” 感觉自己说得足够多了,而且有些伤人。邵北站起身告辞:“如果刚才的话伤害了你,请原谅。我想我该告辞了。” 在卞赛赛的沉思,或者是目瞪口呆中,邵北扛着烂醉如泥的肖白图,执拗地离开了画舫。 292 航向一六四五 292 航向一六四五 待翌日清晨,邵北完全清醒的时候,想起昨夜与卞赛赛的那番即兴说辞,心里头越琢磨越靠谱。无怪穿越伊始,自己总想着找寻失落很多年的那种纯真感情,而到了现在,反倒愈发地觉着与荆华组成家庭更加靠谱。 其中心路历程,颇有些潜移默化的意思。用一句俗话来讲,就是屁股决定脑袋。如卞赛赛那般的女子,也许该加上普通、风尘、出淤泥不染等等形容词,但归根结底还是普通女子。这意味着她或她们追求的是心灵的依托,犯傻的时候吃糠咽菜都能跟喜欢的人过一辈子。这意味着她们时刻都需要感情的滋润。 而邵北偏偏没有时间。你看,不论是作为狗头军师,还是作为一名合格的外交官,邵北都需要四处奔走。这两年多来,邵北待在中南的时间实在有限,以至于根本就不清楚中南到底发生了何种的巨变。他一个人四处奔波,将老婆孩子扔在家……一年两年也许很行,时间一长,哪个普通女子能受得了? 而荆华这样的女人则完全不同。她们会将事业看得比生命还重要,将感情放在第二或者第n顺位。为了事业,她绝对会跟一个自己完全不喜欢的家伙凑合过一辈子。对于荆华来讲,感情是一种奢侈品,而事业、成就这才是必需品。 她会忍受长期的两地分居,同时恪守着自己的准则。只要对方不先犯规,她绝对会始终保持自己作为妻子的本分。 而最重要的是,邵北不可能放弃现在的一切,找个心爱的女子然后老婆孩子热炕头——小女子不可一日无钱,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权力是一杯美酒,尤其是当邵北发现自己一个又一个计划得以实现,历史这个***开始撕掉肚兜,敞开胸怀的时候。他绝对不可能重新去做一个中层白领! “你这算是痛说革命家史么?”肖白图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戏谑地笑着。在邵北反击之前,这家伙努力认真起来:“不过话说回来,这是一种常态。我们来的那个时代,你看成功人士旁边挽着的要么就是同样的成功人士,要么就是一纯粹的花瓶。对这些成功人士来讲,他们更喜欢把lv看成必需品花瓶,而不像要一个没时间搭理就会发飙的普通姑娘。尽管那普通姑娘可能是真心爱他,而花瓶绝对是看中他账户上的存款。因为对于成功人士来讲,谈情说爱这种浪费时间的事儿,实在过于奢侈了。” 想想的确如此,‘一分钟几十万上下’的成功人士,怎么会忍心瞧着自己的财富迅速缩水,然后去跟一傻丫头谈情说爱? “我该说什么?”邵北苦笑着摊手:“屁股决定脑袋?” “不。”肖白图断然否决:“我该恭喜你成为了一名成功人士——一名可以左右十七世纪历史进程的成功人士。” 肖白图的话让邵北顿时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就好似服了仙丹一般,浑身通泰。这种感觉很爽,如此的成就感足以让任何一个人心满意足。虽然邵北最后只是撇着嘴说了一句“你恶心到我了”。但本心不得不承认,肖白图说得没错。就在一天之前,邵北代表澳洲政府刚刚签署了《明澳友好通商条约》,这足以颠覆未来的历史。 然后邵北开始陷入遐想……春节之后的选举,他又会在政权当中处于一个什么样的位置?这种遐想发散出去,在邵北开始担忧不能及时返回中南的时候,年轻的国姓爷再次拜访,然后送来了一条绝好的消息:郑家有快船就在长江,十五到二十天内,邵北与肖白图就会抵达广州。 真是瞌睡来了立刻就有人送枕头……毫无疑问,这条消息让邵北与肖白图大喜过望。新朝初立,郑家正憋着劲往权力中心钻营的时候,郑鸿逵与郑森又都在南京。不论是为了消息畅通,还是躲避祸事,郑家都有足够的理由留出一条后路来。 这些天郑森几乎每天都写一封书信,事无巨细地将朝廷内的变化,以及澳洲人的举动一一写清,而后让他的四叔郑鸿逵过目。眼瞅着条约已经达成,并且澳洲人并没有食言,郑鸿逵索性就卖了个好,将这条秘密渠道公布出来,省了邵北与肖白图二人的舟车劳顿。 条约已定,在南京该办的事儿也办了,刻下正着急回中南,那还等什么?邵北与肖白图对视一眼,立马定下来明日启程。 时间紧迫啊! 邵北与肖白图随即兵分两路,邵北去马士英府邸拜访辞行,而肖白图则安排留守人员相关事宜。邵北那面倒是没什么可说的,马士英挺客气,还打算张罗着践行来着。但邵北没同意,只说事实从权,着急从澳洲调配足够的武器弹药。眼见如此,马士英也就没再挽留——他老马可全指望着澳洲人的先进武器过活呢。如今的新军草台班子是搭起来了,兵员也开始择优招募,但总不能拿着烧火棍训练吧? 而肖白图这头,事情就杂了许多。肖白图先是确定了留守人员的管理权顺位。这厮生怕又大头兵被明朝人挖了墙角,或者干脆跑回家乡,是以在梁二之后,他选择了小***斋藤作为第二顺位管理者。然后又规定了紧急状况的军事第一顺位指挥权为毛远……没错,这是国人早就玩儿得烂熟的相互制约。 再之后,肖白图又单独拉着梁二交代了一些事宜。主要是物色一块合适的地皮,作为未来的使馆。虽说因为明朝的缘故,暂时还没确定到底建立什么样的外交关系,但这是早晚的事儿。相信当新军打了一场,没弹药的时候,只要邵北顺带一提,明澳双方的大使级外交立马就得建立起来。是以,这也算是提前准备了。 最后又清点了货物,交代梁二物色合适的商人作为代理商……凡此种种,这些琐屑的事儿,直到忙活到后半夜才算全交代完。 翌日清早,邵北与肖白图坐着马车,急吼吼地赶路。出了神策门,等到十里长亭的时候,马车被人给拦了下来。 赶车的车把式不明所以,只说前方有一公子哥拦住去路。 邵北与肖白图对视一眼,很是诧异。公子哥拦路?莫非是为朱国弼鸣不平的? 二人下了马车,却见长亭旁的官道上,还真站着一个公子哥。瘦瘦小小,一身青衫,大冬天的手里还拎着一把折扇。最主要的是,周围只有一个小厮跟着,也没打手埋伏……话说这位到底是干嘛的? “你是……” 那公子哥收起折扇拱手笑道:“在下当朝东阁大学士之孙,名三……立。” 公子哥的话刚说完,肖白图一个口气没喘匀,猛烈地咳嗽起来。然后扶着旁边哭笑不得的邵北,肖白图脸红脖子粗,哑着嗓子问:“你说你叫什么?马三立?” 这玩笑开大了!在那公子哥莫名其妙着应承之后,邵北与肖白图已经啼笑皆非。肖白图还好一通打量对方,就差问对方学没学过说相声了。 笑了好一通,在公子哥……马三立愠怒之前,邵北憋着笑解释着:“别误会,只是你的名字与……我们认识的一位著名艺术家一模一样。所以……” “还真有人叫马三立?”公子哥很诧异。 “千真万确。”邵北保证道。 “他日相见,倒是别有生趣。”公子哥笑着说。 邵北与肖白图大眼瞪小眼起来,然后后者咳嗽一声说:“见面是够呛了……我们认识的马三立老先生,已经不幸去世了。” 公子哥再次错愕,似乎认定二人是在拿他开心。仔细观察了一下二人还算认真的神色,随即不屑地道:“天下之人千千万,同名同姓何足道哉?” “我们只是有些错愕,别见怪。”肖白图说完,再仔细打量了对方一番,而后惊喜地发现居然碰到了女扮男装的戏码。唇红齿白,衣领刻意拉高遮住了喉结,胸前大有文章。尤其是对方刚刚过一米五的个头……虽然这个时代明朝人的平均身高没多少,可也不至于这么矮吧? 综合以上,肖白图立马认定对方是个姑娘。这厮随即捅了捅身旁的邵北。邵北多灵醒一个人?瞅着肖白图眼神当中荡漾开来的春色,立刻就会意了。 这个时候,这位马三立似乎发现了有些不对,轻咳一声,招呼过来身后的小厮。那小厮端着托盘,上头放着一壶温热的老酒,与三个酒盅。 西贝货公子哥斟满三个酒盅,率先端起来:“此一别千山万水,三立代家祖祝二位一路顺风顺水,早去早回。”一仰脖,干了。随即脸色晕红起来,似乎黄酒的辛辣,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期一般。 邵北与肖白图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对方耍宝,根本就没有碰酒杯的意思。笑话!半路蹦出来一个女扮男装的家伙,说自己是马士英的孙子,名字叫马三立……还有比这更离谱的么?这种情况下喝对方递过来的酒?那得脑残到什么程度啊! 二人对视一眼,做惯了坏人的邵北索性说开了:“姑娘,还是让我们还是结束这个游戏吧。” 一声‘姑娘’,让这位西贝货小吃一惊:“看出来了?”不过这位姑娘倒是显得很大方,莞尔一笑,露出整齐的贝齿,然后微微一福,说:“当朝东阁大学士乃至家祖,小女子三娘,见过二位。”见二人依旧不为所动,这姑娘眨眨眼看向邵北:“邵部长应该见过我吧?” “没印象。”平淡的一句话,让马三娘如坠冰窟。 这姑娘气哼哼地指着邵北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她自作聪明地以为,邵北会记得她,是以轻车从简。这会儿哪有能证明她身份的物证人证?就算有,对方识不识得还是两说呢。 “谢谢姑娘的好意了。不管你是谁,我们都要赶路了。再见!”招招手,邵北拉着肖白图就要上车。 正这个光景,只见来的路上转过来一辆绿油马车。车厢中探出一个***的小脑袋,正用一口酥软的吴语喊着什么。 “为什么我感觉这么眼熟呢?”肖白图沉吟一下,一拍脑袋:“那不是卞赛赛身边的丫鬟柔柔么?哈,瞧见没?这才两次,人家姑娘就来送行了。” 瞧他兴奋的直搓手,邵北忍不住打击道:“你什么时候跟人家小丫鬟混得这么有情分?” 得到是肖白图的白眼,这厮已经陷入了自我膨胀之中。 没一会儿的功夫,那马车停在亭子边,门帘轻挑,小丫鬟柔柔先是跳将下来,而后扶着婀娜的身影缓缓落地。来者,正是卞赛赛。 只见卞赛赛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款款走来。还算敏感的邵北,发现那笑意中隐约透着一股子嘲讽? 毫无疑问,肖总表错情了。他打招呼的时候,卞赛赛只是客气地点头,而后径直走到邵北面前。直视邵北片刻,卞赛赛开口道:“奴此番只为与邵公子说上几句话。邵公子,可否移一步讲话?”说完,卞赛赛扭身,走进了长亭。 在肖白图嫉妒得发狂的目光中,邵北跟了过去。 刚要张口,卞赛赛却道:“别说话。”而后,丝毫她面向长亭外的雪景,闭上眼,张开双臂,久久不动。阳光,青松,皑皑白雪。邵北就陪着卞赛赛站了足足五分钟。 五分钟一过,卞赛赛收了双臂,张开眼,瞧着邵北说:“奴只是想告诉邵公子,我这样的女子,会用心烹制菜肴,只为博夫君一笑;我这样的女子,会倚门望雨,只盼夫君早归;我这样的女子,会舍身搏命,只求夫君无恙;我这样的女子——”她笑着看亭外的雪景:“——会在这一刻,陪夫君共赏美景。恐下一刻便是诀别。” 邵北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卞赛赛笑得愈发甜美:“敢问邵公子,您的……未婚妻,可会如此?”不待邵北回答,卞赛赛已经缓缓走了。与肖白图道别,而后乘坐马车,折行向神策门。 “她跟你说什么了?”瞅着邵北回来,肖白图纳闷着问。 邵北摇了摇头:“她试图说服我。” “什么?” 邵北不想再说话,只是自顾自地上了马车。然后肖白图也跟了上去。只留下马三娘在原地愤恨地直跺脚。 半天之后,他们乘上了快船。航向广州湾,航向一***五年,航向一个又一个不知是对还是错的选择。 293 少数派报告 293 少数派报告 碧海波涛,澳航—f103号客货商船乘风破浪,一路向南航行。沿着上一个小岛的海岸线,这艘船勉力度过了艰难的赤道无风带,如今陡然加速,总算让船上所有人提着的心都放在了肚子里。 船甲板之上,游人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或者扶着船舷看远处的景致,或者彼此畅谈着一切若有若无的问题。白色制服的服务生,端着锡盘往来如梭。时而会为船上的客人递过去一杯酒或者饮料。 “先生,您的威士忌。还有这位女士的柠檬水。”服务生将两杯饮品轻轻放在桌子上,微微颔首退下。 “谢谢。”曹复寒抿了一口威士忌,然后立刻后悔了刚才的选择。尽管里面已经加了冰块,尽管现在按理来说应该属于冬季……但在赤道附近喝威士忌,这简直糟糕透了。热辣辣的酒精让曹复寒有些烦躁起来。 瞧着曹复寒皱起了眉头,身旁的女伴操着并不熟练的普通话询问:“你肿么了?” 曹复寒失声笑起来。每一次索菲亚说出这句话,都会让他想起一帮大老爷们在网络上互相卖萌…… “没事,我只是后悔选了威士忌。”曹复寒说完,还指了指手中的酒杯。忽闪着大眼睛的索菲亚似乎明白了,笑着将自己手中的柠檬水递了过来。 曹复寒笑得愈发开心,伸手宠爱地抚摸着索菲亚的后颈。是的,索菲亚是他的未婚妻,一个有着西班牙血统,出生于马尼拉一个小商人家庭的姑娘。她有着一头黑色微微打卷的头发,小麦色健康的肌肤,还有一双漂亮的大眼睛。 最重要的是,这个小商人家庭出身的索菲亚,总会拄着下巴带着眷恋的目光静静的盯着自己。就像现在这样。而这一切的起因,仅仅是因为曹复寒在还没认识索菲亚之前,就在主持着关于西班牙人的财产清算工作的时候。本着抓大放小的原则,西班牙的商人们如果足够富有,总会有一切确凿的证据显示其财产为非法所得,然后被查抄。而那些小商人们则恰恰相反,只要没做出伤天害理的事儿,总会被轻轻放过。于是幸运之神降临索菲亚一家。 她们家不但因此躲过一劫,还因为诸多同行的退出,小发了一笔。从某种程度上讲,索菲亚一家不但不恨澳洲人,反而暗地里很是感激。所以索菲亚考入了马尼拉海关,便毫不掩饰对曹复寒的仰慕之情。俗话说,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纸。于是乎两个人迅速打得火热。 如果有人问曹复寒,究竟是怎么想的。小曹嘴里一准不会说出爱这个沉重的字眼,只是会强调着……享受。是的,享受!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而且很是倾慕自己,这样的妻子不正是无数宅男梦寐以求的么? 就如同邵北碰到的问题一样,曹复寒也碰到过。然后这家伙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一个与自己存在沟通障碍的花瓶。至于真爱什么的……小曹快三十的人了,早就过了做梦的年纪。而且爱情这玩意,完全是身体里荷尔蒙的作用,随着时间的推移,早晚有消散的时候。到了那个时候,俩人牵手再不复当初,就如同左手牵右手一般,激情不复。最终的最终,都是沦为亲情。 而现在曹复寒忙得脚打后脑勺,又怎么可能浪费时间与精力去谈一场所谓‘刻骨铭心’,最终沦为亲情的恋爱?那太奢侈了。 到了小曹这个年纪,早就深悉,事业才为男人的根本。没了事业,没了那种追求成功的感觉,不过是混吃等死的米虫。 而事实上在马尼拉,那些吕宋的大人物,但凡是家里有待嫁闺女的,总会往曹复寒面前推。其中不乏综合素质远超索菲亚的,但曹复寒依旧选择了索菲亚。小曹有着自己的考虑。 这种政治联姻,势必会造成母系家族趁势而起,然后总会惹出一些事端来。选索菲亚多好,家庭简单至极,而且因为是西班牙人的缘故,绝对会小心翼翼。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曹复寒认为这是一个英明无比的选择,省心省力! 摸了摸索菲亚的耳坠,曹复寒开始专心于桌上摆着的一份报告。作为述职报告,前七页曹复寒已经将半年来的工作进行了充分的总结。其中着重描述了函待解决的问题:比如澳洲与吕宋之间所执行的贸易规则,是否沿袭到澳洲与荷兰之间;外贸信用体系的建立;海事法以及外贸仲裁等等。 蝇头小字,满满当当写了七页,里头半句废话都没有。曹复寒相信,这么一份述职报告,绝对会让决策组满意了。 曹复寒提起笔久久不能落下去,因为他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要写的,会不会犯了众怒。当初制定的计划中,虽然有着将整个菲律宾吞入版图的打算,可真正实行起来,吕宋更像是一个贸易倾销地与前往大陆的跳板。这种情况,造成了短短半年时间内,超过一百七十万两白银的贸易顺差。 这只是海关统计的结果。如果算上澳洲控制吕宋海关,以及澳洲银行对吕宋的放贷,这一顺差还得扩大。而今吕宋与澳洲还处于蜜月期,吕宋脱离不开澳洲的保护。可长此以往下去,必然会造成吕宋整体的经济滑坡。从而彻底沦为贫穷的农业国……说不定某一天还会因为贸易不均衡而造成吕宋爆发反澳***。 这将会严重脱离原本的计划。不论怎么看,吕宋都是维系大陆与澳洲之间联系的纽带。少了这个踏板,澳洲辐射向大陆的影响力,将会受到严重的影响。 长此以往下去,等到所有人都认识到这个错误,重新考虑将吕宋并入版图的时候,天文数字的扶持款,绝对会让所有人都打怵!拿出财政收入的一部分用以帮助贫穷落后的吕宋?那个无底洞可不是一般数字能填平的。 这就陷入了一个怪圈。澳洲离不开吕宋,澳洲又不打算为吕宋买单……前怕狼后怕虎的后果,很可能就是到头来鸡飞蛋打,竹篮打水一场空。 身处吕宋半年,曹复寒一直在思考着这个问题。与其他穿越众碰头的时候,偶尔也会提起。虽然大部分的小伙子都缺乏这种长远的目光,只是醉心于吕宋给自己带来的收益,但总算还有一些目光长远的。他很快就找到了同盟军——吕宋太上皇常师德。 两周前开始,二人就商议着共同提案,纠正这种失衡的贸易。建立一定的贸易壁垒,保护吕宋经济的发展。而后在合适的时机,一举吞并吕宋……这很容易。要知道现在的吕宋人民军,实际权力几乎都操纵在澳洲人手里。 军权在手,舆论呼吁一番,一个更像是形式的全民公投,吕宋并入澳洲版图也就顺理成章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一百四十六人里头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旁的事儿也就罢了,现在等于是从所有人口袋里往外掏钱,这阻力,绝对不会小! 而按照曹复寒的想法,原本是打算找到足够的同盟军,做通大多数人的工作,而后在明年中旬左右再将提案递交上去。可现实的情况,逼得小曹不得不加快这一进程。 作为最后一批离开吕宋的澳洲人,他们这艘船上还载着二十多号的吕宋大人物。李胖子领衔,其余的最差也是个政协委员。这帮人嘴上说着前往澳洲‘参观考察’,可实际上憋着劲头,就等着与老吴会面,从而提出贸易要求。 当然,到时候李胖子不论多么有脾气,一准装得跟三孙子一般,低声下气地恳求澳洲老大哥多照顾照顾吕宋小兄弟。老吴要不答应,对方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水往肚子里咽……只是到时候这隔阂,怕是从此就在人家心里头种下了。再想拔出去可就难了。 曹复寒写这份报告,无非是想提醒一下所有穿越众:究竟是把吕宋当个国家还是当个地区。这很重要! 沉思了半晌,曹复寒提笔缓缓地开始写着:关于澳洲与吕宋贸易不均衡所带来的后果…… 于此同时,船舷的另一侧,两个小伙子同样在商议着一份报告。 隶属于贸易组的金启鸿,小伙子刚刚过了二十四岁生日。在他面前坐着的郎铭帆年龄比他大了整整一岁,就职于陈御的情报部门。 俩小伙子除了年龄相当,一个搞贸易,一个搞情报,平素实在是没什么交集。可在一件事儿上俩人有着共同的诉求……这俩家伙都是满族同胞。并且直到一周之前,俩人才知道对方是满族。当然,这事儿始终瞒着所有人。 穿越伊始,生存都成问题的时候且不提。待到站住了脚跟,大家伙群情激奋地嚷嚷着打满清,更有激进的小伙子要屠灭整个满族的时候,俩人很明智地沉默了下来。理由?那时候可不比现在,更比不了现代社会。法律还没影儿的事呢,自报家门,天知道大家伙脑子一热能干出什么偏激的事儿来。 而到了现在,眼瞅着一项项法案已经确立,再有二人都铺就了足够的人脉关系,旁的不敢说,起码已经自保无虞了。直到此时,二人这才松了口气,并且打算着在合适的时机将埋藏在心底的事儿说出来。 然后力所能及的,避免某些极端的事情发生。 金启鸿这家伙从下在国内长大,祖父是个老革命,也算是革命世家了。对于明末这段历史,这小子倒是有清醒的认识。错了就是错了,连他自己都认为如果自己的老祖宗不入关,那三百年后的中国肯定是另外一个样。 而郎铭帆则完全生长在国外,跟杰瑞算是老乡。这家伙看起来一副标准的中国人面孔,可据说其身上还有着秘鲁血脉。对于明末这段历史,郎铭帆知之甚少。 但这并不妨碍两人达成共识:不论是出于挽救同族,抑或是自保,他们都会提出战争结束后,严惩战犯,合理对待平民的要求。 毫无疑问,这很难! “这很难。”金启鸿径直说了出来,他皱着眉头连连叹息。只要想到那几个极端激进的家伙,金启鸿就一阵的头疼。 “然后呢?”郎铭帆摊着手问着:“我知道这很难,但我们必须要去做。而且必须要正大光明的,以书面的形式向决策组以及全体大会提出提案。否则,天知道那些疯子在杀了所有满族人之后,会不会将屠刀对准我们。”略带嘲讽地嗤了一声,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也许我们该拉拢一些人。” “比如……那些非汉族的家伙?”金启鸿的反问似乎就是答案。 “好主意。”郎铭帆兴奋起来,好像真的找到了解决方案。 “这样好么?”拉拢派系,提出提案。碍于两人特殊的民族属性,天知道外人会怎么想。也许大家私底下会认定这是一次有预谋的政治事件?“我觉着这是一个馊主意。”金启鸿不停地摇头。 “嘿!还有一天就到中南了,除非你能在这之前找到更好的主意。”面对郎铭帆的压力,金启鸿叹息一声,妥协了。 “那我们该怎么写书面报告?” “让我想想……”郎铭帆沉思了半晌,嘿嘿笑道:“你觉着照搬日内瓦公约怎么样?” “日内瓦公约?”金启鸿哭笑不得起来:“你的意思是,在没有其他国家介入的情况下,澳洲单方面实行日内瓦公约?”见郎铭帆理所当然地点头,金启鸿陡然提高了声音:“这样做只会有两个后果:一种是所有人把我们俩当脑残,然后将提案扔进垃圾桶;或者所有人一瞬间都变成了脑残,然后通过了提案……你觉着哪种更靠谱?” 郎铭帆举手投降起来:“好吧,你赢了。我只能想到这些了……瞧,我已经想出了合适的同盟军。而提案,按理来说应该是你的责任。”瞧见一名貌似大家闺秀的姑娘从身旁走过,郎铭帆吹了一声口哨,戴上墨镜起身就走:“我们回头见,希望你到时候已经想出合适的提案了。” “王八蛋!”冲着郎铭帆远去的身影伸出中指,金启鸿咬着笔头开始冥思苦想。怎样才能写出一份让大家觉着不脑残的……少数派报告呢? 294 女人们 294 女人们 “金启鸿那家伙鬼鬼祟祟在写什么呢?”小口品着橙汁,二外女翻译杜微疑惑着问。 swat队长凯瑟琳瞟了一眼,而后毫不关心地说:“管他呢?只要这家伙别把主意打到我们头上就好。”说着,她皱了皱眉头,因为杜微正亲昵地挽着陈御的胳膊。 好像根本没听见凯瑟琳的话一样,杜微来回摇着陈御的胳膊:“陈御姐,你猜他在搞什么?” “我怎么知道?”陈御笑着摇头。很明显,间谍头子说谎了。事实上,她不但知道,还知道的比谁都早,比谁都要彻底。因为她是间谍头子……好吧,这有些饶舌。但事实就是如此。作为情报机构的掌门人,通过蔓延四周的触手,陈御清楚地知道周遭发生的一切。 比如李胖子为首的国事访问团的最终目的以及底线,比如李胖子游说了曹复寒与常师德,并让二者提交一份吕澳关系的报告。并且这一切都是瞒着首席执政官陈廷远阁下……看起来年前年后,澳洲乃至吕宋又要掀起一次政治风波了。 再比如毒贩子麦克兰正在计划着第二次雇佣军扩军。过去的几个月里,麦克兰这家伙还真有些如鱼得水的感觉。仗着丰富的丛林作战经验,这家伙调配着黑水雇佣兵,沿着海岸线不停地袭击着可怜的苏禄王国。今天袭击一个村庄,明天也许就会打下一座城市。每一次返航,雇佣的运输船上,总会满载着各式各样的战利品——黄金、白银乃至用绳子拴成一串的人。 有鉴于丰厚的利润回报,加之不停袭击之下,可怜的苏禄王国已经弱不禁风。麦克兰已经计划着,在未来八个月内,扩军一倍,而后给与苏禄最后一击,攻占对方的首都。 唯一让麦克兰不爽的是,他只是个高级打工仔——虽然黑水公司有着他不少的股份。真正的大股东可是邵北,所以麦克兰首先要说服邵北,然后再说服某些对他过于敏感的家伙。军队私人化,这绝不是大家伙乐于见到的。 目光扫过,正好瞧见麦克兰皱着眉头靠在桅杆旁装酷,陈御随即戏谑地笑起来。而仿佛被戏谑的目光刺痛的一般,麦克兰那厮立刻警醒地张望过来。得到的,是陈御更加意味难明的笑容。感觉有些不好的麦克兰,立刻咳嗽一声,而后快步离去。 麦克兰的身影迅速隐入人丛中,而后将其身后不远处的游南哲凸显出来。笔挺的军装,举着酒杯,带着微笑与周围的吕宋大人物们侃侃而谈。那些吕宋的大人物们,总会投过去一个揣测,或者是阴谋意味的眼神。 仪表堂堂,位高权重,不论怎么看,参谋长游南哲都是名副其实的金龟婿。事实上让人难以置信的是,游南哲居然至今未婚。当初甫一探听到这消息的时候,马尼拉的大人物们简直欣喜若狂。晚宴接着晚宴,而后总会找到机会将自己家闺女或者亲戚的闺女推介到其面前。 没瞧上眼?没关系,下次接着推介。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时间一长,马尼拉的大人物发现不对了。怎么游南哲这家伙胃口这么叼?于是乎某些心理阴暗的家伙,在某一次晚宴偷偷摸摸将一个唇红齿白的小男孩推到游南哲面前……从而引得游南哲先是哭笑不得,接着就是暴跳如雷。 再后来,旁敲侧击之下,加上游南哲与陈御的流言蜚语,大人物们总算明白过味来。原来人家老相好在旁边看着啊!陈御虽然平素极其低调,但还算消息灵通的马尼拉大人物们,一早就知道这丫头惹不起,索性到了后来也就放过了游南哲。 看着英姿勃发的游南哲,陈御笑得更加开心。这半年来,这对老相好倒是不牵扯什么感情不感情的了。陈御将一切态度表明,而游南哲似乎也想开了。再之后的交往,更像是朋友……那种可以***的非男女朋友的朋友。又饶舌了,但这就是事实。 陈御将游南哲当做泄欲工具外加移动精子库,而放开了的游南哲似乎也同样如此。这样总算是公平了。而满意于彼此关系的陈御,甚至允诺对方可以每周去看望一下自己的儿子…… “你在看什么?”二外女翻译发现陈御的目光盯着游南哲,立刻蹙眉发问。 “没什么。”这一答案并不能让杜微满意,所以机智的陈御立刻补充说:“我只是在想那个小混蛋长大后大概是什么样。” 完美的回答。哪怕杜微再有占有欲,对此也只能望洋兴叹。除非科技骤然爆棚,实现胚胎科隆。否则两个女人永远也不可能生出孩子来…… 陈御深吸了一口气,她的目光扫过,一切杂乱的信息便一股脑地浮现在眼前。这种感觉,让她感觉好似掌握着一切! 尽管所有人都对她很警惕,甚至有一些人还坚持着对陈御的打压。但所有人都低估了陈御的能量,确切的说,是严重低估了情报系统的能量。现在,只要陈御愿意,她可以通过掌握的情报,短期内积累起巨额的财富,或者颠覆某一次政治事件,或者除掉可能的威胁,甚至再给她一段时间,她就可以完成一次有针对性的政变! 情报,代表着制信息权! 有了雄厚的资金支撑,陈御的情报系统就如同一只怪兽一般,不停地吞噬,扩张。到了现在,实际控制区内的大事小情,没有能逃过情报系统法眼的。而且陈御还有了一支小规模的行动组,虽然看起来力量过于弱小,但陈御绝不这么想。有情报支撑,只需要在关键点、关键时刻使用这支力量,便足以将某一次的事件彻底改写。 所以,早于金启鸿与郎铭帆双方,陈御很早就知道了这俩人隐藏着的秘密。但陈御不打算与任何人分享这一先知先觉的信息,哪怕是刻下正拽着自己胳膊撒娇的杜微。因为这是一种严重的越权行为! 对穿越众内部进行秘密调查?倘若流传出去,恐怕所有人都要把陈御撕了! 时过境迁,穿越两年半的陈御,同样感觉到了权力如美酒一般的令人迷醉,同时也渐渐感觉到了……可怕。掌握着过多的秘密,意味着掌握着别人更多的把柄,必然会被人所忌讳。天知道某一天,她陈御会不会因为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而落得悲惨下场。 就如同明朝的锦衣卫头子与东厂头子,到头来有几个囫囵退下来的? 所以,她已经打定了主意:分权! 早已准备好的报告书里,她将整个情报机构一分为二,对内与对外——就如同决策组设想的那样。相信放手对内情报之后,穿越众总会对她安心许多吧? 至于对内情报部门的负责人,那是决策组的事儿,不用陈御自己操心。 在陈御思索的时候,一身西洋淑女装,举着小阳伞的伊莲娜径直走到了陈御面前。提着裙角微微屈膝,美艳的伊莲娜轻声说:“阿德尔政协委员说,吕宋需要一笔至少六亿澳洲人民币的贷款……用以组建总人数不少于一万六千人的军队——仅仅是陆军。” “阿德尔疯了。”陈御吝啬地评价道。 “那是您的问题,长官。我的任务完成了,那么接下来……” “你可以自由行动。”陈御紧跟着补充道:“但千万别玩儿过火。” 伊莲娜笑笑,扭着身姿走开。几步之后,一个不小心撞到了一名陆战队中尉,微嗔的表情,立刻让对方面红耳赤,结结巴巴起来。 “看起来伊莲娜已经成了一名合格的间谍。”凯瑟琳有些不屑地评价道。虽然这丫头很看重作为女人的资本,但讨厌将这一资本用作谋生。暴力份子凯瑟琳,更喜欢用大口径的来复枪撬开敌人的嘴巴。 “只是合格的交际花。”陈御笑着说:“她距离间谍,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每次看到伊莲娜,陈御都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她很期待这朵娇艳的玫瑰,在某一天傲人地绽放开来,释放出诱人的芳香。从而将整个世界闹得天翻地覆。 …… 在陈御的侧后方,不过十米远,同样聚集着另外一群女人。确切的讲,是一群马尼拉大人物们的女眷。马尼拉的大人物们,确定了年前访问澳洲,特意向太上皇常师德打听了一下注意事项。常师德倒是不厌其烦地说了一些,最后尤为郑重地提醒了一嘴,记得带着夫人一同前往……这有助于展开外交。虽然他们搞不清楚这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听从了常师德的建议,或者带着夫人,或者带着小妾。权当是一次度假旅游了。 刻下,女眷们正窃窃私语着。 或者指着香风四溢的伊莲娜,背后骂一声***。因为自家男人的目光,总会盯着两个地方……或者是伊莲娜的胸脯,或者是伊莲娜的屁股。然后还会时不时的咽口水。 当一个家伙这种状态的时候,也许女人们还会只是说那个家伙是个色狼。而当所有男人都如此的时候,她们就会迅速转移目标,将伊莲娜打成公敌。哪怕伊莲娜根本就没正眼瞧过她们的丈夫一眼。 女人,永远是另外一种奇特的生物。 当伊莲娜彻底消失在视线之后,她们兀自喋喋不休了好半晌,这才罢休。转而谈起了家长里短,以及对澳洲的展望。 这半年多,吃穿用度,几乎方方面面都离不开澳洲货。澳洲的玻璃窗,澳洲的玻璃灯,澳洲产的马桶,澳洲式打大床……甚至月事来了,都要用澳洲产的卫生巾。澳洲是什么样,早在这些女人脑子里幻想了无数次。此刻已经无限接近澳洲,她们是又兴奋,又有些担心。 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引得澳洲人一通鄙视,背后再啐上一口‘土包子’。要真是丢了脸,自己脸红害臊不说,自己男人只怕日后都不会给自己什么好脸色。 为了不丢脸,这些女人们可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年轻一些的,干脆花费不菲,从澳洲人开设的商店里买了整套的衣服,不顾旁人惊愕的眼神,裸露着小臂与白生生的小腿,修了头发,喷了香水,踩着高跟鞋,鼻子上还卡着墨镜。全然一副澳洲新女性的范儿。 年纪大一些的可没这么开放,左思右想干脆打起了原生态的主意。换上绫罗绸缎,一副大家闺秀的做派,行不露足,笑不漏齿。只是但凡张嘴说话,绝对是标准的普通话。 是以,这些女人聚集在一起,很有一些百花争艳的味道。百花丛中,躲在后面的小姑娘陈秀娘则完全不吭声。只是时而偷偷瞧一眼偶像凯瑟琳,时而握紧小拳头,腼腆地低声喊一句:“陈秀娘,加油!” 不同于那些女人,作为陈廷远的孙女,陈秀娘此番是来澳洲留学的。自打那次爆炸案,被凯瑟琳救了之后,小姑娘陈秀娘便一门心思要做凯瑟琳那样的人。确切的讲是想加入swat。 加入swat?学凯瑟琳那个男人婆打打杀杀?陈秀娘的母亲甫一听到,好悬没晕过去。拎着散弹枪打打杀杀,到时候还能嫁出去么?没门,想都别想! 为了这个,一向腼腆乖巧的陈秀娘,突然变得固执倔强,在家里好一通吵闹。起初陈家人也不当回事,只当是小姑娘被吓到了,想着好言安慰一番,过一段许会断了这个心思。只是没想到,陈秀娘足足折腾了小半年! 闹到后来,这丫头还拿出了杀手锏——绝食抗议! 而更加另陈家人闹心的是,也不知凯瑟琳是怎么得了消息的,swat队长居然杀到陈家,当面表态,说是应该尊重陈秀娘自己的选择。 事情几经波折,闹到最后,首席执政官陈廷远一拍大腿:“进swat?行,先去澳洲读几年书再说吧。”于是乎,便有了这么一桩事儿。 暗道一声加油,陈秀娘双眼里满是小星星:“澳洲啊……到底是什么样?” 295 澳洲梦与雕像 295 澳洲梦与雕像 乔肆猛地睁开眼睛,入目的是刷着白漆的木板。他费力地扭动了一***子,从吊床旁边的桌子上取过来手表。滴滴答答,指针跳动着,指向清晨五点五十五分。 既不早也不晚,他每天都会准时在这个时候醒过来。然后闭着眼假寐,等待着闹钟或者起床号。当然,在几个月前,也许还会有马卡洛夫中士那特有的大嗓门。 但是现在,顺利从初级军官培训结业的乔肆,已经是一名中尉了。而马卡洛夫也成了雄鹰连的军士长。所以,马卡洛夫特有的早安吼,恐怕只能成为回忆了。 六点整,没有闹钟,没有起床号,乔肆诧异地抓过手表看了一眼,没错,正好六点。恍惚了半晌,他这才想起来,似乎自己处于休假状态,而且正身处返回澳洲的客船上。 于是乔肆起来了,虽然餐厅七点才供应早餐。这完全是一种两年间养成的睡眠习惯,继续躺下去,只会是辗转反侧的浪费时间。 穿戴整齐,洗漱,经过漫长而无聊的等待之后,用了在船上最后一顿早餐——船上的船员们满是兴奋地讨论着,究竟是九点,还是九点一刻抵达中南。因为这艘船已经驶入了金湾。 尽管用过早餐之后,停在甲板上的乔肆依旧陷入了如同往常一般的无所事事当中,但其嘴角挂着的笑意足以说明,他现在心情很是不错。 想到某些美好的事儿,他甚至连眼前早已看腻了的海景,都觉着突然变得美好起来。 “嘿,乔肆,你还有吃的么?”睡眼惺忪的于山拖着步子走来:“起来晚了,餐厅说早餐已经没了。” 乔肆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同乡:“我认为你现在迫切需要去洗漱,而不是吃东西。” 于山郁闷地摆了摆手:“别提了,淡水用没了。我要想洗漱,就只能用海水。” 乔肆愉快地笑起来:“你应该早点起来。” “早起?”于山诡异地看着乔肆:“好不容易休假,这么难得的机会不睡懒觉,简直就是浪费!” 乔肆学着长官们一般摊手,以示对于山的无奈。某些时候,乔肆很佩服自己的同乡,因为这家伙有着超人般的适应能力——可以在军人与平民之间随时随地地自由转换。 “我背包里好像还有一罐斯帕姆。” “真见鬼!”听到斯帕姆三个字,于山立刻倒了胃口:“我现在连闻都不想闻都斯帕姆的味道……连想都不想!你真不该提起这个。” “可我只剩下这个了。要么等上两个小时,你可以在中南吃早餐。” “两个小时?”于山摸着自己的肚子,咂咂嘴:“好吧,希望我的肚子能坚持住。”话音刚落,他的肚子立刻传来一阵咕噜声。迟疑了一下,于山揉着肚子转身而去:“算了,斯帕姆就斯帕姆吧。” 二十分钟之后,于山带着一副极度恶心的神情重新来到乔肆身边。 “简直令人难以置信,我居然在休假的时候吃了一整罐斯帕姆!”看起来于山很是不平。 “你想说什么?感觉糟透了?” 于山摇了摇头:“恰恰相反……半个月没吃,突然吃一份,我居然觉着很可口。” 乔肆哈哈大笑。 于山自己也笑了,一双小眼睛开始例行公事一般地四处打量,然后一眼便瞧见了正与某个马尼拉权贵攀谈着的伊莲娜。 他捅了捅身旁的乔肆:“昨天,我好像看见你跟伊莲娜谈得很是热络?” 乔肆顿时尴尬起来。逐渐接受澳洲人审美观的乔肆,现在已经完全可以看出伊莲娜的漂亮。也许是美艳……总之与这么一位***谈话,不管怎么看都是一件美好的事儿。也许在其后的几年里,一直回味。但可惜的是,还是处男的乔肆因为过于激动,导致突然拙嘴笨舌起来。虽然对方表现的好不在意,但乔肆一直认为伊莲娜肯定已经瞧不起自己了。 瞧见乔肆不太自然的神色,于山狭促地笑起来,挖苦说:“我不认为你能养得起两个老婆……确切的讲,我不认为你能养得起伊莲娜。”于山曾经在马尼拉的家乐福超市里看见过伊莲娜提着的小挎包,明码标价足足三千九百九十九澳洲人民币。这一价钱,足以让很多小市民崩溃!而伊莲娜全身的行头下来,怕是要普通的大头兵足足白干五六年。但这只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如果伊莲娜真的瞎了眼瞧上了你,那在你们结婚之前,你一定会出意外。” 于山肯定的说。拥有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这绝对是倒霉的开始。 乔肆被泼了冷水,但他显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我没这个打算……而且,我只打算娶一个老婆。二丫正在中南等着我呢。”说起这个,乔肆顿时一脸的温柔。 故事的开始,无外乎一个傻小子与一个村里最美的姑娘之间青涩的初恋。然后某一天,傻小子走出村庄,发誓会带着丰厚的聘礼娶姑娘过门。 如果是琼瑶言情剧,那结果很可能是傻小子真发迹了,然后回来发现心爱的姑娘嫁给了自己的死对头,并且孩子都打酱油了。于是乎展开一场家庭伦理大碰撞…… 如果是劣质国产剧,也可能是人家姑娘来个宁死不从,抹脖子上吊领盒饭。傻小子一门心思要报仇,对方绝对是个大户,傻小子隐姓埋名跑对方家里当长工。期待着数年之后把对方搞破产,结果一不小心爱上了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纠结,各种纠结。最后看编剧的文青程度,来决定究竟是大团圆还是大悲剧…… 索性,这种过于巧合的事儿没有发生。所以,当乔肆半年前寄出的一封信,辗转万里到了广东某个村落的时候,听闻村头老童生说乔肆发迹了——随信足足十个银光闪闪的银元足以说明一切——名叫二丫的姑娘,立刻在父母的督促下,收拾行装。按照书信的指示,跑到了广州湾,然后凭借着这封信踏上了前往澳洲的路途。 当然,总会有巧合发生,无巧不成书嘛。 所以当二丫在马尼拉停留的时候,恰巧被休假的乔肆看见了。 有情人时隔两年再次相见,自是别有一番互诉衷肠……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不但姑娘来了,就连姑娘的爹妈也跟来了。而后,乔肆从银行中提了一部分现金,交给二丫,交代其到了澳洲置办家宅。老两口眼瞅着乔肆真发迹了,当即拍胸脯定下来:“你小子一回来就把亲事办了!” 乔肆是个简单的人,很懂得知足。他满意于自己中尉的军衔,满意于现在的薪水,同样满意于自己没过门的媳妇。 “看来是没法挽回了。”于山不无可惜地叹息着。倘若他是乔肆,绝不会娶一个村姑,哪怕那个村姑确实还算漂亮。但这改变不了村姑的事实。如果他是陆战队中尉,每月拿着丰厚的薪水,有着广大的前途,最起码也会娶个地主家的小姐。如果有可能,他一定会选马尼拉的某家名媛。 像现在这样娶个村姑?这简直就是冒傻气! 这进而引发于山又一阵的羡慕嫉妒恨——每每想到乔肆已经是一名中尉,而自己仅仅是一个大头兵,而要命的是两个人作为同乡是同一批搭上前往澳洲的船……这事儿换任何人心理都得不平衡。 “狗屎运……”于山小声地咕哝着。他丝毫也没注意声音有些偏大,然后被正在傻笑的乔肆听到了。 后者挠挠头:“你说的没错……能娶到二丫这样的好姑娘,的确算是狗屎运了。” 乔肆的话噎得于山一阵翻白眼,他再次强调了一声:“狗屎运。”若非还有一丝理智,于山绝对会大吵大闹起来。凭什么你是中尉我是大头兵,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不过话说回来,说到羡慕嫉妒恨,似乎马卡洛夫军士长比一等兵于山更有发言权。瞧,三个月前还乖乖朝自己敬礼的家伙,突然在某一天成了中尉。虽然马卡洛夫晋升为了军士长,论及地位并不比中尉低。但要命的是,他只是军士长,而对方是军官。按照规矩,两人见了面,马卡洛夫要率先朝对方敬礼……虽然对方要立刻回礼,但这依旧让马卡洛夫不爽。 所以,虽然同处一条船上,但除非必要,否则马卡洛夫绝对会躲着乔肆走。这样会有效避免尴尬,平复逐渐失衡的心态。 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家伙,从列兵到二等兵,然后到下士,少尉,中尉。乔肆的军旅生涯,活脱脱就是一部充满童话色彩的奋斗史。而在整个澳洲军队当中,如乔肆这般的居然大有人在。 以至于当傻乎乎的新兵们甫一踏入军营的时候,教官们总会举出几个如同乔肆一般的例子。这些活生生的例子,激励着一群又一群傻乎乎的新兵,玩命地训练,玩命地上进,期待着某一天成为另一个乔肆。穿越众小伙子周飞火发现了这一现象,然后将之总结为……澳洲梦:只要你肯,一切皆有可能! 但对于于山来说,澳洲梦有些远。因为于山私底下总结了一下规律,似乎成就澳洲梦的……只有乔肆这样的傻蛋。而如他一般的聪明人,只能被可恶的条条框框打压。这真恶心! 想到这儿,于山不屑地撇起了嘴。然后在其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身旁的乔肆猛然脚后跟一磕,陡然立正敬礼:“将军!” 于山以为这是同乡的玩笑,因为他总是这么折腾乔肆。索性在其嘲笑声没有发出之前,余光当中,好像真有一个形状像将军的家伙移动过来。转头仔细一瞧,于山立刻变色,而后学着乔肆的样子立正敬礼:“将军!” 陆战队少将一身整齐的军装,臂弯里挽着小鸟依人的白函薇,微笑着朝二人回礼:“放松,中尉……还有士兵。现在可是休假时间。”杰瑞的目光不经意间瞧见了乔肆胸前挂着的勋章,随即停住了脚步:“马尼拉解放勋章……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中尉,你应该是雄鹰连的?” 乔肆顿时激动起来,身姿愈发挺拔:“将军!前陆战队下士乔肆向您致敬。还有您,白小姐。” 杰瑞微笑着颔首,走之前还轻轻拍了拍乔肆的肩膀:“好好干,中尉。我看好你。” 乔肆错愕了一下,直到杰瑞走远,才涨红了脸大声回答着:“我会的,将军!” 放下手臂,激动之情尚没有退去,回过头来乔肆发现自己的同乡正用更加诡异的眼神瞅着自己:“怎么了?” 于山学着杰瑞的口吻:“好好干,中尉。我看好你——”然后又学着乔肆的语气:“我会的,将军。”随即嗤笑一声:“你得知道,这只是杰瑞将军随口说的。你不能把他当真。” “我没当真。” “那你激动个什么劲?” 乔肆不再回答,只是抱着肩膀靠在船舷,而后遐想着什么。这让于山愈发恼火起来——恼火于杰瑞记得乔肆,而完全忽视了自己,哪怕自己有着一模一样的勋章。这真见鬼! 然后他开始认为陆战队也许不是自己的幸运地,或许应该换一个环境,重新开始。陆军也许更有发展,但黑水雇佣兵据说拿的薪水很高…… 胡思乱想间,时间匆匆而过。于山不经意地朝舰艏方向扫了一眼,然后如同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惊叫起来:“嘿,瞧瞧这个,你觉着那是什么?” 乔肆侧身望过去,而后琢磨了半晌,犹豫道:“我不知道……但我总觉着跟马尼拉湾的那个雕像差不多。” 与此同时,船甲板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远处的雕像所吸引。人们窃窃私语,有的惊叹于雕像的宏大,有的赞叹于雕像的精美,更多的人则在猜测雕像的来历…… 一片嘈杂当中,游南哲倒吸一口冷气,用不确定的语气小声地说:“马尼拉湾的是自由妈祖,那这个是……胜利妈祖?” 296 这就是澳洲(上) 296 这就是澳洲(上) 正前方,入目之处便是繁忙的码头。泊位少有空闲,一艘又一艘的各色帆船将之填满。港口之外,还有几艘小帆船缓缓驶出。海水湛蓝,朵朵白帆便宛如天上的云朵。各色水鸟追随其后, 清脆的名叫顺着海风若隐若现传入耳中。远远望过去,好一派海港清晨。 但这不是重点。甚至都不需要扭动脖子,只需要将目光偏离五度,便会瞧见港口边悬崖上那一座‘震撼人心’的雕塑!将近五十米高的纯白色基座之上,耸立着一座金光闪闪的雕像。双脚与肩平行,左臂微曲,右臂举着一把银光闪闪的长剑,直指斜上方,戴着头盔的雕塑,平静的面容,目光清冷孤傲之下似乎隐藏着一股子悲天悯人的怜悯之情。在其背后,两支硕大的翅膀张开,仿佛下一刻便会振翅高飞一般。 若不是面容乃至服饰都充满了中国古典元素,这雕塑让任何一个希腊人看了,都会一口叫出名讳:妮可——胜利女神! 澳航—f103号甲板之上,已经窃窃私语一片。从普通一兵,到马尼拉的大人物们,都在赞叹着雕像的气势,而后讨论着这到底是什么雕像。只是中国古典元素里头,从来就对长翅膀的鸟人兴趣缺缺,以至于大家伙讨论了半天,有个吕宋政协委员猛地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这怕是雷震子吧!” “此言差矣,雷震子用的是黄金棍,还是个男的……怎会是雷震子?” “许是雷震子他媳妇?” “……” 眼瞅着越说越不像话,带头的议长李胖子咳嗽一声,一个责怪的眼神丢过去,一帮子政协委员立刻停下了讨论。正好听见游南哲在那儿低语着什么,李胖子干脆凑过去,指着那雕像问道:“游参谋长,此……乃哪位神人之雕塑啊?” “啊?”游南哲揉了揉太阳穴,努力板着脸说:“议长先生,你知道,我离开中南已经半年。所以……”但这种答案显然不会让一干支着耳朵听的吕宋大人物们满意,所以游南哲沉吟了一下,用猜测的语气说:“不过我猜……这个应该是妈祖……额,胜利妈祖。” “胜利妈祖?” “恩,就跟马尼拉湾里的那个自由妈祖是一个道理。”游南哲红着脸解释着。 李胖子琢磨了一下,既然马尼拉湾里头的妈祖可以一手法典一手火炬,然后叫自由妈祖……那人家澳洲搞一个举着宝剑的胜利妈祖似乎也不过分? “只是为何背生双翅?”有好奇心重的政协委员诧异道。 游南哲尴尬地笑着:“艺术加工,艺术加工……你不觉着长了翅膀,给妈祖平添不少威仪么?” “原来如此。” 游南哲周遭,一众吕宋大人物们纷纷点头称是,只是神色不尽相同。年老一些,有些保守的,神色间颇有些不以为然。妈祖乃是北宋年间的人物,从来就没听说过背生双翅这一说法。再者说了,就算是艺术加工,那也得是肋生双翅啊。而今这么一搞,中不中,西不西的,简直就是不伦不类嘛! 而年轻一些的乃至土著政协委员们,则完全用着一种欣赏的目光盯着雕像猛看。他们可不管是不是与事实不符,只瞧着震慑感十足,便仿佛如今澳洲那种不可阻挡的扩张势头一般。有细心的已经在琢磨了,有道是文如其人。上升到国家层面,一个国家的文化,往往代表着这个国家本身的性格。 眼前的雕像,很明显就是澳洲人张扬性格的典型代表。双翅张开,仿佛要一飞冲天;长剑前指,象征着一往无前;尤其那孤傲中带着悲天悯人的眼神,所有的人等,在其面前就仿佛如蝼蚁一般。整个雕像看上去震慑力十足,澳洲人对外扩张之心,已经昭然若揭。 那些私底下为了保住现有权力,一直谋求吕宋自制的家伙已经开始心里打鼓。很显然,贸贸然提出自制这一想法,肯定不符合澳洲人的利益。只要一说出口,怕是就会成为澳洲人黑名单上的名字之一。到时候,不管是来明的还是来暗的,都不是自己能承受得了的。 朝与自己理念相同的家伙投过去一个眼神,只见对方正一股子后怕的神色拍着胸脯,这位倒吸一口冷气。心道算了,所谓枪打出头鸟,出头的橼子先烂,自己没那能耐何必跳出来成为众矢之的? 这边渐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等着船只入港。而在船舷的另一侧,一帮子穿越众聚集在一起,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瞧着雕像发呆。 小伙子周飞火与凌风俩人对视一眼,几乎同时惊叹:“我靠,萨菲罗斯啊!” 曾经被萨菲罗斯虐过无数次的常师德立刻皱着眉头反驳:“别胡说八道!这明显是……借鉴了萨菲罗斯造型的……妈祖。你们说是不是应该叫胜利妈祖?” 没人回答常师德,那头几个姑娘家开始用挑剔的目光审视胜利妈祖。二外女翻译认为盔甲造型过于古典,缺乏张力;凯瑟琳则坚持着应该穿欧式铠甲,或者干脆照搬胜利女神算了。 一帮小伙子们在错愕之后,这会儿已经笑翻了天。周飞火干脆开了赌局,赌这雕像到底是谁设计建造的:楚白一赔一点二,王薇一赔一点五,王枪枪一赔三。 有心急的家伙,干脆跑到船长室里,督促着半生不熟的电报员发了一封电报,美其名曰检验无线电报机在短距离通信的信号表现……十分钟之后,电报回执译文里头显眼的三个字:王枪枪,让一部分人呲牙笑,另一部分人故作唉声叹气之余,也同样笑吟吟的。 话说马尼拉的自由妈祖,就是出自王枪枪的手笔。照理来说,回来之后搞个胜利妈祖……也是情理之中——反正都是一个系列的。只是自由妈祖与胜利妈祖之间,从造型到神韵,实在差别太大了。不知道的,绝不会认为二者是出自同一个设计师的手笔。 这也难怪,当初在马尼拉的时候,王枪枪一腔热情,设计了自称最为满意的自由妈祖。然后被马尼拉的大人物们无情地否决。理由归纳起来就一条——过于前卫。为此,王枪枪反复修改了十几遍初稿,这才勉强通过。通过是通过了,可王枪枪这小子自己开始不满意了。用他的话讲,设计师如果不能按照自己的意志设计作品,那还叫什么设计师?最多就是工匠。 等回了澳洲,憋了一口气的王枪枪三天两头往决策组那儿跑,碰到穿越众就反复阐述自己的观点:中南需要一个宣示国威的标志性建筑物。俗话说,好女架不住痞子磨,更何况是一干见天忙得脚朝天的穿越众。后来大家伙在某次例会上捎带脚的讨论一下,干脆通过了这条提议,有着王枪枪自己折腾去。 没成想,王枪枪这小子真是拿了鸡毛当令箭。拉了二百多人的施工队,忙活了小半年的时间,愣是搞出了现在的胜利妈祖。那悬崖离海平面足足三十米高,混凝土基座四十六米,加上鎏金混凝土雕像四十八米的高度,远远看过去还真能把外来者震得目瞪口呆。当然,骤然从外地回来的穿越众同样也会目瞪口呆。 前一段时间例会上还专门讨论了一下胜利妈祖。老吴同志专门发表讲话,说这雕像搞的好!充分体现了澳洲精神。因此,不但要搞,还要大搞特搞……等回头混凝土吃不住劲坍塌了,直接上钢铁框架,外覆铜皮的。这可把王枪枪乐了个够呛,只是这小子回头一算,这雕像略微包养一下,支撑了二十年没问题。等二十年后,徒子徒孙一大帮,还能轮到自己亲自上阵? 而此刻在船上,一干人等并不知道雕像的始末。大家伙只是嘻嘻哈哈指着雕像物议纷纷,有的更是叫嚣着回头好好问候一下王枪枪。 热议声中,时间匆匆而过。澳航—f103跟着引导船,缓缓停泊在了四号泊位之上。仿佛是有意为之一般,四号泊位地处边远,隔着不远,左侧就是好来坞造船厂。但凡是眼神正常的,隔着干船坞便能瞧见海权号那伟岸的身姿。 见惯了海权号的穿越众倒还好说,那帮马尼拉来的大人物们,刻下瞅着海权号高耸的桅杆一个劲儿的抽冷气。艳羡之情溢于言表!有了这么一艘无敌战舰,天下之大,哪儿不能去得? 称霸世界不敢说,保一方平安,再容易不过了。 下了锚,栓了缆绳,舢板也放下了,普通乘客在船员的催促下,提着行李缓缓下船。李胖子琢磨着也要跟着下去,却被常师德给拦住:“李议长稍等,我们最后下船……总理吴建国将会赶赴码头,亲自迎接阁下的到来。” “总理来码头接我?”李胖子顿时激动得脸色潮红起来。且不说李胖子到现在才刚刚有了一些大人物的自觉,就算其当惯了吕宋的实权人物,听闻澳洲总理亲自来迎接己方一行,这心里头也根本没法平静。再怎么实权人物,那是在吕宋!吕宋是什么地方?说大了是一个国家,实质上不过弹丸之地,而且还是人家澳洲人帮忙打下来的。 再者,人家澳洲传承自前宋,往大了说那是华夏正溯!甭管皇帝是怎么没的,总之人家总理就是头一号的政治人物,这就相当于面见皇帝。而现在,人家皇帝居然亲自来迎接自己,这叫人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一时之间,李胖子又是激动,又是感激,随即手足无措起来。他身旁的一群大人物,这会儿也不比他强到那儿去。一个个挺直了身板,生怕出了纰漏,丢人现眼。 约莫一刻钟的功夫,船上的普通客人已经走光了。两个一身黑色制服,胸前挂着铭牌的家伙过来指引,请大家伙下船。 到了地方,其中一个家伙先下去了,然后另一个让李胖子停顿了一下,随即让其往下走。李胖子拖着双腿刚刚站到梯子上,就听‘砰砰砰’一通炮响。不明所以的李胖子一哆嗦,好悬没摔下去。旁边的黑制服赶忙过来搀扶:“议长阁下,这是欢迎礼炮。请不必放在心上。” 李胖子打眼一瞧,可不是!只见人山人海之后,十几门迫击炮一字排开,正在依次开火。炮口火光一闪,半晌之后在天空中炸开一团礼花。想来,这是澳洲人欢迎自己的礼节? 与此同时,这会儿早已鼓乐齐鸣。只见一队军人,拿着长枪短炮一般的乐器,或者敲敲打打,或者没命地鼓吹着,听那调子,倒是欢快中透着肃穆。 李胖子深吸一口气,当下也不迟疑。迈步顺着梯子朝下就走。等下了梯子,只见黑压压的人群之前,几个人影戳立在那儿。正当中一个谢顶的中年人,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旁边的黑制服,赶忙介绍着:“这位就是我们澳洲的总理,吴建国。” 李胖子拾掇心情,赶忙紧走几步,先是拱手作揖,而后干脆率先伸出双手:“总理阁下,劳烦阁下亲自迎接,我等实在惶恐,惶恐啊。” 吴建国笑吟吟地握住对方的手,用力地握了握:“李议长客气了。吕宋首次对我们澳洲进行国事访问,这对于两国邦交来说,是一等一的大事。作为东道主,我本人谨代表澳洲人民,对李议长一行的到来,表示衷心的欢迎。” 说着,吴建国也不松手,身子朝侧面扭过去。同时小声提醒着李胖子:“李议长,看那面,我们来一张合影。” “合影?”李胖子心里头虽然奇怪,但只当是澳洲的理解,也跟着扭脖子朝侧面看过去。只见不远处的地上,一个三脚架上支着一个黑匣子,上头还有个马勺。黑匣子之后有个家伙正埋头其中,还嚷嚷着:“看这里,准备……” 没等李胖子搞清楚怎么回事呢,就见马勺猛地爆出一团闪光,砰的一声,李胖子顿时眼前一片白影。捂着眼睛好半天没缓过来。 与此同时,随船返回的穿越众一个个惊喜异常。周飞火就差跳高了:“我靠,照相机都搞出来了?” 297 这就是澳洲(中) 297 这就是澳洲(中) 照相机——综合了林有德的无机化工,卢粤的有机化工,乃至光学、机械等各个小组的最新科研成果……这么说有些不要脸,因为这完全就是一次赤裸裸的复制。 相机本身没什么好说的,重要的是胶片。这胶片就是用赛璐珞做的,当然,受限于科技水平,现在出产的也只能是黑皮底片。为了增加曝光量,还附带了一个镁粉闪光机。用的时候里头填装镁粉与氯酸钾混合物,点燃后能发出强烈的闪光。氯酸钾倒是好说,难就难在镁粉上。 工业上都是用电解来制取金属镁,可现在中南就那么一台发电机,根本没法用工业方法制取。索性林有德在实验室里捣鼓了一通,用钾少量制取了镁粉。也就是说,这相机只能偶尔使用,根本没法推广。什么时候中南能实现大规模供电,这照相机才可能普及开来。 但李胖子乃至一干吕宋大人物们,并不知道这一切,而且笑眯眯的老吴并不打算揭露这一切。老吴同志瞧见李胖子眼泪都下来了,只是安慰说:“议长先生可能是第一次见到。这东西叫照相机,能瞬间把景截取成影像。等回头,我叫人把照片送给你一份。” 瞬间把景截取下来?这不瞎掰么?那把头伸进匣子里的家伙,得多快的手,才能画出来?李胖子张口想说些疑惑,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他一琢磨,在人家地盘上,又是有求于人,总之就是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何必较真呢?转而想要感谢一番。 不待李胖子说些什么,老吴拉着李胖子就走。紧跟着李胖子如同提线木偶一般,跟在老吴身后,听着老吴一个个介绍前来接自己的澳洲大人物。每介绍一个,李胖子立马上前握紧对方双手,一个劲地摇晃。在李胖子身后,一干吕宋大人物,一模一样地重复着他的动作。 这一通握手问候,足足耗去了一盏茶的功夫。握手问候完毕,李胖子琢磨着这回该走了吧?总不能在码头上干耗吧?最起码也得安排一顿饭……这都快中午了,再说这二十来天,他在船上就没好好吃过一顿饭。 没成想,吴总理又有新的戏码。 “李议长,请跟我一同检阅一下我们澳洲的军队。” 啥玩意?检阅军队?这又是什么名堂? 只见从扛着长枪短炮乐器的一帮人身侧,齐刷刷走过来一个方阵。让李胖子诧异的是,这方阵里头的士兵,居然服色分了三种。 左侧一身白,连皮鞋都是白的,手上还戴着白手套;中间的白裤子,黑色上衣,白色大檐帽;右边的一身墨绿色。见李胖子疑惑不解,立马有穿着黑制服的人低声解释:“议长先生,您看到的是澳洲三军仪仗队。分别是海军、陆战队、陆军三个军种。” 李胖子恍然,难怪如此,原来是三个军种。 只见如同豆腐块一般的仪仗队踏着整齐的步伐走来,到得场中央立定站好。然后又是左右转,又是刷枪花的,紧跟着又是边变换队形边刷枪花。动作整齐肃穆不提,那枪花耍的那叫一个眼花缭乱,李胖子私下里觉着不比那帮玩儿杂耍的西班牙人差多少。 耍了半晌,又重新列整齐。鼓乐声再次响起,老吴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当先而行。李胖子紧随其后。二人所到之处,立刻受到仪仗队士兵的注目礼。 这一趟仪式走下来,那真是……回味无穷啊。有离得近的已经低声跟李胖子说了:“议长,这仪仗队好啊。要面子有面子,要里子有里子,要不……咱们吕宋也搞一支出来?” “你这个想法好。”李胖子当即就拍板了:“你回头写个提案,这事儿一准能过。” 检阅完毕,总算是有动身离开码头的意思了。这让李胖子一行长出一口气,有人将提着的心放回肚子里,长叹一声:“也就是澳洲,怕就是大明也没这么多规矩。” 周遭一干人等纷纷附和,一副心有戚戚焉的架势。哪怕他们当中大多数人这辈子都没去过明朝,而且根本没有人接受过明朝最高规格的礼遇。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澳洲的吹捧。明朝太遥远了,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只是一个传说,澳洲的强大才是实实在在的摆在眼前。 走了一小会儿,有人奇怪地说:“诶?怎么没马车啊?至不济也得有个轿子吧?难不成就这么走着走?” 他这儿小声嘀咕,立刻被李胖子狠狠瞪了一眼。 “住口!澳洲总理如此人物,尚且步行。我等一同步行,有何不可?” 一行人等没声了。大家伙只当是这是人家澳洲的传统。不过话说回来,这也够稀奇的。这么老大一个国家,最高领导人出行,周围一帮穿制服拿着武器的大兵保护着,然后就这么步行。这不是开玩笑么? 又过了一会儿,大家伙瞅着怪模怪样的一辆车发愣。话说这玩意是车么?前头一个圆咕隆咚冒热气的玩意,后头拖着一节一节的大号马车厢,这东西怎么走?也没有牲畜推拉,难不成用人拉? 那头老吴等人已经率先上了车,紧跟李胖子的黑制服立马做了个请的手势:“诸位,请上车吧。这是我们澳洲特有的小火车。” “小火车?”李胖子点了点头,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样。然后大手一挥:“别愣着,都上车!”李胖子心里头想的明白,所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这一道上看的新鲜玩意还少么?不差一个小火车!坐上去再说,难不成名字里带个火,还真能着火不成? 一帮人呼啦啦上了火车,进了各自的车厢,打眼一瞧,里头空间倒是不大,不过胜在干净精致。明亮的窗子,明黄色的墙壁,红木的桌子,真皮的坐席,透明的玻璃用具。服务员彬彬有礼,挨着个地问大家伙想用什么饮品。 李胖子要了一壶碧螺春,前脚刚做好,就听外头猛地一声长鸣。这动静李胖子知道,马尼拉街口摆着的那台提水的蒸汽机,时不时的总会叫唤几声。紧跟着就感觉整个车厢向前一蹿,而后缓缓开动起来。 “动了!动了!” 有不信邪的干脆把脑袋探出窗外,看了好半晌,缩回脖子惊呼:“没有牛马,此物如何开动起来?” 瞧见笑容中带着些许看乡巴佬神色的服务员,李胖子立刻咳嗽一声,进而开始卖弄自己的学识:“大惊小怪。凯瑟琳警督不是有一辆汽车么?也是没有牛马,照样开动。想来这小火车与那汽车相差不大。” 他这一番高见,立刻引来黑制服的赞同:“议长阁下果然见多识广。不过这小火车用的是蒸汽机,需要烧煤。而汽车是烧油的。” 李胖子也算是个聪明人了。仔细一琢磨,既然蒸汽机可以提水,那座个机关连上轮子,怎么就不能开动起来了?想到这儿,李胖子倒吸一口冷气。嘶,这帮澳洲人的心思可真够活泛的。马尼拉街口摆着的那台蒸汽机,大家伙一直都以为那玩意只能用来提水,谁也没想到这蒸汽机居然还可以用来代步。 无怪乎人家澳洲人如此厉害,这心眼实在太多了! 唏嘘之余,小火车已经开入了中南市区。但见两侧一排排的建筑物,错落有致。刚开始还是独门独院的二层小楼,越到市中心,这楼层是越来越高。等过了市区,远处高耸的烟囱正冒着黑烟。举目望过去,一大片的厂房连在一起,组成了中南的工业区。 小火车与工业区渐行渐远,穿过一片小树林,转眼间开上了一座湖中岛。说是湖也不太恰当,明眼人一眼就瞧出来,这个所谓的湖不过是沼泽地的一隅罢了。而那座小岛与陆地之间连接的那么一片,完全就是人工填出来的。 小火车开始减速,最终停了下来。 黑制服的赶忙打开车门,笑着对所有人说:“诸位,欢迎来到中南海,总理已经在钓鱼台国宾馆为各位安排好了住宿。现在请跟着我,我会为大家安排好客房。总理会在一个小时之后在国宾馆内的餐厅招待大家……请跟我来。” 黑制服下了车,一干吕宋的大人物以及随从呼啦啦一片六七十号人也跟着下了车。那头,早有穿着马甲的服务生,从行礼厢将一干人等的行礼放在小车上,拖着往国宾馆走。 抬眼一瞧,所谓的国宾馆不过是l形四层高的小楼,但占地面积可是不小。水泥框架结构,墙壁贴着瓷砖,前面是一面打理整齐的草坪,几条鹅卵石的小道纵横期间。后头,则是一个亭台楼榭交错其间的花园。置身其中,外围是湖水清清,里头是鸟语花香,深吸一口气隐约还能嗅到不知名的香味儿,倒颇有些世外桃源的意味。说起来,人家澳洲人还真会享受。 跟在黑制服身后,一干人等进了国宾馆,上了三楼,逐一住进了自己所在的套房。这套房分内外两间,完全就是为了照顾这个时代的人而建设。 这个年代,稍微有点身份的人,哪个出门还不带几个随从?套间分成内外两间,主人住里头,仆从住外头,而且内外都有独立的卫生间。半夜有什么事儿一声招呼,仆人立马就能赶到,方便至极。房间内的陈设倒是显得很简约,除了床、衣柜、写字台、沙发等家具,还真没什么可看的。 至于卫生间里的陈设,澳洲货早就充斥马尼拉大街小巷了,他们这帮不差钱的大人物,向来都是澳洲货的第一批消费者。各种陶瓷用具,以及洗涤用品,家里头早就置办了。 休息了不过二十分钟,那个黑制服又回来了,恭敬礼貌地说,宴席已经准备好了,请所有人去用餐。对方招待,又是人家总理作陪,这事儿可不能迟到。丢下一堆随从,李胖子带着一帮政协委员就下了楼。 顺着安排依次落座,仿佛掐算好时间一般,正这个光景门口的一个黑制服喊了一声:“澳洲共和国总理吴建国到。” 呼啦啦周遭人等全部起身,李胖子反应也不慢,赶忙起身,同时一个眼神丢过去,让三桌的政协委员同时起身。 紧跟着在还算热烈的掌声中,一身得体中华立领的吴家国一边微笑摆手,一边走了进来。而在吴建国身旁陪着的,自然是总理夫人兼教育部长的于丽红。 也没上前台,就站在众人当中,老吴简单讲了几句话。无外乎再次欢迎吕宋友邦访问团的到来,眼瞅着就要过年,祝所有人新年快乐,祝澳吕两国之间的关系更进一步。前后不过一分钟,老吴讲话完毕,而后径直坐在了李胖子身边。 微微点头,黑制服马上一招手,早已等在外头的服务员,立马端着餐盘将各色菜肴端了上来。 官僚气息越来越足的老吴找了个机会低声对李胖子说:“李议长,今天我请你尝一尝我们澳洲的特色菜。” “总理费心了,他日总理到马尼拉,我等必定招待总理尝一尝我们吕宋的特色菜。” 老吴哈哈大笑:“一言为定……” 闲话的光景,菜肴已经上了一半。锡制的罩子打开,里面无外乎鸡鸭鱼肉以及各色时令果蔬。不过胜在做的精致,色香味俱全。据说这可是出自林大厨首席大弟子的手笔。 瞧着快要摆满桌面的菜肴,李胖子面上笑着,心里头一阵嘀咕:什么澳洲特色?还不是那一套? 正这个光景,只见俩服务员抬着一个大号的餐盘,吭哧吭哧费力地抬了上来。李胖子还以为是烤全羊或者烤乳猪之类的硬菜,可等罩子打开,李胖子一瞧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偌大一个盘子里头,除了周边点缀着的雕花,只有一只巨型的龙虾。只是这龙虾的个头也忒大了点,足足三尺开外,瞧这意思起码三十斤往上,难怪要俩人抬上来。 “这……是龙虾?也太大了吧?” 在他吃惊的光景,那头的服务员得了允许,立刻麻利地说道:“先生,这是今天早晨刚刚捕捞到的龙虾。全长1.1米,重17.5公斤。” 李胖子换算了一下,1.1米,三尺开外了……17.5公斤那不是29斤多不到30斤?话说马尼拉也产这玩意,李胖子没事儿也爱吃这口,可吃了一辈子的龙虾,他还头一回碰到这么大个头的!还真是澳洲特色啊! 298 这就是澳洲(下) 298 这就是澳洲(下) 三尺多长的超级大龙虾!海碗大小的鲍鱼!刚刚捕捞上来,只是简单的清蒸浇汁,入口原汁原味的鲜味让一帮吕宋大人物们吃得是大快朵颐。这个年头的澳洲,可不比***乃至中国,整个海岸线附近的渔业完全就是未开发的***地。 渔业资源丰富不说,各种大块头层出不穷。那条17.5公斤重的大龙虾只是凑巧今儿一早捕捞上来的,个头算不错了,但也仅仅是不错。因为之前捞上来一只更大的!一米二的身长,体重将近十九公斤,根据搞海洋生态的严志川说法,甭说是放在这个时空的,就算放在后世,那也是排名前三甲的巨无霸。 因此,严志川与贺久豫夫妇兴致勃勃地将这条巨型龙虾做成了标本,并且琢磨着回头搞个海洋博物馆。 一顿海鲜让李胖子一行吃得新鲜感十足,席间李胖子还抽机会,想要跟老吴同志先行沟通一下。大家都是中国人,想来某些规矩还没有改变……就比如酒桌上商议要事。可没成想,老吴那叫一个滑不留手!但凡是李胖子起了一个头,总会被老吴四两拨千斤转到不相干的话题上。是以,这一顿饭吃下来,李胖子愣是什么小道消息都没探听到。 不过这事儿也不怪人家老吴,现在是什么时候?往近了说是临近新年,政府里头一大摊子的事儿等着结算;往远了说,翻过年就是换届选举,到时候老吴究竟在不在总理的位置上还是两说,怎能贸贸然就跟李胖子敲定足以影响双边关系的框架?没错,现在就是敏感时期。 但李胖子等人并不知道个中缘由,所以他们很是诧异地发现,一场丰盛的招待宴会之后,澳洲人居然像是完全忘了一般把他们晾在了一边。 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钓鱼台国宾馆每天照常供应丰盛的食物以及优质的食物,初次之外还真就没人搭理他们。这可把李胖子等人惊骇了个够呛。 有胆子小的当时就琢磨了,是不是咱们说错了什么,或者做错的什么,得罪了人家?按理来说,就算是一般朋友来访,做主人的也没理由这么晾人的,更何况是国与国之间。 可琢磨来琢磨去,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貌似这一路上大家伙都谨小慎微的,没说什么得罪人的言论。紧跟着,又有人恍然大悟,说怕是礼数不周的缘故吧? 李胖子一琢磨,还真是这个道理。中国人嘛,讲究的就是个礼节。平时走个亲戚都得提着半斤猪头肉呢,就更别说小国拜访上国了。李胖子是悔不当初,就不该听常师德的话。什么澳洲不时兴请客送礼,这不纯粹胡说八道么。 也亏着李胖子留了个心眼,虽然没直接带什么礼物,可是银行本票可没少往兜里揣。这一遭,吕宋政协可是下了血本,直接拿出五千万澳洲人民币游说资金,专门用于说服澳洲的大人物们。当即,李胖子二话不说,揣着本票叫了俩人出门就要依次拜访澳洲的政要们。 从上往下来,但凡是能牵扯到关系的,都要送礼。从总理吴建国开始,什么工业部的周比利,农业部的胡飞,只要能帮到忙都得送礼。可头一遭拜访就碰了钉子,人家吴建国根本就抓不到影儿,老吴家里头就一个管家三个丫鬟,就连掌管教育的于丽红都不在。 话说这送礼,总不能送到人家办公室去吧?怎么办?等吧。左等人不来,右等不下班。好不容易于丽红回来了,三句话没说完,正义感十足的于丽红当即就发飙了。送礼?这不是要腐化我们家老吴么?正换届的功夫,这不是上眼药是什么? 当初于丽红暴怒之下,全中南有一个算一个,无不退避三舍。更逞论李胖子了。一通鸡飞狗跳,李胖子等人灰溜溜地逃了出来。 眼瞅着天色已晚,李胖子一琢磨,得,还是先回去再说吧。回去的路上李胖子的心里头可就不是滋味了,他好歹堂堂一届吕宋政协的议长,被一个女人给轰出来,传出去也太丢面子了吧。不过方才倒是从于丽红的嘴里探听了一点有用的消息:换届。 回到钓鱼台国宾馆,一帮子吕宋大人物齐聚一堂,继续商议。所有人的目光都瞅着李胖子,那意思还是议长拿主意吧。 李胖子思前想后,最后一拍大腿:“静观其变。” 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人家澳洲人怎么个章程。现在就是有钱都送不出去。还是等一等,看一看的好。 也没等多久,第二天清早,李胖子等人刚起来,常师德火急火燎的就来了。 进来也不客套,直截了当就问,昨儿晚上是不是去吴建国那儿送礼了。 问得李胖子以及一干吕宋大人物无不目瞪口呆。送礼、收礼这种事儿,在官场上从来都是见不得光的。按理来说,就算吴建国不收礼,也不能到处宣扬吧?怎么这刚过了一晚上,常师德就知道了? 支支吾吾半晌,李胖子倒也光棍,直接就认了。 常师德好一通哭笑不得,指着李胖子半晌,才叹息着说:“李议长,咱们相处半年多,我什么为人你还不知道?当初我告诉你不用送礼,还能是坑你不成?” 李胖子脸色晕红,好半天才嘟囔了一嘴:“礼多人不怪嘛。” 常师德一拍脑袋:“也怪我当初没解释清楚,左右现在有功夫,我直接跟你说吧……”常师德信口开河,直接就说澳洲沿袭了前宋传统,奉行的是高薪养廉。政府公务员的薪水一点都不低。与此同时,对于贪污腐败的政策法规,就显得极为严厉。 正常情况下,一个公职人员接受的贿赂只要达到月薪的三分之一,一旦被公检部门查到了,公职是别想了,不但要加倍吐出来收受的贿赂,还极有可能遭受牢狱之灾。 李胖子等人一阵恍然大悟,可私底下这帮***多都不以为然。都是政府要员,虽说澳洲强大一点,比起来吕宋就是个弹丸小国,可道理是想通的。不收贿赂?那只是因为贿赂的数额太小!政治人物,要真是清廉如水,那得多遭人嫉恨?这等于是断了自己财路的同时,也绝了旁人的财路。 绝人财路,不共戴天啊! 故作恍然之余,李胖子干脆趁机问了一嘴:“听闻澳洲近期要换届?这换届,又做何解?” “李议长倒是消息灵通啊,这换届……”常师德从前做的是售前服务,中国的售前服务……恩,因此这家伙极善于说谎。要不然这厮怎么会做到经理的职位?是以,东拉西扯先是说了一通没营养的,待思路理顺了,才解释说这是澳洲的规矩。政府两年算一届,干满了就重新进行选举。如果干得好,大家伙自然就拥护,那这个政府很可能会继续干一届。如果干的不好,那对不起,大家伙的眼睛是雪亮的,既然你们能力不行,那就换能力行的上台执政。 事实上这跟吕宋实行的选举制度差不多少,道理一通百通。解释清楚了,常师德推说忙着写述职报告,随即就走了。 他是走了,只剩下李胖子等人坐在屋子里跟那儿倒吸冷气。一月份的澳洲,正值盛夏,待在屋子里的李胖子愣是感觉如坠冰窟。 换届?怎么就赶上换届了!李胖子就差捶胸顿足了。澳洲这一套政策,李胖子私底下可没少研究。上一届干的不好,立马换人组建新政府,这套制度虽然注定了效率不高,可起码能保证行政机构保持流通性,不会出现一家独大的局面。 可同样是这样的制度,很可能因为上一届政府干的不好,下一届甫一上台就立刻纠正前任的错误。比如……对吕宋的态度。李胖子现在心里头可算是七上八下了,他实在不知道在澳洲人眼里,这一届政府到底是好还是坏。 如果是好,那还好说,至不济澳吕之间维持现状。如果不好,天知道新上台的政府会对小国寡民的吕宋采取什么样的态度。 悲哀,真是悲哀啊。想到这儿李胖子干脆将几个吕独份子单独留下来,进行了一次促膝长谈。现在这种局面,甭说谋求吕宋独立了,能不能得到澳洲人的继续保护都是两说。甭管有什么想法,都留待以后吧,现阶段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在澳洲新政府成立之后,迅速取得良好关系。 憋在国宾馆里郁闷了两天,李胖子也不琢磨送礼的事儿了。这个节骨眼上,天知道朝谁送礼好。万一那人最后落选了,而且某个没送礼过去的家伙反而一步升天,那岂不是不但竹篮打水一场空,反而结了仇家? 两天之后,李胖子一琢磨,此番出访,除了拉关系,似乎还有一条是学习?眼下左右没人搭理,不正是大好机会么?当即,李胖子撺掇一干吕宋政协委员就要来个微服私访。不过这回可就没那么顺当了,他们前脚走到国宾馆门口,后脚就被拉长脸的黑制服给拦了下来。 三天前给总理送礼,可是让黑制服们没少落埋怨。领头上司更是咆哮了一通,直接扣了几个负责的黑制服的年终奖金。那可是两个月的工资啊!你说这些黑制服能有好脸色么? 想出门?没问题,不过得等等,我们需要请示一下上级。一份报告打上去,足足过了半天,批复才下来。而后李胖子等人是出门了,只是后头跟了许多的尾巴。美其名曰,保护吕宋友人的人身安全。 坐着没有标记的黑马车,出了中南海,一路前行,最终李胖子等人选择在胜利广场下了车。作为中南最为繁华的商业街,圆形的胜利广场绝对首当其冲。考察工业需要澳洲人同意,可考察民生就不同了。而作为民生当中最为重要的一环,经济绝对是优先考察的对象。 也赶巧了,这一天正是周末,胜利广场上人潮人海。男人们或者穿着整洁的工作服,或者干脆就是一件短t恤一条大短裤,拖着人字拖悠闲地领着老婆孩子逛街。女人们穿着相对保守一些,有些明显是刚到的移民,还穿着明朝的传统服饰。而那些先行者们,则干脆穿着真丝的半截袖,***一条露出膝盖的短裙。白嫩嫩的胳膊大腿,扑面而来的脂粉香,直叫一干吕宋大人物们好一阵血脉喷张。 俗话说,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穿越众一干女同胞,除了一些工科专业乃至搞科研搞经济的,其余的除了船上的女服务员就是做文秘的。前者早就融入了中南的工业、经济体系,后者当中一些人转行,可总会剩下来一些相对来说无用的家伙。 这些家伙吃饱喝足之余,也开始追求自己的事业。女人嘛,对于她们来说,青春永驻,永远美丽才是一辈子的事业。于是乎,稍微有点手艺的,开始从女性移民里物色学徒,美其名曰带动澳洲新潮流,实际上就是为她们自己服务的。 不过还真带动了潮流! 这个年头,老百姓畏上的心理可谓达到了极致。所谓上行下效,瞧着一帮穿越众女性露胳膊露大腿的,总有些思想开放的姑娘进行仿效。尤其是穿越众收养的那些孤儿们,只要自己的阿姨敢穿什么,那她们就敢穿什么。这么一来,经过两年的潜移默化,中南的服饰现在已经很有些二十世纪的风韵了。 一干吕宋大人物看花了眼,好半天有个老夫子模样的家伙才咳嗽了一声:“这个……澳洲果然有汉唐之风。”黑制服就跟在旁边,他还能怎么说?总不能直接说有辱斯文外加不要脸吧? 一帮人尴尬着附和,正这个光景,猛然听到人丛里头传来一嗓子:“新玛特超市开业庆典,请来了大歌星沈翠娘,大家伙快去看热闹啊!” 轰的一声,人群一窝蜂一般朝广场的西侧涌去。被人潮挤得东摇西晃之余,李胖子惊愕地瞅着黑制服:“这位小哥,到底发生了何事?怎地好似民乱?” 299 民乱与乱民 299 民乱与乱民 “小城故事多~听我来诉说……” 木制的拱柱之下,一身晚礼服式样的大歌星沈翠娘对着麦克风轻柔地唱着,身后是操着各式乐器的伴奏。一步之遥的台下,黑压压地挤了上千号人。大家伙或者屏住呼吸紧紧盯着沈翠娘,或者摇头摆尾小声地哼唱着。每当一曲终了,总会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然后起哄叫好的无数。 挤在人丛当中,李胖子想进进不去,想出出不来。要说这沈翠娘的嗓子没得说,简单的曲调到人嘴里一唱就显得韵味十足,从里到外都透着甜美。可就算如此,也用不着如此追捧吧? 李胖子早年做生意,曾经也去过秦淮河,恰巧赶上花魁大会。论规模论场面,比这要大得多。可要命的是,怎么瞧着周围这些观众的意思,都在痴迷当中透着一股子疯狂的劲头? 等李胖子小心地问出来,黑制服嘿嘿笑了一下,说这叫追星。随手一指最前排叫唤最欢实的一帮青年男女,说那就是追星族。 半个钟头之后,李胖子总算见识到了什么叫追星族。沈翠娘俯身一福就要退场,前头那帮男女愣是不管不顾,直接就攀上了台子,追着一人手里头举着个小本追着沈翠娘不放。有个小姑娘愣是发出了杀猪一般的动静,而后被俩工作人员给抬了下去。 这也太疯狂了! 礼法何在?矜持何在?丢不丢人? 甭说放在大明,就算放在马尼拉,要是发生这种事,当父母的绝对能把自己家孩子抽死。这么疯的丫头,传出去还有谁家敢娶进门? 话说陈廷远的孙女大老远的跑澳洲来留学……没准回头也学成个疯丫头,然后让陈廷远那家伙彻底头疼。一想到这事儿,李胖子不自察地笑了一下。 这场小型演唱会终了,人群逐渐散去。一部分人继续着闲逛,另一部分人涌进来刚刚开张的新玛特超市。大街上再次恢复了熙熙攘攘,少了刚才那一份喧闹。说起来也怪了,这么多老百姓咋咋呼呼聚集在一起,居然没闹出民乱来! 这要是放在大明,别说上千号人了,几十号人都能让巡街的衙役捕快惊出一身冷汗来。然后赶在势态没有失控之前,一准上前索了人回衙门审问。从犯倒也罢了,主谋肯定是难逃伸头一刀。 这么看起来,人家澳洲人这是乱中有序? 李胖子一行人左右没事儿,索性径直就进了新玛特超市。要说在马尼拉也有超市,论起规模来恐怕不比这新开业的新玛特小多少。里头的货物也大同小异,不过在价格上稍稍有些区别罢了。比如,粮食类的稻米,在马尼拉不过七钱银子一石,到了澳洲,因着运费的缘故价钱就得上涨到九钱;再比如澳洲出产的玻璃镜子,同样的款式大小,在马尼拉可能要卖到二百两,而澳洲这里不过百多两罢了。 眼瞅着不少东西便宜到让人流口水,这些富得流油的吕宋大人物,一个个慷慨解囊,转眼间就将推着的购物车装了个满满当当。上了年纪的,本着实用精神,什么性价比高买什么;稍稍年轻一些的,专门琢磨着回头怎么讨好后院的一帮女人。这边挑一件衣服给夫人,那边挑个情趣内衣给最宠爱的小妾……不过话说回来,这情趣内衣也太情趣了吧?直把一帮大老爷们臊得满脸通红。 趁着手下人疯狂购物,李胖子充分发挥自己的强项,跟旁边的黑制服不停的套话。比如薪水如何,工作负责什么,家里几口人。旁敲侧击的,总会引申出澳洲的人均收入水平,以及人均消费能力。当然,从没有上过现代经济管理课程的李胖子不可能知道这些经济学的名词,但这并不妨碍李胖子用这些东西自己去琢磨澳洲的社会构成。 澳洲如今正处于扩张期,政府的执行力毋庸置疑。那衡量澳洲国力的标准,自然就是老百姓口袋里的钱币。钱越多,就代表着澳洲越富。有句话说得好,藏富于民嘛。 黑制服显得很谨慎,李胖子每一个问题,黑制服总会思考上半天,或者回答,或者拒绝回答。饶是如此,李胖子也囫囵地对澳洲经济状况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面前的黑制服属于政府公务员,工资倒是不高,每月不过两千块左右。不过人家全年可是开十四个月的工资,而且根据工作状况,还会增发总额将近五千块的奖金。黑制服不过工作了一年多,愣是在附近买了一套还算不错的房子。 而且那房子的价钱一点都不低。进而李胖子又从黑制服嘴里套出一条有用的信息:超前消费! 按照黑制服的说法,在澳洲,只要有固定的工作,并且取得澳洲的绿卡,就可以在银行申请信用凭证。根据这个信用凭证,人们可以从银行里头借贷一笔数额不菲的贷款,用于置办家业。贷款按照协议,可以五年还清,也可以二十年还清。此后的每个月,只要足额偿还给银行一笔钱,那房子就算归你了。 刚开始的时候,澳洲人尚且无法接受这一新鲜事物。不过总会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某一天,当一个刚刚考过了初级钳工的傻小子,骤然间置办了一套家业,而后娶了厂子里出了名的厂花过门之后,年纪大的还还说,小青年们几乎都疯了! 按照他们的薪资水准,起码要干上五六年才能存够一套房子钱。可五六年过去,好姑娘早让人挑干净了,时间不等人啊。傻小子的做法,等于给所有小青年做了个榜样。 没房子?贷款!没钱装修?贷款!刚出的自行车太贵?贷款!从去年开始,澳洲已经隐隐刮起来一小股超前消费的风潮。 索性澳洲现在就一家对民众的商业银行,因此对一个人的还款能力有着准确的评估,暂且还没有出现还不起贷款的情况。 等李胖子追问了一嘴利息几何,听闻之后盘算了一下,骇得直咋舌。折合两千两银子的贷款,二十年还清,每月看着没多少,可总数加起来超过了四千两。这帮澳洲人,不但狠赚外头人,对自己老百姓也不手软啊! “泽生(黑制服名字),你就算不想着给儿女留份家业,也得给自己留点棺材本吧?”李胖子忍不住说道。 “儿女?”黑制服刘泽生想得很开:“儿孙自有儿孙福。要是将来儿孙都是窝囊废,留再多家业也能给败了。至于养老……我可有养老保险呢。” “养老保险?” 李胖子又听了一件新鲜事。按照黑制服的说法,澳洲人,不但是公务员,就算是商场里头卖货的都有保险。每个月结算薪资,资方总会扣除一部分薪水,用来向政府交保险。这保险,打工的拿一半,另一半雇佣方掏。 而且这保险的种类还挺多,养老、医疗、失业、工伤、生育,能想到的都有保险。有了这五样保险,生病了去医院能少花不少钱,妇女生孩子期间薪水照常发放,不小心受伤了还会有一笔不菲的赔偿。就算不小心没了工作也没关系,政府会每月给你一笔能维持生活的费用,直到你找到新工作为止。而尤为重要的就算养老保险了。只要黑制服工作到六十岁就算是退休,退休之后什么事儿都不干,每月还能领到工作时百分之七十的薪水。 当然,政府公务员总会有一些好处。他们比商场的售货员会多一项住房公积金补贴。除了每年有一笔住房补贴,贷款买房子的时候还会在利息上有不小的优惠。 李胖子听了先是诧异,这么多保险下来,这澳洲政府每年得支出多少银子?可回头一琢磨,随即恍然。这帮澳洲人,聪明啊!按照澳洲人的做法,这同样是超前消费!就单说养老保险,政府把现在正在缴纳的保险金,用来支付已经退休人等的工资。而等正在支付的人到了退休的年纪,再用之后人缴纳的款项支付。如此一来,周而复始,形成了一个循环。 纵观国朝几千年,每逢大乱,必然是在老百姓先过不下去的情况下。而澳洲人这么一搞,老百姓至不济也不会饿肚子,这社会不久稳定了?社会稳定,意味着内部太平。内部太平,才有精力在外头搞风搞雨……嘶,澳洲人这手,高明啊! 为了印证黑制服的说法,李胖子还现场采访了几个商场的售货员。不菲的小费攥在手里,那些小丫头片子一个个咪咪着眼睛,竹筒倒豆子一般有什么说什么。情况,居然跟黑制服说的差不离! 李胖子这会儿也没了继续逛下去的心情,干脆就在新玛特超市里头买了笔墨,找了个喝茶的地方,当场就写起了总结报告。这一些不要紧,直接从中午写到了傍晚,直到几个政协委员饿得实在受不了了,李胖子这才意犹未尽地收了笔。 回过头来他把厚厚的一打文件交给了一名心腹政协委员,嘱咐其尽快领会其中精神。等回头回了吕宋,一定要在政协会议上通过决议,在吕宋也实行福利保障制度。 李胖子从前只是一个合格的商人,可半年多的从政,加上耳濡目染从常师德那儿学到的一些东西,李胖子早就今非昔比了。说句不夸张的话,李议长已经成长为一名合格的政客。而且正在朝着优秀政治家迈进着。 吕宋国家初立,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作为开国主要领导人之一,李胖子同样有着自己的报复。钱?跟澳洲人合作开拓的金矿,让他日进斗金,不缺。权?已经贵为议长,某种程度上讲,有的时候即便是陈廷远那个首席执政官也得看他脸色说话。 人做到了这个份儿上,就开始有了更高的追求:成就感。作为国家的领导人,何谓成就感?不过是文治武功罢了。武功好说,开疆拓土;而文治,自然就是国泰民安。最重要的是,得了文治的基础才会有武功,否则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 君不见先有文景之治,后有汉武之功? 国泰民安说起来轻巧,做起来难。一面要照顾自己同一阶层的利益,一面还要安抚住下层百姓。稍微赶上个天灾人祸,搞不好就是一场民乱。治国难,难于上青天!为这事儿,他李胖子可没少辗转反侧。如今这福利保障体系,等于是打开窗户,让他看见了另一片天空。 老百姓,尤其是国人,最好满足。每日三餐,一处蜗居,足以让大多数人满足。说到底,只要能让老百姓都吃上饭,就断然不会起来造反。这种福利体系初期投入肯定巨大,但只要长期推行下去,持续的投入不会过多,绝对是一项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大家伙都吃得上饭,没事儿闲的谁会提着脑袋造反玩儿?没了乱民,自然就不会有民乱。 有道是攘外必先安内,内部稳定,开疆拓土岂不是手到擒来?有了澳洲盟友的武器,周边的那些小破国家拢起来也不是吕宋人民军的对手。 思维发散出去,李胖子是越想越高兴,整个人好像陡然轻了一百斤,走起路来轻飘飘的,大步流星的,没一会儿的功夫居然走到了所有人的前头。一干政协委员虽然搞不清楚议长为什么那么高兴,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的好心情。这次出门,收获大啊!瞧瞧手里提着的大包小包就知道了。 到了胜利广场之上,日头已经西陲。一个黑制服赶忙去叫马车跟过来,正这个时候,人群中猛地又发出一声惊呼。 “扎戈维奇!是扎戈维奇!” 呼啦啦一票大老爷们猛地将一个大鼻子给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大家伙彼此推攘着,争先恐后跟那大鼻子握手,有的径直要求就往自己的衣服上签名。 瞧见这事儿,李胖子乐了:“这个……扎戈维奇,又是唱什么的?” 刘泽生笑笑说:“不是唱歌的,踢足球的。巴萨首席射手,本赛季最佳射手是跑不了了,没准还能闹个足球先生。” “足球?”李胖子知道足球,那帮澳洲大兵在兵营里头没事儿一帮人总会围着一个皮球疯跑。但他发觉自己愈发看不懂澳洲人了。你说唱歌唱的好,大家伙追捧也说得过去……可一踢足球的,有什么好追捧的? 300 中南的潜在问题(上) 300 中南的潜在问题(上) 夜色阑珊,时而传来一阵爆竹噼噼啪啪的炸响,黑漆漆的夜空中,总会炸出一团绚丽的烟花,已是1645年1月21日——小年。 独门独栋的小洋楼周遭,几盏昏黄的瓦斯灯勉强将别墅四周照亮。别墅铁栏杆内外,徘徊着两两搭队的黑制服。个别的黑制服,还牵制一支将近一人高,吐着舌头警戒地竖起耳朵的大狗。 别墅里头,静悄悄的一片。自鸣钟滴答滴答地走着,于丽红一手拿着一件破损了的裤子,一手捏着针线,将一块小碎步慢慢补在破损的裤子上。在她面前,一个***岁的小姑娘正抽抽搭搭地哭泣着。眼泪早就干涸,更多的则是委屈。 于丽红连续纳了几针,用一口整齐的牙齿咬断线绳,扔下针线,抖落了一下裤子,展颜笑道:“你看,这么一来不是比原先还要漂亮?”蓝***子的大腿侧上方,多了一个米色的海星。继而,于丽红追思着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家里做了一条新裤子,从来都是大姐穿完给二姐,二姐穿完再给邻居的大姐,最后才轮到我。那裤子上头,最少都两三个补丁。那时候我母亲手巧,总会变着法把补丁打成各种漂亮的图案。你们这一代人……”于丽红说不下去了。面前的明朝孩子,刚刚到中南不过半年的功夫。从前过的日子怕是比自己小时候都不如。刚来的时候,这小姑娘就一身破破烂烂的外套,还是男式的。 本意是想忆苦思甜,可想起这事儿,于丽红叹息一声,反倒是希望面前的孩子彻底忘掉不幸的童年了。 晃了晃,将裤子递过去。小姑娘破涕为笑,一把抢过来,翻来覆去看了半晌,猛地不好意思起来。羞赧地看着于丽红,而后鞠躬,用小到不能再小的声音说:“谢……谢谢校长。” 揉了揉小姑娘的头,于丽红笑着说:“去吧,赶紧去写作业。虽然放了暑假,但功课也不能马虎。”穿越两年半,于丽红已经渐渐习惯了一月份放暑假这一南半球的概念。 小姑娘蹦蹦跳跳地上了楼,于丽红笑笑,转而看向座钟。时针指向八点整,下一秒,表盘上方的小窗子打开,布谷鸟探出脑袋,不停地鸣叫着,提醒所有能听到的人,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于丽红皱起了眉头。自打跟吴建国结成了革命伴侣,她早就习惯了吴建国同志的早出晚归。决策组组长,对外又宣称是什么澳洲共和国的总理,手底下管着有身份证的五万多人,没身份证的十四万多。这一人口数字,放在二十一世纪的中国,勉强是一个小县城的规模。 但要命的是,这县城事儿实在太多了。从农业到工业,一直到对外贸易乃至政策走向,方方面面无所不包,俨然是一个缩小了的国家。再加上年关临近,各个企业、政府部分见天追着老吴做年终报告,是以,吴家国同志这段时间实在是忙……把吕宋使团的人都扔在一边晾着,你就琢磨老吴忙到什么程度吧? 虽然知道如此,可于丽红依旧不满起来。因为今天可是小年!老吴早晨出门的时候,可是答应了孩子们晚上跟大伙一起吃饺子的。如今爽约算是怎么回事?孩子们正是成长的年纪,从来把身边的大人当做模仿的对象……万一孩子们长大了学得一个个都言而无信,那可怎么办? 想到这儿,于丽红有些生气。手指敲击了几下桌子,锁着眉头叫道:“张妈,不等了,开饭吧。” 一个明朝妇女从厨房走了出来:“夫人,是不是再等等?总理可还没回来呢。” “不等了,老吴肯定有事儿忙,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呢。这都八点了,孩子们怕是早就饿坏了。” “要不……给孩子们点小点心先垫补一下?”张妈小心地提着建议。面前的女主人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虽然对雇佣来的仆人态度还算和蔼,可这位主儿可是敢跟总理对着干的厉害角色!全中南有一个算一个,但凡是触了于丽红的霉头,就没有一个能逃得了于丽红的教训的。 楼上猛地探下了五六个小脑袋瓜,领头的一个用清脆的童音道:“校长,我们不饿……我们要等吴叔叔回来一起吃饺子。” 看,孩子们的眼睛是雪亮的。彪悍泼辣的于丽红,不怒自威,以至于甭管她跟孩子们怎么和蔼,可孩子们依旧坚持叫她校长。反倒是吴建国,别看老吴在外名声赫赫,声称是澳洲共和国总理,可到了孩子们嘴里,就变成了亲昵的吴叔叔。 正在于丽红游移不定的时候,门铃轻响,略显疲惫的吴建国开门走了进来。“回来晚了,回来晚了,今天事儿实在太多了……”老吴一边换拖鞋,一边歉意地说着。 那头,几个小脑袋瓜齐齐喊了一声‘吴叔叔’,而后一窝蜂地跑了下来。 “诶,乖,乖。”老吴丢下公文包,抱起这个,摸摸那个,颇有些天伦之乐的味道。这顿时让于丽红一阵气结……话说她于丽红可没少在孩子们身上花费精力,可到头来论亲近程度反倒比不过一天到晚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吴,这叫她情何以堪? 于丽红半是气结,半是愠怒地走过去埋怨道:“怎么才回来?你瞧瞧都几点了?全家老小可都饿着呢。” 老吴赶忙赔笑:“我有错,夫人息怒,夫人息怒。”换了鞋子,老吴往里走:“这不临近年关了嘛?黄成那小子搞了个《社会治安管理条例》,下午开会讨论,一直谈到现在。” “***成?”于丽红顺嘴说了黄成的外号,思索了一下说:“他又起什么幺蛾子了?” “别提了。”老吴哭笑不得地说:“今天下午不是皇马对阵巴萨么?结果那裁判也不知道是喝高了还是神志不清,一场比赛出了七张红牌,搞到最后两边球员全是火气。比赛一结束先是两边球员打起来,紧跟着上头的球迷也动手了。” “啊?没伤到人吧?” “伤了二十多个,都是皮外伤,三两天也就出院了。”吴建国苦笑道。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中南会出现足球流氓……虽然只是端倪。话说2012年的时候,全国人民算是对足球彻底死心了,大家伙都懒得为这事儿耍流氓。可时空穿梭,他们这帮人建立的澳洲,却出现了足球流氓……天知道这是好是坏。 “没出人命就好……”于丽红舒展了眉头,转头对张妈吩咐一声:“可以煮饺子了。”然后追问道:“那最后怎么处理的?” “还能怎么处理?惩罚为辅,教育为主。”吴建国叹息了一声:“不过黄成这小子……哎,不提也罢。”***成片警出身,滑不留手。出了事,这家伙第一时间就跳出来承担错误。甚至写了一份上万字的检查报告,当众念出来,前头倒还好,可到了后头,听着这家伙什么‘警力不足’‘缺乏监管力度’‘器械装备落后’等等言词,决策组一干人等大眼瞪小眼……这哪儿是什么检查报告,分明就是来诉苦的! 果不其然,念完了检讨,***成变戏法一般又从文件夹里抽出来另一份报告:《关于组建城市管理行政执法大队的建议书》……恩,按照***成的说法,之所以会出现足球流氓斗殴事件,完全是因为警力不足造成的。而警力不足的原因,则是因为警察局分管的事儿实在太多了。民事、刑事、户籍……方方面面,某种程度上讲,中南的警察局甚至行使着部分民政局的职责。 所以,别看警察局人数看着不少,可分摊下来,具体到某一项事物里,这人力可就有限多了。要想改变这种窘境,要么加人,要么另组部门,尽早将不属于警察局管辖范围内的权责尽数摘出去。 不过***成的建议遭到了决策组成员们几乎一致的反对……作为二十一世纪的人,他们对城管一词实在没什么好印象。哪怕这个时空的城管注定跟从前时空不一样也不行。 瞅着老吴不想谈,于丽红也没追问。主管文教的于丽红只关心自己那一摊子事儿,确切的讲,她只关心孩子们。至于中南其他的事儿,她实在懒得搭理。 闲谈了两句,接着几个孩子轮番邀功一般向吴建国说期末考试成绩,而后得到了这对半路夫妻一致的表扬。每每这个时候,听着孩子们稚嫩的童音,两口子总会喜笑颜开,一身的疲惫也没了,反倒精神头十足。这对两口子半年前才结合,到了他们这个年纪,瞧着对眼,也不讲什么恋爱不恋爱的,话头一说开,也就把婚事办了。 俩人穿越之前,都有自己的家室,也有自己的孩子。最要命的是做了绝育手术,这就意味着他们不可能再有自己的孩子。是以,这对半路夫妻倒是真心实意把几个孩子当成了亲生的。更有甚者,老吴一直还谋划着把孩子们真正意义上的领养了。 一会儿的功夫,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了上来。孩子们规规矩矩地坐好,然后一个个笑眯眯囫囵地吃着。于丽红这人刀子嘴豆腐心,心里头虽然喜爱,可总会给孩子们定一些规矩。比如,食不言寝不语,据说这样有助于消化。 夫妻两个,一边吃着,一边给孩子们夹饺子,递调料,时不时还拿出餐巾抹去某个孩子嘴上的油渍。一顿饭,就这么匆匆而过。 “好了,都跟张妈上楼去洗漱。晚上我要检查,如果谁没仔细刷牙,小心我惩罚他。”于丽红笑眯眯地威胁着,顿时让几个孩子做鸟兽散。 一楼的客厅里,只剩下了夫妻两个。于丽红转过头来,瞧见老吴不知什么时候点了烟,正跟那儿喷云吐雾呢。皱了皱眉头,瞧见吴建国紧锁的眉头,于丽红没说别的,转而倒了一杯凉白开过来,小意地嘱咐着:“少抽点,这年头的医院可不怎么靠谱。” 吴建国笑笑,似乎不想将不开心的事儿带回家里,他迅速转移话题:“李胖子昨天带着一帮人四处浏览了一圈儿……” “谁?”澳洲的胖子不少,可于丽红还真不知道有个胖子姓李。随即,他想起来老吴指的似乎是吕宋来的李议长:“你说吕宋来的那家伙?” “对,就是那家伙。”老吴摸着锃亮的脑门笑道:“参观了一圈,李胖子回去之后奋笔疾书,打算在吕宋也学着咱们搞福利保障体系。” 于丽红顿时笑起来:“他做梦呢吧?” 所谓船小好调头。澳洲纳入社会福利保障体系的不过五万多人,相关的工作做起来要轻松得多。可饶是如此,也足足花费了一年的准备期。不说别的,单单就是相关的财会以及文案工作,就要培训出两百个还算合格的公务员。 然后还要与各个相关部门进行统一协调,费尽周折,去年十月份开始,这社会福利保障体系才开始推行。到了今年一月份,总算将全部的澳洲公民都纳入了该体系之下。 试想,这套制度在二十一世纪的中国,尚且还要各个地方各搞各的,没有全国统一起来,这其中的难度可想而知。说到底,现在的澳洲能支撑起这种体系,一是因为处于整体扩张期,从上到下口袋里都不缺钱;再有,就是胜在人少。 可虽然人少,论起人均素质,放到全世界那都是名列前茅。而吕宋想搞……一没有庞大的启动资金,二没有建立起公民信用体系,三没有足够的财务人员……想要搞社会福利保障体系,这不是纯粹开玩笑么? “吕宋小兄弟的学习之路,任重道远啊。”老吴难得地刻薄了一次。顿时惹得于丽红嬉笑之余,责怪道:“你这人……吕宋怎么说也是华人国家,往远了说那就是咱们的领土。还是多伸手帮帮的好,免得到头来还得从零开始。” “升米恩,斗米仇。前车之鉴,不可不防。”老吴笑着摇头。进而似乎又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事儿,紧锁了眉头。 “怎么?有难题?” 瞧着于丽红关切中,略有些不以为意的目光,老吴琢磨了一下,点了点头:“何止是难题?现在,咱们就在门槛上。进一步海阔天空,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难,难啊!” 301 中南的潜在问题(中) 301 中南的潜在问题(中) 吴建国面沉似水,抓起茶几上的香烟,抽出一支叼在嘴上,抄起打火机刚要点着,瞧见于丽红不经意间皱起的眉头,干脆又放了下来。 “中南的发展已经到了瓶颈,钢铁产量不足,耕地面积不足,人力资源不足……” 没等吴建国说完,于丽红惊讶地说:“钢铁产量不足?”虽然只是盯着教育口的事儿,可厉胜男的钢铁厂有多大的产能,于丽红多少还是知道一些。十二月份统计,钢铁厂年产生铁三万多吨,钢四万多吨。前头的生铁还好说,可钢的产量,再努努力都赶上欧洲年产量的综合了。就这产量,放到总人口二十多万的中南居然不够用?这不是开玩笑么? “是不够用,而且差额会越来越大。”吴建国点点头,继续说:“船舶这个耗材大户且不说,就说从铁矿连到中南再连向煤矿、铜矿的铁路,你知道总计消耗了多少钢材么?”不待于丽红猜测,吴建国加重语气说道:“超过两万吨!” “两万吨?”于丽红大吃一惊。 其实算算这一数量还真不多。每铺设一米钢轨那就是六十公斤的钢材,算上道钉以及枕木里头用的钢铁,一公里铁路起码六十二吨左右的钢材。中南铺设的铁路从铁矿一直到煤矿乃至蜿蜒到铜矿区,三百多公里的距离,两万吨钢铁那都是少的。要是算上三座桥梁,消耗的钢材还得往上疯涨。 也就是说,单单是一条铁路,就足足消耗了中南钢铁产能的一半。加上四处进行的基础建设,港口、码头、船坞、市政、机械、军工……等等等等,四万吨的钢铁产量,还真不够看的。 厉胜男当初设计钢铁厂的时候就放出豪言,建设成的钢铁厂,目标是年产量十万吨。按道理来讲,这都两年多了,工人也成手了,这产量也该提高到峰值了吧?说起来厉胜男也是有心无力,只能在一边干瞪眼。 铁矿石还好说,海边的那个露天矿场,即便是钢铁厂产能扩大一倍也能供应得上。哪怕供应不上,实在不行直接从皮尔巴拉把铁矿石装船运回来。可要命的是,焦炭产量根本就供应不上。再进一步讲,这就直接涉及到煤炭的产能。 当初小打小闹的时候,东南方的那座小煤窑尚且能满足穿越众的日常需要。可随着发展,这座小煤窑受限于产能,再也没法保证日常供给了。 为这,搞地质的李远山三天两头往外头跑,琢磨着也许能在附近再找个煤矿,以解燃眉之急。足足半年多的光景,铅锌矿、金矿之类的倒是找了几个,可愣是没找到一个煤矿!这也是没办法,那份资源图里头说的清楚,澳洲的煤矿大多集中在东南部,中南附近能有这么一个煤矿已经是侥天之幸了。 既然附近没有,那就只能跟资源图上找,看看哪个大煤矿距离近。可看了半天,从李远山到吴建国,一个个都对着资源图稀溜溜吸冷气——最近的一处煤矿在东部的汤斯维尔,直线距离快三千公里了!这么老远,怎么运输?走船运,不过是杯水车薪。真要满足日常需求,那起码得再造上百八十艘的运输船;修铁路过去……直线距离都三千了,绕山绕水的,那不得奔四千公里?就算中南全部的钢铁全都用于修铁路,修到汤斯维尔起码也得七、八年——这绝对不是大家伙能接受得了的! 问题陷入了僵持中。对此,大家伙讨论了一番,倒是拿出了两个解决方案。一个是维持现状,而后尽最大努力修铁路。以中南为中心,分别向东、向西推进。预计三年之后就能修到皮尔巴拉,而皮尔巴拉北面的黑德兰港口附近就有两个小煤矿。有了这俩小煤矿,足以支撑到中南把铁路修到汤斯维尔了。总之,这主意的意思就是磨刀不负砍柴工;而另外一条建议就比较有争议了……李远山指着地图说中南附近虽然没有,可海对面的荷兰人手里有啊。印尼的南苏门答腊岛可是盛产煤炭,2012年的时候年产量突破两亿吨。左右跟荷兰人有盟约在那儿,直接过去投资搞个焦炭厂,生产出来焦炭装船直接运回中南,齐活儿了。 然后有人当即就拍了桌子,这不等于引狼入室么?中南之所以能发展的这么快,完全就是因为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远离一切纷争地,外人找穿越众的麻烦那是千难万难,只有穿越众出去找别人麻烦的时候。李远山这么一搞,保不齐就有荷兰人跟着运焦炭的船抵达中南,到时候怎么处理? 当然,这也是个见仁见智的问题。有人说不怕暴露,有人坚决反对暴露。总而言之,这个问题就此僵持了下来。而一直到现在,关于钢铁产能的一系列相关问题也没有最终拍板。 “是挺困难的。”了解了个中缘由,于丽红也蹙起了眉头。这事儿不是她一个教导主任能解决得了的。“那耕地又是怎么回事?” 吴建国苦笑:“还能怎么回事?地理条件决定的,到头了。” “到头了?” 中南就在澳洲西北部的金湾里头。沿海地区还好说,气候相对湿润一些,有些雨林、沼泽之类的。这些花费力气改造一下,总会变成耕地。而再往内陆,那可就是热带草原与沙漠了。那地方改造成耕地是别想了,搞不好还会加速沙漠化。然后就如同后世北京一般,一换季的时候漫天的沙尘暴。 农业组的胡飞这一年来没干成别的,粮食作物去年多大面积,今年基本保持不变。而经济作物的棉花,倒是增加上万亩的规模——干燥、日照足,也就能种棉花了。 所以,农业方面归结起来是一个好消息与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棉花进口量大幅度削减,坏消息是粮食进口量剧增。中南想要实现粮食供给完全本土化,除非开拓东南方悉尼、墨尔本一带,否则想都别想。索性这个问题在夺取了吕宋之后,变得缓和了许多。 虽说名义上讲吕宋是个独立国家,可从穿越众到马尼拉的市民都知道,那不过是个幌子。你看,军队控制在澳洲人手里,政府决策受澳洲人影响,吕宋跟澳洲的海外领土有什么区别?哦,对了,澳洲不用纠结于吕宋人民是否能吃得起饭……否则还要个傀儡政府干嘛? 所以,相比于日益严重的钢铁产能问题,农业问题倒是次要的。 “第三个是人才……”于丽红思索了一下,跟着苦笑起来:“人才这事儿,急不得,只能慢慢培养了。葛大爷曾经说过,二十一世纪什么最贵?人才!这话即便放在十七世纪中期也是一样。几乎在所有的历史时期,人才都是制约国家、社会发展的一大障碍。 中南人才匮乏,而且根本就别指望从外头引进。这个时期明朝是什么科技水准,邵北他们早就带回来详细的信息了。而欧洲也不过是刚刚文艺复兴,那帮所谓的科学家更多像是炼金术士。且澳洲与欧洲远隔重洋,即便是引进又能引进几个?这年头的航海就是冒险,谁乐意冒着生命危险往澳洲跑? 所以,算来算去,也只能自己进行培养了。 “我们现在需要大批的管理人才,急需!根本就等不了。”吴建国否定了于丽红的建议:“夫人,你知道这两年中南是个什么模式。说白了,就是个大号的公司。可转过了年,就得从公司变成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国家。我盘算了一下,即便大规模的提拔,这缺口可还差不少呢。” 从公司到国家,这等于是在体制上的根本性转变。意味着权责更加的细化,从而分出更多的部门,然后急需更多的公务员填充。这些办公的公务员可不比其他,不能简单的从工人里头提拔。那些文化水平最多算是初小的工人,猛然处在公务员岗位上,这不可说笑么? 从外头引进?这倒是可行。可只要想想一帮明朝书生把整个澳洲官场的风气,带得跟明朝一般乌烟瘴气,就让人胆战心惊。千里做官只为财,这可是书生们总结出来的至理名言。虽说制度可能很大程度上扭转这一风气,可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 整个官场的风气如此,只要当官的想,就不可能找不到制度上的漏洞。不论是老吴还是其他穿越者,都不想甫一开始就开了个坏头。 这又是一个老大的难题。 于丽红跟着老吴叹息了一声。瞅着老吴愁眉苦脸的样子,干脆拿出根烟,主动给老吴点上了。老吴很高兴,正要说什么感谢的话,于丽红突然开口道:“我怎么觉着,你说的这些都是皮毛呢?真正的难点似乎没说吧?” 吴建国怔住,深吸一口,缓缓吐出。淡蓝色的烟雾弥漫着,缓缓飘出窗外。“就知道瞒不住你。”老吴笑呵呵地道。 于丽红白了他一眼:“别把我当傻子。别看我不关心,可那么点糟烂事儿,谁不清楚?” “是啊,糟烂事儿。”老吴沉闷地点头,低头半晌,而后从公文包里抽出了几份文件。“看看吧,这才是真正的难题。” “这是?”于丽红接过来,慢慢翻阅,然后逐渐紧锁了眉头。 《关于筹建中南银行的报告》——金融组金鼎中。 《陆军三年发展纲要》——陆军傅白尘。 《集体制企业股权重新划分的必要性》——楚白。 《1645年度企业税收与个人所得税的倡议书》——申晨。 《加强监管力度,有效杜绝知法犯法》——韦森。 《资本主义与国家资本主义—澳洲社会转型的选择》——史文博。 《国民警卫队与海岸警卫队组建的必要性》 《限制私人军队规模的建议书》…… 难题,这才是真正的难题!归结起来不外乎几点,一个是现阶段股权划分的不公正。就比如钢铁厂,厉胜男是主管。林有德或者其他人偶尔帮帮忙。这样,厉胜男或者林有德每月会多拿几千到上万澳洲人民币的津贴,然后跟所有人都一样拿着相同的股份、一模一样的分红。 刚开始吃大锅饭的时候还好说,饭都吃不上,时刻都有危险,谁也不会去计较那么点利益得失。只是闷着头投入工作,一门心思求发展。可到了现在,从林大厨的私房菜开始,出现了私有制。紧跟着家乐福一直到邵北的黑水雇佣兵公司,私有制下巨额的利益摆在那儿,这叫那些出力颇多,可依旧拿着大锅饭分红的技术能人情何以堪? 这种反对的声音,从去年过年开始就有了。到了今年年底,不夸张的说,已经有些民怨沸腾的意思了。就连书呆子林有德都对这种大锅饭的股权分红不满了,你就琢磨吧,那些出力多的还有哪个能满意? 凭什么?凭什么老子出力最多,拿的跟那些任事儿不干的家伙一样多?你决策组要是继续保持这种制度,大不了老子撂挑子,另起炉灶。 这种问题已经是当务之急,按道理来讲,这股权肯定得重新分配。问题是那么多的既得利益者,猛然少了收入,能不闹腾? 第二个,就是大多数人都看不得某些人做独门的垄断生意。放在明面上的话,这叫没有竞争就没有发展。可暗地里说白了,就是眼红一部分人做独门生意! 按道理来讲,穿越众来自各行各业,以前做什么的都有。瞧见别人做了某一项生意,大不了再做其他的。可问题是,穿越众里头很大一部分人的行业都极其类似。你让搞金融的去做其他的,赚了赔了且不说,他得会算啊! 凭什么就允许荆华那丫头开银行,不许我们自己开银行?虽然那银行是大家持有股份。又凭什么让邵北开雇佣兵公司?不就是欺负土著嘛?哥几个凑了钱,招兵买马一样能把那帮没开化的土著揍得北都找不着! 上述两条加起来,说到底不过一句话:不花寡而患不均! 302 中南的潜在问题(下) 302 中南的潜在问题(下) 于丽红大略地翻阅着,除了杨萧、秋寒烟等几个姑娘家提的建议还算小打小闹、无关痛痒,什么加强精神文明建设,增加居民卫生意识之类的,这些都好解决。剩下的,一个比一个困难! 如果说股权分配与私有制的问题仅仅是穿越众内部不满现在的利益分配的话,那接下来的几份——《资本主义与国家资本主义—澳洲社会转型的选择》《1645年度企业税收与个人所得税的倡议书》——则在宏观上提出穿越众与澳洲民众之间的利益划分问题。再进一步讲,就是意识形态的问题。 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除了个别品德过于高尚、思想层次过分拔高的家伙,所有人都赞同实行私有制,既:资本主义。谁也不想忙忙活活,辛苦了一辈子,到头来什么东西都没留下,只给自己的子孙后代留下了一个虚名。再者说了,谁不想着努力奋进,然后在累了的那一天尽情享受? 没错,大家伙都是从二十一世纪——那个物欲横流的社会——穿越而来。正因为如此,大部分的人才把财产看得比……总之就是仅次于生命。 而澳洲这个国度,完全就是穿越众一手建立的。换句话讲,穿越众理应成为既得利益者,也就是特权阶层。特权体现在哪儿?先知先觉的制信息权……这可不是说穿越众熟知历史,事实上穿越众掌握的那点历史知识,随着自身翅膀的煽动,正在逐渐失去效用——因为历史正在改变!而是说穿越众因为掌管着或者间接操控着国家权力,从而比一般的民众更早的知道某些致命的信息。 比如将来某一天建立了股市,仗着信息优先,某个穿越众提早一天知道了某个煤矿集团的矿场发生事故,他就可以提早一天抛售股票,将风险降到最低。既然可以提前规避风险,那自然就可以提前赚钱。事实上在二十一世纪,社会分配的不公,大部分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制信息权。 权贵以及金融大鳄们仗着先知先觉,总会早大多数人一步。股市暴跌的时候,他们在赚钱;股市疯涨的时候,他们同样在赚钱。说到底,赔钱的永远都是老百姓。 是以,仗着信息权,哪怕最差的穿越众都会成为澳洲金字塔顶尖的富翁。他们会用金钱的力量,直接或者间接操纵着这个国度的走向。理所应当的,他们会为自己制定一套完全有利于自己的税收制度。 就比如后来的美国一样。掌握着社会财富百分之五十,人数却不到总人口百分之一的富人们合理避税,大多数富翁甚至完全不需要缴税。而穷人缴不起税,整个国家的税收全部压在了中产阶级身上。如果中产阶级足够庞大也就罢了,国家尚且能欣欣向荣。一旦中产阶级严重缩水,那就会造成致命的动荡。 而要命的是,因为资本的趋利性已经决定了,处于金字塔顶端的富翁们是绝不会让自己资产缩水,反而会不停地扩张。这等于是在抽中产阶级的血!长此以往,会让大批的中产阶级沦为缴不起税款的穷人。社会形态从梯形彻底变成金字塔,进而导致崩溃。 2010年经济危机的时候,美国政府广泛征求缩小财政赤字的办法。然后某个还算有良心的美国富翁发了条微博,说也该轮到富人们出钱出力拯救国家了,让富人们扪心自问一下,自己一年缴纳的税款有没有身边的管家多。 结果这条微博算是犯了众怒,这富翁被大家伙的口水差点没淹死。感觉自身利益有危险的富翁们,充分发挥金钱的力量,让媒体称为自己的喉舌,喊出了‘十年不过7000亿美元的收入,根本就于事无补。美国的问题在于大部分不交税,却享受公共福利待遇的穷人’这一自己打自己脸的口号。 理由?十年7000个亿啊!美国缴不起税的穷人,其总资产加起来才一万四千亿……7000个亿,这等于穷人们财产的一半了! 这看起来像不像是一个笑话?可这的的确确发生了!而不论怎么看,穿越众后代的道德水准,都不会比美国的富翁们高到哪儿去。所以,倘若没有专门的制度,美国发生的事儿肯定会在澳洲重现。 有鉴于此,敏感的申晨立刻写了一份《1645年度企业税收与个人所得税的倡议书》。里面建议写到税法里的条文虽然不成熟,但绝对让所有穿越众都胆寒。这等于是从他们口袋里往外掏钱……换谁谁能乐意? 申晨看到了拉小贫富差距的一个方法,史文博则找到了另外一个。申晨是担心穿越众乃至后代与普通民众贫富差距过分的拉大,从而导致社会畸形,而史文博则是担心穿越众抽干了国家的血液! 你看,从钢铁到军工,命脉型的行业都掌握在穿越众手里,甚至连货币发行权都在穿越众手里,长此以往不就是另外一个美国么?前头,总理组织政府,真正拿主意的是后头的穿越众。没了制约与枷锁,任凭穿越众作威作福,这绝不是好事儿。 藏富于民虽然有道理,可这不代表民众富得流油,国家穷得破衣喽馊!那些命脉行业,不过都还给国家,给一部分行不行?再不干脆学国朝建国初那一套,搞国家资本主义,公私合营。 如果说申晨的建议只是让人痛恨的话,那史文博的建议一旦传出去,绝对会被大家伙恨得咬牙切齿。国家资本主义?亏他史文博说得出口。 政权与资本结合在一起,结果就是垄断。到时候同行业的私企还有没有活路了?前头申晨的一刀尚且让大家肉疼,到了史文博这儿,干脆就要让大伙抹脖子了。 要是换了旁人,见到这份建议书,肯定二话不说,撕烂了扔垃圾桶。可偏偏收到这份建议书的是老吴。老吴是谁?正统的官僚出身。混迹官场二十年,也见证了国朝蓬勃发展的二十年。什么马列主义、***的且不提,但凡是老吴这种官僚,谁不喜欢权操于上? 放着一言九鼎的一把手不当,去当见天受气小媳妇一般的二把手,那纯粹有自虐倾向。而老吴现在连小媳妇都不如!他这个总理,更像是大管家,主见之类的只能见缝插针,绝大多数时候都在和稀泥。 总而言之,按照吴建国同志的官僚思维,史文博这个建议很是要得!不管于公于私,他都想着将该建议在全体大会上通过。 如今处在社会转型期,经济、民生乃至律法方面的建议多如牛毛,而关于军队方面的建议,居然也不少! 首先一个,有人提议限制私人军队的规模。这完全就是针对邵北的黑水雇佣兵公司而来。理由?需要理由么?如果必须找一个理由,那就是为了自身的安全! 天可怜见,私人掌握一支庞大的军队,甚至可以跟政府军顶着干。倘若雇佣兵老板道德高尚也就罢了,万一是个喜欢玩儿独裁的,某一天突然玩儿一手政变怎么办?一旦真让他搞成了,那接下来岂不就是大清洗? 于公于私,为了***,为了自身安全,绝对不能放任私人军队的规模无限制扩大。 同样是这个匿名的家伙,又提议成立海岸警卫队与国民警卫队。这家伙罗列了一箩筐的理由,增加国家军事储备,有利于新开拓城市的安全防范,还有什么打击走私——天知道这年头谁能往澳洲走私。 理由很多,大部分说得也在理。按照这家伙的设想,国民警卫队更像是武警与预备役的合体。接受正规训练之后,每年定期再聚集起来进行训练。必要的时候,发了武器,直接就能转化为合格的士兵。 每开拓一个新的城市,就在这个城市设立一个国民警卫队的基地。平时卫戍,镇压暴动啦,抢险救灾了,都是国民警卫队的活儿。 至于海岸警卫队……天知道这家伙是怎么想的,种种理由完全就是滥竽充数。不过细细考量之下,这里头却有一股别样的意味:分权! 这份提案提交的日期,仅仅比傅白尘的那个陆军发展纲要晚了一天。心理阴暗一些去想,傅白尘的发展纲要,要么就是眼红陆战队过于庞大的规模,要么就是生怕杰瑞那家伙因为掌握过多的军事力量而头脑发昏,从而做出一些让人瞠目结舌的事儿。 没错,这么去想,傅白尘的发展纲要充满了对陆战队的防范意识。而在那份匿名提案里,对军队的防范意识进一步增强。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一家独大的结果就意味着可能会产生霸权与独裁! 回过头来再看匿名提案里的海岸警卫队,个中缘由不言而喻,这是在制约海军呢! 当然,有一点让老吴很不爽。那就是国民警卫队隶属于地方政府……这等于是在制约中央。 不管这份提案怎么外行,可起码已经说明了一个问题:穿越众内部不少人已经有了防范意识。这,才是最要命的!也就是说,过去那种亲密无间,不可能再重现了。穿越众内部或者因为政治理念,或者因为经济利益,总会分裂。 “看完了有什么想法?”老吴苦笑着问。 于丽红丢下文件,揉着眉心没好气地说:“你这差事还真不是人干的。” “诶?怎么说话呢?” 于丽红摆摆手:“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同样生于七十年代的于丽红,经历了国朝整个的变革期。而今联系到从前与现在的穿越众,于丽红愈发明晰,理想与信仰集合起来的集团,远不如利益集团来的牢固。还真如人们见天挂在嘴边的:这个世界没有永远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难,难,难!”吴建国摇着脑袋连叹三声。他这个大管家,如何在各种利益纠纷中进行平衡?他不可能使所有人都满意。而一旦行差踏错半步,很可能下一届真正的政府里,主事者就会换上另外一个人。俗话说,小女子不可一日无钱,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老吴这种官僚,浸淫权势半辈子,不管是出于私心还是为了政治抱负,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总理的位置落入旁人手里? 沉默了半晌,老吴不自觉地又点了一根烟。抽了没两口,他猛地抬头苦笑道:“还有一个大难题。” “还有?”于丽红抄起茶几上的文件,快速地翻阅,想要从中找出那个难题。 老吴摆手:“别找了,这事儿还没以文案的形式提交,暂时只是私底下在议论。不过……搞不好这事儿很可能成为导火索。” “导火索?” “没错,导火索。”沉吟了一下,老吴缓缓地道:“那就是,如何对待明朝……以及发生在明朝的战争。” “这也是问题?”于丽红诧异道:“早先不是已经定了基调,不论如何,也要阻止满清夺取江山么?” “你说的是没错,但达到这一目的,能用的方法很多啊。”老吴先是伸出一根手指:“头一个方法,继续扶植明朝,让明朝自己打败满清。”他又竖起了第二根手指:“另一个方法,干脆我们自己动手。” “这有什么……”于丽红嘴快,说到一半猛然醒悟,倒吸一口冷气:“嘶……这还真不一样!” 前一个,完全是走老美的路子,澳洲背后出钱,打一场代理人的战争。战争胜利后——别怀疑,总会胜利的。如果明军不行,那澳洲的军队自然会顶上。因为所有人都不想见到自己的投资打了水漂——澳洲通过经济等手段间接控制明朝。 后一个,直接赤膊上阵。如果有可能,打完了满清,甚至可以掉过头来打明朝,最终来个定鼎中原。只是这事儿一早就被稍有理智的人否决了。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对于澳洲来说,人口就是财富;可这句话要是放到明朝,那就会成为包袱。接近两亿的人口,一穷二白,没个百八十年别想追上现在的澳洲。总之就是理由多多,这里就不赘述了。 因此,后一个方案,也可以是打完满清把地盘交给明朝……这有些败家子的嫌疑,但完全是出于爱国。 对比两个方案,唯利派与有着崇高理想的爱国人士之间的对立昭然若揭。当然,爱国人士中间,充斥着不少的伪爱国者。这帮人想的更多的是如同玩儿游戏一般的争霸天下,江山美人…… 屋子里沉寂了下来,淡蓝色的烟雾不停地飘出窗外。一个又一个的潜在问题,让吴建国夫妇惆怅异常。一周之后就是新年,新年之后这些问题会一个个地摆在明面,澳洲……又将何去何从? 303 最重要的事 303 最重要的事 时隔十个月,邵北再一次踏上……也许应该说回到?总之他与肖白图历经将近一个月的糟糕海上生活之后,终于返回了中南。 郑家的所谓快船,整整用了十八天才将他们送达广州湾。只是歇息了一天,二人立刻乘坐着飞翔的河南人急急地往中南赶。中间他们还在马尼拉停留了一天,然后在春节前两天,总算回到了中南。 单调到令人作呕的食物,以及糟糕的睡眠质量,让两个人憔悴了不少。但这难掩两个人的兴奋!首先,他们平安回来了,要知道这可是十七世纪,几乎每一次出海都是拿自己的生命在冒险……当然,乘坐海权号除外;然后,也是最重要的是,他们此番明朝之旅,完全达到了预期目标。 手里攥着的条约,不但会打开明朝的市场,还会让澳洲在明朝找到立足点,从而影响正在发生的王朝更迭以及……野蛮对文明的践踏。 所以,尽管两个人十分疲惫,但他们依旧强打着精神,只是草草洗了个澡,换了身清爽衣服之后,便联袂找上了决策组。当着所有决策组成员的面,将这一好消息公之于众。 然而,与预想中的热烈不同,他们不知道究竟哪里出现了偏差,总之就是……包括吴建国在内,所有的决策组成员表现的都很……淡定! 那态度,就仿佛邵北与肖白图二人只是办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如同小孩过家家一般的小事,所有人都极为矜持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这真见鬼!巨大的心理落差让肖白图忿忿不平,以至于前脚刚刚踏出房门,他就不满地嚷嚷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问我,我知道的并不你比多。”邵北沉思着说:“但肯定是有一些棘手的事发生了。” 肖白图翻了翻白眼:“谢谢你的废话,这让我有了智商上的优越感。” 邵北皱了皱眉头,最终选择放弃进行这场毫无意义的斗嘴:“随你怎么说吧。如果你想知道,最后自己去打听。”说着,摆摆手,扭身就走。 “你去哪儿?” “回家睡觉。”如果有可能,邵北会一次性将一个月来缺少的睡眠补足回来。而且他不需要去打听什么,有人自然会上门亲口告诉他发生的一切……就在刚才,决策组的荆华在邵北皱眉不满的时候,丢给他一个眼神,那意思是:一切回去再说。 从荆华那至始至终都冷若冰霜的脸上邵北知道,事情肯定很麻烦。至于什么事以及麻烦到什么程度?一直到坐着三轮车返回自己的家,邵北也只找到了几个并不靠谱的猜测。随即,他开始苦笑,也许是离开中南太久导致自己与中南有些脱节,也许是长期的糟糕睡眠影响了大脑的运转。 然后他决定还是痛痛快快地睡一觉,待起来的时候,总会真相大白。打开家门,拖着步子朝卧室走去,不经意间发现了桌子上的纸条。 纸条是邵延康留下的,一个小时之前这家伙还在家,并且兴高采烈地表示了对邵北的欢迎。只是现在这臭小子跑了,留下纸条推说去与同学交流暑假作业……邵北相信,这家伙肯定是因为之前自己说过要查看成绩单,所以才逃跑的。 想到这邵北有点头疼,虽然他留在中南的时间实在有限,与孩子们接触的时间就更加有限,从而导致双方的关系有些……陌生。但这并不妨碍邵北对三个臭小子的关心……哪怕是为了自己的面子。 当初还在马尼拉的时候,常师德总会炫耀自己领养的三个小家伙成绩如何出色,游南哲有意无意提起自己领养的明朝孩子具有极高的领导力,陈御总会为自己两个丫头卓越的分析能力自豪。据说,每一次有船从中南抵达马尼拉,总会带来孩子们热情洋溢的信笺——这让邵北很尴尬,他愈发感到他这个监护人当的很失败。迄今为止,他没有收到哪怕一封来自孩子们的信。 在各式人等的炫耀之下,如果自己领养的三个小家伙平庸甚至愚蠢……那邵北绝对会成为大家伙口中的笑谈。好吧,这种情况很诡异。从2012年穿越到1642年,告别了拼爹的时代,然后进入了拼养子时代…… 但事实就是如此,邵北不想成为笑柄。所以,他会用自己的方式,让三个调皮捣蛋的家伙成为优秀的人、高尚的人、有益于社会的人、脱离了……额,一个无产阶级战士显然不符合所有人的利益,但肯定不能沦为蠢货! 丢下纸条,邵北暗自发誓,等臭小子回来之后一定要进行一场男人与男人的对话,就如同在马尼拉一样。然后,他再也抵不住阵阵疲惫,随便冲了个澡,扑***,倒头就睡。 似乎睡着了,似乎清醒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半梦半醒之间,邵北感觉房间里似乎有异动。还保留着在明朝南京时期警觉心的邵北猛地醒了过来,侧耳倾听。声音很轻,伴随着脚步声。听声音,绝对不是邵延康那臭小子,因为那臭小子从来不知道在别人睡觉的时候轻手轻脚;也不是荆华,如果是荆华肯定已经坐在了自己床头。 外人!闯入者!小偷? 邵北彻底醒过来,蹑手蹑脚拉开抽屉,轻轻地拿起手枪。慢慢搬开击锤,赤着脚慢慢朝发出声响的厨房走去。 厨房里,一身罗衫的姑娘轻轻哼唱着什么,右手拿着抹布,不停地擦拭着。不经意间回头,发现邵北正双手持枪瞄准自己,那姑娘先是惊愕地呆住,张大了嘴巴,好半晌才发出一声惊叫。 “啊……” 邵北知道自己搞错了,慢慢合上击锤,双手高举:“别叫了,我没有恶意。而且,我才是这间房子的主人。” “啊……”那姑娘继续尖叫,并且双手抱胸,好似对面的邵北正在非礼她一般。 过高的分贝让邵北耳膜一阵难受,他开始烦躁起来:“我说,别叫了。你到底是谁?” “啊!”那姑娘似乎陷入了无措之中,她开始找一切可以自卫的武器。半分钟之后,笨拙地持着一把菜刀,哆哆嗦嗦地指向邵北。这让后者很是哭笑不得。 邵北觉着如果继续讲道理,可能会浪费更多的时间。所以他故作凶狠地举起枪:“闭嘴!你再喊一声我就宰了你!” 怒吼之下,那姑娘瞬间丢掉了菜刀,瑟瑟发抖着,如同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 长出一口气:“你到底是谁?” “保……保姆。” “保姆?”邵北疑惑起来:“谁请你来的?政府么?” 保姆摇头:“是荆华女士。” 荆华安排的?这倒是很有可能。以邵北两年半的观察,加上快一年的亲密接触来看,荆华这丫头充满了控制欲。如果有可能,她甚至会为邵北安排好一切。所以,安排个保姆,这实在太正常不过了。而且邵北敢肯定,荆华肯定对此很上心,这从保姆平庸到难以让人生出欲望的姿色可以看出端倪。 邵北苦笑了起来,彻底收了枪,然后发现面前的保姆尤自惊魂未定地看着自己。恩,自己好像只穿了一条四角***?貌似对于来自明朝的保姆视觉冲击过了强大了。 “好吧,继续你的工作。我去睡觉了……”邵北尴尬着,就要回卧室继续睡觉。 就在这个时候,开门声响起,高跟鞋踩着地板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挎着包的荆华先是小吃一惊,进而笑吟吟地看着邵北,似乎在等着一个解释。 “发生了一点误会……你应该提前跟我打个招呼的。”穿着四角***的邵北晃了晃手中的左轮手枪。在他身后,是依旧瑟瑟发抖的保姆。这种情景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某些肥皂剧里的恶俗桥段,以至于荆华干脆笑出了声。 女银行家爽朗地笑了半晌,然后将受了委屈的保姆打发走了。当然,为了安抚住这个精挑细选的保姆,荆华大方地给了对方一笔数额不菲的消费,权当是补偿。 “荆小姐,那我走了。明天我再过来。”保姆鞠躬,然后擦着完全干涸了的眼泪,兴高采烈地走了。 转过头来,女银行家戏谑地打量着邵北,啧啧了两声道:“几个月不见,黑了一些……还练了一身肌肉?” “我只是瘦了。”邵北反驳道:“如果换了是你,连续在小船上待一个月,也会变成这样。” “真的?有机会我试试。”荆华对此很期待。女人嘛,总会妄想着拥有傲人的身材,哪怕她的身材已经足够傲人的了。 “就这些?你就不想说点什么嘛?”邵北追问道。 “说什么?”荆华微笑着:“庆幸我找了一个合格的保姆,还是庆幸我的未婚夫审美水平还算正常?” “你越来越刻薄了。”邵北也笑了。他知道,荆华的到来,意味着补足睡眠计划只能推后了。 闲谈了几句,两人依偎着坐在沙发上。荆华如同小女人一般将头埋在邵北胸口,甚至还用鼻子用力地嗅了嗅,并且赞赏地说了句:“越来越man了。” “我一向如此。”情人间的对话,永远都不需要正经。 在邵北自我膨胀的回答之后,荆华笑嘻嘻的一句话脱口而出:“难怪那个卞玉京会看上你。” 邵北瞬间呆滞起来。 荆华抬起头,戏谑地问:“对此,难道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肖白图那家伙说的?”邵北咬牙切齿起来。肯定是肖白图那个大嘴巴,除此之外,邵北想不到会有谁那么大嘴巴,并且熟知发生在南京的一切。但转念一想,似乎不对。貌似刚才跟肖白图分手,那厮也急吼吼地回家了。照理来说,那家伙不是死狗一样地躺在床上打呼噜,就是在交公粮……怎么会有时间传闲话? 仿佛看穿了邵北的心理变化,荆华说:“飞翔的河南人上……可不止你跟肖白图……而且这一路上,你们两个没少相互揭老底。” 答案公布,有些出乎预料又在情理之中。只是……难道荆华专门买通了那些水手,就为了打听这一路上自己说的一切? 邵北顿时毛骨悚然起来,话说几个月没见,这丫头的控制欲越来越强了。 “想什么呢?”荆华撇着嘴轻捶了邵北一下:“我可没时间打听你那些烂事。只是有人迫不及待地找我来告密,想从我这儿拿报酬罢了。” “那家伙叫什么名字?回头我让麦克兰把他炒掉。”邵北恼怒地说。 “为什么我感觉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莫非真有说不得的故事?” 面对荆华凌厉的攻势,邵北显得笨拙起来。他只会矢口否认,然后不停地讲事实。 足足十分钟之后,荆华才轻笑着放过了邵北:“你在明朝到底做没做见不得人的事我不管,最重要的是,现在你回了中南。”顿了顿:“那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毫无心理准备的邵北呆住了。半晌,才不确定地问:“你刚才是说……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笑容凝结,荆华恼怒起来:“别告诉我你反悔了!” “没,绝没有!我只是……只是……”磕巴了几下,邵北找到了合适的说辞:“觉着太突然了。我以为你会……” “你觉着我会先给你讲解一下中南发生的某些微妙变化?”荆华打断了邵北,问道。 是的,如果是正常情况下,邵北相信,荆华绝对会这么干。说说近来的变化,谈谈发展的势头,然后与邵北探讨一下今后的策略。在谈话的最后,也许这丫头还会为邵北制定几个硬性目标……以这丫头的性格,绝对干得出来。 但现在情况似乎有些诡异,怎么荆华这丫头完全没了往日的盛气凌人,更没了事业心,完全就是一副小女人的架势? 在邵北张嘴回答之下,荆华猛地板起来,恼怒地道:“你就是这么看我的?或者说,你认为现在,有什么比我们结婚更重要的事么?” 邵北哑口无言。女人,永远是另外一种生物,哪怕是女银行家荆华也一样! 304 电子危机(上) 304 电子危机(上) 在花费了巨大的力气之后,邵北总算安抚住了暴怒边缘的荆华。他一向认为,哄女友开心,是男人必尽的义务与责任。 但这并不容易! 根据邵北的经验来看,面对这种女友故意找茬撒泼的情形,你必须要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让对方完全相信自己是无辜的。而且解释的过程当中,千万不要过于笨拙,那会让对方以为你是在临时拼凑说辞;也不要特别顺畅,对方也许会怀疑这是你早就准备好,打了无数遍腹稿的说辞。总之,严肃中带着些许笨拙,就好像你根本不在意这件小事,有些细节需要回忆一般。 邵北成功了,这让他很庆幸,虽然为此他出了一身的冷汗。眼前的场景好像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如同穿越前对付那个买通了自己全部家人,一旦发生分歧,全世界都会站在对方一边的女友一般。天可怜见,荆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莫非,最近赶上了生理周期? 掐指一算……不用算了,足足差了半个月呢!没道理啊。然后邵北又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这丫头的的确确很在意自己。瞧着这丫头小女人的模样,邵北终于有了一些明悟。然后他有些哭笑不得起来。就在不久之前,经历了心理斗争,他才决定用利益构筑自己的婚姻。并且信誓旦旦地跟‘绯闻女友’那儿兜售了一套自己的理论。 结果,到头来女银行家跟自己想的有点不太一样。在她身上,能看到任何一个恋爱中小女人的痕迹。这真是莫大的讽刺。但总的来说,这是一件好事? 当邵北开始怀疑,女银行家是否就此变成小女人的时候,荆华似乎依偎够了,缓缓将头抬起,整肃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头发,而后非常正式地说:“你不是想知道中南发生什么了嘛?那我接下来说给你听。”刚起了个头,瞧着邵北诧异的眼神,荆华四下打量了一下自己,没发觉异常之后,摊开手:“怎么了?你似乎很诧异?” “我只是……”邵北斟酌了一下说辞:“……对你这种突然的转变,感到很诧异。” “这没什么。”荆华似乎很满意,得意地抿着嘴说:“我正试图在两种角色之间自由切换。” “自由……切换。”邵北倒吸了口冷气,抬头琢磨了一下。荆华似乎打算在小鸟依人与女强人之间自由切换……同样的面孔,截然不同的神色,来回在邵北脑子里转圈,在他头晕眼花之后,他开始怀疑这样会不会让荆华精神分裂……抑或者让自己精神分裂。 荆华眉毛一挑:“看起来你有不同的见解?” “没有。”邵北挤出一抹笑容:“我只是希望……你做你自己就好。” “谢谢你的提醒,但现在这样让我感觉很好。”恢复女强人本色的荆华不再纠缠这一话题,而是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娓娓道来。 在她侧面,邵北眉头逐渐纠结,进而拧成一个川字。 足足半个小时之后,荆华总算是大略地说完了。当然,她只是挑了一些已经暴露出来的主要问题,至于次要的……穿越众这么多人,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锅碗瓢盆哪有不磕磕碰碰的?鸡毛蒜皮、狗屁倒灶的事儿实在太多了。 “……大概就是这几条。听完你有什么感觉?”荆华看着邵北。 思索了几秒,邵北一摊手:“哇哦。” “只是‘哇哦’?” “你还想怎么样?”邵北苦笑:“你不能把我当成是小叮当,什么问题都能解决……而且我才刚刚返回中南,你总得给我点时间去思考。” “想听听我的建议么?”不待邵北回答,荆华继续说:“你应该抓紧一切时间,用来跟交好、一般的、讨厌的或者不讨厌的家伙谈话。楚白、杰瑞、徐晓涛……随便什么人。用最快的时间,恢复你的交际圈子。要知道,你已经离开中南太久了……久到大家快要把你忘记。” “然后……不停的套话,抛出自己理念,引出别人的理念,从中选择盟友?”邵北顺着荆华的话猜测道。 荆华嘴角上翘,右手食指指了指邵北,赞许地说:“没错。只有当你了解大家的想法,你才能用自己的手腕,合纵连横,进而到达自己的政治诉求。” “我的政治诉求……”在邵北嘟囔着进行思索的时候,荆华立刻提醒说:“你难道想坐视一手建立的黑水公司被那些家伙拆分?那简直就是抢劫!”荆华气愤地挥舞了一下拳头。 那份关于黑水公司的匿名报告,不但要求压制私人雇佣兵的规模,更提出黑水涉嫌垄断。当然,这只是一个托词。报告里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一个人或者只是一个小的利益团体掌握着雇佣兵,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重大的不安定因素。为了防止意外发生,应该将黑水一分为二或者更多。 “你是不是在想着增发股份,甚至公开发售股票,来拉拢所有人?哈!”荆华不屑地一笑:“我敢打赌,幕后黑手就等着你这样做呢。理由?等你看过黑水的财务报告就知道了。黑水……就是一只下金蛋的母鸡。”荆华是唯利益论者,善于‘透过现象看本质’,每一次的风吹草动,她总会归结于利益。所以她认为,这完全就是针对邵北进行的阴谋。有人眼红于黑水巨额的收益。 “否则那家伙怎么会写匿名信,而不是堂堂正正地站出来?”为了佐证自己的观点,荆华进一步提出了论据。 是的,匿名信。不管是什么时候,匿名信都是让人头疼的事儿。这代表着写信者有所顾忌,或者害怕遭到打击报复,或者干脆就真如荆华所说的那样,别有所图。 度过了生存艰难的初期,而今迎来了发展期,一百四十六人虽然还是一个团体,但再不可能是从前那样紧密地联合起来。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诉求,当危险不再,并且涉及自身利益的时候,各种各样的诉求自然而然就应运而生。从某种程度上讲,穿越众内部,已经在政治上分裂了。 也许下一步,就是各个利益团体进行大鱼吃小鱼,进而诞生party!这可真有意思! 想到这儿,邵北挑了挑眉毛,郑重点头:“我会考虑的。” 荆华很满意未婚夫的回答。她喜欢有主见的男人……虽然更多的时候她喜欢操控一切,这是一个看似不可调和,却被荆华有机统一在一起的矛盾。女人,真的是另外一种生物。 看了看腕表,荆华起身,一边整理衣衫一边说:“好吧,你先休息一下。我跟申晨还有一个约会,晚饭就不陪你了。”她挎上包,探身轻吻了一下邵北,转身走了几步猛地顿住,回头说:“还有一件事……你觉着下个月十六号怎么样?如果没有意见的话,那天我们举行婚礼。”不待邵北反驳,女银行家已经风风火火地走了。 “下个月十六号?”邵北发现床边的写字台上正好摆着日历,他赶忙翻看了一下,只见上面写着:公元1645年2月16日,农历乙酉年戊寅月甲辰日,宜嫁娶、开光……看起来这丫头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并且丝毫没有留给邵北任何反对的余地!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问自鸣钟滴答滴答的走动声。邵北就这样一声不发,抱着头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了小半个下午。一会儿想着中南面临的种种分歧,但很快就会变成下月十六号举行的婚礼。不管怎么说,下个月十六号,他都会告别单身生活…… 天色渐暗的时候,一声门响,邵延康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在发现邵北醒着的时候,小家伙吓了一跳,目光还有些躲闪。神色就如同打了小抄的坏学生…… “等等。”邵北叫住了想去洗澡的小家伙:“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东西?比如……成绩单之类的。” 小家伙‘哦’了一声,跑进自己的屋子,稀稀疏疏一通翻弄,随即将一张成绩单递给了邵北。 结果让邵北大吃一惊,居然是全优!这让邵北酝酿半晌的责问,变得全无用武之地。 “额……成绩很好。但这只是暂时的……而且我更看重整体素质,你知道我什么意思么?” 邵延康小声嘟囔着:“知道……我已经很久没惹是生非了。”少了两个同伙,势单力孤的邵延康显然没了惹是生非的资本。 “我会从向你的老师详细询问的。”邵北严厉地盯着小家伙:“所以如果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儿,最好现在就告诉我。” “额……我没……做什么。”小家伙的脑袋已经完全埋在了胸口。 “真没有?” “在学校的话……绝对没有。” 恩?话里有话,那意思是说,在校外有? “其他地方呢?” 小家伙沉默半晌,咬咬牙,猛地朝邵北一个鞠躬:“对不起,邵叔叔,我弄坏了你的……笔记本。” “你是说……笔记本电脑?”待小家伙点头,邵北的眼角已经不自觉地抽搐起来。这年头,可没地方修笔记本啊。 305 电子危机(下) 305 电子危机(下) 万幸的是,邵北的笔记本并没有还原成一堆散碎的零件。临行之前,邵北将自己的笔记本锁在了抽屉里,事实证明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简简单单一把锁头,绝对挡不住几个臭小子的好奇心。尤其是在邵北时常给三个臭小子放映电影之后。 在邵北离开中南之后,三个臭小子禁不住诱惑,用螺丝刀撬开了抽屉,然后学着邵北的样子,打开电脑,操作……不得不说,孩子们的学习能力超强。适应了几个小时,三个臭小子便学会了简单的操作。然后从此抱着笔记本电脑看各种好看的玩意。也许是图片,也许是视频,也许是文档…… 而在两个臭小子结业去马尼拉参军之后,笔记本电脑就成了邵延康的私有物品。再之后,悲剧发生了。某一天放学回来,小家伙突然发现不论怎么尝试,电脑永远都会定格在一个画面不动。这意味着,坏了!然后这小子吓坏了,提心吊胆了好多天,又重新把笔记本锁在了抽屉里。并且无师自通地重新安了锁鼻与锁头。 瞧着定格在开机画面,邵北皱了皱眉头:“看起来是硬盘的问题。”因为这台笔记本是i7的cpu,所以可以排除显卡的问题。那么,自然有极大的可能是硬盘问题。 强行关机,邵北将笔记本收拾好:“我很生气。” “对不起,邵叔叔。”臭小子继续学鸵鸟。 “知道我为什么生气么?”邵北瞥了他一眼,手上不停。 “因为我把邵叔叔的笔记本弄坏了……之前未经许可,使用了您的笔记本……” “还有更重要的。”邵北认真地看着臭小子:“我更生气的是,你做错了事,第一反应不是承认错误,反而是试图欺骗与掩盖。这一点很重要。”顿了顿:“我不希望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你明白么?” “知道了……” “恩。”瞧着臭小子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邵北决定放过他。孩子嘛,谁家孩子还不搞出点事情来? 瞧着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来,邵北决定去修理笔记本。去哪儿?当然是去电信小组。那帮游手好闲的家伙,从前的时候都是整天凑在一起,搞个局域网联机玩儿游戏,一玩儿就玩儿到半夜。现在也该干点正事了。不过话说回来,电信那帮小子,不是被发配充军,就是当了伟大的人民教师,剩下的也就小猫两三只? 到了电信组的二层办公楼一瞧,还真有人。推门往里就走,没走出去几步,就被保安给叫住了。 “先生,您找谁?”个头不矮,普通话勉勉强强能让人听懂,手里攥着跟警棍,满脸的横肉。话说这厮貌似像城管更甚于保安。 没等邵北说话呢,走廊的最后一个门探出个脑袋,扫了一眼喊道:“这人不用登记了,放他进来。” 邵北回头一瞧,确是戴里奇那小子。 笑呵呵走过去,咂咂嘴说:“发展很迅猛……这都有保安了?” 戴里奇憨厚一笑:“安全,安全第一。本来也没有的,可前一段时间频繁出现盗窃案。虽然那小偷到底给抓住了,可大家伙都琢磨现在不比从前。这人一多,什么样人都有,不得不防啊。”说起这个,戴里奇这宅男来了兴致,滔滔不绝地道:“当初各个厂子成立保安部门的时候,大家伙还为配不配枪争执了好一段。一帮小子叫嚣着要配枪,谁也不知道那些土怂……哦,就是土著,会不会来个大规模的暴动。那群家伙杀红了眼睛可不是闹着玩的。然后楚白跟助理律师拼命反对,说真要发生暴动,就凭各个厂子的保安那点武力,根本就等于给土怂送干粮。” “还有这么个典故?” “你是不知道,当时闹得沸沸扬扬,最后都闹到更高层次的问题上了。” 邵北挠头:“我猜猜……莫非是,允不允许普通百姓配枪?” “诶?别说,你小子脑袋瓜是够灵光的。”戴里奇嘿嘿笑着说:“两派人各有主张。支持允许所有人持枪的,就拿了老美做例子。说人家美国人民那么多枪,也没怎么乱套。凭什么到了我们这儿就不行?合着亚洲人民素质就不行?没瞧见英国佬不给老百姓持枪的权力,一样玩儿街头暴动么?反对派不甘示弱,说拿枪的的绵羊还是绵羊,可拿了枪的狼可能就进化成狮子。枪械自由的结果,就是导致行驶案件以及非正常死亡率的直线上升。吵吵了快一个月,也没个结果。据说这次全体大会上,两派人会就这个问题提出议案。” 又是一个麻烦事! “哦,对了。”戴里奇一拍脑袋:“不过倒是达成了一个共识:要么我们跟老百姓一样可以持有枪械,要么就不可以。” 消除过于明显的特权,以防引起隔阂与反感……毫无疑问,这肯定是资深助理律师程洋坚持的结果。 胡说八道的一通,戴里奇终于想起来问:“你才回中南吧?不跟荆华那姑娘侯在一起,怎么跑我这儿来了?” 邵北将电脑包放在桌子上:“笔记本硬盘好像有坏道了,能修不?” “我瞧瞧。”戴里奇插上u盘熟练地测试了一通:“还真有坏道了……你想怎么修?” “f盘里有驱动备份,还有一些文本资料,你得给我备份了。剩下的你瞧着弄吧,低格也成。”邵北随口说道。 修理的过程很简单,不外乎导出资料与驱动,格式化硬盘,将坏道分区隐藏。但邵北注意到,导出资料的时候,戴里奇总会挨个文件夹地查看,感觉有用的就导出来。最后还在一块移动硬盘里建了个单独的文件夹。 瞧着邵北好奇,戴里奇笑笑说:“有备无患,万一你电脑坏了,还能从我这儿找到想要的资料。” 邵北点头,这才将目光从屏幕移开,开始打量四周。三十多平的房间显得很凌乱,架子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电子破烂。加上方才戴里奇的话,邵北猛然想到,穿越到现在都两年半了。两年半的时间,足以让一些电子产品报废。 “电子产品损坏的很多?” 戴里奇苦笑了一下,随手指了指四周:“都摆在这儿了,权当是废物利用。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用上。”电子产品可是有使用寿命的。而且寿命还会随着环境的改变而改变。中南所在的地方,气温高,湿度也不小,时不时的还会从内陆刮过来点风沙。这种环境之下,各种电子产品频频出问题也就很正常了。 “这是一场危机。”邵北迅速下了判断。没了电子产品,没了那么多技术手册,这帮放在二十一世纪泯然众人的穿越众,拿什么发展?自己摸索?别开玩笑了!逆向研究可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搞定的。 “恩,还是个不小的危机。”戴里奇风轻云淡地说着:“去年五月份的时候就有人提出了这个问题。为这还专门开了一天的会……”在穿越众上下全都重视的情况下,各项措施相继出台。一个是拿出一部分的硬盘,用作资料备份,以防止资料丢失。同时还封存了一批电脑;紧跟着拿出一笔专项资金,用以将电子文档转化为纸制品。 双管齐下,前者不说了,单说后者。为了将电子文档转化为书籍,干脆就单独成立了一个小印刷厂。电脑开着,专人负责抄写,拿到印刷厂,工人照着排版,瞧着没问题就直接印刷成册。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大工程! 收拢大家伙笔记本里一切有用的文档,单单是txt格式的就超过了一个g,这意味着这件小印刷厂起码得忙活上十几二十年。 听戴里奇说完,邵北想了一下。貌似目前来看,这的确是唯一的办法了……船上倒是有打印机,可问题是现在没那工艺。 “电脑坏了倒是次要的——”戴里奇敲击了几下键盘说:“——还不知道吧?海权号完蛋了。” “啊?”海权号完蛋了?这可要了亲命了!没了海权号,澳洲海军的战斗力最少下降百分之九十,这意味着海上长城的轰然倒塌。西班牙人反击怎么办?荷兰人撕破脸怎么办? 戴里奇咳嗽一声:“额,你理解错了……我是说,海权号的自动控帆系统彻底完蛋了。从软件到硬件……不过海权号还可以靠两台发动机运行。” 还好。要是海权号真趴窝了,那绝对是个灾难。稍稍放心,邵北追问:“怎么解决的?” “还能怎么解决?王铁锤同志憋了三天,最后拍板,改装。” 按照商议出的方案,直接砍掉五根桅杆,拆掉大部分上层建筑,留出足够的空间安放火炮。好来坞大老板预计,这么一通改造之后,海权号续航能力虽然下降了很多,但速度不见得会降多少,而且火力绝对堪称凶悍。 不过让人揪心的是,天知道那两台发动机还能维持多久。现在勉强保养着,一旦坏了……海权号除了当浮动炮台还能用来干什么? 说起来,发展还是太慢了啊。 306 发展太慢?(上) 306 发展太慢?(上) “发展太慢?”楚白举着筷子愣了一下,随即用筷子头点了点邵北,笑道:“老兄,你离开中南太久了。估计是拿中南跟现代社会做的比较吧?你要是有时间登录一下oa,就会发现这一年来,中南到底发生了多大的变化。” 时间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为了给邵北与肖白图接风,楚白这家伙就在自己家里置办了一桌酒席。最得林厨子真传的某个徒弟过来掌勺,一桌酒菜色香味俱全,作陪的又都是关系不错的好友,觥筹交错之际,气氛热闹起来,邵北顺嘴说了这事儿。结果引来楚白一干人等严重的不认同。 当然,楚白、虞伟建这些留守中南的人,未尝没有往自个脸上涂脂抹粉的嫌疑。邵北心里是这么想的,以至于不以为然的态度引起了楚白严重的不满。 “诶?你小子不信是不是?你等着。”楚白霍然起身,大步流星上了楼,没一会带着一个平板电脑下来了。打开电脑,连上wifi网络,打开web版oa,径直丢到邵北面前:“我们喝着,你小子看着。全看完了,我看你还说不说慢这个字眼!” 这会儿已经年二十九,除了个别的,中南大部分单位都已经放假。但毫无例外的是,oa上最新的更新,都是各部分的年度汇总。页面上正是化工组的年度总结,点开细细查看,一项又一项的成果便晃得人眼晕。 1644.07.08,一号合成氨反应塔调试完毕……合成氨!这意味着从此以后,澳洲再也不用为硝石发愁了!氨的用途太多了,最直接的一个就是生产炸药、发射药。澳洲这地方,硝石资源实在匮乏的紧。而且还得费劲地去寻找。 假如军火工业进一步扩大规模,那就只能从外面进口硝石了。但硝石这东西很讨厌,非常不安全。据说欧洲当初从智利进口硝石,往往装满一艘船要足足一个礼拜的时间。理由是码头工人生怕这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着起来! 如果装的时候自燃也就罢了,就怕船航行到一半,这玩意就在大海上把整艘船点成火把……凡此种种,有了合成氨工业,等于让澳洲的化工业摆脱了一大掣肘。同时让中南节省了大笔开支、运力。虽然早先就听到过这一消息,可确实的数据摆在明面上,依旧让邵北心情有些小激动。 再往下看,09.19,林有德与卢粤联手,制造出全色系的苯胺染料。上头附注的反应方程式,以及制造步骤都很简单,事实上苯胺染料就是最简单的合成染料。虽说这东西于工业发展没太大的意义,可毫无疑问的是,这玩意绝对是吸金利器。 比起天然染料,化学染料色泽更艳丽,色彩更丰富,不易褪色,最重要的是更加的廉价!这么多的优势摆在明面上,只要推向市场,那些开染坊的工厂主肯定趋之若鹜。 10.22,林有德在实验室成功制取了新砷矾钠明——代号914。10.26,林有德成功制取了奎宁…… 奎宁?这可是治疗疟疾的特效药啊,好东西! 邵北挑了挑眉毛,转头看向已经喝大了舌头的林有德:“我说林有德,你制出奎宁了?” “上头不是写着呢嘛?你问这个干嘛?”林有德似乎不愿意提起这个话题。 旁边隔着楚白坐着的船医胡静水一听这个来了精神头,兴高采烈地说:“说起奎宁可是有典故啊。” 林有德立刻丢过去一个白眼:“老胡,做人要厚道。” “我只是在帮助同志认识曾经犯下的过错。”胡静水笑嘻嘻地说:“当初林有德搞出了奎宁,兴高采烈地打了报告上去。结果回头晚上一查,也不知是看花眼了还是怎么着,愣是‘发现’金鸡纳树整个东南亚都是。结果第二天又提交了一份报告,要终止奎宁计划。” “你这人没劲了啊!” 不理林有德,胡静水继续说:“报告一上去,大家伙都纳闷,林有德这厮到底发什么神经?莫非搞错了,弄出来的不是奎宁?正好我跟着海权号回来,就过去问了问……哈哈哈,结果这厮愣是把十九世纪看成了十七世纪,以为金鸡纳树遍地都是。” 金鸡纳树一直到十九世纪,才移植到东南亚。此前有没有被移植不知道,但那些传教士手里的金鸡纳霜,大部分都是用南美洲的树皮煮出来的。 “然后林有德有乐颠颠地打了第三份报告,要求恢复奎宁生产。” 邵北附和着笑着,书呆子林有德弄错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奎宁生产出来了。中南的地理位置,沼泽与雨林只是少部分,大部分都是干燥的热带草原。相对来说疟疾发生的几率不是很大。而且中南从一开始就制定了严格的卫生条例,但凡是有个头疼脑热的,先隔离起来再说。医生们检查过了,确诊不是传染性疾病,才能放出来。是以,虽然隔离区总是人头攒动,但始终也没发生过大规模的疫情。 而大家伙不可能始终守着中南这么一块地方,肯定向东向西发展。几百里外的达尔文,就是一片密林,绝对是疟疾的高发区,倘若没有奎宁,那片地方指不定要吞下多少条人命。 如邵北、肖白图与常师德等人,又是马尼拉又是南京的到处跑,染上疟疾的几率就更大了。如今有了奎宁,大家伙再出门,心里头总会多少有些底气。 笑罢了,邵北过了片刻又问道:“这个914是什么东西?” 其他人也就罢了,书呆子林有德跟船医老胡俩人如同偷了鸡的黄鼠狼,嘿嘿笑着,半天也不言语。 “笑什么?到底是什么东西?” 胡静水戏谑地说:“一种药。” 根据对方淫荡的表情,邵北猜测说:“壮阳的还是补肾的?” 还是书呆子林有德这人实在,忍不住回答说:“都不是……新砷矾钠明是治梅毒的。” 邵北:“……” 治疗梅毒……这意味着,肖白图这厮以后可以肆无忌惮地出去鬼混了! “诶?你看我是什么意思?”肖白图立刻急了。 307 发展太慢?(下) 307 发展太慢?(下) 瞧着邵北戏谑的目光,所有人都看向肖白图,而后会意地大笑起来。肖白图这厮,可是有前科的! 哄堂大笑之下,胡静水更是故作严肃地拍了拍肖白图的肩膀:“我该说……你有救了?” “你们不能这样!”肖白图恼怒起来:“今年的乳胶产量可是不少,卢粤那小子偷摸做了不少套子用来送礼。老子要是忍不住,不会问卢粤要点?”然后他开始反击:“你们这是纯粹的嫉妒,因为我做了你们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事儿。” “话说……在澳门那次,你好像随着带着套子吧?”书呆子林有德小声的揶揄,顿时让肖白图哑口无言。 笑闹了一阵,胡静水接着邵北方才的话茬说:“新砷矾钠明是能治疗梅毒,可副作用实在太大。所以我个人建议,在没有抗生素之前,暂时还是别寻花问柳了。” 抗生素……这东西的偶然性实在太大了。搞生物制药的赵文怡,见天就泡在实验室里。但凡是有人外出,赵文怡总会嘱咐一句,见到菌株一定要带回来。原本的时空,弗莱明是靠着空气中偶然带来的青霉素菌株,机缘巧合这才发现了能杀菌的黄青霉素。因为自然界中的青霉素多了去了,但迄今为止似乎就弗莱明发现的菌株有这功效。因此,后世的青霉素,大多引进自弗莱明的菌株。 用赵文怡自己的话讲,抗生素这玩意完全就是碰大运。运气好了,也许明天就会发现;运气足够坏,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发现。 所以,在没发现能用的抗生素之前,大家伙还是悠着点吧。 不过话说回来,从穿越到现在两年半还多,穿越众一个个都活蹦乱跳的,就连头疼脑热这种小病都少。前一阵有人提起这个,还特意问了一下胡静水。老胡思考了好几天,最后只能把原因推到穿越这事儿上。貌似穿越的时候,顺便改变了大伙的体制?除此之外实在没别的解释了。 玩笑话说过,酒桌上几个人继续谈天说地,邵北捧着平板电脑继续看。随即又在去年十一月的报告上发现了亚铁氰化铁,既普鲁士蓝。这玩意既可以用来给瓷器上釉,也可以用来当油画的染料。看到这,邵北有了一丝明悟……貌似林有德这家伙最近搞的,都是能赚钱的产品? 旁的且不说,单单是治疗梅毒的特效药914,放到欧洲绝对可以换回等体积的黄金。这年头的欧洲,宫廷***至极,甭说贵族们了,就连国王都得过梅毒。这个时期欧洲刚刚文艺复兴,自然科学刚刚起步,医学更是停留在有病就放血的愚昧状态。只要用914治好某个名声显赫的家伙,活广告作用之下,全欧洲都得疯了一样往林有德口袋里塞黄金。 书呆子林有德这家伙也钻进钱眼里了? 事实与邵北猜测的差不多,林有德开发这些能赚钱的化学品,还真就奔着钱去的。从穿越伊始,化工就处于一个相对尴尬的位置。从矿场进来原材料,加工成三酸两碱,然后再流入各个工业领域。要命的是,这些产品不可能外流,只能在穿越众的圈子内流通。是以,大锅饭制度之下,哪怕是出来进去都走账,可这价格也不会高到哪儿去。这也就意味着化工行业利润极低。 后来化工分家,林有德专注无机化工,卢粤搞有机化工。从前在一起还看不出什么,这一分家,就有了比较。日化厂出身的卢粤,搞的全是能赚钱的产品。什么香皂肥皂,一直到香水、洗发水,层出不穷。花样繁多的产品,带来了丰厚的利润。底气十足的卢粤不停地扩大产能。 而这头林有德手里攥着那么点可怜的利润,想要扩大规模或者立新项,只能向上打报告要钱。一来二去的,不少人都颇有微词。当然,专注于化工的书呆子可不在乎这些流言蜚语,只是一门心思搞研究。可某一天,这小子的女友杨萧跟他吵架的时候,恼怒之下提了这么一嘴,这可把林有德给气到了。 这家伙先是给杨萧大吵大闹地分了手,而后仿佛为了给自己正名一般,一怒之下,短短几个月搞出了一大堆能盈利的产品。不过有小道消息说,这俩欢喜冤家分手的原因,完全是因为林有德有严重的萝莉控。据传书呆子看上了某个即将上初中的小女生……路漫漫兮修远啊,这俩人可是差着辈分呢。难不成以后林有德朝所有穿越众都喊叔叔阿姨? …… 翻了页,继续看下去。林有德在十一月中旬成功制成了0.18微米的钨丝,四天之后,本时空第一只灯泡诞生。连续测试之下,钨丝灯泡的使用寿命超过了1000小时。当然,这距离钨丝灯泡的标准寿命,六千到一万小时有不少的差距。因为现阶段的工艺制造水平,没法完全将灯泡内的空气抽干净。但这也足够用了。 然后,林有德又伙同几个搞电子的,成功研制了本时空第一只电子管,第一台无线电电报机……目前电子管相关工业还停留在实验室制取的水平上,预计三个月后能月产八台左右。而且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都会停留在这一产量上。电子工业可不比其他,没有经过专业的、标准化的培训,没有标准化生产线,根本不可能实现大规模生产。但能造出来已经够让人惊喜的了,这意味着通讯手段不再是制约中南发展的枷锁。 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难在哪儿?一方面是平衡各个阶层的利益,另一方面就是政令通达。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北京发出的命令,几个月之后才能到达广州,耽误的时间很可能就会造成***的发生。而广州衙门再向上报告申请调兵剿灭民乱,一来一回,不算人耽误的时间,又是起码半年过去了。这半年的功夫,足够民乱席卷整个广东了。 国家的疆域越大,越是如此。而今有了无线电,哪怕澳洲变成日不落帝国,穿越众也依旧有能力做到政令通达,并且反应迅速。 看罢了林有德的报告,点开其他页面,各式各样的年终总结里,喜讯与捷报一个接着一个。厉胜男的钢铁厂步入了正轨,受限于煤炭产量,钢铁产量达到峰值。目前正在安装新的平炉。 楚白领着四万多人的工程队,一年的功夫,足足修了将近三百公里的铁路。各个厂矿之间,完全用铁轨链接了起来。转场效率的提升,意味着各个厂矿的生产效率也在提升。 周比利与沈沦成功制造了一百二十马力的蒸汽机车,拉上几节车厢,顶多跑个二三十公里的时速,比后世的电瓶车还要慢。但这速度已经让人满足了……从前搬运货物,完全就是靠人力拖拽,速度跟蜗牛似的。有现在这速度,足以让大家伙偷着笑了。 而正是因为蒸汽机车的诞生,极大地解放了劳动力。原本那些负责搬运的澳洲土著,如今大多转到了各个工程队,参与修筑铁路、公路、桥梁等建设工作。 蒸汽机可不单单是用来做火车头,这玩意意味着能提供持续的动力。沈沦带着一帮考取初级职称的技工,不停地制造着蒸汽机。机械制造厂里头可封存着不少的车床,用蒸汽机带动,动力稳定而持续,保守估计金属加工水平起码上升了一倍。 一目十行地看下去,邵北意外地发现了傅青主的大名。胡静水代为起草的报告里头说,根据牙医王谢堂电脑里的网络配方,多方研究之后,傅大侠居然真搞出了云南白药!跟后世列为***的云南白药成分是否完全一致不知道,不过实际测试,效果还很不错。 话说自打船上的现代药品消耗完之后,傅大侠在澳洲杏林中的地位直线上升,如今已经到了执牛耳的地步…… 李远山这一年的功夫也没闲着,绕着中南走了一大圈,发现了不少的矿藏。八月份还去了一趟皮尔巴拉,成功地发现了山谷当中的铁矿。因着他的发现,中南的工业水平直线上升。因为那处矿藏是铬铁矿,扔进炼钢炉里头,出来就是工具钢! 以前没法生产的金属加工刀具,现在能生产了。前线反馈枪管磨损过于严重,这帮败家子想都不想,开始用铬钢直接造枪管……奢侈啊! 而与此同时,决策组领导的中南,也走出了对内扩张的两步……开辟了天然良港达尔文与皮尔巴拉北面的黑德兰。如今码头正在建造,殖民点已经建立。两地还各有一个连的兵力,用于守卫。 其他的公共事业、教育之类的,邵北没有继续看下去,只是对着屏幕发呆。这一年来,中南基地还真就没闲着! “邵北,看完了?”察觉到了邵北的走神,坐在对面的楚白笑呵呵地问道。 邵北缓缓点头。 “什么感觉?”楚白追问。 邵北深吸一口气:“中南的发展……已经很快了。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期!” 308 两项措施 308 两项措施 纷纷攘攘之中,时间到了1645年的春节。 打从清早开始,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就没有停过。中南最繁荣的中山路上,车水马龙、人流不绝。男女老少,拖家带口地朝着各家商场蜂拥。不管是空手来的,还是大包小卷往回走的,一个个脸上都挂着幸福满意的微笑。过去的一年里,中南在社会的方方面面都发生了一些变化。 工厂里实行了技工考核,只要通过了初级职称,薪水就会翻番地往上蹿。做文职同样有笔试与面试考核,能力出众的不但涨薪水,这职位也会跟着变动。休假回来的大兵们,一个个更是鼻孔朝天。理由?有道是钱是男人的胆!在马尼拉一遭,又是战时津贴又是额外奖金,加上‘合理’缴获的,这帮大兵们一个个可是富得流油。有老实本分的,回到中南头一件事儿就是四处找合适的房子,这侧面带动了中南的房价;没心没肺的则整日狐朋狗友厮混着花天酒地。 总而言之一句话,所有人的荷包都鼓起来了。有钱了怎么办?早晨喝豆浆,喝一碗倒一碗……那不至于,不过在油条豆浆的旁边,总会多上两个茶叶蛋;身上穿的衣服,自然也不会是绫罗绸缎,可总是整洁板正,而且没了补丁;有时候起晚了着急上班,再也不用一路疯跑到工厂了。站定街头,一招手,坐上土怂的三轮车,多丢个银角子过去,土怂得玩了命地往工厂骑;晚上回家,从前尖酸刻薄的老婆,总会堆出笑脸。又是拍打尘土,又是递拖鞋,洗完了脸总会递过来一条干毛巾;饭桌之上,一壶老酒,两样菜肴。那菜肴里不但有了肉丝,而且还滋味十足。想起从前在大明,一年也吃不了两回肉,为了省钱平时的饭菜都是清汤寡水的,想想就让人唏嘘;用罢了晚饭,这头老婆伺候着洗脚,那头孩子蹦蹦跳跳地跑过来,给自己背上几首诗……这日子,美啊! 再者,今年跟去年不同。去年的时候,正赶上要对西班牙人动手,各个厂矿都是加班加点,虽说东家们给足了加班费,可匆忙之中,总觉着这年过得……少了点什么。今年就不同了,西班牙人被东家们打得屁滚尿流,听说很是震慑了周遭一帮强盗。没了那种紧迫,这春节小长假,打从小年就开始放,一直放到正月初七。 闲暇下来的人们,卯足了劲头,就等着好好过上一回春节。也正是因此,大家伙的年货,该置办的,也都置办得差不多了。而今中山路上人头涌动、摩肩擦踵的,无外乎两个原因。 一个是凑热闹。人嘛,之所以称之为人,除了智力因素,更多的是因为其社会性。中国人尤其如此,喜欢的就是凑热闹。大年三十,该准备的都准备完了,待在家里憋得慌怎么办?逛街啊。钱袋子里的银元充足,足以改变中南人的消费观念。从前的时候,是有了需要再去逛街;而现在,是去逛街,再瞧瞧到底需要什么。 另外一个,则是因为东家们的一条建议。众所周知,年前的三个月,海权号领衔的船队,不停歇地连续航行,愣是从大明运回来两万多难民。毫无疑问,这些都是纯正的灾民。口袋里一文钱都没有,有的更是全家只有一条裤子,就如同大家伙当初从大明过来的时候一样。 东家们就像当初一样,供着灾民吃喝,又是进行岗位培训,又是补贴一部分款项的。可就算是如此,这些灾民依然显得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尤其进了腊月,半夜的时候总会传来隐隐的哭泣声。这种哭声,好像能传染一般,不过几天的功夫,便让难民们居住的区域,显得死气沉沉一片。 这也难怪,撇家舍业……额,都难民了,估计也没什么家业了。但有句话说得好,故土难离啊。老话都讲,父母在不远游。如今何止是远游?从大明到澳洲,万里之遥,这辈子都不知道能不能再回去,更不知道今后的命运如何。男人们皱着眉头唉声叹气,女人们干脆就哭了出来。但凡是有一口饭吃,谁也不会大老远的跑来澳洲这地方。 大管家……不对,现在该叫总理了。总理的夫人可是个女善人,天生一副菩萨心肠。生怕难民们情绪低落,一个想不开再走了极端。是以,召集了一帮东家合计了一通,几条措施随即出台。头一个是,做了一个调查。让民警挨家挨户地走访住在帐篷里的难民,统计一下对方的情况,嘘寒问暖一番。问问缺什么,有没有什么不方便、不满意的,对东家们有什么要求。民警走访了一遍,过了几天,就有几个胸牌挂着‘妇联’的大姑娘小媳妇,专门找那些从前做过媒婆,或者有志于做媒婆的中老年妇女。 谈话之后,干脆把这些媒婆与准媒婆的中老年妇女集中在一起,搞了一次为期七天的培训。七天一过,天津街上某处不起眼的二层小楼就挂了一块牌子:《世纪佳缘婚介中心》。而那些三姑六婆,更是摇身一变,成了世纪佳缘的员工。 前后不过十来天的功夫,这帮三姑六婆,神情立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从前碎嘴子的,这会儿都克制着,努力矜持起来;从前刁钻刻薄的,这会儿一个个咧着嘴笑,练习露出八颗牙齿;从前背后喜欢传闲话的,现在只要听到有人传闲话,立刻跳出来指着对方鼻子,义正言辞地说传闲话不对。 这种骤然的转变,让很多人一时之间都难以接受,谁都不知道三姑六婆们到底发了什么痴心疯。没过多久,大家伙发现,这些三姑六婆又开始了从前的营生。谁家有没出嫁的大姑娘,或者孀居的寡妇,三姑六婆肯定闻着味就上门了。几句贴心话一说,很是催人泪下。而后话锋一转,又提起了婚事。 在对方错愕的光景,三姑六婆嘴皮子可没闲着,一口气说了七八号合适的男青年,要是不打断,她们能一气儿说到天黑。从男方的相貌说到家业,每月赚多少钱,未来的职业发展前途……随即又是攀交情,又是说近况的,很是忽悠了住了一群大姑娘小寡妇。 打那儿之后,经常看到三姑六婆们走在前头,后头跟着一帮羞答答的大姑娘小寡妇,半天之后,回来的大姑娘小寡妇脸色愈发羞红。这些女的当中,七七八八的差不多都找到了归宿。 但总理夫人很不满意三姑六婆们的效率,亲自制定了一个更加快捷的方案。为此,世纪佳缘专门租借了一处大宅子,用隔板间出许多小房间。大姑娘小寡妇就坐在房间里,隔几分钟就进来一个傻笑的小伙子或者老伙子。不论是女方还是南方,胸前都贴着号码牌,觉着满意,就偷偷记下对方的号码,事后告诉三姑六婆们,而后再进行下一步的操作。 也搭着中南从前的居民严重的男女比例失调,俗话说的好,军营待三年,母猪赛貂蝉……中南这种男女比例,不比军营强多少。更何况,参加相亲的男的,很大一部分都来自军队。正是因此,有心人撺掇之下,干柴烈火的,还不着了? 是以,腊月开始,中南迎来了结婚潮。那么多的饭店根本就不够用,选了好日子等不及的,干脆就在自己家摆了酒席。除了特别不好的日子,黄历上只要适合结婚的,那唢呐声与鞭炮声一天到晚的就别想消停。于丽红特意写了一份报告,说预计1645年九月的时候,澳洲会迎来第一次婴儿潮。七年之后,将会对澳洲薄弱的教育体系发起强有力的冲击。有鉴于此,于丽红要求增拨款项,用以扩建、新建小学、中学…… 这种官方背景的婚姻速配,只是于丽红的手段之一。紧跟着,于丽红的右勾拳又来了。小年的前一周,于丽红说服的决策组,而后决策组出台了一个《告全体人民书》。这份告示里面,除了官样词汇以及煽情的文字,主体就一个:请求、建议先来的中南居民,伸出友爱之手,邀请后来者到自己家中过春节。凡是邀请难民到自己家过春节的,中南政府将会进行一定的补贴。初步打算,是每人五十元澳洲人民币。 中南政府,因为两年来以民为本的表现,已经极具公信力。甭说一个人五十元的补贴,就算没有补贴,感恩的先来者也有不少人会邀请一户难民来自己家过春节。人心都是肉长的,都是一个地方来的,说不定还能攀上交情,而且自己当初也跟对方一样。一起过个春节,权当是做善事了。 两项措施之下,或者是沾亲带故,或者是善意的邀请,大年三十聚集在一起,本身是亲家的干脆掏腰包为对方置办点新衣服;没关系的,有的直接把政府补贴的钱拿出来,也为对方置办点衣服。再加上凑热闹的,是以,大年三十这天,中山路上才这么热闹。 309 红娘 309 红娘 大年三十这天,正值炎炎夏日……好吧,虽然这有些别扭,但中南的居民们还是接受了这一现实。炽热的阳光烤在水泥路面上,隐约可见升腾着的水蒸气。 挤在人丛中,杨德山擦了擦脖子上的汗珠子,摘下遮阳帽,来回扇风。他这边不紧不慢地挪着步子,其身后还跟着一串的尾巴。后头头一个就是儿子杨小柱,再往后是他婆姨……以及一个三十出头土里土气的女人,那女人手里还牵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 没错,杨德山响应了中南政府的号召,前几天去了一趟难民的帐篷区,便选了这么一对母女跟他们全家一起过年。理由?他婆姨认为对方看着很本分,不至于偷东西……而且就俩人,一个女人一个孩子,吃也吃不多少东西。政府给的一百块补贴,说不定还能剩下不少……女人家嘛,没事儿总喜欢算计。 那女人是个寡妇,湖北人士,名张周氏,本身是军户,丈夫打仗的时候不知所踪。家里揭不开锅,再加上那阵子闯军打了过来,张周氏逼不得已便领着一双女儿南下逃难。这一路上的艰险自不用提,中途为了口吃的,还把大女儿卖了一家富户做童养媳。一直逃到广州,断炊好几天的母女,一听有地方管饭,便登上了前往澳洲的船队。 凭良心讲,张周氏模样还算周正,三十出头的人了,看着不过二十五六的样子。美中不足的就是带着个拖油瓶,而且还是个赔钱货的闺女。条件在难民里头算是中等偏下。前一阵子,王婆子为了她的婚事,很是跑断了腿。强扭着张周氏见了一个又一个,里头还真有点头同意的男的,可张周氏就是死活不同意。一个劲地说,丈夫生死不明,不能再嫁。即便是真死了,也要守寡三年才算对得起丈夫…… 就这么着,张周氏也就没赶上这一波的结婚潮。本心来讲,张周氏是担心自己嫁了,男方亏待自己这闺女。 “前面就是家乐福,大超市,里头吃的穿的用的,什么都有。他张婶子,待会儿可得瞧仔细咯。可别晃花了眼,咯咯……”杨德山婆姨炫耀地介绍着,她身旁的张周氏只是唯唯诺诺地应着。这一路之上,杨德山婆姨没少这么炫耀,完全就是拿张周氏当了土包子,自己则是一副城里人……中南城里人的架势。 炫耀一通,始终没得到应有的回应,婆姨微微有些不满,找了借口,急走两步追上杨德山,先是大声地说:“他爹,你说咱出来干啥?满大街都是人,这得啥时候能逛完啊?”随即又小声地说:“他爹,领她们出来作甚?政府讲好了,那一百块就是她们的饭钱。给她们买了衣衫,政府也不会多给咱一分……”在杨德山瞪得溜圆的双目之下,婆姨越说声越小,但脸上依旧挂着不满。 “你这婆姨,怎地这么小气?乡里乡亲的,人家遇了难处,帮一把有什么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指不定咱啥时候用到人家呢。”杨德山教训道。 婆姨撇撇嘴:“咱是河南人,她是湖北人,咋乡里乡亲了?再说了——”朝后头努努嘴:“——咱能用到她们?” 杨德山嗤的一声,继续瞪眼:“瓜婆姨,再多嘴信不信俺抽你?” 婆姨哼哼两声,不说话了,然后退了回去,继续跟张周氏并排走。 走了没一会儿,婆姨猛然指着路边一家人满为患的小店喊道:“他爹,别走了,这家的衣裳不错。” 杨德山扭头一瞧,马马虎虎的店面,牌匾上写着《一六九成衣店》,随即皱起了眉头。一六九,顾名思义,里头卖的衣服不是十六块就是十九块,再没有第三个价格。这样的价位,绝对是低端中的低端了。去年年初的时候,杨德山也许还会在这家店铺买东西。可现在?也就刚到的难民口袋里没多少钱才会光顾,他杨德山好歹是四级钳工,一个月不算带徒弟,光是薪水就四千多,上这儿买东西?那不等着工友背后戳脊梁骨么? “胡说八道!这家衣裳穿不住,大过年的咋能上这儿买东西?” 婆姨一边挤眉弄眼,一边继续犟嘴:“诶呀,他爹。他婶子是本分人,能穿住就行。小娃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买那么好的,没几个月就穿不住,多浪费?他婶子,你说是不?” 张周氏只是腼腆地回道:“是哩,是哩。”瞧向杨德山,尬尴着笑道:“这家……挺好。” “好个甚!”杨德山来了脾气,背着手回身就走:“大过年的上这买东西,暮气!” 一家之主发了脾气,婆姨顿时不敢出声了,只得唯唯诺诺跟在后头。婆姨心里头早就把杨德山骂了个遍,吃里扒外!对家里人那么抠门,对一个外人这么大方,这不是胳膊肘朝外拐么?老东西准是瞧着人家寡妇年轻好看,动了春心…… 骂归骂,一家之主的话还得听。结果转了半天,到底在家乐福旁边的一间成衣铺子买了衣裳。小女娃一件漂亮的红色小连衣裙,保守的张周氏选了一套翠绿色的衣裙。当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母女二人就在铺子里换了新衣裳,往镜子前那么一站,就好似换了人一般。 杨德山看得连连点头,柱子跟着嘿嘿傻笑,只有婆姨拉长了脸,满脸的不高兴。付账的时候,婆姨的脸更长了。两件加起来快九十了!而政府拢共才给他们家一百块的补贴。 瞧见婆姨脸色不对,张周氏连忙推却,只说是衣裳不合适,还拉扯着小女娃要把衣服脱下来。小姑娘多少年了也没一件新衣裳,当即就哭闹起来,死活不肯脱。张周氏急切之下,还狠心打了小姑娘几巴掌。打在孩子身上,疼在张周氏心里。孩子的哭声仿佛勾起了过往的心酸,张周氏鼻子一酸,跟着眼泪也掉了下来。一时之间,大人哭,孩子闹。 杨德山一个大老爷们嘴笨,也不好说什么,翻来覆去那么两句话,见劝不住,只得不停地朝婆姨打眼色。事已至此,眼见闹得不可开交,婆姨即便再不情愿,也得依着杨德山上前劝慰。几句暖心的话一说,张周氏又红了眼圈,哭泣半晌,推诿不得,只得收了下来。只是出了店门的时候,张周氏对着杨德山夫妇二人连连躬身,说这两套衣裳的钱,他日手头宽绰了定当奉还云云。 杨德山的婆姨,不过是个喜欢算计的小市民。虽然爱占***宜,可本心却不坏。人心都是肉长的,瞧着母女二人如此可怜,原本憋闷在心里的怨气也就烟消云散,转而开始可怜母女二人。一把拉过张周氏的手,说这衣裳是张周氏自己买的,钱就是从政府补贴的一百块里扣的。如今去了九十,还剩下十元,足够母女二人伙食费用。再说都是乡里乡亲的,即便不够又怎样?过年请吃顿饭而已,不必算计的那么清楚。 张周氏千恩万谢,只道是遇到了好人。气氛缓和下来,瞧见路边有卖冰棍的,杨小柱乐颠颠跑去,用自己的压岁钱买了几支,分到每个人手里。吃着甜甜的冰棍,回去的路上变得其乐融融起来。 路过天津街的时候,张周氏突然变得扭捏起来,好似在躲着什么人。杨德山婆姨往前一瞅,却是婚介所的王婆子……话说,张周氏这个难题,可一直都是王婆子负责的。难怪张周氏有些扭捏。 距离太近,想躲都躲不开了。婆姨随即笑着打招呼:“诶哟,王媒婆,这大过年的……你这又给谁家保媒了?” 王婆子一张小脸立刻虎起来:“什么媒婆?说多少次了?我现在是红娘,喏——”王婆子指了指胸前的一块标牌,上头写着《世纪佳缘—17号红娘》。“要勇于接受新鲜事物,不要老是用老脑筋看问题。”撇了撇嘴,瞧见小声跟自己打招呼的张周氏,王婆子先是纠结,继而叹息一声:“张周氏,不是我说……算了,大过年的不说这个。总之,你什么时候改主意了,就找我。我王婆子别的本事没有,保准给你找个如意的夫婿。” 为了张周氏这个老大难的问题,王婆子差点没跑断腿。前前后后给其介绍了十来个称心的,对方也都点头同意,可张周氏就是死活不同意。还因为这个问题,严重耽误了王婆子的业绩,导致几天前的红娘评选中,王婆子错过了首席红娘的职称,以及一千块的奖金。这会儿看见张周氏,王婆子那神情,颇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味道。又闲话两句,王婆子风风火火地走了。 婆姨纳闷地问:“他爹,啥是红娘?” “这都不知道?”杨德山随口说道:“前一阵那个《西厢记》还记得不?里头那个牵线搭桥的小丫鬟,就叫红娘。” 婆姨‘哦’了一声,想想戏里头那个粉雕玉琢的红娘,再想想王婆子满脸的褶子,随即呸了一声:“王婆子五十来岁的人了,还红娘?呸!” 310 洋和尚 310 洋和尚 王婆子那张满是褶子的脸,与西厢记里头激灵小丫鬟的形象实在不搭边。杨德山婆姨只要想起来,就会有一种反胃的感觉。 澳洲这地方跟大明实在不一样。衣食住行用,方方面面,有的感觉相差极大,有的看着不一样却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先说衣着打扮,东家们作为最资深的澳洲人,穿的衣服很是稀奇古怪。不管男女老幼,仿佛为了节省布料一般,不是露胳膊就是露大腿。更有甚者,穿着开领的t恤,大片的脖子裸露出来,还隐隐能瞧见胸前的‘事业线’。***是低腰的裤头,直接把肚脐眼都露出来了。而脚底下更节省,一个鞋底几条带子穿起来,比草鞋还不如! 刚来的时候,瞧见女东家一个个露出***嫩脖子、胳膊、肚皮、大腿、脚丫子,甭说没结婚的了,好些个成婚多年颇有些看破红尘的家伙,眼睛都直了! 再说住。在大明的时候,谁家的房子没个院子?有钱的人家,里外三进的院子,肯定还有个小花园;穷人家的没那条件,可起码有个差不多大小的院子。里头或者种点菜,养几只家禽。可澳洲这地方倒好,东家们自己住的是两三层的小楼,那院子小的可怜不说,也没围墙,径直用铁栅栏围起来。里头清一色的绿草,没事儿还总能瞧见东家的仆役们拿着大号剪刀不停地修剪。你说你要是嫌草碍事,直接拔了种点花啊、树的不行么?费那劲干嘛? 到了普通人这儿就更惨了!东家们还有块巴掌大的院子,到了普通人这儿直接就没了院子。除了自己折腾盖房子的,大多数人都选择贷款买了楼房。房间是足够大,宽敞明亮,爬窗户还能瞧见四处的美景……可新鲜感一过,总觉着好像缺了点什么。 至于用的东西就无需多说什么了。澳洲的各种用具,绝大多数都是大家在大明没见过的。以前洗衣服用块胰子或者用点皂角就行了,搁澳洲这儿,人家用的是肥皂、洗衣服。洗完了干干净净,还有一股香味。就算是大明有的,澳洲也跟大明不一样。就说寻常的菜刀,在大明的时候,上好的菜刀剁完骨头都有卷刃的风险,而澳洲商场里卖菜刀的,径直用菜刀剁铁丝。据说现在还有一种永远不上锈的……有不信邪的拿回去泡在水里好几天,然后拿到阳光下头暴晒,反复好几次还真就不生锈。真是奇了怪了! 交通工具方面,差距就更大了。不说海港里头那艘好似小山一般的大铁船,也不说平日里在大街上疯跑的汽车,也不说吭哧吭哧四处漏气的火车,就说平素出行,东家们居然从不坐轿子。甚至,整个澳洲……额,还是有几个轿子的。不过那都是花轿,用来接新娘子的。 大家伙或者站在街上冲蹬三轮、拉黄包车的土怂一招手,或者干脆花钱买辆自行车。中南的街道上,轿子差不多绝迹了,马车也不过那么几辆,还是政府的。 算来算去,也就是吃的方面,多多少少让大家赶紧到了澳洲与大明之间的联系。但澳洲的菜色更丰富,菜肴里头放的调料足,吃着味道更好。而且,澳洲还搞了一些大鼻子、倭人的菜式……听说几个女东家喜欢吃大鼻子菜与倭寇菜,然后她们合计了一番,没俩月就在鹿特丹大街上一前一后开了两家餐厅。一个是马克西姆西餐厅,另一个叫什么大和屋料理。 还真别说,东家们似乎还真好这一口!自打开了业,东家们隔三差五的总会上这俩地方吃饭。有好奇心重的就琢磨了,难道……这大鼻子菜跟倭寇菜真那么好吃?摸着鼓鼓的钱袋子,喝上二两苞谷酒,几个家伙壮着胆就去了。然后……没有然后了。半生不熟牛肉,还带着血丝,根本就没熟!倭寇菜更过分,小蝶小碗的就不说了,人家大鼻子起码还加热一下意思意思,而这大和屋料理的鱼,甚至连加热都没有!切成薄片,生着蘸芥末吃……这……野人才这么吃! 最要命的是,算账的时候,账单上的价钱足以让普通人咋舌。那可是足足大半个月的工资啊!打那儿以后,这两家餐厅就被大家伙列为了黑店,再也没人光顾。 说了这么多,总结起来无外乎一句话,澳洲与大明是不同的。这种不同更具体地体现在了语言上。声调怪异也就罢了,对于各种寻常的职业,更是有着别样的称呼。比如管车把式不叫车把式,叫司机;端菜的小二不叫小二,叫服务生;卖货的不叫货郎,叫导购;青楼的姐儿不叫妓女,叫小姐;当媒婆的不叫媒婆,叫红娘…… 不过仔细琢磨起来,这些词汇似乎摒弃了过往词汇的中性偏贬义,重新赋予了一种偏褒义?从王婆子刚才的表现就能看出来……现在人家可是红娘,谁要称呼她媒婆她跟谁急! 过了这条街,一种人等正有说有笑,杨小柱突然兴高采烈地往前一指:“爹,你看,洋和尚又来散财了!” 大家伙往前一瞅,只见炎炎烈日之下,一个洋和尚穿着黑色的教士长袍,满头是汗地东跑西颠,乐呵呵地把口袋里的小玩意送给过往的行人。 这洋和尚不是别人,正是当初拉齐维尔号上的传教士汤玛斯。说起来,汤玛斯这两年半时间过的,那叫一个峰回路转啊。一开始因为语言不通,这家伙只得一边帮着穿越众干点管理工作,一边学习语言。随着一批又一批移民的到来,汤玛斯觉着时机到了,随即干脆辞了工,一门心思搞传教。 只是汤玛斯想的太简单了,严重低估了东西方文化上的差异。靠着小恩小惠的,一开始他还真拉拢了一批人听到布道,结果他一说不能祭祖,那帮人当即就做了鸟兽散。积攒的积蓄没了,潜在的信徒又跑了个干净,身边剩下的几个信徒还都是澳洲土著。无可奈何的汤玛斯只得舔着脸又回去给穿越众打工。 去年年中的时候,信***教的杰瑞听说了这事儿,当即二话不说,串联之下几个穿越众教徒凑了一大笔钱,不但让汤玛斯可以专心传教,还为其修建了教堂。 当然,这事儿很是引发了一些争议。激进的小伙子觉着这是引狼入室,是西方文化对东方文化的严重侵袭。要搞宗教,怎么着也得搞道教吧?当然,道教的神仙体系太复杂,凝聚力太差。那可以改良一下嘛。实在不行,那咱就自己创立一个……结果提这建议的维芙二,立刻就被***成盯上了。黄成怀疑维芙二以前练过轮子……或者就是密谋搞个更轮子的玩意…… 宗教于统治阶层来说,就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了,可以让愚民们乖乖地听话;用的不好就……以无神论者来看,怎么看怎么觉着危险。 感谢祖国的教导,穿越众当中,到底还是无神论者居多。是以,一番争执之后,在大多数人同意之下,澳洲沿袭了祖国的宗教政策。既:不反对、不提倡。 后来一帮子女生又提出了异议,这帮丫头强烈要求开放教堂,以供不信教的人士做结婚礼堂。否则她们就投反对票……不得不说,女生们的影响力是巨大的,最后汤玛斯到底还是捏鼻子认了。 争议暂时没了,汤玛斯的教堂也在十二月份的时候竣工了。汤玛斯就别提多高兴了,当即就投入到传教工作当中。没过多久,正赶上圣诞节。汤玛斯雇了不少人,就站大街上发东西。还真别说,有了门面,外加小恩小惠的,还真比从前强多了。圣诞过后,汤玛斯手下的信徒,成功地突破了个位数。 尝到甜头的汤玛斯雄心勃勃,之后元旦又搞了一次,接着是小年,一直到现在的春节……不得不说,汤玛斯这家伙还真有毅力。 胡思乱想的光景,杨德山一行已经到了近前。汤玛斯立刻乐颠颠地跑过来,先是用手中的十字架在身前比划了个十字:“上帝祝福你们……春节快乐。”略显怪异的普通话说完,汤玛斯放下十字架,赶忙从口袋里掏出了几个红布做的红包:“这是圣约翰教堂的一点小意思,请收下。” 杨小柱迫不及待地抓过来,打开一瞧,里头是几块糖。当即喜滋滋地拿出来与后边的小姑娘分了。杨德山婆姨觉着有些纳闷,问了一嘴:“汤……住持,你们那个上帝,也过春节?” 汤玛斯先是一愣,然后摇了摇头,继而神神叨叨地说:“但是上帝的仁爱是无国界的。” 正这个光景,只听侧后方传来一声‘汤住持’,一个小伙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抓着汤玛斯的手一脸恳求之色道:“汤住持,您再给俺做作法,俺昨天又鬼压身了。” 汤玛斯神色自然地答应下来:“没问题,上帝光辉之下,撒旦无处藏身。不过,张,你得先帮我发礼物。” 汤玛斯并不知道,最近信徒暴增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散发小礼物,而是因为整个中南,就他这么一个会作法驱邪的……虽然他是个洋和尚。 311 春节是次要的 311 春节是次要的 好吧,汤玛斯好端端一个传教士,到了澳洲不得不暂时客串中国民间捉鬼驱邪的大神,并且被中南人民亲切地称呼为……汤住持——虽然东家们一直称呼汤玛斯为神父。但中南老百姓不这么想,神父神父,顾名思义,得多大发力才能当神的爹? 姓汤虽然捉鬼驱邪有两把刷子,可也就是个住持的水平,根本当不了神仙他爹。所以,还是叫汤住持吧。 杨德山一行走的时候,耐不住纠缠的汤玛斯教士,已经开始一边用银十字架比划,一边朝那家伙泼洒圣水啦。 到了家,女人们开始张罗饭菜,孩子们揣着鞭炮四处奔走,杨德山大马金刀往椅子上一坐,吧嗒着烟袋锅子。眯着眼睛,透过明净的玻璃窗,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这日子,美! 中午一过,大街上除了走街窜巷放鞭炮的孩子们,就再没什么人了。各个商场早早的关了门,所有人等都团聚在一起,欢度新春。 鞭炮声响个不休,空气中飘散着浓浓的硝烟味儿,喜庆的春联早贴上了,红红火火的灯笼挂起来了,年味愈发浓郁起来。 下午的时候,杨德山的大徒弟祥子来了。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如祥子这样只身一人来到澳洲的,在这儿实在没什么亲戚。有个师傅,自然当父亲一般供奉起来。这一年的功夫,师徒二人关系愈发紧密。前一阵子,祥子更是认了杨德山做干爹。 去年做徒弟的时候尚且在杨德山这儿过年,今年做了义子,自然也不能落下。哪怕祥子前一阵子赶上结婚潮,已经成了家。 一进门,祥子便领着新媳妇朝杨德山夫妇拜年。新媳妇头一次上门,自然不能让人家空手而回,腰包鼓起来的杨德山再次大方起来,径直拍过去十个银元,直把婆姨看得暗暗咋舌。 天色渐暗,一桌的酒菜摆了上来。一大家子人,吃吃喝喝的好不热闹。美中不足的是,今年春节又少了一个盼头——前几天就放出了消息,政府说鉴于人口的增加,将会取消今年的春节联欢晚会。理由是防止发生意外踩踏事件。 仔细一琢磨也对。如今光是登记造册的,就已经超过了五万人。这么多人拥挤在胜利广场,但凡发生点意外,就会引***乱。而中南的警力就那么些,就算警察们大过年的全不休息,也照看不过来。 虽然理解政府的苦衷,可杨德山还是一阵的惋惜。原本还琢磨着三十晚上能好好乐一乐,如今倒好,没了。种种叠加在一起,大夏天过年,没有春晚,再加上腰包鼓起来之后天天吃的都不比过年差,虽然这日子美了,可年味却越来越淡了。穷极无聊的杨德山,甚至开始怀念起在大明的日子了。几盅酒下肚,杨德山开始了忆往昔峥嵘岁月:“那时候,过年能吃顿饺子就不错了。那饺子里还是菜多肉少……” 略有遗憾也好,吃饱撑的无病***也罢,年就这么过去了。杨德山婆姨愈发发现张周氏为人本分,也就放下了戒心与算计,转而真心实意地待张周氏。年一过,张周氏便要走,婆姨强拉着不让走,争执之下,张周氏带着孩子还是在初三一早便回了。 感激涕零的张周氏,甚至把自己闺女推到婆姨面前,说若婆姨看得上,便给杨小柱做媳妇。小姑娘穿着漂亮的连衣裙,咋看咋招人稀罕,婆姨倒是满心欢喜,不过转念一想,只得叹息一声,说还是待来日让二小自行相处的好。澳洲这地方,包办婚姻可是违法的…… 张周氏前脚一走,婆姨便掰着手指算了起来。好半天,才满意地道,不过多花了三五十,却让人家记自己一辈子的好,值了。杨德山只当做没听到,吧嗒着烟袋锅子,心里暗自琢磨……要是自己婆姨知道自己给了小女娃二百块的压岁钱,不得跳起来喊亏了? …… “乔肆,我亏大发了!” 一大早,急促的敲门声之后紧跟着就是于山特有的……欠扁声音。乔肆皱了皱眉,有些不情愿地去开门。他实在不想见到于山,凡是与这家伙沾边,总会遇到什么倒霉事。尤其是现在这个时间……他回头瞧了瞧正在忙着给自己叠被子的二丫。 敲门声愈发急促了。深吸一口气,乔肆打开了房门。于山一脸的纠结,径直往里就走:“怎么才开门?真见鬼,你不知道今天早晨发生了什么。我发誓,如果我知道会发生这么糟糕的事,我一定……一定……”于山瞧见了刚刚叠好被子的二丫:“哇哦。” 于山先是愣住,然后看看乔肆,又看看二丫,随即戏谑地笑起来。 “不是你想的那样。”乔肆没好气地说:“我买了两套房子,她跟父母就住在楼下……所以,她早晨过来帮我叠被子。” 过于暧昧的气氛,顿时让二丫羞红的脸。她低着头,用蚊子般的声音说:“肆哥哥……我,我回去了。”随即迈着小碎步,夺门而出。 门打开又关上,房内只剩下了乔肆与于山。后者嘿嘿笑着,高举着双手做势投降:“你刚才该告诉我的……你知道,如果提前告诉我,我肯定不会坏你的好事。” 乔肆挑了挑眉毛,索性顺着于山的话往下说:“那又怎么样?反正再有几天我就会和她结婚。” 出人意料的话语,顿时让于山准备好的后续调笑没了用武之地。沉吟了半晌,于山才叹息了一声:“说的也是。” 乔肆自顾自地坐下来,为自己与于山倒了杯凉白开:“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山顿时愁眉苦脸起来:“这可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事情很简单。返回中南的于山,听闻了结婚潮,加上对乔肆的各种羡慕嫉妒恨,于是乎便找上了世纪佳缘。再之后,一天之内这厮见了姑娘无数,否决了一些,最终剩下了两个不错的对象。再之后,于山便抓紧一切机会跟俩姑娘约会……今天早晨,他跟一个姑娘逛街的时候不幸被另一个姑娘看见。于是这家伙左右脸分别挨了俩姑娘一巴掌。 “败类!”暗自咒骂了一声,乔肆恼恨地问:“你为什么要同时跟两个姑娘纠缠不清?” “你知道,将军曾经说过的。”于山回想了一下说:“不能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乔肆倒吸一口冷气,看着一脸认真的于山,好半天才说:“问题是你只有一个鸡蛋,却试图放在两个篮子里……最终的结果就是一场空。我必须得说……活该!” “嘿。作为朋友,这个时候你应该安慰我,而不是指责。”于山叫道。 “但作为一个道德观还算正常的人,不痛骂你我会觉着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乔肆紧紧地盯着于山,直到后者受不住而屈服。 “好吧,现在我知道错了。我该怎么挽回?”于山问道。 乔肆翻了翻白眼:“鬼才知道。”顿了顿,补充道:“我又没经历过这种事儿。” “没错。”于山赞同地点头,然后叹息一声不无羡慕地说:“为什么我就没你这种狗屎运呢?” 一封原本就没什么指望的书信,居然真让梦中的女孩走进了自己的生活……虽然在于山看来,梦中女孩只该存在于梦中。开阔了眼界之后,不论怎么看,二丫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土腥味。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乔肆这家伙满脸的幸福感。 每逢佳节倍思亲,这种思绪在过年的时候尤为凸显出来。乔肆这边甜甜蜜蜜,跟着未来的老婆以及岳父岳母过春节。而于山则在营房里跟一帮大头兵喝得烂醉如泥,一个小时前更是遭到了两次失恋打击。为什么?凭什么? 乔肆深吸口气,终于忍不住了:“你想知道原因?好,我告诉你。你最大的问题,就是自怜!过分的自怜!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恩?为什么我感觉你在模仿邵参谋的口吻呢?” “随你怎么说。”乔肆无所谓地挥挥手:“不付出努力,又心态失衡的总想着不劳而获。总想着自己付出了多少,从不考虑别人为你付出多少。再这样下去……” 于山嗅到了危险气息,然后打断了乔肆的说辞:“好了好了,老兄,我知道你的意思。我这个年过得糟透了……”说着,肚子咕噜一声:“……你瞧,我现在还饿着肚子。你这儿有现成的吃的么?” 乔肆发泄了一通,怒气也消了。无奈地起身:“我找找,应该还有米粥咸菜。” “米粥咸菜?大过年的你就让我吃这个?”瞧见乔肆一副‘爱吃不吃’的样子,于山叹了口气:“好吧好吧,米粥咸菜就米粥咸菜,总比没有好。”在乔肆翻找的时候,于山似乎想缓和方才的尴尬,说:“我们这种小人物的春节真没劲,翻来覆去就是那么一套。你说,那帮大人物们是怎么过春节的?”不待乔肆说话,他自问自答道:“我猜过的肯定很有意义……” 于山的乌鸦嘴难得地准确了一回。这个春节,穿越众不但过得有意义,而且是十分有意义。以至于对大部分穿越众来说,春节……完全就是次要的。 312 对话才是主要的 312 对话才是主要的 中南海,一叶轻舟停在湖面之上。周遭远远的停着的两艘小艇,以及远处的岸边,十几个黑制服警觉地观望着。轻舟上头,吴建国与费东谷穿着清凉,脑袋上顶着硕大的斗笠这样,盘腿坐着擎着鱼竿,有一句没一句地谈着什么。 “费老,您那生物柴油……现在不用盯着了吧?”吴建国轻笑着问道。 费东谷瞟了他一眼:“怎么?看我太清闲了,又想给我找点事儿做?” 作为穿越众当中最为年长者,费老过了年已经六十有二了。此前一直亲力亲为,忙活着自己那一摊子事儿。薇藻生物柴油这东西,听起来挺稀奇的,实际上设备与生产过程倒是简单的紧。只要有培育好的薇藻族群,按照其习性投放养料,剩下的大多是一般人能完成的。 打从去年开始,费老教导了俩还没毕业的大学生,而后陆续培训了一批工人,他就算闲暇下来了。一直到现在,费老早晨起来打打太极,爬爬山,教导教导自己孙女与那俩大学生,有时候还邀着几个年岁差不多的老伙计游山玩水一通。年过花甲,放在现代社会也到了退休颐养天年的时候了。 当然,费老也不是全然没事干。据说费东谷教授每天会抽出四个小时,用来编撰书籍。一方面是对穿越众现存知识体系的鼠笼,另一方面,也想着把自己钻研了几十年的知识传承下去。 这么算下来,虽然明面上费老闲暇了下来,可实质上费老的工作依旧安排的满满当当。是以,一听出吴建国的弦外之音,费老立刻反驳道:“小吴啊,我今年都六十二了。放到现代,也算是退休了吧?更何况我还没事找事给自己安排了一堆事儿,你可不能算计到我头上。” “对对对,是这个道理。”吴建国先是点头,停顿了老半天,狡黠地补充了一句:“不过……如果我记得没错,好像还有退休返聘这个说法吧?” 话音刚落,只见费老立马收了鱼竿,起身就要走人,吴建国赶忙一把拉住,嘻皮笑脸地道:“诶?费老您别急啊,咱有话好好说。” 费老笑了:“说什么?你小子摆明车马要算计老头子,我要还跟这儿待着,岂不是坐以待毙?” “言过了,过了。”吴建国先是板着脸,继而笑道:“没那么夸张,我只是考虑让您发挥余热罢了。”费老作势又要走,吴建国赶忙改口:“好好好,您别走,我不提了还不成么?” “真不提了?” “真不提了。” 费东谷‘嗯’了一声,指着吴建国的鼻子说:“丑话说前头,你要琢磨着拿我老头子当枪使,我可就立马走人。”而后缓缓坐下。 吴建国一脸的无奈:“行,全听您的。”他跟着费老落座,又架起了鱼竿,随即嘟囔了一嘴:“还真是……” 耳尖的费东谷一瞪眼:“你是不是想说人老成精?” “没!绝对没有!”吴建国赶忙否认……虽然他心里头就是那么想的。“我就是觉着您对我太过提防了。这样,我说着,您听着,您要觉着哪句话说得不对,起身走人我绝不拦着。您看怎么样?” 费东谷点了点头:“可以……不过说话小点声,半天了我还没钓上来一条鱼呢。” 吴建国:“……” 过了半晌,费东谷疑惑地问:“你不是有话要说么?说啊?” “您都把话堵死了,我还说什么?”吴建国苦笑一下,随即从身后的公文包里抽出一打文件,递过去:“得,您还是自己看吧,免得钓不到鱼怪罪到我头上。我可担不了这罪过。” 疑惑着接过来,费老快速地翻阅着。开头几份还好说,不过是工业发展上的问题。这几份之后,政治倾向性就愈发明显了。而且越到后来,往往是一前一后的两份文件,完全就是相左的意见。费东谷越看越揪心,眉头也渐渐紧锁起来。过了十来分钟,费东谷放下文件,长出一口气,久久无语。 那头,一直拿余光盯着费老的老吴,随即开口诉苦:“问题很严重啊。过了初期的艰难,生活稳定了,这人心就开始思变。有的想往左,有的想往右。有的觉着留在原地就好,有的一门心思向前。还真应了那句话,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啊。” “是有些问题。”费东谷先是赞同地说道,而后口风一转:“但没那么严重。有不同意见很好,道理不辨不明嘛。大家都把自己的意见摆出来,当面锣对面鼓,谁的话有道理谁就能站住脚。难不成你还想着统一思想?”费老的话语里带着些许嘲讽。对于老吴这个官僚,费老向来是不吝于用恶意揣测。中国是个官本位的社会,几千年了一直到现代社会,大部分官僚们从来都是想着代天牧民。哪怕嘴上喊着公仆的口号。 而官僚们最喜欢的就是老百姓统一思想,统一之后跟自己想的一样,天下太平了。 吴建国被噎得气闷,翻着白眼说:“费老,做人要厚道。” 费老乐了:“你最近是不是重温葛优的片子了?这么一会儿都两句台词了。” 吴建国没搭这个茬,而是转回到方才的问题上:“我可没想着什么思想统一。我只是担心,这么下去会搞成内部政治分裂。” “必要的内耗会让国家健康发展。”费老老神在在地插嘴道。 不理费老,吴建国继续说:“政治分裂也就罢了。我就怕到头来经济上也分裂了,然后某一天搞不好两派人就会真刀真枪地打起来。内战这种事,古今中外都不少。”见费老没反应,吴建国急了:“您不信?那咱们推演一下结果。你看,马上要进行的选举,我肯定是会落选,您没意见吧?”任凭一个人长期把持着重要的位置,这对大家来说是极其危险的,所有人都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最近那些人四处拜访,搞串联,也逃不过您的法眼吧?现在问题来了,两边人争来争去,总会有一方成功,另一方失败。” 响鼓不用重锤,费老已经知道吴建国在担心什么了。随即神色凝重起来,摆摆手,示意自己明白了。 两派人闹来闹去,总会有一派得势,另一派失势。得势一方掌握政权,这无可厚非……但问题是,除了费东谷、吴建国以及几个老伙计,穿越众的平均年龄实在太低了。算算还没超过三十岁! 年轻代表着朝气,可年轻同样代表着不计后果的冲动!血气方刚的,受了刺激,不管不顾地做了蠢事,实在太常见了。倘若造成的后果小也就罢了,依法处置,权当是让年轻人长个教训;可万一上升到国家层面上……即便处置了个人,也无法挽回巨大的损失。 用最大的恶意再去揣测一下,当权的一派会不会趁着得势为自己谋利?会不会为了继续当选从而打压在野派?当常规手段没法打压的时候,会不会直接在肉体上消灭对方?权力美酒腐蚀之下,高尚的变成利欲熏心的例子比比皆是。政变这种事,也绝对可能会发生! 归根结底,老吴是担心这群感性多于理性的年轻人,不但掌握不好澳洲这艘轮船的方向,反而会因为内斗而杀个血流成河。杀到后来,干脆杀出个皇帝。同患难容易,共富贵难! 也正是因为如此,现代社会当中,正常国家的领导人,一个个岁数都不小。祖国最年轻的主席,上任的时候是六十岁零三个月,美国最年轻的总统西奥多罗斯福上任的时候是四十三岁。年轻人哪怕再有能力,也会受到公众的质疑……那么年轻,阅历少,沉淀少,怎么可能掌管好国家? 船上的两人都沉默着,低头思量着,任凭水中的鱼儿偷食鱼饵而去。好半天,费老终于打破了沉默:“你说的有道理……这样,我可以帮你做做工作,估计能让几个丫头小子投你一票……” 老吴当时就急了:“费老,都这个时候了,您怎么还拿我开心?” 费东谷老爷子苦笑道:“我是拿你开心……可你这是把我架在火堆上烤啊。” “但凡是有第二个合适的人选,我至于这么死乞白赖地求您么?”吴建国没好气地说。 费老想了想:“我看你媳妇挺合适的。” “她?”吴建国连连摇头:“她那人太死性,做事直来直去不懂得圆滑变通。而且那是我老婆,我下去了她上台,您老觉着大家伙能允许我们开夫妻店?” 费老又提出了一个建议:“我看老姜也比我合适嘛,人家以前可是国营造纸厂厂长,手底下好几百号人呢。” “姜老?”吴建国继续摇头:“更不行了。没瞧不起人的意思,姜老才高中文化。那帮小子有几个没读大学的?姜老根本就镇不住,更说不过他们。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好像姜老上台没几年那造纸厂就倒毙破产了吧?” 老吴径直地盯着费老,那意思是说,论资历,论学识,就您最合适了。 费老做出了最后的抗争:“可我一个搞技术的,也不会……” “您别逗了。”老吴满脸的不信:“在中国搞科学研究的,还进了中科院,说您不懂政治,谁信啊!” 313 利益交换 313 利益交换 闹钟声响个不休,邵北纠结着眉头,先是蒙着被子左右打滚,但被子的厚度并不能阻止刺耳的声波。然后,邵北探出左手,在桌子上反复地摸索着,好半天才摸到,闹铃声随即停息。 没了吵闹声,邵北却也睡不着了。他掀开被子,睁开双眼,用双手不停地揉着发胀的脑袋。床头的日历上显示,已经是正月初七,回想起过年的七天,邵北不由得感叹一声,还真是比平常还累啊! 放假比上班累,这恐怕是现代人的共识。尤其是过年,积攒了好长时间的家务事需要处理,亲朋好友要一一拜访,有时候甚至如同赶场子一般,这桌刚散,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桌。过年七天下来,终日泡在酒桌上,睡懒觉的时间都没有,能不累?但这种劳累,只是肆意放纵玩乐,透支睡眠的劳累。工作的时候回想起来,还会有一丝的盼望。 而现在过的春节,则是由里到外的身心俱疲! 从大年初一开始,邵北便与荆华两人出双入对的频频出现于各种酒桌饭局以及聚会上。熟识的朋友自不用提,难得聚在一起,除了拉拢一下感情,也要谈一下对即将召开的全体大会的看法;平素交集甚少的,也要抓紧时间碰个头。攀攀关系,试探、交换一下意见、看法。 熟识的朋友倒还好说,大家彼此熟悉,有什么径直说出来。即便有不同见解,发生了争吵,也不过是就事论事。过后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而那些熟识的陌生人就……邵北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应对。过于年轻没什么城府的倒还好说,胡侃一通,冷不丁的就来上一句:“你对我提出的《反垄断法》有什么看法?” 或者是:“你认为应该加强公权么?” 直来直去的问题,会留给邵北足够的反应时间,从而在不得罪对方的前提下,说出自己不同的见解。 如果对方是那种城府颇深的,那可就要了亲命了!这种人会兜上无数个圈子,拐了七八个弯儿,在你警惕心放到最低的时候,提出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比如‘前天我看了个电影,看完了有点疑惑。那个元老会,是古希腊独创的?’ 再比如‘老美那一套过时了。总统就是个摆设,权力都在哪些财阀手里。两极分化太严重……’ 这个时候如果你顺着对方的话茬,说出自己的见解。一个措辞不当,就可能被对方列入黑名单,认定为政治对手! 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在脑子里反复过上几遍考量出对方的真正意图,而后再斟字酌句、小心翼翼地回答……这事儿不比参加脑筋急转弯的竞赛容易。尤为劳心劳力。 白天忙于应酬,晚上睡不着还要再三思索。一方面辨别自己人与对手,另一方面勾勒着中南如今的政治版图。如此连续几天,除非是没心没肺,否则换了任何人都得憔悴上三分。 当然,这种事儿并非只有邵北自己遇到了,事实上几乎每个人都遇到了。这几天下来,每一天,穿越众睁开眼,首先就对着记事本发愁。上头记载着今天若干邀请。 不去就是得罪人,去晚了或者去了之后点个卯就走,也比不去强。发愁之后,就得按照远***疏排号,思索着哪个必须去,哪个去点卯就好,哪个去晚了也没事儿…… 等把这一切都分派好了,着急忙慌的就得出门,而后周旋于酒桌、酒会之上。或者觥筹交错、杯盘狼藉之后,拉着某个家伙,也许是被某个家伙拉着,小声地交换着彼此的诉求;或者故作绅士、淑女,挂着露出八颗牙齿的笑容,端着酒杯在一个又一个小圈子之间周旋。 “这个问题你怎么看?哦……这个有分歧,没关系,暂且不谈,我们来谈谈这个……你也支持这个,我一眼就看出来咱俩是同类了。” “瞧见那谁没?我跟你说件事儿,你可得保密……那谁前一段写了一份报告,你知道什么内容么?不知道?我告诉你,那谁居然支持那事儿!你也别跟着生气了,等全体大会上咱们一起投反对票,把那谁的意见给否决了。” “……这绝对是无稽之谈,我从没有说支持这个提案……什么?那小子说的?回头我找他算账去……我再强调一遍,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我都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坚决反对该提案。这不符合澳洲的利益!” 先是彼此试探,大约分清楚谁是可以拉拢的盟友,谁又是绝对需要打压的对手。再然后,某些人开始在公开场合宣扬自己的政治理念,希图通过这种方式,说服大多数人来赞同自己的提案;而另一些人,则本着求同存异的理念,与自己理念存在些许偏差的人偷偷地交换着彼此的意见。 前面那几条,彼此都没意见吧?那来说说后面的,这条你肯定坚持是吧?没问题,我可以支持你的提案,但反过来,你需要在那条提案上支持我…… 事情发展到了最后,整个春节假期,完全成了全体大会前穿越众之间交换利益的准备期。 想起这几天的所见所闻,邵北一阵苦笑。隐约之中,两个对立的利益集团已经成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组建party。但这不是问题所在,真正的问题是,因为彼此的利益诉求不同,穿越众已经政治上分裂了。政治上都分裂了,经济上的分裂还会远么?再扯远一点,两个政治、经济集团,再各自掌握着军队,那内战岂不是一触即发? 这绝不是开玩笑,而是邵北的亲身体会。起先他还在纳闷,怎么大家伙一个个的都那么热情?当时琢磨了一下,只当对方对谁都那样。可过后一想才琢磨过味儿来,他邵北手里头可是掌握着军队呢!黑水雇佣兵的素质虽然比不上正规军,但不可否认的是,那也是军队! 猛然想到对方并不光明的意图,邵北当时就出了一身的冷汗。中南平静的表面下,还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随即,邵北又想起昨天晚上吴建国亲自登门造访,与自己进行的那场谈话。当时开门,瞧见来人是吴建国,让邵北很是差异了一阵。按说老吴那么个老狐狸,早该有了下课的准备,这会儿上门拉选票,还来得及么? 但三两句话说开之后,老吴的意图完全出乎邵北的预料……老吴居然提出,让邵北支持费老当选新一届的总理。还说他是好不容易才说服费老的。而支持费老的理由很简单,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有费老看着,把握着大局,中南出不了乱子。 凭良心讲,邵北从不关心谁坐上总理的宝座。在他看来,那位子就架在篝火之上,谁坐上去谁不讨好。就算老吴意外获得了连任,邵北也不会反对。当然,再下一次的选举,邵北绝对会反对老吴继续当选。一个人长期坐在一个重要的位置上,那对所有人来说都过于危险。 邵北觉着老吴看问题有些偏颇了。老吴依旧按照当初的那一套老眼光来看问题,认为蛇无头不行。以为只要选出个好的领导者,大方向不出错,底下再怎么也不会乱起来。 而在邵北看来,澳洲迫切需要的,也是所有人该关心的,是澳洲建国之后的一切制度。有了严格的、严密的、不可能朝令夕改的制度,约束权力,制约权力,监督权力,那整个国家就会在这套制度之下健康发展。至于谁去坐火堆之上……重要么?哪怕就是把个白痴放上面,有国会的约束,澳洲也不可能乱套。 当然,说到底制度是人制定的,执行同样靠人。大家大多都是二把刀政客,实在没什么经验,有漏洞也在所难免。而且,对于澳洲来说,一个英明的领导者总会比一个蠢货要有用的多。但在竞争机制之下,蠢货即便当选了,也会很快被大家伙赶下台。 所以,澳洲的问题,归根结底是制度上的问题。这些天来,大家伙一直忙活的,就是彼此利益交换,用以制定出一套大多数人都满意的制度。 ‘踢踏踢踏’的拖鞋声响起,荆华端着托盘笑吟吟地走了进来。径直坐到邵北床头,放下摆放着牛奶、煎蛋的托盘,而后轻吻了下邵北的额头。 “早啊。”荆华精神奕奕地问候道。 “早。”邵北的回答显得有些有气无力。 邵北愈发地感觉女人是完全不同的生物了,经历了劳心劳力的春节,自己累得半死,而荆华这丫头居然还精神头十足!最要命的是,这丫头频频出席各种场合的同时,还得抽出时间来安排婚礼事宜,并且完全拒绝了邵北想要帮忙的意愿。理由是,荆华坚持要办一场没有遗憾的婚礼,而邵北严重缺乏艺术细胞,只会将之办成暴发户的婚礼。 三两口吞了煎蛋,将牛奶一饮而尽,邵北擦擦嘴问道:“好吧,今天又是什么安排?” 荆华微笑着说:“好消息是,理论上讲今天你只需要去跟某个家伙碰面,剩下的时间完全可以用来休息。” 邵北挑了挑眉毛:“那坏消息呢?” 荆华露出八颗整齐的贝齿:“坏消息是,你要见的那个家伙是你的合伙人。” “毒贩子麦克兰?”邵北倒头闭眼,嘟囔着:“好吧,我会去找他的。但得是下午……因为下午阳光足一些。” 314 两个危险人物的政治宣言(上) 314 两个危险人物的政治宣言(上) 凭良心讲,与合伙人毒贩子麦克兰的对话,相对来说要容易得多。麦克兰很清楚自己的位置,更加清楚别人对他的定位,所以大多数时候,他都是直来直去,没那么多阴谋诡计。连续几天阵亡了无数脑细胞的邵北,很乐于进行这种简单的对话。 仔细想想,相比起那些口不对心的伪君子,某些时候麦克兰这个彻头彻尾的真小人,倒是显得可爱了许多。起码不用过于劳心劳力。当然,只是某些时候……跟伪君子对话,事后琢磨出对方的意图,你会胃部一阵不适,或许还会咒骂上几声;但如果跟真小人对话,尤其是对方还是个毒贩子,你必须做好防寒准备——哪怕现在的澳洲气温居高不下。那种从心底里冒出的凉意,绝不是炙热的阳光可以消融得了的! 所以,邵北足足磨蹭了整个早晨,在与荆华进行了一场暧昧的午餐之后,这才慢腾腾地去找麦克兰。因为穿越众住得比较集中,所以只是步行了几分钟,邵北便到了麦克兰的家门口。按照邵北的猜想,麦克兰这种在所有人眼里的危险人物,整个春节期间一定闲得发霉。门可罗雀自不用提,估摸着也不会有人邀请他参加政治倾向性过于明显的聚会。 让邵北意外的是,远远的他便瞧见,一个行色匆匆的家伙从麦克兰的小别墅里走出来。仔细辨认了一下,却是……张晓天。于是邵北发现自己错了,麦克兰这家伙还没到发霉的地步,起码有个张晓天来找他。自打那次之后,张晓天深居简出的,一直跟着麦克兰身后厮混。他觉着自己跟麦克兰是一类人……但他想错了,所以麦克兰并不待见这个讨人厌的家伙。 说起来,张晓天就是个愚蠢的倒霉蛋。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说出了错误的言论。在经历过春节几天的勾心斗角之后,邵北愈发觉得,张晓天比起一些家伙,只是忘记了带面具,说出了心里的真实想法而已……当然,毫无疑问的是张晓天的想法过于偏激与自私。然后机缘巧合之下,这倒霉孩子成了牺牲品。哪怕到了现在,也没人搭理他。即便是那些跟张晓天想的一模一样的家伙也一样。 微笑着摇摇头,邵北走到房门前,轻轻叩响了房门。隔着房门,里头传来有些失真的音乐声,看起来麦克兰那家伙在听留声机?扭动了一下把手,发现门没锁,邵北索性径直走了进去。 然后他再次目瞪口呆起来。窗台边的留声机放着有些嘶哑的爵士乐,留着大背头且头发油光可鉴、上身穿着衬衫马甲的麦克兰坐在摇椅上,右手端着酒杯,闭着眼睛享受着。而在其身前,一身女仆装的……女仆,正跪在地上,埋首毒贩子股间上下起伏着…… 真见鬼!邵北一直以为麦克兰这家伙是铁石心肠,大多数时候更像是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而且从始至终,邵北从没见过麦克兰沾花惹草过。即便是伊莲娜那样的大美女放在其眼前,这厮也看都不看一眼。以至于不少人都猜测,麦克兰这家伙要么就是对女人不感兴趣,要么就是……对男人女人都不感兴趣。 许是各种流言造成了先入为主的印象,所以眼前的一切,完全颠覆了邵北的认知! 足足呆滞了好几秒,邵北觉着再这样下去,很可能会让麦克兰认为自己有偷窥欲。所以径直咳嗽了一声,然后略显尴尬地说:“我敲门了,但你没听见,然后门没锁……也许我该换个时间再来?” 比起邵北的尴尬,毒贩子麦克兰倒显得神色如常。他先是放下酒杯,系上裤子,然后拍了拍一脸错愕的女仆,还算温柔地吐出一串未明意义的话语。女仆窸窸窣窣穿好衣裳,羞红着一张脸,低着头跑上了楼。 麦克兰又端起了酒杯,品了一口,而后说道:“so……如果下次再有这种情况发生,你应该继续敲门,或者换个时间再来。” “我会的。”邵北回道。 停顿了几秒,麦克兰仿佛从心里打消了之前的不愉快——虽然从这家伙面瘫的脸上根本就看不出什么。然后麦克兰问道:“好吧,你来找我……咖啡还是葡萄酒?” “咖啡,谢谢。” 一边为邵北倒上一杯冰咖啡,一边说道:“我想你应该看到公司的年度总结了吧?账目上有什么问题?” “年度总结?”邵北回想了一下,好像大年初二的时候,的确有人将一份报告送到自己手里,说是公司的重要文件……但该死的,邵北忙得都睡眠不足了,哪有心思与时间看什么年度总结? 麦克兰皱了皱眉头:“你没看?” 邵北沉默着,算是默认了。 麦克兰深吸一口气,严肃地说:“如果我没记错,你应该是黑水公司的董事长,掌握着的股份比所有人都多。然后你告诉我你居然连查看公司报告的半小时的时间都没有……好吧,谢谢你的春节笑话。虽然晚了一些。” “我会抽出时间看的。”邵北不喜欢这种让对方掌握主动权的对话方式,所以他没好气地辩解道:“别忘了除了公司的董事,我还有另外的身份。而总有些事情要比公司重要得多。再说,我今天找你也不是为了公司的事儿。” “是嘛?”麦克兰戏谑地看着邵北:“你让我很吃惊。”顿了顿:“根据你的言辞,我可以理解为……黑水在你眼里只是个玩具么?哈,你真让我吃惊。”他又重复了一句,然后突然探过头来:“黑水不是一个玩具!也许你离开的太久了,所以完全不知道自己掌握着的是一家什么公司,更不清楚这家公司所蕴含的力量。如果你真的不在乎黑水,那就将股份转给我。不论什么价钱!” 面对着咄咄逼人的麦克兰,邵北不自觉地身子后仰,心底里直冒冷气。有那么一瞬间,邵北甚至以为对方要杀了自己。 就在邵北酝酿着,痛斥毒贩子的时候,对方却突然笑了起来:“哈,你当真了?抱歉,这是个玩笑。” “很高兴你终于有了幽默感……虽然并不幽默。”邵北勉强地笑着回道。玩笑?真的是玩笑?刚才毒贩子那副择人而噬的样子,可不像是装出来的。更像是……原形毕露? “你太刻薄了。”麦克兰打开面前的雪茄盒子,抽出一支递给邵北,见对方拒绝,便自己点上。吐出一口烟圈说道:“类似的笑话,有人却笑得前仰后合。” “你说张晓天?” 麦克兰点头,然后说:“你看到他了?没错,就是张晓天。” “即便没看到,这事儿也不难猜吧?”邵北略带着嘲讽说:“据我所知,似乎除了张晓天,好像没人会听你的笑话吧?” 用雪茄指了指邵北,麦克兰起身,径直打开墙边的柜子,然后拎着一打文件类的东西走回来,丢到邵北面前。“事实胜于雄辩。” 随便翻了翻,邵北发现,这些东西居然都是……请柬!邵北心里愈发别扭起来,什么时候开始,大家可以忽略掉麦克兰曾经是个冷血的毒贩子,转而开始与之交往起来了?难道为了政治、经济上的利益,就可以摒弃从前的一切偏见?这真……不知怎么说了。还真应了那句话,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这话不但适用于国与国,更适用于人与人。 整个中南,蓬勃发展的背后,人心已经逐渐地浮躁起来。这让邵北想起了他来的那个时代……现代!也许,不用多久,唯利益论就会占据统治地位? 瞧着邵北的无语,麦克兰似乎很高兴。他重新坐下,翘起二郎腿问道:“好吧,让我们直接说正题吧……你来找我,既然不是为了公司的事儿,那是为了什么?” 邵北想了想,说道:“这个月十六号是我跟荆华的婚礼……当然,你可以不参加。我只是觉着作为合伙人,有必要邀请你一下。” “我会准时参加的。”麦克兰插嘴道。 邵北盯着对方,继续说:“然后……我希望在即将举行的全体大会上,选举总理的时候,我希望你投费老一票。” 麦克兰静静地看着邵北,好半晌,问道:“就这事儿?没了?” “没了。” “完全没问题。”麦克兰说:“我根本就不关心谁去当那个总理,你就是让我把选票投给一头猪都没问题。所以,投费老?完全可以。” 邵北松了口气,微笑着说:“谢谢。” “不,等等,等等。”麦克兰打断了邵北的话:“这可不是无偿的,虽然我们是合伙人。你知道我的意思吧?我希望我们达成一个……交易。” 邵北顿时警惕起来:“你想干什么?” “别紧张。”麦克兰平静地说道:“我只是很讨厌某条该死的提案……作为黑水公司的第二股东,我绝不会眼睁睁看着那群整天想着不劳而获的家伙,将我辛辛苦苦扩大的公司拆分掉!这他妈的就是抢劫!” 315 两个危险人物的政治宣言(下) 315 两个危险人物的政治宣言(下) 麦克兰很愤怒!虽然毒贩子的脸上依旧是平静如水……当然,这也跟毒贩子先生或者长期无表情导致天生面瘫有关。但从不断加重的语气中,邵北充分感受了到麦克兰的愤怒。如果换做三年之前,有人就要小心了,因为麦克兰很可能带着一群小弟,手持乌兹冲进某些人的家里,然后杀掉对方全家。 索性现在不是三年前,毒贩子现在的力量也许比从前要强大,但他所面对的对手,没有一个比从前弱小的。而且,中南是遵循游戏规则的。这个规则就是已经通过的法律,如果有人肆意破坏,那肯定会成为所有人的公敌。所以,他只能用言语来发泄自己的愤怒,然后通过他并不擅长的手段去处理。 但这很难!否决掉《反垄断法案》?除了个别的既得利益者,剩下的绝大多数人都不可能被说服。这个世界就是利益纷扰的世界,处在同样的水平线上,通过一项让少数人得益多数人损失的法案,这简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别想逃脱责任,你依旧是黑水公司的董事长,你必须要对黑水公司负责。”麦克兰的话,堵死了邵北的退路。 脑子里反复思索了一下,邵北决定实话实说:“这不根本就可能。虽然理论上讲,三百六十行,足够一百四十六人起码占据最少一个行业的垄断地位……但你别忘了,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且懂得做其他行业。而且对方占据着道德制高点——垄断不利于行业乃至整个国家。” 麦克兰奇怪地看着邵北:“反垄断法案……跟我刚才说的有什么关系?我只说,绝不会坐视旁人将我辛辛苦苦扩大的公司拆分掉。”他咂咂嘴:“你的气色很差,似乎有些酒色过度。希望良好的休息会帮助你恢复原本的智商……你知道,我讨厌跟笨蛋说话。” 被鄙视了!居然被毒贩子鄙视了,这叫人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 邵北瞬间恼怒起来,这时候他才记起来,对方可不是一般的毒贩子……话说麦克兰可是在美国读了化工硕士,虽然没读完,但其智商可见一斑。不能简单地将对方归类为用肌肉思考的小混混。 仰脖,将半杯咖啡灌入肚子里。加了冰块的咖啡,让邵北逐渐从恼怒与烦躁中平息下来,然后他说:“谢谢你的嘲讽,现在我开始认真了。既然不能阻止反垄断法案的通过,那就只能从其他方面着手了。我们可以在马尼拉注册一家壳公司,然后将黑水的全部资源转移到壳公司。到时候即便拆分,他们得到的也只是一个毫无意义的空壳。” “我喜欢黑水这名字。”麦克兰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虽然我是个无神论者,但我觉着黑水这名字会带来好运。而且吕宋迟早都会成为澳洲的海外领,这个方案只是推迟了矛盾爆发的时间。我们不需要延迟,需要的是一劳永逸。” 邵北突然觉着毒贩子很欠揍,他真想冲上去,将一整只雪茄塞入对方的鼻孔、耳朵眼里。 “也就是说a方案没法施行,那就只剩b方案了。”邵北叹了口气说:“b方案是,我们需要找一个或者一群家伙,鼓动对方搞一个雇佣兵公司……” “不是我们,是你自己。”麦克兰笑着说。 邵北也跟着笑了起来:“你不觉着一张选票换取的东西太多了么?” “是两张。”麦克兰再次反驳:“我一张,张晓天一张。而且你是黑水公司的董事长。” 邵北皱着眉头思索着,他很好奇麦克兰为什么对这事儿这么上心?然后他决定回去之后,立刻就看那份该死的报告。好半晌,邵北缓缓点头:“成交。” “很好。”麦克兰站起身,为两支高脚杯斟上酒:“合作愉快,我们得庆祝一下。” 叮的一声,酒杯轻碰,二人将杯子里的葡萄酒一饮而尽。 “对了。”麦克兰似乎想起了什么,在书桌的抽屉里一通翻弄,然后丢过来一包香烟:“尝尝,新品种。” 纯白色的纸盒,没有一丝一毫的标记,看样子似乎还没有想好牌子。迟疑着抽出一支,叼在嘴上点燃,深吸一口,眩晕感顿时直冲脑际。但奇怪的是,抽着的感觉,这烟似乎还很清淡。 “怎么样?” “很不错。”邵北给了中肯的评价。抽不出辛辣的味道,很柔和,典型的烤烟型。“你放了什么东西?不辣嗓子却冲脑子?” 麦克兰撇了撇嘴角:“没什么,就是放了点儿大麻。” 邵北剧烈地咳嗽起来,然后径直走到窗口,将手中的毒品狠狠地扔出去。转过头来,已经是满脸的阴云。这事儿放谁身上都不会高兴。 “别担心。”麦克兰摊摊手:“剂量很小,除非你一天一包连续吸上一个月,否则根本就不可能上瘾。而且,大麻是不是毒品,在现代社会也不太好确定。唯一肯定的是,大麻里头含的致癌物比烟草要多。”巴达维亚可是这个时代东方最为繁华的港口,在这里几乎什么都能买到。因为沟通障碍,贸易组的史文博成功地在巴达维亚引进了一大批大麻种子,想着种植开来,用来做帆船的绳索。理论上讲没错,因为直到二十世纪中后期,大麻依旧广泛地应用于服装、绳索等行业。但大麻更有名的则是这东西可以当毒品! “但对于我来说,这就是毒品。” “没错,你说的很对。”麦克兰显得有些无奈:“几乎所有人都这么想,所以这东西注定不可能在澳洲销售,也不可能在马尼拉或者广州销售……你觉着这玩意卖到巴达维亚以及中南半岛怎么样?” 毒害猴子们跟大鼻子?邵北没意见。所以他耸了耸肩:“那是你的问题,你不该问我。” “很快就变成我们的问题了。” “你想卖给我一些烟草公司的股份?”邵北奇怪地问道。烟草公司可是个吸金利器,麦克兰会平白无故割肉给自己? “不可能!”麦克兰指了指墙上的地图:“苏禄王国快完蛋了。最迟今年六月,吕宋人民军就会与黑水协同作战,彻底将苏禄灭掉。虽然还会陆续有一些业务,但已经不可能满足黑水的需求了。所以我们需要拓展业务,中南半岛上正打的热闹,这意味着有巨额的利润。” 这是一个好主意!不管对黑水还是对澳洲来说,都是一个好主意。将势力延伸到中南半岛,黑水会赚钱,紧随而来的澳洲商品,同样会让澳洲各行各业获益。这事儿说起来,也许……应该让政府买单? 邵北正想着呢,就听麦克兰说:“那你觉着政府会为此买单么?” 邵北:“……” 邵北发现,麦克兰才是真正的唯利益论者。比起来,自己还是过于单纯与善良了。又盘横了一会儿,邵北决定告辞。但他走的时候,麦克兰免费送了一条让邵北不知如何是好的消息。麦克兰说,有确切的证据表明,张晓天会在全体大会上,绝大多数情况下支持邵北一方的提案。 这真讽刺!一个公认自私自私毫无责任感的家伙,居然成了自己这一边的…… 今天似乎注定不是邵北的幸运日。好不容易离开了一个不想见的家伙,恍惚中他被人拦住了去路,抬头发现拦路的是另一个自己不想见的家伙——陈御。 推着婴儿车的陈御容光焕发,拦住邵北之后,逗弄着婴儿车里的小家伙:“叫叔叔,叫完叔叔给你压岁钱。” 小家伙刚刚只会发出简单的音节,不论陈御怎么逗弄,都只是‘mamama’的嘟囔着。但陈御坚持自己儿子已经叫邵北叔叔了。 少本能地摸向自己的口袋,貌似除了十几个银元银角子,就没别的值钱玩意了。压岁钱给十几个银元?那也太不合适了吧? “出来急……” “你那手表不错,金的吧?”陈御上下打量一番,笑嘻嘻地说。 邵北顿时将左手藏在身后:“开玩笑,我要是给了你儿子,荆华能杀了我。” “真没别的了?那写白条吧。” 邵北气乐了:“你可真行……多少合适啊?” 陈御叹了口气:“你可是大金主,不掏个十万八万的好意思么?” “回头吧,我这儿也没带笔啊。” “我带着呢。” 邵北:“……” 接过一支不多见的油笔,又接过了一个小本子……翻开第一页,上头写着肖白图欠十万,第二页写着周比利欠十万……足足翻了半天,这才找到了空白页。邵北顿时哭笑不得地问:“你不会是特意领着孩子满大街的堵人吧?” 陈御笑颜如花:“没办法,当妈妈的没本事,混的是清水衙门。不比你们这些大金主啊。所以,为了让儿子将来不至于要饭,就得豁出去啦。” 提笔,一蹴而就,写下来欠账十万。又逗弄了几下小孩子,邵北就要走。 正这个时候,一直笑吟吟的陈御冷不丁地说道:“听说你正四处奔走,拉拢大家伙***给费老?” “你怎么知道的?” “我是搞情报的。”陈御得意一笑:“我可以支持费老,但不是免费的。” 邵北汗毛倒竖:“你也想做交易?” 316 将军们的立场(上) 316 将军们的立场(上) 交易是一个中性词汇,本身并无褒贬。刚刚与一个危险人物做过交易的邵北,现在隐隐听出另一个危险人物也要与自己做交易的时候,本能地警戒了起来。 “你也想做交易?”邵北寒毛倒竖。 “我不喜欢交易这个词儿。”陈御歪着头想了想:“也许用各取所需这个词更恰当。” 各取所需……这跟交易没什么分别。都是用自己对某一事件的妥协,来换取对方对另一事件的支持。就比如二十分钟之前,毒贩子麦克兰承诺会投给费老两张选票,代价是邵北必须处理两件极为棘手的问题。首先,邵北必须找到一个或者一群家伙,乐于从事雇佣兵业务,鼓动其组建雇佣兵公司,用以阻止新政府对黑水公司的拆分;然后,邵北必须不失时机的提出中南半岛战略,尽量说服绝大多数人,让新政府为黑水对中南半岛的军事行动买单…… 这两件事儿单独拿出来,哪一件都是不好解决的。尤其是在这种政治版图剧烈变动的节骨眼上。局势未明的情况下,要去解决这两件事,需要付出极大的努力以及……代价。 邵北此刻已经感到有些焦头烂额了,所以当他听到另一个危险人物陈御提出要做交易,本能地生出了抗拒的心理。麻烦已经够多了,没必要为一张选票让自己担负更多的压力。 “让我想想——”所以邵北只是略微思索了一下,便开口拒绝:“——我想还是不了。交易意味着付出代价,而我已经付出了太多的代价。所以……再见。”邵北朝着略有些错愕的陈御挥挥手,微笑点头之后就要走。 陈御只是错愕了片刻,随即恢复了那副风情万种的模样。扶着婴儿车,扭身在邵北身后说道:“你不想知道我的筹码么?” 邵北头也不回地挥挥手:“千万别告诉我……” 然而还没等他说完,陈御略有些甜腻的声音便让他驻足不前:“三张选票!我有确切的消息表明,有了这三张选票,足以让费老胜出。” 邵北停下来,转过身,拧着眉头看着陈御。他有些犹豫,因为情况的确跟陈御说的差不多。吴建国表态的时候,已经隐晦地表示他至少已经拉到了三十张选票。邵北又成功地说服了自己派系内部……楚白刻下正在四处串联,加上未婚妻荆华答应帮忙,算起来起码会得到七十张选票。麦克兰答应投两张,加上陈御的三张,就足足有七十五张。 已经超过了半数!而胜于握着选票的穿越众,其中不少都是骑墙派。德高望重的费老出来竞选,不少人都会投上一票。加上掌握在手中的半数,这意味着费老的当选绝对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在他犹豫盘算的光景,陈御继续诱惑着,就如同在结的战马眼前吊上一捆散发着鲜嫩气息的嫩草:“相信你很清楚这三张选票的价值,那绝对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你知道,优势与压倒性的优势有着本质的区别……前者只是暂时的,后者意味着胜券在握。压倒性的优势还会带来滚雪球效应,我相信你完全了解这一切。”顿了顿,让邵北消化完这段话语,陈御继续说:“现在你只要点头,三张选票就会到手。”她伸出右手大拇指与食指,在眼前比划了一下:“而你只需要付出极其微小的代价。” “让我想想……”邵北陷入了矛盾之中。 陈御站在距离他五米开外,又增加了新的砝码:“而如果有足够的信息表明,我的小小愿望会如愿以偿,我还会赠送你一条消息……比如,某个犹豫不决的家伙正在琢磨着是否要组建雇佣兵公司。” “你说服我了。”邵北深吸了一口气,盯着陈御:“好吧,说说看,你想要什么?” 陈御拉着婴儿车走近,微笑着低声说道:“根据我掌握的信息,为了防止一家独大,新政府会组建一个新的情报部门。” “你不会是想否决这一提案吧?”邵北警惕地问道。 “不。”陈御略显失望地摇头:“如果可能,我当然想。但这等于是跟所有人作对,根本就不可能实现……所以我只能退而求其次。”她收了笑容,严肃地看着邵北:“我的要求很简单,我需要你牵线搭桥,说服你的同伙,支持杜微出任新的情报部门负责人。” “杜微?”邵北脑海里迅速浮现出二外女翻译略有些单纯稚嫩的模样,然后看向陈御的眼神变得有些怪异。众所周知,穿越众内部可流传着一段闲话,说陈御跟杜微正不清不楚地搞百合……莫非是真的? “你有意见?” “没。”邵北可不想得罪情报头子,立刻转口:“但我需要一个理由。”他抬头看着陈御:“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起码我在说服别人的时候,不至于哑口无言。” 陈御满意地点头:“首先杜微有足够的谍报经验;其次她没有太多的心计;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女人掌管着对内情报,多少会让大家安心一些。” 牵强但还算可以摆上台面的理由。第一条不用说,打从情报部门组建,杜微这丫头就一直跟在陈御身后,耳濡目染的,情报那一套基本上门儿清了。而且这丫头跟陈御关系那么的……暧昧,有了难处,陈御肯定会帮忙。所以不用担心杜微会搞砸。 重要的是后两条,组合在一起就是没有过多权力欲且没心眼的小女人,这样的人掌握着对内情报部门,才不至于让大家伙如坐针毡。若是换了有心计城府、野心十足的男性掌握着对内情报,天知道对方会不会学锦衣卫那一套,来个全方位二十四小时监视。说不定某一天就会拿着一叠厚厚的文案丢在你面前,历数你犯下的罪行,以此为要挟逼迫你做一些不愿做的事儿…… 所以,二外女翻译成为对内情报机构的掌门人,这符合大多数人的利益。 考虑完实施的可能性,邵北答应了下来:“成交。我至少会帮你拉到三张选票。” “我要的不是三张,而是三十张。” “三十张?你太贪心了。”邵北笑了:“而且你不觉着这有些不公平么?” “你会觉着公平的。”陈御轻笑着,踮起脚在邵北耳边耳语了几句,让后者神色瞬间凝重起来。确切的讲,是凝重中带着一丝雀跃。 “你在开玩笑?”邵北瞪大了双眼盯着陈御。 陈御毫不示弱地回视着:“你认为呢?” 邵北轻咬着嘴唇,踯躅着,好半晌重重点头:“成交。” 陈御顿时笑了起来,与邵北握了握手:“合作愉快。”松开手,陈御的目光投向邵北身后,然后逗弄着车里的婴儿说:“宝宝,你吴叔叔给你送压岁钱来了,待会儿要乖啊。” 邵北转头,发现小伙子吴灵玉正兴冲冲地往这边走来……又一个即将被打劫的倒霉蛋! 经过吴灵玉身边的时候,邵北投过去一个怜悯的目光,让吴灵玉很是诧异。但不过十分钟之后,吴灵玉就明白邵北那目光是什么意思了……对于陈御来说,春节就是一条发家致富的捷径! 而此刻赶往楚白住所的邵北,已经全然不关心吴灵玉怎么倒霉了,他大步流星地走着,嘴里还小声嘟囔着:“……军人不得参政……” …… 与此同时,新落成的海军司令部里,王铁锤办公室的房门被轻轻敲响。 “进来。”王铁锤随口说道,继而继续埋首文案。 房门推开,一身海军白的董建恒拖着帽子,径直走到办公桌前一个立正,敬礼道:“将军,少校董建恒向您报到。听说您找我?” 王铁锤‘恩’了一声,伸手指了指旁边的沙发,然后继续做着文案。董建恒犹豫了一下,随即坐到沙发上静静地等待。 海军的规模在不断地扩大着,人员增多,编制扩大,意味着有更多繁琐的文案工作等着王铁锤去处理。足足十分钟之后,王铁锤这才停笔,抻了个懒腰。看着董建恒,笑问:“小董啊,春节过得怎么样?” 董建恒笑了:“还不是老一套?今年更绝,连春晚都没了。过年七天光在酒桌上厮混了。不怕您笑话,要不是昨晚上定了三个闹钟,今儿早晨能不能起来还两说呢。” 王铁锤指着董建恒哈哈大笑了一阵,沉吟了一下,试探着说道:“听说……你最近跟程洋走的很近啊。” “是有这么回事。”董建恒爽快地回答说:“这不眼瞅着就要全体大会了么?程洋那意思,趁着春节期间难得的机会,大家彼此交流一下看法。求同存异,免得全体大会上吵吵得热火朝天的,不值当。” 王铁锤‘哦’了一声,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似乎在考虑着说辞。好半晌,他才说道:“交流看法自然是没问题,但如果是进行利益交换就……”王铁锤抬头严肃地看着董建恒:“小董啊,你知不知道有一句话?” “什么话?” “军人不得干政!” 317 将军们的立场(下) 317 将军们的立场(下) 王铁锤的话掷地有声:军人不得干政! 这句话已经老掉牙了,但其正确性,起码一直延续到了他们原本的那个时空。至于理由……军人本身就掌握着军队大权,如果还有参与政治的权力,那岂不是集军政于一身?如此一来,军队很容易就会变成一个有思想的利益集团。长此以往下去,不是搞出个独裁政府就是将整个国家演变成军国主义。 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民国时期的军阀,哪一个不是军政大权一把抓之后才成为可以与名义上的政府抗争的军阀?至于军国主义,小***的前车之鉴可就在眼前。后世揭秘,所谓的七七事变完全就是鬼子军部导演的,之前根本就没知会***政府。 正是有着太多的例子摆在面前,所以后世正儿八经的国家,有一个算一个,都坚持着‘军人不得干政’这一信条。 出身自共和国海军的王铁锤,自然深悉这个道理。事实上不止是他,军方的头头脑脑,从总参的游南哲到陆战队的杰瑞,再到陆军的傅白尘,有一个算一个,都在坚持着这一信条。他们很清楚军人参政的巨大危害。所以当他们发现苗头不对,底下的穿越众军官频频串联,出席各种政治色彩浓重的聚会的时候,几个人立刻聚在一起商量了一通。 如果按照军人不得干政这一原则,那就意味着自王铁锤、游南哲等人以下,五十多名穿越众小伙子立刻主动或者被动的丧失了参与全体大会的权力。但很显然,不可能这么干!穿越众不过一百四十六人,一下去了三分之一还多,这绝对会严重影响全体大会的正常走向。 可也不能放任不管!天知道长久保持这种畸形的‘军人可以参政’状态,会不会真的造就一个军阀,从而危害到所有人的安全与利益。 穿越众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个整体,彼此政见不同,在全体大会上怎么打擂台都无所谓。可如果演变到军事对峙,甚至发生政变以及随后带来的流血大清洗,这……绝不是任何人能承受的。 王铁锤等人聚在一起,彼此愁眉苦脸的一天的时间,争执了无数次之后,总算达成了共识。 首先肯定一点,军人不得参政。既,在职军官以及士兵,不得在退伍之前,以候选人身份参与任何形式的政治选举。如果有人想要竞争某个政府职位,则必须在这之前打报告退伍。 其次,在职军人不得以任何形式参加任何政治团体。更不得在政治选举中,支持或反对参选的任何政治团体或个人。 最后,鉴于穿越众的特殊性,准许军队中的穿越众在全体大会上针对新政府的政策、法规等决议上投出自己的选票。 算是绝了军人参选的道路。要参选可以,先打报告退伍再说;第二条掐断了军人与政客之间部分利益交换的可能性。贿选之类的,起码不会发生在军队里;而第三条则充分考虑了穿越众的特殊性,所以暂时允许军队中的穿越众针对新政府发表意见。但这只是暂时的。 王铁锤、游南哲与杰瑞等人已经制定了一个方案,计划在五年之内彻底杜绝军人干政的可能性。也就是说,五年之后,军队中的穿越众甚至连在全体大会上***的权力都没有了。 估摸着这一决议已经公布,肯定会引起军队中穿越众的震动。没了***权,就等于没了话语权。好歹大家都是从同一时空穿越来的,凭什么不当兵的就可以对政府指手画脚,老子参军了,战功赫赫的反倒不能说话了?既然如此,老子干脆退伍当个普通人得了,起码还有对政府指手画脚的权力。 面临着可能到来高级军官退伍热潮,军方的大佬们只能一方面先安抚着,另一方面加紧建设军校,培养能继任的后续军官。 说起这个五年计划,军方几个大佬并非无的放矢。等这次全体大会之后,澳洲就在真正意义上建国了。原本的全体大会有或者没有都是两说,即便是有也会沦为穿越众内部的一次聚会。虽然这样的会议足以影响澳洲的国家走向,但说到底,全体大会在法律意义上绝不是澳洲的最高权力机构。 澳洲的最高权力机构是什么?自然是国会。既然都国会了,自然需要进行选举。虽然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迟早会有实现的一天。到了那个时候,穿越众依旧掌握着这个亲手创立的国家,只是到时候大部分的穿越众都不会出现在台前。退居幕后的他们,挥舞着巨额支票,看着自己的或者别人的代理人站在台前上蹿下跳,上演着一出又一出的闹剧。 就如同邵北时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皇帝永远不会消失,他们只会换了一身衣裳。” 当然,估计这是很久以后的事儿了。而为了推动这一进程,穿越众内部的主流声音,已经喊着‘建国之后逐步实现基层选举,十年内实现民主化进程’这一有些大跃进的口号了。 所以,五年之期实现彻底的军人不干政,这事儿还真有可能。只是现在,王铁锤等一干军方大佬必须要面对一个问题,将这一决议通知到军队中的每一个穿越众…… “军人不得干政。”王铁锤饶有深意地说着。 略显冰冷的话语,顿时让他面前的董建恒怔了怔,然后干笑着解释说:“这话耳熟……将军,您不是在敲打我吧?那就是普通的聚会,大家伙都是朋友,这快一年没见了,好不容易回中南了,人家要招待我,我也不能不去吧?” 王铁锤严肃着一张脸:“我不在乎你参加聚会的目的,我只在乎结果。军人不得干政,这一条是死的。如果你有这样的行为,立刻改正。或者……离开军队。海军需要的是军官,不需要政客。” 笑容凝结在董建恒的脸上,他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室内一时间静得落针可闻。 好半晌,董建恒略显激动地说:“将军,军人不得干政这条我不反对。但特殊情况得特殊处理吧?我是一名军人,但首先是一名穿越众。总不能因为我参军就剥夺我身为穿越众的权力吧?而且澳洲哪一条法律规定军人不得干政了?” “法律上是没有。”王铁锤的话先是让董建恒精神一松,紧跟着又让他紧张起来:“因为现阶段一切都是草创,有些空子也很正常。法律条文上是没有,不过,军法上写得很清楚。”说着,王铁锤将一份文件丢了过去。 董建恒疑惑着抓起来,只见红字的标题写着《关于现阶段军人参与政治的限制条款》。仔细翻阅起来,董建恒除了看到王铁锤等军方大佬商议出的条款,在最后,他还看到了一行刺眼的字眼:“……以上条款,于即日起写入军法……” 瞧着董建恒抓着文件发呆,王铁锤说道:“你也不用不平衡,这是我跟陆战队、陆军一起商议的结果,陆战队与陆军也同样实行该条款。军队不会允许有野心家存在,更不允许存在滋生野心家的土壤存在。所以你面临着两个选择,要么,遵照条款,停止此前的一切政治行为;要么——”王铁锤打开抽屉,抽出另一份文件,递到董建恒面前:“——在辞职报告上签名。” “我……”董建恒显得犹豫不决。很显然,他舍不得离开海军,并且他已经与某些人达成了交易。不论选择哪一样,他都需要付出代价。 “你必须现在就做出明确答复。”王铁锤逼迫的话语,让对方没了最后的回旋余地。要么留下,要么走人,没有第二种选择。 好半晌,董建恒咬着嘴叹了口气,艰难地说:“请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很好。”王铁锤微笑起来:“看起来这份报告你是暂时不需要了。” “以后也不需要。” “你没让我失望,我很期待你在海军中有所作为。”赞许了两句,王铁锤下了逐客令:“你可以离开了。哦,对了,顺便叫陈潇过来一趟。” “是,将军。”董建恒立正敬礼,而后托着帽子转身离去。 看着办公室的门重新合拢,坐在椅子上的王铁锤身子后仰,长出了一口气。好歹董建恒这小子还愿意留在海军,要是直接走人,他王铁锤上哪儿找个海权号的大副去? 而这仅仅是个开始,接下来还要跟陈潇等一干人等一对一的谈话,走上一个两个的也就罢了,要是全都要撂挑子,那这海军直接就得瘫痪。想到接下来要面对的难题,王铁锤打起精神,仔细分析着陈潇的性格…… 相似的情形,同样在陆战队以及陆军中上演着。最高长官挨个找军官们谈话,不管进去之前那人是什么心情,出来之后都是清一色的沉重。这场针对穿越众军官的谈话,足足持续了两天。两天之后,三军同时公布了退伍军官名单。 瞧着加起来十几号穿越众的名单,有人已经惊呼,在全体大会之前,军队已经展开了清洗! 318 建国大业之聚会 318 建国大业之聚会 1645年2月6日,夜。穿越众全体大会前的最后一个夜晚。 客服经理徐晓涛新建成的大别墅前,车水马龙。靠着别墅一侧的大街上,已经停了一溜的马车。而在街角,不停地还有马车行驶过来。 马车停下,车夫打开车门,总会有一个或者一对衣着体面的大人物微笑着走下马车。门口的门童立刻上前打招呼,主动为其引路。别墅周遭,总有一些穿着笔挺西装,大晚上还戴着墨镜装酷的家伙,冷峻着一张脸,抱着胳膊站定,警戒地四下打量。 没错,这些装酷的家伙都是保镖,源自邵北的黑水雇佣兵公司。长期在热带雨林鏖战的雇佣兵们,显然还没有适应穿西装打领带,大晚上还要戴墨镜的工作方式。以至于某个小个子大鼻子忍受不住,干脆摘了墨镜,并且用西班牙语嘟囔了一句:“以上帝的名义,戴着这玩意我眼前一片漆黑……” “戴上它!”水野义川站在不远处冷冷地说道。 “但是……” “没有但是,维克多,我命令你立刻、马上戴上它!”水野义川喜欢欺负西班牙大鼻子,这会让他有一种满足感。黑水公司里,首先当然是老板们。然后就是他们这些日裔雇佣兵,最后才是这些战败了可耻地选择了投降西班牙笨蛋们! “好吧。”维克多重新戴上了墨镜,四下张望了一下,随即摊手:“但是头儿,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那就用你的鼻子去闻,白痴!”水野义川不屑地说:“戴墨镜是老板的命令。如果谁违反老板的话,破坏了公司形象,你绝对不想知道后果的。” 后果?维克多本能地打了个寒颤。据传闻,海军押送了一批吕宋反抗组织成员去新几内亚,然后意外地发现了总督先生……只是可怜的总督先生现在已经变成了某个食人族族长的权杖。如果违反老板的命令,天知道会不会把自己丢到新几内亚,成为食人族餐桌上的美食。 “我只是……只是……不太适应。但现在好了,完全没问题。”维克多战战兢兢地解释着,然后故意转开话题:“头儿,今天怎么来了这么多大人物?他们要商量什么事儿么?” 水野义川很满意维克多畏惧的表现,所以神色缓和了许多。寻思了一下维克多的问题,水野义川先是摇摇头,继而说道:“那是大人物们的事情,不是你该关心的。” 维克多被噎了一下,然后眼睛四处乱转希图找到打破目前尴尬的话题,然后他还真发现了:“瞧,老板来了!” 水野义川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猛地转身,对身后一众围观老板的雇佣兵怒吼:“都在看什么?去做好你们的工作!八嘎!” …… 别墅门口,荆华挽着邵北的胳膊,缓缓地走向里面。边走,女银行家微笑着低声嘱咐道:“微笑,亲爱的,保持微笑。我们现在是占据优势的一方,所以理应微笑。” “真见鬼。”邵北强挤出一抹微笑,从牙缝地挤出声音说:“我已经足足笑了十天,脸上的肌肉都快坏死了。而且,这次是内部聚会,都是自己人,有必要那么虚伪么?” “是自己人没错。”荆华突然朝某个姑娘招了招手,然后附耳说道:“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是朋友……你知道我什么意思。所以,微笑,还有握手。你知道,如果你每天可以坚持微笑着握手五百次,那你就可以竞选美国总统了。” “好吧,微笑……握手。”邵北无奈地答应了下来。然后就如同荆华说的那样,从进了庭院一直到进入别墅的大厅,他一直都在重复着一件事:打招呼,微笑,握手…… 等进了别墅大厅,荆华便主动与邵北分开了。虽然大厅里头大部分都是穿越众,而荆华与邵北也同样是穿越众,但作为女人与男人,两人显然有着不同的圈子。 荆华挎着小包,转瞬便与几个女人聊在了一起。但她们聊的肯定不是普拉达或者路易威登。瞧瞧她们的阵容吧,女银行家荆华,主持过多次bpo的注册会计师申晨,正在巴达维亚建设期货交易所的许楠莹……仅仅是这三个女人便足以让澳洲甚至整个亚洲发生大地震! 可以想象的是,在她们语笑嫣然的背后,不是在谈论着一笔大生意,就是讨论着明天将要举行的全体大会。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但眼前这些女人……绝不是一台戏那么简单,她们甚至能联手让某个国家破产……只要她们愿意。 “在看什么呢?”主人徐晓涛端着高脚杯微笑着走过来,顺着邵北的目光看过去,嗤地笑了起来:“结婚的日子不是都定了么?眼瞅都是煮熟的鸭子了,你怎么还可劲盯着?”调笑了一句,徐晓涛见到又有人进来,拍了拍邵北的肩膀:“得,都是自己人,你随意。我先去招呼客人了。” “忙你的去吧。”邵北笑骂一句,招手招呼过来侍者,同样端了盛着葡萄酒的高脚杯,而后四处游荡起来。 刻下,与会者早就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或者高谈阔论,或者低声窃窃私语。邵北走马灯一般挨个小圈子转了一圈,打个招呼,插上两嘴。 时间就这么匆匆而过,二十分钟之后,徐晓涛走到了大厅里搭建的台子上,轻轻敲了敲麦克风:“感谢大家出席这次私人宴会……本人特意邀请了著名歌星沈翠娘为大家献歌一曲,请掌声欢迎。” 稀疏的掌声响起,一身晚礼服的沈翠娘款款走上台,先是朝所有人微微行礼,然后冲两侧的乐队点了点头。 伴着轻柔的音乐声,沈翠娘甜美中略显沧桑的声音从从音箱中传来:“是谁在敲打我窗……” “噗”的一声,邵北直接就喷了。音乐刚起的时候邵北就觉着耳熟,结果没想到是蔡琴的成名曲。然后他对面的肖白图顿时被喷了个正着。肖白图抽出手绢一边擦拭着,神情已经恼怒起来:“我说你小子是不是故意的?” “我很抱歉。” “这可是我新做的西装……” “我说了,我很抱歉。我只是……” “觉着很意外?”肖白图收了恼怒的神情,贼兮兮地靠近,低声说:“知道这沈翠娘什么来头么?” 邵北摇头。 肖白图得意地卖弄道:“沈翠娘原本就是个明朝乐籍女子,据说以前还在北京呆过。后来李自成打过来,这姑娘夹着包裹就跑了。一路跑到了广州,盘缠早花光了,饿的当街插着稻草就要卖身。结果苏胖子苏欣正好路过,一眼就相中了。” “你是说……”邵北扭头看向色迷迷看着沈翠娘的苏胖子。 “没错,沈翠娘一早就被苏胖子给包养了。就是现在这歌星的身份,也是苏胖子一手给捧起来的。”肖白图顿了顿,继续八卦道:“说起来苏胖子这家伙还行。把个大歌星包养起来,就是不结婚。这样也好,愿打愿挨的,谁也不好说什么,也没什么法律能管到。” 苏胖子这家伙……还真没看出来,长的那么憨厚,居然有这花花肠子!邵北不由得感叹,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这时候,沈翠娘一曲唱罢,大家伙都礼貌地鼓掌。肖白图这厮又靠过来,胳膊肘碰了碰邵北,朝左面努努嘴:“估计吴灵玉那小子挺郁闷的,你不过去安慰安慰?” 吴灵玉?邵北扭头看过去,发现吴灵玉一个人端着酒杯,坐在沙发上,这会儿正低头沉思着什么。随即他想起来,这两天军队进行了一次大清洗。在‘军人不得干政’这条军法下,不少的小伙子都选择了打报告退伍。 在军队里待了两年多,猛然间脱离军队,尤其是极具突然性,任谁一时间都会有些茫然无措。 不过话说回来,这次的军队大清洗,绝对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有心人只要研究一下退伍名单就会发现,要么这人属于尸位素餐在军队里厮混的,要么就是表现平庸但野心十足。理由?他们这些人前脚打了退伍报告,当时就批下来了。而章维那小子同样打了退伍报告,结果却被游南哲拉出去谈了整整一下午,之后乖乖收回了退伍报告。 这里头要没点猫腻谁信?臆测来看,这次大清洗的对象或者是不适合当军官的,或者就是军事素质一般的野心家。这么想下去,王铁锤与游南哲他们,似乎来了一次军队纯洁化的清洗?其隐含的目的,是为即将召开的全体大会扫清障碍…… 不管怎么说,属于尸位素餐的吴灵玉就是一个倒霉蛋。因为邵北知道吴灵玉这家伙的为人,绝对不是那种野心家。 叹了口气,邵北迈步朝对方走过去,想要安慰一下吴灵玉。然而没等他走到一半,就见资深助理律师程洋已经一屁股坐在吴灵玉身边,转瞬便与之攀谈了起来。 邵北顿时驻足,眉毛挑了挑,看起来有人想在了他前头。 319 建国大业之胜券在握 319 建国大业之胜券在握 看见邵北正看过来,资深助理律师扬了扬手,做了个ok的手势。邵北会意地点头,然后端着杯子返身回来,继续与肖白图胡说八道。 过了一会儿,徐晓涛走过来,冲邵北努努嘴,而后率先走到了阳台上。邵北告罪一声,紧跟着也上了阳台。 此时已是午夜,站在阳台上,迎着夹裹着丝丝凉意与潮湿的海风,很是让人惬意。上了阳台,邵北才发现,阳台上不止是徐晓涛一个人。一眼看过去,楚白、苏胖子、程洋这些派系内部的核心成员几乎都在。 并且,他们还在低声地争吵着什么。 “……我们掌握着巨额的财富,掌握着强大的军队,一手创立了这个国家,所以,完全可以施行国家资本主义。” 楚白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徐晓涛打断:“国家资本主义?你不如说官僚资本主义!就跟我们来的那个时代一样。” 不待楚白说话,程洋已经反驳道:“这不一样。楚白和我只是认为这种模式最适合目前的澳洲。跟那个时代不同的是,我们完全可以将司法系***立出来,这样就等于有了制衡……” “制衡?”苏胖子笑了:“怎么个制衡法?立法系统是国家的,司法系统同样是国家的,然后国家还掌握着经济命脉。我们这些人岂不是白白替别人打工?哦,对了,那些企业还有我们一些股份,每年能拿到点分红。没准最后还能落个富家翁,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国家资本主义有利于集中力量,进行有计划的建设。”常师德显然同意楚白的想法。 “你说的是没错,我就问一点——”苏胖子有些急了:“——我凭什么平白无故的把自己的股份让给国家?” “不是白让,是国家出资向各个企业注资。最后达到国家控股百分之五十以上……”楚白解释道。 “注资?”徐晓涛不停地摇头:“这简直就是抢劫!这就等于我有一只下金蛋的母鸡,不论市场标价多少,我都不会卖。现在你过来强行塞给我一笔钱,从此以后分走金蛋的一大半……这不是抢劫是什么?” 眼看着争论有升级的趋势,邵北顿时纠结起来。明天就是全体大会了,然后现在自己派系内部还在进行争论……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而事实上,派系内部的分歧,也就仅仅是这一个问题了。既:国家资本主义,还是垄断资本主义。施行前者,那就意味着起码在关乎国计民生的行业,新政府必须要掌握百分之五十以上的股份。后世的新加坡,就是国家资本主义的典型。 但这有一个很大的问题。首先是利益分配的问题,个人凭什么让出利益给国家?就如同苏胖子方才说的那样。我有一只下金蛋的母鸡,不论什么价都不卖。国家来强买,那就等于抢劫。 然后就是发展趋势问题。毫无疑问的是,穿越众是既得利益者。所以不论制定什么制度,首要的前提都是保障自身利益。在国家资本主义体系之下,穿越众根本就没法通过经济等手段来幕后操纵国家。而为了防止非穿越众登台之后对穿越众进行清洗,就必须要穿越众始终活跃在前台。 始终在前台,这绝不是一个好主意。直接掌握着经济,直接掌握着政权,这简直就是活靶子。而为了防止后来者对穿越众子孙后代的清洗,穿越众的后代必然会诞生一大批的官二代。瞧,这就是活脱脱的官僚资本主义。 最后,这种官僚资本主义的确可以集中力量‘办大事’……但讨厌就讨厌在‘办大事’上了。有钱给政府高官买豪华车,没钱给孩子们买校车;有钱搞这个会那个会,为此不惜修建无数大工程,却没钱给老百姓进行住房补贴……这事儿太多了,实在不胜枚举。所以楚白等人一经提出,就立刻遭到了大伙的反对。 而垄断资本主义,则是另一个样子。穿越众乃至其子孙后代,掌握着庞大的财富,掌握着国家的经济命脉,掌握着私人军队,却退居幕后。大多数老百姓看来,这些人不过是神秘的富翁。而实质上,他们靠着这些携裹整个国家,挥舞着钞票,影响着、操控者整个国家。 当他们做出了一个愚蠢的决策,老百姓们不会知道他们是幕后黑手,只会盯着执行该决策的政府不放。于是乎,政府倒台,新政府上台,然后民怨平息了。但事实上,新政府不过是他们操纵的另一批傀儡罢了。 这种模式,符合穿越众的利益,并且更具隐蔽性。而并不是所有的穿越众都乐于、善于从政,所以这么看来,垄断资本主义似乎更符合穿越众的路线。 当然,私人垄断资本主义同样弊端不小,首当其冲的就是国家的权力被极大程度的削弱。或者说白了,国家不过是为穿越众利益集团服务的工具罢了。 虽然在派系内部同意楚白、程洋与常师德想法的人不多,不过在另一边,抱着这种想法的人却不少。不过,那些人中大多数想的可不是什么今后的路线。之所以支持国家资本主义,完全是因为利益!没错,利益! 穿越众内部的股权重新分配,已经无可避免。大锅饭这东西,实在太伤出力人的积极性了。但有人却认为大锅饭很好!这个世界,从来就是利益纠纷的世界,既得利益者从来就不觉着现行的分配方案有什么问题。这其中不乏笃信乌托邦的,但更多的则是生怕打破了大锅饭模式之后,担心自己没有能力扩大自己的财富。于此同时,他们也在担心,自己裹足不前,有能力的那些家伙会不会飞速发展……直到有一天,对方的财富足以独自影响国家,甚至自己不得不沦为其附庸。 凭什么?凭什么?都是一起穿越来的,凭什么老子就得看你眼色行事?既然这样,索性就国家资本主义。大头都给国家,然后大伙平均持股分红。至于你有能耐,拿着分红怎么折腾赚钱,那都无所谓。经济命脉掌握在国家手里,也就绝了你影响国家,从而压自己一头的可能。 索性,楚白等人不是这么想的……因为楚白这家伙本身就是个大资本家。这厮的中铁建设,这一年可是没少赚。说起来比邵北的黑水公司利润还要高。 也正是因为这样,即便楚白等人在这个问题上与大伙理念不合,但依旧留在了邵北这一边。一方面因为看不过那些家伙,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除了这个问题以外,楚白等人与那些人的理念分歧实在太大了。 “我认为完全没有争吵的必要了。”在争吵升级之前,邵北打断道:“为这事儿我们吵了几次了?八次还是九次?也许早超过两位数了。先生们,明天就是全体大会了。这个时候,我们应该在估算胜率,考虑对手可能的出招,而不是陷于无休止的内斗。” “胜率?”楚白疑惑着问了一嘴,然后仿佛听了多大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不但是他,周遭的所有人都大笑起来。 “我说错什么了么?”邵北摊手。 楚白摇摇头:“不,这不怪你。” “怪我。”徐晓涛笑着将罪过揽过来:“我应该告诉你今天这场聚会的出席人数……我说的是我们当中的出席人数。” “多少?”邵北知道,徐晓涛指的是穿越众。 徐晓涛故意卖了一会儿关子,说:“六十三人。”然后他十分期待地看着邵北。 “六十三人……”邵北盘算着。穿越众一共一百四十六人,出席自己派系聚会的有六十三人。然后军方已经明确表态,不参与人事选举……这就少了三十四票……也就是说,对手最多只可能弄到四十九票。并且这四十九票里头还有不少摇摆不定的骑墙派。这意味着……赢定了! “没错,我们赢定了。”楚白爽快地笑着,然后大口地喝了一口葡萄酒。 阳台上的核心聚会,顿时变得其乐融融起来。喝高兴了的几个家伙,甚至喊出了‘让林翰文他们去当在野党吧’这样的胜利宣言。 笑着、闹着,然后随着午夜的到来,聚会也到了散去的时候。 邵北走出别墅的时候,正好瞧见吴灵玉。趁着这机会,他赶忙去安慰了几句。 “嗨,我早不琢磨这事儿了,左右我这种半路出家的待在军队里也没什么发展。我现在光琢磨以后干什么好呢。”吴灵玉笑着说:“对了,先说声抱歉了。保不齐日后我会组建跟雇佣兵公司,跟你的黑水抢生意呢。” 邵北乐了:“那太好了。我正愁没别的雇佣兵公司,然后让政府直接把我的黑水给拆分掉。” 寒暄了一阵,两人挥手告别。邵北踏上了马车,而女银行家已经早就在马车里落座了。 “我听到一条消息。”荆华说:“有充分的证据显示,前两天军方进行的大清洗,就是程洋一手导演的。” “你在开玩笑?”邵北吓了一跳。 女银行家摇了摇头,她从不开玩笑! 320 建国大业之序章 320 建国大业之序章 邵北熟悉荆华,女银行家只会在两人独处的时候,偶尔地小开一下玩笑。但那个时候荆华的特征十分明显——小鸟依人。 而现在坐在自己身旁的荆华,端庄地坐着,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完全就是女银行家本色……也就是说,她没开玩笑。 好吧……程洋一手导演了军方这两天进行的清洗。目的是什么?也许……仅仅是为了防止军队变成有自己思想的怪物,从而脱离控制,将他们所有人都拉如地狱?有这个可能,而且程洋肯定会用这样的言辞去说服王铁锤等人,否则从来与军队不搭边的程洋,怎么可能说服军方? 但奇怪的是,这两天邵北起码碰到程洋四、五次,却从来没听程洋提起过。不但如此,甚至连点风声都没有。也就是说,自己派系内部,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程洋为什么要进行隐瞒?他有什么目的? 通常情况下,发生这种事无外乎两个可能。要么就是有难言之隐,要么……就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但程洋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真简直就是开玩笑。 一直以来,资深助理律师都是穿越众当中的活跃派,总会在公开或非公开场合讲述自己的理念。他反复呼吁着公权建设,司法独立。这一理念,与邵北他们组成的派系所坚持的理念完全符合。所以,程洋一直以来都是派系内部的重要核心人物。虽然还没有定论,但如果发生内部选举,程洋这小子起码是二号人物。 一个始终以阳光形象出现在大伙面前,且为派系二号人物的程洋,会在这种时候瞒着派系所有人搞什么阴谋诡计……这可能么?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 邵北皱着眉头快速地思索着,半晌,小声地问道:“你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荆华挑了挑眉毛:“你在怀疑消息的正确性?”见邵北严肃而坚持的目光,荆华妥协了:“好吧……陈潇正在追求杨萧。陈潇亲眼看到程洋在三天前找了王铁锤,密会了足足一个小时。之后王铁锤又约见了杰瑞、游南哲还有傅白尘,紧跟着第二天军方就发动了清洗。我不认为这只是一个巧合。” 邵北试图说服自己,这的确是一个巧合,但……巧合?这世界上哪来那么多巧合? “也许……他只是想独立完成?”邵北不确定地说着,试图为程洋辩解:“你知道,理论上讲这属于法律上的事物。或者程洋只是觉得,那是他份内责任,没必要告诉所有人呢?再或者,他只是不想引得那些被清洗的家伙嫉恨?”顿了顿,邵北摊开手:“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别的理由了……他做这事儿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 “好处——”荆华重复了一句,而后饶有深意地看着自己的未婚夫,好半晌才说:“麦克兰说的没错,你最近也是真的太累了,累到严重影响了你分析事物的能力。好吧,要不要我替你分析一下?” “随你。” “军人不干政,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军方也害怕事情会变成这样,然后某一天来一场下克上的兵变。所以军方进行了清洗,清洗掉了军事能力差却极具野心的家伙,当然,总会有几个无辜的倒霉蛋。并且,军方联合起来强制要求,所有军官不得参与人事选举。”荆华撇撇嘴:“两厢变动之下,你没发现我们与陈翰林他们的力量对比发生了微妙变化么?” 微妙变化? 仔细想想,留在军队里的,杰瑞、傅白尘、谭平、张力平……周飞火、凌风等等,这些家伙好像跟自己这一派的关系都不错。而且理念也大多比较认同。禁令之下,这些人不可能再参与人事选举……这意味着自己这一派损失了起码二十票。 而那些被清洗出军队的家伙,除了吴灵玉,好像都是陈翰林那一派的?里外里,这就差了三十票了! 想到这儿,邵北头上已经见了冷汗。“这不可能!”他不敢,也不愿意相信分析出来的就是事实。 “可能或者不可能……谁知道呢?”荆华扭头看向窗外:“不管怎么样,明天就是全体大会了。即便我们现在发现这是个阴谋又能怎么样?一晚上的时间,什么事都做不了。” “或许有另一个可能。”邵北纠结着眉头说:“程洋那小子想要稳赢……他自己稳赢。” “你是说程洋两头下注,想要玩一手荷兰赌?”荆华蹙眉想了想:“或许真有这个可能。” 说完这句话,马车里陷入了沉默,一直到住所。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消息,破坏了邵北与荆华连续几天的好心情。就如同荆华所说的,不论真相如何,十个小时之后就是全体大会,一切……都来不及了。 1645年2月7日,晨。 中南海钓鱼台国宾馆。 无数的马车,排成长龙,鱼贯而入那并不宽敞的小岛。中南海的入口,桥的两端,一边是荷枪实弹如临大敌的陆军士兵,另一边则是同样荷枪实弹紧绷着神经的黑制服。 每一辆马车过了桥,总会接受两次检查。一切疑似凶器的东西,全部被陆军士兵或者是黑制服礼貌地收起来,暂存起来。不但如此,马车前行不过多久,便只能止步于此。再想前行,只能坐着黑制服们骑着的三轮车。 一波又一波的穿越众,或者神色肃穆地沉默不语,或者心情愉快地高谈阔论,三三两两齐聚钓鱼台国宾馆。 稍稍有城府一些的,甭管碰到的是盟友还是政敌,总会灿烂地笑着打招呼。握手,寒暄几句,谈天说地一通;心性耿直的,倘若谈话对象是盟友倒也罢了,若是政敌,直接就咬牙切齿起来。更有甚者,两个从来就不对付的家伙,直接就在钓鱼台国宾馆门口对骂开了。要不是周遭的人拉着,保不齐这家小子就会当众掐起来! 眼前的一幕,既熟悉又陌生。恍惚之中,邵北感觉似乎在看台岛立法委的实况转播。而后又想起了两年半多之前,在海权号上的那场全体大会。 时光荏苒,转眼间快三个年头了。人,还是那些人;人,却已经不再是那些人。所有人都在成长,在成熟,同时也懂得了戴上面具。一群两年半前很少懂政治的普通人,现如今不是政客的又有几个? 生存无忧,生活变安定了,每个人都积累了巨额的财富。然而,再次相聚在一起,却再也没了当初的那种味道。有时候不得不感叹,还真是……物是人非。 “诶?怎么还不进去?”不知什么时候,肖白图走到了邵北身旁,瞧了瞧邵北发呆的样子,戏谑道:“怎么着?又跟这儿深刻着呢?” “等人呢。”邵北随口回道。事实上,他还真就在等人,等程洋。当然,直接当面质询这种蠢事,邵北决计不会干出来。在什么都没确定之前,直接质问对方,如果确有其事也就罢了,否则……今后大家还如何相处? 他想仔细看一看程洋,理论上讲,搞阴谋的人,总会露出些许的马脚。除非是天生的影帝,否则没人在说谎的时候神色自然。以前是出于信任,所以完全就没有留意。但现在,有了提防,用理智去观察,总会看出一些蛛丝马迹。 “谢谢,我就知道当哥们的忘不了我。得,人等到了,咱走吧?”不容邵北说话,肖白图径直揽着邵北的脖子往里就走。 “你小子还要不要脸?”一边挣脱着,邵北一边回头观望。他想要返身回去,但这会儿正赶上人潮往里走,根本就回不去。焦急当中,他透过人逢,一眼瞧见了程洋。 疑似的阴谋家,此刻正跟楚白两人并肩而行,有说有笑。看起来,一切都很正常?难道真是自己多心了? 精神一松懈,邵北便被肖白图揽着进了会议厅。 半圆形的会议厅,足足能容纳二百人。木质的桌椅,顺着阶梯一路铺开,一直延伸到主席台。这个会议厅,据说是出自王胖子王薇的手笔,据说参照了后世许多国家议会厅的格局……就是规模小了点。所以此刻邵北看着,怎么看怎么感觉像大学里头的阶梯教室。 每个席位上,都用叠成三角的纸壳,正方两面写着某个人的名字。说来也巧了,找了一通之后,肖白图与邵北还真挨在一起。也不知是谁安排的。 “缘分啊。”肖白图大笑起来。 邵北白了对方一眼,懒得搭理这厮,转而开始四下打量。片刻之后,他发现程洋与楚白就坐在三排之前。 随即,他再次审视地打量起来,希图从程洋的一举一动中看出端倪。猛然间,程洋转过了头,正好瞧见了邵北,而后笑着冲邵北招了招手。一切正常。 这时候,老吴走上了主席台,敲了敲麦克风:“各位,请安静。今天我们相聚在一起,是为了一件大事。我们澳洲,从此建国了!” 321 建国大业之意外 321 建国大业之意外 主席台上,吴建国滔滔不绝地讲着。时而凝重低沉,时而亢奋异常,随着声调的起伏,回味着朝不保夕的过去,讲述着成绩斐然的现在,展望五彩斑斓的未来。 肖白图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凑到邵北耳边嘟囔道:“到底是官僚出身啊……这都快半个钟头了,居然还没讲完。” “什么?”邵北的心思依旧放在程洋身上,没听清肖白图方才说了什么。 肖白图呲呲牙,不满地说:“你今儿怎么了?好像丢了魂儿一样。” “有些……烦心事。”邵北随口说道。 肖白图来了精神:“婚前恐惧症吧?正常!我是过来人,这方面我可有经验。其实结婚就是那么回事,无外乎把爱情最终变成亲情。虽说最后总会变成左手握右手,但也只有这样,两个人才能白头到老。再者说了,男人嘛,逢场作戏总是避免不了的……” 他讲大道理这功夫,邵北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可有人听不下去了。后头探出个脑袋,不满地道:“我说你俩能不能严肃点儿?我们这儿正建国呢。” 一句话把肖白图逗乐了,转头一瞧,说话的却是搞地质测量的小伙子沈浩宇,随即反驳说:“葛大爷的片你又重温了?说话能不能有点新意?” 俩人斗了几句嘴,台上老吴也讲完了冗长的废话,转而说起所有人都关心的事项:“……开会嘛,总有个主持的,否则你一言我一嘴的,永远也吵不出结果了。我私下里听说,同志们都管这次大会叫做国会。恩,不管恰当与否,权当这就是国会。作为同志们的大管家,我就毛遂自荐一下,暂时充任议长的职务。当然,只是暂时。而为了保证我自身的客观性,所以我本人……完全放弃自身的***权。也不用搞***了,举手表决一下。同意了就这么办,不同意咱们再商量。” 吴建国话音刚落,除了个别迟钝的,全场几乎所有人都高高举起了右手。开玩笑!老吴做了个样子在前头,谁当会议主持谁就得放弃***权。这种事关切身利益的大会上,谁乐意放弃自身的权力? 哦,这倒是可以阴政敌一下。但问题是,对方完全可以拒绝上任。结果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偷鸡不成蚀把米,让所有人都看到了自己的阴暗面。 聪明人只是略一考虑,就将前后因果考虑了个清清楚楚。至于迟钝的……他们虽然不清楚前后因果,但这些人都盯着盟友里的聪明人不放,瞧对方举手,他们就举手。理由?跟在聪明人后头,总不会吃亏。倒是几个愣头青对此稍有微词,不过被提点了几句之后,这些家伙脸色铁青,立马就跟风举手。 所以,全票通过! 瞧着这结果,主席台上的老吴心里头一阵苦笑。这帮家伙……合着自己两年来辛辛苦苦的,到头来只有在这件事上得到了大家伙的一致拥护。有必要么?官僚也是人啊。 “很好,难得得到大家一致拥护。那么,我就暂代议长的职责了。”老吴自嘲的话语,引得哄笑声一片。“那么,会议正式开始,下面开始第一个议题……” 首先列入讨论的议题便是国体。以前大家在外头,都自称是澳洲共和国。可真正建国了,这国体就得详细研究了。不过,这事儿也没法研究。 澳洲……说大了,实质上就中南这么大的地方,外加上正在建设的达尔文与黑德兰,除了共和还能是什么?什么?你说还有吕宋?如果没记错的话,人家吕宋好像是独立国家。肉是放嘴里了,可总得嚼烂了再往下咽。不然容易噎着。 当然,也有不少姑娘小伙子对共和这俩字不满意,认为‘联邦’听着够气派。但这也仅仅是对这俩字不满而已,对于国体如何,他们倒是没什么意见。 所以一番争论下来,澳洲共和国随即变成了正式名称。 国体确定,接下来的议题,便全部围绕着宪法。在此之前,程洋、韦森等人组成了一个宪法纲领小组。从去年中旬就开始逐条地草拟着宪法大纲,而今搬出来,让大家一条一条地讨论。 序言讲述了制定宪法的初衷;第一条描述了澳洲共和国的国体以及所代表的利益;第二条确立了澳洲共和国不可分割,以及所有公民在法律面前一律平等。 会议的过程,大多是老吴念出该条宪法,待大家思考之后自由提问。这时候,两个专业人士,程洋与韦森便会起身面对疑问一一作答。 等所有人都明白了,且并无异议,会议才会继续下去。 不过老实说,宪法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还是过于专业了。即便有人觉着不妥,他也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也正是因此,有关宪法的讨论,才会显得十分迅速。 半天的功夫,直到吃午饭休会,居然一口气通过了前三十条。就在钓鱼台国宾馆里头吃了午饭,草草休息一下,下午会议继续,又一口气通过了四十二条。 等大家伙散会出来的时候,大多数人脸上都挂着莫名其妙的表情……合着,这就是立宪?也太儿戏了吧? 会议过程波澜不惊,照本宣科一般读出宪法条款,举手表决通过……预想中的激烈辩驳,居然没有? 不过这也难怪。在钓鱼台国宾馆搞的建国会议,参与者只有穿越众,一个普通百姓都没有。而甭管是邵北等人组成的,被称为保守派的派系,还是陈翰林的激进派,所代表的都是穿越众自身的利益。大家虽然在很多问题上存在分歧,尤为严重的是利益分配,但在宪法上,两派的利益基本上是一致的。 再加上两派人招兵买马的,为了增加自身票数,不惜将刺头吸纳入自身体系。而后内部达成共识之后,那些从前的刺头自然就没跳出来反对。至于剩下来的,要么就是军方,要么就是致力于日后司法体系的,再有就是墙头草了。 搞司法的自不用提,那草拟的宪法就出自他们的手笔,自然不会反对;军方刚经历大清洗,只有没觉着特别不合适,绝不会站出来反对;而墙头草……敢站出来反对的那就不是墙头草了。 种种缘由叠加在一起,宪法的议案才会通过的如此顺利。 一天结束,邵北长出了一口气。今天程洋表现再正常不过了,也没见这家伙有什么反常,八成这小子还真没搞什么阴谋诡计。没凭没据的,这个节骨眼上实在不好说什么。一个不好就会搞成内讧。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天,大家再次齐聚钓鱼台国宾馆,会议继续。整个上午大部分时间都围绕着宪法在讨论。延续了昨天的情况,剩下的总计十九条顺利通过。至此,澳洲共和国宪法,总计十一章八十二条,全部通过。 主权,第二章总理,第三章政府,第四章议会,第五章政府与议会的关系,第六章司法系统,第七章最高法院,第八章法律的确立与修正,第九章国际条约和协定,第十章联合协定,第十一章过度协定。 冗长的宪法条款,确立了四个基本原则。首先是三权分立……有些恶俗,甚至不少人对这都很过敏。但时过境迁,屁股决定脑袋。三权分立因为相互制衡所带来的内耗以及低效率,此刻在穿越众眼中已经变得可爱起来。 而后是共和体制。接下来是宪法至上。最后是公民平等。 临近中午,一项新的议题被提了出来:选举! 按照宪法,首先要选举出国会来……没错,就是国会。全体大会,只能算是临时性的。旁的不说,就说某人在新政府中任职了,总不能还继续担任议员吧?然后,有些没担任职务的,一年到头四处跑,哪有功夫见天待在国会里头跟别人扯皮?再有,即便什么事儿都没有的,人家八成还清心寡欲,懒得参加议会。所以,选出一个常设的国会十分必要。 穿越众当中,有的小伙子早在心里头自己做了定义:全体大会就相当于老美的众议院,选的国会自然就是参议院……恩,不得不说,这么理解……完全就是错误的。 待黑制服们将卡片分发到每个穿越众手中,老吴示意:“***开始。” 十分钟之后,眼见所有人都停笔了,黑制服们开始端着纸壳箱子收票。转了一圈,黑制服又将装满选票的箱子,交给一群紧张的瑟瑟发抖的姑娘们。这群姑娘,全部来自申晨的普华永道。一个月前开始,就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适应了好半晌,姑娘们开始唱票。每一张选票,都十分有针对性。这可是具有话事权的国会,当然得选自己派系的。但总会有个别不靠谱的选票,然后计票的黑板上,就会写上某个不靠谱家伙的名字,后头计数为1,然后引得大家伙一阵哄笑。 可随着唱票的进行,邵北等一众保守派的脸色越来越黑。没错,保守派现在还处于领先地位,十七个席位里至少占着十席。但出乎他们预料的是,国会议员的位置上,赫然写着费老的大名。不但如此,费老还一骑绝尘,已经获得了七十票!穿越众总计才一百四十六人,这意味着费老当选,已经是板上钉钉。与此同时,费老也绝了成为总理的可能。 保守派阵营之内,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肖白图更是愤怒地拍了桌子:“谁能告诉我,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322 建国大业之反戈 322 建国大业之反戈 申晨教导出来的姑娘们,或许别说当会计了,就是当出纳都不合格。但这些姑娘却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点算着,充分维护着普华永道原本的细致、认真与刻板。 所以唱票还在继续。但所有人都知道,结果已经不可能更改了。黑板上写的清清楚楚,保守派获得了十个席位,激进派获得了七个席位。起码在席位上,邵北他们的保守派赢了。但作为胜利者,全体保守派一个个拉长了脸,没一个能笑得出来。 与之相对,席位落后的激进派,好似打了大胜仗一般,一个个脸色涨红,就等着结果公布出来开始欢呼雀跃了。 普华永道的姑娘们将最终结果递给了老吴,后者展开信封,朗声读道:“我宣布,第一期国会选举结果。费东谷、楚白、程洋、陈翰林……” 结果公布完毕,激进派们已经欢呼雀跃起来。刺耳的声音,顿时让邵北脑子里嗡鸣一片。未婚妻荆华警醒的话如同快进一般在眼前闪过: “有充分的证据显示,前两天军方进行的大清洗,就是程洋一手导演的。” “……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巧合。” “……你没发现我们与陈翰林他们的力量对比发生了微妙变化么?” 程洋!一定是程洋!这一切都是他搞出来的! 邵北猛地转头,盯向程洋。只见程洋正一脸痛苦地双手抱头,他身边的楚白则满脸无奈地叉着腰,瞧着激进派庆祝胜利。 毫无迹象!太完美了!倘若不知道,还真发现不了这家伙是个叛徒。这演技,绝对是影帝一级的。若非时间地点都不对,邵北绝对会冲上去狠狠给程洋一拳。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叛徒更可恶的了! 激进派们欢呼声渐小,老吴随之宣布休会。穿越众们缓缓散场,距离过道太远的邵北,不论怎么挤也挤不上前,只能眼睁睁看着程洋故作失意地走出会议厅。 因冲动而加速的血液,缓缓放慢,邵北长出一口气,总算恢复了理智。事已至此,即便狠狠揍了程洋,也于事无补。反倒有可能带来一系列麻烦。现在为今之计,首先是要揭露程洋,然后想出解决办法。 出了议事厅,邵北一眼就瞧见趴在窗口抽烟的楚白。从紧锁的眉头不难看出,楚白已经郁闷至极。 “程洋呢?”邵北走过去问。 “去餐厅吃饭了。”楚白这会儿似乎不想说话。 邵北拍了拍对方肩膀:“跟我走。” “干嘛?” “印证一件事。” 邵北阴着脸,楚白疑惑着一张脸,二人一路沉默着,到了餐厅。扫了几眼,便瞧见程洋这会儿正端着餐盘用餐。 深吸几口气,脸上保持平静,邵北径直走过去:“今天什么伙食?” 程洋抬头瞧了一眼,然后继续埋头吃饭:“烧茄子、鱼香肉丝、炒海肠,还有个紫菜蛋花汤……比昨天还差。” ‘哦’了一声,邵北突然发问:“听说军队的大清洗,是你说服军方搞的?” 程洋捏着的筷子顿了顿,然后猛扒几口饭:“你听谁说的?” “你去外头听听,早传的满城风雨了。”邵北笑着说。 程洋咽下嘴里的饭,干脆地点头:“是有这么回事。” 觉着身旁的楚白似乎想要发问,邵北赶忙隐晦地拉了拉对方衣角,然后继续说道:“这就是你不对了,怎么这么大事儿也不跟大家商量一下?” 程洋苦笑着摇头:“怎么商量?商量完,不一样得有人去得罪人?这个节骨眼上,你觉着是我自己得罪人合适,还是咱们一起得罪人合适?” “话不能这么说,既然大家选择一起朝着一个目标前进,那就必须彼此承担责任。” 程洋笑了,目光盯着邵北的双眼:“得,你这人就爱上纲上线,多大点小事儿啊?成,以后再有什么大事小情,我一定事先请示汇报。” “你小子……”邵北点了点对方:“那成,我们先去打饭了。” “快去吧,今天就鱼香肉丝不错,去晚了小心被抢光了。” 笑着冲着程洋摆摆手,邵北扭过头来,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拧出水来。走出去十几步,趁着左右没人,邵北咬牙切齿地小声咒骂道:“这个***养的王八蛋,还真是叛徒!” “你说什么?”楚白一把抓住邵北的胳膊。 “边走边说。”邵北简略地把所有的一切说给了楚白。 后者疑惑地问:“你怎么判断出程洋是……叛徒?” “很简单。”邵北冷笑着说:“突然提问,因为惊愕而稍稍停顿了一下。之后趁着吃饭的光景,想好了说辞。如果你注意观察,会发现他的目光会偶尔向右瞥。之后说话的时候,眼睛紧盯着我是没错,可时常眨眼。这是因为注意力过于集中导致的眼睛干涩。而且,你不觉着程洋说话的时候过于自然了么?要知道我们刚刚意外地失败了!” “你从哪儿知道这么多心理学的东西?以前上过这类课程?” 邵北缓缓摇头,略有些尴尬地说:“荆华送了一本书——《老公出轨前的三十一个征兆》。” “你有个好未婚妻。”楚白皱起了眉头:“如果你的判断是正确的,那就意味着……嘶!”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邵北接着他的话茬说道:“没错。陈翰林他们至少获得了八个席位,而费老实际上只能算是中立派。再考虑到也许不止程洋自己叛变……这意味着我们极有可能处于劣势了。” “我们该怎么办?” “休会!” “休会?” “休会!”邵北再次肯定地说道:“我们必须找出所有叛徒,找出他们被收买的原因。没有巨大的利益诱惑,我不相信一个人可以轻易地改变自己的政治理念。” 说道这儿,邵北眼前又浮现了前天那一幕:程洋抢在自己之前,与吴灵玉交流着什么。离开别墅的时候,吴灵玉显得心事重重……吴灵玉很可能被收买了! 想到这个可能,邵北立刻打量吴灵玉的所在。只要找到吴灵玉,就等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那我们分头行动,将这一建议告诉所有人……” 邵北打断了楚白的话:“是你去办,我先离开一下。”他已经看到了吴灵玉。而且,端着餐盘的吴灵玉无意中朝这边看了一眼,瞧见邵北审视的目光,立刻将头扭向了另一边……绝对有问题!说话间,邵北已经行动起来。 “你去哪儿?” “证实另一个猜测!”邵北的声音从十步之外传来,除此之外只给错愕着的楚白留下了一个远去的背影。 …… 中南海,钓鱼台国宾馆后侧的花园里。两人人沿着鹅卵石的甬路,缓缓地走着。 “……我昨天跟你未婚妻谈了谈,融资方面倒是没问题。”吴灵玉与少并排走着,边走边说:“现在就缺人手。请军方代为培养,周期实在太长,而且军方也够呛能乐意……你那黑水人员富余不?给几个人怎么样?” “你应该去跟麦克兰谈——虽然我是大股东,但实际决策权在麦克兰手里。”邵北心不在焉地回答。 “跟麦克兰谈?”吴灵玉撇了撇嘴:“你不如直接拒绝。”转头左右张望了一下:“你找我出来是不是有话要说?现在清静了,赶快说吧,迟到可就不好了。” 邵北定住身子,转身看着吴灵玉:“你完全不用担心迟到的问题……因为二十分钟之后,楚白就会提出暂时休会的要求。” “休会?为什么?” “你来告诉我。”邵北用极其严肃的目光盯着吴灵玉:“你来告诉我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费老会当选国会议员?程洋到底许诺了你多大的好处,才会让你改变初衷?”见吴灵玉愣住了,邵北抓住吴灵玉的右手,将其按在吴灵玉自己的胸口上:“摸着良心回答我的问题。” 咆哮之后,场面陷入了沉默之中。邵北深吸着空气,努力压制着内心的愤怒。吴灵玉垂着头,在思索着什么。好半晌,吴灵玉放下了按在胸口的右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香烟,自顾自地点上。吐出一团烟雾之后,他苦笑着说:“我早知道这世界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请说重点。” “好。”吴灵玉仿佛卸掉了压在肩头的重担,神色轻松地说:“重点是……我没有被收买。虽然程洋开出了国防部的一个重要职位,但我拒绝掉了。我只是……被说服了。” “被说服了?哈!”邵北不屑地笑起来:“你觉着我会相信么?” “不管你怎么想,事实就是如此。”吴灵玉继续苦笑着说:“因为程洋向我描绘了一下垄断资本主义盛行的澳洲,未来会是什么样……或许不用多久,澳洲就会沦为一个彻底拜金的社会。有能力、善于经营的,财富会越来越多。多到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按照自己的意愿来操纵国会……我不想自己看别人的脸色,更不想子孙后代朝别人卑躬屈膝!” 323 建国大业之利用 323 建国大业之利用 邵北错愕地看着吴灵玉:“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因为这是私人垄断资本主义路线的必然结果!”吴灵玉激动起来,挥舞着手臂,仿佛为了表达自己心中的愤懑:“私人垄断,金融寡头,金钱操纵政治!你们这些有能力、有头脑的,资产自然会滚雪球一样暴增。可我这样的呢?” 吴灵玉苦涩一笑:“第一我不懂经营,第二我没什么专业技术,现在又从军队里退伍了……你说我这样的会怎么样?学你们一样搞投资?我怕钱没赚到,反倒赔个干净!想来想去,我似乎只能抱着那点分红,当个富家翁混吃等死了。现在倒还好说,起码我还有在全体大会上***的权力。可将来呢?将来对民众开放选举,到时候一个邵北恐怕就抵得过十个吴灵玉!到时候我拿什么跟你抗衡?没法抗衡!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你们操纵着国会,自己却说不上一点话。这不等于平白无故我低你们一等?时间再拉长一点,你邵北的子孙捏死我的子孙后代就跟捏死普通百姓一样简单。”连吸了几口,将烟蒂扔掉,吴灵玉克制着,让自己平静下来:“你都说了,屁股决定脑袋。现在站在我的角度上看,走私人垄断资本主义,就等于自取灭亡。” 有理有据,且能自圆其说。外行人乍一听,一准觉得有道理。索性邵北勉勉强强不算个外行,所以他咂咂嘴问:“这就是程洋说服你的理由?” 吴灵玉点头:“但我不认为这是对大家的背叛,我只是为了切身利益……” “所以程洋让你选谁,你就选谁?” “我说了,我没背叛大家。”吴灵玉坚持道:“除了选费老这个问题,以及即将表决的经济形态,其他的我全部站在我们大家的角度上。” “你说……你刚才的***中……” “除了把苏欣换成了费老,别的什么都没变。我说的绝对是真话。”吴灵玉诚恳地说着。 邵北长出了口气,事情还没有变得不可挽回。程洋用一套歪理邪说鼓动了部分保守派的小伙子,使之倒戈,从而让国会的席位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而且程洋这家伙很聪明,他知道小伙子们不是政客,光是用利益诱惑根本就无法让小伙子们来个彻底的倒戈。所以他只是小心地提出了个很小的要求,只是要求小伙子们在***的时候稍稍改动一下。 而这意味微小改动,足以改变未来国会中的政治格局。严格来说,从不参与政治的费老就是个无党派人士;程洋已经可以确定背叛了保守派……里外里这么一算,刚才保守派与激进派还是十比七领先三票,现在已然变成了八比八!势均力敌!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保守派内部的楚白等人已经事先表态,经济体制***的时候,他们绝对会坚持己见……所谓经济体制,就是究竟走国家垄断还是走私人垄断。二者的弊端自不用提,但站在邵北的角度上来看,走国家垄断的道路,那就意味着穿越众必须退出国家控股的经济命脉行业。这等于是将大块的肉割舍给国家,自己只能去吃剩下的残渣冷炙! 诚然,在非命脉行业上,穿越众凭着自己的本事也会赚到钱。可比起那些命脉行业,这简直就是蝇头小利!且不说因为穿越众的特殊性,国家垄断会不会变成官僚垄断,再进一步变成官本位。单说穿越众自身,倘若退出政府、国会,放下权力,那就等于放下了一切。 你想通过金钱搞幕后操纵?到时候恐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国家掌握着那么多垄断行业,一个政策法规下来,或者干脆对扶持的企业连续开绿灯,就足以让希图操控国会的穿越众沦落为街头乞丐。这绝不是开玩笑! 而激进派那些人,有的根本就不清楚这个后果,只是单纯地盯着眼前的利益。就如同吴灵玉方才说的,这些人觉着没能力追赶有能力者的财富,所以才坚持国家资本主义这种变相的大锅饭。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不会被拉开差距。 而你即便说服了他们,让他们明白后果,他们当中也依旧有一部分人坚持实行国家资本主义。玩完?反正是大家一起玩完。都是一起穿越来的,总比老子要低你们一等强!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不少的理想主义者。他们坚信只有走国家资本主义,才是真正正确的道路。 总而言之,如果让激进派赢了,那邵北就会开始考虑,要不要在晚年移民国外了。天知道官僚资本主义在若干次更新换代之后,会不会对自己的后代进行清洗! “我相信你说的是真话,但——”邵北琢磨了一下:“——但我不得不说,你完全被程洋利用了。这样,休会之后你找徐晓涛或者肖白图,把刚才说的话复述一遍,他们会给你解惑。”拍了拍吴灵玉肩膀:“现在先回去开会吧。” 转过身来,邵北已经是满脸的无奈。会发生这种事儿,说到底完全是因为所谓的保守派,仅仅是一个松散的政治联盟,而非结构紧密的政党。保守派们,只是因为政治理念相近才走到了一起。至于政党的党章以及严密组织度,根本就没影。 是以,才会出现保守派内部,如吴灵玉这样因为对事物一知半解,而被阴谋家们趁机用一套蛊惑人心的理论策反。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唯今之计,又该如何处置? …… 楚白按照与邵北商议好的,在下午会议进行的第一时间,提出了休会请求。理所当然地,这遭到了激进派的一致反对——没人会放过这个对手慌乱、正好趁机扩大优势的好机会。 索性的是,楚白之前已经在保守派内部统一了认识。加上骑墙派们的冷眼旁观,或者已经发现了情况不对是以开始偏向保守派,老吴又是代理议长,所以楚白的休会请求在经过一番扯皮之后,最终得以通过。 散场的时候,邵北故意缀在后头,等着后面的楚白上来。 瞧见邵北,楚白立刻问道:“你的猜测证实了?” 邵北点头:“情况虽然不乐观,但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糟。我们内部有些小伙子被程洋利用了,而不是背叛。” “利用?” “没错,利用。”邵北反复咀嚼着‘利用’这个词。他很清楚,从此之后,穿越众内部那种还算单纯的关系,随着这个词汇的出现,恐怕再难重现了。 324 建国大业之你们才是叛徒 324 建国大业之你们才是叛徒 “……我想大家已经认识到官僚资本主义的危害了吧?”依旧是徐晓涛的别墅,十几个不明所以的小伙子围坐一圈,听着徐晓涛讲解着:“官僚会变成特权阶级。他们掌握着政权,还掌握着经济命脉,有巨大的人脉。这必然会导致澳洲会出现无数个李刚——没错,也许下一个李刚就是在座当中某个人的儿子。这等于是将矛盾公开化,让全社会都仇视处在前台的我们!” 徐晓涛撇撇嘴,继续说:“然后,在前期的确会集中所有力量,从而让国家全速发展,但以后呢?国家控股,国家为了自身利益肯定会对这些控股的企业做出倾斜性政策,什么事都一路开绿灯。这就造成国家控股企业在国内无往不利,只要张嘴就有人送来吃的。但到了国外……因为先天性的失去了在商场搏杀的能力,所以不管这些企业有多大的资本,其最终都会灰溜溜地缩回国内……中石油、中石化就是前车之鉴。” “而且最主要的是,我们不可能一直霸占在关键职位上,早晚有一天,我们或者我们的后代都要从前台隐去。到了那个时候,我们空有财富,却无法转化为可以自保的政治力量。而新的官僚阶层,一旦眼红我们的财富……谁能保证不发生一场大清洗?” 周遭,十几个小伙子若有所思。吴灵玉则是满脸的呆滞,好半晌,猛地张口问道:“这么说岂不是不管走什么道路,到最后大家都得完蛋?” “你错了。”徐晓涛反驳道:“如果走私人垄断资本主义,则完全是另外一种局面。我们控制着这个国家的经济命脉,控制着国会,拥有可以打一场小规模战役的私人军队……然后我们从前台退居幕后,用金钱操纵着整个国家。那些政客们为了政治抱负,会向我们低头妥协。处在风头浪尖的是那些政客,而我们只是安全地躲在幕后。国民们大多只会咒骂政府如何如何无能,很少考虑到政府办出的蠢事,有的就是我们直接操控的结果。除非爆发全国性不可逆转的革命,否则我们无比安全。” “是你们,不是我们。”吴灵玉依旧坚持着程洋灌输给他的理念。 “是我们全部!”徐晓涛没好气地说:“程洋灌输给你的,完全就是歪理邪说!他有没有告诉你,你不懂经营没关系,可以交给职业经理人打理?有没有告诉你,你完全可以当天使投资人,选择优质的潜力企业,注入资金攫取巨额利润?有没有说,你不懂投资也没关系,还可以把资金投给懂经营的?实在不行,你还可以雇佣黑水,干脆就在澳洲之外打下一块领土,然后自己在领土里头当皇帝?”瞧着吴灵玉无言以对的样子,徐晓涛很是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小子完全就是被利益蒙蔽的双眼,你到底看没看我们做出的利益分配方案?” 保守派做出的利益分配方案,首先列出了全部的可能影响国计民生的命脉性行业。按照计划,这些命脉性行业,除了保留一部分创始人的股份,其余股份完全由中南银行控股。而中南银行,则由所有穿越众平均控股。该股份暂定为不可以出售、转让,若发生上述行为,则必须说服其他145名股东,只要有一人反对,该行为就会被终止。这侧面保证了穿越众经济上的紧密联系。 而为了防止企业肆意提价影响国计民生,这些企业都将交给政府一支黄金股。所谓的黄金股,没有持股,没有分红,不进董事会,更没有建议、决策权……但其有权力在该企业做出涉及到***,和事实上的普遍公众利益的时候,实行一票否决。与此同时,为了防止政府滥用黄金股的权力,将会以法律条文的形式明确规定,政府动用黄金股,必须得到国会授权。 一环套一环,看起来是完美的权力制衡策略。但这条策略就如同当初美军的第二十二条军规一样,充满了悖论……穿越众控制的企业,政府有一票否决权,但需要国会通过;而国会又是穿越众的走狗……不管怎么样,起码在形式上,遏制了垄断企业肆意妄为的可能。 黄金股的意义在于,保持企业有竞争,保持企业良性竞争。 而在非命脉行业上,则完全放开。穿越众可以用手头的分红,组建自己的公司,赔了赚了都跟集体无关。如此一来,既保证了平庸者不至于财富缩水,又保证了有能力的可以海阔天空地大展拳脚。 并且,保守派还作了另外一个计划——退路。也许某个家伙十分不讨人喜欢,在没有违法的情况下,弄得天怒人怨的。或者因为利益纠纷得罪了所有人,总之就是当他预感到继续留在澳洲可能会有危险,或者纯粹为了过一把特权的瘾头,可以与其他穿越众协商,动用雇佣兵打下澳洲之外某块领土,然后他可以幸福地当上那地方的土皇帝。 当然,那领土必须是澳洲之外,且与澳洲战略无利益冲突。 零零碎碎的,还有其他一些方案,比如针对科研人员的专利法,比如针对教师们的基金等等。这份荆华、史文博、许楠莹等人做出的利益分配方案,完全就是本着照顾绝大多数人的利益,鼓励个人利用自身能力合理合法谋取利益。 也正是其合理性,如楚白这样坚持国家资本主义的才会留在保守派。 那头徐晓涛逐字逐句地给十几个小伙子解说着利益分配方案,而这头,楚白、邵北等人则围坐在一起,一个个愁眉苦脸地商量着现在该如何是好。 国会席位上,刨去无党派人士费老,两派战了个旗鼓相当,八对八平。这意味着费老的政治倾向变得尤为重要起来——费老支持哪派,哪派就会在国会里头占优。此前无关紧要的费老,此刻陡然显得无比重要。 照理来讲,保守派必须要拉拢费老。而要命的是,根据此前达成的协议,保守派将会支持费老就任新政府的总理……可现在费老仅仅是成为了一名国会议员!天知道费老乃至背后的吴建国会怎么想! “必须去解释清楚,我们不可能为对方的阴谋买单。”肖白图开口道。 邵北点头:“我一会就去找费老与老吴,我会跟他们解释清楚,争取能得到他们的支持。” “我们还可以联络军方。”史文博插了一嘴:“在职军人不允许有选举权,这简直太可笑了。” “还可以……” “也可以……” 大家你一言我一嘴,没一会儿就讨论出了不少还算可行的计划。 眼见着时间差不多了,楚白拍了拍手:“很好。计划与执行计划的人都确定了,这个小会暂时就到这儿吧。这样……”他扭头看了看座钟:“现在是下午三点一刻,大家分头行动。不论成与不成,晚上九点,重新在这里集合。都明白了么?”见所有人都点头:“行动吧,祝成功。” “祝成功。” 七八个核心成员纷纷起身,彼此点头,或者投去沉重的目光,而后依次出了别墅,四散而去。 邵北闷着头走着,紧锁着眉头思考着一会儿的说辞。借口与托词就不用考虑了,不用说长于心计的官僚老吴,就是费老也根本糊弄不了。别看费老平素清心寡欲,一副淡泊明志的样子,实际上费老这个年岁,什么没经历过?人家那是洞若观火。 而实话实说……又该怎么张口?难不成直接说,我们保守派内部出了叛徒? 邵北正闷头走着,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人的鞋子。这个时候,谁会跑到河边来?抬头一瞧,瞳孔猛地紧缩,只见一个家伙正靠着河岸的护栏,笑嘻嘻地看着自己。那人是……程洋! “你怎么在这?”邵北疑惑地问道。 “只允许你们跑徐晓涛别墅里头聚会,就不允许我一个人在河边吹吹风?”程洋笑着说,而后懒洋洋地招招手,示意邵北过来说话:“我很奇怪,你是怎么发现我的……某些行为的?” “这个世界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有句话叫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邵北嘲讽地说着:“我比你更奇怪,陈翰林究竟给了你多大的好处,才会让你背叛我们?” “背叛……”程洋咂咂嘴,似乎在品味着这个字眼。然后他好笑地说:“到底谁才是叛徒?两年之前,有人天天嚷着,要完成民族的救赎,要消灭满清。现在呢?变成了隔岸观火,只是经济上支援明朝,让明朝自己解决满清;两年前有人嚷嚷着要让整个民族重新屹立于世界之林,现在呢?一个个只盘算着自己的利益,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让澳洲变成一个成天扯皮,行政效率低下国家;两年前有人还呼吁着对自己同胞的***,现在呢?包括邵北你,还有几个人记得这事?” “叛徒?”程洋不屑地一笑,而后平淡地说:“在我看来,你们才是叛徒。” 325 建国大业之高尚 325 建国大业之高尚 “我们是叛徒?”邵北怔了一下。 “没错,你们背叛了你们原本的理想,背叛了原本的人生观、价值观。”程洋深吸了口气:“确切的说,你们已经站在既得利益者的角度来看问题了。” “也许吧。”邵北摸了摸鼻子:“屁股决定脑袋,我不觉着有什么错。而且我刚才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从始至终,我个人的观念都没怎么转变吧?不止是我,楚白、肖白图、徐晓涛、史文博……保守派的这些人,观念也没什么变化。所以,对于你的指控,我拒不承认。” 程洋嗤笑一声,也不答话。 邵北拧着眉头继续说:“反过来看看激进派,那些从前叫嚣着解放明朝人民的小伙子,现在的口号变成占领大陆,扩展殖民地……我说程洋,你宁可耍阴谋诡计也要跟那些人共同进退,究竟是怎么想的?” “这就是政治。”程洋摇头苦笑:“一个政治家为了达成一个目标,总会做出这样或者那样的妥协。所以你看,虽然我很不齿激进派中大多数人的为人,但……”他摊了摊手。 “目标?”邵北咀嚼着这个词儿,好奇地问道:“我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目标,才能让你程洋背叛我们。难道就是为了大锅饭一样的国家资本主义?千万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以目前的现状,最终会演变成官僚资本主义!” “不见得吧?”程洋微笑着说:“这只是你的假设。别忘了我们只有146人,其中一多半还是不愿意从政的。这意味着会有大批的原本时空同胞涌入政权,虽然现在看不出来,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的特权会一点点的消散。而在这之前,我们已经确立了三权分立的框架。还记得么?立法与司法,可是独立在行政系统之外的。这意味着官僚们的行为会很大程度上被约束。” “等等,让我想想——”邵北顺着程洋的思路畅想了一下:“你试图建立一个三权分立的官本位社会?然后因为实行的是国家资本主义,又会将钱权交易控制在极小的范畴里……但你怎么保证我们以及后代的安全?” 邵北追问了一嘴,然后他看到程洋撇了撇嘴角,略带着轻蔑地笑了起来。邵北瞳孔猛地紧缩:“你根本就不在乎!” 程洋扭过身子,趴在铁质的围栏上,注视着滚滚流淌的河水,轻飘飘地说道:“特权就相当于蛀虫。如果我们的存在是对国家有利的,那我们就会与国家一起共存。如果我们妨碍了国家,那也该到了消失的时候了。” 看似随意的口气,却让邵北全身寒毛倒竖。消失!消失!这家伙是个疯子!一个本身既得利益者的穿越众,却站在与穿越众完全相反的角度考虑问题。然后希图着建立社会上下充满了公平,国家强盛无比的一个乌托邦式的国度。 仔细想想,似乎……国家资本主义是社会主义的必由之路?难道程洋这家伙是马基雅维利信徒? “你信仰共产主义?”邵北径直问道。 “不。”程洋毫不犹豫地摇头否决:“我只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我只是想着让这个世界更公平一些,公平到从你一出生,就跟其他人在同一起跑线。不用管你爸叫不叫李刚,也不用管你家里有多少钱,只要你有能力,肯努力,就会出人头地……”说到后来,程洋的声音愈发微小,逐渐变成了呢喃。 “理想主义者……”邵北沉吟了一下,思索了片刻说:“我不知该说什么好。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你。首先你是个叛徒,因为你背叛了我们;然后你背叛我们,是为了一个看起来很崇高的理想……我该叫你高尚的叛徒?” “我可以当成这是对我的赞美么?”程洋笑着问。 “我只是尽量客观地陈述一个事实。”顿了顿,邵北继续说:“很可惜,我是一个现实主义者。” “啊,那可真糟糕。”程洋脸上闪过一丝失望。 “是很糟糕。”邵北点头:“因为对于现实主义者来说,理想主义者,是极其危险的敌人。我不是什么高尚的人,也没什么崇高的理想。在自己衣食无忧的时候,也许我会去考虑深层次的社会问题。但如果有人危险到我,甚至我后代的安全、利益——”邵北严肃地盯着程洋:“——我会反击!我不会由着你拿澳洲当成试验田,去试验你那套历史上并没有出现,能不能实现还是未知数的理论!更不会任由你绑架我们一手建立的国家,绑架全体国民,绑架我们以及子孙后代的命运!所以,不管用什么手段,我都绝不会让你得逞!” 紧紧地盯着程洋,好半晌,邵北迈开步子继续朝前走,再也不看对方一眼。走出去十几步,后面传来程洋的声音:“我们还算是朋友么?” 邵北身子顿了顿,回应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心情沉重着,邵北一口气从郊外走进了市区内。发热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他时而考虑着对付程洋的办法,时而反思着两年间穿越众的变化。 程洋说的没错,与两年前相比,穿越众的位置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随着自身财富的暴增,他们考虑问题的方式也随之转变。这就是所谓的屁股决定脑袋。 ***斗士,开始着眼于如何立法才能保证自身的利益;年轻的民族主义者们,则在考虑着在南明与满清的战争中,如何博取更大的利益;技术宅们,从一门心思搞科技复原中抽出身来,开始研究那些能为自己带来利益的产品;纯情的小男生,开始考虑自己究竟要包养多少个姑娘才算是最佳配置……是的,一切都在变。人还是那些人,人,却再也不是那些人了。 位置的转变,让大部分穿越众从被统治阶级转变为统治阶级。天幸从穿越伊始就定下了***的基调,天幸大部分穿越众还保留着理智。否则……谁知道这些想着利益最大化的家伙,会不会搞出一个奴隶制出来? 与之相比,程洋是高尚的,虽然他刚刚做了很卑劣的叛徒。一片污浊之中,他还保持着本心——虽然他的理想很危险。没错,一个危险的理想。把澳洲当成试验田,去验证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的社会模式。这本身就是一种冒险。 穿越众都是一群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他们当中没有爱因斯坦,更没有卡尔马克斯。即便是卡尔马克斯所描述的大同社会,也仅仅是一种理想模式,现存世界当中根本就没有存在过。伟大导师都未曾实现的梦想,更何况是程洋? 这么判断有些草率,程洋的梦想,也许能实现,也许不能。但可以肯定的是,比起失败的几率,成功的几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如果程洋仅仅是在自己家里搞这一套也就罢了,但现在这家伙居然通过阴谋诡计居然要绑架所有人!这……绝对是邵北所不能容忍的。 正思索的光景,突然听前面有人说话:“哟,脸色这么阴,这是要找谁晦气去啊?” 抬头一瞧,说话的人笑吟吟的,却是情报头子陈御。穿着清凉的陈御,依旧推着婴儿车,沿着树荫溜达着。似乎要抓紧一切时间与她的儿子建立感情,如果没有意外,全体大会结束之后,陈御就会赶赴香港,建立辐射东南亚、南明的情报网。 “抱歉,我有急事。”邵北冲着其点点头,闷头就走。走出去没几步,邵北骤然顿住身子,返身几步跑回来:“我想做个交易。” 陈御是情报头子,并且掌握着至少三张选票。她自己的、二外女翻译的,还有就是凯瑟琳的。三个姑娘关系密切,密切到陈御可以左右另外两者的政治主张。 “我需要你的全力支持,确切的说,我需要三张支持我们的选票。至于条件,你可以随便开。”邵北迫切地说着。虽然他明知道这样会让对方狠狠地宰上一刀。“我想你也不想澳洲变成官僚资本主义社会吧?” 这几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陈御这姑娘虽然是华裔,可毕竟从小生长在美国。照理来说,其思维观念自然是亲美的。 然而陈御的回答却完全超出了邵北的预料:“我拒绝。”陈御依旧在笑着。 邵北掏了掏耳朵:“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说……” “我拒绝。”陈御一字一顿地说道:“因为我信仰共产主义。” “你在开玩笑?” “你怎么会这么想?”陈御奇怪地说:“就许你这样社会主义出身的信仰资本主义,不许我这样资本主义社会出身的信仰共产主义?”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为什么呢?怎么会呢?陈御怎么会是共产主义信徒? 邵北呆滞着,而陈御则推着婴儿车,缓缓地走了。 猛然间,邵北似乎想起了什么,遥遥地追问了一句:“当初拐骗你的那个组织,不会是克格勃……额。”邵北说不下去了,算算陈御的年龄,苏联倒毙的时候,这丫头恐怕还没断奶。 谁知,陈御居然回答道:“你猜错了……事实上那个组织效忠于卡斯特罗——虽然那帮人以前大部分都是克格勃的。” 邵北:“……”短短一小时之内,两个原本在心里印象根深蒂固的人,完全颠覆了……而最要命的是,这两个人是高尚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326 建国大业之交易 326 建国大业之交易 二十分钟之后。 陈御停在了一处树荫之下,摘下头上的遮阳帽,轻轻地为婴儿扇着风。遮阳帽上下舞动,引得婴儿牙牙地嘟囔着,伸出小手不停地抓着。 见此,陈御微笑起来,摸了摸儿子的头,然后轻轻哼唱起来。在她身后,二外女翻译远远地站着,抱着一叠文件,神色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好半晌,陈御对儿子道:“乖儿子,我去跟你杜阿姨谈公事,你一个人要乖乖的哦。”说完,俯身轻吻了一下儿子的额头。再起身,微笑着走向杜微。 “查清楚了?”陈御脸上的笑容逐渐隐去。 “恩。”二外女翻译用力点了点头,递过去文件,却被陈御摆手拒绝,于是她说道:“程洋背叛了保守派……他利用保守派内部思想并不统一的契机,先是说动军方置身事外,而后又说服被军队清洗出来的倒霉蛋,支持他的理念。所以才会出现上午的一幕。” “有意思。”陈御撇撇嘴:“军方呢?现在情况如何?” “没有异动,不过……”杜微犹豫了一下说道:“……不过从下午开始,海军、陆战队、陆军都先后实行了全面戒严。军营禁止一切非军人入内,有人看到高级军官们似乎在开会。” 陈御松了口气,神色轻松了许多:“看起来将军们还保持着应有的理智。所以,我们不用担心政变了。”顿了顿,她问道:“程洋用什么鼓动那些小伙子的?” 杜微凝神回想了一下,说:“是一种官僚资本主义体制下的三权分立,侧重于公权……大概就是这些,具体的我也不太明白。”杜微有些赧然,尤其是当着陈御的面说不知道。 陈御风情万种地笑起来:“越来越有意思了。” 犹豫了一下,杜微开口询问:“陈御姐,那我们该支持哪一派?支持保守派?” “支持那些资本家?想都别想。”陈御一口否决。 杜微一双大眼睛眨了眨:“不会是支持程洋吧?” 前一刻还风情万种的陈御陡然变得凶狠起来:“马基雅维利主义异端邪教徒,我恨不得他去死!” 杜微捂着额头无奈起来:“好吧,我知道了,我们谁也不支持,干脆弃权好了。”感觉陈御此刻心情可能不太好,杜微很明智地选择了告退。 然而没等她走出去几步,便被陈御叫住了。 “等等。” 杜微转身,脸上满是疑问。 只见陈御微笑着说:“找到邵北,告诉他,我们用三张弃权票换取保守派对男女平等提案的支持。” “我明白了。”杜微答应一声,待转过头来已经开始翻白眼。交易,又是交易!陈御的所作所为就如同一个榨取工人最后一滴血汗的资本家,天知道她怎么会是共产主义信徒的。 杜微带着满肚子的腹诽走了,陈御则继续逗弄自己的宝贝儿子。树荫之下,依树而立的母亲,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轻轻哼唱着歌曲,手上的遮阳帽轻轻煽动,为婴儿车里的儿子吹去酷热的暑气。伴随着哼唱与轻柔的风,小婴儿渐渐入睡。 陈御脸上露出了满足的微笑,与此同时,哼唱中渐渐出现了歌词:“……英特耐雄纳尔……就一定会实现!” …… 陆战队西郊基地。 于山站在正门左侧的岗楼旁,身板挺直,跨枪而立,保持着最标准的军姿。下午灼热的阳光,好像灼伤了他的脸,以至于他正对阳光一侧的脸颊红的发紫。忍着从额头滑落的汗水,于山左右瞟了一眼,见没有军官在附近,便对自己的同伴抱怨道:“军规上规定,我至少有一个月的假期……现在只过了十五天,我就得站在这守大门……该死!你觉着长官们会补发假期么?” 他的同伴鼻观口,口观心,甚至连看都没看于山一眼。 “嘿,我在跟你说话。军官们都躲在办公楼里,别假正经了。” 同伴依旧不搭理他。 “好吧好吧,你不想开口说话。”咂咂嘴:“又是一个刻板无聊的家伙……就像乔肆一样。” 正这个时候,那个他此前根本就没见过的同伴突然开口了:“注意,有人来了!”说话的同时,同伴迅速给枪械上膛,抱着步枪一副警戒的样子。 “好吧好吧……”于山不情不愿地重复了同伴的动作:“枪膛里只有一颗没弹头的子弹,我不明白你这么紧张有什么意义。” “条例上规定……” “见鬼的条例!”于山恼怒起来:“条例上说我一年可以有一个月的假期,条例上还说紧急状况除外……我就不明白了,现在到底是什么紧急情况。”顿了顿:“我会找长官们要回属于我自己的假期。我会的。” 在他抱怨的光景,一辆马车由远及近,已经停在了军营门口。 哪怕马车已经停下了,同伴依旧按照条例的规定,举起步枪喊道:“站住!再往前一步,我有权开火。” 马车夫显得毫不在意,只是悠闲地望着天。车厢门打开,一个人跳下来,傲然地走过来。伸出手,拨开了士兵的枪口:“注意你的行为,士兵。在我没有闯入军营之前,你无权将枪口对准我。虽然里面根本就没弹头。” 士兵犹豫了一下,依旧执拗地将枪口对准中年人。 “好吧好吧……去通报你们的长官,就说肖先生想见你们的杰瑞将军。”中年人无奈地说。 “对不起先生,根据我接到的命令,即日起陆战队西郊基地拒绝一切非陆战队人员的拜访。所以,您请回吧。” “请回?”中年人满脸的不敢置信:“你居然叫肖先生请回?士兵,你知道肖先生是谁么?他只要动一动手指……” 士兵显得有些胆怯,但依旧抗辩着:“我不知道肖先生是谁,我只知道军令如山。” “等等,等等。”于山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能乘坐豪华马车的,不论是在大明还是在吕宋,都是大人物。更何况是在马匹稀少的澳洲?所以,对方毫无疑问是一个大人物,一个自己绝对惹不起的大人物。他可不想被愚蠢的同伴牵连道:“我想有必要向上通报一下。请您稍等。” 中年人神色稍霁,手指点了点脸色涨红的士兵,一副有你好看的架势。 于山一溜烟地跑了进去,半晌之后灰溜溜地跑了回来。 “我们可以进去了么?” “额……我很抱歉。”于山尬尴地笑着,刚才他被上尉骂了个狗血淋头。“您知道,军令如山……而我只是个小人物。所以,很抱歉,你们不能进去。” 中年人怔怔地看着于山,好半晌,冷哼一声,返身回了马车。 于山与同伴紧张地盯着马车,如果马车里的大人物真的发怒了,绝不是他们这些小人物可以承受的。出乎他们预料的是,马车里的大人物不但没有走下来,反倒吩咐一声,马车调转方向,从哪里来又回哪里去。 瞧着远去的马车,于山与同伴分明能听到对方发出的唏嘘声。 于山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幸灾乐祸地看着同伴:“你完蛋了!因为你得罪了大人物。然后你还会牵连到我……当然,因为我聪明的表现,所以我不会跟你一样从军队里滚蛋。但恐怕短时间内别想升职了。”咂咂嘴,他又重复了一句:“你完蛋了!” 同伴神色僵持,好半晌才呢喃着说:“我只是……执行命令……” 与此同时,远去的马车里。 “居然戒严了……”肖白图沉思着:“看起来军方是不打算参与这场……战争了。”战争,他用了战争这个词。无关生死,只为利益。失败者,将失去将自己利益最大化的机会,从而按照对方给自己设计的道路前行。 程洋说服了军方,直接导致军方不参与人事选举。这事儿既合理又不合理,按照定例,军人是有选举权的。同样按照定例,在职军人不允许参政。全体大会的性质,既可以看做是国会,也可以看做是民选大会。这存在争议,到底是什么现在谁也说不清楚。也正是因此,肖白图才觉着有机可乘。 毫无疑问,陆战队是三军中规模最大的。领头的杰瑞,本身就是老美陆战队出身,见天把***、公平挂在嘴边。理所应当地,他直接影响了手下一干穿越众。所以,陆战队就是最大的亲保守派阵营。只要说服杰瑞,对此前的决议提出质疑,那就等于保守派会又多了起码十张选票。 在这个节骨眼上,这十张选票完全可以左右全体大会的局势。只是,现在杰瑞居然实行戒严了……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眼睁睁看着激进派得逞? “先生……”肖白图沉思的光景,坐在他对面的中年人开口了。此人原本是吕宋陈家的二管家,肖白图见此人办事利落,便要了过来,充做自己的管家。 “恩?” “我觉着……”中年人犹豫了一下说:“……谢将军之所以闭锁大营,怕是……怕是有他自己的考虑吧?”他试探着说。 肖白图白了他一眼:“这年头,谁还没自己的考虑?”瞧着中年人欲语还休的神色,肖白图沉思了一下,猛地倒吸了口冷气:“你是说……杰瑞那小子……” 中年人苦笑点头:“恐怕王将军与傅上校,都有此考虑啊。” 肖白图闭目紧锁眉头。军队是不能有思想,可军人有思想!海军、陆战队、陆军三者利益不同,思维方式不同,政治主张自然不同。可前一阵突然统一起来来了场大清洗……这背后,莫非三者也达成了某些妥协与……交易? 327 建国大业之新的候选人 327 建国大业之新的候选人 薇藻生物柴油生产基地。 一个个四四方方的小池子,组成无数个井字。戴着大草帽的工人,有的干脆就光着膀子只穿一条大短裤,轻车熟路地走在水池边缘。手里杆子老长,前头是一个渔网编制的网兜。他们慢悠悠地游走于水池之间,看到随风吹落池水中的枯枝败叶,便抄起网兜将其打捞出来。 另一边,有工人瞧着原本碧绿色的池水渐渐清澈,便停了水泵,转而奔向另一个池子。没一会儿,水泵的嗡嗡声便再次响起。在水泵的另一端,过滤出来的薇藻被机械压制成一个个绿色的小饼干,然后进入反应炉当中加工分解,最后从反应炉里流淌出棕色的油脂。 更远的地方,支着一个五颜六色的遮阳棚。只是这遮阳棚看起来似乎有些年头了,有些褪色不说,上头还打着一块不大不小的补丁。 遮阳棚之下,摆着桌椅板凳,老、中、青三人围坐一团,时而低沉,时而高扬地说着什么。在其旁边,亭亭玉立的小胡娘花蝴蝶一般穿梭于三人之间,陶瓷的茶具到了小姑娘手里,仿佛有了生命一边上下翻飞着。 “费老,老吴……”邵北张口欲言。 老吴一摆手:“先品茶,品完再说正事儿。云丫头这手艺,可是愈发精进了。就单单是这手艺,指不定让多少小伙子望穿秋水呢。” 费云云白了老吴一眼:“吴叔,您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以前常说好白菜都让猪拱了……轮到我这儿倒好,我这颗白菜再怎么好,猪没了,你让我怎么办?” 费云云作为穿越众里头年龄最下的,过了年不过十七周岁。这都快三年了,穿越众里头的小伙子,要么就跟女同胞们结婚了,要么就梦想着去大明三妻四妾。现在已经都这样了,再过几年到了出阁的年纪,怕是更没有合适的对象了。 费老为这事儿经常长吁短叹的,可小姑娘费云云倒是想得开。嚷嚷着既然没合适的,索性就不嫁了,学陈御……然后费云云被费老好一通教训。再之后,这事儿就成了祖孙二人的忌讳,平素很少提起。 老吴尴尬一笑,随即转了话题:“来来来,尝尝这云丫头泡的茶怎么样。” 说完,老吴径自端起茶盅,闭着眼慢慢品着:“恩,是这个味儿。”然后他希翼地看着邵北。 邵北端起茶盅一饮而尽,而后心不在焉地说:“好茶。” “暴殄天物啊。”老吴不住地摇头,指着旁边的茶叶罐说:“你千万别小瞧这茶叶,就这么一小盒,放到咱来的时候,足顶得上我一年的工资。” 费老在旁边笑呵呵地点头:“放现在更就不得了了,那可是贡品。你就是有钱也喝不着。” “什么茶这么邪乎?”邵北好奇起来。 “大红袍。”老吴笑着说:“也就是搭着明朝现在正乱着,朝廷没功夫管贡品的事儿。这大红袍才得以流落民间,可这价钱,比金子还贵。”感叹了一声,老吴继续说:“说起来,我跟费老也算得上是有钱人了。每年拿的分红不少,资产放到现代,绝对算得上高收入人群。否则,这大红袍我跟费老也只有眼馋的份儿了。” 邵北不经意地皱了皱眉头。老吴这是话里有话啊!邵北讨厌跟官僚说话,尤其是老吴这种有点学识的官僚。他们总会谈天说地胡侃一通,然后通过某件微小的、毫不相干的事物点出话题。要命的是,如果你不是官僚,即便你费力去琢磨,也不会清楚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就比如现在,邵北完全摸不清对方的路数。 于是乎,邵北决定抢夺主导权,让谈话步入自己的轨道:“费老,老吴……我必须对二位说一声抱歉。因为我们内部出了叛徒,所以才会出现上午的一幕。请二位务必相信,这绝不是我们的初衷。” 老吴与费老相视而笑,二人随即只是一个劲地品茶。 沉默让邵北感觉很难受,他必须说服对方。最好的办法,是拿出切实的证据……但问题是,现在这个光景,上哪儿找证据去? “你们可以怀疑,但时间可以证明一切。”邵北感觉自己的话语很苍白,苍白到他自己都觉着别扭,但他必须继续说下去:“程洋背叛了我们……” 老吴摆摆手:“事情我们都知道了。”旁边的费老,也附和着点头。 “你们都知道了?”这下轮到邵北奇怪了,然后他有了某种不太好的预感。 老吴不紧不慢地喝了一盅,这才慢悠悠地说道:“一个小时前,程洋就坐在你的位置上。” 随着老吴的话,邵北深吸一口气,然后又缓缓吐出。闭着眼沉思了一下,然后他平静地看着老吴,就仿佛在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不得不说,程洋这小伙子还是不错的,一番发自肺腑的话,很是感动了我。”老吴继续说着。 “恩。”费老在一边帮腔:“熙熙攘攘中还能保持一颗本心,这样的人不多见了。” 邵北开始苦笑,完了么?一切都完了么?走三权分立的官僚资本主义,拿全体穿越众以及澳洲整个国家去进行一场豪赌,只为了印证这个从未出现在历史上的制度是否更公平。老吴是个官僚,站在他的角度上,没理由不答应。 费老还有他那些老伙计们经历过那个红色的年代,他们同样对那个红色的年代充满美好的回忆。而程洋描述的社会模式,似乎更加贴近费老他们的夙愿。 这么看来,完了,程洋成功了! 那头,吴建国好似没看见邵北绝望的神情,自顾自地说着:“不过年轻人嘛,总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有理想是好的,脱离现实,不择手段,强行绑架他人,只为了自己的理想,这就不太好了嘛。”老吴转头问费老:“您说是吧,费老?” 费老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对面的邵北,听了老吴的话,又见费老点头默许,脑子嗡的一声就炸开了。心脏不争气地剧烈跳动起来……还有可为!还有转机! “我算是体制内的人,费老呢,几十年来也见证了咱们国家的风风雨雨,对于政治还算是有一些研究。”老吴皱着眉头说:“程洋想着用这么一套制度来减少阶级差异,最终消灭阶级。这不是开玩笑么?” 费老在一旁插嘴道:“什么事情上升到国家的层面,都不能儿戏啊。社会主义尚且存在阶级,更何况程洋那套四不像?” “要想消灭阶级,要么是原始社会,要么是共产主义社会。”说到这个,老吴笑了起来:“这些年改革开放,大家伙的视野拓宽了。国外的一些论调蜂拥而至,什么社会主义是伪命题,有人就有欲望,就欲望就有阶级……归根结底,因为我们国家犯的某些错误,错过了最佳的发展期,所以大家伙开始对国家选择的道路开始怀疑。这可以理解嘛,其实不光是民间,就是党内也在反思着。凭什么更先进的社会主义体制下,老百姓过的还不如受剥削的资本主义社会老百姓?所以这才有了摸着石头过河……当然,具体的肯定不像我说的这么简单。” 顿了顿,老吴喝了口茶水继续说:“再说现在,有句话叫屁股决定脑袋。大家一个个富得流油,你要让他们搞社会主义,这帮小子估计立马就能造反。所以啊,主义之类的,我现在算是看得淡了。” 邵北咀嚼着老官僚的话,而后试探着问:“那您跟费老的意思是?” 老吴再次与费老相视而笑:“我跟费老的意见很简单,我们不在乎什么体制,我们只在乎我们的同胞能过上什么样的日子。程洋的想法虽然有些偏激,但有一点没错。作为一个中国人,我们既然有能力改写历史,让中华民族重新屹立于世界之巅,那就没有理由为了一己私利错过这个机会!而且在我看来,个人的私利与国家民族的大利,完全就不矛盾嘛。” 在邵北开口说话前,老吴抢先一步继续说:“当然,有句话叫蛇无头不行。我跟费老原来的意见依旧保留。别看现在国家人口比不过从前一个县城,可这综合国力,怕是比得上欧洲的强国了。年轻人嘛,总是感情用事。国之利器在手,稍稍控制不好,就会让国家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前面是政治立场,到了现在,老吴这是谈条件了。澳洲的领导人,不能是年轻人……而费老已经丧失了竞争总理的机会。也就是说…… 邵北思考了半晌,郑重地点头:“我明白了,我会在今晚的保守派会议上,转述二位的意见。” 响鼓不用重锤,老吴笑呵呵地点头,随即转而再次谈起了大红袍。 “……那书生中了状元,回头感谢和尚。和尚又增了一罐大红袍让其随身携带。说来也巧了,正赶上皇后也害了根书生同样的病,百医无效。书生献了那茶叶,皇后喝了转瞬便康复如初。皇帝大喜,当即赐红袍一件,让书生送往九龙窠披在那茶树上……” 又盘横了片刻,邵北起身告辞。趁着费云云送邵北的光景,费老突然开口:“小吴啊,我怎么觉着这是你设计好的呢?” 老吴一口茶水喷出来,咳嗽了半晌,而后指着费老满脸的无奈:“费老,做人要厚道!” 328 建国大业之无关主义 328 建国大业之无关主义 夜,徐晓涛别墅。 “……我已经说服麦克兰,他会在其后的会议上继续支持我们。这意味着我们多了两票。”徐晓涛平静地说道。 “交换条件呢?”楚白拧着眉头问。 徐晓涛摊了摊手:“他说邵北知道。” “好吧,那就是邵北自己的问题了。”楚白随即看向下一个人。 肖白图立刻开口说:“毫无所获……军方实施了戒严。陆战队、海军、陆军,甚至连张力平的咸水鳄突击大队都开始对外封闭。我怀疑军方各派系彼此之间达成了协议。” “协议?”搞有机化工的卢粤反问了一嘴,进而咂咂嘴:“军队不是不允许……” 没等他说完,楚白便打断说:“军队作为一个集体是不允许有思想,可个体军人是有思想的。其实这就是一句废话,你不知道美***方大选的时候从来都是投给共和党选票么?” “那你的意思是……”卢粤不确定地说。 楚白苦笑着点头:“军方……也有自己的立场啊。” 王铁锤、游南哲与傅白尘出身pla,他们肯定想着率领军队登上大陆,直面满清而后将其打个落花流水。作为军人,他们对国家、民族的重视程度,比大多数人都要高。而杰瑞从小生长在美国,出身老美的陆战队,思维方式肯定跟王铁锤等人不同。他首先考虑的是***、公平之类的,至于国家、民族之类的,那是其后要考虑的事。 两种思维方式,造成军方各军种之间的利益并不相同。陆军与陆战队之间有矛盾……傅白尘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不满地叫着:‘哪个国家陆战队能比陆军规模大?唯独咱们是蝎子粑粑独一份!’ 海军与陆战队有矛盾……在王铁锤的思维观念里,陆战队全称应该是海军陆战队,完全就应该隶属于海军。 海军又跟陆军不对付。傅白尘背后叫王铁锤贵族老爷,王铁锤没事总说:‘我们是海军,不能学陆军那帮泥腿子。’ 矛盾、利益,种种叠加在一起,也就造成了现在这种对峙的局面。三军头头碰在一起,生怕这种对峙下一刻就会造成擦枪走火,从而真的引发一场政变。所以,在一系列的妥协之后,这才会出现全体大会吵翻天,军方全部置身事外的架势。 当然,这一切都是楚白的猜测。个中缘由到底如何,也唯有当事人自己清楚了。 “好吧,军方看起来是要置身事外了……还好,起码激进派不会得到军方的支持了。”楚白苦中作乐,而后转头看向邵北。 邵北深吸了口气,缓缓说道:“老吴与费老表示……会站在我们的立场上。” 屋子内一干人等,齐齐地松了口气。然后某些年轻的小伙子,干脆就彼此拥抱,或者比划出胜利的手势,高喊着:“yeah!” 不但是他们,就算如楚白、常师德这些沉稳的家伙,也无不在松口气之余,面上渐渐浮现出微笑。 “但是……”邵北转折性的话语,顿时让大家又紧张起来:“……老吴与费老坚持,总理的人选,必须是非年轻人。” “非年轻人?”肖白图寻思了一下:“老吴为什么不干脆说自己要当总理?” 邵北摊手:“我们还有别的选择么?” 总理的人选,的确需要一个成熟、稳重、理智的人。放眼刚刚选举出来的国会,不算费老,平均年轻勉强到三十岁。如此年轻的国会,做决定的时候总会犯一些年轻人的错误,比如草率,比如意气用事。如果总理同样是一个年轻人,那……恐怕真得变成如大鼻子们所想象的那样,澳洲会变成一个手持危险武器的孩童。你永远也不知道这个孩童什么时候突然会无缘由的脾气不好,从而打上门来。 可问题是,不管是激进派还是保守派,都是由一群年轻人组成的。保守派这头,年龄最大的常师德不过三十四岁,激进派年龄最大的陈翰林不过三十五岁。大个三五岁,能成熟到哪儿去? 所以当初保守派才会同意,支持费老成为新政府的总理。 随着费老当选国会议员,更大的麻烦来了——上哪儿找一个更合适的总理去?放眼望去,费老的那些老伙计们,大多都是一些质朴的退休工人,参与政治的兴趣不大;骑墙派的虞建伟今年倒是四十了,可这家伙从前就是个电工,根本没有领导经验;于丽红……算了,就于丽红那急脾气,真要当了总理,没两天半国会就得提出弹劾。算来算去,似乎……就剩下老吴了? 可问题是,老吴刚刚从大管家的位置下来,现在又把这官僚送到总理的位置上,这……怎能让人放心? “老吴就老吴吧。”楚白思索了一阵,开口说:“总好过让程洋得逞。”顿了顿,他继续说:“再者说了,有国会看着,老吴玩不出什么花样了。” 保守派一干人等,虽然都有些不情愿,但事已至此,实在没有更好的选择,一个个只得点头同意。 这时候,邵北又说:“另外,陈御提出用三张弃权票来换取我们对男女平等法案的支持。” “答应她。”徐晓涛一口应承下来。保守派本来就占据人数上的优势,陈御的弃权,就等于对保守派的支持。况且,保守派内部的女人们可没有一个省油的灯。从荆华到许楠莹,谁要是反对男女平等法案,那就等着姑娘们的组合拳吧。 “诶?”肖白图奇怪道:“弃权就等于支持我们。照理来说,陈御那么精明一个人,这时候应该干脆选择支持咱们啊?她怎么选了弃权?” 邵北挠挠头,有些哭笑不得地说:“因为她信仰共产主义。” “你在开玩笑?”肖白图瞪大了眼睛。 “据说当初骗她当间谍的那个组织,受控于卡斯特罗……人员组成,大多是以前的克格勃。” 肖白图仿佛听了什么好笑的事儿一般,哈哈大笑起来:“这真讽刺……我们这些社会主义下走出来的人,几乎没人再相信那一套了。然后陈御一个美国妞儿,反倒信了。我该说些什么好?” “距离产生美。”徐晓涛的话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这就跟围城是一个道理。外面的人想进来,里头的人想出去。” “距离产生美……精辟!”常师德笑着朝徐晓涛一挑大拇指。 是的,距离产生美。就比如当初大家伙一门心思的走出国门,想着老外都是有钱人,结果到了外国才发现,原来外国也有乞丐! “让我想想——”肖白图揉了揉太阳穴:“——陈御信仰共产主义,而我们都是资本家……这意味着……陈御是我们的敌人?” 很现实的问题,如果陈御信仰共产主义,那肯定是跟保守派这些资本家们是对立的。阶级矛盾不可调和!陈御那丫头会不会发动劳苦大众革了资本家们的命? 邵北想了想,回答说:“如果陈御能活到一百年后,的确有这个可能。” “为什么会这么说?”肖白图问道。 “因为澳洲没有让陈御发动革命的土壤。”楚白替邵北回答了这个问题。 想想看吧,不论是大鼻子还是来自明朝的同胞,此前他们已经破落到一无所有。而现在,他们的生活水准较之过去有了天壤之别。陈御发动这些人起来造反?恐怕这丫头前脚一鼓动,后脚就得有告密的。更有甚者,干脆就用烂菜叶子把陈御给埋了。 这不是澳洲民众思想有多愚昧,而完全是现实问题。一个人经历了从无到有,过上了从前想都不敢想的生活,这个时候你让他去冒险,除了别有用心的野心家,绝对不会有人同意。 而澳洲一直奉行的是藏富于民。为了社会的稳定,一直致力于培养中产阶级。具体下去,就是工人、军人们的工资很高。澳洲通过贸易掠夺,将外部的鲜血转化为自身的鲜血。只要澳洲发展的脚步不停,澳洲内部就不会爆发大规模的社会矛盾。 现在可是十七世纪,正是波澜壮阔的殖民时代。保守估计,澳洲这种发展势头,至少可以持续百年。所以邵北才会说出上述的那番话。无他,没有革命的土壤! 楚白解释了一番,临了笑着问了一句:“肖白图,你小子现在信仰资本主义了?” 肖白图耸耸肩:“主义之类的又不能当饭吃。我可不管什么主义,什么主义能让我过得好,我就支持什么主义。”顿了顿,他又说:“如果我有能力当官,或者我有个当官的爸爸,我就选择待在中国;如果我有能力赚钱,或者我爸爸是大富翁,那我就选在待在美国。” 徐晓涛疑惑着问道:“那……如果你爸爸没钱没权,你又什么能力都没有怎么办?” 肖白图一瞪眼,随即眯眼轻描淡写地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你真爷们!” 肖白图的话颇有些嘴炮的意思。可也道出了个中真谛……无关主义,只为利益。 楚白拍了拍巴掌:“好了,各位。玩笑开过,我们该继续正题了。” 329 建国大业之黑寡妇 329 建国大业之黑寡妇 “好吧,让我们统计一下。”楚白看着草写的清单,拧着眉头一条条地数着。 “我们跟于丽红达成了协议,国会将会拿出百分之三十的财政预算,用于兴建学校等基础设施。同时,为了保证教师们的权益,我们会帮忙组建一个基金。这让我们得到了四票。” “百分之三十……你们一定疯了!”书呆子林有德不敢相信道:“于丽红知道百分之三十是多少么?好吧……我想说的是,就算给了她百分之三十的财政预算,她有那么多教师么?” “那是她的问题。”楚白叹口气回答道:“如果我们不想被程洋强行绑架,就得争取一切可以争取的力量。不过,于丽红好像有自己的计划。” 肖白图笑着插嘴说:“这事儿我知道。好像是从明朝招募落魄书生,专职教孩子们认字。其他的课业,于丽红打算让刚毕业的学生充当老师。” 听起来很不靠谱的计划。落魄书生会不会遵照于丽红的教学大纲不说,就说那些刚毕业的孩子……这些小家伙能当老师? “别管这个了,先看眼前吧……接下来,我们跟几个骑墙派的小伙子达成协议,支持其在澳洲之外建立私人王国,这又得到了四票。”楚白平静地念着。 但其内容已经引得保守派内不少人都出声不齿。他们很清楚那些家伙的目的,无非是在不受澳洲法律约束的地方,肆意妄为,从而满足自己的特殊……需求。但这事儿几乎是无法阻止的。这些人完全可以用手中的资金,组建一个雇佣兵公司,打下一块地盘称王称霸。保守派与其的妥协,只是加速了这一进程罢了。但这依旧让人不齿。 “接下来,麦克兰答应支持我们,两票。条件是……”楚白看向邵北。 后者耸耸肩说:“他希望政府为黑水的中南半岛军事行动买单。” “去找越南猴子麻烦?”楚白问。 “不止……越南、暹罗、缅甸,估计要打个遍。” “我觉着这是个好主意。”不待楚白回答,客户经理徐晓涛已经抢着说:“这意味着我们的市场扩大了。” “这是一个好主意。”楚白点头:“我们会在国会支持这一提案,我想议员们不会拒绝的。接下来就是,我们跟老吴与费老达成的共识……” 说到这儿,邵北突然插嘴道:“总理人选只是一方面,老吴的意思,要我们更多考虑一下我们的同胞。” “还考虑?”吕宋太上皇常师德满脸的痛苦:“老吴觉着我们还不够为同胞们考虑么?”他仿佛听了好笑的笑话一样仰头挥了挥手:“哈!他知不知道同胞们的工资水平,放在吕宋足可以雇佣十个土著?再考虑下去,我们就得破产了!” 澳洲奉行藏富于民,给予同胞们高额薪水是两年前定下的政策。而两年前穿越众并没有身为资本家的意识。或者一部分人有这个意识,但他们完全不清楚这个时代的劳动力究竟有多廉价。种种缘由叠加起来,就造成了如今这种局面。来到澳洲的同胞们感觉很幸福,穿越众当中不少人都在后悔。 但后悔也晚了,因为此前的社会福利与保障体系已经明确规定了澳洲公民的最低薪水。据悉,这次的全体大会上,有人希望将1200的最低薪水提高到1300……理由是货币贬值。 邵北摇头:“老吴说的不是澳洲境内的同胞……而是还处在明朝的同胞。” 提起这个,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好半晌,楚白开口了:“这事儿,一点点斟酌着来吧。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我们绝对同意出兵直接打击满清。” 澳洲三军加起来才多少人?根据杰瑞的估计,放弃正面战场,直接从大沽口登陆进击北京,按照现在的武器水平以及后勤补给状况,不给他四个师他绝对不去送死。中原腹地,到处都是平原,利于骑兵发挥。兵力少了,单单是对方用骑兵断你补给线就受不了。 邵北继续摇头:“不止是满清的问题。” 不止是满清的问题?那这个命题就更大了,直接上升到国家民族的高度。毫无疑问,明朝现在就是个烂摊子!此前吕宋政协议长李胖子不止一次地约见保守派众人,探寻吕宋并入澳洲的可能。为这,保守派召开了一次内部会议,结果大家伙一致反对吕宋并入澳洲。 没错,吕宋是个粮仓,矿产丰富……问题是吕宋那地方的经济总量,民生条件,乃至于突出的民族问题,这都让保守派望而却步。吕宋不是澳洲领土还好说,适当的扶持救助,对方一准感恩戴德。可吕宋一旦变成了澳洲的一部分,那就意味着扶持吕宋成了澳洲的责任。 直接的表现就是,澳洲每年都必须拿出不少的财政预算,用于帮助吕宋进行基础设施建设。这种扶持,没个十年二十年根本就见不到成效。 对待吕宋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明朝那个烂摊子? 在这一点上,保守派对自身有着清醒的认识。是,他们有着领先三百多年的见识。但也仅仅是见识了,论能力,放在现代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有谁参与过国家决策?有谁处理过重大的经济、政治、文化、民族等等纠纷?说白了,有谁待过那么高的位置? 让一群普通人去治理这么大一个烂摊子?倘若是个公司还好说,可国家……别说是保守派了,就是把全体穿越众集合起来都没那能耐。澳洲完全就是一块白布,澳洲人少,船小好调头;与之相比,明朝老大的帝国,各类思想根深蒂固。时值末世,社会矛盾冲突尖锐。要想在这块土地上完成变革……谈何容易? 什么事儿上升到国家、民族的高度,那就半点马虎都来不得。这并不是本心愿意不愿意的问题,历史上好心办砸事儿的还少么?很可能你一个疏忽,出台了一个草率的政策,直接就导致国家剧变。到那时候你就是国家民族的罪人! 所以迄今为止,保守派的对明态度,从来都是经济、军事扶持,希图让明朝恢复自身的造血功能。 屋内一片安静。这个命题太大了,大到所有人都不敢随便置喙。 好半晌,徐晓涛开口了:“这事儿……慢慢来吧。” 一句话引得所有人都纷纷点头。只能慢慢来,除此之外,别无办法。此前有人提案,武力消灭满清,顺手牵羊灭了明朝。然后遭到了绝大多数人的反对。理由?需要多少军队?组建这些军队需要多长时间?需要多少行政公务员?合理的社会变革方案有没有?澳洲自己的行政系统都没搞明白呢,这时候武力夺取……俗话说,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难道打下了江山,还延用原本的官僚?那根原本的明朝有什么区别? 初步估计,澳洲要想占领明朝,起码需要培养一代人……可到了那个时候,满清早没了,明朝在或不在,中原总有个政权存在。到了那时候再去武力夺取……武装侵略自己同胞有意义么?有那精力,莫不如去开拓美洲大陆呢! “这些都是以后的问题。”楚白将话题转回来:“要知道我们现在还没有赢得在全体大会上的胜利。大家,是不是该把注意力重新放到全体大会上?”用目光征求了所有人的意见,楚白继续读着:“我策反了激进派的秋寒烟。交换条件是,同意其在原本选好的国会山上修建广播发射台……” “那国会山怎么办?”有人很关心这个话题。 “再选个地方好了。” “……” 邵北一条一条地听着,然后做着简单的加减乘除。休会的半天,保守派迸发了全部的力量。不但整肃了内部的分歧,同时与所有可以交易的对象达成交易,从而让天平重新向着保守派倾斜。 可以预见的是,激进派的好日子结束了。而程洋……这个高尚的叛徒,注定了会失败。想到这儿,邵北长出了口气。他可不想为了某人的梦想,去赌上自己乃至一手建立的国家。 精神稍稍松弛,邵北活动了下酸涩的脖子,然后依稀看到沼气灯下似乎有一些东西。他奇怪地看着,猜测着那几个黑点是什么,直到其中一个黑点缓缓落向肖白图的肩头。 黑色的身体,腹部一个明显的工字……黑寡妇! 瞳孔猛地紧缩,邵北大叫一声:“黑寡妇!”喊叫的同时,他已经一脚将面前的肖白图踹倒。紧跟着,他抄起沙发上的靠背,不停地挥舞着。 周遭人等愣了愣,等明白过来邵北的意思,一个个大叫着,纷纷抄起手边的工具。从纸质文件到茶杯、烟灰缸。慌手慌脚的主人徐晓涛,好半晌才想起柜子里就有杀虫剂。 一番拍打,将几只黑寡妇拍成烂泥,众人又检视了好半晌,这才齐齐松了口气。 肖白图早就脸色煞白,这会儿恢复过来,抓着邵北的胳膊一通猛摇:“我欠你一条……你脖子上……”他愕然地看着邵北脖子上鲜红的红点:“你被黑寡妇咬了!” “你确定?”邵北摸向自己的脖子,然后瞧着所有人的神色,邵北瞬间脸色苍白。 “大夫,找大夫!老胡呢?” “去找赵文怡,她那儿有血清!” 别墅内,一干人等哄然乱作一团。 330 建国大业之主使 330 建国大业之主使 时间倒退到晚七点。 餐桌上摆着两三样菜品,陈御操弄着刀叉,小口而优雅地吃着……虽然鱼香肉丝跟刀叉实在不搭。穿越至今已经快三年了,可陈御依旧不会使用筷子。间谍头子骨子里排斥筷子,并且严重怀疑其成为餐具的可能性。 所以看陈御用餐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吃鱼香肉丝她会用刀叉,吃拉面只用叉子。而当刀叉不好使的时候,陈御这丫头宁可上手抓也不会用两根棍子当餐具。 陈御皱了皱眉头:“我说过很多次了,鱼香肉丝对于我来说是主食,而不是菜品。你不觉着作为主食,它有些过于咸了么?”拒绝使用筷子的同时,这丫头同样不会去吃一口米饭。 “我很抱歉……小姐。”卡拉艰难地说出了‘小姐’这一词汇,而不是夫人。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生下一个白白嫩嫩儿子的……小姐。作为伊莲娜的母亲,卡拉幸运地通过裙带关系,成为了陈御的私人女管家。虽然女老板很苛刻,但丰厚的薪水足以让卡拉忘掉一切雇主的苛责。“我会教训厨师的……” “不用教训了。”陈御恼怒着摆摆手:“他被解雇了。” 做起这一套,陈御轻车熟路至极。以至于让对面的二外女翻译杜微再一次目瞪口呆起来,这是半年来第几次解雇厨师了?四次还是五次? 摇摇头,她疑惑着问:“陈御姐,你不是信仰共产主义么?” 陈御挑挑眉毛:“共产主义不需要连本职工作都做不好的废物!” 杜微哑口无言,随即埋头猛吃起来。 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声响起。片刻后,戴着眼镜一身职业套裙的山口百惠急急走了过来。山口百惠……这完全可以理解。既然已经有了南造云子与川岛芳子,为什么不能有山口百惠?要知道陈御所知道的***女性并不多。 山口百惠站定,恭敬地鞠躬,而后走过来在陈御耳边说了些什么。 扎着肉丝的餐叉顿了顿,又送入陈御的嘴中。咀嚼而后咽下,她这才低声问:“消息可靠么?” “嗨!兵工厂方面已经开始排查,最迟会在明早报案。” “报案……有怀疑对象么?”陈御不屑地笑了一下问道。 山口百惠点头。 陈御深吸了一口气,拿起餐巾仔细地擦着嘴:“越来越有意思了。杜微,我们有事儿干了。”丢下餐巾,一阵桌椅响动,几个女人已经起身走人。 半小时之后,新会路与雅苑路交汇口。 几个女人站在窗口,拿着望远镜朝下观望着。在其身后,两个黑制服的家伙冷冷地盯着已经昏过去的一家老少三口。 “目标出现了!” 陈御迅速扭转望远镜,视野中随即出现一个骑着三轮车的家伙。三轮车上,还放着一具立式的座钟。看起来,那家伙就像是为某个客户送家具的工人。 “送钟……送终。”陈御笑起来,转头对身旁的伊莲娜说:“那就是你的目标。你的任务很简单,造成一次意外,让目标昏过去。能办到么?” 伊莲娜优雅地俯身一礼,一句话不说,摇曳着身姿走出了房间。片刻之后,她已经出现在了大街上,并且迎着目标,看似毫不在意地走去。 这个时候,山口百惠走到陈御身旁:“局长,狙击手安排好了。” 陈御继续微笑:“好了各位,没必要那么紧张,就当这是一次实战演习。瞧瞧我们青涩的小苹果,是怎么完成第一次任务的。” 至始至终,陈御只告诉了伊莲娜该做什么,一句也没提任务详情。就好像当初她的教官对待她那样……扮作服务员送餐,一次简单至极的任务。只是十分钟之后,那个餐盘将整个房间所有的一切都炸成了碎片。 不得不说,陈御没看错,伊莲娜具有身为间谍的一切天赋。 她装作若无其事地接近目标,就在与目标错身而过的时候,她好像踩到了一块小石子,身子骤然失去平衡,然后倒在目标上。 目标仅仅来得及错愕,甚至没有做出别的什么反应,一根细小的针便刺穿了目标的皮肤,然后目标挣扎了一下,便从车上栽倒下来。 伊莲娜被吓坏了,她先是拖着一只刚刚扭过的的脚跳过去摸了摸目标的鼻息,紧跟着便歇斯底里地大喊起来。不过片刻,周围便围了一群路人。 路人们好心好意打算将目标扶起,然后某个自称是医生的特工声称目标很可能是突发性心脏病或者脑溢血,不能随意搬动。接着,路人们便在这位医生的指挥下,小心翼翼地将目标太上三轮车,然后几个热心的家伙与肇事者伊莲娜,便跟着三轮车消失路人的视线中。 …… 二十分钟后,海外情报局地下二层。 “把他弄醒。” 陈御话音刚落,一盆冷水便泼了过去。绑在凳子上的男人呛了几口,随即转醒。 “鲁海,1644年11月抵达澳洲,目前就职于兵工厂,司职搬运。”公式化地背完对方的资料,陈御将一个土黄色的连着一个小闹钟的包裹放在桌子上:“我想你需要解释一下这个,否则我将以蓄意谋杀、阴谋颠覆政府起诉你。” 四公斤硝铵炸药组成的定时炸弹,使用得当,完全可以将所有的穿越众杀死。 昏暗的室内,强烈的灯光晃得鲁海根本就看不清问话人的模样,只是隐约看到对方的轮廓。深吸几口气,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处境,随即干脆垂着头一言不发。 陈御敲击了几下桌面,等了片刻,挑了挑嘴角:“看来你是不打算合作了。很好——”朝身后负手而立的两个大汉点点头:“——让他开口。” 两个大汉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通组合拳。 二外女翻译杜微显然看不惯这种血腥的场面,有些担心地说:“陈御姐,按照法律,不是不能刑讯犯人的么?” “法律?”陈御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一般,捏了捏杜微的脸蛋:“讲法律是***成警察总署的事儿,我们情报系统什么时候讲过法律?” 毒打了五分钟,鲁海终于张口了:“你们打死我吧,左右都是一死……” 接着,拳头变成了鞭子,抽得鲁海几度昏厥。但这家伙前前后后就是那么一句话:“左右都活不成了……” 当鞭子变成竹签子,鲁海再次昏厥的时候,某个黑制服跌跌撞撞闯了进来。 “局长,出事了!” “事情很糟?”陈御从手下慌张的神色上,感觉到了一丝不妙。 “二十分钟之前,保守派的集会遭到了剧毒蜘蛛袭击……邵先生被黑寡妇咬了。” 邵北被黑寡妇咬了?陈御心里头咯噔一声。她从来不关心邵北这个资本家的死活,她只关心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生这种事究竟是有人蓄意为之还是完全就是偶然。 陈御依旧保持着镇定:“偶然因素还是……” “人为的!在此之前保镖们抓到了一个提着麻袋鬼鬼祟祟的家伙。” 手下的话将陈御心里的最后一丝侥幸打消了。蓄意为之……蓄意为之!不管出手的蠢货是谁,他的目的都达到了。也许是明天,也许是下一秒,保守派与激进派之间就可能爆发以消灭对手肉体为最终目标的战争! 陈御深吸一口气,霍然起身,皱着眉头冷声吩咐:“继续用刑,让他把一切都说出来。” “局长,犯人已经承受不住……” “我不关心犯人的死活!我只要他告诉我那个该死的名字!”一直以来都保持理智的陈御发飙了。手下们乃至杜微,一个个都噤若寒蝉。 一盆冷水泼过去,打手们甚至都懒得问,径直抄起烫红的烙铁,朝着鲁海的胸口戳过去。 顿时,刺耳的惨叫与刺鼻的焦糊味儿,充斥了整个房间。 “我说……我说……” 不待打手们闻讯,陈御噌的一下蹿过去,捏着鲁海的下巴:“给我那个名字!” “彭……彭强……” 彭强……某个宅男小伙子的形象立刻浮现在陈御眼前。本能的,她认为这根本不可能。但现在已经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了。 “立刻对彭强实施监控!”谍报头子的命令脱口而出。 山口百惠犹豫了一下,试探着说:“局长,这不合规矩。按照规矩,我们必须先请示……” “damn it!dont tell me www.ptwxz.com of bitch!now!”情急之下,陈御张口便是美式英语。 虽然在场的人除了杜微,没谁听懂陈御说的是什么。但这并不妨碍所有人等感受到陈御的怒火。 手下们顿时做鸟兽散。房间里只剩下了陈御与杜微。杜微眼巴巴地看着陈御,二外女翻译已经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了。而且她知道,恐怕连陈御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从陈御刚才的失控就能看出来,事情……已经完全脱离了控制。 好半晌,杜微开口:“陈御姐……” 正说话的光景,就见陈御猛地拔出腰间的手枪,对着半死不活的鲁海连续扣动扳机。狭小的室内,让手枪的声音显得震耳欲聋。杜微反应过来的时候,鲁海已经被打成了筛子。 “陈御姐,你这是干什么?” “消灭证据。”陈御平静地收枪,转头看着惊愕的杜微:“这是我能想到唯一可以阻止内战的方法了。” 331 建国大业之妥协 331 建国大业之妥协 凌晨一点一刻,中南协和医院特护病房。 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依旧穿着实验室白大褂的赵文怡提着手提箱风风火火地走进来:“血清配出来了。”因为没有有效的保藏手段,所以现阶段的血清都是每隔几天配制一批。赶巧的是,今天正是血清的过期时限。而新的一批血清,起码要等到明天一早。 赵文怡冲着胡静水点点头,麻利地打开箱子,将两支血清抽出来递过去。 病床上,邵北脸色苍白,浑身不停地冒着汗。荆华就坐在床头,拿着毛巾不停地给邵北擦拭着。 “你看,血清配出来了。”荆华强笑着说:“看起来我们的婚礼不需要取消了。”说着,女银行家湿润了眼圈:“你休想逃走!” 这头,胡静水用针管抽取了血清,走到邵北旁边:“邵北,感觉怎么样?” 邵北虚弱地苦笑着说:“感觉……就像跟一群女人三十六小时没下床……一……一样。”发烧、大量出汗、四肢无力、恶心、呕吐、耳鸣,心脏不规则跳动,现实情况远比邵北说的要难受得多。 “哈,真高兴你小子还没有失去幽默感……”没等胡静水说完,床上的邵北骤然开始痉挛进而抽搐起来。“按住他!” 几个护士与荆华费了浑身的力气才按住邵北,老胡迅速找准邵北的静脉,将针管里的血清推射进去。足足两分钟之后,邵北才停止了抽搐。 老胡擦了擦额头上因为紧张而沁出的汗水,如释重负地说:“好了,注射了血清,邵北这小子算是死不了了。” 老胡身后的赵文怡听了这话,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从中毒到注射,已经错过了注射血清的最佳时机。老胡这话,完全就是出于安慰心理。邵北能不能好转,很大程度上完全要靠其自身的身体素质。 这个时候,外头传来了肖白图的喊叫声:“……这他妈的就是谋杀!老子不管谁是主使,谁想要我们的命,老子就要谁的命!” 接下来是楚白等人的吵嚷声。 躺在床上的邵北皱了皱眉头:“好吵啊。”中毒,让他的听觉系统出了问题,以至于对声音十分敏感。 “亲爱的,我去让他们安静点。”荆华微笑着,轻轻吻了一下邵北的额头,再起身,女银行家已经面若寒霜。 …… 医院大门外。 紧锁眉头的老吴与面沉似水的陈御并排走着。在其身后跟着一群黑制服与陈御的手下。 陈御面无表情地说着:“……根据我的分析,彭强雇佣……或者说胁迫了两名工人。约定好时间,其中一人释放黑寡妇,并不想要靠黑寡妇杀掉谁,而是逼迫保守派逃离徐晓涛的别墅。而通往徐晓涛的别墅,只有一条路。那名叫鲁海的家伙,会看准时机启动定时炸弹。” 四公斤的炸药,真爆炸了,只要时机合适最少能干掉保守派几个核心人物。太过狠毒了! 老吴倒吸了一口冷气,只是‘恩’了一声算是回答,走出去好远才问:“确定是彭强指使的?”在老吴的印象里,彭强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伙子。平素为人低调,从不招灾惹祸。换句话说就是个老实人……可就是这么个老实人,居然能干出这种事儿来? 陈御沉默着,直到走进医院的大门,才低声说:“有人看到程洋在傍晚的时候找过彭强。” 程洋! 老吴立刻追问:“有证据么?” 陈御摇头:“彭强一口咬定没人指使,完全是自发的。动机是不满自己的后代会被边缘化。” “没证据……”没证据就好!倘若有了证据表明真是程洋干的,那两派人之间绝对会爆发内战! 老吴突然顿住身子,朝身后招招手。一名黑制服立刻上前听取老吴的指示。 “监视所有黑水雇佣兵,一旦有异动……” “是。”黑制服明白老吴的意思,领命一声转身小跑着走了。 “有一个好消息。”陈御说:“放毒的家伙之前不下心让黑寡妇咬了一口,保镖们发现这家伙的时候,他已经深度中毒……也就是说,现在还没人知道彭强是主使。” 澳洲红背蜘蛛性喜干燥,所以房屋是这些毒物的首选地之一。也正因为如此,放毒的家伙才会躲在保镖视线之外,放出的蜘蛛其中一部分到达了徐晓涛的别墅。 “你确定?”见陈御点头,老吴松了口气:“这的确是个好消息。” 老吴与陈御不在说话,继续往前走。上了二楼的时候,意外在楼梯拐角发现了激进派领袖陈翰林。 “老吴、陈御……”陈翰林尴尬地打了招呼。 这个世界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在邵北出事后不到三十分钟,陈翰林就得知了这一消息。他当时就有不好的预感,随即让陈翰林焦躁起来。难道是激进派的小伙子居然买凶杀人?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不等于火上浇油么? 是以,他安排了几个核心成员整肃激进派内部,自己随后就来了医院。就在这个楼梯拐角上,他一待就是两个钟头。听着保守派们愤怒的言辞,他是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 老吴略一思索,便知道了陈翰林的苦衷。点点头:“一起走吧。” 陈翰林苦笑着点头,跟在了老吴身后。 上了楼梯,老吴加快了脚步。在走廊中等待的保守派众人,见老吴来了,一个个纷纷起立。老吴一一握手,连连抱歉:“抱歉,来晚了。跟费老去了趟农场,得了消息这才赶回来。” 这时候,肖白图猛地瞧见了陈翰林,顿时勃然大怒,上去揪住对方的领子怒吼:“你他妈的还有脸来?明着不行就来阴的是不是?老子……” 搭着楚白、常师德等人这会儿还保留着理智,上去赶紧将肖白图拉回来。衬衫被撕坏了几颗纽扣的陈翰林只是一个劲地解释:“我根本就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而且事实真相如何还有待调查,你不能在没证据的时候就认为……” “你说完自己信么?没你们人的指使,就周闯那怂样会干出这事儿?” 群情激奋之下,楚白等人的劝阻根本就无济于事。保守派的小伙子们脸红脖子粗,就要冲上去将陈翰林撕成碎片。 这时候,吵闹声中突然传来了一声高亢的女声:“都给我安静!”荆华站在病房的门口,面色冷若冰霜:“我的未婚夫正躺在病床上,如果你们要吵……那就给我滚出去!” 场面安静了下来。趁此时机,老吴径直走过去,握了握荆华的手:“小荆啊,邵北怎么样了?” 荆华摇了摇头。女银行家不是傻子,分得清胡静水哪句说的是真话,哪句是善意的谎言。 “这样啊……”老吴愁眉不展,沉思了一下,冲着所有人说:“……邵北需要休息,你们这么多人,怎么让他休息?看护有护士,用不着你们。你们要是愿意等,那就下楼去等。都散了吧,留下几个代表就行了。”老吴伸手点了点:“楚白、陈翰林、陈御,其他人都散了吧。” 楚白冲着常师德点了点头,后者招招手,推搡着将保守派众人赶了出去。 人群走远,老吴回过头来,看着荆华:“小荆啊,这件事你的意见是……” “我没什么意见。如果邵北发生不幸,我不管对方是谁,也不管说和的是谁,我绝对会让所有参与者都陪葬!”女银行家说的话斩钉截铁。 “你放心,我们绝对会给邵北一个公正的说法。”说完,老吴推开病房走了进去。身后,两男两女跟着鱼贯而入。 “情况怎么样?”老吴急切地问道。 胡静水摘下口罩:“心跳稳定下来了,其他的还不好说。” 胡静水的答案,让老吴再一次紧锁眉头。深吸一口气,老吴径直走到邵北床前:“邵北,好点了吧?” 邵北艰难地呲呲牙:“还死不了……你这是代表政府来发见义勇为勋章的么?” 老吴哈哈大笑,指着邵北说:“这么有幽默感,看样子很快就能好起来了。”收了笑,沉吟一下,老吴说:“邵北啊,我这次来呢,就是想跟你说一下这事儿调查的结果。这样,医护人员暂时回避一下……” “等等。”邵北打断说:“在这之前,我想问老胡几个问题。” 胡静水走到邵北床前。 “我现在还处于危险期么?”邵北的话,让胡静水楞了下。“看着我的眼睛,我不想听假话。” 胡静水叹了口气:“还没脱离危险。” “死亡几率有多大?” “与存活几率比起来,一成到两成吧。你的身体很健康,肌体抵抗力比较强。”老胡斟酌着回答。 “如果活下来,会有后遗症么?” “不会。”胡静水断然摇头:“根据我所知道的例子,被黑寡妇咬过的,要么就活下来,要么就死了,没有存在后遗症的。” 深吸闭目深吸了口气:“谢谢。” 胡静水点点头,拍了拍邵北的肩膀,一招手,带着医护人员撤了。房间内,只剩下了六个人。除了邵北,便是老吴、楚白、陈翰林、陈御与邵北的未婚妻荆华。 “情报部门在这件事上滞后了一些,得知这一情报的时候,已经晚了。”顿了顿,老吴继续说:“放毒的周闯,现年二十一岁,去年十二月移民到澳洲。此前刚刚遭受了失恋打击,所以这很可能……” “哈!”荆华怒极而笑。 “起码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任何我们的人参与这件事……好吧。”老吴干脆摊牌了:“邵北,现在完全看你。你希望跟其他人有关系么?” 你希望跟其他人有关系么?邵北闭目沉思起来。最初的愤怒,在经历的生死之后,变得淡然。虽然耳边依旧嗡鸣一片,但理智已经重新占据了大脑。 不深究?对不起自己;深究?在这个节骨眼上,这等于是点燃战争的导火索。他很清楚保守派所掌握的力量,一旦……后果不堪想象! 沉思了半晌,邵北睁开眼:“我不想这件事与任何人牵扯上关系。” 邵北的话,让老吴松了口气。 “但是,我同样不希望身边埋着一颗定时炸弹。”邵北认真地盯着老吴:“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老吴郑重点头:“你放心,没人希望身边有颗定时炸弹。”拍了拍邵北的胳膊,老吴转头看向楚白与陈翰林。 “我尊重当事人的意见。”楚白率先开口。 “我没意见。”陈翰林艰难地从牙缝里吐出这句话。老吴弦外之音,就是说这事儿与激进派有关了。而他很清楚,邵北的意见意味着无需证据,就可以将怀疑对象定罪。当然,仅仅是内部定罪,而非法律上的定罪。被定罪者会被流放,而后彻底地边缘化。政治就如同游戏,如同所有的游戏一样,需要遵循某些规则。触犯规则者,其结局就是被游戏所淘汰。 很不幸,被淘汰者是自己一方的人。虽然此前激进派有人曾经质疑,这是不是对方的苦肉计。但看到邵北的现状之后,陈翰林打消了最后一丝疑虑。那可是黑寡妇!没人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老吴点头,起身嘱咐邵北好好休息,临出门前,老吴语重心长地对楚白与陈翰林说:“我不希望再发生这样的事。”说完,与陈御一起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出医院的大门,二人同时松了口气。 “处理的很漂亮。”迎着海风,陈御嘴角弯起了漂亮的弧线:“你以前在中国的时候,不是经常干就是经常看到这种欺上瞒下的事儿。” 老吴翻了翻白眼:“除此之外你还有更好的解决方案么?” “所以我说,处理的很漂亮。”陈御向自己的马车招手,回头冲老吴说:“放心,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但是……以后别指望我会***给你。” 老吴顿时满脸苦笑。 陈御会同二外女翻译上了马车,随即对满脸问号的杜微说:“第一,今天的事烂在肚子里;第二,从今往后不许给老吴***。” 杜微眨眨眼:“因为老吴背叛了共产主义?” 陈御摇头:“因为老吴是个官僚!” 杜微:“……” …… 天幸的是,刚到而立之年的邵北身体尚且没有出现滑坡。年轻人的活力,让胡静水第二天一早就宣布,邵北已经脱离的危险期。剩下来的,就仅仅是修养而已。 虽然邵北暂时无法出席全体大会,但全体大会还得照常开。邵北干脆让荆华代为***。女银行家似乎完全爱上邵北了……起码是真心实意要跟邵北结婚。除了出席全体大会,其余的时间全部用来照顾邵北。几天下来,邵北脸色红扑扑的透着健康,荆华反倒像是病人一般,透着憔悴。 但可以从荆华的神情中看出来,女银行家似乎是乐在其中。 全体大会照常进行着。那天晚上,楚白似乎与陈翰林达成了协议。以至于再次修改过的保守派提案,每一条都得以顺利通过。当然,这完全可以理解。程洋计划最重要的一环,在老吴那里完全落空。这直接导致激进派失去了最后的依仗。 与其跟保守派进行无休止的扯皮,莫不如静下心来,通过妥协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好处。 在会议第四天进行的《股权重新划分》提案表决上,保守派所坚持的分配方案得以通过。虽然在命脉行业上,政府拥有了黄金股,并且为了保障所有人利益,中南银行会对该企业进行控股,但私人持有51%的股份,足以让个人可以完全掌控该企业了。 这一提案的通过,标志着保守派取得了最终的胜利。一时间,保守派们一个个喜笑颜开。至于接下来政府组成、框架,各式各样的法律,一切都变得不重要了。核心利益得到了保障,这就是最大的胜利。 当然,也有不那么好的消息。第二天的***表决中,《反垄断法案》以微弱的优势通过了。虽然该法案给出了五年的期限,但这意味着保守派们要么就得在五年内促成一个竞争对手的诞生,要么就得在五年后将自己的企业拆分。 而不论是激进派还是保守派,完全没了此前剑拔弩张的样子。哪怕是两个看不顺眼的老对头碰了面,也会挂着虚假的笑,握手,而后寒暄一番。中南,似乎又恢复到了此前一片融洽的局面。乃至于下层的老百姓,根本就不知道高层曾经发生过剧烈的动荡。 2月15日,小伙子彭强在全体大会上公开提出,要自己出钱去澳洲之外开辟一块自己的私人王国。从而引得所有穿越众哗然一片。激进派成员,以及新当选的国会议员们,轮番进行了劝解。但彭强这小子仿佛吃了秤砣,铁了心就要出去。 而最让人不能理解的是,这家伙选择的地方居然是圣诞岛……天知道圣诞岛那屁大点地方怎么建私人王国。 几番劝说无解之后,全体大会同意了彭强的要求。索性圣诞岛现在就有驻军,也不需要出动雇佣兵去打下来。唯一麻烦的是,就是怎么将建材运到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事后,有心人暗自一琢磨,随即有了一丝明悟。在圣诞岛建立私人王国?这不是变相坐牢么?可无一例外的,大家伙对这事儿都克制地避讳起来。事已至此,谁也不想翻旧账出来,从而让势态再一次的恶化。 “满意么?”荆华提着婚纱的裙角,左右扭动着问道。 “满意。”已经出院的邵北真心地称赞着。在荆华转身照镜子的时候,邵北的笑容凝固下来:“满意……我能不满意么?” …… 日薄西山。中南海,钓鱼台国宾馆后的花园。 一脸严肃的老吴负手而行,身旁跟着面色平静的程洋。 “有些事情……你做的太过分了。”老吴沉声说。 “你指什么?”程洋不解地问道。 老吴顿住身子:“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出事那天傍晚,你去找过彭强。” “所以你认为是我鼓动彭强实施谋杀的?”见老吴用沉默当做回答,程洋肃容说:“我是去找过彭强,可在这之前还有之后,我还找过很多人。我在这儿发誓,我从没有鼓动任何人用不正当手段去谋杀政治对手!法律上还讲证据呢,你总不能全凭心证吧?” 老吴盯着程洋,看了半晌也没有看出一点蛛丝马迹。随即正过身子,继续前行:“有与没有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今后澳洲绝不允许发生类似的不光彩事件。” 程洋轻笑起来:“我相信我比所有人都要推崇法制。”顿了顿,程洋嘲讽地说:“说到不光彩……我很想问你,鼓动我用行动去实现自己理想……这事儿算不算光彩?” 老吴笑了起来:“那是你的理解出现了偏差。我记得你说的时候,我一直都在强调……你的初衷是好的。如果你认为这是鼓动……” 程洋高举双手:“请放心。这种没凭没据……而且很丢人的事儿,我绝不会四处宣扬。” 老吴继续笑:“政治靠的可不是阴谋,大多数时候都要靠堂堂正正的阳谋。”说着,他停下了身子,看着即将坠入地平线的夕阳,感叹地说:“太阳就要落山了。” 程洋同样笑起来:“是,可明儿一早还会升起来。你是不是想说升起来的是新一轮太阳?”咂咂嘴:“跟你这样的官僚相处真费劲。” 或苦涩或无奈的笑声中,太阳沉入了地平线,只留下漫天的晚霞。明天,又是一个艳阳天。 332 两个婚礼(上) 332 两个婚礼(上) 1644年2月16日,晨,六点。 邵北站在落地镜子前,如同牵线木偶一样,任凭左右一中一西两个裁缝摆弄着。一会儿,来自西班牙的裁缝可能会将一件看起来‘十分新潮’的燕尾服上衣套在身上,而下一刻,来自明朝的裁缝就会将冠冕之类的帽子照在他的头上。以至于对着镜子的邵北,看着自己的形象觉着非常的好笑。 但他不得不忍受! 根据女银行家荆华完美婚礼计划,早晨,也就是一个小时之后,会举行一场西式婚礼;傍晚的时候,则会按照明朝传统举行一场古典婚礼。 结婚是一件折磨人的事,比这更折磨人的事只有一种……那就是作为新郎一天要参加两次婚礼。这愈发坚定了邵北的理念,这辈子只结这一回! “哈欠~”肖白图在一旁毫无形象地打着哈欠,举起手腕瞧了瞧,随即抱怨道:“真见鬼,现在才六点一刻。参加完你的婚礼,还要熬上三个小时才会午休。” 全体大会不会因为邵北的婚礼而推迟。所以女银行家不得不选择避开全体大会开会的时间,来举行婚礼。邵北曾经提议可以考虑换个时间,随即遭到了女银行家无情的驳斥。换个时间?学杰瑞与白函薇么?俩人结婚的时候,出席的穿越众不过勉强过半。冷冷清清的,实在无趣。 作为伴郎的小伙子岳衡挑了挑眉毛,戏谑地说:“肖总,您昨儿晚上是不是忙着交公粮来着?” 肖白图皱眉,一巴掌拍过去:“小孩子家家的,大人的事儿少问。”感叹着咂咂嘴:“说起来,邵北啊,我现在开始羡慕你了。” “羡慕我?”邵北机械地扭过脖子,笑道:“您肖总风流无双,号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那么多十七世纪美女等着您肖总垂怜,怎么反倒羡慕起我来了?” “嗨,甭提了。”说起这个,肖白图有些意兴阑珊:“到了现在,我算是明白了。女人那玩意,关了灯都一个样。要是一时风流也就罢了,倘若要过一辈子……这老婆还得找个能说上话的好。” 肖总近来对婚姻又有了新一层次的体会。以前总琢磨着,既然来了十七世纪,有能力三妻四妾,哪还何苦找个现代女同胞找虐?娇妻美婢,温良贤淑,这日子是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可这日子时间一长,新鲜感一过,肖白图是越来越觉着没劲。 忙了一天回到家里,漂亮老婆端茶倒水外加洗脚,惬意吧?可接下来,你兴致勃勃地跟老婆讲述这一天的见闻,分析各种利弊得失,老婆只是忽闪着一双美目,不懂装懂地听着。听到后来,干脆就打哈欠流眼泪。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时间一长,哪还有兴致跟老婆谈话? 长此以往,生活愈发公式化,俩人也没什么共同语言。除了偶尔做一些传宗接代的事儿,俩人实在没什么交集。怎么琢磨怎么不像夫妻。 这也难怪,你总不能指望相差三个世纪的俩人会有太多共同语言吧? “肖总这是深有感触啊……话说回来,你什么时候深刻起来了?”邵北奇怪地问。 “有感而发,触景伤情。”肖白图甩了甩手,满脸的落寞。 旁边,伴郎岳衡挠挠头:“这山望着那山高,我倒是觉着十七世纪姑娘挺不错的。” 肖白图一呲牙,虚踢一脚:“小孩子家家的玩儿什么哲学?去,上外头招呼宾客去。” 岳衡呲牙咧嘴,不情不愿地走了。这会儿,裁缝也忙活完了最后的工作。邵北的身上,已经套上了荆华坚持的燕尾服。房间里,只剩下了邵北与肖白图。 “怎么样?是不是很傻?”邵北纠结着,别扭地扭动身子问。 “还成。”不咸不淡的回答,肖总的注意力显然不在衣服上:“你打算就这么算了?” “怎么叫算了?你小子刚才不是还羡慕来着么?”邵北微笑着说:“而且我觉着荆华很不错。” “我说的不是荆华。”肖白图深吸一口气严肃起来,这让邵北怔了怔。 肖白图目光紧紧盯着邵北:“他差点要了你的命……不!是差点要了我们的命!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安排一次意外……” 邵北眉头先是紧锁,今儿舒展开来:“到此为止了。他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哈!”肖白图不屑地笑起来:“他甚至都没上法庭,亏程洋那混蛋还叫嚣着什么法制……” “这不关程洋的事,而且我也不在乎形式。”邵北解开了领口的蝴蝶结:“重要的是,他会在圣诞岛上过足二十年。这跟坐牢没什么分别,根据澳洲刑法,蓄意谋杀……” 肖白图高举双手,打断了邵北的话:“好吧好吧,我听你的。现在千万别跟我提什么法律条文,我这几天已经听的够多了。”全体大会进行到现在,除非有新的提案,否则其余的大部分时间,穿越众都在忙于各种立法。在肖总看来,这等同于枯燥、乏味甚至是催眠曲。 他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地看着邵北说:“哥们,我欠你一条命。”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还?”邵北笑起来。 玩笑丝毫也没有打断肖总的情感宣泄:“说实话,我很感激。因为我这几天设身处地地想了想,要是咱俩换过来,碰到那种情况,我会不会做跟你一样的事儿……”肖白图微笑起来:“我特想知道,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哇哦,让我想想。”邵北捏着眉心思考了一下,然后不确定地说:“我当时想的是……狠狠地把你踹飞?你知道,我一直都想这么干。” “嘿!我可是很正经的!”肖白图恼怒起来。 邵北摊手:“这事儿别问我,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重现那个场景,我还会不会那么做。”邵北记得一句电影台词,英雄……有时候就是一瞬间的肾上腺分泌过量。 舍己为人这种事,如果用理智去思考,相信大多数人都不会为了毫不相干的别人搭上自己。至于极少数者……或者他们道德高尚至极,或者就是有毁灭倾向的疯子。 “好吧,不管怎么说——”肖白图深吸口气:“——我得对你说声,谢谢!” “不用客气。” 这个时候,房门被岳衡撞开,小伙子兴高采烈地叫嚷着:“……你们绝对想不到刚才发生了什么……额……”岳衡挠了挠头:“我打扰到你们了么?” …… 天津街,圣约翰教堂。 伴随着管风琴奏出的婚礼进行曲,精神矍铄的费老充当女方家长,牵引着身着华丽婚纱的荆华,缓缓走上前。而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中,将荆华的手交到邵北手中。 费老笑着嘱咐了一句:“小荆,以后可不许欺负邵北。” 我才是新郎好不好?邵北瞪眼:“费老,做人要厚道。” 音乐停下,汤玛斯教士拉着一张比驴脸还长的面孔,不情不愿地站定邵北与荆华身前。当然,这完全可以理解。汤玛斯教士在欧洲混迹很多年,中间还在非洲待了几年。这一辈子,他主持过无数的婚礼。有双方都是***徒的普通婚礼,有男方不是***徒的婚礼,也有女方不是***徒的婚礼,可唯独就没主持过双方都不是***徒的婚礼。 既然双方都不是***徒,那跑教堂来干嘛? 所以当初他一听说有这事,脑袋立刻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过两天的时间,他妥协了……在强大的政治、金钱攻势下,他不得不妥协。 新郎是个大人物,要命的是新娘是个比新郎还要大的人物。得罪了这两个人,天知道澳洲会不会出台新的宗教限制措施。 所以他妥协了,但他依旧不情愿。这种情绪完全表现在了脸上。 好半晌,他才用还算熟练的普通话说:“今天,在上……额,所有亲朋好友聚集在这里,见证一场神圣的婚礼。” “新郎邵北,你愿意常常以温柔端庄来照顾你的妻子,敬爱她,唯独与她居住。尊重她的家人为你的家人,尽你作丈夫的本分到终身。在上……结婚证以及众人面前,你愿意么?” “我愿意。” 汤玛斯点头,然后看向荆华:“新娘荆华,你愿意常常以温柔端庄,来顺服这个人,敬爱他、帮助他,唯独与他居住。尊重他的家人为你本身的家人,尽力孝顺,尽你作妻子的本分到终身。在结婚证以及众人面前,你愿意吗?” “我愿意。” “有人反对这对新人结合为合法夫妇么?”停顿了一下,汤玛斯宣布:“既然没人反对,在所有人的见证下,我宣布,你们结合为合法夫妻。新郎,你可以吻新娘了。” 邵北掀开荆华的面纱,轻吻过去。管风琴再次响起来,所有人起立鼓掌。邵北横抱起荆华,在众人的夹道祝福中,走出教堂。 作为伴郎的小伙子岳衡缀后了一步,突然回头跑到汤玛斯身边:“汤玛斯神父,我也想在教堂举行婚礼……但我有个要求。” “恩?” 岳衡挠头:“能不能把那句唯独与她居住去掉?你知道,澳洲允许娶多个老婆。” 汤玛斯:“……” 333 两个婚礼(下) 333 两个婚礼(下) “夫妻对拜!”司仪面带喜色,扯着嗓子喊着。然后看着一对新人起身,强忍着没喊出‘送入洞房’这四个字。 现在就进洞房里头,然后等上几个小时,直到邵北一身酒气地回来?开玩笑!那不符合女银行家的一贯作风! 所以,话到嘴边,司仪改口:“礼成!” 荆华立刻迫不及待地扯掉了红盖头,小跑着去了酒店的一个房间,没一会儿的功夫,换上了一身得体的晚礼服。而那头,邵北已经换上了舒适的衬衫西裤。 邵北与荆华的婚礼,所有穿越众几乎悉数到场,除了一个人——彭强。官面上的理由是,小伙子彭强吃坏了肚子,这会儿正躺在医院里挂吊瓶。而实际上,大家伙都知道彭强为什么没来。事实上,自打黑寡妇事件之后,彭强就淡出了所有人的视线。 终日闷在房间里,只是等着下一班开往圣诞岛的船。 伴郎岳衡与伴娘杨萧一个提着酒瓶子,一个托着托盘,跟在一对新人之后,挨桌的敬酒。关系一般的,送上几句祝福;关系密切的,总会开口打趣几句。 二十桌的酒宴,转眼间敬了个遍。到了这时候,大家伙也都吃得七七八八了。率先吃完的,已经起身赶往旁边的大厅。那边早就布置好了西式的酒会……中西合璧嘛,怎么能少得了酒会? 至于说散场……如果有人吃完了就退场,那这个家伙一准是个傻蛋。全体大会上,保守派的利益分配方案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这意味着未来的澳洲,是属于私人垄断企业的澳洲! 既然结果已经不可避免,那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抓紧一切机会,至少不要落在所有人后头。是以,不论是保守派还是激进派,抑或者从始至终都在骑墙的骑墙派,没有一个离开的。大家聚集在宴会厅里,端起一杯酒水或者果汁,挂着或真诚或虚假的笑容,攀谈着,试探着,找寻着一切可能的合作机会。 “再次恭喜你,邵北。”保守派的韩旭冲走过来的邵北笑着说。 “谢谢。” “我也恭喜你。”隶属激进派的曾端握了握邵北的手:“以后我们就是同僚了。” 瞧着邵北疑惑的神情,曾端笑起来:“看来邵北并不知道。” “知道什么?” 韩旭笑着解释说:“今天下午的会议上,老吴顺利当选为总理,并且在第一时间提交了内阁成员名单。曾端是总理办公厅主任,而你是外交部长。” 邵北皱了皱眉头:“我可以不上任么?” 经历了黑寡妇事件之后,邵北对自己的人生有了新的规划。确切的说,他对黑水公司有了更多的期许……外交部长?这会严重阻碍他的计划。 “恐怕不行。”曾端笑着摇头。“除非你能说服老吴。” 众所周知,穿越众就这么点人,而移民们尚且没有成长起来。很现实的问题摆在这里,澳洲缺人!缺普通人,更缺各种各样的人才。所以穿越众不得不身兼数职。就比如书呆子林有德,这家伙担任化工厂董事长兼总经理兼总工程师的同时,还兼任着工业部副部长。部长是周比利,他兼任着机床厂董事长、机械制造厂总经理、中南中级技术学院院长……瞧,所有人身上的担子都不轻。 琢磨了一下,邵北接受了这一未经他本人同意的最终决定。然后他问道:“我的副手是谁?” 韩旭挺了挺身子:“不才,正是本人。重新认识一下,澳洲外交部副部长韩旭。” “我该说……见到你很荣幸?” 邵北的配合,顿时让小圈子里的所有人轻笑起来。 韩旭摇摇头,说:“三月份,我就会前往吕宋上任。” “吕宋?”邵北愈发疑惑了。如果事情没有变化,作为接触大明官方的第一人,他将会继续去南京,与明朝政府进行沟通。外交部部长去了南京,现在副部长又要去吕宋……那岂不是说,澳洲外交部变成了只是存在于纸面上的编制? “对,吕宋。”韩旭笑着点头:“这跟我的计划有关,同样,跟你的计划也有关。”瞧着邵北不解的神色,韩旭又笑起来:“看来你还是不知道?” “行了,这游戏一点都不好玩,别卖关子了。”邵北讨厌信息滞后。 “在任命你为外交部长之后,国会同意了黑水公司的中南半岛计划。” “这是一个好消息!”邵北无比肯定地说。这意味着黑水会继续成为吸金利器!以澳洲的名义,参与中南半岛的混乱局势。或者用强横的武力逼迫某个小国打开国门,开放市场;或者间接、直接地扶持某个亲澳的政府、军阀,取得局部的优势。 国会会为黑水公司的行动买单,这等于黑水最起码不会赔。然后接下来,赚取的全部都是利润。美妙的前景让邵北第一反应,就是立刻扩大黑水公司的规模。 根据最新的劳工法以及移民法案,雇佣明朝同胞显然是赔本的买卖……最起码这会让黑水的利润减少一大截。雇佣***人显然是个好主意。最起码在五年之内,邵北不用按照劳工法,支付给那些***人所谓的最低薪酬。 “你的计划起码是六月份之后的事情,也许会推迟到九月份。你知道,吕宋人民军正面临着一场灭国战争,而对手是强大的苏禄王国。”韩旭的话充满了反讽的意味,但这就是事实。根据种种反馈来看,吕宋人民军完全就是照猫画虎……或者是照虎画猫的产物。军官完全由那些官二代、富二代组成,军事素养差到离谱。作为一只地方性的卫戍部队也许还算合格,但若是让他们去主动进攻……天知道到时候那些少爷兵会闹出什么样的笑话来! 哄笑声中,韩旭继续说着:“根据李议长的说法,这注定是一场漫长的、艰苦的、存在反复性的正义之战。” “李胖子的原话?” “不。”韩旭摇头:“这是我提炼出来的大概意思……原话比这长一千倍。” 哄笑声再起。 “你太刻薄了。”邵北微笑着说。 “总而言之就是,黑水的中南半岛行动,短期内不会实现。而我的计划……” “你的计划?” 在一旁的小伙子沈浩宇径直说道:“老韩你就别兜圈子了……邵北,我跟老韩的意思是,在吕宋投资,搞个铜矿卡尔特之类的。” 邵北奇怪起来:“那你先做计划,然后去找李胖子谈谈投资的可能性,怎么来找我?” 韩旭苦笑起来:“计划早就做了,给李胖子也谈了谈。剩下的事儿还真就得找你了,谁让你媳妇是银行家的。” 邵北大笑起来,说一千道一万,韩旭这家伙是来贷款的。 旁边,沈浩宇挠着头说:“我以前学过地质,跟李远山又跑了两年,也算有经验了。然后就跟老韩合计了一下,看看能不能去吕宋开放铜矿。可计划做出来,我俩算了算,全部资金预算大概在六亿,可我俩加起来才七千万……” 邵北苦笑起来,咂咂嘴思考着说辞,半晌才说:“你们要坚信,我跟荆华组建的是民主家庭,信奉互不干涉……” 一句话逗得周遭人等大笑起来,曾端干脆就揭伤疤说:“你直接说你小子是气管炎不就完了么?” 韩旭盯着邵北:“我觉着枕头风还是比较有用的。”在邵北瞪眼之后,这家伙立刻拽着沈浩宇走人:“我去跟你媳妇谈谈。” 邵北端着酒杯,扭身注视着这俩家伙走向荆华所在的圈子。然后他特意瞧了荆华几眼,一身晚礼服的荆华,灯光之下光彩照人。只是这会儿她似乎又恢复了女银行家本色,语速极快地说着,让她面前的小伙子吴灵玉只有抓耳挠腮的份儿。 依稀中,还能听到吴灵玉的告饶声:“……宽宽手,再饶一千万怎么样?要不这样,我拿出百分之四十的股权给中南银行怎么样?啊?你说怕赔本?怎么可能会赔……” 邵北笑了下转过头,然后发现面瘫的毒贩子麦克兰不知什么时候补上了韩旭留下的位置。 “计划通过了。”麦克兰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保持着他一贯面瘫的风格。 邵北点头。 “黑水的那份报告你看过了?” 邵北继续点头,然后说:“我不认为军方会在现在这时候同意为黑水培训雇佣兵。” “那我们就自己成立训练营。就在马尼拉。”毒贩子对此毫不在意。“最迟六个月后,中南半岛计划就会实施。” 邵北还是点头。 “所以我们需要船。”见邵北依旧点头,麦克兰深吸一口气:“看来你不知道。” “够了。”邵北已经厌烦了这个卖弄信息优先的游戏:“你没必要卖关子,尤其是在我刚刚出院的情况下。” “好吧。”麦克兰耸耸肩:“实际上只要你现在往码头走一圈,就会发现好来坞又多了一样产品——蒸汽船。” “蒸汽帆船?” 麦克兰摇头:“就是蒸汽船,螺旋桨推动的蒸汽船。” 334 合同与海岸警卫队 334 合同与海岸警卫队 “蒸汽船!” 邵北不自查地身子朝后仰了仰,并且还深吸了一口气。麦克兰的消息让他感觉无比振奋与高兴。一瞬间,他眼前似乎浮现出竖着冒着浓烟黑烟囱的铁甲船,劈荆斩浪、横冲直撞,将一切面前的木制品还原成碎片。当然,军备方向的考虑只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这意味着也许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坐在安稳的大铁船上横渡重洋,而再也不用担心木头帆船会不会突然被海浪折成两半了。 要知道,任何一个正常人,只要乘坐过飞翔的河南人一次,从此都会患上帆船恐惧症。 “你想太多了。”麦克兰毫不留情地打消了邵北的美梦,他平静中带着嘲讽地说:“只是蒸汽船,小型的、原始的,没有蒸汽涡轮,只是依靠往复式蒸汽机推动。而且马力也小的可怜,只有一百二十马力。”麦克兰叹了口气:“幸运的是,它使用螺旋桨,而不是该死的明轮。” 事实上这种小火轮,甚至还早于火车头诞生。船体依旧是钢铁框架木质外壳,只不过装了一台一百二十马力蒸汽机与螺旋桨联动,外加必须预留的储煤仓。论技术含量,远远低于火车头。 是以,从设计到施工建造,再到制造出两艘样船,前后不过用了两个月而已。好来坞大老板充分考虑了军用以及民用的可能性,两艘样船,一艘排水量二百四十吨,吃水不超过一米,最大航速五节,外观看上去就跟驳船差不多;另外一种则要小巧许多,排水量不过八十吨,吃水一点八米,最大航速十三节。造型成v字形,看上去完全就是内河巡逻艇。 前一种是民用的,排水量大,装载物资多。针对即将技术成熟的二百四十马力蒸汽机,还预留了升级空间。必要的时候,这船还可以当拖船,拖着一两艘驳船在内河以及近海行驶。 后一种,完全就是军用化设计。游启这小子早就听闻全体大会之后可能会成立海岸警卫队,琢磨着即便海军看不上这种内河巡逻艇,那海岸警卫队也用得上吧?他琢磨的是没错,海岸警卫队还真用的上。 12号的全体大会上,通过了成立海岸警卫队这一决议。按照编制,海岸警卫队隶属于同样新成立的国土安全局。其职能,集近海卫戍、边防、海监、海警、海事、渔政等部分职责,是一支军事化的综合执法力量。 澳洲的宪法上规定,海岸警卫队是澳洲国家武装力量,与陆、海、陆战队以及国民警卫队是并列的。但它又不参加参谋长联席会议,所以你很难说海岸警卫队是不是澳洲第四个军种。(张力平的特种部队隶属于陆军) 权责划分清楚,新晋走马上任的海岸警卫队司令欧阳纾搓着手就打算大干一场。先是跑去好来坞造船厂仔细调研了一番,回头就提交了一份预案。按照欧阳纾的设想,他会在两年之内建设一支总兵力一千四百人,配备四十艘巡逻艇的海岸警卫队。要求国会为此至少拨付三点四亿澳洲人民币的款项…… 然后欧阳纾被国会议员们毫不留情地打击了。 客气一点的,委婉地表示,这事儿要从长计议。海岸警卫队的建设,要一点点的来,三点四亿暂时是别想了,一千四百万还可以考虑;有不客气的,径直就指着欧阳纾的鼻子质问,他这三点四亿到底用来干什么?打击走私偷渡?别开玩笑了!澳洲大陆的地理优势在这儿摆着呢,别说对外暂且没公布航线图,就算是公布了,一年又能又几艘船跑到澳洲来? 三点四亿?四十艘巡逻艇?这不是大炮打蚊子么? 从海军系统里脱离出来的欧阳纾,脸色羞红,异常愤懑。到了这个时候,他总算明白杰瑞此前嘟囔的那句话了:“从此以后澳洲各军最大的敌人不是欧洲,更不是满清,而是澳洲国会!” 争吵了一下午,欧阳纾好说歹说,这才弄到了两千万的预算。这两千万又要支付薪水,又要训练士兵的,欧阳纾精打细算了一天,紧紧巴巴的,剩下的钱将将够买两艘巡逻船的。而此前欧阳纾已经信誓旦旦地对游启保证,至少会订购二十艘。 要命的是,缺少这方面经验的游启还真就信了。在欧阳纾在跟国会议员们唇枪舌剑争执的时候,游启已经自掏腰包朝机械制造厂以及钢铁厂、兵工厂下了订单……现在欧阳纾的订单缩水了,游启干瞪眼之余,只能四处搞推销。但最可能采购的海军,半点面子都没给游启。 王铁锤特意现场考察了一番,而后下了结论:“海军不需要!” 海军海军,自然是要出海的。不论是驳船改良设计版抑或是巡逻艇设计版的,大小以及火力且不论,单单就是一个抗风浪性就足以让海军放弃。什么?当登陆艇用?那纯粹是吃饱了撑的!首先那是陆战队的差事;其次,陆战队还没奢侈到借用海军舰艇拖拽其跨越上千海里,然后用半个钟头为其生锅炉,只为了也许连半个钟头都用不了的登陆行动。这太奢侈了!如果杰瑞这么干了,可以肯定的是,下一年度,国会绝对会极大地削减陆战队的财政预算。 所以,游启面临着一个难题——无人问津! 这对于黑水来说是个好消息,因为几个月之后,黑水的雇佣兵们就会出现在河网密布的中南半岛上。而无人问津,这表示现在完全是买方市场。 “你打算用什么样的武力配备?”邵北问道。 “一门57mm速射炮,一挺机枪。” “机枪?”邵北疑惑着问。 “你没听错,是机枪。”麦克兰肯定地说道:“但跟你想想的机枪肯定不一样。” 虽然兵工厂方面已经开始着手设计边缘发火铜壳弹生产线,但距离铜壳子弹的诞生依旧遥遥无期。而且即便生产出来了,也不是后世那种大家习以为常的子弹。边缘发火,与底火的发火方式不一样。所以,当这种子弹生产出来,能使用它的机枪,似乎也只有加特林了。 住院这几天,兵工厂的小伙子们来看过邵北,所以邵北对这事儿了如指掌。而现在麦克兰居然告诉他,在边缘发火铜壳弹尚且没有生产出来的情况下,居然有机枪了…… “这种机枪使用纸壳弹,虽然故障率过高,散热也有问题,但毫无疑问,它就是机枪。”麦克兰平淡地陈述着:“哦,对了,兵工厂方面叫它咖啡磨机枪。” 咖啡磨机枪,顾名思义,其形状就像一个咖啡磨一样。上头有个巨大的漏斗,子弹倒入里面,根据重力原理,子弹头的方向会朝下。进入枪膛。连着漏斗的,是类似于左轮手枪的轮子,子弹在这里会压入轮子。使用的时候用手柄摇动,轮子转动,扳机击发。射速理论上能达到两百发每分钟。 这机枪完全就是兵工厂小伙子们的游戏之做,展示给军方的时候,继而连三地出现卡壳。但不管怎么说,它还真是机枪。 陆战队与陆军考虑了几天,决定还是不浪费纳税人的钱了。故障、事故之类的且不说,再等一年就有可靠性更高的加特林,现在下订单采购咖啡磨机枪,这绝对会被国会骂死。 邵北皱了皱眉头,他突然感觉,黑水公司怎么有点像捡破烂的?澳洲军方不用的,黑水照单全收。摇摇头,把这个想法抛之脑后,他继续问:“那船造价多少?” 麦克兰面瘫的脸上挤出了一抹怪异的笑:“游启要价六百万。如果我们采购,价格只会比这更低。” “我没意见。问题是你打算采购多少艘?” “全部。” “全部?”全部,意味着二十艘照单全收。一艘如果按照五百五十万计算,那也要二点二亿。算上人员、维护、弹药之类的,直接二点五亿就出去了。 前一阵子邵北仔细看了麦克兰的那份报告,黑水在去年一年里,依靠着对苏禄王国的武装入侵,以及吕宋共和国支付的雇佣费用,总计攫取了七十万两白银。扣除各种费用,再考虑到汇率折算,总资产不过一点五亿出头。根本就拿不出这么多的资金……要想买下这二十艘船,除非贷款。 贷款……邵北有了一丝明悟。难怪麦克兰这个时候来找自己,这是让自己负责贷款啊。 “贷款的话,是不是有些多了?”邵北试探着问道。 “黑水是良性资产。”麦克兰不屑地看着邵北:“而且银行贷款不能只考虑有形资产,黑水的真正价值不在纸面上。” 邵北开始纠结起来。他从没有想过,十七世纪的黑水公司会有什么品牌价值之类的……虽然他认为麦克兰说的很对。 “好吧。”考虑了一会儿,邵北点头说:“贷款的事,我会跟荆华说的。”顿了顿,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这事儿你跟肖白图说了么?” 麦克兰抿了口酒:“我会告诉他结果的。” 仅仅是结果。作为股东肖白图有知情权,也有表决权,但在邵北与麦克兰都点头的情况下,肖白图的表决权变得毫无意义。 335 程洋的选择 335 程洋的选择 毫无疑问,在这场西式就会上,邵北与荆华这对新人就是核心。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虽然他们依旧是核心,但与之攀谈的话题,却跟婚礼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了。 邵北是黑水公司的最大股东。黑水公司这一年的成长与膨胀,所有人都有目共睹。在这个陆军尚且维持在小打小闹的规模,挣扎发展的时候;在陆战队勉力维持澳洲海外利益的时候,黑水的异军突起,给了所有人一针强心剂。 没错,论战斗力黑水的确不如同规模的陆战队,甚至都比不过比黑水规模小一圈儿的陆军。但黑水的优势实在太明显了! 首先,黑水是一家私人公司。一家拥有足以颠覆某个小国能力的雇佣兵公司!最重要的是,黑水的对外行动,虽然也要考虑国会的感受,但它可以在国会的默许之下,发起对某个小国或者局部地区的战争! 不用理会什么道德感,也不用理会繁琐的审批程序,更不用考虑伤亡代价。只要有足够的利润,黑水可以抛弃一些不必要的情感,替雇主做到他一直想要,却无法从正规渠道取得的利益。 苏禄王国的灭亡近在眼前,这只是黑水的小试牛刀。虽然这并没有为澳洲带来多大的利益,但黑水的效用,已经在有心人眼里无限放大。 或者六月,或者更迟的八月,黑水就会对中南半岛发起进攻,这会给澳洲带来市场,带来更多的海外利益。可以预见的是,正在抓紧一切机会的穿越众,肯定不会放过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也许前脚黑水的军事行动刚刚结束,提着手提箱的穿越众或者其代理人,就会蜂拥而至。中南半岛盛产木材、粮食,人力资源更是丰富到令人流口水。在大部分穿越众眼里,那些好吃懒做,并且跟白眼狼一个德行的猴子们,用来填路基再合适不过了。 所以,邵北身边甚至都没挪动过位置,他身边已经换了一拨又一拨的人。有的寒暄几句,含笑握手,说希望与黑水在将来会有合作的机会;有的径直就问邵北,要不要追加投资。哥们现在有钱没地方花,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吧…… 不过一个钟头的时间,邵北已经跟不少人打成了合作意向,有的干脆就定下了口头合同。比如药剂师文政,他打算投资开设制药厂。虽然暂时来讲他的那些西药知识还用不上,可文政想得开。打算径直与傅大侠合伙,对方出中药知识,他出资金管理,合伙先搞一个中成药制药厂。 资金方面文政没什么问题,现在就卡在药物来源上了。且不说黑水将来的行动,就说邵北身处南京,就有极大的优势。完全可以让邵北代为采购。 再比如从前跑机械销售的翁祖涵,刻下已经被任命为香港地区的首任负责人。作为同赴大明的同僚,从没去过大明的翁祖涵趁着难得的机会不断地请教着大明的现状以及注意事项。按照翁祖涵的计划,他会充分挖掘香港的价值,争取建设为大明朝对外的最大窗口。 维多利亚湾的深水码头自不用提,新安县的经济开发区计划看起来更是诱人。本着头一个试水的方针,翁祖涵打算自己投资搞个缫丝厂。顺便销售缝纫机之类的。 这边邵北忙得不可开交,那一边,成功晋升为妻子的荆华看起来比邵北还要忙。虽然搞金融的金鼎中伙同几个合伙人已经筹划着近期开另外一家银行了,但不论新开的银行拥有多少个合伙人,其跟中南银行这种巨无霸比起来,就是个没长毛的小孩子! 资产重组之后,中南银行会对各个命脉行业完成实际意义上的控股。随着时间的推移,各个企业肯定会在不断的膨胀扩大,那中南银行的资产就会相应地膨胀着。而最要命的是,中南银行还控制着中南储备银行,拥有澳洲人民币的发行权。从信誉到实力,再到方便性,中南银行无疑都是首选。 所以金鼎中很聪明地将客户群瞄准了中小客户。希图吸纳中南居民的个人储蓄,进而再图谋向外扩张。不过话说回来,这完全就是无奈之举。如果不是为了避开中南银行的锋芒,金鼎中何苦放着肉不吃,专门去啃骨头? 邵北的身边走马灯一般,始终围着一群人。而荆华这头,眼瞅着就是里三层外三层了。大家伙自动自觉地排着号,轮到自己了,几句废话之后,径直将自己的一揽子计划抛出,咨询贷款的可能性。女银行家完全适应了自己的角色,严肃着一张脸,仔细聆听着对方的计划,提出质询,分析投资失败的可能性,提出最终的贷款方案。 瞧着一身晚礼服,严肃中满是知性气息,全然没了新娘子应有的,喜悦、羞涩等等情愫的妻子,邵北摇了摇头。她知道这就是真实的荆华。女银行家哪怕与自己结了婚,依旧是女银行家。 苦笑着摇了摇头,邵北告罪一声,转身走向洗手间。然后他与一个他并不想相见的家伙不期而遇。他愣住了,正在走出洗手间的程洋同样愣了一下,而后微笑着祝贺:“邵北,新婚快乐。” “谢谢。”邵北机械地说着。除此之外,他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而对面的程洋,反倒神色自然地说:“说起来我倒是真羡慕你……娶了个女银行家,你完全可以吃软饭了。” 邵北淡然一笑,也不答话,双手插在裤兜里,目光盯着脚尖,等着对方让路。 稍稍沉寂了一下,程洋苦笑着问:“道不同不相为谋?” “差不多。” “没必要这么小气……别忘了你已经取得了胜利。”程洋似乎已经完全放下了一周前发生的事儿。 “小气?”邵北反问了一句,咂咂嘴:“就当是我的小气吧。你跟我理念不同,这完全没问题。哪怕你有反人类倾向也没问题。但作为朋友,我无法接受你这种行为。” 笑容凝固在程洋的脸上,他深吸一口气:“这就是政治。” “政治是黑暗的,但从政的人可以不让自己黑暗。”邵北盯着对方,针锋相对地说。 足足过了几秒,程洋高举双手:“好吧,你说得对。”然后他横向挪动一步,错开身子,给邵北让出路。 在邵北走过其身边的时候,程洋突然又开口:“对了……” 邵北停住身子,扭头看向程洋。 “全体大会的最后一天,我会辞去国会议员的职务。”程洋神色显得极为诚恳。 “辞去议员?为什么?” “你知道,我输了,而且该立的法案已经确立了,我实在不知道继续担任这个国会议员还有什么意义。”程洋苦笑着说:“难不成整天跟那些人扯皮?”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邵北好不关心地说。 “没什么,只是提前告诉你一声,相信保守派到时已经做好了准备。” 程洋的辞职,意味着国会议员会出现空缺。保守派目前是多数派,只要早作准备,在程洋辞职的第一时间提出候选人,那这个国会议员的席位,几乎就是保守派的囊中之物。邵北很清楚这一点,他奇怪的是,程洋为什么会告诉他?难道又是一个阴谋? “没阴谋,我说的是真的。”瞧见邵北眼神中的疑惑,程洋说:“我不但会辞职,还会推出激进派。就像你说的一样,激进派里的大多数人都让人感觉恶心。而且我也对老吴这个官僚很反感。” 利益分配方案已经确立,宪法更是确立了澳洲今后的方向。这意味着除非发动政变,否则程洋根本无法实现他所谓的理想。所以,他选择退出,似乎是情理之中的事。 落寞了一阵,程洋突然问:“你觉着我当法官怎么样?” 法官?虽然合情合理,但与邵北猜测的截然不同。 “我以为你会选择去明朝。”既然澳洲无法实现程洋的理想,那完全可以去明朝实验。相信王铁锤与游南哲等人,绝对会支持程洋在明朝的尝试。并且只要不涉及澳洲的利益,澳洲绝对会乐观其成。但现在程洋居然说要去当一名法官! “明朝?”程洋无力地摇了摇头:“老大的帝国,你觉着我一个律师能改变什么?”程洋要实现他的理想,首先要消灭满清。当然,这不是问题,这件事会获得澳洲的支持。然后,他要统和整个明朝的力量,消灭或者融合一切反对势力。紧跟着,本着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的原则,他首先要在明朝进行工业革命……这么全套下来,别说他一个律师了,就算全体穿越众齐心协力,百年之内能见成效,大家伙都得含笑九泉。 制度可以影响一切,但制度不能决定一切。 “另外——”程洋咂咂嘴:“——你认为明朝是我的国家么?” 穿越众的根,就在海洋对面的那片土地上。但不是现在的,而是三百七十年后的那片土地。于大多数人而言,澳洲,才是他们的国家。 轻笑了下,朝邵北摆摆手,程洋头也不回地走了。 盯着程洋远去的背影,邵北犹疑着:“唆使彭强的……到底是谁?” 新郎官陷入了疑惑中。他不相信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宅男小伙子会制定出这么完美……并且恶毒的谋杀计划;也不相信放黑寡妇的家伙是死于偶然;更不相信此次事件中攫取最大利益的老吴是完全无辜的……还有陈御,怎么会那么巧就抓住了放炸弹的家伙。只是,没有任何证据指向真正的幕后黑手。 也许,时间会证明一切;也许,时间会让人忘记一切。只希望以后类似的事情不会再次发生吧。 叹息一声,邵北扭身进了洗手间。 336 外交白皮书(上) 336 外交白皮书(上) 1644年2月18日,全体大会否决了《吕宋并入澳洲》的提案。不论是保守派还是激进派,或者一直冷眼旁观的骑墙派,在这一问题上难得地达成了共识。根据原金融组所作出的预测,吕宋并入澳洲之后,澳洲每年必须要拿出至少十七亿澳洲人民币的援助,持续反补吕宋二十到三十年,吕宋的经济水平乃至人均购买力才有可能达到澳洲目前的水准。并且,在这一期间,澳洲根本就无法指望澳洲会给中南财政带来一毛钱的收益。 就算是二十年,那也是三百四十亿啊!不考虑银价贬值,这三百四十亿放在后世也是七百个亿人民币!澳洲的经济总量才多少?还要不要继续发展了?移民工作还要不要继续?原本奉行的培养中产阶级政策,是不是也得跟着往后推迟二十年?民众的不满情绪会不会引发社会动荡? 二十年啊,人生有多少个二十年?为了一个吕宋,搭上澳洲二十年的黄金发展期,值得么?各种各样的质问,直接将提案人淹没在了口水中。你空口白牙一张嘴就扩大了澳洲的版图,然后整个澳洲都得为你的好大喜功而买单……没门! 李胖子注定要失落了,跟他一同前来的政协委员们则喜忧参半。喜的是,澳洲人似乎真不打算占领吕宋;忧的是,澳洲之所以不占领吕宋,理由居然是因为吕宋太穷了!这叫人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 但不管怎么说,澳洲人并没有打算从吕宋撤军,并且反复强调了两国邦交的重要性。这样想的话,起码不用担心流落深山的反抗势力或者西班牙人卷土重来,自己可以高枕无忧地作威作福上几十年?想到这个,不少的政协委员都面带笑容,瞧着澳洲盟友愈发顺眼了。 2月19日,全体大会通过了1645年度国防白皮书。值得注意的是,白皮书里除了一贯的腔调,强调着海权的重要性,第一次地将陆军的发展列为今后的重点发展方向。也因此,连续三年都在挣扎着的陆军,史无前例地获得了与陆战队同样的财政拨款。 结果一出,陆军司令上校傅白尘那叫一个扬眉吐气。当即就叫嚷着,一年建设一个师,五年建立集团军,实施大兵团、大纵深的机械化作战……当然,有时候喝多了的话不能全信。按照现有工艺造出来的坦克,那东西对自己人的杀伤力比对敌人还要大。最大的可能就是没等开战呢,打算步坦协同的步兵就能闻到从坦克里飘出来的肉香…… 而对于傅白尘的得意忘形,杰瑞将军只是冷然处之。一年建设一个师?搞笑了吧,军官从哪儿来?在军校没培养足够多的军官之前,陆军还是在澳洲大草原上打袋鼠吧! 相对于前两者,海军中将王铁锤显得很低调。按照王铁锤的处事原则,这个时候正是闷声大发财的时候。陆军与陆战队二者加起来的拨款,也就是海军的一个零头罢了。拿到拨款的第一时间,王铁锤就找上了好来坞大老板游启。一口气下了六艘千吨级钢铁框架木壳蒸汽机辅助控帆的军舰,不但如此,眼见着新的船坞就要竣工,王铁锤还与游启达成了意向性合同。既,一旦有新船型,海军订单优先制造。 几天后给国会的报告里头,财大气粗的王铁锤直接喊出了两年内要建设六六舰队的口号。所谓的六六舰队,既六艘六百吨级轻型驱逐舰,六艘千吨级轻型巡洋舰。 2月20日,全体大会通过了本年度的教育拨款。尽管有着保守派的全力支持,可于丽红大姐依旧只拿到了百分之十五,比预期足足少了一半。在这件事上,激进派与骑墙派乃至军方,统和起来全力反对。占了总预算大头的军费,已经拿走了百分之四十,剩下不足百分之六十于丽红居然要拿走一半……那其他部门干脆今年关门大吉得了。 再者说了,没那么多师资力量,也没那么多生员,光搞基础建设有什么用?不可否认,教育的确重要。不管是出于对澳洲未来的考虑,还是出于个人企业的迫切需要,所有人都同意大办教育。可俗话说的好,饭要一口口的吃,路要一步步的走。总不能刚会爬就想着跑吧? 泼辣的于丽红大姐,丝毫不管全体大会是什么场合,气急了干脆揪着几个反对者的耳朵痛骂其没良心。可再怎么骂,结果也更改不了了。心有不甘的于丽红大姐,只能删删减减,重新拟定了计划。1645年,澳洲将会兴建两所小学,一所初中,一所高中。 可以肯定的是,这几天老吴同志是别想在家捞着好脸色了。不过话说回来,于丽红大姐到底是个厉害角色。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于丽红先后找了工业口的几个大资本家,密谋一番。翌日,文教部与几个大资本家联合发表声明,近期内联合办学,兴建中等、高等职业技术学院。包分配,包就业…… 首批公布的职业技术学院里头,蓝翔、新东方之类的赫然纸面…… 2月23日,历时十七天的全体大会胜利闭幕。这一天的下午,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这十七天下来,几乎把所有人都折腾了个筋疲力竭。不提之前的剑拔弩张,让整个中南似极了火药桶,随时有可能爆发内战,也不提暗地里进行的各种交易与妥协,单单就是一条又一条的法律条文,就足以让所有人都崩溃。 每一条都要你争我夺,每个人都想成为制定规则的人,没人乐意单纯地当个守规则的人。当彼此的口水耗尽,精气神不复最初的时候,妥协也就是必然的产物。而到了第二天,甚至仅仅是一个小时后,新的条文又会让所有人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精神百倍地唇枪舌剑起来。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剩下的,就是国会的事,是行政机构的事。所有人等需要做的,就是默默地关注着国会的动向,让自己的荷包鼓起来,然后在五年之后的总理竞选以及六年之后的国会竞选上重新参与角逐。而在这之前,你只需要做一件事:积蓄力量。 就在大家伙松口气的时候,一条石破天惊的消息震惊了所有人。大导演秋寒烟联合杨萧、安洁等姑娘,斥资一点一亿,将会修建一座爱妃儿铁塔。而地点,居然是原本选好的国会大厦……最让人不可理解的是,那帮子国会议员居然同意了,乖乖让出了地点! 不但如此,国会还特意拨付了一笔五千万的款项,只为了换取爱妃儿铁塔的部分使用权。法国人当初建造埃菲尔铁塔,初衷可能只是为了炫耀。但到了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有人把埃菲尔铁塔当做了无线电发射台,从而让大半个欧洲都听到了广播。 而秋寒烟要造的爱妃儿铁塔,个头虽然不如二百五十年后的埃菲尔铁塔,但加上山体基座的高度,只要功率强劲,足以让马尼拉听到澳洲的声音。国会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进行投资。议员们当中就有搞无线电的,在国会上当场就进行了评估。这高度,加上中南就靠海,如果搞出来长波晚上直接能传递到南京去。就算长波技术难度比较大,搞个短波也可以嘛。 虽然澳洲目前的重心还在东南亚,但转移到明朝,那就是早晚的事儿。 这一爆炸性新闻一经公布,几家建筑公司疯了一样展开了公关攻势。有的炫耀修铁路修的好,有的卖弄善于设计,有的说自己造码头有经验……有消息表明,秋寒烟一经决定公开招标。可以预见的是,三家建筑公司肯定会为了这块肥肉抢得头破血流。 当然,还有另外一点值得说明。原本是贸易组的小伙子王飞,在此前杨萧的游说中,大大方方地掏了两百万的腰包,并且表示不要股份。杨萧当即就感激涕零地表示,一定会对王飞有所回报。结果杨萧这姑娘还真回报了,给王飞一个广播塔的冠名权……爱妃儿铁塔……王飞这小子的外号就叫妃儿! 王飞为这事反抗了,据理力争。试图收回捐赠的两百万……但杨萧坚持,除非再拿出五百万,否则铁塔绝不更名。 2月24日,晴。 全体大会后的第一天,也是外交部长邵北走马上任的第一天。厨房里传来烹饪的声音,已为***的女银行家轻轻哼唱着,动手做着第九份早餐……旁边的垃圾桶里,堆积着前九份。 邵北则对着镜子,仔细地打着领带。根据最新出台的公务员着装要求,进入国会必须着正装。就在邵北终于搞定了领带的时候,女银行家端着餐盘款款而来。 “尝尝我的手艺。” “看起来不错。”用筷子夹起煎蛋,三两下吞进肚子里,邵北皱了皱眉:“没放盐?” “健康饮食,科学证明人体每日摄取的盐分不应该超过6克。”女银行家振振有词。 邵北偷笑,荆华总会为忘记放调料找各种各样的借口。只是几分钟的时间,邵北快速地吃掉了属于自己的早餐,并且帮助胃口不好的女银行家消灭了一半。然后轻吻了对方额头一下,夹着文件夹走了。那白色封面的文件夹上,赫然贴着标头:“1645年度澳洲外交白皮书”。 337 外交白皮书(中) 337 外交白皮书(中) 预定中的国会山被秋寒烟的爱妃儿铁塔计划霸占了,即便是没霸占国会大厦距离完工也有一段时间,所以国会的办公地点暂时选择了钓鱼台国宾馆。当然,政府为此必须支付给林厨子一笔不菲的房租。 比预定的时间提前五分钟,邵北走进了钓鱼台国宾馆。然后黑制服歉意地说,因为此前的两项提案拖延了过多的时间,所以邵北必须要等一会儿。 他可以选择在三楼的宾馆房间,或者是会议室的走廊等待。邵北选择了后者,然后他看到了同样在这里无聊等待的常师德。 “你也来做报告?”邵北凑到其身旁问道。 常师德抖了抖手里头的文件:“别忘了我以前可是搞电信的。”文件的标头,写着《无线电网络的组建》。 “我以为是菲律宾的问题——”在看到标头之后,邵北立刻转口:“——无线电网络?” “对,无线电网络。确切的说,是组建电台网。”常师德笑着说。 随着钨丝的达标,灯泡、电子管应运而生。紧跟着,闲到蛋疼的电信组,立刻热火朝天地投入到无线电的开发与研制当中。过程是曲折的,但这帮小伙子到底还是搞了出来。几经测试,而今已经拿出了定型后的产品。 虽然通讯距离不可能实现澳洲到大明那么远,但只要在信号彻底衰减前建立中继站,就完全可以实现这一设想。而有关建立中继站,最大的问题就是供电。 小伙子们给出了三个方案,头一个是笨办法,直接用大号电池供电。每隔一段时间,用船运来新的电池或者电解液;第二个,干脆拆了渐渐沦为鸡肋的风力发电设备,给中继站供电。但这个方法问题多多,风力这玩意实在不可靠,要是赶上连续几天风力不足,那中继站就得罢工;第三个方案,直接用蒸汽机挂着发电机。也不用考虑燃料的问题,东南亚各个岛屿上别的都缺,唯独不缺木头。蒸汽机这玩意,可不单单只能烧煤啊。当然,蒸汽机本来的热值转换率就不高,算上损失的机械能,以及发电机的损耗,最终热值转换率顶多在百分之五徘徊。 听完常师德的简略说明,邵北疑惑着问:“只要不是傻子都会选第三个方案,既然这样,你何必搞三个方案?” 常师德一副见了鬼的神情看着邵北:“你怎么会这么想?你以为国会是干什么的?”常师德感叹一声:“邵北你太单纯了。那帮国会议员正在兴头上,你要是拿个最优方案过去,他们肯定会鸡蛋里挑石头。现在你拿三个方案过去,他们会选出最优方案。就不会给你找麻烦……” 邵北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说,让他们感觉有成就感?” “你终于明白了。” 正说话的光景,就听会议室的门碰的一声被踢开,紧跟着气哼哼的傅白尘走了出来。上校一边走一边还嚷嚷着:“国会只用了半个小时就把陆军从一个师变成了两个团……哈!西班牙人、满清、荷兰人、葡萄牙人想做却没做到的事儿,国会帮他们做成了!……别跟我提什么风度,那些家伙把陆军当成了什么?两个团……这么点人去草原上打袋鼠么?” 傅白尘正在气头上,以至于完全就没看见坐在椅子上等待的二人。待其走过去,邵北与常师德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好半晌,常师德耸耸肩:“你知道,澳洲军最大的敌人永远是国会。” 一名黑制服走了过来,冲着常师德说:“先生,轮到您的听证会了。” 常师德深吸口气,站起身:“祝我好运吧。”说完,跟着黑制服走进了会议室。 二十分钟之后,常师德气急败坏地走了出来,路过邵北身边的时候,身子顿了顿:“你知道吗?我要更正一下刚才的说法……国会,是我们所有人的敌人!” 不待邵北追问,常师德抱怨着说:“该死的,他们居然让我考虑驻军问题。那是政府的事儿好不好!”扬扬手,常师德头也不回地走了。 两个先例在前,邵北顿时感觉压力倍增。乃至跟着黑制服走进会议室的时候,邵北的心脏居然不争气地剧烈跳动了片刻。后来邵北一琢磨,有必要么?都是熟人不说,再者说,眼瞅着都二月末了,这些家伙总不会想扣自己俩月不去南京吧? 站到演讲台位置,抬头一瞧,只见小二十个脑袋正严肃地望着自己。也没人说话,议长费老疲惫地冲着邵北点点头,示意其可以开始了。在一旁,两名***官拿着鹅毛笔准备记录发言。 这场景让邵北感觉自己就是被告一样。 深吸一口气,邵北打开文件:“我本人谨代表外交部,做出1645年度外交白皮书说明。” 措辞简短的前缀之后,邵北径直步入正题:“有关吕宋的决议,全体大会已经表决,反对吕宋并入澳洲。但外交部认为,这不应当成为阻碍澳吕关系的障碍。吕宋的重要性无需多说,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吕宋都是保障澳洲粮食供给的重要产量地,以及影响中南半岛、***、明朝的前进踏板。所以,外交部认为,在保持现有紧密关系的同时,要更多的加强澳吕之间的政治、经济、文化交流……” “……在重新评估了葡萄牙的实力好,外交部认为,葡萄牙的存在,是对澳洲与欧洲之间贸易的纽带。是重要的商业合作伙伴。葡萄牙完全没有能力会对澳洲造成威胁,反之,我们可以轻易地在两个月内,将葡萄牙的势力连根拔起。外交部认为,在对方履行条约的情况下,保持现状是最好的选择。” “……接下来是荷兰。”邵北顿了顿:“在说荷兰之前,我想做一个假设。”邵北看向费老。 费老左右看了看,点头表示邵北可以说。 “各位,在我们没有消化完澳洲……或者说消化其大部分之前,我们恐怕都没有精力组建一支开赴欧洲的远洋船队,我想这一点大家都很清楚。”也许是十年,也许是二十年。总之短时间内,单单就是一个造船工业限制,澳洲就不可能组建专门去欧洲的远洋船队。 “所以,一个贸易中间人的存在,是对我们有利的。”既然自己没那个能力,那索性在家门口,等着人家上门来收购货物。“这里我做个假设,英国于荷兰,谁更适合做这个贸易中间人?”邵北抛出了他的假设。虽然他忽略了葡萄牙……不过话说回来,这年头的葡萄牙,海上实力实在不值一提。葡萄牙跟西班牙加起来,还赶不上英国佬一半多。 国会议员们议论纷纷,进而达成共识。 “荷兰更适合。” “没错!”邵北指了指说话的陈翰林:“但理由是什么?别跟我说历史上如何如何,告诉我确切的理由。” 过了好久,一个声音说:“地理位置决定的。” “完全正确。”邵北看过去,发现说话的是楚白。“英国有着远离欧洲大陆的地理优势,就像一头饿狼一样在一旁虎视眈眈。贫瘠的不列颠王国,要想发展,必然会发展海上力量。最要紧的是,每当欧洲发生战争,英国的地理优势就会凸显出来。有海峡阻隔,只要有强大的海军,就不会担心敌人会攻入本土;而荷兰,不管荷兰的海上力量多么的强大,这个国家始终都连着大陆。这意味着一旦欧洲发生战争,荷兰随时有可能会被敌人的陆军从陆地上攻入。” 费老沉思了一下:“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不能赶走荷兰人。” “不但不能赶走,反倒应该增强荷兰人的实力。”邵北笑着说:“澳洲与荷兰之间的利益冲突,跟富饶的美洲大陆比起来,简直就是不值一提!” 邵北终于抛出了他布局足足大半年的计划。这个计划的核心,无非就是扶持荷兰,让其在即将大规模爆发的英荷战争中赢得胜利,从而遏制英国的发展。而这个时候,荷兰已经染指美洲大陆。有消息表明,荷兰人对西班牙人的北美殖民地发动的进攻,并且成功地占领了下来。 澳洲连澳洲大陆都没消化完,这会儿是别想开拓美洲大陆了。或者只能眼睁睁看着欧洲殖民者们开拓美洲大陆,或者也可以偷偷使使绊子。比如让比历史上更加强大的荷兰,与英国、法国、西班牙等国打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下头,国会议员们嗡嗡着议论起来。讨论着邵北提出方案的可行性。 趁此机会,邵北又说:“外交部认为,海军应该在淡马锡既新加坡修筑永久性军事基地。驻军,布设岸防炮,开辟海军基地,从而彻底控制马六甲海峡。在履行盟约的同时,彻底将英国人伸向亚洲的触手斩断。” 彻底斩断英国人的触手……这等于直接挑起英国于荷兰的战争了! 338 外交白皮书(下) 338 外交白皮书(下) 邵北停下了话头,自信地微笑着,目光扫视着前方交头接耳,嗡嗡议论着的国会议员们。就如同三年前与荷兰人毫无干系的波兰大鼻子憎恨荷兰人一样,海上马车夫的富有,已经导致全欧洲都在嫉妒着。若非忌惮于荷兰强大的海军,恐怕针对荷兰的战争早就爆发了。 但是现在……不,确切的说应该是七年之后。当英国人觉着自己可以正面对抗荷兰的时候,便纠集起盟友与曾经的敌人,为了利益而向荷兰开战。三次英荷战争,彻底将海上马车夫拉下神坛。此战之后,英国皇家海军傲视群雄,海面之上再无敌手。 也正是因此,远离欧洲大陆,偏居一隅的英国才会在殖民大潮中后来居上,逐渐成为独一无二的日不落帝国。直到一战前,操控世界格局的都是白金汉宫。 荷兰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尤其是荷兰人在百年后搞的那场惨案,无数华人罹难。但在荷兰人没搞出这些之前,起码还有些用处。比如成为澳洲货转运欧洲的分销商,比如遏制约翰牛注定的崛起。 “我想我大概明白了你的计划……”陈翰林径直发问:“我只想知道……我们该怎么扶持荷兰?我是说,具体的细则。” “把武器卖给他们。”邵北平静地说道。虽然他明知道这句话必定会如同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水一般,激起层层波澜。 “什么?你疯了!” “这不可能!” “我个人绝不同意将武器卖给潜在的对手。” “……” 就如邵北想的那样,不少的国会议员咆哮着,歇斯底里地反对着。有人甚至开始质疑邵北的用心。 “安静!安静!”议长费老用木锤不停地敲击着桌面。但这毫无用处,很多时候,你必须等到国会议员们发泄完心中的不满才会让他们安静下来。因为他们就是干这个的! 如果国会议员不在这个时候表达自己的声音,那说明他距离失业不远了。 好半晌,会议室安静了下来。费老松口气之余,转头问邵北:“你做出这样的计划,有没有考虑到武器……确切的说,是技术扩散的问题?欧洲很可能因为你的草率决定,而早上很多时间开始技术革新……甚至是工业革命。” “问得好。”邵北从文件包里抽出厚厚的一打文件,在手中晃了晃:“关于这点,我的副手韩旭做了一份详尽的报告。”他冲着一个黑制服招了招手:“发给议员们。” 待所有国会议员都领到了一份文件,邵北这才开口说道:“韩旭做了一个图表,列出了澳洲对外出售的全部商品,后面是该商品可能泄露的技术点。从船舶造型,到火炮、步枪的发展方向,从军用到民用……毫不客气的说,这些商品在懂行的人手里,要吃透其技术点很容易。”顿了顿,邵北戏谑地笑起来:“假如这个假设变成现实,依照这些商品的流通速度……也许再过一年,我们就必须面对全部装备澳式装配,乘坐飞剪船的欧洲殖民者啦。”他摊了摊手:“但事实恰恰相反。外人根本就没吃透这些商品隐含的技术点,甚至就连最简单的船型现在也没有人模仿。这说明了什么?” 邵北来回走动着,微笑着不说话,留给议员们足够的考虑时间。 “没有一个完整体系支持,就算对方知道这东西是怎么做的,也根本搞不出来。”楚白在下方低声说道。 “完全正确!”邵北指了指楚白,而后迅速回到演讲台上:“假设对方拿到了m1644,知道了后装可以增加射速,知道了某些物质可以做枪膛密闭,知道了膛线可以增加精准度与射程。然后……集合了全欧洲的科学家与能工巧匠,最终搞出了一支一模一样的。但这又有什么关系?昂贵的造价足以让任何国家都望而却步。那支仿制出来的步枪,最终的归宿是成为某个贵族的私人收藏。军队里的士兵,依旧拿着前装的老实火枪在拼命。成本,先生们,成本!从吃透到完全消化,乃至发展相关的工业,这需要时间。有这些追赶的时间,我想澳洲早已经跨越式发展,甩开欧洲更多了。” 停顿了一下,邵北做出了结束陈词:“所以,向荷兰出售现役装备,这没什么大不了。在控制数量、控制弹药的情况下,荷兰人翻不了天。” 嗡嗡声再次响起。很显然,虽然邵北的说辞很有蛊惑力,但国会议员们之间的分歧依旧比较大。接下来的场面,变成了一个议员质问另一个议员,支持者与反对者各持一词,反倒把邵北这个提出该设想的家伙给晾在了一旁。 眼瞅着争议分歧越来越大,显然邵北接下来的报告短时间内无法继续,费老敲了半天桌子,后来干脆让邵北出去休息一下。等国会达成了共识再说。 邵北在外头这一等就是四十分钟。再进来的时候,议员们一个个脸上挂着理性,就仿佛四十分钟前的一幕根本就没发生一样。 费老严肃地说:“邵部长,恭喜你,你说服了国会。国会会授权给政府作出更加详细的计划……你可以继续你的报告了。” “谢谢。”邵北礼貌地朝费老点点头,整理了一下思路,说道:“接下来我要是的是***。”右手半握着敲击了几下桌面,邵北突然戏谑地笑问:“在这之前,我想问一下,有不恨***的吗?” 哄笑声一片。 “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邵北笑着说:“关系到我们的对日策略。好吧,这样,如果有谁不恨***请举手。”好半晌,见没人举手:“真没人喜欢***?没有一个?很好,跟我想的一样。” 哄笑声再起。 “好吧,先生们,让我们重回正题。”邵北微微眯眼,看了下白皮书:“我这里有一份财政部给出的收入明细。过去的半年里,我们总计从***收获了九十二万两白银……啧啧,少的可怜。”邵北面露不屑:“要命的是,民用品以及奢侈品,加起来才不到三十万两。而剩下的都是军火交易。这充分说明了一个问题……” “军火比民用品更赚钱?”有人替邵北说了。 “通常是这样……但不确切。”邵北叹了口气:“这说明***的民用品市场小的可怜。***的农民始终徘徊在破产边缘,根本就没有能力消费我们的产品。与之相反,***的军火市场却有着巨大的上升空间。”放下白皮书,邵北看向议员们:“所以,我认为从现在开始,别想什么民用品了,让我们卖军火给***的军阀们吧。什么萨摩藩、松前藩……只要他们肯付现金,想要什么我们就卖给他们什么。” “你的意思是……让***再次爆发内战?” “那是***人自己的事。”邵北毫不在乎地说:“如果***重回战国时代,那对我们来说是有利的。战乱会带来无数的难民,带来巨大的军火市场,同样会带来一批亲澳的军阀。与此同时,如果先生们愿意,甚至可以吸纳一批亲澳的***年轻人,输出资本革命。有了我们的支持,让***变成一个共和国,这并不难。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这是个好主意!从国会议员们的脸色就能看出来。他们一个个或者阴险或者戏谑地笑着,时而还会跟相邻的同僚说笑两句。看起来,与前一个建议存在巨大争议不同,对日策略,完全赢得了国会的支持。 而且可以肯定的是,不止是国会,得知这一消息的小伙子们,肯定会因此迸发无数的幻想。比如大批量引进***妞儿,促进澳洲相关文化产业高速发展…… 好半晌,待国会议员们安静下来。邵北收了笑,干脆合上了白皮书,叹了口气说:“接下来,就是有关对明朝的外交策略了。” 环视一周,邵北开口说:“在政府以及国会没有提出新的战略之前,外交部没有更多新的提议。我们依旧坚持着两年前的原则,扶持明朝,打击满清。” 没有更多新的提议,这只是委婉的说辞。曾经有小伙子私下里根据相对论与量子物理进行论证,说明明朝不是大家记忆中的那个明朝。话句话讲,这完全就是另外一个时空。只要穿越众愿意,完全可以不用搭理明朝的死活。 但……人毕竟还存在着感性,没法这么决绝而冷酷地看待明朝,看待那片土地上的同胞。所以对待明朝的态度上,一直存在争论。而且至今没有定论。 就单单是打完满清之后的态度,就让人头疼。用感性去思考,血脉相连,怎能眼睁睁看着那片土地沉沦?用理性去思考,打完满清,明朝就是个大号包袱。背着这包袱,澳洲几十年别想高速发展。有这几十年,怕是连美洲大陆都被澳洲占据了。既然如此,何苦还盯着那片多灾多难的土地? 国会里,所有人等都清楚这个问题的敏感。索性大家都沉默点头,算是默认了邵北的对明态度。费老叹口气:“感谢你做出的报告,国会进行认真讨论之后,会在近期做出确切答复。” 邵北朝着所有人微微躬身,而后迈着并不轻松的步子推门而去。 339 五角大楼与51区 339 五角大楼与51区 一直以来,身为穿越人士,每个穿越众多多少少都有些仅属于穿越人士的恶趣味。比如最开始的时候,造出来的打火机叫zippo,而且单从外观造型上来看,那的确就是zippo。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或者出于报复原本时空,或者是纯粹为了恶搞的恶趣味,随着中南的发展,正在逐渐地方大。 就说邵北,这家伙搞了个雇佣兵公司,起个名字叫黑水。而身为第一个合伙人,毒贩子麦克兰为了保留黑水这个名字,在反垄断法案面前,直接了当地表示,他不会转移资产,理由仅仅是觉着黑水这个名字很符合他的胃口。 再比如,注册会计师申晨那丫头,年前成立的会计师事务所,名字叫普华永道。楚白的建筑公司,取名叫中铁…… 而这种恶趣味,更是在建筑上表现的淋漓尽致。比如马尼拉湾的自由妈祖,比如金湾的胜利妈祖,比如星海广场中心即将竣工的大笨钟,比如中南海……钓鱼台国宾馆。再比如尚且处于蓝图状态的国防部大楼……正五边形的建筑,这简直就是缩水版的五角大楼! “五角大楼?”邵北错愕着看着蓝图:“你在开玩笑?” 站在邵北对面的新晋国防部部长张春锐十分满意于邵北错愕的神情。就如同布置好了恶作剧,而后看到被整的倒霉蛋狼狈不堪后,始作俑者的表情一样。 “没错,就是五角大楼。”张春锐踌躇满志地说。 事情还得从邵北离开国会说起。确切的讲,他刚刚走出钓鱼台国宾馆,迎面便碰上了张春锐。国防部长是文职,但臭屁的张春锐上班第一天就穿上了笔挺的军服。当然,是没有任何徽章与军衔的军服。而且样式也不属于澳洲任一军种。 据说,这厮打担任了国防部长,就找了中南最好的裁缝,用最好的面料加班加点的赶制。总算不负众望,上班第一天他就穿上了。唯一的问题是……2月份的澳洲是夏天,然后他这身军装怎么看都太厚了。所以张春锐不得不随身带了一把扇子…… 然后,身为同僚,加上又同属于保守派,两人毫无意外地攀谈起来。再然后,完全是出于炫耀心理,张春锐当着邵北的面打开了蓝图。 “虽然规模比不上老美,但这就是五角大楼。我想好了,等我快死的时候,留一份遗嘱。以后要是还有老美这个国家,他们要敢把国防部搞成五角大楼,我就让子孙后代发律师函,把老美国防部告上国际法庭。理由是涉嫌抄袭。” 邵北:“……” 张春锐从愉快的畅想中醒过来,收好蓝图,而后笑着问:“怎么样,给点建议啊?” “很好!”邵北冲着对方一挑大拇指:“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我支持你。”除此之外他还能说什么?在抄袭这事儿上,邵北自己首先就屁股不干净。不但是他,穿越众有一个算一个,就没有一个屁股干净的。据说林有德那书呆子已经筹划着发布元素周期表,而搞物理的一个家伙正打算公布相对论…… “精辟!”冲着邵北也挑出一个大拇指,摆摆手,张春锐部长乐颠颠地进了钓鱼台国宾馆。可以预见的是,再出来的时候,这家伙绝对不是这个脸色。 众所周知,澳洲军最大的敌人就是国会。而新成立的集民兵、武警于一身的国民警卫队,可是直接隶属于国防部的。海军、陆战队、陆军以及海岸警卫队已经先后在国会吃瘪,那国民警卫队没理由幸免于难。瞧着张春锐兴冲冲的架势,邵北呲呲牙,只希望这家伙被打击之后不要过于消沉才好。 离开了中南海,乘坐着政府配备的马车,邵北径直回了家。荆华不在,桌面上留了纸条,女银行家出席了另一场听证会……有关韩旭的淡水河谷卡尔特的贷款可行性听证会。 放下纸条,笑着摇摇头。女银行家永远是那个女银行家,荆华整个人不会因为婚姻而改变太多。如果说强令其结婚后留在家里相夫教子……那荆华绝对会选择一辈子不结婚! 时间已经到了中午,随便吃了点小点心,邵北便开始收拾起了行囊。刚才的报告,从国会的反应来看,通过的可能性很大。而在结束之后,费老径直告诉邵北,国会已经批准了对明军火销售案。有着半年多的积累,澳洲的军火库里各种制式装备堆积如山,别说明朝的订单了,就算再来两倍也没问题。刻下,步枪、火炮以及配套的弹药正在装船。而考虑的明朝的消耗,还专门拿出一艘船用来装满弹药,直接运到香港。一旦明朝有需要,可以在最短的时间运抵南京。 种种消息都表明,邵北留在中南的日子已经不多了。现在已经是二月末,如果历史不发生改变,满清会在五月中旬进逼扬州。再拖下去,好不容易说服马士英建立起来的明朝新军就完全没了用武之地。 敲门声响起,邵北停下手,过去打开门,发现来者居然是毒贩子麦克兰。 做了个请便的手势,邵北走回自己的房间继续收拾行囊:“什么事?”以邵北与麦克兰之间的关系,麦克兰上门来只可能是有公事。 “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 “先听坏的。” “坏消息就跟你猜测的差不多……军方拒绝了为我们培训雇佣兵的一切可能。”麦克兰对此很不满。为了北半球夏季的军事行动,黑水会在近期扩张。但黑水现有士兵的军事素质……除了那些最开始加入陆战队的***人,其余的都差到离谱。虽然麦克兰不在乎雇佣兵的死活,但雇佣兵现在就是黑水的财产。他们必须死的有价值! 见邵北没回应,麦克兰又说:“更坏的消息是,国会否决了短期内在澳洲境内建立私人军队训练基地的可能性……理由是我们的雇佣兵不是澳洲公民,甚至都没有绿卡。” “那可真糟。”邵北对此毫不在意。事实上国会拒绝的理由也仅仅是官面上的理由罢了。真正的理由,谁都一清二楚。尽管黑水雇佣兵的军事素质比不上各军种,但这帮心狠手辣的家伙,在金钱的趋势下可以做出一切超出人类范畴的事儿。 当然,若是出手的对象是那些澳洲土著也就罢了,万一是针对某个穿越众,或者干脆就是国会……要知道,十几天前的那场刺杀让人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刻下正是敏感的关口,谁也不想因为某个本意并非如此的举动,挑动对手那脆弱的神经,从而导致发生大规模流血冲突。 “好消息是什么?”邵北将藤制的箱子合上,擦了擦头上的汗水问道。 “好消息是,吕宋同意我们在那里建立军事基地。只要价钱合适,地方随我们挑。”麦克兰面瘫的脸上挤出了一抹微笑。 不论怎么看,选择训练基地,吕宋都要比澳洲更加合适。出于成本考虑,澳洲距离战区实在太远了,来回的运费会让黑水成本激增;出于训练本身考虑,吕宋的热带丛林显然更加贴切中南半岛的情况。至于澳洲……虽然也有热带雨林,但那地方明显比吕宋危险十倍!天知道在遭到眼镜蛇族群、咸水鳄以及黑寡妇们的袭击之后,受训的雇佣兵们还能剩下多少。 “很好。”邵北中肯地说。而实际上麦克兰的本意并非在澳洲建立一个让黑水成本激增的训练基地,毒贩子只是奔着军方代训去的。现在既然军方拒绝了,那选择吕宋就显得更为恰当了。 “我打算在圣何塞*德尔蒙特建立训练基地,那地方有山有水有雨林,跟中南半岛情况差不多。”麦克兰变戏法一般抽出了一卷地图,手指沿着吕宋海岸线移动了半晌,重重地点在了某个点上:“就是这里,我打算在这里建立五十一区。” 邵北:“……” “你这是什么表情?”麦克兰扬了扬手:“难道……恶趣味只是你们的专利?” “我只是有点错愕。”邵北挠了挠头。 麦克兰戏谑地笑起来:“我想……看了我给黑水做出的最新编制,你会更加错愕的。”说着,递过去一张折叠的纸。 邵北疑惑着接过来展开:普通队员、上级队员、突击队员;分队领袖、下级小队领袖、小队领袖、上级小队领袖……突击队大队领袖、上级突击队大队领袖、旗队领袖……要是再搞个ss装甲师,这他妈简直就是党卫军的翻版啊! 真看不出来,麦克兰这家伙居然是个德粉!只是,一个德粉,把手下雇佣兵搞成党卫军,然后训练基地是五十一区……这有点说不过去吧? “不,不不,你想错了。”瞧出邵北眼神里的意思,麦克兰断然否决:“我只是觉着这样很有趣。” “我该说什么?”邵北哭笑不得地说:“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有那么一瞬间,邵北感觉这场景似乎有些熟悉。琢磨半晌才想起来,似乎同样的话,刚刚跟张春锐那家伙说过。 340 在船上(上) 340 在船上(上) 国会最终通过了邵北的外交白皮书。当然,就如同国会通过的所有决议一样,过程当中充满了曲折。对待荷兰的态度,乃至连带着的技术扩散问题,在其后引发了进一步的争论。 为此,国会先后将忙碌之中的技术达人们征调过来,进行咨询。化工专家林有德极不耐烦地进行了论证,并为此写了长达两万字的报告。以此来说明,澳洲的技术扩散是必然的,但同样是可控的。就单说化工这一块,欧洲尚且处于炼金术阶段,除非得到详尽的理论与实践支持,否则纸壳子弹里头的单基发射药,绝不是对方能搞出来的。 对待荷兰的态度至此算是有了定论,紧跟着对明朝的态度,直接让国会吵到了白热化。有主张大力扶持,在必要的时候,澳洲出动大军助明朝消灭满清的。或者出于爱国主义,或者就是单纯地反感满清;有对此不屑一顾的,从科学角度反复说明着澳洲与明朝没有任何关系,没必要背负上这么老大一个沉重的包袱;一时间想不出更好办法的,干脆就三缄其口,任由两派人唇枪舌剑,口水纷飞。 毫无例外地,争论扩大化了。不止是国会,全体穿越众都在为这事争执不休,各执一词。然后一个新的论点被抛了出来:穿越众来自的,以及正在建设的文明,完全就是西方的舶来品。里面充斥了太多的西方思想。由穿越众推动明朝的发展,其结果必然是导致明朝会变成澳洲的翻版。如果真变成了那样,还是华夏文明原本的模样嘛? 什么是华夏文明……这个命题有些大。大到大多数人在原本时空都是普通人的穿越众,根本就没法回答。 是以,关于什么是华夏文明的争论,也就仅仅局限于几个穿越众之间探讨着。立论者强调着只有华夏土地上诞生的文化思想,才属于华夏文明的范畴;反驳一方嗤之以鼻,说文明在发展,华夏文明最厉害的就是融合。善于将先进的思想融入华夏文明当中。总不能说大家来的那个时空,中国就不是华夏文明吧? 三两天的功夫,关于什么是华夏文明的争论仍在继续,但国会却已经达成了共识。既然太远的战略决策存在争议,那就暂时先紧着眼前,左右澳洲现在无力出兵明朝,索性就依着邵北的计划,出售军火给明朝,起码让其能阻挡住满清的脚步。 2月27日这天,一切准备就绪的邵北,与新婚妻子荆华依依惜别,踏上了前往明朝的船队。邵北这次去明朝,随同的除了分管贸易采购的肖白图,还跟着驻南京武官章维。再加上去***的曹复寒以及去吕宋的韩旭,还有那些回吕宋的政协文员,算一算三十多号人。 章维陆战队出身,后来转职为总参的文职参谋,参加过马尼拉战役,实际指挥战斗以及参谋经验在军中都是顶尖的。此番去南京,一方面是要培训明朝新军熟悉澳洲武器,另一方面也存了侧面引导明朝新军发展的心思。 而曹复寒……小曹原本是海关关长,就算现在也是。不过,根据邵北的计划,***方面必须派驻一名熟悉***事物的全权负责人。原本邵北很合适,可外交部长在南京有更重要的任务,算来算去,除了小曹还真没别人合适了。 打从上了船,小曹就黑着一张脸,没给过邵北好脸色。 这不,越琢磨越气愤的小曹,干脆就发泄了出来:“得!我这关长干得好好的,正琢磨着要不要试行集装箱标准化作业,结果就因为你小子一馊主意,就得临时充任驻日领事……我招谁惹谁了?” “能者多劳嘛。”邵北笑着说:“再者说了,你那海关衙门能有什么事儿?现在这时候,连航线都没对外公布,抵达中南的都是澳航或者海军的船,你那海关根本就是形同虚设。” “诶?怎么叫形同虚设?”小曹一听就急了:“现在不忙,不代表以后不忙。航线早晚都要公布出去,现在不趁机建设好海关,将来出了差错怎么办?” 肖白图啃着西瓜走过来,一听乐了,扔了西瓜皮,指着小曹说:“你小子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那可是***!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好地方。你去那地方就是当大爷的!稍有不顺心,跟幕府将军吹胡子瞪眼,老小子第二天巴巴地就得给你塞银子,要不就是推过来几个姑娘。” 小曹‘呸’了一口:“你别总当我跟你一样除了女人就没别的追求行不?”咂咂嘴,小曹不满地说:“这年头的小***,基因根本就没改良。一个个小萝卜头大象腿的,能有什么好货色?” 肖白图瞬间严肃起来,拍了拍曹复寒的肩膀:“你要坚信一个真理——普遍现象中,总会存在一些个例。” 在他们三个嘻嘻哈哈的光景,那头,外交部副部长韩旭正跟李胖子相谈甚欢。淡水河谷矿业公司……单单从名字就能看出来,韩旭这家伙野心不小。此番前往吕宋,韩旭随身就揣着中南银行的本票。到时候只要价格合适,当场就能拍板。 而在韩旭的一旁,他的合伙人沈浩宇正摆弄着一套探矿的设备。更远的地方,毒贩子麦克兰叼着雪茄,任凭海风吹落的烟灰洒落一身,只是眯着眼站定那里,似乎在酝酿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阴险计划。 在肖白图与曹复寒闹成一团的光景,邵北悄然退身。走到船尾,点了支香烟,眺望着逐渐融入地平线的中南。 前前后后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中南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从穿越伊始就存在的意识形态诧异、利益纠葛,积聚了两年半之后,如同井喷一般地爆发了。派系之间山头对立,派系之内背叛与反背叛,阴谋与阳谋,甚至不择手段的暗杀,一系列此前看起来匪夷所思的戏码不断地上演着。 这里头存在意识形态之争、主义之争乃至利益之争,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人性最真实的一面赤裸裸地暴露无遗。从此以后,中南再不复从前那种哪怕仅仅是明面上的和和气气。竞争无时无刻不在,现有体制下,所有人都如同逆流而上,不进则退。 索性,大部分穿越众依旧保留着最低限度的理智。所以,可以肯定的是今后这种发展到明刀明枪的斗争,总会隐于无形。虽然各种暗战无处不在,但最起码,尚且会维持在规则之内。 “在想这一个月来发生的事儿?”不知什么时候,章维走到了邵北身旁。 远处,曹复寒与肖白图俩人已经发展到互揭老底的阶段。而韩旭似乎结束了与李胖子的谈话,刻下正拉着沈浩宇俩人嘀咕着什么。 邵北先是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最后苦笑着说了句:“说不好。” 章维沉吟了一下说:“其实彭强……” 邵北收了笑,严肃地说:“彭强得到了他应有的惩罚。我很确信这一点。” 圣诞岛,二十年。这不单单是监禁那么简单了,这同样意味着彭强失去了二十年的黄金期。利益分配方案乃至体制都确定的情况下,除非爆发一场大规模的政变,否则根本就不可能改变现有的社会状态。 而说到政变,保守派作为既得利益者,首先就不会跳出来反对自己。至于激进派……激进派最大的依仗就是海军。海军兵强马壮是不假,可说到要发起政变……这就有些搞笑了——你总不能指望着王铁锤将战舰开上陆地吧? 就算激进派说服了态度未明的陆军,依旧不敢轻易动手。陆战队不论从作战素质到军官素质,现阶段全面超过了陆军。老美陆战队出身的杰瑞,绝不会允许陆军发动政变。 这只是表层的因素。来看看保守派的阵容吧,邵北、楚白、林有德、周比利、沈沦……这些人要么就是企业主,要么就是刚刚成为企业主的技术达人。刨去类似邵北这样的家伙,剩下的***多掌握着澳洲的工业命脉。 政变?那激进派必须要承受澳洲工业全面停步,甚至开始倒退的危险!当资本与工业联合起来,明面上还有着军队支持的情况下,激进派敢冒这个风险么? 所以,最大的可能,就如同邵北臆测的那样,斗争依然存在,只是全面转入地下。而这种斗争,再不是什么主义之争——话说激进派里头,除了个别人,有几个是为了主义的?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个利益? 恐怕到时候,激进派中的大多数人,早就适应了现有的体制。让他们平白无故拿出家产给政府?他们肯定第一时间跳出来反对。 至于彭强……他只是个可怜的弃子罢了。某种程度上讲,穿越众甚至要感谢彭强。若非他这种毫无理智的举动,已经斗争到白热化的两派,又怎会坐下来平心静气地协商、妥协? “他得到了应有的惩罚。”邵北强调了一句:“所以我认为这件事已经到此为止了。” 341 在船上(下) 341 在船上(下) 章维认真地盯着邵北,希图从对方的细微表情之中看出一丝蛛丝马迹。让他欣慰的是,足足看了半晌,邵北都神态自然,半点做作的样子都没有。这意味着,或者邵北是个天生的演技派,或者这家伙说的是真心话。当唯一受害人都如此表态的情况下,暗杀事件也就意味着划上了句号。 好半晌,章维松了口气,笑着说:“我很高兴你能这么想。” “我还能怎么想?”邵北自嘲地笑着:“总不能让澳洲爆发内战吧?” 没人希望爆发内战……除了疯子。那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严重一点甚至会彻底抹消穿越众此前的种种努力。一场没有胜利者的战争,会让澳洲社会倒退,科技发展出现断层。更有甚者,战争引发的瘟疫会要了所有人的命。然后穿越众就如同从未出现过一样,澳洲会在英国佬或者荷兰佬在一百年后发现并且殖民。 “说起这个——”邵北看向章维:“——我很想知道,军方是不是彼此达成了什么协议?” 章维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肩章:“我是现役军人……根据保密条例,我不能跟你说一个字。”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退役?”邵北不喜欢等待。 章维笑容更盛:“就是退役了,我也得继续遵守保密条例啊。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军方已经封存了档案,解密时间是……一百年后。” 一百年后……邵北翻了翻白眼。邵北是别想看到了,就算邵北的孙子能不能看到都是两说。军方这一手,就是不打算让外人知道个中详情了。 “甭提这个了……说起来,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什么华夏文明之争,你怎么看?”章维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显然,他不想在军方态度问题上说太多。 邵北呲呲牙:“纯粹是闲的蛋疼。” “你怎么会这么想?”章维好奇道。 “立论者首先否定了我们原本那个时空的中国,因为文化上有太多的舶来品,所以就不是华夏文明……这就等于在说,你章维不是纯粹的中国人一样。”邵北戏谑着说。 “这么说,你认为那是正常的?” “历史发展的必然结果。”邵北深吸一口气:“科技发展的结果,会让地球变得越来越小。然后从前听着更像是传说的某个文明,在各种媒介面前会朝你打开大门。身为一个中国人,你会知道老美那头一半的居民都交不起税;身为一个老美,你也会知道中国这边已经不留可笑的辫子了。不止如此,只要你感兴趣,你甚至能通过网络了解世界上所有民族的文化。” “我有点明白了。”章维笑着说:“你的意思是说,科技带来了各文明的融合。” 邵北摊手:“这是必然的结果。所以我认为立论的家伙纯粹就是吃饱了撑的。”咂咂嘴,邵北纠结着眉头说:“最要命的是,这家伙说一千道一万,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华夏文明。他说他也没见着过。你知道我怎么想么?” 章维抬手示意邵北说下去。 “这就跟飞碟爱好者,某一天突然发现一艘三角形的飞船降落在他面前,并且从里头走出来一票外星人,而这个飞碟爱好者却坚持认为对方是电视台搞的恶作剧一样……充满了喜剧色彩。” “你太刻薄了。”章维哈哈大笑起来。 “顺着他的逻辑分析下去,你会发现更可笑。”邵北撇撇嘴继续说:“他认为原本时空中国的思想中有太多的舶来品,所以已经不是真正的华夏文明了。然后我们这些出生、成长在中国的中国人,就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中国人……既然我们都不是中国人了,那还何必在乎明朝死活?” 章维显然不接受邵北的说法,想了想说:“起码还有血缘……别跟我提相对论与量子物理,牛顿说过,我能观测到星辰的运行轨迹,却看不透人心。感情,起码还是有感情的。” “好吧,感情。”邵北随即又说出了让章维哑口无言的话:“这一切都有假设,假设那家伙说的是对的,你不反对吧?很好。首先我们不是在纯粹华夏文明中生长的,而且包括那家伙在内没人知道华夏文明到底该是什么样……既然这样,连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在明朝强盛的同时,还保持华夏文明本色,那我们岂不是在帮助明朝打跑了鞑子之后只能在一旁袖手旁观?你知道,我们施加的影响,都会让华夏文明融入太多舶来品。” “让我想想。”一大串饶舌的话让章维纠结万分,好半晌,他深吸一口气:“我想明白了……那家伙就是吃饱了撑的。” 邵北大笑起来:“很高兴你跟我达成了共识。” 袖手旁观?那只会催生另一个封建王朝出现在这片土地上。也许是明朝,也许是其他的什么,总之不会有工业革命,更不会有资本主义的诞生。没有资本……依照这片神奇土地的传统,必然会诞生一个疆域极大的、内王外圣的王朝。至于殖民主义之类的,想都别想。大陆民族的天然性格,注定了统治者只会盯着长城之外的游牧民族。再然后,如果依旧没有外界干扰,很可能两三百年之后又是一个轮回。如此反复,就如同过去两千年一样。 “那你想怎么对明朝?”章维显然更关心这个话题,因为他是个军人。尽管是半路出家,但这家伙多多少少都沾染了一些军人特有的民族主义。 “不如你来告诉我该怎么办。”邵北将皮球推了回去。 “我只是个参谋,军事计划还行,其他的玩儿不转。”章维自嘲了一句:“你就不同了,外交家啊。” “好好说话,别乱扣帽子啊。”邵北白了对方一眼,思索了半晌,开口说:“首先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明朝与澳洲注定是两个国家。” 章维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此前国会里面的讨论,多多少少传入了大家伙的耳朵。吕宋于澳洲的重要性毋庸置疑,但就是这么个重要的地方,国会居然差点全票否决!未来,吕宋会为澳洲带来极大的利益,但那是未来,不是现在。 如果现在就同意吕宋并入,那会让澳洲背负起巨大的包袱。别的且不说,澳洲有公民不到六万,而吕宋有公民超过了七十万……这还只是纸面上的,没算那些躲在犄角旮旯的吕宋土著。如果全算上,这一数字还得翻上几翻。 去年一年,吕宋的经济总量不足澳洲的二十分之一……这意味着如果吕宋并入澳洲,平均每个澳洲公民至少要负担十二个原本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吕宋人的担子! 吕宋尚且如此,那明朝……考虑到人文社会环境,以及延续了几千年的宗族等痼习。如果并入吕宋会让澳洲放慢二十年,那并了明朝,最少百年之内澳洲是别想干别的了。有这功夫,通过不断的移民,澳洲完全有能力占据美洲大陆了。 与富饶的、得天独厚的美洲大陆相比,明朝这片土地,地寡矿少,资源稀缺……既然如此,何必还非得盯着这块土地不放? 要知道现在可是殖民时代。欧洲的殖民者们正在满世界的圈地,也正是从这儿开始,欧洲才拉开了与亚洲的差距。错过了这一机遇,子孙后代乃至整个黄种人文明圈,都要在今后不断地为此买单。 这么看来,明朝还重要么?抛开感情的因素,与美洲大陆比起来,孰轻孰重? 在邵北平静到冷酷的话语结束之后,章维眉头锁得更深了。 但邵北的话又显得很有道理……虽然他总觉着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好半晌,他张张嘴:“我们要为我们的民族……” 邵北竖起右手食指:“我问你,我们是不是中国人?现在就回答。” “是。” “既然如此,那我们建立的国家,算不算是华夏文明?” “算吧。”章维不太确定。 “既然我们建立的国家属于华夏文明范畴,那我们让亲手建立的国家更加强盛,属于不属于民族主义范畴?别忘了,我们的国家是华人占绝对的主体。语言是汉语,文字是汉字!” 章维哑口无言。 沉静了半晌,他终于开口了:“我承认你说的有些……但明朝呢?明朝怎么办?” 邵北摊手:“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明朝该怎么办……因为那是明朝自己的事。”咂咂嘴:“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即便我们不去主动推动,澳洲依旧会对明朝造成极大的影响。也许会催生资本主义革命,也许会爆发民族主义狂潮,或许什么都不会改变……谁知道呢?没准,明朝为了适应新时代,真会从原本的文化中挖掘出一种新的制度,从而走上富强。” “民族主义……”章维苦笑起来:“我就怕到时候明朝的民族主义,是针对我们这些同胞的。” “有这个可能。” 隔了一小会,章维突然想到一个新的问题:“假如以后明朝与澳洲爆发战争怎么办?比如一战、二战之类的,明朝加入协约国,澳洲加入同盟国……” “我不知道。”邵北继续摇头:“但起码至少一个胜利者不是么?如果澳洲赢了,那证明我们所做的努力没有白费,澳洲依旧是世界霸主;如果明朝赢得了最后的胜利……我想有人肯定会含笑九泉,因为没有舶来品的华夏文明终于再次站在了世界之巅。” “荷兰赌?” 邵北点点头:“荷兰赌。” 342 对付流氓国家的手段(上) 342 对付流氓国家的手段(上) 1644年3月11日,巴达维亚。 港口里停泊着各色军舰,飘扬的各色国旗宣示着这些军舰所属的国家。毫无疑问的是,澳洲的淡蓝色地图旗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voc三色旗是主流。 荷兰战舰闭锁的炮舱,与澳洲战舰甲板上狰狞的半封闭炮台交相辉映。这一切都在说明一件事:如今的东印度群岛,是澳洲人与荷兰人说了算! 按照盟约,从一月份起,四国舰队就聚集在了巴达维亚。编队演练,沟通协调,甚至做了一次短距离的剿灭海盗行动。结果显然让人很不满意,这从四国水兵互相投去不屑的神色中就能看出端倪。 荷兰人下了大力气,甚至将一艘有50门火炮的主力舰调集过来,用于组建联合舰队。从战舰的普通水手到船长,乃至最高指挥官,都选了最得力的人手。但这显然弥补不了战舰性能上的巨大差异。 荷兰人的战舰最快也就跑个十一、二节顶天了,而澳洲的战舰没事儿跑个十五六节跟玩儿一样。以至于编队演练的时候,很多时候都是澳洲战舰早早地排好了队形,然后一帮水兵趴在船舷,如同看猴子一样看着荷兰战舰愚笨地扭动着臃肿的身体,缓缓地迫近预定位置。 短途航行的话还没什么,长途航行,澳洲战舰的船长们每隔半个钟头,眼瞅着与荷兰战舰的距离又来开了,总得不耐烦地招呼水兵们降帆……总不自己到了地方,而盟友距离目的地还有几天的路程吧?这事儿说出去多破坏团结? 这也就罢了,最最让人不能忍受的是,剿灭海盗的行动中,荷兰人、葡萄牙人根本就没出力……当然,这只是事实结果。也许荷兰人与葡萄牙人是想出力来着,可碍于战舰以及舰炮糟糕的性能,没等他们摆开架势发动进攻呢,那头澳洲人的几轮齐射过后,那艘倒霉的海盗船已经变成碎木片了。 一次、两次,时间一长,不但澳洲人满腹牢骚,就是荷兰人也不高兴了……欺负人都没这么干的! 澳洲人指责荷兰舰队素质低下,战舰性能严重落后,认为荷兰舰队的存在,完全就是摆设,没有任何建设意义;荷兰人反唇相讥,说澳洲舰队根本不懂得协同作战,只会仗着战舰性能玩儿个人英雄主义…… 虽然荷兰人的话里头透着一股子浓浓的酸味儿,但这足以说明了一个事实:联合舰队,根本就没法联合!除非澳洲人乐意连船带炮一起卖。 这种矛盾,在陈潇指挥着新旗舰虎鲨号抵达巴达维亚的时候达到了顶点,继而毫无例外地爆发了。 整整三天的时间,联合舰队的各***官们都在争吵着,以至于到现在也没争吵出个结果。而与此同时,四国的政客们也聚集在一起,商讨着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 “……先生们,让我们忘了技术转让这码事吧。盟约中从没有规定澳洲有义务对盟友进行技术转让。”许楠莹冷着一张脸,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列文虎克的妄想:“这是底线!”她强调说:“就如同列文虎克先生不会因为友谊而无偿转让他培育郁金香的秘方一样……更何况是足以影响世界格局的技术。” 列文虎克脸上写满了失望:“但这样下去,澳洲舰队的一枝独秀,会严重影响到联合舰队的协同。” “我很同意你的观点,列文虎克先生。”许楠莹笑着说:“所以在这之前,我本人专门与澳洲国会、海军进行了磋商。在征询了国会与海军的意见之后,对联合舰队的未来我有新的提议。” 始终是配角的葡萄牙人多明戈斯终于找到了插嘴的机会,这家伙大笑着摊手:“哈!新的提议,总不会把联合舰队拆分掉吧?” “谢谢您的建议,多明戈斯先生,不得不说,您的想法与我的提议不谋而合。” 许楠莹的话让列文虎克皱起了眉头。拆分掉联合舰队?这可不是什么好主意。澳洲人舰队的强大有目共睹,尤其是那艘该死的虎鲨号……比金枪鱼号大了一倍不说,甲板上的炮台更多不说,最让人感觉恐惧的是,那艘该死的船在海上行驶的时候总会冒着浓浓的黑烟。天知道这些澳洲人对那艘虎鲨号做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虎鲨号绝对是十分强大的战舰……仅次于海权号。 在列文虎克思索的时候,许楠莹打了一个响指,两名陆战队员捧着地图上前,摊开在桌面上。 “先生们,我有必要再次强调一下,联合舰队以及其背后的盟约,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保障在座所有人的利益。我想这点大家不反对吧?”说话的时候,许楠莹接过了陆战队员递过来的指挥棒:“确切的讲,是为了维护我们在整个亚洲的利益。但现实却是,从联合舰队组建到现在,某些流氓国家一直在攫取原本属于我们的利益。” 尽管许楠莹没有直接说出那个国家的名字,但所有人都知道她指的是谁——英国佬!西班牙人完蛋了,在这个时代的亚洲海面上,行驶的船只,除了盟约四国,只剩下了英国。不久之前,两艘英国战舰穿过了马六甲海峡,而后抵达了暹罗,并且逼迫着暹罗王朝签订了通商条约。 听着许楠莹用流氓国家来形容英国,与英国佬从来就不对付的列文虎克脸上立刻浮出了微笑。 “毫无疑问,这损害了我们的利益!”许楠莹缓缓地绕着椭圆形的桌子踱步:“澳洲认为,在这件事上一旦开了先例,某些流氓国家只会越来越过分。今年是两艘,也许明年就是二十艘。更要命的是,对方还在印度洋上大肆劫掠盟国的商船。” 听到这儿,列文虎克眉头再次纠结起来。东印度公司被英国佬打劫可不是一次两次了,最近的一次,英国佬足足截获了东印度公司三艘船只。其中一艘还是返回欧洲的运银船。这直接让东印度公司损失了全年百分之二十多的利润。 343 对付流氓国家的手段(下) 343 对付流氓国家的手段(下) 顿了顿,许楠莹双手撑着桌面,加重语气说:“先生们,不管你们是怎么想的,这种情况我受够了!澳洲受够了!亚洲是盟约国的亚洲!我们必须拿出强硬的手段,告诉那些强盗,告诉全世界,亚洲是我们的!”站直身子,许楠莹深吸一口气:“如果有人对此有异议,没问题。澳洲完全可以独立完成这一切。” 许楠莹的话顿时让葡萄牙人多明戈斯脸色黑了起来。任谁都知道,许楠莹说的流氓国家指的是英国,而葡萄牙人跟英国人一直眉来眼去。1640年起,为了谋求葡萄牙的独立,葡萄牙三番两次地派遣使者前往英吉利,与不列颠王国签署秘密协议,以希图英国在葡萄牙独立的道路上给予更多的实质性帮助。众所周知,英国佬跟西班牙佬不对付。 在座的,不是荷兰人就是澳洲人。前者最近跟英国佬正闹得不可开交,后者提议打击英国佬……如果有人存在异议,那这个家伙只可能是葡萄牙人。哦,对了,还有吕宋……问题是白痴都看得出来,吕宋跟澳洲穿一条裤子。甚至那艘所谓的吕宋军舰,完全就是挂了吕宋旗帜的澳洲战舰!据说吕宋人为了面子,支付给澳洲人不菲的费用,用以雇佣这艘战舰充当门面…… 多明戈斯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两声,索性装作没听到。葡萄牙不想得罪强势的澳洲人,更不想得罪流氓英国……所以在这种时候,最明智的行为就是保持沉默。澳洲人要打英国佬?没问题,左右葡萄牙就出了一艘战舰,负责运送补给还成,至于打仗……有澳洲跟荷兰呢,关葡萄牙屁事? 列文虎克纠结的眉头舒展开来,而后难得地露出了笑容。他很高兴,在对付该死的英国佬这件事上,澳洲与荷兰的观点是一致的。更让他高兴的是,在吕宋逐渐稳定之后,澳洲似乎并没有撕毁盟约的打算。这一点尤为重要!澳洲人强横的武力已经人尽皆知,可迄今为止谁也不知道澳洲人的总兵力到底有多少。 大航海时代,正是殖民主义盛行的年头,大家伙比的就是谁拳头硬。只要拳头足够硬,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将对手的殖民地强占过来。而澳洲人的逻辑似乎有些奇怪,他们只是专注于商品的销售,对殖民地之类的好像根本就不在乎?虽然有些奇怪,但这无疑是个好消息。起码短时间内荷兰不用担心会与澳洲撕破脸了。 “我们都恨……流氓国家,这一点毫无疑问。过去的数年里,东印度公司先后为商船护航以及组建围剿舰队,但这收效甚微。”列文虎克双手交叉,而后突然摊开:“我们总不能率领舰队突击英国佬在印度的据点吧?” 话音刚落,多明戈斯便配合地大笑起来。跑人家老巢找麻烦?这得是多白痴的主意…… 总督府的会议室内,所有人都平静着一张脸,以至于让狂笑的多明戈斯看起来就像个小丑。笑了片刻,多明戈斯尴尬地收了笑。因为他忽然想起来,就在去年,澳洲人似乎就率领舰队跑到了马尼拉,然后短短几天的功夫就把西班牙人打趴下了…… “盟约所在范围,仅仅是为了维护马六甲以东亚洲地区的利益,至于印度,如果必要,澳洲方面会与诸位磋商出更好的解决办法。”许楠莹走回了自己的位置:“但在这之前,我们首先要解决马六甲的安全问题。” “既然澳洲并不打算对英国人在印度的据点发动攻击……”列文虎克沉吟了一下:“那我们该如何达成许小姐所说的目标呢?” 许楠莹微笑起来:“重点在这里。”说着,指挥棒在地图上某个点重重地划了个圈:“淡马锡。” “淡马锡……”列文虎克很清楚地知道这个地方。事实上就在不久之前,荷兰人对盘踞在淡马锡的土著发动了攻击,但糟糕的是,东印度公司遭到了顽强的抵抗。热带地区炎热的气候帮了土著的大忙,以至于东印度公司的雇佣兵们损失惨重,不得不可耻地撤退回巴达维亚。打哪儿以后,东印度公司再也没对淡马锡发动过类似的攻击。 荷兰人不是傻子,淡马锡所属地理位置的重要性任白痴都能看得出来。谁掌控了这里,就等于掌控了东印度群岛与印度洋之间的联系。但问题是,与巨大的收益比起来,付出同样巨大。 在列文虎克回思的光景,许楠莹继续说着:“先生们,联合舰队的强大是毋庸置疑的。亚洲范围之内,没有任何一个对手敢于对联合舰队发起正面的挑战。可以预期的是,未来联合舰队所面临的,并不是与某个强横的对手面对面的进行决斗。而是进行一场捉迷藏的游戏……那些该死的海盗就是老鼠,联合舰队就如同机警的猫。现在的问题是,我们留给老鼠们的空间实在太过于巨大了。” 说着,她比划了下整个马六甲以东的海域:“如此广阔的海域,到处都是海盗们的藏身之地。联合舰队不得不撒网,有计划地一个地区接着一个地区地肃清海盗。糟糕的是,联合舰队这张网的网眼看起来过于大,大到足以肃清离开之后,躲避起来的海盗重新回到原本的老巢。当然,海盗只是次要的问题。最要命的是,一旦英国人通过了马六甲,我们根本无力进行截击。” 顿了顿:“但淡马锡掌握在我们手中之后,这一切就不同了。我们完全可以封闭马六甲海峡……只要我们愿意,就算是鲸鱼都别想从马六甲溜进来。” 目光扫过若有所思的列文虎克与心不在焉的多明戈斯:“因此,澳洲政府认为,盟约国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拿下淡马锡。在淡马锡建立军事要塞,修筑军港,进驻舰队。而后,联合舰队一分为二,一部分进驻淡马锡,负责***马六甲海峡;另一部分,则在保护航线的同时,有效地打击海盗。当然——”她话锋一转:“——如果荷兰与葡萄牙不愿意参与淡马锡的攻击,澳洲完全可以独立完成。” “这绝对不可能!”多明戈斯立刻跳了起来。澳洲独立拿下淡马锡?开什么玩笑!那意味着从此以后只要澳洲人一个不高兴,就随时能闭锁马六甲海峡,而后关门打狗,将可怜的葡萄牙人一通胖揍。 紧跟在多明戈斯之后,列文虎克语气尚算平缓地说:“请注意,许小姐,我们四国之间存在盟约关系。澳洲不可能甩开荷兰单独行动。” “我只是在转述澳洲政府对此的态度。”许楠莹耸耸肩,而后径直坐下。她已经成功地将邵北的方案抛了出来,剩下的,就看荷兰人上不上钩了。 在许楠莹坐下之后,会议室里陷入了无意义的探讨之中。列文虎克、多明戈斯与许楠莹都沉默着,而随同而来的文职、武职人员则就着这一问题进行着扯皮。荷兰在夸大淡马锡土著的武力,用以遮掩那次可耻的失败;葡萄牙人只关心自己的利益,所以一直叫嚷着利益均沾,履行盟约;而跟着许楠莹一同来的孙阳则目中无人地反复强调着,即便淡马锡再厉害,也不可能比西班牙人更强。澳洲完全有能力独自拿下淡马锡。 会议陷入了毫无意义的扯皮当中,然后毫无例外地,在吵累了之后来了个不欢而散。 走出总督府的许楠莹笑的很开心:“荷兰人差不多该上钩了。” 孙阳撇撇嘴:“我倒希望荷兰佬不上钩。”如果荷兰人不上钩,那意味着淡马锡会完全属于澳洲。看,军人总会有着另外的思维方式。 与此同时,总督府内。 “那么,索伦森,你对这件事怎么看?”列文虎克征求着东印度公司舰队司令官的意见。 留着花白胡子的索伦森干脆地回答:“我们没有选择,先生。我们不能继续让该死的英国佬嚣张下去了,同样不可能让澳洲佬自己抢占淡马锡。” “但那样会让我们成为英国佬的靶子。”列文虎克皱着眉说。他很清楚,一旦荷兰人……只要有荷兰人封闭了马六甲海峡,那荷兰人就一定会成为英国佬的仇恨目标。 索伦森嘲讽地反问了一句:“先生,即便我们什么都不做,荷兰依然是英国佬的头一个仇恨对象。” 索伦森的这句话说服了还在犹豫的列文虎克。后者长出一口气:“你说的很对,索伦森。但澳洲方面……” “攻击淡马锡,必须有澳洲佬的协助。这会让事情变得简单许多。”索伦森顿了顿,竖起一个食指:“但淡马锡进驻的舰队,必须是我们说了算。” 列文虎克思索着,良久,他点了点头。对于荷兰来说,最好的方案就是,与澳洲一起发动对淡马锡的攻击,修筑要塞,共同驻军……但淡马锡港口里的舰队必须是荷兰人或者荷兰人说了算。 他摇了摇铃铛,列文虎克的秘书立刻走了进来。 “邀请多明戈斯先生,就说我想跟他共进晚餐。”但要想达到这一目标,必须说服葡萄牙,然后还要对澳洲人进行一定的补偿…… 244 淡马锡(上) 244 淡马锡(上) 列文虎克与多明戈斯密会之后,荷兰人很快在第二天提出了新的方案。 荷兰人认为,许楠莹提出的计划具有极大的可操作性。然后荷兰人与葡萄牙人坚决反对澳洲人对淡马锡发动单独攻击……这违背了盟约。 紧跟着列文虎克领衔主演,多明戈斯在一旁帮腔,提出了新的方案。该方案实则完全同意了许楠莹的计划——不然还能怎么样?真不同意,人家澳洲人完全有能力自己搞定淡马锡——所以列文虎克的方案更像是该计划的细分。 按照列文虎克的计划,四国将组成盟军,联合行动,发起对淡马锡的攻击。占领之后,四国按照比例派遣占领军,修筑要塞。舰队方面同样如此,但舰队组成必须以荷兰战舰为主体,舰队司令长官必须由荷兰人任命。 作为补偿,联合舰队另一分舰队的司令长官由澳洲人任命,并且以澳洲战舰为主体……听到列文虎克这个细则,许楠莹与孙阳简直就是喜出望外,这完全就是按照国会……或者说邵北的设想进行的。 但许楠莹不但没有面露喜色,反倒是拍案而起。暴怒的女金融家,径直指着列文虎克与多明戈斯咆哮,指责荷兰与葡萄牙抛开澳洲盟友私下里达成了协议,这是赤裸裸的阴谋。 然后阴沉着脸的孙阳反复强调着澳洲军方的要求……淡马锡,必须有澳洲舰队驻守。至于荷兰舰队……你们干嘛不去剿灭海盗?而且孙阳的理由十分充分,论战斗力,澳洲舰队就是最强的,没有之一。 会谈陷入了僵局,四方分作两派反复据理力争,谋求着己方的利益。也搭着荷兰人与葡萄牙人根本就不知道澳洲的虚实,如果两家知道澳洲舰队现在的新式战舰加起来不过十艘,索性就答应下来又何妨?你澳洲不是能耐么?淡马锡给你了!就那么几艘船,还能翻出花样来? 但他们并不知道……他们一直以为澳洲起码是一个区域性的大国。所以他们争得面红耳赤,殊不知完全落入了澳洲的圈套之中。 占据淡马锡,***马六甲,这等于是直接跟英国佬宣战了。荷兰东印度公司与英国东印度公司在各自的国内都有着巨大的影响力,甚至可以影响到政府的战略决策。两家撕破脸皮打起来,这等于就是点燃了导火索。指不定提前个几年,英国于荷兰之间的战争就会提前爆发。 而有了澳洲的军火支援,荷兰舰队会比历史上的战斗力更加强大。甭管最后的胜利者是谁,英国佬一准会损伤惨重,从而放缓争霸世界的脚步。 当英国佬失败的时候,法国佬也许就会接踵而至,泛欧洲大陆爆发战争也不是不可能……打吧,打得好!欧洲打成一锅粥,澳洲埋首自身发展。这起码会给澳洲留出足够的时间,用于美洲攻略。美洲,那可是一片真正富饶的土地啊! 有关美洲的畅想,让孙阳这家伙越想越高兴,表现出来却是越来越愤怒。为了表达自己的不满,这家伙干脆来了个拂袖而去。军方代表都走了,许楠莹自然不会独自留下,表示下愤懑,紧跟着也离开了。 “我说过了,这事儿并不容易,列文虎克先生。”多明戈斯有些幸灾乐祸。葡萄牙人在该计划中一如既往地保持了打酱油的角色。派出不足百人的军队进驻要塞,同时派出一艘补给舰——那艘慢吞吞的战舰,连荷兰船都跑不过,除了用来当补给舰还真没处能用到了。 但打酱油有打酱油的好处,比如葡萄牙人意外地从荷兰人嘴里得到了一部分香料份额。 “我知道这事儿不容易。”列文虎克苦笑着说:“但荷兰主导淡马锡舰队,这是底线。” “可澳洲人不这么想。” “所以我们要跟澳洲人达成妥协。”列文虎克轻轻敲击着桌面:“用其他方面的利益,换取澳洲人对该计划的支持。” 多明戈斯耸耸肩:“那是你的问题,列文虎克先生。而不是我们的。” “谢谢你的提醒。”列文虎克白了对方一眼。 会谈陷入了僵持,而且澳洲人已经明确表示由于分歧太大,将无限期推迟会谈。具体什么时间重启,只有天知道了。 正是在这种局面之下,巴达维亚暗地里暗流涌动。列文虎克一连两天与许楠莹进行了秘密会谈。很显然,跟军人做派的孙阳比起来,许楠莹这姑娘更好说话一些。但列文虎克很快就发现这是一个错误,许楠莹这丫头明显就是一个吸血鬼。 这丫头居然要巴达维亚西部地区的租借权,数千平方公里的土地成为澳洲人的租借。而且澳洲人在租界里有领事裁判权。还不止这些,帝汶岛完全割让给澳洲,澳洲人还拥有东印度群岛矿产资源的自由勘探、开采权。 听着许楠莹这丫头红口白牙细声细气地说出这些要求,列文虎克好悬没吐血。真要是答应了这些要求,他列文虎克绝对会被踢出董事会,这无异于***! 所谓漫天要价就地还钱,既然许楠莹提出了要求,这就表示澳洲人对淡马锡的要求并非是绝对的。狮子大开口这事儿列文虎克见多了,随即与许楠莹反复磋商。 足足两天之后,许楠莹总算露出了笑容。紧跟着会谈重启,会上澳洲人同意了荷兰人的新方案。按照计划,四国组成盟军,将于近期发动对淡马锡的攻势。荷兰人出动四千名雇佣兵,澳洲人先期出动一个炮兵营协同作战。 攻下淡马锡之后,要塞的建筑施工,落在了王胖子王薇的建筑公司上。而后,澳洲驻淡马锡的军队总数不得多于一个营。淡马锡分舰队完全以荷兰舰队为主。 作为交换,除了王胖子拿到了建筑合同,许楠莹空手套白狼,干脆就将整个帝汶岛划到了澳洲版图。并且,澳洲会与荷兰合资开发巴达维亚西北部的煤矿。 这下子所有人都满意了。 微型庆功会上,孙阳这个好战分子脸上笑成了一团花:“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荷兰人与英国佬火拼了……” 245 淡马锡(中) 245 淡马锡(中) 1644年3月22日,晨。 一艘接一艘的船只从巴达维亚的港口里驶出,四十余艘荷兰船只缓慢到不能再缓慢地排着队形。在荷兰舰队前方,六艘澳洲与吕宋战舰早早地编好了队形,升着半帆,慢悠悠地行驶着。吕宋那艘共和国号,完全就是澳洲的战舰。从战舰到船上的水兵一直到舰长,船上除了挂着吕宋的旗帜,多了一个更多是形式主义的联络官,共和国号完全就是一艘澳洲战舰。 所以澳洲与吕宋战舰组成的第一集团,远远看过去如出一辙。虎鲨号与昨天刚刚抵达巴达维亚的大白鲨号除了体型上比同僚们大了一圈,船甲板上多了两个炮台,远远看过去简直就是如出一辙。统一的白色流线型舰体,底部与海水融为一体的蓝色船底,加上桅杆上升起的白色船帆,一眼望过去视觉效果震撼中带着赏心悦目。 紧跟在第一集团之后,一艘孤零零的船只升着满帆,正没命地追赶着。可不论是造型还是体型,比起澳洲人的战舰,这艘船看起来都像是小丑。没错,这是葡萄牙人那艘唯一的军舰。 几天之前,四国通过了盟约修正提案,按照该提案,四国将会在近期联合发动对淡马锡的攻击。荷兰人本来就是东道主,巴达维亚城中兵力本来就不少,码头上能调动的船只足足有六十艘,至于物资之类的,不过三两天的功夫就能转运上船。财大气粗的荷兰人,根本就不缺物资。 按照荷兰人的设想,起码要等到澳洲人将那参战部队调集过来,消息送回澳洲再回来,起码得半个月吧?结果许楠莹笑嘻嘻地表示,希望荷兰人早作准备,因为她已经将盟约修正的消息传递回了澳洲。刻下,大白鲨号正装载着一个营的参战部队赶赴巴达维亚,估计没几天就能到。 荷兰人当时就斯巴达了……没几天就能到?好吧,澳洲船快是出了名的。为这,列文虎克从荷兰总部调集了几名技艺高超的造船师,整天蹲在巴达维亚码头盯着澳洲人的战舰看,希望琢磨出门道进行仿制。据说现在已经有了好消息,几位造船师观察了好久,一致认为澳洲人的战舰之所以速度快,除了风帆布局合理之外,最大的可能是因为船型。 流线体的船型,导致行驶的时候遭受的阻力非常小,所以速度才会快。而列文虎克也专门拨了巨资,就在巴达维亚,尝试着仿造澳洲人的船。但这事儿遭到了些许的阻力……荷兰人实在没什么保密措施,海外情报局派遣到巴达维亚的几个家伙很轻易地就从酒馆里听闻了这个消息。然后第二天许楠莹那丫头就找上了列文虎克,指责对方未经澳洲授权,私自仿制澳洲战舰。 列文虎克这事儿做的本来就不地道,所以面对指责的时候有些脸红。但这家伙坚持这么做没错,因为没有一条法律规定仿制别国船型是违法的。然后许楠莹气哼哼地将澳洲专利法拍在了列文虎克的面前……最后列文虎克不得不支付一笔不菲的专利费。 这事儿没法说理。因为你不能指望澳洲的法律能约束不在澳洲领土范围内的荷兰人。如果一味的闹下去,只会变成各执一词,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列文虎克支付一笔费用已经是做出让步了,这也是看到澳洲人实力强大的基础上,换了葡萄牙,东印度公司董事先生根本就懒得理会,而且绝对会把前来抗议的家伙看成是小丑。 不管怎么说,澳洲人船快,这是毋庸置疑的。但问题是,再快也不可能快到荷兰人根本就没发现澳洲船出港,只是那么一眨眼的功夫某艘澳洲快船就打了个来回,将消息传递回澳洲了吧? 从一脸神秘的许楠莹那儿什么都没问出来,不甘心的列文虎克逮住了史文博,跟在屁股后头追问。结果列文虎克发现,史文博这厮比许楠莹还难缠。更要命的是史文博这家伙是个话痨,这厮可以不喘气地跟你胡说八道上一个钟头,然后一句有用的话都没有。 连着追问了几天,一直到大白鲨号到了巴达维亚,列文虎克也没得到有用的消息。到了这会儿,即便董事先生再不甘心,也只能把疑问埋在肚子里,而后专心面对即将展开的军事行动。 澳洲兵力来了,荷兰人兵力都在这儿呢,都来齐了还等什么?动手吧!然后葡萄牙人郁闷了……葡萄牙人本打算从澳门再调集一艘船,好歹充充面子。总不能让葡萄牙这么个大国,连吕宋都不如吧? 你看,葡萄牙人一艘船,吕宋也是一艘船。但要命的是,吕宋那艘船就是澳洲战舰,论战斗力是葡萄牙船的几倍。打完淡马锡,回头大家一传,说完荷兰说澳洲,然后说吕宋出动一艘战舰,最后说葡萄牙出动一艘……补给舰……这事儿好说不好听啊。 但荷兰人与澳洲人已经拿定了主意,根本就不给葡萄牙人机会。这一来一回的,起码两个月。有这两个月,要塞雏形都出来了。 所以,郁闷的葡萄牙人似乎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的存在了。 “可怜的葡萄牙人。”瞧着跟在屁股后头张牙舞爪的葡萄牙……补给船,舰队司令官陈潇啧啧两声:“我愈发感觉葡萄牙人像小丑了。” “你太刻薄了。”身边的谭平大笑起来。 陈潇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顿了顿,话锋一转,他问道:“第一次指挥战役,有没有什么感想?” 谭平翻了翻白眼:“我们只是配合荷兰人进攻而已。那两个步兵连是用来掩护两个炮兵连的,而且我绝对不会让陆战队跟荷兰人一起协同作战。” 谭平此番带了四个连的兵力,两个步兵连,两个炮兵连。一个炮兵连拥有九门75mm火炮,另一个炮兵连则配属了十二门81mm迫击炮。这样的火力攻击巴达维亚也许有点困难,但淡马锡?恐怕都用不到炮兵连出手,陈潇的舰队就能把淡马锡犁平了。不过714平方公里的小岛,实在太小了。 “我想也许等你将那些娇贵的火炮搬上岸,战斗早就结束了。”说着,陈潇指了指不远处狰狞的炮口,满脸的傲然。 “但我才是这次军事行动的指挥。”谭平笑了:“舰队的火炮,必须听我的命令。”说着,谭平嘿嘿笑了起来:“你知道,国会里的家伙并不希望淡马锡的军事行动过于顺利。” “不希望?”陈潇皱了皱眉,瞬间想明白了一切。话说这次军事行动虽然是澳洲提出来的,但主导实施的可是荷兰人。虽然国会已经通过了邵北的计划,在必要的时候扶持荷兰人……但这并不代表国会中的家伙会看荷兰人顺眼。虽然还没有发生,但一百年后的那场惨案,屠杀华人的刽子手就是荷兰佬。所以,在荷兰人与英国佬撕破脸之前,澳洲很乐于见到荷兰人倒霉。 比如稀稀落落的炮火支援之后,荷兰人冲向几乎毫无损伤的土著防线;或者,暴雨般的火炮支援过后,荷兰人惊恐地发现,不但土著完蛋了,他们自己的先头部队也完蛋了;再或者,炮火支援过后,土著们依旧活蹦乱跳,而倒霉的只有荷兰人……看,这事儿很容易。你不可能指望澳洲的火炮像导弹一样精准,所以误炸在所难免。当然,也有可能是前方的侦察兵少数了一个格子之类的…… “国会变得越来越卑劣了……”陈潇咂咂嘴:“这么阴损的招数都想得出来……不过我喜欢。” 谭平继续大笑,继而拍了拍陈潇的肩膀:“兄弟,这可是大航海时代。在这年头,纯洁家伙的头骨只会成为土著权杖上的战利品。” 陈潇默然点头。大航海时代,掠夺与殖民就是主题,全然没有遮掩,一切都显得那么赤裸裸。仗着自身的优势,西方殖民者开拓一个又一个的殖民地,疯狂掠夺着一切资源。他们来的时候,除了枪炮,只带着圣经;几百年后,土著们除了手里的圣经之外一无所有。 也正是这一时期的掠夺与殖民,才为后世的西方文明成为世界主题文明奠定了基础。所以,穿越众要想建立占据世界领导地位的国家,必然会走向殖民道路。对这一点,国会那些家伙有着清醒的认识。 想到国会,陈潇问道:“最近国会里头没闹什么新闻吧?” “风平浪静。”谭平的回答让陈潇松了口气。“除了一件事。” 陈潇皱起了眉头,他不喜欢谭平这种大喘气的说话方式:“又闹出什么事儿了?” 谭平嘿嘿笑着:“于丽红大姐提出计划,打算引进一批明朝读书人,用于澳洲的启蒙教育。” “于大姐疯了!”陈潇立刻叫道。引进明朝读书人?这绝对是个馊主意。 “国会也这么想,所以否决了于丽红大姐的提案……连着三次。”谭平呲呲牙:“然后于丽红大姐赌气之下要辞掉文教部部长的职务。” 346 淡马锡(下) 346 淡马锡(下) 于丽红很愤怒,因为国会否决了她的计划,这将直接导致于丽红设想中的澳洲教育大发展无限期延后……起码她是这么认为的。 众所周知,穿越众当中有一批坐船旅游的教师。这群教师继承了国产教师的光荣传统,将嘴炮无敌发扬光大到了极致。初期的时候积极投身各种专业建设当中,而后被当做绊脚石踢来踢去,最后又踢回了希望小学。 这不怪教师们,虽然他们本心想要为集体出力,但受限于专业知识,他们大多数时候只会帮倒忙。然后二十来名教师就被打发到了希望小学,专门教导将近三百名明朝孩子。恩,这个师资配比,绝对是够用了。后世那些偏远山区的小学,往往是一个老师兼任校长与厨子,一个人带不同年级的几十名孩子。 但随着移民一波又一波的到来,孩子来了一批又一批,问题来了,师资力量严重匮乏。教室什么的都好说,楚白的建筑公司抽时间一个月的功夫就能盖出来框架式的一所学校。但老师缺啊!到了现在,希望小学四个年级,总共七百多人,平摊到每个教师身上,一个人起码带三十个孩子。而可以预见的是,随着澳航整合成型,1645年度的移民总数,很可能一举突破十万大关。 十万人,把孩子们的比例降到最低,就算是一千人老师们都承受不了! 更何况,现在体制以及发展路线已经确定,大家伙都奔着钱使劲,纵然成立了专门给老师们带来福利的基金,老师们就甘于寂寞,老老实实的教导孩子? 姑娘们也就罢了,几个小伙子早就蠢蠢欲动,琢磨着甩开膀子大干一场了。种种问题叠加在一起,于丽红冥思苦想了好久,总算找出了解决方案。大不了招募一批明朝的读书人,发给他们简繁体对照字典,而后写下大纲,让这帮死读书的家伙专门教导孩子们语文。 算术之类的,再交给老师们,如此一来岂不是一举两得? 想法很好,但遭到了国会全体议员的无情反驳。十七名议员,除了费老弃权,其余人等尽数投了反对票。他们不同意计划也就罢了,更是把这个问题上升到了文明碰撞、文化侵袭的高度。 众所周知,穿越众来自现代社会。尽管很多人都对现代社会有着各种各样的不满,但毫无疑问的是,他们最适应的就是现代社会。而澳洲的将来,在穿越众的打造之下,肯定是改良之后的现代社会。 找一群腐儒来毒害澳洲的未来?门儿都没有! 那些明朝腐儒脑筋能不能扭过弯儿来且不说,别忘了他们学的可是儒学,儒学啊!说儒学是往小了说,往大了讲那就是儒教! 欧洲那帮传教士也有文化,澳洲若是引进一批天主教的传教士来叫孩子们读书认字,你看看到时候澳洲会变成什么样! 这个比喻虽然有些夸张,但这就是事实。 穿越众与明朝读书人之间的价值观差异实在太大了。这种价值观的差异,直接影响到思维方式以及行为方式方法。无疑,穿越众最希望的就是孩子们继承自身的理念以及学识,并且在将来发扬光大。而引进腐儒……天知道耳濡目染之下,孩子们会不会一个个都变成小腐儒…… 远的不说,就说现在跟人合伙开医院开制药厂的傅大侠。别看傅大侠平素一副宠辱不惊、习以为常的淡然,那是因为他来中南时间长,早就见怪不怪了。可骨子里,明朝读书人的性子放在那儿,他该什么样还是什么样。 有那么一段时间,因为儿子傅眉说的东西太过匪夷所思,并且目无君父,傅大侠一度不准傅眉上学,嚷嚷着要亲自教导。若不是于丽红拿着一部《未成年人保护发》以及《义务教育法》咆哮着震住了傅大侠,傅眉这小子指不定早就变成傅大侠的翻版了。 至于见天跟傅大侠待在一起的孙传庭,老头儿跟倔驴一样,平素冷眼旁观穿越众种种匪夷所思的作为,并且从来就没给过正面评价。对于澳洲现在的制度,老头儿更是嗤之以鼻。在澳洲,唯一能引起老头兴趣的,也就算是军队了。 孙老头跟傅大侠一起喝酒的时候口出狂言,说‘澳洲种种,可取者唯三军也’。 也就搭着国姓爷来的时候才二十郎当岁,思想还没彻底固化,这才让穿越众找了个空子,灌输了一些与明朝人思想格格不入的东西。结果呢?国姓爷在大明朝混的并不如意!他海盗头子的爹差点没揍他,好不容易拜了钱谦益当老师,没几天就被扫地出门;国子监里没一个朋友,整日孤零零的。如果没有邵北他们插手,可以肯定的是国姓爷肯定不会是历史上那个国姓爷了……也许会沦为***斗士?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思想的鸿沟,可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填平的。澳洲与明朝之间,旁的关系且不说,但就从价值观上来讲,二者就是对立不可调和的。 有上纲上线的国会议员,干脆就挥拳怒吼着,这就是一场战争!如果输了,也许等穿越众都作古了,澳洲会完全脱离现在的轨迹,走上明朝的老路;如果赢了,澳洲就会开创一个大场面! 学校就是战场,孩子们的思想就是战场!这是一场价值观与意识形态之战! 当然,于丽红的计划得到了某个从没见过汉文明是什么样的汉文明追捧者的……追捧。他认为这是建立新型汉文明的机会,不但不应该阻止,反倒应该大力提倡。 索性只有他自己在上蹿下跳,包括于丽红在内的所有穿越众对此都嗤之以鼻。穿越众来自现代,他们知道一种方式可以让澳洲变得无比强大。至于其他方式,也许可能会成功……但没人乐意冒风险去这么做。一群二手科学家、二手的企业主、二手文学家、二手艺术家组成的穿越众,让他们创造性地开创一个历史上并没有出现的文明形式……这命题实在太大了,恐怕全体穿越众都是社会学家也搞不出来。 所以,于丽红的计划被否决了。但在于丽红用辞职做要挟之后,国会方面做出了一些妥协。国会同意少批量的引进读书人,但这些人必须经过移民局的严格审核。并且,国会要派出一支调查组常驻学校,用于监督这些人的教学。但凡出现影响澳洲未来的言辞,立刻辞退遣返。 至此,沸沸扬扬半个月的此事,总算告一段落了。国会提心吊胆,于丽红大姐也不甚满意,这就是妥协的结果。 …… 1644年3月24日,晨,小雨。 “真是糟糕的天气。”陈潇盯着波涛汹涌的海面说道。 “幸运的是,我们到淡马锡了。”谭平说完,哇的一口趴着船舷就吐了出去。从昨晚开始,炮兵上校就一直处于晕船状态。大白鲨号传来的消息同样不怎么好,保守估计,晕船至少让陆战队损失了一个班的战斗力。不得不说,扩充兵力后的陆战队,战斗素质正在快速下降。新兵蛋子们显然还没有成长为合格的陆战队员。 “早知道这样,我们就应该扔下该死的荷兰佬。”吐完了酸水,谭平恼怒着说。 雨虽然小,但目测海面上的风力最少达到了六级。这会给登陆行动带来极大的阻碍。 “我们要等一天么?”陈潇提出了自己的建议,但立刻遭到了反对。 “绝不!”浑身绵软无力的谭平异常坚决地说:“再等一天也许我会失去整整一个连!” “好吧。”陈潇摊手:“打信号给荷兰人,登陆照常。” 水兵领命一声,手指红绿小旗,站在船尾,朝着荷兰人的旗舰比比划划地打起了旗语。十分钟后,荷兰人的旗舰上,水兵的同僚兼邻居同样比划着旗语,转达了荷兰人的意见。 “长官,荷兰人说风浪太大,建议等到下午再登陆。” “下午?”谭平一听就炸了:“这不可能!如果荷兰人不愿意,那我们陆战队就自己来!” 首先,谭平无法忍受船上的颠簸;其次,两个步兵连,在舰炮的掩护之下实施抢滩登陆,这完全就不存在问题。 “你确定?” “确定一定以及……哇……”谭平再次开吐,好半晌,擦擦嘴:“肯定!立刻,马上,就现在!” “好吧,那我们就自己来。开辟登陆场,剩下的就是荷兰佬的事儿了。”陈潇呲呲牙说。 通过旗语与无线电通讯联系的澳洲舰队,快速脱离了联合舰队,排成一字型,跟在旗舰虎鲨号身后,迫近着淡马锡的海岸。然后在距离一千米左右的位置,降帆下锚。与此同时,罩在炮台上的防雨绸被迅速扯下,露出一个个狰狞的炮口。 目测了一下几乎看不到一个人影的海滩,陈潇抱怨了一嘴:“我都不知道要不要浪费炮弹……你瞧,一个柔佛土著都没有。”叹了口气,陈潇对着传令兵点点头:“开始吧。” “目标,1100,方向……开火!”旗帜狠狠挥下,各舰火炮依次轰鸣…… 347 敌人在哪儿? 347 敌人在哪儿? “开火!” “开火!” “开火!” 六艘澳洲战舰一字排开,狰狞的炮口喷吐出猛烈的浓烟。抛射出的炮弹瞬间化作一个小黑点,一头扎向海滩,而后腾起一股烟柱。剧烈的冲击波卷着沙石、泥土、草叶,只是片刻间便将预定的登陆滩头炸得泥泞不堪。 炮击的声音响起的时候,索伦森正在旗舰安娜号上享用自己的早餐。与其他瑞典人不同,走南闯北见过大场面的索伦森喜欢喝咖啡,尤其是不加糖的纯正黑咖啡。清早起来享用一杯,整个人一天都会精神百倍。而当他端起咖啡小心地品着滚烫的饮料的时候,炮击声正好传来。 巨响似乎震动了庞大的安娜号,以至于一个不小心,杯中的咖啡溢出来,将他的白胡子染成了褐色。 “啊……见鬼!”索伦森放下咖啡杯,怒气冲冲地叫嚷着:“斯科特!斯科特!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哪个蠢货在开炮?”就在十分钟之前,索伦森刚刚否决了澳洲盟友的建议。现在就发动进攻?在这个淫雨霏霏的早晨?没有比这更糟的了。 小雨不但会影响火器的使用,更会严重影响到士兵们的士气。要知道荷兰人对此可是有着丰富的经验……十几年前,荷兰人只动用了两千名雇佣兵就顺利占领了淡马锡。然后该死的雨季来了,潮湿的空气,甚至让火药都开始发霉,士兵们不得不用长矛与伴随雨季而来的土著们进行战斗。蚊子、疟疾、丛林、气候,一切的一切都成为荷兰人的敌人。 只坚守了三个礼拜,部队的非战斗减员已经接近了三分之一,而后指挥官不得不下达了撤退的命令。而索伦森正是当时指挥官的副手,他亲眼见证了这一切。 所以,现在就登陆?开什么玩笑? 他宁愿在空间狭小的船上等到明天或者后天早晨雨停了再说。现在快到三月份了,在雨季到来之前他们有着充分的时间巩固占领区。 但该死的炮声将索伦森的一切美好盘算都打破了!这只存在两个可能……第一,有混蛋不顾他这个最高指挥官的命令私自发动了攻击;第二,那些柔佛土著脑袋突然进了水,驱动着小渔船过来送死。理智思考之下,只可能是前者。 他的副手斯科特伴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跑来,而后严肃地说:“将军,我们的澳洲盟友看起来等不及了……他们正在为柔佛土著免费翻地。” 虽然心里头早就有了一丝明悟,但听到副官说出的答案,索伦森依旧皱了皱眉头,并且伴随着强烈的粗口:“真见鬼!” 说完,他扔下手里抓着的半块面包,整了整衣衫迈步爬上了甲板。猛烈的炮击似乎根本就未曾停歇过,密集的炮弹一波又一波地砸上海滩,继而向内陆延伸着。凡事阻挡弹幕的一切草木土石,纷纷被抛上了半空。爆炸腾起的烟柱,时而因为凑巧会变成一环烟圈……就如同某个酒馆里头叼着烟斗的烟鬼那样,吐出一个完美的烟圈。只是看起来似乎大了不止一号,隔着两千米,甚至都不用望远镜也能清晰地看到。远远望过去,澳洲人似乎已经将淡马锡变成了地狱。 放下望远镜,索伦森平息了怒气……或者说,澳洲人恐怖的火力让他不得不平息怒气。虽然东印度公司此番出动了大小战舰近四十艘,占据绝对的数量优势。可澳洲人的火炮,不论是射程还是威力,绝不是靠数量可以弥补的。 吐出一口浊气,索伦森咂咂嘴:“很漂亮的焰火表演,只是……澳洲人到底在射击什么?” 副官斯科特撇嘴摊手:“我不知道,也许您该亲自去问澳洲人……他们这么干已经快十分钟了。似乎澳洲人天生就喜欢破坏,或者是为了减轻船体的负重?” “也可能是在发泄不满,因为我们的缘故,澳洲人原本可以用一天走完的行程却足足用了两天。”索伦森笑了笑:“谢谢你的答案,斯科特。好吧,看起来一切都与我们无关,那就让澳洲人继续发泄好了。”转身朝着船舱走去,索伦森边走边说:“继续盯着澳洲人的举动,有新情况立刻报告。” “如您所愿,将军。” 但没等索伦森走到船舱口,就被副官叫住了。 “将军,看起来澳洲人现在就要登陆了。” 索伦森定住身子,转头望过去,只见弹幕仍然继续延伸着,甚至已经延伸到了远处的村落。而那艘大白鲨号已经放下了登陆用的小艇,数不清的身着蓝白迷彩的澳洲大兵,背着步枪爬着网格,正一点点地登上小艇。 索伦森瞬间脸色苍白了,因为愤怒……这严重挑战了他这个最高指挥官的权威。“翻译!翻译!让那个澳洲佬,打旗语过去,告诉虎鲨号,我才是舰队最高指挥官!” 常驻安娜号上的联络官打旗语转述了索伦森的意见,半晌之后,得到了虎鲨号的回答。 “不用客气。” 而后索伦森再也控制不在自己的情绪,用家乡话不停地咒骂着:“***养的澳洲佬!” …… “一二……划!一二……划!” 水兵们喊着整齐的口号,划动着船桨,驱动登陆艇快速地迫近海滩。 马卡洛夫军士长就站在船头,拿着望远镜反复观察着登陆的海滩。没有防御阵地,没有障碍物,甚至连个生物的影子都看不到……除了海滩上那些被冲击波震死的螃蟹。毫无疑问,这次登陆行动要比马尼拉那次更加简单。 但马卡洛夫依旧不敢放松,他知道虎鲨号上的长官们正在考察着他的表现。如果表现完美,他很可能再进一步,充任营级军士长;如果很糟糕……好吧,也许五年之后他会因为苦劳而顺利升迁。但这显然不是马卡洛夫想要的结果。 荣誉、金钱、职位,这三者才是马卡洛夫追逐的目标。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如果二十年后他还没有升任师级军士长,他就会打报告光荣退伍。享受每月至少三千元的退休工资,而后加入黑水……即便没有战斗,他一个月最少也会有上万块的收入。 最最让他高兴的是,澳洲可以合理合法地娶两个甚至更多的老婆!这绝对是所有男人都梦想的国度……什么?你说土耳其?那地方会给马卡洛夫一个月上万块的薪水么?没有?好吧,那土耳其就是个地狱!尤其波兰与土耳其有仇。 再三观察之后,马卡洛夫确定没有一切埋伏,松口气之余,他扭头大声地训斥着新兵蛋子:“菜鸟们,都给我听好了。一切按照预定计划与战术动作,快速地占领预定滩头。9连会接管我们的防务,而后我们继续前进,目标是占领那座村庄。” 三年的时间,足以让马卡洛夫的普通话说得更加流畅。虽然依旧夹杂着奇怪的音节,但这并不妨碍新兵蛋子们听懂军士长的话。 “上岸之后禁止一切单独行动,所有行动必须以班为单位。注意草丛,注意树林,注意该死的蚊子。” 菜鸟们哄笑起来。 小艇缓缓降速,水兵朝着马卡洛夫点头示意。 后者高喊一声:“好了,小伙子们,让我们狠狠去踢柔佛人的屁股!”然后当先一步跳入齐腰的水中。 “举高举高,不要弄湿你的步枪!” “加快速度!张,你看起来就像个没吃饭的娘们!” “炮击停止了,注意观察,射杀一切可疑目标。混蛋!把你的枪口挪开,可疑目标是在岸上!” “……” 在马卡洛夫的咆哮声中,新兵们迅速登上了滩头。没有敌人,没有埋伏,所以也没有损伤……除了某个倒霉蛋被螃蟹夹住了大脚趾。 就如同训练中的那样,迅速登陆滩头,抢占制高点,架设火力点。而后在混乱中寻找自己的排。看起来一切都很正常。 除了一件事……敌人在哪儿? 要知道得知自己要参战,新兵蛋子们可是足足紧张了好几天。有的家伙极其悲观地认为自己会战死沙场,而后用刚学了没多久的简体字,写了错字连篇的一份遗嘱。在出征之前,放在自己宿舍营房里显著位置,随信还会塞上几块银元;乐观的家伙跃跃欲试,就等着大干一场,而后积累战功得到晋升。那会让他拿更高的薪水。 但不管是悲观的还是乐观的,所有的新兵们都失望了。阴霾的天空,飘落的小雨,沙滩、绿草树林……没有敌人。难道长官们让他们大老远跑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进行训练? 终于,有人将疑问说了出来。 “敌人在哪儿?”马卡洛夫挠了挠鼻子:“这个问题问得好。也许你碰到敌人的时候,你应该抓住他的领子质问,对方为什么不在我们登录的时候进行阻击。” 挖苦了一句,马卡洛夫看了看形式:“9连已经接管的滩头,我们继续前进,目标是那座村庄。”迈步朝前走了几步,他突然定住身子:“记住,如果发现有柔佛人逃跑,那他一定是去通风报信,或者本身就是一名军人,必须立刻射杀。” “军士长,如果对方不跑呢?” “那他就是训练有素的柔佛军人,在他伤害你之前,立刻射杀!” 348 伟大的胜利 348 伟大的胜利 没人知道马卡洛夫的话到底是不是认真的。按照陆战队军规,黄色及以下作战级别,禁止向未持有武器的平民开火。而马卡洛夫的意思,明显就是不分青红皂白,射杀一切活动的生物……索性这个问题并没有让菜鸟们纠结太久,半个小时后,当他们猫着腰小心翼翼地进入村落的时候,一切都没有发生。 两座茅草屋被炮弹还原成了原材料,坍塌的茅草屋中,依稀可见一些简陋的陶器制品。泥泞的土路上,几个弹坑已经灌满了雨水。所有的茅草屋,甚至比起来很豪华的吊脚楼里,人去楼空,一个人影都没有。除了一头被弹片击中倒地抽搐的白猪,以及一群惊慌失措到处乱窜的鸡……那群鸡发出的动静,触动了菜鸟们敏感的神经,在某个神经过敏的家伙率先开火之后,可怜的鸡群遭到了无情的乱枪攒射。 吓了一跳的马卡洛夫军士长发现并没有敌人之后,叫嚷了半天停火,而后又一个接一个地提新兵蛋子们的屁股,好半晌才让紧张过度的菜鸟们安静下来。 瞧着彻底死绝的白猪与几只老母鸡,马卡洛夫摸着下巴说:“看起来中午可以改善一下伙食了……9连的炊事班似乎会做叫花鸡。” 马卡洛夫的建议受到了士兵们一致的拥护。按照陆战队的伙食标准,作战时期每名士兵每日必须摄取300克的鲜肉……或者一罐斯帕姆。但除非是在后方,否则几乎没人见到过鲜肉,每天都是斯帕姆斯帕姆。就如同当初老美的大兵一样,陆战队的士兵们在经历了一个月的新鲜感之后,迅速憎恨上了斯帕姆这种匪夷所思的食物。 所以,已经连续吃了至少一周斯帕姆的菜鸟们,迫切想要将几只倒霉的动物变成可口的食物。马卡洛夫的提议受到支持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但有人还记得貌似这个村庄属于前沿,所以小心地问:“军士长,那我们怎么办?” “我们?”马卡洛夫笑了起来:“我们哪儿也不去,就待在这儿。”说着,他环顾四周看了看:“这地方足以安置四个连了。剩下的事儿是荷兰人的,我们只需要在必要的时候协同作战就行了。但那是炮兵的事儿……所以,小伙子们,从现在开始你们要小心了。千万不要被草丛里头蛇与毒虫咬到,我可不想让哪个白痴破坏零损伤的记录。” “军士长,好像有人被螃蟹……” “他是个白痴!你知道么?等他伤好了我要惩罚他围着海滩跑上一圈儿!”恶狠狠地说完,顿了顿,马卡洛夫吩咐道:“分出一个排负责警戒,派人告诉后方,这地方已经肃清了。” “遵命,军士长!” …… 消息很快通过旗语传递到了虎鲨号上。是的,旗语。中南的无线电产业现阶段还处于手工状态,根本不可能奢侈到装配到每支参战部队。即便是舰队里,六艘船里也仅有两艘装配了无线电。而且就算无线电台足够多,也没那么多的发报员。人才的培养,可不是一两天就能一蹴而就的。 “一切顺利,前方传来信息说,他们甚至到现在为止都没看到过一个人影。”陈潇笑着说。 “这可真糟糕。”出于军人的本能,谭平觉着事情有些不对。此前他已经陆续从史文博的嘴里听说,似乎荷兰人曾经进攻过淡马锡,结果是损伤惨重无功而返。现在居然顺利到出奇……前后比对,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发现事情不对。也许柔佛人藏起来了?而后等着夜幕降临发起死亡突袭……要知道看不见的敌人才最可怕。 “我认为这是一个好消息。”陈潇继续笑着,强调着自己的观点。 几秒钟之后,谭平舒展了眉头,同样笑了起来:“好吧,这是一个好消息……起码国会那帮人会满意的。” 澳洲军只负责协同作战。至于抢滩登陆之类的,完全是因为谭平不想继续留在船上。荷兰人才是此战的主力!至于荷兰人在柔佛土著的突袭下损失惨重……只要荷兰人不崩溃,那就是一个好消息。国会可是很乐于见到荷兰人吃瘪。 “通知下去,全员登陆……炮6连暂时待命。”谭平下达了登陆的命令:“我相信荷兰人这会儿已经坐不住了。”他玩味地说着。 荷兰人是此战的主力,然后澳洲人已经抢在荷兰人之前进行了登陆,并且卓有成效地控制了一大片滩头,为后续登陆肃清了障碍。现在,澳洲的炮兵都开始登陆了,作为此战主力的荷兰人就算为了面子也不会继续让雇佣兵们留在船舱里了。 如果荷兰人不这么做,那这个天大的笑话会迅速传遍整个东印度,进而会被八卦的葡萄牙人传到欧洲,荷兰人会成为笑柄。瑞典人索伦森同样会成为笑柄。而种种情报显示,索伦森这家伙十分珍惜自己的羽毛…… 所以,就如同谭平想的那样,在迫击炮连开始登陆之后,荷兰人再也不理会该死的小雨了。一艘接一艘的荷兰船靠近陆地,停泊下来,放下小艇,将一波又一波的雇佣兵送上岸。一小时前还显得如同世外桃源的滩头陡然热闹了起来,到处都是人。 提着长矛、扛着巨斧与火绳枪,推着炮车或者火药桶,或者简简单单的布衣或者套着还算明亮的铠甲。一群群的雇佣兵走上滩头,在小雨中乱糟糟地开始列队,而后在长官的带领下排着队形前进。 超过两千名雇佣兵在口令声中踩着泥泞的小路与杂草,想着已经攻占的村庄迈进。而舰队并没有因此停留下来。卸下雇佣兵,留下二十艘战舰之后,舰队升帆起航,朝着下一个登陆点进发。 分兵是大忌!尤其是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首要的问题就是信息不畅,但澳洲人成功地解决了这一问题。尽管瑞典人索伦森并不知道澳洲人是怎么做到的,但当他在虎鲨号上朗读了一段诗词之后,惊奇地发现,距离虎鲨号两千米外的大白鲨号居然一字不漏地收到了这条信息。 他的副官当时就在甲板上,没有信号旗,更没有什么别的作弊手段……这让索伦森想起了那台让他以为见了鬼的留声机。 他当时正与列文虎克做防务报告,报告结束,列文虎克神秘兮兮地让他等等,而后操弄着那台奇怪的机器,结果半晌之后巨大的铜喇叭里头居然传来了歌唱的声音!坐在椅子上的索伦森当时就跳了起来,不住地划着十字,并且一度生出要找牧师来净化这台怪物的打算。 索性后来列文虎克解释说,那是澳洲人的产物。恩,澳洲人的产物……既然可以让机器记录人的声音,那隔着几千米传递信息,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儿澳洲人能做到,一点也不奇怪! 反复确认了几次之后,索伦森大喜过望,毅然决然地将征用了虎鲨号与大白鲨号的……通讯兵。要知道他可是名义上的最高指挥官,他有权这么做,当然,这必须要澳洲人同意。令他高兴的是,澳洲人同意了。所以,分兵两路进攻,一路主攻一路佯攻,通过那个叫什么无线电的玩意协调,再好不过了! 淡马锡虽然不大,但也有700多平方公里。这么老大的地方,不分兵的话天知道什么时候能肃清岛上的土著。 两个小时后,剩余的舰队在另一处滩头进行了登陆。比对了地图,两处登陆点相距不过二十公里。通过无线电联络,索伦森下达了进攻指令,目标是岛屿中心区域的一处要塞……起码索伦森认为那是要塞,但在谭平与陈潇看来那更像是个大号的村子。 一路上毫无阻碍,两路雇佣兵遇到的阻碍似乎只是头上的蒙蒙细雨与脚下的泥泞土路。这场进攻到最后完全变成了行军演习。一个半小时之后,绕过了一处小山头,村……好吧,要塞就在眼前。与此同时,通过无线电联络,另一路也抵达了进攻地点。 而后索伦森这家伙装模作样地用单筒望远镜打量了半天,大手一挥,下令炮兵进攻。 炮兵进攻?这命令明显是冲着澳洲炮兵下的,因为荷兰人的火炮现在还扔在滩头。泥泞的道路让这些大家伙移动起来非常费事。 “炮火支援?”谭平呲呲牙,指着远处的村庄说:“我不认为那地方存在什么有价值的目标。” “长官,但索伦森要求我们这么做。名义上,他是最高指挥官。”传令兵小心翼翼地说。 “好吧,随便打上几炮,就当给荷兰佬壮胆了。” 炮兵连调整好射击诸元,试射之后,每门炮打了三轮,顿时让村庄淹没在了炮火之中。几座倒霉的房屋被还原成了原材料,几个倒霉的土著免费坐了土飞机…… 瞧着这一切,索伦森兴奋地抽出佩剑前指:“勇士们,冲锋!” 雇佣兵们发出低沉的喊声,一个又一个的方阵扑向了村庄。然后顺利地消灭了超过三百名手无寸铁的柔佛士兵。索伦森获得了一场极其伟大的……胜利。但麻烦距离他已经不远了。 349 协同作战 349 协同作战 “恭喜您将军,就像往常一样,您再次获得了胜利。”副官斯科特恭维着。 但这种恭维只是让索伦森短暂地露出了些许的微笑,继而又板起了脸,下达着最新的作战指令:“消灭一切敌人,我们就在要塞里休息。” “可是将军——”斯科特抬头看了看天色:“——现在刚刚过了中午,我认为我们应该乘胜追击。” “不,我们哪儿也不去,就留在要塞休息。”索伦森摘下了头盔,任凭小雨将他花白的头发打湿:“跟柔佛人打仗,必须要有耐心。”说完,驱动战马朝着已经攻陷的要塞行去。 索伦森经历过那场战争,结果强大的雇佣兵们狼狈不堪地逃出了淡马锡。他们败在了神出鬼没的柔佛土著与淡马锡这种该死的气候之下。索性现在还没到四月份,真正的雨季还没有来临。并且索伦森曾经亲眼目睹了澳洲人是如何在三个月的时间,极其迅速地将大使馆与期货交易所同时构建好的。那种叫做‘水泥’的灰色粉末,有着神奇的功效。只要掺入适当的水,灰色的粉末会迅速结成坚硬的石块。 澳洲人的工程队现在就留在船上,其中十艘荷兰船还装着从巴达维亚运送过来的水泥。只要在雨季前顶住柔佛人的反击,等雨季到来的时候,澳洲工程队就会建筑成一座真正的要塞。到了那个时候,热带、丛林、雨季、柔佛人……一切的一切都无法阻止荷兰人占据淡马锡了。 那座被索伦森称为要塞的……村落里,雇佣兵们正展现着他们最为残暴的一面。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十具尸体,殷红的鲜血融入积水,顺着自然形成的排水渠缓缓流淌。村寨里,男人的惨叫声与女人的惊呼声此起彼伏。全副武装的雇佣兵们撞开房子的正门,片刻之后便将柔佛男人们押出来,径直用刺剑刺入对方的胸膛。 那些完全不符合正常人审美观的柔佛女人,在雇佣兵眼里仿佛成了天仙。兽性驱使下,三五个雇佣兵一边宽衣解带,一边大笑着将女人扑倒,迅速将女人仅有的布片撕成碎片,而后大声地淫笑着。村寨里实在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于是柔佛人蓄养的家畜成了雇佣兵们追逐的目标。 一些人用长矛驱赶着瘦骨伶仃的白猪,另一些人扔下武器,张开双臂追逐着家禽。似乎有人不甚将明火碰倒了,北角的一处房屋冒出冲天的火光与浓烟。 这一出十七世纪版的鬼子进村让驻足在血泊中的谭平直皱眉头。虽然还不清楚东印度公司的雇佣兵们战斗力到底如何,但有一条已经可以肯定了……这些家伙都是人渣!然后谭平开始琢磨,如何满足国会那些家伙们关于‘协同作战’的特殊要求……恩,到了现在,他心里已经完全没了顾忌。 “喔,你在这儿,上校。”索伦森骑着马停在谭平身前,也不下马,就这么居高临下地说:“感谢你的炮火支援,这让胜利变成了可能。而且我们几乎没有损伤。” “这是我应该做的。”虽然很不情愿,但对方是将军,而谭平是上校,所以他必须朝对方敬礼。随即他开始腹诽起来,觉着国会那些家伙完全不理会前方将士的感受。碰到这种情况,国会最起码应该授予自己这个指挥官临时准将的军衔。这样起码他不需要每次见到索伦森这个家伙都要敬礼。 村寨里的抵抗越来越微弱,这从隔了好久才传来的男人惨叫声可以知道。而剩下的,大多是女人痛苦的***以及雇佣兵们兴奋的嚎叫声。 似乎感觉到了谭平内心的不屑,索伦森解释说:“上校,你必须清楚地知道一件事……要保证一支军队的战斗力与凝聚力,尤其这支部队还是雇佣兵,那有些事你就必须得睁只眼闭只眼。” “我很清楚您的立场。”翻译将谭平的话转述过去。死的都是柔佛人,而谭平仅仅是讨厌见到这种屠杀平民的做法,只要死的不是华人,关他屁事? “你理解就好……”索伦森四下观望了一下说:“战斗已经结束了,上校,你的炮兵什么时候进驻要塞?” “不。”谭平拒绝了对方的好意,指着山头说:“山上更能保证我的部队发挥更大的作用。” 索伦森松了松肩,没再坚持,任凭谭平走了。紧跟着没过半个钟头,索伦森惊愕地发现,山顶上燃起了熊熊的大火! 火势极其凶猛,而直到大火熄灭之前索伦森才得知,那是澳洲人自己放的火……目的是清理出一片干净的、干爽的、利于构筑临时营地的土地。 按耐不住好奇心的索伦森亲自登上了海拔仅有164米的山头瞧了瞧,随即发现澳洲人玩儿的有些大。燃烧过的巨大火场,里头烟雾腾腾,不少漆黑的木头还往外崩着火星。但这没什么,要命的是澳洲人烧出来的场地远不止一个营地的大小,要是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群澳洲兵是打算在这儿开荒呢。 虽然负责实施的澳洲士兵百般抵赖,但索伦森凭借多年的军事经验,迅速发现了这么做的好处。烧出这么老大的场地,营地中心往外一望无垠,草木全成了灰烬。毒虫蟒蛇之类的一扫而空也就罢了,没了草木遮挡,倘若柔佛人发起偷袭,澳洲人绝对可以在二百米开外就发现,继而迅速作出反应。 但索伦森搞不清楚的是,澳洲人究竟用什么点了这场大火?这可是其后潮湿的淡马锡,更何况现在还下着小雨! 在亲眼目睹了澳洲人用木板子与水泥构筑了营地外墙之后,索伦森干脆就找上了谭平,要求对方也为荷兰人放一把火。 面红耳赤地打了白条之后,索伦森得到了十个铁皮大桶,并且知道了铁皮桶里头装着一种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液体叫汽油。 再然后索伦森亲自监督着放了一场大火,只是索伦森缺乏纵火的经验,而且对汽油的性能并不清楚,所以他高兴了没多久,就不得不惊恐着组织上百号雇佣兵前来灭火。但让他绝望的是,汽油这玩意居然用水浇不灭!反倒是顺着水流烧了过来! 也亏着澳洲人及时告诉他可以用沙土灭火,否则东印度公司的雇佣兵们就得被大火困起来,搞不好会在自己最高长官放的大火之下来个全军覆没。 虚惊一场的索伦森在极度兴奋过后显得疲惫异常,嘱咐副官负责防务之后,最高指挥官纠结着一张烟熏火燎过的脸,找了处村寨里最好的房子休息去了。 作为索伦森的崇拜者以及弟子,斯科特严格地执行了恩师留下的命令。他驱使着草草休息过的雇佣兵,加固着墙垛,建造瞭望台,布置巡逻队与哨岗。夜幕降临,村寨的四周还点燃了几堆熊熊的篝火……吃一堑长一智,斯科特已经可以驾轻就熟地用汽油纵火了。 负责巡逻的雇佣兵们不敢掉以轻心,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随时随刻可能遇到危险。他们瞪大了双眼,观察着四周的风吹草动……然后渐渐瞌睡起来。直到某个起夜的家伙站在墙头往下***,无意中发现火堆周围似乎有些黑影? 然后没等他发出警戒的声音,一杆投掷过来的矛准确地刺入了他的胸膛。惨叫声以及跌落下去发出的声响,迅速被其他雇佣兵发觉。 接二连三的喊叫声与刺耳的号角声,顿时让整个村寨沸腾起来。雇佣兵们光着膀子提着裤子,拎着武器,匆匆跑上墙头迎战。但这显得有些晚,更糟糕的是持续的小雨让雇佣兵手里的火绳枪在发射一轮之后就沦为了烧火棍。于是,短兵相接在所难免。 “上校,荷兰人似乎遭到了袭击。”上尉在谭平的外头喊道。 只过了几秒的时间,帐篷打开,走出来的谭平正在系最后一颗扣子:“我的耳朵不聋,上尉。” 站在山头上,也不用望远镜,几名军官陪着谭平就这么打量着。 有人建议说:“上校,荷兰人抵抗的似乎有些吃力,我认为他们现在需要炮火支援。” “我们会进行支援的……但必须在荷兰盟友求援之后。”谭平笑着说。 一众军官站在山头,足足等了二十分钟,才等到气喘吁吁的联络官。 “炮火支援?完全没问题。即便没有索伦森将军的命令,我们也正要这么做。”谭平一脸的严肃,就如同刻板的德意志军人一样。 “计算射击诸元,进行试射。” 命令迅速下达,而后迫击炮连十二门迫击炮依次排开,军官们将观测到了射击诸元报出,炮手们不停地调整着迫击炮。 片刻之后,一门迫击炮先后打出两发炮弹进行试射,第二发准确地将两个柔佛土著送回了老家。而就在军官打算下令全体开火的时候,突然被谭平叫住了。 “等等……向西调整15。” “长官?”上尉满脸的惊愕。向东调整15意味着弹着点会落在墙垛附近,这会打到荷兰人。 “我知道后果,虽然会有一些误伤,但这会更有效地杀伤柔佛人。”见上尉还在错愕,谭平立刻用不可置疑的语气说:“执行我的命令,上尉!” “遵命,长官!” 350 跟英国佬打个招呼 350 跟英国佬打个招呼 巴英狠狠地吐了口吐沫,摊开双臂仰头望天,张开大嘴猛地嘶吼起来,就如同一只嗜血的猛兽。他的喊叫声,顿时引得身旁同伴的一阵呼应。呼喝之声此起彼伏,有如狼群嚎叫一般。 嘶吼一声,巴英将手中的克力士短剑前指:“勇士们,砍下敌人的头颅,向伟大的苏丹殿下献礼!” “嗷呜!” 上百名赤裸着上半身,涂抹着油彩的土著,挺着长矛,提着藤牌,嚎叫着散乱而毫无队形地冲向村寨。墙垛之上,东印度公司的雇佣兵们用将近六米长的长矛,不停地朝下捅着。时不时地会有一个倒霉的土著捂着伤口颓然倒下。在长矛兵的中间,间或有举着火绳枪的雇佣兵,朝着密集涌来的土著扣动扳机。有时会发出砰的一声枪响,但大多数时候仅仅是哑火的咔哒声。 糟糕的天气,严重限制了雇佣兵们的战斗力。总人数近一千五百人的火枪兵全无用武之地,在墙垛接连告急的情况下,有的火枪兵干脆扔下了烧火棍,在军官的勒令之下提着短剑冲了上去。有的火枪兵,干脆扛着火药桶上去,点燃引线,费力地投掷下去,继而引得一声巨响,炸死一大片的柔佛土著。 但这根本就无济于事。柔佛人与葡萄牙人战斗过,与荷兰人战斗过,似乎早就熟悉了西洋人的战斗方式。他们似乎根本就无所畏惧一样,踩着死去同伴的尸体,嚎叫着发起又一波的冲击。 战斗已经完全进入了白热化,每一分钟,都会有柔佛人与荷兰人被尖锐的矛头刺穿,每一分钟都会有人躺在血泊中绝望地死去。 这时候,上空传来咻的一声长音,而后距离战场几十米开外的一处小土丘猛地爆炸开来。一分钟之后,同样的声音,同样是爆炸,只是这回将两个倒霉的土著送上了天。 柔佛人只当是荷兰人投掷的炸弹,全然不在乎。而荷兰人似乎发现了这一情况,白天见识过澳洲人炮击的家伙已经大声嚷嚷起来:“澳洲人的炮击就要来了!” 说话的时候,这位老兄异常兴奋,但下一刻这家伙连哭都来不及了。漫天拖着长音的咻咻声,听着声音越来越近,这位老兄的笑容顿时凝固。他在考虑要不要逃跑,因为他总感觉这不祥的声音是奔着他来的。等他决定要逃跑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接着篝火,但见几个黑点快似闪电一般砸了过来,下一刻这位老兄人已经倒飞出去六、七米。 倒霉的不止是荷兰人,事实上谭平调整之后的射击诸元,完全就是奔着墙垛子来的。于是乎,墙垛子两侧几十米的范围内,瞬间便被炮火笼罩了起来。 密集的迫击炮弹,一波接一波,比这天空中的细雨还要密集地砸过来,腾起一团又一团的烟柱。猛烈的冲击波,将距离近的倒霉蛋瞬间撕成碎片。冲击波夹杂着的弹片与碎石,同样将一些倒霉蛋放倒在地。 不论是荷兰雇佣兵还是柔佛人,他们似乎都被这密集的弹幕吓傻了。有的家伙傻愣愣地戳在那里,看着同伴在炮火中翻飞着发呆,脑袋里一片空白,然后下一秒发呆的家伙步上了同伴的后尘;更多的家伙变成了无头苍蝇,开始四处乱窜,哪儿人多往哪儿跑,然后同样被爆炸所笼罩。 似乎过了几分钟,也许过了一个小时……没人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如果柔佛人与东印度公司雇佣兵们知道相对论,他们绝对会狂热地崇拜爱因斯坦,因为爱因斯坦阐述了一个真理——在炮火笼罩之下,每一秒都如同一年那么难熬。 总之,在下一刻,炮火停歇了下来。侥幸没死的家伙楞了一下,然后嗷嗷叫着往回就跑;被吓傻了的家伙,木讷地拎着掉下来的胳膊,试图重新装回去;完全疯掉的家伙,疯狂地大笑着,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而后如同喝醉了一般摇晃着在战场上闲逛。 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但后边的同伴似乎并不打算帮助这些倒霉蛋,因为没人想靠近地狱,哪怕是边缘——天知道下一刻炮弹会不会砸下来。 督战的斯科特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惊愕地张大了嘴巴。他知道澳洲人的火炮很厉害,白天的时候还见识过澳洲人炮击这个要塞……但他从没有在这么近的距离观察过澳洲人的炮击效果!除了个别上帝眷顾的家伙,一个连一个的弹坑之中,躺着的全是残缺不全的尸体。 惊愕之后,他变得愤怒起来:“该死的澳洲佬!我们要的是炮火支援,不是叫他们屠杀我们的士兵!” 与此同时,距离斯科特直线距离不超过五百米的墙垛子之外,巴英同样在目瞪口呆着。他努力回想着父辈对于西方人战斗方式的描述,但想破了脑子他也没想起来,西洋人究竟有没有这样不讲理的战斗方式! 炮击!炮击!不停的炮击!不分敌我的炮击!弹幕所到之处,人畜皆无!对方的指挥官一定是个疯子! 巴英没功夫管荷兰人的指挥官是不是疯子了,下一刻,他开始考虑要不要撤退。很显然,刚才的炮击虽然杀伤了不少荷兰人,但更多的杀伤了柔佛人!不得不承认,这是一种极具效率的攻击方式。紧跟着巴英脑子里又冒出另外一个想法,不管刚才那是什么,既然荷兰人有这样的武器,那会不会打到自己所在的位置? 咻咻—— 听着由远及近的迫击炮声,巴英的脸色瞬间苍白,这也坚定了他的决心:“撤退!撤退!” 仿佛早有预见一般,炮火从柔佛人的队尾犁到了队首,然后再犁到队尾……在脱离迫击炮射程之前,柔佛人又丢下了四百多具尸体。 山顶之上,瞧着柔佛人熄了火把彻底隐入夜幕中,谭平放下望远镜笑着呲呲牙:“毫无挑战性,这些柔佛人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现代战争……哪儿人多往哪儿跑,这不是找死么?” “额……”犹疑了一下,谭平身旁的上尉小心地说:“上校,我想您还是尽快想好应付荷兰人的说辞吧。我们刚刚揍了荷兰人一个鼻青脸肿。” 谭平转过身,玩味地看着上尉,直到后者开始发毛,他才拍了拍上尉的肩膀:“上尉,恭喜你,你被暂时降职了。” 上尉脑子瞬间短路,他搞不清楚恭喜与降职之间有什么联系。“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很简单……因为你急于救助盟友,多算了15角度,所以才导致了这场惨剧。或许是你高估了海风对炮弹轨迹的影响,总之你被降职了。”瞧着一脸替罪羊表情的上尉,谭平凑过去:“暂时性降职,然后等你回到澳洲,也许国会会发给你一枚勋章。并且会省你的职位……你很可能会晋升为少校。” “好吧,我听你的……上校。”上尉认命了。 二十分钟之后,愤怒的索伦森找上了门,然后发现谭平居然比他还要愤怒地正在训斥着一名可怜的军官。而理由是……学艺不精?这真见鬼!一个学艺不精足足葬送了近两百名雇佣兵。而土著们猛攻了一刻钟,一共才造成了不到百人的伤亡。 但面对这种无懈可击的理由索伦森还能说什么?这么远的距离,炮击出现点偏差再正常不过了。要是换了荷兰人自己的炮兵,根本就不会冒险对准交战区域,只会对准柔佛人的后续部队。 而且说到底,澳洲人还是帮了荷兰人的大忙。要没有澳洲人的炮击,天知道慌乱之中会不会被柔佛人突破城防。所以到了最后,索伦森不但没兴师问罪,反倒劝慰了谭平几句……只是说这话的时候那表情跟死了亲爹一样。 索伦森告辞的时候,天色已然大亮。他刚回到少了半边墙的要塞,紧跟着就听到了一个不太妙的消息:留在海岸的舰队发现了两艘英国佬的武装商船。英国佬远远的也发现了舰队,然后漂亮地划了个u字,扭头往回就跑。英国佬的线形战术发展出来的武装商船,速度要比荷兰船快上一点。这么远的距离,基本就不可能追到了。 而就当舰队还没琢磨好要不要追的时候,澳洲人的大白鲨号连个招呼都没打就追了上去。看样子,大白鲨号是打算一挑二了。 皱了皱眉头,索伦森挥了挥手:“让澳洲人折腾去吧,我们现在要专心对付柔佛人。”他把大白鲨号的举动当成了澳洲人不听他命令的一部分……但他显然想的太简单了。 “生锅炉,满帆全速追击!”大白鲨号的舰长别列夫斯基昂然站在船首,目光紧紧盯着两只逃窜的老鼠。 这时候,副官快速跑过来,敬礼之后说:“舰长,陈长官命令,务必击沉一艘,轻伤另一艘。” “你确定?”别列夫斯基疑惑地问。 “这是电文。”说着,副官将翻译过来的电文递过去。 皱着眉头看了几眼,别列夫斯基点点头:“知道了……告诉炮位上的小伙子们准备好,现在我们去跟英国佬打个招呼。” 351 弃船 351 弃船 “船长,那艘船追上来了!”桅杆上的了望手惊恐地叫道。 “我知道,我知道!告诉米尔沃尔号,准备战斗。”詹姆斯梅里整了整船长帽,眉头拧成一个川字眺望着船甲板的后方。事实上不用了望手通报,他已经看到那艘通体白色的帆船正在一点一点地迫近着。 水手长刚刚测试了一下,东印度人号已经整整跑出了十二节的最高航速,而那艘该死的船在不到半个钟头的时间里,已经将距离缩短了一半。这意味着那艘船最少跑出了十八节的航速! 哈,十八节!詹姆斯梅里虽然不愿意相信,但这就是事实。那艘该死的船,再快一些也许就会飞起来。 但这不是主要的问题,对方只有一艘船追了上来,虽然体型上大了不少。可根据了望手的报告,对方侧舷根本就没有炮舱。低矮的舰体之上,只在甲板上有六门造型奇特的火炮。东印度人号与米尔沃尔号加起来上百门的火炮,只要对方敢迫近,两艘船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将对方打个稀巴烂。 可詹姆斯梅里依旧高兴不起来,他想起了流传在暹罗的传闻。挂着蓝色旗帜的白色舰队,只出动了一艘船就全歼了西班牙舰队,并且自身毫无损伤。 葡萄牙人传递出来的消息,经过暹罗人的嘴变得不靠谱起来。但有一点是确定的,蓝色旗帜与白色船体那是新近崛起的澳洲人战舰。澳洲人在去年六月份只用了几天时间就攻陷了马尼拉……这足以说明澳洲人强横的武力了。 陆战也就罢了,詹姆斯关心的是海战。他始终想不明白澳洲人是如何依靠一艘船就击败整个西班牙舰队的。有传言说澳洲人的船是一艘不需要风帆就能航行,并且火炮可以打四英里远。对此詹姆斯梅里一直嗤之以鼻。铁船?不用风帆?打四英里远的火炮?单独拿出来也许可能,但组合在一起,那充分说明那艘船只可能存在于希腊神话中。 现在,由不得詹姆斯梅里去考虑更多关于澳洲人的问题了,虽然总督阁下对此很关心,因为这涉及到英国东印度公司在亚洲的利益。澳洲人的战舰正快速地迫近,逃避已经不可能,所以他选择迎战。 又过了十分钟,詹姆斯估算了一下距离,而后果断下达了命令:“告诉米尔沃尔号,转向,抢占上风头。让澳洲佬尝尝侧舷火炮的厉害!” 早就按捺不住的水手们兴奋地呼喝着,操弄着帆船,缓缓转向。英国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逃跑,尤其是看到只有一艘大白鲨号追上来的情况下。 在二对一的情况下击败对手,他詹姆斯梅里有这个自信。要知道发明线性战术并且现阶段执行该战术最好的,就是英国人。抢占了t字头,兵力又占据优势,没有输的理由。 这一点在詹姆斯梅里发现大白鲨号不但没有抢占上风头,反而傻愣地一头冲过来的时候,愈发让他笃定了起来。甚至他的嘴角已经不自觉地上翘,似乎是在等待着即将到来的胜利。 他们现在已经至少将荷兰人的舰队甩开了四十分钟的行程,有这四十分钟缓冲,足以让英国人结束一场小规模的海战了。 两艘英国战舰完成了转向,排成一字型。侧舷的炮舱纷纷打开,一门又一门的火炮被推了出来。炮手们迅速地装填着炮弹,屏住呼吸,静静等候着开火的命令。 大白鲨号在迫近到距离两艘英国船一千五百米的时候,陡然转向,与对方如同平行线一般并列开来。 “哈,看来澳洲人不是傻子……但已经晚了。右转舵22,。5度。”詹姆斯梅里轻蔑地笑着。 两艘英国船开始继续转向,始终抢在上风头。但下一刻,一枚从大白鲨号抛射过来的炮弹越过东印度人号的头顶,砸入左舷海水之中,这顿时让詹姆斯梅里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我看到了什么?”大副一脸惊愕地说:“真该死,我们已经在澳洲人的射程之内了!” “见鬼,转向,脱离接触!” 詹姆斯惊恐地大吼着,训斥着舵手。可一切都已经晚了!大白鲨号侧舷的75mm火炮,射程足足有四千五百米。而在追逐的半个小时里,大白鲨号的锅炉已经开始满功率运转。这不但意味着大白鲨号告别了手动控帆,同时表明装载其上的机械瞄准仪已经开始工作。 两次试射之后,观测手已经将精准的坐标报了出来。咯吱咯吱的转动声中,大白鲨号左舷四门75mm火炮完成了统一转向,炮口斜斜地指着东印度人号,而后完成了第一次的齐射。 轰轰轰轰~ 炮口喷吐出的猛烈浓烟,迅速被海风吹散。四枚炮弹两秒左右一头扎向了目标,三枚打偏了,一枚近失弹。要知道在两百多年之后,机械瞄准仪第一次装载在船上的时候,可是拥有足足半分之三的命中率……在一万米的距离上。 现在距离仅仅有一千五百米,这意味着大白鲨号的命中率最少有百分之二十。如果不是飞剪船存在过于颠簸,不利瞄准的情况,这一命中率还会上升。 果然,前三轮无果之后,第四轮齐射大白鲨号取得了璀璨的战果。三枚炮弹准确地击中了东印度人号的船舷,其中一枚似乎引爆了火药桶,进而将东印度人号的腹部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猛烈的爆炸,浓密的烟雾,横飞的弹片顿时将船舱内的英国水手放倒了一大片。 但这仅仅只是开始。第五轮、第六轮,大白鲨号的齐射连绵不绝地接踵而至。可怜的东印度人号有如在暴风雨中勉力维持的小舟,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 詹姆斯梅里现在的扮相有些糟糕,方才的大爆炸直接将他掀了个个头,一头撞在了桅杆上。他那顶船长帽早就不见了,留着马尾辫的头上裹着一圈儿绷带。后脑勺的位置还不停地沁出鲜血。 现在他已经没时间去想澳洲人的强大与刚才自己犯下的愚蠢错误了,他现在只能考虑一个问题……要不要弃船?看上去,东印度人号似乎就要完蛋了。 他没犹豫多久,事实上是大白鲨号没让他犹豫多久。第十轮齐射过后,东印度人号已经开始倾斜了。再耽搁下去,所有人都要葬身海底。 “弃船,弃船!” 352 不要俘虏 352 不要俘虏 “弃船!弃船!” 英国佬的水兵扔了随身的佩刀,纵身一跃跳入海中;有的先在胸口划个十字,然后捏着鼻子径直跳下去;水性差一些的,干脆抱着木桶往下跳。一时间噼里啪啦如同下饺子一般。 见船员跳的差不多了,詹姆斯梅里被大副抱着也落入海水之中。没等俩人浮出水面呢,透过海水,但见已经开始倾覆的东印度人号猛地一震,继而爆发出更加猛烈的爆炸。船板碎片、折断的桅杆、船舱里的火炮以及来不及跳水的船员,纷纷飞上了半空,飘舞着如同落叶一般砸入水中。 “上帝啊!”浮出水面,詹姆斯梅里错愕地看着这一切,他从没有想过东印度人号这艘前年刚刚下水的新船会落得这般下场。澳洲人的炮火威力严重超出了他的预期,这些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澳洲人,居然在一英里开外将东印度人号撕成了碎片。如果是一天前有人这么说,詹姆斯梅里一定会嗤之以鼻。但活生生的例子就放在他眼前,由不得他不相信。 这时候,缀在后方的米尔沃尔号已经开了过来。但米尔沃尔号显得很犹豫,这艘老式帆船划着弧线,绕到了东印度人号之后,这才放出小艇救助落水同胞。显然,大白鲨号凶猛的火力把米尔沃尔号吓坏了。詹姆斯梅里设身处地的想,如果他是米尔沃尔号的船长,肯定会在遭到炮击的第一时间逃跑。此刻米尔沃尔还在坚持救助船员,只能说明对方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 小艇飞快的划来,米尔沃尔的大副用带着剑鞘的佩剑不停地劈砍着,打落企图爬上小艇的船员。在发现詹姆斯梅里之后,大副立刻指挥着小艇划了过来。 “长官,快上船!滚开!你这只肮脏的猪,让长官先上船!” 船桨递了过来,詹姆斯与自己的大副晕乎乎地爬上了船。 米尔沃尔号的大副立刻指挥着小艇往回划。 “伙计们,任务完成,现在让我们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等等。”詹姆斯梅里恢复了几分清醒,指着在海水中挣扎的水手:“他们怎么办?” 米尔沃尔的大副在胸口划了个十字:“愿上帝保佑他们。长官,我们必须立刻离开,否则十分钟之后米尔沃尔就会跟东印度人一个下场。”他径直地盯着詹姆斯梅里,顿了顿继续说:“至于他们,我们只能祈祷上帝保佑,或者祈祷澳洲人会善待俘虏。”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又一轮的炮击过来,飞过倾覆的东印度人,落在米尔沃尔的甲板,顿时将几个倒霉蛋炸上了天。 “长官,你必须尽快做出决定!”米尔沃尔的大副急了。詹姆斯梅里猜,如果他不答应,很可能下一刻那家伙就会把自己一脚踢下小艇。 只犹豫了两秒,詹姆斯梅里黯然点头:“好吧,愿上帝保佑他们。”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而后小艇飞速地朝着米尔沃尔号迫近。坐在小艇上,詹姆斯梅里回望着。不足一百码外,海水中到处都是东印度人号的水手,他们哭喊着,奋力地朝米尔沃尔号游着。在他们之后,庞大的东印度人号舰艏已经笔直地翘了起来,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下沉着。随着东印度人号的下沉,没了遮挡视野的障碍物,远处那艘通体白色的流线型战舰清晰可见。此刻,大白鲨号依旧在不停地炮击着。只是澳洲人的运气似乎用到了头,齐射过来的炮弹大多落入海水之中,或者干脆砸在倒霉的东印度人号上。 近在眼前的米尔沃尔号,只是在侧舷受了点轻伤。望着那艘澳洲人漂亮而危险的战舰,詹姆斯恶狠狠地赌咒发誓:“以上帝的名义,我们还会回来的。” 虽然短时间内不可能……因为英国本土的内战正打得如火如荼,但他詹姆斯梅里会回来的。西班牙人的扩张为英国指明了出路,英国未来的出路在海上。非洲,美洲,亚洲……偏居列岛之上,资源匮乏的英国要想不沉沦,只能扩张。 并且不管前面的对手是谁!就如同几十年前的海战一样,詹姆斯梅里坚信英国会再一次的战胜无敌舰队!所以,荷兰人、澳洲人,我们走着瞧吧! 与此同时,一英里之外的大白鲨号上。 别列夫斯基放下了望远镜,他的副官立刻恭维道:“少校,恭喜您取得了一次辉煌的胜利。” “你知道我怎么想么?”别列夫斯基咂咂嘴,出身于拉齐维尔号水手长的他操着一口还算地道的普通话说:“雷神军火公司毁了海战的荣誉……他们的产品让海战变成了游戏。我所需要做的无非就是迫近敌人,然后在几千米外欣赏雷神军火公司造成的焰火。没有骑士一样两船靠近相互炮击,更没有跳帮战……所以,海战现在跟荣誉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了。”别列夫斯基有些索然无味地说道。 他的副官显然不同意他的话:“也许您可以申请重新指挥拉齐维尔号……” “绝不。”别列夫斯基瞪大了眼睛:“张,不要把我当傻子。我虽然喜欢荣誉,但这不代表有先进的东西不用,反倒用落后的玩意跟敌人对轰。王将军怎么说来着?” “脑残?” “对,就是脑残。这种行为就是典型的脑残行为。”别列夫斯基低头看向副官:“张,你觉着我是脑残么?” “我不这样想,长官。” “可你刚才就是那个意思。”别列夫斯基顿了顿:“别再有下次,否则年底的考评你绝对得不到优,理由是蔑视长官。” 见副官被自己吓住了,别列夫斯基大笑起来,拍着对方的肩膀:“我在跟你开玩笑,哈哈,你应该跟王将军学学,要有幽默感,张。” “向虎鲨号报告,通报海战结果。” 别列夫斯基的命令被迅速执行,十分钟之后,最新的命令来了。 “长官,虎鲨号要我们搭救英国……海盗。” 别列夫斯基愣住了,虎鲨号的长官既然已经将对方定性为海盗,那为什么还要搭救?这半年多来,海军每次碰到海盗都绝不留下任何俘虏。 “你确定?” 通讯兵迟疑了一下说:“陈长官说,一定要把英国佬带回去……然后吊死在码头上。” “我喜欢这主意!”别列夫斯基大笑起来。 353 铜臭味的澳洲军 353 铜臭味的澳洲军 事实上在这之前,谭平已经与索伦森就俘虏的问题进行了一场对话。谭平很有预见性地宣布了大白鲨号所取得的必然胜利,并且声称大白鲨号正押送着俘虏返回淡马锡……也就是说,关于俘虏的问题需要索伦森做出决定。因为索伦森是名义上的最高长官。 天可怜见,澳洲人什么时候拿索伦森这个最高长官当回事了。虽然索伦森是一名军人,看待问题缺乏必要的政治素养,但他本能地觉着事情有些不对。 他开始质问谭平,为什么不是澳洲人去解决。谭平摊手,随即说出了澳洲人的解决方案。按照澳洲人的战争规则,如果是交战的双方,则在交战之后,需按照中南公约妥善对待俘虏。俘虏们会在俘虏营度过一段时间,等待英国人用金钱或者别的什么筹码来交换俘虏…… 中南公约……索伦森极其莫名其妙,什么时候多了个中南公约了?事实上不止是他,在谭平没张嘴前,这一公约根本就不曾存在。也就是说谭平这家伙在信口胡诌…… 但这不重要,因为索伦森不可能跑到中南去求证澳洲人是否存在这一公约,重要的是,索伦森显然对澳洲人的处理方式很不满。 就在几个月之前,卑鄙的英国佬刚刚劫掠了三艘荷兰商船,杀死了一切抵抗的水手,而后将剩余的倒霉蛋流放荒岛。这足足让东印度公司损失了两船的丝绸、茶叶、瓷器与一船的白银。不管是出于心疼白花花的银子还是为了祭奠无辜遇难的水手,索伦森都不会认同谭平给出的处理方式。 所以他要求大白鲨号将那些俘虏重新丢入大海……但谭平坚持,他们的通讯系统每隔一段时间才能与大白鲨号进行联络,时间间隔大概是一个小时。而一个小时之后,大白鲨号已经载着水手抵达淡马锡了。 并不完美却足以推脱责任的借口,皮球又回到了索伦森这边。 不是政客的索伦森已经对这个问题感到了厌倦,于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那就吊死他们好了……那些该死的英国佬都是海盗。” 索伦森认定英国佬是海盗,而按照大航海时代的规则,海盗是要吊死在港口的。然后他们的尸体就挂在港口上,任由风吹日晒,变成发臭的枯骨,下面还会立一个牌子:这就是海盗的下场。这足以警告那些想要冒险大干一场的亡命之徒。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谭平兴高采烈地走了。半小时之后,大白鲨号返回了淡马锡,紧跟着在谭平的监督下,澳洲水兵将四十七名健存的‘海盗’推给了荷兰人。 本以为逃过一劫的英国佬迅速从天堂坠入了地狱,他们被套上绳子,整齐地吊在了预想中的码头边。吐着舌头瞪大了眼珠子的尸体看起来狰狞恐怖,以至于不少澳洲士兵都看得心里发毛。但谭平却乐滋滋地蹲在尸体旁,连抽了两根烟。 这种喜悦的心情直到返回虎鲨号才得以宣泄。 “我想我们提前完成任务了。”谭平笑着说。 “土著撤退了?”陈潇疑惑地问。 “不。”谭平指了指远处的那一排尸体:“我们成功地挑起了英国佬跟荷兰佬之间的矛盾……也许英国一结束内战,就会立刻朝荷兰佬发飙。这会成为英荷战争的导火索。” “英国佬跟荷兰佬之间的战争是必然的,他们的矛盾……” “我知道。”谭平打断了陈潇的说教:“但这会加剧二者之间的矛盾。” 陈潇摊手,不再反驳。事实上他很乐于见到欧洲打成一锅粥,那会留给澳洲足够的时间消化内部,进而登陆美洲。他甚至已经想好了,退休之后去美洲买一块庞大的土地,用下半生去享受农场主的腐败时光。 …… 索伦森完全不知道澳洲人打的是这个主意。如果他知道了……恐怕还会这么做!对方可是英国佬,虽然英国国内还在内战,但这两年来英国佬没少找荷兰人的麻烦。本着自身利益,消灭竞争对手的原则,索伦森十分乐于见到荷兰与英国开战。用荷兰的巨舰去践踏英国佬的小渔船……他绝不相信荷兰人会重蹈西班牙白痴的覆辙。 索伦森现在根本就无暇搭理吊死的那四十七个英国倒霉蛋,他正在为军营内的事儿焦头烂额。天亮前的偷袭,足足让荷兰人损伤了近四百名雇佣军,占总兵力的十分之一……这其中有一半是澳洲盟友干的。刚登陆第一天就有这么大的损伤,雇佣兵们的士气迅速下降到冰点。 索伦森甚至可以预见到,哪怕再损失一百人,这帮为了金钱卖命的家伙绝对会不战自溃。所以,他现在首要的问题是整顿雇佣军的士气。但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他学着所有成功的将军那样,流连于一个个的营房,与士兵们打成一团。驻足于伤病营,为伤病号打气……但这一切在连绵的细雨之下变成了无用功。 糟糕的天气不但没让士气有所回升,反倒愈发降低了。到了中午的时候,有几个倒霉蛋上吐下泻,吓坏了随军牧师。牧师声称这绝对是疟疾,如果不加以控制,那绝对会要了所有人的命。 焦头烂额的索伦森痛苦万分,他甚至可以想到,也许不用两天,当更多的人染上疟疾之后,荷兰人就不得不再次从淡马锡撤退,就如同上次那样。 但澳洲人给了索伦森一线曙光……那个叫谭平的家伙挂着一张欠揍的笑脸表示,他们有足够的治疗疟疾的特效药。而且还有避免士兵染上疟疾的方法。但……这需要钱。 虽然是盟友,但这是一次交易。澳洲人不能白白地付出自己那份军需品。 第二次写了白条的索伦森很快就见识到了什么叫特效药,服用了药品的患者,迅速止住了上吐下泻的病情。紧跟着按照澳洲人的方法,索伦森下令全军禁止饮用生水。 两天之后,病情得到了有效的控制,而不是预想中的大面积感染。 这还没有完,澳洲佬又抛出了一件药品——云南白药,据说这东西可以迅速止血,配合澳洲人的方法,还可以避免伤口感染。 第三张白条出手,澳洲人的军医提着医药箱来了。 这些桀骜的家伙直接把随军牧师斥责成了二把刀……后来索伦森才知道,二把刀的意思就是外行。然后,他们先是用一根带着细针的玻璃管子,给病号注射了一种奇怪的液体,从而让病号迅速失去知觉。紧跟着用精致的小刀将坏死的肉割掉,用有些咸味的水反复清洗伤口,最后敷上那种白色的药粉。 整个过程如出一辙,就在索伦森几天后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当了冤大头之际,伤兵营传来了好消息。伤员们的伤势正在好转,甚至几个此前半死不活的家伙现在已经活蹦乱跳嚷嚷着要让柔佛土著好看了。 军营内的士气得以回升,雇佣兵们总是用艳羡地口吻赞叹着澳洲盟友……当然,偶尔也会提一嘴最高指挥官索伦森爱惜士兵。但总体来说,雇佣兵们对澳洲人的好感正在迅速增加,以至于有不少家伙偷偷找到澳洲人私底下询问,澳洲还要不要雇佣兵…… 不管怎么说,士气上升是一件好事。这意味着索伦森不需要为无功而返担心了,于是荷兰人继续朝着北方推进。正面作战,那些浑身上下没几片布的柔佛土著根本就不是荷兰雇佣兵的对手。索伦森的副官斯科特已经开始乐观地估计,也许明天就会推进到海峡对面的新山城。 可正当索伦森踌躇满志的时候,手下的军官却纷纷反映,雇佣兵们的纪律正在迅速崩坏,几乎所有的连都发生了开小差事件。 最让人不敢相信的是,士兵们开小差不是为了逃避战斗,而是……为了打猎!索伦森确信自己没听错,就是打猎。 为了证实所言非虚,军官们拉着索伦森埋伏起来,然后亲眼看到几个拎着野鸡、兔子等猎物的雇佣兵,兴高采烈地用手中的猎物从澳洲士兵手里换回来一个个的白铁罐子。 迫不及待的雇佣兵,甚至就当着澳洲士兵的面,狼吞虎咽地吃下白铁罐子里的粉红色食物,继而兴高采烈地将白铁罐子藏在背囊里。看起来雇佣兵是打算拿这玩意当饭盒? 但情况再一次出乎了索伦森的预料,雇佣兵们乐此不疲地交换着那种叫罐头的东西,不是为了当饭盒,也不是因为那种叫斯帕姆的诡异食物有多可口,他们完全就是为了……赚钱! 有个换了二十多个罐头的家伙兴高采烈地声称,这段时间通过他的努力,他已经赚到了半年的薪水。是的,没错,半年的薪水!澳洲人拿罐头的白铁皮不当好东西,但外界完全相反。要知道这年头的钢铁产量实在低的惊人! 欧洲且不说,就说明朝,穷苦人家根本就用不起菜刀。 并且雇佣兵们并非只是换斯帕姆,他们换一切能换到的。小到玻璃珠子,大到坏了的军用铁锹,只要澳洲人不要的,总会被雇佣兵们用猎物交换一空。 瞧着奢侈到极点的澳洲士兵,索伦森开始慨叹,这真是一支从里到外都充满铜臭味的军队啊! 354 借虏平寇 354 借虏平寇 在解决了送来意外之喜的英国佬之后,谭平与陈潇等人已经超额完成了国会赋予的任务——码头上吊死的四十七个英国佬足以加深英国佬与荷兰佬之间本来就不可调和的矛盾。剩下的事情就简单多了,留下一个步兵连掩护王胖子王薇的施工队开始在那座索伦森嘴里的要塞原址上修筑要塞。 另外一个步兵连则掩护着两个炮兵连,配合荷兰雇佣兵作战。于是在淡马锡的日子变得单调起来,通常都是荷兰佬白天进攻,然后晚上等着柔佛人进攻。盟军的阵线进展虽然缓慢,但却以平均每天六公里的速度在向北推移着。直到三月末,盟军彻底将柔佛人赶出了淡马锡。而后盟军舰队开入海湾,开始对着海峡对面的新山城炮击。 连续两天的炮击,在澳洲舰队几乎耗光弹药之后,柔佛人崩溃了。数千崩溃的柔佛人涌出新山城,向北逃跑。至此,淡马锡战役终结,盟军顺利地控制了淡马锡,彻底堵死了印度洋的入口。 与淡马锡风平浪静的顺利相比,此刻的南明,形势简直就是急转直下,眼看就要到了崩溃的边缘。 弘光朝初立的时候,一帮子士大夫先是为谁当皇帝吵吵得不可开交。吵来吵去,结果来了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谁也没想到那个大胖子废物造粪机器居然懂得枪杆子里出政权这一普遍真理,联络上了四镇,拥护自个儿当了皇帝。 也亏着马士英反应快,见事实已不可更改,索性就顺了四镇总兵的意思,拥护朱由菘当了皇帝。这事儿直接就造成了史可法退出朝政,陛辞而去守江淮去了。 但在这之前,一帮子士大夫,从马士英到史可法,早就定好了立国之策。刨去纸面上华丽的文字,概括起来不过八个字:偏安一隅,借虏平寇! 后世人们常常受传统观念的影响,给史可法和马士英描绘成截然不同的脸谱。事实却表明,史可法与马士英之间的差异比后来的许多史学家想象的要小得多。他们两人的品质高下主要是在个人操守方面,而在基本政策上并没有多大分歧,都是“联虏平寇”方针的赞决者。正是这一方针导致了弘光政权的土崩瓦解。 史可法在甲申六月间上疏道:“帝以圣明之主,遘变非常,即枭逆闯之头,不足纾宗社臣民之恨。是目前最急者,莫逾于办寇矣。然以我之全力用之寇,而从旁有牵我者,则我之力分;以寇之全力用之我,而从旁有助我者,则寇之势弱。近辽镇吴三桂杀贼十余万,追至晋界而还。或云假虏以破贼,或云借虏以成功,音信杳然,未审孰是?然以理筹度,此时畿辅之间必为虏有。但虏既能杀贼,即是为我复仇。予以义名,因其顺势,先国仇之大,而特宥前辜;借兵力之强,而尽歼丑类,亦今日不得不然之着数也。前见臣同官马士英已筹及此。事期速举,讲戒需迟。今胡马闯已南来,而凶寇又将***,未见庙堂之下,议定遣何官,用何敕,办何银币,派何从人?议论徒多,光阴易过。万一虏至河上,然后遣行,是虏有助我之心,而我反拒之;虏有图我之志,而我反迎之。所重者皇上之封疆,所轻者先帝之仇耻,既示我弱,益长虏骄,不益叹中国之无人,而北伐之无望邪!伏乞敕下兵部,会集廷臣,既定应遣文武之人,或径达虏主(指顺治帝),或先通九酋(指清摄政王多尔衮)。应用敕书,速行撰拟,应用银币,速行置办。并随行官役若干名数,应给若干廪费,一并料理完备。定于月内起行,庶款虏不为无名,灭寇在此一举矣。” 左都御史刘宗周六月间也上疏建议“亟驰一介,间道北进,或檄燕中父老,或起塞上夷王,……苟仿包胥之义,虽逆贼未始无良心” 总而言之,吴三桂的引狼入室,在弘光朝廷决策大臣中无不认为是一大快事,都主张应该尽早同吴三桂取得联系,借清军之力共灭“流寇”。在这帮子士大夫的眼里,吴三桂不但不是什么乱臣贼子,反倒是大大的功臣! 当时的情况,满清的突然南下打了闯军一个措手不及。狼狈之际,没了李自成统帅的闯军败退的更加彻底,刘宗敏与李过两大派系勾心斗角,心思都不在满清身上,只是卷了财物一门心思的逃跑。而在此之前,假李自成在一干谋士的指挥之下,早就在中原遍设衙门了。 可随着清军南下,被闯军杀怕了的士绅们开始反扑。畿南、山东、河南官绅发动叛乱,颠覆当地的闯军政权,是以恢复明室为号召的。 弘光朝廷本应乘此有利时机出兵北上,尽量扩大自己的统治区。这样,既可以防止清军南下,也不失为一种自强之道。然而,史可法、马士英等弘光朝廷重臣却裹足不前,一味株守江南。他们的内心怯弱是非常明显的,且不说万历末年以来明廷在同满洲贵族的征战中屡遭重大失败,一年之内的事实也表明弘光朝廷的主要军事支柱如左良玉、高杰、刘泽清都是避战先逃的败军之将,大顺军既被清军击败,可知强中更有强中手。 于是,他们自以为最高明的策略是不越雷池一步,免得“挑激”清军,授以南下的口实。然后,卑词逊礼结好于清廷,维持偏安局面。史可法、马士英等人未必看不到南明军队即使不北上同清方争夺山东、河南,清廷迟早也会南下收取鲁、豫,同弘光朝廷接壤争地。但直到覆亡前夕,他们始终抱着和谈的幻想,摆出一副谨慎可怜的样子,企图博得清廷的欢心。弘光朝廷这种先天的软弱性,使清廷不费吹灰之力轻易接管了黄河中下游大批州县。这些地区的许多官绅既得不到弘光朝廷的兵力保护,被迫归附清朝。 紧跟着,南明开始接二连三地往北京派遣使者,与满清商议‘共同平寇’大业。一来二去的,条件越来越优厚,到了后来干脆就提出划江而治了。 南明的士大夫们殊不知道,正是由于他们的放纵,使得满清对待南明的态度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 山海关战役之后,满清轻易地占据了京畿周边,刚开始的时候战略上并没什么明确的表示。有的满洲贵胄,干脆就嚷嚷着,“宜乘此兵威,大肆屠戮,留置诸王以镇燕都,而大兵则或还守沈阳,或退保山海,可无后患”。 摄政王多尔衮心里头也直犯嘀咕,犹豫着要不要见好就收。中原广袤之地,入关的满清军队人数又不多,拿什么占领这花花江山?只是黄台吉临死的时候立了遗嘱,说是倘若要是占领了北京,应当立刻迁都至此,以图进取。 不得不说,虽然黄台吉是鞑子出身,可这眼光上的确算得上是高明了。可就连黄台吉也不知道占了北京,满清还能做到什么程度,所以只说以图进取。 多尔衮刚入北京,为崇祯帝举哀三日,随即令汉族官民剃发改制。剃发令下,当即就有南明投降过来的官员反对了,说剃了头发,就等于隔绝了北方人南下的可能,不利于满清一统大业。多尔衮当时就怒了:何言一统?但得寸则寸,得尺则尺耳! 说白了,多尔衮自己也不清楚,以北京为都,这个以图进取究竟能进取到什么程度。 然而,清廷的政策很快发生了变化。根本原因在于随着中国社会的发展,南方的经济地位不断上升,宋代以前出现过的南北分治的经济相对平衡的基础已经不复存在。从元代以来以北京为中心的北方地区上自朝廷、达官贵人,下至部分军民都仰赖于南方漕运的粮食和其他物资。这种经济上的依赖性不是仅靠南方“朝廷”以“岁币”形式提供议定的金银、绸缎之类就能够解决的。 到了这个时候,满清的高层已然清楚,划江而治是不可能了。如今的形势就如同一场赌局,赢了,满清取代明朝一统大业;输了,满清夹着屁股乖乖走人。别说划江而治了,就是这北京城他们都站不住脚。 1644年农历七月末,多尔衮给史可法写了一封书信。信里头绝口不提划江而治之类的,只是反复强调满清才是正统,否认弘光朝廷的合法地位,要求它无条件投降。 信中充满了恫吓之辞,甚至说什么“且拟释彼重诛,命为前导”,连闯军也被“借用”来作为迫胁手段,从另一方面看也反映了多尔衮自知兵力有限,以虚无飘渺的“联闯平南”壮大声势。按情理说,史可法阅读了多尔衮的来信,应当对清廷咄咄逼人的野心洞然于心,急讲自强之道。 然而,他却依旧幻想通过和平谈判达到“联虏平寇”偏安江左的目的。他命进士黄日芳起草回信,黄日芳的答书原稿“词颇峻”。史可法审阅时惟恐触怒清廷,说:“不必口角也。”而后亲笔书信一封,措辞绵软,依旧希图满清能与南明联手消灭闯军。 正是因此,时间推移到1645年3月末的时候,整个中国的局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355 三箭齐发 355 三箭齐发 1645年4月5日,南京城,通济门外。 数百骑着骏马的明军骑兵当先而行,领头的一名骑士手中擎着一杆大旗正迎风猎猎飘动,锯齿边的旗号上,斗大的马字清晰可见。骑士们一个个鲜衣怒马,铠甲齐整,老远望过去好不壮观。往后瞧,骑兵之后跟着上千号的步兵,虽然胯下没有骏马,可这些步兵一个个高矮胖瘦简直是如出一辙。 步伐齐整,落地有声,不明就里的老远瞧过去定会赞一声好威武。可熟悉内里的人只会冷眼旁观,甚至背后嗤笑一声……什么威武?不过是外表光鲜罢了。且不提那糊弄人的军容,更不提这支京营从没上过战场,单单就是那杆大旗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那京营总兵不是旁人,正是马士英的儿子马銮。这马銮不过是个秀才,文不成武不就的,若非托了老子的鸿福怎会当上这京营总兵?这也就罢了,京营嘛,本就是花架子用来糊弄人的。可要命的是马銮这二世祖自打当了这京营总兵,便愈发不可一世起来。 欺男霸女那是小事一桩,更有甚者干脆当街就抽参了他一本的御史好一通鞭子。刻下东林党虽然在政治斗争中失利了,可舆论还把持在他们手中。添油加醋之下,南京城的老百姓就没有不恨马銮的。 所以,瞧见马銮归来,没一个老百姓笑得出来。大家伙纷纷退避三舍,唯恐祸从天降得罪了这位二世祖。是以,也就没人注意到步兵之后,跟着老长一溜的马车。或者已经注意到了,但浑没当回事,只当马銮又替他老子到处去搜刮民脂民膏了。有老百姓不住地唏嘘,心理琢磨着不知这回又轮到哪个城的老百姓倒霉了。 事实上老百姓还真冤枉了马銮,这小子难得办了一回正经事。打从三月二十八那天得了老子的吩咐,马銮便马不停蹄地直奔松江府而去。一来一回不过九天的时间,这行军速度放在明军里头绝对是名列前茅了。 至于为什么去松江……自然是迎接澳洲友人的到来了。当然,更重要的是迎接澳洲友人带回来的那批军火。情势的急转直下,已经让马士英愈发难以维持了。前段时间又发生了睢州之变,使得史可法不得不南蹿,刻下的南明政权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关头。 四镇去一镇,其余三镇尾大不掉,阳奉阴违。与清军媾和再次被拒,满清方面态度愈发强硬,而后闯军的一支被满清打得一路南下,刻下已经到了武昌……种种不利因素叠加之下,马士英早就焦头烂额了。这会儿马士英已经不琢磨怎么收复失地了,首辅大人最想的就是有一支听话的大军在身边,挡住闯军以及满清的进攻。 三镇不可靠,左良玉更是个刺头,算了算去,也就是何腾蛟手下的那支新军可堪一用了。但要命的是,那些澳洲人至今未归,新军这会儿只能提着烧火棍在那儿瞎操练。如此下去,他日满清南下可如何是好? 是以,一听说澳洲人到了松江,马士英顿时来了精神头,一天之内连发三道政令。先是派出一个家伙,没等人家出南京呢,马士英反悔了。改派自己的儿子亲自去迎……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个节骨眼上,他也就信自己的儿子了。 不得不说,马銮这小子别的不行,这种差事认真起来倒也办的不错。一来一去不过九天,换了一般人还真办不到。 往后瞧,夹在前后两军当间的一百多辆马车里头装着的便是邵北他们带回来的军火了。其中有不少蒙了帆布的火炮,径直就用骡马拉着。而在这些平板马车当中,一辆通体黝黑的箱式马车格外显眼。透过那透明的玻璃窗,还隐约可见看见马车里头四个人影正交头接耳地谈着什么。 “……三月中旬,阿济格追击刘宗敏,先后在河南邓州、湖北承天、德安、武昌、富池口、桑家口、江西九江等七地,接战八次,之后将刘宗敏、宋献策等人围于襄阳,并一举消灭。李过、高一功等率另一股闯军避走四川,猜测其动向或者投靠张献忠,或者由川入荆襄。”一口气读完这条消息,邵北皱起了眉头。 另一边,肖白图干脆就苦笑了起来:“也许我们不该刺杀李自成。” 穿越众所带来的蝴蝶效应正在迅速放大。没了李自成,闯军迅速分裂为两股。一股以李过、高一功为主,另一股则以刘宗敏为主。两股闯军时而合拢时而分道扬镳,虽然让满清不得不分兵追击,但同样带给满清的阻力也小了许多。 丢了西安之后,李过与刘宗敏干脆彻底决裂了。领着老营人马避走四川。而满清似乎认准了刘宗敏,追着其从陕西一路打到襄阳,最终把这家伙给灭了。 这也难怪,李过的老营大多都是步卒,而刘宗敏手里头可掌握着规模庞大的骑兵。论威胁程度,自然是刘宗敏更大一些。 眼下最新的消息一经表面,刘宗敏完蛋了。这意味着南明与满清之间最后的一道屏蔽没了,也许下一刻南明就得直面满清的铁蹄。可问题是,南明准备好了嘛? 梁二递过来的那厚厚的一摞邸报一经足以说明一切了。邵北他们不在的这几个月,南明朝廷一方面继续对借虏平寇报以幻想,一面醉生梦死的拼命内斗。马士英这三个月没干别的,只是小心翼翼地护着刚刚发芽的新军,而后终日与那些东林党就南渡三案纠缠着。 大悲和尚被砍了脑袋,谁让这家伙实在不靠谱的?可童妃案与北来太子案让东林党似乎找到了发泄的渠道,朝上朝下群情激奋,一面坚称北来太子是真的,一面骂朱由菘当了皇帝就忘了老婆…… 结果朱由菘一气之下,下令不给从没见过的老婆饭吃,活生生把所谓的童妃给饿死了。但对北来太子……这事儿实在太敏感了,朱由菘实在没那个胆量下手。就这么着,足足四个月了,那个冒牌的太子依旧羁押着,朝堂上你争我吵的到现在居然也没个定数! 有识之士疾呼满清不远矣,可这种非主流的声音,转瞬就会被淹没在士大夫们的口诛笔伐当中。都不用琢磨,就是用屁股想也能想象的出,满清真要是南下了,南明弘光政权肯定会如同历史上一般迅速覆灭。 朝廷里如此也就罢了,朝堂之外,同样没好到哪儿去! 史可法是借虏平寇政策的倡导者,也是最忠实的拥护者。2月份的时候,史可法率领大军北上徐州,打算谋图黄河流域……但史可法想的可不是什么抵抗满清,而是与满清协同作战,消灭残余的闯军。而明军总兵徐定国早就投靠了满清,还把俩儿子送过去当了人质。 这次行动毫无意外地失败了,不但如此,还折损了大将高杰。徐定国在睢州城内设宴,早知徐定国有叛逃迹象的高杰仗着兵多,以为对方不敢轻易动手,领着三百精兵就入城了。结果半夜就让徐定国埋伏的兵马给砍了脑袋。 这还没完,四镇之间矛盾重重。高杰一死,与高杰有仇的黄得功立马就过来抢这块肥肉。一时间双方剑拔弩张,小规模冲突不断。情知黄河攻略全盘告负的史可法伤心欲绝,只得跑到高营中安排后事。 “我有个问题……”肖白图奇怪地问:“……黄得功怎么会跟高杰有仇?” “因为高杰曾经设伏差点宰了黄得功。”邵北沉闷着回答。 眼下的局势对南明实在不利到了极点,最要命的是南明政府似乎根本就没发现这种不利的局面。眼前的这些消息都是梁二在南京城里搜集到的,至于清军动向,从南明的邸报上根本就瞧不出个所以然。士大夫们正为谁才是南明合法正统的皇帝而争得头破血流。 而如果历史没有发生变化的话,消灭了闯军主力之后,满清已经改变了作战目标。多尔衮严令之下,与闯军作战的清军一分为二,一部由阿济格率领,直奔九江,除了消灭残余的闯军,更将目标对准了刘良佐;另一部由多铎率领,直扑扬州;第三路由固山额真淮塔率领,兵马最少,目标是被多铎隔绝了的徐州。 如此三路进发,由南向北,由西向东,缓慢旋转,组成了满清的一记右勾拳,兵锋直指南京。如果一切都没发生变化的话,或许驻扎在汉口的左良玉这会儿已经坐卧不宁,琢磨着是不是要来一手清君侧了。一旦左良玉发动清君侧,南明调集军队堵截,那就意味着整个长江防线彻底完蛋。 这个节骨眼上,别说还没得到武器,训练情况不知如何的七千新军了,就算把澳洲军拉过来,都不见得能挡住鞑子的兵锋。 满清的三路大军,有如三支夺命箭,直指南京。一旦南京失守,就意味着整个江南的沦陷。此消彼长,满清夺了江南财富之地,到时候可真就是如虎添翼了。 想到这些,邵北将手中的情报揉成了一团,目光盯着远处的紫禁城低声说:“是时候向马士英施加影响了。” “如果……” 不待肖白图说什么,邵北径直打断:“如果南明不行,那就说服国会,我们自己来。为了澳洲的利益,为了华夏的利益,满清绝对不能过长江!” 356 大使馆 356 大使馆 “父亲!父亲!儿回来了!”马鸾卸***上装饰性多余实用性的铠甲,摘下头盔丢给身后的仆人,兴冲冲地迈着大步就书房里闯。 正值午后,马士英此刻端坐在书桌前,一手捧着案卷,一手拿着放大镜眯着眼仔细看着。听闻儿子的声音由远及近,马士英右手拿着的放大镜顿了顿,轻轻舒了口气,继而继续移动着放大镜。毫无疑问,放大镜是澳洲产品,白木的柄子,前头镶着大大的镜片。 这玩意起初无人问津,结果那些从广州进货的商人当街叫卖,展示着放大镜的各种神奇用处。比如把书上的蝇头小字放大,再比如蹲墙角把阳光聚集在一起把蚂蚁烤着了。马士英上了点年纪,如今也有点轻度的老花眼。平时还没什么,就是到了晚上看小字费劲。 也不劳马府的人张罗,那些拍马屁的家伙一听说有这玩意,一窝蜂地过来拜访,临走的时候总会送上一柄放大镜。如今马士英府邸里头起码有二十多个这玩意,除了留下一个自己看书方便,其余的都给儿孙们玩儿去了。于是乎马府的蚂蚁们算是倒了血霉了,玩儿上瘾的孩子们不把蚂蚁烤着火绝对不罢休。 “父亲!幸不辱命,儿回来了!”进了书房,尽管刻意放缓了步子,可依旧难掩马鸾浑身上下透着的兴奋劲。就如同所有二世祖一样,马鸾这家伙不是不想办差事,而是根本就没那个能力。如今总算办了一件漂亮事儿,当然得在自己老子面前好好表表功。 马士英咳嗽一声,审视地看了马鸾一眼,叱责道:“轻浮张扬,成何体统?你父而立之年,何曾像你这般?” 马鸾碰了一鼻子灰,顿时耷拉下脑袋不说话了。 马士英装模作样地看完了案卷,待放下来,墙角的自鸣钟已经响了起来。整整敲了十二下,三个月来习惯了的马士英一盘算,这是午时三刻了。眼瞅着儿子一身的风尘,神色缓和下来:“澳洲人迎回来了?” 提起这个,马鸾难掩喜色:“正是!算上征发脚夫车马,来回不过九日。不但澳洲人来了,澳洲兵器也全数运回……”紧跟着,马鸾便绘声绘色地讲述在松江的所见所闻。 按照南京条约……明澳友好通商条约的规定,松江可是作为通商口岸之一。按说这种国家层面的大事儿,一旦谈成就得落实。可马士英的思维方式跟后世的政治家以及外交官截然不同。这家伙是典型的不见兔子不撒鹰! 这不是说他想反悔。条约既定,总不能澳洲人什么表示都没有,明朝就得乖乖地遵守条约吧?火枪、火炮连影儿都没见着呢,此刻就满大明的宣传南京条约,尤其是在新军半点战斗力都没有的情况下,这不是傻子就是白痴! 是以,邵北等人临行前说下次来大明会在松江登陆。马士英唯唯诺诺答应下来,转头给松江知府姚序之写了一封含糊其辞,让人抓不住马脚的信。里头大意就是说,倘若日后澳洲人到访,‘不可造次’,当‘善待之’,并‘速报知’,由马士英‘自处’。 松江知府姚序之接到这封含糊其辞的信,本来还挺高兴。本来嘛,马士英可是当朝首辅,首辅大人亲自来信要自己办事,那是好大的面子!平素求都求不来。可看罢了信,知府大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首辅大人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澳洲人又是什么玩意? 他搞不清楚,而后心情紧张地小心应对了俩月,结果风平浪静,什么事儿都没发生。别说澳洲人了,海面上连个人影都没有。渐渐的,知府大人也就把这茬给忘了。 结果邵北他们开着两艘在明朝人看起来是庞然大物的帆船抵达松江的时候,知府大人当时就炸了。哆哆嗦嗦不知如何是好,好半晌终于想起了什么,当即召集衙门里头的人,吩咐下去要组织民众防贼! 松江早年间屡屡遭受倭寇之患,这回来的不知道是不是倭寇,但不请自来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听闻此事的老百姓扛着锄头积极响应知府大人号召。不过半日光景,姚序之愣是组织了两千民壮跑到海边跟两艘帆船对峙。 这事儿可把邵北等人闹得哭笑不得。后来干脆派了小艇上岸,跟这帮人好一通沟通,说明了来意。也亏着回去给姚序之报信的衙役跑得快,他回去的时候,知府大人已经极其迅速地把全部家当塞上了马车,正打算跑路呢。 衙役这么一说,姚序之还没反应过来,他手下的幕僚想起来了。提上那么一嘴,知府大人当即连连拍脑袋,继而回衙门里翻出了那封马士英的亲笔信。前后一对照,原来首辅阁下说的是这事儿。 当即,姚序之也不跑了,仗着胆子亲自与澳洲人进行交涉。但甭管怎么交涉,这家伙就是咬死了不得朝廷旨意,不许澳洲人上岸。 无奈之下,邵北等人只得在船上等了足足五天。索性松江距离南京不远,到了第五天晚上,马鸾领着京营人马呼啸而来,这才让邵北等人上岸。 再之后,征发了民夫与车马,只休息了一晚上,天一亮马鸾便急不可耐地往回走。 走之前,马鸾亲眼瞧见一帮子老百姓给姚序之送了把万民伞,用以感谢知府大人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维护松江府百姓……话说明朝的老百姓要求实在太低了。这位姚知府,官僚恶习一个不少,搜刮民脂民膏绝不手软,平素根本就不管事儿还美其名曰无为而治。结果就因为这一出虚惊一场,愣是被当地百姓捧成了青天大老爷…… 马鸾说这话的时候是当乐子说出来的,可听到马士英耳朵里就不一样了。老马当即就皱起了眉头:“这个姚序之怎地如此糊涂?”他心中已经打定主意,回头找个理由就把这家伙给撤了,换个自己人上去。紧跟着他又问:“那澳洲人如何反应?” “额……澳洲人说……对我大明不遵守条约的举动表示抗议,并且保留进一步采取行动的权力。”鹦鹉学舌的话,让马鸾说着很饶舌。 又是一通新鲜的言辞,仔细琢磨了半晌,老马明白过来了,这是澳洲人不满意了。但仅仅是不满而已,还没到生气的地步。这事儿好办,回头赔个不是,宴请一通,喝上几杯也就解决了。 “恩。”马士英沉吟了一声,转而嘟囔道:“明日老夫即传檄天下,敦促各地履行条约。”顿了顿,他又问:“那火器……” “父亲,儿亲自验了。一水崭新的火枪,便是生手也可百步穿杨。儿赴松江当晚,试着操弄一番,不说百步外打香头,打个瓷碗还是一打一个准的。那火炮更是比红衣大炮还要强上几分……”很明显这家伙在吹牛。事实上马鸾只是在二十步开外进行的射击,并且浪费了足足七发子弹才打中了一颗老树。并且在澳洲几个炮兵演示拿破仑的时候,这家伙还被吓尿了裤子。 当爹的,自己儿子说的话,虽然明知道水分很多,可依旧会信上几分。瞧着眉飞色舞的马鸾,马士英抚须点头,脸上满是欣慰之色。 好半晌,待马鸾停了嘴,马士英便让其下去休息。转过头来招呼管家,着其给邵北送了封请柬,说是晚上设宴接风洗尘。 且不说管家如何办差,但说邵北这头。 马车一路行驶,沿着鼓楼外大街一路前行,最终停在一处宅子前。邵北他们走之前,已经留足了银钱,让梁二物色一处大使馆的驻地。 邵北他们一走,梁二就开始为这事儿奔走。直到一个月前,才买了这处不大不小宅子。宅院本身没什么好说的,传统的明代园林式建筑。据说卖家本是扬州的大盐商,瞧着情势不对,干脆就卖了房子,卷着银钱一家老小跑广州去了。 肖白图一下马车就乐了,只见门口戳着俩荷枪实弹的陆战队大兵,而俩人头顶上,本应是‘张府’‘李府’的牌匾,则换成了隶书的几个大字:澳洲共和国驻南京大使馆…… 明代气息的宅院配上陆战队大兵与那副牌匾,还真是喜感十足。 是以肖白图笑道:“这年头混搭是流行趋势啊。” 一句话引得章维与邵北都乐了。几个人只是驻足片刻,便进了宅子,并且是二话不说直奔饭厅。这一个月来风餐露宿的,就没吃过一顿正经饭。 风卷残云一般用过了午餐,章维带着这次跟来的一个排陆战队重新布防去了。大使馆大使馆,就得有大使馆的样子,不是说挂个牌子就叫大使馆的。最起码来说,这地方现在就是澳洲领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进的。 章维去重新布防了,邵北与肖白图则一边用着茶一边商议事情。 “……这么说,我们必须准备好亲自干涉满清南下?”见邵北点头,肖白图摊手:“我就一个问题……我们怎么联络中南?布设无线电网络,最起码还要三个月的时间。而且巨鲨号已经离开了。” “我们只需要联络上马尼拉就能联络上中南。”邵北想了想说:“别忘了我们有一套无线电,而巨鲨号按理来说还在通讯范围之内。” 357 余毒 357 余毒 “那还等什么?”肖白图是个急性子,立刻就跳了起来:“赶紧的吧!” 要发一封电报可不太容易,首先必须得架设好天线,连接上设备,然后生锅炉……没错,就是生锅炉。中南给出的供电解决方案,就是一台蒸汽机带动一台发电机进行发电。现阶段这就是最优解决方案,比什么风发、蓄电池可靠的多。 当即肖白图便招呼着几个从澳洲跟来的技术员开始架设。先是立起来老长的杆子,继而装配锅炉,进行生火。一通调试之后,这已经都过了俩钟头了。 坐在发报机跟前,培训了半年多的发报员还有些紧张。这也难怪,这半年多的时间里,大部分时间这家伙都是拿假发报机进行训练,真刀真枪的操弄发报机里外里加起来也没一个月。 瞧着发报员略显生涩的操作,急性子的肖白图干脆不用他了。跑回自己房间,拿出一台笔记本。连上发报机,打开电脑,点开一个小软件,没一会儿的功夫吱吱啦啦的就将电文发过去了。 这玩意是电信组的那帮小伙子闲来无事搞出来的,那个软件就是几个搞it的废柴写出来的解码器。连上发报机,只要在写字板上写下要发送的电文,通过解码器就能转换成电波。 只是这可苦了大白鲨号的发报员,足足听了七八遍才勉强将电文翻译出来,这才给了个收到的回执。 “所以说……科技改变生活啊。”瞧着尴尬而好奇的发报员,肖白图很是志得意满。 正这个光景,猛然听到外头一阵喧闹。紧跟着就是‘砰’的一声枪响。 邵北与肖白图愣了一下,随即撒腿就往外跑。怎么刚到南京就又开枪了?莫非仇家又找上门了? 到了门口一瞧,只见十几名陆战队的大兵,平端着装了刺刀的步枪,枪口指向门口几个傻愣愣的明朝同胞……而这些明朝人里头,邵北依稀辨认出领头的是马士英的管家。 陆战队的一名少尉正严肃地训斥着:“……郑重警告你们,未经许可,擅闯大使馆,形同侵略我国领土。倘若你们再硬闯,我方有权将你们击毙……” 台阶之下,马士英的大管家吴义脸色青白,脸上的肌肉不停地哆嗦着,他身旁几个家丁同样好不到哪儿去,估计这会儿已经完全给吓傻了。 “发生了什么?”邵北小跑着过来问道。 陆战队的少尉收枪敬礼:“阁下!这些明朝人企图硬闯我大使馆,被我方鸣枪警告,予以阻止……” 没等少尉说完,那头,瞧见邵北的吴义如同瞧见亲人一般,嗷一嗓子就哭开了:“哎呀,邵大人,你可得为小的做主啊……” 说来事情经过再简单不过。吴义接了马士英的差事,乐颠颠地就跑来澳洲人的大使馆了。不比那些局外人,身为马士英的管家,吴义很清楚这帮澳洲人的厉害。当初不过几十号人就打得保国公几百号人狼狈逃窜,更是让保国公差点一命呜呼。 他更清楚主子马士英的命运几乎全都押在了这帮澳洲人头上,背着***的恶名,朝澳洲人借款筹建了一支新军。这新军一直以来都被马士英寄予厚望,新军就是马士英安身立命的根本。而这,都得仰仗澳洲人提供的军火。 马士英私下里曾经跟吴义说过,原本以为澳洲人顶多卖个百八十的就顶天了,哪成想自己要多少对方就卖多少。把国之利器轻易的卖给外人,这绝对是***贼啊! 这就等于把盐与铁器卖给关外的***人,这不是***贼是什么?可看样子这帮澳洲人除了不通中原事故,一个个的鬼精鬼精的,没一个像傻子,怎么可能干出来这种事? 百思不得其解之余,马士英甚至断言,既然澳洲人敢卖这种火器,那澳洲人手里头肯定还有更好的。这么一来,根本就不怕大明有一天拿着澳洲火器跟澳洲人翻脸。 为此,马士英还嘱咐吴义广为搜集澳洲人的一切消息。小半年忙活下来,东南亚的消息一点点的汇总,最终连成片。弗朗机人被澳洲人以劣势兵力打得鬼哭狼嚎干脆投了降;红毛番不敢得罪澳洲人,干脆让出了香料群岛;倭寇的老家让澳洲人给抄了,那个什么幕府将军捏着鼻子不得不打开国门…… 种种消息汇总在一起,足以说明当初澳洲人那句‘登陆松江,三日推平南京’绝不是妄言! 所以,吴义这家伙打心眼里敬畏这些澳洲人……当然,他敬畏的只是邵北、肖白图这些澳洲的大人物,至于门口戳着的小兵……不过是个小兵罢了,他吴义跟澳洲的大人物都混得眼熟,还在乎这些小兵? 正因为这种心态,乐颠颠来的吴义被章维带来的陆战队大兵拦住的时候,当时就炸了。骂骂咧咧,嚷嚷着:“我跟你们邵部长喝过酒,跟你们肖长官上过花船,拦我?小心你的脑袋!”说罢就硬往里闯,结果被陆战队少尉一枪就给震住了。 了解了前因后果,邵北皱了皱眉头,咂咂嘴说:“老吴啊,这事儿还真怪你。你没看过条约么?这大使馆就等同于澳洲领土,未经许可擅闯,士兵们有权把你当场击毙。”顿了顿,瞧着吴义委屈的德行,邵北又安慰道:“不过这事儿也不怨你。这样……”邵北冲着少尉说:“你立刻去订做一块牌匾,警告吴管家这种行为。不教而诛是不对的。” 少尉领命一声,对着吴义一声冷哼,又归队了。 生怕吴义这家伙尴尬,邵北微笑着问:“对了,吴管家来找我的?” “正是。我家大人请邵部长赴宴。” 瞧瞧天色,已经到了日暮时分。邵北收了递过来的请柬:“得,我跟你一起走吧。” “那敢情好。” 说着伸手一让,请邵北上了马车。马车前行不过两条街,就瞧见街口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中间一个踩着板凳的家伙正在振臂高呼。没一声呼喊,都会引得下面人齐声附和。 “这是……” 一提这个,吴义来了精神:“邵部长没见过吧?这可是一门发财的大买卖。只要投入五两银子,发展三个下线,日后保你衣食无忧。” 邵北愣了愣,心虚的问:“这是从广州传过来的?” “邵部长好见识,正是从广州传过来的。叫……直销!” 邵北立刻痛苦地捂住了额头。他妈的,张承业这王八蛋当初搞出来的传销,已经发展到南京了嘛?还真是余毒不减,威力反增啊! 358 卞玉京与郑千户 358 卞玉京与郑千户 1644年4月7日。 听着自鸣钟敲响,躺在床上的邵北动了一下,继而感觉脑袋如同炸开一般的疼。这是宿醉的结果,与此同时,他感觉到嗓子干涩到了极点。轻轻咳嗽两声,睁开眼想要喝点白开水,结果一整夜就瞧见某个家伙在床头正摆着思想者的造型。 定睛一瞧,才发现是肖白图这家伙。 “吓死人不偿命啊,你跟这儿摆什么思想者的造型?”不满地沙哑着嗓子嘟囔了一嘴,邵北抄起床头桌子上的水杯就一通猛灌。 肖白图挠了挠鼻子:“昨儿喝到后半夜了吧?怎么样?跟马士英那老小子谈的如何?” “没谈什么。” 肖白图掏了掏耳朵:“没谈什么?”脸上满是惊奇:“你的猜想已经被证实了,梁二今天早晨得到消息,满清已经三路大军同时进发,就如同历史上一样,目标就是南京……而且左良玉最近似乎跟满清在眉来眼去,搞不好要么就是清君侧,要么就直接投降满清了……这个节骨眼上,你告诉我你跟马士英什么都没谈,光扯皮了?” “你还想怎么样?”邵北皱着眉头说:“你觉着我现在跟马士英说,左良玉那家伙不靠谱,满清也不可能成为明朝的盟友,反而是一匹饿狼……换了你是马士英,你怎么想?” 如果马士英追问邵北从哪儿得到的消息,总不能说是从历史书上看到的吧?虽然是实话实说,但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也得有人信算啊。 “你应该以势压人……我们现在掌握着新军的弹药。”肖白图对此有着自己的见解。 邵北大笑起来:“哈,这真好笑。据我所知,南明的新军现在也没有成军,始作俑者马士英到现在也不知道南明新军的战斗力到底如何……拿弹药卡马士英,你不觉着这事儿有点早么?” “额……”肖白图沉默了,继而抓了抓头皮:“那你跟马士英到底谈什么了?” “谈天说地。”邵北没好气地回答。 就如同邵北所说的那样,整场晚宴,一直都在谈天说地的扯皮中度过。不得不说,马士英这家伙还算有点才学,不管邵北说什么,这厮总能牵强附会地引用一段古书上的说辞。而邵北整场宴会一直在苦思着,苦思着如何找到一个合适的切入点提醒马士英。 为此,他不断地将话题转向朝政。确切点说,是南明对待满清的策略上。马士英老狐狸一般的人物,轻易不上当,即便说漏了也不过是凤毛麟角的枝节。也正是从这些凤毛麟角当中邵北了解到,借虏平寇不止是马士英的主张,而是整个南明的主流声音。 这些南明的士大夫,大部分出身江南。北国如何沦陷,最多嘴上疾呼一通什么复国、报仇之类的,本心来讲,江南老巢犹在,北国如何根本就不关他们的事儿。到了现在,大部分的士大夫都接受了这一妄想,南明与满清,最差也可以效仿当初的南宋与金。 偏安一隅,纳贡称臣,而后徐徐而图。偏安是真的,至于后面的徐徐而图……这就纯粹是见仁见智的问题了。 也正因为如此,马士英的眼光完全放在了南明本身的内斗上。甚至他建立这支新军,本意不过是防范四镇暴起篡国,革了他马士英的命。 在邵北感叹唏嘘之余,马士英又讲了个好消息。随着大悲和尚案与童妃案的尘埃落定,在马士英全力打压之下,北来太子案也要定性了。这意味着南明朝廷终于从内斗中走出来,可以着眼于四周了。当然,这也是形势所迫。 闯军李过、高一功部已经流窜到了两湖,满清也咄咄逼人而来,再内斗下去,大明朝都没了! 直到临散场的时候,马士英总算点了正题。首先痛斥了倒霉的松江巡抚,称其丢了朝廷的脸面,希望澳洲不要见怪;紧跟着隐晦地表示,二十门拿破仑大炮让他很满意,只是大明朝没有合适的炮手……邵北一听就明白了,当即表示,乐于提供一组炮兵教官。 至此,马士英的全部目的达到了。首辅大人愈发高兴,说是要给邵北一个惊喜。随即拍了几下巴掌,便见一道装女子抱着琴上来,边谈边唱。 邵北瞧那女道人越看越眼熟,仔细一琢磨,这不是卞赛赛么?怎么成了女道人了?只是碍于在马士英的府邸,邵北也没问出来。 倒是旁边的马士英与马鸾,俩人满脸的微笑,眼神中都透着一股子……猥琐劲头。甭琢磨了,这对父子一准认为卞赛赛与邵北之间说不清道不明,这倒是让邵北有些哭笑不得。 “卞赛赛出家了?”待得到邵北肯定答复之后,肖白图那叫一个痛心疾首啊。皱着眉头,捧着心口,一个劲地嚷嚷着心疼。 一脚将这白痴踹出去,邵北这才问道:“你大清早的跑我这儿扮思想者就是为了探听我跟马士英的谈话?” “那只是次要问题。”肖白图拎着凳子重新做好:“我的主要目的是……澳洲方面回信了。” “回信了?”邵北很讶异。如果他没记错,好像电文是昨天发的。即便巨鲨号可以当中继站,迅速将电文传递到马尼拉,但马尼拉到中南呢?六个中继站里头有五个就是在这段海域上。 “常师德闲着没事晚上试了试,看看能不能把电文发到中南……然后他失败了。”肖白图笑嘻嘻地说:“但走运的是,中南到底还是收到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肖白图叹了口气:“我想说……无巧不成书啊。” 从马尼拉发出的电文,中南是没收到,但却被从中南往吕宋航行着的鲸鲨号收到了。鲸鲨号舰长不敢怠慢,直接转发回了中南。海面上无线电可比在空气中传播的更远,也正是因此这封电文径直出现在了老吴的案头。 老吴不敢怠慢,首先就吩咐鲸鲨号原地待命,继续做中继站。而后马上召开内阁会议,讨论如何应对。甚至大半夜的将国会议员一个个接到中南海开会讨论。 不得不说,自成立以来,国会头一次迸发出这么高的效率。一个小时前,国会拿出了决策。既,以邵北的观察评估为准,一旦判断出南明支撑不住,澳洲随时会从马尼拉调集一个远征旅直航南京,用以帮助南明。同时,国会还延迟了黑水公司的中南半岛计划。如果兵力不够,黑水公司的雇佣兵将会参与这次的军事行动。 虽然随着与荷兰人达成盟约,并且开拓了***市场,而且澳洲已经有意减少了对明朝市场的恶性开发,但1644年度的总贸易额里头,明朝部分依旧占了大头。这种情况还会持续很长一段的时间。不管是为了自己的或者澳洲的利益,那些国会议员们都绝不允许南明彻底被满清占据。 这是一个好消息!邵北凝神松口气之余,伸出手索要。 “什么?” “电文啊。” 肖白图耸肩:“我直接用电脑转译过来的,咱们的电报员还在抄着呢,想要电文你得等会儿。”话音未落,敲门声响起,一脸郁闷的电报员走进来,恭敬地将电文递给了邵北……可怜的电报员现在一定恨透了肖白图的笔记本电脑,那玩意让他成为了第一个有职业危机意识的澳洲人,更是本时空第一个担心机器抢自己饭碗的人类……也许这家伙若干年后会写本书之类的,名字叫《我,机器人》?或者是《终结者》? 邵北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电文上,根本无暇顾及电报员的感受,所以只是轻轻挥了挥手让其退下。逐字逐句地阅读,事情跟肖白图说的差不多。 虽然新的远征旅规模待定,而且很可能是陆军、陆战队与黑水雇佣兵进行混编,但毫无疑问,那一定是澳洲能派出的极限兵力。 随着澳洲疆域的扩大,吕宋要派兵驻守,香料群岛要派兵驻守,圣诞岛、帝汶岛乃至澳洲本土,都要派兵驻守。澳洲看似众多的兵力,分摊出去,能够实施机动作战的力量已经很小。所以,一个旅的规模,这绝对是极限了。 电文里头说完了正事,又说了一些澳洲近来发生的事儿……比如谍报头子陈御正在考虑要不要生二胎。陈御的儿子在过年期间为其带来了至少一千五百万澳洲人民币的收益——每人十万块压岁钱,游南哲这位叔叔直接砸过去二百万——被金钱冲昏了头脑的陈御愈发笃定,他儿子就是个吸进利器! 一个孩子一年一千五百万,那要是两个……三个,甚至十个……她距离澳洲首富还远么? 正看得啼笑皆非的时候,肖白图插了一嘴:“郑森昨天来了?” “谁?”邵北没听清。 “郑森……年轻的国姓爷。”肖白图咂咂嘴说:“你昨天前脚刚走,年轻的国姓爷就来了……很兴高采烈的来了。哦,对了。你现在可以称呼他为郑千户。” 359 新军?枪毙党! 359 新军?枪毙党! “郑千户?”如果邵北没记错的话,千户这称呼似乎只在卫所以及锦衣卫里头才称呼?实行募兵制之后,募兵制的明军好像没有千户这说法吧? “很稀奇吧?”肖白图笑着说:“新军的编制是镇,一镇分两卫,一卫下辖三个千户,一千户下辖十个百户。百户下面是两个总旗,总旗下头是五个小旗。一个小旗十个士兵。”咂咂嘴:“新军的编制还真他妈的古怪。” “让我想想……”邵北挠挠头:“两个卫六个千户,还剩一个千户……直接跟何腾蛟做卫队了吧?” “没错,何腾蛟直接统辖一个卫的亲兵营。估计炮兵也得归老小子直接统辖。”肖白图回答道。 这就对了,加起来正好七千步兵。另外算上辎重营与炮兵,新军人数一万出头。 肖白图凑过头来:“你知道南明的新军叫什么名么?” “什么?” “武毅军!” 掷地有声的回答震得邵北一阵精神恍惚。武毅军……天知道明朝的士大夫……或者说马士英怎么会起这么个名的。索性编制上没有采用什么哨、棚、标,否则邵北一准惊呼二百五十年后的某个武毅军的家伙肯定穿越过来了,否则怎么能搞出这么土……并且相似的编制? 心里是这么想的,邵北径直就说了出来:“还好不少哨、棚、标……”顿了顿,继而问:“郑森看起来混的不错?” “马马虎虎吧。” 事实上郑森混的……兵不算十分得意,但跟之前的一年比起来,年轻的国姓爷起码好过了许多。武毅军不拘门户,广泛招募军官,唯才是用,这让许多人才都涌了进来。 少了些腐儒,多了些忧国忧民的爱国青年,郑森很快就找到了朋友。比如原本是兵科给事中,现任中军的陈子龙,比如同样是千户的张煌言与阎应元。有了朋友,大家促膝而谈,一通酒喝开了,心中的郁闷总会减轻许多。 说郑森过的马马虎虎,那是因为年轻的国姓爷跟武毅军的最高长官何腾蛟很不对付。而俩人不对付的起因,则是因为对新军训练方法的分歧。 郑森在澳洲待了一年半,亲眼瞧着澳洲军是如何强大的。所以,理所应当地主张训练方式全部照搬澳洲军。而何腾蛟出身将门,长于军中,也没瞧见过澳洲军队如何,自然主张按照原来的那一套训练。只是因为武毅军是纯火器的军队,所以何腾蛟极为推崇沐英所创三段射击之法。 三段射击……在郑森看来,那简直就是活靶子!碰上澳洲大军,估计连人家一个小兵都伤不到就得崩溃。所以当即就吵吵了起来。 但问题是,郑森于军事上只是个二把刀。他是看过澳洲军如何,只是他这个外行人只知该如何,全然不知所以然。两厢辩驳之下,往往是何腾蛟用引用一堆军事资料把郑森说个哑口无言。到了最后,郑森干脆就拍桌子瞪眼了。 为这事儿,郑森与何腾蛟闹得很不愉快。也就是搭着眼下郑家如日中天,从何腾蛟到马士英都不敢轻易开罪,否则郑森这个毛头小伙子早就被武毅军开革出来了。 眼见无法说服何腾蛟这位死脑筋的主官,郑森干脆就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训练军队。完全抄袭了澳洲的陆战队操典,从军姿、军容等等方方面面,甚至自掏腰包给士兵改善伙食。到了晚上,还请几个酸秀才教这帮士兵读书认字…… 起初何腾蛟在一旁一直是当乐子看的。本来嘛,从没指挥过军队的毛头小子,他的意见充满了主观臆测性,完全不顾实际。是,他或许看过澳洲人的军队如何如何,但问题是大明不是澳洲啊。大明朝几百年了,就一直这么练兵的,你推陈出新那帮士兵能接受算啊。 而事实上郑森也很快就遇到了挫折。就比如读书认字……起初许是新鲜,士兵们还算认真。可没出一个礼拜,课堂上打哈欠流眼泪甚至瞌睡,那简直就是常态。 澳洲可以这么搞,他郑森可没澳洲那条件。不说简体字与繁体字之间的区别,单说人的问题……穿越众里头可是有着八名职业军人。这些职业军人,除了杰瑞那家伙,其余全部出自pla。pla最最出名的就数政委了,七个pla出身的即便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有样学样地做士兵的思想工作。到了后来,那些培训出来的士官也多多少少会点这套。 所以在军队组建初期,澳洲才会这么顺利。而养成风气习惯之后,更是根本就不用干涉了。 但郑森……他哪来的这条件?那帮子酸秀才要不是实在过不下去,会给这帮大头兵来上课?就这,同行们背后还得戳脊梁骨,说他们有辱斯文呢。你说这种心态之下,这帮老师能教好么? 还不止如此,少了大能的政委,郑森遇到的麻烦越来越多。有士兵瞧着别的千户手下的士兵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结果自己这千户黑天白天的操练,凭什么?吃的是好了点,可也累啊。有那懒的宁可吃的差点,跟大家伙一样就行,起码不用累死累活。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郑森处理了一个又一个的麻烦,足足用了两个半月的时间,才训练好一帮精挑细选的士兵行进队列。 前一段会操的时候,瞧着郑森手下的一千一百多士兵,随着‘左右左’的口令统一行动,如出一辙,很是震了一下何腾蛟。 虽然何腾蛟跟郑森不对付,但他瞧出来了,郑森这小子还有两把刷子。就说这如出一辙的军容,就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当即,何腾蛟大笔一挥,全军推而广之! 郑森为这小得意了一阵,认为这是自己的胜利,是何腾蛟的妥协。但何腾蛟也就仅仅妥协到这儿了,至于澳洲的战术之类的,他是全盘不接受。让士兵组成散兵队形?散出去还能收回来?那不开玩笑呢嘛! 也就挖战壕,布设障碍物可行,其余的什么三三制之类的,根本就不可行。 一口气说完,肖白图问道:“你听完了什么感觉?” “我认为……”邵北认真地看着肖白图:“某些家伙的夙愿可以在武毅军上得以实现了……队列,三段射击,这不是枪毙党嘛?” 360 第一封来自五角大楼的命令 360 第一封来自五角大楼的命令 1644年4月12日。 由于这个时代落后的通讯手段,所以明知道历史上正是前天左良玉发动了清君侧,可整个南京城依旧风平浪静。士大夫们依旧为北来太子吵得不可开交。索性马士英终于开始厌烦了,在造粪机器朱由菘发飙之后,首辅大人展现了其强硬的手腕。 首先发动党羽于东林党人的私德上大做文章,继而以雷霆之势将北来太子定型为冒名顶替。事实上三月初一日假太子进南京的时候,当日朱由菘就让王铎、刘正宗以及东宫伴读邱执中前去辨认了,几位见过真太子的大眼瞪小眼半天,谁也不认识这位‘太子’! 甚至连史可法都直接上书朝廷,第一个质疑太子是假冒的。而之所以东林党人为个假太子在朝廷上闹得不可开交,完全就是为了质疑朱由菘继承皇位的合法性。 到了现在历经数月的辩驳,除了那些存心找朱由菘与马士英麻烦的,大多数人早就认定那太子是假的了。礼部尚书黄道周记载:“王之明者,顽童,故驸马都尉王昺之侄孙,途穷附高鸿胪之仆穆虎者欲南趋苟活,而穆虎居为利,遂谓子舆复出也。廷诘之日,诸讲官侍从谂视无一似东朝者,之明亦茫然。而靖南疏至,辄持两端,讼言不可诛,诛之祸起。” 而今这麻烦事总算是了解了。锦衣卫酷刑之下,王之明连小时候偷看奶娘洗澡的糗事都招了出来。如今被羁押在大理寺,择日枭首示众。 马士英松口气之余,总算想起了宝贝疙瘩一般的武毅军。昨儿晚上派人送来请帖,邀请邵北等人今日下午大校场一游,检阅新军。 12日清晨,邵北正在皱着眉头一边臆测着局势,一边味同嚼蜡般地用餐的时候,肖白图兴冲冲地闯了进来。 “五角大楼的最新电文!”肖白图一巴掌将电文拍在桌子上,径直抢过邵北的茶杯,一通牛饮。短短的一句话加之肖白图振奋的模样很是让用餐的邵北与章维错愕了一阵,以至于他们根本就没注意到肖白图的用词。五角大楼! 张春锐的五角大楼计划过于庞大,以至于遭到了国会的无情驳斥。但国防部长并不气馁,他拿着有限的资金,又做了另外一份计划——分段施工。 当然,张春锐的分段施工不是说五角大楼每年修一个角……那太恶心了。也许中南的民众会直接叫其为三角大楼。他的计划是一圈一圈,由里往外地修建五角大楼。今年拿到的资金足够他修两圈的,长此以往,每年从国会扣点资金,过个七八年这五角大楼也就成了。 这一妥协的计划得到了国会的通过,而后张春锐迅速地开始了施工。而后在最内层的五角大楼第一层刚刚建好的时候,张春锐就迫不及待地搬了进去。 邵北与章维不知道,他们是本时空第一个接受到来自五角大楼命令的家伙。 与章维对视一眼,邵北拿起电文,嘟囔道:“我以为无线电不会传输那么远……” 肖白图抹了下嘴巴:“比目鱼号做中继,停在香料群岛,夜间可以把电文传递到马尼拉。而巨鲨号暂时停泊在了鸡笼……” “鸡笼?”章维追问道:“如果我没记错,那可是荷兰人的地盘。” 肖白图摊手:“别忘了我们跟荷兰人还是盟友。中南与巴达维亚进行了最高级别的磋商,然后荷兰人同意巨鲨号暂时停泊在鸡笼。”事实上这只是初步磋商结果,澳洲国会从谈判一开始就想把整个鸡笼占为己有。地处台湾最北,附近有煤矿,又是马尼拉与***、松江的航线中央,实在是再好不过的补给站了。 但荷兰人始终存在提防心理,以至于这注定是一场马拉松式的谈判了。但所幸巨鲨号可以停泊在鸡笼,从而充作中继站,将马尼拉的电波传递到南京。这一点尤为重要。 看了眼肖白图,邵北收回目光,注意力放在展开的电文上。首先是国会中止了中南半岛计划,而后迅速组建了联合远征师本部。初步拟定以6个陆军营,4个陆战队营,3个陆战队游骑兵营,以及一千二百名黑水雇佣兵为主体的远征师框架。 与此同时,张力平的咸水鳄突击队会在近期先行抵达南京,熟悉战场,测绘地图。国会授予了陆军傅白尘少将军衔,由傅白尘指挥此次行动。 看到这儿邵北就一个感觉,中南的资本家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已经彻底的疯狂了。足足一个师啊!算上后勤以及海军,总人数一万三千人都挡不住。这已经是澳洲能够出动的最大兵力了。 而听闻了邵北的分析,考虑到明军临阵倒戈的可能性,总参召开的参谋长联席会议上,游南哲参谋长径直拟定敌军人数为四十万至五十万之间……满清这么大的兵力,不说战斗力如何,单单是人数就能吓死人。所以,为了维护澳洲自身的利益,国会毫不犹豫地通过了这一出兵方案。 甚至有国会议员担心一个师的兵力不够用,直接就提出动用预备役,倾力与满清决一死战。哪来的预备役?工人! 从冶金到金属加工,中南可是有着近三万的青壮年工人。这帮工人军事素质可能都是菜鸟,但其组织度与服从性,绝对不比军队差多少。雷神军火全力开工,两个月内武装出两万名武装工人,而后晋升一部分普通士兵为士官,一名士官带领十名工人,仗着火力优势蛮不讲理的打法,绝对够满清喝一壶的。 想当初鬼子的熊本师团,其主力构成不就是钢铁工人么?澳洲的钢铁工人武装起来,不见得比熊本师团差多少。 提出建议的那位国会议员,可能以前玩儿星际、魔兽争霸之类的玩儿多了,将这提案直接写了个红字大标题:极限暴兵流! 当然,这只是后备方案。不到万不得已,澳洲绝不会这么干。这等于是七伤拳,没等打人呢,自己先吐血三升。 电文的中段,国会与五角大楼径直要求邵北与章维,近期内搜集一切满清大军的动向,以便参谋长联席会议制定出最切实的作战方案。 这足以说明,澳洲……已经决意参战了。悲观的参谋长游南哲认为,如果澳洲不参战,以南明自身的实力,就算新军有澳洲军的水平并且补给充足,也绝不可能挡住满清的三路大军。 看罢了电文,邵北深吸一口气,神色凝重地将电文递给章维。后者一目十行地看完,同样深吸了一口气。 肖白图难得地严肃起来:“先生们,国会已经决意参战,五角大楼已经部署兵力。预计本月20日之前,参战部队全数抵达马尼拉集结;最迟下月10日之前,远征师就会抵达松江。这是个好消息!”武器上的代差,绝不是人力可以弥补得了的。一个师的澳洲军,纵然无法消灭来犯之敌,最低限度也会挡住满清的兵锋。继而在接下来的阵地战中充分消耗对方的有生力量。“在这之前,本月末咸水鳄的先头部队就会抵达。我们必须要做好准备。” 这是一个难题,章维与肖白图的目光看向了邵北。 后者舒口气:“我尽量想办法说服马士英,来的咸水鳄是换防的使馆卫队。” 事实上邵北的麻烦事远不止这些。澳洲军要想参战,首先要争取南明政府的赞同……或者说求援。否则贸贸然的登陆,鬼知道澳洲人究竟是盟军还是敌军,保不齐南明会崩溃的更快。 想到这个问题,邵北说:“告诉梁二多搜集满清的动向,尤其是西线左良玉,一旦……我相信马士英会把我们当成救命稻草的。”但这并不容易。而且毫无疑问,此次出征的军费必须由南明政府承担。但可悲的是,南明国库里头能饿死老鼠,户部尚书昨天还上书哭诉,说国库里头归拢起来绝对不超过一千两白银。这意味着南明必须要拿出新的抵押品……这是一场谈判,但其目的绝不是为了灭亡南明。如何将谈判目标定为双赢,这是个难题。 肖白图点了点头:“我回头也去秦淮河转转,那边消息比较快……”瞧见邵北与章维鄙视的目光,肖白图立刻叫屈;“请不要用龌龊的思想以己度人!” 二人干笑一声。章维这时候注意到电文后头还有一页,略微扫了几眼,他笑了:“游启那小子看来是得罪人了……林有德、韩旭牵头,要在达尔文组建新的造船厂。” 财政部一周前做过一次统计,中南所有行业当中,游启的好来坞盈利率居然在400%以上。这份报告一出,举国哗然! 海军中将王铁锤干脆就拍了桌子,怒斥游启这家伙是在喝海军的血;巨额的盈利同样让很多穿越众不满,林有德先是抬高了造船用铜产品的价格,紧跟着成为反垄断先锋,与韩旭、周凯等人组建了新的造船厂。 对此,邵北与肖白图仅仅是打趣了几声,随即沉默下来。他们现在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即将到来的灭国战争上。沉默地用完了早餐,邵北这才发现电文的字头,错愕着说:“真幸运,我们估计是本时空第一个接到来自五角大楼命令的人。” 361 武毅军最需要的 361 武毅军最需要的 按照约定的时间,大使馆的马车准时停在了大校场之外。车夫打开车门,邵北、肖白图与章维三人依次下车。在另外一边,一顶轿子不紧不慢的刚好也停下来,帘子掀开,走下来的正是大明首辅马士英。 “首辅阁下。”邵北首先微微躬身打招呼。 “哦,邵部长久候了。老夫俗务缠身,倒是让客人久候了。”马士英笑呵呵地打招呼。今天的首辅阁下,不说满面红光吧,看起来也是格外的精神。看起来北来太子案的了结,让马士英很是松了口气。邵北甚至能从对方的神色中感觉到一丝的……踌躇满志。 是的,踌躇满志。对东林党又一次的胜利,此前通过武毅军玩儿了一手漂亮的分化瓦解,直接让东林领袖史可法站在了大多数东林党的对立面。进而让阴险小人钱谦益原形毕露,从而在朝野内外身败名裂。东林党如今活跃着的不过都是一些杂鱼罢了,他马士英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朝野内外疏离通顺,正是大展拳脚中兴大明,一展抱负之时。 当然,在这之前他的想办法把自己的老朋友阮大铖一脚踹走。没了东林党捣乱,留着一条疯狗在身边,天知道什么时候疯狗会反咬一口。 “首辅大人客气了,我们也是刚到……” 让邵北诧异的是,打过招呼之后,马士英径直伸出了右手。见邵北迟疑了一下才握上去,马士英眼神中还有少许的得意。“想必这握手礼是澳洲的风俗吧?” “额……首辅阁下看来对我们很有研究,正是。”重重握了握,邵北挂着职业地微笑,闪身介绍着:“这位是大使馆参赞,工商部驻大明全权代表肖白图,相信首辅大人已经认识过了……这是大使馆驻外武官,章维中校。中校先生会负责对贵方武毅军武器操作与保养的培训,另外中校带领的团队,会对贵方炮兵进行毫无保留的培训。” 邵北的介绍让马士英立刻重视起来……草草与肖白图握过手,径直拉住章维的手:“章……中校,我大明武毅军成败全靠你了。” 这话虽然带着点玩笑的意味,但也足以说明马士英对武毅军的看中了。军火刚到的那天,马士英就迫不及待地嘱咐工部相关人等一一校验。m1644没什么好说的,几乎全是刚出厂的新枪。瓦蓝的枪身透着一股机油味,压上子弹当时就能打响。唯一闹心的就是校准星,但这活儿显然不是工部那些人干的了的。 紧跟着就是拿破仑火炮。话说工部里头有不少人都铸造过火炮,当时瞧着拿破仑那么点的口径,很是嗤之以鼻,觉着马士英一准是上了澳洲人的当。结果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按照澳洲人的说明,抬到25度仰角,拿破仑顺风愣是打出了快四里去,那铁球落地的时候还弹出去好远。 运来的炮弹里头除了实心弹、葡萄弹,还有榴散弹。有工部的一个主事玩儿上了瘾,指挥着炮手装了榴散弹,按照澳洲人书写的操作程序与装药剂量填装完毕,结果一炮出去,榴散弹在半空炸开,铅丸从天而降,一打一大片。 那工部主事倒吸了一口冷气,这玩意简直就是大杀器啊!一炮过去,打准了就得砸死一片人。试验了整整一天,工部的人回报马士英,澳洲人的军火都是好东西,没假货。但……最好还是找个澳洲教官来教教武毅军怎么用。 不说别的,校准星与维护保养,那小册子上写得满满的,看得工部主事一阵头疼;那火炮更不得了,操作程序倒是没什么,问题是后头跟着一个射界表。按照澳洲人的说法,只要观测好了距离,按照射界表的角度发射,那是一打一个准。 这年头大明朝的火炮,从来都是直接瞄准,哪儿听说过什么射界表? 工部主事当即就表示,太复杂了,工部吃透这玩意有点费劲,为了省事,干脆还是找澳洲人来得了。 任凭马士英吹胡子瞪眼的不满意,工部那帮人就是耷拉着脑袋不应承。事到如今,军火都买了,总不能还让武毅军提着烧火棍让人笑话吧?思前想后,马士英干脆舍下这张脸皮,再问澳洲人要教官好了。这也正是今儿马士英邀请邵北等人检阅武毅军的目的所在。 “数月来武毅军勤于操练,虽不成军,但亦有所成。今日邀诸位澳洲友人前来,还望诸位不吝指教啊。”说着,侧身一让:“请。” “首辅大人请。” 让了一番,到底还是马士英先行一步。一路随意聊着,转眼便到了观礼台之上。站在台上,举目望去,大校场之内早就充斥了一队又一对排着长方形阵列,随着口令或前进或转向的明军。 军官们尚且穿着铠甲,而那些扛着m1644的士兵则一水的齐膝鸳鸯战袄,皂靴,插着红缨的范阳帽。颇有些复古的味道。 事实上若依着郑森,径直抄袭了陆战队的作战服。士兵穿着方便、动作方便不说,还具有一定的迷彩隐身效果。但陆战队的装束在明朝士大夫眼里看起来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了,花花绿绿的跟乞丐一样,哪还有什么大军的威武? 而后马士英拍板,一切按照大明的规矩来。郑森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既然衣服挑不出毛病,他就挑帽子。年轻的国姓爷这会论据充足,说澳洲人的火枪起码能打出去一里开外,这么远的射程,还要士兵顶着那么重的头盔干什么? 武毅军不是跟人家肉搏拼命的,而是隔着老远把对方放倒。所以,防护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轻便性。就这一问题,武毅军上下很是论证了一番,结果证明人家郑森说的的确有道理。何腾蛟也不矫情,径直给每名士兵发了一顶范阳帽,权当是减负了。 瞧着经过的一队武毅军,随着军官‘左右左’的口令,迈着整齐的步伐,穿着鸳鸯战袄顶着范阳帽,扛着m1644,胸前还挂着武装带,邵北等人一个劲的精神恍惚,很有些时空错乱的感觉。 那头,瞧着时辰差不多了,瞧着武毅军微微出神的马士英微笑着拍了拍手:“好,好啊!” 一身披挂的武将立马凑过去请示:“马相,是否开始?” “好,开始吧。”马士英点头。 那武将扯着嗓门喊道:“大演开始!” 观礼台之前,八面牛皮大鼓咚咚咚地敲响,八个赤膊着上身的汉子没命地轮着鼓槌。那武将几步走上去,呼喝几声,立马会升起一面旗号。只是片刻,散乱在大校场上的明军便集结起来,一个个小方阵组成一个大方阵。而后随着各种旗号,做出各式各样的分列式。 瞧着烟尘升腾的大校场,肖白图直打哈欠:“这场面怎么觉着有些眼熟?让我想想,好像有点小学生做课间操那味道。” “你太刻薄了。”章维立刻笑着说。 肖白图呲呲牙:“不然我该怎么说?天知道明军在搞什么。” 章维立刻反驳:“别小看这个。这充分体现了军队的组织度与纪律。” “哈,组织度?” “就是组织度。在没有现代军事体系支撑下,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不容易了。” 足足操演了一刻钟,这队形演练算是结束了。紧跟着明军又进行了实战演练。大约是一个千户,指挥着手下的军队,排成雁行阵,缓缓向前移动。到达指定位置之后,实施三段射击。第一排排枪放完,士兵立刻跑到队尾。如此反复,一时间大校场上枪声连绵不绝,空气中满是硝烟的味道。 看到这儿邵北与肖白图还不觉着有什么,章维这小子干脆就跳了起来:“我靠,腓特烈二世的斜线式战术!这帮明军是怎么会的?” 斜线式战术,顾名思义,就是排成斜线……额,具体的看看坦克编队冲锋,或者飞机编队。18世纪的时候,军事天才腓特烈发现一线平推的战术,虽然会让火力大幅度提高,但同时也存在兵力分散的问题。而后苦思冥想效仿当初的希腊步兵,搞出了斜线式战术,从而在欧洲刮起了一场战术革新的风暴。 至于三段射击之类的,据说明朝大将沐英打云南的时候就用过,这倒没什么稀奇的。稀奇的是,当三段射击与斜线式战术结合起来……现在可是十七世纪,天知道明朝人怎么会想到用斜线式战术的。 瞧见章维情不自禁地站起来,马士英立刻转身问道:“章中校可有异议?” 章维琢磨了一下,摇了摇头:“完全没有,我只是对贵军的战术很惊讶。”完全没有矫情,实事求是的说法。虽然用m1644实施三段射击,本身就是极大的浪费。因为m1644本身的射速,所以理论上讲,散兵线比三段射击更能发挥其火力。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武毅军起码从表面上来看复制了十八世纪欧洲热兵器的作战思想,这才是让章维惊愕的。 顿了顿,章维继续说:“在我看来,目前武毅军需要的是武器操作训练以及实弹射击训练,另外还有最最需要的……”长长的停顿之后,章维笑着说:“武毅军绝对需要一支军乐队,我甚至可以免费送贵方一首曲子。” 马士英:“……” 362 比历史上更坏的消息 362 比历史上更坏的消息 “军乐队?”马士英一脸的疑惑,搞不清楚章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您没听错,就是军乐队。”章维神色中的恶趣味隐去,转而认真起来:“我这里有个曲子,正好适合武毅军。听着这曲子,踩着鼓点走,可以有效地协调队形与阵列。”说着,章维自顾自地吹起了口哨。而且毫无例外地,这家伙吹起了那首最为知名的,在各种排队枪毙的行为艺术片里头充斥的……英国掷弹兵进行曲。 曲调简单,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但节奏感十足,用来排队枪毙再适合不过了。 但马士英搞不清楚这曲子跟武毅军到底有什么关系,是以反应有些不咸不淡。这让章维很失落,他十分期待武毅军这身打扮,伴着《英国掷弹兵进行曲》开赴战场,而后在绚丽的枪林弹雨中绽放……排队枪毙,那可是男人的浪漫。当然,除了澳洲之外。虽然章维是个典型的枪毙党,但要他作为指挥官排在队列最前头与五十码外的敌军排队彼此枪毙,他绝对会掉过头来把主张建立排队枪毙澳洲军的家伙一枪爆头。 马士英表现的不咸不淡,倒是有个一脸斯文的家伙对这曲子很感兴趣。听了即便,那家伙居然学会了,然后开始跟章维探讨用什么乐器演奏比较好…… 抛开那俩音乐发烧友不提,大校场上演习还在继续。只是这回玩儿起了肉搏,拟定敌军崩溃,而后武毅军集体上刺刀,杀声震天地一哄而上。 那些可怜的稻草人不过片刻便被刺刀搅得不成人形,而后在一阵鸣金声中,散出去的武毅军重新列队,收兵。整个演示到此为止,上千名参与演习的武毅军在观礼台前排列整齐。一明军军官越众而出,大声朝上汇报着。 直到这个时候邵北才发现,那明军军官居然就是久违了的郑森。 马士英看起来很激动,站起身对着一众武毅军很是慷慨激昂地之乎者也了一通,核心内容无外乎忠君报国,奋勇杀敌。士兵们听没听懂不知道,但首辅大人讲话结束的时候,上千号士兵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因为马士英最后表示,要给全军放假一天,每人赏银一两。 让参演的武毅军退出大校场,返回驻地。马士英狠狠地褒奖了一通主持演习的武将。到了这时候,邵北才知道这位相貌清癯,下颌留着长胡子,身材干瘦的家伙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何腾蛟。只是听何腾蛟话里话外的意思,怎么感觉这位跟历史上那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都不太沾边。 首先,何腾蛟极力主张应该实行雁行阵……也就是腓特烈二世的斜线式战术。理由是直线排列虽然可以发挥最大的火力优势,但无法在关键时刻集中兵力。而且没有纵深,侧翼与后方缺乏保护。这一点简直与腓特烈二世的考虑不谋而合;紧跟着何腾蛟又不满地说,所憾者,唯缺精骑也。若精骑压阵,待敌兵溃败,趁势掩杀,则敌之小败成大败,小溃变大溃也! 之乎者也的掉书袋,理解着费劲。可弄明白这家伙是什么意思之后,邵北与章维、肖白图仨人眼神都不一样了。要不是知道何腾蛟这家伙是出了名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仨人绝对会以为站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的老头是战略战术大家! 斜线式战术,保护侧翼后方,正面击溃,骑兵迂回对方后方……这不正是欧洲枪毙党的重要战术么? 旁的且不说,单单就老头能想到这几点,这位就是个参谋型人才。至于历史上的风评……那只能说何腾蛟这人统帅力以及大局观太差。倘若把他放在正确的位置,谁敢保证明末不会诞生另一位军事大家? 用一句不太恰当的形容,可恨之人必有可爱之处……这侧面说明了古人不可小觑。一个何腾蛟都这样,谁知道大明朝还藏着多少这样的人才? 首辅大人看了演示正在兴头上,许是方才武毅军展示出的强大火力让他觉着有了安身立命的根本,心情奇好之下,居然对何腾蛟提出的要求有求必应。 军费不足?好说,国库纵然再空虚,也不能让将士们饿肚子。近期先拨出五万两银子。 士兵不会保养武器?没问题,现成的澳洲教官就是给你们准备的。明天……不,一会儿就让澳洲教官走马上任。 缺乏骑兵?这个有点难,不过也不算是问题。从四镇里抽调一些,再从京营里抽调点,先弄个几百骑,剩下的慢慢再说。 打发走了心满意足的何腾蛟,马士英长出了口气,转身带着自信的笑容问道:“诸位,观武毅军如何?” 三人彼此对视几眼,最后还是邵北开了口:“我必须得说,武毅军大大超出了我们的预想。恭喜您,首辅大人,这支武毅军可以击败任何同等人数的敌军……除了澳洲军。” “除了澳洲军?” “没错。与同等……甚至十分之一的澳洲军交战,武毅军的胜率只可能是零。”邵北说的一点都不夸张。七百名训练有素的澳洲军,甚至只需要付出个位数的伤亡就可以将排队枪毙的武毅军击溃。如果澳洲军装配有迫击炮或者是哈尔火箭,那击溃武毅军甚至都不需要伤亡。 除此之外,托澳洲先进武器的福,排队枪毙的武毅军的确可以横扫任何国家同等数量的敌军了。 马士英听了这话,只是摇着头哈哈大笑。只当是邵北在吹牛皮,用以顾全澳洲的面子。他才不相信武器装备一样的两支军队,精气神差不多的情况下,会打出这么大的差距来。 邵北同样笑着,神色中充满了同情。但转念一想,他又说:“不过目前来说,武毅军的模式的确是贵方可以迅速增强军力的模式。” 如果按照澳洲的方式训练军队,一名普通士兵起码要服役六个月才会掌握全部军事技能。而一名士官需要最少一年,高级士官乃至军官,培养起来周期就更长了。可明朝现在缺的就是时间,等上两三年,等大批的军事人员从澳洲人的军校毕业,再一点点的建立澳洲的现代军事体系……估计没等士官们毕业呢,南明早就没了,那真是黄花菜都凉了。 所以,这么来看,排队枪毙的确是明朝现在最好的选择。训练简单,可以复制,最主要的是只要有足够的武器,明朝可以迅速爆出足够数量的大军来。 用某位星际爱好者的句讲,这就是明朝的极限暴兵流啊。 听了邵北的话,马士英只是含笑点头。以为邵北言不由衷,可能是因为方才的话说的太满,怕得罪了自己之类才说的。他堂堂的大明首辅,胸怀四海,怎会跟一个毛头小子斤斤计较?是以对此只是一语带过,转而开始了谈天说地的扯皮。 现在的马士英,愈发踌躇满志了。有这么一支强军在手,还怕什么四镇要挟?到时候南京有武毅军坐镇,哪个还敢轻举妄动,保准被武毅军给轰成齑粉。 正当老马满含希翼地卓然而立的时候,打外头一溜烟地跑进来一个小太监。瞧见马士英,脚底发虚一个不稳摔在地上,而后带着哭腔就喊开了:“诶哟我的马阁老,可找着您了。快……快,陛下急诏。” “哦?”马士英只当是哪个不开眼的东林小毛贼又招惹朱由菘了,浑不在意。他身旁的管家吴义是灵性人,赶忙上前递过去一封银子。虽然马士英权倾朝野,可还得按照内廷的规矩来,该给的好处都得给。少了些麻烦不说,关键时刻太监们还会充当眼线通风报信。 不料,那小太监一把打落银子:“都这个时候了,还给什么红包?马大人,马阁老,天塌了!” 公元1644年4月9日,比历史上足足提前了两周,左良玉部发生兵变。4月8日,主帅左良玉暴毙。当日武昌乱作一团,各部总兵纵兵大掠,将偌大个武昌城杀得十室九空。4月8日夜,左良玉麾下将领推举左良玉子左梦庚为留后。与此同时,有人揭发左良玉暴毙为袁继咸所为。 随即,愤怒的左梦庚带着大军直扑袁继咸府邸。亏着袁继咸情知事情不对,早早的将家人安置出城,孤身一人乘坐舟船往下游跑路。夜半时分,追兵突至,袁继咸被逼无奈投水而遁。 翌日,1644年4月9日,左梦庚率十三万之众投降满清英亲王阿济格。刻下,阿济格以左梦庚部为前导,正扑向重镇九江。刻下两军已经交战,袁继咸一日三封告急文书,九江……危在旦夕。 与此同时,满清豫通亲王多铎部兵锋直指泗州。原高杰部李本深、李成栋等征求高杰妻刑氏之意见,全军剃发投降。泗州不战而降,直接导致江淮防线全面崩溃,史可法冒雨狼狈难蹿,逃回了扬州。 而今阿济格与多铎两路清军总数加起来超过了三十万,兵锋直指南京。南明,已然岌岌可危! 回到大使馆听闻梁二说了这个比历史上更坏的消息,邵北与肖白图神色凝重。后者径直走向电报房:“我觉着澳洲这回非出兵不可了。” 363 不醉不休 363 不醉不休 邵北与肖白图、章维径直回了大使馆。左良玉的突然暴毙,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不可否认,历史上正是左良玉突然发起清君侧从而导致整个南明长江防线的崩溃。可左良玉这家伙活着的时候,他手下的军队起码还没投降。 如今倒好,左良玉提前挂了;左梦庚投降阿济格;而阿济格此前早已经消灭了刘宗敏,当面再无闯军牵制。如此,阿济格完全可以顺流而下,一路直逼南京。而与此同时,多铎的大军已经进入泗州境内。一北一下,加起来近四十万大军。纵使四镇总兵死战也未必能挡住满清的兵锋。 当夜,邵北连忙将最新的消息发会了中南。不到三个小时,国会与五角大楼发回回执,通报邵北,此次远征军的规模已经从旅提升为了师。 并且总参下了死命令,所有参战部队务必于20日前在马尼拉集结。首批参战部队最早于下月5日抵达松江。 在传递给邵北等人的命令中,除了要求三人继续搜集进一步的情报,命令邵北与南明政府开始接触,渗透澳洲参战的意图,另外还要求务必影响南明政府,抽调主力抵挡由西而来的阿济格大军。如果可能,争取联络上李过、高一功等闯军残余,让其务必拖延住阿济格的脚步。 事实上联合参谋部上,总参谋长游南哲与一众参谋在分析了现有形式之后,已经做出了先北后西的战略。从地图上以及两股清军的兵力上就能分析出来。阿济格本身兵力就不多,若是没有左梦庚投降,阿济格手中的军队不过三、四万;而多铎手里头可是有着近十八万的大军。并且,九江距离南京还有一段距离。这一路之上水网密布,只要炸毁桥梁,满清的推进速度就不可能快得起来。 而多铎那一路,只要打下扬州,渡水之后就是南京。澳洲远征师过万的兵力,只要赶在扬州沦陷之前抵达,在扬州痛击多铎部,绝对有足够的时间驰援南京。 看罢了电文,三人稍稍舒展了眉头。 肖白图吹了一声口哨:“向南明政府施压……这事儿除了邵北没别人能干得了了。话说,你怎么说服马士英?” 邵北耸耸肩:“我不知道……随机应变吧。但我相信马士英这会儿绝对会把澳洲援军当做救命稻草的。”是的,马士英看起来没别的选择了。事实上当弘光政权灭亡之后,南明的士大夫们甚至干脆东渡***,向***幕府求援。而远在广州的桂王,更是病急乱投医,求爷爷告奶奶让葡萄牙人出了三百名士兵。这足以说明南明政府已经无计可施,开始病急乱投医了。 眼下这个节骨眼上,邵北告诉马士英说澳洲乐意出援军,对方肯定会一口答应下来。不论条件怎么苛刻。但说到条件,邵北至今也没考虑好要提什么条件。 南明政府糟糕的财政收入,直接导致国库里能饿死耗子。两处海关的关税已经做了抵押,香港与半个新安县已经借给了澳洲……还能要什么?更多的租界?那毫无意义,澳洲人口就那么多,要再多的租界又有什么意义?就是半个新安县就足够澳洲折腾好久了。 章维点点头:“也只能随机应变了……我现在就去武毅军报到,尽快教会那帮菜鸟怎么开炮。”说着,转身就走。 肖白图扬了扬手中的电文:“我去……搜集更进一步的消息。”仿佛怕邵北多想一样,他强调了一嘴:“这次真的是去搜集消息。”严峻的形式,让花心大萝卜肖白图也难得地严肃了起来。 肖白图走到门口,顿住身子,回头问邵北:“你想好提什么条件了么?” 条件是必须要提的。免费帮忙这种事,即便国会批准了,人家马士英也得犯嘀咕。从来天上就没有掉馅饼的时候,你们澳洲人说自己是学雷锋做好事……谁信啊?别前脚打走了狼,后脚招来了老虎。到时候那可真是首鼠两端了。 “还没有。”邵北回答道。 “如果没想好的话……你可以让马士英先出军费。至于剩下的,等打完了满清再谈。” 瞧着肖白图狡狭地眨了眨眼,邵北顿时笑了起来。这家伙打的是这个主意啊……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等打完了,澳洲大军赖着不走,估计为了送走澳洲军,只要不是太为难的条件马士英都得捏鼻子认了。 而与此同时,南明的朝堂之上爆发了更大的争吵。满清两路大军南下,左梦庚的投降,直接将南明逼上了绝路。刻下满清兵锋正盛,单单是多铎那路十八万大军,南明都不见得顶得住。现在两路齐发,上到皇帝下到士大夫一个个都犯了难。 怎么挡?挡哪路?左梦庚与李本深的投降,直接让南明兵力空虚到了极致。挡哪路都不合适。 正是这个节骨眼上,朝堂上还在继续争吵着。有人主张先西后北。理由是满清的西路军看起来最薄弱,南明集中兵力也许还有可能战胜。抛去左梦庚的十几万大军,阿济格的本部人马不过三、四万。而从九江到南京,一路上水网密集,不利于骑兵作战。 论步战,南明多少还有些底气。 另一帮人主张先北后西。九江离南京还远,徐徐抵挡,时间上还来得及。可扬州就在南京不远处啊。一旦扬州有失,那南京岂不是完蛋了? 一片熙熙攘攘中,有些得了消息的小吏,干脆丢下差事,卷着老婆孩子往南就跑。明眼人谁都看得出来,这南京……怕是收不住了。 而与以往截然相反,钱谦益这位主儿愣是来了个闷声大发财。在朝堂上来了个一言不发。可实际上,钱谦益这两天忙到了极点。不停地串联着大小官员,联络东林党人。其主旨就一个,君王死社稷。弘光绝对不能逃,必须仿效先帝崇祯死在南京。然后他钱谦益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拥护潞王在福州或者广州组建新朝廷。 如此一来,大事可图…… 天可怜见东林领袖钱谦益哪来的信心,认为只要换了皇帝就能挡住满清。13日,老小子钱谦益修书一封给史可法,一天之后被史可法骂了个狗血淋头。 史可法作为政治家虽然不合格,但有一点他认识的很清楚。一旦南京有失,那这大明可就真完了。 朝堂上的争执,完全进入了白热化。到了这时候,马士英也没了主意。即便武毅军再能战,又敌得过几万清军?帝师王铎老先生在朝廷上跳着脚嚷嚷着要亲帅大军大战阿济格。大胖子朱由菘本就是个造粪机器,没主见的他干脆就说出了,哪路急就先赴哪路这种蠢话。以至于史可法一日数令,一会命令手下开赴泗州,一会儿说别去了,回扬州吧。到了晚上就变成让这支军队去九江。 弄得明军将领完全摸不着头脑,搞不清楚史可法到底要让他们干什么。 一片纷扰之中,14日夜,邵北走进了马士英的府邸。 不过两日不见,首辅大人一改当日志得意满的样子,陡然憔悴了十分。后背不知什么时候驼了起来,脸色灰锵锵的,满眼的红血丝。 与邵北寒暄,也失了往日的架势。只是随意而无力地摆了摆手,示意邵北坐着说话。 “首辅大人……” 没等邵北说完,马士英自己苦笑起来:“首辅……首辅啊,老夫这大明首辅,也不知还能做上几日。”即便后世马士英其人饱受诟病,但唯有一点,他被满清抓住之后,宁死不降。就冲这一点,就值得寻常人敬佩。 “眼下这局势,已然崩盘……邵部长,说句不好听的,十日之后,这南京姓不姓明还不好说呢。哎……你们澳洲莫不如……” “首辅大人,这次我不请自来,是想跟贵方商量一件事。” “且说来听听。”马士英端起茶水,缓缓地饮着。 “如果有贵方的邀请,我们澳洲乐于出动足够的兵力,帮助明朝政府击退来犯之敌……诶?首辅大人可是呛着了?” 邵北这轻飘飘的一句话说出来,直接让马士英咳嗽连连。足够的兵力……击退来犯之敌……这简直就是天降之喜啊!有那么一刻,咳嗽得脸通红的马士英甚至开始琢磨,这是不是列祖列宗显灵了?不然澳洲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主动伸手帮忙? 转念一想,马士英又高兴不起来了。天上掉馅饼这种事,有么?别是这些澳洲人不安好心吧? 仿佛看破了马士英的心思,邵北笑着说道:“请放心,澳洲对于明朝的领土毫无兴趣。我们澳洲现在只在意明朝的市场……而且,此次出兵,并非免费。贵方理应承担全部军费开销。” “这是自然。”听邵北这么说,马士英心思又活络了起来,忙追问:“贵使可还有别的要求?” “肯定会有,但这一切等打完满清再说吧。如果我方也保不住大明,那条件即便谈下来又找谁去履行?” 马士英腾的一下就站起了身,岣嵝着的腰陡然挺拔起来,脸色潮红抄着嗓子朝外喊道:“管家,将老爷我珍藏那坛三十年的女儿红端上来!老夫今日与邵部长不醉不休!” 364 廷议 364 廷议 644年8月16日,南京城外,武毅军军营。 一身笔挺的陆战队军装,鼻梁上卡着墨镜,章维缓缓地踱着步子。双手背负在后,右手攥着一根轻巧的小鞭子正随着他的步子来回晃动着。而在左手,则掐着一块更像是小号闹钟的……秒表。 在其两侧,是两排长条桌子,每张桌子上对坐着两名武毅军士兵,两排长条桌绵延出去,便组成了章维正在走着的通道。刻下,坐在长条板凳上的明军一个个忙活得不可开交,双手上下翻飞,将一堆被拆散的零件,努力还原成本来的样子——m1644。 “……记住,武器就是你们的生命。一旦上了战场,除非你阵亡了,否则绝对不能离开武器。它就是你们的老婆!甚至比你们的老婆还要重要!你们必须要像了解自己家的婆娘那样去了解你们手中的武器,细致到它的每一部分结构。只通过声音就能判断出是哪里出了故障。” 章维停在了一名满头大汗的明军面前,而后猛地就抽过去一鞭子:“白痴!连撞针都不装,你难道想用m1644去跟敌人拼刺刀么?” 那名明军哀嚎一声,随即连连道歉,慌手慌脚地重新拆卸步枪。 章维脸上满是纠结,走出去几步,感觉到周遭并不友善的目光,深吸一口气说道:“你们知道么?我不喜欢这个工作,因为跟你们在一起我感觉自己的智商正在飞速下降。如果不是我的上级强令我必须教会你们使用武器,也许我现在正惬意的躺在自己的床上,翻看着原版的西游记……我不在乎你们怎么看我,更不在乎你们上了战场能不能活着回来。但为了完成上级交代的任务,我可以跟你们一直耗下去,直到用鞭子教会每个蠢货使用步枪。” 顿了顿,章维转过身,又向回走:“所以,就当帮我个忙,也帮帮你们自己,开动你们根本就没发育的大脑,他妈的赶快给我学会使用m1644!”愤怒地吼叫了一声,章维抬起左手看了看时间:“时间到,所有人都停下来。现在,确信自己完整还原了m1644的举起你的右手。” 随着他的话音,百十号明军当中,依稀举起了十几只手臂。 “子弹就在你的旁边,上膛。瞧见那棵树了么?扣动扳机!” 砰砰砰……不到十声的枪响让章维更加郁闷了。这甚至让他感觉到了浑身无力……就好像回到当初训练那帮菜鸟新兵一样,扯着脖子嘶吼,然后直到一个礼拜之后那帮菜鸟才弄懂步枪不是烧火棍。这并不是说武毅军的士兵如何预备,而是在划时代的m1644面前,这些明朝人根本就缺乏……正确的认识。 你看,在现代,就算是个平民也会了解大概该怎么开枪,知道枪械是若干个零件组成的,知道瞄准的时候要三点一线。就算平民没有亲眼见过,也会从影视剧里头窥其一斑……什么?连影视剧都没看过?那你确定那家伙还是现代人? 而明朝的同胞们,他们脑子里根本就没这个认识。强迫他们去接受这个事实,其过程无疑是复杂而漫长的。就好比西班牙人第一次登陆美洲大陆的时候,印第安酋长盯着海面一直在瞧,他始终感觉那里有什么东西。而直到两天之后,才的眼前才出现一艘完整的西班牙帆船。而此前那艘帆船一直就停留在那里……这充分说明了一个问题:有时候当眼前出现未知事物的时候,即便眼睛看到了,大脑里也不会形成影像直接反应出来。 当然,这只是个夸张的例子。值得庆幸的是武毅军所有人都能看见m1644……但他们却没有时间。因为多铎已经进逼泗州,也许再过几天就会抵达扬州。到了那个时候,不论武毅军训练的怎么样,是否准备妥当,他们都得开赴战场。 努力控制住想要抓狂的冲动,章维吐出一口气:“好吧,让我们重新开始。m1644与你们已知的任何枪械都不同,但他的构造却非常简单,整支步枪只有几个零件……当你组装完毕之后,一定要确认一件事。看见这个橡胶垫了么?这是闭锁枪机的重要组件,如果你不小心忘了……恭喜你,在开完第一枪之后你就可以脱离战场了。有实验表明,没装橡胶垫的受伤几率超过百分之九十,死亡率低于百分之二……” 在距离章维直线距离超过一千米的军营另一头,几名澳洲的炮兵士官正在教授武毅军使用拿破仑。 “填装炮弹!” “填装炮弹!”随着士官的口令,春寒乍暖的天气里,光子膀子的炮手将沉重的铁丸塞进了炮口,而后封上丝绸黄泥。 士官目测了一下远处的靶子:“榴散弹,三分之二引线,预备……放!” “三分之二引线……放!” 砰砰砰……十二门教学用拿破仑依次开火,炮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向目标。在目标上空即将坠地的一刻,猛地炸开,喷吐出无数的铅丸,将稻草人组成的目标砸得七零八落。 “很好,现在调整目标……” 就在炮兵们搬动拿破仑的时候,训练场外来了一群武毅军将官。当先一骑,身材枯瘦相貌清癯,正是武毅军统帅何腾蛟。往后看,指挥使徐世程,千户郑森、阎应元等赫然在列。 瞧见方才那一炮,粗俗做派的徐世程咧开大嘴就笑了:“姥姥的,这些澳洲人的炮手还真有两下子。二里多远,将将看着,一炮就砸着了。这要是真上了战场,这一炮下去怎么着也得得二十个鞑子脑袋。” 在其身后,郑森却一副很不以为然的样子。他郑森亲眼瞧过澳洲人的新式火炮,而且早就知道这些拿破仑是澳洲的淘汰品了。看过了阿姆斯特朗以及75小姐用弹幕犁地的马尼拉战役之后,郑森早就瞧不上拿破仑了。是以,当即低声嘟囔了一嘴:“破***。” 没错,跟前二者比起来,这拿破仑还真就是破***。 “大木兄何出此言?”阎应元不解地问道。 “那是因为……额。”说到一半,郑森顿住了,而后笑着连连摆手。澳洲人肯卖拿破仑都已经不错了,指望澳洲人把最新式的武器卖给大明,那根本就不可能。易地而处,要是他郑森是澳洲人,也绝对不会这么干。这不等于崽卖爷田的败家子么? 在阎应元追问之前,领头的何腾蛟抚着胡须笑了起来:“神兵利器,神兵利器啊。有此物,纵使清酋再盛又有何妨?” 话音刚落,立刻引得马屁声一片。 “大人高见!” “大人所言甚是!如此连绵不绝之弹雨,便是云雀也飞不过来。” “我武毅军威武。清酋不过土鸡瓦狗,纵使来的再多又有何妨?” 连绵不绝的马屁让何腾蛟面带喜色,很是踌躇满志。 正这个当口,郑森冷哼一声:“我武毅军便是再能又如何?满清四十万大军南下,武毅军不过将将满万,如何挡得住鞑子兵锋?再者说,而今士卒尚且在熟悉武器,成军之日遥遥无期,刻下自吹自擂的实在言过其实。” 兜头一盆冷水顿时让何腾蛟的神色一僵,而后一言不发催马就走。 跟在其后的那些将官,一个个瞧着郑森就如同瞧死人一般,冷笑连连。当面顶撞领头上司,这不是找死么?趁着大伙前行的光景,指挥使徐世程一把拉住郑森,马鞭指着郑森的鼻子,半晌才道:“我的活祖宗啊,你少说两句能死么?能死么?你郑大公子家室好,不怕得罪人。可我徐世程不行啊?我那十八个婆娘可全指望我赚银子养家呢。我告诉你郑森,再有一次,我绝对把你小子踢出左卫。”说罢,拨马便走。 缀后一步的阎应元拨马上前,发现好友郑森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脸上满是倔强之色。 “大木兄……” “丽亭兄,你我都清楚武毅军救不了大明。”郑森打断了对方的说辞:“倘若有十个武毅军还有可能,可如今……能救大明的唯有外力。” “外力?”阎应元沉思了一下:“你是说……” 郑森点点头,转而扭过脖子,目光瞧向南京城的方向。那里……确切的说是紫禁城内,正上演着足以影响大明存亡的一场廷议。此刻,这场廷议的主角之一正在走入紫禁城中。 “陛下有旨,传……澳洲国外交部部长,邵北陛前觐见~” “陛下有旨,传……澳洲国外交部部长,邵北陛前觐见~” 伴着器乐之声,一身正装的邵北深吸一口气,而后跟在引路太监之后,迈开大步走进了紫禁城。由午门而入,一路前行,进了奉先殿内。 但见文武百官罗列两侧,正当中,一个身穿明黄色的巨胖正好奇的打量着自己。 走到正当中,邵北微微鞠躬致意:“本人,澳洲外交部部长邵北,代表国会以及澳洲总理,向大明皇帝陛下表达最诚挚的敬意以及祝福。祝陛***体安康,祝大明国富民强。”说罢,已经直起了身子。 还没等巨胖朱由菘说点什么呢,但见一个白胡子老头噌的一下就跳了出来:“咄!大胆蛮夷,如何见了我大明皇帝不拜?” 365 没有选择 365 没有选择 来了,到底还是来了!推翻蒙元,充分吸取了南宋失败教训的明朝,自建立起的那天,其外交政策就充满了妄自尊大……毫无理由的妄自尊大,以至于就是畸形的。 这种看起来有些歇斯底里的妄自尊大,表现在外,无外乎不和亲、不纳贡、不称臣,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在明朝士大夫眼里,一切外人人都是蛮夷,一切外国要么就是番邦,要么就是蛮夷。没有例外!这种畸形的外交政策,看起来更像是源自骨子里的不自信与自卑。 明朝就如同穿了一件华丽的外衣一般,看起来很美好,可掀开外衣里面露出的却是败絮。明朝的士大夫们,只是一门心思盯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而后桀骜地仰着脖子,看不起一切外来人。也正是因此,邵北才会在四个月之前拒绝了马士英的建议……让他朝那个造粪机器行拜礼?门儿都没有! 四个月之后,即便是在南明生死存亡的关头,这些士大夫们依旧坚持着这条毫无根据的妄自尊大。这让邵北很头疼,但此刻他已经有了充分的准备,有了足够的底气。 所以他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下跳出来的白胡子老头,而后轻声问道:“敢问这位大人是?” 老头身子一震,冲着上头的造粪机器拱拱手:“老夫东阁大学士,王铎是也。” “哦,原来是王大学士。”邵北咂咂嘴。倘若是旁人邵北也许还要费一番口水,可王铎?这家伙在朝廷上的捣乱就不说了,最关健的是南京沦陷之后,老头摇身一变成了满清的礼部尚书。好生活了七八年,一直到病死。这样一个贰臣与***,有什么资本在这儿叫嚣? “我们澳洲传承自先宋,与明朝之间的关系理应是兄弟关系。谁是兄谁是弟先不说……王大人认为,作为外交部长,身后有强大的澳洲做后盾,我有必要朝一位即将亡国的皇帝行拜礼么?” “大胆!” “狂悖至极!” “贼子敢尔!” 不出预料,邵北诘问的话语刚说完,整个朝堂上立刻乱成的一锅粥。除了提前打过招呼的马士英***,其余人等纷纷群起攻之。一个个喷吐着吐沫星子,瞬间就将邵北淹没了。但邵北就这样笑嘻嘻地站在那里,挺拔着身子,浑不在意。 对付这帮妄自尊大的家伙,有时候你必须要给他们一个响亮的耳光! 马士英连连呼吁着肃静,可惜根本就没有效果。就连巨胖朱由菘都没插嘴的份儿,内心激荡的士大夫们谁的账都不买,仿佛刻下将邵北喷死就会拯救大明,实现中兴一样。 好半晌,邵北觉着这场闹剧差不多了,深吸一口气,猛地大吼:“闭嘴!” 陡然发出的吼声,让所有人为之一滞。趁着难得的安静,邵北对着马士英与朱由菘微微颔首:“陛下,首辅阁下。我本人代表澳洲,原本是带着诚意而来,与贵方商议澳洲出兵援助事宜。但现在的情况完全超出了我本人的预期……似乎贵方有足够的信心抵抗四十万满清大军。既然这样,我想这次会面可以提前结束了。祝各位好运。”说完,邵北毫不停留,扭头就走。 邵北突如其来这么一手可把马士英吓坏了。不但马士英吓坏了,就连造粪机器朱由菘都吓坏了!澳洲人不满之下拍屁股走人?那不等于是把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放走了么? 眼下这个局势,稍稍有点常识的都清楚,这大明估计是保不住了。满清战斗力在那儿摆着呢,不清楚的还可以做个对比。明军被闯军打得抱头鼠窜,结果闯军让满清打得苟延残喘。不论怎么看,明军都不是满清铁骑的对手。 更何况,眼下满清可是占据着绝对的兵力优势。左良玉部投降了,高杰部也投降了,如今只剩下三镇……这里头刘良佐首鼠两端,对上令阳奉阴违,谁也不知道这家伙会不会临阵倒戈;刘泽清更绝,人家直接卷着老婆孩子驾船出海,把整个军务留给了副手处理;算来算去也就一个黄闯子可堪一用。 可那有什么用?整个南京的兵力已经空虚到了极致!黄得功手里头不过三万出头的兵马,武毅军的何腾蛟手里头有一万新军,至于剩下的京营之类的,带上他们还不如不带。万一到时候临阵崩溃,岂不是连累友军? “邵部长慢走,邵部长!”马士英五十多岁的人了,情急之下如同棒小伙一般几步蹿过去,一把拉住邵北:“邵部长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啊。” 拉住了邵北,马士英转过头来脸色就变了:“王铎!尔个老匹夫是何居心?竟想亡我大明乎?” 突如其来的厉声诘问让老头愣了愣,继而指着马士英:“你……” “哼!”马士英一抖袖子,三两步走到王铎面前:“尔等匹夫,尸位素餐!大敌当前,不思保我大明,保我社稷,反倒吹毛求疵。我来问你,王铎,清虏可许了你何等富贵,让你甘心搅乱朝政?” 一顶大帽子扣下来,直接噎得王铎无话可说。 不待王铎缓过气来,发飙的马士英径直走到最前方,转身立定,目光扫过所有大臣,道:“国难当头,再有乱语者,发配军前效命!”一句话过后,刚才那些跳出来的大臣一个个都缩脖子躲在了后头。发配军前?这招儿也忒毒了。平素也就罢了,眼下大兵压境,去了军前那不是等于送死? 没了反对的声音,马士英转身朝着朱由菘请命:“陛下,澳洲传自先宋,且富有四海,此番出兵助我大明,实为兄弟交好之举。既为兄弟之邦,这拜礼……不如还是免了吧?邵部长方才所行之礼,乃澳洲国之大礼。平素邵部长见了老臣,也不过行握手礼而已。” “握手礼?”这个新奇的词汇让朱由菘有些不解。 下头,马士英走到钱谦益面前:“便是如此。”说着,不管翻白眼的钱谦益,径直拉起对方的右手,狠命地甩了甩。 朱由菘满足了好奇心,也就不在这些问题上纠结了。而且这位造粪机器虽说什么能耐都没有,但有两点好处,胆子小!听话! 基本上马士英说什么他就听什么。而且最近巨胖皇帝整宿整宿的失眠,一夜数惊,入睡不过片刻便警醒过来,嚷嚷着鞑子要砍了他脑袋。 在这个存亡关头,别说不让邵北行拜礼了,便是让朱由菘朝邵北行拜礼他都干得出来!只要澳洲人出兵保住他的脑袋! “准卿所奏,既是澳洲风俗,便由着邵卿行礼。众卿休得再提。” 朱由菘把话说死了,邵北自信地笑笑,而后微微躬身:“感谢皇帝陛下的体谅。” 到了现在,总算是步入正题了。 不待朱由菘说些什么,东林领袖钱谦益已然发问:“敢问邵大人,此番贵国打算助兵几何?” “一个师的兵力,总数将近一万两千名士兵。”邵北淡然回答。 话音未落,下头已经嗡嗡声一片。 “一万两千?这……” “太少了,于事无补,于事无补啊。” “哎,不过一万兵丁,如何挡得住满清四十万大军?我等不如迁都再战……” 听到这些议论的声音,邵北撇了撇嘴角,不待其他人发问,径直开口:“我方坚信,一个师的澳洲军,运用得当,足以在正面野战彻底击溃四十万清军。” 邵北的话,有如在滚油里头倒入了一勺凉水,整个朝堂上瞬间就沸腾了起来。虽然不少人都多多少少知道点澳洲人的传闻……去年十二月间,朱国弼那倒霉蛋几百人愣是没攻破几十人把守的澳洲使团驻地。可这能说明什么?只能说明朱国弼是个废物! 而满清……那些鞑子可不比朱国弼的家丁。纵横关外几十年,鲜有败绩。一万出头的澳洲军能打败四十万清军?开什么玩笑! 充耳不闻下头叫嚷着的‘狂妄’‘欺骗’等评语,邵北自顾自地说着:“我们有信心也有能力击败满清的大军。”他重复着强调了一句:“但现在存在个问题。清军分两路进发,双线作战之下,我方很难保证实现预期的战果。” 他顿了顿,待喧闹声安静下来,转身看着一众文武说:“这就需要有个先后的问题。现在看起来,扬州的清军兵力最强,对南京的威胁最大。所以首当其冲地,澳洲军要先解决多铎。而西面的阿济格,澳洲军需要明军进行掩护。以空间换取时间,充分拖慢阿济格的脚步。直到我方远征师解决掉多铎。”深吸一口气:“也就是说,我方希望明军主力西移,去抵挡阿济格……” 邵北就站在那里,侃侃而谈,将五角大楼的计划大略地说了出来。期间回应了一些大臣的问题……比如澳洲军的军费理应由明朝出……小半个时辰之后,他讲完了。而后被内侍请去御花园歇息。 奉先殿内,只余下了一众明廷贵胄。 巨胖朱由菘无聊地开始打着哈欠,下头嗡嗡声一片,一个个大臣交头接耳地交换着意见。不时地会有人提出异议。 好半晌,马士英站了出来,对着朱由菘一礼:“陛下。”对着所有人一拱手:“列位臣工……不论澳洲人是否狂悖,而今,我等可还有别的选择?” 366 马阁老威武 366 马阁老威武 南京,紫禁城御花园。 已是中春,御花园里,开满了粉红的樱花与桃花。蜜蜂、飞虫萦绕花朵之间,空气中飘洒着醉人的香气。跟着小太监一路前行,邵北烦躁的心情稍减,开始欣赏这春日里的美景。 对明朝士大夫们的执拗与偏执虽然早有预期,可方才真真切切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还是让邵北生出一阵的无力来。眼瞅着都要国破家亡了,还死死地捧着不合时宜的骄傲给谁看呢?他毫不担心最终的结果,到了这个时候,也唯有澳洲有这个能力来保住大明了。只要朝堂上的大多数人,或者干脆就是马士英自己不是傻子,就得一准答应下来。 流连于花丛当中,不知不觉到了一处……动物园。是的,动物园。青草绿溪之间,几头小鹿自由自在地啃食着青草。几只仙鹤游戏于水中,邵北甚至看到了几个月前他们送给明朝的礼物……草泥马……额,是羊驼。这些可爱的家伙正一脸无辜地四处观望着,看体型,这些家伙的日子显然过得不错。 一阵莺莺燕燕的笑语声传来,却见几个宫装丽人手捧青草,正在逗弄着羊驼。远远观望过去,很是有一种……人与自然的和谐感? 在邵北驻足观望的光景,旁边的小太监咳嗽一声,忍不住说话了。 “咳咳……邵部长?这个,后宫之地,外人还是不要进入的好,您说呢?” 瞧着小太监有些尴尬,带着诚惶诚恐的样子,邵北恍然,这就到了后宫了?实际上,这御花园本就是属于后宫之地。马士英当时也是急了,再者考虑让邵北消消气,想来想去就御花园这么一块地方能让人神清气爽。 默然点头,邵北跟着小太监扭头就要走。正这个节骨眼上,一只毽子不偏不倚地正好砸在了邵北的胸口。紧跟着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 那女子不过二八年华,一身翠绿色的裙装,纵然双手捂着嘴,却难掩原本的清秀脱俗之色。只是……为什么看起来有点眼熟呢? 在邵北疑惑凝视的光景,小太监赶忙跑过去,连连道歉:“诶哟,德妃娘娘,没惊着您吧?这位是澳洲邵部长,与咱大明谈正事的。皇上让奴婢领着邵部长先在御花园转转……” 那女子惊讶之后,放下了双手,抿着嘴笑了起来:“邵公子,数月不见可还安好?” “你是……”邵北回思了片刻……给自己斟茶倒水精灵古怪的小丫鬟……女扮男装的西贝货……这不是马三立……额,马士英的孙女马三娘么?怎么成了德妃?身份的骤然转变,让邵北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马三娘收了笑,冲着小太监挥挥手:“哀家与邵公子几月前便相识了,你在一旁伺候着,哀家与邵公子叙叙旧。”举手投足之间,却多了一股子皇妃应有的气度。 小太监连连称是,捧着拂尘,就缀在二人身后。 虚手一请,马三娘当先一步便走,邵北顿了顿,随即紧随其后慢慢追上。 “去岁一别,邵公子倒是愈发沉稳了呢。”好半晌,马三年淡淡地开口说道。 邵北笑了笑:“性子淡,经历的事儿多,再加上结婚了,想不沉稳都难。” “邵公子成婚了?”马三娘一双美目飘过来。 点头应承:“结了,二月……额,换算成大明历,一月间的事儿。” 马三娘笑笑,随即不再开口。 造粪机器朱由菘一直闹着要选妃,结果士绅人家纷纷将女子藏起来,或者干脆下嫁出去。一来二去的,进到宫里的都是歪瓜裂枣。邵北走之后,钱谦益这老小子使坏,唆使御史上了一本,称马士英家有女,天姿国色……而后阴差阳错的,马士英出于政治上的考虑,硬是把自己的孙女马三娘送到了宫里,并且成了德妃。 刻下还没有立皇后,但可以预见的是,有着马士英这个太国丈,马三娘当皇后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但少女的心思,全然不在乎这个没人稀罕的皇后。马三娘哭过,闹过,逃过,甚至……上吊过。 但当自己的亲爷爷要给自己下跪的时候,马三娘只得含泪应承下来。官宦人家的女子,谁不是身不由己? 刻下与邵北的意外重逢,让马三娘心中微起波澜。几月前的胡闹,便仿佛昨日一般历历在目。只是,再回首已物是人非。 好半晌,马三娘再次开口:“听爷爷说,澳洲此番有意助兵大明?” “没错,但遇到了一点小麻烦……你知道,总有些不合时宜的家伙跳出来搅局。”邵北回答道。 马三娘苦笑一声,不再说话。直到路的尽头,才对着小太监吩咐一嘴:“内廷新上贡了一些雨前龙井,走时记得赠邵公子一些。”说罢,微微颔首,在宫女的簇拥下头也不回的走了。 …… 奉先殿内。 马士英厉声诘问着:“既然我等别无选择,还纠缠个甚?” 话音刚落,对面的王铎立刻跳将出来:“马大人此言差矣,所谓凡事三省,预则立,不预则废。圣人之言犹在眼前。王某观澳洲人,奇装异服,所思所言,皆蛮夷所为。由此可知,这澳洲国传承自先宋,不过是谎言罢了。前宋理学昌盛,如何堂堂六部堂官,连圣人微言大义都不知?” “正是正是。” “王大学士所言甚是。” 下头附和声一片,王铎这老头来了精神,踱了两步,冲着大臣们拱拱手:“是以,王某揣测,澳洲人此举定然不安好心。借兵之举,实为不妥。若行借兵,王某怕前去狼,后来虎。大明亡国之祸,不远矣!” 马士英被气得乐了起来,手指点着王铎道:“王铎,我且问你。既然澳洲灭我大明易如反掌,何苦先借兵助大明灭清军?” “这个……”王铎愣了愣,而后不确定地说:“澳洲人居心叵测,王某愚钝,尚不得而知。但揣测之下,臣倒是觉得……澳洲人此举,实为求名义也。” “名义?” “正是。名不正则言不顺!若我大明行借兵之举,则已然认定澳洲传承自先宋。由此,澳洲占据中原,非窃国,乃复国也……” 听了王铎的话,马士英一阵头晕目眩,一口鲜血好悬没喷出来。努力定住身子,瞧着王铎摇头晃脑的德行,马士英再也忍不住了。 “老匹夫!”马士英几步蹿过去,一把抢过殿前武士手里的金瓜,高高举起,嘶吼着冲向王铎:“马某今日不除此***,便对不起大明历代先皇!吃俺一瓜!” 也难为马士英了,五十多岁的人了,论起十几斤的金瓜居然虎虎生风。前一刻还摇头晃脑的王铎,瞳孔猛地一缩,‘哎呀’一声大叫,扭头就跑。 此刻马士英已经红了眼睛,状若疯魔,也不管面前拦着的人是谁,抡起金瓜就砸。那王铎快六十的人了,左闪右躲,没一会儿就气喘吁吁。 也搭着老头脑袋灵醒,立刻钻进了人堆里。这下子可算是热闹了,只见马士英一个人举着金瓜,追着好几十号大臣在跑。 此前打哈欠的巨胖朱由菘,方才正打着拄着下巴瞌睡。喧闹声将朱由菘吵醒了,造粪机器恼怒地睁开眼一瞧,愣了愣,随即狂喜起来:“武戏好,武戏好!马卿家威武,威武啊!” 旁边的大太监王坤脸上抽搐了几下,不得已提醒道:“陛下,您得阻止啊。” 不料朱由菘摆摆手:“先等会儿再说,朕先看个饱!” 王坤:“……” 抡金瓜的是首辅,然后皇帝还在一边拍手叫好……这能不乱么? 王铎被追杀得狼狈不堪,鞋子丢了,发髻散了。后来老头干脆心一横,抽冷子也抢了把金瓜,嗷嗷叫着又杀了回来:“老夫跟你拼了!” 好家伙!一帮劝阻的大臣一看这情形,赶忙抽身就跑。跑慢了那可真就砸一身的血啊! 没了众人阻拦,马士英跟王铎碰上了。这边一个力劈华山,那头来个横扫千军,叮叮当当居然真打了起来。 大太监王坤真急了,也顾不得礼仪了。直接拽着朱由菘:“陛下,再放任下去,马阁老要有闪失,那……” 朱由菘一想也是,他这皇帝全靠了马士英***。那帮东林党巴不得他早点死呢。要是马士英出事儿了,那他这皇帝还能当? “对对对,来呀!殿前武士,将马阁老与王卿拉开。好好的,演什么全武行?” 等殿前武士上去将二人分开,马士英倒还好点,王铎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累得直翻白眼了。 此刻,马士英也懒得搭理王铎了。将金瓜猛地砸在地上,很是横刀立马地叫道:“还有何人反对?” 瞧着张飞第二的马士英,一帮子大臣一个个都噤声不语。马士英发疯的光景,谁敢触这霉头? 半个时辰之后,邵北被请回了奉先殿。 在殿门口,便瞧见了手持金瓜横刀立马的……马士英? 疑惑地看了看旁边的传旨太监。那太监正是王铎,跟马士英是***的。当即低声嘟囔了一嘴:“马阁老打赢了,所以出兵已无阻碍。” 邵北:“打赢了?” “打赢了……王铎输在体力不行。” 邵北愕然片刻,一挑大拇指:“马阁老威武!” 367 倾尽全力 367 倾尽全力 打赢了…… 瞧着马士英极其关二爷的造型,邵北心里头一阵的恶寒。有明一代,在朝堂上因为彼此政见不合打起来的还真不少。只是单纯地看历史书也就罢了,可如今活脱脱的在自己眼前上演,这直接让邵北恍惚之余感觉有些……儿戏? 也只能用儿戏这个字眼了。就如同邵北看台岛立法委里头一帮政治流氓彼此丢鞋子一样,但大明比台岛立法委还厉害,直接抄家伙上了! 心里头别扭着,与造粪机器打了招呼,邵北定在那里一言不发。眼前的情势,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干脆沉默是金吧。 他沉默着,这会儿马士英也捯过气儿来了。把手中的金瓜丢给殿前武士,冲着造粪机器与诸臣工一揖,而后按照套路开始询问有关澳洲方具体的援军措施来。 这几天,巨鲨号与金枪鱼号一直充当着中继站,将中南的最新情况源源不绝地反馈回来。联合参谋部已经制定了先北后南的策略。 邵北根据这一策略,建议……或者说直接要求,明军黄得功、刘泽清部驰援九江。以空间换时间,争取拖延阿济格部直到澳洲军解决了多铎部再说。 与此同时,明朝应该联合躲在湖南的李过、高一功。此时已经到了民族存亡的关头,家仇不如且先放下,齐心协力对付满清。而就在三天之内,澳洲首批参战部队—咸水鳄突击大队—即将抵达,预计直接从瓜洲以及镇江登陆。 咸水鳄突击大队承担着侦察敌情以及勘测地形、骚扰对方补给线的重要任务。从九江到南京,这一路上水网密集。咸水鳄此番携带了大量的炸药,配合着与黄得功、刘泽清作战。一旦情势不对,咸水鳄会在第一时间实施破交战。毁掉一切能毁掉的桥梁、船只,尽一切可能阻挡阿济格。 当然,三项任务里头最为重要的就是勘测地形。三百七十年前的明代,地形地貌尤其是道路状况,跟后世差距实在太多了。纵然海权号上存有一份高清的卫星地图,但没有道路标注也是白搭。 毫无例外地,邵北的言论再次引发了争议。调遣黄得功与刘泽清部西下抵挡阿济格,这没问题;先遣部队提前进入战场观测地形,也没问题;与闯贼化干戈为玉帛……门儿都没有! 先帝崇祯就是死于闯军之手,国仇家恨尚未雪,怎能与贼携手? 就连马士英自己,都对此提议不感冒。从本心来讲,就算是满清露出狰狞面目,闯军彻底失败之后,在他马士英心里头,对鞑子跟闯贼的防范程度几乎是一样的。 除了这条被驳斥了,其他的倒没怎么反对,邵北继续提要求。因着李自成提前死亡而引发的蝴蝶效应,满清这一次来势比历史上还要凶猛。澳洲军本月20日才会在马尼拉集结,总计三十一艘船的舰队抵达松江,最起码要下月十号。 按照原本的计划是要在松江登陆,但现在看肯定是来不及了。所以,邵北直接提出要求明朝开放长江,准许澳洲军在瓜洲以及镇江登陆。而为了保证可以驰援扬州,邵北要求武毅军必须驻守在瓜洲,用以保护登陆点的安全。 反复论证通过了之后,马士英起草,朱由菘盖印,正式向澳洲提出了借兵请求。 出了紫禁城的邵北,怀揣着《借兵协议》很是松了口气。若非大家伙是从后世穿越过来的,恨透了满清,就明朝士大夫们的嘴脸,谁他妈有病才帮着明朝打满清呢!谢绝了马士英晚宴的邀请,邵北坐着马车径直回了大使馆——他要把消息尽快传递到中南。 临别的时候,马士英握着邵北的手,连连摇晃着,神色苦楚,最终只说:“大明的江山社稷,老夫的身家性命,就全拜托在邵部长身上了。” 对此,邵北只是默然点头。再起身,身上仿佛多了一条无形的担子,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急匆匆返回大使馆,在电报员略显生涩地发电文的时候,肖白图告诉了邵北一条好消息。 远在武昌的阿济格似乎很疑惑……满清酋长多尔衮给他的首要任务是消灭闯军残余,进攻南京只是次要任务。所以在灭了刘宗敏之后,面对着左梦庚的突然倒戈,阿济格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李过、高一功部队闯军残余正在湖南境内的荆楚一代盘横……现在是去打李过、高一功呢?还是直接兵发南京?但显然,他绝不可能向上请示。一个错失战机的罪名绝不是阿济格可以接受的。 万幸的是,阿济格在武昌犹豫了两天之后,居然分兵了!一路以左梦庚部为主体,继续向东推进;另一路,阿济格亲自率领满蒙骑兵,直扑李过、高一功。也就是说,西线的压力陡然降了一半以上!这绝对是个好消息! “看来运气站在我们这边。”松口气之余,邵北笑着说。 “另外还有两条不知道是好还是坏的消息。”肖白图挠了挠头继续说:“因为远征军规模升级,所以国会任命了新的远征军最高指挥官。” “杰瑞那家伙出山了?” 肖白图点点头,笑着说:“但傅白尘成为了第二顺位指挥官,也就是说,我们这次真的是倾尽全力了。” 陆战队与陆军两位最高指挥官齐齐上阵,抽调了几乎能抽调的一切兵力,澳洲这次,还真是倾尽全力了。 “另外一条消息是什么?”邵北问道。 “额……”肖白图故意卖了个关子,才邵北恼怒前才说:“国会授予了麦克兰临时上校的军衔。从现在起,黑水公司暂时隶属于五角大楼了。” “毒贩子被充军了?”邵北呲呲牙,他现在十分想见到毒贩子此时的表情。那一定很有趣。 …… 马尼拉总督府。 “……兹,任命麦克兰为联合远征师黑水独立第一团团长,授予临时上校军衔。此令起,黑水公司全部雇佣兵征调入远征师序列。在远征师结束前,黑水的一切军事行动必须遵循远征师指挥部的命令。 澳洲共和国国会 澳洲国防部 1644年8月16日。” 板着脸读完了任命书,杰瑞将其递给麦克兰,而后打了个响指,两名勤务兵立刻捧着叠放整齐军装的托盘走了上来。 “恭喜你,临时上校先生。”杰瑞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而天生面瘫的麦克兰这会儿脸色黑的可怕。木偶一般任由两名士兵帮自己穿好了军装,别好了军衔,这才呲牙不满地说:“国会这是在抢劫!”原本麦克兰以为黑水的雇佣兵会继续以雇佣兵的形式登陆明朝,这样一来,虽然中南半岛计划被延迟了,但明朝一样会给黑水带来巨额的订单。但残酷的现实狠狠抽了麦克兰一记耳光,充军!充军啊!虽然国会给予了一定的补偿,但那么点补偿甚至连几个月间银行的利息都不够,这不是充军是什么? “我本人会委托律师对国会发起诉讼,这种强行充军的行为,违背了宪法的精神!”麦克兰愤怒地说着。 他对面的杰瑞无所谓地耸耸肩:“随你的便,我本人很乐于见到国会吃瘪……你知道,国会永远是陆战队的头号敌人!”国会在三月份的财政拨款,等于是抽陆战队的血去补充陆军,这让杰瑞很不满。澳洲的地缘决定了大陆军基本是不可能的。更多的时候,战争都要依赖于海军与陆战队。大陆军?鬼知道有什么意义。最有意义的就是平衡军方彼此的力量吧?但杰瑞对这种做法一点都不感冒。 亲手将白色的军帽扣在麦克兰的脑袋上,杰瑞戏谑地说:“好了,我的任务到此为止,上校。” “什么?”瞧着杰瑞盯着自己的军衔,麦克兰恍然过来,而后不情不愿地敬了个礼:“谢谢您,将军。” “不客气。”杰瑞帅气地回了个军礼,而后满意而去。 乘坐着比目鱼号的杰瑞,是16日凌晨抵达的马尼拉。随行的,还有四艘比目鱼号的姊妹舰。首批的陆军已经与马尼拉驻扎的陆战队进行了重新编制。游南哲总参谋长正在建立联合参谋部。至于剩余的舰队,则要在三天或者四天后抵达。其中包括在淡马锡刚刚结束任务的虎鲨号与鲸鲨号。 澳洲这次真的是倾尽全力的,不算地面部队,海军全部十四艘战舰倾巢而出。另外还征调了澳航公司的十四艘运兵船与补给舰,另外还有三艘黑水公司的武装运兵船。而最新的消息表明,后续船队会拖运过来至少六艘快艇……没错,就是黑水公司定制的内河炮艇。 如此强大的兵力之下,作为联合远征师的最高指挥官,杰瑞中将踌躇满志……他有信心在扬州城下让满清与明朝人对于澳洲进行一下新的认识。 嘴角挂着笑,杰瑞走出了帐篷,没过一会儿他又回来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黑水公司里头有不少曾经的西班牙骑兵?”见麦克兰默认了,杰瑞笑道:“很好,上校。现在交给你个任务。用最短的时间组建一支骑兵营。战马随后就送到。” 368 生来就是进攻的! 368 生来就是进攻的! 1644年4月26日。 在岸上所有明朝人古怪的眼神中,飞鱼号缓缓靠岸。舢板落下,紧跟着一群从衣装到背囊全都是青黄色迷彩的家伙走了下来。 这也就罢了,问题是这帮人看起来更像是来郊游的。下了船也不列队,三三两两地说说笑笑着,有个干脆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般四下看热闹。在这群人里头,既有黑头发黄皮肤看起来像自己人的……自己人,也有身高体壮的大鼻子。更有甚者,几个小矮子的行为举止,看起来完全就是倭寇!还有两个黑炭头,皮肤黑又亮,径直让围观的明朝人吓了一跳,肚子里有点墨水的直接就嚷嚷开了:“昆仑奴!” “这……这……这……”前来接待的鸿胪寺少卿高梦箕哆嗦着手指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你要说这帮人组团来旅游他信,但你要说这帮人是来拯救大明的……糊弄鬼呢吧? 就这些懒散的家伙还能拯救大明? 他旁边,邵北根本就没搭理这茬,径直走过去,笑着与当中一个家伙来了个拥抱,而后彼此照着胸口擂上一拳。 “一路辛苦了。”邵北笑着说。 张力平呲呲牙:“行啊,你小子自打当了外交部长,跟哥们说话都是一水的外交辞令了?” 邵北大笑起来:“还没恭喜你呢,都少将了。” 张力平摆摆手:“国会那帮人纯粹是为了照顾我的个人情绪,直接把我当怨妇了……你见过只有一百多手下的少将么?”张力平紧了紧背囊,指着下船的突击队员说:“这回可是大场面,瞧见没?我把整个咸水鳄打包带过来了。还有沈浩宇那小子,回头把他扔扬州搞测绘去。” “沈浩宇也来了?”沈浩宇一直跟着搞地质的李远山厮混,本就善于画地图,几年下来,这本职工作愈发纯属了。“他人呢?” “这小子估计还晕着呢。”张力平回头望了望,随手一指:“爬船舷吐那小子不就是他么?” 几句叙旧的话一过,张力平径直问起近况来:“情况怎么样?” 邵北收了笑,摇了摇头:“不算太好。” 毫无疑问,邵北说的很含蓄。实际情况是很糟!而且邵北现在无比痛恨阿济格那个没脑子的家伙。也不知阿济格是怎么想的,先是朝荆楚方向运动了两天,结果吓得李过、高一功一头扎进了四川不出来。而后阿济格这家伙停在原地又考虑了整整两天,突然掉头向东,而今已经突破池口,估计会在池州与黄得功遭遇。 另一路,多铎部一如既往地稳健,刻下已经过了天长。刘良佐部临阵倒戈,扬州外围再无阻击之军,整个扬州城内的兵力不到三万。虽然朝廷已经将澳洲援军的消息透露给了史可法,可史阁部似乎已经绝望了。时而乱命时而无为,直接导致史可法此刻已经彻底失去了对麾下军队的控制权。 如今他只是一日数封的求援信发将过来,或者哀求,或者痛斥,脾气不好的时候史可法连马士英的祖宗都问候了。 扬州城内乱糟糟的,不论是富户还是平民,争抢着渡轮过江躲避战火。可这个节骨眼上,史可法居然下令四门紧闭,严谨外出。说是以防扰乱军心……天知道留着一帮见天想着逃跑的老百姓能怎么稳固军心。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弘光政权暮气深沉,在澳洲的大军没有抵达之前,几乎没有人认为南京城还守得住。 算上主帅卷铺盖逃跑的刘泽清部,以及武毅军,如今明朝在长江流域控制的军队,总数居然不到十万。负责搜集坊间情报的梁二两天前就说,发现大批富户在偷偷转移资产,似乎已经做好的南逃的准备。 听了邵北的介绍,张力平颔首之余,紧跟着就招呼过来两名军官,不过几句话就交代了任务。咸水鳄突击大队一分为二,一个小队掩护着沈浩宇去测绘扬州战场的地图;剩余的,则戴上足够多的装备,直奔池州,找阿济格的麻烦去。 直到这会儿,邵北才想起旁边还有个高梦箕。介绍了两人认识,随即问张力平:“不休息一下?” 张力平活动着膀子:“在船上待了一个月,憋都憋死了。” “可你一会儿不还得坐船么?” 按照计划,咸水鳄会转乘明朝的沙船,在铜陵登陆,建立补给点,而后深入后方进行破交作战。 “那怎么一样?”张力平撮唇呼哨一声,大声问:“伙计们,告诉所有人什么是咸水鳄。” “进攻!进攻!进攻!”三声短促而齐整的回答,震得周遭人等一阵发愣。到了这个时候,高梦箕才发现,这帮人一个个都是杀神啊!刚才喊叫的时候,每个人的眼神,都仿佛野兽一般。多少了解一下军事的高梦箕知道,这种兵绝对是经历过战阵的老兵。 话说咸水鳄在马尼拉战役之后,一直在吕宋山区剿灭各种土匪。长期的厮杀下来,即便扩大了规模,可咸水鳄依旧是那个咸水鳄,甚至比原本的咸水鳄还要强。 最让人吃惊的是,这帮花皮兵喊完了,随即像没事儿人一样,又懒散了起来。有个大鼻子,干脆躺在了青石板上晒太阳…… 那头,张力平大笑着拍了拍邵北的肩膀:“你听到了,我们就是为了进攻而生的!” …… 南京城外,武毅军军营。 几十名明军排列成一个方阵,而与所有武毅军同僚不同的是,这些军人既没有抗枪也没有拿炮。恰恰相反,他们每个人手里,或者是一把短笛,或者是一面牛皮小鼓。迈着整齐的步子,节奏明快的《英国掷弹兵进行曲》……额,现在应该是《武毅军进行曲》了,飘扬而出。 伴着噼噼啪啪的鼓声,两侧的武毅军横列,排成斜线式战术队形缓缓推进着。没一个横列方阵的最左侧,都站着一名手持大马士革军刀的军官。 在抵达石灰撒成的白线之前,军官猛地高举军刀:“全体……立……定!填装!” “填装!”横列的士兵们大声重复着,而后快速地将子弹压入枪膛。与此同时,隆隆的炮声响起,一颗又一颗的黑色铁球,越过队列头顶,砸在前方,反复弹起后将前方的稻草人碾压成碎片。 “瞄准!” “瞄准!” “开火!” 砰砰砰……单基发射药以及长长的枪管让m1644只是喷吐出些许青烟。发射完的士兵迅速朝队列后方走去,第二排上前一步,重复第一排的动作。如此,三段射击之下,枪声大作,弹丸组成的弹幕,针扎不进,水泼不进!只是片刻的光景,远处的稻草人已经被子弹打成了碎片。 “上刺刀!冲锋!” “杀!” 震天的杀声中,雁行阵快速推进,不过三分钟之后,便冲入了稻草人组成的阵地。 雁行阵之后,何腾蛟放下了望远镜,脸上掩饰不住的满意于骄傲。如此强横之军,怕是连澳洲人也要动容吧?思索间,冲着身旁的徐世程摆摆手。 后者立刻高喊一声:“出动骑兵!” 掌旗的军士猛地挥动大旗,一直在小树林埋伏的三百多名骑兵倾巢而出。 到了这个光景,所有武毅军的军官,目光都锁定在章维身上。自打章维来了之后,针对武毅军现有的训练,章维提出了一整套的战术。从火炮的集中使用,到步兵与骑兵的配合。甚至还专门搞了一个军乐队。 时间虽短,但任谁都知道,没了章维,武毅军一准要走上不少的弯路。如果时间充裕,大家伙都盼着再从章维这儿挖出点干货来。可……眼前的局势,逼得武毅军非得尽快成军不可。 章维放下了望远镜,脸色平静,好半晌才说:“尽管还有些生涩,但可以肯定的是……在现有的战术系统下,我已经没什么可教的了。”章维穿越众是个it白领,最多算个军事发烧友而已。而关于排队枪毙的战术,这家伙更是个二把刀。眼瞅着忽略掉明军的服饰,简直跟十八世纪初的英军如出一辙的表现,章维的确没什么可教的了。 但章维知道这支武毅军的弱点——缺乏大量的高素质基层军官。没有现代或者是现代的军事体系支撑,让武毅军的组织度很低。很可能一遇挫折就会崩溃。 想到这儿,章维叹了口气说:“我只想告诉诸位最后一件事……如果是我们澳洲的军队,那它从诞生之日开始,就是为进攻而生的!” …… 马尼拉北部,吕宋平原。 尼尔森拍了拍面前亲昵蹭着自己的白马,低语道:“老伙计,我们又见面了。”抚摸了几下马脖子,而后踩着镫子飞身上马。 在其左右,三百多名骑兵已然排成一列。只是与一年前不同的是,尼尔森他们身穿的都是陆军的墨绿色军装。没有铠甲,没有骑枪,有的仅仅是骑兵剑与腰间的左轮手枪。 猛地抽出骑兵剑,剑背贴着鼻子:“为了荣誉!” “为了荣誉!”三百多骑兵重复着尼尔森的举动。 顿了顿,尼尔森的骑兵剑猛然前指:“为了自由,carga!” “carga!” 三百多骑兵同时奔出,骑兵剑前指所在,是挂着杆子上的一个黄色小花编制的花环…… 369 action 369 action 1644年5月4日,台湾海峡。 “将军,巨鲨号追上来了。”副官板正地敬礼之后报告。 海军上将王铁锤略微直起身子,抬头望了望,透过船长室的玻璃窗,但见庞大的编队左侧,巨鲨号正以极快的速度行驶而来。 “恩。”王铁锤摆了摆手:“让巨鲨号归队。”说罢,优哉游哉地靠在真皮椅子上,继续小口品着面前的咖啡。 海面之上,在巨鲨号融入编队之后,庞大的舰队终于齐整了。总计六艘1100吨级的虎鲨级战舰,八艘600吨级比目鱼级战舰,十四艘运输补给舰,以及三艘将近1500吨的西班牙大帆船。刻下,为了照顾航速缓慢的西班牙大帆船,舰队正以7节的航速缓缓北上。 在西班牙人完蛋之后,17世纪东亚的海面上,第一次出现了如此庞大的舰队。当舰队经过鸡笼时,不论是荷兰人还是台岛的渔民,一个个都震得说不出话来。 其他也就罢了,那十四艘战舰组成的箭头编队,清一色的蓝底白身,加之阳光下狰狞的炮口,远远看过去的确震慑人心。 驻扎鸡笼的荷兰人,惊愕之后立刻谨慎地全部收缩进了堡垒。荷兰人可不是傻子,虽然目前荷兰与澳洲有着盟约,可话说回来,这年头签订的盟约,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将其撕得粉碎么?慌乱了一阵,后来荷兰人也想开了。 堡垒里头一共才多少荷兰人?瞧着澳洲舰队这架势,估计直接上两万人了。澳洲的火力又是出了名的凶猛,舰炮口径之下什么堡垒能挡得住?要是澳洲人真撕破脸,那干脆投降算了,没发打! 想开了的荷兰人,又呼啦啦从堡垒里头出来,围坐在海滩上,一个个轮流举着单筒望远镜观摩。反倒是那些渔民吓得够呛,扔了渔网拼命地往回划。等到了岸边,精壮的小伙子早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你觉着他们在干嘛?”一名荷兰人将望远镜递给同伴,而后指示了方向。 同伴操其望远镜,看了半晌。但见那艘西班牙大帆船上,人头攒动,一个又一个的花皮士兵轮流坐在一把椅子上……这是什么情况?同伴想了半天:“我不知道,也许他们在玩儿抢椅子的游戏?” 希望号上。 “下一个!”军士长大声地招呼着。 于山深吸了一口气,用以缓解内心的紧张。而后快步走过去,坐在椅子上。 在他面前,树着一台怪模怪样的机器。机器的后头站着一个男子,前头站着一位大人物——abc广播董事长,秋寒烟。 “你准备好了?”秋寒烟公式化地问着。 于山长出一口气,举起双手:“没问题了,夫人。” 秋寒烟冲着身后的男子点点头:“action!” 摄影机吱吱啦啦地开始转动,将于山那因为紧张而显得苍白的脸记录在黑白胶片上。而在另一边,一台留声机开始同步记录声音。 “我……我叫于山。现任第四步兵营三连下士。”于山紧张地说着。 “你好下士。” “你好,夫人。” “那么,下士,你是在哪一年加入陆战队的?” “43年,43年六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于山老老实实地回答。 “那你应该参加过马尼拉战役了?” “是的,我参加过。” “你怎么看待西班牙人?” “他们是一群混蛋!”于山故作愤怒地说着:“我是说,他们是一群殖民者。绕过半个地球跑到亚洲,欺压当地的百姓。虽然这是因为西班牙国王的命令……但他们的确做了不应该做的事。所以我们出兵了,为了解放吕宋人民,我们狠狠地揍了西班牙佬……西班牙人并不是懦夫,他们的普通士兵很勇敢。当时我还在雄鹰连,对,人们说的英雄连。登陆第三日,我们负责运送火炮。结果西班牙人的骑兵来了,很突然的就来了……”度过了最初的晕镜头阶段,于山开始侃侃而谈。他滔滔不绝地讲述着,通过颠三倒四的言语,尽力还原着那场已经是一年前的战争。 “于山下士,请问你怎么看此次支援明朝的抗清战争?” “毫无疑问,这是又一次的正义行动。”于山脸色坚决地说着:“满清……额,我可以称呼他们为鞑子么?好的……要知道鞑子,他们就是一群恶心的吸血鬼。几年前我还在广东的小村庄里生活,虽然北方爆发了大规模的旱灾与民乱,但我们的村子几乎没受什么影响……除了在正常的税收之外要额外缴纳辽饷。然后我们家破产了,作为家里的男丁,我不得不跑到广州谋生。额,我想说的是,如果不是鞑子,也许我现在已经娶妻生子了。你瞧,总比现在还是单身好吧?”熟悉了镜头之后,于山终于恢复了贫嘴的本质。 秋寒烟笑笑:“非常好,下士。感谢你的诚恳回答。现在还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你面前的两台机器,会将你的影像以及声音记录下来,也许会在全中南进行播放。所以,趁着难得的机会,有什么对澳洲同胞说的么?” “您是说这玩意……”于山顿时激动起来,深吸了两口气,方才的轻松完全不见,取而代之的身体的僵持:“大……大家好,希望……希望……额,国富民强?” 镜头的最后,留下了于山那张因为紧张而扭曲的脸。 “action!” “额……我能抽支烟么?对着这玩意我紧张。”马卡洛夫军士长试探着问。 “谢谢。”马卡洛夫点燃了香烟,连连吸了几口之后,这才满意地说:“好吧,让我们开始。” “……明朝?我听说过,那是一个富庶的地方……不,不不,我是来到澳洲之后才听说的。但我对明朝毫不在乎。因为我是澳洲人,并且身为一名军人,我只需要对自己的国家负责……对这次战争怎么看?我不太知道五角大楼还有国会为什么要让我们跋涉上万里去明朝,然后跟一群鞑靼人做作战,但我会服从命令。因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啊,哈哈哈,是的,我结婚了。我的妻子是明朝移民……哈,你瞧,现在又多了一条与鞑靼人作战的理由。” “……是的,我希望通过优异的表现获得晋升。我希望退役的时候,至少是七级士官。然后我会拿着退休金去买一座牧场。你知道,我以前在波兰的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有一座自己的农场……什么?你不能吹毛求疵,农场跟牧场差不多。而且我妻子喜欢动物。尤其是羊驼!” …… “action!” “孙先生,听说您以前是明朝的重要官员,请问您怎么看待此次澳洲出兵?” 镜头前,孙传庭面沉似水,一言不发。 “离开之前您是受人敬仰的督师,再回来,您确是黑水独立团的中校指挥官,身份上的诧异,会不会让您感觉不适应?” 孙传庭冷哼一声,干脆闭起了眼睛。 “据我所知,明朝人都以为您死了,再次返回明朝,面对昔日同僚的诘问您该如何应对。” “无可奉告!”孙传庭终于开口了。只是答案显然不是秋寒烟想要的。 “那上了战场,您会怎么对待满清?” 孙传庭猛然睁开眼睛,大吼道:“杀!杀!杀鞑子!” …… 镜头前出现了乔肆那张并不英俊的脸孔。年轻的上尉腼腆中带着谦恭回答着秋寒烟的问题:“……是的,我以及我的部下已经做好了参战的准备。虽然他们当中大部分都是菜鸟。但这不是问题,我的责任就是告诉他们如何战斗。” “……我不关心敌人是谁,上级命令我们该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但我想,一支几乎没有火器的军队,总不会比西班牙人更危险吧?”乔肆笑着说:“虽然他们的数量很恐怖。但数量并不能说明问题,杰瑞将军的教案里面说过,当火力密度远远超过兵力密度时,再多的兵力都是送死。我们会用实际行动告诉满清,战争形势已经发生了变化。他们要么学会,要么就被淘汰……” “……啊,这个属于私人问题了。是的,我结婚了,而且我的妻子已经怀孕了。”镜头前的乔肆春风满面。 “……夫人,您难住我了。我当然希望是儿子,然后我希望儿子将来成为一名技工。参军?不,参军太危险了。在马尼拉的时候,我差一点就死了……于山已经说过了?对,就是那次。” “……最后了?时间过的真快,好吧。”乔肆深吸一口气,冲着镜头微笑说:“我希望儿子将来生活的更好。多读书认字……我还希望所有人都能平安回来。” 十分钟后。 夕阳下,希望号上,所有被随即抽选出来接受采访的官兵聚集一堂,排成三排。彼此勾肩搭背,第一排蹲下,第二排弯腰,第三排站直了。 几米开外,摄影师操弄着摄像机举起闪光器:“看这里,跟我喊茄子。一……二……三!” “茄子!”所有官兵齐喊。 砰的一声,闪光器发出猛烈的闪光。黑白底片上,将所有人记录下来。 370 大厦将倾(上) 370 大厦将倾(上) 1644年5月4日夜,虎鲨号。联合参谋部第四次会议。 臂弯夹着电文簿的少尉快速地走下船舱,整了整衣衫,轻轻叩响了会议室的门。木质门缓缓拉开,里面的喧闹声转瞬间由小放大。 “……根据沈浩宇反馈的情况,扬州一带沼泽洼地很多,我们的75炮全重一点八吨,就算有足够的牲畜也很难移动。两天,最少两天时间才能部署到位。”炮兵团上校谭平拍着桌子强调着。 “那就丢下75炮!就算只有81迫,我们依旧占据绝对的射程优势。”参谋长游南哲斩钉截铁地说。他随即吩咐着:“记录,炮兵团务必于d+2日部署刘集镇,对扬州西南、西北之敌实施炮击。通讯连必须在d+2日夜,完成刘集镇与陆战队第三、第六营之间的电话通讯。” 随着游南哲的吩咐,旁边的参谋快速地记录着。而在另一边,挂在墙上的地图之上,几名参谋正在根据最新的指令做着地图作业。 而在长条桌的两侧,与会众人一个个交头接耳,商讨着最合适的进攻手段。席位当中,留着发髻穿着陆战队军服的孙传庭赫然在列。只是老头这会儿正盯着地图出神,似乎在考量推演着可能的交战形式。 “报告!”稍微一个立正,高声喊道。 会议室安静了一下,而后继续喧闹起来。游南哲少将抬起头看了一眼,随即低下头看着手边的2012版卫星图:“说。” “是!南京大使馆来电,4日下午三点,清军许定国部已抵达扬州城下。” 少尉的话让整个会议室陡然安静下来。 “咸水鳄第四侦察分队分析,在刘良佐投降之后,清军多铎部总兵力已达二十二万。” 游南哲双手撑着桌子,豁然起身,丢下手中的红蓝铅笔:“西线呢?” “西线阿济格部已经攻破铜陵,袁继咸与黄得功正在芜湖重新集结。” “芜湖!”游南哲径直走到大地图前,抄起红蓝铅笔重重地划了一个圈。“阿济格好快啊。” 芜湖距离南京不过一百来公里,倘若没有阻击,按照阿济格的行军速度,三日之内就会抵达南京城下。而邵北的电文里头,已经一再悲观地表示,一旦清军出现在南京城下,南京城内的守军一准会如同历史上一样选择投降……这与国会的预期严重不符! 甭管朱由菘是不是造粪机器,甭管南明政府如何腐败,起码南明还维系着江南的统治。一旦弘光政权崩溃,即便澳洲军击败了清军,那江南各省依旧得乱上一阵子。没准如同历史上一样,会出现同时拥立两个皇帝,组建两个政权的情况。 游南哲思索了一下,重新走回首席:“修改原定计划,将武毅军从战斗序列中去除。我相信,即便只是我们,一样可以击溃多铎。” 与会众人彼此小声议论了一番,纷纷点头。 游南哲随即对着少尉说:“记录,让邵部长联络南明政府。告诉对方,武毅军只需要守瓜洲,最迟到11日,我军登陆之后立刻西进,阻击阿济格。我军原定计划不变,依旧是先北后西。” “是!”少尉迅速记录完毕,敬了个礼,转身离去。 会议室里再次沸腾起来,各部的参谋官商议着各自部队的作战计划。一片纷扰当中,孙传庭犹自在出神。 大明啊,大明!他一直以为澳洲人是在敷衍他,只会说‘会在合适的时机’放自己回大明。待了一年多之后,听了无数遍同样的话语,孙传庭甚至以为自己这辈子也没法回大明,没法报效朝廷了。是以,自打过了年,孙传庭想要回明朝的心思就淡了。 除了因为个人爱好没事儿总泡在军营,剩下的时间就与傅青主俩人一壶清茶,对弈着过一天。什么国仇家恨,什么家国天下,都忘了吧,忘了。左右这辈子也回不去了…… 可当二十多天前,澳洲总理吴建国找到他,径直问:“孙督师做好准备回大明了么?” 那一刻,孙传庭傻愣着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在老吴第二次重复的时候,他终于确信,澳洲人不是在开玩笑。紧跟着从老吴概括性的话语中孙传庭了解到,大明已然危在旦夕。因此,澳洲决议出兵援助明朝。 满清两路大军一路所向披靡,直扑南京而来。大明从兵力到战力,全面处于绝对的劣势。那一刻,孙传庭胸中那股挽社稷于狂澜的豪情再度涌出,当即对着老吴一鞠躬,甚至都红了眼圈。 紧跟着,孙传庭随着舰队抵达了马尼拉,又被授予了陆战队临时中校的军衔,负责指挥黑水独立第一团的步兵。到了这个时候,孙传庭也冷静了下来。 虽说澳洲人给了他军衔,并且给了响应的部队,可实际上,他孙传庭对手下的部队并没有多大的指挥权,最多就是个传声筒。 上有麦克兰,下面是实际指挥部队的军官。最要命的是这些雇佣兵里头以***人和西班牙人居多,根本就不买孙传庭的账。就算参加联合参谋部的会议,在专业的参谋面前,孙传庭很很少能插得上嘴。顶多有时候估算明军以及清军机动力、武器配备的时候会询问一下孙传庭的意见。 想了几天之后,孙传庭总算明白了过来。这哪儿是让他力挽狂澜啊?这不明显是将天大的功劳往他手里塞么?瞧澳洲人这意思,似乎打完之后,有意让自己留在朝廷里? 可澳洲人上到总理下到军官们,没一个人用话语点拨过他,更别提直接要求他影响明朝,使之亲澳了。孙传庭搞不清楚,这些澳洲人放自己回去,又塞了这么大的功劳过来,到底是何居心? 想不通啊……想不通。对着红蓝铅笔标注的地图,孙传庭摇摇头,不再揣测澳洲人的用意。转而开始思量起来,这大厦将倾之下,不过一万出头的澳洲军,又该如何力挽狂澜? …… 南京,秦淮河畔。 阴雨绵绵,画舫孤零零地靠在岸边。四周有如死寂一般,让画舫中传出的琴声反倒显得嘹亮。 画舫内燃着蜡烛,那一抹剪影染在窗棱,轻轻摇曳,便让那琴声宛转缠绵,如泣似诉。坐在琴前,卞玉京一身道装,轻轻拨弄着琴弦,时而用黄鹂般的歌喉吟唱着。 “油壁迎来是旧游,尊前不出背花愁。缘知薄幸逢应恨,恰便多情唤却羞……” 昔日的卞赛赛如今已经成了卞玉京,女道人愈发清冷的神色之下,词曲之中却隐含着浓浓的哀伤。假若大导演秋寒烟在此,定然会用摄像机将这一画面截取下来,也许那些自命风流的才子们会赞上一句,古有西子捧心,今有玉京抚琴。 但这难得的画面只是转瞬便被人无情地打断了。门哗啦一声被拉开,婢女柔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急促地说:“小姐,行礼拾掇得了,莫不如刻下便走吧?” 苍凉一声,琴弦断了。卞玉京的右手食指被琴弦割破,慢慢浸出一道血水。她不急不缓地将手指含入口中,吮吸了片刻,苦笑着说:“天下之大,又有何处可容我等容身?” “小姐……” “柔柔,若要走,你便自行走吧。躲得过这一遭,又如何躲得过来日?”连日来,南明士大夫们醉生梦死纵情声色,苦闷之际的发泄之语,只字不落地听入卞玉京的耳朵里。加之卞玉京蕙质兰心,略加分析便已明了。这一遭,只怕大明……完了。 就是此刻逃离了南京,她一介弱质女流,又如何躲得过去?不是被满清那些禽兽,便是被乱军凌辱罢了。索性,她便在整个南京城一片沸腾,纷纷南逃之际,静悄悄地留在这里,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便在此时,画舫的正门被推开,举着油伞披着斗篷的女子飘然而至。掀开斗篷,露出一张艳丽的面孔。 “白门妹妹?” 寇白门风风火火,几步走过来,捏了捏卞玉京的胳膊,而后转头问柔柔:“可拾掇妥当了?” 柔柔狠命点头:“都停当了。只是小姐不肯走。” 寇白门一把拉起卞玉京:“躲得了一日是一日,鞑子已克铜陵,不数日便抵南京。刻下不走,再想走便没机会了。” “妹妹……” 寇白门根本就容不得卞玉京说话:“京城早已四门紧闭。不过姐姐放心,我已安排妥当。马鸾会在子时瞧瞧打开南门放我等出去。当日姐姐借银助我,有我一日,便见不得姐姐自暴自弃。”说着,拉起卞玉京就走。 大厦将倾之际,南明这棵大树早已树倒猢狲散。整艘画舫之上,便只剩下了卞玉京与侍女柔柔。撑开伞,用着卞玉京便走,画舫之前,不知何时停了一架绿油马车。 三女上了车,车夫催促着一路前行。 马车里,卞玉京已然垂泪。有道是大难临头各自飞,此刻寇白门能如此想着自己,便是几辈子难得的情分了。 擦了擦眼泪,卞玉京开口问道:“五日前便已四门紧闭,妹妹如何……” 寇白门不屑地嗤笑一声:“马鸾对我早已垂涎……白门早已残花败柳之身,便是答应他又何妨?”豪气的话语,不免让人听了心算。 马车吱吱呀呀地行着,沉默之下,便到了神机营所在。但马车却也再难前行。寇白门掀开帘子,外头的喧闹聒噪之声扑面而来。但见火把灯笼之下,正阳门外大街上,拥塞着无数背着包裹的人,以及无数的车马。前方设置的拒马,阻隔了所有人逃离南京的希望。 正在寇白门犹豫着要不要下车的时候,只听前头喊道:“过此隘者,每人三千两!” “天杀的马鸾,又涨价了!”霎时间,外头哀号声一片。 371 大厦将倾(下) 371 大厦将倾(下) “马大人开开恩吧,开开恩吧!” “马大人,俺给您叩头了。他日若得生还,小人一家定当立长生牌位。求马大人高抬贵手放小的过去吧……” “狗贼!尔父霍乱朝纲,尔敛国难财,不当人子,不当人子!” “马大人,是我啊,我!庆春楼的胡掌柜,您来我们楼可从来不手掌。高高手,打个商量,六千两仨人怎么样?” 灯笼火把之下,拒马之前拥塞了无数逃难的南京百姓。军士们只是冷着脸,挺着长枪以对。一名小校手把着腰间的挎刀,鼻孔朝天地嚷嚷着:“马大人吩咐了,三千两一位,少一个字儿都不成。我劝各位还是早交银子早上路,到了明早可就不是这个价了。”听见有人辱骂,那小校微微眯眼,伸手一指:“咄!将那酸秀才拖出去打一顿!” 左右呼喝一声,两名军士冲上去,扯着一儒生丢在路旁的泥水坑里,用枪柄就招呼开了。不片刻,那儒生便已经只剩下哼哼唧唧的力气。 拒马之后,长亭里。马鸾坐在凳子上,背靠着长亭的柱子,两腿搭在另一张凳子上。沾湿了鞋底的双脚来回摇晃着,鼻子里还哼哼着小曲。 瞧见那儒生倒地不起,马鸾无聊地打了个哈欠。旁边,心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大人……鞑子都到铜陵了……兄弟们琢磨着,这银子也刮的差不多了,是不是……” “你想跑?”马鸾噌的一下站起来,抡起巴掌啪的一声就给了心腹一耳光:“你小子要是敢跑,我头一个宰了你!” 心腹傻了,而后小鸡啄米一般地点头告罪。有看不过去的赶忙来劝阻:“大人,孙副将也是为大人好。那鞑子来势汹汹,百万大军可不是闹笑话的。这南京城满打满算不过三万兵马,如何挡得住?” 马鸾嗤笑一声,指着面前的几个家伙:“你们一个个的都他娘的酒囊饭袋。”一把掐住孙副将的下巴:“知道为什么打你不?”不待对方回答,马鸾厉声道:“因为你没眼力见!” 将面前的前襟一甩,马鸾左腿踩在凳子上:“要是挡不住鞑子,老子不知道跑?嘿,告诉你们,家父早已请了澳洲大军。那多铎与阿济格便是再人多势众,一通枪子砸过去,也管保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澳洲大军?哪儿来的澳洲大军?待再追问下去,马鸾这家伙又卖起了关子,死活不说了。有不甘心的干脆侧面去问:“马大人临危不惧,真真是宰相……之子风范。大人,既然如此,那咱们这儿……” “蠢材!”马鸾优哉游哉地说道:“不刮银子,家父如何筹建十个武毅军?这些愚民,听风便是雨。不思报国,事到临头净想着逃跑。不刮刮这些人的油水,如何对得起阵前将士?” 大义凛然的话一说出口,立刻引得周遭人等一阵的吹捧:“大人高见,高见!” “当然了,弟兄们辛苦数日,也不能白忙活不是?大头给家父筹建新军,我等喝喝汤水也就是了。”话锋一转,马鸾嘿嘿笑了起来。 仿佛会传染一般,周遭人等顿时一阵惬意的淫笑。 正这个光景,小校跑了过来,满脸喜色地道:“大人,寇白门那小娘们来了。” “哦?”马鸾来了精神头:“带过来,速速带过来!” 片刻之后,披着斗篷的寇白门飘然而至。 打量着一身素装的寇白门,马鸾绕着圈子啧啧有声:“一日不见,小娘子愈发勾人了啊?” 寇白门不屑地一笑,继而故作谄媚道:“马大人想妾身何处侍奉啊?” “爽快人啊。”马鸾搓着手,正要开口。那小校突然附耳说了几句,顿时让马鸾更高兴了。 “寇小娘子……你来晚了。这出城费可是涨价了。” “那奴家不如多陪马大人一晚?” “想得美。”马鸾狞笑道:“两晚上九千两,我马鸾可没那么大的脑袋。”顿了顿,神情放缓:“不过……凡事都可以商量嘛。听说……那卞赛赛与寇小娘子……” …… 一刻钟之后,寇白门气哼哼地钻进了马车。 “妹妹……” “贼厮鸟的马鸾,趁火打劫!”一把抓住卞玉京的肩头:“姐姐,事情有变,这条路怕是走不通了。” 卞玉京淡然一笑:“既是命中注定,想躲是躲不了的。事到如今,你我姐妹不如回画舫静待。” “也只好如此了。”寇白门吩咐车夫往回走,继而宽慰道:“姐姐无需忧心,礼部尚书钱谦益之妻与妹妹有旧,待天明打点一番,总会有出路。” 但事情仿佛跟寇白门作对一般,秦淮河她们已然回不去了。马车刚下了正阳门外大街,便见秦淮河畔火光冲天,隐约间哭喊声可闻。那车夫仗着胆子去查探,回来之后已面无人色。 城卫军一部营啸,叛乱的士兵,刻下正沿着秦淮河烧杀淫掠。折腾了一晚上,这会儿已经天色微明。寇白门咬着嘴唇不知如何是好,侍女柔柔已经开始小声啜泣。卞玉京几番张口,欲言又止,思索了一番,终于开口道:“车夫,去内城……”不理会二女别样的目光,卞玉京坚定地说:“许家巷……澳洲大使馆。” …… 1644年5月5日,荻港南郊。 张力平一身迷彩,身上披着伪装网,插着鲜嫩的青草与树叶,双手抱头,嘴里叼着草根,悠闲地望着天。嘴里,时不时还哼哼着歌曲:“……嘿,地雷战!埋伏神兵千百万……满鞑子他敢来,炸得人仰马也翻……” 小树林里簌簌几声,一个同样披挂着迷彩,脸上抹着油彩的小个子蹿了过来。 “将军,袁继咸部溃败了。” 张力平嗤了一声:“早知道这家伙靠不住了,不过这家伙也算是爷们了。” 没等袁继咸与黄得功等撤到芜湖,刚走了一个开头就被清军咬上了尾巴。缺兵少粮,士气低下,明军如何是清军的对手?这一路上大小十几战,明军一败再败。 到了最后,黄得功琢磨着这么下去不行,干脆要自己领兵挡一挡。黄得功部可是这一路明军主力中的主力。倘若没有黄闯子,恐怕明军早就溃散在满清铁蹄之下了。 关键时刻,袁继咸挺身而出,自告奋勇抵挡追兵。袁大人舍小身为家国的情操是值得人敬佩,可他手下的军队实在太糟烂了。 以至于挡了不足两个时辰,便在清军的夹攻之下崩溃了。 说起来张力平当初还打算在铜陵登陆,也亏着是半夜到的,而且清军未曾留意港口。否则他这一百多人就等于送羊入虎口啊。搞清楚铜陵已失,张力平赶忙顺着长江就跑。一路跑到荻港,这才登陆上岸。 风将远处的喊杀声吹过来,张力平抻了个懒腰。一屁股做起来:“得,也轮到咱们开工了。告诉弟兄们,不见鞑子不挂弦儿。” 那咸水鳄突击大队的中士咧嘴乐了:“我相信这一船的地雷,足以让阿济格在5月20日之前无法走到南京。” “少废话,干活去!”那中士答应一声,一溜烟地跑了。 张力平拍拍屁股,攀上山头,爬上一棵树,整个人挂在其上,而后操其望远镜乐滋滋地看过去:“……千里大平原,展开了地雷战~村与村,户与户,地雷连成片……” 阴霾而有些春暖乍寒的天气里,张力平居然惬意地就这么挂在树上,甚至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小包瓜子,边看边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望远镜里,残余不过千把人的明军倒拖着旗号,丢盔弃甲地跑了过来。在其后面,同样是明军的铠甲,脑袋后头却多了条猪尾巴的清军玩命地追着。 明军之中,一身红袍的袁继咸任由两名心腹扶着,乌沙早就丢了,发髻散乱,双眼无神地挪动着步子。 “大人,速走,俺来断后。” 袁继咸一把扯住对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没……没用了。”石桥之后,鞑子已经近在咫尺。袁继咸沧然跪在地上,朝着南京的方向接连叩首:“陛下……臣,为国尽忠了!”说罢已经是老泪纵横。这一刻,袁继咸心中满是无力感。当真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此前他一直远在武昌,于南京种种,乃至澳洲人种种根本就不曾听闻。而今他一日数求援,得到的却是如出一辙的答复:拖延清军,静待澳洲援军。 清军如今已克铜陵,不日便抵南京。已然火烧眉毛了,澳洲援军又在何方?只怕……这一遭大明是彻底完了。 哀嚎一声,袁继咸一把抽出心腹的佩刀,横在脖子上就要杀身成仁。 “大人不可!” “大人!” “放手,容我为国尽忠!” 正纠缠的光景,猛然听到无数的轰鸣声响起。刺耳的爆炸声伴随着冲击波卷得三人一个趔趄,跟着便倒在地上。 惊愕的袁继咸扭头一瞧,顿时目瞪口呆。但见那前一刻还好生生的石桥,而今笼罩在硝烟中,早已从中折断! 372 风雨南京(上) 372 风雨南京(上) “杀!”张英元勒马顿住,趁着战马扬蹄嘶鸣的光景,举起腰刀大声嘶吼着。 “杀啊……”周遭,无数穿着明军服饰,却留着猪尾巴一般辫子的清军呼啸而上。 张英元瞧着远处的红袍袁继咸已然在桥对岸慢了下来,脸上笑容更盛,大声吆喝着:“斩袁继咸者,赏银五百两!生俘袁继咸者,赏纹银千两!现钱!” 听了张英元的吆喝声,周遭的清军陡然加快了脚步,挺着长矛嗷嗷叫着冲将上去。瞧着先头的部署已经上了石桥,张英元仰天大笑起来:“袁继咸小儿,待俺今日取了你的头颅邀功请赏,哈哈哈……” 这时候,落在其后的其余清军也追了上来。两名骑着马的武将靠拢过来,当先一人老远便打趣道:“张兄威武,怕是这头功又属张兄的了。” 说话的人圆脸满是络腮胡子,说起话来声如铜钟,却是副总兵徐勇。坠在其后半个马身,那武将面色黝黑,身材欣长,却是总兵金声桓。 三人彼此见过礼,金声桓黑着脸沉默不语,那二人却是有说有笑起来。 “徐兄此番次功非你莫属。若非徐兄侧击黄闯子,只怕黄得功这会儿还不肯跑哩。” “怎比得上张兄?阵斩大将,当属头功。” 二人说笑一番,瞥见沉默不语的金声桓,渐渐收了话头。张英元开口询问:“金大人可是忧心战局?” 金声桓摇了摇头,继而苦笑着从脖后抓过刚盘没多久的辫子:“这辫子……某实在看不过。” 张英元劝慰道:“金大人,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息。推背图第三十三相上说的清楚,黄河水清,气顺则治;主客不分,地支无子。单说头两句,我大清属水德,而今又是顺治爷在位,这天下已有定数!” 一提这个,徐勇来了兴致,追问道:“张兄……这推背图,乃何人所解?” 张英元笑笑,而后低声嘟囔了几个字眼:“……龙虎山……张……” 二人说得兴高采烈,那头的金声桓只是怔怔地抓着自己的辫子发呆。张英元自讨了个没趣,抽身便要走。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猛听得震天的爆炸声此起彼伏。 猛烈的冲击波卷着碎石沙土,四下飞散。胯下的战马吃不住惊吓,人立而起,将丝毫没有准备的三人丢下马来,而后绝尘而去。 张英元晕乎乎地趴在地上,抬头望过去。只见远处烟尘喧天,空中犹自飘零着部下零零碎碎的尸体,那不远处的石桥,却再也没了踪迹。 方才的爆炸,径直将冲上石桥的百多名清军送上了西天。 三员降清的将官晕晕乎乎的还搞不清状况,那头,一屁股跌倒的袁继咸也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在袁继咸还在抬头望天,企图寻找那一块并不存在的乌云之际,他旁边的心腹已经反映了过来。 蹭的一下跳起来,大声嚷嚷着:“大人,有人炸了石桥,我等有救了!” 袁继咸懵懂着点头:“只是不知出手的是哪路英雄……” 瞧着袁继咸似乎打算***一番,那心腹急了,一把扛起他:“大人,此刻不走更待何时?山水总相逢,若有机缘,他日再行***。速走!” 明军簇拥着袁继咸一路烟的跑了,这头,张英元也反应了过来。 “贼子敢尔!”眼看着到手的头功随着爆炸烟消云散,张英元早已睚眦欲裂。刻下这家伙也开始后怕,幸好爆炸得早,再迟上片刻,怕是他自己也得跟着部下坐了土飞机。 “来呀,伐木造桥。今日某定要取袁继咸项上之头!” 包括金声桓在内,三人都以为方才那场爆炸是明军早已部署的,也没多想别的。当下吩咐士卒,开始伐木造桥。可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这场石破天惊的爆炸仅仅是一系列噩梦的开端! 待造好了木桥,已经过了午时。张英元还在考虑着要不要先埋锅造饭,待吃饱喝足再行追击呢,阿济格派来的亲兵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训斥。愣是将张英元骂成了三孙子。 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忍着恶毒的辱骂,气上心头的张英元也顾不得吃饭了,转头便催促着手下径直追击。 可刚过了木桥,走出来没半里地,就见前头猛地火光一闪,腾起巨大的烟柱,先头的十几名士兵瞬间灰飞烟灭。 张英元这次坐稳了,没从马上跌落下来。但陡然的爆炸让所有追击的清军紧张起来。瞧见风吹草动,不待张英元吩咐,嗷嗷叫着就冲过去扎上一通。可结果,到头来一无所获。 再走出去百多步,又是一次猛烈的爆炸。这回又换到了队中,径直将三十多号清军卷了进去。离得近的灰飞烟灭了不用说,离得远的被冲击波卷着的石头子打得半死不活,满脸鲜血地躺在地上嚎叫。 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爆炸,张英元开始发懵了。理智告诉他,这是早有预谋的爆炸。可问题是,青天白日的,没听见炮响,更没瞧见人影,怎么就爆炸了? 明朝火器……犀利是谈不上了,起码挡不住满清的铁骑。可花样繁多倒是真的。张英元军中厮混了半辈子,对明朝的火器也算是略知一二。可他怎么想都想不出,这明朝的哪样火器会有这种效果。 在他迟疑的光景,后军中阿济格的亲兵又来训斥了。甚至都不容张英元辩解什么,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鞭子,临走还啐了口吐沫:“汉猪!” 被逼无奈的张英元,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前行。只是这速度,却怎么也快不起来了。后来张英元把心一横,打发亲兵让手下士卒抽签。抽到短签的算你倒霉,走最前头。这样一来,损失总会小很多吧? 可对方仿佛早就看破了他的心思一般。路过一处山路,前头走着的俩家伙什么事儿都没有,结果俩人五十步之后接二连三地猛烈地爆炸。路中央,草丛,山体侧面,爆炸从四面八方而来。猛烈的冲击波与碎石子,只是片刻间便将二百多号清军放挺了。 这一遭之后,无论张英元如何催促,士卒死活也不肯走了。就算是走,也跟小脚娘们一般,磨磨蹭蹭的。就那速度,想要到南京,没半年是别想了。 眼见如此,张英元已经欲哭无泪了。他只是骑在马上,环目四周,冲着根本就瞧不见的敌人咬牙切齿。 “这表情……啧啧,我喜欢。”张力平嘿嘿笑着,继而又将瓜子丢进嘴里。 “将军,定时炸弹准备好了。”一名与树木融为一色的突击队员摸过来低声说道。 张力平点点头:“去吧。另外把钻天猴布置好。总打降军没意思,咱们这回让阿济格尝尝鲜。” “是!” …… 南京城。 笼罩在南京城上空的阴云积聚不散,天空依旧簌簌地飘零着雨花。阴霾地天空之下,街上行人或者行色匆匆,或者依窗望天,所有人脸上都布着浓浓的愁云。间或有提着酒壶的醉鬼,放浪形骸,跌跌撞撞,时而高声吼叫:“大明完了!完了!” 北城许家巷,澳洲大使馆。 门口戳着四名荷枪实弹的陆战队大兵,枪口斜指地面,目光警惕地看着过往的行人。就是在墙头、屋顶,也来回走动着巡逻的士兵。远处时隐时显的喊杀声,提醒着大兵们,此刻的南京并不安全。 院落之中,一辆绿油马车静静地停靠着。那车夫,正在为劳累整晚的骡马卸下套子。 主厅之内,肖白图乐颠颠地拖着茶盘,将两杯热气腾腾的茶水放在茶几上。翻滚着的青绿色茶叶,透过明亮的玻璃杯,别有一番情趣。 只是捧杯的二女此刻的心绪全不在此。侠女性情的寇白门报以甜美一笑,卞玉京则清冷地道了声谢。 “冻坏了吧?梁二,吩咐后厨准备吃食,炖一锅胡辣汤来。”转过头来颇为猪哥地笑着,肖白图说:“来使馆就对了,这地方绝对的安全。就算是整个南京乱了,这也乱不起来。瞧见没?半个连的大兵,没个千八百号人根本就冲不进来。” “有劳肖公子了。” “见外,见外了不是?”肖白图故作不满。 卞玉京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为何不见邵公子?” 肖白图神色一僵,继而有些无奈地说:“他呀……这会儿正跟马士英磨牙呢。” 有些事儿,还真是强求不得。他肖白图这么上杆子,结果人家卞赛赛就是不搭理他。邵北那厮越是不搭理,这卞赛赛越是念叨。有时候肖白图自己都琢磨,还真应了那句话,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心里头扇了自己一耳光,肖白图贱兮兮地问那位陌生的女子:“敢问这位姑娘芳名……” 与此同时,邵北站在愈发衰老的马士英面前,语气坚决地说:“最迟五天。也许是四天,澳洲军的远征师就会在瓜洲登陆。首辅大人,我向你保证。” 感了风寒的马士英一张口,便剧烈地咳嗽起来,直到咳得满脸通红,才虚弱地道:“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邵北皱了皱眉头:“首辅大人,在这之前,我希望您展现非常时期的手腕,将南京城内的***弹压下去。昨夜已经有乱兵冲击了大使馆……在势态彻底失控前,首辅大人最好立刻进行弹压。” “好,好……便听邵部长的。来呀,叫马鸾回来,弹压城内暴徒。”邵北已经成为马士英最后的救命稻草,此刻,还真是邵北说什么他马士英就同意什么。 373 风雨南京(下) 373 风雨南京(下) 1644年5月7日,荻港东,鲁明江畔。 望着炸毁的桥梁,以及宽阔的水面,阿济格愤怒之下论起刀片子就是一通猛砍。周遭的戈什哈赶忙躲得老远,生怕遭了无妄之灾。 出征以来,他阿济格大小战数百。不论是闯军还是南明军,厮杀下来就没有能挡得住满清铁骑的。凭着赫赫战功,总算掩住了多尔衮的血盆大口,不但保住了自己的旗,还加了英亲王。他阿济格没旁的奢望,刻下多尔衮风头正盛,实在不宜正面碰撞。 且顺治还小,不到亲政的年纪。他只想着打下南京,在功劳簿上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而后老老实实当他的王爷。卧薪尝胆,等着来日顺治长大成人,再与多尔衮斗法。 有了灭国之功,就算多尔衮找茬都得掂量掂量。否则难掩悠悠之口啊。 从武昌出来,原本一切都顺风顺水的,可自打两天前开始,倒霉事便一桩接着一桩。先是遭到莫名其妙的爆炸袭击,每次总会死伤几十号。 对于近十六万大军来说,这么点损伤算不得什么。可要命的是,持续的爆炸,已经让士卒……哪怕是披甲勇士都裹足不前。谁也不想尸骨无存! 原本想着打士气,让八旗精锐走前头。结果平白无故损失了半个牛录,这要是没打下南京,就凭这多尔衮就得让阿济格吃不了兜着走。最要命的是,任凭阿济格撒开大网,愣是找不到偷袭的人。 亏着蒙八旗的托托尔提出建议,说让一路抓到的俘虏与百姓走前头。如此一来,想必对方就无可奈何了吧? 还真别说,起初这招的确有用。大军足足走了半天时间也没遇到爆炸。正当阿济格踌躇满志,催着大军清早加速行军的时候,那该死的爆炸又来了。 而且仿佛认识人一般,那些俘虏与百姓走过去,屁事儿没有。可一旦清军走上去,尤其是满蒙八旗的兵丁路过,惊天动地的爆炸就来了。而对方这次更狠,居然开始抽冷子打黑枪了。几个时辰前,接连的爆炸之后,身边的托托尔骤然从马上倒栽葱倒下去。 待一查看,胸口已经破了个大洞……吓得阿济格当时就不敢走了。也亏着有托托尔挡着,否则谁能保证对方瞄准的不是他阿济格?闹了足足俩时辰,撒开人手,一个人影都没抓到。反倒几个倒霉蛋被山里的蛇给咬了,又折损几人。 如此一来,阿济格再上路已经是提心吊胆。这么一路小心翼翼的前行,时不时的就来次爆炸,每次趁着爆炸,总会有几个军官被射杀。这也就罢了,他阿济格认了。可一个时辰前,刚过了一条小河,但听得铺天盖地的诡异呼啸声。 然后就瞧见漫天喷着白烟的黑点砸将过来,只是片刻间便将前军笼罩期间。爆炸,爆炸,连绵不绝的爆炸!等事后一清点,足足死伤七百多号! 死伤惨重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该死的左梦庚部居然开始不停的出现逃兵。持续的心理压力之下,整个大军的士气低迷不堪。每每瞧见士卒垂头丧气的样子,阿济格就如鲠在喉。恨不得大声嘶吼一声,他妈的老子才是胜利的一方好不好! 而今,更令人头疼的事儿发生了。 他们前脚刚刚走到江边,那座桥梁还是好好的。可前军过了一半,猛然这座桥就炸飞了。死伤无数不说,大军从中折断。前军慌乱不堪,有的干脆就跑了,有的试图再游回来。后面的大军想过还过不去……江面上那叫一个干净,连个木筏子都没有。 几个将军凑在一起商议一番,报告阿济格,造桥的话,没三五天是别想了。要是用木筏子渡江,估摸着也得两三天。 三五天……两三天……有这时间多铎那家伙估计都已经攻下南京了。这叫阿济格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那可是灭国之功啊,足以让多尔衮轻易不敢动自己! 他愤怒,愤怒到了极点! “啊~” 终于,某个倒霉的明军降将成了刀下之鬼。阿济格宰了人,郁闷之气稍舒,继而摆摆手,示意军官们该怎么干怎么干。他拖着身子回了帐篷。 阿济格不知道的是,此刻张力平就在江对面,正跟那儿偷笑。 “我说什么来着?20号之前,鞑子别想摸到南京。”张力平朝嘴里丢了块袋鼠肉干,冲着一干咸水鳄突击大队的队员说。 “将军,下面我们该怎么办?”上尉指着河畔乱哄哄的一万多清军说。 “凉拌!该埋地雷埋地雷,该打黑枪打黑枪。等回头上了补给船,再用钻天猴招呼他们。”说着,张力平惋惜地咂咂嘴:“可惜黄闯子这会儿估计都成胆小鬼了,要不然这一万多人都给他吃掉。” …… 南京。 马鸾兴冲冲地朝内宅走着。刚走到拱门口,便见两个家丁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家伙走出来,那厮兀自嚷嚷着:“马阁老,识时务者为俊杰啊!马阁老,大清摄政王说了……” 不待那厮继续说下去,左边的家丁径直将麻团塞进了嘴里,顿时那厮只能发出呜呜声。 马鸾脚步顿了顿,随即迈开大步朝内宅走去。 “父亲,父亲!” 风寒略微好转的马士英披着长衣,坐在椅子上,瞧见马鸾,说道:“鸾儿回来了……差事办的如何?” 马鸾笑嘻嘻地拍着胸口:“有儿出马,岂有不手到擒来之理?”扔下头盔,抄起桌上的茶壶一通牛饮,抹着嘴道:“不过半日光景,泼皮无赖一扫而空。应天府的衙门里都堆满了。于大人刻下正在审理,午时三刻砍了一批,刻下再没敢造次的。” “恩……办得好。”马士英欣慰地笑了笑,只是笑容中难掩担忧与苦涩。大明朝风雨飘摇,到了如今,如若没了澳洲援军只怕真撑不住了。就在昨日,他亲手扶持的皇帝朱由菘居然要化妆潜逃。若非马士英死死地拦着,只怕这心气早就散了。 那帮子东林党人心气散了也就罢了,早有锦衣卫密报,说钱谦益这几日家中宾客盈门。有好些个来路不明的家伙与之密谈。只怕前脚清军到了城下,后脚这帮吃里扒外的家伙就得开门相迎。怕就怕朱由菘一炮,前方将士心气散了,那大明可就真完了。 扬州方向有澳洲人,可西面怎么办?武毅军在守瓜洲渡口,只剩下黄得功与袁继咸几万残兵败将拖延着阿济格的大军,若是他们心气散了,便是扬州守住了又如何? “父亲……”马鸾思虑了一下,还是问道:“方才那人?” “说客。”马士英冷笑着回答。 “那依着父亲的意思……” “砍了。” “砍了?”马鸾很惊异。 “你父为大明首辅,断无投降之理。”马士英不疾不徐地道:“鞑子想要千金买马骨,打得好盘算。可鞑子生性凶残,今日礼遇,焉知来日不清算?蹉跎了半生,如今总算是熬出了头,死则死矣,何苦临了做个贰臣,让后世之人戳脊梁?” 长出口气,话锋一转,马士英问道:“这几日……收成如何?” 一提这个,马鸾来了精神头,手舞足蹈地说道:“父亲,收成甚好,甚好啊!不过十余日,便有二百万之巨。都说国库空虚,儿还琢磨这银钱都去往何处,不想全在那些软骨头之手。再有几日,便是三百万也是有的!” “二百万……”马士英咂咂嘴:“太少……太少啊。”一支武毅军的花费就快二百万了,十支……差的太多了。 与此同时。 礼部尚书钱谦益府邸。 密室里,烛火通明。 钱谦益皱着眉头沉思着,在他对面,一蓝袍中年男子则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架势。用盖碗漂了漂浮着的茶叶,那中年男子诱惑着开口了:“牧斋兄,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而今正是鼎革之际,大明火德气数已尽,大清水德取而代之则顺理成章。” 顿了顿,他笑着说:“摄政王允了,若兄肯投靠,必当加倍礼遇之。这六部之中,总有兄大展拳脚之位啊。” “此事……”钱谦益沉吟了一下:“此事容我再思量思量。” “诶?”那人不满了:“兄可当我丁之龙诓你?牧斋兄可要想清楚,刻下早作打算,算是反正;待大军进抵之日,那便是投降。这个中差别……可大了去了!” 说着,丁之龙从怀里掏出一封文书,推将过来:“牧斋兄若是想好了,签字画押便可。” “这是……”钱谦益拿起文书不看则已,一看之下顿时头晕目眩起来。这反正文书里头,罗列了南京大小官员一百三十多号,当中头一个赫然是马士英的死党阮大铖!事已至此,这大明还有救么?鬼使神差之下,钱谦益提起笔,在文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按了手印。 “爽快!”丁之龙豁然起身:“那弟他日还要仰仗兄之庇佑了。想来来日牧斋兄必定飞黄腾达。” 正这个节骨眼上,就听珠帘轻微响动。丁之龙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一下跳在一旁。 钱谦益摆摆手,示意无事。丁之龙草草撂下几句话,径直从后门就走了。 钱谦益矛盾着走出密室,却见自己的夫人柳如是正面色冷峻地看着自己。 不待他开口,柳如是径直问道:“夫君,昨日对妾身所说,可还作数?” “自然作数。”钱谦益随口答道。 柳如是上前一步:“那便定了,南京破城之日,便是你我夫妇为这大明殉葬之时!” 掷地有声的话语,顿时噎得钱谦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374 d日 374 d日 1644年5月10日,扬州。 城墙之外,十里联营。无数的帐篷一眼望不到边。军寨之中,各色旗号迎风抖动。登高而望,依稀见得军寨里头人头攒动,清军似乎正在做着最后的攻城准备。 扬州城墙之下,史可法戳在城楼之上,只是呆滞地望过去,脸色僵持,一句话也没有。围城数日,史可法传檄各部驰援,结果无一而至! 到了昨夜,大家伙这才知道。刘良佐与高杰部头好几天就投降了多铎。不过次日,总兵张天福、张天禄也跟着投降。眼前的围城大军,当先的正是这哥俩原本统帅的明军。 而今扬州城内已经空虚至极,加起来不过三四万老弱之军。也就仗着城墙高大,勉强还能挡住清军。说起来,清军围城数日,头两日倒是试探性地攻了两次,吃了亏之后,便缩在营内不再出战。看起来,似乎在等着大炮? 安徽、江浙一带,地势平坦,多洼地。刻下春雨绵绵,大炮移动不便也在情理之中。想到这点,总兵刘肇基出列一抱拳:“阁部,而今南门之敌立足未稳,营寨草建,且骄狂至极,疏于防范。刻下正是出兵击之之大好时机!” 刘肇基对清军如何不甚了了,可张天福、张天禄这哥俩,刘肇基再熟悉不过了。只要许他出城,管保打得这哥俩抱头鼠窜。 刘肇基说完了话,却没得到回应。只见史可法仍对着远方的军营在发呆,刘肇基等了半晌,忍不住了:“阁部,阁部?” “哦……”史可法悠然转醒,摆了摆手:“锐气不可轻试,且养全锋以待其毙。” 见刘肇基还要再说,史可法直接把话说死了:“大敌当前,无需多言!”说罢,长叹一声:“走吧,去西面看看。”而后领着一干将官缓缓走了。 只把刘肇基一个人扔在那儿干着急。 “刘总兵?”刘肇基侧头一瞧,发现说话的却是淮扬总督卫胤文。 “卫大人?” 卫胤文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阁部方寸乱矣……且,不过数日,刘良佐、高杰、张氏兄弟纷纷投敌。阁部不准出城,是怕……哎!”叹息一声,卫胤文不再说什么,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刘肇基愣在那儿半晌。怕什么?怕自己投降啊!天可怜见,他刘肇基要是想投降,何苦还要出城击敌?这城内大军半数都是他刘肇基的,只消一声令下,绑了史可法献城,功劳岂不是更高? 想到这儿,刘肇基愤愤地一跺脚,干脆也不追上去了,径直走到城门楼子里生闷气。 却说那头,转了半个多时辰,史可法一干人等到了西城。卫胤文于城防早就所思,指着远处的地形道:“阁部且看,旧城西门地形卑下,城外高阜俯瞰城下,势若建瓴,且为兴化李宦祖塋,树木阴茂,由外达内,绝无阻隔,枝干回互,势少得出。” 话音未落,立刻引得一干将领赞同。 “总督大人所言极是!若建瓮城,管保鞑子有来无回。” “瓮城伏以弓弩手,此大善之策也!” 一片附和声中,史可法缓缓地摇了摇头:“此为兴化李宦之木,伐之何忍?” “这……”卫胤文做梦也没想到,史可法居然用一句不忍心就把这上好的建议给否决了。当下再也忍不住了,抗辩道:“阁部,此乃存亡之秋也。扬州百万百姓之性命,大明之社稷,与李氏之木相较,孰轻孰重?” 这话说得透彻,权宜之下,死物还比不得百万活人? 不料,史可法极为不悦地一摔袖子:“尔等以此地为险,吾自守之!可还有异议?” 卫胤文一阵头晕目眩,好悬没从城头栽下去。史阁部啊,史阁部!都这个时候了,您这又是犯得哪门子邪性? 而最让人受不了的是,史可法说完,不再理会众人,自己领着俩心腹径直走了。只把一干将官晾在那里茫然不知所措。 有直性子的径直哀叹:“扬州……完了!大明……完了!” 耿直一些的干脆就围着卫胤文,言废掉史可法,由卫胤文主持扬州防务。还有一些眼见史可法如此作为,心中哀叹之际已然打起了算盘。既然扬州守不住,更何况南京?乱世人命不如狗,摊上这样的阁部,城不可守,国之必亡!如此,还是多为自己盘算盘算吧。 过了午时,清军阵营中孤零零走出一骑。一身鞑子皮的家伙坐在马上,抖了抖马蹄袖,朝着北方拱拱手:“我大清豫亲王仁慈,不忍兵戈相见,城中百姓生灵涂炭。准卞某前来游说,城上守军听着,速请史阁部一会!” 也赶巧了,这功夫,用罢了午饭的史可法正在往城墙上走。不过片刻的功夫,史可法便出现在了城头。听了那姓卞的劝降,一直阴郁着的史可法终于爆发了。 张嘴不用一个脏字,把满清骂了个一无是处,跟着把来劝降的家伙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再然后扯到大义上,顺带着把洪承畴、吴三桂一帮贰臣骂了个狗血淋头。说到领兵打仗他史可法可能一无是处,但说到大义名分,史阁部张嘴就来。 出口成章,文采斐然不说。就凭着即兴发挥,愣是说出了一篇不打草稿的檄文。那前来劝降的卞姓家伙,脸上臊得青一阵白一阵,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不过片刻,便招架不住,垂头丧气地跑了回去。 瞧着劝降的灰头土脸的跑了,城墙上爆发出震天的欢呼。普通士兵可不管那么多,这一刻史可法就是他们心目中的英雄。 瞧着这一切,卫胤文与刘肇基相顾无语。好半晌,卫胤文才沉吟道:“若阁部于兵事有此道一半之才……何至于如此?” 好好的长江防线,史可法足足花了一年时间去经营。结果清军南下不过数日便全线崩溃……若非史可法屡屡犯错,很至于如此? 今日,注定是漫长的一日。清军的劝降虽然没有说动史可法,反倒有些自取其辱的意思。可某些人面对着高官厚禄的利诱,却也动起了花花肠子。 天色渐暮,甘肃镇总兵李棲凤和监军道高歧凤带领部下兵马四千入城,两人的意思却是劫持史可法,以扬州城投降清朝。幸好刘肇基发现不对,赶忙紧闭城门,将其挡在了城外。城上城下,刘肇基与二凤唇枪舌剑,直等到史可法来了才罢休。 二凤的心思,便是用屁股也想得出来。史可法怒不可遏,径直训斥道:“此吾死所也,公等何为,如欲富贵,请各自便。” 李棲凤、高歧凤见无机可乘,泱泱中还兵而回外城墙。不出一个时辰,李棲凤、高歧凤率领所部并勾结城内四川将领胡尚友、韩尚良一道出门降清。刘肇基等人请命弹压,结果史可法却根本就不准。按照史可法的话,叫‘阻之恐生内变’!然后就任由这些叛军,大摇大摆地出城投降了。 眼见得如此,便是刘肇基与卫胤文也心中戚戚。当夜二人对饮至酣醉,齐呼‘大丈夫,死则死矣’。 …… 扬州城人心惶恐,也许清军只消发起一次像样的进攻就会失陷。而不过二十多公里外的瓜洲渡口,却是另一番光景。 无数的火把之下,光了膀子的民夫,扛着木头吆喝着号子不停地将木料搬运到水边。无数的木工,草草加工一番,便会让木料变成码头的一部分。 城镇早已变成一个大号的军营。哨塔、围墙之上,无数手持m1644的武毅军警惕地望着北方。码头边上,徐世程一鞭子甩过去,怒斥:“小婢养的贼配军,可未曾吃饱?勤力些!” 抽打了几人,徐世程转头嘿嘿笑道:“大人,待明日,码头便完工。无需忧心。” 主官何腾蛟只是含糊着点点头,目光始终望着漆黑的江面。扬州来的告急文书,一日数至,一封比一封措辞强烈。到了这两天,干脆就断绝了。显然,清军已经完成了对扬州的包围。说不准,下一刻扬州便会失陷。 朝廷只是一个劲地安抚,强令武毅军留守瓜洲。静待澳洲援军抵达……可这都多少天了?澳洲人在哪儿?马阁老狡猾了一辈子,怎会上了澳洲人的当? 旦夕可至,旦夕可至。而今都四月十五了,澳洲人在哪儿? 刻下再不发兵增援,扬州恐怕就……一旦扬州有失,到时候拿什么阻挡清军过江? 在何腾蛟沉默的光景,右卫的几个千户忍不住责骂朝廷,责骂澳洲人失信。那话说越说越难听。开初郑森也不言语,只是皱着眉头。待后来,小伙子忍不住便与几个千户争吵起来。两拨人都有火气,三两句话过后,恼怒之下就要拔剑相向。 正这个光景,只听上空传来一声惊呼:“大人!有船……娘咧,好多的船啊!” 何腾蛟几步蹿上瞭望哨,举目望去,但见远处的江面上繁星点点。接着并不明亮的灯火,无数的帆影隐约可见。 与此同时,虎鲨号上。中将司令官谢杰瑞豁然起身,对着满座的军官说:“对表……现在是10日夜21时。二十分钟之后开始登陆。行动代号……d日!” “是!”会议室内,爆发出短促而齐整的回答。 375 获得胜利的秘诀 375 获得胜利的秘诀 1644年5月10日晚21时20分。 “这船……直娘贼的真大啊!”码头之上,一众武毅军军官瞠目结舌地看着澳洲舰队缓缓停泊下来。便是在火把微弱的光亮之中,整个江面上早已被白帆遮挡了个严实。入目之处,除了战舰依旧是战舰。旁的也就罢了,虎鲨级狰狞着的炮口,斜斜指向岸上,更是让有心人直吞口水。惊愕之际,瞧见花皮澳洲兵开始爬网格下船,有人终于忍不住赞叹了一嘴。 郑森脸上带着扬眉吐气的微笑,轻蔑地看了一眼土包子同僚:“郑某以性命担保,澳洲人言之有信。而今如何?” 他的话头根本就没人接,大家伙,下到普通的官佐,上到最高长官何腾蛟,这会儿一个个都抻着脖子观望着这些稀奇古怪的澳洲兵。 就如同大使馆里头的那些光头兵一样,这些大兵穿着蓝白相间的花皮……也有黄绿相间的,看样子不是一个系统的?身前挂着鼓鼓囊囊弹药包,背后还背着一个背囊。双手捧着如出一辙的m1644,以及另外两种怪模怪样的枪械。一种身子极短,铳口粗大;另一种后部带个轮子。 也亏着何腾蛟是武毅军的最高长官,当初在工部见识过澳洲人的全部武器,依稀记得这两种一个俗称喷子,另一个叫转轮步枪? 而让人哭笑不得的是,有码头不走,这帮澳洲兵非得跳进小艇,从另一侧的滩涂上岸。并且用手中的武器比比划划,看样子好似防范什么人一样。 “这……”何腾蛟见此,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边,右卫的一个千户嗤笑一声说:“这些澳洲人,小心的过了头。瓜洲渡口,除了我武毅军还有何人?” “说不定人家防的就是咱们武毅军呢。”阎应元低声说了一嘴,顿时让在场诸将一阵的无语。开战至今,大明投降满清的还少么?有心人做了统计,截止现在,投降满清的总兵23位,副将47人,总兵力将近二十四万……这一兵力数字远远超过了阿济格与多铎兵力的总和! 也无怪人家澳洲人小心翼翼,毕竟,人家大老远的来,可不想被投降的明军卖给鞑子吧? 中军陈子龙哀叹一声,朝着何腾蛟拱拱手:“大人,下官与之交涉一番。” “也好。” 陈子龙快步走上滩头,离得老远便被澳洲大兵的枪口止住了。 陈子龙连忙摆手:“毋开枪,本官武毅军中军陈子龙。敢问列位可是澳洲军?” 那头的陆战队大兵们嘀嘀咕咕一通,片刻之后走出来一个花皮大兵。径直走到陈子龙面前,来了一个军礼:“你好,澳洲共和国陆战队上尉乔肆。” 对于乔肆的不礼貌行为,陈子龙直接无视了。只是陈子龙搞不清楚上尉是个什么官职,而且最要命的是面前的上尉看起来跟那些花皮一模一样。带着疑惑,他径直问道:“敢问乔……大人这上尉官职……” “一个连。”乔肆挠了挠头:“大约指挥一百三十人。” 陈子龙长长地“哦”了一声。一百多人?连个千户都不是!嘴里虽然不说,可陈子龙士大夫的架子已经端了起来:“不知澳洲军其他长官?” “在船上。”乔肆直接地说:“在确定没有危险前,我军是不会进行登陆的。所以,这位……陈大人,能不能现在就带我们考察瓜洲实际情况?”他挠了挠头:“您知道,时间比较宝贵。” 陈子龙顿时脸色就难看了起来。可救兵如救火,这个时候他能说什么?尤其是人家澳洲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大明番属。说好听话叫援助,说不好听,那是马士英求爷爷告奶奶,花费巨大代价请来的。 是以,他只得点头同意下来。回头征求了何腾蛟意见,领着乔肆在瓜洲转了半晌。而后乔肆才返回滩头,点起了三堆篝火。 下一刻,停泊的舰队再次动了起来,一艘接一艘的战舰靠上码头。固定缆绳,舢板搭好,一队又一队的澳洲兵下了船。有荷枪实弹整队的,有人推马拉运送大炮的,还有牵着战马呼叫同伴的。一波又一波的士兵旁若无人地经过何腾蛟等人的身边,愣是没人搭理他们。 何腾蛟脸色越来越难看,心里头早就把这些澳洲人骂了个狗血淋头。正这个光景,一名小校一溜烟地跑过来:“大人!大人!不好了!那帮花皮,抢了城头,逼着弟兄们换防。” “换防?这……”这哪儿是换防?分明就是抢占制高点啊!澳洲人对武毅军就这么不放心么? 还不待何腾蛟说些什么,陈子龙小跑着回来了:“大人,澳洲军司令官谢大人来啦。” 顺着陈子龙的手指看过去,只见一群花皮簇拥着几名看起来是军官的家伙走了过来。至于为什么看起来是军官?因为衣服不一样…… “正好,老夫正要与之说道一二!”何腾蛟气哼哼的双手一背就迎了上去。然后让他更生气的事儿发生了。 杰瑞与游南哲等人,一眼瞧见郑森,立刻笑着打招呼:“郑森,一年不见,别来无恙?” “杰瑞将军,游参谋长!”小伙子郑森长期厮混于澳洲军营,与杰瑞、游南哲等人熟到不能再熟。眼见二人笑吟吟地打招呼,立刻三两步蹿过去,傻笑着任凭一帮澳洲军官拍打着。 而后就那么旁若无人拉家常一般的叙旧……生生把何腾蛟一帮人晾在了一旁。眼瞅着何腾蛟脸色实在黑到不能再黑,中军陈子龙咳嗽了一声。 正与游南哲拉着手叙旧的郑森总算恍然,转而引见:“这位是大明武毅军督师何公。” 杰瑞展现了与方才的热情截然相反的神色,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就算是打过了招呼。 到了这个时候,何腾蛟再也忍不住了:“谢大人,敢问贵方何故甫一下船,便抢占我武毅军营地?此事可是友军行径?” 杰瑞咂咂嘴:“你没收到命令?” “什么命令?” “算了。”杰瑞轻笑了一声,用戴着一尘不染的白手套整了整衣领:“最迟明天你就会接到朝廷的命令,回防南京。我们接管防务,只会让武毅军有更充足的时间做好准备罢了。”说完,举起右手做了个朝前进发的手势,杰瑞轻飘飘地说:“抱歉,我的时间有些紧张,而且完全没必要浪费在这些狗屁倒灶的小事上。失陪了!” 直到杰瑞等人走远了,何腾蛟这老头才跳着脚,气得脸上肌肉抽搐着叫骂:“狂悖!狂悖至极!” …… “杰瑞,你太刻薄了吧?”等走远了,参谋长游南哲才笑着说。 杰瑞不屑地笑了笑:“一个历史上评价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我有必要搭理他么?” “你听谁说的?” “邵北。” 游南哲:“……” “忘了何腾蛟吧。”杰瑞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清冷的目光盯着北方的夜空:“现在我们必须抢在满清攻破扬州之前发起攻击。” 话音刚落,只见十几个花皮簇拥着一个戴眼镜的男子跑了过来:“杰瑞、游南哲,这是扬州地区测绘出来的等高图。” 来的人,正是跟随咸水鳄侦察第四分队测绘地图的沈浩宇。小伙子风餐露宿,又要躲避清军,足足在野外盘横了十几天,这才草草地画了地图。 “辛苦了。”杰瑞拍了拍对方肩膀,而后迫不及待地展开地图。旁边,立刻有参谋打开了手电筒照亮。 明亮的灯光之下,杰瑞的手指顺着地图缓缓移动,最终停留在了一处。戳了戳:“从瓜洲到刘集镇的路况怎么样?” “很糟糕。”沈浩宇老实地说:“步兵行军还没问题,如果是大炮……你知道,扬州地区前一阵一直在下雨。那地方就是块洼地。” “清军的兵力部署呢?” “扬州被彻底包围了。南面是张天福、张天禄,东面……多铎的主力配属在这儿。”沈浩宇指了指地图:“甘泉镇。” 参谋长游南哲笑了笑:“跟参谋部预想的差不多……我们照原定计划发起攻击?” “原计划不变。”杰瑞点了点头。 澳洲军想要迫不及待地发起攻击,但这一切都要等待……等待全部兵力登陆上岸。虽然武毅军已经加紧造了不少临时码头。可这么点的泊位根本就不够用,以至于澳洲舰队只能排着队靠岸。卸载步兵、骑兵、炮兵,卸载满满当当的物资。 从巴达维亚临时抽调过来的孙阳估算了一下,按照目前的速度,起码要十二日中午才能登陆完毕。 一派热火朝天的忙碌当中,秋寒烟领着摄制组悄然而至。在杰瑞等人围拢的一张桌子前安置好摄影机,待摄影师打了个准备完毕的手势之后,大导演秋寒烟径直走过去:“杰瑞将军,杰瑞将军。” 连接着蓄电池的摄影机开始工作,镜头里出现了杰瑞那张不满的面孔。 “请问杰瑞将军,您对此战有什么看法?” “看法?”杰瑞不耐地嘟囔道:“我没什么看法,这是一场胜利必然属于澳洲的战争。” “那请问您为什么对胜利这么有信心?要知道对面的清军……” 不待秋寒烟说完,丢下红蓝铅笔的杰瑞径直走到镜头前,用白手套指着镜头:“你知道,要取得胜利你只需要做一件事。这一点我跟我的士兵都十分清楚……”顿了顿,杰瑞淡然地吐出让人不寒而栗的话语:“杀鞑子!杀鞑子!不停地杀鞑子!杀光你见到的所有鞑子!就这么简单!” 376 骑兵,冲锋! 376 骑兵,冲锋! 1645年5月13日拂晓,斗山侧峰。 沿着山棱,但见无数的澳洲军士兵趴在地上,端着步枪瞄着远处的小镇。而在斗山的南侧,无数的骑兵绵延出去老长的队伍。游骑兵们一身的花皮,黑水的骑兵则是黑白的礼服。所有的骑手都在做着站前的准备,轻抚着战马,防止其发出嘶鸣。 山峰上,游骑兵团上校李元顺靠着一颗小树,身上插着伪装的草木,举着望远镜仔细观察着。这个时候,只听几声怪异的布谷鸟叫声传来。李元顺身旁的军士长立刻举起右手,对四周低声吩咐:“禁止射击,自己人!” 片刻之后,草丛抖动,三个披挂着伪装网的侦察兵跑了回来。 “回报情况,中士。” “长官!”脸上涂抹着油彩的中士径直走到地图前,比对着远处的小镇说:“小镇兵力未发生变化,总兵力不超过三千。全部冷兵器,未曾发现骑兵踪迹。南侧布置有拒马,除此之外其他方向疏于防范。看起来对方完全没有预料到可能会遭到攻击。” 李元顺嗤笑了一声:“你不能说是清军骄狂,只能说明军实在太废物了!”招招手,示意军官们下来说话。 几名士兵迅速设置了桌椅板凳,摊开地图。那中士继续说:“西面距离小镇不超过五百米,是一片灌木丛。坡度不大,但足以隐藏骑兵。但有个问题,对方在这里布置了哨岗。要抹掉的话,难度不大。除此之外,其他方向一片开阔,全是农田。” 李元顺点了点头:“那就抹掉哨岗,我们就从西侧发起进攻。尼尔森!” “长官。”西班牙人操着极其别扭的普通话磕了磕脚后跟。 李元顺指着地图:“抹掉哨岗,瞧瞧潜伏。对表,现在是六点十分。半小时后发起攻击。你的任务就是冲锋,贯穿整个刘集镇,制造最大的混乱。不要与对方纠缠!游骑兵一营会跟在你的后面发起进攻,二营会在南面做牵制性进攻。贯穿小镇之后,重新整队,追击对方溃逃的大部队。” “没问题,长官。” 李元顺深吸了口气:“先生们,这是澳洲军登陆以来的第一战,祝大家好运。” “祝好运!” 军官们四散而去,赶回自己的部队部署作战任务。霎时间,黑水的骑兵们开始上马,游骑兵们则拴好了马,手持步枪开始集结。炮兵们则扛着60迫击炮登上山峰,寻找空地布置炮兵阵地。紧跟在炮兵之后,几匹强壮的高头大马拉着一个样式古怪的玩意,缓缓跟在后头——咖啡磨机枪! 这玩意纯粹是军工的游戏之做。军方一度想要下订单,用以弥补火力上的不足。结果却被国会无情的否决了。理由是,最迟在明年年底,澳洲的工业水平就能制造出使用卷铜弹的加特林。既然只需要等一年就有更好的,那何必现在进行浪费? 结果,咖啡磨机枪只有黑水这个大金主下了订单,一次性订购了五十门……是的,不管怎么看,13mm口径的大家伙都可以称得上是门了。 在得知澳洲军要参战之后,从傅白尘到杰瑞,陆军与陆战队上下所有人都气急败坏,一再声称国会的议员们是军方最大的敌人。但国会随后就解决了这个问题……黑水公司雇佣兵全员征调进入远征师。不但是这些咖啡磨机枪,就连一千四百号的雇佣兵都扔给了远征师,这直接让杰瑞与傅白尘无话可说了。 而与历史上不同的是,为了解决散热问题,咖啡磨的枪管以及后部都套上的水套。虽然故障率依旧居高不下,可只需要在卡壳的时候停止摇把,按住后部的一个小开关,就可以迅速退弹。实际测试表明,这东西虽然比不过加特林,可每分钟一百八十发的射速,足以让这个时代所有的军队发疯了。 …… 刘集镇西,小土坡上。 两名套着明军军装的清军提着红缨枪来回巡视着。 高个的打了个哈欠,抱怨道:“贼厮鸟,连个鬼影都没有,巡视个甚?” 小个的嘿嘿笑道:“谁让你得罪了人?那娃子的金锁起码二两吧?嘿,被你抢了去,老疤瞧着能不眼红?” “眼红个甚!手快有,手慢无。”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把尚且沾染着血迹的金锁,一个劲地傻笑。收入怀中之前,甚至不管不顾地还咬了一口。 正这个光景,小个猛地将红缨枪对准了小土坡西面,入目之处但见草木繁盛,风吹过引得沙沙作响。 “你听到了么?好像有动静。”小个子紧张地说。 “能有甚地动……哎呀。”高个子捂着脖子挠了挠:“直娘贼的扬州,这才五月就有蚊……额……”高个一阵眩晕,而后一头栽倒。也不待小个的反应过来,巨大的巴掌猛地捂住他的嘴巴,而后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猛地刺入他的心脏。 两名挂着伪装网的侦察兵迅速将尸体拖入了草丛之中。中士在高个的尸体上摸索了一阵,摸出了那把金锁,呲呲牙:“算你倒霉,谢谢啦。”说完,带着厌恶之色揣入怀中。 二人紧跟着隆起巴掌学着布谷鸟叫了几声。 繁盛的草木之中,猛然间起来无数的战马与骑兵。一个个飞身上马,而后抽出骑兵剑,剑背靠在鼻尖处。 尼尔森深吸了一口气:“全体……慢行!” 散乱的马蹄声响起,在齐腰的草丛中,三百多骑兵缓缓前进。慢行变成了小跑,小跑变成了快跑。队伍最前头的尼尔森在战马越过土坡的一刹那,骑兵剑猛然前指:“为了自由,carga!” “carga!” 一瞬间,三百多骑奔腾起来,组成扇形的冲锋阵型,冲向三百米外毫无准备的清军军营。而就在骑兵之后不远,游骑兵组成的散兵线也跟了上来。更远的斗山山峰,迫击炮跑组已经调整好了射击诸元,填装手攥着拉开销子的炮弹,目光死死地盯着军官高举着的双手。 五月的扬州,这个钟头太阳刚刚升起没多久。刘集镇中的清军,大多刚刚起床。只是比起来前方来,这地方更像是安稳的大后方。头几日掳掠一番,这些刚投降没多久的原明军,昨夜纵情声色,大部分的士兵尚且睡意未消。 若非生怕误了时辰赶不上饭,便是鞭子抽打这些家伙也不会起来。 顾名思义,老疤之所以叫老疤,那是因为脸上有一条看起来狰狞的刀疤。那是当初与闯军作战留下的纪念。也亏着他闪得快,否则决计不会活到今日。老疤抻着懒腰,抢过手下的一瓢清水,自顾自地牛饮着。回味着昨夜那女子在自己胯下的惨叫。 他一瓢没喝够,又盛了一瓢,正待喝,但见瓢中的水涟漪阵阵。与此同时,耳际传来隆隆之声。错愕地扭头朝西看去,老疤脸上的错愕逐渐变成了恐惧,继而大呼一声:“骑兵!骑兵来了!”丢下水瓢,他扭头就跑。 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他跑出去十步,只觉着后脖颈一凉,身子朝前扑倒,倒地毙命。 无数的黑水骑兵连绵而来,措手不及根本没有防范的清军毫无抵抗之力。转身逃跑的没跑出去几步,便如老疤一般下场;企图反抗的,刚拿起武器,骑兵剑一抹寒光闪过,早已尸首分离;更有一些躲闪不及的,径直被奔驰的战马撞得飞出去老远,胸骨骨折,内脏破裂,七窍流血,躺在地上只剩下了最后的几分钟。 挥舞着骑兵剑的骑兵,刺开账幕,径直从营帐中穿行而过。或者越过不高的栅栏,将倒霉的清军活生生踩死。 不过短短的瞬间,整个刘集镇已如沸水一般陡然沸腾了起来。到处都是横冲直撞的骑兵,充耳的是隆隆的马蹄声与同伴的惨叫声。便是逆着风,那浓浓的血腥味依旧刺得人作呕。 而这仅仅是开始,清军的倒霉还远没有结束。不过几分钟,折损了二十几名骑兵,黑水骑兵穿行而过。不待清军反应过来,呼啸声接踵而至。 考虑到心理战,雷神军工干脆就在迫击炮炮弹上加装了呼啸器。成片的呼啸声接踵而至,慌乱中的清军眼角余光只瞧见天空中飞过来无数的小黑点,还没等反应过来,密集的爆炸便连成片的炸开了。 猛烈的冲击波,卷着弹片横飞。正在集合的清军有如风中落叶,四处飘零。伴随着炮击,下马步战的游骑兵散兵线已经压了上来。 小炮,蹲低瞄准射击,掩护后面的同伴交替上前。没有炮击,没有步枪阻击,游骑兵们好似训练中那样,完美地执行着战术动作。 刻下的刘集镇,早已变成了人间地狱。慌乱中的清军,如同割麦子一般一茬接一茬地倒毙在弹雨中。有个光着膀子的家伙还试图收拢乱军,徒劳无益之后飞身上马就要逃跑。结果一发炮弹不偏不倚地连人带马炸成了碎片。而后清军在慌乱之后,不可避免发生了崩溃! 无数的清军,慌不择路地乱跑着。而后随大流地朝着没有遭到袭击的北面逃跑。刘集镇东侧,冲杀完毕的骑兵列队整齐。 尼尔森盯着崩溃的清军,骑兵剑再次前指:“为了死去的同伴,carga!” “carga!” 377 无处不在的竞争 377 无处不在的竞争 时间不过过去了一个钟头,晨曦之中,刘集镇恢复了安静。无数的迷彩游骑兵穿行其间,两人一组拖拽着倒毙的清军尸体。 上校李元顺丝毫不在意空气中根本就未曾消散的硝烟与浓浓的血腥味,自得地笑着,而后不屑地打量着清军的尸体。 “我说什么来着?不是清军骄狂,而是明军太废物!”李元顺咂咂嘴,停***子环顾四周。随行的军士长从远处跑来:“长官,黑水骑兵营回来了。” “情况怎么样?” “追击过程中意外损失六人,除此之外没有遭到有组织的反击。清军已经完全被消灭了。”军士长肯定地说道。 “被消灭了?”李元顺有些诧异。逃跑的清军起码一千多号人,就凭黑水骑兵营那三百来号人,这么点的时间,怎么消灭得了? 军士长耸耸肩:“尼尔森确信,清军的确被消灭了……因为他们四散而逃,除非有无线电通讯,否则不可能再次集结起来。” “好吧,那他们就是被消灭了。”李元顺笑意中的不屑愈发浓重。 这个时代军队糟糕的组织度,一旦发生这种崩盘的行径,基本上就等于是被消灭了。你不能指望这支军队还会成建制地在某地重新集结。尤其是指挥官被击毙的情况下——那个光膀子企图骑马逃跑的家伙就是。最多有少数士兵跑回了清军后方,而后等待着被收编入其他的军队。至于剩下的……估摸着要么就跑回家了,要么直接就落草为寇。总之,这股清军在实际上就是被消灭了。 “回报师部,就说游骑兵团已提前三个小时抢占了刘集镇。” “是!”军士长答应了一声,犹豫了一下,说道:“长官,尼尔森的骑兵营损失了三十人,他们士气很糟糕……我想您有必要去一下。” “我会的。” 军士长点点头,转身去吩咐通讯兵了。李元顺则深吸了口气,朝着军士长指示的方向,找上了黑水骑兵营。 “尼尔森,恭喜你取得了一场漂亮的胜利。我会在战报中重点提及黑水骑兵营的重要性。”李元顺笑着说。 那边,尼尔森正在低着头为战马卸马鞍。听了这话,只是淡淡地点头表示感谢:“上校先生,您知道我和我的伙计们为什么参与这场与我们毫不相干的战争……我们不要金钱,只想澳洲能履行承诺,在战争结束之后还给我们……自由。” 随着尼尔森的话语,所有原本垂着头,疲惫地休息着的西班牙人,都将目光锁定在了李元顺身上。后者思索了一下,回答:“虽然我本人无法做主,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既然是澳洲国会做出的承诺,那这条协议在战争结束之后一定会得以实现。所以,尼尔森,你完全没有必要担心国会会毁约。你会在战争后得到自由……前提是你还活着。” 尼尔森终于笑了起来:“那我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请放心,上校先生,我们会战斗到战争结束那一天的。” 李元顺点头示意,而后抽身而走。待转过身来,李元顺的脸上已经面若寒霜。阴沉着一张脸低声嘟囔着:“麻烦的西班牙佬……” …… 瓜洲与刘集镇之间的土路上。道路两侧走着两排背着行囊,扛着步枪的士兵。或者是蓝白相间的陆战队员,或者是黄绿相间的陆军士兵。每隔一段便是一个颜色,从上空俯视下去,整个连绵的大军,便有如一条蜿蜒前行的花皮蟒蛇一般。 道路中央,骡马或者拉着车子,或者拖拽着沉重的火炮,泥泞的道路时而会让轮子身陷其中。这时候,总会有工兵营的士兵抱着木板,放在轮子前行轨迹上,而后吆喝着费力推着。也正是因为这条泥泞的道路,所以整个队伍的行军速度实在慢的可怜。 而在骡马车与火炮当中,相隔百来米,一辆墨绿色的suv与一辆改装的的装甲皮卡格外显眼。其中那辆皮卡原本是swat的座驾,结果为了这次出征,凯瑟琳那丫头忍痛割爱奉献了出来。据传闻,陆战队司令杰瑞的夫人为此很是做了一番工作,这才说服了有些刁蛮的凯瑟琳。 而后顺理成章地,这辆皮卡成了杰瑞的座驾。而陆军司令傅白尘一看杰瑞那家伙坐上了皮卡,当即就不乐意了。一封电报打回中南,好说歹说,把这辆suv给装上了船运了过来。 陆军与陆战队之间,两位主官不对付,这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实。而且说不定国会还很乐于见到这种情况保持下去。然后就出现了眼前的这种情况,陆战队司令在前头坐着皮卡,一百多米后跟着陆军司令的suv。这让参谋长游南哲很头疼,留守瓜洲的游南哲甚至琢磨着,要不是行军,傅白尘那厮会不会来个超车之类的挑衅举动,而后俩司令官互相飙车…… 但所幸这是行军,所以飙车什么的还真没发生。 皮卡停了下来,看起来前方又有马车陷入了泥坑。负责开车的下士焦急地拍着方向盘,副驾驶的上尉干脆开门下去,查看情况了。 杰瑞中将就坐在后座,一身笔挺的中将军服,鼻梁上卡着墨镜,一双白手套一尘不染。谁也猜不出,中将这会儿到底在想什么。 “将军,游骑兵团发来电报!”一名参谋突然出现在后门,隔着车门大声报告着。 中将举起手向下点了点,下士驾驶员立刻降下了玻璃。 “念。”与一年前相比,陆战队中将身上多了一股子军人特有的孤傲气息。但他杰瑞有傲的资本!马尼拉战前战后,主导地面战的永远都是陆战队。至于陆军?在他看来不过是配角。哪怕国会蓄意扶持陆军,他谢杰瑞也不怕! 陆战队的体系已成,陆军想要后来居上谈何容易?便是此次远征,当规模从旅提升为师的第一时间,他谢杰瑞立刻便被五角大楼委任为远征师司令长官。打这种打仗,离不开陆战队!更离不开他谢杰瑞! “是!”参谋应了一声,展开电文:“远征师司令部:我部拂晓发动突袭,历时一小时,业已歼灭刘集镇之敌。损伤轻微……游骑兵团上校李元顺。” 谢杰瑞手指轻轻敲击着膝盖,沉默了片刻,低声问:“还有多久到刘集镇?” “这……将军。”参谋犹豫了一下说:“路况比我们想的还要糟糕。按照现在这个速度,最早也要明日一早了。” “前后不过二十三公里的距离,居然要走一天半?”谢杰瑞皱了皱眉头:“修改方案,让两个迫击炮营脱离队伍,配合进攻部队,务必在下午四点前抵达刘集镇。明日中午前,必须肃清扬州西南之敌。” “那75炮营……” 谢杰瑞终于转过了头,顿时让参谋住嘴:“让陆军掩护,这种事情还用我教嘛?” “是!”参谋敬礼,而后小跑着走了。便跑,那参谋边擦冷汗。让陆军去掩护75炮兵营,而后陆战队去进攻……傅白尘少将要是知道了,保准就炸了! 果然如参谋所想。命令下达之后,陆军少将傅白尘就冲出了suv,嚷嚷着要找杰瑞说道说道。亏着周遭的军官拉着,否则瞧这架势,两位司令非得掐起来不可。 临时中校孙传庭骑在一匹马上,局外人一般冷杨旁观着这一切。澳洲军中,陆军与陆战队,甚至所有军种彼此都不对付,这事儿他早有耳闻。便是放在大明,也很常见。有道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都是当兵的,自然要争个长短。 按说这事儿要放在大明,上头肯定得进行弹压。再怎么能打仗,如此桀骜也得打压打压。可澳洲人完全就是一副顺其自然的样子。 从国会到各军主官,听闻两帮士兵又斗殴了,第一句话说出来的肯定是问:“谁赢了?”如果自己这边赢了,肯定被褒奖一通。要是输了……那帮大兵就等着惨无人道的折磨吧。 可就是这种看似不团结的情况下,真上了战场,这些澳洲军居然能合作的来。这让孙传庭对澳洲军的理念有了新的了解……无处不在的竞争,加上高人一等的武器装备,所以这帮澳洲军才会越打越强。 可同样的竞争要是放在大明……估计就得闹出高杰伏击黄得功,回头黄得功收编高杰部的事儿来。这是为什么呢?想来想去,孙传庭想起了澳洲人时常挂在嘴边上的字眼:系统。或者说体制。一种极其成熟的体制下,合理的竞争,不但不会造成内耗,反倒会激发各军种力争上游。 想到这点,孙传庭倒吸了口冷气……谁说澳洲人是蛮夷的?有如此高明的蛮夷么?在这一点上,大明……落后澳洲人太多了! 与此同时,参与进攻的部队已经越阵而出。皮卡前,中将谢杰瑞正在交代出征的军官们最后的祝福:“记住,不要与清军进行纠缠。刺刀之类的还是留着切午餐肉吧……充分利用射程优势。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上校徐耀祖随意地敬了个礼:“放心,陆战队的小伙子们会给清军上一堂现代战争课程的。当然,他们必须留下足够的学费。” 378 不讲理的战斗方式(上) 378 不讲理的战斗方式(上) 1645年5月13日下午两点二十七分,杨庙。 小小的杨庙,刻下早成了清军主帅的营帐。虽是早就过了小冰河,气温在显著回升,可地处长江沿岸,夜间湿气重。庙宇虽小,用来做主帅营帐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远处便是扬州城,城头上的大旗赫然可见。甚至依稀能瞧见上头来回走动的明军。清军大营一分为二,一南一北。南侧的营地里,整个营地里,全然没有大战之前的那种紧张气氛。普通士卒懒洋洋的聚拢在一起,蹲在地上跟那儿胡吹。军官们也懒得训斥,只是自顾自地寻欢作乐。 相比之下,北侧的营地里这种情况虽然也能看到,可军容却要整肃了很多。这会儿,不论是南营的还是北营的,士卒们时不时地都会朝残破的杨庙瞟上几眼。那里头……故事多啊! 啪的一声,一虬髯汉子怕案而起,怒斥一声:“许贼,来年今日,便是你的忌日!”说吧,苍朗朗拔出明晃晃的腰刀,就要欺身上前。他旁边一白脸的汉子赶忙起身,一把将其抱住:“贤弟制怒,制怒啊!” 只是那虬髯汉子气力十足,那白脸的汉子怎地也拉不住。在其对面,脸色蜡黄的‘许贼’早已面无人色。倒退好几步,刚忙招呼左右护卫。待护卫挡在身前了,够抢屎一般扑倒在地,冲着上首坐着的八旗贵胄接连叩首:“贝子爷,贝爷可得给小的做主。当日许某手刃高杰,不过各为其主。不想他李成栋不识好歹,已为大清臣子,却想着为明将报仇。贝子爷,贝子……” 那满清贵胄身旁,留着山羊胡子的翻译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待说完了,那贝子忽而哈哈大笑起来。指着许贼的丑态似是嘲笑一般地说了些什么。 山羊胡子的翻译清了清嗓子:“屯齐贝子爷说了,既然同殿为臣,不可擅起刀兵。念李成栋是为初犯,且忠心为主,此番便既往不咎了。许总兵,起身谢恩吧?大男人哭哭啼啼成何体统?”就连那翻译瞧许贼都是一脸的鄙视。 许贼规规矩矩磕了个头,起身擦着满是鼻涕眼泪的脸,神色自得地朝着对方瞟去了一个蔑视之色……俺有贝子爷庇佑,又有何惧? 趁着这光景,白脸的汉子低声嘟囔了几句,这才让虬髯汉子泱泱地坐下,继而双目瞪得溜圆,直勾勾地盯着仇人。 那许贼便是徐定国,虬髯汉子名李成栋,白脸的汉子名李本深。后二者本是高杰部下。当日高杰带着三百亲兵孤身入城,结果造了许定国伏杀。事后许定国领着部下连夜就过了江,让李成栋与李本深二人无可奈何,只得屠城泄愤。 后来黄得功妄图收编高杰残部,史可法胡乱扶持了一通,直接导致群龙无首的高杰部投了鞑子。投降归投降,而双方见面,那真叫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性子急的李成栋径直就炸了,提刀就要看了许定国。若非屯齐在这儿,保不齐两军径直就开战了。 在李成栋落座后,屯齐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山羊胡翻译过来,无非此时当齐心戳力,攻陷扬州,清廷事后必定***行赏云云。只是瞧屯齐那家伙眼睛里掩饰不住的轻蔑,很显然,这话是被山羊胡加工过的。有清一代,处于骨子里的自备与防范,就好似突然翻身的农民一样,比他妈地主还狠。对待汉族的民族政策,从来都是压迫、防范、奴役。 也就是康麻子时期鉴于三藩之乱以及台湾的郑成功,不得已喊出了满汉平等的口号。口号嘛,从来都是说得比唱的好听,至于内里如何,只要不是白痴,谁都能看出来那是什么玩意。 正当山羊胡长篇大论的光景,外头一骑飞马而至。马上骑士不待战马挺稳,甩镫离鞍,落地小跑着冲了进来。身子停下前,抖了抖马蹄袖,一个千扎下去,叽里咕噜就是一通报告。 屯齐询问了几句,哈哈大笑起来,吩咐山羊胡一番,后者附和着笑道:“探马报,西南似有一股来犯之敌,兵不过三千,刻下正朝杨庙进发……啧啧,这不是来送死么?几位总兵,哪位去讨了这功劳啊?” 不到三千?许定国眼珠子乱转一通,不待山羊胡说完,已经跃身而起,学着满人的德行,扎了个千儿:“卑职愿往!” 屯齐自无不允,随意嘱咐几句,甩甩手便令诸将散了,他则打着哈欠往后走。后院的卧房里头,可是绑着许定国献上来的娇滴滴三个南女,昨夜才享用了一个,刻下没事儿正好…… 屯齐走了,许定国嘿嘿笑了一番,冲着李成栋拱拱手:“二位,俗话说就没有解不开的疙瘩。当日各为其主,而今同殿为臣,何苦煮豆燃萁?啊?哈哈,许某先行一步,二位自便。”甩甩袖子,大笑着往出就走。 “你……”李成栋指着许定国一番咬牙切齿。到得最后,愤愤地一跺脚:“贼厮鸟,来日李某必取尔狗头!”发泄了一句,看向沉默着的李本深:“大哥,早知如此,投个鸟的大清?大丈夫快意恩仇,而今窝窝囊囊,好生叫人不痛快!” 李本深长叹一声:“大势所趋……你我不降又能如何?”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李本深先行一步走了,只留下李成栋在那儿气鼓鼓的瞪眼。 …… 扬庙西南五公里左右的土路上,陆战队二、四、五营,以及迫击炮一、二营、工兵三营组成的军队小跑着快速朝杨庙迫近着。地处平原,视野开阔,视线所及,远处清军连绵的军营已然可见。更远的地方,扬州那黑黝黝的轮廓也出现在了视距之中。 上校徐耀祖与一干军官骑在马匹上,不时地对着远处指指点点。 “长官,第二营的周飞火长官拒绝现在享用午餐。”一名通讯兵小跑着过来报告。 “怎么回事?”徐耀祖不悦地皱了皱眉头。 “长官,周飞火少校说,等打下了扬庙再用午餐。” “他是这么说的?” 通讯兵肯定地点头:“周少校还组建了士官突击排,说是一定要宰了屯齐。” “这个周飞火……”徐耀祖满意地笑了起来:“那就打下扬庙再吃饭!” 半个小时后,抵近到距离清军营地两公里左右,全军停了下来。工兵三营一边卸载物资,一边开始布设蛇腹状铁丝网。 两名工兵拖着沉重的铁丝网,到达预定位置,迅速展开,而后将其固定好。在其周遭,更多的同僚重复着他们的举动,除了留下狭窄的口子,品字形的铁丝网呈环形将陆战队围了个严实。与此同时,陆战队士兵开始用工兵铲掘土,装填麻袋,布置出发阵地。 稍远的后方,两个营的炮兵开始展开,预设炮兵阵地…… 那头,得了军令的许定国志得意满。琢磨着不过三千兵,虽然来路不明,可自己一万精兵尽出,还不是手到擒来?以至于出营寨的时候,许定国已经开始琢磨这次能讨到什么赏赐了。然后等手下报告之后,许定国先是愣了愣,手搭凉棚观望了一通,继而哈哈大笑起来。 大军行止,必先立寨,这事儿无可厚非。可这帮穿得跟叫花子一般的家伙,不过三千出头的兵,不趁机冲入扬州,反倒搁这儿立寨……最要命的是围墙好几层,最高就齐腰,虽然外头那些拒马挺新颖……可这不是开玩笑嘛? “大人,弁下以为,此军主帅必为初上阵之乡绅也。大人只消一击,必摧枯拉朽……” “王副将所言甚是,大人,某请战!” “俺来第一阵!” …… 一众部下的跃跃欲试,让徐定国有些飘飘然,点了一名心腹,故意黑着脸说了几句狠话,便让其率本部兵马先冲第一阵。 俗话说,人一过万铺天盖地。那头清军刚出营寨,这头的陆战队就紧张了起来。士兵丢了工兵铲,躲在胸墙之后,端着步枪瞄准;炮兵调整好了射击诸元,一个劲儿地请示要不要开火。 徐耀祖看了看手表,时针指向四点一刻。他想了想:“出发阵地布置好了么?” “还差点,长官。”参谋老实地回答道。 “哦……”徐耀祖沉吟了一下:“告诉炮兵,打一个基数的焰火玩玩儿,第一线戒备,其余的继续修筑出发阵地。” “是!” …… 那头的清军出击部队还在整队,这头的炮兵阵地上,三十六门迫击炮梯次排开,炮组的射手随着军官的口令调整着射击诸元。 “距离,1300!方向……东北偏北120,高低……一发填装,放!” “一发填装,放!” 几门试射的81迫击炮发出沉闷的响声,几枚迫击炮弹划着诡异的弧线,抛上半空,继而朝着对面的清军一头扎下去。片刻之后,几团烟柱在清军阵列前方炸开。 负责观测的军官迅速调整了距离报数,重新调整好射击诸元之后,又是一轮试射。这一次炮弹准确地在清军前沿炸开,顿时将十几个倒霉蛋抛上了半空。 眼见如此,炮击的命令终于下来了。刹那间,三十六门迫击炮齐轰鸣…… 379 不讲理的战斗方式(中) 379 不讲理的战斗方式(中) 近两千服色杂乱的明军草草地列好了阵列。副将周弼兜马上前,扯开脖子喊道:“都给老子听好了!此战某已跟总兵大人立了军令状,许胜不许败!后退者,斩!迟疑不前者,斩!避战者,斩!杀敌一人,纹银二两!杀敌主,赏银百两,给现钱!” 周弼转头一招手,两名家丁吭哧吭哧地抬着一口箱子上前。落在地上,激起尘土无数。一家丁抽出腰刀,举起来就砍。咔嚓一声,锁头从中而断开。另一家丁一脚上去将箱子踹翻,顿时,白花花的银子借着阳光晃得所有人一阵眼花。 巨额财富就在眼前,这些当兵吃粮的兵丁没有一个不动容的。顿时,军伍之中,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瞧着手下如此,周弼得意一笑:“看清楚了,给现钱,绝无赊欠!” 为了打好这一仗,他周弼可是下了血本。而今投了满清,隐身山野是别想了,他周弼这辈子就想吃香的喝辣的。走科举他也不是那块材料,本就长于军中,要想过得好,只能搏命换取功劳。眼前那支怪异的叫花子军,看起来正好是他升官发财的踏脚石。此时不发力更待何时? 欢呼声先是杂乱,继而渐渐齐整起来:“万胜!万胜!” 恰在此时,几声尖锐的呼啸袭来。阵列之前,猛地腾起几团烟柱。爆炸激起的尘土非得老高,小石头子打得周弼的铠甲叮当乱响。胯下那匹枣红马,更是人立而起。也亏着周弼骑术精湛,好一通安抚那枣红马才安静下来。 叫花子军居然有大炮?而且还有开花弹?这叫周弼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普通明军,哪来的大炮?那开花弹造价更是高昂,平素都供在库房里,不到万不得已谁敢拿这玩意砸着玩儿?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心中惴惴,面上依旧是刚硬,周弼嗤笑一声:“不过三两门小炮,待儿郎们夺来,赏银更厚!” 他说话的光景,又是几声尖锐的呼啸。这回可不是落在阵前了,径直落在队伍之中,顿时将十几个倒霉蛋掀得飞了起来。距离中心近的早已没了气息,远一些的也是血肉模糊,躺在那儿眼瞅着出气多进气少。 瞧见队伍有些松动的迹象,周弼兜马转身,手中长枪一指:“杀啊!”这会儿再不冲,再来一轮开花弹,怕是这两千来号人就得散架了。他周弼再清楚不过这帮手下是什么货色了。 然而,比他方才担心的事还要糟糕无数倍的事儿发生了! 停歇了不过片刻,但见天际几十个小黑点缓缓上升,停滞一下,继而飞速砸过来。呼啸声越来越近,那黑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放大着。 眼瞅着黑点砸向了自己,周弼暗叫一声不好,舌尖一顶上牙堂,干脆来了个镫里藏身……然后他死了,死的那叫一个惨,就跟五马分尸一样。 一枚炮弹正好砸在马腹下的地面,剧烈的冲击波径直将战马都给分尸了。爆炸,爆炸,连绵不绝的爆炸。就好似捅了马蜂窝一般,慌乱的清军当中每一刻都在腾起烟柱;每一刻,都有人被冲击波带走;每一刻,都有倒霉蛋重复一秒钟前同伴的倒霉遭遇…… 仅仅是不到两分钟,近十轮的饱和炮击之下,这部突出的清军在经历了发懵、惊恐、慌乱之后,终于有脑袋还算灵醒的家伙发现事情不多了。先是零星的几个,继而一大片一大片的清军丢下武器,抱头鼠窜往回就跑。 但他们的噩梦仅仅才开始,那些要命的尖啸声,追着他们接踵而至。他们认为的开花弹如同长了眼睛一样,哪儿人多往哪儿砸。最要命的是,活着的清军犹不自查,眼瞅着哪儿人多还专门往哪儿跑! 冷兵器时代,组织度以及通讯手段低下,直接导致战争的时候,士卒大多聚拢在一起,基本不存在什么散兵线的概念。这种习惯使然,再加上羊群效应,直接导致清军无形当中在帮澳洲的炮兵们增加战果…… 在周弼的部署遭受铺天盖地的炮火打击的时候,后方观战的许定国还在发懵。这家伙抻着脖子到处找那帮叫花子军的大炮到底在哪儿,可找了半晌,只看到低矮的胸墙以及前面的铁丝圈子……大炮呢?大炮在哪儿呢? 这家伙还在愣神的光景,周弼部署已经溃败,然后他的瞳孔迅速放大。激灵的左右护卫比他反应还快,一拉许定国的马头:“大人快走!” 就是拨马转身的光景,弹幕已经笼罩了过来。一波又一波的尖啸声连绵不绝,炮弹如同不要钱一般砸将过来。从上空俯视下去,那些清军就如同池塘中的水藻。每一次爆炸,就如同雨点落入水塘引起的涟漪。狂风暴雨当中,聚集在一起的水藻被砸得七零八落,四散开来。 炮兵阵地上,装填手如同打了鸡血一般不顾军事条例,疯狂地将炮弹塞入炮膛;负责瞄准校正的炮手,不得不时而推开同伴,顺着军官的最新口令调整射击诸元;整个炮兵阵地之上,到处都是扛着弹药箱运送炮弹的士兵。个中有热得受不了的,干脆光了膀子赤膊上阵,嗷嗷叫着来回疯跑。 战壕之中,胸墙之后,陆战队的大兵们目瞪口呆地看着炮兵同僚们所做的一切。刚才恰好路过上校身边的于山用手顶了顶头盔,不缺地问身边的新兵蛋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校的意思是打一个基数,这都打多少轮了?” 新兵蛋子只是参加过两次演习,根本就没见过这种场面。只是小鸡啄米一般不停地点头。 于山因为惊愕而一直屏住的呼吸,总算恢复过来,他长出一口气,吹了声口哨:“干得漂亮,我认为炮兵完全可以独自击败这股清军了。” 在他右边,铁牛郁闷地摆弄着强行抢过来的咖啡磨机枪……这东西很符合他的胃口,以至于为了操作它,铁牛已经考虑要不要提前退役,而后加入黑水了。现在,他这一想法更加坚定了。有这些见了鬼的炮兵同僚,咖啡磨机枪还有用么?有用武之地么?有…… 在他们身后几十米,上尉乔肆终于回过了神。这一幕让他感觉十分熟悉……就如同回到了马尼拉战场,而后瞧着海军用舰炮招呼西班牙人一样。看起来陆战队的炮兵同僚不但继承了海军的传统,而且还将这一传统发扬光大了。天可怜见,乔肆现在甚至都在为清军不值。遇上这群疯子一样的炮兵,死了都没地儿说理去! 回过神的乔肆发现自己连队的士兵无不驻足观望着,他清了清嗓子:“好了,没什么好看的,清军完蛋了。现在立刻把战壕挖好,如果你们还想吃晚饭的话,我建议你们尽快。” 就如同乔肆所预言的那样,近万清军在丢下两千多具尸体之后,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狼狈地逃回了营寨。但炮兵营的疯子们似乎打高兴了,一溜的弹幕直接砸进了清军营地之内。最后徐耀祖上校实在看不下去了,训斥了两名炮兵上校一通,炮击这才停歇下来。 清军这回算是消停了,可以肯定的是,遭受了这么大损失之后,短期之内清军肯定不会再贸贸然的出来了。而事实上不但如此,清军可能觉着在迫击炮射程内很不安全,居然主动向北撤了一段。这让两名炮兵少校直撇嘴……81迫的射程可不止这么点,只要徐耀祖发令,管保清军会彻底放弃南侧营寨。 一个小时之后,天色将暮,陆战队的环形阵地总算是修筑完毕。徐耀祖上校的作战任务,除了彻底清除西南围城的清军,还要阻隔从北面来的援军。用以掩护陆军四个营在明日发起对扬州南部的清军发起攻击。 但现在从普通士兵到徐耀祖本人都一致认为,似乎这个环形工事已经毫无用武之地了!就清军那德行,吃了亏居然不来报复,这不是显然的认怂了么? 但同样的,徐耀祖遇到了一个难题。清军不出来,这就意味着陆战队必须发起主动进攻……脱离坚固的防御工事主动进攻,这在徐耀祖看来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在权衡了一番之后,徐耀祖终于做出了一个新的决定……把阵地修到清军营寨前去!老子的工事就在你眼皮子底下,看你怎么着! “周飞火!” “到!”少校周飞火一溜烟地跑过来,笑呵呵地问:“就知道有好事儿找我。请徐上校放心,我们四营自己就能把……嘿嘿嘿。” 在徐耀祖瞪圆了的眼睛注视下,周飞火没等说完就嘿嘿笑了起来。 “给你的任务很简单,试探性进攻。记住了,是试探,不是强行进攻。一旦遭到优势兵力反击,立刻撤回来。如果对方龟缩,我会派工兵营上去布置最新的前沿阵地。” “是!”周飞火领了命令,转身回去布置作战任务去了。没一会儿,一个连的陆战队走出战壕,端着武器,绕过铁丝网之后排列成三条散兵线,缓缓地交替前进着逼近清军营寨。 380 不讲理的战斗方式(下) 380 不讲理的战斗方式(下) 乔肆抱着m1644步枪,快速地奔跑着。十几步之后,骤然停下来,蹲低身子举起步枪瞄准。在其面前,清军的军营不过二、三百米的距离。 在其身旁,一个排组成的散兵线重复着他的举动,蹲***子小心地戒备着。他回头看了一眼,另一个排的散兵线已经抵近,后方不过几十米处,铁牛等人已经停了下来,开始构筑机枪阵地。 “所有人都听好了,原地戒备,掩护工兵布置铁丝网!”他大声说话的光景,清军的营寨上露出了几个人影,不待乔肆发布命令,几声沉闷的枪响之后,几个倒霉蛋身子如同断线的风筝,一头栽了下去。 乔肆立刻朝着身后的狙击手挑了挑大拇指。 “睁大你们的双眼,看见一切可疑目标,立刻射击!”拍了拍身旁军士长的肩膀,乔肆提着步枪往回走,去跟工兵连连长沟通。 没等他走到地方,猛然听得枪声如同炒豆子一般响了起来。他立刻原地转身,蹲下举枪,朝着营寨中冲出的清军倾泻着火力。 但清军实在太多了,一个倒下去,更多的涌了出来。乔肆将转轮步枪的子弹打空,观察了形势之后立刻大吼:“撤退!撤退!撤退到二线!” 前沿的士兵开始交替着小跑着后撤,更多的清军涌了出来。目测之下,不过几分钟的时间里,清军已经涌出了千多号,而后续还有更多的清军通过寨门。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陆战队的三条散兵线已经后撤到了修筑好的机枪阵地之前。铁牛一把将头盔丢掉,咧开大嘴狰狞地笑着:“终于到俺了!装弹!” 一名黑水雇佣兵迅速将铁皮盒子里的子弹倒入漏斗,另一名雇佣兵开始摇动摇把,铁牛在后方扶着机枪,通过侧面的瞄准器大略地对准清军。顿时,咖啡磨那特有的沉闷声坑坑坑坑地响了起来。 13mm的口径,大容量的发射药,让枪口喷吐出长长的火舌。被发射药烧得灼热的弹头,在夕阳下有如流星一般砸向清军。六架机枪组成的交叉火力,瞬间将清军笼罩。 毫无准备的清军顿时如同割麦子一般被放倒。前排的人纷纷倒闭,后面的的清军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倒下的同伴成了绊脚石,有幸运的一个跟头栽下去,幸运地躲过了要命的子弹;倒霉的只觉着身子一凉,甚至连疼痛感还没传到大脑,身子便被大口径的机枪子弹打成了两截。 更有甚者,子弹穿透了前排的清军不说,犹剩的动能径直击中了后排的清军。停止作用之下,子弹在人体内翻滚,而后在身体某个部位陡然炸开一个大窟窿。 机枪的奏鸣曲还没鸣响多久,尖锐的呼啸声接踵而至。炮兵的指挥官生怕误炸友军,将参数往前移动了不少,是以营寨外侧的清军还没什么感觉,里头的清军可就倒了血霉了。一波又一波的炮弹,直接将这股冲出来的清军拦腰斩断。 到了这个时候,李本深再也顾不得自己的手下了,只是扯着嗓子喊了声‘撤!’拍马转身往回就跑。用血肉之躯与钢铁碰撞,除非这些士兵都是人形t800,否则谁能受得了?未知的恐惧,加上震撼的杀伤力,但凡还属于人类范畴的扭头就得跑。 没有现代军队的组织度,没有大能的政委,更没有疯狂的圣战信仰,大家都是爹生妈养的,谁会眼睁睁地等死? 前后不过十几分钟,承受巨大损失的清军李本深部就崩溃了。用比出来的时候更快的速度狼狈逃窜。只是这一次,炮兵们似乎不再掩饰81迫的射程了,径直往预想中清军可能的撤退道路进行着弹幕延伸射击。爆炸,爆炸,连绵不绝的爆炸。 哨塔被一发炮弹直接送上了天,只剩下孤零零的空架子;帐篷中心开花,径直把里头的衣裳、兵器以及人体抛上了半空;惊慌的马匹嘶鸣着,拉着马车狂奔,而后一发炮弹落下,马匹飞出去十来米不说,那巨大沉重的马车轮子更是高高飞上了半空。 有明一代……别说是明朝了,就算是同时期的欧洲,又何曾见识过这样的火力?明朝的开花弹射程近不说,由于没有最佳的火药配比,威力更是不可同日而语。硝化甘油引起的爆炸,在十七世纪人看来,就如同后世的人瞧见核弹一样,心里头生出不可抗的无力感。 “停火!停火!”军官们扯着嗓子叫喊着,半晌之后旷野中的枪炮声才渐渐停歇。徐耀祖脸色已经完全黑了,这帮败家子的炮兵,居然已经打出去了一半的携弹量。而战斗才开始不过两个多小时……作战计划要求徐耀祖在一天之内击溃杨庙之敌,现在刚打了个开头就砸出去这么多炮弹,万一对方反攻怎么办?黑着脸的徐耀祖上校,再也顾不得什么涵养,劈头盖脸将俩炮兵少校骂了个狗血淋头。 而在战场的前沿,大兵们正目瞪口呆地瞧着自己的杰作。百米纵深两百米宽的区域之内,再也没有超过三尺高的东西存在。遍地都是尸体,有些尸体干脆叠成了一摞。 喷吐火舌的咖啡磨已经停息了下来,并不大的水套上方冒出了白色的蒸汽。有不小心碰到的,顿时烫了个满手泡。 铁牛呆呆着望着战场的方向,缓缓地为自己点了一颗烟,深吸了几口之后,瞧着两名黑水的雇佣兵说:“我想……这玩意再一次改变了战争模式。”他瞅着咖啡磨说。 “对于这一点我们早就知道了。” 被枪声震得有些耳背的于山吹了声口哨:“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如果我是清军,怎么对付这玩意?” 于山的话让几个老兵一阵大笑,继而沉默起来。比埃尔军士长用依旧生涩的普通话嘟囔了一嘴:“幸好我们是澳洲陆战队。” 他的话引得所有人纷纷点头。战场上,新兵蛋子们有的在呕吐,有的在瑟瑟发抖。军士长咆哮着,将嘴巴贴上对方的耳朵,时而会踢上两脚。下级军官解开口袋,一圈儿又一圈儿地给老兵们发烟,说着也许并不好笑的笑话。有胆子大的,抱着步枪飞奔向死亡区域,摸索着一个又一个的尸体,半晌之后带着零散的碎银子满意而回…… 日暮之下,陆战队的防线上有声有色,愉快的大兵们甚至自发地唱起了歌曲。 “……我们澳洲将惩罚世界~从南印度洋到堪察加之东~胜利的战歌响彻天空~鲜花,美酒,澳洲大兵来了……” 与之相对,不过千米之遥,整个清军的营地却是一片死气沉沉。那面燃烧着的帅旗斜斜地依着寨墙,火苗子迅速地将其吞噬,继而将之变成燃烧的木头杆子…… …… 杨庙之内,惨叫声此起彼伏。 贝子屯齐狰狞着面孔,狠命地抡起鞭子,将地上的许定国抽成了滚地葫芦。 “啊~贝子爷开恩啊,啊~” 山羊胡的翻译小意地劝道:“贝子爷,再抽下去,许将军可就……” 屯齐一瞪眼:“死了又何妨?不过一条走狗。我八旗定鼎之势已成,还缺走狗么?” “贝子爷……我大清的确不差走狗。可天下未定,南明尚存之际,如此做怕是不妥。倘若豫亲王知道了。” 屯齐顿了顿,不情不愿地收了手,骂骂咧咧嘟囔一嘴:“汉人都是废物!” 正这个光景,一通杂乱的脚步声之后,几名兵丁搀着满脸都是血的李本深回来了。 屯齐心里头顿时咯噔一声,忍不住用辽东腔的汉语问道:“又败了?”这厮会汉语,只是平素极不齿说出口。在贝子爷心里,只有通古斯语才是最美的语言。 李本深捂着腹部,艰难跪下:“贝子……弁下有心杀贼,然……花皮炮火甚猛!前锋刚出营门,炮火席卷而来。本部伤亡惨重,不得不……” 屯齐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从军多年,老于战事,从来就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作战方式。见了面,连对方一根毫毛都摸不着,离得老远又是火铳又是火炮的,不要银子一般砸过来。这他妈是打仗么?有这么打仗的么?屯齐根据许定国与李本深的描述暗自揣测了一番,倘若八旗铁骑……也许能冲破枪炮阵?但冲破了又能剩下几人? 这支不知从何而来的……花皮,到底是何方神圣?怎地就弄出了这般不讲理的战法?忧虑之余,屯齐忽然长出了口气。幸好啊,幸好!幸好这花皮兵丁甚少,不过三四千之数。便是拼着镶白旗的铁器,只要冲将上去乱战一团,哪怕折损过多又有何妨?这天下还是大清的!倘若花皮来个几万……嘶,简直就叫人不寒而栗!这仗,没法打! 沉吟着思虑半晌,屯齐猛地一拍桌案:“不过逞枪炮之能,待本贝子骑兵夜袭,看那花皮又怎地应对!”说罢,转身一指李成栋:“李成栋,待戌时点齐兵马,随本贝子夜袭花皮!” “扎!” 381 我们是澳洲大兵! 381 我们是澳洲大兵! 1645年5月13日夜,20点43分。 杨庙西南,千多号骑兵将战马强按在地上,隔着夜空,静静地注视着远处灯火通明的花皮营地。两千多米外的花皮军营地里头人头攒动,时而传来说笑之声。只是传到这里,即便听力再好的,也只能听到依稀的声响。具体说的是什么,没法揣测。 屯齐带着本部兵马,几个钟头前悄悄离开营地。一路上马摘铃,人衔枚,马蹄子上裹了厚厚的棉布,悄无声息地兜了个大圈子,埋伏在了陆战队阵地之后。 一名只穿了袍子的家伙小心翼翼地走到头上插着避雷针的屯齐身旁,悄声道:“贝子爷,快到时辰了。” 屯齐只是点了点头,目光依旧盯着远处的营地。好半晌才悠悠地道:“这些花皮到底是何来路?待战后,本贝子必抽了这帮花皮的筋……鄂尔泰!” “贝子爷?” “带你的牛录,去把那些拒马给爷搬开!” “扎!” 鄂尔泰应了一声,转身去布置。不过片刻,百多号脱了铠甲的镶白旗精兵便跟在鄂尔泰之后,猫着腰,小心翼翼地接近着营地。 与此同时,杨庙方向。李成栋用了整晚时间,将五千精兵同样悄然搬出了军营。也亏着赶上夜幕时分,那些花皮弃了营寨前的阵线,否则根本就别想出来。 就在鄂尔泰带人去跟铁丝网较劲的同时,李成栋径直派出先头部队,悄然摸向了陆战队的正面阵地。吸取了李本深经验教训的李成栋,干脆就让士卒爬过去。如此一来可以悄无声息,不容易被发现。可能李成栋本人都没想到,他无意中适应了热兵器时代的作战战术! 那头,鄂尔泰嘴里叼着尖刀,已然靠近了铁丝网。蹲地上等了片刻,见无人发现,仗着胆子伸手去摸铁丝网。刚摸上去,钻心的疼痛就让鄂尔泰一阵皱眉。也亏着鄂尔泰强忍着,否则这一嗓子喊开了,什么突袭都玩儿完了。 用袍子擦了擦手,凑近了一瞧才发现,那一圈又一圈的铁丝网上,居然长着无数的倒刺!这帮花皮的心思……还真阴狠。 比比划划跟周遭的旗兵说明了有倒刺,点头示意之下,几个家伙开始对付这铁丝网……然后某个家伙刚一碰触,就听哗啦一声,骇得鄂尔泰转身就要跑。静静等了半晌,也没等来花皮的炮弹,鄂尔泰大了胆子。恼怒地给了那家伙一巴掌,回头一瞧,发现那铁丝网上不止有倒刺,还挂着不少的铁皮盒子。得,甭干别的了,先把盒子摘了吧! 于是他们蹑手蹑脚地开始对付罐头盒子……但这并不容易,而且可以肯定的是,规定时辰之前,屯齐贝子是别想发起突袭了。 …… “啊嚏~”处在杨庙前沿阵地的于山重重地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而后警惕地望着四周。 他身旁的新兵蛋子,犹豫着将自己的摊子递过去:“下士,小心别感冒了。” “嘘!”于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用鼻子猛力地吸了吸。 “你闻到了么?” “什么?” 于山警觉地说:“鞑子的味道……臭味!” 新兵蛋子从胸前后探出脑袋,看了看漆黑的四周,张望半晌蹲下来摇了摇头:“头儿,可是我什么都没看见……也许你只是有点感冒。” “闭嘴,菜鸟!”于山坚定地说:“我的鼻子一向很灵敏……当初我可以在一公里外闻到马卡洛夫军士长身上的狐臭。” “马卡洛夫?五营那个马卡洛夫军士长?” “那不重要!”于山一把拽过来新兵蛋子:“菜鸟,你立刻去找比埃尔军士长报告……立刻!” “我听你的……”新兵蛋子转过头来,猫着腰不满地跑了。在他看来,这更像是老兵折腾新兵。这一游戏他此前刚刚经历过。比如给老兵洗臭袜子,比如夜里被蒙头一通胖揍,比如军营门上放一盆凉水,自己推门而入之后被淋个湿漉漉……再比如斗地主的时候绝对不能当地主,否则会输掉一个月的薪水…… 几分钟之后,新兵蛋子领着比埃尔军士长回来了。 “下士,听说你有发现?” “头儿,我觉着不对。”于山指了指某个方向:“我感觉那边似乎有敌人……因为我听到了一些响动。” 新兵蛋子脸上已经开始扭曲……于山这家伙,还真是说谎不打草稿。刚才不是说闻到,现在怎么变成听到了? “你确定?”比埃尔认真地问。 “十分确定,头儿!” 比埃尔深吸了一口气:“我立刻去团部,你负责把伙计们都叫醒。告诉铁牛,给咖啡磨上子弹。”点点头,比埃尔飞快地跑了。 不过十分钟之后,营地里猛地蹿出来一支火箭——哈尔火箭!黑火药推进剂的自旋火箭弹,弹头部装载着硝化甘油炸药……当然,也有少量的凝固汽油弹头。受限于橡胶的产量,这样的弹头很少。而且因为这玩意威力过于巨大,已经被军方列为严格保密的大杀器! 不幸的是,这一颗正是凝固汽油弹头的……用于照明。当然,军方曾对此反复表达了不满,他们认为化工应该提供足够的照明弹。但照明弹需要镁粉,而镁粉需要电力,中南电力严重不足……这是个死循环,一切都要等到电力问题妥善解决之后,军方才会用上照明弹。在此之前,好吧,只能用装载凝固汽油弹头的哈尔火箭了。 朝着于山指示的方向,抖动着飞去。一头扎下去之后,猛烈的爆炸之余,陡然燃起熊熊的大火!然后让前线所有的士兵都瞪大了眼睛,火光照亮的四周,满是猫着腰对付铁丝网的清军! “敌袭!敌袭!开火,自由开火!” “呼叫炮兵,呼叫炮兵,方向东北偏东75,距离800,火力覆盖,火力覆盖!” “点燃篝火带,点燃篝火带!” 阵地上顿时乱了起来,无数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大兵们不管不顾地朝着可能的敌人开火着,炒豆子般的步枪声中,夹杂着坑坑坑坑的咖啡磨机枪之声。 一名一等兵抽出打火机,打了几下才打着,而后咒骂着丢进一道延伸出去的沟渠里。只是瞬间,火龙便蜿蜒出去,几分钟的时间便将整个营地围了起来。 为了防范可能的夜袭,徐耀祖干脆就让大兵们挖了一条壕沟,里头浇了汽油,一旦遭到袭击立刻点燃,足以照亮营地周遭两百米内的一切敌人。 随着篝火带的升起,大兵们不再是杂乱的射击。他们开始瞄准。机枪也调整了枪口,朝着正在跨越铁丝网的清军扫射着。 李成栋部眼见偷袭不成,干脆从地上起来,跨越铁丝网要玩儿命。这半天的功夫,花皮的炮火给他们留下的极深刻的印象。不少的军官都以为,只要拉近了距离,克制了炮火,贴身战花皮决计无计可施。可他们大多数连铁丝网的边都没摸到便被子弹撂倒。少数冲到铁丝网前的,由于助跑不足,干脆就挂在了铁丝网上,而后被呼啸的子弹打成了烂泥。 即便是越过去又如何,前面可还有两道铁丝网呢! 与此同时,阵地的后方,马卡洛夫的五营同样发现了图谋不轨的敌人。一通子弹招呼过去,百多号鞑子跑回去不过三四十。 灰头土脸的鄂尔泰,狼狈不堪之余,已经是睚眦欲裂。一个牛录不过三百人,从关外打到关内,他鄂尔泰的牛录何曾遭过如此的打击?眨眼之间,六十多条人命就没了。他该怎么交代?怎么跟豫亲王交代?怎么跟寡妇孩子交代? “贝子爷!”嘶吼一声,鄂尔泰已经哭了出来。 屯齐贝子一鞭子抽过去:“满洲爷们,嚎什么?把猫尿给爷憋回去!”抬头看着犹自喷吐着火舌的花皮营地,屯齐咬牙切齿,提起鞭子一指:“爷还就不信了!上马,强冲!不过三千许花皮,冲上去给爷砍了!” “扎!” 千多号八旗精兵套上铠甲,跨上战马,开始围着屯齐编队。这些骑兵里头,有的套着棉甲,有的则是满是铆钉的铠甲。方才同胞的遭遇,在他们看来不过是意外罢了! 就算搬不开拒马又如何?冲将上去,径直撞开!战马死了再从关外运来!自己身穿着铠甲,那些花皮的烧火棍又能奈何? 沉闷当中,千多骑兵开始小跑向前,继而缓缓加速。待离铁丝网近了,阵列之中,猛地突出几骑,径直撞向铁丝网。 然后这些倒霉蛋人是过去了,可胯下的战马径直被铁丝网缠了个严实!有速度太快的,干脆就被倒刺给生生扎死了。更多舍马成仁的家伙飞将出去,战马却驻足在铁丝网之前。 后阵之中,发现不对的立马开始往旁边兜着走。只是片刻的功夫,骑兵阵就没了原本的样子。与此同时,密集的子弹雨泼一般砸了过来。 不论是棉甲还是周身的铠甲,这些八旗赖以抵抗子弹的法宝,在步枪子弹以及机枪大口径子弹面前全然失去了往日的威风。 噗噗声之中,不时有骑兵或闷哼或惨叫着跌落下来。就连屯齐也没好过,一颗步枪子弹径直击中了避雷针……直接把头盔给掀飞了。 “贝子!撤吧!再不撤都死光啦!” 身旁的额真带着哭腔大声吼叫着。 屯齐只是沉默着无言以对。视野之中,每一刻都有旗兵被子弹撕裂。只是大略扫一眼,怕是不过数息便折损了两三百号了吧?如此惨重的损失,他自己又该如何交代? “贝子!撤吧!顶不住啦!” 额真的话终于惊醒了精神恍惚的屯齐。后者略微沉吟了下,而后无力地低语一声:“撤……撤退……”想那么久远的事儿干嘛?保命要紧吧! “贝子爷吩咐,撤退!” 这股骑兵,残存不过六百出头,惶惶如丧家之犬,扭头飞奔而去。恐惧之极的屯齐甚至都没回杨庙,干脆打马直奔北面的甘泉镇而去。 许定国的部队都是废物点心!李本深刚刚受创,而今躺在军营里头高烧不退,能不能熬过今夜都不好说;李成栋……听着尖啸的炮弹声,屯齐只剩下了哀叹。怕是李成栋的军队也完蛋了。整个杨庙,再无可战之兵。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屯齐猜想的不错,前一刻还在跟铁丝网较劲的李成栋部,在迫击炮笼罩的一刻,立马开始崩溃。也就搭着天黑视野不好,陆战队的射击准头差了许多,否则这么长的时间,绝不是仅仅让其留下了近千的尸体。恐怕折损一半都是正常的! 前阵零星的撤了回来,那副将径直抢在李成栋面前:“大人,撤吧!弟兄们着实顶不住了!” “胡说!”瞧着连后阵都有松动的迹象,李成栋一脚将副将踹倒:“屯齐贝子有令,我等只需牵制,自有……” “大人!”那副将急了,站起身随手一指:“你听听,花皮后方的枪炮声早停歇了。屯齐那王八蛋早就跑了!” “大人,撤吧!” “再不走来来不及了!” 正当李成栋犹豫的光景,就听身后的清军军营内一阵哗然,正诧异呢,但见一名心腹飞马而来,到得近前报告:“大人!许定国拉着余部从北面跑了!” 许定国那混蛋都跑了?李成栋恨恨地一跺脚:“撤!” 一声令下,残余清军如潮水一般撤走。 …… “停火!停火!” “各部队补充弹药!” “派出尖兵巡视战场!” 枪炮声渐止,确认清军被击溃之后,防线上再次爆发了齐齐的欢呼声。帽子头盔满天飞,士兵们挥舞着手中的步枪,军官们彼此微笑着点头。有些性子耿直的大鼻子,干脆站上胸墙,脱了裤子屁股朝着清军逃跑的方向,不停地扭着,骂着掺杂了普通话与波兰语的混合脏话。 到了最后,自发的歌声洒满夜空。嘹亮的军歌划破夜空,传出去老远。 “……乌拉!澳洲大兵来啦!” 近似辽东话的普通话,几百米外清晰可闻。躺在死人堆里的鄂尔泰将同伴的尸体小心地推想一旁,小心地向外爬着。嘴里兀自嘟囔着:“澳洲大兵……澳洲大兵……” 刻下正是深夜,四周漆黑一片。 披衣督战的徐耀祖上校成了最忙碌的人。他不得不打发一波又一波的请战官兵。周飞火这帮小子的想法很简单,清军遭受了巨大的损失,士气低落。且尖兵发回消息,清军军营里发生内乱,似乎正在逃跑。此时不追更待何时? 但毫无例外地,所有请战的家伙都被徐耀祖骂了个狗血淋头。请战?脱离坚固明亮的工事,跑出去跟人家野战,那纯粹有病! 受限于现有的工业能力,没有照明弹,手电筒更是少得可怜……这直接导致澳洲各军野战的能力极其低下。防守也就罢了,进攻?没了光亮,失去准头的陆战队指不定会被冷兵器的清军给剿了! 忿忿不平的军官们各自回了阵地,一夜无话,等第二天早晨起来,便有胆子大的侦察兵发回报告,杨庙……除了二百多个垂死的伤号,早已人去楼空! 赢了?赢了!比参谋部的计划提早了最少八个小时,徐耀祖所部彻底击溃了杨庙之敌。 下头的军官对错失战机还颇有微词,可徐耀祖自己很满意。上校大清早的戴上了墨镜,挥舞了下白手套:“向指挥部发电:我部业已击溃杨庙盘踞之敌,歼敌八千!” 晨曦下,徐耀祖负手而立,踩在胸墙之上,卓然而立,颇有些铁血柔情的架势。 …… 甘泉镇,清军大本营。 帅帐之内,一人披散着头发,满面的尘土,不迭地叩首。 “王爷,小的句句属实啊!若非如此,王副将怎会惨死?” 上首,豫亲王多铎用手指抿着两撇胡子,眯着小眼睛笑嘻嘻地问:“你的意思是说……你们被突袭了。然后那群不知从何而来的大军,一身蓝底花布?” “哈哈哈……”周遭满蒙将官齐声大笑。 那人惶恐着道:“正是!” “恩……”多铎继续说:“你还说,对方马踏联营,有数千精骑?” 笑声再次响起。穿着娘们的花布衣裳就够不靠谱了,现在又多了几千精骑,这不是扯淡么?明朝一直缺马,李自成闹了一通之后,南军之中除了骡子之类的牲口,哪来的战马?还好几千……莫非漠北的***人绕了一大圈跟明朝联手了? “是……”那人面红耳赤地低垂了头。不夸张一下,他怎能逃得了罪过? “哦……”多铎沉吟了一下说:“然后那些娘们样的步卒,手持火器犀利,数百步外,弹丸转瞬即至,势不可挡,可破重甲……且,炮火犀利,有如天崩地裂……”多铎越说脸色越黑,全然没了笑模样。 那小校眼见如此,急了!辩解道:“王爷!小的但有一句假话,天打五雷轰啊!那敌军,的的确确……” 不待他说完,早有一满族军官走过去,抡圆了刀鞘狠命地砸过去,顿时将那小校砸得满嘴满脸都是鲜血。 那满族军官用刀鞘在其衣服上擦了擦,皱着眉头不屑地道:“汉狗!你当豫亲王如你们的狗皇帝一般好骗嘛?”啐了一口,转身扎了个千:“王爷,此人夸大其词,不足为信。某愿领本部兵马,踏平刘集镇之敌!” 话音未落,又有人越众而出,请命迎敌。 刘集镇地处扬州外围,有斗山做屏障,在这平原千里的扬州附近算得上难得的要冲。且,从刘集镇出发,既可以击甘泉,又可绕路偷袭杨寿镇。几千不知来路的兵马不可怕,可怕的是万一被其抽冷子端了粮草,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虽然不信那小校信口雌黄,但多铎这会儿对刘集镇之敌也难得地上了心。那个从前庞然大物一般的大明朝,而今眼看着就要轰然倒塌。多铎一路南行,未曾一战,所遇之明军无不纷纷投降。明朝颓相已现,就连明朝人自己都没了底气,可就在这节骨眼上,居然有一支军队逆流而上,一举占据了要冲之地。 甭管那未知的军队什么来路,就凭着这股子劲头,就比那些不战而降的明军强了百倍。 略略思虑了一下:“尼堪!耿仲明!” “王爷!”贝勒尼堪越众而出,兴奋地一抱拳。在其身边,大汉奸耿仲明同样抱拳行礼。 “著你引本部八旗,并汉军正黄旗,即刻出发,日暮前拿下刘集镇!” “扎!” 为这一支来路不明的军队,出动尼堪与汉军旗一部,这已经算得上是难得的重视了。 命令一下,尼堪与耿仲明领命离开。不过三刻的功夫,整顿了兵马,朝着刘集阵方向就进发了。 这部大军浩浩荡荡刚走了半天的功夫,打南面狼狈不堪地跑回了六百多骑。守卫军营的士卒闹不清怎么回事,着实紧张了一会儿。 可待离得近了才发现,看样子好似是自己人?只是……怎地这般狼狈? 在守门的军官愣神的光景,贝子屯齐的鞭子就甩了过来:“瞎了你的狗眼,敢拦爷的路?” 小军官哀嚎一声,刚忙令人开门。 屯齐红着眼睛,散乱着头发,径直问道:“王爷可起了?” “回贝子爷,王爷正在用餐。” 一把将回答的家伙推开,屯齐踉踉跄跄朝着帅账就跑。径直从戈什哈中间钻进去,看见正在用解刀割着羊肉的多铎,屯齐一下子抢倒在地,叩首之后大哭道:“王爷!豫王爷!求王爷给我报仇啊!” 多铎瞧了半晌才发现那人是屯齐,顿时惊愕地放下了刀子:“屯齐?你怎么这般……你不是在杨庙么?” 屯齐哭嚎道:“王爷,杨庙……没了!” “没了?” “是没了……被一帮花皮兵给抢了去!” 花皮……沉吟了一下多铎有了种不好的预感,待哭哭啼啼的屯齐将经过一说,多铎一阵头晕目眩,一把扯过戈什哈:“速去!拿我的手令,速去追回尼堪!” “扎!”戈什哈飞奔而去。 只余下多铎站在帅账门口,凝思着望向南方:“花皮……这花皮军,到底是何来路?” …… 扬州。 又是一夜未睡的史可法,捧着冰凉的茶碗,瞪着浑浊的双目,呆呆地望着从窗棱斜射进来的些许光亮。手边的书案之上,烛台早已自然熄灭。身后的木床之上,被子叠得齐齐整整。 独断朝纲,结果却让马士英占得先机,拥戴了朱由菘;被迫离开朝廷,跑到淮扬苦心经营长江防线,力图进取,结果清军一到,土崩瓦解,就连他堂堂史阁部都被困在了这扬州城内。刻下,史可法陷入了半崩溃状态,只是想着疑似以殉国,成千古美名。 只是连续数日,由不得他不胡思乱想……自己,究竟怎会将大好局势拱手让人的?莫非,自己之能力手腕当真如此差?为何马士英、阮大铖那般小人会把持朝政? 一个又一个自我否定的问题,让史可法想得头疼欲裂。迎着从窗子透过来的光亮,史可法苦笑着摇了摇头。成也罢,败也好,总计难逃一死。既然如此,身后之名,且留待后人去说罢! 想文丞相丹心照史书,想来……至不济自己也会留个忠臣的美名? 也不知这鞑子几时工程,那红衣大炮又何时运抵。刻下扬州防御空虚至极,且人心浮动,也许……下一刻便会城破吧?倒是那支来路不明的花皮,许是马士英所说澳洲援军? 昨日下午,那帮花皮匆匆赶来,当即就与清军激战起来。说起来这花皮当真了得,不过三四千人马,愣是凭着火铳大炮将清军打得狼狈逃窜。他史可法当时就站在城头,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从他自己乃至到普通士卒,亲眼目睹了这一切,所有人都愣愣的出神。清军这么就败了?这帮花皮打仗还……入他娘的真不讲理! 更夸张的还在后头!打退了清军,这些人数稀少的花皮,居然斗起胆子派出小股发起了试探进攻。并且再次凭借着不讲理的炮火,愣是把还没出营的清军给打崩溃了! 到了这个时候,扬州城头总算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守城兵将,一个个脸红脖子粗地摇旗呐喊,为花皮军擂鼓助威。只可惜天色已暮,否则这些花皮恐怕非得把西南部的清兵给揍跑了不可。 日落时分,整个扬州欢天喜地,一派喜色。有人径直喊出了‘扬州有救,大明有救矣’这般癫狂的话语。只是他史可法心里有数……就算打退了一路清军又如何? 这路清军不过三万出头,多铎大军加起来二十二万有奇!纵然这花皮兵浑身是铁,又能碾几根钉?且这路清军不过是杂军! 怕只怕清军恼羞成怒,出动八旗铁骑,只消一日便可将花皮歼灭。只是当时难得的鼓舞了士气,他史可法实在不好在此时泼冷水,是以只得将心中这些话埋藏起来罢了。 想想,倘若那花皮军有个数万,说不定这大明还真有救。可听马士英说,援军不过万人出头。万人出头,比之两路四十万清军,简直就是螳臂挡车! 且,昨夜听闻枪炮声隆隆,想来清军必定发动夜战。火铳大炮没了准头,那些花皮顶不顶得住还是两说。想到这儿,史可法提起已经半干的毛笔,提笔想要写下决词。 恰在此时,只听得外头噔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下一刻房门猛地被撞开。一披着铠甲的武将满面喜色地闯了进来,大叫道:“阁部!扬州有救矣!” 史可法错愕了一下,适应了下强烈的光线,这才辨认出对方是总兵刘肇基。当即史可法就拉长了脸:“跌跌撞撞,成何体统?” 那刘肇基不管不顾地嚷嚷着:“大喜啊阁部!昨夜一战,花皮一战而下,将西南清军大营席卷一空!” “哦……”史可法强笑了下:“却是个大喜的消息……” 不待他说完,刘肇基毫不礼貌地打断:“阁部,还不止啊!”声调有些沙哑的刘肇基径直抢了茶壶,咕咚咚往嘴里就灌,抹了抹满是水渍的嘴巴,裂开大嘴笑道:“天色刚亮,城南又来了一票花皮!只是这些花皮跟原先的不一样,衣服绿了吧唧的……怕是也有三四千之多!不待安营扎寨,那些花皮便急吼吼地打将过去,激战一个时辰,叛将张天福、张天禄大败!刻下两路花皮正将残兵围拢起来……阁部且听?可听得见枪炮声?哈哈哈!怕是不出一个时辰,张天福、张天禄兄弟就得全军覆没!” “哦?”史可法猛地站起了身。动作过于猛烈,直接导致脑部供血不足,让其一阵摇晃。好半天撑住身子,史可法甩开大步就走:“待某亲自一观!” 史可法走出屋子,便听得隆隆的枪炮声从远处飘来。那枪炮声中,还伴着明军震天的喊杀声。显是守城的明军在卖力地摇旗呐喊。 快步登上城头,但见所有将官赫然都在,一个个扒着城头抻着脖子往下看着。史可法顿住身子,垫脚往下方瞧去。 但见远处不时腾起爆炸的烟柱,万许清军愣是被左右两路花皮压制在了一处狭小的空地上。旷野之上,遍地都是排着散兵线的花皮。迫近之时,已有不少的清军跪地求饶…… 史可法待看到清军尽数投降,不顾疼痛,抡起巴掌猛地拍在墙垛子上:“痛快,痛快!来呀,速速遣人联络,且问问对方可是澳洲援军!” “俺亲自去!”刘肇基乐颠颠地往下就跑。 不过片刻,紧闭了十来天的城门吱吱呀呀开了,刘肇基单人单骑打马飞奔而去。待迫近了战场,生怕被误认是清军,刘肇基扯开嗓子高喊着:“俺是大明总兵刘肇基,友军勿伤俺……”而后在花皮们的枪口之下,刘肇基赶忙下马,兀自解释着。 正在指挥手下看押俘虏的马卡洛夫被叫了过来……因为这家伙是距离最近的,且官衔最高的家伙。 看着矮了自己一头的家伙,马卡洛夫摸了摸下巴:“你说你是明军?” “正是!在下刘肇基……”刘肇基抱了抱拳:“敢问……贵军可是澳洲友军?” 马卡洛夫乐了,回头冲着周遭的大兵们喊了一嗓子:“伙计们,他问我们是谁,大声点告诉他!” “我们是澳洲大兵,乌拉!”周遭百多号陆战队士兵,高举着手中的步枪欢呼着。 382 遭遇 382 遭遇 “我们是澳洲大兵,乌拉!” 远处的欢呼声传来,让正在巡视俘虏的傅白尘皱了皱眉头。陆军少将摘下的墨镜,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只见那些陆战队的家伙正在举枪欢呼着。 嘴角微微上翘,陆军少将不屑地吐出一句话:“这些陆战队的老爷兵……我们陆军打的胜仗,他们高兴个什么劲儿?” 清晨发起对南部盘踞之敌的进攻,完全就是陆军主导的!徐耀祖所率领的陆战队,在击溃扬州西南清军之后,其任务就变成了单纯的阻击可能的增援,阻隔清军援军与张天福部的联系。陆军少将跋涉十几公里之后,出于绝对的自信,只是象征性地询问了一下徐耀祖部的情况。 结果得到的答复是,徐耀祖部正在修正,且炮弹消耗过大,在没有得到补给之前无法提供过多的支援。没火炮?打十七世纪的冷兵器部队还用火炮?晨曦下的傅白尘,狂笑不止,而后冷着脸一挥手,一波又一波的散兵线冲击着张天福部的南大营。 仅有的十几门60迫击炮,只在刚开始的时候起了点作用。一个钟头之后,生怕误伤友军,60迫击炮早就停止了轰鸣。 陆军的作战方式,有着鲜明的傅白尘痕迹。正面进攻,迂回包抄。阵线不停地前移,挤压着清军的生存空间。时不时的,清军侧翼猛地杀出陆军一步,搅得清军一团乱麻不说,更是分作了一个个的小块。到了最后的关头,预备队的投入成了压垮清军的最后一根稻草。 崩溃!从没有遭受如此猛烈火力攒射的清军拥着主将狼狈逃窜着。在其身后,杀红了眼的陆军径直给步枪上了刺刀,杀声震天中,人数占据绝对劣势的陆军撵着近万的清军一路狂奔。倘若不知内情的人站在扬州城头,且没见识过陆军的作战方式,俯视下去定会一阵头晕目眩……三千人追着一万人跑,且前者还不断地分兵包抄,意图将这一万号人歼灭……这实在有够讽刺的。 可这就是现实!到了后来,随着徐耀祖部陆战队的加入,毫无斗志的清军径直跪地投降。而傅白尘坚信,即便没了那些陆战队少爷兵的帮忙,清军投降也只是迟早的事儿。 傅白尘正待转身要走,一名参谋快步跑来:“将军,明军来了一名总兵,要求见您?” “见我?”傅白尘笑了笑,继而戴上了墨镜,转头就走:“告诉那家伙,我没兴趣,更没那个时间!让他们老老实实在扬州守着,千万别跟我们添乱!” 相比起明朝总兵来,傅白尘对面前跪地求饶的张天福、张天禄更感兴趣。他用鞭子的把柄扭着对方的下巴,仔细地打量着对方。良久,啧啧两声:“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好面相啊。”顿了顿,收了笑:“说说吧,怎么就当了汉奸的?”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张天福牵强着笑了下说:“这位……大人,说笑了。当兵吃粮,奔得不就是个前程?大清……额,不,是鞑虏……鞑虏定鼎中原之势已成,兵锋无人可挡。我等兄弟也是无奈……总不能让手下两万弟兄尽数化作黄土一泼吧?” “哟,词儿还不少啊?那要是鞑子不行了,你们回头再投别家呗?” 张天禄接过话茬:“大人切勿听我兄长胡言乱语。我等只是猪油蒙了心,一时昏头,这才投了鞑子。大人且放心,从今而后我等甘为大明赴汤蹈火,死而后已。张某在此立誓……” 听着絮絮叨叨的话语,傅白尘的笑容越来越冷,抡起鞭子啪的一声就将对方抽了个满脸花。“败类!中国就是坏在你们这些败类手里的!”傅白尘脸上青筋暴露,一鞭子不解恨,抬起军靴一脚踩在张天禄裆部,只疼得张天禄惨叫着来回打滚。 “老子告诉你,你死定了!不但是你,什么孔有德、吴三桂,早晚有一天老子一个一个都得把你们这些汉奸吊死!”狰狞着面孔,冲着身后一招手:“把俘虏里的所有军官提出来。” 中校钱晓凯犹豫了一下:“将军,根据条例,我们不能擅自处置俘虏……” 傅白尘转头看了一眼钱晓凯:“我什么时候说要自行处置了?都给我捆了,回头扔军事法庭。罪大恶极的,统统吊死!” “是!”应了一声,钱晓凯又问:“那普通俘虏怎么办?我们还有作战任务,携带俘虏的话……” “这事儿还用我教你嘛?”背着手的傅白尘下巴冲着远处点了点:“那个明朝总兵不是还没走么?交给他了!” “是!” 领命之后,钱晓凯吩咐手下人甄别俘虏,而后横穿战场,片刻之后到了大明总兵刘肇基的面前。这会儿刘肇基正跟那儿不知所措呢。 他方才报上了名号,然后那黄毛的澳洲军官只说了一嘴让自己等着,转身就忙活其他的去了。他就戳在旁边,无聊地看着这些奇怪的援军打扫战场。 那些蓝花皮,一个个随意的很。三五成群聚拢在一起,嘻嘻哈哈地说笑着。还有的提着火铳,装上匕首,四处翻找着尸体的衣服。便是找到财物,也没见其有多高兴。反倒是捏着鼻子厌恶地用两根手指捏起来,而后从水壶里头倒出来清水,反复清洗半天才会满意地揣进胸前的口袋。 另一边,那些绿花皮则显得井然有序。军官模样的家伙挥舞着手臂,嚷嚷着什么,士兵们一个个沉默不语,只是听着军官的口令执行着一个又一个的命令。更有甚者,绿花皮甚至有专门的小组,抱着箱子,嘴巴上罩着口罩,手上戴着白手套,仔细翻找着尸体身上的财物。找到之后,也是清洗一番,而后不是装入自己的口袋,反倒扔进箱子里。 这……两个色的花皮完全就是迥然不同,这澳洲兵看起来彼此也不合啊。刘肇基的猜想很快得到了证实,他亲眼瞧见蓝花皮冲着过路的绿花皮吹着口哨冷嘲热讽,后者满脸的愤怒,若不是碍于军官在场,怕是当场就得打起来。 刘肇基当时就纳闷了。方才在城头观两军配合,那叫一个天衣无缝,怎么着……二者打完了之后就这么不合?这……这这这……这帮花皮的统帅,不是白痴就是智慧过人。否则怎会压服两军,并让二者放下宿怨齐心协力? 正思索的光景,就见一个中等身材的绿花皮走了过来。定在自己身前打量了半天,这才开口:“你好。” 刘肇基怔怔地抱了抱拳:“额……敢问阁下……” “澳洲共和国陆军中校钱晓凯。”微笑了一下,钱晓凯不理正纠结于澳洲军衔的刘肇基,径直说:“你看到了,张天福部已投降。扬州的西南与南面压力没了。我方希望明军稳守城池,在没有彻底消灭清军之前,不要出城作战。”顿了顿:“另外,有个麻烦请刘总兵帮忙解决一下。” “钱……中校但有所请,某必上报阁部。”冲着扬州方向拱了拱手,刘肇基咧嘴笑道:“不论是襄助军资还是米粮,俺们绝不含糊。只怕刻下扬州官绅百姓,早已杀猪宰羊,静待贵军入城那,哈哈哈……” “多谢贵方的好意了。不过……”钱晓凯摸了摸鼻子:“司令部交代给我们还有别的任务,暂时就不进城了。我说的麻烦,是那群俘虏。”他朝身后指了指:“你知道,我们还有攻击任务,没功夫搭理那些废物。” 刘肇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继而脸上发烧。废物……废物……这不是指桑骂槐么?如果张天福的部下是废物,那扬州城内的明军又是什么?张口想要反驳几句,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人家澳洲花皮,有狂妄的资本啊! 不过三四千的兵力,愣是将四倍之敌打得抱头鼠窜,毫无还手之力。最要紧的是,观看了战斗全过程的刘肇基回想起来,似乎……人家根本就没损伤! 倘若这事儿是别人告诉他的,刘肇基一准大耳瓜子扇过去,将对方骂个狗血淋头。可这事儿偏偏是他亲眼所见……废物……废物……跟人家比起来,明军还真就是废物! 面红耳赤的刘肇基尴尬着拱拱手:“如此……某这就去请示阁部。” 他这一去就是小半个时辰,待回来的时候,身后多了千多号明军。这帮明军精神头十足,呼呼喝喝,用麻绳将一个个的俘虏成串地捆起来,枪杆子狠命地抽打,赶着近万的俘虏往扬州城南门走。俘虏交割完毕,刘肇基拱拱手,说了两句没营养的话扭头就走。 他堂堂大明总兵,丢不起这个人! 与此同时,站在城头远观的史可法同样义愤填胸。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嘴里头嘟嘟囔囔:“……蛮夷……毫无礼教……” 而远隔千米之外,傅白尘少将则笑吟吟地望着扬州城:“姓刘的脸色肯定很精彩……恩,如果现在没作战任务,我一定去会一会史可法,看看这位老先生的脸色如何。那肯定更精彩。” 他的话,引得周遭一阵哄笑。 “将军,司令部回复。”通讯兵快步跑过来报告。 “念!” “原计划不变,陆军3营立刻掩护炮营移动至刘集镇,补充弹药,构筑防线。其余参战部队,就地休整,等待弹药补给。” 傅白尘有些恼怒:“就地休整?休整什么?我们陆军根本就不需要弹药补给。现在直接北上迂回包抄,老子直接端了多铎的老窝。” “将军……杰瑞将军才是司令官。”身旁的参谋小心提醒着。 恼羞成怒的傅白尘径直将手中的鞭子扔出去老远:“杰瑞那王八蛋肯定是想压着我们陆军。你等着,这事儿没完!” 参谋冲着不知所措的通讯兵努努嘴:“回复司令部,坚决执行。” “是!”如蒙大赦的通讯兵小跑着离开了。 …… 瓜洲与刘集阵之间。 一片泥泞之间,辎重与炮营艰难地向前移动着。工兵们忙活得满头大汗,不停地将沾满泥浆的木板摆放在前进的路上。即便如此,那些过于沉重的75炮,也总会意外地陷入泥坑当中。 “一二,嘿!一二,嘿!加把劲,快出来了……” 队伍当中,十几个光着膀子一身泥浆的炮兵,随着号子卖力地推着。前头的车把式,鞭子甩得响亮,那拉车的骡马不住地嘶鸣着,可只能原地徘徊。 就在这门炮不远处,那辆装甲皮卡静静地停着,发动机已然熄了火。后座之中,陆战队中将谢杰瑞依旧是那副装扮,面无表情,板正地坐在那里。 泥泞的道路严重超出了参谋部的预料。这段预计最多一天就走完的道路,全军到现在还没走到头。李元顺部、徐耀祖部以及傅白尘部辉煌的战果,直接打乱了整个战役部署。 刻下三部已经脱离的大部队,与之完全脱节。这一切的根源都是这条该死的泥路! 通讯兵快步跑过来报告:“将军,傅白尘少将回复,坚决执行命令!” 杰瑞冷峻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微笑。陆军想要出风头?做梦去吧!澳洲的地理位置已经决定了二者的结局……大陆军?又不打世界大战,要那摆设给谁看?澳洲的利益在海上,澳洲的未来在海上,所以这注定了陆战队才是澳洲的未来! “另外,李元顺上校发来电文,询问接应部队以及补给什么时候抵达?游骑兵部已经严重滞后于作战计划了。” 杰瑞皱了皱眉头:“让他等着。没有新的命令前,就地休整,巩固防御工事。” “是!”通讯兵小跑着离开,没过一会儿又回来了:“将军,李元顺上校再次发来电文,游骑兵所部侦察兵发现一股清军正沿着官道朝刘集镇移动,怀疑是从甘泉镇派出的敌军。” “兵力多少?” “步兵接近一万五千,骑兵四千。” “接触时间?” “最迟明日晨。” 不待杰瑞说什么,副驾驶的参谋立刻下车上了后座,展开一幅地图任由杰瑞查看。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了一番,沉思一下,杰瑞下令:“命令黑水二营留下掩护75炮营与辎重部队,其余部队与工兵部队,立刻脱离,全速朝刘集镇前进。” “是!”参谋开车门就要去传达命令。 “等等。”杰瑞叫住了参谋,又下达了新的命令:“给虎鲨号发电文,请王铁锤上将于今日晚18点,准时发起对东线清军的攻击。” “额……是。”参谋愣了愣,还是答应了下来。 杰瑞只是中将,现在命令上将去执行作战任务,这多少让人有些错愕。但没办法,这次入明作战不同于马尼拉战役。陆战才是主要的,海军除了护航与运输投放,全然没了用武之地。 而沈浩宇那小子带回来的地图,在参谋部反复研究之后,终于给海军找了点事儿干……扬州东面的河流可连着长江,足以让炮艇以及小型的战舰驶入。舰炮接近五千五百米的射程,加之是毫无阻隔物的平原,在系留气球校正下,足以将东部的清军打崩溃。 参谋前脚刚走,杰瑞皱着眉头不耐地看了看时间。时针指向上午九点四十三分。他用手指轻轻敲击着膝盖,外头传来的号子声让他心中的不耐愈发强烈。以至于在参谋跑回来后杰瑞径直命令:“让雄鹰连跑步前进,我要尽快赶到刘集镇。” “可是将军……” “没有可是,执行命令。”杰瑞决绝地说道。李元顺的游骑兵刚刚组建不过三个多月的时间,除了从陆战队转出去的军官、士官,士兵大多都是新兵。大部队赶到刘集镇至少要晚上了,他要在这之前赶到,指挥那些新兵构筑出更加合理的工事。并且,这一路上的清军早就被肃清了,电台就在皮卡后部的拉着的车厢上,没有危险,也不用担心指挥中断,快速前进不过三四个小时的路程,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杰瑞的命令被迅速执行。没一会儿的功夫,本部雄鹰连跑步前进,跟着装甲皮卡超越了前方的部队,快速向刘集镇逼近着。 …… 1645年5月13日中午11时09分。刘集镇西南。 三十几名大明富户模样的人,沿着小树林亡命奔逃着。 一老者猛然跌倒,那跑出去十几步的青年儒生猛然折回,费力地搀起老者,焦急道:“父亲,速走!鞑子追来了!” 老者喘息着,猛力地推着青年:“允儿,你走……走……不要管为父。且为张家留个后……” “父亲……” “走!快走啊!”老者急了,努力举起巴掌扇了过去。 那青年只是含泪摇头。 “走啊!你大伯、你堂兄还有你亲弟弟都死了,你再不走难道让我张家绝后?”说着,老者爬起来跪着就要给青年磕头。 “父亲……” “走啊,你再不走为父就撞死在树上。” “我走……我走……啊!”青年嘶吼一声,甩开步子疯魔一般朝树林深处奔跑着,一边跑一边嘶吼着:“我张允在此立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爹,张允不孝啊!” 看着儿子的身影消失在树林,那老者欣慰地笑笑,而后笑容骤然凝固。错愕着看向自己的胸口,但见一枚铁质的箭头已经透胸而出。伸出手朝着儿子逃走的方向虚抓了几下,老者身子一顿便栽倒到树旁。 片刻之后,马蹄阵阵,一队清军骑兵穿过树丛,朝着青年逃跑的方向追去。其中两骑停在死去的老者身旁,一人弯腰拽住箭杆,猛地一用力,顿时鲜血喷了他满脸。只是那人却毫不在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南蛮子,就这么死便宜你了!” 另一人笑着恭维道:“额统领这骑射的功夫愈发精进了。” 额图浑自得一笑:“瞧见这把弓没?这可是去岁打了只猛虎,睿亲王老人家赏赐下来的。当日我只用了三箭便射死了那猛虎。” “小的早就听闻了,额统领果然箭法如神!放在草原上,怕是一个哲别跑不了,也不知要迷倒多少科尔沁的姑娘。” 额图浑咧咧嘴:“科尔沁的姑娘哪儿有南蛮子的娘们好啊?啊?哈哈哈。” 大笑了一阵,额图浑催马上前:“这一遭出来收获不小,待追上那些南蛮子,咱们也该回刘集镇了。回的迟了,万一错过豫亲王的军令,你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额统领高见,架!” 二人催马绕树而行,待穿过小树林,那三十几个逃难之人已近在眼前。一个牛录的骑兵一个个露出或嗜血或淫邪的目光,收了弓箭,举起马刀狼嚎着冲将下去。 刚冲到一半,便见小树林遮挡着的弯路上忽地转出来一群花花绿绿的人,中间还有一辆怪模怪样的马车。陡然出现的状况让额图浑错愕的一下,继而迅速估量着形势。 不过百多号人手,还有一台车……看样子好似军队……吃得下去! “转向转向!冲过去!” 不过三百步的距离,战马飞驰之际,看起来像叫花子的军队已然慌乱起来。额图浑高举着马刀:“杀啊!” …… 上尉周挺的铜壳猛然放大:“敌袭!敌袭!散开,散开!” 雄鹰连作为陆战队本部,配属在连队里的大多数都是士官,最差也是一等兵。良好的作战素质在这个时候得到了充分的展现,在警报声响起的一刹那,士兵们已经分散开,并且迅速上膛瞄准不过百米外高速冲来的骑兵开枪射击了。 与此同时,皮卡后斗之中,几名士兵正在为那挺咖啡磨装弹。噼噼啪啪炒豆一般的枪声中,不时有鞑子骑兵身子一顿而后折下马来。但距离实在太近了,没等雄鹰连进行第二轮射击,鞑子的骑兵已经蜂拥而至。 隆隆的马蹄声中,躲闪不及的陆战队士兵有的径直被战马撞飞;有的身子腾起,朝侧翼扑到,可人还在半空中,雪亮的马刀已然划过。落地后,老长的刀口迸出汩汩的鲜血……不过是一轮冲击,骑兵阵过后,足足有二十几个陆战队员倒在鞑子的刀口与马蹄之下。 上尉周挺顾不得旁的,只是嘶吼着催促:“射击!射击!找掩护!你……”他一把抓过一名中士:“立刻掩护将军撤退!” 与此同时,车门已然打开,杰瑞拎着左轮手枪朝着鞑子骑兵的方向连续开火。只是片刻间,转轮内的子弹便倾泻而出。 中士快步跑过来:“将军,连长让我……” “滚开!”杰瑞一把推开中士,厉声道:“陆战队……从没有过丢下士兵撤退的将军!”径直将手中左轮丢在后座,杰瑞几步蹿到架势位,打开车门将驾驶员拽下来,而后他自己钻了进去。发动了熄火的装甲皮卡,杰瑞冷着脸冲驾驶员吼:“楞着干什么?断开后车厢!” “啊……是!” 那头,冲阵而过的额图浑正在兜转马头,趁着这功夫四下一看,发现似乎少了不少的旗兵。愕然看向陆战队方向,只见那里倒着起码二十几号自己人与战马的尸体。 额图浑睚眦欲裂:“他娘的,跟我再冲,砍死南蛮子!” 就在他说话的光景,呼啸的子弹不停地袭来。十来个倒霉蛋哼都没哼一声径直栽落马下。额图浑的战马刚刚前行了几步,就听坑坑坑坑沉闷而连续的声音传来。不待他看清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只见身前的骑兵如同割麦子一般纷纷落马。 也就搭着他额图浑反应快,赶忙低头缩脖子。饶是如此,一发子弹也擦中了他举着马刀的胳膊。正当额图浑生了一身冷汗,惊讶于叫花子军邪门之际,又听诡异的轰鸣声阵阵。抽冷子一瞧,顿时让额图浑亡魂大冒! 那辆一开始他以为是靠人推着的怪异车子,周遭一个人影都没有,刻下正用比战马还快的速度径直向自己撞来。 “不好!向左转!” 但战马刚刚奔驰起来,却哪那么容易转向?额图浑胯下的战马刚刚完成了转身,但见装甲皮卡迅速放大,继而轰鸣着撞了上来。 那一刻,额图浑双额顿时失聪。整个人飘荡在空中,翻转着,整个世界有如放慢了十倍一般。眼前翻转的画面,一点一点的交替着。时而是蓝天白云,时而是绿草树林,时而……确是装甲皮卡疯狂地碾压着他手下的牛录。 他清晰地看到,碰撞的一刹那,那个也许是八旗中最强壮的家伙,整个脑袋瞬间瘪下去,继而如同放了爆竹的西瓜一般爆裂开来。红色的鲜血与白色的脑浆四下纷飞;他看到,那匹上好的***马无力地挣扎着,而后整个身体横着被那怪物碾压过去;他还看到,那怪物般的车里头,分明坐着一个双手把持着轮子,面目狰狞的家伙。 落地,翻滚,而后一头撞在石头上。直到这一刻,世界才恢复正常。正午刺眼的阳光径直射入他已然不能闭合的双眼,一片白茫茫中,额图浑嘴唇轻轻颤抖着。心中却是在说:“原来……那玩意不用人推也能跑的飞快……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机枪、步枪的攒射,加之皮卡的碾压,迅速让这股八旗军崩溃。慌乱中的牛录,没了统领竟四下奔逃。有的朝着旁边的田野跑去,有的钻了树林。而杰瑞驾驶着的皮卡,则完全疯了一般,四下追击着。没有开火射击,没有手榴弹,有的,仅仅是皮卡那飞驰的速度与浑身的铁甲! 十分钟之后,皮卡一个漂移停在了雄鹰连面前。杰瑞快步跑下来,指着驾驶员:“你,立刻用车将伤员送回野战医院,立刻!” “是!” 吩咐完了,杰瑞才问:“雄鹰连……损失怎么样?” 周挺那张挂着泪痕的脸上满是愤怒:“将军……死伤二十六。轻伤两人,重伤七人……其余……阵亡。” 听着略带哭腔的声音,杰瑞深吸一口气,摘下了墨镜与白手套,对着所有人深深鞠躬:“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将军,这不关……” 杰瑞摆手,制止了周挺的说辞。皱着眉头,满是后悔地说:“是我太心急了。如果不是我个人因素,雄鹰连绝对不会碰到这股意外蹿出来的鞑子。”顿了顿:“但我为雄鹰连感到骄傲,你们无愧于雄鹰连这一称谓!” 与此同时,错愕地看着不过短短时间内发生这一切的张允,拖着崴了的脚,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到得外圈一名士兵的身后,犹豫了一下抱拳道:“敢问……贵军可是明军?小生扬州举人张允,还未谢过……” “滚!”那士兵陡然转过身,确是满面的哀伤与愤怒:“都是你们这帮明朝人!乱跑就乱跑,你他妈领着鞑子跑什么?你看见没!看见没!老子亲弟弟死了,死了!都他妈因为你们!” 在那士兵举起枪托要发泄的时候,一只手抓住了对方的胳膊。 “够了曲恒!”中士拉住了曲恒的胳膊,瞪着对方:“够了!谁也不怪,要怪就怪该死的鞑子。” 曲恒呜咽一声,扔下步枪,径直跪在一具尸体旁,嚎啕大哭起来。 那中士冲着张允说:“你们走吧,顺着这条路走,一路都很安全。”语气虽然生硬,却比曲恒客气了不少。 中士点点头,皱着眉头往回就走。 张允赶忙追问:“敢问恩公是明军哪部?小生来日定当报答!” 中士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算了吧,没日后了……我们是澳洲陆战队。” “澳洲……陆战队……”重复着有些生涩的词汇,张允瞧着战场发呆。这些自称是陆战队的家伙,难道是从地里头冒出来的? 一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让澳洲军第一次尝到了挫折。就在杰瑞自我检讨的光景,远隔长江的南京,却上演着另一幕悲喜剧。 383 南京百态 383 南京百态 1645年5月14日晨,南京。 “是谁~在敲打我窗……”蔡琴的歌声飘荡在澳洲大使馆内。寇白门忽闪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那台能发出声音的古怪机器;在其身后,婢女柔柔长大的嘴巴,足以放进去一只鸡蛋;她的主人卞玉京虽然淡然了许多,可依旧掩饰不住眉宇间的好奇。 肖白图就坐在留声机前,随着音乐的节奏,右手轻轻地打着节拍。抽冷子微微睁开眼,还会瞟上三女一眼。整个南京城一片哀鸿之际,澳洲大使馆内却是充斥着一股子浓重的……小资情调。 正当蔡琴的歌声渐止,下一首歌曲没有播放,铜质的喇叭里发出吱吱啦啦声音之际,外头一通急促的脚步声跑过,梁二那特有的公鸭嗓喊出的声音哪怕是隔着一条街都听得到。 “邵先是,捷报啊!捷报……远征师一日内歼敌过两万啊……” 还算沉着的卞玉京陡然转头看向外头,性子急的寇白门错愕了一下,而后径直跑了出去。肖白图暗暗咒骂了一句扫兴的梁二,站起来丝毫不顾三女根本就没看他,整了整衣装,故作绅士地缓缓走出去:“看来我们又获得了胜利……”这家伙在门口停下,转头微笑着说:“你们知道我怎么想么?战争就是大家杀来杀去,然后澳洲是最后胜利者的游戏。”用手指点了点,这厮笑呵呵地迈着鹅步走了。 如果邵北在这儿,绝对会上去抽死肖白图。这混蛋为了泡妞,只字不落地抄袭了邵北的原话。做人……有时候不能这么无耻! 转过偏院,进了正厅,肖白图兴高采烈地问道:“听说打了个大胜仗?好家伙,歼敌两万,杰瑞那家伙真是大手笔啊!” 邵北吸了吸鼻子,将电文毫不在意地扔在一旁:“我从不怀疑我们会赢得最终的胜利,差别只是代价的多少……战术思想以及武器代差太大,只要不是蠢货跟对方拼刺刀,就没有输的可能。”顿了顿,邵北起身微笑说:“你知道,在这个时代,战争永远是大家打生打死但最后胜利者只可能是澳洲的游戏。” 肖白图瞬间神色不自然起来。几分钟前,这厮刚刚引用过这句话。 “你脸色很难看。” “额……我只是替倒在我们枪口下的倒霉蛋不值。”肖白图迅速找了个理由。 邵北挑了挑眉毛:“你什么时候变成普世派了?我以为你一直都是享乐派。” “只是突发奇想……你知道,人有时候脑子里总会跳出一些稀奇古怪的念头。忘了这个吧。”肖白图不耐地挥了挥手:“我猜你现在肯定会去告诉提心吊胆的马士英。” “你想去?” “不,不不不。我可没功夫搭理那个糟老头。”肖白图狡黠地眨了眨眼。 邵北无奈地捂了捂额头,天知道肖总这家伙的脑子是什么结果。也许根本就没脑子。因为这厮从穿越到现在,一直都在用下半身思考问题。 “随便你吧,祝你好运。” 肖白图嘿嘿笑道:“你应该在昨天晚上之前说这句话……寇白门已经答应了我的求婚。” 邵北一个趔趄,差点没绊倒。惊讶问:“你?跟寇白门求婚,而且对方还答应了?”见肖白图点头,邵北深吸一口气,翻着白眼说:“如果我没记错,寇白门的前任丈夫是朱国弼。那家伙流放海南岛,好像是我们害的!” 肖白图得意地笑着:“那又怎么样?她跟朱国弼没有爱情。” 爱情……以满天神佛的名义,肖白图这王八蛋居然提爱情。貌似这家伙只要是个美女就会爱上吧?无力跟肖白图说什么,邵北披上外套迈开大步就走。 “我说你不会有***情结吧?哈,你千万别告诉我荆华……” 身后传来肖白图的声音,让邵北的步子愈发快了起来。 半个小时后。 马士英府邸。 紧闭的屋子内,弥漫着浓重的中药味。一名婢女小心地服侍着马士英一匙一匙喝着汤药。大明首辅马士英,感了风寒足足半个多月了。这半个多月,心力交瘁之下,风寒不但没好,反倒愈发重了起来。 房门推开一半,管家快速闪身进来而后迅速关上。轻快地跑到窗前:“老爷,澳洲大使邵大人来了。” “哦?”马士英脸上闪过矛盾之色,最终摆摆手,喝退了婢女:“向邵部长告罪一声,就说老夫风寒入体,请其移内宅一会吧。” “是。” 不过十来分钟,房门再次打开,邵北跟在管家后走了进来。 带着职业化亲切的微笑率先打招呼:“首辅阁下的身体怎么样了?” 马士英苦笑摇头:“人老了,精力不济,比不得年轻人……今日倒是比昨日强了不少。”话锋一转:“邵部长此来,可是有……消息?” 虽然马士英很奇怪,邵北到底是怎么一个时辰间就能与千里万里之外联络的,但不可否认的是,人家的确有那能耐。这事儿他当初嘟囔了一嘴,他儿子马鸾马上就当了正经事。找了锦衣卫密探,把澳洲大使馆围了个严严实实。要命的是,根本就没陌生人出入,更没什么鸽子之类的飞来飞去,但澳洲人还真就联络上了远方。 马士英半信半疑的让其给武毅军传递一条命令,结果等何腾蛟回了南京,问起那命令,居然只字不差。而且何腾蛟收到消息的时间,居然跟发布的时间只差了三刻! 所以马士英知道,邵北亲自上门,一准是前线有消息了。只是……这消息到底是喜报还是……看邵北的样子,似乎是好消息? “我来告诉首辅阁下前方最新的战况。”听着邵北的话,马士英瞬间竖起了耳朵,精神集中,生怕错过一个字眼。 “13日夜,陆战队击溃清军屯齐部,杀伤八千,屯齐部业已向北逃窜。14日晨,陆军并陆战队协力攻击张天福部,杀伤四千,俘虏九千。刻下远征师各部正在包抄清军主力……诶?首辅阁下?首辅阁下!来人,快来人,首辅大人晕过去了。” 瞪大双眼聆听的马士英,待听闻澳洲军的战果之后,心脏骤然剧烈跳动,只感觉一腔鲜血涌上脑际,耳朵里但听得‘嗡’的一声,随即如坠云端一般软绵绵地瘫倒。 管家吓得一哆嗦,扯开嗓子嗷嗷叫着,没片刻功夫始终待在府里的郎中背着药箱子就跑了进来。又是推拿又是掐人中的,马士英总算醒了过来。 丝毫不理会周遭一众下人关切的目光,扒拉开挡住自己视线的管家,老马如灵猴一般挣扎着一下子跳下地,赤着脚几步蹿到不知所措的邵北身旁,再也顾不得什么涵养功夫,双手把着邵北的肩膀,近似于嘶吼一般喊道:“邵大人可否再说一遍?” “额……我说,澳洲军昨日杀敌八千,今日杀敌……” 不待邵北说完,马士英‘呓’的一声跳的老高,拍着巴掌长嘶着:“大善!大善!天佑我大明,天佑我大明啊!” 几个月的压抑,一遭得以释放,怎地叫一个舒畅!快意!若非他马士英顶着所有人,果敢地与澳洲人扯上关系,刻下哪来的澳洲援军?又哪来的捷报?只怕这会儿连扬州都丢了! 如今好了,只待此番打退了鞑子,他马士英便是这大明中兴第一人!文丞相又如何?他马士英之功只怕堪比郭子仪!成千古之功业,留美名于史书……人做到这个份儿上,夫复何求? 仰天长笑半晌,马士英骤然醒悟:“快,快给老夫换朝服,老夫要立刻进攻觐见!” “诶哟我的老爷,您且***上安歇,地上凉。再者说了,您的病……” 马士英一瞪眼:“什么病?老夫没病!” …… 奉先殿内,正是朝会之际。 造粪机器朱由菘全然没了往日的惫懒,只是焦急地看着下首一众垂头沉默不语的大臣。刻下旦夕存亡之关键所在,没了马士英,朝臣们,不论是马党还是东林党,全然没了主意。 站班当中,已然出现稀稀拉拉的空缺。前几日还在身旁的同僚,这会儿人早就没了踪影。有些低眉顺眼的家伙,眼珠子乱转,也琢磨着要不要步同僚的后尘,今晚就走? 那些早已投奔了满清的臣子,则故作纠结地皱着眉头,时而唉声叹气一声。可心里头则琢磨着,待来日清军入城,自己又能落得什么好处。 往日的死对头,钱谦益与阮大铖,再见了面全然没了火星撞地球的味道。彼此目光偶然碰触,皆报以会意的一笑。几乎殿内所有人都认为,这大明……只怕没几日了! 沉寂以至于沉闷的空气,终于让朱由菘开始暴跳如雷了。大胖子抖动着脸上的肥肉,吼叫着:“诸位爱卿,大敌当前可有良策啊?没良策馊主意总有吧?莫不如尔等就眼瞅着朕被清兵砍了脑袋?” 咆哮之后,回应的依旧是沉默。朱由菘手指一戳:“阮大铖!你是兵部尚书,朕问你,如何应对?” 阮大铖一作揖:“陛下,臣以为唯今之计,遣使求和方为上策。满清锋锐,势不可挡。各地勤王之军尚且需要时日……” “正是正是,阮大人所言甚是。求和方为上策。臣请出海倭国,愿鼓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倭国将军,出兵助战。” “臣附议……” 听着下头胡说八道,朱由菘差点没哭了。去倭国搬救兵?你直接说你想开溜不就完了! 他朱由菘没什么理想报复,更没想着恢复祖宗基业。他只想着老老实实当上这半壁江山的皇帝,酒池肉林而后无疾而终。谁能想到这皇帝这么难当? 心里苦楚,朱由菘红了眼圈,语气激动地说:“诸位爱卿……哪位只要保住朕的性命,朕……朕……朕便不要这皇位又如何?钱卿家,你不是想让潞王登位嘛?朕让给他!只求……只求保朕一命啊。” 钱谦益脸上抽搐了一下,心里头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时间什么滋味都有。效忠了一辈子的大明,而今虽然身处明廷,却已卖身鞑虏。甭管怎么看不上朱由菘,人家一个皇帝如此哀求自己,这心里…… 好半晌,钱谦益终于开口:“陛下……老臣实在无法。想来马阁老……” 正说话的光景,一个小太监突然从外头跌跌撞撞跑进来,跪在地上手舞足蹈地喊着:“陛下大喜啊!大喜!马阁老殿外求见,道澳洲军一日间数破清军大营,歼敌三万!歼敌三万啊!” 朱由菘愣了愣,待小太监重复了一遍,大胖子噌的一下从龙椅上跳了起来:“马卿家何在?速速……不!朕亲自去迎!”说话间,巨胖以跟身体完全不相符的敏捷性,如同滚肉球一般吭哧吭哧跑下了阶梯。 旁边的大太监王坤刚从震惊中缓过神,瞧见朱由菘这般作为,顿时嘴巴张大能放下一颗鹅蛋。而站班的朝臣全然没人在意朱由菘怎么样,沉默了一下嗡的一声就炸开了。 歼敌三万,歼敌三万!大捷啊,这可是大捷!有明一代,对关外草原渔猎民族的战争,斩首百十级就是大捷,更何况是三万之数。当然,这里头肯定有水分。三万不太可能……怕是三千还是有的。那也是难得的大捷! 且初战告捷,总是好事不是?别忘了此前交战,大明这边可从来就没胜过。 朱由菘刚跑出去一半,殿外头,等不及的马士英脸色晕红,甩开大步几步蹿进来,对着天空一拱手:“天佑我大明!扬州大捷,歼敌三万!澳洲友军,不日便将发起决战。陛下,诸位臣工,我大明有救矣!额……你是……陛下?” …… 这一日的上午,死气沉沉的紫禁城忽然宫门大开。无数骑着快马的禁军背后插着令旗穿街而过,兀自扯着嗓子高呼着:“扬州大捷!澳洲友军初战告捷,歼敌十万纳!” 空荡荡的街道,在快马飞奔而过之后,紧闭的窗门纷纷打开。不片刻的功夫,街上便汇聚了无数的人等。有听清了的,有没听清的,各执一词吵作一团。正当百姓们争执不休之际,猛然听得铜锣开道,只见城内的更夫胸前披挂着红花,喜气洋洋地边敲边喊:“扬州大捷,澳洲友军歼敌十万!多铎小儿,狼狈北蹿,灭亡就在近日纳!” 听清消息的百姓不再争执,不论男女老少,不论沉稳与否,嗷嗷的欢呼声震天。只是片刻之后,整个南京城内竟如同过大年一般响起了噼噼啪啪的爆竹声。 与此同时,散了朝会的明朝士大夫们,一个个或真心或假意地满面春光,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出宫门。缀后的钱谦益瞧见阮大铖就在身旁,悄声说了一嘴:“这扬州捷报……” 阮大铖不屑地道:“吹牛!哄骗世人耳!” 钱谦益微笑着点头:“钱某与兄所见略同,哈哈哈。” 拱手告别,待回了家中,爱妻柳如是兀自哼唱着,布置了满桌的酒席。瞧见钱谦益,立即起身为其宽衣:“夫君,扬州大捷可是真的?” 钱谦益犹豫了下:“唔……马阁老所说,怕是略有夸张,不过是小胜罢了。” 柳如是毫不在意地笑道:“打赢了总是好的。如此,妾身与夫君便不用投身殉国了。” 钱谦益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尴尬着符合:“夫人所言甚是,所言甚是。”东林领袖的心里再次纠结起来……倘若来日清军破城,又该如何跟这如花似玉的夫人交代?哎! 384 一触即发 384 一触即发 1645年5月14日傍晚,17时22分。京杭大运河。 八艘比目鱼级飞剪战舰一字排开,沿着京杭大运河缓缓北上。在飞剪的前头,六艘烟囱冒着浓烟的蒸汽快艇,放低的速度在前方探路。 海军上校陈潇与上校顾留梦一身笔挺的海军白,就站在船首,静静地看着与落日几乎重叠的扬州城。 “五点三十不到,时间足够了。”顾留梦看了下腕表说。 “恩……不着急,稳妥为主。”陈潇显得有些保守。后世的京杭大运河,常年跑着两千吨左右的轮船,说到吃水,绝对堪比虎鲨一级的飞剪战舰了。可这明末之际的京杭大运河,颇有些年久失修的意思。运河河床上的淤泥也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清理了。保守起见,王铁锤上将只是派出了吨位更轻、吃水更浅的比目鱼级。搭载着75炮的比目鱼级,舰炮射程五千五百米开外,足以对付扬州东面的清军了。 而装配了57mm火炮以及咖啡磨机枪的快艇,则完全沦为了护卫舰。据说洪泽湖的明军水师可是投靠了清军,保不齐江都附近的水域就会遇上鞑子的水师。 当然,陈潇私下里琢磨着,王铁锤上将之所以留下虎鲨级留守,恐怕个中也有不满的意思。你就琢磨吧,王铁锤是海军上将,而杰瑞则是陆战队中将。现在倒好,中将给上将下命令。说出去好说不好听啊。 并且海军与陆战队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起先只是王铁锤坚持要把陆战队纳入海军体系。到了后来,陆战队在国会上提出新的预算里头,除了运输船、登陆艇之外居然还有护卫舰!你陆战队要护卫舰干嘛?合着想跟我们海军抢生意?门儿都没有! 新仇旧恨叠加在一起,这就造成了陆战队瞧不起海军,海军瞧不起陆战队,然后海军与陆战队一起瞧不起陆军……澳洲三军之间的矛盾,打成立之日起就注定了。而且可以肯定的是很长一段时间是别想消除了,也许这会成为澳洲传统。 17时43分,舰队抵达预定位置。快艇开始呈扇形朝着北方、东方水域探索,防范着可能到来的清军水师。八艘比目鱼级飞剪降帆落锚, 上校陈潇冲着顾留梦点了点头,后者对身后的士兵吩咐一声,没一会儿的功夫,几个士兵便抬着一堆白绸子样的东西上了甲板。 展开老大一坨,俩士兵掀开如同硕大的布袋子口袋一般的玩意,任由另一名士兵用喷灯往里头吹热气。十来分钟的时间,布袋子彻底展开,拽着下面的木头篮子缓缓升空。没错,这就是热气球。 这玩意全体大会之后就有了。初时只是几个小伙子怀念遨游天空的感觉。后来几个小伙子干脆叫嚣着要往里头装炸弹,飘到敌军上空,径直往下扔迫击炮弹……在这个时代,那绝对是无敌的存在。 理想是好的……但完全脱离了时机。旁的不说,单单是热气球的动力就成问题。倘若顺风还好,要是逆风,天知道这玩意能飘哪儿去。而且就算是顺风也问题多多,扔完了炸弹怎么回来? 搞机械的周比利曾好一通笑话几个小伙子,说按照他们的设想,给热气球装的推进器起码也得是汽油机。既然汽油机都有了,那飞机还远么?有飞机还要这不伦不类的东西干嘛? 一通说辞,把几个小伙子弄得心灰意冷。可没想到,没过多久海军与陆战队炮兵先后发来了订单……热气球虽然作为攻击武器不行,可做系留气球观测弹着点还是不错的。 于是乎这仅有的一个热气球,经过一番竞拍之后,被财大气粗的海军收入麾下。 吊篮缓缓上升,足足生到百米高空才把缆绳绷紧。链接船体与热气球的,除了固定作用的缆绳,还有一根细细的漆包线。线的一头径直连着一部木质的电话。 铃声响起,一名上尉熟练地拿起话筒:“喂?喂喂?听到了……方向西北偏西075,距离4400……重复……” 上尉重复的话语,迅速化作水兵手里的旗语,半晌之后,舰队左舷的舰炮开始缓缓移动。蒸汽机带动的机械瞄准仪作用下,侧舷的舰炮整齐划一,在黄昏的斜阳下缓缓抬升着炮口。 “试射,一发填装,放!” “放!” 舰队的一次齐射,整整将船体平推着移动了十来米,而后在铁锚的作用下缓缓归位。京杭大运河上波澜不惊,船体平稳异常,第一次齐射,二十四发75炮弹便纷纷落入清军营地当中。 只是刹那间,但见远处腾起密集的烟柱,一个接着一个。前几日的雨水落在地面上尚未干涸,每一次爆炸激起的雨水,在冲击波的作用下远远往过去竟形成了白色的光晕。 修正了射击诸元,舰队开始连绵不绝的炮击。一轮接着一轮,海军的炮手们似乎要将所有的郁闷都发泄出来一般,装填手光着膀子,玩儿了命地往炮膛里头填装炮弹。 上次的马尼拉战役,海军唱的可是主角。什么时候,海军沦为了配角?且还得听从陆战队那帮家伙的指挥? 饱含着郁闷的炮击,越打越快。海军官兵似乎在用这种方式向陆战队抗议……地面战又怎么样?只要海军的舰队能开过去,不上岸一样能解决! 平素高强度的训练,直接让炮手们打出了最高的水准。精确度就不说了,无风无浪的,目标又不会移动,一打一个准!而射速……训练有素的炮手径直打出了每分钟十二发的高速。 此时此刻,整个扬州东部的清军大营彻底乱了套。无数拖着辫子的清军在舰炮的弹幕之下亡命奔逃。前一刻还在跑着的活人,下一刻也许就会飞上空老高,再落下来铁定死了不说,能保存全尸都是祖宗庇佑!那些地上的尸体更倒霉,随着冲击波如同无根浮萍一般,左右乱窜。有的径直被炮弹砸中,随即化作了漫天的烟尘。 从没有人见识过如此猛烈的炮击!陆战队两个炮兵营的迫击炮也许弹幕打的比海军还要密集,可说到威力……91迫击炮与75加农炮不可同日而语。 “恩?清军素质这么高么?”陈潇呲了呲牙:“这都炮击十多分钟了,怎么还不崩溃?”心怀不满的陈潇随即下达了命令……不要留炮弹了,全砸过去。 而就在这个命令下达不久,但见稀稀拉拉的清军从营地里冲出来。丢下一切能丢下的东西,跌跌撞撞地朝北就跑……清军素质高?开什么玩笑!如此猛烈而突然的炮击之下,就算是现代军队也得崩溃!唯一的可能就是,清军完全昏了头脑,全然不知道在这样密集的炮火之下该如何应对! 瞧着清军开始崩溃,憋足了劲头的海军根本就不放过。调整射击诸元,追着清军一通炮击,直到残存的清军脱离了炮火射程。 陈潇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时针指向18点24分。前后二十分钟的饱和炮击,逃跑的清军不足三千之数。轻蔑地撇了撇嘴:“给司令部发报,海军特混第一分舰队任务完成。彻底击溃盘踞扬州之东的清军。歼敌数量无法统计。” “是!” 根据事后明军总兵刘肇基统计,清军大营之中累计找到清军尸体近四千之数。负伤者近六千……没有经历过现代战争洗礼的清军,在炮火之下形同训练场的活靶子! …… 刘集镇。 日头已经完全沉入了地平线。整个刘集镇确是一片喧嚣。由南往刘集镇去的土路上,辎重马车一辆连着一辆,不时地走下土路,在田野里费力地前行,最终停靠在镇子周围。一队又一队的士兵,小跑着快步跑进刘集镇。 镇子四周俨然成了一个大工地。大兵们将步枪堆放起来,手持工兵铲挖掘着战壕。远处,两人一组的工兵费力地拖拽着沉重的铁丝网。那布置的铁丝网,足足四层由于,彼此成品字形,只余下狭窄的入口。 每隔一段,便会有一盏煤油灯挑在杆子上,随着晚风轻轻摆动,摇曳的灯火仅仅将方圆十数米照亮。镇子的南侧,中午就抵达的两个迫击炮营,刻下正在搬运着弹药补给。补给营的士兵扛着木头箱子来回飞奔。更南面的斗山上,不时地爆出一声巨响。那是工兵在进行爆破,从而为还未抵达的75加农炮预设阵地。 澳洲到现在也未曾攻克榴弹炮的炮弹问题。75速射炮以及150mm的阿姆斯特朗炮,全部都是加农炮。这加农炮直射还成,根本就没法当榴弹炮用,更别提超视距地打击敌军,提供炮火支援了。 要想加农炮实现炮火支援的设想,要么就是将加农炮部署在阵地前;要么,就得布置在阵地后的高地上。如此一来,有了高度差,自然不会误伤友军。 镇子北侧,陆战队中将谢杰瑞紧锁着眉头快步巡视着阵地。每每经过士兵的身旁,士兵们总会停下手头的活计,立正敬礼。 “将军!”通讯兵快步追上来,跟在杰瑞身旁,侧身报告:“海军特混第一分舰队陈潇上校发来电文,18点正,第一分舰队准时发起对扬州之东清军大营的袭击。炮击22分钟,清军崩溃。具体战果不祥。” “知道了……让特混第一舰队返回瓜洲待命。” “是!” 已经是14日夜,根据侦察兵的报告,最迟明日清晨,从甘泉镇而来的清军就会抵达刘集镇。一场大战无可避免!事实上刘集镇就是整个战役的关键点。 首先,考虑到清军可能的切断补给行动,杰瑞干脆将补给携带着,径直在刘集镇设立司令部。也就是说,刘集镇便是远征师的大本营。 没了刘集镇支撑,李元顺、徐耀祖以及傅白尘部,就会因为缺乏补给而被迫后撤。扬州战役完全脱离设想,就会沦为一场纯粹的守城战。这与总参乃至杰瑞本人的预期完全相反。 再者,刘集镇距离甘泉镇不过一日的路程,且有斗山做屏障,在这千里平原的扬州地域,绝对是难得的战略要点。进可攻退可守。若是没了刘集镇这一屏障,一马平川的地利之下,清军来去如风的骑兵将会发挥更大的作用。 再加上中午时分刚刚感受了骑兵的厉害之处,杰瑞已然不敢小觑满清骑兵的厉害。能让最为精锐的雄鹰连都遭受这么大的损失,且对方仅仅是三百骑兵。若是大平原,上万骑兵奔驰起来……那简直就是不可想象。 生长在二十一世纪的军人,早已忘记了一个世纪前驰骋疆场,纵横无敌的骑兵。在脑子里根本就没有对付骑兵的确切办法。 起初杰瑞乃至总参都觉着,只要有了机枪,不用mg34那种变态,就算是加特林……再降低要求,管风琴都能对付骑兵。他们像的没错,但那是在防御战中。且前沿阵地布设好了层层的防御工事!若是遭遇战,万马奔腾之下,那低射速的破烂机枪能顶什么用? 最为主要的是,m1644的火力强度现在看来还是太过于薄弱。对付步兵也许是利器,对付骑兵……恩,人手一把突击步枪还差不多。 顿住脚步,杰瑞抽出背负着的右手,在空中点了点:“记录……现有的武器装备,只适用于在防御战以及阵地战中应对骑兵……单兵火力过于薄弱。在没有载具的情况下,移动速度致命。在对骑兵的作战中,切忌要稳稳推进,小部队的迂回包抄虽然会让对方损失惨重,但同样会让我们损失惨重。”深吸了一口气:“对付满清,现在唯有以团一级作战单位,慢速推进,缓缓形成包围圈……” 杰瑞慢慢地诉说着,旁边的参谋借着一侧的煤油灯,捏着铅笔唰唰地记录着。待听得杰瑞忽而停顿下来,参谋抬头奇怪地看过去,却见杰瑞正看着眼前的防线出神。热火朝天的工地,在陆战队中将眼里,仿佛变成了腥风血雨、硝烟弥漫的战场! 忽而夜空划过一道闪电,隆隆的雷鸣声之后,稠密的春雨瓢泼而下…… …… 刘集镇东北不过六公里处,清军尼堪部与耿仲明部临时营地。 瓢泼的大雨,让守夜的汉军镶黄旗的士卒苦不堪言,一个个操着辽东话直骂娘。这些关外苦寒之地生长的士兵,自打过了黄河,便对气候极不适应。 三天两头有人感冒发烧且不提,时常还有成堆的军士吃坏了的肚子,一趟趟地跑厕所。到了最后上吐下泻,人只剩下了半条命。 这才四月间,若是到了五月节江南的梅雨季节,整个清军就别想着进攻了,光是这种‘恶劣’的气候就能让清军的战斗力减半。所以,多尔衮才会在剿灭闯军之后,急不可耐地发动对南明的攻击。就是想趁着雨季之前,给南明狠狠一击。 成与不成都无所谓。成了固然好,大清代明一统天下;失败了,至不济也会给南明当头一棒,让其愈发畏惧大清的兵锋。 雨中的士兵打着喷嚏骂娘,帅帐之中,一满一汉两位统帅却乐得直跳脚。 “好雨啊,好雨!祖宗显灵,天佑我大清啊,啊?哈哈哈……”贝勒尼堪负手而立,就站在帅帐门口,张狂地大笑着。 笑了一通,转身快步走到耿仲明的桌席之前,笑道:“怀顺王,你说这雨明儿还能不能下?” 于天气根本就一窍不通的耿仲明陪笑着附和道:“贝勒爷亲征,便是这老天都偏着咱们,岂有不下之理?” “过了,过了!”指着耿仲明,尼堪得意地笑着,却连连摇头。大马金刀坐在地毯上,捏起一颗花生米丢入嘴里,尼堪摇头晃脑地说:“我尼堪没那么大本事。战前布雨,只能说是天命所归,我大清当代明而立!”说话间朝着北面拱了拱手:“内有贤王,外有奴才们效死,我大清岂是腐朽的大明可比拟?且不管这部叫花子军是何来历,便是这一遭雨水,来日酣战,我等必竟全功。” 尼堪虽然是个鞑子,可这家伙还真见识过火器。锦州城下、山海关前,再加上投靠而来的孔有德部本身就是明军中火器最为精锐之军,在尼堪看来,那火器再厉害又能如何?一场大雨过后,不全成了烧火棍?上阵杀敌,还得靠真刀真枪的搏杀! 躲在老远用火器,算什么真本事?要论真本事,八旗骑射,当世无敌!镇守刘集镇的是投降的明军。战斗力低下,且没什么见识。不然岂会败的如此彻底? 瞅见他洋洋得意,那头,怀顺王耿仲明笑道:“贝勒爷,那叫花子军的火器不足为惧。小王只是怕那骑兵……” 尼堪不耐地摆了摆手:“便是真有数千又如何?我手下镶白旗精锐十二个牛录,就是有万骑,破之亦如等闲!”抓起一只鸡腿,大口咬着,含糊不清地说:“你不用担心,只管对付叫花子军的火铳兵,骑兵包在本贝勒身上。” 这时候,帘栊一挑,一名戈什哈跑进来,打了个千儿:“贝勒爷,那信使硬闯着要走,您看?” “绑了!”尼堪不屑道:“豫亲王用兵过于慎重。汉军镶黄旗加之十二个牛录的镶白旗精兵,要是夺不回来刘集镇,爷回头提着脑袋回去!” “扎!”戈什哈起身跑了。 尼堪瞥见耿仲明脸上浮现担忧之色,不屑地嗤笑一声:“怀顺王且安心,他日豫亲王怪罪下来,贝勒爷替你担着。凡事儿往爷身上推就是!” 尼堪的大包大揽,丝毫没有让耿仲明松口气。倘若打胜了,违抗军令的自然是尼堪;可要是败了……这些满洲贵胄什么时候会往自己脑袋上扣屎盆子?还不是一推二六五,把责任全推给自己这样的汉军旗?想到这点,耿仲明心中憋闷,依稀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 甘泉镇,清军大本营。 营帐内一片安静,豫亲王多铎闭着眼似乎在倾听着风雨。在他下首,一名戈什哈半跪着垂头领命。 猛地,他睁开了眼睛:“抗令不遵,尼堪好大的胆子!” “主子,奴才以为,尼堪贝勒必定是受了旁人蛊惑……” “放屁!”多铎拍案而起:“三道追令,无一而回。若非尼堪自作主张,他小小的怀顺王怎敢抗令不遵?哈尔图,你不要提尼堪掩饰了!” 哈尔图瘪瘪嘴,低声嘟囔着:“主子爷,雨战,我可是难得的机会啊……” 多铎之声冷哼一声,也不反驳。就如同尼堪一样,没亲眼见过澳洲军火器,不知道m1644性能的多铎,也以为澳洲军雨天火器必然失效。当此之际,正是进攻的大好时机。否则他多铎这会儿就不是拍桌子那么简单了,恐怕骑着马带着戈什哈径直追上去,当场就得砍了尼堪! 在多铎稍稍舒口气的光景,一名戈什哈忽地冲进来,打千儿报告:“主子,鄂尔泰回来了!” 不待戈什哈说完,浑身血迹,满身残破的鄂尔泰跌跌撞撞闯进来,一下子跪在多铎面前:“主子……奴才……奴才差点就见不到你啦。”大老爷们,说话的光景已经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哭了起来。 多铎定睛一瞧,来人正是随屯齐出征的鄂尔泰。只是屯齐早就说了,没回来的都战死了,这鄂尔泰是…… “鄂尔泰?你是怎么回来的?” 鄂尔泰哭诉一番,讲了来龙去脉。当夜趁着天色暗,这厮硬是爬出了死人堆,而后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战场。也赶巧了,走到天明,正好在路边发现一匹跑走的战马。当即,鄂尔泰骑着马一路奔驰,临到地方还生生把马累死了。而后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 “难为你了……” 正待多铎宽慰,鄂尔泰猛然打断:“主子!张天福、张天禄部恐怕已经晚了……天明时分,我听见扬州方向枪炮阵阵,张氏兄弟手中之兵大多老弱病残,无论如何也挡不住那些花皮……哦,不,是澳洲大兵啊!” “澳洲大兵?” “正是!奴才听得那些花皮唱腔,颇似辽东方言,里头有一段‘澳洲大兵来啦’……”说着,这厮还唱了一嘴。 “澳洲大兵……”多铎猛地返回桌案,手指戳着地图缓缓移动,而后猛地戳在刘集镇上:“传尚可喜速来!”不但是陆战队中将,就连老于阵战的多铎也认识到了刘集镇的重要性。 大战,一触即发! 385 激战刘集镇 385 激战刘集镇 1645年5月15日晨,8时19分。 绵绵的细雨当中,近两万的大军踩着泥浆缓缓前移,远处,刘集镇已近在眼前。汉军镶黄旗为前导,前排的士卒擎着大旗。迎着时急时缓的东南风,各色旗号迎风招展,猎猎有声。拖着辫子的士卒,一个个脸上全是狂傲之色。靴子早就附满了泥浆,他们却毫不在意,只是昂着脑袋鼻孔朝天。 一支来路不明的叫花子军又怎么样?这天下除了满洲大爷的骑兵,就数他们汉军旗了!一路南下,不论是闯军还是明军,无不望者披靡。不过小小的刘集镇,怎会成为镶黄旗的绊脚石?有低级军官咧着大嘴嚷嚷着,荤段子一个接一个,引得周遭士卒哄笑不止;更有些家伙,干脆盘算起斩首多少,这一趟的买卖才算不赔! 汉军镶黄旗之后,紧跟着大队的满蒙骑兵。贝勒尼堪披着大氅,端坐马上,就走在队伍中间。下了一段缓坡,尼堪径直一招手,旁边的戈什哈立马将缴获的单筒望远镜递上来。 尼堪拉直了望远镜,睁一眼闭一眼地望过去,但见远处的刘集镇一片的宁静。围着整个小镇,一圈儿又一圈儿的拒马与铁丝网,再然后是一圈儿又一圈儿的壕沟。镇子当中,只是依稀见到几个一身叫花子装的家伙提着火铳来回跑的飞快。除此之外,再无人影。 至于那几千骑兵,连个影子都没有! 冷笑一声,尼堪悠然开口:“豫亲王明鉴万里,早知道姓沈的那小子在胡说八道。骑军?爷他妈白高兴了一场,结果影儿都没有!” 旁边的戈什哈立马附和:“贝勒爷,等班师回营,奴才一准砍了那王八蛋!让那些降军知道知道,贝勒爷可不是他们的狗皇帝,说骗就骗!” “诶?这话儿可不对了……咱们爷们还得多谢那小子。你琢磨啊,要不是那小子信口开河,豫亲王怎会让咱们贝勒爷领兵出征?小小的刘集镇,怕是耿仲明自个儿就能包圆了。” “哈哈哈,老六说的在理儿……” 说话的光景,前头的汉军镶黄旗已然左右排列齐整,一名骑士飞奔而来,跟前头的鞑子军官说了半晌。没一会儿的功夫,戈什哈来报:“贝勒爷,耿仲明请战。” “啧啧啧。”尼堪搓着手上的扳指笑了:“这老狐狸见了便宜就上啊。得,跟着爷出来一趟也不易……告诉他,准了!” “喳!” 这头清军安营扎寨,布设营地,以为能捡便宜的耿仲明更是志得意满地开始调遣人手,没一会儿的功夫,近四千人的兵马便分割开来,一左一右朝着刘集镇迫近。 那头,刘集镇当中竖起来十来米的哨塔之上,陆战队中将谢杰瑞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迫近的清军。鼻梁上依旧卡着墨镜,手上依旧是没有一丝褶皱的白手套,不论何时何地,中将都保持着一丝不苟的军人做派。待看到左右两军肆无忌惮地迫近之际,中将撇了撇嘴角,张口吩咐道:“清军看起来还没长记性……告诉炮营,放近了打!”墨镜遮挡下,谁也看不出中将这会儿在想什么。 “是。”参谋冲着身后点点手,一名中士抓起电话机,先是摇了半晌,而后拿起话筒:“喂?给我接炮兵营……司令部命令……” 在中士吩咐作战指令的光景,杰瑞问向身旁的参谋:“75炮营什么时候准备好?” “将军,恐怕还需要两个小时。”生怕杰瑞不满,参谋解释道:“昨天晚上的暴雨,导致斗山发生了山体滑坡。一门75炮掉下来了。三名炮手摔死,四人重伤。整个预设阵地需要重新加固。” 杰瑞皱了皱眉头,好半晌才说:“75炮……太重了。”全重一点八吨的75炮,移动斗山上,全靠人推马拉。没有机械化牵引,移动速度简直就跟蜗牛一样。平素防御战也就罢了,像这种遭遇战以及将来的追击战,75炮必定成为拖累全军的包袱。不论如何,此战过后杰瑞都会向国会提出要求,研发更适合的火炮……或者干脆研发可以提供牵引动力的柴油机! “李元顺部有消息么?” “消息还是一个小时前的,李元顺上校报告,天黑之前抵达杨寿镇。他有信心在晚十点前攻下。” 点了点头:“咖啡。” 在一旁的勤务兵立刻在杰瑞面前的桌子上摆上咖啡杯,而后抱着锡制的水壶为其斟满。 品了一口,中将脸上难得地露出了微笑:“我很期待看到这部清军覆灭后,多铎脸上的表情。” …… 前沿阵地。 “填装子弹,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开火!”大鼻子上士抱着手中的雷明顿散弹枪在战壕中走动着,不时冲着略有些紧张的士兵吼叫:“菜鸟,管好你的手指。我说了,没我的命令不许开火!你听到了?很好!伙计们,对手只是一支冷兵器的野蛮人军队,没有m1644,没有迫击炮。所以你们可以从容地开火!” 上士停下来,看向阵地之前。但见密密麻麻的清军已经拥堵在了铁丝网之前。但清军对铁丝网毫无办法。用大片刀子猛砍了一通,铁丝网却毫无变化之后,就像设想中那样,清军从铁丝网中间的缺口蹿了进来。 “全体准备……” 装填手将最后一颗需要预先填装的子弹塞入咖啡磨的孔洞,而后将铁皮盒子中的子弹哗啦啦地倒入漏斗之中。辅助射击手攥紧了摇把,也许下一刻咖啡磨机枪就会喷吐出择人而噬的枪火。 “准备……” 清军绕过了第二层铁丝网,绕圈子跑,全军的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哗啦啦拉动枪栓的声音响个不停,中间夹杂着转轮步枪扳开扳机的声响。战壕之中,所有的士兵都屏住呼吸,三点一线地瞄准着正在接近的目标。 “准备……”上士看向左侧的战壕,在那里,上尉径直丢下了望远镜,已经掏出了左轮手枪。视野之中,清军挺着长矛,高举着大刀,排着密集的阵型,嚎叫着冲向最后一道铁丝网。 上尉也不瞄准,径直朝前开了一枪。虽然那毫无用处……三十米的射程,让左轮手枪的子弹在抵达一百五十米外的目标前就坠落在了泥土。 大鼻子上士猛地大吼:“开火!” 啪啪啪啪……炒豆子一般的排枪打过去,刚刚接近最后一道铁丝网的前排清军,身子猛地一震,继而身子打着旋子一声不吭地扑倒。 坑坑坑坑……阵地上布置的近二十挺咖啡磨喷吐出浓密的枪火。射手努力地压制着因为后坐力而上抬的枪口。而后有节奏地左右移动着枪口。二十挺咖啡磨组成的交叉火力,顿时让最后一道铁丝网间的清军如同割麦子一般被放倒。 密集的枪声响彻天际。从阴霾的云层向下俯视,但见无数蚂蚁一般的清军穿过迷宫之后,纷纷倒毙在了最后一道铁丝网前。就好似那铁丝网通了高压电一般! 有些离出口近的清军,径直从出口中冲出来,在密集的弹丸打击之下,没一会儿原本整齐密集的队伍,便变得稀稀拉拉起来。有幸运儿一时闹热冲在最前头,待发现最近的同僚还在后方二十几步开外,正犹豫着要不要逃跑,随即身子犹如抽搐一般不自觉地抖动起来,只是片刻便被打成了筛子。 铁丝网之间的清军在猛烈的火力打击之下,完全懵了!清军将领终于发现不对了。兜着马原地转圈,嗷嗷叫喊着撤退。只是进来容易,想要撤退却哪儿那么容易? 那清军将领刚刚拨转马头,尖锐的呼啸声由小变大,天空中砸过来无数的黑点。在还没有想明白那东西是什么玩意之前,铺天盖地的炮火已经完全将左右两侧的清军笼罩其中。 只是片刻之后,战场上硝烟弥漫,随着爆炸声,但见一个又一个烟柱腾起,间或夹杂着零碎的尸体、布片与打着旋子乱飞的兵器。不论是澳洲军还是远处的清军,全然看不到战场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论是耿仲明还是贝勒尼堪,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地看着澳洲军疯狂的火力演示。个别兄弟在冲锋队伍中的清兵,丢下兵器已经哀嚎起来,跪在地上嘶吼着兄长或兄弟的名字。没人能在如此密集的火力打击下生还,没人! 而在刘集镇这头,阵地上的士兵有条不紊地射击着。开火,填装,再开火。热血上涌的士兵们,根本就不管能不能看到人影,只是机械地将子弹倾斜在炮火之中。 时不时有咖啡磨机枪的水套冒出浓密的白色蒸汽。装填手骂骂咧咧着,打开出水口,任由开水流淌入本就泥泞的战壕,而后提着水桶为水套重新加水。 枪声,炮声,爆炸声,整个战场上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声响! 直到许久之后,爆炸声渐歇,各连队的军官在战壕里大吼着:“停火!停火!检查橡胶垫,填装子弹!各排到连部领取补给!” 好半晌,打疯了的士兵才在士官的咆哮声中停了手,而后依照吩咐开始检查步枪。有橡胶垫已经变形,存在闭锁不严隐患的,刚忙从胸前的口袋里抽出一个新的替换上。 枪声渐止,整个战场之上安静下来,只能听到隐约的喊叫声。强劲的东南方作用下,笼罩在战场上的烟尘渐渐随风散去,继而将整个战场暴露出来。 站在十几米高的哨塔上,从上往下看过去,只见第四道与第三道铁丝网之间,已经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尸体。原本的黄土与泥浆,全然不见了踪影。地上满是清军褂号的死尸。自然形成的小水沟,起初流淌着还是浑浊的泥水,不过顷刻间,陡然充满了暗红色的血水! 铁丝网之上,挂着无数具死尸,那尸体的血水早就流了个干净。胸前依稀可见无数的弹孔。除了个别还在缓缓蠕动的,整个战场上完全没有活动的生命。 凄惨的哀嚎声,顺着风传出去老远,让目瞪口呆的清军,纷纷不寒而栗地打了个寒颤! 这就是叫花子军?这就是叫花子军! 难怪姓沈的说炮火铺天盖地……难怪那些逃兵异口同声说叫花子军手持火铳火力凶猛……难怪,难怪!瞧见四千兵马烟消云散,耿仲明一个摇晃差点坠落马下。待左右扶持住,耿仲明咬破了嘴唇,嘴角沁出丝丝的鲜血,兀自咆哮着:“贼子,某必为麾下儿郎报仇啊!” 与此同时,后面的贝勒尼堪同样头晕目眩。两千米外的冲击波似乎冲击了他的脑子一般。他耳朵里嗡的一声,整个人头晕目眩起来。 这些叫花子,怎地火力这般强大?还有……这他妈的可是下雨天,那火铳大炮是如何开火的?还有没有天理,还讲不讲道理啊! 左右的满蒙军官一个个脸上面无人色,只是看着尼堪,生怕这位恼羞成怒之下不顾一切地发起冲锋。如此的火器,血肉之躯怎可匹敌?冲上去不过是送死罢了! “贝勒爷,敌军以逸待劳,且火器犀利,不可硬闯啊!” “我等当退后安营,上报豫亲王,请王爷定夺!” “那拒马着实可恶,若搬开拒马,我等铁骑一个冲锋,迫近了贴身肉搏,必可破叫花子军只阵仗!” …… 左右吵吵嚷嚷之声,让尼堪头晕欲裂。 他恼怒地吼了一嗓子:“都他妈的给爷闭嘴!” 左右安静下来,尼堪沉思了片刻,满含着无奈地说:“传令,撤军!移师……” 正这个光景,后阵一骑飞马奔来。马上骑士背后插着令旗,离得老远喊着:“报……” 待到近前,飞身下马,叽里咕噜地用通古斯语说:“豫亲王有令,著,贝勒尼堪,明日午时前夺回刘集镇。不得有误!否则,军法从事!” 喊完,径直垂着头将军书递将上去。 尼堪弯腰接过,展开来一瞧,却是多铎的亲笔书信。上头只字未提什么缘由,只是语气激烈地要求尼堪夺回刘集镇。 沉思了一下,想不明白的尼堪问道:“豫亲王那边……可是发生了什么?” 豫亲王的戈什哈回道:“回贝勒爷,昨日晚收到消息,张天福、张天禄部业已为澳洲花皮所破。” “澳洲花皮?” “是!此为侥幸逃生的鄂尔泰所述……那些花皮,自称澳洲大兵。” “澳洲花皮……南路崩溃……嘶!”略一琢磨,尼堪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从下从军,军中效命多年,于战阵之道也算有些门道了。只是在脑海里过一遍,刻下扬州的局势图便跃然眼前! 西南与南两路崩溃,刘集镇丢了,这些澳洲花皮居然逆流而上,迎着清军包围了过来!倘若换了明军也就罢了,最要命的是,这帮子澳洲花皮战力强悍!且兵力多寡无从得知! 多铎强令自己夺下刘集镇,怕是就看破了这一点,趁着对方还没包过来,尽早击破其支撑点。这刘集镇,已然是整场战役的重中之重! “援军何在?” “回贝勒爷,王爷已遣尚可喜、哈布图率兵马来援。刻下哈布图所部……” 尼堪摆了摆手:“爷不管哈布图在哪儿,告诉他哈布图,半个时辰之内给爷滚过来,否则爷砍了他脑袋!” “扎!”那戈什哈领命一声,跨上战马飞奔而去。 丝毫不理会左右满蒙军官畏惧的神色,尼堪沉思了一下:“来人!把耿仲明那废物给爷叫过来!” 没一会儿的功夫,耿仲明哭红了眼圈,颤抖着声音踩着泥浆跑来:“贝勒爷,贝勒……” 心中憋闷的尼堪根本就不管对方是什么狗屁的怀顺王,一鞭子抽过去:“给爷闭嘴!不过折损一部兵马,嚎他娘的鸟丧!” 不解恨的尼堪,又抽了一鞭子才罢休。拧着眉头,厉声道:“你给爷听好了,爷不管你用什么招儿,是偷是抢怎么着都成,就一件事儿。”指了指远处的战场:“给爷把那些拒马搬开!” “这……” “爷不让你跟澳洲花皮拼命。但凡是搬开了拒马,爷领着骑兵亲自冲将上去。王爷已下了死令,明日午时前,拿下刘集镇。逾期……王爷便要了爷的脑袋。可在这这下,你信不信爷砍了你姓耿的全家?” 有清一代,不过是把汉军旗当做走狗而已。平素也就罢了,丢块骨头逗弄逗弄。真到了关键时刻,旗***爷自身难保,谁他妈的还理会走狗的感觉? 瞧着尼堪择人而噬的目光,耿仲明到嘴的话生生咽了回去。抖擞精神,扎了个千:“喳!” 整肃面容,小跑着回了前沿,大声点将:“陈绍宗!” “标下在!”一员将领越众而出。 “你领着本部,给本王正面冲击,不求杀伤澳洲花皮。你就一个任务,把那些拒马搬开!” “这……可是王爷。” 耿仲明一瞪眼,从身旁亲卫的腰间抽出刀子:“你敢抗命?当本王的刀子不快么?” “我……喳!” 陈绍宗不敢反驳,返身而去。不片刻的光景,带着千多号本部,小跑着冲向刘集镇。 呵斥声中,好半晌他们才抵近外圈的铁丝网。随即军中士卒或者刀砍斧劈,或者径直几个人扯着铁丝网强往后拉。发现了对方意图的澳洲军,当即就用密集的子弹与炮火招呼了过去。不过破坏了二十米宽的铁丝网,陈绍宗的兵马已经折损四成,随即嚎叫着崩溃而逃。 耿仲明冷着脸继而又喊:“陈庭礼!上!” “喳!” 又一波的清军涌将上去。 而后的战场,完全变成了打靶游戏!清军举着盾牌冲上来,将盾牌木板护在身前,为后面与铁丝网较劲的同伴掩护。只是不论是盾牌还是木板,根本就无法挡住8mm口径的子弹,就更别提13mm的咖啡磨机枪子弹了。枪林弹雨、炮火连天中,往往是没等多大一会儿,清军便受不了崩溃了。 如同添油一般,一波又一波的清军冲上去,又撤回来。只是回来之后少有能保持过半兵力的。 瞧见尸横遍野的战场,耿仲明身旁的军官再也忍不住了。 “王爷!停手吧!再冲下去,弟兄们都死光了!”这年头有兵才称王,没了手中之兵,他们这帮人还会受满清待见? 看着心腹满脸的哀切,耿仲明心里头哀叹一声,可这个时候他能怎么办?不冲,砍自己脑袋;冲,手下兵丁这一遭怕是损失惨重。失势……总比死了强吧? 没等他张口说些什么,猛然从身后冲出来一股骑兵,迎着溃退回来的清军就是一阵弓箭雨。 领头的一个鞑子军官跃马人立而起,赫然大吼:“尼堪贝勒有令!许进不许退!后退者,杀无赦!” 听那鞑子如此叫喊,耿仲明心里头咯噔一声。多少年了?有多少年那些满八旗没这么逼着汉军旗上去送死了? 自打皇太极之后,汉军旗的地位一点一点的提高,甚至可以单独领军作战。可而今……这尼堪是想要汉军旗去死啊! 猛然扭头,却瞧见后头的尼堪正阴沉着一张脸看着自己。 耿仲明咬牙切齿半晌,猛地将刀子扔在地上:“给本王冲!冲上去!打光了就打光了,待回了京城,本王必定参尼堪一本!你……”一把抓过一名军官:“去给本王选锋!乐意冲的,每人五十两,给现钱!” 送死一般的战斗,从早晨一直延续到了中午。一波又一波的冲击之下,清军总算搬开了前三道铁丝网。而最后一道……那铁丝网周遭堆满了尸体。别说是马了,人踩着都能过去。直到这个时候,尼堪才收了督战队。 睚眦欲裂的耿仲明统计了下战损,足足折损了近八千!残存的几千人马里头,伤者无数。若非尼堪叫停了,恐怕他耿仲明再也弹压不住,汉军镶黄旗也许下一次就会起来造反! 到了中午,一片哀鸿中,清军刚用罢了午餐,从北面涌过来大队的骑兵。***八旗的八千骑兵尽数到来,刘集镇之战,眼看着就会彻底、全面地爆发! 与此同时,杰瑞中将收到了一个好消息……75炮阵地,已然设立完毕。居高临下,清军完全笼罩在75炮的射程之内! 386 当野蛮遭遇文明(上) 386 当野蛮遭遇文明(上) 1645年5月15日下午,13时08分。刘集镇战场。 绵绵的细雨渐渐停歇,大块的乌云向着西北滚滚而去,露出了半边蔚蓝的天空。憋闷了两日的日头,似乎要将所有的不满发泄出来,发出炙热的光线烤着湿漉漉的大地。战壕之中,趁着难得的闲暇,大兵们惬意地晒着太阳,高声喧哗着,或是抱怨着糟糕的天气,或是抱怨着斯帕姆糟糕的口感。当然,更多的则在鄙视着清军的战斗力。 扔下了足足八千具尸体,清军整整一个早晨只是破坏了三道铁丝网而已,连澳洲军的毛都没摸到。至于战损……除了三十几个倒霉蛋因为紧张而忘了更换橡胶垫,还哪来的损伤? 战局进展顺利,所有的士兵都松了口气,尤其是那些新兵蛋子。打仗就得死人,这句话澳洲大兵们有着自己独特的理解。对他们来说,打仗就是敌军死伤无数然后除了倒霉蛋自己一个损伤的都没有的一场打靶练习。去掉冗长的定语,归结起来,战争就是打靶练习。从马尼拉到扬州,每一次都是如此。 所以,好心情的澳洲大兵们,已经开始幻想着巨额津贴该怎么花了。老实人琢磨着拐个媳妇回去,痞子们流着口水想要领略一下秦淮河风情。 刘集镇的西面,黑水雇佣兵们正在享用着午餐。在士兵们高谈阔论之际,临时中校水野义川突然高喊:“全体起立!向……老板敬礼!” 那些原本是明朝或者***的雇佣兵还好,听到这句话本能地放下东西,立正敬礼。而那些西班牙佬,则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所以看起来很是参差不齐。 那边,已经走过来的临时上校麦克兰随意地回了个礼:“放松,士兵们。我只是随便看看,你们上午的表现很好,我为你们感到骄傲。” 麦克兰的话,立刻引得周遭一些***人陡然挺拔了身姿。这些家伙原本就是陆战队的,即便到了黑水也保持着军人的做派。反倒是明朝移民与西班牙佬,又是吹口哨又是扔帽子,有胆子大的家伙径直问:“老板,既然这样你应该给我加薪。” 麦克兰指了指说话的那家伙:“你应该去跟你的直属上司谈,而不是我。” 那家伙顿时愁眉苦脸:“如果头儿能同意这个要求,我就不用问您了。” “那是你的问题,小伙子。”麦克兰笑了笑:“我只负责发薪水,至于发多少薪水,那是人力资源部的事儿。” 那家伙不依不饶地说:“老板,隔壁陆战队的军士长说,陆战队愿意要我。如果不给我加薪,没准我会跳槽去陆战队。” 毒贩子呲呲牙:“你现在多少薪水我不知道,但去了陆战队肯定是一千两百块。” 麦克兰的话顿时引得周遭一阵的哄笑。那家伙反应了一下,挠着脑袋有些恼怒:“一千两百块……那不是新兵的薪水么?” 远远的飘来麦克兰刻薄的话:“你的素质放在陆战队最多就是个二等兵。” 麦克兰摆摆手走了,阵地上顿时起哄声一片。那个仗着胆子要薪水的家伙,顿时被周遭的同伴将脑袋揉成了鸡窝。 与此同时,哨塔之上,临时中校孙传庭拿着笔记本,仔细地记录着,生怕错过陆战队中将出口的每一个字眼。 “……不同于以往的冷兵器战争,现阶段的战争就是人力与火力的比拼。如果人力大于火力密度,那进攻方就会冲上防守方的阵地。反之,则会被彻底击溃。而后进攻方会积聚更多的兵力,冲击防守方火力密度最薄弱的防守区域。” 孙传庭想了想:“谢将军之言……”他指了指下方荷枪实弹的大兵,以及那块头十足的咖啡磨机枪:“若是兵力远远不如火力密度……” “如果兵力远远赶不上火力密度,很简单,战争形势会再次发生变化。谁进攻谁损失大,所以最终双方会耗在战壕里,用十几万发子弹去消灭一名敌军。整场战争变成了彻底的消耗战,比的就是两方的综合国力。”杰瑞撇撇嘴。原本那个时空里,一战不正是如此么?德国兵、英国兵、法国兵、俄国兵躲在战壕里,隔着整个战场胡乱射击,一直到战车登场。“然后总会有聪明人会发明新式武器,以及新的战术来破解所面临的进攻困境。而这种新式作战方法,会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从而占据一定的优势。”所以二战的时候,小胡子用战车实行的闪击战会那么厉害。 孙传庭若有所思。老头儿完全放下了架子,面对着小自己一半还多的杰瑞,完全是一副虚心求教的架势。从马尼拉之战到扬州之战,老头儿的心路历程从‘略有可取’变成了‘求学若渴’!马尼拉那会儿还没什么,孙传庭觉着虽然有可取之处,可这所谓的步枪,一旦遭遇骑兵完全就不行。 防守也就罢了,若是进攻或者行军途中,一旦骑兵冲将上来,贴身肉搏,这些澳洲大兵还能有还手之力?躲在工事里,明军不见得比这些澳洲兵差到哪儿去!而且训练一名澳洲兵需要多少银钱?招募一名明军又要多少银钱?两厢比较之下,这澳洲军可取之处着实不多。 而今咖啡磨放肆的火力让孙传庭彻底开阔了视野! 连绵不绝的射击,冲上来清军如同割麦子一样一排一排地被放倒,根本就摸不到阵地的边儿。倘若多多装配这玩意,即便是旷野里遭遇骑兵,只需片刻展开,咖啡磨机枪不停地火力压制,便是浑身包了铁那骑兵也冲不上来! 直到这会儿,老头儿才惊觉,不知不觉间澳洲军羽翼已丰,早已有了一套成熟的火器战法。进可攻、退可守,虽然人力骡马偏少,限制了其机动速度,但这已经足够了。大明若是全盘学了去这套战法,辅之以购买的澳洲火器……还何惧鞑虏?何惧闯贼? 不消多,但有一师之军做箭头,他孙传庭便可领此军扫平天下! 远处,密密麻麻的满蒙骑兵正在集结,可他孙传庭半点担心都没有。澳洲大兵尽数躲在战壕之中,纵马而来,地面上连个人影都碰不到,骑兵冲上来又有什么用?想要杀伤澳洲军,就得下马进战壕。然后等着那些鞑子的则是威力巨大的散弹枪与转轮步枪。 鞑子不冲上来还好,只要冲上来,恐怕得尽数折在这儿!如今的澳洲军,进攻上可能略有不足,可说到防守,就脚下这刘集镇,只要澳洲军弹药充足,便是十倍、百倍、千倍之敌又何妨?不过徒送首级耳! 在孙传庭张嘴询问新的问题之前,电话铃声响起,参谋接起来应对几声,捂着话筒说:“将军,75炮营询问,是否立刻进行炮击。” 杰瑞举起望远镜观察了一下,但见远处的满蒙骑兵已列阵整齐。阵列之前,不少的将领正在绕阵而走,呼喊着鼓舞士气,时而便会爆发出一阵震天的喊叫声。 “礼物准备好了么?” 参谋立刻回答:“工兵营说已经准备完毕,保证让清军吃不了兜着走。” “很好。”杰瑞站起了身,顿了顿轻描淡写地说:“告诉75炮营……可以开始了。” “是!”参谋激昂回应一声,举起话筒喊叫着将命令下达。 斗山,75炮阵地。 “命令确认!”军官扔下电话,猛地扯开衣领:“观测射击诸元,准备炮击!” 命令下达,几个观测的军官立刻用测距仪观测着具体的射击诸元,而后将之大声报告出来。在他们身后,随着下级军官的重复声,炮兵们不停地调整着方向,摇动着高低机。在火炮停下来的那一刻,迫不及待的炮手便将炮弹塞了进去。 “目标,北偏北020,距离3900,高低……预备,放!” “放!” 隆隆的轰鸣声依次响起,长长的炮管猛地后缩,炮口喷吐出橘黄色的火焰与阵阵的烟尘。开炮引起的震动,顿时让地面上草屑与泥水陡然升高了些许。捂着耳朵的装填手,随即抱着炮弹又往炮膛里塞。 足足几秒钟之后,近四千米开外的满蒙骑兵当中猛然腾起十几团烟柱。从天空中满蒙骑兵组成的花布,陡然被戳了几个大窟窿。零碎的尸体,足足被抛到几十米的高空之中。 …… 清军满蒙骑兵阵列。 ***台吉哈布图举着弯刀高喊着:“科尔沁的勇士们!大清豫亲王已经允诺!只要我们打败了面前的澳洲花皮,攻破扬州,准许我们十天不封刀!” 随着哈布图的话语,面前的骑兵爆发出阵阵有如狼嚎的欢呼。 “想要金子银子嘛?杀光澳洲花皮!想要娇滴滴的明朝娘们儿嘛?杀光澳洲花皮!想要一辈子荣华富贵嘛?” 他顿了顿,而后如同预想中的一样,***骑兵齐声高呼:“杀光澳洲花皮!” 哈布图裂开嘴大笑了几声:“愿长生天与我等同在!” “愿长生天庇佑!” 鼓舞了一番,哈布图调转马头,高高举起了弯刀。只待落下的那一刻,八千满蒙骑兵便会齐齐冲锋。正这个光景,哈布图突然瞧见远处的并不高的山峰上闪烁了几团光亮。在他还在思索着那是什么玩意的时候,十几颗黑点陡然放大,而后越过自己的头顶一头扎在身后几十米处的阵列当中。 但听得轰的一声巨响,猛烈的冲击波震得哈布图一个趔趄,差点掉下战马。周遭无数的马匹已经惊慌失措,任由骑士如何揽住缰绳,那些马匹依旧四下狂奔。哈布图只是略微回头,便见冲天的烟柱之中,他手下的勇士与坐骑正在漫天的飞舞。 瞪大了眼睛的哈布图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耿仲明部最后一次冲击,他离得老远便看的清清楚楚。只道这些澳洲花皮的火炮颇为厉害,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居然厉害到了这种程度!话说……似乎两刻之前,那炮火也没这么夸张吧?而且,怎么能打这么老远?只怕比红衣大炮还要远! 正在他愣愣出神的光景,旁边一名满族军官大吼着:“哈布图,还不快快冲阵?再跟这儿等下去,来上几轮炮火,这军心就散了!” 冲锋?对,冲锋!只有冲过去才行。 “代勒!啊勒呀!” 弯刀猛然前指,渐渐呼应的喊杀声中,八千满蒙骑兵尽数而出。到了这个光景,没人再惜马力了,只是不停地用刀背抽向马股,希图着快点再快点。几乎所有的满蒙骑兵都是一个心思,再快一点就会躲过澳洲花皮的炮弹。 奔驰的骑兵队列之中,不时地腾起烟柱,而后将周遭方圆十几米内的一切物体掀飞。 分成数拨的阵列,有如波浪一般扑向刘集镇。而那些时而腾起的烟柱,从上往下看过去,就如同迎着滚滚浪潮的小石子一般,不过掀起了一朵浪花转瞬便被浪潮所淹没。 队伍之中,贝勒尼堪高举着腰刀,声嘶力竭地喊着:“杀!杀啊……”尼堪的眼睛已经赤红一片,若非左右戈什哈护卫着,只怕尼堪早就冲在了最前方。 就在冲锋之前,尼堪收到了多铎的第二份命令。限尼堪日落之前必须攻下刘集镇!多铎语气颇为焦急,甚至扯到了满清基业,就好似攻不下刘集镇大清好端端的形势就会彻底付之东流一般。 跟在多铎身边许久,尼堪从没见过一向沉稳的豫亲王会这般急切过!豫亲王到底是怎么了?面前的澳洲花皮又是什么路数?他紧咬着牙关,只是狠命地嘶吼着。 “爷就不信邪了!小小的刘集镇,莫非真是铜墙铁壁?就算是铜墙铁壁,我八旗铁骑也得给它踏平了!”正胡思乱想之际,忽听得尖啸声四起。 透过人缝,只见远处猛地腾起无数的……钻天猴?拖着白色的轨迹,正缓缓的升空……那是什么?不管那是什么,总之那绝对不是好玩意! 有不好预感的尼堪只是大声命令着:“加速!加速冲上去!” 387 当野蛮遭遇文明(中) 387 当野蛮遭遇文明(中) 时间闪回一分钟前。 刘集镇北部空地之上,无数的工兵忙做一团。一个个早已树立的三角架子支撑着平坦的滑道,滑道底部摆放着一枚哈尔火箭。每一架发射架旁边都最少站着两名工兵。听着军官吩咐的口令,士兵们反复调节着发射架的高度,直到滑道与地面成四十五度角为止。而另一名士兵,则不安地摆弄着手中的打火机。 发射场前的半地下工事里,抓着话筒的少校猛然举起了右手。一直盯着他看的上尉顿时高高举起手中的旗帜:“准备……” 远处的炮声越来越近,身后的迫击炮阵地不时地有炮弹腾空。有耳朵尖的,甚至依稀听到了阵地前的咖啡磨机枪在奏鸣着。 长长的停顿之中,所有工兵都看向高举着的旗帜,不少的工兵,早已点燃了手中的打火机。 足足半分钟之后,掩体内的少校猛地挥落手臂。不足半秒的时间,上尉的旗帜紧跟着挥舞向下:“发射!” “发射!” “发射!” 工兵们点燃引线,迅速向两边扑倒。长长的引线在十几秒之后燃尽,哈尔火箭的底部骤然喷吐出浓密的烟火。整个弹头瞬间加速,脱离滑道之后陡然升空,在并不猛烈的东南风中飘舞着,坚定地朝南飞去。一颗哈尔火箭升空,工兵迅速起身,一人将地上的另一枚哈尔火箭放入滑道,另一人紧跟着就点燃。如此周而复始,不过短短的两分钟时间内,近千枚的哈尔火箭全数升空! 只是片刻之间,刘集镇的上空便布满了拖着白色轨迹的哈尔火箭。许是过于密集,那些哈尔火箭竟然在天空中相互碰撞了一下,继而偏离了方向朝着左右飞去。 战壕之中,步兵们全数蹲低了身体,仰着头看着飞过头顶的火箭,只有那些射程远大口径的咖啡磨机枪在不停地抬高了仰角倾泻着火力。 有些吊儿郎当的家伙,吹了声口哨戏谑地笑着说清军要倒霉了。见识过哈尔火箭威力的大鼻子们士官们则在胸前不停地划着十字,而后庆幸地对身旁的同伴说:“幸好我们是这边的!” 哨塔之上,陆战队中将已经露出了胜利的微笑,饶有兴致地对身旁目瞪口呆的孙传庭说:“孙督师,你知道野蛮的游牧骑兵与文明的澳洲大军碰撞的结果是什么吗?” 孙传庭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看起来很漂亮,也即将掀起更漂亮焰火的哈尔火箭,只是木讷而机械地摇了摇头。 杰瑞笑而不答,端起咖啡小口地品着。那万年不变的墨镜发射之中,无数的弹头已然接近着正在高速冲来的满清骑兵! 哈布图瞧着朝自己砸过来的哈尔火箭,离得老远便大声惊呼着:“散开!散开!冲过去,冲过去!” 本能地,他感觉那玩意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也许会造成毁灭性的效果。但骑兵冲锋之中,想要转向哪儿那么容易? 最前面的骑兵分裂最后刚刚开始转向,带着尖啸声的哈尔火箭便一头扎了下来。 轰轰轰轰……首轮近两百枚弹头一头扎进阵列之中,而后再也瞧不见人影了。爆炸一个接着一个,一个连着一个。大威力的弹头,便是75炮都比不上! 弹头内部填充着的康岱炸药、硝化甘油与凝固汽油,尽数爆裂开来。猛烈的冲击波卷着弹片、碎石四下横飞,腾起的大团火柱转瞬将周遭的一切吞噬一空。 前一刻还在冲锋的骑兵,吭都没吭一声便被哈尔火箭炸成了齑粉;离得远的还不待庆幸,无数的弹片高速袭来,瞬间将其连人带马打成了筛子;更有那些倒霉蛋,穿过凝固汽油弹形成的火团之后,陡然变成了……地狱骑士!人与坐骑,皮肤迅速脱落着,转瞬变成了骨架,继而瘫倒在地渐渐化作灰粉。 最最厉害的便是凝固汽油弹,飞剪的火星,沾上就死,挨着就亡!有骑兵脸上沾了一星半点,嚎叫着企图用手把火扑灭。结果燃烧的面积越来越大,连双手都燃烧了起来,最后在鬼哭狼嚎中栽落马,而后被后方冲上来的骑兵活活踩死! 但这仅仅是开始,远处不断升空的哈尔火箭发出死神一般的呼啸声,一波接一波的袭来。从天空中俯视下去,但见满蒙骑兵组成的浪潮中,那不断爆炸形成的弹幕,便仿佛一道防洪提一般,不断阻隔、吞噬着满蒙骑兵的生命! 短短的两分钟时间,五轮上千枚哈尔火箭袭击之下,雨后的草原上早已是尸横遍野。原本整齐的骑兵阵列,更是在不讲理的火箭袭击之下四分五裂。前头的哈布图还在按照惯性冲向正面,后方隔着老远,无数惊慌失措的战马四下奔逃,第二波骑兵完全四分五裂。 身处第四波骑兵阵列之中,尼堪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有那么一刻他心里竟生出一阵的无力感!完了!什么都完了!前面的***骑兵还能剩下多少?那些从来都是见风使舵的***人会不会逃跑?刘集镇别想夺取了,就算尚可喜来了也没用!不但是尚可喜,就算豫亲王多铎亲自来了也没用! 这根本就是个铁桶阵,谁上去谁倒霉! 刘集镇丢了,自己的脑袋能不能保住?多铎说一不二,且如此重要的差事……没准,还真能砍了自己?也许莫不如自己直接跑回北京,求家里人走动走动,没准能保住一条小命。可……只怕这刘集镇一丢,这大清……大清没了,自己这贝勒爷又算个狗屁? 只是一瞬间的后怕,继而双目赤红的尼堪完全疯了! “冲上去!冲上去杀光他们!” “贝勒爷,敌军炮火凶猛,不如……” 旁边的戈什哈没等说完,尼堪甩手一刀劈过去,径直将那心腹砍落马下,被随后的战马生生踩成肉泥。 “再有言退者,同此獠!” 左边的戈什哈一咬牙,喊道:“贝勒爷,这么硬冲可不成,那澳洲花皮必定在缺口部署了重兵。我等不如从侧翼冲?” 瞧见尼堪眼神不善地望过来,戈什哈赶忙说道:“既是贝勒爷不惜命,奴才们敢不效死?那铁圈子拒马又如何?奴才们给贝勒爷趟出一条路来!”一招手,领着一小队骑兵便脱阵而出。加速加速再加速,马上的骑兵忙里偷闲扯开衣襟一角,缠在马头上遮住战马的双眼,待离得近了陡然跳跃下去,而后任由战马一头撞上铁丝网。 嘶鸣声中,战马浑身卷着铁丝网,足足蹿出去十几米,这才惨叫着倒地不起。十几匹战马分散开冲击,愣是冲出了好大一个口子! “贝勒爷,奴才去了!”又是一小队人马脱阵而出。迎着枪炮,亡命地冲将上去。 眼见着此路数有戏,尼堪再也不犹豫了,领着大队人马朝着右翼的新缺口就冲了过去。 与此同时,***骑兵早就从中而断。近两千的骑兵笼罩在哈尔火箭的袭击中,尽数折损。后面零散的不足一千名骑兵再也没有什么纪律,不管不顾地策马四下奔跑。而在弹幕的前方,近前的骑兵依旧照着惯性冲锋着。 猛烈的冲势,完全就不给他们以任何思考的时间。而后在第一道铁丝网的遗迹前,前方战壕探出无数个脑袋,紧跟着密密麻麻的子弹就招呼了过来。 咖啡磨机枪奏鸣着死亡序曲,m1644步枪噼噼啪啪地打着节拍。时不时地有骑士闷哼或者惨叫一声,身子后仰滚落马下。下一刻便是几匹战马嘶鸣着化作了滚地葫芦,继而绊倒了数骑。 到了这个时候,哈布图只能强打着精神呼喝手下往前冲。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澳洲花皮火器犀利,离得老远就能打到。刻下距离不过数十息,眨眨眼便过去了。而若是转头逃跑,怕是身边的族人没几个能回去的! 他是这么想的,可他的族人不这么想。有不少吓破了胆子的,拨马就要往回跑,结果没跑出多远便被子弹撂倒。 几百米的距离,不过半分钟的时间,迎着猛烈的弹雨,闭着眼默念着长生天保佑,哈布图嗷嗷叫着冲了上去。 冲开最后一道铁丝网,视野中一片的开阔! 庆幸着长生天保佑的哈布图再次举起了弯刀:“啊勒呀~” 与此同时,折损了近千骑之后,面前再无阻碍的镶白旗骑兵正以最大的速度冲将上来。就如同哈布图一样,到了这会儿,镶白旗骑兵再也没了选择! 老于阵仗的鞑子兵都知道,此一举,要么成功,要么……便是覆灭! 骏马奔驰之中,不过一分钟之后,近三千的镶白旗骑兵已然冲上了阵地。然后……那股子热血劲头稍稍一懈,看着前阵不时摔落进战壕的同僚,所有人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哨塔之上,杰瑞放下了咖啡杯,笑着起身径直朝下走。“没什么好看的了,满蒙骑兵完蛋了!”在下哨塔之前,杰瑞摘下墨镜,微笑着说:“恭喜你,孙……中校,相信有了这份资历,足以帮助你在明朝政权中获得更加重要的职位。” 388 当野蛮遭遇文明(下) 388 当野蛮遭遇文明(下) 清史稿,耿仲明奏多铎书:“……逾午时,余部损伤近万,军心动摇,观者无不股间颤栗……残存之士,犹自捂创哀鸣,善战者绝口不提再战……然半日所成者,为破敌之拒马也!观澳洲花皮,所恃者火铳大炮。弹子如雨,射逾数里;大炮隆隆,糜烂十数里……贝勒尼堪思毕其功于一役,然花皮大炮甚凶。八旗勇士虽愿效死,奈何胯下战马闻炮声顿足不前……当此之际,贝勒尼堪令,满蒙骑兵尽忍痛刺马耳,眼蒙黑布……至未时,八千满蒙精骑尽数而出。藉此时,花皮后方忽而尖啸不断……贝勒尼堪,悍勇至极!腹中数弹,裹伤盘肠,犹呼酣战。奈何花皮甚悍,且藏身于壕,满蒙精骑随勇,奈何无处着力。至未时二刻,余观渐渐不支,有心率残军以报君恩,奈何士卒造无敢战之心……呜呼,有心杀贼,无力回天!遂憾而回师……” “骑兵来袭!”紧密的枪炮声盖不住中士那尖锐的大嗓门。 “手榴弹准备!”水野义川手扶在军刀刀柄上,狂热地看着冲破最后一道铁丝网而来的满清骑兵。近三千骑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声势震天。 一声吩咐,战壕里的黑水雇佣兵纷纷拧开手榴弹后盖,手指绕着导火索,等待着命令。须臾之间,整个战壕都颤动起来。在这个时代,鲜有面对骑兵仍面不改色保持阵列者。索性所有人都待在地平线之下的战壕里。 水野义川估算了下距离,眯着的小眼睛猛地瞪大了,高喊道:“投掷!”喊完的瞬间,水野义川猛地抽出军刀,继而迅速蹲低了身体。 无数翻滚着的手榴弹从战壕中飞出,继而在二三十米开外炸成一片。新兵蛋子也就罢了,拉开导火索随即扔出去。那些老兵,则是心中数了两下才扔出去。以至于镶白旗的骑兵刚刚冲过来,不少的手榴弹就在其脑袋顶上炸开了。一时间弹片横飞,人的惨叫与马的哀鸣声响做一团。 甚至都没有扔第二枚手榴弹,战壕里的士兵全部躲在战壕前的孔洞里,填装子弹,给步枪上刺刀。第一道战壕虽然哑火了,可后续的战壕里,还在持续地喷吐着火力。每一刻都有八旗士兵连人带马倒毙当场,尸体将后续的骑兵绊倒,跌落马下。 但这丝毫阻挡不了八旗精兵的冲锋。正面防线一分钟的投放子弹的火力密度不过一万五六千,西侧将将一万出头。也亏着有炮火,加之清军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躲避子弹,否则战损的数字只会更低。刻下已经接近了阵线,各类炮火怕误伤友军,不敢继续轰击。第一道战壕又哑火了,以至于所有的清军为之一松。 贝勒尼堪早就抱了鱼死网破的心思,见花皮火力果然渐息,振奋之余,嘶哑着嗓子催促着冲阵。 到了这会儿,所有的八旗骑兵扯掉了蒙在战马眼睛上的黑布。越上阵地,前头的战马一跃而起,越过战壕。后头的跟着也越,但总有失足的,不时陷入战壕之中。那骑士不是直接被摔死,便是头晕眼花之余被近在咫尺的澳洲军士兵径直用散弹枪、转轮步枪击毙。 有个别的地段,竟被镶白旗连人带马的给填满了! 镶白旗冲到现在,凭的就是一股子血勇的劲头,心里只道是冲上阵地便万事大吉。而今冲上了阵地,不少人都在疑惑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有的骑兵冲过了第二道战壕,仍在继续朝前冲着。有的放慢了马速,或者径直开始在战壕之间兜圈子。骑在马上,四下望去没有一个花皮的身影,只有低头的时候才会偶尔瞥见战壕的一角探出来一支火铳。 “贝勒爷?”左右戈什哈纷纷看向尼堪。 后者一咬牙:“那肯苏!带着你的牛录把那些花皮给爷宰了!其余跟着爷往里冲!”他指着身侧的战壕道。 “喳!”那肯苏答应一声,领着残存的牛录靠近战壕。 八旗骑射威力无敌……但满清八旗的骑射,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骑射。而是骑马而行,下马射箭。真正冲锋的时候,都换了马刀、长矛。靠近战壕,这些镶白旗的鞑子纷纷跃下战马,而后跳下战壕。可没等他们站稳呢,迎接他们不是从侧面刺过来的刺刀,便是正面黑洞洞的枪口。 狭窄的战壕里,前面是两个挺着刺刀的士兵,后头或者跟着端转轮步枪的,或者是端着散弹枪的。前头逼着鞑子不敢靠近,后者开火不断,根本就不给对手肉搏的机会! 当然,也有例外。水野义川那些原本的***浪人,双手高举着军刀嗷嗷叫着与鞑子战作一团。搏杀几人,水野已经浑身浴血。 一道又一道的战壕里,纷纷上演着这种从一开始就注定不对等的……肉搏战。大威力的散弹枪,往往是一枪过去就将错愕的鞑子胸口打了个稀巴烂。若是正好打中脑袋,那鞑子的头颅竟如塞了爆竹的西瓜一般直接爆裂开来。 一个又一个的牛录分散出去,跟在尼堪身旁的鞑子不过千多人。他们冲破了最后一道战壕,径直冲进了刘集镇之内。 可就如前面的阵地一般,刘集镇里依旧看不到一个人影!地面上纵横交错着铁丝网,狭窄的巷子没等奔驰起来,就被前方的铁丝网拦住去路。 更有甚者,两侧枪声不断,密集的子弹纷纷砸过来,不时的有鞑子惨叫着摔落马下。尼堪打量了半天才发现,原来两侧的门窗探出来无数黑洞洞的枪口,正喷吐着枪火。房顶上,更是站起来无数的花皮,瞄都不瞄,直接机械地朝自己倾泻着弹雨。 鞑子聚集的地方,偶尔还会飞过来几枚手榴弹,一通爆炸之后,地上哀鸿一片! “贝勒爷,怎么办?” 戈什哈已经嘶吼起来,再想不出应对的办法,恐怕他们这些人全都得折在这里!到了这个时候,尼堪脸上全是木然之色。看不到花皮!看到了打不到!镇子里头根本就他妈的没花皮大营,整个镇子完全就是一个布置好了的口袋网。 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来,热血渐缓,理智慢慢恢复,尼堪这会儿已经怕了起来。再往前?就这么点人,就算冲过去又能怎样? 思索须臾,尼堪一咬牙:“往回冲,冲出去!” “贝勒爷令,冲出去啊!” 只是,进来容易,想要出去却是势必登天还难!兜转马头,进来的巷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拉起了一道铁丝网,并且越来越多的花皮正在赶来。 再往后头瞧,一帮花皮抬着像炮的家伙飞奔而至。到了铁丝网前,架起三脚架,操弄一番紧跟着坑坑坑坑的枪声接踵而至。 无数精锐的镶白旗骑兵,就在弹雨中抖动着跌落马下。有些崩溃的嗷嗷哭喊着跳下马,趴在死去的马匹后,希图躲过枪林弹雨。 可没等他交换几声,一颗大口径的子弹穿透马尸,径直在其胸口开了大洞。 “给爷冲出去!” 周遭之兵已经不堪一用,贴身的戈什哈要紧牙关,向来时候的巷口冲去。径直连人带马冲破铁丝网,用血肉之躯冲开了一条通道。 后续的尼堪等付出巨大代价之后,刚刚冲出巷口,迎接他们的又是从四面八方打过来的子弹。如同牛毛细雨一般,收割着镶白旗最后一星火苗。 没等他们冲到战壕,猛然间四周的战壕与散兵坑里,跃起无数的花皮。黑漆漆的枪口,雪亮的刺刀。马上的鞑子本能地拉住战马,往左右便走。可到了这会儿,还往哪儿跑? 残存不过三百余鞑子,被七八百号澳洲兵围了个严严实实。战马早就疲惫不堪,再也没了冲击力。周遭是长矛阵一般的严实,更别提冲出去了。 他们只是本能地在原地转圈,然后被无情的子弹收割着生命。 良久,高喊声中,枪声渐渐停歇。 “停火!停火!” 紧跟着高举右拳的一个花皮缓缓走出来几步:“放下武器,下马投降!” 不足百人的鞑子一个个木然地看着那花皮,或许是没听懂,或许是已经完全麻木。 “我最后说一遍,立刻放下武器,下马投降!”少校金启鸿皱着眉头大喊着:“否则……” “贝勒爷?”左右戈什哈红了眼圈,看向尼堪。 都是爹生妈养的,到了这时候谁能说自己不想活?尼堪讷讷地抬头看了眼雨过天晴的天空,阳光是那样的刺眼……半晌之后骤然紧闭双眼,大力地点了点头。 周遭的鞑子纷纷松了口气,一人刚刚扔下手中的武器,那刀还在半空中,死寂中猛然传来一声近在咫尺的枪响。而后那戈什哈头上忽而开了一个孔,身子向后栽倒。 只是半秒的时间,围在周遭的澳洲大兵纷纷开火,只是短短的十几秒,所有的清军连人带马全数倒毙! 金启鸿错愕地看着发生的一切,猛地一把丢下帽子,气急败坏地吼着:“谁他妈开枪的?” 人丛之中,麦克兰冷着一张脸走了出来,摇了摇手中的左轮手枪:“对我们来说,只有死掉的鞑子……才是好鞑子!” 389 毙了老子吧! 389 毙了老子吧! 枪声沉寂,战场上硝烟弥漫。从上空俯视下去,西北两侧近十公里的扇面上,地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凝固汽油弹造成的大火,依旧猛烈地燃烧着,腾起阵阵的黑烟,肉体燃烧后产生的刺鼻气味儿,被风吹散,隔着数里都能闻到。 被炮火犁过之后显得焦黑的土地上,殷红的鲜血四处横流,顺着低洼的地势,汇聚成小溪,继而填满坑坑洼洼的弹坑。各色的清军旗号,或残破不堪地倒伏在地,或斜斜地靠在仅有的残破铁丝网上,旗杆腾起火苗子,渐渐吞噬着旗号。 尸山血海当中,有些断了腿的马匹躺在地上反复挣扎着,发出阵阵的哀鸣,试图站起身。重伤未死的清军,或者躺在地上只剩下了惨叫的份儿,或者呆呆地靠着同伴的尸体,怔怔地望着天。有些被咖啡磨机枪打得自膝盖以下完全截肢的清军,兀自在地上爬着,试图努力爬回他们来的地方;更有几个被打断了胳膊的,傻愣地站在战场上,肆无忌惮地笑着,嚷着一些听不懂的话语。那笑声诡异渗人,便仿佛鬼哭狼嚎…… 更远的地方,残存的耿仲明部倒卷着旗帜,早已逃之夭夭。黑压压的人头与渐渐褪去的乌云仿佛彼此的倒影一般,正在缓缓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向西北的尽头。 陆战队中将谢杰瑞放下望远镜,嘴角微微上翘,似满意又似意犹未尽。那墨镜遮挡住了他的眼神,谁也不知道谢杰瑞这会儿在想着什么。 参谋官小意地接过望远镜,而后悄声询问:“将军,需不需要追击?” 杰瑞摆摆手:“不需要追击了……几千没了胆子的孬种,敢不敢回清军大营还不好说……我倒是很乐意看到他们回到甘泉镇。”顿了顿,他招招手,待参谋附耳过来吩咐说:“统计战果与战损,各部就地休整,打扫战场。” “是!”参谋迅速转身抓起电话机,将命令传达。 传达了自己的命令,杰瑞便自顾自地重新坐下,而后小口地品着已经凉透了的咖啡。在他身旁,临时中校孙传庭举着望远镜左右转动着,目不转睛地看着堪称人间地狱的战场。 方才鞑子骑兵冲锋之际,整个攻击扇面绵延数里。一时间万马奔腾,声如奔雷,看起来绝然势不可挡!这一年多快两年的时间,他孙传庭就泡在澳洲各军的军营里,时常也坐在课堂的最后头,听着一帮毛头小子讲述澳洲军的作战理念。 他记得总参谋长游南哲曾经讲过,当火力密度足够大的时候,无法抵挡子弹的骑兵必然会退出正面战场。游南哲说那是澳洲军未来的发展方向……至于现在?还差得远! 列个小公式便能计算清楚。西线半个营多的陆战队与黑水雇佣兵在防守,总数不过一千二百人。配置了六挺咖啡磨机枪,以及不足九百支m1644转轮步枪。一分钟的时间内,不过投射四千发的子弹。纵然有火炮支持,面对席卷而来的三千多骑兵又如何阻挡? 事实也跟孙传庭估计的差不多,近三千的鞑子骑兵一到了冲刺的距离,狠命地催着战马飞奔而来,不过半分钟的时间便冲上了阵地。正当孙传庭以为白刃战不可避免之际,澳洲大兵又用实际行动告诉孙传庭,澳洲大兵便是近距离的白刃战也跟以往完全不同! 躲在战壕里,前有刺刀逼迫,后有连发枪连续开火,跳进战壕里的鞑子不待组成冲击之势便被密集的散弹与转轮枪打了个七零八落。而剩余的千多鞑子一头撞进刘集镇之内,只是在巷子里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乱转,根本就找不到可以泄愤的目标。 早有准备的澳洲人,躲在房子里、房顶上,从容地朝毫无保护的骑兵倾斜火力。不过十来分钟的时间,再出来,鞑子不过剩下了极少数! 转而这些残存的鞑子被跃出战壕的澳洲兵给围了个严严实实,一通乱枪攒射之下,全军覆没! 全军覆没,全军覆没啊!一想到铺天盖地的鞑子居然尽数被歼灭,老头儿气血上涌,脑子嗡的一声,一时间头重脚轻,也亏着扶着围栏,否则一个不小心就得从哨塔上摔下去。 大捷啊,大捷!自天启年到现在,有多少年未曾有过如此酣畅淋漓的大捷了?往常边关,斩首几十真鞑子就得上达天听,继而普天同庆。如今看起来那就是一个笑话!看看这些根本就没沾血,只是远远的躲着放枪的澳洲兵,轻松写意地就斩首数千……也许是过万! 这一刻孙传庭心脏不争气地狂跳不止,脑海里勾勒着,有朝一日带着数万澳式明军板荡天下,横扫乾坤;扶危定难,力挽狂澜;成亘古未有之快事,留美名于丹书青史……想到美处,老头儿猛地一拍巴掌:“爽利!爽利啊!” 突如其来的暴喊,惊得陆战队中将手一抖,几滴咖啡染在了白色的军裤上,变做褐色的斑点。皱了皱眉头,杰瑞放下了咖啡,悠然开口:“孙中校,你知道文明的澳洲与野蛮的通古斯人在战争上的差别了吧?”他微笑着:“差别在于……文明人,会用更高效、更简单、更省力的杀戮方式,制造更血腥的战场。” 仿佛为了印证杰瑞的话一般,电话铃声响起,参谋接起来‘喂喂’几声,放下电话随即报告:“将军,战果在进一步统计中,战损已经统计完毕。阵亡17人,重伤6人,轻伤六十二人……” 听得战损比率,孙传庭一阵的头晕目眩。如此战果,战损不过百……这也就罢了,死的加重伤的合起来才二十三人……二十三人…… 而在他旁边,陆战队中将居然皱起了眉头,犹自嘟囔着:“……弹幕还是太薄了……嘶,这话好像是林有德没事儿总挂嘴边的?” 弹幕太薄……弹幕太薄……孙传庭实在想象不到,若是弹幕再厚实一点会发生什么。也许,没等鞑子骑兵便会被铺天盖地的枪林弹雨歼灭?也许鞑子骑兵根本就冲不上阵地?弹幕太薄! 是!澳洲军的作战方式在过去看来实在过于铺张浪费。建设一支澳式军队糜费的银两足够他孙传庭组建十支同规模的明军。可现在看来,这一切都值!看看眼前的战场吧,十倍的明军能打出这个战果么?便是二十倍……百倍,能打出这个战果么? 大明军队的未来,必然是全盘澳化! 深吸一口气的孙传庭,扶着围栏环视战场,目光中满是希翼。这一刻,孙督师心志已坚。 …… 与此同时,第二道防线上,陆战队的大兵正与黑水的雇佣兵对峙着。 金启鸿站在麦克兰面前,瞪着眼睛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睛:“根据作战条例,在敌军放下武器的情况下,我方应当……” “可他们没放下。”麦克兰轻描淡写地回答着。 “放屁!他们马上就要放下了!我就问你,你为什么要开枪?” “有什么区别么?”麦克兰耸耸肩,毫不在乎地说:“左右他们都得死,区别只是早晚罢了。就像我刚才说过的,只有死了的鞑子才是好鞑子。不杀了,难道还放了?” “当然不会放。”金启鸿大吼着:“他们应该被扭送军事法庭,定罪后再进行处理,而不是现在就枪毙。这不合规矩……” “哈,规矩。”麦克兰咂咂嘴:“那是你们陆战队的规矩,别忘了我们是黑水。” “你这个混蛋!”金启鸿抡起拳头挥舞过去。 他面前的麦克兰甚至躲都没躲,始终是一副饶有兴致的架势看着拳头慢慢接近。然后在距离鼻子十厘米的地方,被一只手拦住。 “金少校,请保持冷静。”水野义川拧着眉头说:“如果阁下继续动手,鄙人就不客气了。” “放开我,你这个***杂碎!”金启鸿左手抡起来,连抽了水野义川几个巴掌。那水野义川躲都不躲,就任由金启鸿抽了自己几个耳光。 反倒是后面的麦克兰看不下去了,在巴掌再次招呼过来之际,猛地说:“水野,还手!” “嗨!”闻声,格雷西技术已经炉火纯青的水野义川不退反进,贴身过来,一个十字固将暴怒的金启鸿制服。 看着顶头上司吃了亏,后面的陆战队大兵不干了。大鼻子上士高喊一声:“揍他娘的黑水猪!” 嗷的一嗓子,几十号陆战队就冲了上去。那边,黑水的雇佣兵不甘示弱,分出几十号人蜂拥而上。两帮人丢了武器,赤手空拳打做一团。 水野义川被大鼻子上士缠上了,脱了束缚的金启鸿径直跟麦克兰打了起来。但陆战队少校显然不是毒贩子的对手,不过几个回合便被麦克兰打倒在地。 毒贩子悠闲地点了支香烟,蹲***子,拍了拍金启鸿的脸:“至于么?不过是一些鞑子。我记得你应该是愤青来着?” 金启鸿抬起头已经是满面的泪水:“去他妈的鞑子!老子姓爱新觉罗,你他妈是不是也把老子毙了?来呀,来呀!”说话间,金启鸿一把扯开胸口,露出起伏着的胸膛。 在他面前,蹲下来的毒贩子麦克兰错愕了一下,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390 一纸捷报天下惊(上) 390 一纸捷报天下惊(上) 1645年5月15日下午15时20分。 南京,澳洲大使馆。 “……爱江山,更爱美人~哪个英雄宁愿孤单……”伴着琴声,一袭红粉装束的寇白门故意粗着嗓子,唱着刚刚学会的澳洲……流行歌曲?在其后边,婢女柔柔满面微笑,身子左右摇晃,拍着巴掌打着节拍。柔柔的身侧,一身道装的卞玉京轻轻弹奏着,时而抬起眉眼轻笑着瞥上寇白门两眼;时而,又瞥向对面的男子。 只是让其失望的是,邵北正毫无所觉地闭目沉思着。反倒是肖白图那厮,不时地起哄叫好,一时间房内好不热闹。 正这个光景,房门悄然打开,梁二迅速进来,小跑着跑到邵北身旁,低声耳语了几句。邵北立刻睁开双眼,接过了梁二递过来的电文。 很有默契地,琴声戛然而止。不论是寇白门还是卞玉京,两双美目都紧紧地盯着皱着眉头读电文的邵北。哪怕是有些不着调的肖白图,这会儿更是将脑袋凑过去,希图在第一时间了解前方的情况。 “哈,我就知道杰瑞那家伙有一套!歼灭满蒙精锐八千,击毙耿仲明部八千,里外里这就一万六了。话说清军南下的主力部队一共才多少人?我估计再有一仗满清就得崩溃。这场战争……我们赢定了!”说到最后,肖白图雀跃着起身,狠狠地挥舞了一下手臂,很有领导范儿。也的确成功地吸引了三女的目光,没城府的婢女柔柔更是讶然一声,连珠炮地追问个中详情。 而卞玉京则继续盯着邵北,看着邵北时而展颜时而皱眉,心思百转,琢磨着那澳洲军……到底,是胜了还是败了? 不想,邵北看罢了电文,只是径直起身,告罪一声,拔脚就走。根本就不给她发问的机会。 出了房门,邵北深吸了一口气,继而苦笑起来……该来的,还是来了! 当初全体大会之际,偶遇陈御,那丫头就提醒了一句,点了一嘴金启鸿与郎铭帆的满族身份,可能会在全体大会成成为激进派攻讦的要点。可随后的情况陡然发生了变化,一次扑朔迷离至今邵北也没想明白的暗杀,激进派与保守派相互妥协之下,这些极不团结的因素被彻底掩盖了下来。 激进派很清楚,大局已定的情况下,再把这事儿掀出来,只会让本就恶化的局势彻底崩盘!因此,金启鸿与郎铭帆两位满族同胞的身份、血统问题,就此压制了下来。但仅仅是压制罢了,随着直接越上前台,与满清正面交锋,这些潜在的问题,迟早就有爆发的那一天。就如同熄灭的导火索一般,只要有合适的火焰,就会继续燃烧,继而点燃整个火药桶。 寻思间,邵北停住了脚步。他发现自己实在没必要去见马士英,仅仅是为了对方翘首以盼的一份捷报。这事儿干脆打发梁二去就好。他是澳洲外交部的部长,没必要跟个小卒子一样见天往马士英那儿跑。 相比起来,金启鸿事件显得更为重要。邵北在思索着对策,思索着这事儿会不会引发激进派与保守派之间新一轮的冲突。而更要命的是,保守派内部,不少的人已经直白地表达了对满族的极大不满。一旦金启鸿被推到风口浪尖……可以肯定的是,金启鸿作为穿越众的所有权益都不会受到影响。 保守派绝不会允许出现以血统定罪的情况发生。理由再简单不过了,这是典型的分化拉拢打击。今天可以打击满族,明儿也许就会打击土家族,后天是女性……总有一天会轮到自己脑袋上。但凡留有一丝理智的穿越众,都不会允许这种情况的发生。更何况,金启鸿这小伙子从没做过危害他人以及国家利益的事情。 目前看来,避免矛盾爆发最合适的手段,莫过于冷处理。将金启鸿冷藏起来,调离前线,或者干脆调离军队,在澳洲本土从事其他行业。但要命的是,陆战队中将杰瑞不这么想! 虽然电文里没有明说,但以邵北对杰瑞那个倔脾气、护犊子性情的的了解,这家伙极有可能不但不冷处理,反倒是站在金启鸿的一边,狠狠地教训麦克兰一通。 而事实上也跟邵北猜的差不多。得知金启鸿吃了亏,明知道事件起因的杰瑞中将,直接默许了一个营的陆战队扑过去狠狠地教训了一通自己的黑水雇佣兵。索性大兵们与雇佣兵们都保持着理智,争斗仅限于拳脚。除了皮肉伤,没别的大事儿。 那些西班牙雇佣兵与明朝裔雇佣兵还好,倒霉的是那些日裔雇佣兵。似乎杰瑞已经把那些前日裔陆战队员当成了叛徒,暗示之下,大兵们揍起小***来尺度大了许多。尤其是水野义川那家伙,被七八个波兰裔陆战队员按在地上,玩儿起了叠罗汉,起身的时候差点把上辈子吃的都吐出来。 虽然碍于身份与临时隶属的关系,杰瑞没法整治麦克兰。可杰瑞中将已经当面警告了毒贩子,并且径直把黑水配属到了二线,负责护卫辎重与火炮。整个行动一气呵成,护犊子之意溢于言表。不但如此,甚至游南哲参谋长赶到时,建议杰瑞把金启鸿调离前线,杰瑞根本就不答应。 只是一个劲地强调金启鸿没有错误,完全按照陆战队条例作战,并且战斗十分勇猛。其所在的营,正面战场上足足丢下了两千多号清军的尸体。他陆战队中将谢杰瑞,绝不会因为别人的错误而惩罚自己的下属。 “前方战报来了?”正思索的光景,满头大汗的章维走了进来。 邵北先是吩咐了梁二去向马士英通告一下战果,继而朝着章维点头:“出来了,满蒙骑兵被全歼。耿仲明部只留下了一口气。歼敌总计超过一万六千人。” 章维先是高兴了一阵,继而摇头叹息:“他妈的,大阵仗啊。早知道我说什么也不当这驻外武官,留在陆战队多好?”他的话没得到应该有的回应,抬头一瞧,瞥见邵北似乎兴致不好,随即问道:“有什么坏消息?” 邵北苦笑:“坏消息是,金启鸿正处在风口浪尖。” “他违抗军令了?” “比那还糟糕……金启鸿当众承认自己是满族,姓爱新觉罗。” 邵北平淡的叙述,让章维错愕了一下。 “满族?”章维回想了一下,记忆力的小伙子一脸的愤青相,时常将国家、民族之类的挂在嘴边。全体大会上,金启鸿更是极力推动出兵南明……只是最后他提了一嘴,要进行文明的战犯审判,区别对待满人…… 倒吸了一口冷气,章维皱起了眉头。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金启鸿这小伙子会不会走极端:“那他会不会……” “不可能。”邵北断然摇头。穿越众就是一个整体,没有人是人形笔记本,更没有人是超人,懂得全部的工业化实际操作。脱离了这个集体,单独拿出一个,那一个人绝对一无是处。或许凭借着自己的专业知识以及投机取巧的小聪明,这人可以在某个偏僻的角落混得还不错。 可那只是暂时的。随着澳洲工业化的脚步,澳洲与整个世界的科技差在一定时期内只会越来越大!当叛徒?除非是躲在深山老林,或者干脆跑到南极。否则为了惩罚叛徒、消灭隐患,澳洲不介意用些许的力量将其人道毁灭! 投靠注定要失败的满清?这太离谱了。且不论金启鸿本性如何,就算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满遗,只要脑子不发热,这会儿也得站在胜利者一边,而后凄苦地看着满清被澳洲的钢铁碾压至粉碎! 章维很快也想到了这点,继而歉意地笑笑,摇了摇头。以他对金启鸿的了解,这小伙子似乎没打算建设满洲国的意思。 “麦克兰那家伙真是多余。”邵北抱怨了一嘴。 “为什么这么说?” 邵北挑了挑眉毛:“送法庭审理又怎么样?不过是走一个程序。这年头的满清,你认为有几个干净的?” 落后的生产力,注定了满清的崛起,必然是建立在暴力掠夺的基础上。一次又一次的丰厚收获,让满清上下,不论男女老少,对疯狂地拥护发动战争。每每还是后金的大军出征,留在家里的老弱病残,一个个眉开眼笑,期待着丰硕的抢劫结果。换句话讲,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在法律上他们也有罪!要想脱离罪责,起码要把享受的分赃福利全数吐出来! 章维赞同的点了点头:“我就纳闷了,当初满清倒台的时候,怎么就没人想着清算?清算过了,恩恩怨怨的一笔勾销,何必搞的像现在这样别扭?” 话音未落,就听后头传来了肖白图的声音:“不清算也就罢了,满族同胞心里不安,纷纷改了汉名隐居。结果操蛋的民族政策,搞了个优待政策,活生生让融合成汉族的满族同胞又变成了满族,然后教科书以及宣传上还可劲的宣传康乾盛世。”肖白图摊着手叹了口气:“结果资讯大爆炸,满清那点丑事全抖落出来了。然后感觉上当了的大家伙纷纷对满族喊打喊杀。你们知道我怎么想么?矫枉过正啊。而起因就是遮遮掩掩……诶?你们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邵北捂着额头不说话。章维活见了鬼一般地惊讶道:“我去肖总,你居然深刻了!” 391 一纸捷报天下惊(中) 391 一纸捷报天下惊(中) 刘集镇,临时指挥部。 参谋长游南哲径直摘下帽子,丢在桌上,冲着在屋子里依旧戴着墨镜的陆战队中将恼怒地说:“我说老谢,你到底怎么想的?” “你说的是什么?”陆战队中将颇有些明知故问的意思。 恼怒的游南哲干脆拍了桌子:“你知道我什么意思。我问你,你接下来怎么处理?” “按照军规条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杰瑞毫不在意地回答。 游南哲痛苦地原地转了一圈儿:“不是我说……杰瑞啊,中将先生!你这么搞不是添乱么?回头中南又吵吵起来怎么办?好好好,不提中南。国会的事儿跟咱们当兵的没关……我问你,接下来抓到俘虏怎么办?” 陆战队中将摘下墨镜,惊讶地审视着游南哲:“我以为你知道。” “别打哑谜,我知道什么?” “如果我没记错,扬州已经组建明澳联合法庭了吧?抓到俘虏直接丢过去不就完了?” 明澳联合法庭……参谋长游南哲一阵头晕目眩。他太清楚那个所谓的法庭是个什么玩意了。几名激进派的小伙子,外加一群恨鞑子入骨的明朝士大夫,这帮人组成的联合法庭审理之下,那些鞑子能得好才见了鬼!游南哲在后方瓜洲的时候,就听闻了这个效率奇高的法庭。据说不过一天的时间里,这法庭足足审理定性了上千件判决。 那些投降的汉奸军无一例外地被处以流刑;而那些军官就更倒霉了,张天福、张天禄这哥俩直接判了腰斩。就等着这仗打完了,押回南京午门行刑。而且据小道消息流传,史可法大法官相当的铁面……自私。这位道德素养颇高的名人,恨极了汉奸,审理的时候几次三番拔出宝剑要当场砍人…… “形式主义啊。”游南哲哀叹了一声。 陆战队中将微微笑了一下:“你我都是军人,应该明白现代军队追求的是什么。” “知道,说白了就是程序正义。” 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军队讲究的就是铁一般的纪律,这一点无非pla还是usmc。没有纪律约束,那军队还叫军队?所以区别对待、朝令夕改这种事儿,尤为忌讳。 咂咂嘴,游南哲寻思了一下说:“按这么说……好像毒贩子也没错。因为对方还没放下武器投降。” “他没错……我甚至感谢他解决了那些俘虏。这会让我们省掉了一个排的押送兵力。”说了一嘴,随即杰瑞不满地呲呲牙:“但这家伙不该欺负到陆战队头上!” 游南哲哈哈大笑起来。他就知道杰瑞这厮是典型的护犊子,而根本就不在意那些俘虏的死活。 …… 南京,傍晚。 铛铛的铜锣声中,应天府的衙役扯着嗓子喊着:“扬州再传捷报,澳洲友军歼敌五万,斩首鞑子两万啊!” 街道两侧的住户,闻言纷纷打开闭锁的门窗,探出脑袋侧耳倾听。待听到是捷报,女人捂着胸口长出一口气,继而喜笑颜开;男人狠狠地拍了一巴掌,跟着就冲了出来,上前塞过去一些散碎银两,希图从衙役嘴里问到真实的战果……没办法,有明一代,斩首定军功。各级明军早就习惯了谎报军功,甚至是杀良冒功。 士大夫们一个个揣测上意,下头报告上来的战果经过各级官吏的润色,到了百姓耳朵里早就不知道加了多少倍了。 不论是马士英甚至是普通百姓,所有人都带着‘正常’的眼光来看待这个战果。而且大家都习以为常了。战果……怎么可能没水分? 是以,当澳洲大使馆传来消息,说歼敌一万六,其中八千是满蒙骑兵的时候,满朝的士大夫一个个尽是骇然的神色。一万六?其中还有八千满蒙骑兵?吹牛皮呢吧!这么看来这些澳洲人的确是大宋后裔……否则怎么解释澳洲军队跟明军如出一辙的作风? 但这是可以容忍的。这个节骨眼上,人家澳洲人肯来,而且来了又能打胜仗,这就不容易了。夸张一些怎么了?不外乎骗点银子罢了。大明富有四方,国库……额,国库里头都他妈能饿死耗子了……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账得认!不然人家澳洲人撂挑子了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等着亡国? 一万六有些夸张了,怕是两三千还是有的。但这个时候,民心动摇,军心不稳,一万六都少了!润色一番,直接翻三番吧! 梁二描述马士英当时诡异脸色的时候,邵北暂时忘了金启鸿事件的烦心,撇着嘴笑了半天。他十分期待等史可法证实了澳洲军战果确实之后,首辅大人脸上的精彩神色……那一定很有趣! 前次捷报不过隔了两天,今次再传捷报,整个南京城都沸腾了。没逃出南京的大户们,长出口气之余,家中的主母径直驱车去了寺庙,撒下大把的香火钱感谢佛祖庇佑;惴惴不安的官吏们无不庆幸,幸好没逃出去!前几天在他们看来是幸运儿的同僚,现在在他们眼里完全成了小丑。清军眼瞅着被打退了,自己关键时刻坚守岗位,没功劳也有苦劳吧?到时候保不齐就会顶了某个倒霉蛋的缺;正处于愤青年纪的国子监士子们,成群结队地走上街头,操着之乎者也表达着对大明未来的信心。围观的老百姓虽然努力的拍着巴掌,可直到这些癫狂的家伙消失,也没几个搞清楚他们到底嚷嚷的是什么。 毫无例外地,南京城的爆竹再一次的脱销了。从傍晚开始,一直闹腾到大半夜,这外头的鞭炮声就没有停歇过。朝堂上便是最悲观的家伙,这会儿也心思百转,琢磨着这大明……也许还能维持下去?振奋之余,原本沮丧的家伙挺直了身板,居然难得地处理起了政务!以至于那些部署一个个目瞪口呆,搞不清楚顶头上司这是发什么神经。 一片欢天喜地之中,总有些家伙高兴不起来。 “集之兄慢走,恕钱某不远送了。”钱谦益故作喜悦地拱拱手。 那边,星夜来访的阮大铖只是挥了挥手,一头扎进马车里,转瞬即去。 送走了阮大铖,待扭过身来,东林领袖脸上已经满是愁楚。澳洲军赢了!澳洲军又赢了!这到底是怎么了?有那么一刻,钱谦益觉着自己真该找栖霞寺门口摆摊的张铁口批一批八字,算算自己到底是犯了小人还是流年不利。 这一年来,靠着自己夫人柳如是又是飞媚眼又是被阮大铖吃豆腐的,总算让他当了这宏光朝的礼部尚书。结果这种‘忍辱负重’的行为立马遭到了一众‘不明是非’的东林同党抨击。这没什么,权当是卧薪尝胆了。 到了年底,三大案浮出水面,一时间风起云涌。他钱谦益登高一呼表明立场,立刻又重新赢得了东林党人的拥护。结果眼看着即便会失败,他也会因此获益匪浅,这个节骨眼上满清南下了! 四十万大军一路披荆斩棘,所向无敌,眼瞅着不日就将攻破南京。他钱谦益‘忧国忧民’,想着既然战不得,不如迁都再战。不想马士英把持朝政,根本就不允。 正是这个时候,丁之龙来了。一番口舌,他钱谦益晕晕乎乎‘不知怎么回事’就答应了叛投满清。签了字画了押,把柄在人家手里。既然木已成舟,他钱谦益便不再多想。贰臣就贰臣,洪承畴在大清混的不是风生水起么?就凭自己的学识与人脉,就是到了北京也得被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建奴供起来。 可天有不测风云啊……他怎么也没想到,澳洲援军真来了!不但来了,而且是数日光景,一个胜仗接着一个胜仗,八旗铁骑在其面前就跟豆腐渣一般。这究竟是怎么了?他钱谦益到底做错了什么,怎么每次都得到这般结局? 刻下不是再唉声叹气的时候了。捷报频传,阮大铖已经坐不住了。那厮话里话外已然后悔投了满清,此番密会他钱谦益,想的是如何把那份‘把柄’夺回来! 把柄,把柄……一想起这个钱谦益就是一阵头晕目眩。那丁之龙天知道藏身何处。要不赶在满清溃败前抢回把柄,来日满清公布出去……嘶,后果不堪设想!便是马士英不活活撕了自己,天下悠悠之口也得把他钱谦益活活骂死! 话说这丁之龙,到底藏身何处呢?踱着步子的钱谦益,就停在花园里愣愣地出神。良久,忽然肩上覆了一件衣衫,惊钱谦益一跳,待回头看见来人是自己的夫人柳如是,这才长出了口气。 “夫君似有忧虑?”柳如是好奇地问。 钱谦益强笑着摆了摆手:“不过忧心战局罢了……妇道人家,你不懂的。” 柳如是浅浅地笑着:“妾身是不懂,但打了胜仗总是好的。那澳洲援军,便如此一路打下去,想来再有数日,那多铎便扛不住了。夫君以为呢?” “夫兵者诡道也,有如下棋,一子放错满盘皆输。而今下定论还为时过早……”钱谦益满嘴胡扯着。一边想着找出丁之龙……另一方面,却想着该死的澳洲军怎么还不败? 392 一纸捷报天下惊(下) 392 一纸捷报天下惊(下) 刘集镇。 金启鸿抱着头躺在行军床上,怔怔地看着棚顶。脑海里,过往种种,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两居室有些狭小的饭堂里,母亲疼惜地看着青涩的金启鸿,夹起一块鸡腿放入金启鸿碗里,嘱咐道:“多吃点,都是高中生了,学习任务重,要多补充营养。” 少年金启鸿只是唔唔地点点头,狠命地扒着饭。 母亲收回了目光,转而看向父亲:“老金,那事儿怎么样了?” “什么事儿?”父亲盯着新闻联播,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母亲恼怒地放下了筷子:“你这人,自己儿子的事儿都不当事儿?我上周跟你说的,高考加分啊!” “啊?哦,对对对。”父亲歉意地笑笑:“户政科的老刘这几天出差了,等他回来我跟他打个招呼,应该没问题。另外,民教局的老李昨天酒桌上跟我拍胸脯了,说都包在他身上。” “真的?” “绝对真的。”父亲先是小意地笑笑,继而自信满满地说:“我自己儿子的事儿我还能不上心?” “算你有正事儿。”母亲满意地笑了起来,继而将另一只鸡腿放入了父亲的碗里。 少年金启鸿筷子不停,好奇地问了一嘴:“妈,你说什么高考加分?” “好事儿。”母亲用手指抿掉金启鸿脸上沾着的饭粒说:“我跟你爸爸商量好了,把你改回满族。咱们省满族学生高考加二十分呢。有这二十分,你再努努力,说不定就能进清华北大。” 金启鸿撇撇嘴:“不加分我也能考……诶呀,妈你打我干嘛?” “傻小子,二十分可不是小数。多少人想要还没有呢!你张叔叔家孩子,求爷爷告奶奶,光送礼就花了上万,这才改成回族。你爸爸在市政府当个小官,趁着还有点人脉,咱不花钱就能给办了。” 金启鸿挠了挠头……二十分,听起来似乎不错? …… 放学路上。 金启鸿跟死党一路说说笑笑地走着。不知不觉间,说到了高考的事儿。 死党纠结着眉头:“分分分学生的***,考考考老师的法宝……我上个学容易么?哥们实在不行就转行体育生。” “体育生?”金启鸿看着瘦竹竿一般的死党大笑起来:“就你?连我都跑不过还想当体育生?得了吧。” “那你说怎么办?”死党恼怒着摊手。 金启鸿犹豫了一下说:“实在不行……干脆你也改民族吧。” “改民族?我倒是想,可我们家翻烂了族谱也找不到一个少数民族亲戚啊。”死党摸着下巴想了想,继而投去一个故作阴险的眼神:“你小子怎么也琢磨这些歪门邪道了?” “不是我,是我爸妈。”金启鸿无聊地踢着地上的易拉罐:“他们要给我改成满族。” “你们家不是汉族么?” “听我爸说,我太爷爷是满族的,还是什么……哦,正黄旗的。” “我去,我太爷爷怎么就不是少数民族?你小子……你得出血。不然哥们绝对不放过你。” 夕阳下,少年的影子拉得老长,渐渐消失在街角。 …… 砰的一声,没被撞开。金启鸿喘着粗气跑了进来。 正在择菜的母亲吓了一跳:“风风火火的干什么呢?眼看就是大学生的人了,还没个正行。” 金启鸿径直小跑到母亲面前,严肃地说:“妈,能不能把我的户口改回来?” “改回来?”母亲愕然:“改什么?” “改成汉族。”金启鸿坚定地说:“无论如何,一定要改回来。” “理由呢?你没发烧吧?”母亲探出手,摸向金启鸿的额头。 “诶呀妈,你别管了。总之你一定要给我改回来。”瞧见母亲不以为然的样子,金启鸿猛然怒吼:“我不想被同学背后喊成鞑子!” 母亲陡然愤怒起来,扔下菜,挥手一个耳光狠狠地抽在金启鸿的脸上。捂着脸看着十八年来从没打过自己的母亲,金启鸿一时间不知所措起来。 …… 小河边。 金启鸿摇晃着站起身,将空了的易拉罐狠狠地扔向院方。郁闷地大吼了一声。 死党叹了口气,强拉起坐下,劝慰说:“你就别郁闷了,别人说就说去呗,反正你是我哥们。那句话不是说了么,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再说也不是你的错,谁他妈的出生前还能选择生在什么人家?那帮小子有点过分了,跟希特勒一样,典型的血统论。” 金启鸿苦笑一声:“麻杆,你知道我现在想什么吗?” “想什么?” “我他妈最想现在就爆发战争,然后去他妈的大学!去他妈的鞑子!老子报名参军,浴血沙场,死后名字刻在人民英雄纪念碑上。到时候看那些家伙怎么说!” “你丫疯了。”死党踢了金启鸿一脚:“得了,到了大学就好了。” “好个屁,老子现在走到哪儿都叫爱新觉罗启鸿。” 死党揉揉脑袋,好半晌才说:“忍忍就过去了……网上风潮一波一波的。你看着吧,过几年就不这样了。” “变个屁!”金启鸿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抽出笔记本,连上网络,挂上代理服务器,打开了一个网站。 死党立刻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网站的标头,赫然用繁体字写着《满洲国临时政府》! …… 帐篷猛地被挑开,率先进来的是两名荷枪实弹的士兵。而后陆战队中将谢杰瑞走了进来。 金启鸿愣了一下,赶忙起身立正敬礼。 “将军!” “放松,少校。我只是顺便来看看……”挥挥手让两名卫兵退出帐篷,杰瑞打量了一下金启鸿:“你感觉怎么样?” “我不知道。”金启鸿实话实说。 “你必须知道。”杰瑞严肃地说:“明天全军就会北上,包围清军的甘泉大营,我不希望一名优秀军官在关键时刻走神。如果因为你的失误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盯着我的眼睛!”杰瑞停顿了片刻:“我一定会把你送上军事法庭。听明白了吗,少校?” “是的,将军!”本能地,金启鸿挺直了身体。 “很好。”杰瑞点点头:“那就这样吧,我会看着你的。” 在陆战队中将即将走出帐篷的一刻,金启鸿突然发问。 “将军……” 杰瑞定住身子,转头看向面色为难的金启鸿。 “如果……我是说如果,换了您是我,您该怎么办?” 杰瑞思索了一下:“抱歉,我不是你。所以我不知道答案。” 金启鸿失望之余,有些不死心,继续问:“那……如果当初,我是说咱们没意外穿越,你还留在老美陆战队,万一中国跟美国打起来……你怎么办?” “这就是你的问题?”见金启鸿点头,杰瑞放下挑开帐篷门帘的手,径直走到金启鸿面前:“我只告诉你一遍……”陆战队中将深吸了一口气:“三年前,我宣誓效忠于星条旗。”说完,点点头,朝外就走。 “那如果澳洲跟大明打起来呢?” 杰瑞脚步不停,声音从帐篷外传来:“现在我只效忠于澳洲共和国国旗。” 对于陆战队中将来说……国家,大于民族。 金启鸿错愕地站在帐篷里,纠结着眉头,思索着杰瑞所说的话。国家……民族……这一命题,对于年轻的陆战队少校来说,过于沉重。 …… 与此同时,甘泉镇,清军大营。 哗啦一声,豫亲王多铎掀翻了桌子,几步蹿过去,一把揪住趴在地上的***将领,瞪大了双眼,睚眦欲裂地怒吼着:“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王爷,完了……全完了!”那***将领脸上鼻涕眼泪横流:“我跟在台吉身边,澳洲花皮打过来的炮弹,就像天上的星辰一样数不过来。***勇士一个接着一个惨死……王爷,这仗打不了了,我们还是撤吧!反正收获已经很丰厚,足够我们熬过今年冬天……” “穆和图!你再胡说八道一句,信不信爷砍了你!”一名满洲贵胄站起身冲着多铎道:“王爷,此人扰乱军心,当斩!” 多铎不管不顾,也不理会,径直问穆和图:“人呢?其他人呢?” “死了……都死了……” “尼堪呢?” “死了,尼堪贝勒也死了……” “放屁!”方才说话的那满洲贵胄,踢翻了案子,抽出刀就要砍了穆和图。 正这个光景,外头急促地跑进来一名戈什哈,扎了个千报告:“王爷!怀顺王军报!” 多铎丢下穆和图,上前一把抢过书信。展开一目十行地看着,不看则已,看罢了书信,多铎脸上逐渐扭曲成了一团。惊愕!惊恐!不敢置信……种种神情一一闪过。他就愣愣地站在那儿,茫然地瞪大了双眼。 一时间,左右清军军官都有些不知所措。有些心思敏捷的,心头咯噔一声,已有了不好的预感。 还不等有人起身询问,帐篷外又跑进来一名戈什哈,灰头土脸地报告:“王爷,王爷!尚可喜那王八蛋把奴才丢下,掉头跑了……” 话音未落,多铎摇晃了几下,张开口噗的一声,喷出一股血剑。而后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向后仰倒。 “王爷!速速传军医!”一时间帐篷内乱作一团。对于清军来说,今夜,注定是难熬的一晚! 393 逆流(上) 393 逆流(上) 公元1645年5月15日,清军镶白旗并***骑兵八千,尽数被澳洲军歼灭。八千啊,那可是八千!多铎的两白旗号加起来才多少人?这么就去了一半! 满洲八旗不败的神话一遭破灭!不但破灭了,而且是以一个极其令人咋舌的结果破灭的。从前战事顺利,全凭着八旗‘满万不可敌’的神话支撑着。一路所到之处,守军心中惴惴,未战心先怯。或者干脆就摄于威名望风而降。而今败的这么惨,那些从前慑于八旗威名的降军还会一如既往的死心塌地?恐怕消息一传回去,定然是哗然一片,而后各自盘算性命前程! 老谋深算、眼见大势已去的耿仲明二话不说,拔脚就跑。半路上正好碰上正在急行军的尚可喜。 眼瞅着耿仲明部丢盔弃甲,凄惨异常。再加上询问了战局,听闻尼堪等尽数战死,吓得尚可喜跟着耿仲明也跑。 明清交替之际,如尚可喜、耿仲明这些原本是明朝将领,转投鞑子的汉奸,当初皇太极当政的时候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可皇太极一死,多尔衮当了摄政王,他们这些汉奸的日子可就苦了。 此番出征,损兵折将不说,就连贝勒尼堪都战死了,就这么回去……与多尔衮一个鼻孔出气的多铎能放过他们?保不齐就仿旧例,径直砍了脑袋,而后将他们手下的兵丁充做炮灰,尽数填在这扬州城。 他们可是想得开……这年头正值鼎革之际,有兵就是草头王!远远的躲开,满清朝廷碍于他们手底下的兵丁还真不好动手。保不齐就是下旨申饬一番,罚俸削爵,而后准许阵前戴罪立功。要是满清朝廷不依不饶,他们干脆就投了明朝,反过来调头打满清。当兵吃粮,博的就是封妻萌子,给谁卖命不是卖命?更有甚者,干脆就割据一方,落草为寇。刘邦跟朱元璋能办到的事儿,谁敢保证他们就办不到? 是以,七分惧怕,三分小算盘之下,耿仲明与尚可喜合兵一处,调头想着西北,一路逃窜而去。但俗话说了,做事留三分,日后好相见。做事儿不能做绝了! 足足跑出去大半天,觉着多铎应该追不上了,俩人一合计这才各自书信一封,先是描述了战况,继而借口‘恐泗州为花皮所占’,自请‘护佑粮道后路’去了。 …… “……我早就说过,这些汉狗不可信!”营帐门口,黄台吉第五子硕塞愤恨地将马鞭摔地地上,而后在左右踱了几步,厉声道:“待豫亲王醒来,本王自请领兵十个……不,五个牛录!给本王五个牛录,本王定要取姓耿的跟姓尚的狗头!” 他这番慷慨激昂的话语,根本就没得到应有的附和。周遭一众满蒙将领,一个个或者闭口不言,或者紧锁眉头。不少年轻的家伙双眼透出一股子茫然,时而还叹息一声。 就如同耿仲明所想的那样,八千骑兵的全军覆没,给清军带来的打击是难以想象的!没脑子的如硕塞,也只是嚷嚷着要教训耿仲明、尚可喜,绝口不提刘集镇的澳洲花皮;老于阵仗皱眉沉思,努力想象着究竟什么样的火器,能打得纵横天下无敌手的八旗铁骑全军覆没;吃过澳洲花皮苦头的,如贝子屯齐,这会儿内心里已经全然是绝望之情! 屯齐只是怔怔地望着满天的星辰发呆,脑海里时而浮现那恐怖的炮火,时而变成了出发前尼堪那自信满满的音容笑貌……死了?都死了?怎么会这样?那些铁口不是已经断言,推背图上料定了大清会代明而立么?可现在还没打到南京呢,大明尚存,怎么会遭受如此惨败?莫非……大明气数未尽,汉人气运未绝? 还有那些从地缝里头冒出来的澳洲花皮,到底是个什么来路?怎么打起仗来就跟使妖法一样,变出来铺天盖地的炮火? 想不通啊,想不通!唯一能想通的就是,这一次的南下恐怕是要无功而返了。镶白旗折损这么大,怕是打天聪年起,加起来的损失也没这么多。入关的八旗才多少?如今一战之后,十去其一……这仗还怎么打? 想到这儿,屯齐哀叹一声。不想正好被暴走边缘的硕塞瞧见,那硕塞上前一把揪住屯齐的衣领:“你他娘的丧气个什么劲儿?让澳洲花皮割了胯下卵子?” “你……”屯齐涨红着一张脸,张张嘴却不知如何开口。 “废物!你他娘的不配当满洲爷们!”一记窝心脚将屯齐踹倒,硕塞环指周遭众人:“你们也一样!怎么了?不过小败一个个就都他娘哑巴了?” 小败?真亏硕塞说得出口。这位主儿参军时间太短,根本就不知道尼堪部的覆灭,对大军来说意味着什么。 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可以想见,这么大的消息再怎么控制,不出一日也得传的满营风雨。八旗神话破灭,士气低落且不提,那些投降过来的汉军怎么想?那些跟着入关捡便宜的***人又怎么想? 满洲八旗若是垮了,那些过来捡便宜的***人怕是转头就得一路跑出关外。至于那些汉军……到时候不掉过头来打大清都是侥天之幸! 本就有间隙的各部,过了今夜,只怕就要暗藏心机,各打盘算了! 正当硕塞暴跳如雷之际,门帘一挑,戈什哈冲着门口的众人道:“列位爷,豫亲王醒了。请硕塞王爷跟屯齐贝子进来说话。” 硕塞甩甩袖子,大步流星往里就走。在其身后,爬起身的屯齐丝毫不理会屁股上的尘土,只是低垂着脑袋紧跟着走了进去。 帅帐之内,床榻上的多铎青灰着一张脸,略有些虚弱地冲着二人招招手。 “硕塞、屯齐,且上前叙话。” “豫亲王……” 多铎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不过是急火攻心,将养一阵便好了。”顿了顿:“我叫你二人进来,是有军机大事交代。你们看地图……澳洲花皮骤然袭来,三日内连破我三处大营。刘集镇,更是折了尼堪……”沉默了一下,多铎继续说:“等回了京城,我多铎负荆请罪,肯定给老少爷们一个交代。可现在,兵凶战危,稍有不慎我怕咱们就得全折在这儿。所以,不管你们有多不满,这会儿都给我收起来,老老实实的听吩咐。” “豫亲王言重了……” “没什么言重言轻的,咱们自家人说自家话。”努力撑起身子,指着墙上挂着的地图:“你们看,刘集镇、杨庙已失,整个西线再无阻挡,恐怕那澳洲花皮不日既至。扬州两面的大营已破,我琢磨着那澳洲花皮没理由放过东面。现在不是想什么攻下扬州的,咱们首先得自保。屯齐。” “王爷?” “你立刻派人走一趟,把东面的兵马都撤回来。” “喳!” “硕塞。” “豫亲王?” “你带着剩下的镶白旗……” 正当此时,外头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来。窃窃私语一番,戈什哈小跑着进来,低声在多铎耳边说:“王爷……扬州东面的营盘,被一股来路不明的战船给夺了。” 多铎愣了好半晌,愣是没想明白戈什哈在说什么。东面的营盘被……战船夺了?合着那战船能上岸是怎么着? 那戈什哈同样一脸的纳闷:“溃兵说,那些战船隔着十几里远远的发炮,愣是把营盘给犁平了……大军于炮火中损失惨重,跑出来的不过十之二三。” 戈什哈说完,多铎出神了半晌,继而愤恨地嘟囔一嘴:“澳洲花皮!”随即猛烈地咳嗽起来,咳到后来,嘴角已经沁出丝丝的血迹。 “王爷,王爷!大夫呢?王爷又咳血了!” “豫亲王?豫亲王!” 好半晌,多铎止住了咳嗽,用绢布擦了嘴角。强打精神挥退左右,盯着硕塞道:“硕塞,而今大军后路,全靠你了!” 多铎刚刚交代完给硕塞的军令,外头忽而传来阵阵沉闷的雷声。可听起来又不像,怎地雷声这般短促而密集?这让多铎有了不好的预感。 正当此时,又一名戈什哈冲进来报告:“王爷,不好了!杨寿镇那头火光冲天,怕是遭了袭!” “什么?”多铎闻言一阵的头晕目眩,强撑着身体没有栽倒。稍稍清醒了下脑子,一把抓住硕塞,用前所未有的严厉口吻道:“硕塞!我不管你用什么招儿,现在立刻就给我赶去杨寿镇,若是杨寿镇有失,别怪我砍了你的脑袋!” “喳!” 杨寿镇是为清军后路所在,更是军资粮草囤放地。若杨寿镇有失,整个南下清军便再无退路!到了这会儿,硕塞也顾不得矫情自己王爷的身份,领命一声转身就跑。 与此同时,远在十多公里外的杨寿镇,并不大的镇子里火光冲天。尖啸声一波接一波,时而在镇子内腾起一团火焰。 火光之中,毫无防备的清军早就乱作一团。有些被打懵了的径直丢下兵器,扭头就跑。还有一些昏头涨脑地找寻着不知身在何处的敌军。 一千米外的小土坡上,上校萧河放下望远镜,冲着身旁的参谋点了点头:“开始吧!” 短促的哨子声中,地面上陡然站起无数荷枪实弹的士兵。随即在军官的带领下,一波又一波的散兵线朝着杨寿镇靠拢。 公元1645年5月16日凌晨,零时二十三分,陆战队一部会同陆军第五、第六步兵营,绕过清军防线,突然直插杨寿镇! 第三更早已写完,等待军事顾问审核中~ 第三更早已写完,等待军事顾问审核中~() 早写完了,可惜军事顾问童鞋挂qq,不回答。半吊子排队枪毙顾问表示很合理,但排队枪毙顾问在此战无发表意见权力…… 总之,大家等等吧。等顾问审核过了,俺就上传。 另外,今天***好少啊。算算日子今儿是315……莫非大家都去打假了? 这月难得拼一把,且与上头的***差距不过个位数。劳烦大家伙看看还有没有***,有的话请投给本书。 大家伙砸过来的***,是包子持续爆发的动力。 恩,就这些……第一次学人家拉个单章求***,不懂如何煽情。那干脆打滚求***吧…… 394 逆流(下) 394 逆流(下) 1645年5月16日凌晨两点三十三分,杨寿镇。 “停止射击!停止射击!” “各部检查武器,补充弹药!” “医生!有人受伤!” 冲天的火光中,无数澳洲军士兵的身影在小镇内来回穿梭。枪声渐止,夜空中只是传来木制房屋噼噼啪啪的燃烧声。 几名士兵以及参谋簇拥着一身战斗服的上校萧河走在镇内的主干道上,参谋们时不时地提着建议。 “上校,这里可以架设火力点,可以形成侧面火力,遏制敌军可能的反扑。” “那就把咖啡磨搬上去。” “是!”参谋迅速记录着。 “长官,小镇中心已经肃清,我建议在那里设置迫击炮阵地。”大鼻子军士长建议道。 “就这么办……但在这之前。”萧河指了指四周燃烧着的房屋:“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立刻把火扑灭。” “遵命,长官!” 停住脚步,深吸一口气转而望着黑漆漆的东南方,萧河略显深邃的目光中,仿佛透过重重黑幕,看到了正在汹涌而来,反扑杨寿镇的清军。 “收拢各部,通知下去,二十分钟后所有连以上军官到临时指挥部开会……另外给刘集镇发报,我部业已于16日凌晨袭占杨寿镇,刻下正在构筑阻击阵地……” 正这个时候,一名中尉小跑着过来,面带喜色地报告:“上校,我们抓到了不少俘虏,足足有三百多。岳衡中校请示您该如何处置?” “俘虏?”萧河不耐烦起来,眼睛盯着中尉,直到后者有些不知所措才咆哮道:“告诉岳衡,也许天亮或者三、四个小时后,我们就得面对优势的清军反扑。我们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抓紧一切时间修筑工事。俘虏?这种事儿别问我,让他自己解决!” “是……是!上校!”中尉满脸茫然地跑开,他不知道上校到底犯了什么邪,怎么突然发起火来了?按理来说,抓到俘虏应该是好事吧? 在上尉刚刚离开的光景,一名下士又来报告:“上校,我们在镇子里发现了大批的粮草。” “烧掉!” “长官?我没听清楚,您好像说的是……” “我说烧掉!”萧河重复了一嘴,脸上面沉似水,毫无波澜:“执行命令,下士!” “遵命,长官!”下士敬礼快步跑开。 整个杨寿镇就是整个多铎南下清军的后方粮草中心,这里的粮食补给堆积如山。那满囤的粮食,分发下去只怕足够一县之民吃上足足半个月的。可这么多诱人的粮草,萧河说烧掉就烧掉了。理由无他萧河部接到的命令只有一个:偷袭杨寿镇,想尽一切办法阻击清军,必要时候可以撤退。 说白了他们的任务仅仅是阻击而已。 几分钟后,镇子中心一直绵延向北的空地上,士兵们两人一组,手提着汽油桶,不停地朝粮囤子上倾倒着汽油,后面跟着一名士兵,手持火把将之点燃。只是片刻,绵延上千米的粮囤纷纷燃烧起来,火苗子冲天而起,将夜空烧得红彤彤的,径直照亮了半个镇子。 少校岳衡摸着下巴,有些不确定地问了一嘴:“上校真是这么说的?” 方才那名中尉点点头:“我很确信,上校就是那么说的。我没错过一个字。” 吸吸鼻子,岳衡冲着不远处的军士长招招手:“米盖尔。” “长官?” 岳衡指了指被几十名荷枪实弹士兵围起来,双手抱头跪在地上的近三百号俘虏说:“解决掉他们,动作快点。” “额……”大鼻子军士长错愕了一下:“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长官的意思是……” 岳衡狠命地点头:“就那么办!” “可是长官,按照条例,对于放下武器的敌军……” “我很清楚条例。”岳衡打断了米盖尔的说辞:“照我说的做!” 长官的权威不容置疑,米盖尔只是犹豫了两秒,随即敬礼服从。 “遵命,长官!”米盖尔小跑着离去,没过一会儿带着一个连的士兵小跑过来。片刻之后,更多的澳洲士兵将俘虏们围了起来。 “全体都有,上子弹!” 哗啦啦的枪栓声响动,让跪在地上的俘虏们一片骚动。有激灵的已经感觉出了不对,放下托在脑后的双手,径直问:“将军,将军!俺们投降了,俺们投降了啊!” 可没人回答他的问题。少校岳衡只是侧身一口一口地吸着烟,偶尔投过去的目光,便仿佛是看一群死人一般! “弟兄们,他们要杀了咱们,跟他们拼了!”那俘虏嗷嗷叫着,站起身,鼓动着其余俘虏起来反抗。 “举枪瞄准!开火!” 砰砰砰砰…… “开火!” 砰砰砰砰…… 一阵阵的排枪声中,骚动的俘虏们在弹雨中抽搐,如同割麦子一般被放倒。几分钟之后,尸体已经堆满了空地。 米盖尔军士长挥挥手,一个排的士兵组成散兵队形,给步枪装上刺刀,开始打扫战场。不管地上躺着的是否有声息,径直对着胸口就是一刺刀。 “要怪就怪你们当了汉奸。”岳衡嘟囔了一嘴,狠狠地将烟蒂扔掉,而后对着前来复命的米盖尔说:“米盖尔,你现在可以为这些尸体找一件趁手的武器。” “额,我想不需要了,长官。”米盖尔挺直了胸膛回答:“有超过一个连的士兵亲眼看见他们根本就没有投降……在他们死亡前,正试图向我军发起冲击。” “很好,军士长。”岳衡满意地笑起来:“你很出色,关于这点我会在战报中着重提一下的……我想也许不用五年,你就会晋级为e8。” “谢谢长官!” …… 扬州北,酒甸镇。凌晨4点57分。 齐腰高的草丛里,无数的士兵蹲低了身体,将身子整个隐藏在草丛当中。手里握着已经上了子弹的步枪,侧耳倾听着,等待着冲锋的哨子声。 在他们身后百多米开外,十几门60迫击炮一字排开。炮手早已设定好了射击诸元,装填手将炮弹攥在手里,只等着军官发出命令,便会扒掉保险,填入炮膛。 就在炮手们前方不远,靠着一棵低矮的小树,陆军少将傅白尘举着望远镜看向远方的酒甸镇。只是预想中会遭遇抵抗的酒甸镇,这会儿如同死城一般。黑漆漆一片,没有一点光亮,更没有一丝的声响。 放下望远镜,傅白尘整了整毛子,皱着眉头沉思着。 “将军,要不要打两炮试试?” 傅白尘摆了摆手,否决了这一提议。而今这种诡异的状况,有极大的可能是清军撤出酒甸镇了。而酒甸镇距离清军大营甘泉镇不到十公里,60迫击炮的炮声足以引起敌军的警惕。思索了一下,他冲着一名参谋军士长低声吩咐:“派尖兵过去看看。” 参谋军士长点头,转身去布置命令。不过两分钟的时间,两名手持散弹枪的尖兵,便一前一后地冲出草甸,一路左闪右躲,悄然向酒甸镇摸去。 足足二十分钟之后,一名尖兵跑了回来。 “长官,酒甸镇没有发现一个活人。” 傅白尘松了口气,继而笑了起来:“看起来多铎这老小子是害怕了啊……回报指挥部,酒甸镇已被我部占领,未遭遇抵抗。怀疑清军正在收缩防御。” …… 刘集镇。 响亮的报告声让陆战队中将迅速醒来。喊了一声稍等,杰瑞揉了揉发涩的双目,披上上衣便走出了帐篷。前后加起来不过两小时的睡眠,让杰瑞的耳际因为睡眠不足而微微发出嗡鸣声。 帐篷之前,参谋敬礼报告:“傅白尘将军发来电报,所部已占领酒甸镇,未遭遇抵抗。怀疑清军已经开始收缩防御。” “哦?”收缩防御了?按照路程计算,几处接连发生的战场,最终的战果应该反馈到多铎的案头了。三十出头的多铎老于阵仗,而且尼堪的覆灭应该给了多铎很大的震动。综合以上两点……都铎,这是要逃跑? 猜测出的结果,顿时让杰瑞振奋起来。只是略微沉思一下,随即询问:“游骑兵李元顺部有消息么?” “将军,消息还是三个小时前的。如果没有意外,天明前李元顺部会赶到三岔河,阻击孔有德部。” 闭着眼思索了一下战场形势图,杰瑞开始慢慢地穿上披着的上衣:“通知下去,三十分钟之后全军向甘泉镇进发。75炮与辎重部队缀后,其余各部轻装前进。” “是!” 命令下达不过十几分钟,连成片的急促哨声便在刘集镇里响了起来。无数躺在帐篷里的士兵,一边穿着衣服,一边提着武器冲将出来,寻找着各自的部队,站入队伍当中。 半个小时之后,随着杰瑞轻轻的一声‘出发’。先头部队已经小跑着开出了刘集镇。 公元1645年5月16日晨,随着刘集镇澳洲军主力部队的北上,一张从开战前便布置好的包围圈业已朝着中心甘泉镇紧缩起来。 游骑兵李元顺部在天色微明之际便抵达了三岔河。此时清军后方的杨寿镇,萧河部就地展开,业已布置了层层战壕、铁丝网构成的阻击阵地。两部进攻部队,分别从刘集镇、酒甸镇方向快速地朝着甘泉镇靠拢着。包围圈在紧缩,大战一触即发。 战前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人数不足清军二十分之一的澳洲军,一反常态地不守反攻,继而用处于绝对劣势的兵力企图将二十万清军彻底地包围起来! 395 任务似乎是阻击?(上) 395 任务似乎是阻击?(上) 1645年5月16日晨,七点四十二分。杨寿镇。 “骑兵!敌军骑兵!”尖锐的报警声响彻整个阵线。沿着小镇蜿蜒的锯齿形战壕里,无数的士兵纷纷起身,哗啦啦的枪栓声响个不休。士官们扯着嗓门叫喊着,让所有人等待开火的命令。 视线里,如同乌云般的骑兵席卷而来。60mm口径的迫击炮弹不时地落在骑兵中间,腾起一团烟柱,将几个倒霉蛋甩出去老远。近了,更近了!咖啡磨机枪坑坑坑坑的声音开始奏鸣,阵地前与镇子里房屋上布置的咖啡磨组成了立体交叉火力网。子弹所到之处,前列的骑兵吭都不吭一声,转瞬被大口径的子弹撕裂。那子弹趋势不减,甚至连续穿透了两人才停止下来。 骤然倒毙的战马前蹄一软,瞬间滚做一团。将其后跟上来的骑兵绊倒在地,继而被更多的骑兵踩踏成肉泥。 “开火!” “开火!” 甫一进阶有效射程,各条战线上的排枪声便招呼了过去。弹雨愈发密集起来。但骑兵冲锋起来的速度实在太快了。便仿佛是一支箭,离开弓弦再想回头那是难上加难。 越过已经被破坏掉的铁丝网,几百骑兵一鼓作气冲进了镇子。而后等待他们的是更猛烈的打击。无数手持散弹枪与转轮步枪的士兵从房顶上不停地倾泻着火力。巷口堆砌了高高的沙包,拉了厚实的铁丝网。那沙包之上,咖啡磨机枪正肆无忌惮地倾泻着弹雨。 发现中了埋伏的骑兵每一刻都有人倒毙,猛烈的火力打击之下,残存的骑兵转瞬便崩溃。他们赖以自豪的铠甲与棉甲,在澳洲军的子弹面前便仿佛成了豆腐渣。便是威力最小的转轮步枪,也能将之击穿。巨大的损失之下,这部冲进镇子里的骑兵掉头就跑。 一路上损失无数,待返回清军阵营里头,已经十不存一。 瞧着败军狼狈逃回来,周遭无分将领还是普通士卒,一个个脸上尽是骇然,怯战之色溢于言表。郡王硕塞猛地狰狞起来:“席特库!” “奴才听王爷吩咐!” “给本王把这些废物砍了!” 阴冷的话语震得参领席特库一愣,继而诧异道:“王爷,那可是咱们镶白旗的人啊。”言外之意,方才敦促汉军怎么折腾都行,出督战队对溃兵斩尽杀绝,这从来都是满洲人的惯用手段。可如今这手段要用到自己人身上?这……硕塞这新兵蛋子到底吃错了什么药? “你没听到本王的话么?再不去本王先砍了你!” 厉声的怒吼之下,席特库万般无奈,点了身旁的戈什哈,下得马来,张弓就射。密集的箭雨划着抛物线,径直落入溃逃回来的骑兵当中。只是几波箭雨之后,几十骑尽数被长长的羽箭钉死在地上。 眼见如此,周遭人等,无不骇然! 硕塞一催战马,兜着圈子冲所有人嚷嚷着:“再有后撤者,同此例!” 到了这个时候,硕塞也急红了眼。前线一个失利接着一个失利,所向披靡的八旗精锐竟然一战被人全歼!这天下到底是怎么了?还有没有天理?怎么突然间就会冒出一股澳洲花皮来的? 要说澳洲花皮是明军,打死硕塞都不信! 这不是开玩笑么?倘若明军真有此等强力之军,那逼着崇祯上吊的闯军只怕早就玩完了。何至于丢了北京不说,又丢了整个江北? 这股不知来路的澳洲花皮战力强横,火器更是犀利无比。他刚才亲眼瞧见,那穿了一层铠甲外头又罩了一层棉甲的参领,活生生被弹子给撕裂成了两半。冲阵前被寄以厚望的铠甲,在枪林弹雨面前全然失去了作用! 最最让硕塞害怕的是,这些到现在还不知道兵力多少的澳洲花皮,袭占了杨寿镇,烧了粮草不说,还构筑了防线……这是要挡住清军退路,继而等待主力部队过来,来个全歼啊! 昨夜听豫亲王多铎忧心忡忡地说出这个猜想的时候,硕塞脑子嗡的一声就炸开了。全歼……全歼!这些澳洲花皮若是没有把握,可敢将甘泉镇的十六万大军围起来全歼? 澳洲花皮不傻,战术独特,火器战法自成体系。且一连串的战斗打得有声有色,完全打了清军一个措手不及。在地图上看过去,各个击破、分割包抄,显是老于阵仗的老手所指挥。 而今包围过来……若是不能拿下杨寿镇,只怕……全军……危矣! 瞧着周遭一众人等脸色凛然,硕塞再次点将,让一部汉军继续冲击。而为了鼓舞士气,赏格升了一级不说,更是当场派了现钱。 二十几号大汉吭哧吭哧地抬上来几口箱子,硕塞费力地一脚踹翻一支箱子,哗啦啦之声,黄的白的在阳光下分外耀眼。 半是重赏半是胁迫之下,这部汉军发起了决死冲击。只是这刚刚鼓足的勇气,转瞬便被密集的弹雨打消了个干净。身旁同伴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哪怕把盾牌顶在前头都挡不住澳洲花皮的子弹,沮丧之下这部清军只冲到了第二道铁丝网便以崩溃告终。 返身逃跑回来,半路上被八旗的齐射又放倒了一批。畏惧之下这部汉军再折返回来,再次发起冲击。如此反复,直到彻底被消灭。 少校岳衡扶着战壕咂咂嘴,冲着身旁的军士长说:“这一幕……很熟悉啊!” 甭管是描写太平天国还是甲午战争的,清军来来回回就是这么一套。冲锋,溃败,被自己人杀,再冲锋……如此反复。 “这毫无意义。”米盖尔似乎看不懂清军这么做的意义:“长官,这毫无意义。清军这么做,除了死更多的人,还能得到什么?”想了想,米盖尔突然在胸前划了个十字,脸色苍白道:“上帝,清军不是想用人海战术消耗我们的弹药吧?” 岳衡皱了皱眉头,拍了拍米盖尔的肩膀:“谢谢你的提醒,米盖尔。告诉士兵们,清军后撤的时候,不要开火浪费子弹了。” “是的长官。” 岳衡点点头:“我去向上校报告这一情况。” 持续两个小时的阻击战,让整个阻击部队消耗了不少的弹药。而这次轻装包抄,携带的弹药量着实有限。倘若清军持续这么冲锋下去,只怕到了晚上吃不消弹药消耗量的阻击部队就得被迫撤退。 …… 杨寿镇西,不足三十公里,三岔河。 “他妈的……”李元顺下了战马,撇着罗圈腿,一瘸一拐地走着。骑马跑上七八十里,一走就是两天多,战马之类的且不说,不用走路的人都受不了了。 下了马,李元顺已然不会走路了。周遭的游骑兵,一个个捂着屁股大腿呲牙咧嘴。那些黑水的西班牙人也没好到哪儿去,下了马之后一个劲地伸展着胳膊腿。 到了这会儿,李元顺早把什么骑兵元帅的梦想丢到了爪哇国去了。要是澳洲有能力制造柴油机、汽油机,他一准把眼前这批骏马给炖了吃。骑兵……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 适应了好半天,李元顺登上了小土坡,四下查看了一番,随即发布了命令:“游骑兵一营左翼布设阵地,二营原地展开,布设阵地。黑水骑兵营原地休息,蓄养马力。工兵连那帮家伙怎么样了?” 参谋立刻笑着说:“长官,那些没骑过马的家伙比咱们惨多了。” 李元顺扭头看过去,噗嗤一声就乐了。只见一百多号工兵营的家伙,这会儿正满地打滚呢。他们好歹受了几个月的训练,而那些工兵连的家伙完全就是菜鸟。赶路的时候都是黑水的骑兵给牵着马。就算如此,这一路上摔下来的倒霉蛋也不少。还有一个倒霉蛋,径直被后面的马给踩折了胳膊。 “让他们原地休息一小时,然后立刻布置地雷、铁丝网。” “是。” “把迫击炮击中起来,就放在这个高地。”吩咐完,李元顺举起望远镜向三岔河方向望去。镜头缓缓转动,视野之中,草木繁茂,连个人影都没有。 “派出侦察兵,我要摸清楚孔有德那王八蛋在什么地方。” 一个班的侦察兵骑着马朝着西面奔驰而去。足足两个小时之后,骑兵回来报告,孔有德部已经过了天长,刻下正朝着三岔河赶来,预计下午三点发生接触。 抬起手臂看了看腕表,时针指向上午十点三十分。李元顺长出了口气:“告诉士兵们,加紧布置阵地。” 李元顺部自陆战队主力进驻刘集镇之后,补充了弹药便马不停蹄地朝着三岔河扑来。他们此番的任务很简单,就是阻击孔有德部。情报显示,孔有德部可是装配着传说中‘一炮糜烂十数里’的红衣大炮。 当然,关于红衣大炮的射程问题,军官们发生了极大的争执。有相信史***载的,坚称这玩意真能打十几里;而怀疑派对此完全嗤之以鼻。在这个射界表都没普及的年代,就凭孔有德那帮人可以跨视距射击?再者说了,荷兰人的火炮与西班牙人的弗朗机炮又不是没看过,那射程甚至都不如60迫击炮。 糜烂十数里?吹牛皮吧! 396 任务似乎是阻击?(下) 396 任务似乎是阻击?(下) 李元顺的手高高举起,在其身后,一名士兵不停地将导火索缠绕在手掌上,直到彻底的绷劲。土坡前方,清军已然开始淌着不过及膝的河水,慢慢悠悠地过了三岔河。 先头的清军早已上岸,后头蜿蜒出去老远。各种马车之上,间或就拉着一门长长的红衣大炮。那红衣大炮,看起来炮膛粗短,继而缓缓收口变细。有的黑漆漆一片,显然是铸铁的;有的则泛着灰绿之色,看样子是青铜铸造。离得老远数了数,孔有德部所携带的火炮足足有二十多门。 但这些火炮规格、口径没多少一致的。有的口径看起来挺大,有的也就是弗朗机小炮那水平。这在澳洲军看来简直就是不可思议……这么多火炮,口径规格还不统一,这不是要玩儿死后勤么? 这要是放在澳洲军身上,后勤不疯掉,国防部长张春锐都得疯掉! 要说清军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统一口径的好处。可俗话说,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当年老野猪皮努尔哈赤饮恨宁远,且不论努尔哈赤到底是怎么死的。明军的红衣大炮在此战当中作用巨大这是毋容置疑了。从此之后,老野猪皮的继任者黄台吉就惦记上了红衣大炮。 可直到三顺王,尤其是孔有德举兵来投,满清才有了攻破坚城的利器——红衣大炮。而孔有德的大炮,大多是孙元化所铸。以至于入关之前,清军拢共就这么点家底。攻城的时候全凭孔有德的大炮。这也是孔有德受满清重视,被封王的原因。 哪怕时至今日,孔有德所部的大炮一直都没得到有效的补充。一部分是原来的家底,另一部分来自陆续的缴获。据说现在满清正在着手仿制红衣大炮事宜——攻占北京之后逮住了一票传教士,这帮传教士曾经协助孙元化铸炮——可远水解不了近渴,刻下孔有德所部还得勉力维持。 口径不一又如何,只要能打响就成。 眼瞅着清军前锋已经过了雷区,李元顺举起的右手猛地挥下:“拉!” 绷紧了导火索的士兵猛地一拽,只是须臾之间,三岔河对岸猛地腾起无数的烟柱!一个又一个计算好了杀伤半径的地雷,纷纷破土而出,掀起漫天的烟尘。那猛烈的冲击波中,只是瞬间就将笼罩其中的清军士卒撕裂成碎片。碎石子与弹片四下横飞,便是隔着老远被其击中,也会在身体上开个口子。 骤然的爆炸,顿时让清军一分两半。中间雷区的清军自不用提,足足三四百号清军尽数倒毙。便是有活着的,这会儿也是出气多进气少,眼见着就不行了。 不论是前面过河的清军,还是后面正打算过河的清军,顿时哄的一声就乱了起来。这年头没有电视没有广播的,没见识的清军可从没遭到过地雷袭击。有些神智错乱的径直嗷嗷叫着,四散而逃。 “太阳太毒,火药炸了啊!” “***了!***了!” “敌袭!敌袭!” 正当明军慌乱之际,前方左右猛然响起了排枪之声,那慌乱中的过河清军不时地便身子一抖,而后径直倒地不起。与此同时,天空中传来阵阵尖啸之声。60毫米迫击炮弹划着诡异的曲线落入清军行进队伍当中,爆炸如同一个个张开的血盆大口一般吞噬着周遭的清军士兵。 排枪、炮击打击之下,过河的清军开始崩溃。有的抱着头四处乱跑,有的四下寻找着敌人的方位,而更多的则拖着手中的兵力,撒丫子往回就跑。 恭顺王孔有德就骑着马行走在中军。爆发距离他有点远,可巨大的声响,以及冲击波的余威袭来,顿时让孔有德胸口如同遭了大锤凿击一般。一口气没喘匀,好半天没缓过来。这也就罢了,最要命的是胯下的战马,陡然受惊撒野,径直将孔有德摔下去,拖出去老远。 也亏着周遭亲卫反应快,冲上去一把抓住了缰绳。否则他孔有德保不齐就得被活活拖死! 可饶是如此,站起身的孔有德已然是头发散乱,灰头土脸不说,还撞破了脑袋。这会儿枪炮声正隆,孔有德也顾不得还在流血的后脑勺了,只是拨开左右亲卫打量着前方。看了好半晌,才发现三岔河前头左右两侧隐约间人头攒动。隔着三、四百步,噼噼啪啪地朝着自己的前军开火。 最要命的是,前军在猛烈的火力攒射下,已然崩溃! 四百步……这是什么火铳能打这么老远?诧异之余,紧跟着就是愤怒。 “探子都他娘干什么吃的?怎地前方有埋伏也不回报?” 左右彼此对视了半晌,有人犹豫着说:“王爷,半个时辰前颜将军说探马未曾回来,怕是前方有变故……” 孔有德想起来了。手下人说探马有点异常,老半天也不见回报,怕是遭了不测。结果被孔有德一通训斥,说前方早已被多铎大军扫平,哪儿来的伏兵?搭着多铎此前一连催促,孔有德当即不管不顾,只是催促着全家继续前行。 亲卫的话,等于是让孔有德自己打了自己的脸……他心里的别扭劲就甭提了。他沉默的光景,前军已经溃逃回来,三岔河两岸留下了遍地的尸体。游骑兵的枪炮也渐渐停歇下来。 “哪里来的伏兵?”孔有德装模作样看了半晌:“给本王架起红衣大炮,轰他娘的!” “喳!” 命令一下,全军立马行动起来。将红衣大炮卸下马车,一通忙活架设好,而后装填了炮弹,轰鸣声中一个又一个的铁球砸向游骑兵的阵地。 三岔河对岸的阵地之上,蹲在战壕里的李元顺抬头望天,数着飞过头顶的炮弹。估算了半天,咧咧嘴:“这红衣大炮,最远也就两千三四百米射程吧?” 旁边的军官赞同地点了点头:“这还是实心弹的射程。估摸着装开花弹能打个一千米就不错了。” 李元顺咧咧嘴:“顶多是荷兰佬三十二磅岸防炮的水平……砸吧,左右砸不着人。” 还的确砸不着人。一战、二战的时候,面对着那么猛烈的炮火,躲在战壕里头的士兵大多都活得好好的,就更别提清军的实心弹了。 那头的孔有德也不是傻子,举着单筒望远镜看了半天,发现根本就打不着敌军,赶忙叫停了。随即点了一员将领,让其领着本部兵勇冲击一番。 好半晌,那将领整队完毕,而后带着引以为傲的火器部队雄赳赳气昂昂地跨过了三岔河。瞧见摆出三段射击架势的清军,李元顺鼻子都笑歪了。 跟澳洲军比拼火器?开什么玩笑! 勒令迫击炮与各部禁止开火,径直放那部手持火器的清军到了百米左右。紧跟着密集的弹雨与连绵的炮弹就招呼了过去。那两千多清军只是条件反射地随意放了几枪鸟铳,转瞬便被枪林弹雨打得狼狈逃窜! 来的时候还有队形,等回去的时候一个个仿佛用长了四条腿一般,飞速退了回去。 这头游骑兵们如同看乐子一般哈哈大笑,吹着口哨叫嚷着各种侮辱性的词汇。那头的孔有德暴跳如雷,大手一挥,实心弹又招呼了过来。足足砸了一刻钟,恭顺王孔有德总算消气了。继而指挥着火炮朝前移动。 没办法,这年头的火炮就这样。发射实心弹还好说,若是发射开花弹,那射程减半,甚至不足原来的三分之一都正常。火药猛烈燃烧产生的高温与膛压,足以让开花弹没出膛之前就会发生爆炸。因此,要想发射开花弹,就得减少火药填充量。 好半晌,这些大炮人推马拉的抵近了三岔河边,可没等开火呢,60迫击炮铺天盖地的炮火就砸了过来。顿时炸得清军炮兵人仰马翻。有的炮弹直接砸在了火炮上,猛烈的爆炸将沉重的火炮横着推出去老远。一路碾压了好几个躲避不及的倒霉蛋。 眼见着清军火炮完蛋了,李元顺沉思了一下:“也许我们该发动一次反冲锋?” “英明的决断,长官。”参谋立刻赞同道:“清军士气低沉,我认为正是发起反击的好时候。” “好吧,告诉尼尔森,可以冲锋了!” 一名二等兵举起军号吹了起来,得了信号,已经休整过来的黑水骑兵径直从土坡后绕了出来。接着下坡,一路加速再加速,转瞬冲过了三岔河,径直闯入清军当中。三百余骑兵组成的冲锋阵型,便如锥子一般,一路势如破竹,造成了清军更大规模的混乱。 瞧着远处战场发生的一切,李元顺一把摘下帽子:“我靠!有赢面!”转头便冲着参谋吼:“还等什么呢?赶紧冲锋啊!” “啊?”参谋错愕地看着李元顺:“可是……长官,我们的任务似乎是阻击……好吧,我们是该冲锋。”看到清军已经露出崩溃的前兆,参谋立刻收回了原本的坚持。 短促的哨子声响起,无数游骑兵跃出战壕,端着步枪小跑着冲上河对岸的战场…… 397 诡异的战果 397 诡异的战果 1645年5月16日傍晚,18时09分。 稀疏的炮火之下,大批的清军倒拖着长矛、旗帜,沮丧至极地朝着出发阵地跑回来。可跑到一半,瞧着远处八旗精兵已经张开的弓箭,顿时放缓了脚步。 有懦弱的径直跪倒在地,朝着前后连连叩首:“俺不打了,俺不打了……求祖宗们放过小的吧。” 性子闷的只是咬着牙,一屁股坐在战场中央喘着粗气,而后茫然地抬头看着缓慢降临的夜幕。从军多年的兵痞,更是破口大骂起来。 “直娘贼的狗鞑子!自己他妈的打不过,光他妈想着让老子们送死!惹急了老子径直投了花皮去!” “进不得,也退不得……我等难道要葬身在此?” 有熬不住的兵弁,径直跑到主将身旁,抱拳:“大人!”眼神之中希翼与绝望之色来回交替。 那主将站定当场,回头瞧瞧杨寿镇如那如同刺猬的防线,再瞧瞧前方冷着脸督战的八旗兵丁。脸色变幻半晌,狠狠一跺脚:“这他娘的到底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环顾四周,瞧着折损过半的手下,那主将径直哭了出来:“都是俺的错,俺当初一时鬼迷心窍,琢磨着为弟兄们奔个前程投了满清。哪想到……早知如此,还莫不如好端端地当明军,径直跟鞑子拼了性命。何至于首鼠两端,里外不是人!” 听了主将的话,周遭人等全都沉默下来。投降这事儿,绝非主将一人之责。乱世之中,当兵吃粮,图的不就是搏杀一个前程?大势所趋之下,投靠满清也是顺理成章之事。可谁他妈想到这大明眼瞅着就要完蛋了,突然就冒出一股子花皮。 人数多寡到现在也没闹清楚,可军中各部无一不惨败在其手中! 许定国之流不提也罢,不过是新附军。可贝勒尼堪所带的可是正经八百的八旗精锐!就是这些八旗精锐,不过旦夕之间,尽数被这些澳洲花皮给全歼了! 不但如此,一夜之间风云突变,澳洲花皮各部蜂拥而上,犹如倒卷之势,不待清军喘口气转瞬便夺了杨寿镇。刻下,正面的花皮更是兵分三路,其前锋已经出现在了甘泉大营的视野当中。 原本的心气儿,转瞬成了沮丧。而今甘泉的清军各部,无不心中惴惴,各自盘算。那些满洲将领一个个紧张到了极点,但凡瞧着汉军军官在一起窃窃私语,轻者责打辱骂,重者直接安个‘图谋不轨’的罪名拉过去砍了! “大人,不是哭的时候,还请拿个主意啊。不然弟兄们可就都死光了!”那弁将全然没了平素的敬重,一把扯过主将,咆哮着催促着。 “办法?俺没办法!”主将一把推开,而后一屁股坐在地上:“老子就他妈坐在这儿,要杀要剐就来吧!” 主将带头之下,战场上出现了极其罕见的一幕。北面是杨寿镇的澳洲军阵地,南面隔着快三千米是清军的阵线,二者之间的战场上,上千号的前明叛军席地而坐,便好似静坐示威一般。 这诡异的场景让双方错愕了半晌,反应过来之后澳洲军一个个啼笑皆非,硕塞则是怒不可遏。片刻之后,恼羞成怒的硕塞点了一部八旗,缓步上前拉近距离企图给那些不听话的家伙一个教训。 正看乐子的萧河在望远镜里头瞧见这一切,思索了片刻,转而问身旁的参谋:“还有多少弹药?” 参谋军官立刻回答:“上校,我们的弹药消耗量很大……迫击炮的话,剩下不足两个基数了。” 萧河摆了摆手:“去他妈的弹药储备量,告诉迫击炮阵地,只要鞑子进了射程就给我狠狠的打!” “是!” 参谋军官迅速布置最新作战任务,不过几分钟的时间,调整了射击诸元的迫击炮,拖着尖啸的长音,铺天盖地地朝远处砸去。 坐在地上静坐示威的前明叛军们,眼瞅着鞑子压上来已然有所动容。刻下又听见那致命的尖啸声,胆小的已经哭了出来,胆子大的只是怔怔地望着天空,哀叹一声我命休矣……闭眼,爆炸声隆隆,恩?听着声音……怎么好像没炸自己? 睁开眼,但见前方二三百步开外,那些督战的鞑子被炸得人仰马翻,狼狈不堪地向后逃窜。 那主将先是怔了怔,继而噌的一下子站起身,把帽子往地下一扔,蹦高叫嚷着:“炸得好!炸他娘的狗鞑子!老子受够了!” 嗷嗷叫喊,更像是发泄的助威声中,鞑子丢下一地的尸体跑出了炮击范围。郡王硕塞已然睚眦欲裂,径直又点了一波汉军,让其将那些‘叛徒’屠之一空。 可硕塞做梦也没有想到,那帮汉军甫一离开八旗的弓箭射程,立马丢下了旗号,高举着双手撒丫子就往中间跑。到了中间,根本就没搭理地上那些攥紧武器试图反击的汉军,径直找了地方席地而坐,而后旁若无人地跟身旁怔怔看着自己的家伙说:“看什么看?这地方又不是你家开的!” 陡然发生的一幕让硕塞一阵头晕目眩,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好悬没喷出来!有些愤怒至极的八旗将领还叫嚷着冲上去,可硕塞只是连连摆手。 到了这个时候,军心已经全然没了。连最精锐的镶白旗都不敢与澳洲花皮一战,更逞论那些新附军?更要命的是,这些被逼到墙角的新附军,干脆就来了个狗急跳墙! 刻下只是‘非暴力不合作’,天知道下一刻会不会反水。 硕塞红着眼睛,疲惫地长叹一声,点了身旁的戈什哈:“你!速速返回甘泉大营……请豫亲王再调新军。”他能说出这种话,可见局势已经到了什么程度。这等于是彻彻底底地告诉多铎,他硕塞的军队……垮了! 与此同时,中间的两名汉军主将彼此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把臂寒暄,没两句话便唏嘘起来。商议了一番,再过了半晌,先前的那主将干脆卸了铠甲,仗着胆子一个人朝杨寿镇走去。 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一边还双手在头上交叉挥舞,扯着沙哑的嗓子喊着:“花皮大爷们……别开枪啊……小的刘福贵是来投诚的……” 待听清了那家伙喊的是什么,上校萧河的脸上难得地挤出了笑容。转身对着所有军官,神清气爽地说:“诸位,我想弹药问题已经不能成为让我们放弃阻击阵地的难题了!致电总指,我第二阻击部队有把握阻击清军至明日傍晚!”说完他狠狠地一挥手,脸上满是自信之色。 …… “快跑啊,花皮来了……” “别他妈挡我道,再挡老子砍了你!” “我的马……啊……” 三岔河以西,近万的清军乱作一团。有的径直丢了旗号兵器,卸***上沉重的皮甲,四散而逃;有的簇拥着主将,一路上刀子挥舞不停,将挡在面前的一切生物砍杀;还有些径直卸下车套,骑着没有马鞍的驮马,一溜烟地沿着大路飞奔。 枪炮声、喊杀声渐近,不高的小土坡上先是出现了一面陆战队游骑兵的军旗,紧跟着无数挺着刺刀,喊杀声震天的游骑兵便铺天盖地而来。他们时而蹲下射击,时而径直追上去将清军钉死在地上。军官们只是不停地招手,敦促着士兵冲锋。 另一侧,黑水的骑兵从侧翼猛地斜插过来。三百余骑兵发起的冲锋,径直将溃败的清军拦腰斩断。 无数游骑兵越过小土坡之后,十几骑紧随其后攀上了土坡。上校李元顺端坐高大的战马之上,一手揽着缰绳,一手擎着望远镜四下查看。左右观察一番,望远镜的视野猛然锁定在一处……但见几百号还算有序的清军,正簇拥着一员清将向西溃逃。那歪歪扭扭的旗号上,赫然写着一个巨大的‘孔’字! “张子新!” “上校!”一名上尉军官拨马上前。 李元顺指着远处:“看见没有?带着你的连,给我毙了孔有德!” “保证完成任务!”大声应罢,上尉扭头冲身后一招手:“警卫连,跟我上!” 百多号荷枪实弹游骑兵喊杀着,径直朝着孔有德撤退的方向追去。 瞧着已经杀红了眼的李元顺,有参谋军官小心提醒了一句:“上校,如果警卫连再投入……我们就没有预备队了。” 李元顺哈哈大笑着,指着溃逃的清军:“仗都打成这样了,还需要保留预备队?”顿了顿又说:“再者说了,不是还有工兵连么?” 工兵连……参谋军官一阵无语。工兵连拢共才装配了四十只散弹枪……得,上校怎么说怎么算吧,反正看起来这仗是打赢了。真要反驳两句,保不齐上校连工兵连都会投放进去! 眼见着大局已定,李元顺深吸一口气,傲然道:“给指挥部去电,我游骑兵阻击部队,业已于18时,彻底击溃孔有德部!战果……正在进一步扩大中!” 通讯兵操作着沉重的电报机,滴滴答答将消息传回了陆战队本部。十几分钟之后,手持电文的杰瑞,望着远处已经凸显轮廓的清军大营,满意地微笑起来。一切……都超出了预想的顺利! 398 不一样的扬州十日(上) 398 不一样的扬州十日(上) 硕塞的求援请求放到多铎案头的时候,满清豫亲王多铎只是略微沉思了一下,旋即脸色已经惊恐至极!一个时辰前探马纷纷回报,大队大队的花皮从东南、西南两翼朝着甘泉镇涌来。那些花皮火器甚是犀利,探马只要一靠近便会被一声冷枪给放倒。以至于没人敢离得近了探查一下花皮的具体数量。 但种种迹象表明,两翼加起来的花皮总数怕是最少也要一万出头。而在花皮之后,大队大队的明军,以及推着手推车,挑着担子的民夫,汇聚成江河一般,也朝着甘泉镇涌来。这一报告直接就让多铎恼羞成怒! 一万出头的花皮就敢把超过十六万的清军给围了?好吧……这帮从地底下冒出来的花皮实在过于凶悍,仗着犀利的火器,你不能把他们当一万人看。可是……他妈的此前一直躲在城里头从来不敢野战的明军,怎么也跟着来凑热闹了?这叫人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 那么一刻多铎心里头甚至在哀叹着,真是墙倒众人推。不信你看看,连废物点心明军都敢跟八旗叫板了。放在一年……不是,十天前,明军敢么? 哀叹恼怒之余,多铎怒火冲天,径直派了一队人马打算给对方个下马威。可这队兵马不过半个时辰,便灰溜溜地逃了回来。多铎当时拖着带病的身躯,就伫立在甘泉大营侧面的老山之上,亲眼瞧见如同铁流一般的骑兵,是如何在铁丝网前驻足不前。又是如何在连绵不绝的枪炮声中如同割麦子一般被放倒的。 澳洲花皮的枪炮,射程远威力大且不说,打起来快如风,而且如同不要钱一般砸将过来。血肉之躯,如何抵挡钢铁洪流? 任八旗再精锐,也不过是血肉之躯。碰上这样不讲理的打法……输的不怨! 见识澳洲花皮不讲理的作战方式,亲眼目睹的多铎心惊肉跳之余,随即大吃一惊!后路被堵,前有追兵,这帮子澳洲花皮甭管到底有多少兵力,但现在的的确确实实在在地把清军给围了起来!三面合围,只留下朝着东北的一条退路。可这条退路完全就是一条思路! 不过二十几里,便是一条岔路口。往东一直到京杭大运河边,运河对岸便是江都;往北,一路水网密集,且不论清军在这密集的水网中能跑的多快,要命的是路的尽头便是淮安。有淮河挡着,清军要想完全渡江,这么老多人没十天半个月的别想。 而有这十天半个月的时间,这些澳洲花皮只怕早就追了上来,尽数将清军歼灭!并且!淮安……那地方的船只早被明军焚烧一空。淮塔部此前发来军文,正为这事儿头疼呢。种种缘由加起来,向北之路全然便是埋葬清军的死路! 略略思索一番,整个澳洲花皮的战略布局已经跃然眼前。与兵书所载完全吻合,甚至单独拉出来完全就是一场以少打多、配合默契、战略清晰,足以留名青史的战役。瞧着地图上那条醒目的思路,豫亲王多铎满脸都是痛苦。这澳洲花皮……好歹毒的心思! 转念之间,多铎开始思索应对之策。苦思冥想了半晌,只是扼腕叹息,完全就没有办法!倒不是说澳洲花皮没有破绽可寻,只是这帮花皮实在太清楚自身的缺陷了。 火力强大的背后,隐藏着机动力不强、过于依赖后勤运输,且平原地区作战唯恐遭遇骑兵。若是他多铎早就摸清了澳洲花皮的底细,只需后撤百里,尽遣骑兵精锐,骚扰截断花皮补给,沿途设伏,自身损失肯定比花皮大,但只消三两次便会逼得这些花皮不得不缩回去。 可事到如今,合围之势已成。那些花皮已然在甘泉镇前设立了阵地,再想施行此举,已经为时过晚! 这也就罢了,待见识过了澳洲花皮的火力之后,猛然大惊的多铎发现自己犯了更大的一个错误。面对一只火力极其强大的军队,选择收缩防守……这,只怕会加速己方的败亡! 那花皮的炮火多铎亲眼所见,一炮下去,散落四周的骑士径直被抛上了半空。若是来日澳洲花皮朝着大营倾斜炮弹,只怕不用多久全军都得炸营! 慌了手脚的多铎这个节骨眼上也没了别的好办法,只是敦促着新附军一波一波地冲击着澳洲花皮还未完工的阵地。逼着对方处于防御态势,而后自己调遣兵马,缓缓展开部署。 多铎现在也不求什么攻下扬州了,只求着将损失减到最小,能全身而退就好。就在片刻之前多铎还惦记着杨寿镇是否拿下来,不耐之下派了贴身的戈什哈打马去杨寿镇询问。 只不过片刻之后,硕塞送来的消息顿时让多铎如坠冰窟! 激战一日,损兵折将,杨寿镇的花皮纹丝不动。不但如此,居然出现了新附军反水! 捏着硕塞措辞急切的求援信,多铎茫然地望着帐篷顶,良久无语。进,进不得;退,也无路可退!新附军反水,就连尚可喜、耿仲明这样早就投身满清的家伙都抽冷子逃跑了……难道,老天真要绝大清?否则怎会突然冒出来个花皮呢? “王爷,速速决断啊!” 帐内各部军官的吵嚷声打断了多铎的沉思,不过三十出头的多铎两三日间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说起话来声音低沉,仿佛从天外传来一般。 “图赖。” “奴才在!” “博罗!” “王爷!” 瓜尔佳氏图赖与贝勒博罗越众而出。 多铎抓起一支令箭丢下去:“著你二人领正白旗兵马一部,蒙八旗一部,刻下出发,会同硕塞,明日午时前拿下杨寿镇。” “喳!” 图赖与博罗领命一声,急吼吼的扭身就走。营内早已人心浮动,哪怕就是再蠢的家伙也知道危险已经来临。图赖与博罗连夜点了正白旗一部与蒙八旗一部的兵马,总计一万出头的骑兵,径直朝着杨寿镇进发。 与此同时,多铎再传军令,命营中的新附军,趁着夜晚轮番地朝着澳洲花皮的阵地冲击。夜幕掩护之下,相比澳洲花皮的火力会大大折扣。 从16日夜开始,清军的营帐四门打开,一波又一波的兵马不停地从营内涌出来。或者草草整队一番,便抹黑朝着澳洲军的阵地摸去;或者跑出去数里另立营帐。 不得不说,多铎这家伙还是多少有点军事才能的。发现自己犯了错之后,立刻纠正过来。不但如此,还发现了澳洲军不善野战的习惯。 也的确如此,在没有照明弹、探照灯帮助的情况下,澳洲军的确不善野战。只能不停地朝壕沟里浇灌着一桶一桶的汽油、煤油,凭借着火网照亮,阻止清军可能的夜袭。 多铎的算盘是打的不错,可他忘了极其致命的一点。 满蒙骑兵不惧夜战,那是因为这群游牧、渔猎民族食谱中从来就不缺少肉食。甚至每一餐都有荤腥。有了足量的维生素a支撑着,满蒙骑兵自然就不会有夜盲症。可那些新附军……原本是明军的他们,吃了上顿儿没下顿,能维持吃饱肚子就不错了,哪来的肉食? 这个时代的明军,夜盲症患者占据了绝大多数。是以,野战完全就是个笑话! 经常的情况是,两眼一抹黑的明军爬着爬着突然发现不对,左右探查了半天一个人影都没有。过了片刻对面澳洲花皮的子弹打过来,他这才借着火光瞧见同伴正在两百米外的枪林弹雨中抽搐。 星月无光的晚上,这种情况不胜枚举。更有甚者,整队的新附军直接爬的不知道哪儿去了! 于是乎多铎的夜袭策略,完全变成了一种骚扰。不论是陆战队还是陆军,在判断了这种情况之后,留下了足够的部队留守阵地,架起咖啡磨机枪,转而让大部队迅速休息。 五月份的扬州,昼长夜短。大约不到六点左右,天色已经微微的亮了起来。不甘心被全歼的多铎,又派出了最后一波袭扰的兵力。 西侧的坡地上,不闻人语之声,只听见兵器与铠甲不时发出碰撞的微小响动。大队大队的清军聚集在一起,紧张地相互看着,或者凝眉远眺着一片死寂的澳洲花皮阵地。军官不敢喧哗,只是比比划划地部署着可能完全被会错意的命令。 交头接耳之下,命令一个传一个。转瞬之间,猬集在一起的清军缓缓爬上了土坡。感觉铠甲过于累赘的,径直脱了下来,辫子缠绕在脖颈上,攥紧了手中的大刀缓缓地爬着。旁边长长的草丛,到处都是猫着腰小心翼翼前进的清军。 离得几千米远外的老山上,多铎放下了毫无作用的单筒望远镜,默默念叨着:“差不多该开始了吧?是成是败,就看这一遭了。” 与此同时,澳洲军的参谋部里。熬了一夜的参谋们一个个双眼布满了红血丝,举手投足间虽然显得有些疲惫,可脸上却透着一股子振奋的劲头。 参谋长游南哲在等高线地图上重重地砸了一下,转头看向杰瑞:“攻击方案就是如此,初步预计。如果没有意外,多铎这家伙就算跑了也得脱层皮!” 399 不一样的扬州十日(中) 399 不一样的扬州十日(中) 1645年5月17日,晨,6点整。甘泉镇。 战壕之中,大块头铁牛叼着澳洲产的雪茄,手扶着咖啡磨机枪来回转动着。在其眯着的眼睛里,似乎无数的清军已经饮恨咖啡磨的枪口之下。中士对这种可以高速发射子弹,并且发出震天响声的枪械从骨子里地喜爱!为这,铁牛干脆找到了相熟的枪炮军士长,询问陆战队有无采购咖啡磨机枪的可能。 如果有,他会选择留下;如果没有,那没准铁牛就会打报告退役,转而去黑水雇佣兵公司。枪炮军士长倒是知道一些内幕,告诉铁牛最迟明年陆战队就会装配比咖啡磨更好的机枪。 铁牛对这一答案很满意,不过是一年时间,他等得起。只是……他实在想不出,怎么还会有比咖啡磨更好的机枪? 离得他不远,下士于山背靠着战壕打着瞌睡。手中的香烟连着长长的烟灰。片刻之后,手指尖传来的灼热感让于山嘶的一声醒了过来。扔掉烟头,于山叫嚷了一声‘该死’,继而将不干不净的手指放入了嘴里吮吸起来。 东南风中,隐隐地传来淡淡的潮湿味儿,于山警惕地望了望四周,继而推了推身旁已经睡着的新兵蛋子。 “嘿,嘿!” 新兵蛋子惺忪着睡眼,紧张地端起步枪,见叫醒自己的是于山,并且四周一片死寂,恼怒地道:“干嘛?” “我又感觉到清军的气味儿了。”于山戏谑着说。这家伙纯粹是在逗弄新兵蛋子。自打那次蒙对了之后,这种伎俩屡试不爽,每一次新兵蛋子都会颠颠地跑去找军士长,继而被军士长臭骂一通。 “这一点都不好玩。”新兵蛋子脸上满是恼怒:“如果再有下次,我一定告诉军士长这是你的主意。” “哈~”笑了一声,于山略微站起身,回头看了一眼清军的方向:“清军不是傻子,死了这么多人还来……尤其是现在天亮了……见鬼!清军又来了!” 新兵蛋子哈哈大笑起来:“你骗不了我……这招你昨天用过了。” 与此同时,警报声四处响起:“敌袭!全体就位,准备射击!” 新兵蛋子愕然站起身,待看清了形势,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视野之中,从对面小土坡上下来的清军,已经不是在涌,完全就是倾泻而下!穿着褂号,挺着长矛、盾牌的清军,密密麻麻地拥挤在一起,远远看过去便有如潮水一般。一排又一排的清军起伏着前进,那土坡的高点,还有清军不停地涌出来。提着腰刀的清军军官,小跑中时而停顿,高举腰刀招呼着什么,继而得到震天的附和声。各种各样的喊叫声,渐渐汇聚在一起,转瞬变成了震天的喊杀声。 瞧着蚂蚁一般汹涌而来的清军,新兵蛋子脸上全是骇然之色,禁不住恐惧的心理,端起步枪就要射击。 “混蛋!”于山推了其一把:“你想被军士长胖揍么?等着命令!” 果然,于山话音未落,战壕里满是各式各样的口令声:“禁止射击!等候命令!” 收到清军进攻消息的陆战队中将谢杰瑞与参谋长游南哲急急地冲出帐篷,看着潮水般涌来的清军,一个个都有些发愣。 好半晌,游南哲才扶着帽子说:“这怕是有上万人了吧?清军死伤这么惨,照理来说不应该啊……我估计这是最后的余勇,一击不成就得粉身碎骨啊。” 陆战队中将只是沉闷地点点头,继而招呼过来参谋:“通知傅白尘,准备好反击……就在打退这股清军之后。” “是!” 在其说话的光景,反应过来的炮兵部队已经调整了射击诸元。各式各样的口号声中,炮手只是不管不顾地将一枚枚的迫击炮弹装填进去,甚至根本就不给射手调整射击诸元的机会!距离不远,清军又是密密麻麻而来,便是闭着眼睛打都等砸到人。调整射击诸元?那纯属浪费时间! 生怕清军逃跑,澳洲军完全将辎重与75炮扔在了后头。刻下只是各营配属的60迫击炮与两个营的81迫击炮在发威。 拖着长音的尖啸声渐渐远去,片刻之后,清军密集的冲锋队伍当中,突然就腾起一团团的烟柱。汹涌而来的清军,从高空俯视下去,便有如一块巨大的格子布。没一团烟柱腾起,格子布上便多了一个缺口。密集的炮火组成了一道弹幕。冲击波卷着弹片四下横飞,战场之上转瞬便血肉横飞。 遭受炮火打击的前部渐渐不支,可他们根本就没有转头逃跑的机会。大队大队的后续清军在军官的勒令下汹涌向前,只是片刻便将那些迟疑不前的家伙卷在队伍中,继续向前。 冲过了第一道夜里已经破坏掉的铁丝网,澳洲军的阵地上依旧只有迫击炮在开火。只是战壕里的士兵,一个个已经架设好了黑洞洞的枪口,拉开枪栓,往枪膛里填装子弹。 哗啦啦的枪栓声中,清军已然到了第二道铁丝网前。贴近两百米的有效射程,军官们不再坚持,随着一声声的‘开火’,锯齿形的战壕线上,无数的枪口抖动,冒出丝丝青烟。子弹倾泻而出,前排的清军闷哼着径直挂在铁丝网上。得了命令的机枪手,不停地摇动摇把,转动当中,咖啡磨的枪管喷吐出猛烈的枪火。 大口径的机枪子弹,射入密集的人群里,已经不是割麦子那么简单了!接连的两发子弹径直将头一个清军拦腰打断,还有余威的子弹穿透第二名清军,在其体内转了小半圈透肋而出,径直将其旁边的第三名清军肋部开了个碗口大的窟窿。 那第二道铁丝网只是转瞬之间硬是被尸体给铺平了!后续的清军哭爹喊娘声中,被军官强迫着爬将过去,趴在地上朝着澳洲军的阵地爬行。 澳洲军依旧在不断地开火着。持续的射击之下,时不时的有士兵惨叫一声,丢下步枪,捂着眼睛、双手满地打滚。高温、高膛压之下,橡胶垫不可避免地出现了闭锁不严的状况。战壕中间,头盔上画着红十字的医护兵,提着药箱子来回飞奔。发现伤势严重的,赶忙招呼同伴假期来就往后送。 远处的老山之上,眼瞅着清军逼近第三道铁丝网的多铎始终纠结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下。旁边的清军将领更是长出口气:“过去了!” 一夜的激战之后,清军上下早就统一的认识。远距离跟这帮澳洲花皮根本就没法打!这等于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要想扭转这种不利的局面,唯有将距离缩短到最小,直接就是贴身肉搏战。之前一切的牺牲都是值得的!没了退路,已然放手一搏的多铎,毫不犹豫地将仅存的八旗汉军与满蒙八旗兵丁混编在一起,趁着夜幕的掩护埋伏起来,继而在这一刻发动雷霆一击。 前进的道路无疑就是用八旗子弟的血肉铺就,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此番突袭要是成了,清军犹有回旋的余地;若是败了……除了败亡就没有别的可能! 随着那满洲军官的话语,周遭的满蒙军官一个个都攥紧了拳头,只是盯着不断前移的阵线。有的径直喊出了声:“上去!上去!” 可就在这个光景,但见澳洲军的战壕后方,猛然腾起无数拖着白色轨迹的不明飞行物。在空中飞舞着,抖动着,一头扎进人堆里。转瞬之间腾起一大团的火焰,彻底将周遭的清军吞噬。一个又一个的火柱,持续地腾起,只是片刻的功夫,第二道铁丝网之前便形成了一道火海! 鼓足了最后血勇,拼死一搏的清军在熊熊的烈火面前,再也没法坚持了。更大的骚乱只是短短的时间之内便传染到了每一名清军,几乎听着口令一般,前一刻还在冲锋的清军齐齐转向,扭头就往回跑。 亲眼看见这一变故的多铎身子摇晃一阵,径直瘫倒在地。 “王爷,王爷!” 多铎茫然地望着天,丝毫不理会周遭七手八脚拽他起身的满蒙军官,只是一个劲地嘟囔着:“完了,全完了!我等休矣,大清……休矣!” 与此同时,澳洲军阵地后方,瞧着清军终于溃败了,参谋长游南哲长出了一口气:“火力……还是太薄弱了。” 受限于澳洲的人口,所以澳洲各军的兵力一直都不多。这就造成了几乎历次的对外战争当中,澳洲各军都必须要面对兵力占据绝对优势的敌人。这个时候的战争完全变成了一道数学题,兵力密度大于火力密度,澳洲军就失败。反之,澳洲军就会取得胜利。 拜冷兵器时代军队的组织度普遍不高所赐,迄今为止澳洲军还未曾遭遇过失利。但倘若遇上一支如同人肉炸弹一般意志的军队……那后果简直就是不堪想象! 已经戴上墨镜的陆战队中将赞同地点头,转而冲着参谋招招手:“反击……可以开始了!” 滴滴答答的电报机声将命令迅速传达到各部。只是片刻之后,战场各方,哔哔的哨子声中,无数的陆战队与陆军跃出战壕,排着散兵线交替着前进,将来不及逃跑的清军击毙,而后一直推进,推进,再推进! 第三更稍稍晚一点 第三更稍稍晚一点() 今天有事儿刚刚回来,正在写。恩,争取11点前发布。 400 不一样的扬州十日(下) 400 不一样的扬州十日(下) 凝固汽油弹腾起熊熊火焰,继而吞噬了无数清军的那一刻,多铎便认定了大势已去。他手头上两白旗与***骑兵加起来不过三四万。汉军旗的孔有德而今还在前往扬州的路上,根据最后一次的反馈,要走到扬州起码还要三天。剩下的耿仲明部与尚可喜部,这俩老狐狸径直当了逃兵。 刘集镇折损了八千,杨寿镇再折损两千,加上方才的损失,算起来精锐的兵力已经去了一半!连战连败,那些新附军早已人心思动,暗自盘算了。也许只需要澳洲花皮发起反冲锋,那些墙头草就会立刻倒戈。 现实的情况跟他预想的如出一辙。哨子声中,澳洲军的散兵线从东南、西南两翼齐齐朝着甘泉镇推进。败退中的八旗精锐,早没了反抗的意志。只是没命地跟着大部队跑着,落在后头的不时地被枪子击中,身子一顿,继而扑倒在地。 只是一刻钟的功夫,澳洲花皮已经推进到了大营的面前。清军大营之内,早就乱成了一锅粥。有些驻守大营的兵丁还试图抵抗一二,可转瞬之间便被大流的人马卷着不得不狼狈地朝后跑。那些坚守在寨墙上的兵丁,弯弓搭箭,可弓箭没等射出去呢,密集的排枪打来,那兵丁便颤抖了几下,继而滚落下去。 “大势已去,大势已去!”满清一众军官默然地看着远处发生的一切。俗话说兵败如山倒,溃兵便如同一股止不住的奔流,哪里还能重新组织起来? 溃败已经不可避免,而今上到多铎下到普通的八旗兵丁,心里头只是一个念头……寄望着硕塞已经夺下了杨寿镇。如果夺下了杨寿镇,那万事还好说。溃败几十里,重新集结,退回泗州。若是没拿下……那大家伙要么就得全都死在这儿,要么就得被澳洲花皮赶向水边,继而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长叹声中,贴身的戈什哈架起依旧茫然如同木头人般的多铎便走。 大清豫亲王丢了帽子,冒出青皮的脑袋,后头拖着一根细小的老鼠尾巴,只是一个劲地摇头:“本王如何向朝廷交代?如何向摄政王交代……你们别管我,便让我死在这里吧。” 贴身的戈什哈哪里肯答应?清军条例,主帅阵亡,戈什哈都得跟着陪葬!那些戈什哈只是胡乱地劝着:“王爷,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青山……哪儿还他妈的有青山?二十万大军便是逃,又能逃出去多少?精锐的满蒙八旗折损过半,这可都是多尔衮的***子! 两白旗损兵折将,打出这么个窝囊的战果,与多尔衮声望有损也就罢了。这年头全凭着实力说话,谁的拳头大谁就是天!要命的是而今一番惨败,两白旗遭受了空前的损失!小皇帝一派的人会怎么想?一直对多尔衮与多铎不满的同胞兄弟阿济格怎么想?那个躲在宫闱里的***女人又会作何打算? 大势潜变之下,必然会带来八旗内部权力的更迭!多尔衮在位的时候极力打压各派,而今失势了,焉知不会墙倒众人推?只怕消息传到北京,整个北京乃至一直到盛京,政坛都得发生大规模的地震! 倒退之间,多铎在下老山之前,最后扭头看了一眼。充斥战场的硝烟之中,不时地有烟柱在各处腾起,一波又一波排着散兵线的澳洲花皮,而今正如同撵兔子一般将清军不停地积压着。 南明有此强军助阵……这天下,哪还有大清的份儿? …… “于山,把寨门爆破掉!”上尉举着左轮手枪,一边向寨墙上开火,一边大声地命令着。 “遵命!”于山迅速解开背囊,从里头掏出一个炸药包。旁边的新兵蛋子迅速将支架绑定在炸药包上。附近的陆战队士兵,纷纷蹲低了身子,举着挂了刺刀的步枪,不停地朝上头开火着,进行着火力压制。 “火力掩护!”于山叫喊了一声,拍拍新兵蛋子的头盔,而后迅速蹿了出去。不过十几秒的功夫便冲到了寨门之下。喘息几声,将炸药包立好,手指捻住一拉导火索,那长长的引线便痴痴地冒着蓝色的烟雾燃烧起来。 提起身旁的步枪,俩人撒丫子往回就跑,不过片刻跑回了己方阵地之中。 “卧倒!” 上尉的提醒声中,前排的士兵尽数伏在地上。只是几秒钟之后,引线燃烧一空,猛然爆发出天崩地裂的炸响。迅速腾起的烟柱,包裹着大门的碎片四下横飞。天空之中,依稀可见几段残缺不全的尸体。 “前进,前进!注意保持距离,不要与敌人拼刺刀!” 军官的勒令声中,士兵只是小跑着前进,每隔一段便停下来,端起步枪四下开火,掩护着后面的同伴交替上前。 清军大营之内,一股一股的澳洲军,以排为作战单位,一面缓缓推进着战线,一面会有部队进行穿插迂回。时不时的有穿插迂回的澳洲军突然出现在清军逃跑的路线上,猛烈的火力阻击中,毫无抵抗的清军只是丢下遍地的尸体,不管不顾地四散而逃。 移动着的兵锋,碾压着一切当面之敌。那些营帐成了清军最大的帮手,若非其阻挡视线与火力,清军的损失只会更大!有些慌不择路的清军,径直一屁股钻进了帐篷里。可紧跟着就会跟着进来一枚冒着青烟的铁疙瘩。在清军还在愣神,搞不清楚那是什么东西的光景,长柄铁疙瘩猛地爆炸。冲击波卷着弹片横飞,顿时将窝在帐篷里的清军屠戮一空。 密集的枪火与手榴弹招呼之下,那些自知投降必死的鞑子没什么好说了。丧胆的径直哭爹喊娘地狂奔着,只恨当初爹妈少生了一条腿;物极必反的也有不老少!被逼迫、压抑到了极点的鞑子,爆发出一股子凶悍劲头,呼喊着招呼一帮同僚返身便冲向澳洲军。而后被密集的弹雨尽数放挺;还有些自以为聪明的,干脆脱了衣甲,穿上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明军衣服,偷偷摸摸朝战场边缘开溜…… 而那些新附军,早已没了作战的勇气! 这些吃里爬外、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当初恐惧于鞑子的兵锋径直投降了,而今碰上比鞑子凶猛十几倍的澳洲军,只剩下了投降、倒戈的份儿! 有些投降的将领,舔着一张老脸,见到澳洲军如同见到亲人解放军一般。脸上满是激动之色,很有地下工作者范儿地摆了几个姿势:“终于把你们盼来了!大人且吩咐,余麾下数千将士唯命是从!” 对待这些不要脸的家伙,澳洲的军官们实在懒得搭理。再者说了,澳洲军的作战方式跟这儿摆着呢,他们这帮家伙参与进来只能是添乱。是以,每每都是澳洲军官冷着一张脸,不咸不淡地说了两句,紧跟着就将其丢给了明军处置。 大明总兵刘肇基这会儿已然成了最忙的人!虽然对于叛徒,刘肇基是痛恨到了极点。可这会儿,正是一战定胜负之际,多收拢一些降军,遇到的阻力便会小一点。是以,他不得不在战场上打马来回飞奔,用以调度、协调、抚慰一个又一个的‘反正’将领。可就算再忙,刘总兵也得对身旁的临时上校客客气气的! 那可是孙传庭啊!大明朝一时的风云人物!当初只道其兵败战死,哪想到几年后人家卷土重来,领着威武之师,逆流而上一战定乾坤! 一天前澳洲人为其引荐的时候,刘肇基下巴差点没掉了!面前穿戴澳洲制式军装,挽着发髻从而戴着一顶比其他澳洲军都要高的帽子的老头就是孙传庭!这也就罢了,孙传庭不但没死,而且还卧薪尝胆蛰伏澳洲,而今修习了澳洲火器战法,任职军中重要军职,领着澳洲兵硬生生打败了二十倍的鞑子! 此等功绩,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忙碌当中,刘肇基只是抽空与身旁的‘传奇’说上几句话,征求一下意见。现在正是决战的时刻,若要换了旁的时候,他刘肇基一准纳头就拜,跟这位活着的传奇学上两手! 战况完全演变成了追击战,第一线的兵锋之后,后续的部队一波接一波地袭来。快速挺进着的士兵当中,时而有四个壮汉扛着咖啡磨机枪,后头还跟着扛弹药箱的家伙。也有的抱着迫击炮飞奔。 每每遇到清军的抵抗,机枪与迫击炮便会就地展开,继而投放足以让清军崩溃的火力! 进攻部队的后方,工兵们也没闲着,他们拖着电话线的卷轮,不停地放着线,继而将前方与后方的指挥部链接起来。 此时此刻,指挥部之内电报声、电话声响个不停。参谋们一个个忙活的脚打后脑勺,一个又一个的最新战报汇总过来,做地图工作的参谋立刻在硕大的地形图上贴上最新的动态。 参谋长游南哲待确认了清军已无反抗能力之后,长长地出了口气,望着依旧在扮酷的陆战队中将轻笑着说了一句:“总算啊……” 总算……总算赢了!总算打败了鞑子!总算力王狂澜,保存了华夏的气运!总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还有那隔绝时空的祖国了! 千言万语汇做一句总算,里头包含了太多……太多! (额,这一标题貌似没写完。下一章继续写吧。) 今天的更新放在傍晚左右 今天的更新放在傍晚左右() 如题,一章超大章节。 401 不一样的扬州十日(续) 401 不一样的扬州十日(续) 1645年5月17日,19时18分,杨寿镇。 一队八旗骑兵透镇而出,转过头来马不停蹄,马上骑士张开弓弦朝着房顶举枪射击的澳洲军士兵射去。火光中,羽箭瞬间化作一道暗淡的白光,径直钉在那士兵的胸口。那士兵栽落下来,犹自扣动了一下扳机。可没等那士兵落地,密集的弹雨便将那几名八旗骑兵覆盖,只是十几秒的功夫,连人带马尽数倒毙。 镇子之内,布设的铁丝网早就不停涌来的骑兵冲破。残存的只是卷缩成一团,孤零零地缩在墙角。那沙包垒砌的胸墙,更是缺了一大块角。当中的咖啡磨机枪冒着白烟,枪口高高抬起指着夜空。机枪两侧,三名机枪手纵横交错地躺在血泊之中。在他们前面,绵延出去几十米,一路上全是鞑子的尸体。 镇子内的战况已然到了极其危险的境地。一波又一波的骑兵不要命地冲来!后方追兵渐至,前方后路被断。为了生计,为了能活着逃回北京,这些鞑子居然可以忍受着高达百分之五十的伤亡,发起连绵不绝的冲击。 从17日中午开始,清军援军甫一抵达,硕塞便迫不及待地发起攻击。那些降军只是抵挡了不足一刻钟,便在鞑子凶狠而不要命的冲击下土崩瓦解。若非镇内的迫击炮及时开火,打光了最后的炮弹总算阻止了这一波的冲锋。倒卷而来的降军整个浪的就得把杨寿镇冲垮! 废物就是废物!从明变成清,再变回来,走了一圈儿这帮窝囊废还是那个德行。惊出了一身冷汗的上校萧河心中咒骂之余,再也不敢让降军列在阵前充当炮灰了。炮弹打光了,再有这么一次,杨寿镇防线就得崩溃!于是派了人叫那帮降军有多远走多远,再有这事儿澳洲军不分鞑子还是降军,但凡接近阵地的一律射杀。 惴惴不安的降军如蒙大赦,赶忙撤出了战场。也没走多远,就停在了东面的林子边,席地而坐,饿着肚皮看着这场注定名垂千古的阻击战。 于是乎战场出现了极其诡异的一幕,急于逃命的鞑子只是一波又一波地发起死亡冲击,杨寿镇的澳洲军机械地开枪射击,将一个又一个鞑子变成尸体。而战场边加起来总数将近一万的降军则在看热闹!有些没心没肺的家伙居然开了赌局,赌胜负,赌鞑子能死多少,赌杨寿镇还能坚持多久…… 这种情况延续到了傍晚,萧河部已经出现了疲态!持续一天的高强度战斗,弹药的匮乏,缺乏炮火支援,种种缘由叠加起来,萧河部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刻下的一波冲击,数百鞑子冲进了杨寿镇内。一路横冲直撞,很是杀伤了不少的澳洲军! 战事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就连那些武装薄弱的工兵都拉上了战壕,不停地用散弹枪轰击着汹涌而来的鞑子。 连续开了数枪,打光了左轮枪的子弹。少校岳衡拧着眉头扫了一眼,指着那架咖啡磨机枪说:“下去几个,把这个火力点重新架设起来!” 三四名陆战队员径直从房顶上跳下,迅速跑到咖啡磨机枪前。一人堆积着沙包,一人不顾冒着蒸汽滚烫的枪身,直接用手搬开卡住的子弹,旁边一人不停地往孔洞里塞着子弹。片刻之后,坑坑坑坑沉闷的机枪声重新响起来。 死亡的奏鸣曲顿时收割了迎面二十几名鞑子的性命,如此令人闻风丧胆的声音响起来,便有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镇子内盘踞一隅的鞑子再也支撑不住,先是一两个,紧跟着大票的鞑子用比来的时候更快的速度夺命狂奔而回。 “他妈的狗鞑子,吃屎吧!”前所未有的压抑,让大兵们在胜利的一刹那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军官们可没时间跟士兵们同乐,只是清点着残存的弹药,与方才所部的伤亡。当这些信息汇总到上校萧河手里的时候,上校萧河看着超过一百二十人的阵亡名单,以及残存的弹药数量,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继而低沉地说:“给总指发报,请求撤出杨寿镇战场……通知下去,做好撤退准备。” “上校!”参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指着遍地的,大多数都是鞑子,中间掺杂着澳洲军士兵的尸体,红着眼睛叫嚷着:“我部已死守杨寿镇四十小时,伤亡近两百……这杨寿镇就是拿弟兄们的身子换来的,不能撤啊!” “混账!”萧河愤怒地瞪了一眼参谋:“不撤退,难道还要跟鞑子拼刺刀?我澳洲军的建军思想什么时候写着要跟敌人拼刺刀了?执行命令!” 加急的电文,只是转瞬便呈在了总指的案头。 “将军!萧河部发来加急电报。” 参谋长游南哲接过来略略扫了一遍,继而递给旁边的陆战队中将谢杰瑞。在杰瑞看电文的时候,游南哲径直说道:“萧河部损失不小……四面合围,鞑子为了逃命开始玩命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杰瑞放下了电报,赞同地点头:“我方兵力还是过于薄弱,要是再多四个营……这些清军一个都别想跑。现在……给萧河发报,让其退下来休整。” 在通讯兵发报的时候,游南哲走到墙上挂着的地图前,摸着下巴沉思着。一场歼灭战,现在只能打成击溃战,这多少叫人有些不甘心。于国于己,都没理由放过多铎这老小子!或许,可以考虑分出一部进行迂回…… 正这个时候,耳朵上罩着耳机的通讯兵翻译完了最后一段电文,猛地扯下耳机,涨红着脸,高举着电文兴奋地喊着:“三岔河捷报!游骑兵李元顺上校发来电文,业已于二十分钟前,生擒孔有德。清军余部,已尽数溃散!” 游南哲噌的一下转过身:“李元顺部现在在什么位置?” “大通。” “大通?”游南哲转过头来,手指顺着地图移动,而后猛地停顿在右上角的一处:“在这儿!”他豁然转身,兴奋地冲着杰瑞说:“可以让李元顺部就地阻击,只要阻击清军几个钟头,我们完全可以将战果进一步扩大……甚至是全歼!” 陆战队中将杰瑞沉默着点了点头,旁边一直盯着的参谋立刻冲着通讯兵吼叫:“立刻向李元顺部发报!” …… 夜幕已然完全落下,澳洲军暂停了追击的脚步。夜间进攻,对于缺少照明系统的澳洲各军来说从来就是短板。且一个白日间,追着清军的尾巴足足打了近二十公里。澳洲军各部皆已疲惫不堪,想来逃命的清军只会更加的不堪! 粮草付之一炬,缺乏辎重给养,这一路又早早的被清军扫荡一空。也许清军最开始还能仗着马匹的脚力疯跑一阵,可到得第二日,其速度必然会降到足以让澳洲军吊着尾巴继续打的程度。 骑兵的速度,在于战场上的速度。这年头的清军,可没奢侈到蒙元时期的***骑兵,一人双马甚至三马的程度。其机动速度,平均下来每日绝不会高于训练有素的澳洲军。 且追击战不在于打得多么凶猛,只要给清军持续的压力,那种持续的疲惫与压力,就会让本就被压垮的清军逐步走向崩溃! 甘泉与杨寿镇之间的十五里桥附近,大队大队的澳洲军收拢起来,起开罐头大口大口地吞食着食物,有吃得快的已经从背囊里头抽出了可以在这个季节保温的睡袋。整个人套进面口袋里,只留个脑袋在外头,不片刻轻微的鼾声已经响了起来。 十五里桥的桥面上,一队队手持火把的明军,提着大片刀,呼呼喝喝着,时而踢上俘虏几脚,兵弁上下无一例外地高高扬起了下巴。看向那些俘虏的神色间满是不屑! 瞧见有俘虏走得慢,哼哼唧唧讨着吃食,抡起刀背就砸,而后恶狠狠地辱骂着:“软骨头的东西,再聒噪便砍了你!” 可每当一队澳洲军开过来,明军总会自动自觉地驱赶着俘虏,让出一条通道。一个个或者挺直了身板装作孔武有力的样子,或者笑嘻嘻地与之攀谈上几句。 “兄弟辛苦了……你听得懂吧?哦……你慢点说,这前宋的官话我听着费劲……” “又抓着大将了?嘿,赏赐不少吧?你说俺怎么就赶不上这没事儿?要是让俺去,给个偏将都不换!” “这火铳犀利啊……俺从前待过神机营,也用过火铳。不信?你把火铳给俺打一枪……别急别急,俺不碰还不行吗?” “伙食又是斯帕姆?啧啧,这伙食……你那铁皮罐子还要不要?” 等澳洲军过去了,转过头来,明军完全就是另外一个脸色。大拇指一挑,撇着嘴道:“瞧见没?这他娘的才是强军!什么狗屁的‘八旗不满万,满万不可敌’……老黄历了!刘集镇澳洲大兵灭的满蒙精锐没一万也有八千!我大明有此奥援襄助,建奴早晚得滚回关外!” 喋喋不休声中,押着俘虏的明军向后方开走了。桥头之上,十几骑团团聚拢在一起。后侧的骑兵离得老远,只将两骑凸显出来。 刘肇基稍稍缀后,让出一个马头的位置给孙传庭在前,并且用一种极其仰慕的神色看着这位大明朝的传奇人物。 刻下,戴着如同法军高帽的孙传庭中校,正处理着‘极其重要’的军情。 在其面前,参谋与通讯兵不时往来,将各种重要的消息与请示传递过来。 “中校,杰瑞将军询问您,明日天明前发起对122高地之冲锋,是否需要进行必要的炮火准备。” “清军气势已衰,不必等待75炮……想来各营配备的60迫足以形成毁灭打击。” …… “中校,陆军傅白尘少将刻下正朝大仪镇迂回。参谋部请您立刻推演出明日中午的战局!” …… “这是参谋部第十一次会议的纪要,请中校过目,如果没有问题的话,请署名。” …… “左翼的明军移动过于迅速,将军请您进行协调……” …… 一桩桩一件件繁冗的军务,让孙传庭根本没功夫搭理刘肇基,只是如同人形印章一般,机械地忙碌着。在其一旁,刘肇基看向孙传庭的眼神已经是仰慕之极!不亏是孙督师啊,即便是流落澳洲,是金子也照样发光!没瞧见么?那些澳洲友军,大事小情的全都得听孙督师的。但凡是孙督点头,报信的人如释重负,长出口气;每当其摇头,报信的随即脸色惶恐起来,小跑着回去重修修改方案。 这么看来,这澳洲友军战力虽强悍,可这场大战之所以能胜利,还是托了孙督的运筹帷幄!如此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澳洲军为何登陆之后,立刻就投入了极其有针对性的战斗,以点带面,继而以少打多,将优势的清军包围起来,再到现在将其一举击溃……有了熟悉情况,且善于运筹的孙督,能做到这点……不稀奇! 想来,孙督还是念着大明的。否则怎会话语之间,总是询问起朝廷的大事小情?也许,只要稍稍拉拢,孙督没准就会重返朝堂?以邀天之功强势回归,只怕一个兵部尚书是跑不了了! 刘肇基满脑子胡思乱想着,全然不知道背对着他的孙传庭面色已经黑到了极点!他孙传庭不过是临时中校,平素连个新兵蛋子都不搭理他,什么时候轮到一帮子的参谋军官大事小情、没事找事的早请示晚汇报了? 如此做派,想来又是那些澳洲人在造势! 来的路上,那些澳洲人总会时不时地找他谈话。话题包罗万象,既有对澳洲的看法,又有对明朝的展望。起初不在意的孙传庭,当真是憋闷了好久。敞开话匣子,有什么说什么。将其在澳洲的见闻归拢总结,继而套用在大明身上,愣是搞出了一条有大明特色的……澳洲社会模式。 当然,因为他本身的局限性,说的更多的则是军队方面的建设。渐渐理解了澳洲建军思想的孙传庭,几乎全盘接受了澳洲军的模式。从士官谈到军官,再谈到后勤,每一条都头头是道。 那个年轻的参谋长游南哲,听得是连连点头。在临登陆的前一天,游南哲颇有深意地说了一嘴……祝愿孙传庭早日一舒胸中抱负。 当时的孙传庭还没反应过来,可到了现在,老头儿完全明白了游南哲的意思! 这些澳洲人,是有意襄助自己重返朝堂啊!只是老头搞不清楚了,这些澳洲人为什么要这么做?据他所知,大多数的澳洲人根本就不关心大明朝的死活,他们感兴趣的只是怎么打满清……虽然打满清绝对会帮到大明。相反,经常把利益挂在嘴边的澳洲人,更在乎的是怎么赚明朝的银子。 他孙传庭重返朝堂,真要舒展了胸中抱负,对那些澳洲人又有什么好处?想不通啊,想不通!但澳洲人的的确确这么做了! 面前走马灯一般的群众演员,演技个顶个的属于影帝一级的,活生生把后头的刘肇基等一干明军将军给忽悠得脑袋晕乎乎的,全然把他孙传庭当成了救世主。这让老头儿很别扭……别扭到了极点。 打发了又一名影帝级的参谋军官,趁着难得的空隙,刘肇基赶忙上前抱拳:“孙督劳累了……想来朝廷若得知,必然会厚待孙督。” 孙传庭只是苦笑一声,不知如何开口。 正当他打算谦让几句的光景,旁边的刘肇基脸色猛地一变,继而一催马上了桥上,径直拦住了一名俘虏的去路。 一身褂号,脸上黑一块白一块,胡子上全是泥浆。光亮的脑袋,后头留着一根老鼠尾巴。纵然穿着清军普通兵勇的服饰,可刘肇基依旧记得这张脸。 拢起鞭子,径直将对方的下巴抬起,看了半晌,刘肇基哈哈大笑起来:“徐大人……别来无恙啊?你恐怕想不到也会有今天吧?” 徐定国尴尬地笑着:“刘……总兵。”他艰难地将那个‘兄’字儿吞进了嘴里:“刘大人,您说笑了。卑职只是一时糊涂,且二子被大清……额不,是被鞑子扣在了营中。卑职……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啊。可卑职在鞑子军中,那是身在清营心在大明啊。而今我大明大胜,卑职瞅准机会这不就反正了?” “哈!”刘肇基笑了一声,转头看了看身旁的明军,继续笑:“哈哈哈!我说徐定国,你这脸皮可真厚啊。?身在清营心在大明……恩……你当初投靠鞑子,害死高杰的时候,可想过大明?你引鞑子入淮,坏我大明江淮防线的时候,可想过大明?你狐假虎威,一路烧杀抢掠我大明子民的时候,可想过大明?扬州城外,你跳着脚的咒骂,扬言破城之日,十日不封刀的时候,可曾想过大明?” “刘大人,这……这……卑职那是言不由衷,身不由己……” 刘肇基根本就不搭理他,径自说着:“可惜啊,可惜……” 徐定国装傻充愣地问着:“不可惜,不可惜啊。刘总兵,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吴歌有云‘浪子回头金不换’……啊!” 不待他说完,刘肇基的鞭子已经抽了过来。 “晚了!” 徐定国急了,三两下爬起来,怒吼着:“刘肇基,你有种便杀了我!且看杀了我,朝廷会如何治你的罪!” “治我的罪?我有何罪?”刘肇基被气乐了。 只见那徐定国振振有辞道:“别装了,大明如何,你我都一清二楚!此番的胜仗,不过是借了澳洲人的强兵罢了。可澳洲奥援来的还是太晚!敢问……而今这扬州还有多少大军?南京又有多少大军?总数可有五万?”他指着周遭说:“此战过后,澳洲人总不能一直待着把?”顿了顿,他笑着说:“而今正是用人之际,我等既然及时反正,想来朝廷也不过过于苛责。最多去职罢了,真要砍了我等的脑袋,只怕弟兄们怕是不服……嘿嘿,这大明的江山,总得要吃兵粮的镇守啊。” “你……”刘肇基脸色变幻了一阵,随即又抽了几鞭子过去,只将那徐定国抽得皮开肉绽方才罢休:“狗贼,尔且记着。我大明不缺你这般的软骨头!你且等着,他日便是朝廷不取你性命,我刘肇基也得砍了你的脑袋!” 徐定国的话多少有些道理。而今的南明,兵力已经匮乏到了极致。澳洲军自然不可能大军长期驻扎在此……光是军费开销就会要了南明的老命!所以,尽快扩充兵力才是当务之急。可兵从哪儿来?急切之间不可能大变活人一般变出来几十万军队。这种时候,收编降军……甚至连军官、主将都不换的收编,以南明朝廷的操行,没准就干得出来! 俘虏远去,奸贼徐定国踉跄的身影隐于夜幕,刘肇基看着远处休整的澳洲军,良久叹息了一声:“不知……何日我大明才有如此强军。” “会有的。”近在咫尺的回答让刘肇基错愕了一下,回身却见不知何时孙传庭到了他身旁。 故大明督师孙传庭面沉似水,眼神中满是执着:“一定会有的。” …… 1645年5月18日晨7点36分,十五里桥西,122高地。 脚步声沙沙作响,上千的澳洲大兵,排成一波波的散兵线,匀速而坚定地朝着清军最后的屏障推进着。顺着东南风,踏过烟熏火燎的草木,踏过地上倒伏着的尸体,踏过尸山血海,踏过那隔绝了时空无数人的怨念,只是径直朝前推进! 无数拽着尖啸声的炮弹,越过士兵们的头顶,一头砸上122高地顶部。漫天的旌旗当中,炮火连天,腾起的烟柱此起彼伏。 “射击!射击!”少校金启鸿扯着脖子大喊着,只是敦促着士兵继续向前。迎面,清军居高临下,抛射而下的羽箭与滚木礌石,时而会将正在冲锋的澳洲军士兵击中。 金启鸿已经血红了一双眼睛,声带嘶哑着,瞧见一名士兵径直被石头碾过死到不能再死。他抓起帽子一把丢下,三两步跑到旁边:“哈尔火箭呢?给我砸上去!” 两名士兵迅速放下发射架,将长长的哈尔火箭放在导轨上。略略测算了距离,调整了角度,紧跟着就点燃了导火索。 嗖的一声,猛烈的喷射之后,那哈尔火箭一飞冲天,在空中抖动着,继而一头砸在清军布设的营垒上。如同大号蘑菇的爆炸云腾起,无数的清军从营垒中飞将出来,顿时让清军的阻击为之一滞! “冲上去!上刺刀!”一击得手,金启鸿只是片刻间已经冲到了最前头。他身旁的上尉急了,不停地拉扯着:“少校,你违反了作战条例,指挥官不能……” “去他妈的条例!”金启鸿一把推开上尉:“你要是能冲在老子前面拿下122高地,老子就没危险!” 那上尉顿时脸色涨红:“你们俩看着少校……四连,跟我上!” 两名士兵死死地拉住金启鸿,周遭一波散兵线陡然加速,无数雪亮的刺刀反射着阳光,转瞬之间已经冲上去老远。 高地上的清军终于缓慢而不可避免地崩溃了!他们被渐渐地挤压着向后,继而一股脑地被推下了高地。报着必死之心,积攒了一夜勇气的清军,一瞬间就崩溃了。曾经不可一世的八旗兵勇,丢了武器,卷在溃兵当中茫然地朝下跑着。一个个双眼无神,便仿佛丢了魂一般。 那杆一直竖立着的帅旗,只是片刻之间便被一名陆战队员飞踹着倒伏。片刻之后,再树立起来已经变成了蓝底白纹的澳洲共和国国旗。 被两名士兵强拉着的金启鸿看着这一切,长长地出了口气。顾不得欢呼,挣脱出来,骂骂咧咧地叫嚷着:“进攻,进攻啊。他妈的现在不是庆祝胜利的时候!” 下一刻,飞奔着的少校已经跑到了高地之上。 站在高地之上,四下望去。东南、西南两面,无数的澳洲军士兵排着行军的队伍,宛如一条条蟒蛇一般在田野中穿行。往西看去,但见密密麻麻如同蚂蚁的清军,便如同随着潮汐的浮尘一般迅速退却着。 那黄顶的旗号之下,豫亲王多铎坐在马上,任由戈什哈牵着战马飞速地撤退着。多铎扭身看着从高地上溃败下来的清军,心里头痛楚异常,宛如在滴血。 再看看周遭,灰头土脸的清军只是机械地迈动着步子在赶路,在逃命!曾经悍勇的脸上,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抵抗意志。 直到现在,多铎自己都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下来的。搞不清楚他的二十二万大军,怎么会变成了现在的德行!要知道就在十天之前,刚刚抵达扬州城下那会儿,他的军队都是占据着绝对优势的一方。 一路南下,有如风卷残云。闻者望风披靡,整个江淮再无敢战之明军!那个时候,他多铎意气风发,已经将攻击南京列上了日程,继而将曾经老大的明帝国扫入历史的尘埃之中。 可这一切不过在短短的时间之内便陡然发生了变化。而今,他多铎是失败者,大清……是失败者!他现在只有一个心思,那就是逃,拼命的逃。只要逃过泗州,进入安徽、河南境内,仗着有战场机动性的骑兵,万一那些澳洲花皮大意轻敌……事情,犹有可为。但也就仅仅止于此了,可以预见未来老长的一段时间,大清……怕是再也不敢轻易南下。 这会留给明朝足够的喘息时间,只怕到头来,大清即便再不甘心,也还得老老实实地退出关内。 想到这儿多铎深吸了口气,满是疑惑与无奈地望着苍天……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 这关内的花花江山……实在太大了!大到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满洲八旗才那么点人,撒出去怕也控制不住一省之地。天幸关内的大明自己乱了套,给了大清可趁之机。历代首领,殚精竭虑,小心翼翼地经营着,依靠着依附的***与投降的汉军,这才有了大清的基业。甚至就在数日之前,多铎内心里已经认定,大清取代大明,已然是板上钉钉,气数注定! 可而今……难道说真如那些明朝人所说的,胡人从无百年运?可是大清连天下都没统一呢,又哪儿来的百年? 难道关外苦寒之地便是他们这些满洲人的归宿?关内那花花江山、千里沃野,便是老天注定留给汉人的? 不甘心啊,不甘心!也不知此战过后,大清又要蛰伏多少年,才能占据这汉人的天下。 …… “陆战队第三营业已占领122高地,清军残部全线崩溃,后续之周飞火部,正在追击!” “萧河部已经休整完毕,要求加入追击战序列!” “游骑兵部发来电文,上校李元顺已原地展开,修筑了防御工事。保证22日之前,清军决计溜不过去!” “陆军第三、第四营兵黑水第二营,正在向秦栏穿插迂回,傅白尘将军要求炮兵第二营在20日前与其会师……” 指挥部里,一个又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报告出来,让所有人都雀跃不已。 以现代军事体系建立起来的澳洲军各部,不管是陆战队还是陆军,全都极其重视荣誉。此战歼敌已经破无数,光是投降的就破了十万。马尼拉战役与之比起来,完全就是小打小闹。 军官们一个个喜气洋洋,盘算着此战过后自己的胸口怕是又要多上一枚勋章了。士兵们精神百倍,不管是提升士官等级还是发放的高额战时津贴,都让所有的参战士兵迸发出前所未有的热情。便是那些打下手的明军也是如此! 打扫战场这种恶心人的活计,此刻完全就成了香饽饽。有些心眼多的明军,哭着喊着要打扫战场。不为那遍野的尸体上藏着的财富,不为那随便拎出去就能卖上不少银钱的兵器,哪怕这些都被澳洲人扫刮光了也不怕!不是还有首级呢嘛? 此战击毙数万,田野之间,倒伏着的尸体无数。里头既有汉军,也有真鞑子!便是全按照假鞑子算,只要把首级运到兵部,那也是一笔老大不小,足以让人疯狂的财富! 精明的明军,划分了区域,甚至轮流打扫着战场。枭下首级,用石灰研制好,径直丢在后头拉着的板车里。乐在此中的明军,甚至会对后来的明军大打出手! 大明保住了……高兴!自己的小命保住了……高兴!意外得了这么多鞑子的首级,更是高兴到不行! 多少年了,多少年来但凡是与鞑子交战,听到的总是坏消息。多少年没有一场像样的大胜了。而今品尝着胜利的美酒,这滋味……美! 指挥部里,游南哲参谋长再不复忙碌的样子,径直将活计交给手下的参谋。整个人抱着胳膊就站在门口,沐浴着五月的春光,脸上笑得比这春光还要灿烂。 惬意间,时而还会哼唱上几句后世的流行歌曲。 在其身旁,依旧扮着铁血将军的陆战队中将这会儿也丢下了墨镜,瞥着嘴角轻笑着。大局已定,清军多铎部已经是案板上的肥肉,任由远征师随意的切割。 “这一战过后……老谢,你小子怕是能混上上将了吧?三十岁的上将……啧啧,怕是要空前绝后了。” 听着游南哲戏谑中带着挖苦的话语,杰瑞反讽道:“总比你这个自己儿子叫自己叔叔的家伙要强那么一点。” “诶?你这人不地道,哪壶不开提哪壶。”故作恼怒地瞪了一眼,游南哲继而道:“叫叔叔?扯淡!老子现在就是少将,回去就是中将。我儿子但凡长大了,必定得仰视地看着他爸爸。到时候管我叫什么,她陈御说了不算。” 杰瑞投过去一个极其怀疑的眼神,但见游南哲正闭着眼享受着清晨的阳光,便不再揶揄。而是与游南哲一样,伫立在阳光中,伫立在这片让人混亲梦绕的土地上,尽情地享受着胜利的喜悦。 此战之后,只要多铎部覆灭了,满清即便还盘踞在北中国,明澳双方因为兵力短缺暂时无力北上,可那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澳洲的大工业加上明帝国庞大的人力,二者结合起来只待蓄力之后,便会摧枯拉朽地将北中国扫荡一清! 只要略略想想,三百七十年后的中国,没了鞑子的镇压与奴役,蓬勃向上地发展……电视上没了那些令人作呕的清宫戏,没了他妈的格格、阿哥、主子奴才;没了恨不得让人扒皮抽骨的历史发明家;没了甲午与庚子;没了八年抗战;没了百年的屈辱……更没了那操蛋的民族政策!想想就让人一吐胸中闷气! 去他妈的满清!在这个时空里,别想奴役我们三百年! 背后,电话铃声与滴滴答答的电报声响彻整个指挥部。参谋们嘶哑的声音中,更多的好消息汇总而来。游南哲摊开双臂,扬起脑袋,冲着那高高升起的太阳,低沉而雀跃地说:“我们……打了一场不一样的扬州十日……这个民族的气运,还在!” (***疲软啊……大伙还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好吧,如约,三合一大章送到。那么……***呢?) 402 保中国还是保大明? 402 保中国还是保大明? 1645年5月18日,南京。 鼓楼外大街三牌楼之前,那条还算宽敞的小巷,因为是澳洲大使馆所在,已然改名成了大使馆巷。当然,这只是应天府的百姓私下里的叫法。老一代的应天府人,依旧称其为乌家巷。据说这一整条巷子一侧的宅院,尽数都是一乌姓盐商置办的宅子。 后来局势不稳,那盐商干脆举家搬迁去了更南边,这宅子便被澳洲人给买了下来。也没见怎么改造,只是在门口戳了俩站得如同标杆一般的大兵,门口换了一副牌匾,上头写着澳洲共和国驻南京大使馆。 明末清初之际,老百姓的识字率实在不高。可南京这地方不同,原本便是大明定都所在。虽然后来朱棣迁都北京去镇守边疆了,可依旧留了一套班子在南京。渐渐的,这大明便形成了两个中心。 北京是军事、政治中心,南京则是经济、文化中心。这一南一北两京遥相呼应,一直到天启年间都相得益彰。至于留守南京的那套朝廷班子……在北京存在的情况下,南京的班子完全就是一套摆设。平素大家伙宁愿外放也不乐意待在南京,在所有当官的看来这地方完全就是养老的所在。 但凡哪个正值壮年的官员到了南京任职,那一准是在朝廷里头斗争失败,被政治对手赶到这儿冷处理来了。 而今北京陷落了,也亏着有一套班子,否则南明还得乱上一阵子不可。也正是因为南京这套班子支撑起了朝局,散落四处的大小官员,不得志的、逃跑的、在野的,纷纷汇聚到了南京。 加上江南富庶,远非直隶可比,江南风物,人杰地灵,多风流才子。是以,这个时候的南京,能读书认字的还真不少。 当初大使馆牌子挂出来的时候,有路过的很是诧异了一番……站在明朝百姓的角度来看问题,他们能理解澳洲是什么意思,也能理解共和……大使馆这词儿虽然很新颖,可细细琢磨总会明白其中的意思。但这些词儿连在一起,澳洲共和国驻南京大使馆……罗列在一起还真没几个人明白! 好奇归好奇,门口那俩门神一般的澳洲大兵看着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加之保国公那么猖狂的人物都折在人家澳洲人手底下了,起初的时候,若非有事儿,没人乐意靠近这地方。 可现在则完全变了个样子! 使馆巷里,大使馆的门口,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沿着对面的院墙,停着一溜的马车、轿子。车夫、轿夫们顶着正午的日头,只是躲在阴影里,蹲在地上闲聊。 青衣小帽的家丁,好似暴发户的管家,看热闹关心时政的士子,乃至某个权贵人家的长子、次子,一股脑地围在大使馆门口,一个个抻着脖子都是想和大使馆的管家梁二这儿打探消息的。 澳洲参战以来,一个又一个捷报与利好的消息从这里传出,继而传遍整个南京。陆战队大捷!陆军也是大捷!鞑子贝勒尼堪授首!近万鞑子伏诛! 原本人心浮动的南京,硬是在一个个好消息之下,重新安定起来。开初还有好些人怀疑澳洲人是不是在冒功……扬州距离南京虽近,可快马、快舟也得需要一日的功夫不是?那些捷报的日期,分明就是当日,且算算时辰不过差了没多久! 可当一天之后,扬州城里派出的快骑将战报传报过来的时候,那些怀疑的家伙愕然发现,内容居然跟澳洲人说的差不多……何止是差不多啊,那快骑送过来的消息,甚至还不如澳洲人说的详实! 到了这个时候,大家伙才确信,这些澳洲人的确有办法在极短的时间里将消息从扬州传递回南京。且不管那些澳洲人用的到底是什么办法,只要不是澳洲人信口开河就好。确认了这一点,刘集镇大捷的第二天,大使馆的门口就围拢了这么一帮人。 一个个翘首以盼,就等着从这儿打听到前方最新的战报。 明末清初,正是鼎革之际,举国上下人心浮动。忠贞的大臣想着要为大明尽忠,首鼠两端的琢磨着大清的赢面似乎更大,拿不准主意的彻夜难眠,有的径直找了算命先生求个出路。 远在北方,得了大批汉奸襄助的满清,在范文程、宁完我等铁杆汉奸的建议下,靠着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推背图,传着各种各样大清当代明而立的流言蜚语。 战场上的节节败退,朝堂上的浑浑噩噩,加上这些流言蜚语,很是动摇了一大批的大明臣下。所以丁之龙之流,才会在南京城内翻云覆雨地很是笼络了一批意志不坚的明臣。 可随着澳洲军的参战,这一切都变了。 一个又一个的捷报,让那些忠臣腰杆挺的笔直,拿不定主意的开始重新倾向于留在大明,签了投降文书的后悔不迭,私下里将满清与澳洲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的一遍。 而今这大使馆就是焦点。不论大家伙心里头怎么想的,都想着在第一时间一探究竟,继而重新盘算。 看着那紧闭的朱漆大门,等得实在无聊的众人七嘴八舌的胡侃起来。 “愚兄以为,此一遭澳洲军定然又是大胜。建奴精锐净损,锐气已挫。反观澳洲军,士气正盛,且以有备而攻无备,怕是建奴此番要无功而返了。” “兄台想的倒美……那澳洲军不过万人出头,便是清军接连受挫,扬州外围依旧有二十万之众。一万对二十万……便是用人堆,澳洲军也是败了。” “不然不然!仁兄此言差矣。想那苻坚率百万之众,还不是被谢玄八万兵马破掉?余观近日之局势,与那淝水之战颇为相似。且澳洲军战力可观,想来便是再来一次淝水之战也是有的。” “嗤~淝水之战旷烁古今,澳洲人不习我中原兵法,如何懂得用计?” “恩?你这厮处处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莫不是家住投了鞑子吧?” 在一道道吃人的目光中,先前那唱衰的家伙一缩脖子,转瞬之间逃之夭夭。正这会儿的功夫,大使馆那朱漆的大门吱呀声中缓缓打开。两名澳洲大兵簇拥之下,管家梁二率先走出。 使馆前的众人一见梁二出来了,呼啦啦就围了上去。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嘴地询问着。话题只有一个,那甘泉之战,到底如何了? 大管家梁二面对质询,只是沉着脸一言不发。拨开贴近的众人,径直走到使馆前停着的那辆四轮马车前,打开车马,恭敬地矗立在一旁。 正当大家疑惑不解的光景,有人低声喊了一嗓子:“是澳洲的邵大人!” 回头一瞧,但见一身黑的邵北快步走来,转瞬之间便钻进了马车。赶车的车把式一扬鞭子,甩了个鞭花,拉车的两匹高头大马嘶鸣一声,马车径直朝着南京城内行去。而在马车旁边,十来名荷枪实弹的澳洲大兵小跑着跟在其左右。 因为陌生产生的恐惧,让大家伙都不敢上前。待马车走远了,众人哄乱着一拥而上,将梁二围了个严严实实。 有个应天府的小官儿径直拉住了梁二的胳膊:“梁大管家,且松松口,到底是什么消息?来日兄弟摆酒丰泽园。” 梁二脸色铁青,显得极为沉重。只是瞥了一眼那小官,摆摆手,低着脑袋往回就走。瞧着他的脸色,大家伙心里头又是一沉。想要拦住梁二的去路,可那头门口的俩澳洲大兵已经拉开了枪栓。所以大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梁二往回走。 待到了门口,梁二突然顿住身子,转过身来,冲着那小官吐出两个欲言又止的字眼:“大胜……”继而头也不回地进去了。 大胜?大胜! 人群里头,大家伙彼此确认着有没有听错,待确定没听错之后,哄的一声就炸开了。 “大胜!大胜啊!快,套车,赶快告诉老爷去!” “去衙门,去衙门,别让部堂大人等着急了!” 便如同捅了马蜂窝一般,围在使馆门前的百多号人,转瞬之间四散而去。只余下那小官皱着眉头呆立在那里思索着。大胜?不对吧……看梁二那神态,听那语气,怎么也不像是大胜。要依着往日梁二的脾气,真要是大胜了,那家伙早就趾高气扬敞开嗓门叫嚷了。 今天……到底犯了什么邪性? 莫非,梁二说的是反话?大胜既大败,或者是满清大胜?也不像……大胜……大胜……那小官念叨了十几遍,猛然想起什么,一拍大腿:“大胜关?难道是大胜关?”他越想越有这个可能。 这些日子来,扬州战事稠密,将大家伙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以至于普通的百姓只当胜利一个接着一个,只要澳洲军在扬州打败了鞑子,这天下就太平了。可熟知战况的人都知道……那清军,可不止是一路啊! 扬州打成一锅粥之际,阿济格领着快二十万兵马,正沿着长江顺流而下,朝着南京而来。只是因着道路泥泞,水网密集,加之层层的阻击,这才没有现在就到南京。可兵部里头早就传出来了,与扬州那头连战连捷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西线连战连败,黄得功独木难支,只能延迟阿济格的脚步。 可大家也没当回事,只是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花钱请来的澳洲军身上。只要澳洲军近日能破了多铎,那转过头来,打败阿济格还不是探囊取物?至不济有澳洲军帮忙,这南京总守得住吧? 种种缘由叠加在一起,以至于消息灵通的还多少能知道一些,普通百姓,完全就忘了西线还有清军这码事。 那小官想到这儿,猛然朝着自己的轿子跑去,一边跑一边比比划划地嚷嚷着:“快,送老爷我去衙门。澳洲的邵大人准是去跟马首辅通气去了,过不了多久消息就得传开!” …… 马士英府邸。 大明首辅马士英的风寒虽然尚且没有痊愈,但仿佛受了连日来的好消息影响,首辅大人整个人精神头十足,脸上更是神采奕奕。因为低烧而有些晕红的脸,看起来更像是因为振奋才如此。 但邵北沉默半晌之后开口说出的话语,径直朝着马士英的头顶泼了一盆冷水。 “有一个好消息跟一个坏消息,首辅阁下想先听哪个?”邵北苦笑着说。 马士英错愕了一下,迅速说:“好消息!” 毫无疑问是好消息。他现在实在不想听什么坏消息了,他怕自己的心脏承受不了。这些日子南京城内风云际会,乱七八糟的什么事儿都出。 市井百姓闹个不休也就罢了,最要命的是朝堂上的同僚首鼠两端。刻下还垂首朝堂之上,可私下里居然已经投了满清。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马士英确信,只怕这会儿投了满清的绝对不是少数。 “好吧……”邵北深吸一口气:“好消息是,我们赢得了扬州战役的胜利。”他平淡的语气,让对面的马士英反应了好一会儿。“今日晨,远征师攻取了十五里桥前的122高地,失去最后屏障的清军完全崩溃。截止目前,此战已歼敌超过五万,陆续投降的接近十万。刻下远征师正在继续追击,司令官谢杰瑞认为远征师有能力在江苏境内全歼多铎部……” 等听清楚邵北说的是什么,马士英整个人腾的一下就跳了起来。张大着嘴巴,只是发出呜呜的哽咽之声,完全说不出话来。双手抱拳,朝着房顶连连拜着,直到最后才嘶吼着喊道:“祖宗庇佑,天佑大明啊!” 赢了!真赢了!以寡击众,不但赢了,还赢了个彻底。歼灭五万,俘虏十万,且不算逃跑的,这么说来……那多铎岂不是只剩下了六万兵马?而澳洲人还在追击,打算在江苏疆内将其全歼。全歼啊! 这可真是自万历以来从未有过的大捷啊。 激动之下,马士英已经喜极而泣。时而过来把住邵北的肩膀,用力拍拍,时而左右乱窜原地转圈,便好似犯了狂躁症一般。 好半晌,马士英终于稍稍收敛了一些。丝毫不在意刚才出格的举动于他首辅的形象有损,只是底气十足地重新坐下,继而轻飘飘地问:“的确是好消息……呵呵,此战还多亏了澳洲友军啊。邵部长,那坏消息是?” “坏消息是黄得功又败了……相信过不了多久战报就会送抵……清军阿济格部已经攻下了江宁镇,最迟明早就会朝着大胜关进发。” 江宁镇丢了?那大胜关距离南京极近,便是清军再多,也旦夕可至! 坏消息让马士英心头稍堵了一下,继而暗自盘算起来。武毅军而今就在大胜关,器械精良,守城的话顶上几天不在话下……只要武毅军顶住了,到时候澳洲援军一到,这困局不就解了么? 想到这儿,马士英笑着拱手:“此事还需仰仗贵军了……不知,贵军何时收兵转进西线啊?” 转进西线……邵北的脸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如果远征师能转到西线来,他还会说这是个坏消息么? 沉默了半晌,邵北艰难地开口:“我很抱歉,首辅阁下……远征师的将军们对此有不同的看法……他们认为,彻底的歼灭多铎部才是当务之急。” 迎着邵北歉意的目光,马士英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邵部长这是何意?” 邵北皱着眉头回答:“我很抱歉……我本人十分想对南京伸出援手。但您知道,我只是外交部部长,并且澳洲国会并没有给我指挥远征师的授权。而几位将军显然对战争有着自己的想法……”胡乱地说了一堆,邵北叹了口气:“我会敦促远征师尽快歼灭多铎部,但在这之前,贵方必须独立抗击阿济格部。” …… 时间倒退到一个半小时之前。 陆战队中将谢杰瑞与参谋长游南哲坐在树荫底下,面对着面,纠结着眉头不停地抽着烟。在二者面前的桌子上,摆着轻飘飘的一封电文。 电文是南京大使馆发来的,里头赫然写着江宁已失,刻下阿济格部正在休整,明日便会发起对大胜关的攻击。 汽车声轰鸣,墨绿色的suv在崎岖的路上颠簸着,转瞬停在了指挥部前。车门打开,陆军少将傅白尘一脸不爽地走了下来,瞧见树荫下的谢杰瑞与游南哲,离得老远便说:“我军正势如破竹,老子正在前头爽着呢,急吼吼的叫我回来干什么?” 话说完,人已经到了树荫下,径直抄起桌子上的茶壶斟满了一杯,继而牛饮而尽。擦了擦嘴巴,发现游南哲与杰瑞都没开口,诧异地问道:“怎么了?” 游南哲头也不抬地指了指桌面上的电文:“自己看。” 傅白尘将信将疑地拿起电文,只是略略扫了几眼,眉头已经紧锁起来。 “回师南京……开什么玩笑!”丢下电文傅白尘已经吼开了:“打了好几天,死伤快一个营了,多铎那老小子总算被打垮了。这会儿正是追击战的好时机,错过了这一次,天知道下一次还有没有这么好的机会。”顿了顿:“机会也就罢了,现在回师,怎么跟士兵们交代?不为别的,就为了那些死伤的士兵,不歼灭多铎,我们决不能撤!” 瞧着杰瑞与游南哲还不说话,傅白尘又说:“再者说了,他邵北是外交部的,什么时候轮到外交部对我们陆军指手画脚了?你们怎么想我不管,要撤陆战队自己撤。就是只有我们陆军,一样把多铎歼灭掉。” 强硬的表态,没有引起共鸣。蹲在地上的两人只是一个劲地抽着闷烟。不论是杰瑞还是游南哲,心里头都在矛盾着。 而今正是歼灭多铎的大好时机了,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儿了。俗话讲,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放虎归山留后患……当然,隔着万里之遥,澳洲军撤回本土,就满清那操行怕是发展一千年也不可能找澳洲的麻烦。 可此番出兵是为了什么? 国会授权的时候已经说明了,用尽一切手段阻击满清南下,阻止野蛮对文明的践踏。虽然没有明说是帮助明朝稳住长江防线,可个中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刻下阿济格厉兵秣马,随时可能出现在南京城下。黄得功一败再败,已经没了再战的能力。其余各部土鸡瓦狗,鞑子真要到了城下,他们不添乱就不错了。 算来算去,也就剩下一支装配澳洲武器的武毅军。只是……武毅军刚刚成立这才多久?从战术到战法,又是明军将领自己摸索出来。听章维那小子说,那些明军拿着m1644居然玩儿起了排队枪毙! 不过是七千人,算上炮队、辎重之类的辅助兵种,满打满算万把人出头。除了大胜关,前往南京的路上一马平川,再也无险可守。就凭着武毅军,又能挡住阿济格多久? 如果不回援,只怕南京……但难道眼睁睁的看着多铎逃走? 两难的抉择,让将军们难受到了极点。索性他们还没疯狂到要分兵!就这么点的兵力,再分出去,只怕两头都不讨好。 沉寂,足足持续了一刻钟。 游南哲丢下了烟头,思索了一下,终于开口说:“我说一下我个人的见解吧……从国会的授权,以及我们大家的想法来看,明朝的死活所有人都不在乎。一个末世王朝,各种问题矛盾都激烈到了极点,即便没有满清的南下,明朝依旧会覆灭。这点大家都不反对吧?” 杰瑞沉闷着点头,傅白尘嗤笑一声:“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么?” 游南哲继续说:“那我们再来分析一下形势。做个假设……假设我们现在回援南京。收拢散出去的部队,渡江,周转物资,抵达南京最少需要五天时间。这意味着武毅军必须挡住阿济格五天。”苦笑了一下:“我个人对此保持悲观……天知道武毅军能不能挡住这么长的时间。如果他们没办到,即便我们现在回援,那也晚了。” 傅白尘与杰瑞点头。 大军回援,不是说走就走的。散出去的部队要不要聚拢回来?返回瓜洲码头要多久?乘船渡江又要多久?五天时间,这已经是极其理想的结果了。如果考虑到接连的战斗,让各部已经疲惫到了一定程度,这一时间还得延长。 “那我们再假设一下,如果不回援,而是追着多铎猛打,直到将其歼灭,到时会出现什么变化?” 变化是显然的。多铎二十二万大军被歼灭,整个安徽、河南赤裸裸地暴露在澳洲军的眼前。虽然大家自家知自家事,知道澳洲军不可能,也没那能力继续北上。可满清不知道啊!只怕到时候得知这一消息,惶恐之下满清肯定会收缩、抽调兵力,严防死守。 而阿济格即便攻下了南京又如何?听到多铎覆灭的消息,阿济格只要不是傻子,恐怕连抢劫都顾不上扭头就得朝回逃跑。多铎那么强悍的两百旗都不是对手,他阿济格怎敢跟澳洲军叫板? 再说到战略层面上,有道是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重挫击溃两部,远没有歼灭其一部来得震慑大! 且这个时期,满清内部分歧严重。多尔衮是仗着手底下的兵多才在满清内部掌握了话事权。一旦两白旗覆灭的消息传回,清廷高层发生动荡,多尔衮一准就得下台。 到时候满清的内耗,会牵扯住其手脚,让其短时间内无法继续南下攻伐。恐怕就是有精力,鞑子也不敢!多铎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再没想出击败澳洲军的办法前,鞑子除非是不想活了,否则决计不会再打长江以南的算盘。 如此,即便弘光朝覆灭了又如何?明朝别的可能都缺,唯独就不缺造粪机器!少了个福王,不是还有桂王、潞王么?到时候随便支持一个就好。 再往深处想,而今的弘光朝暮气沉沉,还莫不如彻底抹去,重新立一个。也许其行政效率会高一些也说不定。至于澳洲利益云云,相信多铎覆灭之后,新的朝廷会对澳洲军的战斗力有着清醒的认识。哪怕他们跟从前的条约无关,也会捏着鼻子继承下来。 这只是简单的推演而已,事实即便会偏离,也不会差太多。而从本心来讲,杰瑞既不在乎满清,也不在乎南明,他只在乎用最小的损失取得最大的战果;游南哲虽然隶属于保守派,对南明毫无感情可言,可这家伙对满清却有着刻骨的仇恨……据传参谋长的祖上曾经在乾隆年间造反,而后可耻地失败了;而傅白尘……这位鹰派军人,激进派的颠覆,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踏上这片热土,将满清扫进历史的尘埃。如果国会同意,这家伙甚至想连南明都一块归拢掉,而后直接将这片祖辈诞生之地纳入澳洲体系。 陆战队与陆军中的穿越众军官们,极少有根杰瑞一个想法的。大多数人不是赞同游南哲,就是崇拜傅白尘。所以军官们脑子里有一个统一的念头——干掉满清! 三人都是聪明人,转瞬之间便思索了个清楚。始终沉默的陆战队中将终于开口了:“既然已经拿定了主意,那就给邵北发报吧。让他做好随时撤退的准备……通知王铁锤上将,请其派一艘军舰去南京接应邵北。” 游南哲长出了一口气,点头之后走向指挥部。 二十分钟之后,一封电文摆上了邵北的案头。 “致外交部部长邵北:我远征师指挥体系独立,外交部无权干涉远征师之行动。且,国会并不此授权。远征师所部上下业已达成共识,出征之时,国会之命令,仅为保中国,阻击满清而已。并无确切保明朝之意。有鉴于此,远征师认为,以保中国为前提,歼灭多铎所部方为当务之急。南京之危,远征师爱莫能助,若歼灭多铎之后,南京尚存,则远征师不日便移师南京……” 看罢了电报的邵北径直就拍了桌子。 “混蛋!这些家伙脑子都进水了嘛?” 邵北本身对明朝毫无好感,他始终认为明朝完全就是一个畸形的产物。再者说了,不论明朝在别人眼里怎么好,也不过是一个封建朝代而已。封建社会……那太恶心了。如果有比这还恶心的,那一定是奴隶社会。所以他并不关心明朝的死活。 只是为了澳洲的利益,同时为了那份强加在大家伙肩头的历史责任感,明朝都必须维持下去。是,游南哲那厮想的不错。多铎的覆灭,的确会让满清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南下。可同样的,如果南京陷落了,整个南中国同样会变得一团糟。 崇祯上吊煤山之后,南中国的混乱已经说明了一切。东林党要拥护潞王,马士英要拥戴福王。争来争去,哪怕福王已经当了皇帝,这种争执依旧在延续。 这还是在南京保有一套行政系统的前提下。一旦南京陷落了……这可是乱世啊。乱世之中,从来就不缺野心家。有兵就是草头王,也许两广会拥戴桂王,江浙拥戴潞王,什么隆武、邵武、永历,被野心家簇拥着一拥而上。也许不用多久南中国就会变得四分五裂。 然后这些政权为了所谓的谁是正统还会彼此攻伐……这不是不可能。历史上朱由菘被抓了之后,的的确确发生过这种事。 一个分裂的南中国,四处的贸易壁垒,这不符合澳洲利益! 力量分散,且彼此提防,根本无力北伐,这不符合澳洲的利益! 长时间的战争,迅速将财富消耗掉,各部的统治者必然会加税。这意味着整个南中国的购买力会直线下降。而对明贸易可是占据了澳洲外贸的一半份额。一旦明朝市场萎缩……这不符合澳洲的利益! 哪怕是站在个人的角度来看。一个已经拉上关系的马士英内阁,总比其他更好打交道吧? 多铎即便这次跑了,下次依旧有机会将其歼灭。可南京一旦陷落了,澳洲的损失……只怕会大到足以延误,导致错过十年甚至二十年的最佳发展期。 保中国还是保大明?站在澳洲利益角度来看,起码在1645年,大明……就是中国! 403 水太冷 403 水太冷 “……这很复杂……就如同贵朝的兵部尚书不能直接指挥吏部侍郎一样。我本人虽然是外交部的部长,但于军方只有建议,而完全没有指挥权。”邵北皱着眉头解释着。这次从远征师的组建,规模从旅编成师,最高指挥官直接从少将编成了上将。整个澳洲的海陆精锐尽数而出。加上事情仓促,刚刚组建的国会很有些手忙脚乱的感觉。 以至于组织协调上存在巨大的隐患!驻明大使馆居然没有资格参加参谋会议,这开什么玩笑!战争从来都是政治的延续。哪个国家是单纯的为了打仗而打仗?就算小胡子那疯狂的劲头,背后也是有着巨大的利益支撑。否则怎么会脑残到放着苟延残喘的英国佬不打,一门心思的跟北极熊死磕,继而在俄罗斯的冰天雪地中惨败而归? 全世界都在嚷嚷着,军人就该是一名单纯的军人。可同样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一名合格的将军,首先就是一名政治家。这说明什么?这充分地说明了一个问题……战争,从来就没有单纯过。 大家伙叫喊着军人远离政治,那不过是害怕军人参政,导致军队既有了强大的武力,又有了政治资源,二者集合起来很容易就会产生独裁军阀;而后一句话一语道破天机……一名将军可以不参与政治,但他首先得懂政治。否则即便赢了一场战役的胜利又如何?辉煌的战果背后,很可能会给国家带来巨大的利益损失。 而澳洲军的将军们……王铁锤老成一些,不过三十八岁的年纪。剩下的不论是谢杰瑞、傅白尘还是自诩小诸葛的游南哲,都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放在现代的时候,他们在军队里有的是军士长,有的是士官,还有的是后勤参谋。不可否认,即便放在现代他们也是优秀军人的代表。 可放在现在……时空错换,骤然从士兵提升为将军之后,他们不可避免地延续着从前的思维方式。完全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换句话将,他们还不是合格的将军。加上军队之中激进派不少,其中不少人都有些功利色彩。丢了南京又如何?只要歼灭了多铎,满清惶恐之下即便不逃回关外,也得消停上很久。 他们这么想没错。歼灭了多铎,事情的确会朝着这个方向演变。可澳洲利益怎么办?没错,此战过后,澳洲军辉煌的战绩会震慑住所有人。不管谁是南明的继任者,也不管继任者有多少,弘光朝与澳洲签订的种种协议,一准会延续下来。哪怕那些继任者再不乐意,也得捏着鼻子认下来。 可是,一个混乱的南中国,完全就不符合澳洲的利益。 从一开始,绝大多数穿越众的视线就盯在了太平洋对岸那片富饶的土地之上,入主中原之类的,与殖民美洲大陆比起来,费效比实在太低。所以建国之后,对南明的既定国策就变成了扶持、帮助其消灭满清。即便了满清,很长一段时间内,澳洲对南明的国策都是如此,不会轻易改变。这里头既有千头万绪的利益,也有固有的民族情感在里头。说澳洲不在意明朝的死活是不假,可这不代表澳洲愿意看到南中国四分五裂,然后天知道要多久才会统一继而开始北伐。那不符合大部分人的个人情感与澳洲的利益! 说一千道一万,国会稚嫩也好,将军们还没有习惯现有的角色也罢,种种的原因叠加在一起,已经造成南京、弘光朝正处于巨大的危机当中。这绝不是邵北乐于看到的。 “……总而言之,澳洲远征师在歼灭多铎残部之前,暂时不会转向南京。”邵北做了最终的解释,哪怕他对面的马士英依旧保持着惊愕的样子。 “可……可……”马士英结巴着说不出话来。之前不论是口头约定还是正式的请兵文书,都明确地写着是援助大明啊。怎么到了现在,反倒变成了消灭满清?消灭满清可以救大明……可起码得先保住南京吧? “我很抱歉,首辅阁下。”邵北再次歉意地微微鞠躬:“因为中继站还没有开通,所以现在大使馆无法与国会联络上,这意味着我个人无法扭转将军们的想法。”顿了顿:“最迟明天一早,就会有一艘船停在南京,并且一直等到清军抵达南京城下。到时候……贵国皇帝陛下以及重要的官员可以转移到船上。我以个人名誉做担保,绝对会保证各位的人身安全。” 马士英怅然一笑……逃跑?怎么逃跑?扔下南京,扔下百姓,扔下军队,就这么逃跑了,到时候有何面目面对天下悠悠之口?崇祯皇帝吊死煤山刚多久?而今弘光跑将出去,即便是保住一条性命又如何?只怕到时候不论是朱由菘还是他马士英的政治生命都得完结了。对于马士英这样的人物来说,没了权力,那活着又有什么意义?莫不如死了赢个美名的好! 缓缓摇了摇头,马士英问道:“邵部长,不知贵军何时能移至西线?” 邵北想了想,给出了一个并没有经过仔细推敲的答案:“十天。” “十天?” “没错,十天。我相信最多需要十天的时间,远征师就会歼灭多铎,继而出现在南京城下。”邵北坚定地回答着。 坐在椅子上的马士英长出了口气:“十天啊……十天……”明日阿济格就会抵达大胜关,距离南京可就不远了。黄得功部一败再败,想来便是守关隘都成问题。南京城内,除了花架子就是的,再没有可战之兵。算来算去,他马士英力排众议创建的武毅军反倒成了唯一可战之兵。 瞧见马士英在思索着,邵北等了半晌后开口:“如此……就不打搅了。” 马士英站起身将邵北送出去,回到座位上继续思索着。 武毅军?能战否?可战否?这一切都是未知数。建军到现在不过半年,澳式武器发下去不过个把月,将守住十天的希望全部给予在武毅军身上,这完全就是赌博! 可事到如今,不想结束政治生涯的马士英除了一赌到底,再没了别的选择。 想到这儿,马士英吩咐一声,将管家与儿子马鸾招呼了过来。 “老爷。” “父亲。” 提笔龙飞凤舞地一蹴而就,放下笔墨,看着最信任的二人,马士英打起精神吩咐着:“鸾儿,你立刻放开关隘,即刻起,南京城随意进出。” “啊?”马士英的话让马鸾大吃一惊。放开关隘?疯了!这不等着清军的探子混进来,从而将南京的虚实传递回去么? “速去。”马士英极其不耐地怒斥了一声。 “这……是。”马鸾勉强应了下来,皱着眉头扭头就走。 “管家,你且提着我的亲笔信,找得力人手,一份送给大胜关的何腾蛟。另一份,立刻派送到锦衣卫指挥使马吉翔之手。” “是。”管家不敢怠慢,更不敢质疑,小心折叠好了两封信,立刻就去派送。 房内之人来了又走,只剩下了马士英一个人。大明首辅长长出了口气,伫立在门口,冲着湛蓝的天空拱拱手:“马某已尽全力,还望天佑我大明……” …… 瓜洲。 “乱弹琴!”随着海军上将恼怒的声音,一份电文被重重地拍在了书案上。紧跟着王铁锤豁然起身,解开衬衫的扣子,拧着眉头在船舱里来回踱起了步子。 船舱里的一众军官,一个个鼻观口口观心,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触霉头。面前的这位再怎么说也是海军上将,而那份电文却出自陆战队中将之手,里头言语虽然客气,可命令的味道十足。没办法,谁叫国会任命谢杰瑞为远征师的最高指挥官呢? 此番出征与马尼拉那次完全不同,海战……绝无可能发生。决定胜负,只能是在陆地上。海军充其量不过是运输大队长的角色。连日来看着陆战队与陆军纷纷报捷,而海军却无所事事地待在瓜洲。换了任何人是王铁锤,这心里头都不会好受。 焦躁地走了几步,王铁锤停下了步子:“谢杰瑞跟游南哲到底在想什么?战争是政治的延伸,最终的问题还是需要政治去解决。扔下南京不管,去歼灭多铎,这不是舍本逐末么?” “将军……游南哲参谋长也许有其他的考虑。”上校董建恒小意地劝解着。 王铁锤不待其说完,便摆了摆手:“你们几个是不是也跟游南哲一个想法?”船舱里沉默一片,算是默认了下来。就如同游南哲想的一样,海军一众热血的青年军官们,根本就不关心南京的死活。他们只在意如何消灭满清。如果舍弃南京能消灭鞑子,那他们决计会去执行。某种程度上来讲,在这件事上青年军官们几乎都是马基雅维利的信徒,讲究的就是一个功利主义。 牺牲少部分,成全绝大部分,这事儿在他们看起来再正常不过。 “你们啊!”王铁锤苦笑了起来:“得,这事儿跟阅历有关,我也没时间浪费口水去说服你们。”转身抄起书案上的电文,冲着所有人挥了挥:“单单说作战命令……游南哲与谢杰瑞一门心思要歼灭多铎,投入了几乎全部的兵力。以至于他们认为无法支援南京……可大胜关在什么位置?” 他径直走到地图前,指着大胜关说:“这里,就在长江边。不过两公里的距离,完全在我们海军的舰炮射程之内。只要咸水鳄提供指引,我们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特殊的地理位置,阻击上阿济格几天。” 舱内的几名青年军官闻听此言顿时浑身一震……倒不是说王铁锤的话有多大的王霸之气,而是海军上将作为一名纯正的海军,从来就是把海军放在第一位的。以至于船舱内的其他人还按照固有思维考虑陆战的时候,王铁锤首先想到的是大胜关是否在舰炮射程之内。 这一提醒,顿时让所有人都醍醐灌顶,振奋不已。一则是可以对南京提供支援,二则是海军又可以参战了。而且这次绝非什么零零碎碎的小任务,而是但当一面,阻击清军阿济格部。 “我立刻给总指挥部去电!”上校陈潇雀跃着扭头就要走。 “等等。”王铁锤叫住了陈潇,笑着说:“再告诉总指挥部,我建议出动炮艇,沿着运河进入洪泽湖,在泗州堵住多铎的退路。” 运河……京杭大运河往北就是高邮湖,又有运河连着洪泽湖,只要进了洪泽湖……那泗州与盱眙之间可是隔着水路。海军的飞剪虽然进不去,可吃水浅的炮艇开过去完全没问题。只要找两艘沙船做补给舰,六艘炮艇组成编队抵达预定地点,清军绝对是插翅难飞。 “这样的话,就没必要动用那么多的追击部队了……黑水两个营不是在跟着75炮营一起走么?太浪费了,莫不如撤下来,急行军赶到南京。一千多经历过战争洗礼的雇佣兵,怎么也比那支从没上过战场的武毅军强吧?” 听了王铁锤这个建议,一众青年军官看向王铁锤的眼神已经满是……钦佩。姜……还是老的辣啊!此前看起来分外棘手的问题,到了王铁锤这里居然轻飘飘就解决了。 黑水雇佣兵战斗力与兵力且不说,单单是这一千多人扔在南京,就足以应付南明政府了。你看,我不是没派兵,而是实在抽调不出过多的兵力了。如此一来,在海军舰炮的配合下,这一千多黑水雇佣兵加上武毅军,总会抵挡住阿济格吧? 越听越兴奋的陈潇喜形于色,拔脚又要走……然后再次把王铁锤叫住。 “急什么?快三十岁的人了还这么毛躁。”王铁锤斥责了两句,而后继续说:“我没记错的话……前一阵子是不是打死了清朝的一个贝勒啊?” “刘集镇……确实打死了一个贝勒,叫尼堪,还是姓爱新觉罗的。”路辉天抢着回答完,紧跟着倒吸了一口冷气:“将军,你的意思不会是……” 王铁锤笑吟吟地走回原本的位置,坐了下来,呷了口清茶才说:“有时候死人……比活人还有用啊。” …… 但凡是京城的地方,总透着那么一股子邪性劲头。京城百姓政治嗅觉远比其他地区的人要灵敏许多,加之京城之内达官贵人汇聚,内阁有什么消息准在第一时间摆在达官贵人的案头。那些深宫内的小太监,各个府邸的仆人,听了墙角总会散出去换上两壶老酒。以至于京城这地方根本就没什么秘密! 上午可能还是仅仅几个人知道,到了下午,就变成了万人皆知的秘密。刻下安静了几天的南京城,便在一好一坏两个消息中不知所措,继而慌乱、沸腾起来! 多铎覆灭近在眼前,这无疑是好事儿。可跟阿济格即将进逼南京相比,这一好消息显得那样苍白!寻常百姓想的是自家人的生死,穷凶极恶的鞑子眼瞅着就要来了,能不慌乱?便是那些忧国忧民的人士,也无不扼腕叹息。 南京一旦陷落,整个长江以南都会因着这一噩耗而震荡。弘光朝本就被质疑名不正言不顺,朝野上下有多少野心家希图废除朱由菘另立明君以正视听?各处的藩王,又有多少磨刀霍霍打算登上皇帝的宝座? 一片混乱当中,消停了几日的南京沸腾起来。无数的百姓背着大包小卷的,举家朝着城门涌去。而让人诧异的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马鸾居然发了善心。四门大开不说,连人头费、出城费都免了。那些花架子兵就站在路障旁边,任由摩肩擦踵的老百姓涌出南京城。 车辚辚,马萧萧,人声嘈杂。有些悲观的哀叹着大明又完蛋了,继而被乐观的家伙臭骂一通。而今之势,多铎覆灭在即,只待澳洲援军来日掉头南下,这南京就得光复了。到时候只待另立朝廷,这大明还是大明!也许立个贤明的皇帝,还比现在好呢! 人声鼎沸中,总有一些贼眉鼠眼的家伙,低沉着脑袋。竖着耳朵倾听着可能的消息,脚底下不停,奋力地朝外挤着。 “恩?”站在路障旁的一名锦衣卫千户陡然皱眉,继而朝着身旁满脸担忧的马鸾道:“大人,那厮看着眼熟,定不是什么好人!” 马鸾只是摆了摆手:“莫去管他……家父有命,随意进出,不得锁拿。” 那千户愣了愣,一抱拳:“大人,马阁老此举岂不是,岂不是……” “恩。”马鸾笑着点了点头:“就是让那帮首鼠两端的家伙现行,就是让城内的间隙现行……家父心思缜密,临危不乱。此举真真是一手好棋……我也是琢磨了一下午才看出其中的妙处啊。”说话间,马鸾脸上已经满是仰慕之色。 千户思索片刻,随即猛地一拍巴掌:“马阁老真神人也!只怕那鞑子……” “噤声!”马鸾厉声制止了千户的说辞,而后悠哉悠哉地翘起了二郎腿,脚尖有节奏地上下点着:“有些事儿,还是不要明说的好啊。啊?哈哈哈……” …… 夜,秦淮河。 原本繁华鼎沸的秦淮河,已然萧瑟起来。河水之上不见了花船、画舫,两岸酒肆青楼仿佛死去了一般,静悄悄的,不见一丝的灯火。 一叶小舟飘在静谧的秦淮河上,船上一男一女挑着灯笼,对着清冷朦胧的月光,正在对酌着。 一身盛装的柳如是穿起了二十三岁出嫁那年的衣裳,摇曳的灯火照耀之下,满身大红色的佳人便宛如一朵盛开着的牡丹。 “夫君,妾身敬您?”柳如是浅浅地笑着,笑容中透着一股子诀别凡尘的味道。双手捧盏一饮而尽。豪爽的做派之下,丝丝的酒水顺着嘴角滑落粉颈。 而在其面前的钱谦益,则是显得有些不安。局势的变换,有如白驹过隙,又仿佛涛生云灭,着实让人看不明白。前一刻大明还风雨飘摇,摇摇欲坠;下一刻澳洲大军登陆瓜洲,摧枯拉朽有如风卷残云;正当所有人都认为此番大明应是无碍之际,风云突变,那些澳洲人居然只是热衷于消灭清军,完全忘了南京的安危! 这几日来,提心吊胆的钱谦益已经进退失据。一面担心着东窗事发,他一世清名付之东流,而后被抄家的锦衣卫押着去了午门外斩首示众;一面他还想着大明此番若是真能靠澳援度过难关……矛盾啊,纠结啊。他钱谦益一宿一宿的睡不着觉。原本保养良好的他,只是几日的光景便迅速地衰老了。头顶之上满是华发,再寻不见些许的青丝。 早知如此,签个劳什子的投名状? 这个光景,爱妻柳如是斟满酒,一杯送到钱谦益手中,一杯自己端起来,缓缓说道:“妾身得以与钱君相识相知,此生已足矣,今夜又得与君同死,死而无憾!” 钱谦益怔了怔,而后仿佛受了柳如是的鼓舞,说道:“不求同生,但求同死,柳卿真是老夫的红颜知己啊!” 一杯接一杯,心中愁苦的钱谦益来者不拒,只是跟柳如是举杯消愁着。转瞬之间,一壶酒见了底。柳如是晃了晃空荡荡的酒壶,继而笑着站起身,拉住钱谦益的手:“夫君,我们去吧。”说话间就要往下跳。 秦淮河水并不深,可足以淹死一对不会水的夫妻。 听着柳如是的话,钱谦益猛地惊醒,伸手到船外搅了搅水,抬头对柳如是说:“今夜水太凉,我们不如改日再来吧?” “水冷有何妨?”柳如是脸上已经冷了下来。 “老夫体弱,不堪寒凉……” 瞧着钱谦益如此无耻的嘴脸,柳如是的心像是被一双大手猛地用力握住一般。水太冷……如此蹩脚的借口,无外乎贪生怕死罢了。 刻下她满心的凄苦,在无力去劝说什么。只是缓缓松开了拉着钱谦益的手:“夫君学妇人,妾身便丈夫一早何如?”说着,脸上挂着轻蔑的笑,纵深一跳,跃入秦淮河中。 404 奈何桥见! 404 奈何桥见! 一身艳丽红色的柳如是落入水中,轻柔的,只是激起了些许了浪花。那大红色的嫁衣被水托着,瞬间展开,便有如一朵盛开的牡丹。她人已经扭转了身子,仰头看着满脸惊愕的钱谦益,只是浅浅地笑着,有戏谑,更多的则是绝望与不屑,而后摊开双臂向后仰倒。缓缓地向着水中沉去。 “如是!如是!”钱谦益终于反应了过来,只是声嘶力竭地吼着爱妻的名字。急得在小舟上连连跺脚:“快来人啊,快来人!救命啊!”他双掌隆起,朝着四下拼命地喊着。 只是这个时候已经是深夜,四周又哪来的人?惶然无措之中,钱谦益已然是大惊失色。转头之间发现已经没了柳如是的踪影,大急之下径直抄起船桨毫无意义地朝手中划拉着。片刻之后,钱谦益一下子丢下了船桨,只是扶着船帮恸哭不已。 “如是……如是啊……你怎地这般……这般轻贱自己啊。”哭归哭,钱谦益却没有一丝一毫想要殉情的意思。 正这个光景,只听身后有女声道:“轻贱?妾身纵使再轻贱,也总好过夫君这般无气节的卑劣小人吧?” 钱谦益被吓得一哆嗦,猛然回头却见爱妻柳如是站立在水中,正冷冷地盯着自己。 “鬼啊!”钱谦益一阵头晕目眩,差点没昏过去。神经错乱之中,钱谦益连连揉了揉眼睛,盯着柳如是猛看。只希望看到的根本就不存在,只是因着自己伤心欲绝才出现的幻觉。可不论他怎么揉,对面的柳如是都在!这……这……从人变做鬼,有这般快么? 正在他试图让自己晕过去的光景,柳如是已经迈步跨上的小船。钱谦益有一点没说错,五月间,便是江南水乡,水温依旧很凉。柳如是打了个喷嚏,继而自顾自地套上了一件比甲。 听着柳如是的喷嚏,钱谦益错愕了一下:“你没死?” 柳如是脸上满是嘲讽地道:“死?妾身何时想过要死?且不论妾身幼时经常游戏河水……便是这秦淮河,不过齐腰深,哪怕不习水性之人也淹不死。”抄起面前的一盏酒,一饮而尽。上好的状元红滚入肠胃,顿时让柳如是感觉暖和了一些。“妾身若不跳将下去,又何从知晓东林领袖钱谦益的为人?” “这……” 柳如是根本就没给钱谦益说话的机会,自顾自地说道:“从前如是只是仰慕夫君风采,只觉着这天下间便只有一人是君子,也非夫君莫属。可妾身断然没有想到,就是夫君这般的正人君子,国难当头之际,却首鼠两端。昼间尚且矗立明廷,晚上却已经投了满清。那日间,若非妾身好奇,偶然听了墙角,尚且被夫君蒙在鼓里。没错,那丁之龙所说,前前后后妾身听了个清楚明白。” “你个妇道人家知晓什么?”被爱妻数落得面红耳赤的钱谦益,骤然出离了愤怒地吼了一声。 柳如是笑得愈发充满了蔑视之情:“是,妾身一个女人家,是不懂得春秋大义。可便是妾身也知道臣子当忠心爱国……大明尚存,夫君何必急吼吼地去贴满清的屁股?而今多铎覆灭在即,想来夫君这心里……肯定不好受吧?” 到了这个时候,钱谦益也不需瞒着什么,只是垂着头皱着眉头嘟囔了一句:“明日之事,犹未可知。” “便是阿济格攻陷了南京又如何?澳洲军南下在即,多铎前车之鉴近在眼前,那阿济格除非发了痴心疯,哪有不跑的道理?”顿了顿,柳如是沉思了一下,继而恍然:“原来钱大人是打算跟着阿济格退回北地?哈,哈哈哈……真真是好盘算!” 钱谦益苦笑一下,算是默认。事情到了这种时候,他钱谦益还有别的选择么?朝堂上当政的是马士英,正拿着放大镜四处找茬。便是小小的错误也会迎来马党疯狂的弹劾,而这种叛国之事……倘若被马士英知道了,他钱谦益少不了一个抄家灭族的罪过。而直到今天,不论他钱谦益撒出去多少人手,那该死的丁之龙就是不见踪影,便好似从未有过,人间蒸发了一般。 可以想见,不论阿济格成败,那丁之龙此战过后定会将效忠文书公之于众。到了那个时候,他钱谦益身败名裂已经是定局。唯有跑到北地的满清,才可能苟全一条性命。有些时候,他真后悔当初一时冲动签了文书,否则……何来这种被人戳脊梁骨的丑事? 晚节不保啊! 想到这儿,钱谦益希翼地看着柳如是,温柔地说:“我这也是为我们打算啊……如是,你跟着我一起走吧。我们去北京,丁之龙已经答应下来,那礼部尚书便是我的。到时候我官居一品,如是你也可以堂堂正正地做钱夫人……”说话间,钱谦益探出手,摸向柳如是沾着水渍的手。 “呸!”柳如是厌恶地啐了一口,打开了钱谦益的手:“你想要给鞑子卑躬屈膝的做奴才,自己去便罢了,别拉上我!” “如是!” “从今而后,你是你,我是我。”柳如是站起身,从背后的食盒里取出一封文书,径直摔在钱谦益面前。“按过手印,从此你我便是路人!” 钱谦益展开只是略略扫了几眼,整个人已经僵持在了那里:“休妻?如是,切莫……” “妾身已经想清楚了。”柳如是打断道:“这几日妾身几次三番试探,夫君只是隐瞒。到了今日,大兵压境,再不说便没了机会。妾身就想着,最后试探一番……没错,这河水的深度,妾身早就找人试探过了。妾身跳下去,只是想看看夫君会如何。” 柳如是脸上的厌恶之色更浓:“起初夫君惊慌失措,妾身心里还是暖的。只道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夫君总是念着妾身的好……可是……”柳如是红了眼圈:“我没想到,夫君竟只是站在那里呼喊。莫非也是水太冷之故?” “老夫不习水性。”钱谦益强辩着。 “罢了罢了。”柳如是苦涩地摇着头:“若夫君只是一时糊涂,心里还有妾身。妾身便舍了这身子,也要为夫君脱罪……想来心思不定之人众多,法不责众总是有的。可夫君心里只是一门心思的功名利禄,妾身与之比起来不过是微不足道。既然如此,妾身何需还恬不知耻继续与君厮混?” 说罢,在钱谦益的木然中,柳如是拿过印泥的小盒子,提着钱谦益的手指,按在了文书之上。而后用油布将之包裹好,小心地揣在怀里。继而纵身再次跃入水中。 “如是!”钱谦益终于反应了过来,喊着柳如是的名字。 那一袭盛开的牡丹,浮在水面上缓缓远去,清冷的声音从水面上传来:“我柳如是纵然出身贱籍,嫁与的夫君纵然不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也不该是个首鼠两端的卑鄙小人……还请钱大人趁着城门未锁尽早去投了鞑子,明日一早,必有锦衣卫满城锁拿***钱谦益!” ***……钱谦益……那清淡的声音犹在耳际萦绕,短短的字眼听入耳中,便有如沉重的铁锤一般,反复地锤击着钱谦益的心脏。 上了年岁的钱谦益猛地觉着心口一阵疼痛,继而摇晃着瘫坐在船上。 ***……***啊!他钱谦益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也会有成为***的一天。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就沦落到众叛亲离,声名狼藉的境地? 想到悲切之处,钱谦益嘶吼一声,纵身就跳入了水中。清冷的河水顿时疯狂地吸收着他浑身的热量,继而让他发热的脑子迅速冷静下来。扑通了好半晌,他错愕着站起身。河水不过将将齐腰。 “啊嚏!”钱谦益打了个喷嚏……水真的好冷啊…… …… 南京,马士英府邸。 “来人,替我送送梁管家。”随着马士英略显疲惫的声音,一名青衣小帽的小厮刚忙小跑着进来,恭敬地引着梁二往外走。 “首辅大人,鄙人先告辞了。”梁二冲着马士英拱拱手,扭着跟着小厮走了。只是这语气却也谈不上什么上下尊卑了。 刻下焦头烂额的马士英也没功夫深究梁二的自称,从小人变成在下,又从在下变成了鄙人。梁二送来的邵北亲笔信,让马士英沉重的心情稍稍松了松。 经过邵北的努力,那些本来是被邀请保护大明的将军们,终于松松口,拿出了一千多号澳洲兵,并一支舰队前往大胜关。 那一千多的士兵肯定是挡不住阿济格的大军了,想来象征意义更大于实际意义。而那支舰队则不同……邵北的信笺里反复强调着,只要扼守住其他前往南京的道路,这一千多黑水雇佣兵外加一支澳洲舰队,甚至都不需要武毅军就可以抵挡住满清的进攻。 据说,那舰上的火炮,真真是一炮能打十数里。十来艘战舰一字排开,几十门大炮轰击之下,鞑子要想通过大胜关绝非易事。 如果事情果真如此……那大明犹有可为!最重要的是,他下午制定的妙计,与澳洲人不谋而合。刻下尼堪的脑袋正快马加鞭地往大胜关运送着。想来阿济格亲眼瞧见尼堪的惨状,心中只怕也得惴惴吧? 两相叠加之下,说不准阿济格还会不会不要命的猛攻。没准一鼓不克之后,便会草草收兵? 正思索的光景,下人来报:“老爷,锦衣卫指挥使马吉翔求见。” “快请!”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锦衣卫指挥使马吉翔进得厅堂便是一抱拳,满是兴奋地道:“大人,幸不辱命。职广布眼线,终于在那临江楼逮到了大鱼!” 说着,马吉翔径直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三两步蹿过来,恭敬地递给马士英,继而笑道:“那丁之龙开初还死不承认,北镇抚司的儿郎们只是上了夹棍,那厮便小时候偷看奶娘洗澡的事儿都招了出来……这一封,便是那厮藏起来的降书!” 马士英展开信笺,只是略略一扫,但觉着一阵头晕目眩,好悬没跌倒。那信笺之上,开头第一个赫然写着兵部尚书,铁杆盟友阮大铖的名字!往下看,密密麻麻的名字足足好二十几页,各部各司各军的大小官员不一而足。最让人诧异的是,最后一页居然有东林君子钱谦益的名字。 大略这么一算,一百三十多人啊!大明朝还没完蛋,这些混蛋便想着抱新主子的大腿了?国事艰辛,社稷不稳,这些家伙不思如何报国,只是一门心思的钻营。大臣且如此,这天下……如何不亡? “大人!只需大人一声令下,我锦衣卫一夜间便会将名单上的奸贼锁拿一空!”马吉翔抱拳请命。 马士英没有回答,只是拖着步子慢慢落座。端起茶碗,颤抖着一双手,慢慢地送向嘴边。呷了一口,他叹息了一声:“马吉翔,汝之功老夫记下了……他日***行赏,少不得锦衣卫北镇抚司的。至于锁拿……”马士英苦笑起来:“且算了吧。” 且算了?这是什么意思? 马吉翔急了:“大人,这是何意?” 马士英摇摇头:“不但这些人算了……”他指了指信笺上的名字说:“那丁之龙……也放了吧。” “放了?”马吉翔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好不容易抓到的,说放就放了?早知如此,当初何必劳动锦衣卫,忙活大半天的光景? “放了吧。”马士英面沉似水,缓缓地说:“放了,最多是亡南京……不放,老夫怕忘天下啊。”唏嘘声中,厅堂里陷入了一片沉寂。 那名单之上,罗列着一个个显要的名字。便是南京城内的守军将领就好几个……冒然锁拿,只会逼得这些家伙起兵造反。而现在南京城内马士英手里的军队……能不能将叛乱镇压下去还是两说。今日朝堂之上,有不少的同僚建议武毅军回师拱卫南京,据城而守。那大胜关本就不是什么要冲之地,自打大明建立了,那地方就失去了关隘的价值。 年久失修之下,早已残破不堪。便是连夜抢修,又能修葺几分?可马士英知道,倘若放弃大胜关……只怕南京就真完了。 兵临城下,滚滚的大军,会让城内的军民士气降到冰点。便是锁拿了名单上罗列之人,又怎能保证没有落网之鱼?一旦城内发生兵乱,万人出头的武毅军又该如何应对?而且武毅军只是一支新军,一旦鞑子进了城,只怕就没了抵抗的意志。 所以,于情于理他马士英都要赌一把。赌武毅军这支新军,能在大胜关顶住阿济格十天! 夜色如阑,月光清冷,马士英的心思早就飞到了几公里外的大胜关……武毅军,到底能战否? …… 大胜关。 无数的民夫来回搬运着木石,修葺着破败不堪的城墙。督师何腾蛟就站在关隘的城楼之上,握着佩剑,木然地看着即便一个月的时间也不可能修葺完成的大胜关。 “何督……”徐世程一抱拳,指着下方说:“大胜关绵延数里,城墙多已年久失修,刻下便是堵上缺口,只怕也挡不住鞑子。” “是啊……莫不如据守南京。朝廷派我等守此关,岂不是让我等送死?” “鞑子少说也有二十万人了吧?便是用人堆也堆死咱们了。” “朝廷瞎指挥,哪个当道诸公熟知战事?纸上谈兵之徒,大明就是败在此等人之手。” …… 徐世程的话引得周遭的武毅军军官一阵热议。便是再乐观的,也绝不相信武毅军能挡得住二十万汹涌而来的清军。 满是丧气声中,陡然传来一声冷哼:“未战先怯,抱此心者,可有胜之可能?尔等莫要忘记,那澳洲军不过万人出头,便打得二十二万清军狼狈逃窜。不消数日,便是那多铎也得授首。”郑森横眉冷目斥责完,继续道:“更何况澳洲舰队最迟明日下午便到。到那时万炮齐鸣,清军血肉之躯如何扛得住?” 环顾四周,郑森陡然信心十足地道:“便是没有澳洲援军又如何?都是肩膀扛着一个脑袋的活人,操着一般无二的火器,澳洲军能办到的事儿,我武毅军也能!” “黄口小儿,信口雌黄!”一名千户挂不住脸,斥责道:“你郑森可知战事凶危?可曾见过阵仗?纸上谈兵,吹牛皮谁不会?” “总比你张岩不敢战要强!” “你!”张岩气得挥舞着拳头就要冲上去:“左右来日也是个死,老子便趁着死前揍你个小白脸一通又如何!” “来便来,郑某怕过谁?” 说话间俩人就要撕扯在一起。两旁的军官干嘛上去拦住。 一直怔怔出神的何腾蛟终于醒了过来,陡然呵斥道:“咄!临战不思进取,反而内乱,成何体统?”待军官们安静下来,何腾蛟冲着身后拱拱手:“陛下已下了严旨,令我等坚守大胜关……再有言不可战者,军法伺候!”说罢,当先一步头也不回地下了城楼。 徐世程指了指郑森,满脸的痛心疾首:“祖宗哎,俺算服了你了!”跺跺脚,追着何腾蛟而去。 那千户张岩路过郑森身边之时,挑衅地瞪了瞪眼,继而冷哼一声跟着也走了。城楼上只剩下了郑森与阎应元、张煌言三人。 三人不过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早就结成了死党。 “大木……”张煌言想要劝慰几句,瞧着郑森那张愤怒的脸却不知如何开口。 “玄著兄、丽亭兄。”冲着张煌言与阎应元拱了拱手,郑森道:“那澳洲军兵力不比武毅军多多少,一样的步枪尚且追着多铎打,我等守住大胜关又有何难?” 又有何难?难处大了去了!地处平原,大胜关不过一仗出头的高度,且处处破败,满是缺口。倘若换成是南京险要的城墙还有可能,可是大胜关……怎么守? 瞧见连两位好友都在怀疑,郑森急了:“二位可是怕了?” “笑话!”阎应元甩甩袖子:“若是贪生怕死,阎某老老实实当着江阴典史,何苦来这武毅军?” 张煌言更是苦笑道:“大丈夫……不过一死耳。” 郑森笑了:“郑某便相信二位不会怯战……二位可是担心大胜关守不住?”见二人点头,郑森傲然道:“我武毅军何须据关而守?雁行阵排将出去,弹雨铺天盖地,除了澳洲军,当面可有吃得住的敌手?” 武毅军将领们无师自通的雁行阵,既保证了纵深,又充分地发挥了最大的火力强度。倘若遭遇冷兵器的步兵,还真就没有对手。 “可那骑兵又如何抵挡?”张煌言苦笑着反问。 雁行阵的纵深,对付步兵还行。对付高速冲击的骑兵,一旦骑兵冲过来,就得是大败。他们这些武毅军的军官,整日便根据着m1644研究着武毅军的战术。这么长的日子来,擅长的与不擅长的,加上澳洲顾问章维的点评,到了这会儿几乎每个人都心里有数。便是有机枪铁丝网的澳洲军都挡不住鞑子骑兵的拼死冲锋,更何况是只装配了m1644,且只有十二门拿破仑炮支援的武毅军? 不想,郑森神秘地笑了起来:“不满二位……郑某有一法,便是骑兵冲将过来也不怕。” “哦?” 二人对视一眼,来了兴趣。郑森微笑着,一边拿起一块小石子在地上比划着,一边说着:“我武毅军论经验,论射术,论单兵素养,全然不如澳洲军……可有一样,我们跟澳洲军几乎一样。你们且看……如此一来,满清骑兵可还有作为?” “这是……”张煌言皱眉思索。 阎应元心思敏捷一些,仔细观摩半晌,猛然击掌:“照理来说,此法虽未必可胜骑兵,但起码可保自身无虞。只是这么一来……”他皱起了眉头。 “没错!”郑森扔了石头子,豁然起身:“我武毅军,根本就不用守城。便如章顾问所言,武毅军从诞生那天起,就是用来进攻的!”神采熠熠地盯着张煌言与阎应元,郑森恳切地说:“想来督师过于老成,一定不准……二位兄台,可愿与郑某共担风险?”说着,他伸出了巴掌。 阎应元正是热血的年纪,一激之下将自己的巴掌猛地扣在郑森的手背:“阎某干了!不过奈何桥上走一遭!” 二人的目光看向张煌言,后者深吸一口气,缓缓伸出手搭上去:“不过是奈何桥上走一遭。” 三只手重重地握在一起,郑森信心满满地道:“此一遭,胜则生,败则死!郑某先行向二位辞别,奈何桥上见!” “奈何桥上见!”低沉的回应声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三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军官,彼此神采奕奕,惺惺相惜地对望着,时而点头,时而低笑。 (更新送到……如果今儿***满50,包子再更一章6k的大章。童叟无欺,各位,且看看是否有***了。如果有,尽管砸过来吧!) 405 大胜关前(上) 405 大胜关前(上) 1645年5月18日夜,大胜关。 并不宽敞的营房里,挤着满满当当一个百户的武毅军士兵。所有人都规规矩矩地坐着,身板挺直,双手放在膝盖。 门帘挑动,一名留着短须的青年军官快步走进来,手扶着腰间挎着的大马士革军刀,只是片刻之间便定在了所有人面前。 与此同时,一名总旗瞧见那军官进来,立刻起身:“全体……起立!向百户大人,行礼!” 哗的一声,所有的武毅军士兵起身,而后齐齐地用右拳捶了一下胸口。 百户谭正平扫了一眼,而后轻声到:“坐下。”待所有士兵坐下之后,谭正平摘了头盔,扔在一旁,深吸一口气说:“奉千户大人令,我武毅军第三十三百户所全体官兵,将于明日晨出关迎击来犯之清军。” 下头的一众官兵无不错愕,碍于军规强自闭嘴不言,只是左顾右盼彼此用眼神交换着信息。不论是总旗、小旗还是普通一兵,所有人都惊讶不已。离开大胜关,出关迎敌?这……上头到底发了什么痴心疯? 谭正平丝毫不理会众人的惊愕之请,只是自顾自地说着:“明日,卯时造饭,辰时出关。所有人等,除携带武器弹药作战装备外,其余一切物品,皆不可携带。张总旗?” “标下在!”一名孔武有力的总旗起身抱拳。 “散会后,你负责将弟兄们所有的财物统一收起来,交由军需官代为保管。若明日我等战死,则一切财物并抚恤,自由军需官转发弟兄们之父母妻儿。”一口气说完,谭正平长出了一口气,继而望着所有人:“以上为郑千户之令……诸位弟兄可有疑惑?” 谭正平的话似乎吓住了所有人,以至于好半天营房内安安静静,一时间落针可闻。终于,那名站起身领命始终没有坐下的张姓总旗发话了:“百户大人,标下有一事不明。” “但说无妨。” “喏!”恭敬地冲着谭正平一抱拳,张总旗道:“标下以为,我武毅军枪炮犀利,但得坚城要塞进驻防守,便是十倍之敌也未必攻得下。而今……千户大人之令,为何舍本逐末?放弃坚城,我武毅军岂不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说完,张总旗径直落座。 他的话引得嗡嗡声一片,几乎所有的士兵都认同张总旗这个说法。 谭正平面色不动,继续发问:“可还有疑问?” “百户大人!”一名小旗起身抱拳:“我等从均是从各镇选出,可有一个是贪生怕死之徒?只是便是死,弟兄们也要死个明白。为何舍弃大胜关,出关迎敌。” “正是如此。”又有人站起身:“我武毅军只需固守大胜关十日,待澳洲友军回援,南京之困自然烟消云散。说不得我武毅军与澳洲军相互配合,也许还会打出另一个扬州战役来。” “敢问此令督师可知晓?” 一时之间,小小的营房之内吵杂起来。军头们你一言我一语,将心中的疑问与不满纷纷说将出来。马士英一手推动的武毅军,看似像个大杂烩,里头的下级军官既有四镇之中选出的精锐,也有投笔从戎的年轻士子。 军中的精锐,哪一个不是刺头兵痞?那些投笔从戎的读书人,哪一个又是那么好相与的?两相叠加之下,一连串的问题砸将过去,直到好半天才重新安静下来。 谭正平只是紧锁着眉头,一言不发。待重新安静下来,才开口道:“此令为千户大人所下……至于督师是否知晓,某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原本就是郑家私军的谭正平,从来就没有把何腾蛟放在眼里。他只是记着家主的嘱托,一定要照顾好大少爷。“至于为何放弃大胜关,出关迎敌……很简单。因为大胜关破败不堪,处处都是漏洞。今日弟兄们想来也听闻了,南端的城墙,愣是倒塌下来,压死了十数人。敢问,倘若我等据关而守,弟兄们可能安心?别人怎么想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要是我在城墙上,老子生怕鞑子冲过来一脚把他娘的城墙踹塌了。” 哄笑声四起。大胜关个中详情如何,所有人早就心里有数了。这大胜关还是朱元璋与陈友谅打仗时期,朱元璋在此大胜陈友谅,才将此关命名为大胜关。待大明建立之后,战事大多在九变。大胜关早就失去了作用,自然也没了平素的修葺维护。几百年下来,这大胜关还健在已经是奇迹了。指望大胜关坚如磐石?那还莫不如指望着民夫一夜之间修其一座新的关卡呢。 谭正平收了笑,肃容道:“且……我武毅军,野战也不见得怕了鞑子。论野战,雁行阵排开,三段射击连绵不绝,便是十倍之步卒也冲不到近前。诸位弟兄所虑者,不外乎满清八旗而已。”说着,谭正平自信地笑笑:“对付八旗骑兵,千户大人已有了万全之法。鞑子若想灭了我第三十三百户所,必先扔下数百具尸体。” “敢问何谓万全之法?我等该如何准备?” 谭正平挥挥手:“无需准备,我等只需按照平素之队列训练即可。”他一个接一个问题地回答着,直到所有人都沉寂下来。 在沉寂中等了片刻,谭正平深吸口气道:“此一战,纵然有了万全准备,也难保发生不测。然我武毅军成军已半年,吃的比江北四镇都好,拿的比大明诸军都多。朝廷养兵千日,而今正是我等戳力效死之时。弟兄们!” 他猛然拔高了声音:“文丞相有云,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背后便是南京,陛下与我等家小尽在城内。胜了!我等便是力挽狂澜之英雄。败了,我等用此命报国,也算对得起天下人了!”冲着南京方向抱了抱拳,谭正平目光扫过所有人:“此一战……有死无生……千户大人慈悲,若有贪生者,刻下起身离营,绝不追究。否则,若来日战阵之中怯敌不前,按律,阵前斩首。可有人怕死?” 营房内,静谧一片。所有的武毅军士兵都挺直着身板,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便是个别心里打鼓的,在这种压抑到让人不能喘息的环境中,也没了站起来的勇气。 好半晌,谭正平赞许地点头:“没有人,很好!诸位不亏是两江子弟,不亏是武毅军一员。来人,把东西给我抬上来!” 随着谭正平的声音,两名强壮的士兵吭哧吭哧地抬着一个箱子走了进来。放下后,打开箱子,借着烛火,亮闪闪的银子晃得人一阵眼晕。 谭正平上前一步,抓起一把,松开手,那亮闪闪的银子便哗啦啦地落在箱子中。 “当兵吃粮,为国卖命是本分……可也不能死了之后让家里的父母妻儿白白流泪。凡出征者,每人十两银子,现钱!倘若阵战而亡,且我武毅军赢了。每名死了弟兄,千户大人自掏腰包,再给三十两!”冲着身后招招手:“发银子!” 两名士兵摘下帽子,装着满满的银子捧在怀里,一左一右地开始发银子。雪花银入手微凉,有人仅仅攥了攥,又松开;有人只是木然地看着亮闪闪的银子;前排的一个瘦小的汉子,掂量着分量,继而笑了起来。 “成色十足,说十两还真就是十两……嘿嘿,可惜老子孤家寡人,明日若是战死,这银子总不能跟老子一起埋了吧?”说着,径直将银子丢在地上:“百户大人,这银子俺就不要了……且存在百户大人这儿,他日若是侥幸未死,再来找百户大人讨回。若是不幸死了……还请百户大人给俺选处好地方葬了。” 哗啦,又是几块银子砸在地上。 “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这银子俺也不要了!” 哗啦啦,片刻之间地上满是滚动着的银子。 “保家卫国,本为我武毅军本分。这开拔的银子……免了吧!” 瞧着一众士兵,或是坚毅,或是戏谑的神色,谭正平先是蹙眉,继而大笑:“好!我三十三百户所,没有孬种!且待来日,某与诸位兄弟共赴沙场,杀敌报国!” …… 徐世程愁眉苦脸地坐在床上,赤着一双脚,任由面前的亲兵将之放在水盆中。大明好端端的形势急转直下,让徐世程的日子陡然变得难过起来。 打仗,他徐世程从来就不怕。当初平乱的时候,他跟在秦良玉帐下,一路所向披靡,斩首无数。愣是在同僚的排挤中,凭着莫大的军功成了参将。他徐世程本就是山西将门之后,自幼学的就是战阵之法。弓马娴熟,武略精通。 说道指挥大战役可能他徐世程还会打怵,可说到领兵打仗……不过一卫的武毅军,三千人出头,他徐世程绝对是得心应手。可问题是……清军实在太多了! 武毅军不过万人出头,如何去挡二十倍之敌?守十天?就大胜关这破败样,能守两天都是侥幸了。最要命的,大胜关可不是唯一一条通往南京的道路。清军一旦受挫,完全可以绕路牛首山抵达南京。而牛首山上只有黄得功的残部……黄闯子连战连败,三万兵马打到现在只剩下了不足万人。且士气低迷,面对着衮衮清军,只怕一触即溃。 就南京城内那些花架子,加之人心浮动,只怕清军一现踪影就得开门投降! 亏了……亏了啊!凭着跟那些澳洲人的交情,他徐世程做了这武毅军一卫的指挥使。原本琢磨着升官发财,哪想到会遇到这种事儿? 南京若失,武毅军腹背受敌。倘若澳洲援军及时抵达还好,若不及时……他徐世程就得交代在这儿!想着南京城里刚娶的第十四房小妾娇滴滴的样子,徐世程一阵纠结。心中暗骂,他妈的……这帮澳洲人不是来救大明的么?怎么就跟多铎死磕上了呢?搞不好,老子就得交代在这儿! 思索间,双脚放入盆中,继而倒吸一口冷气:“嘶~你想烫死老子么?”劈头盖脸就给了那亲兵几巴掌。 亲兵满脸的委屈:“大人……俺刚打了热水,还未调温,您自己探进去的,可怪不得俺。” “还嘴硬!再嘴硬先把欠俺的银子还了!” 面对杀手锏,亲兵翻着白眼:“大人您不地道。陈年老账了,便是俺再在军中干十年也还不起……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待来日鞑子攻城,俺替大人挡箭,权当利息了。” “嘿,你这猴崽子愈发贫嘴了。”徐世程笑了起来。 “上梁不正下梁歪,跟着什么大人学什么德行。嘿嘿,大人,俺这全是托了您的福……哎?大人莫动怒,没了抹布您待会儿怎么擦脚?” 正这个光景,就听外头一声轻咳:“徐指挥使,千户郑森(阎应元、张煌言)求见!” “恩?”徐世程愣了愣,这仨刺头千户深夜造访……意欲何为? “进!” 门帘挑动,三个年轻的千户鱼贯而入。 见到三张刻板而英气十足的脸,徐世程一阵头疼。他怎么就摊上这三个手下呢?张煌言年纪最大,老顽固一个;阎应元那脾气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至于郑森……前二者的毛病占了个全乎不说,仗着老子是郑芝龙,想来就是目中无人。 从武毅军组建一直到现在,他徐世程为这仨刺头没少操心。打,打不得,骂,骂不得。非得如此,这仨千户惹了麻烦他还得跟在屁股后面去擦屎。刻下见到三人,徐世程一阵的后悔……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迷了眼,老老实实当他的虎门参将多好? 人生不如意……十有***啊。 “你三人一同前来,有何事?” 三人彼此对视,英气勃勃的郑森前踏一步,抱拳:“大人,我等此番为请战而来……我等认为,我武毅军左卫当出关迎敌,以雷霆之击,歼灭先头之清军。” 徐世程转了转眼珠子:“此事……我也无法做主啊?”脸上故作无奈地道:“徐某之上尚有督师,尔等若请战,当面呈督师。若督师准许,徐某绝无异议。” 本想着将这三个令人头疼的家伙打发了,不想那三人不为所动,仿佛料定了他徐世程会这么说一般。只见郑森轻蔑地笑着,再次上前一步:“大人……若督师肯同意……我等何须向大人请战?” “恩?”这是什么意思?何腾蛟那个老顽固不同意,所以来找我徐世程……这是要擅自出兵啊!只是一瞬间,徐世程脖子后一凉,冷汗就下来了,继而重重地拍了下床头:“大胆!尔等可是要擅自出兵?尔等可知,此等劣行,按军律当诛?” 郑森浑没把徐世程的咆哮当回事,只是淡淡地说着:“倘若败了,自然是当诛……可若是胜了,哈……徐大人当知何督的性子。到时候,何督可还会责罚我等?徐大人当知,战事讲究的就是个随机应变。若一切皆听何督师吩咐,我等可还有命在?” 何腾蛟的性子本就如此。他一个文官督师,跟这个时代的明朝士大夫没什么两样。尊上压下。纸上谈兵夸夸其谈,阵仗的时候进退失据。只是牢牢记着上头的命令,根本就不懂得随机应变。这一点,相处了半年,大家伙早就心里有数了。 “笑话!”徐世程不屑地斥责道:“脱离大胜关,野战迎敌,不要说仅仅是我武毅军左卫,便是全军上阵……可有胜的可能?” “有!”郑森坚定地说。 “有?”徐世程笑了:“我且问你,如何防骑兵?” “大人且看此图!”郑森冲着身后的张煌言一点头,后者从怀中抽出一卷图,缓缓展开。各种集合图形上,标注着一二三四之类的数字。每个几何图形上又标注了甲乙丙丁之类的代号。 “此为雁行阵,若遭遇骑兵,则当如此……”郑森详细地解说着,只听得徐世程时而点头,时而摇头。 好半晌,待郑森解说完了。徐世程沉默不语,目光紧紧盯着那图案。 “郑森……此阵法未曾习练,你如何保证有效?” 郑森卓然而立,傲然道:“大人,我武毅军最擅长者,不就是队形么?此图虽反复,但只消各百人队跟着旗号行走,又有何难?” 瞧着信心十足的郑森,徐世程一阵犹豫。抗命出兵,胜负两说,生死不知;领命坚守,前途叵测……一时间徐世程陷入矛盾之中,无法抉择。 “你们且退下,容我想想。”徐世程捏着眉心道。 “大人!当断不断,其后自乱!”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刻下已经三更天,若大人不早作决断,则待来日清军压城,我等便是想出也出不去了。” “正是如此!大丈夫临阵怎么思前想后?” 三个千户你一言我一嘴,吵得徐世程心烦。 “退下!”徐世程拔高了声调呵斥道。 三名千户彼此对视,张煌言扼腕叹息,阎应元眉头紧锁,始作俑者的郑森失望之余更是口出厥词:“大人若是惜命,我等自去与鞑子死战便是!告辞了!” 只是片刻间,三人走了个干净。 徐世程气得抓起身边的抹布揉做一团,狠狠地砸了过去:“一帮混账东西!” “大人,您真把抹布撇了?”亲兵戏谑地笑着。 “混账!没了抹布,老子便用你的袍子擦脚!”徐世程没好气地说。 正这个光景,就听外头有人叫道:“徐大人可在?” 徐世程只当是郑森等去而复返,又来游说,当即气急败坏地说:“不在!老子被气死了!” 外头沉默下来,紧跟着门帘一挑,一人穿着迷彩装笑嘻嘻地走了进来:“哟呵?几天不见,您徐大人脾气见涨啊?” 张力平的咸水鳄特战大队,连日间无后勤无补给的跟阿济格部玩儿捉迷藏。地雷、哈尔火箭乃至弹药都消耗一空,不得不撤退下来。否则阿济格部的先锋要想抵达大胜关,还得往后拖个三两天。 徐世程定睛一瞧,确是张力平,错愕了一下,刚忙赔笑:“诶呀,这不是张将军吗?告罪告罪,徐某听错了声音,只当是……额……” “把我当郑森了?”张力平挠了挠鼻子,而后也不见外,径直坐到徐世程对面。瞧着亲兵正给其搓脚,嗤笑一声:“你这人还真会享受啊……怎么不带个小老婆来暖床?” 徐世程当即懊恼道:“俺倒是想了,可怕何督给俺小鞋穿。” 二人笑了几声,徐世程已经琢磨过味儿来了,小意地问道:“张将军方才……碰到郑森了?” 张力平先是点点头,继而摇摇头,笑着看向那亲兵。 徐世程当即会意:“张将军但说无妨,出得你口,决计不会听入第四人之耳。” 那亲兵呲牙笑道:“张将军且宽心,就当俺是个聋子哑巴。” “就你多嘴!有你这般的聋子哑巴?”徐世程又给了那亲兵一巴掌。 张力平笑笑,继而严肃下来说:“我找你……是来转达澳洲对郑森提议的意见。” 徐世程已经竖起了耳朵,认真倾听,生怕落下一字会错了意。 “……澳洲认为,武毅军有出城击败清军的能力!”顿了顿,张力平将一份文件递给徐世程,继续说:“这是澳洲的社会保险证明,里面包括了你的家人,甚至是全部的亲兵。如果失败了,澳洲会动用外交手段,将徐指挥使妥善安置到澳洲本土。”笑了笑,张力平起身拍了拍惊愕的徐世程:“以上就是澳洲的意见,请徐指挥使尽快考虑。” 说完,扭头便走了。 营帐内只余下了徐世程与亲兵。那亲兵好奇地看着文件袋,挠着头道:“大人,啥是澳洲社会保险证明啊?” “那意思就是说,有了这东西,你家大人我就是澳洲人了……”徐世程捧着文件袋的手渐渐攥紧,整个人的神情渐渐阴狠起来,而后猛然大吼一声:“***娘,老子最近手风顺……赌了!” 406 大胜关前(下) 406 大胜关前(下) 1645年5月19日晨。 侧卧在床上的督师何腾蛟猛地睁开了眼睛,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连日来的辗转反侧,让年过半百的何腾蛟早已疲惫异常。瞪大的眼睛里满是红血丝,诧异的脸上满是橘子皮一般的褶皱。他迅速披了件衣服,船上鞋子,三两步蹿到窗口,推开窗子。 伴随着清冷的晨风,小鼓与短笛的声响陡然放大,传入耳中。透过大胜关最高建筑物二楼的窗子,但见无数鲜红的武毅军扛着m1644,听着鼓点,唱着歌曲,踏着整齐的步子,跟着军官的口令正从大胜关缓缓走出。 那出城武毅军的两侧,早就站了无数的围观人等。一个个营帐里,无数的脑袋探出来,同样诧异地看着出关的同僚。有名军官张开双臂站在队列前,企图拦住去路,转瞬之间两名士兵冲过来,径直用刺刀将那军官逼迫到一旁…… 与此同时,原本含糊的歌声清晰地传到何腾蛟的耳朵中。 “我们就是武毅军,英勇无敌的武毅军。” “迎着箭雨和骑兵,奋勇向前向前向前!” “用弹雨、炮弹消灭敌人不怕那艰和险。” “噢啦啦啦啦啦我们是无敌的武毅军……” …… “这……这这……”何腾蛟的脸色从错愕变成了惊恐,继而苍白一片,猛地一拍窗棱:“竖子!要造反不成?” 正这个光景,门猛地被撞开。鼻青脸肿、五花大绑的亲信李云彪跌跌撞撞冲将进来,见到何腾蛟身子一抢跪倒在地,急切道:“督师!大事不好……武毅左卫兵变!徐世程那奸贼夺城而出,说是出关迎敌,标下只怕他们是要投鞑子去了。” “你为何不阻拦?”何腾蛟气急败坏地道。 李云彪满脸的委屈,用下巴点了点捆得严实的胳膊:“大人……标下被郑森那厮捆了个严实,方才才得脱身。那郑森愣是带走了标下半数手下……督师,您要为标下做主啊!” 何腾蛟已经慌了手脚,“混账!混账!炮营温思敏何在?架炮跟我轰!” 李云彪如丧考妣地沮丧道:“督师……不知那徐世程使了什么妖法……炮队早已携裹其中,刻下只怕早就出了关。” 何腾蛟一听,紧跟着就是一阵的头晕目眩。继而怔怔地看着已经全部出城的左卫,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随着何腾蛟的视线,渐渐拉近,一个个排列整齐的武毅军开始了变阵。 “左右左,左右左……”军官扛着出鞘的大马士革军刀估算着距离,而后猛然喊:“立……定!向左……转!全队,成三列纵队……集合!” 哗!随着整齐的脚步声,偶数列的武毅军士兵斜向前踏出一步,六列纵队变成了三列纵队。 “齐步……走!左右左,左右左!” 一个个百人队纷纷变成三列纵队,从长长的队伍中分离出来,继而缓缓演变成雁行阵。队伍中央,一个方阵的士兵,打着小鼓,吹着短笛,随着鼓点的节奏与军官的口令整齐地踏步向前。 周遭的武毅军,待变成雁行阵之后,与斜前方的队列保持着同样的速度与间距,缓缓朝着战场推进着。只是十几分钟的时间,整个战场已经被武毅军的队列堆满。 一排又一排,一波又一波,如同红色的浪潮一般。雁行阵之后,炮队的士兵们奋力地推着拿破仑,到达预定位置之后,立刻开始架设火炮。清膛、装弹、封装,调整射击诸元,须臾之后,伴随着一声巨响,一团青白色的烟雾裹着实心炮弹飞速向前砸去。足足飞出去近两千米,而后一头砸在地上,又弹出去老远才停将下来。 砰!又是一炮,越过雁行阵,飞出去老远。举起望远镜观测了一下着弹点,章维冲着炮队的军官点点头。 那军官神色整肃地点头,而后冲着声旁的传令兵命令:“打旗,我炮队已到达预定位置。” “喏!”一面红色的战旗陡然升起。 本阵之中,端坐在马上徐世程一身铠甲,举着望远镜不停地查看着雁行阵的状况。虽然个别的百人队略微滞后,可雁行阵已成,几乎覆盖了整个战场的宽度。雁行阵在横列战术之上,既保证了最大火力密度,又保证了纵深,攻防俱佳……当然,倘若碰到优势的骑兵,那雁行阵一旦被突破就是个大号的筛子。 看着各部缓缓就位,徐世程拧着眉头吩咐:“让第三十三百人队慢下来!如此迅速,须臾之间便脱离阵型,赶着送死么?” “喏!”一面旗号升起,旗杆来回晃动中,第三十三百人队总算慢了下来。 “大人!炮队业已就位。”一名士兵指着升起的红旗道。 “恩……”徐世程沉吟了一下:“传我的命令,全军……原地待命!” “喏!” 一红一黄两面旗号同时升起。各个百人队的军官回头张望之下,随即下令:“立……定!” “全体,枪下肩!填装弹药!” 连成片的哗啦啦声中,武毅军的士兵们纷纷拉开枪栓,从牛皮盒子中抽出一枚子弹,迅速地填装进去。而后在军官的口令声中,将枪托戳在地上,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视野之中,一面‘张’字大旗从一处土坡中跃出,越升越高。先是一排排的脑袋,紧跟着就是大队的清军滚滚而来。 先头的斥候驰骋着骏马,在前头来回奔走,收集着军情。后续大队的清军中,无数的旗号迎风飘展…… 瞧着出现的大队清军,武毅军中不少的新兵蛋子紧张之下,抄起步枪就要射击。百户、总旗一类的中下级军官,只是来回在队列前奔走。 “稳住!稳住!不许开枪,等候命令!” 与此同时,背后插着令旗的传令兵同样驰骋着骏马,在队列之间来回奔走,扯着嗓子喊着:“千户大人有令,没有命令,不许开枪!违者,斩!” 队列之后,郑森冷着一张脸,已然放下了望远镜。他身旁的亲信瞪着衮衮而来的清军,低声说道:“步卒两万,骑兵三千……”兵力对比将近一比六! 左卫不过三千人出头,加上炮队与拉拢过来的部分右卫武毅军,出关之武毅军,总数不过四千出头。加上又是初次上阵,几乎所有人都紧张起来。一比六的兵力对比……尤其是对方还有近三千的骑兵,能打赢么? 见手下一个个咋舌不已,郑森冷哼一声:“不过些许清军,便是再来十倍又何妨?”说着一催战马,便要上前。 “千户大人!千户大人,你这是?” 郑森只是不理,转瞬跑到前方,继而抽出军刀横着在地上划了一条线。转身扯着脖子冲所有人道:“此战许进不许退!凡越过此线者,斩!小旗退斩小旗,总旗退斩首总旗!我便站在这里,若我郑森退后一步,尔等尽可斩之!” 一种军官尽皆愕然。郑森环视战场,但见不知什么时候,张煌言与阎应元站在了与他同一条线上。张煌言负手而立,只是坦然地面对着六倍于己的清军;阎应元的军刀来回换手,阴沉的面孔之下,那澎湃的热血仿佛下一刻便要喷涌而出。 本阵之中,徐世程攥着缰绳的手已经沁出了汗水。他低声问向身旁的张力平:“此战……能赢么?” 张力平扭头看了他一眼,好半晌才说:“既然是赌博……哪来的只赢不输?” 成军半年,从未真枪实弹地打上一场。武毅军战力如何,指挥使徐世程心里没底,作为旁观者的张力平更加没底。 …… 与此同时,清军的先头部队之中,一干清军将领正错愕地看着满目的武毅军发呆。 张英元摘了头盔,挠着脑袋,对声旁的徐勇:“徐兄……张某可是幻视了?那明军怎地出关迎战了?” 他们原本都是左良玉的手下,本身就在明军之中,对于明军的德行早就一清二楚。出城野战?起初打闯军的时候还敢,后来闯军做大了,便再也不敢了。更何况,他们现在可是清军啊!身后就跟着三千满蒙骑兵。什么时候,没骑兵的明军步卒敢于在跟清军野战了? 徐勇摸着络腮胡子大笑:“如此岂非正好?若明军盘踞关卡之后,我等还需浪费一些时日。而今……说不得一战功成。明军既然将大把的功勋送到眼前,我等弟兄若不笑纳,岂不是却之不恭?啊?哈哈哈!” 张英元附和地笑着,笑罢了道:“既然如此,兄弟这便向傅赖塔请战……” 正说话的光景,一骑飞来,马上的满洲骑士桀骜道:“贝子爷有令,著你二人即刻率本部出战!” “喳!”张英元与徐勇一并抱拳。 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啊……显然,明军如此做派,很是伤了年轻贝子骄傲的心。他们可是大清的兵马!什么时候,明军遇到清军敢这般张狂,列阵而战了? 张英元领命一身,随即谄媚地笑道:“还请转告贝子爷,属下不消一刻,便将这部明军歼灭!”板正了身子,肃容冲着左右呼喝:“传令,出战!让那帮明军见识见识,我大清兵马的神勇!” 随着他的命令,密集的清军列着阵线,缓缓朝着对面的武毅军平推过去。走出去不远,口令声中,大队的步卒分为左右,朝着两翼便扑将过去。骑在战马上的张英元脸上全然是不屑……雁行阵?只需击破左右,继而朝中路包抄,便可轻易破之。这么少的兵力还摆出雁行阵,明军将领绝对是白痴! 正这个光景,猛然见前方不停地冒出白色的烟雾,紧跟着炮弹的呼啸声接踵而至。那些小跑着行进的清军,本能地觉着不好。举目望去,但见刺眼的阳光中,一个小黑点陡然放大!只是转瞬之间便砸将过来。 实心的炮弹落入密集的队列之中,一瞬间便攫取了无数鲜活的生命。高速而来的实心铁球,蛮不讲理地砸将过来,或者径直将清军的脑袋砸得稀烂,或者将胳膊大腿上半身带走,横穿队列之后,犹自弹出去老远,足足砸死砸伤了几十号清军这才停将下来。 “大人,明军有炮!”亲兵惊慌地喊着。 “我眼睛不瞎!”张英元咬着嘴唇,方才一颗炮弹就在他脑袋顶上飞过,若非他及时缩了脖子,怕是这会儿早就见了阎王。“给我继续冲!只要冲上去,跟明军杀做一团,那炮还有个鸟用?” “喏!张大人有令,加速冲锋啊!” “杀啊!” 先头的清军举着旗号,后头的清军提着盾牌腰刀,挺着长矛,嗷嗷叫着朝两翼的武毅军扑将上去。 …… 武毅军雁行阵之后,十二门拿破仑火炮一字排开,不时地轰鸣着,喷吐出白色的烟雾,继而将实心的铁球抛出去,砸向清军。一名澳洲军的炮兵上尉举着望远镜,随着清军前锋的移动缓缓转动。身旁的军士长已然估算出了距离。 “上尉,清军进入榴散弹射程了。” 上尉扔下望远镜高喊:“停止炮击!三分之二引线,榴散弹填装!” “三分之二引线,榴散弹填装!”口令一声接一声地传达下去。十二门拿破仑开始填装榴散弹。炮弹入炮之前,总会有一名澳洲军的炮兵用剪子估算着引线长度,继而狠狠下刀剪掉。 不片刻,十二门火炮已然填装了榴散弹。 “目标,1100,瞄准……放!” “放!” “放!” 砰砰砰……十二门拿破仑火炮依次开火。巨大的后坐力,让拿破仑在开火之后猛地朝后退出去老远,继而从修筑的斜坡上又缓缓复位。 翻滚着的榴散弹划着低平的抛物线,不过两秒之后变到了清军的上空。没等落地,猛地爆炸开来。榴散弹里蕴藏着的铅丸,便有如流星雨一般,呈扇面之状,拖着白色的轨迹一头扎向清军的队列之中。 顿时,惨叫声四起。那铅丸的个头可比子弹大了不少,又是近距离迸发出来,其威力……便是散弹枪也不可同日而语。密集的弹丸打击之下,大片大片的清军如同割麦子一般倒地不起。 击中躯干、头部的,吭都不吭一声就此死去!胳膊大腿中弹的,径直连胳膊腿都带出去了老远。那原本胳膊腿的位置,只是汩汩地喷涌着鲜血。有些在正下方的倒霉蛋,更是被密集的弹雨打成了筛子! 拿破仑炮虽然已经从澳洲军装备之中彻底的退役了,可其威力……尤其是装配了榴散弹之后,仍然不小!穿越众里那些枪毙党爱好者更是信誓旦旦地说,理想情况下,十二门拿破仑一次榴散弹的齐射,完全可以歼灭一个团排着密集队列的敌军! 只可惜清军的队形,并不能满足那种特殊情况。分裂两翼且不说,各部之间还存在着不少的距离。加之武毅军的炮兵大多是新手菜鸟,纵然有澳洲炮兵指挥,这准头也不会高到哪儿去。是以,大部分的炮弹只是在空旷无人的地方爆炸开来,少部分则幸运地吞噬着大面积的清军。 便是在榴散弹炮击之下,大部的清军依旧冲破了死线,朝着武毅军的阵线嘶吼着冲将上来。 谭正平目视着清军距离不过五百步,猛地举起军刀。 “举枪……瞄准!” “瞄准!” 哗啦啦声一片,前排的士兵端起步枪,只是大略地瞄准着。从侧面看过去,无数的步枪指着前方,枪口略微抖动。每一名第一排的士兵都眯着左眼,睁大了右眼,努力将敌人套入准星当中。 “开火!” “开火!” 砰砰砰砰……炒豆子一般的排枪声响起。只是轻微的青烟,转瞬便被晨风吹散。那迎面冲上来的清军,身子猛地一顿,胸口爆出一团血花,继而跌倒在地。 “第一排退后,第二排举枪瞄准……开火!” “开火!” 砰砰砰砰……又是无数的清军在弹雨中被打成了筛子。尽管武毅军实弹射击的次数有限,以至于不少的士兵打完一轮,哆哆嗦嗦的就是没法将子弹重新装入枪膛。但所幸这种紧张很快就过去,士兵们只是在军官的口令声中,开枪,后退,装弹,再开枪。 炒豆子一般的枪声连绵不绝,大片大片的清军纷纷倒毙在前进的路上。炮弹的呼啸声响彻战场,密集的拍枪声连绵不绝,一时间战场上硝烟弥漫。那些本以为胜券在握的清军,则在枪林弹雨中错愕着……三段射击之法没什么稀奇的,只是为何明军的三段射击如此之快?一排接一排,前后间隔不说数息……还有,为何射程如此之远?明军的三眼铳、鸟铳,不过五六十步的射程。而今隔着四五百步开外,为何还能打中自己? 错愕之后,紧跟着就是惶恐!枪林弹雨之下给人的压力,绝非血肉之躯可以匹敌。明军左良玉部本就是墙头草,欺软怕硬。只是恍惚之间便见身旁的袍泽莫名其妙地少了大半,纵是胆子再大的这会儿也打起了退堂鼓;至于那些本就贪生怕死的更不用提,丢下武器扭头往回就跑。 一队清军溃散,另一队的清军跟上来。可还没坚持多久,便在连绵不绝的排枪之中溃散。战场之上,武毅军的雁行阵之前仿佛又立起来一道无形的雁行阵。那些汹涌而来的清军只要冲到近前,便仿佛中了邪法一般,倒毙大半,余者尽皆溃散。 原本在队伍中间的张英元正诧异着明军诡异的火力呢,等醒悟过来的时候,愕然发现本阵已经处于明军火力打击的第一线。 “撤!快撤!”到了这个时候,保命要紧,张英元早没了当初的蔑视之心。只是兜转马头,丢下部署,扭头往回就跑。 接战不过二十分钟,近万的清军转瞬即溃!战场之上,无数的清军嗷嗷叫着抱头鼠窜。身上中弹,侥幸未死的,拄着兵器一瘸一拐地努力往回逃着。任凭他怎么哀求,身旁奔跑过的袍泽只是理都不理。 站在自己亲手划的那条线上,郑森长出了一口气,继而轻蔑一笑:“在我武毅军面前……清军不过土鸡瓦狗耳!传令,上刺刀,全军,向前!” 身旁的军官回头望了一眼:“千户大人,指挥使有令,各部原地待命,不得追击!” “不得追击?” 郑森当场就要发飙,转念之间,看到鞑子未曾出动的骑兵,脑子冷静下来。“那便原地待命,且看清军如何应对!” 雁行阵保持不动,与此同时,后阵的炮队停了开火。数名炮兵推着沉重的拿破仑,缓缓地朝前移动着。本阵之内,一众军官长出了口气,纷纷露出笑容,彼此点头,或是张狂地大笑着。 指挥使徐世程只是冷着一张脸,忽而训斥左右:“高兴个甚?骑兵犹在,便是胜了再多的步卒又如何?”左右军官纷纷噤声,谁也没注意到徐世程那双攥紧了缰绳的手,正缓缓地放开。 这一刻,徐世程心中澎湃不已!只是初战,不过两刻之内,便将近万的清军击溃。那地上横七竖八铺满的尸体,少说也得有四千之数吧?武毅军……可战!非得可战,甚至可力王狂澜于即倒!只待郑森那突发奇想的阵法得以印证,果真对付骑兵有效,那这天下间,可还有武毅军不敢战的对手? 想到日后的前程,徐世程胸中豪情万丈,只是拼命地压抑着兴奋劲,故作冷静地看着远处溃散的清军。 大胜关城头之上,大明督师何腾蛟指甲深深地陷入了三合土的城墙之中。待看到清军彻底溃散,老头一瞬间脸色涨红,猛地大力拍着墙头。 “好!甚好!甚好啊!”此战之前,他何腾蛟从未想过武毅军有如此战力。纵然火器犀利,想来将将能挡住三倍之敌也就到头了。哪曾想到,面对六倍之敌,单单是武毅军左卫并炮队,愣是谈笑间,自身一人不伤便将清军的攻势打退了! 亲信李云彪错愕了半晌,猛然想起了什么,大叫道:“督师,清军锐气已挫,且损失破重。此时不追击,更待何时?标下愿率本部出关迎敌!” 何腾蛟扭头往城下就跑:“准了!准了!本官亲率兵马接应徐世程!” 407 不捣乱真的会死啊! 407 不捣乱真的会死啊! 赢了?赢了! 何腾蛟以前所未有的矫捷,从城楼上跑下来。一路上因为速度太快,几次一脚踩空,好悬没摔下去。但何督师丝毫不理会滚楼梯的危险,甚至推开了左右的亲卫家丁,只是胡乱地发着命令:“右卫何在?如此大捷在即,岂能坐视?” “传令,全军集结!只凭左卫便将清军打得如此不堪,只待我武毅军全军压上,清军溃败近在咫尺!” “你……速去将本督亲卫集合起来!混账,就是那三百骑兵!只待鞑子崩盘,趁势掩杀过去,一场大捷定会落入囊中!” 随着他的呼喝上,左右亲卫不时地飞奔出去传达命令。待何腾蛟下得城楼,整个大胜关已经沸腾了起来。入目之处,到处都是从营帐中冲出来的武毅军官兵。 军官们声嘶力竭地喊着口令,士兵们抱着步枪飞奔跑入队伍中。亲卫队的三百铁甲骑兵牵着战马,套着马鞍铠甲,手忙脚乱之际弄得战马不耐烦,嘶鸣着人立而起。军需官挽着袖子,丢了帽子,只是嘶哑着嗓子呼喝着手下将一箱又一箱的弹药从库房里抬将出来。 那原本在城头修筑城墙的民夫,早就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只是诧异地看着关内发生的一切。人声鼎沸,战马嘶鸣之际,何腾蛟的热血稍稍凉了几分。 大明督师何腾蛟就站在关门前,负手而立,脸上全然是欣慰与自信满满。 看来先前是错怪徐世程了,以为那个小人是想投了鞑子……没成想,他徐世程不但没投鞑子,反倒是单独领着左卫出关迎敌,一举挫败当面之清军! 方才站在城楼之上,他何腾蛟可看得清楚。冲锋的清军铺天盖地,少说也得有万把人。左卫只是站好了阵势,不停地击发火铳。密集的弹丸之下,清军如同割麦子一般一层又一层地倒毙。待清军退回去,地上少说扔下了一半的尸体。前后不过两刻! 从前他何腾蛟一直认为武毅军战力强悍,可没想到居然强悍到这种地步!雁行阵之下,排枪连绵不绝,百步之外冲锋的清军根本到不得近前,只是在那一条线上铸成了一道尸山血海罢了。说起来,那雁行阵可还是他何腾蛟力主推行的……不但充分发挥了火力上的优势,更是兼顾了防御纵深。 此前他何腾蛟只当鞑子兵锋过盛,武毅军只能凭关而守。刻下看来,他何腾蛟还是保守了啊……左卫两刻间便可毙伤五千,若是加上右卫……还有亲卫军,趁着清军溃败之际,只需压上去,便是一场大捷啊! 恩,那徐世程虽然有些不听话,但也可以容忍嘛。人家不但没投鞑子,反倒打出了一场胜仗!等此战过后,敲打是必须的,可有功也得赏!不但要赏还得大赏。待击败了当面之敌,定要好生上奏,为徐世程等左卫将官求一场功名。 这么看来,听话与否都是次要的……戚大帅就曾经私底下说过,太听话的都是窝囊废,真正敢打敢拼的都是刺头。只要那徐世程再接再厉,胜仗不断,他何腾蛟便容忍下来又何妨? 至于右卫……这帮可是他何腾蛟的亲信。捷报之中也得重点提提,否则寒了心,来日谁还理他这个督师?将将之道,无外乎左右平衡嘛…… 正思索的光景,只见一人慌慌张张蹿到自己的面前:“督师,这是意欲何为啊?” 何腾蛟定睛一瞧,确是武毅军中军陈子龙。 瞧见陈子龙慌张的样子,何腾蛟傲然一笑:“是卧子啊……无他,本官业已决定,出关接应徐世程之左卫……” “大帅万万不可啊!”陈子龙急了,不分上下尊卑地一把扯住何腾蛟:“大帅!若先前全军一起出关也就罢了,而今左卫初战告捷,且阵势已成。右卫出关……这……”有些话陈子龙没法说,这他妈的不是去摘桃子么?左卫刚刚打了胜仗,士气高昂。你带着右卫出关去摘桃子……人家左卫怎么想?打仗就讲究个军心士气。见着右卫如此,只怕左卫士气一衰,再临战阵没了心气。加之大胜关不留一兵一卒……一个不小心就是全军溃败啊!“断然不可啊,大帅!” 何腾蛟老于世故,焉能听不出陈子龙的话外之音?当即脸色就落了下来,训斥道:“卧子,你这是何意?本官为武毅军之帅,便是左卫打赢了,功绩不也算在本官头上?何须与士卒抢功?本官是怕左卫独木难支,是以才出关接应。何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哼!”冷哼一下,摔掉陈子龙的双手拔脚就要走。 “大帅!”陈子龙不依不饶:“大帅……” “休要再言,本官主意已定。若是此番大败而归,本官自向朝廷领罪!”何腾蛟的倔脾气上来,黑着一张脸,全然不给陈子龙说话的机会。 陈子龙急得直跺脚,万般无奈之下道:“大帅,这大胜关岂可不留一兵一卒?陈某甘愿督一千户,坚守大胜关,以待大帅全功而返。” “恩……”何腾蛟一琢磨也对。不留一兵一卒的确有些不靠谱,不说旁的,这大胜关里堆积着武毅军的弹药补给,还有一帮子的民夫。没了士卒看着,万一那帮民夫一哄而散……“既是如此……姚本昌!著你与陈中军一并留下,固守大胜关。” “喏。”第五千户所的姚本昌有气无力地回答着。看向陈子龙的面色已然不善。大胜之际,他姚本昌平白无故地被留下来守关……将来报功的时候这不是没了他的份儿么? 瞧见姚本昌的德行,何腾蛟停下脚步,黑着脸训斥道:“你只需固守大胜关,待本官大胜而还,少不得你的功劳。” “喏!”听了这话,姚本昌才精神了一些。 正这功夫,李云彪兴冲冲地跑过来一抱拳:“督师,右卫全军集结完毕。军情如火,我等速速出关吧!” “正是此理,走,出关!” 紧闭的关门,吱吱呀呀左右分开。大队大队的武毅军,这会儿也不讲什么脚步齐整了,只是在带队军官的敦促下人挨着人,脚踩着脚,小跑着呼啦啦便冲了出去。 片刻之后,那面硕大的‘何’字帅旗已经竖了起来。帅旗指引之下,右卫便有如雨天的蚂蚁一般涌了过去。 排列成雁行阵的左卫军官一个个目瞪口呆地发现,徐字帅旗在前,何字帅旗在后……这……这这这,这他妈的该听谁的啊? 索性何字帅旗左右的旌旗还没有发出新的指令,只是命令左卫原地待命。 处于雁行阵之后的徐世程正举着澳洲望远镜查看清军变化的,身旁的军官猛地拉扯了他一把,愕然道:“大人,何督出关了!” 错愕了一下,徐世程猛然回头。但见右卫大队人马簇拥着何字帅旗正汹涌而来,眼瞅着已经全部出关,刻下正乱糟糟地展开阵列……徐世程只觉着一阵头晕目眩,好悬没从马上摔下来。这种事当初奢安之乱的时候,他碰到太多了! 那帮子见危险就跑,见便宜就抢的同僚,经常就这样乱糟糟的冲上来搅局,然后将大好的局面搅成大败!回过头来还参上自己一本,将过错全都推到自己脑袋上……难道过往的种种还要重演? 难道好端端的胜仗又要变成大败? 恍惚之间,徐世程已经急了,一把拉过身旁的军官:“你!给俺去拦住督师,叫其身后列阵,退回大胜关!” “这……大人,卑职……卑职该如何开口啊?”那军官哭笑不得道。 “老子不管你怎么开口,你只记得一件事,拦不住督师,你提头来见!” “喏!”军官阴沉着一张脸,拨马朝回就跑。 徐世程又拉过一名军官:“传令,左卫只需看我令旗动作!” “喏!” 一时间,本阵之中十几骑飞奔而出。背后插着令旗的传令兵只是扯着嗓子大喊:“徐将军令,左卫不得妄动,一切看徐将军令旗行事……” 雁行阵稍后,郑森挑着眉毛看着后方,随即冷哼一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传令,我第四千户所全军只听徐字旗的命令!” “喏!” …… 与此同时,对面的清军阵营之中。 近万的清军离阵出,转瞬之间死亡近半,狼狈逃回。余下的清军一个个目瞪口呆!这他妈还是明军么?这他妈还是三段射击么? 大家原本都是明军,熟知火器战法的不少。那鸟铳、三眼铳射程不过三五十步,威力大是大了,可临阵之际,只要咬牙冲上去,明军的火器便成了烧火棍。这一点早就是共识!可而今,面前的明军彻底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 六百步便开火,而且还真打到了不少人。中弹者吭都不吭一声扑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这也就罢了,最要命的是明军的火铳打起来连绵不绝,一轮接一轮!近万的新附军看着哭爹喊娘逃回来的同僚,一个个噤若寒蝉。除非来一场雨,否则这仗没法打! 张英元浑身有如烟熏火燎过一般,黑灰布满了一张脸,捂着被弹片擦伤的胳膊,狼狈逃回。见到贝子傅赖塔,顾不得许多,滚落马下,踉踉跄跄上前两步抢倒在地。 “贝子……卑职……卑职……哎!”他张英元还算是幸运的了。那徐勇比他倒霉多了,冲出去没多远,头顶上一枚榴散弹炸开,徐勇径直被打成了马蜂窝,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左右亲兵死绝,徐勇的尸体就扔在战场之上,撤退之际根本就没人敢把其尸体抢回来。 傅赖塔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瞧见张英元的丧气样,怒从心起,抡起鞭子就是一通抽打。继而用半生不熟的汉话呵斥着:“没用的南蛮子,滚下去!” “喏……啊不,喳,喳!”如蒙大赦的张英元屁滚尿流地跑了下去。 傅赖塔拧着眉头对左右道:“这股明军火器犀利……什么来路?” 有***军官马上回答:“贝子爷,昨日探子来报,说是什么武毅军。” “武毅军?”从没听过大明有一支……啊,对了,月前听闻,马士英生怕四镇坐大,是以从牙缝里头扣出银子,建了一支武毅军。据说火器甚为犀利……而今看来,传闻不假。这铺天盖地的火力,便是精锐的满蒙八旗也受不了! 沉思了一下,傅赖塔道:“传令,原地列阵,待英亲王的大队人马一到,便是用人淹也淹死狗屁的武毅军了!” 命令刚下达不一会儿,但见远处的大胜关关门敞开,无数的武毅军冲将出来。阵线之前,那一个个的方块阵明显有些骚动。 傅赖塔一把揪过一名新附军将领:“这是何故?” 那新附军将领不是旁人,恰是金声桓。金声桓手搭凉棚观望了一下,继而苦笑起来:“回贝子爷……怕是……怕是关内明军,见有便宜可占,出来抢功来了。” “哦?”傅赖塔仔细查看一番,但见雁行阵虽然齐整,但明军人心已经动摇。后阵的明军不停地朝前涌过来,眼瞅着就要越过雁行阵。刻下整个明军的阵型已经乱成一团,若是此时尽遣骑兵……保不齐就会转败为胜!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傅赖塔这才瞧见身旁的是金声桓:“你,领着兵马从中路突击。本贝子亲率骑兵从侧翼包抄。此战若是胜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喳!”金声桓领命一声,点齐了兵马,跃阵而出。与此同时,三千满蒙骑兵兜着马缓缓从侧翼涌出。 近五千的步卒在金声桓的带领下开始朝着中路突进,在其身后,满蒙骑兵列好了阵型,开始小跑,随时准备发起冲击。 …… 看着远处的清军再次发起进攻,并且是步卒卷着骑兵,徐世程连忙下令:“全军变阵!开炮阻击!” 几面旗号升起,雁行阵之后,一字排开的十二门拿破仑火炮依次开火。 “榴散弹,三分之一引线……放!” “放!” 黑黝黝的榴散弹划着弧度不大的抛物线飞将过去,大部分还没落地便在空中炸开。便有如天女散花一般,无数的铅弹朝下砸过去,大片大片的清军惨叫着铺满了地面。 与此同时,雁行阵也开始缓缓变形。 谭正平看准了旗号下达的命令,随即开始下令:“立正!向左转!成六列纵队,向后一步……走!” 哗的一声,偶数排的士兵纷纷向斜后方踏出一步。转瞬之间,三列变成了六列。 “左旗,向右转!起步走……左转弯,左右左,左右左,立……定!右旗,向左转!齐步走……左转弯……立定!” 随着谭正平的口令,第三十三百人队已经变成了平行着,斜面对着清军冲击方向的两排直线。与此同时,左边的第三十六百人队在军官的口令声中,靠拢过来,同样排成了两条平行线,继而与第三十三百人队汇合在一起,组成了一个空心棱形方阵! 与三十六百人队的百户彼此点头示意,处于棱形空心阵中央的谭正平接过了指挥权。 “成密集队形,集合!” 转瞬之间,空心阵开始收缩,士兵们肩膀挨着肩膀,再无半点空隙。 “填装子弹,上刺刀!” “填装子弹,上刺刀!” 哗啦啦声中,两队士兵纷纷将刺刀挂在枪口,继而开始填装子弹。不片刻的功夫,整个棱形空心阵已经变成了大号的刺猬! 这般密集的队形,挺着的刺刀便有如刺猬身上的尖刺。除非将战马的眼睛蒙上,否则就凭着生物的本能,便是骑兵冲过来也只能围着空心阵兜圈子。 战场之上,左卫组成的雁行阵已经变成一个个的棱形空心方阵。对面的清军眼瞅着就要冲入步枪的射程,而右卫的先头部队眼看着就要冲过阵线。 李云彪冲在最前头,眼睁睁看着左卫变成了一个个的刺猬阵,继而将他们这些后来者完全暴露出来。而远处的清军已经迫近,尤其是那骑兵,已经开始加速。还算有点军事常识的李云彪本能地觉着不对! 这般的阵型,武毅军从来就没有演练过!左卫何时习练的? “停下,停下!”李云彪待看清了形势,已经冷汗直流!左卫已经变成了一个参差不齐的直线,少了左卫的雁行阵保护,这不等于直接暴露在鞑子骑兵面前么?一条直线,兵力薄弱,没有纵深,只怕鞑子骑兵一冲既破。到那时…… “别走了,都他妈停下!”李云彪声嘶力竭地嚷嚷着:“快!学左卫,给老子组成那阵型……上刺刀,上子弹……” 只可惜一切都晚了! 傅赖塔率领的三千骑兵陡然加速,不过须臾的功夫便冲了过来。一个个的空心棱形方阵中间,有着百多米的间距。 起初傅赖塔还想着冲破几个刺猬阵,可密集的火力以及一层层雪亮的刺刀,逼得他不得不转向,继而从两个方阵中间冲将过去。 啪啪啪啪,一排又一排的排枪从空心方阵打过来,飞奔而过的骑兵,有如过了一层筛子一般,中弹的倒霉蛋不停地从马上摔下来。 不过过了几个方阵,傅赖塔已经丢下了三四百号的骑兵。 “贝子爷,明军的阵势太过古怪,冲不过去啊!” 傅赖塔睚眦欲裂,腰刀前指着:“不用管刺猬阵,给爷继续往前冲!只待冲破后阵,南蛮子就败了!” “喳!贝子爷有令,继续往前冲啊!” “杀!” 两千多骑兵滚滚而来,丝毫不理会左右的空心方阵,丢下一具具尸体,笔直地朝着何腾蛟帅旗所在的直线阵冲去。 右卫的武毅军早就被汹涌而来的骑兵吓住了,手忙脚乱地填装了子弹,继而在军官的呼喝声中草草地放了两轮排枪。第三排的士兵没等举枪呢,鞑子的骑兵已经冲到了阵前。 烟尘滚滚,万马奔腾。马上的鞑子骑兵呼喝着,高举着各式令人发毛的兵器。笔直地朝自己冲来,且周遭毫无遮挡,便是换了任何人也没法不害怕。 哄的一声,排列在一起的长条方阵就乱了!没人再理会军官的命令,有的朝左边跑,有的朝右边跑,更多的则朝后逃窜。 只是转瞬之间,有如风卷残云,鞑子的骑兵已至! 薄薄的阵列,根本就挡不住骑兵。便有如利刃切黄油一般,一瞬间骑兵便将其穿透。 马刀挥舞,战马奔过,只留下了一地的尸体。 “贝子爷,现在怎么办?” 傅赖塔拨开左右,用刀尖指着前方的‘何’字帅旗:“冲上去,把那姓何的给爷砍了!” “冲啊!杀啊!” 滚滚的骑兵如同铁流,笔直地朝着何腾蛟的本阵涌去。 不过一个千人队的本阵,如何抵挡这股铁流?不过放了三轮排枪,便有崩溃的兆头。 何腾蛟拔出宝剑,只是如同疯魔一般地嘶吼着:“不许退,不许退!后退者,本官定斩无赦!”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谁还听他的? 身旁的亲卫上前一把夹住:“大帅,撤吧!再不撤就全完了!” “我不退,老夫便是战死也不退!” 还没等何腾蛟与亲卫争执出个结果来呢,汹涌而来的骑兵已经卷了过来。势不可挡的冲击,顿时将混乱中的千人队拦腰斩断。 透阵而出的鞑子骑兵,兜着圈子,瞧准了帅旗,转瞬之间已经将其包围了起来。 傅赖塔瞧准了帅旗下的老头,仗着骑术高超,腾出双手,站起身来一声厉吼,便将手中的刀投掷了过去。 那马刀翻滚着,划着弧线直奔何腾蛟而去。何腾蛟在亲卫的保护下,急忙闪避。仓促之间,径直将掌旗兵暴露出来,那马刀不偏不正正好将劈砍在了掌旗兵的脑门之上。晃悠了几下,掌旗兵身子一歪倒毙在地,那杆何字帅旗,不可避免地朝前倒下。 “赢了!”两千余鞑子齐声高呼。 “败了……”瞧着帅旗倒了,左右一枪未发的武毅军右卫,只是错愕了一下,紧跟着习惯性地开始崩盘,朝大胜关方向逃窜。 瞧见战场上刚刚上阵的右卫有如潮水一般溃败,甚至就连组成空心阵的左卫士兵都开始不知所措起来,空心阵之中的徐世程已经痛苦地将头盔扔了出去。 “入你娘的何腾蛟!你他娘的不捣乱能死吗!” 408 日月旗飘扬 408 日月旗飘扬 瞧着大好的局面转瞬之间便要崩盘,徐世程气急败坏,身旁的张力平整个人已经木然了。他们这帮现代人,莫名其妙地降临到了这个时空,还是鸟不拉屎的澳洲。隔绝大陆,闭门造车闷头发展了三年,除了想着自己吃饱喝足,过上富足的日子之余,想的不就是力挽狂澜,阻止野蛮践踏文明,阻止一个民族的沉沦么? 为了这,技术狂们好似发了疯一般扑在自己的岗位上,就说林有德那家伙,眼瞅也是奔三的人了,到现在连个老婆都没讨上;管理型的人才整天挖空了心思琢磨着将澳洲的社会结构正规化;邵北他们一年到头都在外面跑,引进移民,拓展外部关系;军方的小伙子们,更是没日没夜的操练,就等着登上故土,消灭满清的那一天。 为了跟南明扯上关系,邵北那个自诩冷静的家伙,玩儿火***一般把自己陷在南京。被明军围了好几天,胡搅蛮缠之下才打开了南明的国门。而后又是提供贷款,又是出售武器的,总算让南明建立起了一支迥然于时代的军队。 不管是出于自身利益还是民族情感,大家都想着只要这支武毅军不断的扩大,总会挡住鞑子南下的脚步吧?排队枪毙又如何?m1644的性能在那儿摆着,便是野战,只要构筑好防御工事也不怕狗屁的八旗精锐! 事实也证明了大家的推论! 昨夜郑森径直找到张力平,将想要出战的想法说了出来,而后又说明了其信心的来源——棱形空心方阵。国姓爷到底是国姓爷,纵然历史轨迹已经完全偏离,可郑森这家伙的素养不是盖的。这可是空心方阵啊!不,是棱形空心方阵! 当初英国佬愣是用空心方阵打得法国佬哭爹喊娘,足以证明这阵型对付骑兵确实有用。更何况郑森这家伙又在此基础上将其变成了棱角对准对方冲击方向的棱形空心方阵? 清晨出关,不过四千武毅军,半个钟头的时间让清军第一波的冲击损失过半。对面的清军不过三千骑兵,即便冲过来又如何?对付没有火炮的清军,棱形空心方阵足以! 哪怕阿济格有拿破仑那素养,这大胜关外不过上演另一幕的滑铁卢罢了。 甚至武毅军都不需要胜利,只需要与清军僵持住就好。待下午海军抵达,密集的舰炮轰击之下,哪有不崩溃的道理?再加上那一千的黑水雇佣兵,这西线……固若金汤! 可现在……瞧着乱成一锅粥的战场,张力平能说什么?除了苦笑还是苦笑。有些人……不捣乱真的会死啊! 三千年以降,有姜子牙就有申公豹,有岳飞就有秦桧……你要是跟芸芸众生一般浑浑噩噩的度日也就罢了,但凡你睁开眼要做点什么事儿,总会有一群王八蛋站出来捣乱! 当然,何腾蛟对大明的忠诚不容置疑。可他妈的好心办坏事儿的还少么?这混蛋到底是怎么当成督师的?还有没有一点点的军事素养? 张力平咬牙切齿地举起手中的狙击步枪,略一瞄准,轻扣扳机。砰的一声过后,狙击镜中一名鞑子后心爆一团血花,径直扑落马下。 填装子弹,瞄准,射击!如此反复,连续开了五枪,心中的烦闷稍减。张力平狰狞着一张脸:“徐世程,想办法啊!” 满脸都是恼怒与不甘的徐世程急了:“张将军……事到如今,俺他娘的还能怎么办?”他手指着四周沮丧地道:“最好的结果,能有半数退回关内都不错了!” 再开一枪,张力平头也不回地道:“我不管这些,我只问你,有没有办法赢!” “赢?”帅旗一倒,军心士气顿无,还怎么赢?徐世程指着远处被包围的何腾蛟本部道:“鞑子与何腾蛟那王八蛋混在一起,俺总不能……”徐世程陡然顿住,继而瞪大了眼睛开始思索起来。 张力平放下了步枪,朝着其有些阴冷地一笑:“别忘了……你现在是澳洲公民!” 澳洲公民……澳洲公民……四个沉重的字眼在徐世程耳边来回回荡着。胸口不争气地猛烈跳动起来。 “指挥使,清军步兵总攻了!”一名军官指着正前方嚷嚷道。 扭头看过去,视线所及之处,清军的步兵如同浪潮一般的汹涌而来。 徐世程狠狠一咬牙,人生不就是一场赌博么?胜了,封侯拜相,封妻萌子!败了,转投澳洲人,不过是从头开始! “打旗号,令第四、第五千人队展开队形,阻击步卒;第六千人队保持队形,把鞑子骑兵给老子围了!炮队,他娘的发个甚地楞?给俺朝着鞑子骑兵,轰!” “大人……何督还在,用炮……” “自己找死怪得谁来?速速开炮!”徐世程脸上狰狞一片:“出了事儿俺一力承当!” “喏!” “徐指挥使有令,第四、第五千人队展开,迎击正面之敌!第六千人队保持队形包抄后翼鞑子骑兵!” “炮队,目标鞑子骑兵,榴散弹,开火!” 乱有有序的命令一道接一道地传达下去,徐字帅旗两翼的旌旗升起又落下,不停地将命令转达出去。 …… 砰砰砰……连续三声枪响,三名武毅军士兵应声倒地。其余百十号人愕然停住了脚步。 郑森举着的左轮手枪,还冒着丝丝的青烟,冷峻的面孔上皱着眉头,满是狠戾之色。 “我说过了,以此为线,退后半步者……杀无赦!” 一名总旗急了,一抱拳:“千户!非是我等不效死,方才阵仗之上,我等可曾退却半步?”他指着后方道:“而今帅旗已倒,显是败了。莫非千户非要我等尽数死于此?” “徐字旗尚在!都给我回去!” “大人!” “回去!”郑森强硬的话语不庸置疑。 那总旗看着郑森良久,愤愤一跺脚:“这他娘的打的什么仗!弟兄们,咱们回去,今日便葬身在此罢!” 眼瞅着百多号武毅军又回了队列,郑森长出了口气。意外上了澳洲人的贼船,一待就是一年半。这一年半的时间里,上到天文下到地理,澳洲的书籍完全颠覆了郑森固有的认知。 这些寻常士大夫看来的旁门左道也就罢了,最要命的是澳洲于社会、军事,从理论到实际操作,完全迥然于世!就如同傅大侠一般,年轻的郑森从不屑到怀疑,从怀疑到犹豫,最终接受了大部分的澳洲知识。 余下的半年时间里,郑森如饥似渴地吸收着澳洲奇特的知识体系,尤其是军事、政治理论。《战争论》、《大棋局》、《大战略》、《军事地理学》、《战争的艺术》等等等等,他一边阅读,一边拿着澳洲军做验证。如果不是担心家里人着急,他郑森宁肯在澳洲再待上十年! 也正是凭借着在澳洲学到知识,初入武毅军的郑森,仿效着古今中外的成功将军,与士卒同甘共苦,一个锅里吃食。又根据武毅军的战法,研究出了各式各样的战术。眼瞅着就是初战告捷,只要打上几场胜仗,武毅军便会成为第二个戚家军一般的铁军。而后朝廷重视,其模式大规模推广,内肃奸佞、北收故土,大明中兴在即……有澳洲盟友的照顾,这一切都极有可能!可这一切随着何腾蛟的乱入,全成了泡影! 一瞬间的无力感之后,郑森心里头满满的都是不甘! 自己与麾下将士已经足够努力了,可他妈的凭什么别人的错误要连累自己失败?澳洲人那句开玩笑的话还真没说错……不怕神一样的敌人,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啊! 可他郑森就是不甘心!不甘心!今日便是死在这里,也好过窝窝囊囊地退回去,从此再也抬不起头来! “千户!徐字旗命令,我第四千人队就地展开,迎击当面之敌!” 旁边军官的大声提醒,让郑森猛然扭头观望。但见刻下右卫的两翼已经溃败着涌回大胜关,近两千的鞑子骑兵兜战马将何腾蛟的本部兵马团团围住。再近一点,徐世程的帅旗不停地摇动着,本队组成两个空心方阵正缓缓朝后方压去,沉寂半晌的大炮调转了炮口,正朝着鞑子骑兵与何腾蛟的本队不停地轰击着。 徐世程……疯了? 郑森只是错愕了一下,继而一腔鲜血猛然涌上头部。 “千户,我等该如何处置?” “千户大人速速拿主意!” 郑森一咬牙,将左轮手枪收好,抽出插在地上的大马士革军刀,猛然前指:“第四千人队,就地展开!进攻!” 与此同时,左翼的张煌言几乎同时下达了命令:“第五千人队,展开,进攻!” 两个千人队一边开火射击,一边就地展开。排列密集的空心方阵,对付骑兵也许是刺猬阵,无从下口。可对付步兵……那完全就是大号的漏勺。没有充分的火力优势,只待步兵一冲上来,白刃战之下武毅军不但没优势,反而是处处的劣势。 “填装,举枪……开火!” 砰砰砰砰……一阵排枪过去,百多米开外的清军顿时倒下去一层。左右与后边的总旗,随着军官的口令快速地展开,只是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已经变成了线性阵列! 雁行阵的斜线式阵型虽然好,可这个时候哪还有时间管这个?阵前的士兵,只是在军官的沙哑声敦促下,机械地举枪开火,填装子弹。 中路与左路的线性队列几乎连在了一起,而右翼,五个空心方阵正小跑着朝后方的清军骑兵围拢过去。 阎应元阴沉着一张脸,弃了马跑在最前头,眼瞅着周遭的武毅军士兵神情恍惚,阎应元抽出军刀,猛然提着走调的嗓子吼道:“我们就是武毅军~预备……唱!” “我们就是武毅军,英勇无敌的武毅军。”士兵们参差不齐,有些心不在焉的歌声响起。 “尔等可是没吃饭?”阎应元厉声吼着。 “迎着箭雨和骑兵,奋勇向前向前向前!”声音稍稍起色。 阎应元回首一个耳光过去:“摸摸胯下,卵子可还在?” “用弹雨炮弹消灭敌人不怕那艰和险~噢啦啦啦啦啦我们是无敌的武毅军……”受不得千户阎应元的刺激,方阵中二百来名武毅军扯着嗓子开始嘶吼起来。 武毅军进行曲一遍又一遍地唱着,渐渐的,周遭四个方阵也跟着唱了起来,噼噼啪啪的小鼓与短笛的声音也同样响了起来。 歌声当中,第六千人队的五个空心方阵踩着鼓点,踏着整齐的步伐,端着挂了明晃晃刺刀的步枪,朝着后方战阵的中心压将上去。 …… 张力平还在用狙击步枪不停地射击着。身旁的徐世程干涸着嘴唇,瞪大了眼睛,英俊的脸上再不见往日的纨绔,只是狰狞一片。 “他娘的,开炮,开炮!”徐世程回首看向身后的炮兵:“老子叫你开炮!用榴散弹,用他娘的葡萄弹做甚?” 那总旗委屈道:“大人,没法打了。除非是用葡萄弹!距离太近,榴散弹没法用。” 徐世程这会儿完全容不得旁人反驳,抽出军刀朝下就要劈砍! “大人使不得!”旁边的军官赶忙拦住:“此事不怪炮队,不过百步之遥,榴散弹引线没法剪裁!” “用不得?”徐世程瞪着虎眼问道。 “没法用……” “拿来!” “啥?大人您……” “拿来!”见那总旗还在错愕,徐世程飞身下马,抱起一枚榴散弹,抢过一只打火机,上了马催马就要冲出去。 “大人!您这是何故?”左右赶忙将其拦住。 “尔等贪生怕死,徐某自去与鞑子同归于尽!闪开!” “大人万万不可!” “滚开!” …… 正撕扯的光景,但见昨夜为徐世程洗脚的那亲卫偷偷抱了一枚榴散弹,飞身上马,从怀里掏出火折子,陡然策马而出。 “大人!牛二蛋欠你的债清了!”飞奔之际,牛二蛋回过头来,满是坦然地笑着:“大人他日封侯拜相,清明之日莫忘了给小的送些纸钱!” “二蛋!”只是错愕的光景,徐世程手中的那枚榴散弹已然被左右抢下。不过百多步的距离,转瞬即至,牛二蛋高举着的榴散弹,冒着丝丝的青烟,临冲入鞑子当中之际,牛二蛋只是咒骂着:“狗鞑子,老子***们祖宗十八代……” 沉重的榴散弹飞出去不过几米,而后径直在空中炸开。轰!便有如绚烂的烟花一般,密集的铅弹四散而去。爆炸过后,再也不见牛二蛋的身影。爆炸中心四周,只是一片尸横遍野! “二蛋啊!”牛二蛋的同袍弟兄一声嘶吼,学着牛二蛋的样子,抱着榴散弹策马而出:“且等等哥哥,俺替你报仇啦!” 轰…… 只是两枚的榴散弹,在密集的人丛中炸开,竟带走了不下五百号的鞑子。 武毅军疯狂的劲头,已经让胆小的鞑子胆战心惊。 “贝子爷,咱们撤吧!” 傅赖塔捂着肩膀,咬牙忍着疼痛径直将一枚弹片抽将出来,而后回首就是一刀将那参领劈砍落马:“有生无死!哈木齐,拦着后阵明军。其余人等随爷砍了何腾蛟!只待何腾蛟一死,明军不战自溃!” …… 战阵之中愈发混乱的光景,大胜关门前同样混乱异常。 两千多一枪未发的武毅军围在关门口,后排挤着前排,前排没命地拍打着关门,所有人等纷纷哀嚎着,恳求着。 “行行好,放我等入关吧!” “陈大人福泽万年,只要让小的进去,小的回去给您立长生牌位……” “姚本昌!速速开门,否则别怪俺砍了你!” 城楼之上,千户姚本昌已经全然不知所措。瞧见此等情形,哆嗦着嘴唇问向身旁的中军陈子龙:“陈大人……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陈子龙凛然道:“绝不能放进来!”瞧见溃军中的李云彪,陈子龙厉声训斥:“李云彪,尔不思进取,撇下何帅,当陈某的刀不快吗?” 李云彪涨红着一张脸,扯着脖子理直气壮地嚷嚷道:“放屁!你个文官懂个屁的阵仗?临阵之际,胜败乃是常事!速速放俺进取,否则别怪俺不客气了!” “李云彪!倘若尔再不知悔改,休怪本官也不客气了!” 李云彪已经急红了眼,掏出腰间的左轮手枪,朝着陈子龙便开火。 砰砰砰……便是陈子龙躲的再快,肩膀头也中了一弹。 矮身于墙垛子之后,陈子龙再也管不得许多了。抓过姚本昌,冲着其嘶吼:“李云彪领兵犯上作乱,姚千户,速速开火击毙之!” “啊?” 趁着姚本昌愣神的光景,陈子龙径直将宝剑架在了对方的脖子上:“你若不下令,某便砍了你!” “这……喏!”姚本昌万般无奈之下,扯着脖子大喊:“第三千人队……全体都有!目标城墙下,举枪……开火!” 哗啦啦一阵枪栓响动,近千支步枪指向了城墙下的溃兵。 李云彪脸上全然都是轻蔑……就凭姚本昌,还有那个文官,敢开枪?可还没等他戏谑几句,但城墙上头猛然一片青烟喷吐而出。李云彪但觉得胸口如遭雷击,身子晃动了两下。错愕地低下头来,却见胸口已然多了几个窟窿,那鲜血正从窟窿里汹涌而出! 陈子龙……他妈的真敢开枪啊!晃了晃,李云彪手向上探出,似乎想要抓住什么,继而猛地向后栽倒。 “千户大人死了!” “他们开枪了!快跑啊……” 在下头慌乱一片的光景,陈子龙捂着肩膀头从墙垛子后站起了身。扯着嗓子高喊:“袍泽弟兄们!且听某一言!” 反复喊了数声,下方的嘈杂总算渐渐安静下来。 “诸位我武毅军之兵佐,陈某试问一言,我等来此是为何故?” 下方安静一片。 “可有人回答,是为何故?”远处的枪炮声丝毫压制不住陈子龙的嘶吼。 良久,有个老兵痞子有气无力地回答道:“杀敌报国……陈大人,大道理我等都知晓,无非那一套。我等弟兄若是怕死,何必跟着出关?”那兵痞子气愤道:“可当官儿的怕死俺们又有什么办法?合着只许当官的跑,不许俺们当兵的跑?您陈大人稳坐城楼,自然不需拼死搏杀……说风凉话,谁不会?” 下头嗡嗡声一片。 陈子龙见此,向前两步,将手中的宝剑丢掉:“姚本昌,你帅本部镇守大胜关,便是陈某回来,除非是胜了,否则不许开门。你可听见了?” “听见了……”姚本昌猛然想到了什么,倒吸了一口冷气:“陈大人,你这是……” 没等他说完,就见陈子龙喊了一声:“且接住了!”而后纵身一跃,身子前扑跳将下去。大胜关的城楼近六米高,瞧着陈子龙如同大鸟一般扑下来。下头的一众溃兵无不骇然! 那老兵痞子反应最快,刚忙往前抢:“且接住陈大人!”几个反应过来的赶忙往前赶,那老兵痞子怕来不及,更是径直扑在地上,径直当了肉垫子! 也亏着几个溃兵反应快,七手八脚将陈子龙接了下来。 待双脚落地,扭了脚的陈子龙呲牙咧嘴道:“当官儿的怕死,那便宰了当官儿的!此战,陈某与诸君同生共死!” 掷地有声的说辞,震的周遭一众溃兵无不愕然。 那老兵痞子站起身,冲着陈子龙一抱拳:“但有陈大人此举,我等弟兄便是战死了又何妨!弟兄们,咱们……杀回去!” “杀回去!杀回去!” 震天的呼喊声中,猬集在大胜关门口的两千余武毅军右翼溃兵,在中下级军官扯着嗓子的命令中,草草地排完了队列。也不管面前的队伍是不是自己的总旗,只是人挤着人,肩并着肩,上好了子弹与刺刀,朝着前方嚎叫着冲将上去! 此时此刻,损失过半的鞑子骑兵锐气已经挫。贝子傅赖塔瞅准了时机,仗着个人骑射本领高超,愣是从人逢里射出一箭,径直钉在了何腾蛟的后背。 见大功告成,残存的鞑子雀跃不已。 “何腾蛟死了!何腾蛟死了!” 傅赖塔听着周遭人等的阿谀之词,满脸都是兴奋。可转瞬之间,傅赖塔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一片! 视线所及之处,本已经溃败的明军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排着密集的队列,嗷嗷叫着重新冲上来。在身后,那五个刺猬阵眼瞅着就要将己方包围!侧翼,那些堪比塔利班的明军不时地抱着炸弹冲将过来! 这……到底是怎么了? 帅旗已倒,主帅已死……按理来说明军该败了啊?而且是彻彻底底的惨败,所有的明军都该丢下兵器抱头鼠窜,逃回关内,任由八旗精锐随后掩杀。 可他妈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倒了帅旗,死了主帅,明军反倒更加拼命了? 莫非……那何腾蛟是假的? 想到这儿,傅赖塔再也顾不得高兴了:“撤!撤退!速走!” 一千三百多名残存的骑兵撤了包围,连忙朝着侧翼奔走。 只是,来的容易,想要走,却是难上加难!阎应元的五个空闲方阵将其围的死死的,要想冲将出去,先留下几百号人再说! 徐世程的本阵,一个个的炮口随着鞑子骑兵缓缓转动炮口,抽冷子找到机会炮口猛地爆出一团白烟,那榴散弹转瞬便会在骑兵前进的上空炸开,继而卷走一片的人命。 在后方,不要命的明军根本就不顾什么队形了,时而小跑着,时而停下瞄准射击。有些性子急的,径直挺着刺刀就冲了上来。 在西面,眼瞅着有便宜可战的清军步卒,愣是被两个千人队的排枪打得没了脾气。不过丢下两三千号尸体,步卒已然开始崩溃! 瞧着胜利的天平重新倒下己方,徐世程猛地将头上的头盔再次摔了出去。抽出军刀:“弟兄们,跟俺冲啊!” “杀鞑子啊!”十几骑在前,三四百号挺着刺刀的步兵在后,徐世程的本阵朝着鞑子逃跑的方向就堵了过去。 那郁闷了半晌、自责了半晌的炮队总旗,亲自抱起一枚榴散弹填装好,推着炮口算好了提前量,狰狞着一张脸嘶吼:“二蛋兄弟,俺替你们报仇!” 炮绳猛地一拉,轰的一声炮响,片刻之后榴散弹径直在鞑子头顶炸开。不过两三米的离地高度,直接将仓皇逃窜的傅赖塔炸得尸骨不存!残存的鞑子骑兵,已然完全崩溃! 线性阵缓缓地推进着,当面的清军已经溃退。 “千户!鞑子骑兵完了!”身旁的军官猛然欣喜地喊叫着。 一直沉着脸的郑森扭头观望,继而长出了一口气。论真刀真枪的打仗……这徐世程,果然不是吹出来的! 郑森刻下心中底定,抱着军刀,大步流星走到队伍最前方。军刀前指:“全军,冲锋!” “全军……冲锋!” “冲啊!” 早已被大起大落激得热血沸腾的武毅军,就等着这一声冲锋的命令。只是瞬间,整条阵线的士兵挺着刺刀,喊杀声震天,朝着当面的清军便碾压过去! 只是滞后了不到几十秒,左翼的第五千人队在张煌言的命令之下,同样发起了冲锋。一个小旗又一个小旗的士兵为一组,快速地跑动着,时而在下级军官的口令声中停下,排列成一排,集火攒射。有的径直追上去,用刺刀将背对着自己的清军扎在地上。 两千余武毅军,如同汹涌的浪潮,赶着清军不停地退却,退却,继而崩溃逃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清军被赶下了斜坡,半晌之后一面大明日月旗高高升起,不停地晃动着。 与此同时,当鞑子的骑兵四散而逃之后,那面帅旗重新飘扬起来。只是旗帜不再是何字帅旗,取而代之的是一面迎风飘扬的大明日月旗! 此战,武毅军……完胜! 拉个单章求月票~ 拉个单章求月票~() 再次很不要脸地学人家大神开单章求***~ 话说一直跟这书的兄弟姐妹都知道,俺是慢手流。也搭着这个月伙计比较给力,俺空闲时间比较多。所以才持续地……爆发。 代价是,从前的良好的作息时间完全打乱。为了承诺,一天码字十四个小时是常态。 手都肿了有木有? 眼看到月底了,大家可还有***?前面不过二三十的差距,后面不过几票的差距。今儿努力努力再努力,晚一点更个8k的大章。 不敢说写的如何,且看如此勤奋的份儿上,大家伙拉兄弟一把吧! 409 大胜 409 大胜 求***啊~如约,8k大章送到。煽情的话不说什么了,烦请诸位弟兄看在包子不曾食言的份儿上,拉兄弟一把吧! …………………………………………………… 公元1645年5月18日,大胜关。 战事已过,激战之后,大胜关外满野的破败!兵戈、人与马的尸首将整个战场覆盖。五月的阳光之下,战场之上只是依稀可见绿色的草地,周遭或者被炮火犁成了青灰色,或者被那干涸的血迹染成了黑紫色。破败的旗帜上头满是大大小小的窟窿,斜斜地插在地上,迎着东南方轻微地抖动着。 未及死绝的伤兵的哀嚎声,并着瘸腿战马的嘶鸣声响彻战场。空气中满是浓重的硝烟味,也不需要鼻子多灵敏便会嗅到那浓重的血腥味儿。 正是五月天,阳光照射之下,不片刻的功夫尸臭味儿已然笼罩整个战场。 武毅军的官兵们,散落在战场上。红色的袍子上溅着星星点点的血迹,白色的范阳帽褶皱不堪,手里握着的步枪早已滚烫,那枪口还在丝丝的冒着青烟。 远处,第四、第五千人队如同浪潮一般压着清军,如同撵鸭子一般赶下了坡地。视线越过坡地,清军全然在崩溃当中,再无力反抗什么。 老兵痞子警惕地环视四周,嚷嚷着让身旁的战友填装子弹;新兵蛋子杀红了眼睛,只是用刺刀不停地刺杀着地上的鞑子,也不管对方是否还活着;光着膀子的炮手前脚将炮弹封装完毕,后脚开始四处打量着哪里还有敌人……可他妈的看了半天,除了逃出去的那百十号骑兵,能站着的,身上的衣服除了红色还是红色。 “赢了?”还算冷静的炮手一把扯下帽子,不太确定地说着。 “咱们……好像赢了?”当兵半辈子就没怎么赢过的老兵痞子看向身旁的总旗。 杀红了眼的新兵蛋子似乎热血未消,只是瞪着眼睛,举起步枪朝着那百十号骑兵撤退的方向毫无准星地开枪:“狗鞑子,有种他娘的别跑!” 提着滴着鲜血的军刀,徐世程左右观望一阵,猛然觉着左臂有些疼痛。低头一瞧,发现不知何时左臂的铠甲上中了一箭。他径直用嘴咬住箭杆,猛地一拽,而后将刺入胳膊的箭吐出口。继而猛然举起军刀:“我武毅军……万胜!” 徐世程的喊声,犹如平静的湖水投入一块巨石般,随着他的声音,低沉的喊声开始零星的响起,渐渐的附和的人越来越多,到了最后,战场上满是欢呼声。 “万胜!万胜!” 数千的武毅军士兵高举着步枪,此起彼伏。白色的范阳帽,高高抛起,随着东南方慢慢的飘舞。投笔从戎的士子再难掩内心的激动,也没了平素的儒雅,只是跟声旁的士兵径直抱做一团,面红耳赤地高喊着:“万胜!” 愣是从大胜关城楼上跳下来,带着溃兵反戈一击的陈子龙更是转过身子,将宝剑插在地上,跪倒在地冲着南京的方向深深叩首。再抬起头来已然泪流满面:“陛下……列祖列宗……臣等,胜了!南京无忧矣!” 那边厢,追击的第四、第五千人队已经停下了脚步。散乱的线性队列站在斜坡上头,冲着狼狈逃窜的清军举枪欢呼示威。 年轻的国姓爷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双手拄着军刀,笑容中带着得意与不屑,默默地嘟囔着:“八旗……不过尔尔!但得十万武毅军,便是横扫天下,扶危定难又有何难……” 左边离得老远,张煌言面带喜色,大步流星地朝着郑森走到。但见得士兵发自内心地朝他行礼,张煌言总是笑着揉揉对方的脑袋,或擂上一拳。 战场的中央,徐世程一吐胸中的闷气,酣畅淋漓地大笑着。瞧见同样笑意盎然的张力平,这厮径直跳下去,抓着张力平的肩膀头一阵摇晃,继而仰天长啸。 多少年了?明军败仗一个接着一个。野战战败,守城也败,但凡是见到插着令旗的快报,大家伙都得皱着眉头思量,这是哪个地方又败了? 多少次了?前方官兵浴血奋战,好不容易打出了优势。结果总有些王八蛋跳出来搅局,将大好的局面白白葬送。结果那些王八蛋不但屁事儿没有,责任反倒是前方将士的? 而今,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将胸中的闷气一扫而光! 在徐世程放肆大笑的光景,阎应元与陈子龙等已经将其团团围住。 阎应元抱拳:“大人,卑职以为我方新胜正当趁胜追击,再挫鞑子锐气。如此再胜一场,南京无忧矣!” “正是如此。”陈子龙全然不见了温文儒雅的模样,涨红着一张脸,手中宝剑指着西方:“阿济格中军距离不过七八里,我等只需迎头而上,定会打他个措手不及!” 有人唱高调,总有人唱反调。 右卫指挥使胡德利却道:“此言差矣。此战背靠大胜关,鞑子骑兵可迂回之地甚小。若追击而战,岂不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胡某以为,收兵回关才是正理……且,何督尚且生死不知……” “何督?”一句话让徐世程脖子一凉。生死不知……难道何腾蛟那王八蛋还没死?他徐世程可是发了狠,径直朝着何腾蛟的本队用大炮轰击。二蛋等死士,更是抱着榴散弹与敌同归于尽。此等攻击之下,何腾蛟居然还没死? “额……”胡德利挠了挠脑袋:“何督后背中箭,气息微弱……受创不轻。倘若……”胡德利说不下去了。这事儿怎么说?若非何腾蛟瞎指挥,武毅军怎会出现方才的危险?可他胡德利还不能不说……他可是何腾蛟从湖南带过来的亲信。没了何腾蛟照应,不成了无根浮萍? 这会儿胡德利心里头矛盾非常。既巴不得何腾蛟这货赶紧死了,又怕何腾蛟死了自己没好果子吃。 他这头矛盾,徐世程比他还矛盾! 本以为何腾蛟死了,大不了日后战报里头夸上其几嘴……死人最大嘛!左右都死了,夸上几句自己也损失不了什么。凭着这战功,他徐世程定然会接手这武毅军。待日后,拜相是不指望了,封侯还不是手到擒来?这还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他徐世程终于可以经略一军,没了掣肘,从此一战胸中抱负! 小女子不可一日无钱,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总是听命于人,不是他徐世程的性格!而且……何腾蛟一死,他徐世程也不用跑路澳洲了。澳洲纵然千般好,可哪有留在大明痛苦? 独领一军,三千里外觅封侯,成卫青、霍去病之功,这便是最好的归宿! 可如今……他妈的该死的何腾蛟居然还没死!有那么一刻,他徐世程甚至想立刻从上去,直接将这老儿剁成肉馅! 可……徐世程苦笑着看向张力平,神色中满是询问。 张力平琢磨了一下:“这事儿我没法做主……这样,我立刻发电报给大使馆。” 发电报给大使馆?那意思就是说……这事儿得邵北做主了? 徐世程继续苦笑。他跟邵北关系还算可以,可何腾蛟虽然跟邵北关系不咋地,问题是这老儿可是马士英的亲信! 到了现在,谁不知道澳洲出兵,全然是靠着马士英与邵北的密谋?这个节骨眼上,邵北怎会拆马士英的台? 想到这儿,徐世程叹息一声,从怀里掏出昨夜张力平给自己的信封,哭笑不得地问道:“张将军,这东西还好使吧?” 张力平笑了,拍了拍徐世程的肩膀:“没那么夸张,这东西你留着吧……我估计一时半会是用不上了。” “哦?”得了张力平的保证,徐世程长出一口气:“张将军如此说……徐某心中便有数了。” 冲着张力平一抱拳,徐世程转过身来肃容道:“收兵!打扫战场,把那些真鞑子的脑袋给老子剁下来,拿杆子挑在城头!” “喏!” 志得意满地吩咐完,徐世程愣了愣,继而陪着笑问向胡德利:“胡指挥使,您看如此可好?” 胡德利苦笑一声:“收兵是正理……胡某且督促右卫收拢,徐指挥使,回见。”略一抱拳,胡德利扭身带着一名右卫的千户就走。 瞧着其远去的背影,徐世程身旁的亲卫干脆发了狠:“大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说着狰狞着一张脸朝脖子一抹。 “滚蛋!”徐世程给了其一巴掌,继而苦笑着摇头。砍了对方?除非把右卫的官兵砍绝了,否则纸包不住火,这事儿早晚都得穿出去。他徐世程本就不是马士英的亲信,只是临时抱大腿。到了那个时候,只怕不论是马士英还是东林党都恨不得宰了他徐世程。 阎应元嘟囔了一句:“左右都是指挥使,这……武毅军该听谁指挥啊?” 旁边的中军陈子龙思索了一番:“且回大胜关吧……陈某这便飞书朝廷,请朝廷定夺。”请朝廷定夺……话说何腾蛟这货都能当上督师,朝廷还有什么事儿干不出来?而且这事儿完全没法指望着朝廷!就算何腾蛟这样的,放在朝廷里头都是出类拔萃的了。再想找个比他强的……没有! 想到个中内情,打了胜仗的武毅军军官们一个个愁眉苦脸起来。只盼着这回朝廷干脆提拔了徐世程,千万别再派个捣乱的搅屎棍了。只是……真要如此了,那朝廷还是朝廷么? 哎!当兵难,当将军更难……当大明的将军,那是难上加难! 十几分钟之后,南京大使馆的回执电文送到了张力平的手里,全文只有一句:尽量保住何腾蛟之性命! …… 南京。 发完电报的邵北径直坐下,脸上的表情便如同见了鬼一般。他对面的肖白图也好不了多少,只是皱着眉头捏着电报颠来倒去地打量着,努力从字里行间看出点……阴谋诡计之类的。 若非知道发报机在这个时代除了澳洲别无分号,俩人甚至以为这是清军发过来的假消息!武毅军……居然赢了?而且还是以少打多,一战歼灭三千骑兵,一万多步兵……开什么玩笑! 思索了良久,邵北展开了眉头:“我该说什么好?” 肖白图丢下电报,挠挠头说:“你得知道……当武器代差一定的情况下,战术先进与否都是次要的……你知道我什么意思,我意思是说打落后封建军队的时候。当然,不可否认澳洲军的确比武毅军战斗力要强,二者遭遇,十有***是劣势的澳洲军没什么损失,结果把武毅军打得屁滚尿流。可二者遇上满清军队……呵呵。”肖白图笑了,没继续往下说,一切都在不言中。 这么看来……当初林有德那帮子半吊子军迷主张澳洲军实施枪毙党,完全可行啊!当然,其成本跟现在差不多。现在的澳洲军,几乎照搬了现代建军思想,一个士兵训练起来都是用无数的子弹与斯帕姆堆起来的。倘若施行排队枪毙,那就等于高昂的训练费省了,转而投入到更多的士兵身上,用以保证澳洲军的战斗力…… 对与错,真是没法说。 而让邵北担心的是,武毅军的胜利,会不会让南明政府信心爆棚,继而专注于武毅军模式。这……这会让穿越众此前的设想完全落空。 “好了好了,不管怎么说,武毅军赢了,这总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儿……起码我们暂时不用担心南京的安危了。”肖白图开解完,转而问:“只是我很奇怪,徐世程不是我们的人么?何腾蛟死活关我们什么事儿?他死了,徐世程上位不是正好么?就算不让徐世程上位,不是还有咱们苦心包装的孙传庭么?” “那不符合澳洲……额。”邵北挠了挠头,他越来越习惯于用外交部的口吻说话了。事实也确实如此,那不符合澳洲的利益。徐世程……那厮无赖的性情,不要脸起来,颇有些日后袁项城的风采。刻下虽然老老实实的,可心里头埋藏着的野心,早晚会暴露出来。这一点从第一次接触对方,邵北就认定了,并且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 至于孙传庭……这老头可跟马士英不对付。严格来说,人家孙督师一向洁身自好,虽然跟东林党扯不上关系,可与之相比,绝对不会跟马士英更亲近。 澳洲之所以将孙传庭重新推向前台,完全是因为这老头在澳洲待过。耳濡目染之下,比之闷着头的士大夫们,视野更加开阔。 澳洲不愿意背负南明这个包袱,但这不代表澳洲乐于看到南明就此沉沦崩溃,继而来一场轮回。如果有可能,澳洲会更注重意识形态的输出,用以帮助明朝的士大夫们开阔眼界,从而摆脱千年固有思维的掣肘,走上一条全新的道路。 而孙传庭,正是澳洲的尝试之举。若孙传庭成功了,南明发生了一定程度上良好的转变,后续澳洲会不遗余力地加速意识形态的输出。 这一点,从普通穿越众一直到国会里头那帮脑袋越来越大的议员,所有人都持支持意见。理由?刨去固有的民族情感不谈……澳洲怎会不愿意见到一个亲澳的明朝政府? 当然,马士英也亲澳。但澳洲与马士英之间更多的则是相互利用。意识形态上差距过大,马士英的种种举动,不过是迫于无奈的妥协罢了。 倘若任由马士英一家独大,那日后的明澳关系……保不齐就会发生骤然的转变。天知道老马会不会翻脸不认人! “等等……稍等一下……我怎么觉着这么别扭?”肖白图郁闷着说:“我们支持马士英,所以不能坐视何腾蛟挂掉,那会让东林党反扑,从而让之前的努力化为乌有……然后我们还得防着马士英,怕这老小子一家独大之后损害澳洲利益……” “国与国之间的外交就是这样。”邵北摊了摊手:“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好吧。看起来我不是搞外交的料……也只有你这种利益生物才适合搞外交。”肖白图讪讪一笑,继而说:“下午黑水两个营与海军就会抵达大胜关附近,看起来西线没什么问题了。你觉着我们这场仗能打到什么程度?” “我不知道。”邵北老实地摇摇头。最新的战报显示,多铎抛弃了步兵,骑兵一日疾行,完全摆脱了追兵。澳洲军要想歼灭多铎,只能指望李元顺的游骑兵能阻挡住多铎部足够的时间,让追击部队得以包抄上来。而根据游南哲的预计,这最少需要四天时间。 四天时间……天知道阿济格这家伙会不会觉着不对掉头开溜。 “如果将军们不想被国会苛责,他们最低限度要彻底消灭多铎。如果有可能,顺带把阿济格也灭掉。”邵北挑了挑眉毛。将军们的举动让邵北愤怒异常,更让他不满的是国会的乱命!他已经草书了一份报告,将自己种种的不满都写了上去。可以肯定的是,国会那些善于扯淡的家伙一定会为此召开听证会。 当然,邵北本身跟游南哲与谢杰瑞的私交非常好……但这是私交。牵扯到国事上,私交再好也不行,这是原则问题!所以,杰瑞与游南哲,他们就等着国会的特别听证会吧! “你太刻薄了。”肖白图笑道。 “这是原则问题。”邵北坚持道。 肖白图立刻举手:“好吧,你总是有道理。我说……是不是该把好消息告诉马士英了?” 邵北奇怪地瞥了其一眼:“你没发现梁二已经去了么?” 肖白图自讨了个没趣,挥挥手:“随便你吧,有你在我感觉自己就是多余的……得,我还是跟未婚妻交流下感情吧。” …… 南京,紫禁城。 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在紫禁城内响起。这边两个小太监拿着杆子挑着长长的爆竹,那头几个小太监径直将鞭炮缠绕在树藤之上。喜眉笑眼的小太监鼓着嘴不停地吹着香头,一手捂着耳朵,一手捏着香头探近引线。嗤嗤声响起,小太监立马扭头就跑。 这头杆子上的鞭炮刚刚炸完,那头树藤之上的爆竹紧跟着又噼噼啪啪地响了起来。丝丝的青烟之下,那缠绕着的鞭炮一个个的落下,径直在半空中炸开,化作漫天的大红碎屑。 一众太监宫女,再没了往日间惶恐的模样。仗着胆子,甚至是放肆地拍着巴掌大声笑闹着。有御膳房的刚刚布置完中午的吃食,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一切,继而捅捅看热闹的家伙询问。 “这是哪一出啊?” “你不知道?”见对方波浪脑袋,说话的小太监来了精神:“你算问对人了!马阁老方才送来捷报的时候,俺便在殿内当值。” “捷报?哦……那澳洲军又打胜仗了?” “什么呀!”小太监一脸的鄙视:“澳洲军便是再胜又如何?那是大明从外藩请的番军。此番的捷报,乃是咱们武毅军发来的。” “武毅军?” “正是!武毅军清晨出关,野战一个时辰,毙伤鞑子三万,余者尽皆溃败。真真是亘古未有之大捷啊。瞧见没?连陛下都出来跟着热闹了。” 御膳房的太监打眼一瞧,可不是!黄罗伞下,一身明黄色的巨胖,可不正是当今圣上朱由菘。瞧见就连圣上都有了小模样,而且还神采熠熠,御膳房的太监一拍大腿:“哎呀,妙啊!武毅军此番大胜,岂不是说,这南京无忧了?” “正是此理,正是此理啊。你且听,不止是紫禁城,怕是整个南京,家家户户都在放鞭炮哩!” 那头,巨胖朱由菘的旁边,除了一众太监宫女,新晋入宫的马三娘,与大明擎天白玉柱马士英赫然分列左右。 马三娘本就是个跳脱的性子,闷在宫里头几个月,早就憋闷的受不了。此番见了这般热闹的场景,如同银铃一般咯咯咯地笑着。甜甜的两个酒窝挂在左右脸颊,便是萝莉控加正太控的巨胖朱由菘也为之侧目。这么看过去,这马三娘还真有些天姿国色的味道! 马三娘如此表现,让隔着一个人的马士英连连瞪眼。瞧见爷爷责怪的目光,马三娘吐了吐舌头,而后冲着上空微微一福:“老天爷庇佑,总算天佑我大明。” 巨胖朱由菘满面红光,刻下激动得再也坐不住,抖着一身肥膘不知所措起来。 “总算是祖宗显灵啊!”招呼过来身旁的大太监王坤:“且去为朕安排,明日祭祖。哈哈哈……如此大捷,如此大捷,怕是历代先皇也得笑哩!” 要说但凡是当皇帝的,哪个不想着直追三皇五帝?但这朱由菘虽然也想,可自知自己没那能耐,更没那精力。只是将所有的差事统统丢给支持自己的马士英去操办。以至于那些东林党抓住这条不放,处处找他的麻烦。 现在怎么样?现在如何!哈哈哈,先帝勤奋否?还不是丢了北京,自己上吊了?我朱由菘都不需要自己处理朝政,由着你们去折腾,可愣是打败了四十万的清军。孰庸孰贤? 性命无忧,自保无虞的巨胖心中热血涌动!这下子天下在没有阻拦他选美女入宫的理由了吧?再没有指责他荒于嬉的了吧?挺直了腰杆的朱由菘甚至想着,来日再有人跳出来横挑鼻子竖挑眼,他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地将那厮叉出去一通廷杖! 哼!想先祖万历二十八年不理朝政,这大明还不是好端端的?皇兄朱由校躲在宫里玩儿木头,大明还不是好好的?到了朱由检那儿,这通折腾,到底把大明江山给败了。想来想去,这皇帝就得舒舒服服的,少管闲事的好! 志得意满之际,朱由菘冲着马士英道:“马爱卿……不,是太国丈。” “陛下,老臣当不得。” “朕说当得就当得。”朱由菘此举颇有些喝水不忘挖井人的意思,亲切地道:“待来日太平了,朕便立三娘为后。决不食言!” “啊?”马士英高兴了,连连冲着马三娘使眼色。 后者赶忙一个万福:“臣妾谢陛下。” “应该的,应该的。”大胖子负手而立,腆着肚子道:“借兵澳洲,乃太国丈一力主张;这武毅军,又是太国丈力排众议而为……而今扬州捷报频传,武毅军更是打了个漂亮的大胜仗。足证太国丈之智,便是满朝文武捏合起来也比不过。” “陛下谬赞了。”马士英脸上已经笑成了一团花。为人臣者,封侯拜相,成不世之功,还待怎样? “谬赞与否,朕心中有数。有功,自当厚赏!有过嘛……朕这回绝不姑息!”踱了几步,朱由菘意气风发地道:“朕登基以来,只当以诚待世人,总会有些名臣良将出来保大明吧?结果果然如此!前有太国丈,后有武毅军。只待此战过后,厉兵秣马,这中兴大明,也未尝不可矣!” “正如陛下所言!”说起这个,马士英比朱由菘还要兴奋:“老臣已谋算着,待来日,废除卫所,广募敢战之兵丁。配以澳人犀利火器,短则三年,长则十载,定复我大明疆土!” “好!”朱由菘蹬蹬几步走过来,一把抓住老马的双手:“如此,便万事拜托太国丈了。太国丈且宽心,只需尽力而为,万事有朕做主,那帮腐儒……朕还不放在眼里。” 马士英肃然一拜:“唯效死耳!” …… 大胜关西七里。 英亲王阿济格摸着络腮胡子,瞪大了眼珠子。周遭一众满蒙军官,或者不敢置信,或者拧着眉头彼此交头接耳。 地上跪伏着的张英元,身上的铠甲早就破烂不堪。头盔也丢了。披头散发,脸上黑一块白一块,便有如叫花子。 “王爷……不是卑职不尽心呐!实在是……实在是……明军火器,太过犀利。” 阿济格倒吸一口冷气,操着辽东腔道:“你说明军火器犀利……不过两刻的功夫,你的过万人马没冲到近前便折损过半?” “正是。” “你还说……傅赖塔瞅准时机率骑兵冲阵。明军眼瞅着已然崩溃,可转眼间又振作起来,愣是将傅赖塔灭了?” “王爷,卑职绝无虚言啊!”张英元眼泪都快出来了。 “哦……本王倒是相信你所言非虚。”轻描淡写的说法,让张英元简直是大喜过望。可不等张英元说些感谢的话,阿济格陡然变了脸色:“可军法跟这儿摆着,也不能儿戏不是?撇下主帅,独自逃生,按律如何处置啊?” 左右的满蒙将官立刻附和道:“禀王爷,当枭首示众!” “哦……”阿济格眼睛一立:“那还等什么?拉下去,给本王砍了!” “喳!”左右两名戈什哈蹿上来,架起张英元倒拖着就走。 张英元懵了一下,继而声嘶力竭地求饶:“王爷,王爷!卑职为大清流过血,攻铜陵是首功啊……王爷,你不能啊……狗鞑子***祖宗……放开我,啊……” 不片刻的功夫,戈什哈径直拎着张英元死不瞑目的脑袋上前,高高举起。那头颅还滴着丝丝的鲜血。 阿济格摆了摆手,示意传各部示众,随即摸着下巴沉思起来。 明军……居然还有此等战力?这让阿济格疑惑不解。若是有此等战力,何须等到现在才发力? 左右人等有人问道:“王爷,刻下我等该如何作为?” 阿济格寻思了一下:“继续进军。就算那武毅军浑身是铁又如何?便是挡住了我们,只怕过不了几日多铎也会攻破南京。” 周遭将官纷纷点头,倒是有满蒙军官颇为不悦,主张强攻碾平大胜关……凭什么让多铎部独享灭大明国都之功? 对此阿济格只是笑而不语。他就算独力攻下南京又如何?只怕到时候多尔衮还得变本加厉地打压他。只要两白旗尚存,这朝廷里,还是多尔衮说了算。哪怕他阿济格再不满,这时候也得避其锋芒。 他阿济格不着急!小皇帝早晚有长大的那一天,到那个时候…… 正这个时候,戈什哈突然来报:“王爷,山野里抓到一名奸细。那奸细自称有要事禀报王爷。” “恩?带上来!” 410 进退维谷 410 进退维谷 “跪下!” 两名戈什哈架着一名商人打扮的明朝人,到得阿济格的马前,径直丢下。临了俩戈什哈冲着其膝盖就是一脚。没成想却踢了个空,那商人的膝盖没等被踹到呢,已然向前跪倒。 “奴才佟养甲,见过英亲王!”说话间那商人叩首不止。 “佟养甲?”阿济格摸着络腮胡子皱了皱眉头。这人口称奴才,佟姓早年间就被编入了汉八旗,最有名的就是佟养性了。这人叫佟养甲……跟佟养性是什么关系? “王爷,奴才听闻确实有个佟养甲,乃前额驸佟养性之堂弟。”旁边一名满洲军官小声道。 “正是正是!”佟养甲急忙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函:“此为豫亲王给奴才的文执,请英亲王过目。”说罢,高高举过头顶。 旁边的戈什哈接过来,径直递给马上的阿济格。 疑惑着展开,草草扫了几眼……阿济格汉文造诣差的离谱,便是多铎狗爬一般的字迹放在他眼前都有如天书。索性阿济格也没看字迹,一眼便扫到了多铎的大印。这玩意他见过,错不了。 稍稍舒了口气,心里头算是没了犹疑,也没让对方起身,阿济格径直问道:“佟养甲,你既在豫亲王手下听差,怎么跑到我这儿来了?” 佟养甲一听,鼻子一酸差点没哭出来:“回王爷……奴才……奴才是来报信来了。王爷,听奴才一句话,立刻回头,否则大祸不远矣!” “恩?” “狗奴才,再胡言乱语爷便砍了你!” 阿济格一摆手,左右闭嘴不言。眯着眼,阿济格问道:“为何不能向前?” 佟养甲磕头如捣蒜,絮絮叨叨地说着:“王爷,南京去不得啊……奴才受豫亲王命去南京刺探军情……起初还一切顺利,不想几日间豫亲王兵败扬州,几十万大军转眼灰飞烟灭……”佟养甲颠三倒四地说着,一会儿说马士英花费重金请了澳洲军前来助战;一会儿说澳洲军势如猛虎,只是数日间便把多铎二十二万打得十去其七,只能一个劲儿地逃窜,看起来已经是凶多吉少;一会儿又说南京城现在是如何张灯结彩的…… 也亏着阿济格难得地有了耐心法,愣是从颠三倒四的言语里头听明白了来龙去脉。归结起来不过一句话:明朝请了澳洲军,然后一万多的澳洲军愣是把多铎给打败了! “多铎败了?”阿济格端坐在马上,既想笑,又笑不出来。若非证实了佟养甲的身份,他绝对会怀疑这是不是明朝那帮子白痴使的疑兵之计……更大的可能是佟养甲这白痴中了明朝的奸计。 多铎会败了?而且还败给了名不见经传的什么狗屁澳洲军……话说这澳洲军又是他娘的从哪个地缝里头冒出来的? 二十比一的兵力,一路南下望风披靡,扬州周遭再无可战之明军。仅凭着一万多人能打败二十二万,还差一点全歼了……这不是开玩笑么! 可瞧着佟养甲的样子,又不像是在开玩笑。 话说明朝造这个谣有什么用?就算拖住了他阿济格,也拖不住多铎啊。只待多铎兵临城下,明朝还不是一样得完蛋? 难道是多铎那小子攻扬州遇阻,派了这厮过来拖住自己的脚步? 也不像啊……人证物证俱在,回到北京往朝堂上一扔,就算多尔衮再向着多铎,多铎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莫非……多铎真败了?那武毅军不过万把人,两个时辰间便将先头近三万大军打得只剩下了几千。听佟养甲说,那武毅军所用的正是澳洲火器。许是那澳洲军人数绝非一万多,如果再翻上几番……嘶,也未尝不可能。 周遭的满蒙将官,听着佟养甲的话,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倒是那几个投效的谋士,皱着眉头闭目沉思。 一时间阿济格实在拿不准这佟养甲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王爷,奴才所言句句属实,如有妄言,甘愿天打雷劈啊!”佟养甲跪伏在地上,满脸都是鼻涕眼泪。 阿济格眯着的眼睛陡然立起来:“来呀!把这奸细给本王捆了!待攻下南京,扒皮点天灯!” 佟养甲抬起脑袋,先是愣了愣,在左右上来人捆自个儿的光景,陡然扯着嗓子叫屈道:“冤枉啊……奴才是佟养甲,汉八旗正蓝旗……奴才的堂兄是故驸马轻车都尉佟养性……奴才所言句句属实啊……王爷……” 两名戈什哈七手八脚将佟养甲捆了个严实,拖着就走。听着叫屈的声音渐渐远去,阿济格心里头已经有了些不太好的预感。万一……多铎真如佟养甲所言,那他阿济格还要不要继续向前? 从本心来讲,阿济格巴不得多铎倒霉。那多铎跟多尔衮穿一条裤子,若非有多铎在外用两白旗搏杀出一个又一个的军功,他阿济格何至于始终被多尔衮压得不得翻身?倒霉好啊,两白旗最好大损!如此一来,甭管他阿济格能不能攻下南京,只需回到北京,这大清的朝局就得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可这不代表阿济格乐于见到两白旗覆灭! 大清入关的八旗兵丁拢共才多少人?一下子去了两旗,又新逢大败,只怕那些投降的南蛮子一个个就得生出别样的心思! 八旗虽勇,可人数稀少。中原如此广阔,全靠着八旗又能占多大的地方?若非当初黄台吉革新,只怕就凭着女直这么点人口,还得窝在白山黑水间渔猎为生。 打江山或许可用八旗,坐江山……到头来还得用汉人啊。 他阿济格自家知自家事,大清能入关并占了北京,进而席卷半个大明,靠的不外乎是汉人的内斗与大明的腐朽,以及大批大批的宁完我与洪承畴。若只是靠着八旗,只怕还得像以往一般,抢一通便心满意足地退出关外。哪还有如今的定鼎之势? 倘若多铎真的……那三顺王会如何做想?吴三桂会如何做想?那些大批投降的汉官又会如何作想?八旗不可敌之神话破灭,人心浮动之下,大清能不能留在关内还是两说! “王爷,那佟养甲定是明朝细作,所言颠三倒四,做不得真。我等当率兵直扑大胜关!” “正是如此!傅赖塔不过败在骄狂……若我等为先锋,岂会遭此大败?” “王爷,奴才愿领兵三万,日落前攻破大胜关!” 阿济格挥挥手,乱糟糟的请战声渐息。随即淡淡地道:“全军,继续前进!” “王爷有令,大军继续前进!” 命令一层层的传递下去,转瞬之间,大军缓缓朝着大胜关蠕动而去。佟养甲带来的消息,让阿济格将信将疑,但这丝毫不能阻挡西路清军继续朝着南京逼近。 …… 南京,马士英府邸。 在紫禁城内陪着朱由菘用罢了午饭,身子骨渐好的马士英大马金刀地坐在后堂的椅子上,惬意地品着茶水。 脸上满是扶危定难,力王狂澜之后的欣慰! 四十万清军又如何?大势所趋又如何?是他马士英坚决主战,绝不投降;也是他马士英,力排众议,请了澳洲援军;还是他马士英,颇有眼光地从牙缝里头扣出银子组建了这么一支武毅军……结果怎么样?澳洲军大胜!武毅军……也是大胜! 多铎被澳洲军追着屁股打,听邵北说全军覆没只在旦夕之间!阿济格部先锋刚到大胜关,不过两个时辰间三万大军灰飞烟灭。为人臣者做到这个份儿上……不要太惬意! 相比古之贤臣,文天祥不过死节,南宋不还是没了?岳飞太过耿直,连自己的脑袋都没保住;诸葛亮不过是个劳累命,到头来西蜀还是给北魏给灭了……算了算去,也就郭子仪能与自己一比啊。 但郭子仪又如何?他马士英只待内肃谗臣,外整兵马,三五年后一举匡扶江山社稷,便是郭子仪也只能派在他马士英之后! 每每想到日后青史对自己的评价,马士英脸上就一阵的晕红。读书人做到他这个份儿上,夫复何求? 正这个光景,管家小跑着进来。 “老爷,礼部钱夫人求见。” “钱……夫人?”马士英琢磨了半晌才明白过来管家说的是钱谦益的老婆柳如是。话说当初钱谦益快六十岁的老小子娶了如花似玉的柳如是,很是让一众士大夫引为美谈。只是……这个光景柳如是一个女眷跑自己这儿来干什么?“请进来吧。”马士英决定还是见上一见。 半晌之后,管家引着一身素装的柳如是进了厅堂。 那柳如是微微一福:“民女柳如是,见过首辅大人。” 民女? 马士英错愕了一下,起身笑道:“钱夫人,这……不知钱夫人此来,是为何故?” 刘入场蹙着眉头,深吸了一口气,继而淡淡地道:“民女此番求见首辅大人,是为状告前夫钱谦益,不忠不孝,大敌当前不思舍身报国,反倒勾结建奴,图谋不轨。” 轻柔的声音却掷地有声,震得马士英一阵头晕目眩。 前夫……状告……勾结建奴……话说钱谦益跟柳如是不是过的好好的么?去岁柳如是甚至为了钱谦益当这个礼部尚书,牺牲色相任由阮大铖调戏……这才半年的光景怎么就成这样了? 马士英错愕的光景,柳如是只是低沉着声音叙述着。将钱谦益如何勾结建奴,又如何谋划着开门献城等等一一说将出来。 待听得柳如是昨夜休夫之举,便是马士英也不由得肃然起敬! 径直朝着柳如是一揖:“钱……柳如是真女中丈夫也!”大厦将倾之际,人心浮动。那张名单上清楚地记载着,大半的南京官员都投了鞑子。柳如是一介弱质女流,值此国破家亡之际却秉承大义,断然休夫……此举,当真堪比古之管宁割席! 柳如是连道不敢,起身只是催促道:“烦请首辅大人速速缉拿,除此奸佞,以正视听。” 抓钱谦益? 马士英苦笑起来。钱谦益不过就是一只烦人的苍蝇罢了,且声望颇高……便是证据确凿又如何?那帮子东林党可从来就不讲道理啊。 且……这与之前所谋有碍。武毅军不过万把人出头,侥天之幸首战大捷。拖延阿济格数日倒是可能,想要退敌……那些澳洲的将军还指不定什么时候歼灭了多铎掉头南下呢。到头来还得靠自己的计策啊。 想到这儿,马士英沉思了一下:“柳……夫人。此事本官业已知晓,你无需忧心……” 柳如是福了一下,便要告辞。 临出门之际却被马士英叫住:“柳夫人,此事你可说与旁人听了?” 柳如是缓缓摇头:“未曾。” 马士英长出一口气,点点头:“如此便好。” 前脚送走了柳如是,后脚管家捧着两封信笺急吼吼地跑了进来。 “老爷,此为大胜关报捷文书,此为扬州来的加急快报。” “哦?”马士英急忙接过来,先看的便是报捷文书。 这报捷的文书乃是陈子龙缩写,仓促之间文采倒是一般。但字里行间那股子热血劲头,便是身处南京的马士英看了也热血沸腾起来。 “……当是时,建奴纵马奔袭,转瞬而至……数千骑如潮水倒卷,势不可挡……右卫溃退,左右劝何督暂避锋芒,何督赤目言‘大丈夫死则死矣,焉能畏虏’?遂横刀立马,虽中三矢不退,犹呼酣战……逾三刻,指挥使徐世程并胡德利,兵分前后,一阻前敌,一杀后虏……中军陈子龙,跃城头而下,引溃兵逆袭……何督所部,虽折损十之七八,犹死战不退。士卒奋勇,将帅齐心……危急关头,何督持旗发令,高呼‘向某击炮’……众将凛然,徐指挥含泪遂令炮击!然相距不过百十步,大炮之威不能显。有义士牛二蛋者,持炮弹纵马跃虏阵,大笑中燃引线与虏同归于尽……虏大骇,乃惶恐而退。各部奋勇杀敌,逃出者不过百十骑也。至战罢,何督身中数矢,犹抱旗而立,口呼杀虏。待知虏退,含笑倒……气息微弱,有性命之忧也!……烦请陛下及当道诸公,速遣继任者,我武毅军上下必不惜命,杀虏报国,以竟全功……临书潦草,云泥两隐,武毅军中军官陈子龙。” 越往后看,马士英脸色越黑。看罢了战报,马士英倒吸一口冷气……何腾蛟这家伙居然重伤昏迷不醒了?澳洲人的电报早就送到了,里头说了大致的战斗过程。重点提了武毅军各部的表现,也说了正是因为何腾蛟的废柴样,才导致武毅军全军差点覆灭掉,就连何腾蛟自己都受了伤。可马士英没想到,何腾蛟的伤势居然这么重! 这份捷报里头提何腾蛟如何英勇,完全就是往他马士英脸上抹脂粉!陈子龙那家伙是生怕他马士英打压徐世程等武毅军军官。这一点混迹朝廷半辈子的马士英早就一清二楚。 可当初不选何腾蛟还能选谁?总不能选江北四镇吧?之所以建立武毅军,本就是有防备江北四镇的意思。何腾蛟虽然是庸才,可总比史可法之类的要强吧?起码知兵啊。 刻下何腾蛟半死不活的,一时之间他马士英上哪儿找继任者去? 皱着眉头丢下捷报,马士英又看扬州来了文书。这不看则已,一看之下,脸色已然苍白一片!孙传庭居然还活着!不但活着,还在澳洲军中充任要职!刻下孙传庭正顺流而下,带着一千澳洲军赶赴大胜关,只怕这会儿已经上了岸! 一个又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震得马士英身子一阵摇晃,头晕目眩之下差点没摔倒。 “我没事。”马士英推开了扶着自己的管家,联想起此前邵北根本就没告诉自己何腾蛟的状况,再想到孙传庭……马士英真是如鲠在喉,有口难言。继而百思不得其解地望着窗外:“澳洲人……到底打得什么盘算?” …… 南京,三山门内。 眼瞅着三山门在望,丁之龙长长地松了口气。这两天在北镇抚司里头,真真是度日如年啊。便如他这般心志坚定着,也吃不住锦衣卫的十八般酷刑,将所知的一切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都说将出来。最后熬不过酷刑,还把那份投效书藏匿的地点说了出去。 待那马吉翔拿到了投效书,那一刻丁之龙已经是心若死灰,只盼着别再折磨自己,一刀来个痛快。那一刻,丁之龙一阵地后悔……早知如此,装什么大半蒜?领了掉脑袋的活计也就罢了,劝降了足够的大明朝臣,趁好就收多好?何至于落到这步田地? 而今倒好,荣华富贵没了踪影,还好赔上一条性命…… 没成想,他心若死灰但求一死之际,事情却峰回路转,陡然发生了变化! 此前凶神恶煞的马吉翔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但没了往日的阴狠,反倒退了左右,和和气气地跟他丁之龙说起话来。 本能觉着马吉翔心中摇摆不定的丁之龙,当即抓住机会,鼓动三寸不烂之舌,愣是将其说服,投效了大清! 今儿一早,马吉翔亲自给他松绑,送了腰牌,还在那份文书上签字画押……人生际遇,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生怕迟则生变的丁之龙,出了北镇抚司,再也不敢停留。买了一匹驴子,径直朝着西面的三山门就走……他要赶快出城,将扬州的战况报告给阿济格。而今的南京看似空虚,实则就是一个口袋阵!若英亲王不顾一切地冲过来,南京是陷了,可只待那些该死的澳洲人转头,怕是英亲王部也得被那些澳洲人吃掉。 排队出城的光景,一骑飞来,马上骑士身后插着令旗,高举着一卷文书,离着老远便高呼:“扬州大捷!扬州大捷!昨日夜,澳洲友军围多铎于天长,激战数时,擒杀多铎,余者尽降……扬州大捷!扬州大捷!昨日……” 呼啦啦一声,百姓分列两侧,让出一条道路。不片刻,一骑飞马而过,那报捷的欣喜之声伴着马蹄声直扑南京城内。 没等那报捷的远去,两侧百姓嗡的一声就炸开了。 “天佑我大明啊!天佑我大明!” “多铎……被擒杀了?咦!这下好了,不需数日,澳洲友军回援南京,南京无忧矣!” “妇人之见!澳洲援军当直扑大胜关,全歼阿济格!” “正是此理!建虏入关不过数万,武毅军并澳洲军势不可挡,一路北伐,匡扶社稷便在今日。” “父老乡亲们,扬州大捷,大胜关也是大捷,今日某做东临江楼,尽管吃饱喝足啊!” 哄乱声中,排队出城的百姓扭头往城里就跑。叫着,笑着,闹着,过了没多一会儿鞭炮声再次此起彼伏地响起。 丁之龙愣愣地看着这一切,心头如遭雷击!豫亲王多铎……竟被擒杀了!随即心道不好,跨上驴子,匆匆地过了城门,朝西便跑。他前脚刚刚出了城门,但听得后头马蹄声阵阵。几个锦衣卫的番子离得老远便吼着:“锦衣卫指挥使马大人令,闭锁四门,侦缉清虏细作!” 听清楚那番子喊得是什么,丁之龙亡魂大冒!只是一个劲地用鞭子抽着瘦弱的驴子,沿着官道一路朝西狂奔着。南京再不能容他,只怕下一刻便是腥风血雨。刻下他已经没了别的选择,只能继续抱着清朝的大腿。他现在就一个念头,尽快赶到大胜关前,将消息禀报给阿济格。希望……还来得及! 与此同时,大胜关前。 大队大队的清军已经出现在视线之中。而在大胜关旁边的长江上,千帆竞渡,无数的澳洲战舰已然停了下来,开始调整方向。 蒸汽机吭哧吭哧地冒着白色的热气,机械瞄准仪作用之下,舰载的左舷舰炮,缓缓地转动着炮口,瞄准着远处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清军。 “标定……2950,方向,西偏北220,预备……开火!” “开火!” “开火!” 轰轰轰轰…… 今天更新稍稍晚一些~ 今天更新稍稍晚一些~() 有个朋友来了,得招待一下。更新放在晚上了,恩,努力发个8k大章。 411 如梦(上) 411 如梦(上) 远处的江面上,近十艘澳洲战舰一字排开,将左面侧舷对准了岸边。那侧舷之上,时而爆出几团闪光,片刻之后几枚小黑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放大。继而一头扎进脚下的泥土里,掀起滔天的烟柱。 猛烈的冲击波卷着弹片横飞,爆炸激起了硝烟当中,时而可见被掀飞的人体与战马。清军的先头部队,完全笼罩在舰炮猛烈的轰击当中。从没见过如此猛烈炮火的清军,在炮火中不知所措、茫然地到处乱跑着。有的丢开一切,撒丫子朝后就跑;有的则如同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没一会儿便被炮火所笼罩;还有一些完全吓傻了的,胯下满是黄白之物,跪伏在那里只是抱着脑袋瑟瑟发抖。 被五花大绑的佟养甲努力用舌头吐出嘴里的麻团,兴奋地嚷嚷着:“英亲王可看见了?奴才没撒谎,奴才没撒谎啊……这就是澳洲军的海船,非人力可挡……” 端坐在马上茫然看着不远处此起彼伏炮火的阿济格已经完全被这种天崩地裂的情形吓住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紧跟着便听到了佟养甲的叫喊。 阿济格骤然拧起了眉头:“临阵扰乱军心,来呀,把佟养甲给本王砍了!” “喳!” 阿济格素来残暴,容不得手下人有异议。领命戈什哈领命一声,抽刀子上去,径直便将佟养甲这个汉奸给捅成了筛子! 可怜的佟养甲,到死也没搞明白他到底哪儿犯了错。多铎惨败,提醒阿济格小心行事……这没错;坚持情报的正确性……这也没错;可错就错在这厮完全不熟悉阿济格的性情。倘若佟养甲说错了,也许还能留下一条活路。可问题是他的话不过短短半日便印证了,这让阿济格情何以堪? 那头砍了倒霉蛋佟养甲,这头一众满蒙军官已然不知所措起来,只是一个劲地询问着。 “王爷,我等该如何处置?” “炮火太盛,王爷,速速退兵吧。” “前军已乱,不如暂避锋芒!” 阿济格总算是老于阵仗之人,只是略一沉思,便下了命令:“往南走!”说罢一催胯下战马,头一个便朝着南边疾奔而去。 从铜陵到大胜关的官道,都是沿江而建。刻下朝后退又怎样?那些该死的澳洲战舰追将上来,大军只能继续挨打,全然没有还手之力。不管是进是退,刻下唯一的办法便是尽快脱离战舰射程。待脱离之后,再想应对之法。 主帅令下,全军闻风而动。只是片刻间,沿官道而行的十几万大军纷纷下了官道,朝着南面一路狂奔。索性大胜关已近南京,官道南侧大多是田埂,一片平坦。若此处傍山……保不齐阿济格的大军就得被澳洲的海军给打崩溃了! 足足一个时辰的光景,清军总算脱离了舰炮的射程。停在旷野里,收拢起来一统计,方才那一通炮击倒是没炸死多少人,加起来不过两千来号。可开小差逃跑的足足有三四千号。 士卒们一路狂奔,到了地头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军心涣散,眼神里头都是茫然。战马打着响鼻,烦躁不安,显是还未曾从方才的炮击中缓过来。 前军几近覆灭,跟着又遭了炮击,阿济格的大军士气已然陷入了低谷。到了这会儿,佟养甲的话阿济格心里头已经信了七分。瞧着三、四里外的牛首山,阿济格自个心理都犯嘀咕……这南京……到底还要不要去? 顺着阿济格的目光瞧过去,身旁的满洲军官立刻道:“王爷,军心涣散,刻下实在不宜猛攻。不如就地安营扎寨,待歇息停当,明日再攻。” 阿济格沉思了一番,随即点头:“传令……安营扎寨!” 听着阿济格的命令,周遭一众满蒙将官纷纷松了口气。随即返身而去,安置营寨。 待众将散去,阿济格的心腹参领阿克敦低声道:“王爷……事已不可为……” 不待其说完,阿济格摆了摆手,只是眯着眼注视着远处旗帜招展的牛首山。退?怎么退?不过是前锋受挫,中军遭了炮击而已。去往南京的路,又不止大胜关一条。且,那武毅军才多少人马?那澳洲的战舰虽厉害,可总不能上岸来吧?扬州情形到底如何,到现在还是个未知数。就此退去,倘若多铎无碍……他阿济格少不了又得被多尔衮一顿弹压。 不退?只要想想玩意多铎真玩完了,加上亲眼目睹的那场铺天盖地的炮火攒射,想想就让阿济格头皮发麻! 事到如今,阿济格已经是骑虎难下。他只能停在这里,等着更为确切的消息到来。若多铎真完蛋了,他阿济格二话不说,扭头就得往回跑。本部满蒙兵马加起来不过三四万,其余的大多都是新附军。只怕走得晚了,那些墙头草就得倒戈一击! 拧着眉头看了半晌,阿济格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且待明日攻上一番再说。”声音低沉,却全然不见开初的势在必得。 与此同时,大胜关。 瞧着上千号花皮排着还算齐整的队形,踏着杂乱的脚步缓缓走近。大胜关上下的武毅军官兵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这支更像是来旅游的军队。 一身花皮,便如同南京大使馆门口的门神,装束别无二致。背后背着背囊,有的将步枪扛在脖颈上,有的扛在肩膀头,还有的低垂着枪口,就这么抱着步枪。 队伍当中,既有人高马大、长相奇特的弗朗机人,也有壮实的矮矬子。时而传来的呼喝声,除了还算能听懂的汉语,偶尔哇啦哇啦一阵。有点见识的一听立刻毛骨悚然,这不是倭寇么? 再看队中,几骑并肩而行。正当中一个头戴着高高毛子的老头,看起来颇为滑稽。 但甭管怎么样,这肯定是澳洲军没错了。大家伙可是亲眼瞧见这帮子花皮从江边的战舰上下来的,错不了! 徐世程就站在城楼上,待那花皮队伍走近了,提着嗓门问道:“关下可是澳洲友军?” 一个中等个头敦实的家伙策马而来,停在关下用有些别扭的汉语喊道:“鄙人,澳洲军黑水团少校指挥官,水野义川。初次见面,请多关照!”紧跟着指了指后面的老头:“这位是黑水团的中校指挥官,孙传庭阁下。” “在下武毅军左卫指挥使徐世程,见过水少校,见过孙……孙传庭?”徐世程陡然瞪大了双眼。话说当初徐世程还真见过孙传庭一面。也搭着见过,瞪大了眼睛这么一瞧,除去那身诡异的装束,眯着眼端坐马上不怒自威的老头不是孙传庭还是谁? “哎呀!敢问……可是孙督师?” 孙传庭拱拱手:“正是……” 没等他说完,城楼上的徐世程嗷的一嗓子:“速速打开关门!”说罢一溜烟地跑将下去,没片刻的功夫已经蹿到了孙传庭面前。 抬头仔细打量了半晌,徐世程倒吸了一口冷气:“果然是孙督师……您怎么没死呢?” 孙传庭愕然一下,顿时哭笑起来。 没死……他倒是想死了,问题是那帮澳洲人让他死么? 正待此时,一小校一溜烟地跑过来,抱拳道:“大人!兵部有令,命大人暂督武毅军。” …… 1645年5月21日。大通镇。 战场上满是硝烟与血腥味。自游骑兵第二营的阵地以下,排出去数百米,间隔一两米便躺着一具尸体。李元顺扔了头盔,跃出战壕,大步地走着。头发上挂着的汗珠子在阳光底下晶晶亮。他身上的衣服满是泥污,脸上更如同灶王爷一般。 不远处,大队大队的澳洲军已经包抄上来。那辆装甲皮卡一路当先,转瞬间停在了李元顺的面前。 车门打开,率先探出脑袋的是参谋长游南哲。摘了墨镜,揉了揉眼睛,瞧见李元顺这副德行,游南哲皱了皱眉:“你脑门再多个月牙就成包公了……怎么成这样了?打的很辛苦?” 李元顺呲呲牙:“阻击了快两天,这块阵地几度易手……参谋长先生,你说辛苦不辛苦?” “伤亡很大?” 李元顺苦笑了一下:“伤亡一百三十多……一个连没了。” 大通镇处于要害,乃前往泗州的必经之路。清军要想返回泗州,要么就得攻克大通这块硬骨头,要么就得绕上百多里的崎岖山路而行。 前路被堵,后有追兵之下,残存的近四万鞑子是拼了老命了!也亏着大通这地方虽然没有险要的地方,胜在能展开的军队并不多,战场宽度小。否则恐怕李元顺坚持上半天就得不得已撤退。 “记你一功……多铎往哪儿跑了?” 李元顺指了指北面:“朝北本着铜城去了……他这么走,起码多走出去六十公里。就算骑兵速度快,只要我们不停下来,抄近路绝对能在盱眙追上,一举歼灭!” 说话的光景,另一侧车门打开,陆战队中将谢杰瑞走了下来。万年不变的墨镜之下,谁也不知道杰瑞在看着什么。只是冲着李元顺略微一点头:“干得好……补充弹药,下去休整。” “是!”李元顺领命一声,转身走了。 游南哲笑着对谢杰瑞说:“兵分两路?” 光往前追肯定不行,必须有一支部队追着清军的屁股大。 杰瑞点了点头:“兵分两路……让傅白尘的陆军,外加陆战队一个营,追着多铎的屁股打。不能给对方喘息的机会。” 游南哲赞同地点头,不待说些什么,车子后头的通讯兵放下耳机,举着一封译好的电文跑了过来:“将军,南京电报。” 游南哲顺手接了过来,没看两眼就笑了起来。捏着电报一角晃了晃:“得,上眼药的来了……南京已经宣布多铎这老小子死了,看来咱们得加把劲了,否则这脸可就丢大了。” “哦?”杰瑞接过电报,细细地看起来。 便如同游南哲所言,马士英为了守住南京,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放了汉奸丁之龙不说,为了彻底吓跑阿济格,马士英还让锦衣卫指挥使马吉翔演了一场戏。以至于当整个南京城沸腾一片,庆祝着多铎被擒杀之际,坐在大使馆里头的邵北等人愕然一片。他们搞不清楚这消息到底是从哪儿来的,按理说……就算骑马跑的再快,也快不过电报吧? 可他妈的这头电报一点消息都没有,明朝的南京同胞是怎么知道多铎死了的? 没等邵北做些什么呢,马士英亲自到访。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这个节骨眼上邵北绝对不能出来辟谣。但凡是有人问起,就说消息是真的。否则万一阿济格发了疯,南京危矣。 得知个中缘由的邵北与肖白图哭笑不得,却也只能点头答应下来。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难不成眼睁睁看着南京沦陷? 答应之后,紧跟着就给远征师发了电报。强调现在木已成舟,澳洲军已经被架了起来。要是多铎这老小子没死,那乐子可就大了! 微微皱了皱眉头,杰瑞沉吟了一下:“抄近路阻击,用不了那么多部队……让金启鸿的营也加入追击部队。” 身旁一直候着的参谋立刻领命:“是,我这就去布置。” 半小时之后,六个营的陆军并两个营的陆战队,外加一个迫击炮营。草草地休息了一会儿,便顺着清军溃退的方向继续追了下去。 多铎部亡命狂奔,甚至仗着骑兵的机动力,干脆丢下了步兵。而今所部加起来不过三、四万人。且军心士气全无,别说是追击了,这么老多的追击部队,便是全歼多铎部也未尝不可。 接了命令,傅白尘一屁股坐进自己的suv里,就下了一条命令:“天黑之前,追上清军!” …… 1645年5月21日夜。齐王庙附近。 少校金启鸿如同普通士兵一样,穿着迷彩服,背着行囊,挎着步枪,就在队伍当中埋头走着。 他的眉头几日来一直紧锁着,本是性格开朗的金启鸿,在那次与麦克兰的冲突之后,整个人变得沉默寡言了许多。 虽然陆战队中将谢杰瑞摆明车马地表示支持他的举动,可金启鸿心里头的疙瘩始终解不开。每每半梦半醒之间,从前过往的种种总会如放电影一般重现在他的眼前。 父母的爱护,朋友的理解,丝毫扭转不了他因周遭那些家伙异样的目光而发自内心的愤怒。以至于清醒的时候,那些穿越众的伙伴与他打招呼,他都觉着对方的眼神里有些别样的东西。 他金启鸿……不需要同情!更不需要可怜! 满族怎么了?老子他妈的又不能选择血统,凭什么老子就得承担几百年前的罪责?再者说了,除了有着至多四分之一的满族血统,他整个人哪点跟其他人不一样? 吃一样的东西,说一样的语言,乃至思维方式都别无二致……凭什么老子就得为那些藏头露尾跑到国外兴风作浪的家伙买单? 凭什么?凭什么! 他金启鸿就是个地地道道的中国人,一样仇日仇美,一样想一雪百年国耻。听见小鬼子不要脸的又占了那座岛,他恨不得立刻抱着钢枪跟小鬼子搏杀一场。 甚至莫名其妙到了这个时空,明知道自己有满族的血统,可他在面对清军的时候,一样从不手软。从刘集镇到甘泉镇,再到一路的追击战,作为少校指挥官,直接倒在他枪口下的满族人不下二十号。 他只是依着作战守则,在对方无力反抗之际,提出要审判之后再行处理……这样也算有错? 如果这样算有错的话,那意思是不是但凡有满族血统的就得消灭掉?换句话说,是不是回过头来就得将刀子对准他金启鸿? 一个又一个的疑惑与不解,困在金启鸿的心头。便有如重逾千斤的担子压在肩头一般,压得他喘不过气了。 抬起头看了看夜空,金启鸿皱着眉头嘟囔了一句:“我只是想要平等而已……同是中国人,这很过分么?” 周遭的军官士兵,完全不理解金启鸿莫名其妙的话语。他们只知道少校这几天心情很糟糕,糟糕到了极点!以至于打起仗了拿自己当普通士兵一般拼命。 身旁的参谋官沉思着,想要劝慰几句。正待此时,前方猛地爆发出一阵阵的枪声,紧跟着隐约能听到战马奔腾的声音。 陡然的变故,让参谋官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也让金启鸿从纠结中暂且退了出来。 “前面怎么回事?派人过去看看,全营就地警戒!” “是!” 前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只是依稀看到无数的火把四处飞舞着,拽着光亮的子弹如同萤火虫一般四下乱飞……难道,遇袭了? 片刻之后,军士长带回来的消息证实了金启鸿的猜想。 “长官!陆军第二营遭到优势清军的伏击……” 没等军士长说完,通讯兵小跑着过来:“少校,陆军第二营紧急求援。” 金启鸿看都没看电报一眼,丢下背囊,抄起步枪甩开大步就跑:“跟我来,增援陆战二营!” 412 如梦(中) 412 如梦(中) 时间回溯到三小时之前。 大队人马滚滚向前。马上骑士一个个都是灰头土脸,身子上的白色铠甲沾着泥污,变成了灰黑色。只是肩头背后偶尔露出原本的颜色。马背一侧插着的背囊里头,大多空空如也。有的人肩膀头上还挎着弓,有的干脆手里头拿着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红缨枪。 产自***高原的战马,耷拉着脑袋,不停地打着响鼻。数日不间断的逃亡,便是这些吃苦耐劳的***马也到了极限。饿急了的战马,干脆就停下来,啃食着脚下的青草。不论马上骑士怎么催促,就是裹足不前;有些劳累不堪的战马,走着走着径直倒伏在地,将马上的骑士压在身下,而后嘶鸣着,任凭骑士抽打拉拽,再也起不来身。 豫亲王多铎便走在队伍当中。那面旗号歪歪扭扭地举着,空气中只有一丝的微风,那旗号只是轻微地摇动着,早没了当日的风采。旗号之下,多铎端坐马上,只是双目无神地看着前方。胯下的三河马早就被耐力更强的***马取而代之。 身旁左右,不论是满蒙军官还是贴身的戈什哈,都只是机械地朝前赶着路。猛然间一声嘶鸣,多铎猛然觉着身子一轻,陡然向着斜前方坠落。也亏着多铎年岁不过三十出头,骑射的功夫还没有落下。一瞬间,靠着本能的反应,甩镫离鞍,双手在马鞍上一撑,径直向前跃了一小段,而后安然落地。 回过头来再瞧,那匹号称吃苦耐劳的***马也坚持不住了。侧卧在地上,口吐白沫,眼见着活不成了。 “王爷!”硕塞飞身下马,扶住刚刚站定的多铎。后者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 迎着黄昏的日光,硕塞解开头盔,露出油亮的脑门,环顾四周道:“王爷,如此下去,怕是不待追兵追至,大军便垮了!” 连日的奔逃,人倒还好说,还能坚持住。可战马实在太过娇贵了,而今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没了马匹,整个大军一旦被那帮子澳洲花皮追上……不堪设想! 多铎叹息一声,道:“吩咐下去,歇息……一个时辰。” “王爷,万万不可!”瓜尔佳氏图赖上前一抱拳:“王爷,追兵不过十几里外,若刻下歇息,只怕明日便会被追上。到那时我等如何走脱?” “放屁!”硕塞一瞪眼:“人困马乏,已到了极点。若不歇息,难道要两白旗弃马而行?” “正是如此!”图赖坚持道:“畜生走不动了,那便用双腿也得连夜往前赶。错过了大通镇,我等要多走上百十里路。此时不加快行军,莫非等着澳洲花皮将前路堵死不成?” 须臾间,一众满蒙军官吵做一团。急了眼的图赖丝毫不让,转瞬间竟跟郡王硕塞扭打成一团。二人你来我往,你一拳我一脚地扭打着,半晌的功夫周遭的满蒙军官也加入了战团。豫亲王多铎只是皱着眉头面朝南方。歇息还是弃马,这是一个难题。马没了,大不了再去***搜刮,刻下最要紧的是保住残存的两白旗……可没了战马,两白旗若再遇到澳洲花皮,便是半点战斗力也没有了。 光靠着两条腿的速度,恐怕都冲不到澳洲花皮布置的铁丝网前,就得全军覆没! 思索了良久,多铎终于开口了,用低沉的声音道:“够了。”许是声音太小,以至于大家伙都没听到,一帮子满蒙将官依旧彼此纠缠着。“够了!” 厉声喝止之下,一众人等呆了呆,继而怏怏地分开。图赖脸上挨了几拳,刻下变成了乌眼青;硕塞也没好到哪儿去,身上的铠甲乱糟糟的,腹部还印着清晰地脚印。 待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着自己,多铎道:“前有截击,后有追兵……我两白旗命悬一线!若弃马而行,来日要是遇上澳洲花皮,怕是连逃的机会都没了。本王计议已定,就地休息。” “王爷圣明!” 不待硕塞露出得意的笑模样,多铎又道:“但是……为保全军,本王需要勇士埋伏断后。你们看!”他指着南面的一片树林道:“此处地域开阔,利于骑兵冲杀。且澳洲军一胜再胜,怕是早就有了轻敌之心。只需在此布设三千骑,以逸待劳,待澳洲花皮匆匆而来,骑兵尽出!”长长地停顿了一下:“说不得,一场小胜之下,澳洲花皮就此畏首畏尾,裹足不前。我等便可安然回转泗州。”目光扫过所有人:“可有勇士愿领此令?” 领此令?这不是断后送死么?说的好听是埋伏……说不好听跟送死没区别! 多铎的话音刚落,硕塞头一个低垂了脑袋。他一个郡王断后……想都别想! 那些***军官更别提了。他们此番就是跟着来占便宜的,没成想便宜没占到,反倒损兵折将。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什么财物都丢了个干净,回到草原上可怎么过活?看样子这满清也时局不稳,但凡是满清不给草原派粮食,只怕草原上一场乱战是免不了了!这个节骨眼上去断后……门儿都没有。 望着一众满蒙军官都低垂着脑袋,多铎眼中闪过失望之色,张口道:“既如此,本王便……” 没等他说完,猛然一个雄浑的嗓门叫道:“尔等贪生怕死,难道要让王爷留下来断后?”训斥一声,图赖越众而出:“王爷,图赖愿领一部兵马在此处设伏!” 有那么一瞬间,多铎心里头一阵感动……到底是两白旗的子弟。绝非外人可比。 多铎上前一步,当即拉住对方的手,晃了又晃,最后道:“是不可为,万务保住性命!” “王爷放心,奴才死不了!”图赖大声答应过后,回过头来瞥向一众人等的目光里,全然是不屑之色。 计议已定,大军当即开始歇息。埋锅造饭,任由战马四处觅食……丢了杨寿镇,多铎部早就没了粮草补给。只是一路上搜刮,加上宰杀倒毙的战马,这才得以度日。 这边厢忙做一团,那边厢图赖已经点齐了三千满蒙骑兵,草草用了饭,牵着战马直奔那片树林而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林子里头,三千抱着必死之心的满蒙骑兵,马摘铃,人衔枚。将嚼子勒紧,轻轻地安抚着战马,防止其发出声响。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但见远处一条火龙正缓缓的接近。陆军第二营六百多号官兵,隔着几人便举着火把或者提着马灯,不急不缓地赶着路。前面有侦察兵探路,加之清军一溃再溃,早就丢了再战的勇气。虽然傅白尘反复叮嘱要小心行动,可到了这个时候,官兵上下水也没当回事。 从陆战队转投而来的少校营长张昭只是一个劲地敦促着加速前进。 最前方的几名侦察兵已经到了林子的边缘,刻下正开着手电筒,来回照射着可能的危险。 眼瞅着再过片刻便会被发现,图赖一咬牙,厉声道:“上马,击敌!” 霎时间,林子内嘈杂一片。早已等候多时的满蒙骑兵拉起战马,飞身而上,继而跟在图赖的身后,嗷嗷叫着,挥舞着马刀冲将出来。 “敌袭!敌袭!” 发现不妙的陆军二营,立刻在军官的口令声中就地展开。只是不过千米的距离,战马冲刺起来不过一分多钟。这么点的时间,那俩笨重的咖啡磨机枪完全就没法架设好。大队大队的士兵尚且猬集在一起。有的忙着给步枪填装子弹,而后盲目地射击;有的则响应军官的号召,开始为步枪装刺刀。 转瞬之间,骑兵已经冲阵而来! 凌乱的排枪打过去,迎头的清军纷纷摔落马下。黑夜的保护,加上飞驰的速度成了清军最大的依仗。攻击的突然性让陆军二营措手不及,清军只是折损了百多号人便已经冲了上来。 图赖就冲在前头,高举着马刀嚎叫着:“杀啊!”靠着战马的冲击力,将当面的澳洲军士兵活生生撞飞,继而马刀狠狠地挥舞下去,将侧面的一名士兵连枪带人砍成两段。 从没有经历过这些的陆军二营开始慌乱起来,原本还算密集的阵型一分为二。张昭一边不停地扣动扳机,一边大声地下达着命令。 近战……尤其是面对骑兵,从来就不是澳洲军的强项。高射速的m1644,在冷兵器面前反倒成了玩具。便是那些可以连发的散弹枪与转轮步枪,打空了枪膛内的子弹之后,更是跟烧火棍无异!冲上阵的清军学聪明了,也不破阵而出,或者就在原地兜圈子,居高临下四处劈砍,或者跳下马来,仗着厚重的铠甲左右砍杀。 只是几分钟的功夫,陆军二营已然损失惨重。突如其来的打击,甚至让二营有了崩溃的前兆! “上刺刀,就地防御,等待援军!”张昭的喊声是那般的无力。刻下黑漆漆的,他的部队又走在最前面,天知道援军距离这儿有多远! 正当张昭绝望之际,身旁的参谋猛然指着后方道:“长官,援军!” 张昭回头一瞧,但见转过那座孤零零的庙宇,大队大队的澳洲军正端着步枪飞奔而来。 “弟兄们,援军到了!消灭这股鞑子!” …… 十几分钟之后,等金启鸿带着陆战队赶到的时候,二营已经死伤了近三分之一。面对着优势的清军,金启鸿的营立刻用散兵线缓缓推过去。一排又一排的散兵线,交替着前进,交替着开火。打开包围圈的缺口,将被围困的陆军营救出来。 步枪接连打着排枪,转轮步枪与散弹枪一发接一发地将子弹喷吐出去。交战只是十几分钟,本就是抱着必死之心,鼓足了余勇的清军终于开始崩溃了。北面外围的清军见事不可为,兜转了马头往北就跑。 转瞬之间散去了千多号的清军,顿时让陆军第二营的压力为之一减。到了这会儿,陆军二营上下死伤二三百号,余下的官兵早就红了眼睛。愤怒之下,军官们指挥着红了眼睛的士兵,不退反进,拉出来反倒将没来得及撤走的清军围了起来。须臾之后,一个并不大的包围圈已经形成。士兵们不停地装弹开火,一波又一波的弹雨尽情地将试图冲出来的清军打死。 当骑兵没了机动力优势,更没了人数与距离优势之后,包围圈内清军只剩下了任人宰割的份儿! 包围圈中,残存的四百多号清军见出不去,只是本能地倒伏在地,趴在死马之后,躲避着呼啸而来的子弹。图赖大腿上中了一弹,这会儿已经没法再站起身,只是在贴身戈什哈的护卫下拧着眉头在哀叹。他的马刀已经卷了刃,方才的情形,若非花皮有援军,他图赖就能把这股花皮尽数歼灭。可惜啊……可惜。 而今……情势陡然逆转,他图赖怕是就要陨命于此! 正当他闭眼等死的光景,就听外面的一名花皮嚷嚷了一阵,继而枪声陡然弱了下来。从人逢里偷眼望去,但见俩花皮似乎争执了起来。半晌之后,枪身居然停歇了下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生长在关外的图赖,本就不通喊话。他只是本能地觉着那俩花皮似乎是大人物……若是……机会!图赖悄悄从地上拾起了弓箭…… …… 眼瞅着包围圈内的清军全无反抗之力,金启鸿犹豫了半晌,继而鼓足勇气高举双手来回挥动:“停火!停火!” 听见长官的命令,陆战队的军官们纷纷附和,没一会儿的功夫所有的陆战队士兵都停止开火,只是警惕地看着阵中的清军。 陆军二营的士兵则全然不管那一套!那么多的战友死在清军之后,陆军二营官兵上下,只是咬牙切齿地将枪膛内的子弹发射出去,恨不得将残存的清军宰杀个干净。 “停火!” “不许停火!”张昭狰狞着一张脸,扯着嗓子嚷嚷着:“继续开枪!宰了这些该死的杂碎!” 金启鸿冲将上来,推了张昭一把:“你有病啊!对方已经失去反抗之力……” “你他妈的才有病!”张昭急切之下已经火了,猛力地推了金启鸿一个跟头:“那么多士兵被这些鞑子砍杀,就连老子都差点被这些狗鞑子宰了……你他妈同情心泛滥也得分个时候吧?别告诉我你把这些鞑子当祖宗!” 厉声的喝问,让金启鸿脸上涨红一片!还没等他爬起身,张昭更辛辣的话语已经砸了过来:“你要是认他们当祖宗,干嘛不投鞑子去!” “我……我他妈跟你没完!”金启鸿抡起拳头照着张昭的脸就砸了过去。张昭块头足足能装下金启鸿,左臂一挡,紧跟着就是一记窝心脚,再次将金启鸿放倒。 可金启鸿如同疯了一般,仿佛要将这些年的怨气都发泄出来,转瞬爬起来就跟张昭扭打成一团。两名最高指挥官打了起来,周遭的士兵大多不知所措起来。便是那些陆军二营的士兵,也放慢了射击的速度,朝这边看过来。 一记膝撞,块头小的金启鸿总算将张昭打倒在地。随即吐了吐满是血沫子的口水,指着对方说:“老子身份证上的民族不是老子选的!老子更他妈从没把鞑子当成自己的祖宗……老子叫停火,就是看不惯杀俘!” 已经起身的张昭嗤笑一声:“你骗谁呢?我今天……”揉着拳头,正说话的光景,但见对面的金启鸿脸色陡然一变,惊恐地朝着自己的后方看过去。 “小心!” 张昭扭头,愕然发现内圈的一个鞑子正举着弓箭瞄准着自己。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觉着胯上挨了一脚,而后身子陡然向前扑倒。倒地的瞬间,依稀听见头上‘嗖’的一声,羽箭飞过。 紧跟着就是一阵枪响。张昭爬起身来,正好瞧见放暗箭的那鞑子以及身边的几名鞑子身中数枪,颤抖着摔倒在地。 “继续开火!你看见没?这些鞑子就跟狼一样,今天你不杀了他们,来日他们就得宰了你。金启鸿,现在是另一个时空,你完全……金启鸿?”转过头来的张昭脸色瞬间惊愕,但见不过三米开外的金启鸿已经跪在了那里,胸口一支白色的羽箭还在轻微的颤抖着。 张昭三两步蹿过去,一把抱住了将要扑倒的金启鸿,而后扯着嗓子大喊:“他妈的!医护兵,医护兵!有人受伤!” 汩汩的鲜血,从前胸后背沁出。感受着血液浸湿了大腿,张昭顺手摸去,一下子便摸到了透胸而出的箭头。 “医护兵!他妈的,医护兵!” 在张昭的嘶吼之下,医护兵提着药箱子跑了过来。只是简单检查了一番,便愣住了,继而怔怔地看着张昭。 “看什么?止血啊!” 医护兵摇了摇头:“长官……这伤……” 别说是只经历过半年培训的医护兵了,就算老胡来了,而且有现代的医疗设施辅助,也不见得能治疗。 “你治不好,老子毙了你!” 医护兵哆嗦着,掏出止血粉的药包,胡乱地敷上去。紧跟着从药箱里头拿出玻璃针管,抽了一瓶吗啡,径直朝着金启鸿的胸口注射进去。 “你他妈的这就完了?把箭啊!” “长官……现在罢了,金长官很可能……” “去找车,去找傅白尘将军要车。立刻把金启鸿送到战地医院!” 躺在张昭怀里的金启鸿,打了一支吗啡之后,终于有了些起色。转动着原本已经凝固的眼珠,看向张昭。张开嘴,血水顺着嘴角不停地淌出来。 “别……别……费劲了……”他虚弱地说。 “小金!我他妈给你磕头道歉,你千万要挺住。” 金启鸿只是无力地摇了摇头,伸出手,抓向张昭的脸,而后更像是摸了一下。继而凄惨地笑着:“两……清了……老子……不是鞑子!” “你不是鞑子。”张昭抽出手来狠狠地朝着自己的脸上扇着:“我他妈就是满嘴喷粪……你别说话,汽车马上就来,到了野战医院就好了。老胡那万金油治疗这伤还有两下子。等你好了,哥们摆酒给你磕头赔罪。” 金启鸿再次摇头,而后努力转动着眼球,看向夜空:“我……不……”没等说完,一口血水喷出来,脖子一歪,金启鸿再没了反应! “小金……小金!”张昭摇晃了半天,死去的金启鸿再没了反应。那满是血水的嘴角,分明微微上翘着,便仿佛如美梦中露出的表情一般。 小心地放下金启鸿的尸体,站起身的张昭一声嘶吼:“啊……” 紧跟着抢过身旁军官的手枪,不停地朝着圈内的鞑子扣动着扳机。一发一发又一发!等到换了第三支枪,刚打了一发,张昭猛然停了下来。 继而扔了手枪,朝着四周挥手:“停火,停火!都他妈停火啊!” 刻下,接连的射击之下,只残存了几十号的清军。 张昭缓缓蹲***子,瞧着金启鸿安详的尸体掉了眼泪:“老子……老子他妈的不杀了。” 正这个光景,一阵汽车的轰鸣声由远及近,那辆墨绿色的suv猛然停在了近前。车门打开,傅白尘着急忙慌地跑下来:“人怎么样了?金启鸿呢?” 慌乱中猛然瞧见张昭正蹲在一具尸体旁嚎啕大哭着。傅白尘的瞳孔瞬间放大,继而慢下了脚步……晚了……来晚了。 陆军少将摘下军帽,缓缓走到近前,一把拽起张昭,一个耳光扇过去,径直将张昭打得跌倒在地。 “混蛋!谁他妈让你冲这么猛的!你得为金启鸿的死负责!” “我……我……”张昭情绪失控之下,猛地捡起地上的手枪,对着自己的脑袋就要开枪。傅白尘一步蹿上去,抬脚将手枪踢飞。 “你他妈以为死了就对得起金启鸿了?”暴怒的陆军少将三拳两脚将张昭打得瘫倒在地。 半晌之后,傅白尘停了手,深吸了一口气:“在你没有被开除军籍之前,你只有一件事需要做……把他妈的多铎给我毙了,替金启鸿报仇!” 转过身来,瞧见圈内残存的几十名清军。傅白尘眉头一立:“留这些鞑子干什么?开火!给老子毙了!” “别!”张昭一下子蹿起来:“别杀他们……这是金启鸿的遗愿……” “滚一边去!”拨开张昭,傅白尘立着眼睛下令:“金启鸿是自己人,跟这些鞑子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开火!” 砰砰砰砰……连绵的枪声之后,几十名鞑子尽数被击毙。 傅白尘松了口气:“来人……把金启鸿少校的遗体装进车,运回去。” “是!” “你!”一把拽过张昭,傅白尘几乎贴着对方的鼻子喊道:“战役结束后我一定会送你上军事法庭!在这之前,你最好把猫尿收起来,想想怎么替金启鸿报仇。” 松开对方,傅白尘头也不回地走了。 简易的担架之上,金启鸿依旧保持着或戏谑或解脱的微笑,随着担架来回摇晃着。 “听我爸说,我太爷爷是满族的,还是什么……哦,正黄旗的。” “诶呀妈,你别管了。总之你一定要给我改回来……我不想被同学背后喊成鞑子!” “我他妈最想现在就爆发战争,然后去他妈的大学!去他妈的鞑子!老子报名参军,浴血沙场,死后名字刻在人民英雄纪念碑上。到时候看那些家伙怎么说!” …… 远处的张昭,怔怔地望着金启鸿的尸体被运上车。脑子里反复回放着金启鸿临死的那一幕……“我……不……” 恍惚中,金启鸿虚无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微笑着说:“我不需要身份证上的满族身份,也不不需要身份证上的汉族身份……更不想要什么狗屁的民族政策。”举起身份证晃了晃,而后随意地扔掉:“老子就是一个中国人!” “老子就是一个中国人!” 413 如梦(下) 1945年5月22日晨,澳洲驻南京大使馆。 门嘭的一声被撞开,肖白图脸上挂着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走进来,径直将一张电文放在邵北的面前。 “很严重?”邵北疑huo着,戴上了眼镜。 “陆军追击部队遭到清军骑兵伏击损失惨重。金启鸿战死。” “金启鸿死了?”邵北的脸上满是愕然之sè。 因为年龄关系,邵北与金启鸿走的不是特别近,可穿越众因着来自同一个时代,彼此之间有着天然的亲和度。穿越众的146人,在某种程度上讲更像是一个大家庭。大家彼此可以有分歧,但毫无例外的是,对待外部,穿越众从来就是一个整体。 听到金启鸿战死的消息,邵北紧忙眯着眼迅速地扫着很简略地描述了战况,着重写了金启鸿因为一场意外而牺牲。 一名穿越众的死亡,哪怕这名穿越众隶属于陆军,但这绝对不是陆军能解决的问题了。可以肯定的是,最低级别也是由国会来讨论、处理后续事宜,甚至有可能为此召开一次全体大会。所以傅白尘没法隐瞒,只得尽量详细地将金启鸿牺牲的经过通过电文描述出来。 待看到金启鸿与张昭居然因为意见不合扭打起来结果导致被鞋子偷袭的时候,邵北立刻皱起了眉头。这他妈算怎么回事?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更要命的是谁为这事儿负责? 从战略布置角度上讲,傅白尘执行杰瑞的命令,追击多锋部,这完全没有错误:从执行角度来讲傅白尘安排张昭的二营为前导,张昭也布置了侦察兵。只是因为夜sè的掩护加上骑兵战场上高速的机动力,才导致遇袭……这事儿没法说谁对谁错!澳洲军的机动力在那儿摆着,两个已经打残了的游骑兵营,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投入战场。仅凭着步兵去追骑兵,被骑兵反戈一击这很正常。起码在澳洲军没有实现摩托化之前这个问题都会一直存在下去。 至于杀俘张昭是本着实际情况加上内心的愤怒,哪怕到了现代,又有哪个军队不杀俘?况且这还是在追击战的情况下,哪来的多余兵力看押俘虏? 金启鸿钻了牛角尖,不管是出于什么心理,坚持着要执行军规条例…也不能说他错了。错只错在因为两个人的争执,以至于完全就没注意到清军还在反抗,根本就没投降! 澳洲军的军队建设任重而道远啊。马尼拉那场战役,澳洲军各部损失过于轻微。况且武器的代差,足以让海军隔着老远如同打靶子一般将西班牙人的主力舰队送入海底。 至于马尼拉陆地上的反抗在海军的舰炮之下,陆战队与陆军根本就没遭到有效的抵抗。通常都是炮兵摧毁,步兵占领。 且不说因此而滋生的大意轻敌思想,单单是没经历过苦战,就足以让澳洲军的战术素养停滞不前。而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手持火绳枪的西班牙人,远远没有骑着méng古马来去如风的鞋子危险。 战争进行到现在,整个远征师陆续死伤了七百多号。战损比例已经占了远征师步兵的百分之六!而打马尼拉拢共才死了几个人? 再说军官们不论是傅白尘还是游南哲,都是pla出身,从来就没经历过战争的洗礼。杰瑞好一点起码在伊拉克真刀真枪的打过一年的战争。余下人等,甚至此前只是在大学入学期间参加了简单的军训,拿着五六半自动打过五发子弹而已。别指望他们能有多少的战术素养以及战斗意识! 而且就算游南哲与杰瑞,此前不过是退役的士官而已,连军官都不是。凡此种种叠加在一起,由这些人建立起的现代军队,对付手拿火绳枪的西班牙人也就罢了,完全仗着火力射程优势压着打,让对方毫无还手之力。可一旦碰到了八旗骑兵发生这种情况在所难免! 这是一支从军官到士兵都极度年轻的军队年轻,意味着朝气:年轻,同样意味着错误。此战之后,也许澳洲军会进一步的成长起来。但所付出的代价足以让每个人都深思。 而金启鸿想到已经死亡了的金启鸿,邵北眉头锁的更深。本来ting阳光一个小伙子结果非得钻牛角尖,而且钻进去就拔不出来。脱离了现代,冒然来到这个时空。经历了三年胆战心惊的发展之后,每个穿越众的xing格都变得更加外放。 原本也许微小的心理障碍,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之下逐渐放大,继而变成了心魔。且不说金启鸿的血统问题……用血统来划分民族,这简直就是用脚趾头在想问题……就算金启鸿他百分之百的满族血统又怎么了?同样的语言,同样的思维方式,除了个别人,大家怎么可能把他当成是外人? 长期的压抑,逐渐成了魔障。结果金启鸿钻了牛角尖,因着身份证上的民族,因责个别人的敌视,居然认定了这一时空的鞋子与他血脉相连…………… 这是战争什么人道主义,什么民族平等这些都没问题。问题是只有胜利者才有资格去讲这些东西。至于战俘的问题,甚至整个满族的问题,这更没什么好担心的。澳洲只是援助明朝,又不是现在就要打到北京,将满清彻底包圆。日后就算满清被灭了,处理这一问题的也是明朝的事儿。 为一个根本就不是澳洲问题的问题,去纠结,甚至陪上了身家xing命,值得么? “死的真不值。”邵北叹息一声说:“我会在报告中如实说明这一点。”“报告” “给国会的报告。”邵北平静地说:“将军们必须为此事负责。”“你太偏ji了如果我没记错,你跟杰瑞还有游南哲似乎关系很不错。”肖白图奇怪地问道。 “公si娶分开看。”邵北顿了顿说:“毫无疑问,作为将军,游南哲与杰瑞还有傅白尘,完全不合格。不但是他们,那些校级军官也同样不合格。我会在报告里提出建议,建议立刻着手建立更加正轨的军事院校,培养合格的职业军官,尽快更新换代,将不合格的家伙换掉。”“你一定是疯了。你知道这样做的后累么?” “后果?”邵北莫名其妙地看着肖白图:“什么后果?” “那会让军队失去掌控。”肖白图想都不想就下了判断。 邵北挠了挠头:“你的意思是没有我们自己人掌控,军队就会失去控制?”见肖白图点头,邵北说:“我想不出从后勤补给到体制都是澳洲化的军队,是怎么脱离国会掌控的。你的认识存在一个误区…你依旧把自己当成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中〗国人,而不是十七世纪的澳洲人。现实的情况是,我们是澳洲人,那些明朝移民,同样是澳洲人。”肖白图张了张嘴,好半晌才加重语气说:“那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邵北不屑地说:“认识的差距早晚会缩小甚至填平。到了那个时候,我们除了掌握着巨大的财富,剩下的跟二代移民没什么区别。” 肖白图想了想,随即高举双手:“好吧,你又赢了。但我认为国会绝对不会同意这条愚蠢的建议。” “早晚都会实行的,我们就这么点人,不可能亲力亲为的控制一切。”邵北认真地盯着肖白图。 肖白图再次高举双手,沉默着坐了下来。看着那份噩耗般的电文,良久才说:“代价太大了我现在都在想,这么帮明朝到底值不值。”南京一日三惊的混乱状况看在肖白图眼里。连这个大明的首都都混乱成这样,其他地方可以想象会是怎样的烂摊子。大明走过了二百多年,到了现在已经幕气沉沉,完全失去了挽救的价值。与其四处禧糊,莫不如推倒重建来得容易。 难得地,邵北认同地点了点头:“所以从一开始我们制定的计划,就没考虑过明朝的死活。我们只是要阻止满清占据这片土地罢了。” 顿了顿:“可惜的是,现在救大明与打满清二者已经统一在了一起。 不管怎么说,大明依旧是除了满清之外这片土地上最强大的势力,从费效比角度考虑,支持明朝,更加附和澳洲利益。”肖白图苦笑了一下,朝着邵北扬了扬手,起身就要走。金启鸿的死亡,让肖白图心情很不好。 “另外”在肖白图就要出门的时候,邵北叫住他说:,” 我会向国会建议,对全体穿越众进行一次心理健康普查。” “心理健康普查?” “没错。你知道,现在我们当中的很多人心态已经开始失衡了。”邵北认真地说。 就好比农民翻身比地主还狠一样。在原时空的压抑,到了这个时空之后骤然成为人上人。无形当中,每个人都在转变着。或者适应着新的角sè定位,或者谋求着新的发展,或者只是单纯地将从前的种种不满发泄出来。 就比如几个过于年轻的小伙子,愣是将从前只是在网络上骂战的那套理论,生生地套在了金启鸿身上。这太过危险了! 三妻四妾的男人幻想且不说,要命的是有些年轻人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上帝,看向非穿越众的目光,就如同看待牲畜一般。还有一些军国主义者、计划…着建立地球共和国的等等等等。这些从前只是意yin中的念头,而今迅速放大,继而有付诸实现的可能这太危险了! “那是你的建议,为什么要跟我说?”“因为我觉着多一个人联名签署,会让国会更加重视。” 肖白图苦笑了一下:“行,随你,我同意了。”摆摆手,晃dàng着身子走了。 肖白图走了没多久,邵北招呼一声,管家粱二立刻跑了进来。 邵北严肃着一张脸,将信笺递给粱二:“送给马士英告诉首辅阁下,澳洲会重新考虑战后驻军问题。因为我们的损失实在太大了。”“是,我这就送去。” 瞧着粱二走了,沉思着的邵北手指不停地敲击着桌面。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冷血了。以至于金启鸿尸骨未寒,他就想着怎么利用金启鸿的死来为澳洲谋求更大的利益。甚至不惜用上了政治讹诈也许他自己首先就要咨询一下心理医生一一一一一一1645年5月22日午后,牛首山。 轻快的武毅军进行曲中,一队队的武毅军士兵,在军官的口令声中缓缓排着各种阵型。 “左右左,左右左,立定!填装子弹!”“填装半弹!” “向左转!瞄准,开火!”砰砰砰砰一阵排枪打过去,对面犹豫着冲过来的清军顿时倒下了一排。炒豆子一般的枪声连绵不绝地响起。组成雁行阵的各个线xing队列,间或着放着排枪。 后阵之中,十二门拿破仑不时地开火,将一枚又一枚的榴散弹砸到清军的头顶,继而如同烟huā一样盛开,收割着大片大片的鲜活生命。 冲锋的清军不过五千来人,这算了不足一千,立刻调头往回就跑。 鬼哭狼嚎着逃回了出发阵地。 暂代武毅军总兵的徐世程举着望远镜,面带着笑容看着清军再一次的溃败下去。他身旁的陈子龙同样面lu微笑:“恭贺徐大人,再战再捷!”哼了一声,徐世程放下了望远镜,不屑地说:“土鸡瓦狗,俺还以为起码能冲到五十步呢,结果没到一百步就崩溃了。”陈子龙闻言,随即放声大笑。 三天前当澳洲海军舰队以及黑水两个营抵达大胜关的时候,徐世程便与黑水名义上的最高指挥官孙传庭达成了一致:有澳洲舰队在这儿一天,鞋子绝无可能攻下大胜关。甚至连来都不敢来! 反倒是空虚的牛首山,很可能成为清军重点攻击的目标。有鉴于此,徐世程领着大部武毅军会同孙传庭的两个黑水营,补充了弹药之后立刻转移到牛首山,依山开始构筑防御工事。 从2o日一直到现在,清军总计发起了四次进攻。每一次都在武毅军与黑水雇佣兵强大的火力之下崩溃。而且也不知道阿济格怎么想的,居然始终没有出动骑兵,只是不停地催促着那些新附军来送死。 居高临下,加上黑水两个营带来的十ting*啡磨机枪助阵,对付移动缓慢的步卒,武毅军除了消耗着不菲的弹药,除此之外连根毫毛都没伤到! 接连的胜利,让这支组建不过半年的军队上下信心膨胀到了极点! 若非清军大寨里头黑压压一片的人头晃着人眼晕,恐怕武毅军的军官们就得冲将上去,来个以寡击众! 此番再次退敌,已经有军官迫不及待地跑到徐世程面前来请战。 也亏着徐世程老于阵仗,否则保不齐脑袋一热就得犯下错误澳洲军勉强能做到的事儿,尚且付出巨大的伤亡。武毅军真要冲上去,那绝对是送死! 笑罢了,陈子龙撵着胡须道:“只是不知那清虏阿济格而今如何作想。”说着,陈子龙目光朝后方瞥了一眼。但见密密麻麻的杆子上,挑着无数的脑袋。那些人头无不是留着金钱鼠尾的鞋子,或者是虬髯乱发的méng古八旗。最高的那根杆子上空空如也,原本是挑着尼堪的人头。昨日中午,他陈子龙特意抓了个装死的清军,让其捧着人头回了清军的营帐。 “如何作想?”徐世程笑道:“但凡那阿济格不傻,只怕这会儿就要琢磨着如何全身而退了。”“哈哈哈”话音刚落,立刻引得周遭附和的笑声一片。 与此同时,对面的清军库营中。 瞧着浪潮一般的新附军狼狈逃窜回来,周遭的满méng将官一个个面lu不齿。有的咬牙切齿一番,当即站定英亲王阿济格面前请战道:“王爷,奴才请战!那帮废物不顶事,只消给奴才三千精骑,奴才必定破南蛮子的火锐阵!”阿济格只是yin沉着一张脸,不言语。好半晌才叹息一声:“退下!”“王爷?” “混账,退下!” 阿济格一立眼镜,后者立刻灰溜溜地退了下去,而后站定原地不住地扼腕顿足。 新附军战斗力低下,早已是不争的事实。那武毅军火器犀利得超出想象…前锋的覆灭恍如昨日,刻下派出骑兵,若是败了他阿济格实在不敢打这个赌!若是本部精锐大损,难保那些新附军会不会倒戈相向。本部不过三万多的人马,到时候面对众多的明军围攻,江南水乡又不利于骑兵… 着实不堪想象! 且…寻思间,阿济格回想起昨日中午,武毅军所送迂来的人头…不论怎么看,那分明就是尼堪啊!尼堪一个堂堂的贝勒都被人砍了脑袋,可以想见,扬州的形势绝对不会乐观! 刻下他阿济格只是还存在最后的一丝幻想也许,这只是明朝的疑兵之计。找个长得像尼堪的人,剃了头发砍了脑袋,以假乱真逼迫着他阿济格放弃南京:也许,扬州那头只是小败。尼堪这家伙倒霉,结果被明军砍了脑袋:也许…… 正在他思索的光景,探子纵马奔至:“王爷!奴才抓到一细作,此人自称是受王爷之命前往南京游说……”不待探子说完,阿济格立刻急切地道:“人在哪儿?速速带上来!”“喳!”!。 414 如梦(续) 414如梦(续) 公元1645年5月22日下午。 “王爷,喝点水吧。”戈什哈苦着一张脸,将水囊递给肚子刚刚咕噜噜叫唤了一通的豫亲王多铎。 多铎只是摆了摆手,身子随着战马行走中的颠簸,缓缓起伏。短短几天的时间里,那个曾经意气风发,心志刚强如钢水浇铸一般的豫亲王多铎,刻下衣衫还保持着整洁,大氅披在肩上,身姿依旧ting拔。但接连的失败仿佛从其xiong腔中抽走了什么一般,让人感觉如今的多铎便是一具活着的行尸走肉。 原本他多铎就是闭着眼打盹,懒懒散散地靠在那里,周遭的满méng将官都能感受到一股威压,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仿佛只要多铎睁开眼睛,随意的挥挥手,便会血洗一座座的城池,将成千上万的人送入地狱一般。可如今这种威压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的……无力。 不但是他,便是周遭的满méng军官,乃至普通的士卒都是一样。或者骑在马上,顶着毒辣的太阳,没有一丝精气神地随着战马摇晃着;或者拖着步子,扛着随时可能为了保命而丢掉的武器,踩在泥泞的道路上,机械地挪动着,只是一直向西,向着泗州的方向前进着。 现在的形势,已经严峻到了极点,绝非十天前可比。刻下大家伙的脑袋里,早没了当初的念头。什么战功,什么财富,能活着到泗州就是萨满、长生天保佑! 接连的惨败,让清军上下再也没有一丝反抗之力。补给断绝,为了果腹,清军上下竟跟胯下的战马抢起了食物,挑着野菜、野草,一股脑地塞进嘴里。总会有倒霉蛋误食了有毒的植物,有的不停地拉肚子,渐渐脱离了大部队,有的干脆疼的在地上抽搐,再也起不来身。 而路过其身旁的同伴,除非是血亲,否则看也不会看上一眼,只当那人不存在一般继续前进着。这一切都在说明一个问题……清军……垮了! 端坐在战马上,才三十出头的多铎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十岁一般,鬓角居然冒出了几根白丝。他用着低沉到几乎所有人都听不到的声音兀自在嘟囔着:“打不下去了……能不能活着回去都是两说。大清太小,大明太大了……全族不过百万,带甲十万。如此小小之族,要想崛起,唯有靠着明朝人内乱。合纵连横,借助大势。靠着全族上下一心,靠着汉人心不齐,这样才能站稳脚跟……阿玛十三副铠甲起家,正是靠着李成梁的扶持,才一点点地攒下关外基业。兄长黄台吉雄才大略,定平朝鲜,数次率军入关劫掠……有了奴才,有了粮食,有了兵甲,更有了我大清八旗的赫赫威名。睿亲王与黄台吉相比虽略不及,但曹随萧规,趁着闯军攻入北京,天下板dàng之际毅然叩关。这才有了如今的席卷之势……只要汉人一直内乱下去,用不了十年,我大清便可入住中原,代明而统。小心经营,借鉴méng元之旧事,用不了五十年,这天下便只有一个大清。如此……则成万世之基业!” 顿了顿,多铎叹息了一声,苦笑着摇头道:“但是现在……大军惨败,十不存一。八旗满万不可敌……更是成了一个笑话。那些观望的明军会怎么看?那些投降的明军会怎么看?闯军与张献忠又会怎么看?还有那不知来路的澳洲人……大清太小,明朝……太大了。没了威名,夺不下江南膏腴之地。大清便没了赋税,更没了粮草补给……睿亲王还是太急了,大清的家底还是太薄了!我曾经以为靠着八旗将士的血勇,我们能做到这一切……但没想到,世事总出出乎预料,谁能想到突然冒出来一支澳洲军?又有谁知道,我大清距离胜利那么近,差一点就灭了大明?真后悔啊……早知如此当初莫不如同意明朝所请,划江而治,大清起码还能得个半壁江山。而今……只怕不出十年,便要退出中原花花世界,重回白山黑水苦寒之地。莫非……这便是我大清的天命?” 说到这儿,多铎举目望天,神sè中满是无奈与疲惫。 正当此时,后头猛然出来一阵喧闹。 “澳洲花皮追来了!” 警报声没过一会儿,紧跟着噼噼啪啪的枪炮声便响了起来。队尾的几名清军还没反应过来,紧跟着便倒在了枪林弹雨中。稀疏的几发炮弹落在道路的两旁,继而腾起数条水龙,横飞的弹片与冲击bo瞬间将周遭的一些清军放倒。 无数的清军回头愕然张望,但见后面那片一人来高的草丛中,轻微的抖动之后,猛地蹿出来一名荷枪实弹的澳洲花皮。先是两三个,紧跟着一排,接下来便是连绵不绝有如潮水! “快跑啊!”扭头回望的清军瞳孔瞬间放大,继而扯着脖子嚎叫了一声。只是片刻之间,哄的一声,仿佛多米诺骨牌一般,只是片刻的功夫,哄乱变成队尾传到了队首。大队大队的清军,完全就没了反抗的力气,只是丢下一切负重,朝着队伍前头飞奔着。完全就没有了躲避的意识。 骑士们催促着疲惫不堪的战马,亡命朝前飞奔;没了战马的士卒,丢了手中的兵器,撒丫子朝前跑。或者干脆将路过的骑士拽落马下,跨上战马就走。所有人心里头只是一个念头,朝前,朝前……即便跑不过子弹,只要跑过同伴,就有生的机会。 更有一些八旗的士兵,径直跪倒在地,双手交叉挥舞着,用语嚷嚷着要投降。饥饿、疲惫、恐慌、朝不保夕,种种负面情绪叠加之下,这些跟着来占便宜的士兵甚至连逃亡的勇气都没有了。 “王爷,快走!”戈什哈拉着多铎的马首,朝前就跑。可没跑出去多远,那匹看似强壮的马猛地前蹄一软,继而径直朝前摔倒。马上的多铎在没了昔日的灵敏,等他愕然发现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被压在了马下。 左右的戈什哈立刻停了下来,飞身下马,喊着号子将沉重的马推开,缓缓将摔得七荤八素的多铎拉了出来。 “王爷!” “王爷可还好?” 两名戈什哈七手八脚将多铎拽了起来。豫亲王多铎刚一起身,便赶紧右tui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紧跟着在左右戈什哈的拖拽下,身子一个不稳,继而向前扑倒。 “王爷!” 多铎苍白着一张脸,豆大的汗珠子顺着鬓角流淌。只是摆了摆手:“tui折了……你们走吧,不用管我……” 这个光景,前方逆流奔回来一骑。到得近前,马上骑士一勒缰绳,战马嘶鸣一声人立而起,转了半圈陡然停了下来。硕塞拧着眉头问道:“豫亲王可无恙?” “回郡王,王爷tui断了。” 硕塞飞身下马,径直将缰绳塞给戈什哈:“让王爷坐我的马,速走。” …… 与此同时,距离不过三百米的矮山之上。 一小队陆战队士兵抱着枪,小心地移动着。队伍的最前方,见习少尉邵延杰跨过了一道沟,继而停在了一处巨石旁。紧随其后,同样是见习少尉的邵延平不过落后了几秒,便停在了邵延杰的身旁。 两个臭小子在军队里待了快一年,脸sè变得黝黑,个头拔高了一脑袋还多,身上肌肉鼓鼓着。良好的伙食,加上严酷的训练,让两个不满十八岁的臭小子的身体情况远超同龄人。 邵延平用手捅了下遮挡视线的头盔,拨开面前的树枝,定睛瞧了一下,立刻兴奋起来:“大鱼!” 低沉着嗓子叫喊了一声,紧跟着端起步枪就要射击。 “等等!” 邵延杰伸手按下枪口,指了指前方:“那么多人,有把握么?” 邵延平呲了呲牙,继而朝着后头招呼:“狙击手!” 答应一声,一名瘦小的陆战队士兵抱着狙击枪飞奔而至。 “能打到么?”邵延平指着远处问道。 狙击手举起狙击枪,透过瞄准镜看了半晌,随即摇了摇头:“长官,人太多了,你让俺打谁啊?” “干!”xing子急的邵延平立刻就要呵斥,甚至要抢过狙击枪自己来。 倒是邵延杰沉稳一下,用眼神止住了弟弟的鲁莽,眯着眼估算了一下距离:“有三百米……在哈尔火箭射程内。中士,还有哈尔火箭么?” “长官,还有一枚。可发射架坏了。” “拿过来!” “是!” 中士答应一声,很快从一名二等兵的背后抱起一枚哈尔火箭,小跑着过来,交给邵延杰。 “大哥,你不是要……” “你有更好的办法么?”邵延杰的反问,顿时让弟弟闭了嘴。 只见他迅速地找了个土坡,拿着赛璐珞做成的半圆仪不停地测算着角度。好半晌,将哈尔火箭小心地放在平缓的土坡上。抽出打火机,回头冲着狙击手吩咐:“哈尔火箭爆炸好,不管结果怎么样,挑你看着像大鱼的给我打。” “遵命,长官!” 冲着所有人一点头,邵延杰猛地点燃了导火索,继而迅速躲避在一旁。长长的引线十几秒后到了尽头,哈尔火箭尾部猛然喷发出猛烈的火焰与气流。嗖的一声飞将出来,只在原地留下了凝聚不散的硝烟。 瞧着在空中稳定飞行的哈尔火箭,邵延杰攥紧了拳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嘴里兀自嘟囔着:“一定中……一定中……” 半晌之后,当哈尔火箭开始下坠的时候,邵延杰猛地用拳头砸在了石头上,雀跃地连连挥舞着拳头:“有了!” …… 戈什哈七手八脚之下,总算是将断了tui的多铎扶上了马。那边,硕塞已经骑上了戈什哈的马,冲着感ji地望过来的多铎,沉默地一点头,催马就走。 正这个光景,猛然听得空中传来熟悉的尖啸声。 多铎愕然扭头望去,但见一个黑点拖着白sè的轨迹,正朝着自己砸过来。 反应快的戈什哈猛地用腰刀一刺马股:“王爷快走!” 猛烈的疼痛刺ji之下,战马嘶鸣一声,撒开蹄子就跑。可没等跑出去多远,多铎猛地感觉一股气浪将自己托起,身子朝前直直地扑过去,耳间嗡鸣声一片,便仿佛失聪了一般,全然听不见声音。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任凭多铎怎么挣扎也无用。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飞出去老远,继而摔倒在地…… “王爷!王爷……” “速速去救王爷!” …… 牛首山,清军营帐。 两名戈什哈将一个明朝书生打扮的家伙推进了营帐,那书生唯唯诺诺地左右作揖,待抬起头来瞧见阿济格,眼圈一红,抢上前两步径直跪倒,鼻涕眼泪横流地道:“王爷……下官总算是活着回来了……” 阿济格正是焦急的功夫,哪有心思听他唠叨,径直一脚将其踹翻:“丁之龙,可有南京确切消息?” “有……有啊,王爷不知,下官潜入南京,鼓动如簧之舌……” 苍的一声,阿济格抽出腰刀,径直将身前的几案砍成两半:“挑重要的说!再有半句废话,本王砍了你!” “啊?啊……不知王爷要问什么?” “军情!” 丁之龙总算反应了过来,随即张牙舞爪地胡乱说着:“大事不好啊……王爷,速速撤军……扬州大败,豫亲王部被澳洲军全歼,连豫亲王都被澳洲人打死了……下官逃出之际,南京全城欢庆。那澳洲军怕是不日即将南下……王爷,再不走就晚了……亏着消息来的晚,若是早上一个时辰,下官便见不到王爷了。” 丁之龙只是在那儿语无伦次地说着。他这一路上,化妆潜逃,骑着驴子专门挑偏僻的小路走。为了绕过牛首山,他足足多走了两天的功夫。最危险的时候,那驴子径直从山上滚落下去,也亏着丁之龙运气好,双手扳住了一块石头,这才得以侥幸逃命。 他这絮絮叨叨的说着,对面的阿济格已经完全木然了。扬州大败!豫亲王多铎阵亡!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这个结果? 丁之龙可是他的门下走狗,全家老小都在北京,就凭这家伙贪生怕死的德行,绝无可能冒死来欺骗自己。刻下,阿济格已经完全相信了这一‘事实’。 但他依旧想不通,兵锋更盛的多铎究竟是怎么败的?那可是二十万大军啊!这才几天,就算二十万头猪,想要抓也得抓上一阵子吧?怎么就全军覆灭,甚至连多铎自己都搭上了? 他阿济格虽然跟多铎、多尔衮不对付,可那只是内部纷争。都是一个阿玛生出来的兄弟,哪有看着兄弟败了家连累了全家,还在一旁幸灾乐祸的道理? 这大清,可是他爱新觉罗家的天下! 他这头发愣的光景,帐内的一众满méng军官已经议论纷纷。 “我说什么了?扬州果然是大败!尼堪一个贝勒都被人砍了脑袋,怎么可能不败?” “太惨了……二十万大军!也不知那澳洲人施了什么妖法……” “嗤~妖法?没听那佟养甲说么?面前的武毅军用的就是澳洲军的火器。武毅军厉害不厉害?学生都这么厉害,那老师得厉害成什么样?” “是不可为,当速速退走啊。” “跑把……再不跑就晚了。一旦澳洲军南下,我等腹背受敌,如何处之?” 嗡嗡声中,有沉不住气的径直出列:“王爷,事已至此,再想其他也无用……还请王爷速速决断!” “王爷,退兵吧!若在此空耗下去,怕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阿济格长叹一声,颓丧着缓缓坐了下去,张开嘴,嚅动着喉头,半晌才艰难地道:“传令……”他目光呆滞地看向帐外,透过几千米的距离看着那旗帜招展的牛首山:“……今夜子时退兵!” “喳!” …… 公元1645年5月22日晚,都梁山以东七十里。 戈什哈牵着马匹走在前后,那还算健壮的马,背上挂着树藤与树枝编制的担架。担架的一头径直拖在地上,上头躺着气息微弱的多铎。 下午的那枚哈尔火箭,虽没有正中目标,可猛烈的冲击bo加上横飞的弹片,还是让多铎受了重伤。而今他只能躺在那里,腰部以下全然没了知觉,并且腹部还深深地插着几枚弹片。 侥幸逃过一劫的硕塞只是头部被石头子擦伤,而今裹着伤布,就跟在多铎身旁,听着多铎说着。 “……澳洲花皮火器犀利,非人力可敌!然其并非无懈可击。若地势空旷平坦,则以骑兵断其补给,you而歼之,尚有可为……凡事还要睿亲王拿主意。若事有可为,则当隔江对峙。但使澳洲花皮在,我大清决计不可攻南明……若他日澳洲花皮北上……还请睿亲王不要意气用事,当断则断,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咳咳……”多铎猛地咳嗽起来,继而喷出一口鲜血! “豫亲王!” 多铎摆了摆手:“不要管我了,都是命啊!”说着,他目视着苍穹,呢喃着道:“方才昏厥之际,本王做了一个梦……梦见咱们摧枯拉朽地攻下了扬州,屠城十日,把那个废物史可法砍了脑袋。紧跟着进兵南京,一路上明军望风而降……那些南蛮子恭恭敬敬的,回头还剃了头发,要效忠大清……”多铎贪婪地笑了起来,继而满是失落地说:“最主要的是……梦里头没有澳洲花皮……” 长叹一声,似无奈,似惋惜。多铎抬起右手,伸向漆黑的夜空似乎要抓住那个美梦,顿了顿,继而猛地垂下。那拢起来的手掌里空空如也。 1645年5月22日夜,多铎重伤不治!ro!。 开个单章博同情~ 开个单章博同情~() 已经是31号了,回头瞧一眼,愕然发现自己居然更了26万!当然,这数字跟职业的比起来差太多了。没办法,谁叫咱是慢手流呢? 从开始就跟这书的朋友都知道,包子从前每天6k雷打不动,从不加更。因为那阵的确是忙活,每天杂七杂八的事儿太多,且码字的时候还得忍受各种非人类的噪音。 索性这个月算是暂时摆脱了过于忙碌的生活,有时间多写一些。一时兴起,半是赌气半是要挟地跟大家说,如果***到多少多少,明天就更多少多少。 然后让包子想象不到的事儿发生了,居然冲进了前十,并且进了前六。呜呼哀哉,一本群穿小众书居然能进前六!大喜之下,包子当即承诺,写多少发多少。 也如包子承诺的一般,到今天为止,一章存稿都没有。本打算继续爆发来着,可倒霉催的出去一趟感冒了。现在每天还挂着吊瓶,高烧39度一直不退。最新的一章足足用了八个小时才写出来。 同志们,不是包子不努力,实在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啊。 甚至就是最后一天,包子也不可能爆发了。流感大家都得过,知道流感的滋味。尤其是这阵子,脑袋昏沉沉的,一天干掉两三卷手纸都正常。 包子只能做个承诺,若能保住现在的名次……下月绝对持续本月的更新速度。如何? 大家敢***,包子就敢熬夜~诸君,情势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我等当共勉之~让***来的更猛烈些吧! 415 举国狂醉 415 举国狂醉 公元1645年5月23日。 天色刚蒙蒙亮,隔着几千米远的清军营寨似乎有些不对。旗帜依旧懒洋洋地随着晨风飘舞,仔细数一数,还是昨天那么老些。营寨外圈还是站着那么多的清兵,一个个挺着身板……只是好似死人一般,好半晌一动不动。 营寨里更是空荡荡的,一片静谧,便好似鬼蜮! 当值的军官只是诧异了一下,随即举起望远镜看过去。不看则已,但见那些个墙头上的清军,分明就是草人! 那百户军官先是不敢置信地擦了擦眼睛,举起望远镜接着看。足足好半晌,确认没看错之后,猛地涨红了一张脸,扯着嗓子高喊:“清军跑了!” 当值的武毅军士兵略微骚动了一下,待听清了军官喊的是什么,顿时高举着步枪,扔着范阳帽嗷嗷叫着欢呼。只是短短的几分钟时间,便好似会传染一般,整个牛首山沸腾了起来。 无分武毅军与黑水,便此战大损的黄得功部,所有人等纷纷欢呼雀跃。年轻的军官们或是激动地彼此点头,或者干脆直接拽着对方的胳膊,猛力地摇动。那震天的欢呼声,先是杂乱,继而慢慢统一,化作一个声音:“万胜……万胜……万胜……” 不同于下级军官,郑森、张煌言等年轻的中级军官,只是矜持地笑着。张煌言兴之所至,赋诗一首,寄豪情于沙场;阎应元那张刻板的如同茅坑石头的脸,难得地挤出了笑容,灿烂的有如菊花盛开;郑森腼腆地笑着,频频拍着路过的士卒,顿首间一股傲气与豪情展露无遗! 中军陈子龙激动得完全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是一个劲地嘟囔着‘天佑大明’云云。此战最大的功臣,左卫指挥使徐世程更是长长的出了口气,站在山头,负手卓然而立。锐利、深邃的目光中,满是豪情无限!足足好半晌,徐世程骤然仰天长啸:“我武毅军……威武!” 弹指间樯橹灰飞烟灭!二十万鞑虏又如何?以寡击众又如何?总有一些白痴跳出来捣乱又怎样?老子……他娘的赢了!从此以后,天下谁还敢小瞧他徐世程? 一展胸中抱负!从此以后便是锦绣前程,他徐世程埋首半生,苦心钻营、孜孜以求的不就是这场大胜么?便是从此以后朝廷将其束之高阁,而后寄情于山水……有如此功绩在此,这辈子……值了! 徐世程的长啸,引得周遭人物纷纷张望。总兵黄得功尴尬地笑着,笑容中伴着一丝苦涩。武毅军接战不过数日,损兵过千,阵战斩敌四万……而他黄得功领着兵马与鞑虏周旋了小一个月。连战连败,连败连战。麾下数万兵马,而今只余下了不足万人,其中还大多是老弱病残! 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啊! 瞧着小不了自己多少的徐世程,黄得功心里头感慨万千。同是明军,一方轻衣步枪,一方还是原本的持兵着铠,差别……太大了! 时代不同了,有了澳洲人的犀利火器,便是将士再死战又如何?从此以后,这天下间的战事便要改头换面。索性他黄得功此番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且还是马士英的心腹,对大明忠心耿耿。于情于理,马士英都不会亏待他。 刻下他已经琢磨着如何为自己谋划了……老路既然走不通,那就得变!怎么变?黄得功的目光扫过举枪欢呼而过的武毅军……这武毅军,便是最好的榜样! 江北四镇,高杰被暗算致死,刘良佐临战降敌,刘泽清干脆带着家眷跑路了。算来算去,也就剩下他黄得功一部人马,还忠心耿耿地守护着这大明。且,而今长江南北,明军被整肃一空。对付清军可能不行,可不论是守城还是震慑宵小,都离不开旧时军队。 而今正是用人之际,只要他黄得功再表忠心,想来马士英会同意下来吧?到那时,拨了武器粮饷,他黄得功也能拉出来一支武毅军! 而在徐世程的另一边,黑水临时中校孙传庭,这个在大明颇具传奇色彩的人物却眯着眼睛,不喜不悲,好似陷入了一片空冥当中,思索着什么深远的问题。 他孙传庭在澳洲待了那么长的时间,论见识……恐怕就是郑森也赶不上他!而且,郑森只是个毛头小伙子,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往往是觉着好,便全盘地接纳澳洲种种。而他孙传庭不一样,生于斯长于斯,孙传庭想当初可是掌握着大明最后一支力量的督师。率领着十万秦军独立维持着大明的江山社稷。不止是军事、战略,甚至于民生等等,他孙传庭都有涉猎。 正是因着从前过往的经验,使得孙传庭在澳洲待了那么久之后,总算对澳洲有了更深层次的认知。这种认知之下,让孙传庭不寒而栗! 澳洲……变如同一只蚊子一般,探出吸管,疯狂地从世界各地汲取着养分。从贵重金属到原材料,从牲畜到粮食,甚至是人口! 澳洲有着远超所有人认知的奇淫技巧!这使得澳洲用机械生产出来的东西,远比手工生产出来的成本要低上很多。且不论是成色还是质量,绝非手工可比。用着低廉的价格,换取巨额的财富;而后用财富办学、办厂,培养着人才与工厂规模,如此便如滚雪球一般地壮大起来。 也许过不了多久,十年……几十年后,澳洲就会膨胀为一个庞然大物。庞大到只要咳嗽一声,全世界都得跟着颤抖! 只是略微想了一下日后的澳洲,孙传庭便愁眉不展。很明显……敝帚自珍的大明,比澳洲实在差太远了!哪怕就是小小的荷兰,论国力,也远超如今的大明! 直到前一阵子,孙传庭才得知四国同盟里头的荷兰,不是什么国家,而是一个国家的一家公司。可就是这家公司,全球五万雇员,往来数百艘巨舰,攫取着让人咋舌的财富。普华永道那个姓申的丫头只是粗略地估算了一下荷兰东印度公司去年的收入,结果足以让孙传庭眩晕良久。 这还只是一家公司,那其背后的荷兰又是何等的强大? 老于政事的孙传庭早就认清了一个道理,打仗打的是什么?无非是钱粮!有钱有粮,再怎么折腾,国家也闹不出大乱子来。先帝缘何煤山自尽?无非是被窘迫到了极点的大明财政给逼死的。 此战,装配着同样武器的武毅军只是堪堪阻挡住了阿济格,而人数稍稍多一些的澳洲军竟然把多铎给全歼了。刨去战术思想之类的不提,武毅军只有十二门拿破仑,而澳洲军全军大小火炮数百门,更有哈尔火箭等利器。硬是靠着银子堆起来的炮弹,活生生将凶悍的鞑虏给淹没了。 明军……敢这么打呢? 只怕打上一场,国库就得见底! 凡此种种,不胜枚举。他孙传庭好歹算大明开眼看世界的头一批人,刻下孙督师内心涌荡,久久不能平复。且不去想那些澳洲人把自己推到前台到底为的是什么,就冲着对大明朝的忠诚于曾经的愧疚,他就得横下心来,好好利用如此机遇,让大明走上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模板?那不是现成的么?唯一的难题是,如何将澳洲模式大明化……总之,这大明,也到了不变不行的时候了! 那边厢,徐世程终于从伟人雕塑状走了出来,笑着冲亲卫吩咐一声:“请澳洲友军帮忙转达,清军已撤,南京无忧矣!” “喏!” 徐世程转头,先是冲着黄得功点点头,继而小意地问道:“孙督观我武毅军如何?” 孙传庭淡然一笑:“比之清军,绰绰有余……” “哈哈哈,徐某也是这般想的。待回了南京,本将定然上奏。武毅军必推而广之。”周遭的将领纷纷附和着。只有孙传庭默然不语。说话留一半,跟清军比是绰绰有余,可跟澳洲军比……相差实在太大了! …… 南京。 公元1645年5月23日,多铎被击毙。残余不足两万清军,狼狈溃逃。在一无粮草补给,二无后勤支援的情况下,屡战屡溃。打到后来,此前耿耿着脖子的鞑子,居然大队大队地蹲在路边,等着向追上来的澳洲军投降。迂回包抄的陆战队,正面展开的阵地足以让清军彻底崩溃。近万的清军投降,剩下的渡水的时候被黑水的六艘炮艇阻击,逃回泗州的不过七千余人。 正是抓了大批的俘虏,才得知清豫亲王多铎居然在昨日夜不治身亡。而造成这一战果的,竟然是两个毛头小子——邵延杰与邵延平! 与此同时,隔了没多久,大胜关再传捷报。清军阿济格部,昨日夜间悄悄潜逃,只留下了空荡荡的营寨。 北路大捷,西路也是大捷!消息传出,举国狂醉!本着敝帚自珍的心理,南京的老百姓只是略略提上一嘴澳洲援军,转而对武毅军大为称赞。 此前嚷嚷着要迁都,私底下琢磨着投靠大清的东林君子们,陡然变了一副嘴脸。鼓动着喉舌,一篇又一篇的檄文不要钱似的满街散;一波又一波的士子走上街头,挥舞着拳头,嚷嚷着慷慨激昂的口号。 文邹邹、酸溜溜的言语中,除了盛赞武毅军,捎带脚的吹捧了一通,当初他们是如何极力主战,这才有了今日之功。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南京的老百姓早就习惯了东林君子们的嘴炮无敌。不说旁的,就说史可法,阁部可为东林君子之表率。也的确死守扬州没投降,可这又如何?苦心经营的江淮防线,居然被鞑虏摧枯拉朽,几日间便摧毁了。史可法之无能可见一斑! 再说那钱谦益……没法说了,丢人!如胶似漆的老婆都看不过眼,与之割袍断义,还主动跑到马士英府邸去告了一状,将钱谦益如何里通外敌、吃里扒外的嘴脸暴了个全乎。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柳如是这么受关注的人物,总会有有心人仔细留意。加之马士英府邸里头的下人乱嚼舌头,是以没两天的功夫,这事儿已经传得满城风雨了。 大家一开始都以为这会钱谦益算是完蛋了,臭名昭著之下,老小子要是不跑路,绝对会被石头、臭鸡蛋砸死。可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儿还真就发生了。钱谦益不但没走,反而若无其事、大摇大摆地回了府邸。并且将休书公之于众,只说柳如是无所出,想要图谋其家财保身。时下的风言风语,完全就是污蔑。他礼部尚书钱谦益绝对不是那样的人,若柳如是再不知收敛,他钱谦益保留进一步申诉的权力…… 话说人不要脸能到这个份儿上,也是不容易了。 “老爷,吏部、兵部,王大学士、张大人……陈妃的娘舅,并各部堂官,送拜帖求见。”管家喜形于色,扬着嗓子一口气差点没说完。 这些日子来,马府已经取代了朝堂,成了整个大明的政治中心。北路澳洲援军接连获胜,让此前不看好战事的人多了一分寄托。而随着西路阿济格的溃败,此番战事已经底定! 多铎全军覆灭,二十二万大军只逃出去七千,还不到个零头;西路阿济格亡命奔逃,时常就会有原来左良玉的部下,领着一营人马转还回来重新归附。若非澳洲援军行动实在是归宿,且整个南京附近也只有一支武毅军可战。他马士英早就派出追兵,乘胜追击,一鼓作气连阿济格都给灭了! 局势的潜变,便有如南京城上空的云层一般,匪夷所思。谁能想到,就在十几天前,还是一副天崩地裂、穷途末路,到了今天反倒拨云见日,不但守住了,还打出了一场旷古绝今的大捷? 极力主战的,刻下早就欣喜若狂!政治就有如赌博押宝一般,此番胜了,便会成为日后绝大的政治资本。欣喜、庆幸、幸灾乐祸,夸夸其谈之余,紧跟着这些个主战派便一窝蜂地往马士英的府邸跑。很明显,此战过后,马阁老必定如日中天,朝中再无对手。若这会儿不跟紧了,岂不是对不起此前的押宝? 观望的同样喜笑颜开,紧跟着也往马士英这儿跑。到了这会儿,他们后悔之余也在庆幸,幸好没听那帮白痴的建议,迁都再战,把好好的江南白白拱手让人。既然东林看起来已然失势,那刻下不抱紧马士英的大腿,来日如何在朝廷里厮混? 至于那些曾经逃跑的、首鼠两端的、主张迁都的甚至是签了文书投清的,更是一窝蜂地都往马士英这儿跑。惴惴不安之余,只希望能抱住马士英的大腿,好保住自个的前程。 时局如棋,犹如白驹过隙。一时的错误,很可能便要输上一辈子。 明眼人到了这会儿都看出来了,什么八旗满万不可敌?纯粹就是那帮子鞑虏自己吹出来的! 澳洲军万人出头,武毅军刚满万人,二者一南一北,一东一西,愣是将四十万清军打得抱头鼠窜。几十万大军灰飞烟灭,就连鞑子首领多铎都赔上了脑袋。 鞑虏从来都是人丁稀少,这一战可算是元气大伤。再想南侵,势比登天还难!反观大明,此番大捷鼓舞之下,内肃朝政,外整兵备。真如马阁老所言,建十支武毅军出来,甭说是收复故土了,便是开疆拓土,中兴大明也未尝不可。 听着管家念完长长的单子,病已痊愈的马士英哈哈大笑:“就说老夫今日会见澳洲要员,无暇接见。待来日,老夫自会请相干人等过府一叙。” “是!” 等管家走了,马士英嗤的一笑:“这会一窝蜂的往老夫这儿跑……早干嘛了?”朝着身旁的邵北笑道:“老夫要的是忠臣,要的是能人,可不是什么货色都要。” 邵北淡淡地笑着:“首辅阁下有着出色的政治手腕以及智慧,这一点我想我们已经充分认识到了。所以我认为,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阁下继续担任明帝国的首辅,有助于澳明两国的邦交。请放心,我们绝对支持阁下。” 马士英抬手指了指邵北,叹息一声,故作态道:“邵大人……老夫与邵大人相识半年,也算是故交了吧?” 邵北点了点头:“当然,阁下是我的朋友,更是整个澳洲的朋友。” “哦。”马士英点了点头,过了好半晌才说:“那……老夫有一事不明,不知……” 邵北没接话,只是投过去一个鼓励的神色,而后缓缓地品着面前的雨前龙井。 “老夫很想知道,贵方将孙传庭这个时候抛出来,是为何故?” 轻轻放下茶碗,邵北肃容:“很抱歉,首辅阁下,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孙传庭先生现在是我国黑水公司的重要雇员,此次出征,只是临时授予了他临时中校的军衔。现在战役终结,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除非孙传庭提出辞呈,否则他会在一个月内返回黑水驻地。” 绕口的外交辞令,邵北根本就不想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原来如此……”马士英已经没了笑模样。 孙传庭回澳洲?可能么?听听外头那帮子东林党的叫嚣,愣是把孙传庭捧上了天!今日早朝的时候,就连从不过问国事的朱由菘都问起,孙传庭现在何在。有无可能重回朝堂…… 澳洲人此举,到底是为了什么?想不通啊! 窗外传来一阵阵的爆竹与欢呼声,举国狂醉之际,大明首辅马士英却怅然若失。毫无疑问,他已经越来越顾忌澳洲人可怕的力量了。 416 朝局变迁(上) 416 朝局变迁(上) “请首辅阁下放心,澳洲认为阁下担任大明的首辅,有利于明澳邦交。”邵北起身告辞之前,再次保证道:“所以请您务必安心。另外,这是我方的撤军计划以及此战消耗的军费。” 马士英起身接过邵北递过来的文件,招招手,身旁伺候着的小厮立刻递过来一副放大镜。首先看到的便是撤军计划。 按照邵北做出的撤军计划,澳洲军将会在两个月内,分批次撤出南明。第一批次将撤走至少一半的士兵,第二批次撤走四分之一,最后一批次全部撤走……马士英当即就皱起了眉头。两个月内全部撤走?那大明怎么办? 满打满算,大明手头上能用的兵不过三四万。这里头敢战的、能战的,也就数不足万人的武毅军。南京四门大开,各式各样的消息早就长了翅膀一样飞向各地,有心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南明此战依赖的是什么!没了澳洲军襄助,谁敢保证北面会不会再遣大军南下?就算鞑虏吃了亏,一时间元气大伤不敢南下,可闯贼呢?各地抱有异心的巡抚、总督怎么想? 他手头这点人马,也就勉强镇守住南京周边。少了澳洲军,保不齐就会来一次周末之祸!所以,无论如何,在大明的兵备没有重整之前,这澳洲军绝对不能走! 吸了口气,紧跟着马士英看向账单,继而一阵头晕目眩,好悬没摔倒! 损毁枪支两千多支,消耗各类弹药近二百万发……这无话可说,该多少银子就给多少银子。另外人家澳洲军的军费也得给了。虽然价码高,可人家是真能打啊! 原本马士英只是指望着能挡住清兵南下就好,哪想到这帮子澳洲人这么能耐,不但挡住了,还掉过头来把多铎给歼灭了!二十二万清兵,这要靡费多少银两南明才能消灭得了?总数六百万两的军费,值!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左右还欠着二百多万呢,关税做抵押,慢慢还嘛。 再往下头看,澳洲军此战伤亡八百六十七人……伤残论等级进行抚恤。总数分了十级。十级的一次性抚恤一万四千澳洲人民币,九级的一次性抚恤两万两千……到了第一级别,抚恤金径直达到了二十七万! 马士英心里头换算了一下,二十七万澳洲人民币,这算成银子那可是一千四百四十两!而澳洲大兵阵亡的抚恤金高达一千五百两。 八百多人,加起来就是十万两!澳洲大兵的命……可真值钱啊! 马士英心里头觉着这银子花的冤枉。本来嘛,打仗打的就是武备。只要有粮草,有兵甲,两条腿的活人还不是有的是?死了就再招募嘛,总有饿肚子的敢战之士充军搏杀。可澳洲人不这么想……这帮澳洲人居然认为人比兵器还要值钱! 总数五百万两的费用……他马士英就算心里头犯嘀咕也得捏着鼻子认下来。不然怎么办?真要是不给钱,万一那帮澳洲兵调转枪口直接把南京给占了怎么办? 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现在既不能把神仙送走,也不能让神仙发飙把大明给灭了。平素还得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哄着神仙高兴…… 心里头哀叹一番,马士英一琢磨,这事儿还是让户部去操心吧。总之就是一个原则,这个节骨眼上绝对不能得罪澳洲人。 “老夫对此并不异议,来日朝堂之上必与当道诸公提及。我大明礼仪之邦,断然不会赖账,还请邵大人放心。” 邵北自信地一笑:“我相信大明的信誉。”如果南明耍赖……那我们澳洲就自己来拿! 点点头,邵北告辞而去。 目送着邵北离开,马士英站在堂内皱眉沉思。战事已终结,可后续的问题……才刚刚开始啊。 而今大明的问题,已经严重到了极点。 盛世中央乱世地方,这句话套用在任何朝代都是真理。而今的大明,四镇之祸在前,各地督抚拥兵自重,稍有不慎便是藩镇割据之势。 机构臃肿,冗员、腐败,内耗不休,武备松弛外加上国库空虚。总而言之,这大明已经具备了一切的末世气象。 想要中兴大明,谈何容易? 头一个便是要整肃武备。武毅军成功在前,马士英有信心,只要组建十支武毅军,不但能压服地方,就算是北伐中原也未尝不可。可要命的是组建武毅军需要银子啊!大明的国库里头空得能饿死老鼠,银子从哪儿来? 大明的税收是个什么德行马士英再清楚不过了。坐拥两江富庶之地,去年一年总共才收上来四百万两。扣去官吏的开支,给军队的钱粮,不但没剩下,反倒还欠下了一屁股的债。生怕那帮子兵痞起兵造反,不得已之下,朝廷不得不拿着国库里头积存的各色稀有货物折算成俸禄发放给大小官吏。 那些颇有家资的也就罢了,没家世背景的小官小吏叫苦连天,喝粥度日,袍子坏了都没银子买新的,只得缝缝补补地穿在身上……堂堂大明的官吏,穿着带补丁的官服……这叫人情何以堪? 这税法……的确到了不变不行的时候了。可问题是,让那些个大户掏银子,人家乐意么? 深吸口气,皱着眉头坐下,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马士英继续思索着。大明需要变法,再沿袭祖宗之法,只会亡国!不经意间,马士英从书案上翻出了那份投名状,继而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从没想到,这么好的证据,居然成了交易的筹码。 真真是……可惜啊! …… 长江之上,一叶轻舟顺风逆流而上。舟船之首,一身青衫的史可法卓然而立,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横在胸前,昂着头,看着远处已经现出轮廓的南京城沉思不语。 身后一人突然开口,打断了史可法的沉思:“阁部,此番入京,正当大展宏图。我东林上下,唯阁部下马首是瞻。”说话的是淮扬总督卫胤文。此人是万历年间的进士,东林出身。 史可法苦笑,继而慨叹:“前路多艰险,吾当上下而求索……”话语当中,充满了深深的忧虑。 卫胤文轻笑,指了指史可法:“阁部过谦了。前有镇守扬州之功,后有举荐贤才之能……某料定此番孙督重返朝堂,至不济也是一部主官。说不准便是外放总督一地……如此,内有阁部,外有孙督,我大明大有可为啊。” “没那么简单。”史可法的书生意气,在经历了大起大落之后,有了些许的转变。他本就不是一个固执己见的人,晓得权衡轻重厉害。 东林诸公,贪赃枉法的还少么?可他史可法为了夙愿,还是睁只眼闭只眼,权当做看不见。只是与东林混在一起,借势而起。 大明的问题……与其说是大明的症结,倒不如说是东林士大夫的症结!到了今天,史可法已经看得清清楚楚。 在这个时期,东林党便是乡绅、士大夫的利益代言人。通过东林党的喉舌,乡绅、士大夫们为自己谋求利益。 想当初张居正的一条鞭法好不好?可等张居正死了,还不是被矫正过来?就连死去多年的张居正都被开棺戳尸……可想而知当初张居正是多么的不得人心。确切的讲,是多么遭士大夫们的忌恨! 而如今大明的问题,比之当日还要难上百倍。 税赋全无,负担全加在平头百姓身上。土地兼并严重,百姓无地可耕,乡绅、士大夫空谈误国……便是赢了这一场又如何? 大明若再不做出改变,便是没有满清,也得亡国! “晋卿……家中田产几何啊?” 史可法突然的发问,让卫胤文愣了愣,继而笑道:“薄有家资罢了……水田三百顷,旱田不足二百。” “哦……”史可法点了点头:“那不知献田又是多少啊?” “这……”卫胤文有些挂不住脸了。 老百姓为了逃避税收,干脆带着田地举家投奔不用缴税的士大夫,这早就不是什么秘闻了。只是这事儿在朝堂上谁也不敢张嘴说出来……话说站在朝堂上的诸公,哪家没有献田?这话一出口,岂不是得罪了所有人?也就海瑞那个愣头青什么话都敢说。 见卫胤文不答,史可法苦笑不语。 好半晌,史可法目视着滚滚长江道:“晋卿……依你之见,这大明……还能维持多久?” “阁部何出此言?”卫胤文有些恼怒地道:“正逢新胜,举国振奋。如此之际,正是阁部大展拳脚之时。只要肃清奸佞……” “奸佞?哈!”史可法笑了起来。他知道卫胤文口中的奸佞是谁……可就是这个奸佞,豁出去一张老脸,求得了澳洲军来援;也是这个奸佞,力排众议组建了一直靡费银两的武毅军。事实证明,若非澳洲援军与武毅军的死战,大明早就完蛋了。奸佞?这哪是什么奸佞!简直就是另一个郭子仪! 笑罢了,史可法陡然肃容:“晋卿……我大明也到了不得不变法之际了。”扭过头,史可法认真地看着卫胤文:“不变,则亡国!变……则亡东林。晋卿,你说该亡东林呢,还是亡国?” 417 朝局变迁(中) 公元1645年5月26日,澳洲驻南京大使馆。 “五百万两白银的军费?”肖白图瞪大了眼睛,继而不敢置信地追问着:“马士英捏鼻子认了?” 邵北呲呲牙:“这一结果很奇怪么?” 多铎的死已经足以向马士英证明,澳洲军到底有多么的强大。只要马士英不是脑残,哪怕邵北将这一数字再翻上一番,老马都会捏鼻子认下来。事实上士大夫当中已经有一股子的忧虑情绪在蔓延,生怕请神容易送神难。万一澳洲军盘踞在扬州不走了……那可如何是好? 不就是银子嘛?左右国库里能饿死老鼠,打的全是白条,要多少给多少。总之就是一句话,赶紧把澳洲这尊大佛赶紧送走。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更何况是块头这么大的一个澳洲。 “好吧……我算算。”肖白图转动着满是情yu的脑子闷头算了半天:“这么多的银子,南明没个五十年是还不清了。” “这不正是我们希望的么?”邵北笑道。 从一开始,澳洲就没指望南明政府会用捉襟见肘的财政收入来支付给澳洲军费。澳洲盯着的始终就是南明的关税。 当然,大明的市舶司因为种种原因,一年到头拢共也上缴不了几个钱。可当市舶司被海关所取代,所带来的收入是惊人的! 就说盘踞在福建的郑芝龙,就靠着收保护费……过往的商船,每年都得买上一面旗帜,否则保准被劫掠……一年上千万两的白银。当然,这种行为已经触犯到了澳洲利益。国会已经谋算着要不要让海军北上,震慑一下郑家,通过逼迫让郑芝龙放弃这一抢钱行为。但毫无疑问的是,既然收保护费都能收上来这么老多的银子,那正经走海关的话,这一数额只会多不会少。 窝在马尼拉已经闲的蛋疼的海关总长曹复寒老早就表示过,待战役结束之后,一定会亲赴大明着手建立近代化的海关系统。一定不能让澳洲的投资打了水漂。他有信心在三年之内,通过松江、香港、福州等大明对外窗口,为澳洲攫取到让国会疯狂的白银。 所以肖白图的估计并不准确……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几千年下来的官本位体制,让官方提供的准确数据看着永远都像是笑话。不实地考察一番,根本就不清楚这里头的水到底有多深,有多浑。 所以……海关,别说是区区的几百万两,就算再多一些都没问题。若不是考虑用海关的税收反哺大明糟糕的财政,邵北会将这一款项再次拔高——没办法,哪怕就是保守派,当中的大多数人依旧有着固有的大陆情节。不可能真把自己当做外人一样,肆无忌惮地从这片土地吸血。 “而且我还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儿。”邵北将笔记本推过去:“根据各种文献的估算,明朝民间总计存有超过六万吨的白银……而大明一年的财政收入只有可怜的四百万两。” “纳尼?”肖白图学了声鬼子叫唤,抢过笔记本仔细看了半晌,而后mo着下巴:“搜噶……这充分说明大明有多腐败。我估计七品以上的官员拉出去枪毙,绝对不会错杀一个……额,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我可不这么想。”邵北摇了摇头:“我认为这是小农经济的必然结果。” 这么大的面积,比欧洲总和还多的人口,民间藏着六万吨白银不足为奇。奇的是小农经济下,贫穷的老百姓手头根本就没银子,而士绅们则把银子铸成大号的西瓜藏起来……货币的价值在于流通。不流通有什么用?所谓三百年一次的怪圈云云,不过是小农经济的必然结果罢了。而这片土地实在过于富饶了,富饶到从上到下所有人都盯着这片土地,根本就懒得向外探索,更不屑于从外部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案。 所以年复一年的,朝代更迭不断。却总是走不出小农经济的怪圈……当然,生不逢时的宋朝是个例外。可惜宋朝的时候火器没有发展起来,且辽、金,一个比一个的强悍。成吉思汗的子孙更是通知了大半个文明世界。 若给南宋一定的外部压力以及足够的发展时间……天知道南宋究竟会走出多远,又会变成什么样。而明…… 再次摇了摇头,邵北收回了思绪。 那头,肖白图毫不在意地放下笔记本。肖总想的很开,他只关心大明漂亮姑娘们的死活,至于大明的死活……那不是他该操心的事儿。 “具体的条款出来了么?” “除了军费,以及开放福州,设立上海经济开发区,没别的了。” “没别的了?” “不然还能怎么样?”邵北摊了摊手:“我们的海运力量就那么多,开放再多的港口,我们得有船去算啊。” 正这个光景,外头传来一阵喧闹声。 邵北与肖白图顿了顿,推开窗子侧耳倾听。只可惜乱糟糟的什么也听不清。没过一会儿,梁二小跑着回来报告:“二位先生,史可法与孙传庭,还有武毅军进城了。” “同时?” “回邵先生,是同时,前后脚的事儿。”梁二呲牙笑道:“现在老百姓都不知道去迎谁好了,大街上乱成一团。” 史可法与孙传庭同时进南京……好戏开锣啦! 瞧着邵北脸上的坏笑,肖白图抱着胳膊问道:“我说……马士英那么听话,有必要再塞个孙传庭进去么?别跟我提什么鸡蛋、篮子之类的,我可不信那一套。” “孙传庭的名望比马士英好很多……额,在士大夫中。”邵北看了眼肖白图:“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孙传庭可是大明开眼看世界第一人……国会很乐于见到大明发生一些倾向于澳洲化的改变。” “我以为郑森才是第一人。” “他太年轻了。” 年轻人容易犯错,容易走进极端。而且郑森的本xing过于骄傲,也许国姓爷去当一名军人更合适。当政客?那需要很长的路需要走。 …… 三山门外。 远处,沿着官道,大队大队的武毅军扛着步枪,随着军乐踏着整齐的步伐朝着城门开进。队伍最前头,鲜衣怒马走在最前头的正是武毅军左卫指挥使徐世程。他板着一张脸,远远看过去硬是一派铁血军人的范儿。那一杆日月旗之旁,徐字大旗迎风猎猎飘展。 城门口无数的老百姓猬集在道路的两侧,翘着脚向西面观望着。唧唧喳喳的品评声不绝于耳。 “瞧见没?这才是王师!” “真真是了不得,瞧那步子,跟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般。” “威武之师,雄壮之师!如此军容,何愁鞑虏不灭?” “那就是徐世程吧?啧啧啧,一看面相就知道,这位主绝对是良将。” “我可听说了……徐将军这一遭可是要大用了!” “还用你说?越级拔擢,至不济也是一镇总兵!” “!徐将军身旁那怪老头……嘶,怕是孙督吧?” 一片哄乱声中,最前头站着的一排大小官员,个个喜形于sè。南京保住了,身家xing命保住了,还有比这更高兴的事儿? 照理来说,马派诸人自当是最为高兴。这武毅军可是马士英一手组建的,打了胜仗,怎么着最大的功劳也得算在首辅大人头上吧?可马派众人一个个却苦笑连连。 反倒是东林党的一众官员,一个个比他们自己打了胜仗还要高兴。这一切的源头全是因为一个人——孙传庭! 想当初都以为孙传庭是战死了,没成想还真让先帝猜着了。孙传庭避走澳洲两年,再现身,领着澳洲大军愣是把不可一世的鞑虏给灭了! 这是何等的功绩?真论起来,怕是比马士英也不逞多让! 再者说了,喉舌就掌握在东林党之手,还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么?事实到底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孙传庭这人可是君子!以前如何且不说,比之马士英,孙传庭绝对是东林党的希望!本以为这一遭东林党是满盘皆输,没想到突然冒出来个孙传庭。如此一来,朝堂之上……大有可为,大有可为啊! 东林党诸人脸上都挂着有如春风的笑意。彼此点头示意,投过去的眼神当中满是快慰。与之相比,最前方的礼部尚书钱谦益可就…… ‘水太冷’这会儿心中惴惴,心思根本就不在朝局之上。他在琢磨着,一旦东窗事发,他该如何处置。甚至,东林君子已经开始打起了自贬的草稿…… “立……定!” 随着徐世程高举的右手,整支武毅军转瞬间停了下来。徐世程飞身下马,冲着一众前来迎接的官员一抱拳:“末将,武毅军左卫指挥使徐世程,率武毅军全体官兵,领命归来!” 徐世程抬起头来,目光扫过去,始终没寻见马士英的身影。心中微微有恙,紧跟着便笑着接过来钱谦益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 …… 神策门外。 史可法瞧着零星来迎接的人群,心中微微慨叹。真是……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叹了口气正要进南京,猛然听得前方有人说道:“宪之兄,别来无恙乎?” 史可法抬头一瞧,但见枯瘦的马士英正站在凉亭底下,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418 朝局变迁(下) 418 朝局变迁(下) 深夜,秦淮河畔,翠峰苑。 房外丝竹声阵阵,房内摆着几案,大明朝的两座擎天柱彼此摇对儿坐。史可法只是小口地抿着黄酒,他对面的马士英则慢慢地品着面前的鱼烩。 “宪之兄……满饮!”马士英放下筷子,端起酒杯邀酒。对面的史可法双手捧杯,微微一礼,随即一饮而尽。大明的两个大人物,刻下脸上满是写着踌躇。 本心来讲,马士英跟史可法并无区别。只不过碍着一个出身东林,一个非东林罢了。真实的历史上,史可法宁死不降,马士英同样也是不降。只不过因为东林党势力太大,这才将马士英描述成阉党余孽。 实际上论政治手腕以及个人能力,马士英远超史可法。只不过史可法的个人私德名声十分好,东林党擦脂抹粉之下,硬生生将其捧上了神坛。临了一脚把马士英踹下了地狱,贬斥为堪比秦桧的奸佞。 “瑶草兄……可是有话要说?”喝罢了酒,史可法终于沉不住气,径直问道。 马士英笑着用手指点了点对方:“宪之性子还是这般的急切……也罢,且先看过此文。” 说着,马士英从袖子里掏出一份文书,递将过去。 疑惑着接过来,史可法不看则已,草草看了一遍,已经拍案而起:“贼子!贼子!此等不忠不孝之徒,当诛!” 激烈的声音,引得两人的仆役推门而入,生怕这两位不对付的主儿扭打起来。 马士英挥挥手,吩咐一声让仆役不得入内。沉吟了片刻,苦笑着道:“宪之,咱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这名单上的人……能杀么?” 一句话把史可法问住了。上头罗列的一百三十多名大小官员,从阮大铖到钱谦益,再到各部各衙门。什么样的人都有。其中自以东林党徒居多。真要是全抓了……就得立刻掀起一场波及全国的地震! 江浙一带本就是东林党的老巢,朝堂上的诸公,大多是士绅们的利益代言人。真要是都砍了,那帮子士绅保不齐会闹腾成什么样呢。若大军在手,钱粮无忧也就罢了。可现在的情形,哪个敢轻举妄动? 一支武毅军就那么点人,集中在一起还可堪一战。若分散出去……别说遍布两江了,单单是南京都显得捉襟见肘。 有明一代,政权最多就下到县城。更基层的,都被士绅与宗族掌管着,砍了名单上的这帮臭虫,都不用别的,只要士绅们鼓动起来不纳税款就足够岌岌可危的大明朝喝一壶的。 马士英跟东林党斗了这么长时间,史可法本身就是东林党,俩人实在太清楚那帮子士绅的嘴脸了。触犯不到他们的利益也就罢了,但凡触犯到丁点,他们可是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往远了说,那百多年前的倭寇之乱实际情形到底如何,谁还心理没点数? 冷静下来的史可法也犯愁。不同于那帮子只盯着自身利益的士绅,他史可法多少还有些士大夫的气节,心里头真的是忧国忧民。抓也不是,不抓也不是……总不能坐视不理吧? “瑶草兄可有高见?” 马士英笑而不语,只是慢慢地嘬着杯中的酒。吊足了胃口,好半晌之后才开口,话锋一转:“宪之,若大明保持现状,你且观之……尚且能维持多久啊?” 这话放到外边可是诛心之言,被御史言官听到,马士英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史可法心中微微悸,心道马士英这是掏心窝子了。当即苦笑着摇头:“瑶草兄比弟更熟知……也罢,某料定,最多不过维持十年二十年罢了。” 种种的社会问题与矛盾,加上天灾人祸的,集中在一起爆发。大明朝怎能不败落? “正是如此啊。”马士英站起身,亲自为对方斟满了酒杯,低沉着嗓子道:“这大明,也到了非变不可的时候了。马某不才,想效仿范、张之事,不知……宪之可愿助某一臂之力?” “哦?”马士英的话让史可法吓了一跳。效仿范、张之事……范仲淹跟张居正可没什么好下场啊。史可法第一反应就是马士英这家伙在设局让自己往里头跳。一条鞭法好不好?好!摊丁入亩好不好?好!可要命的是此等变法等于是跟天下士绅为敌! 朝堂里的当道诸公都是什么人?那些寒窗苦读的士子又是什么人?不是本身就是士绅,就是即将成为士绅。这一条鞭法,恰恰是等于在士绅们嘴里夺食。俗话说得好,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红了眼的士绅,怎么能容忍得了? 可转念一想……马士英已经贵为首辅了。又有邀天之功在手,民间已经将其捧为了第二个郭子仪。就算马士英现在骤然暴毙了,也会青史留名,写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拿变法来说事儿,于他马士英有什么好处? “公可是认真的?”史可法深吸一口气,认真地问道。 马士英哈哈一笑:“宪之,马某操守虽有欠缺,可某可曾说过诳言?”蔚然一叹:“你史可法想做大明的文天祥,就不许我马士英做大明的郭子仪?宪之兄太过……哈哈,用邵大人的话讲,叫过于刻薄了。” 史可法愕然……马士英居然有这种情操?若非天色已黑,他真想出去看看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升起的。 在他思索的光景,马士英拾起那张投名状晃了晃:“宪之觉着,此物作价几何啊?” 略微一思索,史可法嘶地吸了口冷气:“公意欲……可如此***不惩,朝纲不振……岂非奸佞当道?” 马士英再次将那张投名状送到史可法面前:“阮大铖自有某处置……锦衣卫虽然大损,可要找些证据还不容易?便是找不出,也可造出来嘛。宪之过于迂腐,所谓成大事不拘小节。” “那……钱谦益如何处置?” “钱谦益?”马士英不屑地笑了起来:“不过是一只苍蝇罢了,便是留着他又如何?” 史可法身子向后靠,拧着眉头沉思起来。用一纸证据换取东林党对变法的支持……换句话说,用这东西换士绅们的妥协。继而保住士绅们的利益代言人。 若士绅们不妥协,只怕马士英就要用铁血手腕,大开杀戒了。武毅军连几十万鞑子都挡得住,又何惧区区几个家丁? 这事儿……八成能行? “公且容史某三思,此事过于重大。” “无妨。”马士英笑吟吟地看着史可法:“宪之且寻思着。某自信,宪之当以国事为重。” 史可法摇头不语。面对着马士英伸出的橄榄枝,史可法开始犹豫不决起来。 良久,话锋一转,史可法问道:“瑶草兄……不知孙督该如何处置啊?” 说起来孙传庭还是他史可法一力造势,继而引得东林党人摇旗呐喊,这才惊动了圣上。而史可法之所以将孙传庭,除了仰慕之外,更多的是想将孙传庭捧起来跟马士英分庭抗礼。 而今马士英突然伸出了橄榄枝……这…… 马士英低沉着笑道:“先帝之时,孙博雅屯田练兵,十万秦军堪为朝廷支柱……其才,足任一方督抚啊。” “哦?” 马士英这意思是……把孙传庭外放出去? 疑惑间,那头马士英又说了:“两湖业已糜烂,清、闯、张贼,各方势力交错。想来便是孙博雅去了也无能为力。福建多山,地寡民贫,且有郑家这个地头蛇,也不宜。算来算去,唯独两广,可由得孙博雅放手而为。仿旧历,不给一分银子,不要一分饷,想来以孙博雅之能,不出三年便会练出一支粤军。到时北上两湖,大有可为啊。” “那圣上那头?” “孙博雅生性耿直,不晓阿谀……宪之兄觉着,陛下见了之后,可还会有好感?” 马士英这是都算计好了啊!真真是一头老狐狸! 诛杀阮大铖,东林的小虾米搁置闲职,外放孙传庭,如此一来朝堂上依旧是马士英一家独大……这…… 仿佛看破了史可法的心思一般,马士英骤然低声道:“某以为,钱谦益太过小人,这东林党……还是宪之兄执掌为妙啊。” 一句话惊得史可法楞在那里,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合作中对抗,对抗中合作……马士英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 公元1645年5月28日。 锦衣卫指挥使马吉翔上奏,言有确切证据表明,原兵部尚书里通国外,图谋不轨。帝大惊,即令将阮大铖羁押,严加审问。面对着如山的证据,阮大铖百口莫辩。没到中午,就竹筒倒豆子一般地招了。 南京震怖!狂怒中的朱由菘,立刻下旨抄家,三日后将阮大铖午门腰斩。 同日,传奇人物孙传庭入紫禁城陛见,前后不过三刻,不耐烦的巨胖朱由菘便将孙传庭打发了出去。没到下午,旨意就下来了。孙传庭加兵部尚书衔,实任两广总督,不日启程赴任。 惴惴不安的钱谦益足足等了好几天,眼瞅着就要腰斩阮大铖了,也没见锦衣卫上门拜访。心里头感谢了满天神佛,只当是祖宗庇佑。可他根本就没想到,这几天的功夫里,史可法上下奔走,已然与无数的东林党人达成了协议。 风雨飘摇的大明王朝,正面临着一场持久的、仿佛的、动荡的、去向不明的变革! 419 两广总督孙传庭 十里长亭,芳草茵茵,树木繁茂。 长亭之外,摆着茶几,上头布满了叠放整齐,盛满美酒的酒杯。一双枯瘦的手捧起酒杯,冲着对面微微一敬:“博雅此去千里、万里,老夫无以为敬,略备水酒一杯,为博雅践行。” 在其对面,复了明朝衣冠的孙传庭脸sè淡然,不喜不悲地双手举了举酒杯,随即一饮而尽。 大学士王铎喝罢了酒,咂咂嘴,皱着眉头却连道可惜。一连三声可惜,让一众送行的东林党人纷纷心有戚戚焉。 此战大获全胜,马士英那jiān佞自然有有邀天之功。位极人臣,已经到了封无可封的地步。加之手里头又掌握着武毅军这支可战之军,风头一时无两!而东林党则因为一系列的错误决策,愣是在此番大战之后不但没有半点收获,而且反倒惹了一身的sāo。 临战心怯且不说,就说被大伙托起来的领袖钱谦益,这老小子居然投敌了!最要命的是居然还被自己的老婆给告发了! ‘水太冷’如今已经成了整个南京城的笑话。也亏着钱谦益老小子脸皮厚,这要是换了正常人,早就抹脖子自尽了。受其牵连,不论是士林还是市井坊间,东林党的名声如今已经坏到了极点。从前人们一提起东林党,无不挑起大拇指赞扬一声,东林党无愧君子之名。而现在呢?里通外敌,首鼠两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简直就成了过街老鼠。 因着名声实在太臭了,以至于东林党诸公都不得不站出来谴责一通钱谦益老先生的无耻行为,颇有些与其划清界限的意思。可让人没想到的是,钱谦益闭门不出几天,紧跟着就明目张胆地大白天往马士英的府邸跑。连着数日,到最后也不知钱谦益给马士英灌了什么mihun汤,‘水太冷’居然保住了礼部尚书的官位! 锦衣卫北镇抚司前一阵子大张旗鼓的调查紧跟着就没了动静,便好似从没接到过柳如是的举报一般。可以肯定的是,老小子钱谦益一准抱上了马士英的大tui,摇尾乞怜地做了一条走狗! 话说……做人能无耻到这种地步,也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吧? 不!事实证明,有些人你绝对不能用常理去揣度。就在阮大铖被腰斩的第二日,老小子钱谦益大张旗鼓地去了趟秦淮河,当着街与前妻对话。 说他钱谦益是个大度的人,不介意柳如是为谋夺家产而进行的造谣举动。只要柳如是当面道歉,并且洗心革面,他钱谦益乐意收回休书……这通话说出来,得到的回答是一盆冰冷的洗脚水。也亏着钱谦益站得远,否则就得被淋成落汤鸡。 ‘道德模范’钱谦益再一次挑战了自己的道德下限,这回就连那些个曾经首鼠两端,签了投名状的家伙也看不过去了。明面上根本就不搭理这厮,si底下将其骂了个狗血淋头。 市井坊间,各式各样诅咒钱谦益的顺口溜到处流传。 你就琢磨吧,曾经的东林君子而今被打落凡尘,lu出了卑劣小人的真面目……连东林领袖都这德行,那东林党又是什么玩意? 恼羞成怒的东林诸公,一个个恨得咬牙切齿。有些血气方刚的,径直要提着宝剑砍了这厮;更多的人则在扼腕叹息……当初要是柳如是把这王八蛋推下水淹死该多好! 钱谦益这个白痴也就罢了,最让人看不懂的是操行一向良好的史可法居然也跟马士英穿了一条ku子!这些天来,但凡是马士英提出的朝政建议,史可法总会在关键时刻附和一二。不但如此,史可法还挨个地找东林党人谈话。 也不知政治白痴史可法究竟是脑子开窍还是进水了,总之史可法居然一说一个准。每次谈过一个,那接受谈话的对象便仿佛中邪了一般,到了第二天成了闷葫芦。甭管你怎么打眼sè,就是闭口不言。 朝堂之上完全成了马士英的一言堂。老夫子王铎口才是不错,之乎者也的引经据典,总能搬出一大堆理由了。可有道是好虎架不住群狼啊。马士英也是饱读诗书,史可法的造诣更是不低。二者联合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相互拾缺补遗,简直就是双剑合璧所向无敌了。 朝堂上的接连失利,让东林党郁闷不已。气哼哼的老夫子王铎,更是找了那些闷葫芦当面质问,究竟收了什么好处,这才当了叛徒。可无一例外的是,那帮闷葫芦一个个或视死如归,或磕头捣蒜的,就是不提这茬。 直到到了今日,有心人一琢磨才发现了端倪……传闻不是说马吉翔从满清说客那儿搞到了一份名单么?据说上头可是罗列着南京城大大小小一百三十多号的官员。依着马士英的xing子,肯定得大开杀戒啊。怎么着就腰斩了一个阮大铖,抓了几个小虾米?剩下那一百多人呢? 莫非……史可法是为了保住东林党,这才不得不与马士英妥协? 想到这一点,大家伙对史可法的猜忌之心稍减。可这对当前的局势半点用处也没有。史可法的妥协,钱谦益的叛变,让东林党失去了最重要的话事权代理人。两江之地本就是东林党的大本营,而今却在朝堂上说不上话,这叫人情何以堪? 索xing……还有一个孙传庭啊。 甭管孙传庭是怎么活下来的;也甭管孙传庭是怎么到澳洲,又如何带领着澳洲大军抗击鞑虏的。重要的是,老头刚正不阿的脾xing,完全符合东林党的胃口。且此战之中,孙传庭的功劳颇大。在东林党的造势之下,俨然排在了马士英后面。 雀跃的东林党人将全部的精力都投在了孙传庭身上,就想着将其捧起来跟马士英打擂台。为此东林党也使足了精神头,舆论造势,不停地向朱由菘陈情……可结果却换来了孙传庭外放两广。 真是……人生不如意十之。孙传庭那臭脾气,加上马士英yin险地玩儿了手釜底抽薪,愣是让东林党的全盘打算化作了泡影。ro!。 420 新鲜出炉的国姓爷 420 新鲜出炉的国姓爷 大学士王铎欲言又止,神色中满是惋惜之色。马士英力挽狂澜于即倒,救大厦之于将倾,此等功绩便是再怎么辩白也无可否认。市井坊间早就有人将之于古之郭子仪比肩,有的百姓兴奋之下甚至在家里立了长生牌位。便是在东林党的阵线当中,也很有一部分年轻的士子将其推崇备至。 笃信心学的王阳明信徒,更是认为马士英绝对是王阳明之后,最接近‘知行合一’境界的心学大师!话说心学自王阳明之后备受打压,内部更是分裂成若干个系统,渐渐变成了空谈误国。可王阳明的主张套在马士英身上还真有那么几分相像。 知行合一。不在意过程如何,只要结果是好的,不论过程怎么肮脏龌龊都无所谓。现在看来,当初马士英受四镇逼迫,不得已拥立朱由菘称帝,这是生怕武人篡国啊。到现在,合纵连横之下,四镇已去,外有澳洲强援,内有果敢之武毅军;整肃朝政(宰了阮大铖),求同存异(联合史可法)……这分明就是春秋时期的纵横家啊! 只可惜东林党早早的就把马士英打成了阉党余孽,两派之间势同水火。不过话说回来了,东林党一直都是作为反对派而存在的,为了反对而反对,谁主政反对谁。哪怕就是马士英个人操守无可挑剔,到了东林党嘴里头老马也得落个小人的骂名。 总而言之,可惜了。若是孙传庭能留在朝堂之上,东林党多一奥援,岂会是如今的局面? 王铎之后,一众送行的东林党人纷纷过来敬酒。孙传庭来者不拒,酒到杯干,片刻的功夫小半坛子水酒就见了底。 吏部侍郎黄道周酒入愁肠,直抒胸中义愤。工部侍郎刘宗周在一旁附和着,二人一唱一和地将历数着马士英的罪过。骂过了马士英又骂钱谦益,之后又将死鬼阮大铖翻出来一通臭骂。 这二位文学造诣已经到了一定的境界,骂起人来一个脏字没有不说,还能骂出花样来。周遭的东林党人纷纷拍手顿足,符合不休。 可说了一溜十三招,面前的孙传庭依旧面色不动,只是十分平静地戳在那里。有那么一瞬间,心眼小的人心里头都有点异样,琢磨着孙传庭是不是跟这儿看猴戏呢? 场面渐渐冷了下来,大学士王铎咳嗽一声,出言道:“博雅务需忧心……朝中自有我等尽力维持。快则一年,多则三载,我等必调博雅重返京师。” 听了这话孙传庭乐了:“十樵(王铎号)先生多心了……”深吸一口气,站定当场,目光越过众人往向远处的南京城。好半晌才道:“孙某并无落寞之意……于某看来,这京师实在掣肘太多。反倒是外放出去,于两广之地,才是真真的大有可为。” “哦?此话怎讲?” 冲着所有人拱拱手,孙传庭道:“某侥幸战场逃脱,偶被澳洲人所救。两年间流连澳洲、番外之地,这眼界总算是开阔了些。古往今来,历朝历代所凭仗者唯农事矣。此在澳洲却不同!澳洲人有言,所谓无农不稳、无工不强、无商不富也。开初某只当做是狂悖之言,怎料……” 孙传庭可是亲眼瞧见中南是怎么发展起来的。原本不过大号的小渔村而已,到了现在已经初具规模。市政建设与繁荣的商贸,资本催动着经济建设的发展,到了现在中南的发展便有如井喷一般,势不可挡。用着本土的优质、廉价、稀缺产品,在全球攫取巨额的财富;而后将财富继续投入到生产当中,资本便有如滚雪球一般的不断发展壮大。 孙传庭从来没有想到,以商业立国的澳洲会有如此大的能量。 马尼拉一战已经让孙传庭叹为观止了,而刚刚结束的扬州战役,更是打消了孙传庭心中的最后一点疑惑。大明的问题说到底还是土地兼并的问题,土地就那么多,没地的农民吃不上饭自然起来造反。古往今来的解决办法,无非是出台严苛的土地政策,限制土地兼并……可士绅们本身就是地主,即便是再限制又能如何?士绅才是这片土地的主导者,除非皇帝想给天下人为敌,否则想要动土地的脑筋都得慎之又慎。 而现在,孙传庭从澳洲人那里看到了另外一片天地!既然土地容不下,那就转向工业与商业!如此,拓宽了税赋渠道,繁荣了商贸,又解决了人与土地的矛盾……用澳洲人的话讲,这叫把劳动力从土地上解放出来。 他孙传庭崇祯九年便巡抚陕西,没要朝堂一分粮饷,硬是屯田之余,练出了一支敢战的秦军。放眼整个大明,他孙传庭自信文武双全。而今又找到了解决之道,正是实地检验,大展拳脚之机。怎能留在束手束脚,扯皮不断的朝堂之上? 那对孙传庭来说,简直就是空耗余生!与所有人想的不同,他孙传庭对外放的结果简直就是满意至极! 孙传庭兴奋起来,长篇大论地说着。时不时的就夹杂了几句澳洲的普通话新鲜词。听得东林党人一个个云山雾罩,搞不清孙督师讲的是什么。有个别的听着孙传庭将澳洲人捧上了天,已经黑了一张脸。堂堂中华之地,岂是海外蛮夷可比? 而今大明只是暂历劫难罢了,待整肃四海收拾河山,小小澳洲不足挂齿。 当然,这等木鱼脑袋的货色只是少数。大多数的东林党多少还是有着清醒的认识……澳洲人,可是刚刚用一万多人歼灭了多铎啊!旁的不说,就说这份恐怖的战力,就足以让人胆寒。 武毅军强不强?那武毅军用的可是澳洲人卖的火铳。若非有如此犀利的火铳,大胜关前武毅军便是全部战死也不可能阻挡住阿济格的兵锋。 说起来,那马士英也是托了澳洲人之福。早知道那帮澳洲人如此的凶悍,一早就拉上关系,而后在朝堂上提出请澳洲助兵……那现在还有马士英什么事儿? 这么看来,马士英能有今天,完全就是澳洲人之故。 心思活泛的刘宗周沉思了一下,等着孙传庭絮絮叨叨地说完停歇下来,猛然张口发问:“博雅兄,想来兄盘横澳洲两年,必与澳人关系密切吧?” 这话一说出口,从王铎到凑热闹的士一个个都竖起了耳朵。如果孙传庭跟澳洲人关系好,通过孙传庭岂不是能把澳洲人拉拢过来?没了澳洲人的火铳,且看那马士英还如何兴风作浪。 孙传庭老于世故,一听便听出了弦外之音。随即苦笑着先是点头,又摇了摇头:“诸位……莫要想了。诸位可知澳洲人奉行之策?” “愿闻其详。” “恩……”回想了一下,孙传庭道:“那外交部邵北曾经说过,国与国之间没有永远的朋友,更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停顿了一下,见大伙皱着眉头思量着这番新鲜话,他径直解说道:“某观澳洲人所行之事,颇似商贾。无利不起早,唯利是图。便是孙某与澳洲人关系再密切,此等国家大事上……呵呵……” 听孙传庭这么说,有的人皱起了眉头,嘟囔着澳洲人摒弃圣人之言,疏于礼教。可有些脑子灵活的已经听出了另外的意思……无利不起早……唯利是图……也就是说只要给澳洲人的好处,比马士英给澳洲人的好处多,那帮子澳洲人就会向着自己? 嘶……这倒是个不好不坏的消息。好消息是澳洲人可以被拉拢,糟糕的是要想拉拢澳洲人,就必须付出足够的代价。可问题是,已经沦为在野党的东林党,还有什么可以付出的么? 孙传庭瞧着各色人等的反应,心中哀叹一声。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啊。外出游历两年,再回来,他孙传庭隐然有一种鹤立鸡群之感。再看向曾经的同僚、友人,已经感觉出彼此所思所想有了巨大的鸿沟。 罢了,且离开这是非之地。去两广,那里便是他孙传庭的试验场。作为大明开眼看世界的第一人,他孙传庭有信心用一生的时间亲手打造出一个不一样的大明。 抬头观望了下天色,孙传庭冲着所有人一拱手:“列位……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天色不早,孙某也该上路了。朝中诸事,还要仰仗诸位多为周旋。” “孙督过谦了。” “此一去千里万里,在下下官祝孙督鹏程万里。” 依依道别,孙传庭一甩袖子,转身上了马车。吱呀声中,马车开动,百多号兵丁护卫左右,簇拥着孙传庭向南而行。 行不过半个时辰,有亲兵挑开帘子报告,说着前方站着一队澳洲花皮。马车停下,孙传庭挑开窗帘,但见不远处并排站着十二名澳洲大兵。 领头的一个矮小粗壮士兵看见孙传庭,走上前来脚后跟一磕:“阁下!鄙人黑水公司下级小队精神领袖宫本直人,受邵先生之命前来向阁下报道。从今以后,就跟在阁***边……这是邵先生的信笺,请您过目。” 孙传庭接过信笺,甚至都没翻阅便已经大笑起来……知我者,邵北也! 421 新鲜出炉的国姓爷(第一更求月票) 南京。澳洲驻南京大使馆。 肖白图将最后一个字符输入写字板中,点了保存,而后打开了报程序。吱吱啦啦的电bo声中,冗长的电文在几分钟之内了过去。 他挑了挑眉毛,而后志得意满地看着邵北:“搞定!瞧,有了电脑一切都那么的简单”继而,他皱起了眉头,似乎在追忆着什么:“不过话说回来,我越来越怀念我们原来那个时空了。” 信息大爆炸,通讯快捷,交通便利。只要你有足够的软妹币,你绝对可以在几天之内抵达世界上的任意一点。而高达的科技所带来的的便利还不止这些,从文化到娱乐乃至生活方式,方方面面影响着现代人的生活方式。哪怕来到这个时空已经三年之久,可穿越众依旧没有融入这个时空。当然,这跟他们的见识有关,也跟他们还保留着一定数量的现代产品有关。不管怎么说,偶尔遇到麻烦的时候,尤其是这个麻烦在现代根本就不是麻烦的时候,哪怕如同肖白图这种向往十七世纪的种马男,依旧会怀念起现代当然,只有有点。 如果让肖总选择,这厮绝对会冒着得梅毒的风险留在这个时空。 “我有一个问题。”每次看到肖白图满脸臭屁的样子邵北都会不爽…这种不爽是每个损友的必备情绪,然后他开始打击对方:“马尼拉那边有一样的装置么?、。 肖白图陷入缅怀中不能自拔,随意地回答说:“也许有,也许没有…你知道,这东西可是huā了我不少钱。放在现代随便哪个电子系的学生都能攒出来,可放在现在虽然不是独一无二的,但数量绝对稀有………你问这个干嘛?” “如果我没记错全文一共七千余字。你觉着可怜的报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绎完么?、。 “额……”肖白图愣住了。 而后仿佛为了印证邵北的说辞一般,吱吱啦啦的电报声响起,收装置自动运行。而后写字板里出现一行字:“请匀速重!!!” 一连三个感叹号,足以证明可怜的报员已经到了抓狂的境地。 邵北猜想,如果不是碍于身份之间的差异xing过大,那个刚刚上任一个月的报员,绝对会用半年的薪水买一把大马士革军刀,抽冷子将肖白图切成肉末。 肖白图恼怒起来:“报员素质太差了!你……”他指着大使馆的报员说:“还是手动报。”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丝毫没有注意到大使馆的报员正一脸幽怨与尴尬地看着他。 肖总站起身,好似做了一件多劳累的工作一样,抻了下懒腰,打着哈欠说:“我开始厌倦十七世纪了如果能找到来时候的时空门,我绝对会立刻就穿回去。 邵北满脸的不信,权当肖总是在抱怨。种马男会舍得十七世纪的姑娘们?开什么玩笑。 果然,在这句抱怨之后,肖总砸了砸嘴:“不过在这之前我要攒下足够买下半个东京的黄金还要带上老婆们。男人最宝贵的品质就是负责!” 邵北已经彻底的无语了。甚至根本就懒得搭理这厮,只是询问报员:“需要多久?” 可怜的报员看着密密麻麻的字符,一边翻阅着泽文编码,一边用铅笔快速地转泽着,满头大汗地说:“先生,这最少需要半天的时间。” “好,慢慢来,我们不敢时间。、。 半天时间现在是早上,这意味着中南收到这封电报至少是晚上了。托了澳洲电报电话公司的福,中南与马尼拉之间的四座基站已经建立完毕当然,现阶段只是能使用罢了。那些基站都布置在土著遍布的海盗上。为了保证基站的安全,国会特许每座基站驻防一个陆战队连队。每周会有海船运载着生活物品进行补给。但一个连队这显然不够用。天知道土著们会不会疯,半夜用人海将可怜的陆战队连给淹没。是以,按照常师德的规划,每座基站就是一个小型的要塞。 建设完全按照棱堡结构,强大的防御力足可以抵御一切外部进攻。但这需要更多的时间,而澳洲军正在扬州与满清作战,按步就班的建设显然在时间上来不及。所以,这四座基站只是草草地在高地上架设了射台,搭了草棚子。一个连或者更多的陆战队枕戈待旦地蹲在战壕里,时刻提防着土著们可能的进攻。 不管怎么说,这是个好消息。因为南京与中南之间终于可以进行快速通讯了在箭鱼号行驶了四天抵达鸡笼做基站的情况下。 肖白图追着邵北出了电报房,揉着涩的肩膀问:“你真的把英瑞给告了?” 邵北扬扬手懒得回答这个无聊的问题。事实上这些天来,肖总总会时不时的来上这么一句…在邵北看来毫无意义且很无聊的问题。邵北与杰瑞是朋友,si交密切。但这不代表作为外交部长的邵北可以坐视杰瑞犯下不顾大局的错误。公是公,si是si。甚至在电报里邵北连国会都告上了一状,之所以会生这种情况完全就是国会的草率导致的。 如果国会明确作战目标、目的,建立完善的联络体系,怎么可能会出现军队独走的情况? “好,你不想谈这个问题那我们来谈谈其他的怎么样?”肖白图说。 邵北脚步不停,头也不回地说:“谈什么?谈你跟寇白门之间和谐的xing生活?” “嘿!这属于si事,你这不能这样。”肖白图立刻恼怒起来。 “没错,按照正常情况是属于你个人的隐北停住了脚步,扭头看向肖总,而后戏诡地说:“但当声音吵得大使馆所有人包括两匹拉车的马都睡不着觉的时候,这就不是si事了。 “马需要睡觉么?”肖白图得意洋洋,脸上的恼怒隐去,转而变成了回味。 要想当种马男,先要有一定的本钱,依着肖总快一八十公分的身高,除非基因突变,按道理来讲某些部分的型号的确可以满足十七世纪的大部分姑娘:然后还得会甜言mi语,最好还要年少多金。年少多金不说了,身为穿越众哪怕就是混吃等死,每年到手的分红依旧会让他拥有到死都huā不完的财富。而甜言mi语这可是肖总最大的天赋。 这厮兴之所至,满嘴跑火车。时而眼含秋bo,时而豪情万丈恩,说起来这厮倒是跟段王爷有几分相像。唯一不同的是段誉他爹身边的都是绝sè美人,而这厮貌似更能吸引十七世纪的芙蓉、凤姐。 嘿嘿地笑了几声,肖白图挠着头说:“没那么夸张?” 正这个光景,一侧的房门猛地被踢开,穿着衬衫红着眼睛的章维恼怒地骂道:“他妈的肖白图,我说你晚上能不能小点声?老子昨天一宿没睡!” 邵北哈哈大笑起来:“你看,有人替我回答了这个问题。” 肖白图立刻举手投降:“好,我以后会注意的。” “没以后了。”肖白图怅然若失地咂咂嘴:“我老婆早晨就回秦淮河了…等她拾掇完了,我直接带她回澳洲。” 章维深吸一口气:“这是我今天听到最好的一个消息。”用手指点了点肖白图,章维一副“你小心。的威胁之sè,转身关上房门,继续补充睡眠去了。 邵北与肖白图继续朝前厅走。没走出去几步,肖白图突然问道:“你给了孙传庭一支卫队?” 邵北点头:“不完全确切的说是一支士官队伍。宫本直人等人的军事素质很不错,以宫本为骨干,相信孙传庭会建立起一支团级规模的近代化军队。” “只是团级?” “只是团级。”邵北撇了撇嘴角:“这绝对是孙传庭的极限。不考虑财政问题,孙传庭会现,团级规模绝对是他组建军队的极限。再扩充,不论是组织还是军官,都无法满足新的要求。所以我给孙传庭的信里写了另外一件事。” 肖白图思索了一下说:“军校?” “完全正确,很高兴酒sè还没有录夺你的智商。”邵北笑着说:“杰瑞与傅白尘已经决定将军校建立在上海县,这会招募到足够多的后备军官。” “在上海县?你在开玩笑?”肖白图不屑地说:“这等于是在为明朝培养军官,与我们有一毛钱好处么?” “你考虑的太片面了而且过分高估了这个时代读书人的国家意识。事实上上海县建立的军校,只是初级军官学校。后续的军校会,………” “邵先生!”飞奔而来的粱二打断了邵北的话,他满脸诡异地说:“有人求见。” 说着,将一张拜帖递过来。 看了看封皮,疑huo着展开瞧了半晌。邵北嘴角上翘笑了起来:“一个熟人……” “荆” “朱森。” 肖白图思索了半天,也没在记忆力里找到朱森这个名字:“朱森是谁?” 邵北大笑着朝外边走:“新鲜出炉的国姓爷。”!。 422 风声 422 风声 历史在1645年转了个巨大的弯子,本应该覆灭的弘光政权依旧活蹦乱跳地存在在南京。因为澳洲军的加入,多铎全军覆灭;装配澳洲步枪的武毅军,更是在大胜关前痛击了清军阿济格部……没错,历史完全改变了。 松了口气的邵北,曾经笑着说,蝴蝶效应之下,他这个外交部长与半吊子历史爱好者失去了最大的屏障——对历史的熟知。也就是说,从今以后一切的事件,邵北都必须通过本身的判断去做出抉择,再也没有历史文献提供参考了。 当然,蝴蝶效应是个假说,与之相对的则是盖亚假说。20世纪60年代一些气候研究者提出来,环境影响着生物,反过来生物也影响着环境。这一假说引申出去……历史有着巨大的惯性。当你破坏某个节点的时候,历史总会用着强大的惯性进行修正…… 天可怜见,澳洲军胜利的很彻底,虽然损失不小。但可以肯定的是,在这个时空满清再也别想占据中国。一切都很顺利,没有天降奇兵,更没有时空管理局空降一堆t800过来捣乱。邵北一度认为盖亚假说也顶多存在于气候环境……然而年轻的国姓爷骤然变换的身份,让邵北充分认识到了盖亚假说的可能性。 郑森……不,现在应该叫朱……成功了。这小子胆大妄为地撺掇着武毅军左卫独走,走出大胜关,愣是在野战中打出了一场大捷!陈子龙的奏折写的花团锦簇,将受伤不轻的何腾蛟简直描述成了王成第二。这事儿也就骗骗老百姓还差不多,武毅军中各派人士都有,能保住什么秘密? 陈子龙的奏折前脚刚到,后脚更加详实的消息便有鼻子有眼地在士大夫之间传播。然后就跟广告说的一般,一传十,十传百,变成了万人皆知的秘密。郑森这一手颇具传奇色彩的举动,更是在紫禁城内广为流传。巨胖造粪机器朱由菘别的爱好没有,就爱玩弄萝莉正太,听听小曲,听听传奇故事。 偶然间听得俩小太监在那儿议论,正昏昏欲睡的造粪机器精神顿时就为之一振!还有这么好玩的事儿呢?有意思! 来了兴致的朱由菘,隔了一天,在朝堂上一反常态地发表言论,声称要挨个召见武毅军有功之臣。不得不说巨胖有时候还有点小聪明……就比如之前登基为皇帝。这家伙居然知道枪杆子里头出政权这一普遍真理,在马士英犹豫,史可法反对的情况下,撇开两派人单独找了江北四镇,被大军浩浩荡荡簇拥着当了皇帝。 他琢磨了一晚上,也不能直接说因为好奇才召见郑森吧?得,索性打着接见所有有功之臣的幌子,如此一来那些嗡嗡嗡的苍蝇岂不是没了反驳之词? 他这一手不要紧,可把马士英吓得够呛! 老马之所以推举朱由菘当皇帝,一方面是因为江北四镇独走造成了既成事实,另外方面也是因为朱由菘实在是个废物!明朝的士大夫,从来就把宋朝的士大夫当做榜样,将皇帝当做头一号敌人。现实的例子就摆在眼前,崇祯勤奋不?结果怎么样?天启窝囊不?结果又怎么样? 虽然这么说有点以偏概全,但很能说明一系列的问题。有时候,一个废物皇帝可是比勤奋的皇帝好很多!历数各朝各代的昏君,有名的大多是勤奋之徒。比如隋炀帝,开凿大运河,数征高句丽。勤勉于朝政,结果却落得个昏君的下场。 所以说有些时候,皇帝没那么大的政治能力,莫不如什么事儿都不管,干脆把所有的都推给手下有能力的大臣们。 马士英一听大胖子朱由菘突然提出了这个想法,很是吓了一跳!这是要拉拢军心啊!皇帝想要干什么?装疯卖傻装烦了,眼见着局势稳定下来,想要大有作为一番? 帝师王铎同样惊奇不已。老头错愕了好半天,而后跳着脚称赞皇帝英明。一帮子东林党人同样也不傻,当即鼓动喉舌,拼命地夸奖。 马士英本心想要反对,只是这事儿太过正大光明了,实在不好反驳。只得捏着鼻子认下来,静观其变。然后让所有人都错愕的事儿发生了,一整天的功夫,朱由菘都在后殿里头接见有功之臣。张煌言、阎应元之流,大胖子听着这些家伙说话实在头疼,没一刻钟就将其打发出去。反倒是徐世程,这厮装疯卖傻,嘴皮子比说书的还顺溜,很是让大胖子高兴了一阵。 所幸大胖子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没什么权力,不好现在就当面封赏。急切之下径直扔了个玉如意给徐世程。到了最后,总算是轮到郑森了。 便有如设想中的一样,年轻的郑森英气十足。旁敲侧击之下,虽然郑森没有承认大胜关那件‘不光彩’的事儿,可朱由菘早就认定了郑森便是传说中的名将。 一番畅谈,高兴之下当即就表示要赐国姓,不但赐国姓,还要亲自给郑森赐名。历史在这儿发生了点巧合,隆武皇帝在另一时空的举动,被弘光皇帝完全地复制了下来。 赐国姓,改名成功!赐然后,国姓爷朱成功诞生了! 大使馆里,郑森挠着头苦笑着:“……事情就是这样。我也不知皇帝为何突然赐国姓……许是皇帝想要重赏武毅军吧?” 邵北与肖白图、章维彼此瞪着眼睛,用眼神来回交流着。难道冥冥之中真有天定?否则郑森怎么可能又变成国姓爷了? 气氛有些冷场,邵北赶忙打破沉默:“另外的封赏呢?”邵北更加关心国姓爷的前程。受过澳洲影响的郑森,本心有着天然的亲澳倾向。其在军中走的越远,对澳洲越有利。论起影响力,现在的郑……朱成功虽然比不上孙传庭,可郑森胜在年轻。为了日后几十年的澳洲利益,与郑森保持密切联系无疑是必要的。 “别的也没什么……无非官升一级。在下现在恬为武毅军左卫指挥使。”郑森笑着说,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哦,对了。上午宫里传来消息,陛下又封了爵位。” “爵位?” “武毅军千户以上几乎人人有份。徐总兵刻下为定北侯,在下得了一个伯。” “伯爵?”肖白图摸着下巴,眼睛里全是羡慕:“伯爵……肖白图伯爵……嘶。”他捅了捅身旁的章维:“你觉着这个称呼怎么样?”见章维不搭理他,他又看向邵北:“反正我又不要明朝的封地,邵北,你能不能在谈判里头加上一条,给哥们弄个伯爵……男爵也行啊。下次老子镇镇安德鲁那个乡巴佬,哈哈哈。” 笑完了,肖白图摸着脑袋上下打量着虚岁才二十三的国姓爷:“嘿嘿,不错啊,已经都是伯爵了。对了,称号是?” “哦。”郑森连忙冲着紫禁城方向拱手:“蒙陛下垂青,封在下为伯,号克虏。” “克虏……伯?”肖白图眼睛瞬间瞪得比牛眼还大。 正在喝茶的章维一口将嘴里的水喷出去老远;邵北也没好到哪儿去,整个人傻愣地坐在那里,整个人僵持着有如斯巴达。 克虏伯……克虏伯……克虏伯……这算是笑话么?朱由菘一定是穿越的,一定是!否则怎么解释一个德国公司的名字按在了国姓爷身上? “几位先生……这是何故?可是此号有甚么不妥之处?” “不妥?”肖白图最先反应过来:“没有,很妥,妥妥的!哈哈哈,克虏伯,太妙了!” 克虏伯都出来了,他们还能说什么?只是不知道雷火公司里头正在谋求独立出去的火炮部门怎么想……那几个小伙子可是一直张罗着要成立新的军火公司,名字就叫克虏伯。而今克虏伯被郑森给抢注了……而且大明还没有专利法。 相信那几个家伙听过这个消息之后,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国姓爷瞧着面前的三个穿越众神色诡异,又实在猜不出对方在想什么,索性话锋一转,提起了正经事儿:“郑……额,朱某此来,是想请三位先生,明日永和酒楼一叙。家叔昨日已返还南京,定要宴请三位先生。若非三位先生之举荐,何来朱某今日?” 三人推脱了一番,也就答应了下来。与国姓爷保持密切的关系,这是所有人都乐于见到的。又盘横了一阵,很是谈天说地了一番,眼见天色不早,朱成功说要尽早返回军营,也就起身告辞了。 站在大使馆门口,目送着英气十足的郑森骑着战马飞驰而去,肖白图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哈哈,克虏伯,克虏伯啊!” 章维附和着笑了一阵,很是慨叹命运的弄人。而后瞧见一直淡淡笑着,似乎在思索什么的邵北,问道:“琢磨什么呢?” 邵北微笑了下:“还能想什么?宴无好宴啊。” 为了澳洲的利益,澳洲必须保持跟郑森之间的良好关系;同样为了澳洲利益,澳洲必须削弱盘踞在福建的郑家。郑鸿逵此番宴请……莫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423 复杂的关系 423 复杂的关系 在这个时代,郑家无疑就是海上霸主……当然,其海战能力仅限于近海作战。如果到了深海,不论是葡萄牙、西班牙还是如日中天的荷兰,都可以轻易地将郑芝龙的小渔船揍得鼻青脸肿。而放到近海,仗着小船甚多,又有五点梅花阵,以数量淹没对手。这个时代的火炮精准程度实在差的离谱,少了精确打击,海战炮击的时候,往往地对双方的两船间隔都非常近。 乃至到了18世纪英国佬称雄的时候,其海战的都是都是靠近到足以看清对方船长鼻孔里的鼻毛,这才开火攒射。如此可以想象,要是远距离开战,这炮击的精确度会差到什么程度。所以在这种大环境下,海战之时接舷战在所难免。 郑家大小船只无数,私军数万。荷兰人几次三番想要将触手伸向大陆,结果每次都被郑家的渔船海给吓得屁滚尿流跑回来。 荷兰人的失败,奠定了郑家远东地区海洋霸主的地位。郑家掌握着远东地区海洋贸易的安全,仗着强横的武力,对过往的商船征收商税……与其说是商税,莫不如说是保护费。 每艘商船如果没有郑家的令旗,就别想在远东地区混。而单单靠着这一项,郑家每年的进账高达上千万两白银! 这可是上千万两啊。去年澳洲的财政总收入才多少?听到这一数字,不少的穿越众都红了眼。干脆也别干别的了,径直把郑家打垮了,占据台湾,然后沿袭郑芝龙的车匪路霸作风,对过往的商船收保护费。平白无故每年多上千万两白银的收益,何乐而不为? 当然,这一想法遭到了不少人的无情驳斥。 澳洲缺白银?搞笑!只要铁路修到伊萨山,每年开采出来的白银,足以影响整个世界的物价!大家伙都是从二十一世纪来的,哪个不知道货币的本质?货币,说白了不过是一般等价物罢了。其本质不过是为了方便商品流通。 贵金属货币同样如此。不劳而获地攫取大笔的白银?恩,貌似西班牙人就这么干的。西班牙王室与贵族将从美洲大陆开采出来的黄金白银等贵金属用于腐败,从而导致西班牙愣是被后续的荷兰、英国拉下马。到了现代,干脆成了二流国家。大家伙对西班牙的印象,不过是吉他、女郎、斗牛以及世界上最昂贵的国家德比。 总的来说,澳洲的财富不在于拥有多少贵金属,而在于工业化的进程与人才的培养。只要有了完整、先进的工业体系,有源源不断的人才,轰隆隆的机器开动之下,将产品倾销到世界各地,可以换回来源源不绝的贵重金属。随着信用等级越来越高,澳洲更是可以抛弃贵重金属货币,采用信用货币。纸币的推行,会加速全球经济一体化进程。 当澳洲软妹币在全世界成为硬通货之后,可以预期的是,任何一个文明国家要么沦为澳洲的代工厂,要么就变成澳洲的倾销地。通过货币的调控,澳洲可以轻而易举地将某个国家毁灭。 总而言之一句话……澳洲,从来就不缺贵重金属。 但郑芝龙的行为严重影响了澳洲利益……以及不少激进派穿越众的利益。说白了,郑芝龙这家伙就是一边在走私,一边在收保护费,完全就是在吸大明的血。 如今大明的海关已经抵押给了澳洲,每一次的走私都是澳洲的损失。海关总长曹复寒老早就叫嚣着,要狠狠地教训郑家一通了。因为郑家的存在,直接导致大明海关偷税漏税逃税十分严重;也是因为郑家,往来马尼拉的明朝商船成本激增,影响了两地间乃至与澳洲的贸易。 所以,在大部分穿越众的眼里,郑家已经成为了一个毒瘤,早晚都要拔掉。有所区别的是,一部分人希望明朝动手自己拔掉,而另一部分人则想着干脆自己来。 “这就是症结所在了。”重新回到大使馆的会客室里,邵北分析了一通,最后说道。 章维沉思了片刻:“这算什么?我们既要拉拢郑森,又要打压郑家……除非我们让郑森与郑家分道扬镳……这可能么?” 邵北苦笑着摇头。如果是本源的历史上,也许还存在这个可能。清军南下,郑芝龙可是存了投降的心思,而郑森则恰恰相反。父子两人道不同不相为谋……当然,这只是历史上的记载。也有另外一种说法,说郑芝龙这老狐狸不可能那么愚蠢,这绝对是老狐狸玩儿的一手荷兰赌。他自己带着其余的儿子去投靠清朝,留下一个儿子继续抗清。不管到最后结果如何,郑家总会是胜利者。 不管哪个才是真实的历史,都不重要了。因为清军受了重创,不可能继续南下。而弘光政权也会继续存在下去,这意味着郑芝龙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再去考虑投靠远在江北的满清。 郑家……郑森……哪怕郑森再怎么着,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族蒙受巨大的损失。 “所以我说了,这事儿还是让南明出头的好……”邵北轻描淡写地说着:“我们还是老老实实当幕后黑手的好。” “你打算怎么做?”旁边的肖白图问道。 “不是我,而是曹复寒。”邵北解释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曹复寒会在近期抵达上海,就明朝海关问题与明朝士大夫们进行新一轮的磋商。哦,对了……福州已经被列为第二批开放的口岸,同时也是海关所在地。” 不甘心的肖白图再次追问:“那曹复寒会怎么做?” “让我想想……”邵北捏着眉心思索了一下:“如果我是小曹,我会向国会提出建议,帮助南明组建一支近代化的海军。” “海军?”跳跃性过大,一时间就连章维都搞不清楚帮助南明建立近代化的海军与海关有什么关联。 “或者说是海上缉私队与护航编队的综合体。” 在邵北的设想中,组建一支专业化的、受海关控制的缉私、护航综合体的舰队,会有效地将车匪路霸郑家赶出远东。 缉私……顾名思义,这可以有效杜绝走私行为;而护航,则避免了郑家套取保护费的涉黑行为。如此一来,时间不用太久,没了根本的郑家就得吃不住。郑家要么就乖乖的转型,老老实实的当倒爷或者是海上马车夫;要么,就得重新转向陆地。 没了郑家这个车匪路霸的掣肘,明澳与澳明之间的贸易会突飞猛进地发展起来——永远都不要低估商人们的贪婪,只要利润足够大,他们可以践踏世间的一切律法。 要么……就得造反! 澳洲海军很乐于接受明朝政府的雇佣,彻底铲除这一毒瘤。 “如果郑芝龙造反,那郑森……” “郑森很年轻。”邵北笑着说:“年轻人心里,总是把国家、朝廷放在第一位。所以有很大的可能,郑森会跟自己的老爹决裂。” 肖白图倒吸一口冷气:“你这家伙太阴损了吧?” 邵北摊手:“与我无关……我只是站在曹复寒的角度去考虑问题。具体的计划如何,还要小曹自己去把握。” 肖白图身子朝后仰着,眼神里充满了对邵北的防范。他甚至怀疑邵北这损友会不会把自己也给卖了……他连国姓爷都算计,还会放过谁?话说回来,当初邵北与荆华结婚,他肖白图还为之可惜了一阵。现在看来,这俩家伙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完全是一对利益生物! 肖白图讨厌这么赤裸裸地谈论利益纠纷,虽然他明知道这样做更符合实际。他站起身,冲着章维与邵北扬了扬手,就要往外走。与其跟完全黑化的邵北继续扯下去,莫不如去秦淮河跟生米煮成熟饭的二老婆寇白门去探讨一下人生理想。 他走出去没几步,突然定住身子:“如果我没记错,似乎在会见郑森之前,你有些话没说完。” “有么?” “有,关于军校的问题。” 邵北皱了皱眉,继而戏谑地笑起来:“可是我忘了。” 肖白图顿时无奈起来:“好吧,我提醒你一下……说到军校生的取向问题了。” 按理来说,军官生首先得识字。而这年头识字的有哪个不是儒生的?当然,和尚老道之类的也认识字,可和尚老道会去军校? 这就带来了一个问题,军官生们毕业之后,会有多少留在澳洲的?恐怕大部分都会留在大明吧? 当然,以上想法都是肖白图自己的意识。 听完了肖白图的疑惑,邵北笑了,说道:“军官生们首先是年轻人……并不迂腐的年轻人,然后他们会接受两年到四年的澳洲式教育。他们会认识到澳洲与明朝是同文同种的不同演绎。”邵北停顿下来,不在继续说下去。 “然后呢?”肖白图继续追问。 邵北笑而不语,倒是旁边的章维说了一嘴:“后世去美国的无不以当美利坚公民为荣,有几个跑回来的?你琢磨一下,要是美国全是中国人,没几个白鬼子,又会怎么样?” 没白人?那……肖白图倒吸了一口冷气。恐怕到真要如此,就算太平洋加了盖也会有大陆同胞游过去!放到现在同样如此,一旦看到澳洲的魅力,又有几个明朝同胞不向往澳洲的绿卡? 424 橄榄枝(上) 424 橄榄枝(上) 6月份的中南,依旧夏日炎炎……好吧,中南的地理位置就是如此,所以哪怕到了冬天这里也是夏日炎炎。 希望小学的大门豁然敞开,一队队的花朵排着还算齐整的队形,在教师们的哨子声中,散碎地迈着步子,而后涌上了大街。小男孩穿着白衬衫黑裤子,留着短短的头发倍显精神;小女孩穿着水手服,戴着无檐帽,一个个有如粉雕玉琢一般。 几名被培训了半年才上岗的体育老师,忙前忙后地跑着。时而瞪眼,时而哀求着,生怕这群小祖宗们掉了队迷了路。今天是六月一日,孩子们的节日。在广泛征求了师生、家长的意见之后,希望小学决定组织一次统一的踏青活动。而为了培养孩子们的团体协作精神,于丽红大姐甚至专门聘请了几名现役的士官,作为孩子们的教官。据说陆军与陆战队为这事儿还吵吵到了国防部,两军的军官们都认为这是扩展本军在民间影响力的大好机会。 然后几乎不约而同地抛出了童子军计划。吵到后来,焦头烂额的国防部长张春锐大手一挥,各打五十大板,说童子军理应是国防部的计划,陆战队与陆军无权过问。没出一天张春锐就受到了打击……于丽红大姐的刀子嘴可是出了名的狠辣,几句诛心的话径直将可怜的国防部长噎得面红耳赤,无言以对。 事情到了最后,童子军到底还是建立了。所不同的是不隶属了任何部门,只作为一个民间的非盈利性组织存在。 一大群背着书包粉雕玉琢的孩子,引得过往的路人一阵的侧目。有孩子正在上学的,停下来左右张望,待找到了自己家的孩子,总会跳着脚嚷嚷着:“瞧,那是我儿子(闺女)。” 路过的小两口,腼腆地勾着手指。瞧见可爱的孩子们,总会会心一笑……可以肯定的是要不了多久,这对小两口就会生出同样粉雕玉琢的孩子。 那些年老的更是坐在树荫底下满是温善地笑着。孩子……总是代表着明天。 当然,总会有一些不明所以的家伙停下来观望一阵,然后挠着脑袋问今天是什么日子。随即这家伙就会遭到一系列的鄙视。 有耐心的会告诉他,这是上个月国会通过的法案,每年的六月一日都是儿童节;性子刻薄的直接就说对方没有文化……这消息不论是半岛晨报还是中南晚报都有刊载,各个厂矿的新闻栏里头也贴着大字报。除非不认识字,否则怎么可能不知道? 每次说起这个,总会毫无意外地跑题。从孩子们的儿童节扯到三八妇女节,再扯到国会立法……就如同全世界所有的首都一样,中南人民的政治觉悟绝非达尔文或者黑德兰能比拟的。 拜穿越众一直奉行的全民教育所赐,每个移民抵达澳洲之后,白天工作,晚上必须去上夜校。两年之内必须通过文字考核,否则别想拿到社会保险。初期人少,全是穿越众带着一帮子明朝移民在学习。而今经历了三年,现在再也不需要穿越众亲自上阵了。那些老一代的移民,很乐意拿另外一份薪水,而后趾高气扬地站在新移民的面前冒充文化人……哪怕新移民当中偶尔还会有那么两三个更有文化的酸秀才。 但就算面对酸秀才,老一代的移民也是底气十足。怎么了?秀才怎么了?你认识简体字么?不认识老老实实学去! 当然,这一全民教育政策,总会存在一些特例。比如针对那些年纪超过四十岁,且有一技之长的新移民,总会网开一面。 大面积的识字率,让发行报纸等纸质媒体成了可能。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此前一直宅在家里的杂志编辑梁朕立马就来了精神头。亲自上阵,培训印刷工人,培训记者与撰稿人,自己还开辟了一个专栏,胡说八道地朝中南人民灌输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理论。 起初大家也没怎么在意,可某一天几个穿越众偶然翻看起了晚报,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没咬了舌头。这哪儿是报纸啊,分明就是军国主义宣传册!这事儿径直捅上了国会,国会连续开了两天会而后紧急出台了新闻管理条例。再然后,生怕梁大主编培养出一大群军国主义者的穿越众,更是开辟了另一家报社:半岛晨报。专门跟中南晚报打擂台。 穿越众们也不是消停的家伙,宅男宅女们没穿越之前最喜欢的就是在bbs上跟各类轮调的家伙辩论跟你死我活。虽然他们明知道不可能在网络上说服对手,但他们却乐在其中。而今穿越了,失去这一乐趣的宅男宅女们早就憋的不行。两家报纸打擂台?好事儿啊,咱也撰稿论战去! 再然后事情进一步升级……仿佛为了十年后的大选做准备一样,激进派与保守派不约而同地各自选定了一家报社作为阵地,彼此攻讦不断。或者抨击时政,或者指名道姓地痛骂某个当政者是白痴。而到了这个时候,我们的主编梁朕则阴险笑着,关了专栏,每天品着一杯清茶,笑呵呵地看着两派斗嘴。到了这时候,就算两派人明知道落进了梁朕这家伙的圈套,也没法退出来了。 报纸就是他们的阵地……虽然现在还凸显不出来,可等到十年以后进行大选。那可真是谁能忽悠住老百姓,谁才能当选成执政党啊。巨大的利益跟这儿摆着呢,不进则退,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不但不能放弃,还得加强!有消息表明,激进派与保守派正在与大导演秋寒烟的abc广播接洽,讨论注资的可能性。作为喉舌,广播明显比报纸更有说服力。秋寒烟本人虽然带着摄制组还在扬州,接洽的小姑娘杨萧。面对着激进派与保守派接连抛过来的橄榄枝,杨萧底气愈发的充足起来,已经公开叫嚣着要在两年之内在中南普及有线广播网络了。 但那是两年后的事儿,而在现在,报纸依旧是双方的主要战场。 刚开始的时候,两家报社完全截然相反,甚至针尖对麦芒的轮调,很是让中南的百姓摸不着头脑。当然,中南的百姓也仅仅是识字而已,于各种思想了解的并不透彻。但这架不住连篇累牍的科普啊。时间一长,长期读报纸的中南百姓多多少少都有了一定的政治理解。 到了现在,大家虽然不可能提出质疑与反驳,但总会引述报纸上刊载的轮调,几个大老爷们聚集在一起侃大山。思想有些幼稚,说的也许完全就牛头不对马嘴,但这丝毫阻挡不了大家伙的热情。加上中南前所未有的宽松环境,使得大家伙时不时的就会提上国会之类的最高权力机构。 所谓八卦恒久远,谣言永流传。尤其是在这个娱乐项目严重匮乏的年代,老百姓本就喜欢张家长李家短的说个闲话。开初的时候,老百姓只是私下里头谈论。可让移民们新奇的是,哪怕被那些官差(警察)听到了他们品评哪个当官儿的不好,对方也只当着没听见。更有甚者,干脆就参与进来跟着骂某个当官儿的……这……这这这,怎么会这样? 宽松的舆论环境,一时间让移民们根本就无法适应。也搭着移民以年轻人居多,适应能力强,这才有了现在中南宽松而浓厚的政治氛围。所以,某个家伙居然不知道国会立法每年六一是儿童节……这绝对会被喜欢埋汰人的家伙抓住,用以展现自己的博学…… 童子军的第一次郊游,引得中南热议一片。与此同时,中南海正进行着一场……辩论、争议、妥协、分赃等等的综合体——议会。 事实上从建国到现在,国会根本就没有休息过。国会议员们,每天准时地来中南海上班,然后听取一个又一个的议题,通过或者驳斥一个又一个的法律法规。 国家初建,一切都要重头开始。相关的律法更是重中之重。俗话说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也唯有先确立了规则,才能做到凡事有凭有据的去处理。 议会根本就没有休庭,乃至于吕宋太上皇常师德干脆当起了甩手掌柜,见天就坐在议会厅,跟一帮子的议员斗口水。常师德已经感到厌恶了……他才三十岁出头,怎么能跟一帮老头子一样坐在椅子上发霉?所幸发霉的日子就要过去了,两个多月下来,一条条法规的确立,已经让澳洲有了还算健全的法律系统。当然,比之现代社会绝对不如,可跟十七世纪的任何一个国家比,那绝对是法制的典范。 今天,议会的议题不再是法律,而是远隔重洋的故土。 海关总长曹复寒站在报告席上,结束了冗长的发言:“……综上所述,我认为,帮助南明建立起一支近海的、快速机动的、拥有强悍战斗力的近海海军,有利于维护澳洲的利益。同样,这有利于大明的改制。” 425 橄榄枝(下) 425 橄榄枝(下) “……综上所述,我认为,帮助南明建立起一支近海的、快速机动的、拥有强悍战斗力的近海海军,有利于维护澳洲的利益。同样,这有利于大明的改制。” 曹复寒讲话完毕,冲着下方列席的一众国会议员微微颔首,而后夹着文件夹退了下去。议长费老重新上台,敲了敲桌面:“各位议员,曹复寒已经论述了他的提案,有人存有异议么?” 下头嗡嗡声一片,大家伙彼此交头接耳谈论着,可是过了好半天也没人站起来反驳。这要是放在一天之前,简直就是不敢想象。 “那么,进行表决吧。” 费老的话音刚落,列席的一个个议员便高举了右手:“同意!” “通过!” “没有意见!” 全票通过! 实际上结局早就注定了。保守派的利益生物们希望得到大明的全部海关,激进派的家伙们则想着透过此举实现他们的大陆战略。所以,帮助南明建立缉私舰队,何乐而不为? 虽然有些不恰当,但可以将清末套用在明末。所不同的是清末有一堆的列强,而明末则只有一个强大的澳洲。不论是保守派抑或是激进派,都乐于见到一个亲澳的大明。所以没人会反对意识形态以及工业品、低端技术的输出。 清末的时候,李鸿章建了一支世界第六、亚洲第一的北洋舰队。结果一场甲午被小小的***打得皮青脸肿,最后一丝遮羞布都给扯了下来。虽然明末的士大夫有可能比清末的士大夫强——起码激进派中的不少小伙子都这么认为。没了满清奴役的明朝士大夫,肯定比清末的士大夫要开明不少——但意识形态的诧异乃至技术上巨大的鸿沟,都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填平的。 一支小小的缉私舰队,全部船体以及武器装备甚至人员训练都要问澳洲购买,能掀起多大的风浪?不信去看看清末,满清什么武器没买过?结果还不是一样被列强欺负着? 如果这样明朝都能掀起风浪,那就不是澳洲的问题了……那一定是有另一批的穿越者降临了大明。而且一定是开着双向门,不停地往大明捣腾各种技术。 在曹复寒发言之前,外交部副部长韩旭受邵北的委托,将谈判的初稿公之于众。虽然细节上还需要完善,但大体上还是让国会很满意。 按照邵北的设想,除了拿到足额的有盈余的军费之外,还要将上海县列为托管的经济开发区,还要将福州列为第二批开放的口岸;修正的条约里,要求明朝每年派出一定数量的留学生前往澳洲进修;要求铸币权以及澳洲法币可以在大明境内自由流通,不得受限…… 修正的《南京条约》,更进一步地打开了明朝的国门。将上海县托管,这让不少的穿越众都跃跃欲试。周毅那小子拉拢了一帮子的伙伴,从银行借贷了一笔款项,干脆就买下了整个经济开发区的开发权。按照周毅的设想,十年之后的上海县,绝对会成为十里洋场,远东最为发达的城市。没有之一;女银行家荆华虽然还在理顺着问题多多的银行业务,可已经同她的合作伙伴会计师申晨合伙,开了一家大明发展银行。她们已经瞄准了大明的铸币权,申晨连续几天赶工,甚至写了一份厚厚的计划书;就连谍报头子陈御也没消停,这姑娘目下正无所事事,早就想见识见识传说中的锦衣卫了;乃至其他的穿越众,都有着或多或少的投资计划。 稍稍有正事一些的,想着如何将自己的资本翻番;有些没正事的心里头早就对肖总各种羡慕嫉妒恨,巴不得现在就抵达大明,而后与大明的姑娘们来一场风花雪月的情事。 总的来说,进一步的打开明朝的国门,绝对是所有穿越众乐于见到的好事儿! “很好,全盘通过。那么,下面进行下一个议题……外交部邵北提出控诉,指责谢杰瑞、游南哲、傅白尘有违战役初衷,擅自修改战役目标,导致南京局势危险……” 费老平淡而缓慢地阅读着手头的文件,期间总会有议员站起来表达自己对军队的不满。以至于费老不得不一边敲击着木锤,一边念着冗长的文书。 澳洲的制度已经建立,并且再一次强调了军队的去政治化。这代表着军方作为一个整体被排除在了政治中心之外。所谓在其位谋其政,屁股决定脑袋。不论此前大家伙与军中的小伙子们私交多么好,身份的陡然转变,都让国会议员们认识到了一个清晰的立场——军队是国会的头号敌人。 就如同将军们把国会列为头号敌人一样,国会同样认定了军队是头号敌人。 从人性角度来讲,人都是自私的……这个议题有点大,涉及的问题实在太广太深。但可以举一个不久前的例子。程洋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将激进派与保守派玩弄于鼓掌之间,索性程洋只是一名律师。假如这家伙是一个军人……那后果简直就不堪想象。 万一某个野心家或者是希望天下大同的家伙掌握了军队,天知道会不会来一场226兵变!军人可以有思想,但军队绝对不能有思想,这是底线! 且不说军费占据着财政预算的大头,也不说军队过于夸张的武力,单单就是从人性角度,国会也必须去打压军队。 所以,无分保守派与激进派,对待这一问题都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唇枪舌剑地表述着自己的论点。 “这完全就是指挥官的责任!谢杰瑞过于年轻,缺乏大局观。我个人建议,应当对谢杰瑞进行停职反省!” “停职反省有些过分了,但谢杰瑞必须进行深刻检讨。” “我个人完全赞同军队的去穿越众化。个人长期把持军中要职,这对于所有人乃至整个国家都是极其危险的事情。” “国会给出的作战目标非常清晰,谢杰瑞完全曲解了国会的意图。当然,我们要吸取教训。下一次大规模的作战,必须组建广泛的联合参谋体系。” 局势完全变成了一边倒,甚至沦为了一场针对军方的批斗大会。起码在这件事上,激进派与保守派的利益是一致的——没人想军队变成一个政治化的暴力团体。那太危险了! …… 南京。永和楼。 并不隔音的单间拉着屏风,丝毫也挡不住外头的丝竹声。酒桌上布满了酒菜,飞禽走兽应有尽有,桌子的一角赫然还摆着一道蒸熊掌。 肖白图瞧见熊掌端上来,眼睛都直了。这玩意放在现代可不容易吃到,这下子可算是大块朵颐了。奇怪的是,照理来说南京这地方可不产熊,这熊掌是从哪儿来的?郑家为了这次宴席,可真是下了血本。可越是如此,邵北心里越是提防。 所谓宴无好宴,对方花费这么大的代价,足见所求之事非同小可。 “诸位,请!”郑鸿逵举起酒杯冲着邵北等人晃了晃,继而一饮而尽,将杯口冲下,示意滴酒不剩。 待邵北三人喝了酒,郑鸿逵爽朗地笑道:“澳洲兵锋之盛,怕是冠绝天下。郑某起初只当澳洲军虽强,奈何鞑子十数倍于澳洲军,想来依城而守,不过是不胜不败之局。哈哈哈,哪成想,澳洲军大发神威,硬是将多铎二十二万大军一举歼灭。真真是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啊!” 郑鸿逵刻下还是镇江总兵。只是他现在的身份有些尴尬……澳洲军还没来的时候,这厮听闻多铎扑了过来,各路人马闻风而降,早就没了战心。所幸郑鸿逵还没想着投降,于是带着本部人马,连夜就往南跑。可没跑几天,突然传来消息,说是多铎败了,而且败的很彻底。 郑鸿逵将信将疑就停了下来,等确切消息传来,这厮带着人马掉头往镇江赶……事情就是这样,到了***行赏的时候,郑鸿逵的功过实在没法算。你说他逃跑了吧,可镇江还在他手上;你说他守城有功吧,可这厮还的的确确的跑了。 所幸马士英现在还不想得罪势力庞大的郑家,***没有郑鸿逵,论罪更没有郑鸿逵……甭管怎么说,郑鸿逵起码没投降。放在当下这就不错了! “郑总兵言过了。”邵北客套着说道。 “诶?不过,不过啊!”郑鸿逵大马金刀地坐着,笑吟吟地拍了拍身旁的侄子朱成功:“便是郑某的侄儿也是托了澳洲之福。武毅军若非装配了澳洲火铳,如何挡得住阿济格几十万大军?” 郑鸿逵话里话外,总是将话题往澳洲火器上引,就盼着邵北他们接茬。可让他失望的是,邵北等人根本就不接茬,只是矜持地笑着。 郑鸿逵夸耀了一通,见对方闭口不提,终于忍不住了:“邵部长,说起来我郑家可是与贵方早有接触。那约定,我郑家可是一直本分地守着啊。” 来了,终于来了。邵北就知道会是这样……眼瞅着澳洲军大发神威,郑家怎么可能会坐视不理? 郑家……这是要抛出橄榄枝啊! 426 适格者(上) 426 适格者(上) 郑鸿逵一直在自说自语,仰慕澳洲的强大之余,总会话锋一转谈起郑家与澳洲之间天然的、良好的、历史悠久的密切关系。当然,话题也会突然提及那些让只训练了半年的农民轻易击败清军的m1644,提及了那些射程远远超过弗朗机的拿破仑,还有那些只是听闻并没有实际见到的各式各样的澳洲武器。 毫无疑问,郑鸿逵代表着郑家正在向澳洲抛出橄榄枝。这是可以理解的,郑家只是蜗居在中国东南沿海的海盗、海商团体,其根本的特性跟商人毫无二致。见风使舵,欺软怕硬,总之一切有关商人的特性加在郑家身上都不过分。 澳洲很强大,这在之前只是一个粗略的印象。那艘庞大的如同小山一般的,看起来根本就不可能被击沉的海权号已经说明了一切。但人就是如此,看着表象,永远不会想象到澳洲到底有多强大。马尼拉太远了,西班牙人的覆灭只是让郑家有点小纠结。 当然,这绝对可以理解。在这个时代的亚洲海面上,西班牙人并不是一支独大。荷兰人海上的实力要远超西班牙人。而就算是强大的荷兰佬,到了东南沿海还不是一样被郑家打得灰溜溜退了回去? 在郑家看来,澳洲是很强大,但还没强大到离谱的境地。最多也就是另外一个荷兰罢了。然后扬州战役彻底颠覆了郑家的认知。 每年庞大的财政收入,蓄养着数万精兵,正值天下大乱,郑家有能力,也有必要将触手伸向这片土地的各个角落。所以扬州守军以及武毅军中留有郑家的探子,这一点也不稀奇。这些听命于郑家的间谍,亲眼目睹了澳洲军是如何利用铺天盖地的炮火,以及如同暴雨般的子弹将二十万清军彻底击溃继而消灭的。 步兵火力凶悍之极,那些舰炮更是让人不寒而栗!隔着快十里地的距离,玩炮齐发,转眼间将清军大营给犁了个遍,甚至没派出一兵一卒就轻易地将清军几万大军给击溃了……真是何等的强悍? 这些间谍将亲眼目睹的,或者汇总而来的消息写成信笺全都交到了郑鸿逵的手里。武举人出身的郑鸿逵只是略一分析,便错愕着不知所措起来。毫无疑问,澳洲军暴露出来的强大战斗力,已经彻底颠覆了整个大陆乃至亚洲海域的格局。 到了这会儿郑鸿逵是后怕不已啊……郑森那小子当初说的还真是实话,也亏着他拦着,否则依着大哥郑芝龙的脾气肯定会找澳洲人的麻烦。到最后……且不提那艘望而生畏的钢铁巨舰,单单是危急在瓜洲的那些木头战舰,就足以将郑家连根拔起。 此战过后,甭说是郑家了,就连庞大的大明都要仰仗澳洲人的鼻息。瞧瞧朝堂里那些士大夫的嘴脸就知道了,前倨后恭,见了澳洲人一个个比见了亲爹还亲。王铎那个老不要脸的,熬夜研究了一晚上简体字,得出结论:澳洲确系南宋后裔。 至于简体字为什么少了这么多的比划,老头认为很可能是澳洲人避讳比较多……这事儿在大明早有成例。写信的时候遇到家中尊长的尊讳,总会少上那么一笔……至于错别字之类的,这完全可以接受吧。几百年的功夫,远离故土,澳洲人怎么改造汉字那是澳洲人的事儿。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是,简体字绝对是汉字。 连王铎这老头都上杆子追捧澳洲人,你就琢磨吧,除了木鱼脑袋谁看不出来澳洲人的重要性?论武力,且不说现在江淮一线还要仰仗澳洲军驻防,也不说马士英的十支武毅军计划已经列上了日程,军需之类的全要从澳洲人那儿购买,单单就是澳洲人发飙,就南京这地理位置,只怕一天就得给人家占了。 强大到无可匹敌的武力,带来的威慑力与影响力是无与伦比的。马士英已经坐实了大明郭子仪的美称,可老马是个什么玩意?阉党余孽!要不是抱住了澳洲人的大腿,哪有他马士英的今天? 而今朝野上下,东林君子们常扼腕叹息,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抱定澳洲人的大腿。这一场扬州战役打下来,大家伙身份地位水涨船高不用说,只需弹弹手指就能把马士英之流赶出朝堂。 连那帮木鱼脑袋的东林党都这么想,郑家……怎么会想不破这其中的道理? 澳洲人此前撬开了***闭锁的国门,疯狂涌入的商品已经略微影响到了郑家的收益。而且郑家自知自家事……郑家既然可以靠保护费每年凭白收益上千万两白银,澳洲人看着能不眼红?所幸澳洲人的战力在此战完全公之于众,否则不知就里的郑家真要与之其了冲突,后果不堪设想! 既然得罪不起,那就只能委曲求全。且,郑芝龙年岁大了。就如同历朝历代每一个海商一样,海盗头子现在无比的向往着陆地的生活。这年头在海上讨生活,完全就是将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赶上一场台风,那就得船毁人亡。 有些事情,邵北等人虽然猜想的并不准确,但大体方向总是没错的。而今的郑家,有私军,有财政来源,名义上隶属于大明,可实际上就是军阀。不比20世纪初国内的军阀,连老百姓与士大夫们都不知国家民族为何物呢,封建时代的军阀又怎么可能深明大义?所以,郑家首先要考虑的就是自身的利益。 虽然没有与郑芝龙沟通,可郑鸿逵相信即便郑芝龙坐在这里,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与澳洲人合作。 隔间里,郑鸿逵已经说到了口干舌燥,让他郁闷的是,不论他怎么说,对方就是不答话。军人做派的章维面色古井不波,只是低着头吃着酒菜;肖白图竖着耳朵听着外头飘进来的丝竹之声,很明显,演绎丝竹的明朝姑娘比郑鸿逵这个糙老爷们更有吸引力;坐在正对面的邵北一直浅浅地笑着,根本就不答话。那神色,仿佛根本就不清楚郑鸿逵在说什么一样。抑或者,邵北是明白了,但根本就不想应承? 郑鸿逵停了说辞,借着喝酒的光景闭目思索。事已至此,他决定赌上一把。 随即他用脚尖踢了踢侄子……克虏伯朱成功。后者从小就跟郑鸿逵厮混,一个眼神便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当即轻咳一声:“有酒有菜,怎能没有姑娘作陪?肖总、章少校,不如随在下堂外择上几名女子作陪?” 肖白图一听这个来了精神头:“好,这个我喜欢。”噌的一下站起来,拉着章维就走。 章维还有些不乐意:“你自己去就得了,我可没你那么花花。” “少废话,装那么正经干嘛?走走走,选姑娘去。” 桌椅一阵响动,肖白图拉着满脸不乐意的章维跟在朱成功之后出了隔间。房间里只剩下郑鸿逵与邵北二人。 郑鸿逵皱着眉头沉思着,端起酒杯又放下:“邵部长,某这便直说吧……敢问我郑家,可还有活路?” 随着郑鸿逵的话语,邵北不自觉地身子朝后仰了仰,并轻微了吸了口气。乱世之中,没人是傻子啊! “郑总兵何出此言?” 郑鸿逵摆了摆手:“邵部长,咱们明人不说暗话。郑某且问一句……澳洲是否不愿助我郑家?” 废话,不考虑澳洲与郑家在大陆以及***的贸易冲突,单单就从费效比角度来考虑,也不可能去支持一伙海商集团。就如同当初流浪汉当了皇帝,从此再也不允许流浪汉造反一样。要是郑家占据了中国,可以肯定的是,依着郑芝龙的脾性,绝对不会允许海商坐大。没准还会颁布一条禁海令! 这绝不是开玩笑!你不能指望郑芝龙有多高的觉悟,哪怕这家伙做了皇帝也是一样站在封建帝王的角度去考虑问题。而对于封建帝王来说,国家强盛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国家是他们家的……所以禁海令,这完全有可能。 再者说了,大明虽然败落了,可几百年的名望还在那儿,于民间的号召力绝对比郑家强。与孙传庭不一样,孙老先生再怎么折腾也是大明体制内的,而郑家……那可是改朝换代。支持郑家?那此前的投资不是全打水漂了? 邵北的沉默,等于默认下来。 郑鸿逵蔚然一叹:“既如此,我郑家还有几年活路?”愁闷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抹了抹下巴:“这海上生意,我郑家自然比不过澳洲。只怕不出数年,跑***不但不赚钱还得赔钱。陆路之上,朝廷新立十支武毅军……便是我郑家子弟再敢战,又如何抵挡?邵部长,你这是要灭我郑家啊!” 邵北沉吟了一下,说:“一个统一的、政令畅通的大明,有利于澳洲的贸易……郑家分割大陆的行为绝对不会得到澳洲的扶持。但我个人认为,郑家未来的出路,依旧在海上。” “海上?” “没错,海上。”邵北笑了。他突然有了一个奇妙的主意,相信国会对此一定很感兴趣。 427 适格者(下) 427 适格者(下) 郑家的另一条出路……邵北的嘴角不自觉地开始上翘,前景实在太美好了。 中国是个奇怪的国度,也许可以将其归类为大陆民族的特性,也许是因为影响了几千年的各种思想作祟,或者就是封建家长制导致的。总之,历朝历代,开疆拓土瞄准的从来都是更深的内陆,完全忽略了海洋对面以及南面接壤的土地。 当然,这是受客观条件制约的。比如热带地区对于习惯了温带的人展现出了极端糟糕生存条件,比如兵部发达的航海技术。 但宋朝的航海技术可是世界领先,据说有海船到过大食乃至更远;而明朝就更不用说了,郑和七下西洋已经说明了一切。奇怪的是,南宋死死地盯着北方南下的游牧民族;明朝完全将一路上的海岛当成了海外飞地。 而欧洲人却喜欢将石碑扔在海岛上,用以确立对该处海岛的占领。 总而言之就是,这片土地的人们总是习惯性地看向陆地,看向更深的内陆。可事实上,不说隔着太平洋的美洲大陆,就算是东南亚,那富饶的土地以及丰富的矿产都足以让任何国家疯狂了。 澳洲是穿越众建立的国度,不管是从利益角度还是从民族情感角度来看,澳洲都有责任与义务在这个时空,让黄种人……确切的讲是中华文明重新屹立于世界之巅。建立一个以澳洲为主导的世界新秩序。 这个命题很大,世界也很大。就凭澳洲现在的人口,要完成这一任务显然不是短时间的事儿。所以……想东南亚移民从一开始就是澳洲的既定政策。既然现在单靠澳洲无法独立完成,那么拉上郑家这个牺牲品,让其将触手伸向东南亚,这简直再好不过了。 而慑于澳洲强盛的武力,郑家最后不是沦为另一个吕宋,就是变成澳洲的一家殖民公司……就如同荷兰的荷兰、英国的东印度公司一样。 用别人的力量来为自己办事,所付出的仅仅是一些武器支援,而且对方还要为武器弹药买单……何乐而不为? “海上?”郑鸿逵搞不清楚邵北指的是什么。 “没错,海上。”邵北深吸一口气,自信满满地说:“东南亚是一片富庶的土地。富庶到那里的土著甚至不用工作就能获得一天的食物,这简直是极大的浪费。愚昧、落后、懒惰,完全没有教化。这样劣等的民族,不应该生存在这样富庶的土地。”说到这儿,邵北皱了皱眉,感觉自己说的话似乎有些耳熟……等等,似乎截取了部分《我的奋斗》?好吧,为了鼓动郑家,而且将侵略行为掩饰成正义,且这么说吧。 顿了顿,他继续说:“澳洲与大明,同种同源。所以才会在大明危难时刻出手进行援助。我们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异族占领这个国家。以此为前提,任何阻碍大明北伐的行为,都是不允许的。与之相反,澳洲鼓励并且乐于见到有识之士去海外开辟新的国度。郑总兵……” 邵北站起身,回身推开身后的窗子,指着漫天的星辰说:“这个世界很大,大到你不敢想象。就如同这漫天的星辰一般,你以为月亮很大,但月亮实际上小的可怜。放弃看起来很大的月亮,你也许就会得到比之大上很多倍的土星、木星,甚至……你懂我的意思么?” “懂了。”郑鸿逵先是点点头,继而摇摇头:“似乎又不太懂。那木星缘何比月亮还大?” 邵北笑着说:“那不重要。”他轻轻落座:“重要的是……我想郑总兵已经很清楚澳洲的利益,以及郑家日后的出路了。” 郑鸿逵苦笑连连。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还能说什么? “此事……郑某必告之家兄,一切但凭家兄定夺。” …… 隔间的屏风之外。 肖白图一双贼眼睛上下翻飞,仿佛有透视眼一般,左瞧瞧右看看,愣是把风月场中的女子看得浑身不自在。足足好半晌,这厮才选定了一高一矮两个姑娘,一手揽着一个,笑呵呵地冲着章维说:“你丫也别装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前天晚上去了哪儿。” 章维挠挠头,走上前,路过肖白图身边的时候猛地瞪了瞪眼睛。肖总则了然一笑,冲着章维眨眨眼。章维愣住了……肖白图这厮不傻啊! 趁着年轻的国姓爷去厕所的当口,肖白图收了满脸的淫笑,正色说:“别跟老子瞪眼……郑鸿逵一张嘴我就知道他要的是什么。这事儿甭操心了,咱只有建议权,拿主意的还是……”说着他指了指上头。 “国会?” 肖白图笑了:“就是那层天花板。所以你犯得着这么上心么?出来一趟,不玩白不玩,又不用你掏银子,跟这儿忧国忧民的装什么清高?” 章维哈哈大笑起来,用手指点了点左拥右抱的肖白图。当即也不废话,学着肖白图的样子,挑了两个姿色过人的姑娘,就戳在那儿等着朱成功回来。 没片刻的功夫,朱成功回来了。年轻的国姓爷在这事儿上可比他俩还要放得开,这个摸上一把,那个调笑两句的,好半晌才选定了陪酒的姑娘。 点了姑娘,三人便要上楼。上到一半的时候,朱成功猛然讶异一声:“咦?”随即开始在身上四处摸索。 “丢东西了?” 朱成功皱着眉头道:“玉佩不见了……二位可否帮着找寻一二?” 肖白图与章维二人自不不允,打发姑娘们在一旁等候,下楼便开始帮着找寻起来。一会儿朱成功又说许是落在路上,便邀着二人去庭院中找寻。 偷空的时候,肖白图与章维对视一眼,彼此会心一笑。国姓爷……到底还是年轻了。玉佩丢没丢是不知道,可这明显是不让他俩上去,怕耽误了郑鸿逵与邵北的密谈啊。 当然,这可以理解。依着明朝人的思维,做主的肯定是邵北。撇开旁人,单独与能做主的密谈,这再正常不过了。只是澳洲迥然于大明的政治体系,别说是邵北了,就算老吴都不算是能做主的人。此番,郑鸿逵怕是要失望了。 借着在庭院里盘横的功夫,肖白图索性就在小小的花园里头逛了起来。月朗星稀,鸟语花香,再惬意不过。兴之所至,肖总张开嘴还试图吟诗一首……可回头又闭嘴了。吟诗作对这玩意,实在不是他肖总的强项。 怅然若失地摇摇头,转过身来,猛然发现朱成功正一脸严肃地站在自己的面前。 “我靠……你吓死我了。大晚上的,扮什么贞子……” 不待肖白图抱怨完,朱成功一个长揖:“肖总……您比谁看得都明白,还望您指点迷津……这大明,可还有救?” 突如其来的话语,让肖白图怔了怔:“这事儿你得问邵北啊,我就做做买卖还成。军国要策之类的,邵北那小子爱好这个……” 朱成功尴尬了下:“不瞒肖先生,日前在下已经问了邵先生。” “他怎么回答的?” “他说这事儿要问您。” “问我?”肖白图讶异着,看朱成功一脸严肃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他开始皱起了眉头。 “大明朝有没有救……”如果没有澳洲,大明必然造就完蛋了。就在扬州战役之后。此后群雄并起,皇帝跟走马灯一般,换了一个又一个,有时候还会出现两个大明皇帝……“这事儿可不好说……你先说说你想要干什么吧。”肖白图想了想回答道。 朱成功打眼朝四下瞧了瞧,而后压低了声音道:“若大明有救,在下必然赴汤蹈火,不惜己身,也要保这大明。但……若大明已经无药可医,在下便……” 肖白图的瞳孔猛然收缩:“你要造反?” 冲着肖白图拱拱手:“拜列位所赐,在下于澳洲两年,算是开阔了视野。也明白了一个道理……这天下,非一家一姓之天下!若大明能保全四方子民,某便是做个普通百姓又如何?若朝廷腐朽不可,积弊难除,为天下百姓计,某甘愿背上骂名,也要改天换地!” 肖白图怔怔地看着年轻的国姓爷。很显然,这绝对不是他熟知的那个历史上的国姓爷。受穿越众影响的郑森,爱国的念头还在,可忠君……完全就丢在了爪哇国! 虽然不知道郑森是怎么冒出这个念头的,但可以肯定的是,肯定与郑鸿逵有关。莫非……郑家想要问鼎天下? “你问我这个问题……是想得到澳洲的援助?”肖白图很快就理顺了思路。毫无疑问,哪怕是穷郑家的全力,也不会是澳洲扶持下大明的对手。 郑森默然无语,算是默认了。 肖白图深吸了一口气,舒展了眉头:“那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答案了……起码在灭清战争结束之前,任何分裂大明的行为,都是澳洲不可接受的。”年轻的国姓爷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之色。但肖白图还没有说完:“而且我认为你完全就不是振兴中国这场真人游戏的合适玩家……你不是适格者!” 428 适格者(续) 428 适格者(续) “适格者?”一个新颖的词汇,但这并不妨碍朱成功的理解。随即他脸上现出显而易见的疑惑。 无可否认,年轻的国姓爷具备了一切年轻人应有的优点:年轻,成长迅速,有闯劲,爱国,忧国忧民……尤其是忧国忧民这一条。接受了半吊子澳洲教育的国姓爷,在发现大明并不能拯救这片土地的时候,立刻萌生了自己动手,颠覆现有政权,组建新政权的念头。这在十七世纪的大明……简直就是不可想象的。 但同样的,年轻也成了国姓爷最大的障碍。 前路走的过于顺利,以至于让他内心有些自我膨胀。傲气、霸气乃至狂妄!他的眼界在某种程度是要比马士英之流宽阔不少,可人生乃至社会、官场的阅历,实在差马士英太远了。 国姓爷有着一颗拳拳报国之心,说夸张点真的是不惜抛头颅洒热血。但这丝毫改变不了一个不争的事实:他完全低估了大明的现状,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手腕,错误地认为只要夺取了政权,改朝换代就会建设出一个大陆版的澳洲。 这不是开玩笑么?这可是大明啊,几千万上亿的人口,各种社会弊端,各种矛盾尖锐到了极点。民智尚未开启,有几个人知道国家民族的意义?又有多少人本心去支持国姓爷的举动? 推翻现有政权,组建新政权用什么人做官员?好,就算他找到了一群志同道合者又有何用?哪个朝代最初的时候不都是吏治清明,不出三代便浑浑噩噩一片?想学澳洲,首先就得推行全民教育。如果给郑森个百八十年的,有着澳洲的帮助,也许还真有这个可能。只是这可能么?不考虑寿命问题,单说组建了新政权,以郑森的性子,又怎会继续跟澳洲走的那么近? 最大的可能便是新政权与澳洲从蜜月期走向平淡,而后因为利益纠葛转向对抗。这绝不是澳洲乐于看到的。 当然,这只是理想化的结果。而事实上郑森要面对的问题远不止这些。直到清末,此前的王朝,中央政府的控制能力仅仅到县一级。再往下,完全就是宗族与士绅把持着。换句话说,宗族与士绅就是封建王朝的基层。郑森想要施行振兴中华这一宏伟目标,必须建立一个强有力的中央政府,而后牢牢地控制住基层。据肖白图所知,中国的历史上貌似只有一个政权做到了这一点。而那个政权……实在太逆天了!看其发家史,简直比玄幻小说还要玄幻小说。 有些时候你不得不相信气运这一说法,否则怎么解释的了原本奄奄一息的政治集团,十几年间愣是席卷了整个中国? 但郑森有这个气运么?不好说啊。 刻下的郑森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距离一名合格的政治家实在太过遥远了。宁折不弯、过于耿直的脾气,注定了其缺乏一名政治家应有的素质——妥协。 一个不懂得妥协的国家领导人,只会将这个国家带向毁灭的境地。历史上杨广不就是这么一个国家领导人么?为了实现自己的夙愿,毫不妥协地执行着一个又一个颠覆隋朝的计划。最后天下大乱,改朝换代。 说白了,郑森更像是一名理想主义者。有理想,有抱负,有一腔热血,但就是没有一点可行的计划。这就意味着郑森必须摸着石头过河……也可能碰得头破血流,只摸石头不过河。总之就是,澳洲绝对不可能支持郑森这一举动……那只会让大陆的局势变得更加糟糕。 退一万步来讲,连激进派的小伙子们现在都不敢轻言入住中原,改天换地,更何况是郑森?没有龙傲天那种逆天的运气,想要玩儿现实版的维多利亚二,那绝对是浪费时间生命与金钱,最终还很可能落得个遗臭万年的结果。 “……所以你看。有理想很好,但你必须要有可行的计划。否则一切都是空中楼阁,沙滩上的城堡,随时都可能破灭。”肖白图委婉地解释着,省掉了澳洲的考虑,省掉了一些不合时宜的话语。 与肖白图预想中的不同,年轻的国姓爷吐出一口气,舒展了眉头说:“果然如此啊……”看起来国姓爷对这一结果似乎早有预料,起码脸上没有表现出一丁点的失落。 停顿了半晌,突然发问:“在下是没这个能力了……可澳洲有啊。” “恩?”谈论对象的突然转换让肖白图一时间没法适应。 国姓爷兴致颇高地说:“您看,澳洲不缺银子,不缺武力,也不缺治国理念。大军猬集南京以北,朝发夕至,一日可下。且澳洲为前宋遗民所建,便是占了这天下又如何?只怕到头来大伙还得拍手称快。” 这是一个老掉牙的话题,老到肖白图根本就没法跟国姓爷去解释。利益,成本……一群现代人更乐于用功利主义去考虑问题。如果利益大于成本,那就去做;反之成本大于利益,那就绝对不去做。 而穿越众内部已经达成了一个基本的共识,攻占整个大陆,明显是劳心劳力,制约发展,拖慢澳洲脚步,浪费时间与生命最终还有可能一无所成的亏本行为。 大陆……太大了!几千万的人口,要施行全民教育需要多久?各种固有思想的扭转,又需要多久?尖锐的社会矛盾需要多久去解决?又怎么样将农民从土地中解放出来,继而展开工业革命? 一桩桩,一件件,想想就棘手。而且穿越众当中除了极个别的,没人是圣人!既然现在舒舒服服待在澳洲,就可以实现预想中的目标,那何苦费力不讨好、劳心劳力地跑到大陆去当圣人? 民族责任感?好吧,这是一个理由。可又有几个人乐于为此搭上生命,只为了后世青史留名? 逐渐成熟起来的激进派小伙子们,在充分认识到自己不是龙傲天之后,已然悄悄扭转了对明策略。从一开始的亲自出马,变成了现在的幕后扶持。 台前幕后之差,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有巨额的金钱,有先进的武器与技术,你只需要选一个合格的代理人,而后告诉对方你需要对方做到什么程度就可以了。代理人会绞尽脑汁地去实现这一目标,为了继续获得幕后大老板的继续支持。穿越众可是舒舒服服地躲在幕后,如果代理人做的不好,二话不说,立刻换掉;如果代理人成功了,这很好,充分说明选对了人,走对了道路。 台前幕后之差,又仅仅是名之一字。同样都是复兴这个古老的国度,只要目的达到了,谁做伟人很重要么? 当然,与激进派小伙子们想的不同,说不清是哪一派的肖白图认为,复兴国家与为自己谋取利益并不冲突。但与之相比起来,莫不如多讨几个如花似玉的老婆来得实在。台前幕后?算了,还是让那些责任感强的家伙去忙活吧。总不能一人支持一个代理人,到最后把这个国家弄得四分五裂吧? 再者说了,马士英有能力有手腕,知道进退懂得妥协,最难得的是抱住了澳洲的大腿不撒手……这简直就是再好不过的代理人了。某种程度上讲,要比孙传庭还要合适。唯一欠缺的就是少了点见识,视野不够宽。但这不是问题,相信一支专业化极强的顾问团会,以及频繁的互访会有效解决这一问题。 换句话讲,虽然澳洲政府明面上没有承认,但实质上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已经扶持了马士英这么个代理人。 但这些事儿,真的不能明说啊。 国姓爷才二十三岁,虚岁二十四……这个年纪放在现代刚刚大学毕业踏入社会,看到了社会的黑暗,感受到了理想与现实的不同,正是最为愤青的时候。听到这些龌龊,天知道国姓爷能干出什么来。 所以肖白图的解释有些……顾左右而言他。只是反复强调着澳洲更看重海外利益。 他敷衍让年轻的国姓爷陷入了迷茫当中。新科克虏伯朱成功全盘设想都被肖白图否定了,之前他一定认为澳洲人会很乐于入主大陆……失落分明写在了他的脸上。但这已经不是肖白图能关心的了……有些事儿,还得自己去悟。 然后顺理成章地,朱成功偶然在某个墙角找到了丢失的玉佩。虽然那玉佩诡异地掉在了后院通往柴房的路上,而与去茅厕的路截然相反。 待再回到隔间的时候,邵北依旧摆着那副外交官的职业笑容。他对面的郑鸿逵则在拧着眉头沉思着什么。看起来方才邵北一定给对方出了一个不小的难题。 随着姑娘们的加入,酒宴变得热烈了起来。除了邵北那个冷冰冰的家伙,其余人等都跟姑娘们笑闹成一团。酒气与脂粉气中,足足闹腾到二更天,这才散去。 回去的路上,肖白图冲着邵北说:“你丫怎么拿我当挡箭牌?好不容易才打发了克虏伯……不过哥们出马一个顶俩,我已经让国姓爷认识到自己不是合格的适格者了。” “哈,我有个更好的消息。”邵北笑着说:“我为澳洲开拓中南半岛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帮手与代理人。” 429 瓜洲扬州(上) 429 瓜洲扬州(上) 隔着一条长江,南京城内朝局震荡,各部官员如同走马灯一般轮番上阵。今儿可能你一步登天,明儿也许就会被扫地出门。 大明郭子仪可不是说笑的。论能力与眼界,老马可能稍有不足,可真论起政治手腕,整个弘光朝还真就无出其右者。仗着此战之功,老马大刀阔斧地开始对朝局进行整肃。尸位素餐的,甭管你是哪一派的,赶紧让位倒地方;脾气太臭的,对不起,大明现在要的是和谐。你的存在会让朝堂极不和谐,所以卷铺盖卷要么滚蛋要么就下地方去。阿谀奉承之徒……好吧,马士英还没那么高尚。能力是差了点,可胜在听话不是?总会找到地方安置。 联合了史可法,马士英用霹雳手腕开始进行一场大清洗。除了个别名望实在太高的,那些个在投名状上签了自己名字的家伙,几乎都被冷藏了起来。到了这会儿马士英总算是看明白了……农民军旨在灭亡大明,可他妈的满清鞑子也没安好心! 甭管是为了朝廷还是为了自己的小命,都得把这些首鼠两端的危险分子丢出去。 而与此同时,面对着邵北三天两头的催促,老马总算力排众议,成立了一个专门的谈判小组。大学士王铎挂帅,礼部尚书钱谦益辅助,鸿胪寺少卿高梦箕打边鼓……瞧瞧这阵容就知道了,马士英这家伙绝对就没安好心! 跟澳洲进行谈判……要满足澳洲人的胃口,不论是补偿巨额的白银还是划出大片的土地乃至出让关税,这都是***啊!想甲午年间,李鸿章被慈禧老妖婆逼着去跟伊藤博文谈判,被迫签订了马关条约,结果回来就被骂成了汉奸***贼。乃至后世历史教科书上都明确地写明,他李鸿章就是汉奸。 把明末套在清末上,这根本就没什么区别! 话说不论是王铎还是钱谦益,抑或者是没什么影响力的高梦箕,这些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从科举的八股文中闯出来的家伙,哪一个不是人精?只要略一琢磨就明白老马这家伙是安的什么心。 钱谦益本能地想要推辞,可转念一想,他如今已经不要脸地抱住了马士英的大腿,且把柄还攥在马士英手里。说白了,他现在就是马士英蓄养的一条看门狗。瞧着马士英的脸色,让他咬谁他就得咬谁,让他背黑锅他敢推辞?那真是寿星老上吊,嫌命长! 是以话到嘴边,水太冷虽然心里头不愿意,可也得捏着鼻子忍下来。 而高梦箕此人既不是老马的党羽,也不是东林党,此前一直都是中间派。与外邦谈判,这本就是鸿胪寺的职责所在。他就是想躲都躲不开。 剩下的就是一个王铎意见挺大,老头在朝堂上吹胡子瞪眼的,死活不同意。可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好虎架不住群狼。而今的大明朝堂之上,完全就是马士英说了算。不管王铎乐意不乐意,这差事都硬安他脑袋上了。 老头脾气倔,第二天就上了折子请假,说是有疾在身。结果好死不死的,王铎半夜在秦淮河喝花酒,愣是被御史给看见了。而今朝局变革之际,这帮子御史正憋着劲头来一票大的呢,如此的好机会怎会放弃?当即在翌日上奏折,弹劾王铎怯于用事,欺君罔上…… 这罪过可不轻,躲在家里头装病的王铎一听就坐不住了。第三天头上早早的上了朝,说自己的病略微好转,因为忧心国事,所以抱病上朝。 马士英乐了,戏谑着说,既然你病好了,那就去谈判吧。 总之就是,王铎左躲右躲,死活都没躲过去,最后只得捏着鼻子皱着眉头去跟邵北他们谈判。 然后第一天头上王铎就炸了!军费六百万两!真要是答应下来,他王铎第二天就得被骂成***贼,人人得而诛之。老头吹胡子瞪眼,死活不答应,坚称军费水分太大,大明绝对不承认。 邵北倒是不着急,旁边的章维干脆就列了清单,将抚恤金、军火消耗、士兵的薪金、伙食补给等等,一桩桩一件件地罗列出来,让老头自己瞧。 军火消耗没什么好说的,于火器老头根本就不懂。想来那步枪那么厉害,造价必然也就水涨船高吧?可抚恤金……这也太高了吧?大明便是死个参将朝廷才赔多少银子?还有那伙食,瞧着一个普通士兵的日常饮食,老头一阵头晕目眩。这……这这这……这还是当兵的嘛?乡下小财主的伙食都没那么好! 老头急了,抓起清单来了个拂袖而去。他大学士王铎,绝对不会接受澳洲人的讹诈!回去之后,老头抓着清单如同宝贝一般,随即赶忙打发了最得力的下人立马赶向扬州。去实地探查一下,澳洲人的抚恤金到底多少,那些大兵的伙食到底有没有这么好。若是有水分……嘿嘿,他王铎管保让那些澳洲人无地自容。 为了这事儿,老头甚至布置了详细的行动方案。将那下人送走的时候,耳提面命,嘱咐再三。瞧着下人飞马而去,老头长出了一口气。心中烦闷稍减,臆想当中绷着一张扑克脸的邵北满脸羞红地哀求着自己……今天的天气,真好啊。 …… 扬州。 总兵刘肇基正迎来自己人生……第三个最为重要的为难时刻。当然,刘肇基已经四十出头,这个年纪放在平均寿命不到四十岁的大明来说,已经算是快要步入老年了。所以他经历的事儿多,遇到为难的事儿更多。 他皱着眉头望着蓝蓝的天空回思着……头一个让他为难的是他老婆生孩子的时候,他纠结于到底是男是女。足足等了小半宿,他不用纠结了。他老婆给他生了个大胖……姑娘。最郁闷的是从此之后老婆再无生养,气得刘肇基一口气娶了四房小妾,然后毫无例外地生了六个丫头。 一个两个还好说,可生了七个丫头一个儿子都没有,这叫人情何以堪?家里头已经风言风语地流传着,说他刘肇基的种子不好。这可真糟糕!但他有解决办法,那就是娶更多的小妾。广种薄收,总会收获个儿子吧?而且此战之后,他也算是鞠躬尽瘁,怎么着朝廷也会封赏一番。想来足够供养几个小妾了。 第二个让他为难的事儿,便是扬州之战的时候,要不要投降满清。这的确是一个难题!看看身边的同僚,一天少那么一两个,不是带着兵朝南面跑了,就是朝北边去投了满清。鼎革之际,良禽择木而息……这事儿再正常不过。 现在想想,亏着他刘肇基一根筋,认定了保大明,没投降鞑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瞧瞧许定国,瞧瞧张天福兄弟,现在成了阶下囚,朝不保夕的,天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澳洲军,威武啊!假如没有瓜洲那些澳洲花皮,保不齐他刘肇基现在就得葬身在这扬州城……尤其是摊上一个任嘛都不懂阁部上司。 然后就是现在,他碰上了更加棘手的问题。而造成这一问题的,则是把他团团围在中心的手下们。 “大人,速做定夺啊!弟兄们跟着大人,鞑子兵临城下咬着牙关拼死抵抗,可有一个投降认怂的?而今大胜了,若不博取足够的军功,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弟兄们?只怕就是活着的也得寒心。大人,不能再犹豫了!”一名年轻的参将急吼吼地劝慰着。 刘肇基叹息一声,转过头不去看他。然后另一个家伙一抱拳:“我等唯大人马首是瞻!” “哎……”刘肇基又叹息了一声。 这事儿……全是军功给闹腾的啊! 有明一代,军功大略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战功,既达成战役目标,以及在战役中表现出色。这算是整体的功劳;另一部分则是计件功。哪什么计件?自然是斩首的首级! 这首级还分成三六九等。对付流贼的是一等,对付西番苗贼的是一等,北边与东北边又是一等。但可悲的是,朝廷考察战功的时候从来就不按照成例来。随时随地的可能调节标准,从而让当兵的少拿一些银子。 以往大战过后,各部将领正是最忙的时候。忙什么?忙着给监军送礼,忙着在京城跑关系。这些不理顺了,大家伙就别想拿到赏钱! 就比如现在,如果按照前者的标准,刘肇基部固守扬州,没让鞑子进城,这绝对是达成战役目标了。大功一件肯定是跑不了。可朝廷那帮子士大夫为了节省经费,立刻改了标准……以首级计军功。这叫人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甭说守城的没打死几个敌人,就算打死了又如何?尸体都跟城下堆着呢,总不能开城门出去割首级吧?那不是开玩笑么! 当然,对于一部分明军来说,无疑是乐开了花……那帮子明军跟在澳洲军后头,一路上捡了不少的首级,而且个顶个的都是真鞑子。就算因为斩获过多,价格下调,可最起码一个脑袋十两银子得有吧?一个十两,十个就是一百两,一百两银子啊!放在物价飞涨的大明,这依旧是一笔可观的财富。 而刘肇基的部下就郁闷了,他们一直老老实实守着扬州,根本就没追击,哪来的便宜可占? 430 扬州瓜洲(中) 430 扬州瓜洲(中) 没有人头就没有赏钱,没有赏钱就意味着刘肇基的部下白忙活了……作为总兵,刘肇基手下总计一万两千多兵丁。守扬州城,算上逃跑的只剩下了不到七千号。朝廷抠门成性,直到扬州战役爆发才把欠他们的一年多饷银补足了部分……只是部分而已。即便不考虑银子折色以及饷米里头兑了一半的沙子,事实上他们只领到了三个月的薪水。 然而战斗的时候,米粮消耗的总是很大。虽然史可法的号召力挺强,登高一呼,扬州城的百姓自发地为守军送米送粮……但这显然只是杯水车薪。穷苦的老百姓家中能有几分存粮?那些士绅大户一个个如同铁公鸡一般,比朝廷还要抠门,一毛不拔。 所以到了现在,刘肇基所部已经到了快要断炊的境地。实实在在的危机压在刘总兵的肩头,这几天刘肇基一直上火。给兵部每天都上三封以上的奏折,可得到的回答永远都是耐心等候云云。 哈!耐心等候。他刘肇基还算有点家底,等得起,可手下饿肚子的兵丁等不起啊。若非鞑子大势已去,灰溜溜的逃跑了,刘肇基可以肯定,饿急眼了的士兵绝对会起来造反,把扬州献给鞑子……顺便砍了自己的脑袋? 这事儿可是有成例的,并不稀奇。当然,他刘肇基也理解朝廷的难处。经历了这么一场巨大的变动,不论是马士英还是史可法,都忙于政治版图的变迁。朝局板荡,朝堂上的官吏上上下下,都忙着走门子,哪来的时间堪合战功?而且就算堪合了又怎样?户部的库房里惊现被饿死的一窝老鼠,守门的老军看着成群结队搬家的老鼠眼泪都掉下来了。这种情况之下,堪合与不堪合……实在没什么区别。 而且朝廷中隐隐传来了一些并不太妙的消息,起码对于刘肇基来说很糟。有风声表明,经历过这场大战之后,尤其是在澳洲军与武毅军绽放出的璀璨光辉之后,马派官员已经充分认识到新式火器的重要性。破格提升了宋应星为工部侍郎,下了死命令,半年之内一定要造出不逊于澳洲m1644的火铳。当然,这一命令的直接后果就是宋应星这位当代格物大家直接撂挑子不干了。 用宋应星的话讲,甭说半年了,就算给他一辈子也够呛能研究出m1644火铳的发射药。没人想的明白,那用小小的铜片,是怎么一砸就发火的。还有那一圈圈盘绕起来的弹簧……最好的匠户打造了上百根一模一样的,可别说收放自如了,只要用力一压就会断裂。 还有那枪管,里头的膛线倒还好说,问题是枪管到底用的什么钢材浇铸的?怎么就这么坚固,镔铁刀砍上去,枪管没怎么样,倒是刀子卷刃了。最为要命的是,有个粗心的小吏将枪管不小心掉落了水槽之中,足足十多天才捞起来。本以为肯定是锈迹斑驳了,可捞出来一瞧,嘛事没有,跟新的一样。 真真是奇了怪了!上任没一天就辞职的工部主事宋应星已经明确表示,绝对不会接受这一根本无法完成的任务。并且格物大家已经打好了行囊,目下就住在松江府,时刻等着跟随澳洲的海船去一趟澳洲。他要亲眼瞧瞧澳洲的格物,到底发展成了什么样。 造……造不出来,所以只能买。马士英的十支武毅军计划,受到了除户部外的所有官员的支持。最新的消息表明,面对着这笔巨额订单,澳洲人已经松了口,表示可以适当下调价格。但即便再怎么下调,近十万支步枪的价格,依旧是一笔天文数字。 马士英倒是想得开,打算继续用关税做抵押。但那些忧国忧民的家伙不乐意了……当然,他们不反对成立十支武毅军,所以他们将目标锁定在了刘肇基等旧式明军身上。 开源节流,开源节流,既然不能开源,那就只能节流了。真要是建立了十支武毅军,那还要刘肇基这样的老式军队干嘛?打不能打,战不能战,连守个城都守不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投敌造反了……简直就是废物当中的废物。比鸡肋都不如,不如直接舍弃了。 目下这种论调已经成为了主流,这让刘肇基很伤心。他刘肇基对大明可是忠心耿耿啊……没功劳也有苦劳,怎么能说裁撤就裁撤? 所幸史可法昨天给他寄来了一封亲笔信。里头内容空泛,无非历数了他刘肇基的功劳,重点在结尾:汝所部何去何从无需忧心,朝廷自当公允处置。 虽然没明说,可这足以让刘肇基浮想联翩了。公允处置之说就是笑谈!要是换了一个月前的史可法,那这话就跟放屁没什么区别。至于现在嘛,阁部可是跟马士英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正处于蜜月期,这话要变成现实还真可能。 往好了想,他刘肇基一步登天,统领另一支武毅军;往差了想,不外乎保留建制,而后变成二线部队驻防后方罢了。不论怎么看,这回他刘肇基都赚了。但问题是现在怎么办? 瞧着群情激奋的部下,刘肇基又叹了口气。都要断炊了,再不给弟兄们点油水,这日子还怎么过? 然后他开始纠结于要里子还是要面子的问题。 他刘肇基是个要脸面的人!若是不要脸的话,他早就投了鞑子,何苦为了身后之名苦守扬州城?现在的问题是,只要他不要脸一回,就会为部下带来大笔大笔的收益。而起因还是因为那些来路神秘的澳洲军。 扬州战役之后,澳洲军用毁天灭地的火力给清军乃至围观的明军狠狠地上了一课。当然,因为围观的因素,明军并没有遭受实质上的损失。而亲身感受这一切的清军就没那么好过了。二十二万大军灰飞烟灭,逃散的不算,抓到的俘虏超过了十万。 这俘虏里头,既有当了叛徒的明军,也有一早就当了叛徒的明军,还有一些是真鞑子!为了看押这些俘虏,离瓜洲不远,特意建了一座大号的集中营。这十万俘虏里头,***人与建奴加起来怕是要过万了! 而有感于每日惊人的粮食消耗,以及巨大的维护开支,澳洲人似乎开始不耐烦了。就在昨天,管后勤的名叫孙阳的陆战队军官在扬州城放出话来。如果明朝政府再不接手这些俘虏,那澳洲就会采取一切办法来消化掉这些俘虏。 消化掉! 这词儿真是惹人遐想啊。你可以理解为澳洲军要坑杀全部战俘,也可以理解为澳洲军打算放掉所有俘虏。但不管怎么说,这对刘肇基来说是个极好的机会! 兵部开出的赏格在那儿摆着呢,一个真鞑子的脑袋二十两,生擒三十两!这些对于澳洲军来说是巨大负担的俘虏,放在刘肇基眼里简直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光是按死鞑子算,一个二十两,一万个……二十万两!那可是二十万两白银啊! 二十万两雪花银不停地在刘肇基眼前晃着,晃得他一阵的眼晕。 “大人若放不下这张脸,卑职自去求那澳洲人!” 瞧着刘肇基还在犹豫,已经有军官开始不耐烦起来。 面子……里子……面子……里子!干!刘肇基一拍大腿,拿定了主意:“牵马来,本将要会一会游南哲将军!” 澳洲军三巨头。杰瑞一副孤傲名将的范儿,傅白尘铁血军人做派,这俩人远远看过去就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想来想去,也就整天笑眯眯的游南哲参谋长有点人情味。貌似……也就只能跟游南哲递递话了? 计议已定,刘肇基骑上花膘马,带着亲卫打马飞奔,朝着瓜洲而去。 与此同时,瓜洲镇里,游南哲与孙阳俩人正对着漫无边际的战俘营发愁。 “简直太糟糕了!”孙阳感叹着。 新鲜的屎尿味儿冲得游南哲一阵皱眉头:“是很糟糕!”他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我记得已经修了厕所,怎么营地里还这么令人作呕?” 孙阳满脸无辜地说:“是修了……但这就跟让法国皇太后洗澡一样,你觉着恶习可以在短时间内就板正过来么?” 游南哲没有答话,扭头冲出了营地,而后对着还算新鲜的空气猛地深吸了几口:“现在好多了……真糟糕,那气味甚至让我想起了我的第一任女友。” “你女友掉粪坑里了?” “不……她只是狐臭很严重。” 孙阳:“……” 沉默了片刻,孙阳抱怨着说:“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为糟糕的是,如果我们再不相出办法,这些该死的家伙就会吃光我们所有的补给。然后我们不得不跟着他们一起饿肚子。别这么看着我,我已经想尽了一切办法,甚至每天只给他们两顿粥。” “两顿!”游南哲纠结着眉头:“你太过人道主义了,我认为一顿足够了。” “这不是重点。”后勤官孙阳反驳着:“重点是我们必须想出切实可行的办法。” 游南哲挠了挠头:“让我想想……”良久,参谋长试探着说:“你认为搞一场拍卖会怎么样?” 431 瓜洲扬州(下) 431 瓜洲扬州(下) “拍卖会?”孙阳皱了皱眉头:“周毅那小子可是急吼吼的发了电报过来,说是俘虏都给他留着。” 事实上就在前天,孙阳刚刚接到了周毅的电报。这小伙子信誓旦旦表示,经过他的串联,已经集合了一帮子立志要建立大明版上海滩的有识之士,初步募集了将近两千万的启动资金。现在正天天跟国会较劲,打算用一个比较合理的价钱拿下上海县经济特区的开发权……虽然迄今为止邵北依旧没有跟大明谈妥,但周毅认为这绝对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所以……上海滩。要建设一个大明版的上海滩,肯定需要巨大的人力与物力,尤其是基础建设,需要巨大的人力。本着节约成本的角度去考虑问题,雇佣大明民工显然不如买俘虏来的划算。 你看,那些吃货已经让军部头疼欲裂,巴不得立刻脱手呢。估摸着到时候周毅接手,只需要管饱,适当地提供少量的薪水,然后再画出一张老大的大饼,这帮子俘虏绝对会卖力气地干活。节约了成本,解决了俘虏问题,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当然,周毅需要面对一个强劲的对手——吕宋太上皇常师德。有消息表明常师德议员受了吕宋政府的委托,正图谋着将至少一半的战俘运到吕宋,加紧吕宋华夏化的进程。吕宋现在的情况并不比中南乐观多少。大部分的华人都猬集在马尼拉城区之内,加起来不过五万人出头,这还是因为澳洲攻下马尼拉,导致大批躲在深山的华人拖家带口地涌到了马尼拉。 即便是这样,也只有区区五万之数……而保守估计,整个吕宋的吕宋人足足超过了五百万。五万,五百万……很可能不足百分之一的人口比例已经让吕宋的大人物们忧心忡忡起来。议长李胖子与首席执政官陈廷远联手,已经制定了一个极其宏伟的计划。 他们计划着在二十年内驱逐至少三百万非华裔离开吕宋,而后引进至少两百万的华裔人口。很显然,这是个大计划。大到仅凭吕宋根本就无法完成。 要知道现在吕宋的航海能力,不过是几艘小渔船罢了。海军的两艘军舰还是雇佣的澳洲军舰。几乎为零的运力让这一计划差点就胎死腹中。但这一计划得到了吕宋太上皇常师德的全力支持。在常师德看来,吕宋就是澳洲的保留地,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吞并了,变成一个省。吕宋的华人化有利于加速这一进程。 于是常师德也开始串联,在说服了足够多的议员之后,这家伙正打算在其后的议会上提出吕宋扶持计划。计划包括在吕宋成立造船厂,投入更多的资金与项目,提供更多的贷款,帮助其加速移民……而这些战俘,同样被常师德看上了。 都是棒小伙子,十来万人扔过去,绝对会让吕宋的政协委员们心安不少。 游南哲皱了皱眉头:“你打算赚外快?” “什么?”孙阳疑惑地问了一嘴。他听清了,但很不理解游南哲为什么这么问。 “很显然,这纯粹是赚外快的举动。”游南哲认真地说:“我们的士兵已经足够的市侩了,难道你想让整支军队都变成……让我想想,变成大阪师团么?” “额……”大阪师团……那可是一个神奇的存在。一群商人组成的师团,迅速让整个师团商人化。连续换了无数的最高长官也毫无用处,如果澳洲军变成大阪师团……那国会绝对会疯掉。 “你看,我们是军队。我们的薪水以及预算由国会拨款。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需要我们自己创收。既然军队不需要创收,那你这种行为就是典型的捞外快。” 孙阳目瞪口呆地看着游南哲,找不到足够的反驳理由。辩论,从一开始就失去了意义,因为游南哲这厮占着大义。 “周毅给你的电报,只是私人的请求。记住,私人请求,绝非国会授权,要求我们必须这么做。所以,我们为什么要听周毅的?” 孙阳已经彻底说不出话来,他总不能说因为周毅是穿越众,而且跟自己私交不错吧? 游南哲笑了起来:“而且,我想周毅绝对不会对一万多鞑子感兴趣。而明朝人却对这些吃货很感兴趣,我们不如先把鞑子拿出来卖,起码会省掉十分之一的口粮。” “你说的对,但明朝人会对鞑子感兴趣?” “是很感兴趣,你很快就会看到这一点。”游南哲撇着嘴角笑了起来。 …… 拍卖战俘!拍卖鞑子战俘! 消息一经传出,整个瓜洲都沸腾了起来。那些占了便宜的明军将领,整日间也不干别的,就候在这瓜州镇,跟澳洲军的各级军官软磨硬泡。刻下一听到这个消息,立马就疯了! 白花花的银子摆在面前,谁不动心?再者说了,不为银子考虑也得为军功考虑吧? 一万多鞑子啊,只要买下来十分之一,生擒千人,这功绩足以让自己连升几级。风闻朝廷打算裁撤旧军,组建新军。这个节骨眼上,裁撤哪个?改造哪个?还不是看军功,看关系? 有关系的也就罢了,他们这些连银子都送不出去的怎么办?唯有靠着军功。 中午放出的消息,到了下午,整个瓜洲小镇已经人满为患。各级的明军将领,猬集一堂。各部亲兵,如同蚂蚁一般在小小的瓜洲镇子里乱窜。一时间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到了下午,仓促组织的拍卖会算是开张了。 游南哲提出的主意,不论是傅白尘还是谢杰瑞,都极力赞成。本来嘛,澳洲各军完全就是按照现代军队建设的,讲究人道主义。尤其是发生了金启鸿那事儿,大家伙这个当口实在找不出合理的理由去处置那些鞑子战俘。 当然,在此之前战俘中的军官早就被一一提了出来,刻下正在扬州城里头等着军事法庭的审判。有罪的,二话不说径直吊死。这年头的鞑子军官,有哪个是干净的?可以肯定的是,依着军事法庭的刻薄程度,这帮子鞑子军官恐怕没有一个能逃出一死的。 至于剩下的普通士兵,这可就让人犯愁了。拉回去修铁路?成本太高,而且鞑子远没有土著们听话;原地释放与全部处死也不是那么回事儿……想来想去,还是让明朝去操心的好。 用白菜价钱转给明朝,至于明朝究竟怎么处置,那是明朝的问题。不受澳洲法律限制。 下午两点钟,战俘营里单独划出了一块场地。 上尉军官指挥着一个连的陆军在场地的四周警戒,士兵们一个个荷枪实弹,但凡是俘虏稍有异动立刻开枪射击。一名后勤参谋临时充任了拍卖员,大略地挑了一百名战俘,用绳子拴好了丢进圈里,扯着嗓子开始叫骂:“满洲战俘一百名,起价一百两,每次加价五十两,有没有出一百两的?” 话音未落,已经有人嚷嚷着叫道:“一百两!” 前一刻还彼此会心颔首,客气友善的明军将领们立刻就变了脸,一个个扯着脖子出价。 “一百五!” “都他娘的别跟我争,两百两!” 一番吵嚷,价钱很快就被抬高到了一千两。大家伙心里头都有一笔账。死了的鞑子价值二十两,算上克扣与折色,怎么着也能落下十两吧?活着的鞑子,最少能剩下十五两。一千两买一百个活着的鞑子,这买卖稳赚不赔啊。 最终,第一批百名俘虏被一名顾姓的总兵以一千二百两的高价买走了。可买完姓顾的就后悔了……因为第二批的成色更好,而且最终的成交价只有九百两。最要命的是他身上带的银子不多,而且澳洲人似乎不接受打白条。顾总兵急了,打发亲卫快马扬鞭,赶紧奔着大营去抬银子过来。 随着拍卖的进行,气氛愈发热烈。等刘肇基带着亲兵赶到的时候,眼睛都值了。 “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刘总兵目瞪口呆。贴身的亲兵赶忙过去探查,没一会哭丧着脸回来报告:“大人,咱们来晚了。澳洲人正卖鞑子战俘呢。” “啊?”刘肇基总算还有点脑子,一把扯过亲兵:“速回扬州,让张副将押着银子过来,有多少要多少!” 刘肇基火急火燎地报了名号,进了战俘营。他前脚刚进去,便听得拍枪声一阵。 砰砰砰……沉闷的枪声连绵不绝。围观的一众明军好一通骚乱。所幸似乎澳洲人的枪口没对准他们。待刘肇基挤上前,但见场中央横七竖八地叠着百多号的尸体。周遭手持步枪的澳洲大兵,枪口还散发着丝丝的青烟。 那后勤参谋似乎很厌烦血腥味,捂着鼻子小心翼翼地越过尸体:“拍卖继续进行……一百具俘虏尸体,起价五十两……” “老子出二百两!” “别跟俺争,五百两!” 在这一刻,所有人眼中的鞑子,不再是穷凶极恶的不可战胜的对手……那贪婪的眼神中,鞑子似乎浑身熠熠生辉,散发出银子特有的光芒。 432 澳洲大兵的伙食(上) 432 澳洲大兵的伙食(上) “律大人,那就万事有劳了。”一脸疲惫的仆役神色中半点恭敬也没有,随意地拱了拱手,而后将信封重新揣进怀里,打着哈欠朝着客栈走去。只留下律香川郁闷地站在当街。 律香川,姓律名香川。虽然百家姓里头没有律这个姓,但据说这家伙的祖上曾是汉朝的官员,还算小有名气。后来朝代更迭,律姓的一支变迁徙到了松江府。从此律家在松江府定居下来,世代耕读传家,可能是水土不服的缘由,律家甭管怎么努力,卯大劲顶多出个秀才罢了。到了律香川这一代,许是祖坟冒了青烟,这家伙居然考中了举人。继而走了门子,苦心熬资历十余年,趁着弘光朝初立,总算熬上了现在的六品微末小官——工部主事。当然,这也跟律香川这家伙好杂学有关。 本以为算是熬出头了,没成想,正赶上清军大举南下。律香川工部主事的位置屁股还没坐热呢,吓得赶忙收拾了铺盖卷往家里就跑。结果刚到家没几天,就听说澳洲援军抵达,并且重挫清军。两天后更详细的消息传来,律香川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南京能守住,他还跑个什么劲头?大好的升官发财机会没了不说,他那工部主事的位置有没有还是两说。 扼腕叹息之余,律香川唯有慨叹,造化弄人,时运不济啊!莫非汉朝的祖宗用尽了所有气运?从那儿以后律家变没了官运,只能当平头百姓? 事到如今,他只好赶忙朝着南京赶路。只盼着赶得早,他那工部主事的位置还没卖出去。 可好巧不巧的,刚到镇江便被熟人给逮住了。大学士王铎的二管家逼着他律香川去调查澳洲军的伙食情况……这不是强人所难么?但他律香川还不敢不答应下来。所有阎王好过小鬼难缠……王铎的二管家是出了名的小心眼,这要是不答应,那他这官儿可就算做到头了。但……调查澳洲大兵的伙食?这……这这这……这该如何下手啊? 旁边,书童咬着鸡腿,手上嘴巴上满是油腻,嘟嘟囔囔地说着:“表叔……” “嗯?”律香川瞪了书童一眼。 后者不屑地翻了翻白眼:“律大人,这总行了吧?” “嗯。”律香川满意地点点头。 书童将驴子的缰绳栓在客栈的马桩上,低声嘟囔了几句:“死要面子……请不起书童,非要家里亲戚冒充……活该一辈子当不了官。”嘟囔完,书童挑着眉毛戏谑地说:“大人啊,我看你这官儿算是当到头了,不如趁早回家种地去。” “暮气。”律香川皱着眉头说:“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此乃我辈读书人……” “得得得,我说大人啊。您有掉书袋的功夫,多给上司送点银子不就什么都有了?你看看别人都是怎么做的。” “小小年纪不学好!”律香川正色教训着表侄:“别人是别人,我是我。我律香川行的正坐得端,断不会做那龌龊之事……” 书童再翻白眼:“死鸭子嘴硬……大人,您要是不送银子走后门,怎会当上这工部主事?” 律香川被噎了下,咳嗽两声不悦道:“那是程仪……读书人的事儿,怎能说是走后门呢?” “你总是有道理……”书童嘟着嘴不说话了。 胜了一场嘴仗,律香川心中的烦闷稍减,深吸一口气道:“罢了,还是先往瓜州一趟,且看看如何混入澳洲军营。” 书童一把拉住律香川:“大人,表叔!您嫌命长您自个去,我才十四,连媳妇都没娶呢,我还没活够。”见律香川疑惑不解,书童急切道:“军机重地,岂能随意进出?” “那依你之见?” “那还不好办?我听路人说澳洲军正缺粮食呢,咱们干脆拉上一批粮食,雇船运过去。然后借机盘问一番不就什么都有了?” 律香川愣了愣,随即欣慰地颔首:“墨儿跟随我才半年,就有如此才智,怕是你爹泉下有知也该含笑九泉了。就这么办。” 墨儿气得直翻白眼:“亏着只跟着您半年,我都怕时间长了变成块木头。” “你说什么?” “没。”墨儿极不情愿地道:“我说表叔教导有方。我跟着您真长学问。” 律香川大笑:“我也是这么想的……既然如此,那买粮雇船的费用便从你的薪资里扣好了。” 墨儿都快哭了:“没钱就没钱,就好像我拿到过银子一样。” 律香川奔着市场边走边说:“莫要着急,本官早晚都有发达之日。到那时定当加倍奉还。” 足足用了半日的光景,律香川主仆置办了一船的粮食,雇了一条小船,朝着江对面的瓜州行去。站在船头,朝远处的瓜州方向望去,人影没瞧见一个,但见小小的瓜州渡口被无数的帆船给遮盖了起来。流线型的舰身,高耸的白帆,这让律香川感叹不已。 观澳洲之船便可见一斑。如此庞大之船,只怕是郑和的宝船也就这般大小了吧?远渡重洋,下船即战,战之即胜……他律香川好杂学,酷爱格物。从前待在南京工部里,没事儿就爱研究一些器物。也曾想着复制出当年的宝船。可他一没银子二没权,只能在那儿凭空臆测,当初的宝船到底是何形状。他坚信有一天,总会亲眼瞧见…… 而今是亲眼瞧见了,离得近了,瞧着那长长的炮口,真真叫震慑心魂。这一炮过去,只怕是中弹者立刻化成粉末了吧? 在他感叹的光景,一艘小艇冒着白烟行驶而来。船老大立刻弃了摇橹,老老实实地站在船舷。 “这位客官,万万不可轻举妄动。此为澳洲人巡视之船,快若闪电,船上还有火铳。莫要惹得澳洲人误会,否则你我都得死无葬身之地。” 快若闪电?虽然有些夸张,可那速度绝非寻常舟船可比。最让人纳闷的是,这船是怎么跑起来的?也没见有人划桨,这船自己就跑的飞快,莫非施了什么法术?那冒着白烟的烟囱又是何用? 在他思索的光景,炮艇在小船前面划了个半圆,船上一个花皮手持铜皮大喇叭嚷嚷着:“船上的是干什么的?瓜州军事重地,寻常人等不得入内。限你们五分钟内掉头离开,否则我们保留采用武力驱逐的权力。” 话很绕口,音节也很诡异。律香川琢磨了半晌才明白过来,瞧着那小小的炮口已经对准了自己,他连忙挥舞着双手嚷嚷着:“莫要开炮……我等此番是为贩卖粮食……” 他手舞足蹈了半天,炮艇似乎听明白了。 一名下级小队领袖不确定地问身旁的雇佣兵:“他在说什么?我好像听到了粮食。” “嗨!阁下,对方的确是说粮食……那个家伙说船上有粮食,打算卖给我们。” 下级小队领袖摸着下巴想了想:“好想我们的确很缺粮食。” “阁下,这千真万确。如果从中南开出来的补给舰队再不到,那我们就只能饿肚子了。连斯帕姆都没有。” “这可真糟糕。”下级小队领袖咂咂嘴,继而抱怨道:“那些俘虏会把澳洲吃穷的。好吧,让那艘船跟在后面,多一点粮食总是好的。” “嗨!我这就去办!” “算了吧……还是我来吧。”下级小队领袖白了身旁的日裔雇佣兵一眼:“你的话会让对方紧张。” “我很抱歉,阁下!”日裔雇佣兵满面羞红。 要知道江南的百姓,对于倭寇可从来就没什么好感。 事情很顺利,在对方用铜皮喇叭喊着让他们跟在后面之后,律香川就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总算又归位了。 船老大拼命地摇橹,但依旧追不上那艘不知道用什么做动力的小船。有那么一刻,律香川认为船舱里头一定有一群家伙在摇橹。否则怎么解释这船不用外力自己就能跑? 所幸律香川还没有忘记正经事,在小船靠岸之后,没等多久,一队花皮士兵停在了律香川面前。 尖嘴猴腮的家伙似乎是这伙花皮的头领,打量了半天问:“你要卖粮食?” “正是。” 于山好奇地问:“你打算怎么卖……我是说,价钱?”这的确很稀奇!据于山所知,这绝对是头一遭有人送上门来卖粮食……在杰瑞长官毫不留情地赶走了那帮更像是来参观的,但却打着劳军名义的扬州百姓之后。 “额……一石二两!”律香川伸出了两根手指头。 “二两?你一定是疯了!” 他身后的马卡洛夫军士长不耐烦了:“于山,他在说什么?”马卡洛夫会普通话,但苏白显然跟普通话存在……巨大的差异。以至于马卡洛夫完全听不懂律香川在说什么。 “头儿,这家伙说50千克稻米要375块!” “上帝啊,他一定是吸血鬼!”这个价钱哪怕是对马卡洛夫来说也是不可接受的。 律香川大略能听懂对方说什么,虽然他不明白千克是什么单位。然后他恼怒道:“已经很便宜了,一石才二两银子,这个价钱绝对买不到!”他刚才可是花了二两二钱银子才买到一石。 确认对方说的是一石而不是一担之后,于山长大了嘴巴:“一石二两银子?那你一定疯了!” 注:担为100市斤;石为十斗,一斗十升。一石粮食大约在120斤到140斤之间。而明代是600克左右一斤。 433 澳洲大兵的伙食(下) 433 澳洲大兵的伙食(下) 一百斤与将近一百三十斤差距是显而易见的,于山原本是广东沿海某个小村落的渔民,所以这家伙熟悉大明的物价水准。所以在律香川报出一担粮食二两银子的时候,于山会认为对方发了疯……很显然,这个价格比广州还要高出不少;同样因为如此,在律香川报出是一石不是一担的时候,于山同样认为律香川疯了…… 当然,两种疯的理由不一样。前者是想赚钱想疯了,后者是脑子进水!扬州之战打完,除了扬州城,周边的地区十室九空。清军以及明军溃军便如同蝗虫一样,扫过这片土地,继而将整个扬州地区变成了无人区。天地荒芜,村落被毁,常常是走上几十里也不见一个人影。虽然这种情况正在好转,可错过了播种期的农民手头并没有多少存粮。甚至他们正在饿肚子,以至于澳洲军根本就没法从当地购买到足够的粮食。有鉴于此,粮食价格一路飙升,近期已经飙升到了二两二钱银子一石……而律香川只卖二两!这年头还有人做赔本的买卖?那只能说明这家伙不是疯子就是傻子……或者别有所图? 等等,别有所图? 于山摸着下巴开始思考起来。对面的律香川虽然穿着粗布衣裳,可脸上比澳洲的镜子还要干净。三缕胡须干干净净,头上戴着员外帽。脸色白皙红润,说起话来文绉绉的……貌似,不像个商人?起码不像一个只贩卖十石粮食的小商小贩。 “头儿,我觉着这家伙有问题?”于山立刻将心中的疑惑告诉了马卡洛夫军士长。 “你为什么会怎么想?”马卡洛夫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粮食上。他已经受够了斯帕姆……存粮告馨,士兵们只能每餐都吃斯帕姆。当然,外人肯定会存有疑惑。既然存粮都没了,那怎么还会剩下斯帕姆?如果某人将这一问题抛出,那迎接他的一定是大兵们的愁眉苦脸。 拜斯帕姆糟糕的口感所赐,哪怕是那些明朝来的朝不保夕的士兵,在吃了整整一年之后也倒了胃口。尤其是在他们变着花样,煎斯帕姆、炒斯帕姆、煮斯帕姆、炸斯帕姆、斯帕姆炖梅干……当所有这些都尝试过一遍之后,几乎所有人都受不了了。如同于山这种油滑的家伙,悄悄将斯帕姆藏起来,然后等待着用其与当地人交易的机会;而马卡洛夫这样直爽的家伙,则干脆拒绝领取斯帕姆。 马卡洛夫曾经公然跟后勤军官抱怨着,假如有一天他退役了,他发誓这辈子绝对不会再碰这玩意一口。 所以那满满两船的斯帕姆一直到现在都有存货,而面粉与大米则消耗一空。 “二两银子七十五公斤……这家伙不是白痴就是别有所图。” 马卡洛夫想了想:“问题是现在还有谁对我们别有所图?”清军被打傻了,明军被吓傻了,马卡洛夫想不出还有哪个白痴派出一个更加白痴的家伙过来找澳洲军的晦气。 “我不知道。”于山老实地摇头。他认同马卡洛夫的说法,因为他不是一个被害妄想狂。以正常人的思维去理解,这个时候的确不可能存在这样的事儿。但……瞧着律香川鬼鬼祟祟的样子,他的确发生了。 思索了半晌,于山猛地一拍巴掌:“头儿,我想到了。这家伙就是别有所图。”于山肯定地说道。 瞧着马卡洛夫不解的样子,于山解释说:“这家伙其实是个大商人,这些粮食只是投石问路,额……是一种试探行为。如果我们真付钱,对方说不定会拉更多的粮食过来。当然,价钱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便宜。” “随便怎么样吧,下士。”马卡洛夫厌烦了起来,挥了挥手:“不管对方是怎么想的,小心戒备就好。我们现在最大的任务就是买下这批粮食。” 站在不远处的律香川,看着于山与马卡洛夫交头接耳,心里一直惴惴不安着。天可怜见,这辈子律香川是第一次从事间谍这种危险的行当。有那么一刻,他双股战战,差一点就打了退堂鼓。所幸那些狂悖的澳洲花皮的确没把他这个六品工部主事放在眼里。 没一会儿的功夫,于山走到他面前:“二两?” “二两。”律香川机械地回答着。 “好吧,这是你自找的。”于山嘟囔了一嘴:“成交。” 听到于山的话,几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船老大赶忙张罗着开始卸粮食,人小鬼大的墨儿已经说不出话来。哪怕他再怎么人小鬼大,可碰到这种事儿,尤其是看着黑洞洞的枪口时不时地指向自己,墨儿孩子的心性还是占据了大脑,本能地开始害怕起来。方才他可是一直躲在表叔身后,如同没断奶的孩子一样扯着表叔的衣角。 律香川心中一松,顺便感谢了满天神佛与自己那位汉朝当过官的祖宗,乃至其后再也没当过官的祖宗……然后他跳上岸,有意无意地开始找机会套话。 当然,套话是一个技术活。你既不能表现的太明显了,也不能表现的太随意。前者会让对方警惕心起,后者会让对方浑不在意地扯到别的地方去。所幸他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套话对象——话痨于山。这厮甚至不用律香川问什么,能把自己小时候掏鸟窝的糗事都说出来。 “……你知道野外生存训练么?”于山已经说到了三年前,如果不出意外,明天这个时候他就会说到鸟窝:“那太恶心了。”于山满脸痛苦地说:“一把匕首,一贯斯帕姆,一支zippo打火机,你必须用这些在海岛上独自生存一周。一周你懂么?那可是七天!” “厉害!”律香川心不在焉地奉承着,然后想着怎么将话题转移到澳洲军的伙食上:“难怪贵军所向无敌,此法当真是勇者中的勇者才可为之。相比阁下通过了?” 于山丧气了挥了挥手:“我在第二天就被饿晕了,然后被巡逻队营救回了马尼拉……所以我现在还站在这儿,不然我会拿更高的薪水,现在就在南京城里。”咸水鳄特种大队的考核,可不是于山能受得了的。哪怕就是乔肆那个一根筋也在第五天就被刷了下来。 “额……”律香川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然后他开始回忆对方的说辞,片刻之后找到了一个并不恰当的切入点:“额,小兄弟,那个斯帕姆是为何物啊?” 于山顿时一脸的厌恶。不但是他,就连周围的陆战队士兵都禁不住皱起了眉头,脸上写满了厌恶。 “斯帕姆……那是一种神奇的食物。”于山试着用最合适的词汇将之解释清楚:“第一次吃,你会感觉它是美味。连续吃一个月,你会感觉口感凑合。然后第二个月开始你就会厌烦……一年之后你会发誓这辈子都不碰这玩意。” 瞧着律香川一脸的疑惑,于山回首将新兵蛋子叫了过来:“二等兵,把你中午藏起来的斯帕姆给我。” “凭什么?”二等兵很不满。因为于山总会趁机盘剥他。 “你想不想吃米饭?如果你把藏起来的那罐给我,我保证你晚上能吃到米饭。” 二等兵在斯帕姆与米饭之间徘徊了良久,最终妥协了:“如果你骗我,我一定会告诉排长。” 用手指敲了敲二等兵的头盔,于山抢过一贯斯帕姆,而后等着律香川的面将之打开。闻了闻,于山夸张地捂住了鼻子嘴,一副要作呕的样子:“这就是斯帕姆了,你可以尝尝?” “真的?” 见对方不像是在开玩笑,律香川小心翼翼地接过来,然后就用开罐子的小钥匙,小心地挖了一勺,放入嘴里……味道有些奇怪,但毫无疑问是美食。以至于律香川的脸上浮现出了疑惑的神情……这么好吃的东西,澳洲大兵居然还不满意?而且他总算搞清楚了,所谓的斯帕姆,就是某种动物的肉。这可是肉啊!大明哪支军队能给士兵吃到肉?糙米饭管饱就不错了! “你们……多久能吃到这个斯帕姆?” 于山向后跳了一小步,似乎在躲避斯帕姆邪恶的气味:“只要你想,每天都能吃到。” 一个合适的切入点,律香川立刻问道:“在下听闻,贵军伙食标准甚高。每日肉食一斤?” “理论上讲是这样。”二等兵回答说。 理论上!律香川开始高兴起来。虽然句法奇怪,但他能分清楚理论跟实际的差别。但于山的下一句话顿时让律香川崩溃起来。 “但实际上……”于山指了指律香川手里的铁皮罐头:“一年起码有十一个月我们都是在吃这玩意。”顺着这个话茬,于山开始品评起澳洲军的伙食。 比如每天将近一斤的大米或者白面,比如不少于六两的新鲜蔬菜,比如时不时摆在餐桌上的鱼罐头与水果罐头、比如用开水冲泡的果珍,比如每个月都发放的糖果,还比如可口可乐…… “可口可乐?” “澳洲特产,一种黑色的汽水。”于山兴奋地说:“我们陆战队只订购可口可乐的,陆军跟海军订购百事可乐,但我觉着还是可口可乐最好喝。咦?你好像不舒服?” 律香川的脸色完全苍白起来。他已经可以预见到大学士王铎听闻这一消息后的沮丧了。这么多的东西,除了蔬菜与米面,无一例外地都是从澳洲本土海运而来。单单是这海运的价格,就足以让朝廷崩溃了。澳洲军能打,可也真贵啊! 434 陆军的请求 南京。 邵北一行朝着鸿胪寺外走着。时间尚未到中午,而谈判再一次暂停了。当然,与前几天的扯皮相比,今天起码有了实质xing的进展。起码王铎那老头不再纠结于澳洲军过于夸张的伙食,以及让人望而生畏的抚恤金了。甚至可以说,王铎这老头现在已经毫无反抗之力,只是声嘶力竭乃至耍无赖地要求将军费降下来……哪怕降低十万两白银也是好的。 这完全可以理解。他王铎是出了名的清流。如果与澳洲的谈判没有为大明省下一毛钱银子,那他王铎绝对会被钉上耻辱柱,或者会被扣上贼的帽子。十万两银子不多,可事关他王铎的声誉与名望。然后在邵北做出了适当的让步之后,总额五八六十三万两白银的军费被确定了下来。 现在唯一头疼的就是如何偿还了……不止是王铎在头疼,连邵北都在头疼。他必须让王铎放弃立刻偿还的可行xing,转而继续用海关关税做抵押。 不论是出于利益考虑还是出于民族情感,海关掌握在澳洲手里都是无比正确的。如果海关掌握在南明手里……那只会让南明朝廷继续穷下去,然后一帮子士大夫与海商们继续偷税漏税。 “我很好奇一点……”迎着阳光,肖白图眯着眼说:“王铎这老头怎么想开了?而且他脸sè非常不好,就好像死了亲爹一样。” 事实上王铎的脸sè比死了亲爹还要难看,这脸sè从看过律香川的亲笔信之后就没好过。苍白、无助……还有说不出的愤怒。尤其是看到律香川在哀叹,澳洲一名普通大兵的伙食与薪水,居然比他这个六品官还要好的时候,王铎已经完全出离了愤怒。 凭什么?凭什么?一帮大头兵居然有这待遇!堂堂大明朝居然不如一个海外的番邦!在王铎的内心里一直存在一个固定了的思维,既:越穷越能打,越富越窝囊。 闯贼穷不穷?都快过不下去了,这才揭竿而起,结果打得明军抱头鼠窜,甚至连北京都丢了。 人穷不穷?年年寇边,大肆劫掠。明军对上根本就没什么好办法。 还有那建奴……若不是穷山恶水的,怎地会如此凶悍? 反观大明,江南富庶之地的百姓,大多孱弱,临阵不敢迎敌;明军中真正能打的都是边军。那边军中的兵丁,大多选自九边之地,穷得只剩下一条命,这才敢卖命拼杀。 退一万步来讲,他王铎家产千万,可能去跟一个泥tui子拼命么? 所以归结起来,越文明越羸弱,越野蛮则……越野蛮。澳洲军这么能打,一万多人打得二十二万清军灰飞烟灭,连主帅多铎都挂了……这充分说明澳洲比建奴还要野蛮! 这一推论曾经让王铎面对邵北的时候优越感十足。大明武力不强怎么了?起码大明是个文明国家,礼仪之邦。你们澳洲再能打也不过是蛮夷罢了。但现实狠狠扇了王铎一记响亮的耳光。 澳洲……比大明富庶!澳洲大兵的薪水堪比大明的一个县太爷!澳洲人恨讲卫生,甚至明军跟澳洲军比起来就是没开化的野蛮人! 这一残酷的现实让王铎的最后一丝侥幸与优越感dàng然无存,以至于面对邵北的时候再也没了底气。他现在恨透了马士英,他认为这完全就是马士英的政治迫害。显然,马士英事先就知道澳洲人的底细,所以才挖了这么大一个坑让自己往下跳。因为这场谈判会让王铎丢掉一世清名,丢掉荣誉,丢掉他引以为傲的一切。只要想到后世史书上写着‘初谈,铎甚傲。乃知虚实,遂前倨后恭……’王铎的脸上就一阵发烧。 但他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来……然后他连鸿胪寺少卿高梦箕都恨上了。最早与澳洲人打交道的就是高梦箕,如果连马士英都知道澳洲人的底细,那高梦箕没理由不知道。既然高梦箕知道,却不提醒他王铎……这一定是存了让自己出丑的心思! 最后王铎咦唏嘘哀叹着,转而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谈判上。他试图将大明付出的银子减下来,能减多少减多少,起码可以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当然,以上王铎的心路历程不论是邵北还是肖白图都不知道。所以邵北只是耸了耸肩:“天知道……也许那老头受到了来自马士英的压力?” 事实上王铎身上的压力远不止马士英施加的,军方、清流乃至皇帝本人都给了王铎巨大的压力。因为就在昨天,邵北已经正式通过明朝政府,澳洲军将在三天内完成第一次撤军。 除了一个营,剩余的陆战队全数撤离;随行的还有全部的黑水雇佣兵。这意味着三天之后,扬州附近的澳洲军会只剩下陆军与土著组成的工兵。如果算上海军的数量,那就意味着澳洲会一次xing地将总数三分之二的军队撤走。 然后毫无例外地,明朝政府被吓到了。对于澳洲军,明朝政府一直是矛盾的。他们既怕澳洲军赖在这儿不走,而后顺手牵羊地将南京也给占了;也怕澳洲军撒手不管,打完了就跑……那会让整个江淮乃至长江地区形成巨大的军事空白区。虽然满清鞑子遭受了重创,短时间内不可能阻止新的进攻,但这个时代,大明政府的敌人可远不止一个满清鞑子。 闯军还有张献忠的大西军可都不是好惹的,一旦趁此时机大举进攻,那大明该怎么办?总不能让武毅军变成神行太保,一日来回数千里吧? 所以马士英当时就坐不住了,上午得到了消息,中午老马就向邵北提出了外交照会;与此同时御史们立马转了口风,从最初的攻讦澳洲军变成了攻讦王铎……御史的最大作用就是找出一个替罪羊,而且他们总能找到。不幸的是,现在王铎成了替罪羊;造粪机器朱由菘也急了,好不容易保住的皇位,怎能毁在王铎手里?下旨叱责,责令王铎立刻恢复与澳洲人的谈判。在保全大明利益的前提下,尽量满足澳洲人的要求。 很显然,所谓的保全大明利益完全就是废话……到了这个时候,大明还有什么利益需要保的?能保住大明不灭亡就不错了。 林林种种的压力,加上律香川的实地调查信笺,让王铎老头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就如同一开始说的,他现在只希望减少军费数额,哪怕减少十万两也是好的。只要保全他大学士的颜面就好。 肖白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认为撤军计划把明朝吓住了……也许下午的时候我们可以适当提高驻军的军费数额……我相信傅白尘绝对不会反对。” 傅白尘的确不会反对。论人均收入乃至整个财政预算,陆军都处于极低的位置……仅仅略强于新成立的国民警卫队。甚至连海岸警卫队都不如,就更别提富到流油的海军了。虽然国会出于制衡的角度考虑,已经逐渐扭转了大海军小陆军的战略,但那需要时间。 对比陆战队与海军高额的战时津贴与补助,已经有不少的陆军士兵琢磨着要不要跳槽了。这让傅白尘很伤心,也很烦恼。所以,一笔不菲的收入,会让士兵们安心,也会让国会更加重视陆军的建设。 拎着文件包跟在一旁的章维皱了皱眉说:“说到陆军……傅白尘向我们求助,他现在迫切地需要大批的粮食。是大批……价钱随便。如果短期内再没有粮食补给,傅白尘少将随时可能拿近十万的俘虏练刺刀。” 用十万俘虏练刺刀……虽然这绝对是傅白尘的夸张说辞,或者说是出于威胁,傅白尘绝对不可能真的去这么做。但只要想想还是让人一阵的恶寒。 这充分说明了一个问题……粮食已经成为了制约澳洲军能否继续待在明朝的重要因素。那些俘虏完全就是吃货,他们每天会吃掉至少一百万澳洲人民币,这还是每天只提供稀粥的结果。如果放开了吃,那些吃货绝对会一天干掉一千万的粮食。 一天一百万,现在距离战役终结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周,这意味着一千五百万已经打了水漂。尤其是在国会声明绝对不会追加战争经费的前提下,这么些吃货已经快让人发疯了。 虽然周毅那家伙打来电报声称要购买这批俘虏,用以建设明朝版的上海滩。并且乐于为在此期间吃货们的花销买单,但那显然远水解不了近渴。最大的难题就摆在眼前,澳洲人就算有钱也买不到粮食。 邵北擦了擦额头的汗:“好吧,我会跟马士英沟通这一问题的。”大明的问题不是没银子,而是银子都藏在民间根本就没流动起来。与银子问题相同,大明不是没粮食,而是粮食同样藏在……那些狗大户手里。这些家伙正在囤积居奇,打算发一笔战争财……特别是在现在这种青黄不接的时候。ro!。 435 为了粮食(上) 陆军向大使馆发出了请求,大使馆正在与明朝政府进行沟通但这显然需要时间去解决。尽管马士英刚刚在朝廷上进行了一场大清洗,几乎让朝廷变成了马士英的一言堂,效率提高了不少。但仅仅是提高了不少而已,与澳洲的……尤其是傅白尘的预期相比,这效率依旧过于缓慢。 很显然,在没有进行大手术之前,以南明目前臃肿的官僚体系而言,筹集到足够的粮食没准需要用上一个月,或者两个月,或者更久。久到在傅白尖发飙枪杀所有俘虏之前,这批粮食绝对不可能运到。而且必须要考虑到马士英的苦衷。 自耕农是大明的基石,可士绅才是大明的统治阶层。而且马士英本身就是士绅,他绝对不敢在这个当口冒着大不讳拿士绅开刀。什么?你说囤积粮食的是商人?这年头,稍稍有点实力的商人,哪个背后没有一户大士绅?要是没有,那商人估计早就被大家伙给吞了。 所以粮食的问题,恐怕短期内还要澳洲自己去解决。马士英估计是有心无力了。或者能帮到,但估计也是杯水车薪别忘了俘虏营里还有着将近十万个吃货。 当这一结果反馈给傅白尘的时候,年轻的少将纠结了。如果换做一天前,那纠结的一定是陆战队中将谢杰瑞。但现在国防部已经授权了撤军杰瑞正忙着撤军以及用电报跟国会吵架。 是的,在此之间谢杰瑞中将将全部的精力都用在了与国会吵架上。 国会认为谢杰瑞刻意曲解了国会的意图,并间接造成了金启鸿的阵亡陆战队中将显然不这么想。他不会接受一个本就不属于自己的指责。而且从实际情况来看,虽然远征师伤亡前所未有,虽然还搭上了金启鸿但战果是显著的。 包括多锋在内的二十二万清军灰飞烟灭,逃回去的不足七千。相信只要满清政府不是疯子或者傻子很长一段时间之内绝对不会再考虑南下了。这与国会制定的目标完全契合而且南京也保住了。虽然对此澳洲军几乎没出什么力。 所以,中将先生对国会的指责很莫名其妙。他想不出自己被指责的理由。而且金启鸿的死亡,更多的是因为愚蠢!对方显然没有解除武器,就擅自放松警惕。金启鸿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然后这个错误导致了他的死亡,一切都这么简单。 但国会显然不这么认为。就如同所有的国会一样澳洲国会的先生们喜欢将责任推到某个人身上。于是矛盾爆发了,双方各执一词,隔着重洋相互攻汗。 有消息表明最近中将先生有些心灰意冷,甚至打算辞去现有的职务,然后老老实实地当他的师长去…… 总之,中将先生焦头烂额,心灰意懒,他没时间也没精力再去考虑陆军的补给问题了。然后海军上将王铁锤一向看不惯陆军所以一切的问题都压在了傅白尘身上。然后傅白尘少将不得不自力更生比如派出征粮队。 一队陆军与陆战队混合的编队,迎着中午毒辣的太阳走在乡间的小 路上。队伍的前头,还有一名明朝向导。如果把向导的服饰换成民国时期的服饰并且将澳洲军士兵的服饰换成日式军服这情景简直太熟悉了。 向导手搭凉棚,转而回首呲着满口黄牙点头哈腰地笑着说:“军爷,前方就是沙头镇,往左走就是张庄。”陆军少尉点了点头,冲着马卡洛夫说:“那,我们就在这分别了。 1600重新在路口集合如果有情况,可以鸣枪示警,我们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 马卡洛夫皱了皱眉头他不喜欢少尉的语气。什么时候轮到陆军来营救陆战队了?这简直是笑话。因为就在不久之前,陆战队刚刚营救了陆军,甚至为此搭上了一名少校。陆军都是一群白痴自大狂。 瞧着那小队陆军走上了另一条路马卡洛夫松了口气:“好吧,伙计们,我们继续前进。” 于山蹿到了马卡洛夫身边,贼兮兮地说:“头儿,你说我们能完成任务么?1“我们必须完成。”马卡洛夹恼怒着说:“如果我们玩不成,那意味着晚餐只能吃斯帕姆了。、“顶你个肺,又是斯帕姆!” “干累娘!老子绝对不吃那鬼东西!1,几乎可以预期的,队伍中爆发出了阵阵的抱怨。然后几乎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虽然他们很清楚,抵达与完成是两回事。 在距离沙头镇还有五百米的时候镇子里突然响起了一阵铜锣声,紧跟着各种呼喊声此起彼伏。马卡洛夫分明地看到,一名fu女飞速地抱着小孩蹿进了一座土房,而后放下窗子关了房门。几个光着膀子的男人疯了一样从田间往回跑手里头还拎着锄头与铁楸。有个白胡子的老头不停地敲着铜锣,而后声嘶力竭地喊着什么。 “见鬼发生了什么?”眼前的景象让马卡洛夫目瞪口呆。如果没记错的话貌似他们是友军来着。 向导是一名明军老卒,此刻只是尴尬地笑着,什么话都不说。所幸小队中的明朝移民不少,并且很多人都有过类似的经历。比如县城的衙役来征发劳役,再比如山上的土匪突然下山,或者是某支朝廷的大军要路过村寨,总会出现类似的场景。 “兵过如梳,贼过如洗啊。”有人不失时机地慨叹着。 迎着马卡洛夫疑huo的目光,作为这支小队当中等级第三高的于山解释说:“头儿,你必须知道一点明朝的老百姓不但痛恨山贼与鞋子,他们同样也痛恨明军。” “为什么?”马卡洛夫很难想象会发生这种事。一个国家的政府军居然遭到该国百姓的痛恨!〖真〗实在太荒谬了。 “因为明军不比山贼好到哪儿去,烧杀抢掠,至不济也会让百姓们一贫如洗。”于山苦笑着回答。这并不光彩,但的确是事实。有那么一刻,于山开始庆幸当初的选择了。如果自己没有去澳洲,恐怕也会如沙头镇的百姓一样把? “这真见鬼。”马卡洛夫皱了皱眉头。显然,这种预料之外的情况会让任务变得更加困难。尤其是上峰严令禁止劫掠以及动用武力。 “好吧,伙计们,上刺刀。” “等等!”于山被吓了一跳,他一把拉住马卡洛夫:“头儿,你这样做只会让事情更加糟糕。” “那你有更好的办法么?别忘了我们首先要自保。”马卡洛夫指了指村口聚集起来的足足两百多号男xing村民说:“或者我们现在就原路返回。” “额……你是对的,头儿。我听你的。” 再也没人反驳这一意见。同情归同情,但首要的是自保。没人乐意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大兵们填装了子弹,上了刺刀,然后开始小心地、惴惴不安地接近着沙头镇。十几分钟之后,他们在距离镇口不足五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十二名大兵端着步枪与两百多手持致命农具的村民开始对峙。马卡洛夫甚至开始跟领头的一个中年开始彼此大眼瞪小眼。 沉默着,足足五分钟之后,马卡洛夫受不了了。揉着酸涩的眼睛抱怨着:“我们应该跟他们沟通我需要一名志愿者,就你了,于山。” “为什么又是我?”于山立刻就炸了,并且迅速找到了推脱的理由:“头儿,你应该自己去沟通。哪怕派别人去也成如果称让我去,小心我告你歧视。” “歧视?”马卡洛夫表情诧异。 “是的,歧视。”于山用下巴点了点身旁的大兵:“你看,他们都是福建人,就我一个广东人。我有理由怀疑你歧视广东人。” “啊,歧视广东人。”马卡洛夫开始咬牙切齿起来,并且攥紧了拳头。 熟悉马卡洛夫的于山知道,这是军士长爆发前的征兆。通常每次马卡洛夫爆发,都会用狗熊一般的身材将于山压成肉饼。然后于山还得清扫一个月的厕所。 他迅速脸sè苍白起来:“嘿,这是个玩笑,军士长。放心,娄这就去。”于山迅速地两害相较取其轻去跟村民谈判,最多会灰头土脸地逃回来,而得罪了马卡洛夫那绝对会倒霉一辈子。 然后于山开始做准备。他首先解除了武装带,卸下了步枪,并且交给跟屁虫二等兵。紧跟着他连摘掉了帽子,努力理顺了不足两厘米长的头发,这会让他看起来顺眼一些。深吸几口气,他迈开步子朝着村民们走去。然后在第十步的时候停下来,转身严肃地对所有同伴说:“记住,如果你们想我想活着,那就千万不要开火。” 马卡洛夫的回答让于山绝望:“放心,如果情况不对我们会立刻调头返回。并且会在明早之前带上最少一个连来解救你如果你还活着的话。” “该死!”于山恼怒着,继续朝村民走去。并且迅速找到了谈话的目标…那个粗壮的大个子。!。 436 为了粮食(中) 十一名陆战队员已经握紧了手中的步枪,手指轻轻扣在扳机上,只要事情稍有不对,他们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开火。然后有人似乎想起了什么,低声冲着马卡洛夫说:“头儿,向导呢?” 马卡洛夫回头张望了一阵,好半天才找到那名向导那家伙此刻正躲在树后,只lu出半个脑袋,神sè紧张地张望着。马卡洛夫敢肯定,一有风吹草动这家伙绝对会在第一时间跑路。 “一个懦夫!”马卡洛夫迅速下了评语。虽然有些刻薄,但这绝对符合事实。当然,马卡洛夫并不知道的是,如果人数上占优,那名向导绝对会狐假虎威地站在前面,而后趾高气扬地与村民们进行交涉。 他以前就是这么干的,并且从中攫取了不少的好处。 “别管他了,盯着点于山。”说完,马卡洛夫将紧了紧手中的散弹枪。只要他想,他可以在十秒钟内将全部的子弹打出去,并且至少将十个村民放倒。 那边,于山仰着头看着足足高过他一脑袋的壮汉,努力挤出微笑,lu出八颗歪歪扭扭但还算洁白的牙齿:“你……” 但他只发出了一个音节就被人打断了。 “彪子是傻子。” 听到这句话,面前的壮汉顿时憨厚地笑了起来,笑得让于山一阵发毛。然后于山循着声音,看到了一个白胡子老头,那老头手里还拎着铜锣。 “这位……老伯。” “别套近乎你们想做什么?”干瘦的老头一点都不客气地质询道。 “我们”“让那个红毛番说。”老头很有眼力,一眼就瞧出了马卡洛夫才是这群人的头领。 “那是马卡洛夫军士长,的确是他说了算但他听不懂你说什么。”于山辩解说:“而且我的指挥权只排在马卡洛夫军士长之下。”他径直将另一名中士给无视了。 但老头显然不买账:“滚回去,让姓马的过来说!” “滚回去,滚回去!”老头周遭的村民们挥舞着农具高声附和着。 骤然的声响让大兵们一阵紧张,于山的跟屁虫二等兵已经端起了步枪。 听了老头的话于山不自然地抑制着想要爆笑的冲动。事实上老头绝对不是第一个认为军士长姓马的人,在他之前,几乎每个刚入营的新兵蛋子都会规规矩矩地在马卡洛夫面前经历,口称:“马军士长好!”然后每次这些新兵蛋子都会倒霉,最直接的倒霉方式便是被军士长罚去扫厕所。如果不知悔改,那下一次绝对是与军士长对练军中格斗…马卡洛夫会用狗熊的身材教会所有叫错名字的家伙他的名字到底是什么。 “马卡洛夫军士长不姓马。”于山耐心地解释着:“而且正是他派我来根大家谈判的额,可以把武器先放下么?你看,我根本就没有恶意。”他用手小心地推开过分逼近自己脖子的镰刀,然后高举双手,示意自己没带武器。 “那好,你说吧,姓马的派你来干什么?” 于山不在纠结于对方对马卡洛夫军士长的称呼,深吸一口气说:“各位,我们是澳洲远征师前一阵来到大明帮助你们打满清。”嗡嗡声响起。澳洲远征师这个新鲜的词汇让村民们好一阵纠结。 老头重复着嘟囔了一嘴,然后身边的小伙子立刻凑过去低声说了一句。 老头恍然地哦了一声:“原来是澳洲hu系其于山诡异的装束,老头愈发笃定自己没认错。但这丝毫没有让老头放松警惕。 “是这样的,我们遇到了一点困难,所以来到这里想要寻求大家的帮助。” “帮助?” “我们的粮食出现了点问题……” 然后在于山还没说完的时候,敏感的村民们就沸腾了。 “澳洲huā皮想抢我们的粮食,没门!”“滚出去,滚出去!”“我们没粮食,赶紧走!”人声杂乱而鼎沸,站在于山面前的傻子似乎对村民们的情绪很敏感立刻化作怒目金刚,瞪着于山。仿佛下一刻就会把于山撕碎一样。 于山开始懊悔了,他深刻反省着自己话痨的毛病。思索了片刻,在声音稍稍降低的时候,用最快的速度最节俭的字眼表达出了原本就想要表达出的话:“我们的意思是,出钱购买大家多余的存粮。” 但这丝毫没有作用。饱受战乱之苦的沙头镇百姓,从来就不相信任何一支军队。事实上这种事儿以前没少发生过。军队派人过来征粮,没良心的直接抢,有良心的顶多给个仨瓜俩枣。兵过如梳贼过如洗,这话可不是说笑的。 所以,毫无意外地,再一次的人声鼎沸起来。各式各样的脏话听懂的与听不懂的一股脑的砸过来。那老头似乎还保留着理智,似乎怕于山他们招过来更多的当兵的只是克制地说:“你们走吧,沙头镇没有粮食。” 恼火的于山终于忍不住了,猛地拔高了嗓门大吼着:“我们愿意出比市价高一成的价格收购一切能吃的!稻米二两四钱!” 人声稍稍降低了一些,然后几个家伙突然嚷嚷起来。 “他在骗人!” “骗子!滚出去!” “huā皮会那么好心?不信!” 于山心里哀叹着,如果自己没有加入澳洲军,恐怕现在的反应会跟这些村民一样吧?事实上于山这辈子从来就没想到过,会有这么一支军队,居然不允许士兵劫掠。当然,还有另外一种说法,源自杰瑞将军…陆战队的抢劫水平,怎么可能会比皇军还要差?这一点于山在马尼拉已经见识过了,澳洲军在短短的一个月内,让马尼拉的所有非华裔富人都变成了穷光蛋。而且是彻彻底底的穷光蛋。 而到了扬州,作战等级始终停留在黄sè水平。既不遭受攻击,禁止向平民开火。 “随你怎么说。”于山缓慢地解开口袋,然后掏出了一打的银币,哗啦啦地从左手倒到右手,然后再从右手倒回来。如此反复着。 “但我们就是来买粮食的,而且价钱比市价高一成。”于山将一枚银币用拇指食指捏着,猛地吹了口气,放在耳边听着嗡嗡声,继而在身前的村民们面前来回晃dàng着:“瞧见没,现钱。绝不赊欠。” 人群彻底安静了下来,整整地看着于山手中的银币。托了西班牙银币的福,哪怕内陆的扬州地区,百姓们依旧认得墨西哥鹰洋虽然澳洲的银币跟鹰洋有区别,大小与huā纹都不同,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认出这是银子。 于山松了口气,然后将银币一枚枚地装入口袋。他认为时机差不多了,这才说:“看见那棵树没?”于山指了指村口的那棵树:“我们不进村,就在那里等着。如果谁想要卖粮食,可以在那儿交易。好了,我们……回头见。” 说完,于山头也不回地走了。 “交涉的怎么样?”马卡洛夫军士长焦急地问着。 于山成竹在xiong地比划了个“的手势:“没问题,现在我们只需要等着对方上门就可以了。” 于山拒绝了二等兵递过来的武器与头盔,又从一名一等兵的口袋里找到了一枚粉笔,而后回忆着繁体字,在树干上歪歪扭扭地写上几个大字:“高价收粮。” 然后他惬意地坐下来,等着那些村民上门。 两个小时后。 马卡洛夫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了几声,随即吞了吞口水说:“你的主意并不怎么高明。”“要有耐心,军士长。”于山的肚子同样咕噜着:“总会有人第一个来吃螃蟹的,然后会有更多吃螃蟹的。” 二等兵突然插了一句:“谁是第一个吃螃蟹的。” “蠢货,闭嘴。 ”于山教训了二等兵一句,继而说:“然后就会发生额,参谋长怎么说的来着?对,羊群效应。” 又过了一个钟头,太阳开始西陲。当于山饿得昏昏yu睡,打算吃掉随身携带的斯帕姆之际,村口突然走出来一个人影。缓慢、犹豫,但还是朝着他们走过来。 “瞧,生意上门!”于山顿时高兴起来。 就如同于山预期的那样,中年胖子绯徊了好半天才试探着问:“你们……………,真是二两四钱收稻米?”“给现钱!”于山冲着二等兵使了个眼sè,后者立刻打开背囊,哗啦啦地倒出了数百枚银币。 明晃晃的银币晃得中年胖子一阵眼晕,仿佛经过了多大的心理矛盾一样,胖子一跺脚,而后冲着村子的方向猛地挥舞着手臂:“过来吧!”片刻之后,一名脸sè黝黑的fu女推着一辆独轮车行了过来,独轮车上装着白huāhuā的稻米。 于山临时客串起了掌柜,拿着容器来回测量着,然后惊奇地发现粮食不多不少,正好半石。 “半石。”他报出了这一结果,中年胖子与fu女并不异议。 “给钱!”二等兵迅速递过去两枚银币,又递过去一枚二十元与一枚五元的辅币。 战战兢兢地接过钱,胖子与fu女一溜烟地跑回了村子。十分钟之后,〖兴〗奋的胖子又回来了,这次他又推了一车的粮食过来。 依旧是半石,还是二百二十五元。再然后从村子里开出了一溜的独轮车。 于山哈哈大笑着,他发现自己有做生意的天赋。随即开始与村民们探讨起关于如何将粮食运回军营这件辣手的问题。!。 437 为了粮食(下) 下午十六点,马卡洛夫于干山的小队准时停在了路口。然后身后跟了足足十几辆鸡公车……有的地方叫独轮车,但这没什么区别,说的就是这玩意。 然后他们在太阳底下足足等了快两个钟头,直到天sè将幕的时候,才看见那一小队的陆军,垂头丧气地扛着米袋,牵着狗,用步枪挑着鸡有气无力地走了过来。并且陆军少尉的脸上还淤青一片,看起来陆军的遭遇肯定充满了戏剧xing,或许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当然,如果任何一个穿越众在当场,瞧见陆军这个模样,绝对会目瞪口呆,而后大叫一声:“这他妈是鬼子进村啊!” “嘿,伙计们,看起来你们的遭遇很糟糕?”于山怕脸上充满了胜利者的微笑。 他身旁的陆战队员也是如此,两位军事主官的隔阂延续到了两支军队当中,陆战队总是乐于看到陆军这个蹙脚的小兄弟吃瘪。当然,实现大家已经清点过了,回来的陆军士兵一个都没少,只是身上脏兮兮的,形同一个个刚被人按在泥地里胖揍过的倒霉蛋。 “确实很糟糕。”陆军少尉皱了皱眉头,然后发现了那十几辆独轮车,以及脸上挂着幸福微笑的明朝百姓。挫败感顿时袭上少尉的心头:“看起来你们很顺利?“当然。”于山炫耀地吹了声口哨,下巴点了点老长的独轮车队:“你看到了,收获很大。这充分证明明朝的老百姓是善良的,他们乐于帮助我们解决粮食问题并且送货上门只要给够钱。”说到这儿,于山不自然地皱了皱眉头,然后从口袋里mo索出半枚面额一百的银元:“但货币结算出了点问题,所幸聪明的明朝百姓解决了这一问题。” 于山眼里的澳洲银元与明朝老百姓眼里的澳洲银元完全不一样。 当然,首先肯定一点,澳洲银元的主体成分是银子。可澳洲银元不等于就是银子这跟荆华等银行家制定的货币政策有关。出于种种考虑,澳洲的银元并不是直接与白银挂钩,也就是说其价值并不受白银bo动而影响。说起来有些复杂,但穿越众们一早就接受了。因为他们现代就使用这种货币信用货币。据说这种模式,有利于日后信用纸币的发行。 总而言之,一百面额的澳洲银元,其价值总会略高于同等重量的白银。所以在于山眼里,明显是银元比白银更值钱。可明朝老百姓不这么认为! 他们可不管发行银币的究竟是谁,也不看上面繁复的huā纹与雕饰,他们只看重量。于是交易过程中一件小插曲发生了,因为频繁的交易,导致大兵们手里的辅币不够用,而老实巴交的明朝人也找不开。 这种情况之下,于山给出了两个建议:一个是让对方推着独轮车跟着小队去瓜洲,在瓜洲给对方结算:另一个是暂时取消这次交易…… 很显然,那位明朝同胞更喜欢不走寻常路,于是他选择了第三种方案:抡起斧头将银币从中砍断,… 拿着剩下半个银币的于山有些哭笑不得,他不认为后勤官会为这枚银币买单。银行也不可能为此买单,他只能找ā出去。而且对象毫无疑问是明朝人……只要在澳洲待上半年,绝对没人会收这样的银币。除非对方是傻子,乐意承受高达一成的火耗。 所幸这只是一个小插曲,重要的是他们完成了征粮任务。没有冲突,没有矛盾,一手掏钱一手交货,一切都那么简单。 “你们是怎么做的?”陆军少尉不甘心地询问着。 然后轮到于山的表演时间了。这家伙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地说了十几分钟。过程曲折,情节跌宕,以至于于山的同伴们再次发现了于山的另外一项谋生技能……这家伙如果不当兵,也不当商人,口袋里没钱完全可以去茶馆里说书! 十几分钟之后,于山说完了,然后发现少尉的情绪愈发的低落起来。 “那么你们是怎么做的?”他最喜欢的就是揭疮疤,尤其是揭陆军的疮疤。 “别提了。”产尉恼怒着挑了挑眉毛,继而叹息了一声,声音幽怨至极。仿佛会传染一般,少尉的手下们也同样叹息着。也有个别家伙嘟囔着,咒骂着参谋部之类的。 四个小时前,少尉带着自己的小队,在另一名明朝向导带领之下,开进了张庄。与于山他们经历不同的是,张庄只是个小村子。川、 到不能再小的那种。大概只有不足五十户人家。 陆军小队在距离村子一千米开外便被田间劳作的明朝百姓发现了。 而后恐慌不可避免地娄生了,明朝百姓丢掉了一切,没命地往家里跑。 而后锁住窗户,锁死房门……甚至把门口那只皮包骨头的狗都藏进了屋里。 没有抵抗,完全就是非暴力不合作。 进了村子里,目瞪口呆地看着空无一人的村落,少尉开始翻阅陆军参谋部给出的行动手册。第一条,通过喊话等方式降低村民的戒备心理。 然后陆军士兵们三人一小队,或者拎着铜皮大喇叭,或者敲打着饭盒子开始按照手册上的话语叫喊:“乡亲们,都出来吧。我们是澳洲军,我们是来打鞋子的,不欺负老百姓……” “老乡们,我们是澳洲军,是人民的军队。军民鱼水情啊…” 那名明朝向导更加直接,敲打着破锣叫喊着:“乡亲们出来吧,澳洲军爷不抢粮食也不抢大闺女啊框框早早出来全家无事,否则就算通鞋啊……框框……、。 坏事儿就坏事儿在这明朝向导身上了。你就琢磨吧,这厮喊的话跟抗战时期伪军喊的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老百姓还敢出来么? 所幸少尉虽然没见过抗战影视剧,但也觉察出向导喊的话滋味不对了,赶忙制止。但已经于事无补了,到了这儿,脑子进水才出来呢! 于是少尉再次开始翻阅参谋部制定的手册:第二条,要广泛地张贴标语口号…… 喊得嗓子冒烟的陆军士兵停了下来,铜皮喇叭扔了,卸了半晌,开始用石灰水刷广告。 “澳洲陆军与明朝百姓心连心!” “保家卫国光荣,通敌投鞋可耻!” “响应号召,积极卖粮……” 这一通标语是刷出来了,然后一直在看热闹的明朝向导说了连他都不认识写的是什么玩意,张庄的百姓可能认识?屁大的村落,这里头还能有个秀才是怎么着。 少尉一琢磨也对,但他坚持使用参谋部下发的手册。草草用过了恶心的斯帕姆之后,陆军小队严格地按照手册,执行了第三招:与明朝百姓一家亲! 少尉围着村子转了一圈儿,随手一指:“就这家了!” 命令一下,士兵们立刻一拥而上。六七个小伙子直接开始打水,吆喝着号子挑着水桶,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将那户人家庭院里的水缸灌满了。 少尉一直留心观察着,见那户人家的窗户稍稍开了个小缝,随即又关上了。当即心中稍稍有底,有反应就好。军民鱼水情,参谋部制定的计划一定行得通! 水打满了,那就砍柴! 他们随身还真带着砍刀,当即咔嚓咔嚓地开始劈木头。木头不够了,径直将村口的几颗树帮着给修剪了。 忙活了一个钟头,还没反应?少尉心中感叹,张庄百姓实在太顽固了。这么大的劳动量,居然还没反应?得,一不做二不休,咱就干到底了,还就不信张庄的百姓都是木头! 然后陆军小队用了半个小时将一处危房用木头架好,短时间内是没有倒塌的危险了。之后又抽出大砍刀,去百姓的田地里帮忙锄草。 还真别说,没干多大一会儿,张庄百姓终于有反应了。一户户人家的大门打开,男女老少一窝蜂地冲了出来。 “老少爷们,给他们拼了!” “毁了田,这是要饿死咱们啊,拼了!” 事情的发展严重超出了少尉的预料。有那么一会儿,少尉一直回忆着自己有没有做错照理来说,完全按照参谋部下发的手册去执行,没错啊。怎么会是这么个结果? 然后年轻的少尉又犯下了第二个错误,他把军民鱼水情看的太重,甚至忽略了自身的安全。于是乎一场械斗发生了,陆军小队被揍得鼻青脸肿,张庄百姓也没好到哪儿去…… 虽然最后误会澄清了,但隔阂已经种下,连少尉都不想继续与张庄的百姓沟通了。后来张庄的村长可能是怕少尉回去带更多的大兵来找他们麻烦,硬是塞给了陆军小队几袋粮食,一头猪几只鸡,并且死活不要一分钱。 “参谋部都是一群白痴!”少尉恶狠狠地咒骂着。他决定回去之后一定情况如实上报,最好是让那几个制定该计划的参谋自己去与明朝百姓沟通。 马卡洛夫幸灾乐祸地拍了拍少尉的肩膀:“其实你只需要按照一个原则去与明朝百姓打交道就可以了有钱能使鬼推磨。” 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让少尉脸上一阵发烧:“参谋部都是一群白痴!”他再一次恶狠狠地咒骂着。!。 438 撤军 ……这是我走之前听到的最好笑的一个笑话……杰瑞戏谑地笑着! “陆军参谋部里的家伙都是一群白痴么?”“你不能这么说。”游南哲也在笑着:“你知道,1小伙子们还年轻,总会犯一些自以为聪明的小错误。,… 陆军征粮犯下的小错误如今已经成了整个远征师的笑谈。军官们在说着,士兵们在说着。茶余饭后,总会丰家伙神秘兮兮地探过头来说一句:“你知道陆军今天做了什么吗?”只是短短的几个小时,所有人都知道了陆军参谋部的愚蠢。然后毫无例外地,海军与陆战队站在了一起,两派一起嘲笑蹙脚的陆军泥tui子。这让傅白尘少将很恼火,据说少将先生在参谋部里大发雷霆,并且对做出该计划…的参谋官给予了最为严厉的警告虽然这事儿不是傅白尘的主意,但这不重要,因为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他傅白尘理应为这一愚蠢买单。 当然,这只是一个小插曲。随后少将先生立刻扭转了策略,用银弹攻势攻下了一个又一个的村庄。有时候陆军士兵会带回来一车车的粮食:有时候会赶着猪,扛着鸡三有时候还会带回来几个姑娘……没错,姑娘! 这一点都不稀奇。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作战任务过于紧张,这事儿早就该发生了。 军队就是一个大号的和尚庙,憋在庙里的和尚们都很年轻。在下半身没有用武之地的情况下,1小伙子们疯狂地把精力发泄在了训练上…以及同伴身上。所幸几位军事主官对这事儿深恶痛绝一旦有举报不正常xing关系,查明之后立刻将肇事者踢出军队。所以迄今为止,整个澳洲军还算是比较正常的……和尚庙。 然后憋在军营里的小伙子们,尤其有银子撑着自觉着面对明朝同胞有了足够的底气的时候,这群家伙将害羞之类的情感立刻抛到了九霄云外。而刚刚经历过战乱的扬州地区正处于一个十分尴尬的时期。 男人们大多被拉上战场,或者填城或者当了壮丁活着回来的没几个,村子里剩下的大多是老弱病残……以及大量的fu女这种情况越往北越严重。 所以大兵们去征粮的时候几乎毫无收获。再然后活不下去的女人们似乎找到了活下去的办法,她们同样抛弃了礼义廉耻之类的东西,为了一口粮食,她们可以抛弃一切。你看干柴有了,烈火也不缺,所以一拍即合再正常不过了。 再之后,寡fu们惊奇地发现跟自己睡了一晚的家伙居然是个愣头青初哥!捏着闪亮的银币,她们立刻动起了别的心思吃一顿,哪有吃一辈子划算? 这事儿拓展开来,完全就是一出乱世姻缘。总而言之,自以为勾引成功的初哥们,完全不知道自己中了美人计,而后傻乎乎地将女人们领了回来。当然这其中不乏有拖家带口的。有的只领着一个奶娃子,有的则全家老少齐上阵…… 当然,碍于苛刻的军规,这些外来人口根本就没法进军营。但他们不在乎!拿着自己男人或者女婿的薪水,这帮人吃饱喝足,自食其力地在瓜洲外围建了一圈儿棚户区。他们就等在这里,等着坐船去那个传说中满地是银子的澳洲。 “真见鬼,我敢打赌,再待上一个月,小伙子们绝对会把整个扬州的寡fu搬空!”陆战队中将对此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最让他接受不了的是小伙子们糟糕的审美观……看那个大妈起码皿十开外了吧? 好歹找个年纪差不多行不? 站在瓜洲最高建筑上,游南哲爽朗地大笑着:“我们的小伙子在另一个战场同样用枪取得了辉煌的胜利这是一件好事。” 没错,这的确是一件好事。这会为澳洲带来更多的人口,组建更多的家庭。事实证明,起码到了二十一世纪这个世界的最基本组成单位依旧是家庭。而家庭的稳定则是社会稳定的重要因素。而且这有利于解决澳洲严重的男女比例失调问题。总之好处多多,但只有一个问题。 “我们该怎么把他们运回去?”杰瑞哭笑不得地说。 早晨的时候传来了一个好消息,周毅那家伙最终以四千万澳洲软妹币的价格买下了上海经济开发区的开发权。并且急吼吼地带着几个合伙人,跳上了开往上海的第二批补给舰队。预计最迟两个月,这家伙就会踏上南明的土地。而在这之前第一批的补给舰队已经从澳洲开出,由于船速稍快,预计最迟一个月左右就会抵达。 第一批补给舰队装载着大批的弹药以及各种补给物资。其中还有总数两万支的m1644步枪这些步枪是为即将通过的对明军火销售准备的…但第一补给舰队至少要一个月后才会抵达,而明天一早远征师大部就要撤离了时间上显然来不及……总不能让那些明朝平民踏上军舰吧?王铁锤绝对会疯掉,并且宁可辞掉海军司令的职务也不会执行这条命令。 “那就让他们坐等补给舰队抵达好了额。”游南哲似乎想到了什么:“那意味着小伙子们必须留下足够的钱然后还得提心吊胆担心自己老婆会不会跑路。哈,我们可以在战俘营旁边修一座家属营。 “十万名俘虏已经够让我们头疼了,现在还要加上那些……家属。”杰瑞艰难地吐出这个字眼,而后深吸了口气。他开始庆幸自己明天就要离开,再也不用为这事儿纠结了。哪怕回去之后还有一个大麻烦在等着他。但与那些平民比起来,国会显然好对付的多。起码杰瑞不用为国会议员们的吃喝拉撤发愁。 而且粮食的问题依旧困扰着澳洲军以及明朝政府。重大的基数在这儿摆着,眼下又是青黄不接的季节澳洲军高价收购粮食,已经引起了新一轮的物价上涨。那些唯利是图的商人们不但没有释放囤积的粮食,反而加紧步伐收购。他们试图攫取更大的利润,经济的,政治的。 南京本身就是东林党的老巢但现在马士英横空出世,居然玩儿了手鸠占鸠巢。面对着朝堂上的频频失利躲在幕后的士绅们坐不住了。 他们不想,也不可能继续坐视马士英继续壮大,军政一把抓,继而将他们碾碎。 士绅们迅速做了力量对比。军队马士英占优,但优势很有限。马士英手里只有一支武毅军并且暂时还得用来维持南京的秩序,不可能放出来驻防各地:经济以及舆论上则是士绅们占优。马士英的政令最多下达到县一级别,出了南京有没有人听都是两说。于是士绅们迅速找到了对付马士英的办法…用一场经济危机逼迫马士英下台。 哄抬粮价以及各种物价,大肆兼并土地,造成江南地区的混乱,造成南明政府的破产,造成一个可控的暴乱。好一好让马士英彻底滚蛋,滚出朝廷:至不济也能逼着马士英低头,从此不敢开罪到士绅们的头上。 对此士绅们轻车熟路,他们有着丰富的经验。嘉靖时期的倭乱不就是一个最好的证明么?官面上的说辞说是倭寇作祟可内里到底怎么样士绅们门儿清着呢,那就是他们的父辈一手导演的。 面对着严峻的考验,刚刚肃清了朝局的马士英目瞪口呆,并且焦头烂额。他马士英绝对没有三头六臂,不可能以一己之力对付合起伙来的士绅们。而今南京城内的粮食一日三价,仿佛钻天猴一般节节攀升。而这会儿就连老鼠都哭着从国库里搬了出来,哪有储备的粮食来抑平粮价? 巨大的财政赤字,让马士英根本无力解决眼前的危机。如果手中的兵力足够,老马甚至都想发动一场大清洗了。现在,马士英连连密会邵北正在商讨着向澳洲借款的可能。至于粮食什么的恐怕还需要澳洲自己来向办法。 哪怕是现在当着马士英的面威胁其要释放全部俘虏也没用。 所以,现在的瓜洲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烂摊子。所幸现在的问题对于马士英来说是个难题,但对于澳洲来说,从来就不是什么难题。 商战?哈!银行家以及外贸精英们会用多出三百年的商战手段让那些士绅们血本无归! 据说国会已经同意了申晨的粮食储备银行计划。而依着申丫头比荆华更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吃人不吐骨头的xing情,可以肯定的是有人要倒霉了,而且是倒大霉! “你知道扬州百姓最近在抱怨什么吗?”游南哲突然开口问道。 “粮价过高?”杰瑞中将不确定地说。 南哲戏涛地笑着说:“他们在抱怨,我们的小伙子们不但让粮价坐了火箭,就连青楼妓院的价钱也跟着坐了火箭,哈哈哈。”“这没什么好炫耀的。”杰瑞沉着脸说。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就如同前文所说的一样澳洲大兵就是一群憋在军营里的和尚。 他们不缺钱,甚至比一般的明朝小地主还要富裕。尤其是刚刚打了一场胜仗,并且失去了很多同伴的情况下,他们迫切地需要发泄。 青楼与妓院总是第一选择。于是乎每一天当日休假的大兵们成群结队地开进了扬州城。 大吃大喝之后,搂着青楼的姑娘可劲地疯狂。1小伙子们不差钱给的小费比较多。俗话说婊子无情额,总之就是明朝的第三产业从业者们,本着利益最大化的原则,更乐于接澳洲大兵的客。 于是乎常常是某个老sè鬼上了青楼,企图找老相好,然后惊奇地发现老相好正躺在某个澳洲大兵的怀里。最最要命的是那婊子对自己尽是敷衍,而那个澳洲大兵一脸的嚣张,随即地将一摞银币堆放在桌面上向自己示威。 这叫人橡何以堪?情何以堪! 然后冲突不可避免地发生了。据不完全统计,这十几天扬州至少发生了三百多起斗殴事件。有时候是大兵们吃亏但更多的时候是明朝嫖客吃亏。澳洲军凶悍的战斗力摆在那儿,即便明朝嫖客再不满,这会儿也不敢下死手得罪了澳洲大兵。 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扬州的现状,那就是粮价飞涨婊子价高。 仅仅是十几天的功夫,已经足够明朝第三产业从业者们发现澳洲大兵身上的巨大商机了。老鸩子们四处打听着将来澳洲大兵的驻地打算就在其旁边开家分店:而那些半掩门的暗娼则干脆悄悄潜入了瓜洲镇,径直做起了生意。 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虽然这事儿属于情理之中。大兵们必须要发泄,否则容易思想扭曲。而去青楼总比别的什么方式要来的容易,起码军方不用费尽心力地培训出一大批的心理专家。于是乎杰瑞找到了新的说辞:“起码小伙子们繁荣了扬州的第三产业,创造了不小的g。p。”“哈哈哈!”游南哲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笑过之后,游南哲微微眯起眼睛,看着落日余晖中的这片土地。良久,感叹着说:“这一战…估计会太平上一阵吧?也不知我们什么时候再回来。”多锋覆灭,而此前多尔毅与多锋外加上面和心不合的阿济格,三兄弟加起来拢共才九十六个牛录。而黄台吉的儿子豪格手里掌握着正蓝旗,加上有两黄旗的支持,手里头足足有一百一十七个牛录。骑墙派手里头掌握着九十八个牛录。 此前豪格之所以不敢动多尔毅,一方面是因为顾忌对方掌握的底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多锋手里头掌握着一张王牌。 作为努尔哈赤的小儿子,老野猪皮给多释留下了一笔昂贵的财富:战力强悍的亲军! 老野猪皮对阿济格、多尔毅以及多锋的溺爱是显而易见的。但这种溺爱反而害了他们,直接导致老野猪皮死之后,所有的兄弟联合起来打压他们三兄弟。 努尔哈赤刚死,儿子们就开始争夺皇位。同母三兄弟阿济格,多尔毅和多锋失败,母亲被杀,多尔毅没有得到皇位,但保住了自己的十五个牛录,并依附在兄长阿济格的旗下,反而是实力倒数第二的正白旗旗主黄台吉当上了皇帝,而且黄台吉趁机占有了镶白旗,以自己的儿子豪格作了旗主,为了当皇帝名正言顺,将正白和镶白旗改名为正黄和镶黄旗,说他改领正黄和镶黄旗是不正确的,原来的正黄和镶黄旗各有上司,他无法夺过来,别的旗主也不会同意。不但不能夺,黄台吉还当众发誓不能随便没收其它旗主的部下午录,即使旗主有罪被罚交出部下午录,交出的牛录也只能在本旗内分配给其他领旗贝勒。 这时的正黄和镶黄旗是实力最小的两旗。所以黄台吉还不能南面称尊,为所yu为。为了壮大实力,压住强横的兄弟们,雄才大略的黄台吉不但没有杀掉同母三兄弟阿济格,多尔毅和多锋,反而极力拉拢这三个小兄弟,因为他们统领的正白和镶白旗(原来的正黄和镶黄旗)实力强大,尤其多锋继承了父亲的亲军之后,成为实力最大的正白旗主,但他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 以后黄台吉采用计策先后杀掉了镶蓝旗主阿敏和正蓝旗主是莽古尔泰,吞并了正蓝旗,将正蓝旗和自己的正黄旗混编后再一分为二,组成新的正黄和镶黄旗,由自己亲自统帅,从中还分出一部分牛录实力给自己的儿子豪格壮大实力,豪格的镶黄旗被改名为正蓝旗,改动的结果还是新的镶黄旗实力最小。 为了巩固地位,黄台吉对正白和镶白旗采用分化的办法,先是废掉年长战功高的阿济格的旗主地位,用十四岁的少年多尔毅作镶白旗主,当多尔毅和多锋长大成人后,又找岔子将正白和镶白旗混编,以多尔毅作正白旗主,多锋作镶白旗主。但这时由于历史的渊源,正白和镶白旗还是比较团结的,而且实力是八旗的第二和第一位,多锋统辖的牛录太多,他到那一旗,该旗就是八旗的最大一旗,黄台吉死时,正是他的家天下计划…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刻,他和他的儿子豪格一共有117个牛录,是八旗的第一大势力,三兄弟阿济格,多尔震和多锋则有98个牛录是是八旗的第二大势力,老代善和济尔哈朗则有96个牛录是八旗的中间势力。 而今多锋一下子覆灭,逃出生天者不过七千,整个满清内部的势力对比顿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豪格怎么可能继续坐视实力大损的多尔毅继续骑在自己头上:便是豪格xiong无大志,代善与济尔哈朗又怎会放弃大好的时机?便是那阿济格恐怕也要有别的想法。是以,满清的内乱已经不可避免。 可以肯定的是,很长一段时间之内,满清都不会再有南下的举动了。 远征师,已经超额完成了国会制定的作战目标。 “将军。…,一名参谋停在二人身后报告:“明军刘肇基总兵通告,明日会有大批的民众前来送行。”“恩,知道了。”杰瑞点了点头。参谋一个立正,敬礼之后离开。 “他们安该做的。…,游南哲望着远处的江面说:“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为了他们,我们有六百一十二名年轻的小伙子牺牲在了这片土地,………,包括金启鸿。” 公元1645年6月15日,远征师解散,陆战队大部会同海军,在万民夹道欢送下,乘坐着帆船缓缓出海,航向马尼拉,航向澳洲。!。 439 夜宴(上) 公元1645年7月11日,开封以南。 大队大队的清兵,沿着蜿蜒的官道,缓缓地向北开进着。两百旗的铠甲本就是白sè的,而今更是头上与腰间缠了白布条。行进之中,没有半点言谈之声,远远望过去端的肃穆。队伍之中,两白旗的兵丁尽皆垂头耷脑,好不丧气。 二十二万大军,数日间灰飞烟灭,连旗主多铎都阵战而亡……那些澳洲花皮,实在太过凶悍!清初之际的八旗兵丁,都是尸山血海里头杀出来的,什么阵仗没见过?当初饮恨锦州城下,连努尔哈赤都死了,可满洲八旗拢共才死了多少人?怕是这么些年打下来,此一遭的损失足以抵得上从前的总和! 两白旗元气大伤,满洲八旗受重挫。那些望风而降的汉军会怎么想?此前瞧着形势不对,耿仲明、尚可喜这俩王八蛋可是早早的就跑了。而今就在河南境内。前两天硕塞派人去联络,这俩王八蛋嘴上说的ting好,一切以硕塞马首是瞻。可转过头来就说损失惨重,却病缺粮,左右就是一句话:找借口盘横,死活不往北走。 耿仲明与尚可喜尚且如此,那些新附军就更不用提了。淮北地界的清军为之一空,那些新附军要么一哄而散占山为王,首鼠两端地来个坐山观虎斗,要么径直把辫子一割,转头就投了明军。这会儿两白旗加起来不过七千来人,实在没有心力去管那些杂碎,只是一门心思地往北京走着。 士卒们考虑的简单,回北京,实在不行就回盛京。白山黑水,他们依旧称王称霸。只要没有碰上阎王一般的澳洲花皮,这天下就没有去不得的地方,就没有满洲人害怕的对手! 队伍前头,三百余白sè铠甲的兵丁簇拥着一口棺材。八名强壮的士卒将棺材扛在肩头,不吭声地走着。前方打着招hun幡,不停地扔着纸钱。再往前,几十骑将多罗承泽郡王硕塞团团围住。不过二十出头年纪的硕塞紧锁着眉头,心里头百转千肠。 事到如今,败都败了,再多想怎么败的也是无益。澳洲花皮那种不讲理的火器战法给年轻的郡王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且不说澳洲花皮的长短火炮,也不说那掷而来的火箭,单单就是那火铳,射程居然达八百步!这个距离上,骑兵尚且没发起冲刺! 且,那澳洲花皮的火铳连绵不绝,没有个停歇。用骑兵冲锋必然承受巨大的损失,可要是用兵……便是十倍于澳洲花皮的兵力,也只是给对方送人头罢了。碰上这么不讲理的战法,简直就是无解。 便如多铎临终前所言,他日若再遇上澳洲花皮,决不可正面决战。当收缩迂回,断其补给;拉长其战线,利用骑兵的优势各个击破;找准机会设伏伏击。可那些澳洲花皮显然深悉自身的弱点,这三条策略说起来容易,要做到哪有那么简单。 倘若澳洲花皮北上,不用多了,但有个七、八万,这中原满清绝对待不下去!不能硬抗,只能回避。节节败退之下,除了退回关外还能有什么办法? 但到了这会儿,硕塞也想开了。便是退回关外又怎样?这中原本就是意外得来,而今得而复失,没什么大不了的。窃据中原几年,劫掠的浮财足以让他们这些宗室享用一生,没必要为了原本就是明朝的江山搭上自己的xing命。所谓时也命也,既然强求不得,还是顺势而为的好。 他硕塞是黄台吉第五子,正经八百的黄带子宗室子弟。退回关外,至不济老老实实当他的郡王。女子、银子一个都不少他的。若澳洲花皮北上,想都不要想,立刻退出关内;倘若澳洲花皮不北上,那自然是能待多久待多久。 而现在的当务之急,也是让硕塞忧心的,便是刻下北京的局势。 摄政王多尔衮最大的凭仗多铎轰然倒塌,两白旗损失惨重。皇爷爷努尔哈赤留下的亲军逃出生天的不足三千。一下子损失这么大,多尔衮手里头的兵力顿时从九十六个牛录降为了不足四十个。本就心怀不满的豪格,坐拥正蓝旗,又有两黄旗的支持,怎会放弃如此的大好机会? 想当初多尔衮拥立顺治,si底下跟他硕塞道明了利弊。若是豪格当政,必然会发动一场大清洗。豪格此人能文能武,有勇有谋,在宗室里头可是顶尖的人物。若是豪格当了皇帝,头一个便要拿多尔衮、多铎、阿济格三兄弟动刀,紧跟着转过头来就得对付他硕塞……谁叫他硕塞是黄台吉的儿子?便是换了硕塞是豪格,恐怕也得这么干——肃清一切潜在的对手! 正是因此,当初硕塞被说服了,转而支持多尔衮的提议:拥立顺治,多尔衮与济尔哈朗共同摄政。事实证明硕塞没判断错,多尔衮当政之后,他硕塞愣是从一个小小的贝子水涨船高变成现在的郡王。他日再多立一些军功,便是当个亲王也是可能的。 可现在……随着多铎的覆灭,这一切都成了泡影。送出多铎的临终口述信之后,硕塞就陷入了犹豫不决之中。到底是跟着叔叔多尔衮一条道走到黑,还是转而支持兄长豪格?硕塞毕竟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早晨的时候也许刚刚下定了决心要跟着多尔衮走到黑,可到了中午就琢磨着要不要转投豪格门下了。 这种犹豫不决的状况,直接导致大军忽快忽慢,时走时停。直到现在,才走到开封府。 豪格……还是多尔衮?难啊! 年轻的郡王紧锁着眉头,抬头望着北方,心中暗道:想来信笺早就到了北京吧?现在的北京又是怎地一番光景?豪格动没动手?多尔衮会不会狗急跳墙?那个躲在后头的女人又会搞起什么样的风雨?风雨飘摇当中,大清又将何去何从? 心中愁思百转,令人纠结不已。正这个光景,但听得后头急促的马蹄声阵阵,由远及近,显是队尾有骑士追了上来。 扭头回望,只见十几名骑士打马飞奔而来,看马上骑士装束,似乎是阿济格的手下? “阿济格……追上来了么?”硕塞皱着眉头嘟囔了一句。 片刻的光景,十几名骑士追了上来,停在硕塞身前。马上骑士纷纷下马,抖了抖马蹄袖,齐齐扎千:“奴才戈尔泰见过多罗承泽郡王!请王爷安!” “本王安,起来回话吧。” “喳!” “英亲王现在何处?”硕塞问道。 “回王爷,我家英亲王而今督着大队兵马就在二十里外的吴家桥。” “吴家桥?好快……” 没等硕塞继续说什么,戈尔泰见缝插针道:“我家英亲王命王爷暂且原地扎营,待明早两军会同再一同北返。” 一同北返?硕塞的眉头锁的更深了。阿济格肯定知道了扬州战役的个中详情,此番怕是没存着什么好心。阿济格、多尔衮、多铎三兄弟一母同胞,一致对外,彼此间又互有龌龊。但总体来说,多尔衮跟多铎走的更近。阿济格总是自以为是兄长,理应‘保护’两个弟弟。但实际情形确是更有头脑的多尔衮成了三兄弟集团的首脑,并且着力打压阿济格。这让阿济格很不满。 而且,对于父亲将强悍的亲军留给当时还是奶孩子的多铎,阿济格早就心存不满。只是苦于各种形势所迫,一直没有采取行动。而今多铎死了,只怕阿济格这是生了吞并之心啊。嘶……硕塞倒吸了一口冷气。阿济格别是怀疑自己投了豪格吧? “豫亲王尸骨未寒,棺椁岂能停留?你转告英亲王,就说本王着急替豫亲王发丧,停留不得。”思索了一阵,硕塞迅速找到了借口。 “这……不太好吧?”戈尔泰皮笑肉不笑地道,语气里半点身为奴才的恭谦都没有:“王爷虽是先帝之子,可只是个郡王。而我家王爷是亲王……就算论军职,也该听我家王爷的吧?” “恩?”硕塞眼睛一瞪。两旁的戈什哈口称‘大胆’,沧凉凉之声不绝于耳,只待硕塞一声令下便要将眼前之人砍了。 那戈尔泰倒退几步,陡然大笑起来:“硕塞!老子敬你才叫你一声王爷,你个ru臭未干的毛孩子还真他妈把自己当大半蒜了?”转身飞身上马,戈尔泰从怀里一掏,猛地举起一块令牌:“两白旗的勇士们,英亲王有令,原地歇息!” 呼喊声顺着风传出去老远。当先的抬着棺椁的几名清兵,彼此对视一眼,便要放下棺椁。 硕塞见情形不对,当即喊道:“右路的英亲王,几时管到我中路的头上了?别听他的,继续前进!” 可硕塞的话就如同放屁一般,任凭他怎么呼喊,根本就没人听。 瞧着大队大队的两白旗兵丁席地而坐,戈尔泰不屑地一笑:“王爷,您可别忘了。英亲王再怎么说也是两白旗的主子,而您……嘿嘿。” 八旗制度之下,包衣奴才全都是主子的奴隶。渐渐的又形成了以主子为支撑的利益团体。两白旗原本是两黄旗,正是备受黄台吉打压,才变成了如今的两白旗。旗丁上下老早就憋着一股火气。而今多尔衮摄政,两白旗与两黄旗的矛盾更是尖锐到了极点。 硕塞虽然在多铎的帐下听命,可说到底是皇家的人,两白旗的兵丁从来就没把硕塞当成过自己人。 眼见如此,硕塞急得直跳脚,紧咬牙关恨不得将面前的戈尔泰碎尸万段。可硕塞这人有心机,尚且没失去最后一丝的理智。他知道这时候不能动,一旦动手,都不用阿济格带人来,恐怕两白旗的兵丁就得把他给砍了。 贴身的戈什哈也急了,低声在一旁出主意道:“王爷,此事不走更待何时?等英亲王来了什么都晚了!” 硕塞只是苦叹摇头。走?谈何容易?没了这七千兵马的资本,他拿什么立足?只身回北京,恐怕豪格连正眼都不会看他一眼。但不走……总不能跟阿济格一条道走到黑吧? 若是多尔衮,凭着多年的积威,凭着手腕与见识,硕塞尚且敢押宝赌上一把。但阿济格……跟着他几乎就没有成功的几率。事到如今,也唯有来个徐庶进曹营,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足足等了半天的光景,后方烟尘滚滚。大队的骑兵席卷而来。最前头的三百骑兵簇拥着阿济格飞奔而来。留着络腮胡子的阿济格仿佛没看见硕塞一般,只是朝着棺椁扑了过来。 待到近前,甩镫离鞍飞身下马,几步抢上前,抱棺恸哭:“弟弟啊……你怎么就去了……” 老泪纵横,声嘶力竭。那三百戈什哈同样长跪在地,脑袋触地,如同死了亲爹一般地恸哭着。足足哭了一刻钟,有两白旗的将佐上前劝慰,请阿济格节哀顺变。阿济格也不推脱,就用袖子擦了擦满脸的鼻涕眼泪。猛然转头瞪眼,瞧着不知所措的硕塞,抬手一指:“将此獠给本王绑了!” “喳!” 领命一声,三百戈什哈一拥而上,将硕塞等几十人团团围住。 硕塞当时就急了:“英亲王,你这是何意?” “何意?”阿济格立着眉毛道:“你怯敌避战,拖累大军,致大军惨败,本就是死罪!加之抗命不从,图谋不轨,罪加一等。” “你!” “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硕塞的小算盘。不外乎拿我两白旗兵丁去贴豪格的冷屁股,我弟弟多铎是去了,可我阿济格在一天,就没人能欺负到两白旗的头上!” “血口喷人!” “绑了!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随着阿济格的话,包围圈迅速地缩小。身旁的亲卫已经不知所措,硕塞茫然地看着越来越近的刀光,在接战之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眼:“放下兵器。” “王爷?” “放下兵器,不然我们都得死在这儿!” 厉声命令之下,身旁的戈什哈纷纷丢下了兵器。包围圈里的阿济格部下一拥而上,将所有人等捆了个严实。硕塞双手背负在后,五花大绑。他只是冲着阿济格嚷嚷着:“阿济格,你想亡我大清嘛?” 阿济格只是冷笑:“大清?大清亡不亡的本王不知道,但本王知道,两白旗绝对不能让两黄旗给吞了。” “阿济格,你个混蛋,松开本王,松开……呜呜……”麻团塞入嘴中,硕塞咒骂的话语顿时变成了呜呜声。转瞬之后,硕塞便被两名戈什哈押走了。 旁边,戈尔泰上前问道:“王爷,事儿办成了。现在咱们该当如何?” “发丧。” “发丧?” 阿济格凝重地说道:“发丧……北京估计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我们继续发丧,若事有可为,那就……若大势已去。”阿济格闭上了双眼:“哪怕是投靠济尔哈朗,也要保住两白旗。” “王爷英明。” 北京,睿亲王府。 多尔衮独自坐在空dàngdàng的明堂里,落日的余晖下,厅堂里略显昏暗。他的左手还捏着一封信笺,上头依稀lu出潦草的字句:“……至翌日,花皮猛攻不止,万炮齐发,有如排山倒海。花皮之火铳,射程颇远,竟达八百步之遥……两白旗兵勇,迎炮铳而逆袭……须臾间,血肉横飞,毙伤无数……花皮有一物,层层铁丝环绕,上有倒刺,掘地立桩,大军至前,斧劈刀砍奈何不得……溃败之势在所难免……图赖自告奋勇,率三千兵马断后。子时伏击,丑时溃兵乃还,言图赖力战而死……此役,我中路大军二十二万,十去其九!臣弟顿首,望摄政王兄多尔衮明晰:为大清计,若他日花皮北上,则断然不可正面阻挡。当尽遣精骑,断其粮草,袭其后方;少部为饵,you而伏击。一击不成,当立即远走。且不可与花皮酣战!若花皮满五万,则事不可为,退居白山黑水方为上策……临书潦草,臣弟多铎绝笔!” 信笺的后方,还附着一封字迹不同的一页。上头颤抖的字迹写着:“花皮于盱眙设伏,两白旗再溃。往来水面,有花皮鬼船。无需摇橹、风帆,航速极快……逃出生天者,不过七千之数……” 这已经是多尔衮不知多少次看这封信笺了。事实上硕塞逃出生天之后,当即派遣快马,八百里加急朝京城报消息。前后不过五天的光景,这封信就到了多尔衮的手里。可每次看到这封信,尤其是看到信笺上那干涸的、已经发紫发黑的血迹,多尔衮就一阵的心寒! 多铎……那个父汗最宠爱的儿子,那个带领着两白旗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豫亲王,居然死了?二十二万大军,灰飞烟灭……这也就罢了,那些汉军、军死再多他多尔衮也不心疼。只要两白旗在手,害怕抓不到填城的奴才? 可要命的是,两白旗同样大损!两万余人,逃回来的不足七千!实力大损之下,他多尔衮拿什么在京城立足?只怕……豪格那个小子正在到处串联,密谋着铲除自己吧?ro!。 440 夜宴(中) 多尔衮从来就不是一个单纯的武夫。 父亲努尔哈赤宠爱大妃阿巴亥,随即爱屋及乌地异常疼爱阿济格、 多尔衮、多锋三兄弟。可这种疼爱,到努尔哈赤死的时候,反倒成了多尔衮三兄弟遭遇横祸的you因。两白旗原本就是两黄旗,加上多锋手里头又有努尔哈赤的亲军,多尔衮三兄弟当初的势力在所有皇子当中是最大的。 努尔哈赤临死前召见阿巴亥,死后没过几个时辰,所有的皇子就串联起来,声称得了努尔哈赤的遗照,绞死了阿巴亥。随即大家伙一拥而上,差一点就将多尔衮三兄弟给吞了。那一年,多尔衮才不到十五岁。这时候,多尔衮三的处境最为艰难,他既失去了政治依靠,又面临着兄弟们对其所领旗分的攘夺,谁知道今后又会有什么灾祸降临? 黄台吉继位之后,虽未向他们开刀,但也通过三份效忠的誓词把他的地位贬低很多,特别是黄台吉在后来一系列加强皇权的行动中,更是都处压制他们的两白旗势力。连代善、阿敏和莽古尔泰三大贝勒都处处受挤,多尔衮兄弟又怎能幸免。 但是,黄台吉知道,若要削弱最威胁皇权的三大贝勒的权力,自己的实力还不够,还必须拉拢和扶植一些跟他无甚利害冲突的兄弟子侄,其中就有多尔衮。 天聪二年三月,黄台吉废黜了恃勇傲物的阿济格之旗主,以多尔衮继任固山贝勒。这时候,多尔衮刚满十五岁。少年多尔衮在夹缝中求生存,开始显示出他善于韬晦的过人聪明。他一方面紧跟黄台吉,博取他的欢心和信任,而绝不显示自己的勃勃野心:另一方面则在战场上显示出超人的勇气和才智,不断建树新的战功。 天聪二年二月,他初次随黄台吉出征méng古察哈尔多罗特部,立下战功,黄台吉赐予“墨尔根岱青”的称号,赞他“既勇且智”半个月后,他就继任了固山贝勒。多尔衮少年得志,为他将来的进取开始奠定基础。 此后,蛰伏的多尔衮隐藏着自己的野心,心甘情愿地为黄台吉走狗。北征大漠,东平朝鲜,数度南下叩关,大掠四方。一时间战功赫赫,无出其右者。 蛰伏的多尔衮就是黄台吉的走狗。崇德初年,黄台吉两次打压岳托。多尔衮揣摩上意,认为黄台吉这是要打压岳托之父代善的正红旗势力。多尔衮猜到了黄台吉的意图,不但派人抓了岳托,更是在代善稍有微词之后,立刻夸大其词,要求严惩代善。 但是,黄台吉并没有籼到,多尔衮正利用皇帝的信任,逐渐削弱昔日曾打击他与母亲之人的势力,等待时机,觑觎权柄。 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 崇德八年,黄台吉暴毙于盛京。由于他的突然死去,未对身后之事作任何安排,所以王公大臣在哀痛背后,正迅速酝酿一场ji烈的皇位争夺战。 这时候,代善的两红旗势力已经遭到削弱,他本人年过huā甲,早已不问朝政。两红旗老的老,小的小,已丧失竞争优势。但以代善的资历、两个红旗的实力,其态度所向却能左右事态的发展。 皇太极生前集权的种种努力和满族社会日益的封建化,自然也使皇太极长子豪格参加到竞争中来。从利害关系而论,两黄旗大臣都希望由皇子继位,以继续保持两旗的优越地位。他们认为,豪格军功多,才能较高,天聪六年已晋升为和硕贝勒,崇德元年晋肃亲王,掌户部事,与几位叔辈平起平坐。皇太极在世时,为加强〖中〗央集权,大大削弱了各旗的势力,但同时又保持着一定实力,又把正蓝旗夺到自己手中,合三旗的实力远远强于其他旗。因此,这三旗的代表人物必然要拥戴豪格继位。另一个竞争者便是多尔衮。他的文武才能自不必说,身后两白旗和勇猛善战的两个兄弟则是坚强的后盾,而且,正红旗、正蓝旗和正黄旗中也有部分宗室暗中支持他,就更使他如虎添翼。还有一个人也不容忽视,他就是镶蓝旗主济尔哈朗。虽然他不大可能参与竞争,但他的向背却对其他各派系有重大影响,无论他倾向哪一方,都会使力量的天平发生倾斜。 平心而论,皇太极遗留下的空位,只有三个人具备继承的资格:代善、豪格、多尔衮。但实际上竞争最ji烈的是后两人。就这两人来说,豪格居长子地位,实力略强,这不仅因为他据有三旗,而且由于代善和济尔哈朗已经感到多尔衮的咄咄逼人,从而准备投豪格的票了。 两黄旗大臣图尔格、索尼、图赖、锡翰等议立豪格,密谋良久,并找到济尔哈朗,谋求他的支持。而两白旗的阿济格和多锋也找到多尔衮,表示支持他即位,并告诉他不用害怕两黄旗大臣。双方活动频繁,气氛日益紧张,首先提出立豪格的图尔格下令其亲兵弓上弦、刀出鞘,护住家门,以防万一。 是年八月十四日,诸王大臣在崇政殿集会,讨论皇位继承问题。这个问题是否能和平解决,直接关系到八旗的安危和清皇朝的未来。两黄旗大臣已经迫不及待,他们一方面派人剑拔弩张,包围了崇政殿:另一方面手扶剑柄,闯入大殿,率先倡言立皇子,但被多尔衮以不合规矩喝退。 这时,阿济格和多锋接着出来劝多尔衮即位,但多尔衮观察的势,没有立即答应。多锋转而又提代善为候选人,代善则以“年老体衰”为由力辞,既提出多尔衮,又提出豪格,意见模棱两可。豪格见自己不能顺利被通过,便以退席相威胁。两黄旗大臣也纷纷离座,按剑向前,表示:“如若不立皇帝之子,我们宁可死,从先帝于地下!”代善见有火并之势,连忙退出,阿济格也随他而去……一场火拼看似在所难免! 多尔衮见此情形,迅速提出他的意见,主张立皇太极幼子福临为帝,他自己和济尔哈朗为左右辅政,待其年长后归政。 这一建议,大出众人所料!立了皇子,两黄旗大臣的嘴就被堵上了,豪格心中不快,却又说不出口。多尔衮以退为进,自己让了一步,但作为辅政王,也是实际掌权者。济尔哈鼻没想到自己也沾了光,当然不会反对。代善只求大局安稳,个人本无争位之念,对此方案也不表示异议。 如此,他多尔衮硬是在剑拔弩张的劣势当中,靠着权谋攫取了这惶惶大清的权柄! 瞧着窗外的落日,多尔衮长长地叹了口气今日之窘境,只怕要比当日还要凶险十分。两白旗大损,豪格还能坐得住? 正这个光景,一名包衣跑进来,低声报告:“王爷苏克萨哈求见。”尔衮点了点头,算是默许。 包衣猫着腰小跑而去,没一会儿的功夫,引着苏克萨哈甑见。 苏克萨哈急匆匆进来,抖了抖马蹄袖,一个千儿扎下去:“奴才苏克萨哈,见过摄政王!” “起来咳咳”一句话没说出来,多尔衮猛地剧烈咳嗽起来。包衣奴才赶忙递过去一方手帕,多尔衮捂着嘴咳嗽了好半晌,直到脸sè憋得通红,这才停歇下来。松开手,雪白的帕子上印着丝丝的血迹。 多尔衮苦笑一下,挥手拒了包衣奴才与苏克萨哈的关切,只是道:“宁锦大战落下的毛病,死不了,也好不了。”呷了一口清茶,润了润喉咙,多尔衮道:“苏克萨哈,你此番?”苏克萨哈赶忙道:“王爷,事发了!”“传出去了么?”多尔衮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他是大清的摄政王,权柄一时无两。整座北京城都在其控制当中。是以,在接到多锋遗书的时候,多尔衮咳血之余,赶忙下令封锁消息。这一瞒便瞒到了理, 在。可俗话说的好,纸里包不住火,该来的还得来。 官面上的消息虽然被他断绝了,可si下里乃至民间的小道消息,根本就控制不住。 “回王爷,昨儿夜里开始,宫里头就传着豫亲王出事儿了。奴才手下人回报,豪格的正蓝旗奴才正四下串联,意yu意yu”苏克萨哈说不下去了。 “想来豪格恐怕正跟代善、济尔哈朗这两头老狐狸谈着吧?”多尔衮自问自答着说道。 “回王爷……奴才不知。” 而今的情形,似乎又回到了两年之前,黄台吉刚死的那会儿。想必,多锋覆灭的消息传来,整个北京城都得乱成一锅粥吧? “王爷,有道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还请王爷速速定夺啊。”苏克萨哈已经急了。他是正白旗出身,本身就跟多尔衮绑在了一起。一旦多尔衮倒了,整个两白旗都得受牵连,他苏克萨哈又如何独善其身? “先发制人?”多尔衮顿时摇头苦笑起来。所谓此一时彼一时, 他多尔衮手里的两白旗大损,就算宰了豪格又如何?济尔哈朗如何想? 两黄旗那些大臣如何想?只怕他多尔衮前脚宰了豪格,打着复仇旗号的小人们就得趁势将他多尔衮灭了! 他多尔衮现在已经不再考虑着保住摄政王的位置了,而是想着怎么保住自己,怎么保住两白旗。为今之计,好一点便回到两年前,继续给人家当看门恶狗:差一点…… 想着辛辛苦苦十几年,一战被打成了“解放前”多尔衮想死的心都有了。退下来,平稳的退下……,谈何容易? 手里头没了保命的底牌,唯有想到这儿,多尔衮深吸了口气。 “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总不会比天命末年还糟吧?”强自提了精神,多尔衮吩咐一声:“备马,本王要入宫。”而今关键中的关键便在那个méng古女人身上。 从某种程度上讲,那个女人恐怕比他多尔衮更怕两白旗的覆灭。 少了多尔衮的支持,福临又怎会在皇位上继续待下去? 只要稳住了那个méng古女人,便稳住了méng古各部。福临继续待在皇位上,两黄旗便没了旁的念头。只凭着豪格自己的正蓝旗他多尔衮自信合纵连横之下,还有斗一斗的本钱。 包衣迅速布置下去,转瞬间多尔衮上了马,引着一队戈什哈打马飞奔向紫禁城。待到了紫禁城门口的时候,天sè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照例这个时候紫禁城当是关闭了,可他多尔衮还是摄政王,权倾一时,有这个权力深夜叩门。 往常这个时候,待看清了来人是多尔衮,那些宫廷shi卫早就迫不及待地打开宫门了,生怕得罪了多尔衮没好果子吃。可今儿邪了门,多尔衮停在宫门前好半晌,愣是没人搭理! 贴身的戈什哈看不下去了,扯着嗓子喊道:“摄政王有要事,尔等速速打开宫门!” 隔了好半天,里头飘出来一嗓子:“宫门已闭,摄政王若有事,不妨明日奏报。” 端坐马上的多尔衮已经笑了起来,汉人那句话说的没错,当真是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啊曾几何时,他多尔衮吃过这般的闭门羹? 罢了,此一时彼一时,且委曲求全吧。 想到这儿,多尔衮提声道:“本王有要事在身,耽误不得。尔等若不能做主,请速去禀报皇太后。就说事关我大清江山社稷。” 里面叽叽喳喳低声议论了一番,而后先前开口的那人道:“烦请摄政王稍待,标下这就去请示。” 足足过去半个时辰,脚步声阵阵,而后一个脑袋出现在城楼之上。 “睿亲王,奴才给您请安了?” 尖声尖气,富态的圆脸,却是那个méng古女人的贴身太监。 “小唐子,可知会皇太后了?” “读哟,摄政王要甑见,咱们做奴才的可不敢阻拦。”小唐子憨态可掬地笑着,随即惋惜道:“要说王爷来的不凑巧啊,昨儿皇太后就感了风寒,这两天脑子都昏沉沉的。方才奴才去请示了,可皇太后已经睡下了………这个,要不王爷明儿请早?” 多尔衮皱了皱眉头。那个méng古女人到底在想什么?若非他多尔衮,福临怎么会即位当上这大清的皇帝?没了他多尔衮,豪格岂不是顷刻间就会将她们母子二人撕成碎片?莫非那个méng古女人犯了蠢,或者说这大内禁地已经被豪格控制住了? 想到这儿,多尔衮陡然变了脸sè。一拨马头,冷一声一声道:“走!”来如风,去也如风。奔驰在北京的街道上,多尔衮心若死灰。最后一丝的侥幸被扑灭,而今……怕是没有别的选择了。 与此同时,紫禁城内正上演着另一番的对峙。 小皇帝福临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下方对峙的众人。仿佛感受到了剑拔弩张的气氛,心中恐惧之下,福临不自觉地拉住了母亲的衣袖。皇太后布木布泰面沉似水,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地打量着下方的众人。 左手边坐着礼亲王代善,右手边坐着郑亲王济尔哈朗。二者中间,一年轻男子慷慨ji昂地说着什么此人正是正蓝旗旗主豪格。 “…多尔衮嚣张跋扈,欺人太甚!两位叔伯也见到了,睿亲王府邸是个什么样?且看御史奏章:睿亲王府,晕飞鸟革,虎踮龙爝,不惟凌空挂斗,与帝座相同,而金碧辉煌,雕镂奇异,尤有过之者!如此逾制之举,只怕他多尔衮早有了自立之心!”顿了顿,豪格将奏章扔到一旁,又展开了另一叠奏章:“冯栓参奏,多尔衮si造黄袍、黄罗伞……如此举动,按罪当诛”… 豪格ji愤地说着。足足好半天,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回应。庄妃布木布泰依旧面沉似水,一双眼睛似乎早就看破了豪格上演的戏码:济尔哈朗游移不定,仿佛根本就没听见豪格的话一般:代善便如同老农一样,吧嗒着烟袋锅子,一口接一口,就是不接豪格的话茬。 豪格急了,忙道:“旁的且不说,此番扬州大败,完全就是他多尔衮急于求成所致。若非他的错,我大清何至于遭受如此惨败?凡此种种,多尔衮横行霸道,骄奢yin逸,欺君罔上。无论如何,再也不能放任下去了。王叔,您给个准话,到底是怎么想的?只要您同意,这摄政王便是王叔您的。” “我的?”老狐狸济尔哈朗笑着摆摆手:“不行不行。我这文不成武不就的,咋能当摄政王呢?我看礼亲王正合适。” 躺着也中枪的代善一口气没喘匀,猛烈地咳嗽了几声,随即对着济尔哈朗连连翻白眼。死道友不死贫道,这济尔哈朗还真是滑不留手啊。 瞧着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自己,代善又吧嗒了几口烟袋锅子,继而蹙着眉头沉同着问道:“豪格你就别演戏了。都是明白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 多尔衮专横跋扈,打压各旗门人,这事儿大家都心里有数。”顿了顿,他盯着豪格问道:“我只问你一句,搬倒了多尔衮之后,你豪格要当皇帝么?”!。 441 夜宴(下) ……我只问你一句,搬倒了多尔衮之后,你豪格要当皇帝么。,老代善的话字字诛心,直白的话语顿时让豪格错愕起来。也许是过于突然,也许是过于紧张,豪格错愕的光景,想到自己能当皇帝,顿时血脉喷张,不可抑制地涨红了一张脸。 那边厢,老狐狸济尔哈朗动了动耳朵,眯着小眼睛径直盯着豪格,似乎要通过豪格的细微举动来判断豪格的本心:庄妃布木布泰不自觉地蹙着眉头,搭在顺治肩头的手猛地用力抓了起来。不过七岁的顺治被抓疼了,随即呲牙咧嘴地撤jiāo:“额娘,你抓疼我了。” 布木布泰深吸了口气,松开手,mo了mo顺治的额头。神sè中满是忧心忡忡。 母子连心,瞧见母亲这般模样,顺治好奇地问:“额娘怎么了?可是不舒服?”小皇帝的话没有得到应有的回应,许是觉察到场中微妙的气氛,顺溶又说:“肃亲王要当皇帝么?那便让肃亲王来当好了,当皇帝规矩太多,一点都不好玩。” 布木布泰没有责怪幼小的顺治,只是继续mo着顺治的头顶,叹了口气说:“肃亲王要是当了皇帝,便要杀了额娘跟皇帝。”“杀了?”顺治mo了mo脖子。前日路过御膳房,恰好看到几个小太监杀鸡。一刀切下去,鸡头没了,脖颈里不停地喷血。那没了脑袋的大公鸡兀自扑棱着翅膀四下翻飞,好不骇人! “肃亲王哥哥、,小顺治颤抖着声音问:“你要杀了朕么?”你要杀了朕么小孩子充满童真的话语一出口,顿时让整个房间内的空气为之一滞! 值此时,布木布泰满脸的凄苦,希翼地看着代善与济尔哈朗:老代善脸sè愈发凝重,如同老农的一张脸上沟渠愈发的深起来:老狐狸济尔哈朗也没了戏谑之sè,眼珠子乱转显是在谋算着什么。 肃亲王豪格错愕着,迎着顺治那充满童真与恐惧的目光,不过两三秒的时间终于反应了过来。抖了抖马蹄袖,径直扑到在地:“列祖列宗在上,豪格绝无弑君篡位之企图!” 布木布泰只是沉默以对,下首的济尔哈朗更是嗤的一声笑了起来。 “肃亲王赌咒发誓之类的大可不必,小心将来遭报应啊。” 历史上违背誓言的事儿还少么?哪怕是老百姓市井小民的日常生活当中,赌咒发誓之类的实在太过平常。可结果到底有几个人遵守当日的誓言? 誓言在大多数情况下,要么就是虚伪者的遮羞布以及工具,要么就是仅仅代表当时的心情……而人都是会变的。 你豪格今天赌咒发誓不想当皇帝,有意义么?事实就是搬倒了多尔衮,整合两黄旗与正蓝旗的豪格就是一家独大。到了那个时候,庄妃与顺治孤儿寡母的,还不是由着豪格捏扁了搓圆了? 在座的除了小孩子顺治,哪一个不是老于世故?庄妃那可是宫斗高手,老代善屡次吃亏,济尔哈朗是出了名的老狐狸,谁会相信这种不靠谱的誓言? “郑亲王,你这是何意?”豪格剑眉倒竖,已经恼怒起来。 可没等济尔哈朗说些什么呢,那边的代善己经开口了。 “豪格你要搬倒多尔衮,我不反对。可你要当皇帝,想都别想。”代善陡然拔高了声音:“要是你当了皇帝,那我的子孙岂不是白死了?” 当初黄台吉暴毙,满清为立谁为皇帝争的不可开交。代善的儿子与孙子,硕托与阿达礼鼓动多尔衮自立为帝,多尔衮心动。此举被豪格察知,深恨多尔衮的豪格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用计于代善处拿到多尔衮亲笔书信,证明了硕托与阿达礼确实鼓动多尔衮称帝。豪格趁机威胁多尔衮。布木布泰得知此事将牵动满清将来,跪地求代善,代善为顾全大局,沉痛答应大义灭亲,杀了硕托与阿达礼,让事情有个交待,也让多尔衮打消称帝念头。 硕托与阿达礼的死,直接后果就是让正红旗人才凋零。老的老小 的小,没了当打之年的青壮。以至于事到如今,正红旗完全靠着六十多岁的老代善在苦苦支撑。 时间还不到两年,子孙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 如此灭绝子孙之仇,代善可是一直记在心里头。让豪格当皇帝? 门儿都没有! 正值夏至之前的天儿,外头连一丝微风都没有。屋娶头闷热难耐,豪格的脑门子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不当皇帝?不当皇帝他豪格还费劲拉拢大家伙推翻多尔衮干嘛? 这皇位照理来说本来就是他豪格的。只是黄台吉死的过于突然,以至于根本就没有留下遗照,这才让多尔衮钻了空子。他豪格要文有文,要武有武,可算是在同一代人中的枭楚,凭什么对着一个刚断奶的孩子三拜九叩? 实在不行……那就自己来? 那个méng古女人无依无靠的,老代善与济尔哈朗只会作壁上观,凭着正蓝旗,剿了多尔衮又何妨?想必两黄旗应该会支持他豪格上位吧?计议已定,豪格深吸口气,抬头就要说话。 正这个光景,门猛地被推开。杂乱的脚步声响起,豪格猛然回头,但见一虬髯大汉昂首阔步冲将进来。 “陛下业已登基二年,若有人弑君篡位,便是拼了这条命,我也得拉着他一起死!” “鳌拜!”豪格失声嘟囔道。 来人正是黄台吉的宠将鳌拜。而鳌拜身后,更跟着一堆的两黄旗大臣。图尔格、索尼、锡翰那图尔格由两名太监搀扶着,拖着病怏怏的身子,艰难地跪将下来,冲着顺治深深叩首:“陛下皇太后,老臣来晚了。陛下与皇太后且宽心,但使老臣还在一天,便决计保着大清,保着皇上与宴太后。”图尔格目光转向错愕的豪格:“假如有人心怀不轨除非他先将老臣杀了!”咳嗽几声,图尔格一指身后的众人:“便是老臣死了,我两黄旗也绝不会答应有人谋朝篡位!”索尼与锡翰等纷纷跪下:“臣等在此立誓,愿保皇上与皇太后……………”两黄旗大臣们表忠心的话语,便有如锤子一般,生生地砸在豪格的心头。完了!他豪格的皇帝梦彻底的完了!上首边,站着的布木布泰已经lu出了有底气的微笑。只要有了两黄旗的支持,她还怕什么?还有什么好怕的?别说豪格了,就是鼎盛时期的两白旗都动不得她,动不得顺治分毫。 只是须臾之间,豪格已经面若死灰。没了两黄旗的支持,他豪格仅凭着正蓝旗能搅起多大的风浪?且不说代善与济尔哈朗还在一旁虎视眈眈。 也亏着两年前吃了个哑巴亏之后,豪格成长了许多。只是顿了顿,赶忙说道:“我豪格在此立誓,若有旁人谋朝篡位,我豪格第一个便将其撕成碎片!”说话间梆梆梆叩了三个响头,再起身神sè中满是决绝之sè! “别光说漂亮话,豪格,我且问你。搬倒了多尔衮之后,你待如何?”济尔哈朗死咬着不放。 “陛下尚幼,不可亲政。”豪格皱眉思索着道:“当仿旧历郑亲王与礼亲王共同辅政。” 听到这话,场中诸人没一个人相信。郑亲王与礼亲王辅政?合着你豪格白忙活了? 正这个光景,便听身后的鳌拜道:“不可!多尔衮乱政就在眼前,如何保证来日某人不乱政?依我看,当是郑亲王与礼亲王辅政,皇太后监政!”“正是如此。凭什么我两黄旗没了说话的权力?”乱糟糟之际,庄妃布木布泰终于开口了:“依着哀家当是礼亲王、郑亲王”她微笑着看向豪格:“与肃亲王共同辅政才是。至于哀家只是个苦命的女人,怎懂得军国大事?” “皇太后不可妄自菲薄!”“皇太后此言差矣。想太后将内廷打理得井井有条,便是治国也没什么难的。” “正是此理。 治国有奴才们忠心耿耿维护着,皇太后只需把把关便好。” 到了这个光景,不但是豪格觉察出了不对,便是代善与济尔哈朗也发现不对了。怎么事情突然就变了样子?貌似方才可是讨论着豪格日后当不当皇帝吧?怎么这会儿变成了皇太后监国? 济尔哈朗已经没了笑模样,只是犹疑地看着故作可怜相的布木布泰…这个méng古女人不简单啊!她究竟是怎么说服两黄旗这么多大臣的? 业已与世无争的代善沉默不语,只是低垂着脑袋一口一口地吧嗒着烟袋锅子。 场中跪立着的豪格心中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一股脑地涌上心头。事已至此,再难挽回!亏他豪格自作聪明,以为大局已定。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可以肯定的是,今儿他豪格若是口迸半个不字,只怕埋伏在殿外的两黄旗兵丁就得将他砍成肉泥。 庄妃布木布泰!好深的心机,好狠戾的手腕!事情必然是庄妃合纵连横手腕造成的,毋庸置疑这个méng古女人就是幕后推手。而执行者…他看了看慷慨ji昂的鳌拜,与yin沉着一张脸,眯着眼睛四处扫视的索尼。鳌拜?索尼?此二人可没这个能耐啊。 罢了,罢了! 事已至此还能如何?皇位?由得顺治那小孩子去当吧。当务之急是搬倒多尔衮,没了多尔衮的打压,他豪格便是当个太平王爷又如何? 殿内继续争执着,可争来争去已经不是争谁当皇帝了,庄妃监国,二王辅政已经是不争的事实。所争者,无非是他豪格到底有没有辅政的资格。瞧那架势,布木布泰这个méng古女人似乎打算吞了豪格的正蓝旗。 心丰哀叹,继而禀格猛地从腹中抽出进食用的解刀。 几乎是一瞬间,鳌拜一个箭步蹿过来,挡在了豪格的身前:“大胆!豪格,你要做什么?”豪格只是凄苦一笑,举起刀子,猛地朝着自己左右的小手指切去。 嗤的一声,小手指飞出去老远,飙出的血迹划着弧线洒了鳌拜满身满脸。 站起身,豪格猛地推开鳌拜,举着鲜血淋漓的手:“我豪格绝无称帝之心!” 庄妃顿时变了脸sè,关切地道:“肃亲王这是何苦?哀家何曾说过不信肃亲王?太医,快叫太医!转而冲着下头一众两鼻旗大臣斥道:“尔等可瞧见了?肃亲王忠心日月可表!岂是尔等可随意指摘的?” 索尼老于世故,见此赶忙冲着屹立殿内的豪格抱拳弯腰:“臣只是一心为大清,并不指摘肃亲王之意。若有冒犯处还请肃亲王原谅。 “请肃亲王谅解!” 豪格忍着疼痛站在那里,看也不看身后的两黄旗大比一眼。满盘皆输,他还能说什么? 上首的庄妃操弄权柄轻车熟路,将黄台吉那一套学了个全乎。说了一套废话,最终定下计:除掉多尔衮,她布木布泰帮着顺治把关,然后济尔哈朗、代善与豪格,三王辅政。 济尔哈朗本就是辅政,位置保持不变,自无不允。代善已经迟幕正红旗人才凋敝,得了辅政的好处简直就是喜从天降:而轮到庄妃…已经不是喜从天降,而是一飞冲天才能形容得了。至于豪格,反倒成了不是胜利者的胜利者。没有皇位,更没有如今多尔衮的地位,处处受钳制,也就比从前强上那么一点罢了。 利益分配既定,庄妃成了最大的赢家。济尔哈朗、代善与豪格分头准备。两黄旗调集兵丁将紫禁城团团围住,只待准备完便要对多尔衮对手。 众人都退了出去,庄妃布木布泰长出了一口气继而狂喜地抱住自己的儿子,眼睛里已经满是泪光。这一场赌命的博弈当中,她布木布泰母子……………,赢了! 乖巧的顺治感觉到母亲似乎在抽泣,轻轻拍打着母亲的后背,而后低声卖弄着问道:“皇额娘,儿臣方才表现的可还好?” 松开顺治,庄妃擦着眼泪,不停地点头:“福临长大了,懂事了…将来一定是个好皇帝。”顿了顿庄妃又说:“但要戒骄戒躁,好好跟着师傅修习,知道了吗?” 福临用力地点头:“儿臣定会好好跟着洪师傅学习的。” 爱怜地mo了mo福临的头,庄妃抬起头看着殿外漆黑一片的夜sè心中不由得慨叹姜还是老的辣啊又有谁知道,这一场戏剧xing的变化完全出自那个sè老头之手?大清得天下,简直就是侥天之幸。 原本是明臣的他论能力与手腕,整个大清无出其右者。若非明室内耗失德,大清又怎会占据这huāhuā江山?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们母子不但保住了xing命,还掌控了朝局! 有了两黄旗与汉臣的扶持,这大清再也没有能动她们母子二人的人! 旧e年7月口日凌晨。 夜幕之下,睿亲王府的大门前挑着两盏灯笼。微风吹拂之下,稍稍晃动着,只照亮了方圆十几步的地方。蛐蛐声时断时续,一片静谧。 渐渐的,一阵阵的脚步声与甲页的碰撞声由远及近。须臾之后,睿亲王府的左右猛地蹿出来两条火龙。大队大队的正蓝旗清兵,举着火把挑着灯笼,在官佐的低声呼喝下,小跑着朝睿亲王府围了过来。 “快点,再快点!”参领鄂莫克图挥舞着腰刀指挥着。没片刻的功夫,大队大队的正蓝旗人马业已将睿亲王府围了个严实。 “叫门!” “喳!”一声令下,几名清兵上前不停地砸着睿亲王府的大门。 许是外头的响动,早就惊动了王府内的人。不片刻的功夫,便有人在里头问:“子更半夜的,谁啊?” 鄂莫克图上前一步:“奉皇命,缉拿jiān贼多尔衮!速速开门,若有迟疑,则充做同谋!”“啊?”里头诧异一声,紧跟着嗤笑起来:“哪个猴儿崽子大半夜的跑睿亲王府来寻开心?不要脑袋了么?”小门欠开一条缝隙,里头探出半个脑袋,瞧见外头大队的兵马,妈呀一身又缩了回去。 鄂莫克图已经等不及了,一挥手:“给我砸开!”“喳!”十几名正蓝旗的清兵一拥而上,抱着撞木不停地撞击着大门。一下,两下那朱漆的大门在撞击之下摇摇yu坠,最终轰然倒塌。 早就等不及的正蓝旗一拥而上,顺着大门鱼贯而入。一路上见人便杀,逢人便砍。可睿亲王府实在太大了,足足闹腾了一个多时辰,将王府内的一干人等杀了个八九成,这才逐渐安静下来。 带兵的鄂莫克图终于从杀红眼的状态中清醒过来,赶忙吩咐下去,仔细捉拿多尔衮。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过去了,传回来的消息让鄂莫克图心凉了半截。多尔衮居然不在府中! 不但多尔衮不在,这一路上甚至都没遇到像样的抵抗。多尔衮的亲卫哪儿去了?大福晋哪儿去了?莫非走脱了消息,让多尔衮提前跑了? 正焦急的光景,一名戈什哈快步跑来,将一封信递给鄂莫克图:“佐领,你看”!。 442 满清定计 单层汉白玉石台基,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连廊面阔九间,进深五间。檐下上层单翘双昂七踩斗棋,下层单翘单昂五踩斗棋,饰金龙和玺彩画,三交六菱huā隔扇门窗。殿内明间、东西次间相通,明间前檐减去金柱,粱架结构为减柱造形。后檐两金柱间设屏,屏前设宝座,东西两梢间为暖阁,后檐设仙楼,殿内铺墁金砖。 刻下,乾清宫内人影林立。蓥金香炉里头冒着丝丝的青烟。一众满汉大臣,无不躬身垂首。老狐狸济尔哈朗眼珠子乱转,时不时地耳朵耸动:老农一般的代善只是愁眉苦脸,仿佛今年又歉收了一般,一口一口吧嗒着烟袋锅子:年轻的肃亲王豪格更是愁容满面。 宝座之上,还在幼年的福临努力板正着身子,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扭头看向母亲的冲动。在其身后不远,就拉着一袭珠帘。那珠帘之后端坐着大清国庄妃布木布泰。 若是换了往日,如此悖逆之举,便是满族大臣不张扬,那些汉臣也得跳将出来,讲一通“牝鸡司晨,此乃亡国之兆。云云。可今儿邪了门,刻下一众人等,丝毫就不在意小皇帝的背后多了一道珠帘。更不在意珠帘之后的女人等于间接登上了权力的巅峰。 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太监小唐子身上。 身子滚圆的小唐子展开一封奏折,蹙着眉头抑扬顿挫地念着:“睿亲王奏大清陛下折:臣自前岁无奈充任摄政王,自知资质愚钝兢兢业业,心怀惴惴。恐一招不慎,葬先帝遗留之大好基业。是以,凡事依先帝之规,遵先帝之遗命步步维艰。恰闯贼作祟,关宁三桂请降。此诚为千古不遇之良机也。臣力排众议引八旗精锐入关,廖战一片石,击闯贼如土鸡瓦狗耳。翌年,大军齐发,克潼关下山、 陕,逐闯贼于湖广。灭其本部于九江。臣以为,凡此之际,我大清已得天命!残明云云,灭之不过旦夕,此诚为臣之大错也……扬州一役,八旗精锐战损颇重,余者十不存一臣自知罪孽深重,难道国法家规严惩。奈何当此之际,实非内耗之时。扬州败则八旗损:八旗损,则méng古不稳:méng古不稳,汉臣离心,我大清危在旦夕也。且,中原腹地,连年征战,人丁稀少。田地荒芜。若无江南,则我大清被迫只得退出关外。大好基业,顷刻葬送。若我大清再陷内耗,则待来日明军重整旗鼓我大清再无还手之力。臣以为,大清若想得天下,则必以攻代守。江南有huā皮坐镇,食之无肉弃之有味,有如鸡肋,不如转攻湖广、四川。川路崎岖,易守难攻。然无huā皮帮手,张献忠之流如何是我大清对手?四川,天府之国!若得四川则大清无粮食之忧。 凡此,臣愿以罪孽之身,戴罪立功。愿领两白旗并尚可喜、耿仲明二部人马,转攻四川。望陛下为天下计为大清计,谅臣之苦衷体臣之拳拳。待来日班师回朝,多尔震甘愿领其罪责,以谢天下!罪臣多尔毅再拜。” 随着小唐子收声,整个乾清宫内顿时嗡的一声炸开了。交头接耳之声不绝于耳,倒吸冷气之声更是稀溜溜一片。话说昨夜之巨变,到了这会儿除非他是个白痴,早就知道了个中缘由。 两白旗大损,豪格抓住机遇,伙同两黄旗与正红旗,联合起来屠灭多尔毅…说白了就是一次政变。可让豪格没想到的是,他派出的精锐人马根本就没逮住多尔毅。王府里头除了太监、宫女,连个侧福晋都没有。多尔毅那厮见势不妙,当夜就跑了。 利用职权之便,写了条陈,大晚上的开了城门,一路直奔丰台。 而后领了不到二十个牛录的两白旗兵马,火急火燎的一路南下河南而去。瞧那意思,似乎是打算跟阿济格会师。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多尔毅这厮料定了会发生这事儿,还特意留书一封。那奏折当中,表功自满之意溢于言表,更是直戳豪格的篡位之举。通篇都是微言大义,论文采比之出师表差出去十万八千里,可读着这奏折,分明就是另一个忠心耿耿的诸葛亮。 多尔毅自我放逐,甘愿亲赴前线,征讨四川,这几乎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到了这会儿,豪格已经有些后悔了。早知如此……只要提早一个时辰,哪怕半个时辰发动,也不会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走脱了多尔毅,天知道日后会遇到多大的麻烦。 那牟致命的死对头,一旦再次趁势而起,就决计不会给他豪格半点活路。 与之相比,济尔哈朗与代善则只是若有所思,脑子里在想什么没人知道。也许这二位正在权衡着利弊得失,考虑着是不是继续坐山观虎头。倒是垂帘听政的庄妃布木布泰想得开多尔毅离开了中枢,那他还是多尔毅么?顶多不过是一个有能力、有反心的军阀罢了。就算两白旗没受损失,又怎能敌得过其他六旗统和起来的力量? 粮草、武备全都控制在朝廷手里,他多尔*翻不上天! 垂着的珠帘微微挑开一个缝隙,布木布泰探出半张脸,拢着手在嘴边,低声对着顺治说了几句。后者点头,提着童音问道:“众卿对此,可有个章程?” 话音落下,沉寂了片刻。豪格冲着身后使了个眼神,立刻有正蓝旗的大臣站出来:“皇上,臣以多尔毅操权误国,罪大恶极,以至扬州惨败。此为潜逃!若不加严惩,则如何明正典刑?” “此言差矣。”又有大臣站出来:“战阵之上,胜败乃兵家常事。我大清兵马非是败于明军之手,而是败于澳洲huā皮之手。兵书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而今知己不知彼,澳洲huā皮以逸待劳,火铳犀利,如何不败?此事非人力所及也。” “胡说八道,莫非你查布泰投了多尔毅?且不论扬州战役多尔毅何责,单论其他目下鄂莫克图已从睿亲王府搜出黄袍等物,可见多尔毅不臣之心久矣!” “正是!正白旗苏克萨哈检举多尔震谋朝篡位,意图不轨。如此大jiān大恶之徒,岂能放过?”“各位各位!万不可计较一时之得失,我朝初立,局势尚且不稳。方今之际,怎能徒自陷于内乱?此非亲者痛仇者快之蠢事?” “依我之见,多尔毅要打四川,便由着化去打。没兵没粮的,且看他多尔毅如何打四川。” “昏聩!八旗同气连枝,折损了两白旗,他日如何应对明军北上?” 只是顷刻之间,乾清宫里头已经吵吵成了一锅粥。三位大佬,代善、济尔哈朗与豪格闭口不言,由着自己的门人上蹿下跳的你争我夺。 站班的另一边,却是另外一番光景。一众汉臣一个个噤口不言。 这事儿怎么说?这是人家八旗内部的斗争,甭管谁输谁赢,参合进去都得惹一身腥。没准胜利者掉过头来还得清算自个。 这也就罢了,最为要命的是,大多数的汉臣都陷入了惶恐不安当中。所向无敌的八旗……居然败了!不但败了,还败了个彻底!二十二万大军余者不过七千。豫亲王多锋阵亡,贝勒尼堪阵亡长长的阵亡名单,一夜之间让北京城全城带孝。 他们这些汉臣,原本都是明朝的士大夫。闯军攻陷北京的时候,已经投降了一次。结果闯军被满清打跑了,他们又投降了一次。说白了这些人都是墙头草,见风使舵的好手。眼瞅着中原已定,自古以北伐南,无往不利:以南抗北,鲜有功成者。看起来这大清,已然是天命所归。既然如此,自当良禽择木而息。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发生这种事儿! 莫非自己又错了?得天命的不是什么李自成,也不是什么辫子军,依旧是那个芶延残喘的大明?否则怎么能解释这一切?大明朝陡然死灰复燃,还一举重挫满清? 看不懂啊,看不懂! 便是那些先前叫嚣着说服从前同僚的家伙,而今也成了鸵鸟,恨不得将脑袋插入砖石之中。这天下谁做主尚且是未知之数,此事怎能轻易表忠心?更多的人心里头已经藏了心眼,谋算着要不要来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 倒是宁完我、范文程之类的铁杆汉jiān,一个个愁眉不展,替自己的主子发愁。尤其是自称是范仲淹后人的范文程,这厮实在太清楚自己的现状了。铁杆汉jiān!若是大明死灰复燃,他范文程绝对会被抄家吴族!可事情到了现在实在没什么办法可想。 江南有澳洲huā皮坐镇,新败的满清决计不敢再打主意。而满清的现状范文程实在太清楚了没了江南膏腴之地,单单是中原这么多张嘴就得把满清给拖死! 而这个节骨眼上,又发生了内斗。豪格篡权,多尔毅出逃…一时间直让范文程愁苦的脸上的沟渠已经完全纠结在了一起。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 彷徨无措之际,他偶然间瞧见兵部尚书洪承畴这家伙正跟那儿闭目养神,脸上似乎有些怡然自得?嘶莫非这位又有主意了? 范文程的诧异之情,完全落入了有心人的眼里。眼瞅着乾清宫里头吵吵得不可开交,几方各执一词,珠帘之后的布木布泰干脆宣布,散朝!来日再议! 散了朝,洪承畴抱着胳膊闷头就走。没出去多远,便听得身后有人喊“洪大人慢走。,扭头一瞧,却见范文程小跑着追了过来。 “洪矢人”范文程左右看了看,见无人靠近,探过头低声道:“洪大人想来成竹在xiong?” “误?范大人和出此言?”洪承畴笑着道。 范文程干笑了两声,继续压低声音道:“某观洪大人垂首不语,分明是一副尽在掌握的架势,想来心中早就有了定计?” “范大人啊”洪承畴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说句不好听的,此率…乃是爱新觉罗家的家务事。与我等何干啊?” “额”范文程被洪承畴一句话问的没了词儿。多尔衮也好,阿济格也罢,都是姓爱新货罗的。说到底这是皇家的家务事。他们这些汉臣,甭管向着谁,到头来都落不得好。 半晌,范文程想到了一个绝佳的理由:“天家无si事,洪公怎可如此?” 洪承畴继续大笑,见范文程一副不得详情誓不罢休的架势,叹息一声道:“范大人观我大清……,………还有几年活头?” 一句话顿时将范文程震在了那里。还有几年活头这句话问得诛心!扬州惨败,注定了澳洲huā皮不撤退的情况下,满清根本就无力,也不敢南侵!一场不对等的扬州战役已经说明了一切。再打下去,只会败光满清的家底。 算上méng汉八旗,整个满清的人丁不过百万。便是十抽一,也不过十万之众。不用多了,便是来两次扬州战役,满清成年男丁就得死个精光。到时候别说退出关外了,恐怕自保都难。 白山黑水之间奉行着草原弱肉强食的规则。一旦满清变得任人宰割,那些méng古草原的部落又怎会放着到手的肥肉不吃? 满清无力南下,只消过上两三年,待南明肃清了内部,统合了整个南〖中〗国,再加上有澳洲人的帮忙,满清便再无南下的可能。 此消彼长之下,南明早晚都有反攻倒算的那一天。而整个北〖中〗国因为长期战乱,导致人丁稀薄,农田荒芜。没个十年二十年的,根本就别想恢复生产。再者说了,便是明朝时期,没有小冰河的影响,可北方依旧要依靠江南的税赋与粮食。税赋也就罢了,没了粮食当初打完了假李自成,满清内部分歧严重。有的主张见好就收,如同往常一般抢一票就走:有的则坚持黄台吉的遗命,以北京为都城建立政权但也就仅仅与此了。多数的人都从没想过要占领整个大明!以一百万人口统治百倍的大明这不是开玩笑么? 二百多年前méng古人的例子就摆在眼前。méng古人鼎盛时期人丁可要比八旗多多了,结果怎么样?不过百年,便被朱元璋赶出了中原,一路跑到漠北。 谁也没有想到,多尔衮居然独断朝纲,刚刚打完李自成,就将兵锋对准了依旧庞大的南明。事实上这不是多尔毅如何疯狂,而是多尔毅发现,要是没有江南,满清得到的不但是飞地,而且还背负上了一个巨大的包袱。 茶叶,粮食,盐丝绸等等等等,一切都产自江南。没了这些东西,尤其是没了粮食,茶叶与食盐,整个满清就得崩溃! 〖真〗实的历史上,正是靠着多尔毅的疯狂,满清这才奠定了入主中原之势。从而奴役这片土地将近三百年。 而现在,一场扬州之战,彻底颠覆了历史! 趁着范文程无语,洪承畴又嘟囔了一句:“没了江南要是再没了四川,那我大清……呵呵。” 四川!古语有之,天府之国!要粮食有粮食,还有食盐与蜀锦,明末之际,绝对是除了江南之外的最大乐土当然,要是张献忠没有入川的话那就更是乐土了。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得了四川,满清绝对解了眼眉之急。 换句话说,此时的满清生产能力低下,缺乏自身造血能力。其经济模式就有如后世的小胡子一般,根本就停不下战争的脚步,只能不停地攻城略地。 刻下既然得不到江南,那四川就变成了重中之重。 回味了片刻,范文程倒吸一口冷气:“洪大人你……” 正这个光景,便听得二人身后老远飘过来一个声音:“洪大人洪大人”太监小唐子扭动着圆滚的身躯跑了过来,喘着粗气,谄媚地笑着:“洪大人慢走,皇太后有请。” 洪承畴冲着发愣的范文程拱拱手:“范大人,先走一步!”说罢转身跟着小唐子就往回走。只留下范文程一个人愣在那儿若有所思。 慈宁宫。 洪承畴侃侃而谈:“睿亲王虽有大军在手,然粮草军饷皆无,必受朝廷之钳制。如此,任由两白旗攻略四川,则于朝廷有益无害也。” 布木布泰蹙了蹙眉头:“若多尔毅得了四川,不听朝廷号令” “皇太后莫忘了尚可喜与耿仲明此二人可是分得清轻重的。” 分得清轻重这是往好听了说。说不好听点,无非就是墙头草随风倒。多尔毅实力不济,此二人怎会跟着其一条路走到黑?只怕朝廷平叛大军一到,此二人就得起来造反。 想到这儿,布木布泰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洪承畴的主意。继而猛地提声发问:“洪大人你可是早就算计妥当了?” 洪承畴微微躬身:“回皇太后睿亲王便是听了洪某的劝告,这才连夜走脱。 ”1!。 443 补充条款 1645年7月22日。南京,澳洲大使馆。 “那么……你是认真的?”邵北盯着肖白图,希图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一些蛛丝马迹来。但让邵北失望的是,肖白图一脸的认真。 “这事儿没商量,哥儿几个到时候一定要来喝喜酒。”肖总语重心长地说着。时间已经进入七月下旬,整个海岛的无线电通讯网络业已完工。配属了一台一百二十马力的蒸汽机,靠着烧木头和少量补给的煤炭,带动一台小型发电机,实现中继站的正常运转。 外交部副部长韩旭特意跑了一趟巴达维亚,跟荷兰盟友足足商榷了一个礼拜,总算拿到了在鸡笼建设中继站的权力……要说这事儿还ting让人上火的,不少ji进的小伙子当时就炸了!我们在〖中〗国的固有土地上修建发射塔,还他妈的需要荷兰人同意?有没有搞错! 海军的几个小伙子,喝了点玉米酒,头脑一热发起了联名上书,要求发起对荷兰的战争……至不济也是进行政治施压,从而把台湾收入囊中。结果被老吴等人一通的教育这年头的台湾说白了就是一片不毛之地!除了一些原住民,移民而来的汉族少之又少。且台湾多山,平原并不多,加上气候等因素,开发这片土地的成本着实不低。 而穿越众到现在也只开发了澳洲一隅而且是相对恶劣的西北部。真正富庶的西南、东南连去都没去过,就更别说移民了。 在这种情况下分心去开发台湾,这显然有些舍本逐末。而且邵北的计划可是通过了! 按照邵北这家伙的yin险计划,是逼迫荷兰成为整个欧洲的公敌…… 现在这情况也差不多了。荷兰的贸易总额占据了欧洲总和的一半还强。从东方船运过来的丝绸、茶叶、瓷器以及香料,让荷兰人富得流油。同样也让整个欧洲看着直流口水。 扬州战役之前澳洲的军舰已经挑起了事端。击沉了一艘英国船,故意放跑了一艘。六月中旬的时候英国佬果然来报复了。四艘英国船趁着天黑驶入了马六甲海峡,炮击了还在建设中的要塞。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口门阿姆斯特朗炮打得英国佬抱头鼠窜。 吃了一惊的荷兰人暴怒之下,派出了搜索舰队,最终以沉没一艘的代价击沉对方两艘,重创一艘。并且将所有的俘虏都吊死在了码头。目前看来邵北的计划…进展的超乎寻常的顺利。按照现在这样的势头,只怕英国佬一旦结束内斗,就得将矛头对准欧洲公敌荷兰人。 军火公司的股东们一个个摩拳擦掌,一方面说服国会批准对荷军售方案,一方面加紧扩大产能。就打算趁着欧洲乱战大发一笔了。 是以,在这种情况下去找荷兰人的麻烦,实在是不明智。不但不能找麻烦,还要进行适当的扶持。政治上的、军事上的、贸易上的。 荷兰的地理位置决定了,这个国家不可能成为一个超级大国。但绝对可以成为一个好的搅屎棍。 海军的小伙子们平息下来。倒是外交部副部长韩旭这家伙颇有些大国外交官的架势。又是威逼利you又是软磨硬泡的,愣是用出售十门阿姆斯特朗炮换来了大半个鸡笼! 那么老大的地方,还包含了媒矿区,绝对可以成为澳洲控制大陆与〖日〗本的跳板。海军方面迫不及待地划出了一个区域,要建造港口。并且正在考虑进行招标澳洲的科技水准日新月异。周比利那厮最近刚刚完工了一台五百马力的原型机,测试情况略有瑕疵。保守预计, 到年底或者明年初,五百马力的蒸汽机就可以定型。这么大的动力,已经足以建造完全蒸汽动力的船舶了。 游启与林有德等两家造船厂已经跃跃yu试,着手于设计新型战舰与民用舰艇话说这俩家伙已经成了死对头。 尤其是在双方都垂涎海军巨额订单的情况下,相互攻汗,互相拆台已经成了常态……总而言之,鸡笼谈了下来。 然后常师德立刻派出人手在鸡笼建立子临时中继站。所以现在……………,白天的时候信号不好,晚上完全可以实现南京与中南之间的无线电即时通讯。 正是拜这一情况所赐,肖总迫不及待地朝中南发了一封电报,征求自己的头号老婆关于肖总娶二房的意见。那段时间肖总见天往中南发电报,然后发报员见天把肖夫人的电报送到肖总的面前。如果将速度放快,你会发现肖总就如同会变脸一般。愁眉不展、若有所思、哀怨、 惋惜、木然乃至到最后的惊喜。这几天经历了几乎所有人类的情感。然后事情终于搞定了据说肖总为此在程洋的律师事务所立了一份公证将自己的大儿子………也是唯一一个儿子,定为法定第一顺位继承人。觉着下半辈子乃至儿子一辈子有了保障的肖夫人,这才略为不满地点头答应。 肖夫人是个明朝女人,哪怕再泼辣哪怕在澳洲待了这么长时间,接受了穿越众女xing那么久的熏陶骨子里肖夫人还是以夫为天。男人嘛,哪个不三妻四妻的。窝囊废一辈子就一个老婆,还有很多窝囊废一辈子打光棍呢。问题是她肖夫人敢嫁么? 一心一意的不是没有,可太过凤毛麟角了。而且只要想想自己是怎么变成肖夫人的,也就想开了以肖白图这厮处处留情的德行,不沾huā惹草除非是将这厮变成太监~但某些人怀疑,即便肖总这厮成了太监,也是个huā太监! 比如邵北现在就是这么想的。就在几分钟前肖白图居然告诉他,现在就准备办婚礼。是的,现在!不是在中南,而是在南京一肖总表示要举办一场典型的明朝婚礼。风风光光将寇白门娶回家。为此,这厮甚至在南京城里头买了座不大不小的宅子。 瞧着肖白图认真的样子邵北吐出口气,摊了摊手:“好吧我该怎么说?祝你幸福?” “咦?”邵北的反应很让肖总吃惊。按照邵北一贯的作风,肯定免不了冷嘲热讽几句。今天这是怎么了?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长时间的相处,让邵北在肖总没说话之前就猜到了对方在想什么,然后他抢在对方张口之前说:“我可不是救世主,我只拯救有救的家伙。而你很显然属于那种无药可解的典型我实在想不出浪费口水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哈哈”一直在旁边听着的章维立刻爆笑起来。 “你太刻薄了。”肖总抱怨地挥了挥手:“你永远不懂什么是爱情。” “爱情……恩,眼与眼的对视,体液与体液的交换……如果你说的是这种,我还真不懂。” 精彩的二连击,顿时连肖总都跟着笑了起来。 拍了拍邵北的肩膀:“总之,要来喝喜酒。” “放心,我会去的,想躲都躲不开话说你选的是哪一天?” “26号。” “26?”邵北皱了皱眉头,总觉得这一日期听着耳熟。半晌之后他想了起来:“好像周毅那帮家伙也是26号到吧?”肖总这厮绝对是算准了,打算收礼金来着。 肖总顿时大笑起来:“赶巧赶巧了。” 时间距离扬州战役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第一批的补给舰队,总计二十三艘各式船舶抵达了瓜洲。径直将两万只步枪、相关的弹药以及陆军的补给全部运抵。保守估计,最少可以维持陆军四个月的消耗。 这还是在当地不进行任何采购的情况下。 照理来说,少了澳洲军的采购,整个江南的粮价应该有所下降才对。可事实上根本就不是这样! 补给运抵的头几天,粮价从二两五跌到了二两三,最低的时候二两二,继而猛地抬头,仿佛做了火箭一般节节蹿升,到子现在已经攀升到了三两。 连带着相关的粮食制品乃至民用品都是跟着一路暴涨。整个江南地区哀鸿遍野,怨声载道。不但是老百姓吃不起粮食,就连普通的小 官小吏每日都只能喝粥度日。 面对着这一棘手的情况,马士英领衔的南明政府根本就无力应对。 逼急了的马士英前一阵倒是发了狠,派出锦衣卫大肆锁拿。可雷声大雨点小,抓的不是马仔就是没有背景势力的小商小贩。与整体局势根本就毫无稗益。 背后有势力的,前脚进了锦衣卫,没等提审呢,后脚就有人递条子过来说项。那些幕后人物一个个都是跺一脚让南京抖一抖的人物真惹急了可是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锦衣卫指挥使马吉翔干脆就常驻在了马士英的府邸,见天的请示哪个该抓,哪个该放。瞧着一连串的名单所对应着的幕后黑手,马士英气得直瞪眼。摔杯子踢凳子嘶吼了一通,临了老马挥挥手放了吧。 不放的话事情只会越来越大。 拜长期的弊政所赐,南明沿袭了明末的诡异状况。士绅一个个富得流油,可国库里却能饿死老鼠。而士绅又是南明统治的基础,谁都不敢轻易下手。这就造成了一个死循环,除非有逆天的本事或者有外力支持,否则根本就别想在这片土地上进行改良。 万般无奈的马士英,一边听之任之,一边把主意打在了澳洲人的头上…邵北曾经对老马说过,澳洲可以在一个月内调集到足够的粮食,足以将粮价打压下去,甚至打压到现在价格的一半。 澳洲本土基本能做到自给自足,而吕宋,那一整块的大平原,极其适合耕种。土地肥沃得冒油,甚至都不需要精细耕种,就会得到令人满意的产量。加上种植过程中引入了澳洲的农庄管理、技术等手段,尤其是采用了化肥上半年吕宋的粮食产量足足上升了百分之四十! 别看吕宋面积不大,可产的粮食一点都不比江南地区少多少。而且吕宋人口不多,粮食需求量很低,大批的粮食出口完全没问题。 唯一的难题就是运力……但只要邵北说服国会,澳航的运输舰队绝对可以在一个月内将大批的粮食倾泻在松江口岸。继而引发粮食的崩盘。 关于这点不论是邵北的妻子荆华,还是申晨与史文博他们都一致认为只需要少量的投入,就会引发高位粮解的崩盘。连锁引发的雪崩效应,足以让那些囤积粮食的狗大户吐血。 此前马士英还在犹疑着,老马始终担心谷贱伤农,会让大明税赋的主力军一自耕农大批的破产。从而变成流民引发新一轮的危机。但现在老马已经顾虑不了那么多了。瞧瞧现在的粮价!恐怕不用多久,居住在城市里的百姓就得破产。过不下去的老百姓同样会起来造反。左右都是一场动乱。他老马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横竖都躲不过,干脆来个鱼死网破! 为了将粮价打压下去,也为了那笔天文数字的巨额贷款,老马摒弃了原本的原则,转而每天开始督促着谈判的进行。 接连的施压之下,老顽固王铎只得一次又一次的妥协。 于是乎这场马拉松一般的谈判开始真正的步入正轨,一条跟着一条的条约得以通过。 按照已经通过的条约,松江嘉定以东设立上海特别开发区简称上海特区。在开发区能实行明澳共同管理工商业实行自治,且开发区具有免税区,保税区等等特征。组建共同法庭,设立海事法、合同法用以约束双方之间的正常贸易。 紧跟着澳洲取得了华东三省的外贸权。然后通过了组建直接隶属于海关的缉si舰队的决议……这一条直接将矛头对准了郑家。有了这条,就意味着以后郑家别想通过收保护费攫取银子了。这等于是直接卡住了郑家的脖子。 缉si舰队的船型,初步预定是澳洲淘汰下来的轻型飞剪与技术渐渐完善的炮艇。上头装配着的速射炮与*啡磨,足以让郑家胆寒。 再然后大明对澳洲开放了福州、合浦两地。澳洲将会在两地设立海关。福州不说了,在那地方设立海关就是奔着郑家去的。而地处广西的合浦,那地方可是有着天然的良港。当然,那地方在现代更有名用某业内的话讲叫“全国看广西,广西看南北”南,说的是南宁:北,则说的是北海。 没错,合浦的南端便是后世以传销著称的北海。有感于江南地区不可能再受到满清威胁,澳洲已经将目光看向了更深的内陆。 接下来澳洲又取得了沪宁,沪杭,翰粤,翰宁铁路的修筑权以及沿途各矿山的开采权。这条多少有些好高鹜远,要知道现在澳洲的铁路还没修完呢,哪来的精力在大明修筑铁路?包括哪些矿点,也许放在大陆算得上是富矿可跟澳洲一比,简直就是儿戏。 当然好高鹜远也可以理解为眼看未来。但这一条里头总是有些十分重要的,比如取得了福建的鸦矿开采权。澳洲矿产丰富,唯独鸦矿、稀有金属与石油奇缺。稀有金属现在还用不上,而鸦矿……做灯丝的可是鸦丝,现在澳洲正在将其产业化,正是急需鸦矿的时候。 林林种种的一大堆补充条约,在王铎这倔老头有气无力的抵抗之下,一条条的得以通过。而现在,谈判卡住了。 卡在南明总数将近两千四百万两白银的贷款利息上,卡在大明每年必须向澳洲派出一定数量的留学生上,卡在澳洲派过来的国事顾问上。 女银行家荆华一向是利益动物,对明贷款的利益自然是有多高抬多高。老头子王铎头一天答应的好好的,可回头找了账房一算,按照荆华开出的利息,三十年之后大明得还出去两倍于贷款数额的还款。 这简直就是抢劫! 这也就罢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谁让大明有求于人呢?可澳洲人居然还勒令大明每年定期派出公派留学生前往澳洲学习先进的理念与技术天可怜见,在王铎看来澳洲就是一帮蛮夷!一帮只会奇yin技巧,丝毫不懂圣人之学,微言大义,只讲究利益的化外蛮夷! 澳洲人是前宋后裔又怎么样?有道是夷入华夏则为华夏,华夏入夷则为夷。澳洲人脱离了中原几百年,早就成了海外蛮夷。让大明的读书种子去澳洲学习?这简直就是有辱斯文! 最后一条更可气!澳洲人居然要把触手伸向大明的朝廷! 什么狗屁的国事顾问?什么绕口的变革指导?不就是一群师爷么? 澳洲人不就是用这种方式,希图来操控大明的朝局么? 此举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王铎,打死也不能答应! 是以前头王铎无师自通地学会了退席,干晾了邵北一天。并且托人少了句话:“想通过如此苛刻之条文,除非先砍了老夫!” 还站在肖白图面前的邵北皱着眉头想起了前日的谈判,还没等发表什么〖言〗论呢,就瞧见粱二乐颠颠地跑了进来。 “邵先生,好消息!” “王铎死了?”邵北惊奇地问。 “额王大学生尚且健在,面且正在厅外等候。” 邵北习惯xing地笑了起来。看起来这场马拉松谈判也是时候终结了。!。 444 肖总的明朝盛大婚礼(上) 1645年7月26日,晨。 小伙子沈浩宇焦急地站在码头上,翘着脚朝着东边的江面观望着。那艘升满白帆的大帆船,便好似蜗牛一般,看起来跟几分钟前相比,一动也没动过。 在沈浩宇身旁,新晋的大明驻澳洲大使高梦箕垂头搭脑,苦着脸戳在那儿愣神。谈判最终还是达成了……倔老头王铎一向清名不错,可倒霉催的是有个败家儿子。那天上午的朝会上,马士英直接参了王铎一本‘纵子逞凶’,这事儿要是查实了王铎的宝贝儿子最差也得发配海南岛。 这年头的海南可不比后世,那地方简直就是不毛之地。环境恶劣,满是瘴气,最要命的是岛上多的是生黎。一个不好,就得交代在那儿。 别看王铎这家伙在外头一副大丈夫做派,可这人有个致命的弱点……怕老婆。唯一的儿子向来都是夫人的宝贝疙瘩,一听要发配海南岛,王铎的老婆当即就炸了。没出俩时辰,王铎这家伙就颠颠地跑去了澳洲大使馆。人家王铎可是明白人……这个时候翻出旧账来,不就是逼着他王铎尽快落实条约么? 王铎点头,钱谦益现在就是马士英的狗tui子,高梦箕根本就说不上话,于是乎条约就此达成。总数超过两千万两白银的贷款,以及两年内提供总数六万支步枪、六百门拿破仑火炮、一万枚哈尔火箭。零零碎碎的加起来,等于澳洲只需要提供四百万两白银的贷款,剩下的全部用武器弹药支付。 这一笔大订单,足以让军工以及澳洲相关的行业忙活上好一段的时间了。补充条约达成,高梦箕留在大明的日子也就屈指可数了。这家伙早就被内定为了首任驻澳大使。刻下高梦箕只要一想到此去万里,心中惴惴之余,那个郁闷劲就别提了。虽然没有王铎那么偏ji,可高梦箕也同样将澳洲归为了海外蛮夷一类。 与焦急的沈浩宇恰恰相反,时而抬头瞄上一眼,发现那艘大帆船距离又近了,高梦箕心里头抱怨着这船开得怎么这么快? 恩,沈浩宇与高梦箕截然相反的反应,恰好印证了相对论……但这是次要的,重要的是,甭管俩人怎么想的,大帆船以6节的航速,半个钟头之后停靠在了南京的码头。 舢板刚放下,一个穿着恤的小伙子三两步就蹿了下来。而后摊开双臂,闭着眼睛仰着脑袋深深的吸了口气,继而陶醉地说:“闻到了么?这就是大明的空气。哈,大明,我来了!” 再睁开眼睛,便见小胖墩沈浩宇已经冲了过来。一个熊抱,将小伙子撞了个趔趄。 “我去,沈浩宇,几个月没见你小子又胖了。” 沈浩宇恼怒地一皱眉:“滚蛋!我说周毅,人呢?其他人呢?” “都跟船上待着呢……” 没等周毅话说完,沈浩宇已经蹿上了船。继而便是一通的喊叫:“大家伙别磨蹭了,赶紧的。再晚一会儿就赶不上肖总的婚礼了。” 刚喊了几嗓子,但听得一阵高跟鞋声之后,莺莺燕燕的几个姑娘站在了面前。俊秀的小姑娘刘阳,穿着七分ku与一件真丝的小衫,俏生生站在沈浩宇面前,戏谑地说:“哟,胖堆儿,来大明这几个月伙食不错啊?” 刘阳的旁边,李怡婷挽着刘阳的胳膊,留着大卷的长发,鼻梁上卡着墨镜。特意将墨镜退下来,上下打量了沈浩宇好半晌:“目测快出栏了。” “哈哈……”顿时莺莺燕燕的笑做一团。 沈浩宇憋红了脸,颇有些敢怒不敢言地嘟囔着:“你们怎么来了……” 二十三岁的刘阳至今还是单身。这妹子从前是某地的三流大学在校生,主修服装设计。一直梦想着有朝一日创立一个属于自己的不逊于香奈儿的品牌……有句话说得好,心比天高命比纸薄……额,应该说这丫头的天赋实在是……不敢恭维。 如果按照正常的诡异,这丫头毕业之后能不能找到工作都是两说。结果旅游的时候,莫名其妙地就穿越了。头两年的功夫,这丫头一直处于无所事事的状态。或者是给人当个不称职的秘书,或者干脆什么都不干。到了今天,澳洲一切都步入正轨了。刘阳一发狠干脆注册了自己的服装品牌,从移民里头甄选了不少有些服装设计天赋的小姑娘,传帮带的,现在刘阳品牌的服装已经远销到了马尼拉……恩,她那牌子起的名字就叫香奈儿。 二十五岁的李怡婷早已名花有主。这丫头可是华威大学财会专业的硕士,并且有一年左右的毕马威工作经验。此前一直跟着申晨忙前忙后的。 这俩姑娘的工作xing质看似没什么交集,可实际上俩人都是长江实业的董事。什么?什么是长江实业?这个说起来有些复杂……概括起来,大概就是以周毅那小子为发起人的,一帮子想要建立明朝上海滩的无聊穿越客组成的敛财集团。 要是按照惯例,她们这些董事主需要出钱,然后每年审核财政报表,偶尔发表一下反对意见就可以了,根本就没必要来大明。可话说回来……人谁没有好奇心啊? 以前是没那条件。澳洲草创,内部与外部都不安全。邵北与肖白图等人,四处奔bo的,说不好听点完全就是玩命的勾当。如今不同了,马尼拉战役之后,又组建了四国同盟,整个东南亚就没有不开眼的敢动弹澳洲人一根毫毛;此番扬州战役之后,澳洲的名声迅速蹿升。南明的百姓一提澳洲人,各种羡慕嫉妒恨之后,甭管是不屑还是仰慕,心里都有个共识,那就是澳洲人不好惹。 是以,这种外部条件情况下,穿越众来一次组团南明半年游之类的,安全系数极高。女生嘛,好奇心总是比较强。比如刘阳这姑娘就想见见历史名人,瞻仰一下天朝上国的气度;李怡婷虽然将更多的心思放在考察市场上,但心理也未尝没有好奇的心思。 二女待在中南早就闷到发慌,随即一拍即合,干脆组团来了大明。 他们这艘船两天前就抵达了松江,整个舰队停下来,将运载的物资卸下。紧跟着一帮子穿越众就接到了来自南京的电报,随即火急火燎地上船出发,直奔南京而来。 肖总……再次举行婚礼,于公于si都得到场。且不说同为穿越众的情谊,单单是一场的明朝婚礼就足以将所有人的胃口吊起来了。 俩姑娘正跟这儿调笑着沈浩宇,她们身后闪出个中等个子偏瘦的家伙,操着一口台普说:“有没有搞错,婚礼婚礼,不都是黄昏举行的么?这才早晨,婚礼个头啊。” 说话的是张铭盛,台籍人士。此前一直隐藏的很深,生怕因为自己的身份遭到大家伙的排挤。也是澳洲建国之后,老张这才长出了口气,慢慢的把自己的身份吐lu了出来。不过话说回来,老张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一帮子人在一起,总会有排挤打压。你某一点跟人家不一样,就会成为被排挤的理由。 沈浩宇笑了:“这你得问肖总去……那家伙sāo包,非得要跨马游街。现在出发,下午吉时到秦淮河就不错了。” 说话间,更多的穿越众从船舱里冒了出来。有的挎着包,有的脖子上挂着数码相机,小伙子戴着鸭舌帽,姑娘们戴着大墨镜,看着跟组团旅游的没什么区别。 一帮子人乱哄哄的下了船,在沈浩宇的引荐下草草地跟前来接待的高梦箕打了个招呼,坐上马车朝着城里就赶。 火急火燎的到了大使馆,一帮子穿越众瞧着沐猴而冠的肖总当即就乐了。 黑sè的乌纱帽,大红的状元袍,皂靴白ku,坐在一匹纯白的高头大马之上,别说,肖总还真有那么点新郎官的架势。 这边一帮子穿越众围着肖白图问长问短……男人嘛,总会有男人的话题。比如肖总这厮是怎么处处留情,然后又奉子成婚的。这没什么稀奇的,想当初一号肖夫人不就是这么来的么?更让大家伙好奇的是,肖总的新夫人寇白门是不是如传说中一般的美艳惊人。 男人嘛,来到这个时代,除了邵北那个利益动物,谁还没个秦淮八艳情结? 而姑娘们则叽叽喳喳问东问西,一会儿挤过来比划个v字跟肖总合影留念,一会儿扯着肖总的衣服研究。事儿发现来客当中有明朝帅哥出现,姑娘们更是会低语几声,继而爆发出一阵哄笑。 她们觉着自己ting正常的,可在明朝同胞眼里,这简直就成了有辱斯文的典型! 短袖小衫外加七分ku,或者就是连衣裙,总会lu出的胳膊大tui,以及大片的xiong腔……有时候还会若隐若现地lu出一条‘事业线’来。明朝同胞们,年轻的干脆就看直了眼,年长的道学先生边看边跺脚。有辱斯文,不守fu道! 澳洲男的就够离谱了,这些澳洲女的更离谱!ro!。 444 肖总的明朝盛大婚礼(中) 吉时已到,乌纱帽状元袍的肖总跨上高头大马,任由小厮牵着,出了宅子就开始游街。过了胡同口,转到大街上,两侧每隔几米便站着一名明军。 挎着篮子卖水果的小贩,与被迫躲在一边的路人嘀嘀咕咕说个不休。这个说可能是哪位朝廷上的大人物要出行了,那个说这排场肯定是皇上出城。各执一词的争执不休。 结果看到大队人马,听着喜庆的音乐,瞧着长长的队伍,眼睛都直了。这不是迎亲么?莫非是哪位大人的公子娶亲? 南京城这地方可是六朝古都,早就有了京城应有的底蕴。就如同所有的都城一样,南京城这地方水深着呢。那可真是当官儿的满地走,人多一挤踩着的脚都可能是七品以上的官儿。寻常人家娶亲都不敢张扬,一个是摆不起那个排场,另一个则是生怕过于铺张引来黑手。甭说一般的富贵人家了,就是达官贵人娶亲也得低调再低调。瞧瞧现在这场面……黄土铺地,净水泼街,街道两旁还站着兵丁……怕是皇帝出行也就这个意思了吧? 有好奇的已经开始猜了,冲着骑在高头大马上的肖白图指指点点……这厮到底是谁儿子?要不就是谁孙子?而且可以肯定,这厮的家长一准是马党人物,否则怎么敢摆这么大的排场? 众说纷纭之中,有明军看不过去了。转过头一瞪眼:“别瞎说!这位可是澳洲肖大爷,岂是尔等随意指摘的?” 听了明军的话,一众看热闹的齐齐缩脖子。我的妈呀,这位可不是谁儿子、孙子,而是马士英的干爹!难怪有如此排场! 一场扬州战役,让南京城的百姓总算认识了什么是澳洲人。两万打二十二万,不但胜了,还全歼了清军。逃回去的不过七千来号,就连主帅多铎都挂在这儿了……这帮澳洲人简直就是凶神恶煞! 武毅军厉害不厉害?生生挡住阿济格二十万大军数日,可那武毅军若非用了澳洲人的火铳,怎么可能挡得住阿济格? 大家伙之所以将武毅军捧上天,绝口不提澳洲军,那完全就是敝帚自珍的心理在作祟。本心来讲谁也不是傻子,分得清此战到底谁出力最大。说到底,还是托了澳洲人的福,南京才守住。正是因此,朝廷现在无比重视与澳洲的邦交,马士英恨不得把澳洲当成干爹,东林党则苦于没法让澳洲干爹认自己这个干儿子。 刻下刚刚达成条约,虽然毁誉参半,可那几万只火铳是实实在在的,两千万两的白银是实实在在的。有了火铳有了银子,大明重整旗鼓,何愁收复故土? 仔细想想,肖白图这位南京百姓心里头的花皮二号人物的婚礼,就算肖白图自己想低调也不行。一帮子南明大臣正等着捧臭脚呢,逮住这个机会,还不得可劲的造势? 当然,总有些仇富的家伙。瞧着肖总的排场,拧着眉头冷嘲热讽的。甭管这厮是出于忧国忧民的爱国热忱,还是单纯的羡慕嫉妒恨,说完话总会有应天府的衙役冷着脸过来。呵斥几句,哗啦啦将链子往脖子上一套,直接安个破坏明澳邦交的罪名。 无权无势的,那就算你倒霉,老老实实站枷号吧;有背景的?应天府尹这会儿可是马士英的狗tui子,脸拉得比紫金山还长,黑着一张堪比包拯的脸,软硬不吃,一句话,拿银子来赎人! 粮食危机加上财政赤字,着急上火的马士英现在就是一门心思的弄银子。老马也想开了,大明现在的问题归结起来就是钱的问题。有了钱,就有了军队;有了军队不但能自保,还能收复故土;收复了故土,那些流民不就可以安置了嘛?什么土地兼并之类的,完全没必要理会。老马一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没有张居正那能耐……再说了,张居正那种大能又如何?死后还不是人死政熄,临了还不得好? 他马士英现在唯一想的就是如何保住如今的大好局面。 转眼间迎亲的队伍走了过来,前头锣鼓喧天,唢呐悦耳。后头跟着一队婢女,提着篮子,或者朝天上,或者朝两侧撒铜钱。也就亏着有明军拦着,否则只怕两侧的百姓早就一拥而上,哄抢银钱啦。 再往后,便是新郎官肖总本人。紧跟着是长长的抬着彩礼的队伍。有细心的一数,好家伙,整整四十八抬!照理来说寇白门这种二婚的,而且之前还是名妓,当不得这份彩礼吧? 一帮人咋舌之余,有人嗤笑一声:“澳洲人……可从来就不守规矩啊。”这话说出口,周遭人等一阵的沉默。是啊,澳洲人从来就不守规矩! 庞大的迎亲队伍,前头已经转弯了,队尾还留在一条街外。绕着南京城,从上空俯视下去,就如同贪吃蛇的手机游戏一般,越来越长,越来越臃肿。队伍之后,拥堵着跟了一帮子看热闹的明朝百姓。当然,这帮子百姓更大的乐趣在于捡铜钱。 乱哄哄的,一拥而上,好不容易抢到手一mo,感觉重量不太对……怎么这么沉呢?松开手一瞧,哪儿是什么铜钱啊,分明是一块铜圆! 正面印着一支奇怪的动物,上头的字迹写着‘一圆’‘澳洲储备银行放行’,后面则是各种繁复的花纹,边角还写着一连串的阿拉伯数字……这是什么钱?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花出去,但大家伙的热情一点都不减。再怎么说也是铜的,实在不行回炉重铸,一样花出去。 一路走一路行,绕着南京城一圈儿,而后出了城门,直奔秦淮河而去……没办法,寇家早就破败了。而今寇白门只能栖身于秦淮河。 直到傍晚时分,这才到了新娘子家门口。 三进的宅子门口,早就摆了几案,上头布了茶。这茶又名三道茶,一苦,二甜,三回味。起哄声中,肖总呲牙咧嘴地品了三道茶,在一帮子帮手的簇拥下就要进去抢新娘子。可生生被一帮子秦淮佳丽给挡住了。婢女柔柔带头讨了喜钱,紧跟着又要了一面镜子。 迈着小碎步,神神叨叨地挑开花轿,用镜子四下照了好一通。而后又往花轿里头挂了一小串爆竹,拿香头点燃,噼噼啪啪响个不休。 这也有个说法,据说是可以赶走轿子内躲避的妖魔鬼怪。 这一通或是讨吉利或是有些mi信的仪式完事儿,新娘子这才千呼万唤始出来。大红的嫁衣,凤冠霞帔,头上罩着红盖头,脚上踏着红丝履,任由喜娘搀扶着进了花轿。 大串大串的爆竹燃响,细碎的红纸屑漫天翻飞,硝烟弥漫当中迎了新娘子,迎亲队伍开始回返。肖总一身龙凤状元袍,xiong前挎着大红花,到了这会儿只剩下傻笑的份儿。只是一个劲地抱拳,冲着左右围观的路人拱手。 几个穿越众的小姑娘,撺掇着几个小伙子,干脆将一辆马车开在了最前头。沈浩宇这倒霉蛋哆哆嗦嗦地坐在了彻底,手持dv,脸sè苍白着记录着这场别看生面的明朝婚礼。 几个姑娘家已经满眼都是小星星……帅……酷……有底蕴之声不绝于耳。刘阳那丫头抓紧同伴的手,嚷嚷着她也要办一场明朝婚礼。转念一想,小姑娘又改口了。说是头一天穿婚纱,翌日穿凤冠霞帔…… 一帮子穿越众简直把这场肖总的婚礼当成了民俗游,叽叽喳喳个不休,来回奔跑个不停。而某个利益生物,此刻正躲在最后方的一辆马车里,对着刚刚接到的情报挠头。 马士英的管家向前弓着身子,偷眼仔细地打量着邵北的神情。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他可是马士英的管家,按说怎么着也得三品往上了。对待一般的官员,管家大人根本鸟都不鸟。可对面前的邵北,这家伙可是加了一百二十倍的小心! 面前的这人,不但掌握着他与他家老爷的命运,更掌握着整个大明的命运。一不小心得罪了,他这管家脑袋就得搬家。 邵北舒展了眉头,若有所思地挠挠头:“这么说……满清将兵锋指向了四川?” 历史发生了错乱,尤其是在扬州战役之后。邵北的那点历史知识全化作了泡影,这个时空的走向变成了未知数。一切都有可能!可邵北没有想到,满清居然在大败之后,不但不稳妥地收兵,反而径直去找张献忠的麻烦。 “回邵大爷……消息确实。这可是锦衣卫亲自确认过的。鞑子上层动dàng,多尔衮失势出走。而今多尔衮与阿济格合并一处,裹着一众汉军,正朝着汉中移动。” 汉中……邵北立刻在脑子里勾勒出地图。汉中可是巴蜀的门户。问题是,满清这么做的意义何在?四川,自古就是个难啃的骨头。历史上,满清46年就攻下了四川,灭了张献忠,而后前后用了十七年才将整个四川安定下来。 满清此举,不是找死么?ro!。 445 肖总的明朝盛大婚礼(下) 对于1645年四11的情况,邵北知之甚少。也可以引申为,历史资料记载的很少。有限的资料显示张献忠已经基本平定了四11,建立了大西国。女将军秦良玉领着残部勉强维持着眼下的局面。然后邵北还知道张献忠手下有个民族英雄李定国。除此之外,邵北对四11一无所知。 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满清将兵锋对准四11,绝对会陷入一个大号的泥潭。然后邵北又有了一个新的计划,相信国会对此一定很感兴趣。 四11地处内陆,刻下澳洲已经间接控制了长江航道,不论是逆流而上还是选择从广西北海走陆路,都可以便捷地与四11进行有效联系。不论是出于民族橡感还是利益考虑,只要是损害满清利益的事儿,澳洲都乐于去尝试比如将军火出售给张献忠。 当然,实际操作起来必须要先说服马士英,说服硬骨头的南明士大夫。马士英还好点,刻下老马完全就是仰人鼻息,全都指望着澳洲人的扶持。所以邵北决定先从马士英下手。 从思索中醒过神来,邵北迅速从衣袋里抽出一个记事本。抽出一管澳洲新晋出产的钢笔,飞速地在一页上写上了一段话:“招安张献忠…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刺啦一声,将那页扯下来,邵北递给马士英的管家:“这是我的个人考虑,同时也会是澳洲国会的意见希望首辅阁下慎重考虑。”管家看都不看,忙不迭地揣入袖口:“邵大人放心,此事绝不会流传出去。”顿了顿,管家继而又说:“此番老爷派小的来,除了给邵大人传消息还想请问邵大人,这粮价几时能回落?”粮价! 而今整个南明的粮价已经疯了。三两二钱银子一石就是这种价格还经常买不到米。各个粮仓每日清早开门,门口便排了长长的队伍。一个时辰不到,便草草打烊,冷说是米已售馨。 民间怨声载道,若非有扬州大胜在前又有澳洲军坐镇,只怕这会儿整个南明早就乱了起来。 破釜沉舟的马士英再也不理会那帮子士绅会怎么恨他,只想着尽早抑平粮价,以安民心。时间已经进入七月末,眼瞅着第一茬的粮食就要收获。那些士绅大户随时都有可能大批量的倾销粮食套利,继而进一步打压粮价,逼迫更多的自耕农破产。 严峻的危机已经彻底动摇了南明政府的统治基石。若非武毅军兵力不够,老马都琢磨着抡起屠刀,将那些狗大户一个个的斩尽杀绝了。 这事儿马士英与澳洲早就达成了一致的利益。利用海运之便,澳洲支援南明足够的粮食套利之后双方二一添作五。刻下第二批补给舰队就停在松江,生怕打草惊蛇,只在晚上偷偷的往岸上搬运粮食。 三十多船的粮食,总数虽然不多,但在这个时节投入市场,已经足以导致整个南明粮价的崩盘。 邵北自信地微笑着说:“一切都在掌握中。只要首辅大人提供应有的支持,那么,贵方绝对会收获一笔不菲的利润。”三两二钱!只怕这批粮食投放进市场,不用一个礼拜,粮食就得跌破二两大关。没了北方的巨大包袱待这一季粮食收获,粮价只会更低。 闻言,马士英的管家长长地松了口气。冲着邵北再次拱拱手,告辞之后,捡了个偏僻地点,趁着人不注意,悄悄溜下了马车。 马士英的管家前脚刚走,不过两三分钟,车门一开周毅蹿了上来。 这家伙笑嘻嘻地说:“我说邵外交官,刚才又跟马士英那帮人憋什么坏呢?” 邵北点了一支香烟,只是笑着摊了摊手。根本就没打算回答。 “得,你小子有职业〖道〗德。我问章维去成吧?”讨了个没趣的周毅就要下车却被邵北一把拉住:“咦?想说了?” 邵北摇了摇头:“公si分明嘛再者说了,那些龌龊你肯定不会感兴趣。” “比如?” “比如马士英与国会合伙的一桩收益超过三百万两的,不允许任何旁人插手的生意。事成之后我们拿一百五十万,南明政府拿五十万。”“我们拿一百五,南明拿五十剩下的呢?漂没了?” 邵北笑而不语。 周毅纠结着挠了挠头:“马士英这老小子还真黑啊。”“空xué来风,事出有因。”邵北有八个字回答了周毅的感叹。 东林党那帮子伪君子,从来都是以个人操守来判定一个人的功过是非。纵子行凶、嚣张跋扈。筋媚君王、卖官嘣爵,等等等等,老马是一样也没落下。但有一条,兵临城下之际,东林君子们如钱谦益之流想的是投靠满清,可老马想的却是抵抗到底。就冲这一点,老马就值得所有人尊敬。 而且,如果老马是个如同史可法那样的〖道〗德君子,那澳洲还会与之合作么?对于澳洲来说,jiān臣远比那些所谓的忠臣要有价值的多。 因为jiān臣可以肆无忌惮地出卖南明的利益,而那些所谓的忠臣,碍于自身的羽毛,绝对不会像老马这么听话。 “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但个人情感上,我还是不能接受。”周毅苦笑着说。周毅的思想是人之常情,更是一种正常人的常态。长期的正面〖道〗德教育之下,没人会喜欢jiān臣。出于教育考虑,哪一国的政府都会宣传正面角sè的正面,反面角sè的反面。就比如没多少人知道想杀岳飞的其实是南宋皇帝,秦桧那厮只是体察上意:也没人知道岳飞野心勃勃,分明就是有自己的图谋但这丝毫不能否定岳飞是民族英雄这一事实。 是否以个人的〖道〗德水准来评判一个人的功过是非,这又是一个新命题。更多的人习惯于此,而邵北则喜欢只看结果,不看因由,更不看过程。结果是正确的,那还理会因由与过程干什么? “你丫越来越腹黑了。”感受到邵北纯利益思维的周毅叹了口气:“难怪肖白图那家伙越来越忌惮你跟你待时间长了,时刻都得担心你把我卖了,结果我还得帮你数钱。”“你太高估自己了。”邵北淡淡地说。 一个很冷的笑话,结果憋得周毅好半天说不出话。 “算了”周毅挥了挥手:“~我只是想告诉你,国会的处理结果出来了……傅白尘与杰瑞降一级。”“然后呢?” “然后陆战队会在两年内扩充到两个师,陆军同样如此。”呲呲牙,周毅不满地说:“形式主义,这毫无意义。”中槽变成少将,少将变成上校,放在后世恐怕是了不得的处罚。 可放在现在的澳洲,这几乎没什么改变。甭管怎么降级,谢杰瑞依旧是陆战队的最高指挥官,傅白尘还是陆军的最高指挥官起码在短时间内,国会绝不会允许本时空的原住民成为某一支军队的最高统帅。那实在太没有安全感了。 当然,穿越众成为军队的统帅,同样让国会的议员们没有安全感。 从现实角度出发,清楚澳洲虚实的穿越众,远比原住民要危险得多。 所以,军队依旧是国会做大的敌人,恐怕这一情况会永远的持续下去。 “形式主义很重要。”邵北坚持道:“别忘了我们追求的是程序正义。 形式主义……程序正义……说白了就是演戏给老百姓看。澳洲早晚有一天会实现普选,老去的穿越众会退居幕后,用金钱与影响力继续操控着这个一手建立的国家的未来走向。这样的形式,与这样的程序正义,有助于让穿越众隐藏的更深。 周毅脸上立刻浮现出厌恶的神sè,还没等他吐槽什么,感觉马车渐渐停顿下来,继而外头传来阵阵的鞭炮声。 “关于这个问题,我们酒宴上继续说。”扔下一句话,周毅打开车门小跑着追了上去。他可不想错过这么精彩的婚礼。 肖白图购买的宅子前,门口挑着万响的爆竹。噼噼啪啪的炸响,浓烈的硝烟与细碎的红纸碎屑漫天飞舞。观礼的一众人等围在左右,1【、 孩子们捂着耳朵,蹦蹦跳跳地嬉笑着。 待爆竹燃尽,一帮子人什么举动都没有,就站在原地说说笑笑。约莫着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这才让新郎官去挑开轿门这里头有个说道,叫闷xing子。意思是让新娘以后出嫁从夫,不乱发脾气。 轿子前一直到院里,早就铺满了麻袋,不远处还放置着马鞍与火盆。那麻袋取的是“一代传一代“代代平安,之意,马鞍则取“平安长久“一马一鞍,之意。 二手新郎官肖白图,扯着红绳子扎成的同心结,另一端连着新娘子,坐了马鞍,跨过火盆,一路朝内院走去。 待众人都进去了,粱二一比划,立马有消息提着钱箱子出来。周遭的明朝百姓不待提示,已经大声地喊着:“肖老爷福康万年,富贵吉祥……………”吉祥话一箩筐,几名小厮捧着铜圆漫天地撤将过去,顿时引得一众人等蜂拥而至。!。 446 宾客如云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气氛热烈当中,喜娘接引着,引着新娘子转过前厅去了洞房。忙晕了头的肖总,跟着就要走,立马被一帮子损友给拦住了。 “我说肖白图,你小子是不是想媳fu想疯了?酒都没喝,宾客都没招呼就进洞房?哥儿几个能答应不?” “门儿都没有!” 说话间,周毅与章维一人端着一杯酒就过来了。 肖白图瞬间脸sè就变了:“诶?不对,不对!自己人!你们可是我这边的,怎么灌我酒?” 章维勾肩搭背地说:“自家兄弟先把帐算了,然后一致对外。你放心,待会儿喝的保准都是掺了水的,绝对让你小子活着进洞房。” 肖总还试图反抗些什么,结果被一帮子小伙子外加穿越女强按着,连干了三倍。辛辣的喜酒入肚,肖总瞬间就涨红了一张脸。 外边厢,管家梁二就戳在门口,迎来送往。旁边放着书案,上头挑着光亮的马灯。一名文书提着毛笔,不停地记录着礼单。门前唱诺的小厮,扯着嗓子一bo接一bo地喊着。 “工部赵大人送锦缎十匹,金童玉女一对!” “礼部钱大人送山水字画一副……” “马阁老送玉白菜……” 唱的礼单越来越贵重,来的访客背景越来越深厚,南京城里头但凡是有点身份的主儿,就没有一个缺席的……除了那台造粪机器。 但造粪机器虽然人没到,东西可是一点都没少!不但送了大堆的东西,还下了一道旨意,鉴于肖白图对明澳关系的突出贡献,封肖总为大明名誉伯爵。没错,名誉的。半点俸禄也没有,更没有封地。这种大白菜一样的东西,造粪机器有的是。 如邵北这样的根本就不稀罕,也只有肖总这种不要脸的家伙当成宝……没错,这个绕口的伯爵就是肖总这厮亲自上门讨要的。 话说当初肖总有些语焉未详,话一出口让马士英等人好一通紧张。 要当大明的伯爵?老马转念一想,莫非肖白图这家伙要叛投大明?紧张,兴奋,忧心忡忡!权衡了好半晌,老马果断拒绝了这一youhuo。 这些澳洲人个顶个的都是人才,便是那些花皮兵随便拿出来一个放在大明都是宝贝。武毅军要扩大规模,尤为缺少这种军事人才,就更不用说肖总这样的综合xing人才了。从言谈里头就能知道,上到天文下到地理,肖总侃侃而谈,简直就是无所不知啊。 最要紧的是,肖白图这家伙于经济之道颇为熟稔! 大明朝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就是经济!巨大的财政赤字,加上愈发单薄的赋税收入,已经成为阻碍大明朝中兴的最大障碍。肖总那一套‘要想富先修路’‘开放搞活’‘经济试点’‘统一商税’等等乱七八糟的玩意说得老马一愣一愣的,一度将肖总奉为天人。听肖总话里的意思,大明的问题放在他那儿就不是问题。 这等人才要是投了大明……此乃大明之福,天下之福!不但如此,这厮还对军事颇有涉猎。什么线xing队列、阵法变型……别人不知道,反正马士英这个外行听着绝对被méng住了。 老马冲动之下就要允诺,来吧,投大明,不就是个伯爵么?咱给你个公爵当当。可转念一想……真要是同意了,澳洲人会不会翻脸?邵北那家伙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善茬,看起来绵绵软软的,一肚子的yin险。万一要是惹急了,澳洲会不会来个反戈一击?就算没兵灾,万一破坏了澳明关系……没了澳洲的支援,那大明还拿什么跟满清对峙? 可瞧着肖白图的架势,分明就是一门心思来投效的。老马也不敢当面拒绝,只说上报天子,一切但凭造粪机器定夺。转过头来,老马立刻去了一趟大使馆。急吼吼地将肖白图要当叛徒的消息告诉了邵北。 然后他发现邵北正以一种诡异的眼神看着他。目光中包含了太多的情感,有嘲讽,有好笑……人老成精的马士英一时间犹豫不定……莫非他又想错了? 等后来马士英终于搞清了什么意思,再碰到肖白图的时候,二人哈哈一笑,权当做乐子了。原来人家肖白图想要的不过是个好听的、用来méng人的称号而已,根本就没想着要叛逃。 话说回来,如肖白图这样的澳洲人,需要叛逃么?易地而处,要是马士英处在这个位置上,也决计不会生出这么荒谬的想法。 而后马士英踏踏实实地把这事儿给办了。一个称谓而已,况且本来人家肖白图就不鸟大明朝的森严等级,给了权当是卖给人情。于是乎就在结婚的当日,造粪机器下了一份圣旨,肖白图不但晋升为了响当当的伯爵,连带着寇白门都成了如人。 圣旨过后,紧跟着新晋的克虏伯朱成功也带着礼物到访了。东西不多,不外乎一些珍玩古董,算起来还真不值什么钱。要紧的是对了肖白图的心思。 这帮子穿越众,多多少少有些收藏古董的爱好。肖白图待在南京这么长时间,只要一有时间就到处淘宝……也甭管真的假的,一股脑的往回买。还美其名曰叫做保值投资。 不但是他,章维乃至邵北都有这嗜好。尤其是章维那小子,mo着几样宋朝的瓷器,美滋滋地说,要是放在三百年后,单单一件就可以让人一辈子衣食无忧云云。他这么做,权当是给后世子孙留福了。 是以,朱成功送的礼物,除了一个唐朝的香炉以外,其他的不是字画就是瓷器。知道对方送的是什么,被损友们灌多了的肖白图别提多高兴了。拉着朱成功的手就不放,非要来个不醉不休。 只是,克虏伯而今可没那个兴致。年轻的克虏伯强颜欢笑,隐隐锁着眉头。时不时地,双眼之中还会透出一些茫然。 武毅军扩军势在必行。他郑森靠着家世背景,单独领一军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这一段时间,各种军务:招兵买马,选拔弁将,制定制度,足足让朱成功忙得脚打后脑勺。这也就罢了,最要命的是家里头也不消停。 刚刚通过的决议,等于是将屠刀伸向了远在福建的郑家。快马几日将决议放在郑芝龙的案头,老海盗头子当时就掀了桌子。 设立海关,等于绝了郑家走si之路,以后但凡出货都得缴纳关税;成立的隶属于海关的缉si舰队,更是逼着郑家将每年上千万两白银收益的保护费吐出口。这么一来一去,郑家遵纪守法的经营,还剩下多少利润? 决议没通过之前,之所以谈了这么长的时间,未尝没有郑家从中作梗的因素。恼了的郑芝龙,四处撒银子,撺掇着御史跟清流否决澳洲人的‘无理要求’。可阻拦得了一时,阻拦不了一世。胳膊,还是拧不过大tui。大环境之下,没人敢触澳洲人的霉头。银子好拿,哪有命重要? 至于澳洲人——邵北——给出的出路。有道是故土难离,中南半岛乱糟糟的一片,哪那么容易去开拓?到了郑芝龙这个年纪,一切都以稳妥为主。撇下现有的家业,重头开始?他郑芝龙若是有这个气魄,就不会在正史上投靠鞑子了。 根据最新的消息,福建的郑芝龙厉兵秣马的,颇有些意图不轨的意思。大有跟澳洲人鱼死网破的架势。身为郑家子弟,朱成功知道澳洲人的虚实,更知道而今的澳洲绝非郑家惹得起的。比起来,郑家就像是河里的江豚,而澳洲就是大海里头的大白鲨,根本就不是一个数量级的。都不用别的,那艘大铁船开将过去,郑家舰队必然不战自溃! 朱成功入了席,举箸踌躇,时不时的将目光瞄向另一桌的邵北,似乎想找机会再与邵北沟通一下郑家日后的去向。 正这个光景,就听门外唱诺,大学士马士英驾到! 大明首辅亲临,虽然早在意料之中,可还是让所有人都起身迎接。如今的马士英,在朝廷当中说一不二,且有邀天之功在身,便是他的对头也不敢抚其虎须。 礼单早就送到,马士英只身一人,穿着便装满面春风而来。与熟识的宾客打过招呼,径直到了新郎肖白图面前,几句客套话一说,顿时引得满堂喝彩。 几杯水酒下肚,推辞不过,马士英还挥毫泼墨题了‘百年好合’四个大字。热热闹闹中,吉时已到,司仪高声喊叫中,宾客起哄中,佯装醉酒的肖白图被架着去了洞房。 喜娘伺候着一对新人喝了交杯酒,又吃了莲子,嬉笑着退出了洞房。一帮子穿越众小伙子嗷嗷叫着在洞房外拦住了要闹洞房的家伙,然后蹲在墙角听起了墙根。 对于肖总来说,喜宴已经结束了。而对于某些人来说,喜宴,才刚刚开始。 “江yin黄老爷,镇江钱老爷到~” 司仪唱喏声中,所有的宾客都皱起了眉头。江yin黄家……镇江钱家……这两家可不就是此番粮食危机的幕后黑手?他们来干什么?ro!。 447 清官的厉害之处 南京,马士英府邸。 距离肖白图的婚礼已经过去了一天。这天早晨刚刚下了朝,听闻粮价已经骇人地涨到了四两六钱一石,马士英再没了什么当场首辅的气度,急吼吼地一头扎进了大使馆。足足等候了小半个钟头,一口气喝了两壶茶,才见到姗姗来迟的邵北。 “抱歉,首辅阁下,有些要紧事需要处理。”邵北歉意地说道,示意对方不用起身,继而紧了紧衣裳,就坐在马士英的对面。 双层玻璃的茶几,上头雕着清淡的huā纹。红木的框架,南北两面是澳洲产的真皮沙发。整个人坐上去异常舒适。话说每个来到大使馆的访客,甭管心里多么的忐忑,坐上沙发,品一壶淡茶,这心思总会渐渐安静下来,没了当初的急躁。加之留声机里轻柔地放着舒缓的音乐,真是惬意到不行。 但这丝毫改变不了现在马首辅的急切心情,粮价,一切都是因为该死的粮价。着急上火的马士英近来嘴上起了不少的大泡,嗓子嘶哑,原本雄浑的男低音变成了破锣嗓子。见到邵北一张嘴扯着公鸭嗓便道:“邵部长啊,你知道外头粮价几何了?贵方的粮食到底运来没有? 再这么下去甭说别的地方,这南京城就得乱了套。” 邵北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凉*啡,捧在手里,有些戏谴地说:“本人很高兴地见到南京的粮价打破了历史记录,并且有希望再攀新高。 根据应天府记载,有明一代粮食最高峰的时期不过四两一钱左右,而且那时候还没立国。朱元璋跟陈友谅俩人死掐,有那么一个月的光景,南京物价飞涨。差点就发生易子相食的恶xing事件。 恐怕朱元璋本人都没想到,他一手创建的历史记录在保持了不到三百年的时间就轻易地被自己的子孙朱由菘打破了虽然朱由菘本人对此表示很无辜,但毫无疑问,这一点绝对会被记录在史书之上。 邵北说完之后,马士英已经有了发飙的迹象。前者赶忙笑笑:“马首辅别在意,玩笑,这是玩笑。” 马士英长出了口气:“邵部长啊,玩笑开不得。而今业已火烧眉毛,既然贵方粮食已经运抵,不如择日开仓放粮吧。” “不急。” “不急?”马士英脸上的神sè差点没急死。都这个节骨眼上了还不急?再这么搞下去就连南京的老百姓都要造反了。别的且不说,好不容易一次扬州战役的大好局面全盘葬送不说,他马士英也得吃不了兜着走。东林那帮孙子一个比一个损! 你说你涨价也就罢了,还四处煽风点火的,愣是把所有的罪责归罪到了他马士英身上。没办法,谁叫人家东林党掌握着喉舌呢?这年头老百姓识字率不高,信息流通速度严重不畅。士绅们掌握着制信息权…县以上的府衙,城内的百姓可能还知道个中情由:可到了村镇一级,那可是完全由着士绅们折腾。他们说黑就是黑,说白就是白。 你朝廷政令根本就没法传达到那里,就更别提执行了。 有时候马士英自个都觉着ting冤的他好好一个jiān臣当的好好的,结果东林党们见天忧国忧民,si底下投敌卖国。他这个jiān臣反倒是忙里忙外,勉力维持着大明江山。好不容易抱住了澳洲人的大tui,挡住了北面来的鞋子。这首辅的位置没等坐热乎,大明郭子仪的名声没维系几天,一个粮食危机不但让他马士英的名字臭了大街,还直接将此前的种种努力化作了泡影。 这一遭要是处置不好,他马士英就是死了也得不了好。所幸澳洲人答应帮忙但问题是,看邵北这家伙的表情,似乎浑没将这事儿当回事儿啊。 “不急不行啊!” 这些天来,逼急了的弘光朝廷前所未有地团结了起来。除去那些东计党的喉舌,马士英专门盯着与澳洲人沟通:史阁部坐镇应天府,举着尚方宝剑数日间抓了不法商贩无数,还斩了几个:各级官吏四处征集粮草……可这根本就没有效果。 话说史可法那个大明黑炭头又犯了老毛病,逮住黄家的某个偏房子孙不放,到底给斩了。结果前脚刚刚斩完,后脚黄家的报复xing举动就来了,粮食在短短的几天内一举上浮了百分之二十。 马士英当时就后悔了。造知道这黑炭头还是这臭脾气,不懂得妥协,莫不如把他丢在刑部这放将出去,不但祸害别人。还祸害自己啊。 可紧跟着南京城发生的一幕彻底让马士英目瞪口呆了。原本史可法的任务是维稳字面理解,就是维持稳定。粮价这么高,人心浮动,老百姓都吃不起粮食了,这个时候当然要派出得力人手来维持社会稳定。算了算去,马士英一党的家伙普遍名声不好,而且最要命的就是手黑。 马士英觉着,要是派出自己的手下,没准到时候南京不但没稳定,反倒要闹得鸡飞狗跳。倒是他儿子马鸾对此ting上心,拍着xiong脯向马士英保证,只要他出马,一个月内最少弄个三、五百万的银子这事儿可是马鸾的强项。当初鞋子兵临城下,这小子几日间就搜刮了大笔的浮财…也亏着马士英这人多少有点大局观。在银子跟大明江山之间权衡了好久,最终勉强稳定了心神。而后选来选去,选择了史可法这个盟友。 首先,史阁部清明在外,甭管手下人与同僚怎么看,民间史青天的名声可不是白叫的:其次,史可法可是东林党出身。就算是现在也是部分东林党人心目中的领袖。派他出去,熟人之间总会卖一些面子不是:再次,史可法这人虽然有些xing格缺陷。可从近期的表现来看,大有重新做人的架势。此番出去,保不齐就会有点惊喜。 之后马士英发现这是个错误惊喜?惊大发了,一点喜都没有。 好端端的一个维稳,史可法拿着鸡毛当令箭,搞起了严打的勾当! 上任第一天,史可法就宣布南京进入宵禁状态。所有娱乐场所停业整顿,无正当理由禁止在百时之后上街。同时将应天府的衙役分作三班,又征集了以前内城兵马,日夜不停轮流上街。 但凡是打架斗殴的、坑méng拐骗的、聚众滋事的、欺压百姓的,甚至寻huā问柳夜不归宿的也不问理由,统统都给扔进了府衙里。 应天府的衙役与内城的守军一个个养尊处优的,几时遭过这罪?一个个心里苦透了,却咬着牙不吱声因为史可法自己以身作则,每天至多休息三个时辰。径直将应天府巡抚踢上了街头,自个儿就坐在“明镜高悬,的牌匾之下,事无巨细地一一审查。 史阁部一扫扬州之颓唐,精力旺盛到令人发指!当然,这可能跟这事儿是史可法的强项有关。总而言之,史可法出手不同凡响,短时间内南京的治安情况为之一肃。狠狠处置了一批“投机倒把,的jiān商与“欺男霸女,的恶霸之后,应天府的百姓还送来的万民伞。 有那么一阵,大使馆内盘踮着的穿越众们还好一通热议。说史可法不亏是史可法,已经无师自通了后世pla比大能的政委那一套对待敌人如同寒冬般的冷酷,对待百姓如春天般的温暖。捎带脚的这帮人还好一通嘲弄了半吊子丢人现眼的陆军参谋部。 瞧瞧人家史可法,再看看陆军参谋部到底谁本是穿越的?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史可法不厌其烦的安抚百姓。又是四下走访,又是当众演说的。告诉南京城的百姓们,朝廷已经调集了大批的粮草,刻下已经运抵松江,只待运到南京,就会平抑粮价……平心而言,人家史可法说的是真话。 可这年头说真话也得有人信算! 要是换了马士英去说,老百姓绝对一百个不信。也亏着史可法这么多年积攒了足够的人品,清廉自守、刚正不阿、不畏强权、为民做主…总之史可法的好名声在外,加上一通铁拳,南京城的百姓居然信了!一个个奔走相告,说是不日粮价即将下跌。而后一个个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守着史可法的规矩,坐等从天而降的粮食。 你要是不信,说一句怀疑的话,随便路过一个百姓,一准横眉冷对,仰着脖子皱着眉头道:“史阁部说了粮食不日便到,那便是不日便到…尔等在此聒噪是何居心?小心某家扭送去应天府!”于是乎,南京历史上最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在这么一座粮价飞涨、物资匮乏的城市里,居然出现了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大治之古风!这事儿不但让那些看笑话的跌碎了一地的眼睛,还让穿越众乃至老马都错愕不已。 清流清流,官声官声,到了现在穿越众总算知道了清官的厉害之处。他可以没能力,可以没见识,可以昏聩……但只要这家伙清名在外,就有着巨大的号召力。甚至只需要一句话,就可以办到大家伙根本想象不到的事儿!。 448 澳洲人在下一盘大棋 清流最大的武器就是好名声。人家行得正坐得端,积累养成的好名声足以抵消掉一切能力、手腕上的不足。〖中〗国本就是个官本位的社会,千年以降,讲究的就是个百官代天子牧民。 说白了就是老百姓已经养成了习惯,自己的命运大多数时候都寄托在头上的父母官身上。要是摊着个贪官污吏,那完了,每年的火耗收的比税赋还高。各种各样的苛捐杂税,足以让老百姓痛不yu生:反之要是摊上个清官,即便收成再不好,也能勉强喝粥度日。 从秦一直到明,生产力发展的实在有限。没有资本的驱动,更没有产业〖革〗命的兴起,一个国家的产出完全寄托在土地之上……也就是所谓的靠天吃饭。两厢叠加之下,清官有着无与伦比的优势。 在明代,只要这人是个清官,官声斐然,便在民间有着巨大的影响力。清官随便一张口,哪怕让老百姓去死,极度信任清官的老百姓也不会犹豫。乃至到死了都不想清官的话到底是对是错,只会将过错推诿在清官的敌人……贪官身上。 这种情况自王阳明之后更是发展到了极致。王阳明是谁?心学大家!一辈子靠着知行合一,无往不利。其流传下来的心学思想,跟马基雅维利主义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不在乎过程,只在乎结果。王阳明老先生认为,贪官jiān,清官要想斗得过贪官,就得比贪官还要jiān诈。 你就琢磨吧。在王阳明老先生的鼓动之下这大明朝的清官得多么的极端?说句不好听的,恐怕一个个都得跟程洋那个家伙差不多! 为了心中的所谓理想,抛弃一切〖道〗德水准,继而编制一张yin谋的大网。也不管他心中的理想是对是错,只是认定了一条道走到黑。所以邵北一直认为跟大明打交道,贪官反而比清官有用得多。 因为贪官起码有点自知之明不像清官那般愤青,不顾一切地“大干快上,。 当然了,这些都是题外话,只是邵北心里有感而发。 话说史可法跟这儿扮包公,可把他马士英害苦了。各地粮价坐了火箭一般的飙升直接导致原本七拼八凑搜集起来的购买粮食的银子,其购买力大幅度缩水。而今南京的情况已经糟糕到了极点,老马哭丧着一张脸表示,如果半个月内再没有平价粮食运抵,南京可就真乱了! “首辅阁下请放心,作为盟友,澳洲乐于见到一个安定团结的大明。”毫无例外地,邵北开始说起了外交辞令。事实上这事儿邵北现在根本就没法插手。 针对此番大明的粮价风bo,澳洲专门成立了一个调查组与紧急应对小组。其目的就是协助或者直接出手,帮助南明将粮价稳定下来且不得使用非正常手段。 什么叫非正常手段?经济问题自然要用经济去解决,如果动了武力……………,那可真是开了个坏头。有明一代,个人财产的安全被推崇到了封建时代的最高峰。嘉靖那么能耐一个人物,只能看着富庶的江南流口水,却不敢动其分毫。加上不少的穿越众对过往的那种“投机倒把“囤积居奇,罪名厌烦到了极点,再加上刻下的屁股与脑袋与过去截然不同话说穿越众现今一个个的可都是大资本家了。你见过哪个资本家同意国家动用非正常手段操控商业的么? 再者说了,商业组的小伙子与姑娘们,即便放在现代都是各行各业的精英人物。比这些明朝同胞多了三百多年的见识,打商战还会怕?这实在太搞笑了! 是以,国会授权之下立刻成立了以申晨、史文博为领头人的紧急应对小组。要求该小组在详细调研之后,动用一切正常商业手段,将粮价打压下去,并顺带着打开整个大明的市场。 于是乎汇丰银行成立了。首席执行官外加董事长申晨,刻下正在松江四处拜码头:而技术总监史文博…… 邵北的外交辞令让马士英很恼火。在马士英彻底暴躁之前,邵北清了清嗓子:“下面,请允许我介绍一位重要人物给首辅阁下认识。”拍了拍巴掌,一身西装领带如同二手房交易员的史文博闪亮登场。 站定当场,对自己的新西装不满地嘟囔了几句而后冲着邵北微微领首,继而对着马士英点头:“阁下,很荣幸见到您鄙人汇丰银行技术总监史文博。” 马士英彻底恼火了,机械地握了握史文博的手。转头看向邵北:“邵部长啊老夫方寸已乱。你只需言语一声,贵方而今到底意yu何为?粮食又到底何在?” 不待邵北回答史文博已经抢着道:“粮食已经卸载在松江了至于现在之所以还没有展开行动,那是因为我们澳洲人正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正在喝*啡的邵北立刻噗的一口喷将出去这话,听起来为什么这么耳熟呢?然后邵北顺理成章地想到了那副流传于各大bb的漫画。 “萨达姆在下一盘很大的棋”然后萨达姆挂了。 “卡扎菲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卡扎菲也挂了。 “金正恩”金正恩哭了:“我靠,张将军,求你不要诅咒了。 我还没活够……” 好吧,史文博这厮自从把了大洋马之后,真是希望这厮还没练成张将军的神功。 与此同时,松江府。 一辆刷着白漆,窗子上安着雕huā玻璃的马车沿着古镇的街道缓缓而行。马车两侧,分列着十几名黑衣男。一水的黑西装红领带,闪亮的黑皮鞋,眼睛上罩着硕大的墨镜。胳肢窝下面放着枪套,里面藏着一只左轮手枪。如果耳朵上再多个耳麦之类的那不是黑超特警就是骇客帝国这些黑衣男,无一例外地都是来自安伯瑞拉保安公司的保安。 小伙子吴灵玉找了几个合伙人,到底搞了个雇佣兵公司出来。这对邵北与毒贩子麦克兰来说是个好消息起码不用担心五年之后黑水会因此遭到拆分了。但保护伞公司的现状十分堪忧。 规模太小,兵员全靠自己培养。与财大气粗的黑水相比,新生儿一般的保护伞只能自己培养。 所幸吴灵玉用高额的代培费,勾引了同样如同新生儿的海岸警卫队。足足半年的光景,才培养了不足百名的雇佣兵。当然,受限于海岸警卫队糟糕的训练水准,保护伞公司的雇佣兵其质量实在不敢恭维。 而且最要命的是,强势的黑水已经牢牢地掌控了市场份额。不管是处于信任角度,还是综合战斗力考评,黑水明显更加让人放心。 吕宋政府天天求爷爷告奶奶,就指望着黑水的雇佣兵来帮助其完成统一大业。有消息表明,一周前的试探进攻中,优势兵力与优势火力的吕宋人民军,在登陆之后不到凹小时,路过一片热带雨林之际,遭到了苏禄王国小股部队的伏击,丢下十几具尸体之后可耻的失败了。 当然,你对吕宋人民军要求不能太高。尤其是组成这支军队的中坚力量全部都是吕宋大人物们的公子,要不就是奴仆。这事儿一时间成为了澳洲国会议员之间的笑谈1小兄弟总想着要自立,看看,结果怎么样? 但这起码坚定了吕宋更加迫切地需求黑水雇佣兵的信念。至于保护伞……………天知道这个绕口的公司到底是干什么的。那个雨伞又跟雇佣兵到底有什么关系。 郁闷的吴灵玉无计可施,尤其是面对着每月高额的账单。于是乎这厮另辟蹊径地推出了新的业务:si人保镖。 穿越众不管此前是干什么的,现在一个个都成了富可敌国的大资本家。这人嘛,自然是越有钱越惜命。以前没条件也就罢了,现在有了条件,甭管是出于惜命本身还是为了排场,雇上那么几个保镖,看着也养眼不是? 尤其是随着南明与澳洲的关系进入了mi月期,越来越多的穿越众打算、谋划着想要去,或者干脆现在就在南明。人生地不熟的,多几个保镖总是好的。 而女会计师申晨,则很荣幸地成为了保护伞公司的第一名客户。申晨这丫头财力雄厚,一口气雇佣了十二名个头、相貌都不差的保镖。 刚到松江那会儿,一排站开,很是震慑人心。起码穿越众的小伙子们都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中间的白sè马车了,会计师申晨闭着眼睛养神。对面坐着婢女…也是申晨一手调教出来的小会计师月娘小意地用檀香扇扇着风。 轻柔的风,夹杂着特有的香气,好不惬意。马车吱扭声中,渐渐停了下来。一名保镖轻叩窗门,冲着月娘点点头。后者小声地叫道:“申总,到地方了。”晨睁开眼看了看,继而吩咐道:“去叫门记住,对方规矩多,切口也多。直接告诉对方我们的身份。”!。 449 盐帮 南明发生的这场粮食危机,完全就是人为炒作造成的。事实上自从1643年开始,小冰河对全球的影响越来越弱,长江以南的地区,更是恢复了一年两季乃至三极的粮食生产。种种迹象都表明,南明不缺粮食。唯一的难题是如何从富商、士绅手里将粮食扣出来。 当然,凭借澳洲现在的运力,完全可以依靠巨量的粮食将粮价打压到谷底。但这显然需要一个时间过程。第二批补给舰队运来的粮食,加起来不过上万吨而已。而下一批的粮食,最早也要等到两个月之后。 一万吨的粮食,倾销入市,能把现在的粮价打压到什么程度,根本就不得而知。破釜沉舟的东林党士绅们,这回可是拿定了主意要强硬到底了。要么马士英下台,否则就来了鱼死网破。 穿越众等不了那么久,四两八钱的粮价与三两的粮价没什么区别,反正老百姓都吃不上饭。吃不上饭,自然就要起来造反……史可法的人格魅力可当不了饭吃,一旦史可法的允诺没有兑现,饥饿的南明百姓绝对会起来揭竿而起。而事实上历史上每一次,其起因大多是因为民众饥饿吃不上饭。 所以,穿越众等不了。即便穿越众能等,马士英也等不起。国会已经下了死命令,务必要在两个月之内将粮价打压到正常水平。半年之内将粮价打压到一两六钱的水平。 如此艰巨的任务,靠着这一万吨的粮食显然无法完成。不论是商场还是其他的什么行业,更多的时候,当你自身力量不足的时候,都需要借力打力。比如现在,申晨就将目光瞄准了松江府的大户们:盐商。 盐商……其中的大多数本身就是盐帮出身。靠着捐助,得了贩盐的许可。一点点从小做大,继而官商勾结。逐渐演变到现在的si盐。远到漠北,西到,到处都有盐商盐帮的足迹,这其中的利润可想而知。史载,历朝历代的盐商一个个穷奢极恶,富可敌国。一顿饭吃掉几千两银子都是常事。 这帮子人掌握着官si合营的垄断买卖,银子多的没地方花。买房子置地又不敢大张旗鼓的……谁都知道历史历代蓄养盐商为的是什么。无非当成一个个的沈万三,如同猪一样圈养起来。等到朝廷饿了,猪也肥了,自然拿盐商下刀开宰。 是以,真正的大盐商,一个个都是低调到不能再低调。就比如这户赵姓人家,家主赵广德本身就是数一数二的盐商,又是现任的盐帮总瓢把子。可住的院子不过三进三出,外面看上去不过整洁的小富人家而已。除了门口那俩抱着长刀,身穿短褂的门卫显示出这户人家不简单,再无别的特别之处。 听着申晨的吩咐,月娘颔首,答应一声,打开车门提着裙角小心地下了马车。受了穿越众的影响,才十六岁的月娘打扮的如同十三姨一般,穿着西式长裙,烫了卷曲的黑发,头上戴着一方小礼帽。一身诡异的打扮,让门口的俩门神好一通打量。 “姑娘……你这是……” 月娘微微屈膝:“我家主人是外乡人,不懂贵帮的切口……烦请两位大哥转告一声,澳洲共和国汇丰银行董事长要求与赵老爷会见。” 俩大汉对视一眼,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早就瞧着这帮人打扮怪异,不似中土人士。没成想居然是澳洲人!一场扬州之战,让澳洲人的威名远播开来,到如今哪怕是乡野村夫也知道澳洲人厉害,招惹不起。这会儿也不是追问对方来意的时候,左边的大汉抱拳:“姑娘稍后,容在下进去禀报。” 足足一盏茶的功夫,那壮汉出来了,身边还多了个管家模样的家伙。见了月娘,疑huo地看了半晌,紧跟着连连作揖:“诶哟,贵客远来,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假笑了几声,那尖嘴猴腮的管家随即苦恼着一张脸道:“只是……几位来的实在不巧啊。” “哦?” “我家老爷昨日偶感风寒,原本没什么。没成想今日闹得大发了,而今正卧病在chuáng,不能起身。方才听闻贵客来访,老爷挣扎着非要出迎。亏着夫人拦着……这个,我家夫人说了。今日老爷不便见客……要不,贵客留下落脚之处,待来日老爷病情转好,必定亲自登门谢罪。” 月娘听闻管家这套说辞,当即就拧起了眉头。便是月娘再小,也听出对方话里头的敷衍了。什么卧病在chuáng?完全是鬼扯。 想到这儿,月娘张嘴就要说些什么。没等说呢,便听得马车那边传来申晨的声音:“算了,既然赵广德生病了,那咱们就来日再说吧。月娘。” “是!”月娘赶忙小跑着回去。 申晨扭开车门,将一方叠好的纸条递将过来。月娘接过来,随即会意地又转交给了管家。 “小小见面礼,不成敬意。若赵广德有意,我今日就在临江楼。烦请转告赵广德,过期不候。”冲着管家冷冷地点了点头,申晨招呼一声,月娘小跑着钻进了马车。紧跟着大队的保镖簇拥着,朝下一家走去。 冲着车队远去的影子作揖半天,管家脸上的笑容猛地凝固,继而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呸!不知礼数的澳洲婆子还想见我家老爷?做梦!”冲着两个门神趾高气扬地吩咐了两声:“你们两个看好了。再有这样的一律挡驾,就说老爷不在。” “是!” 冷哼一声,管家背着手,捏着那方纸条晃晃悠悠走了进去。到了内宅,这管家立刻换了副嘴脸,笑嘻嘻地钻进了正房。 但见chuáng榻之上,一不逊于造粪机器的巨胖横卧其间,脑门子上敷着手巾,正哼哼唧唧地装病的。瞧见进来的是管家,那巨胖长出了口气,紧跟着问道:“那澳洲婆子可走了?” “回老爷,被小的打发走了。” 巨胖赵广德腾的一下坐了起来,伸展着腰肢,抱怨道:“走了好,走了好啊。前日就听闻有个澳洲婆子四处搞风搞雨。姓梁的那厮都栽在了其手里……这个节骨眼上,咱们不可不防啊。” “老爷,那澳洲婆子所来为何啊?” “为何?”赵广德嗤的一声笑了:“俩字,粮食!” 赵广德富可敌国,可是首屈一指的大盐商。根植在江南,自然跟江南士绅、官员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俩月之前他就受了黄家的委托,大笔的收购炒作粮食,囤积居奇,大赚一笔。若非有黄家出面,他赵广德可不敢这么干。现在不同了,有了黄家在前头顶着,这事儿不但能赚钱还能卖黄家一个好……何乐而不为? “粮食?”管家不屑地笑了起来:“谁不知道老爷您不差钱。那澳洲婆子能许下什么好处,逼得老爷卖出粮食?” “好处谈不上……”赵广德忧虑地说:“就怕那澳洲婆子不讲理,直接送枪子啊。” 俗话说的好,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俗话又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真要是把澳洲婆子惹急了,直接带着澳洲大兵上门抄家……他赵广德只有乖乖束手就擒的份儿。澳洲军凶名在外,扬州之后,谁敢撸澳洲军的虎须? 放松下来的赵广德活动着浑身的关节,抄起桌子上的凉茶,小口地喝着,而后随意地问道:“那澳洲婆子可还留下了什么话?” 不说这个,管家都差点忘了。赶忙将那方纸条递将过去:“这是那澳洲婆子留下来的,说是今日她就歇息在临江楼。过期不候……就好似算准了老爷回去一般。”说着管家已经讥笑起来。 但转瞬之间,管家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发现赵广德看着展开的纸条,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浓重。翘脚偷眼打量了下,却发现那纸条上一个字都没有,只是潦草的几张图。还没等他看清楚画的是什么,赵广德猛地将纸条收了起来。神sè凝重,急吼吼地道:“混账东西,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现在才交给我?还看着干嘛?速速备车!” “啊?老爷,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还能去哪儿?自然是临江楼!” …… 南京,澳洲大使馆。 史文博不厌其烦地解说着。旁边的邵北凝神仔细听着,章维已经打起了哈欠。对面的马士英脸上的疑huo则越来越多。 “……这样,按照我们的操作手段。最终会导致票据的大量发行。事实上并没有让士绅们亏损多少。但对方要想根据票据提取粮食,必须付出高额的运输费。如此一来,票据会转换为一种与粮食挂钩的货币。而且首辅阁下完全没必要担心对普通百姓的影响。我们发行的票据,最低面额是一百两白银一张……您明白了么?” 马士英顿时一拨浪脑袋:“老夫糊涂了!” 史文博郁闷地挠挠头:“要不……首辅大人找个户部的来?” 旁边,章维打着哈欠问道:“粮食跟白银挂钩,发行票据……这是谁的馊主意啊?” 邵北轻轻笑了笑:“不过是借鉴前人罢了……你听说过边区币么?”ro!。 450 汇丰……粮食银行 边区币顾名思义,自然是边区发行的货币。这一特sè产物出生在解放区,比如陕甘宁边区。当时的情况是,边区不比后方。 后方可以高枕无忧地发行货币,而不用担心货币本身的信再度与购买力。可到了边区就行不通了。 不远处就是国民党的地盘,身处边区,你会发现这里的货币乱到了极点。既有解放区的货币,又有国民党〖中〗央银行乃至各个地方军阙发行的纸币。 中间夹杂着不少的银元。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鱼龙混杂,混乱不堪。 这种情况给边区的经济带来了极大的困扰。老百姓到了最后只认银元,这玩意甭管哪个银行都认。要是把解放区的货币拿到〖中〗央银行,人家不但不认,还得把你抓起来,定个通匪的罪名。 针对这一情况,边区政府出台了一个过渡xing质的货币边区币。由于解放区实在没有多少贵重金属,所以政委们干脆用粮食当做了一般等价物。既,粮食货币。 比如,一张一百面额的边区币,价值多少银元,然后再将银元与粮价挂钩,定义好价值多少石的粮食。如此一来,这边区币就成了……………,粮本位货币。 不可否认的是,边区币在边区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也为新〖中〗国的诞生做出过突出贡献,更让政工工作者初步了解了金融体系而现在史文博向马士英极力推销的,便是这种类似于边区币的粮票! 没错,就是粮票。永远不要高估穿越众,他们通常都喜欢于命名这种带有恶趣味xing的,充满怀旧sè彩的名字。 纸币与白银挂钩,再用白银与粮食挂钩。通过杠杆,规定了一石粮食价值一两六钱白银。而粮票的最小面额,则是一百两白银。 粮票可是申晨那丫头亲自策划,反复论证搞出来的。如果按照一般的手段,发行粮本位的货币,必然要随时准备着大量的粮食以供兑现。否则就会出现信用问题,导致粮票如同大明的钞子一般称为废纸。 这就意味着要四处建立粮食储备银行。要在大明各地建立广泛的粮仓,要承担巨额的运输、损耗、存储等费用。这显然有违申晨的初衷。 聪明的注册会计师很快给出了解决办法,发行大面额粮票! 你看,一百两一张的粮票,又几个老百姓买得起?恐怕买得起的都是大户。而大户会缺粮食么?既然对方不缺粮食,那就没必要发生挤兑。再者,粮票只规定了在上海可以兑现。附近的大户也就罢了,周边的,太远的,根本就别想着提现。单单是运输费用他们就承担不起! 而为了应对可能的挤兑狂潮,申晨现在正在忙活着。一方面联络涉事不深的富商,一面整合从前的漕运力量北清南明划江而治,漕运断绝。指望着漕运吃饭的十几万人衣食完全没了着落。而澳洲已经通过了沿着长江逆流而上的援助张献忠、秦良玉计划。此举既能节省掉澳洲妾杂的运输环节,又能大批量的吞下生活无着落的漕运人口。 当然,这个时候可没有漕帮。直到雍正四年,漕帮才在三个结义兄弟手下创立。手段都是现成的,既然雍正可以扶持个漕帮出来,那澳洲没理由搞不出来。 只要统和了这么大的资源,就等于控制了长江航道的航运,控制了江南地区的物流。只要拔高粮食的运输费用,害怕那帮子士绅挤兑? 与此同时,申晨还在忙着说服那些巨富盐商。这等于是在挖士绅们的墙角。威逼利you之下,总有一些家伙受不了youhuo进而叛投过来。 只要这些家伙手里的粮食倾销出去,加上眼瞅着就要收获第二季粮食了,澳洲进一步打压之下,引起粮食的总崩盘不在话下! 可以设想一下,一名士绅眼瞅着市面上流通着粮票。只要手持粮票,就可以用比市价低上三分之二的价格,在松江采购到粮食这时候士绅会如何做? 甭说士绅这些幕后黑手了,便是寻常富裕人家一准也会蜂拥抢购。 大笔的认购粮票,等于让汇丰银行空手套白狼攫取了巨额的白银储备。 运输环节的阻滞,以及兑现的各种困难,会让非幕后黑手认购之后攒在手里。这叫粮票在手衣食无忧。 也许还会有一些大户人家与寻常百姓,干脆就迁徙到了上海。 而那些幕后黑手,则是认购的越多亏的越大。他们每认购一张粮票,就会让粮价稍稍下跌。等粮解平抑到了目标值一两六钱,这帮子幕后黑手最少得亏上一半的家财。 话说申晨这丫头狠辣可是出了名的。这条主意一出顿时就连邵北的腹黑老婆荆华都为之侧目。少量的粮食期货,大批量发行信用货币,套取巨额贵重金属…这丫头一套组合拳下去,南明的东林党不死也得脱层皮。 听了邵北的解说,章维连连咋舌。 “你们这帮资本家啊心太黑!”皱皱眉:“只是,冒冒然的就发行粮票,老百姓又没见过这东西,谁认啊?” 邵北朝着对面昏头涨脑的马士英努努嘴:“鼻你认为史文博现在在干嘛?”“你是说……厉害!” 纸币不同于贵重金属货币,是一种信用货币。既然是信用货币,当然要发行方具有极高的信用度。南明政府加上澳洲人合伙发行前者大家伙都认为不会灭了,中兴只在朝夕:后者声威赫赫,风头无两。坐地户与过江龙联手,当真是无往不利。 “这得给马士英多少好处啊?”章维心疼地说。 邵北则笑着说:“舍得含得,有舍才有得啊。” 松江府,临江楼。 申晨的马车不疾不徐地向前走着,眼看就要到临江楼前。 马车里,月娘嘟着小嘴抱怨着:“那赵广德不过一介盐商,便是大明首辅见了申总也要客气三分。他一个盐商,有甚地好拿捏的?”一直饶有兴致看着窗外精致的申晨只是“恩,了一声,也不回答。 月娘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继续抱怨着:“身家不足千万两申总只需一个月的光景,便会生出数倍于此之财。托病不见,挡着财神爷不让进门,那赵广德定是猪油méng了心。 申晨平静地扫了月娘一眼,后者立刻吐了吐舌头,闭口不言。 “生意是生意,不能意气用事。”申晨教训了一句,继而又说:“而且赵广德有这个骄傲的资本。” 根据搜集到的资料显示,赵广德祖传三代都是盐商。这松江府中,盐商起起落落。可唯独低调的赵家,一直屹立不倒。除了赵家低调的处世哲学,更多的则是因为赵家与整个大明的江南官场牵扯不休。 不是没有人将主意打到赵广德身上,而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没人敢得罪整个江南的官场。 “那申总留下的那you饵”月娘没底气地忧虑起来。 “有一定几率而且我也没把希望完全放在赵广德身上。”正这个光景,旁边的窗子响了响。一名保镖低声道:“申总,后面有一辆饺子追上来了。” 申晨扭头一看,便见后面一阵鸡飞狗跳。四个壮汉抬着一顶破轿子,风风火火地朝着这边追了过来。那轿子的帘子挑开,lu出一个弥勒佛的鼻影,径直地朝这边嚷嚷着什么。 申晨嘴角上挑,满意地笑了起来:“不用理他,继续走。” 出师告捷,这让申晨的心情很好。看起来you饵钓了一条大鱼。 马车慢悠悠的刚刚停在望江楼前,后面的轿子便追了上来。不待轿子放下,巨胖赵广德一个箭步蹿下来,几步凑到马车前然后立刻被两名保镖用手枪指住了太阳xué。 “额误会,误会啊!两位兄弟,高高手,在下是赵广德你们女东家刚刚来找过我”说话间巨胖赵广德跳着脚朝马车喊:“申东家1小的是赵广德啊。1小的刚刚已经将婆姨狠狠揍了一通,如此贵客,便是在下有病在身也要见的。您千万别见怪啊咳咳……………”马车里。小丫头月娘极具报复快感地笑了起来。昂着头,戏谗地问:“申总,那胖子上钩了。” 晨微笑着,用手指轻轻敲击着膝盖,而后说:“主动权现在在我们手里……不着急,吊着他们。” “知道了。”月娘兴高采烈地跳下去,而后努力板着脸到了赵广德面前:“赵老板,幸会我家申总刚刚乏了,要小憩一下要不,赵老板晚上再来?” “啊?”赵广德立刻如同弥勒佛一般地笑了起来:“应当的,应当的。申东家既是乏了,便去睡去好了。在下就在此等候姑娘且慢!”赵广德赶忙叫住转身要走的月娘,嘻皮笑脸地问:“敢问小娘子……………,那盐田之法……” 月娘一挑眉毛:“很稀奇么?我们澳洲制盐从来都是用此法,没什么好稀罕的。” 没什么好稀罕的没什么好稀罕的大热的天,赵广德脖子后头冷汗直冒。你们是没什么好稀罕的,可一旦这东西推广开来,并且没老子的份儿,老子还怎么混?!。 451 粮票发行 临江楼。 天sè将晚,整个临江楼所在的这条大街上。从头拥堵到了尾巴。 狭窄的巷道上,拥挤着各sè马车与软轿。正是六月的天,天气酷热难耐。松江这地方又临海,空气潮湿异常。 不论是车把式、轿夫还是小厮杂役,无不汗湿前后襟。xiong前与背后湿了老大的一片。衣服贴在身上难受,有的径直脱了,穿着小褂,白手巾搭在肩膀头,靠在墙根底下朝临江楼的三楼眺望着。 靠墙的道路早就挤满了各sè车辆,而巷口的两端还不断地往里塞着。天热火气也大,抬轿子的轿夫一个牟鼻孔冒火,只是嚷嚷着:“让开让开!没瞧见是城东张老爷的轿子么?” 挡住去路的也不客气:“张老爷算什么?咱们可是王老爷的手下! 我家王老爷跟知府大人可是莫逆之交,这松江府哪个不知道?” 通常遇到这种情况,后来者身世比不上对方,只能捏着鼻子认栽。 找个偏僻的地方停下来,轿子里头的老爷急吼吼地提着衣炔往临江楼就跑。 而刻下的临江楼门口,早已经人满为患。 几名黑西装的安伯瑞拉保镖,如同门神一般站在门口。有请帖的,赶忙将请帖那将出来。保镖审核之后,才微微点头,将其放了进去。 而更多的人,手里头根本就没有请帖。只是一个劲地跟保镖说情。 六小兄弟这位可是松江府赫赫有名的张老爷!也是赶巧了,昨日我家老爷出门,没接到请柬这可不是有意怠慢,我家老爷的的确确出门了,今儿一早刚回来。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有几个年轻的世家子,火气旺盛。跟保镖说不通就要指挥着家奴往里头硬闯,随即被来自头顶上的冰冷枪口给吓退临江楼的二楼回廊之上,赫然立着几名荷枪实弹的保镖。枪口低垂着。一旦有情况立刻举枪瞄准。话说吴灵玉这小子训练的雇佣兵水平不见得如何,但一个比一个有范儿! 冰冷着一张脸,不芶言笑。大墨镜罩着眼睛,笔ting的黑西装。且不论身手,单单是这气度就值回票价了。往出去一带,绝对的有面子。 这会儿的临江楼里头,宾朋满座。大家伙都是松江府的大户,不是看着眼熟就是点头之交。三两句话一说出口,拐着弯总能套到一些关系。 三楼本是清静之所,原本是一个个的小隔间。刻下包间的屏风早就去了,大厅里也摆上了桌椅。小百号的士绅、富商齐聚一堂,或高声喧哗,或窃窃si语。整个三楼闹腾腾一片。 赵广德扭动着肥胖的身体,就坐在大厅里。面南朝北,正对面摆着一方长条桌。上头méng着红sè的绸子。几个婢女忙前忙后的布置着,依稀见得那个澳洲婆子的贴身婢女月娘。小丫头分明就是小头领,比比划划低声吩咐着,一副干练的样子。 包括月娘在内,几个番邦打扮的小姑娘,lu着白nènnèn的胳膊与粉颈,又是十五六岁的年纪,看着分外的养眼。可赵广德这会儿根本就没有欣赏漂亮小姑娘的心思,他只是用目光来回扫着,寻找着澳洲婆子……申晨的所在。 让赵广德失望的是,眼瞅着三楼都要坐满了,申晨依旧没有出现。 倒是同座的众人,很有一些不明所以,接了请柬来凑热闹的。 身旁的一个年轻人,扬着下巴,不时地与同桌众人攀谈着。 “张员外,幸会幸会不是说您去了嘉定么?几时返还的哦,家父时常提起,听闻贵千金下月便要出阁?好说好说,小子倒是一定讨杯喜酒。呵呵,不知张员外此番…娄,您也不知道。那您来干嘛?凑热闹?” “哟,这不是刘大掌柜么?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我宋家可比不得贵号…刘掌故此番哦。晚饭没着落,跑这儿来凑数来了。这话也就您刘掌柜敢说出口。” “李世伯,多日不见,您这身子骨可是愈发的康泰了……托福托福,家父一切安好……” 攀谈了半晌,连赵广德也没放过,偏偏落下了对面一个浑身布衣,流里流气的家伙。那厮名叫燕七,可是松江一代有名的地痞。早年靠着勒索,黑吃黑,慢慢有了些家底。继而买了几艘船,买通了官员,专门跑漕运的买卖。十来年的光景,手底下几十艘船,跟着燕七吃饭的船户上千号。那阵子当真是黑白两道通吃,风头一时无两。 可好景不长,半壁江山沦陷,漕运断绝。至今两年的光景,燕七这个暴发户愣是差点混成了乞丐。燕七这人劣迹斑斑,唯独有一点,讲义气。这厮漕运断绝的时候就放出话,但凡有他燕七一个口吃的,便不能让跟着他的弟兄们饿着。 两年的光景,燕七卖了田产卖宅子,到了现在连外表的光鲜都没了。每月那么点可怜的收入,完全就是入不敷出……说白了燕七刻下已经成了破落户。若非还有着一帮穷船户,只怕过往的仇敌早就将其挫骨扬灰了。这么一个破落户,是怎么混进来的?最要命的是,席间如燕七这种破落户还不少,而且大多水上讨生活的那个澳洲婆子,在打什么主意? 姓宋的年轻人不住地皱眉。他本是宋家的外子,而宋家又是黄家的附庸。此番他是得了黄家的直接命令,前来临江楼探听虚实。只是繁复的宾客,让他一头雾水,根本就探听不出个所以然。 盐商、士绅、流氓地痞还有个和尚。澳洲人这是要干嘛? 疑huo的光景,随着踢踏的脚步声,换了一身职业装的申晨,戴着金丝眼镜款款而来。待站定长条桌之后,轻轻拍了拍巴掌。一直注视着的众人,顿时安静下来。 “各位来宾,各位尊客,感谢大家的到来。作为此次宴会的主办方,鄙人以及澳洲井和国汇丰银行对各位的到来,表示最诚挚的欢迎以及谢意。” 并不整齐的掌声之后,申晨继续说:“首先。我先介绍一下我们的汇丰银行。汇丰银行成立于公元1645年5月,初始资本二点四亿澳洲人民币………”申晨一整套的数据,说得么场的大户云山雾罩。一个个似是而非地绷着脸,不懂装懂。 要是将公元纪年转换一下,大家伙知道了所谓的汇丰银行不过是俩月前成立的。再加上知道了澳洲人民兵价值几何,只怕当即就会不屑地笑起来。不说别的,单单是赵广德手头的银子就是整个汇丰银行的五倍。所幸大户们并不知道。 介绍完了商业背景,说了汇丰银行的业务,紧跟着又说了展望。 依着申晨的乐观估计,汇丰银行会在两到三年的时间里,将整个网络遍及南明以及澳洲的各大城市。通过无线电网络,实现出小时汇兑业务。甭管你在哪个地方的汇丰银行存款,只要提着票据,在随意一处网点就可以提取兑现。 这一业务立刻引起了富商们的关注。这年头做买卖实在不方便。 大宗的买卖,往往要成船成车的运送银子。请镖师的费用加上不可预知的意外事故,往往让大家伙时常遭受损失。 有了这一业务,无疑方便了许多。只要在所在的城市存了银子,提着票据到处走,只要有汇丰的网点,便可以就近提取。实在方便到不能再方便。并且,澳洲人顺风耳之名早就流传了出去。 扬州战役之时,扬州战场刚刚打出个结果,朝廷的快报还没到呢,澳洲大使馆的电文已经公之于众。比八百里加急快报还要快,还要详细。当初大家伙还好一阵的惊奇,搞不清澳洲人到底用了什么方法,可以一日千里,缩地成寸,将消息迅速地从扬州传递到南京。不止如此…那帮子澳洲人还可以一日间将消息从澳洲传递到南京。 这一黄闻传将开去,大家伙一直以为那是澳洲人的法术。可后来渐渐明白了,不是什么法术,而是靠着那个怪异的机器。支出长长的铁丝,木头匣子里头是一个个玻璃管子,时而闪亮一下。还靠着那台巨大的锅炉来带动虽然就连格物大家宋应星到现在也没搞明白这是什么道理,但可以肯定的是,澳洲人的确有办法将消息瞬间传递到想要传递的地方……只要那地方有这机器。 如此,便成了异地汇兑的基础。话说大明朝也有钱庄、票号。大的钱庄、票号也四处开分店。但最大的也不过辐射几省而已。 受制于落后的通讯手段,根本就没泣快捷地传递消息。而且每月盘账,往往需要车队来回运输银子。途中既有雇佣镖师的费用,又有各种漂没。所以这个时候的钱庄与票号,将银子存在里头往往不但没有利息,反倒每月要上缴一定的保管费用。 也因此,许多大户干脆将银子集中起来铸成鬼见愁千斤种的银瓜,人少了根本就搬不动。而汇丰银行不但不收保管费,还有利息! 这一点不但让瞄准汇兑业务的富商动心了,连那些士绅也动心了。唯一的问题在于,这个所谓的汇丰银行,信用何在? 甭说跟朝廷合作,这年头朝廷朝令夕改,人亡政息的,今天是这样,明天保不齐是什么样。什么生意,但凡跟朝廷沾边,总会存在巨大的未知数。 再者说了,汇丰银行有那么多的本钱么? 今儿在苏州存了银子,回头去南京提取,万一南京的分点没那么多存银怎么办? 下头的宾客,老成一些的闭口不言。有些愣头青,径直将疑huo说了出来。申晨这姑娘对此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抛出了粮本位制度下的粮票。 粮食!澳洲人用粮食做担保! 其他宾客若有所思,考虑着可行xing:那些参与粮价炒作的士绅大户,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头。姓宋的年轻人只觉着脖颈后头凉风直冒,瞪大了双眼,生怕落下一个字。 “各位请看”说话间,申晨举起了一张纸钞。与此同时,那些女助手纷纷到得各个桌旁,将印刷精良的粮票平端展开在xiong前,来回展示着。粉红sè的sè调,四周是繁复的huā纹,麦穗包裹之下,中间赫然写着粮票再个繁体字。下方略小一些的字体写着“壹佰两。。 “这就是我们汇丰银行推出的粮票。面额为一百两银子。没错,就是银子。”申晨平静地说着,压下了众人的疑问:“这是粮票的发行面额。而一百两银子的粮票,可以以每石一两六钱银子的价格,购买到价值一百两白银的粮食。” 每石一两六钱……澳洲人疯了!便是寻常时候,这五年间哪怕是江南产粮之地,粮价也没跌破过二两一石。一两六钱,这已经是嘉靖年间的事儿了。 把粮票定的这么值钱,澳洲人这是打算折本啊!姓宋的年轻人,已经冷笑了起来。他在心里头径直将申晨打成了不会做生意。甚至这家伙已经打算回去报告黄家,只要确定粮票的确可以兑现,立马的大批吃进,继而将澳洲人的银子全部套出来。 事实上申晨刚刚报出价格,整个三楼已经嗡的一声炸开了。几乎所有人都打着跟姓宋的年轻人一般的心思。一两六钱谷贱伤农的时候也没这价钱。只要确信粮票〖真〗实可信买!有多少买多少!囤积起来,可比银子划算多了。 有迫不及待的,立刻问了如何提现。 “因为我们汇丰银行刚刚在大明立足,所以不支持在各个分行提现。一切的提现行为,都会在上海大宗商品交易市场进行。而大宗商品交易市场,会在两个月内落成。而在这之前,各位可以持有粮票,在码头进行兑现。” 在上海兑现?恩距离不算远。算上运费,这粮食怎么着也不能超过二两不是?不如,先买一些试试水? 在众人盘算的光景,赵广德猛地举起肥硕的手臂:“申东家此举利国利民啊!赵某认购一万两!”!。 452 僵局(上) 夜,临江楼。 申晨解开盘着的头发,揉着有些酸涩的脖颈,惬意地放松着。小姑娘月娘充当起了贴身秘书的职责,先是递过去一方湿巾,继而到得申晨的背后,轻柔地为其捏起了脖子。 半晌,指压之下,申晨发出了舒服的哼哼声。趁着申晨精神放松,月娘小声而谨慎地问道:“申总,今日来客过百,认购不过三万两……” 这三万两里头,还有赵广德那厮的大头,足足一万两。那赵广德是奔着晒盐的法子而来,本身又是财大气粗,权当用这一万两买个好而已。剩下人等,要么是有心无力,要么就是有力无心。大多数的大户都是瞧热闹而来,不敢驳了澳洲人的面子,只是象征xing地购置了一些。你认购一千,他认购八百的,拢共加起来不过三万两。 申晨闭着眼无所谓地说:“不着急……新事物推广起来,从来都是困难重重。我们只要建立起信用体系,粮票肯定会成为大户们的首选。” 而事实上,申晨主持发行的粮票,与潜意识中的粮票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八十年代之前的粮票,旨在配给,其本身并没有什么价值。一个人一个月就那么几十斤的粮食。有不够吃的,也有吃不了的,于是黑市当中暗自流通起来,这才有了价值。 而在本时空里发行的粮票,更像是真正意义上的纸币……一种信用货币。通过粮食与白银挂钩,建立起来的信用货币。只要粮价始终高于或等于一两六钱,那粮票的价值就会得到保证。而如果粮价低于这个价位……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大明朝人多地少,除了建国初,什么时候粮价低于过这个价钱? 申晨会同女银行家荆华等人,制定了一个宏大的计划。在十年之内,逐步建立起信用货币体系。澳洲现有的贵重金属货币,其局限xing实在太大了。首先一条,因为重量以及体积的问题,不便于运输。而且一旦损失了,比如说船舶触礁,那就等于这笔货币彻底的损失掉了。 也正是因此,到了现在贵重金属货币才退出了市场,转而全部采用了纸币。运输过程中漂没?没关系,开动印刷机,再印制一批好了。 当然,印刷纸币是在有计划的前提下,根据贵重金属的存储量进行发行。也就是常说的金本位、银本位……以及粮本位。有别于现代的与生产力挂钩。 实行贵重金属本位,可以有效地避免通胀。澳洲现阶段根本无力推行非贵重金属本位的纸币,那实在太过复杂了。 发行量不足会制约经济发展,发的多了会导致通胀;而且非贵重金属本位的纸币,还会导致另一个问题:汇率。 可以预见的是,澳洲将会成为整个世界的风向标。澳洲流行什么,最迟两三年,文明世界就会流行什么。这代表着一旦澳洲实行非贵重金属货币,世界各国也会实行该货币。然后繁琐的、浮动的汇率,除了会消耗掉大量的人工,还会催生无数的金融巨鳄。继而引发一系列的经济问题。 包括申晨与荆华在内的会计师、银行家们,到现在也没有定论,究竟实行哪种货币政策好。但可以肯定的是,实行本位制,无疑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首先,澳洲的矿产丰富,不缺金银;其次,澳洲的商品朝着全世界倾销,即便没贵重金属,也会在短时间内从全世界汲取无数的财富。这就为本位制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当申晨还在东南亚的海域上坐着轮船的时候,荆华主持的商业银行已经试探着开始发行大面额的储备券了。亏着穿越众一手建立起来的信用,澳洲的的人口又少,推行起来还算顺利,没出现什么问题。而南明的问题就比较复杂了…… 南明不缺银子。事实上在鸦片战争之前,中国一直都是入朝大国。小农经济体制下,自给自足,需要外购的东西实在有限。欧洲的商品根本就无法撬开中国的国门。反过来,欧洲对中国的特产需求量巨大。 根据半吊子历史学家邵北分析,明朝末期,留在中国的白银总量大约在六万吨……六万吨啊!所以明朝根本就不缺银子。明朝最大的问题是,这些银子都藏在民间,根本就没法流通起来。加上各种各样的问题,导致明朝的税收根本就收不上来。 可以这么说,明朝是抱着一块大饼,活生生的把自己饿死的。只因为大饼上盘踞着一些恶心人的小蚂蚁,明朝这个巨人懒得清扫或者说害怕蚂蚁…… 说起来可笑,可这就是不争的事实。闭锁的大陆xing国家,只会将目光看向自己家里,与外界少了必要的沟通,也不屑于与外界沟通。所以只会在原有的制度上拾遗补缺,少了几分创造力与变革的勇气……这事儿实在没法说。 即便统治者意识到这个问题又怎么样?康麻子还精通西学呢,结果怎么样?还知道火器十分的犀利。可明知如此,康麻子还是坚持八旗骑射不能丢。说白了就是脑袋与屁股的问题。统治者实行的变革,必然更加有利于自身统治的稳固。让封建君王去开启民智,这不是寿星老上吊嫌命长了嘛? 申晨乃至背后的澳洲在下一盘很大的棋……整个棋盘,往大了说就是全球。甚至已经有人喊出了全球战略这一恶俗的字眼。其主旨便是通过政治、经济、军事手段,让全世界都依附在澳洲体制一下。军事威慑,政治斡旋,经济唱主题曲。 这个世界,从来都是利益纷争的世界。国与国之间的矛盾,种族、意识形态之类的只是表象而已,真正的内里还是利益二字。而澳洲想成为规则的制定者,掌握别国的货币无疑是有效而快捷的手段。 在南明推行的粮票,便是全球战略的第一步,也是最为重要的一步。只要这步走好,将成功的模式推广开来,不出几年,整个亚洲便在澳洲的控制之下。有整个亚洲做底蕴,欧洲还在话下? 当然了,说一千道一万,刻下最要紧的便是信用货币的信用二字。没了信用,一切都是白搭。 “其他地方都准备的怎么样了?”申晨问道。 月娘立刻回答:“松江府的分行就差挂牌营业了,扬州的刚刚装修,预计下月初能完工;南京、苏州那两家也准备的差不多了……” “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申晨微笑着说。 开银行可没那么简单。厂址之类的都是次要的,最要命的便是人才。葛大爷说二十一世纪人才最贵,这一点简直就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放在十七世纪,同样如此。会计师、柜员、管理型人才,电报员,现在汇丰银行什么都缺。 为了开这六家分行,申晨几乎抽空了澳洲刚刚培养出来的一批人才。这里头既有以前稍稍读过书的成年移民,也有澳洲自己一点点培养起来的孩子。就比如月娘,这小丫头便是申晨领养的闺女。从前阿姨阿姨的叫着,现在改口叫了申总……哪怕到了这个时空,申晨的一些习惯依旧维持着。让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叫自己阿姨……那一定是疯了! “任何新生事物,总需要一个被人们接受的过程。”申晨又闭上了眼睛,嘟囔着说:“等他们确认了信用问题……”那一定会发生抢购狂潮! 用一百两银子,换取价值三百两的粮票,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儿上哪儿找去?便是粮价降了也不怕,只要不低于一两六钱,就等于是保值了。不但如此,大额储蓄还有利息可拿。钱能下崽的事儿,何乐而不为? “那为什么要把晒盐的法子卖给那个死胖子?”月娘嘟着嘴说:“我们自己做不是更好么?” “你必须知道……这个世界永远都是灰s晨认真地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我们是外来的,要想在南明立足,必须要分一定的好处给地头蛇。” 外国人讲关系,中国人讲人情。陌生拜访的破冰之旅,从来就没那么容易。改革开放之初,那些不明就里的外企进驻中国,因为不懂得人情世故,有多少折戟沉沙的?苦苦守候多年,渐渐熟悉了规则,这才打开了市场。 现在汇丰的情况便如同当初的外企一样。méng着头猛冲猛闯,只会到头来碰一脑袋包。 顿了顿,申晨又补充了一句:“要想办盐场,赵广德必须从澳洲买设备与化工原料。卖盐的小钱,我们没必要死死的攥在手里。” 小钱?月娘吐了吐舌头。盐可是生活必需品,从来都是朝廷税赋的大头。怎么到了申晨这里就成了小钱?但顶头上司如此说了,她也不好反驳什么。依着她的意思,莫不如将盐场攥在自己手里。一年保守估计也是几百万的银子啊。 “赵广德财力雄厚,背景深,申总另眼相待也是顺理成章。可我想不明白,为何申总要对那个燕七另眼相看?” 申晨嘴角上挑,勾勒出美妙的弧线,略有些yin险地笑着说:“燕七啊,燕七可是有大用。我推荐你看本书——血酬。”ro!。 453 僵局(下) 世界一直处于规则之下,明规则的制定者处于庙堂之高,潜规则制定者处于江湖之远……《血酬》。 松江。 一身短襟的劲装汉子乍着胳膊,晃dàng着身子,操着破锣嗓子边喊边往里走。 “七哥,七哥!俺回来了!”汉子越走越纳闷。往常的时候,听到自个的声音,燕七早就急吼吼的跑出来迎接了。今儿也不知犯了什么邪xing,叫了半天怎么没反应? 正纳闷的,便瞧见月门转出来一个人影。定睛一瞧,确是燕七的老管家。 “管家,我七哥呢?” “韩爷回来了?”说话间管家到得近前,比划着让那汉子放低声音,继而神神秘秘地道:“韩爷,你可算回来了。老爷自打昨儿回来,就把自己锁在房里。不吃不喝,任谁叫也不答应。您赶紧去瞧瞧吧?” “啊?我七哥生病了?” “没生病啊。昨儿下午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 汉子若有所思,道:“想来是为弟兄们的生路犯愁……对了,昨日七哥可是见了什么人?” 管家摇了摇头,继而猛然醒悟:“倒是赴了一场宴……送请柬的是一个澳洲婆子。” “澳洲婆子?” 嘴上说着,二人脚下不停,转眼间到了正房门口。管家唯唯诺诺的站在后头,汉子可不管那么多,径直上前拍打起来:“七哥,继业回来了。七哥可还好?七哥……” 叫了几声,房门略微响动,摘了门闩,lu出燕七一张憔悴的面容。 韩继业看了大惊:“七哥,怎地这般模样?弟兄们的事儿大家群策群力就好,万不能愁坏了身子骨。” 燕七摇头笑了笑,伸手让了让,示意里间说话。继而自顾自地进了房,挨着八仙桌坐下来。 老管家乖巧地奉了茶,转身刚要离开,就听燕七说道:“张老,前一阵子咱们囤的粮食拢共有多少?” 管家不假思索地回答:“老爷,加起来怕是有三千石了。” “三千石……”沉吟一下,燕七果断地说:“不囤了,全部放出去。” “全部放出去?”管家大吃一惊。 不等管家说什么,韩继业已经抢着说:“七哥,你糊涂了?如今这世道,粮价一日数变。且有价无市,买都买不着。卖了粮食,千多号弟兄靠什么过日子?” “你别管了。”摆了摆手,燕七继续说:“张老,存银还有多少?” 管家错愕着说:“不足四千两。” “四千两……卖了粮食,加起来怕是有一万六千之数。”燕七深吸口气:“两日内将粮食全都卖出去,折现成银子给我。” “这……” “七哥,你到底想干什么?”黑脸的韩继业已然怒了。没了粮食,一千多号弟兄吃什么?算上弟兄们的家室,几千口子人,难道喝西北风? “我想赌一把。”燕七沉重地说:“赌澳洲人能成事。” “澳洲人?这关澳洲人什么事儿?” 燕七拧着眉头道:“这事儿你甭管了。拢共就这么点家产,勉强能支撑到八月底。与其坐着等死,莫不如博一把。”顿了顿:“另外,即日起,凡是找咱们走船的,甭管是否熟识,只要是运粮食的,价格一概上调三倍。” “三倍!你疯了!”韩继业ji动之下,已经脸红脖子粗。江北沦陷,漕运断绝,他们这些跑船的没了营生,本就揭不开锅了。而今又要抬价把生意往外推,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待要再说什么,却见燕七一瞪眼,拍着桌子道:“若还当我是你七哥,便老实去做,无需多言。”得,燕七径直将话说死了。 生怕韩继业心里不满,燕七又加了一嘴:“我燕七是什么人,旁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且宽心,但使我燕七有口吃的,便绝不让弟兄们饿着。” 韩继业沉默了半晌,还是耐不住好奇,问道:“七哥,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燕七笑了:“把自己关房里想了一整天,终于想通了。与其坐着等死,莫不如以小博大。只待这批粮食套现,咱们用银子全部兑换成澳洲人发行的粮票。粮食问题无需担忧,澳洲人已然允诺,一两六钱一石的稻米,只要咱们不囤积、倒卖,随便咱们买多少。” 又是澳洲人……那些澳洲人到底给燕七灌了什么mihun汤? 打发了管家去办理此事,燕七絮絮叨叨说了良久,话锋又一转:“继业,可想跟着哥哥做一票大的?” 韩继业赌气道:“反正你是哥哥,我想不想的,不都得跟着哥哥?” 燕七哈哈一笑,猛然冷了一张脸:“好!这水上讨生活的实在太多了,买卖做起来压价压的实在太过厉害。这么多人分食,哪有吃独食来得好?” “七哥,你的意思是……” 燕七点了点头,压低声音说:“找几个得力的弟兄,往城东走走。只待挑起事端,便吃了过江龙那厮。” 与此同时,大盐商赵广德的府邸。 “老爷~”小丫鬟脸上满是红晕,媚眼如丝,身子摇晃着好似随时都会跌倒。赵广德一双肥壮的大手探入小丫鬟薄薄的衣衫之中,不停地在xiong口揉搓着。直到小丫鬟jiāo喘吁吁,这才意犹未尽地放手,临了又在小丫鬟的tun部mo了几把。 待小丫鬟一溜烟的跑了,赵广德眯着眼嘟囔道:“春桃这小娘皮越来越惹人怜爱了。” 旁边那无良的管家立刻谄媚着道:“老爷,不如今儿晚上就把春桃收了房?” 赵广德一瞪眼:“你懂什么?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若是收了房,老爷我哪还有乐子?愚笨。” 管家自讨了个没趣,也不着恼,只是笑吟吟地在一旁等候吩咐。 呷了几口茶,巨胖赵广德思索了一下道:“三日后那什么澳洲人的汇丰银行就要开业,你瞅准了。早早的就过去,认购一万两粮票。” 管家肉疼地道:“老爷,您还真买啊?” 赵广德头一天去赴宴。等宴席结束的时候,申晨将其与燕七等人留了下来,密谈了一番。所谈者,自然是赵广德一直想要弄到手的晒盐法。原本以为,澳洲人不过是想坐地起价,多弄些银子。没成想,申晨决口不提价钱,也没提让赵广德认购多少粮票,只是要求赵广德在适当的时候——粮价逼近三两的时候——抛售粮食。 赵广德算了一笔账。他手头的存粮,按照现在的价钱出售所得不过二三十万两。这么点钱,于他赵广德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用这价钱买了晒海盐之法,真心不贵。 唯一让他为难的是,这么干等于是跟黄家对着干。黄家家大业大,在江南根深蒂固,非是一般人惹得起。便是他赵广德碰上了也得避其锋芒。不过转念一想,给黄家面子也不能亏了自己不是? 既然澳洲人有把握将粮价打压到三两,那他赵广德跟着抛售也没什么不对。恐怕到了那个时候,便是黄家也支撑不住,也得跟着抛售了吧? 追涨杀跌,这条规律古今中外放之四海皆准。所以赵广德只是略微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了下来。随即得到了申晨的允诺……只待粮价降到二两以下,便以十万两白银的价格将晒盐之法出售给赵广德。而且保证不卖给任何其他盐商。至于赵广德能不能守住晒盐的秘法,那就不是澳洲能保证的了。 赵广德琢磨了一晚上,想到高兴之处兴奋得睡不着觉。到了清早,已经开始谋算着出海找一片海岛,买一批家奴,专门在岛上晒盐。 听着管家的吝啬,赵广德笑道:“买,为什么不买?做人要将诚信。既然昨日老爷我说了要认购一万两,那便认购一万两。”顿了顿,继续说:“你回头找人再买个千八百的,径直去上海县试试能不能提现。再派人蹲在汇丰银行门口,记下来每日有多少人认购粮票。” 赵广德这胖子可精明着呢。先看能不能提现,再看粮票是否热销。两厢叠加之下,再琢磨是否要大笔的认购。 就如同所有的盐商一样,赵广德的银子就藏在城外庄子里。专门挖的地窖,里头全是银西瓜鬼见愁。这么老多的银子花也花不完,与其放在那儿长毛,还莫不如换了粮票,存进汇丰银行里吃利息。左右都可以随时随地用粮食提现。因为他赵广德绝对不信粮价会低于一两六钱。 “哎,小的回头就去办。”管家答应一声,又站了须臾,见赵广德没什么吩咐了,扭身就要走。 走出去没几步,就听赵广德又说:“等等。” “老爷?” 赵广德mo着浑圆的下巴道:“你回头亲自去一趟黄家,问问黄家到底打算什么时候脱手。总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首鼠两端! 管家在心里把赵广德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问候了。脸上却挂着谄媚的笑,一挑大拇指:“老爷高啊,两头都不得罪。” 赵广德嘿嘿地笑道:“坐山观虎斗,爬桥望水流……本就不干咱们的事,何苦牵扯进去?神仙打架,那便让他们去打,咱们本分人,老老实实的旁观就好。” …… 江yin,青阳镇。 老宅之内,幽暗之中,灯火零星的点缀着。长长的回廊,昏暗一片。远处灯火渐亮,转出来两盏灯笼。黄白sè的灯笼,上头赫然写着龙飞凤舞的一个‘黄’字。 两名小厮提着灯笼走在前头,之后跟着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再往后则是宋志平……便是那个出现在临江楼的宋姓年轻人。 一边走,管家一边低声的嘱咐着:“见了文韬公,要恪守小辈的本分。切忌骄狂……” 宋志平侧耳听着,时不时的答应一声‘是’。 过了回廊,便进得了里间。房屋依着假山,傍着溪流。正值夏日,周遭种植的草木百花盛开,随着微风传来阵阵的清香。那潺潺流动的溪水之中,覆着无数的浮萍与荷叶。哪怕是星月无光的夜里,置身其中,也感觉如坠画中一般。 世家,这才是世家。 宋志平心中感叹不已。头一次来黄家,还没见到正主,他这个宋家的偏房子弟便被慑住了。七转八扭,足足两盏茶的功夫,总算到了一间宅子之内。 跟着仆人的指示,坐在了一张椅子上。稍带片刻,自有丫鬟奉上了香茗。才润了润喉咙,但听得脚步声响,但见一青衣老者缓缓踱步出来。 宋志平赶忙起身问候。那老者只是和煦地笑着,让其落座。 零散地聊了几句闲话,渐渐转入了正题。听着宋志平简略地将消息说完,老者皱了皱眉头:“粮票?” 他老早就知道马士英肯定会有所动作,而且靠着出卖大明的利益,马士英还会得到那些澳洲蛮夷的帮忙。只是那又如何? 他不信马士英敢对他们这些世家动刀子。没了他们这些基石,这天下就得乱套。不用武力的话,马士英怎么可能斗得过他们?舆论与巨大的势力做支撑,又是地头蛇,澳洲人得有多雄厚的财力才能打压下粮价?最后不过是个以本伤人的结局,只怕无利不起早的澳洲人未必肯这么干。他做梦也没想到,澳洲人运来了粮食之后,居然搞出了个粮票。这是何意? 而且还额定一石粮食一两六钱……嘶,好毒啊! 一旦证明了这粮票的信用,大家伙从上海县兑换到了粮食,那会是什么结局?大户们手头都积攒着粮食,手头根本就没多少余钱。刻下有了这么划算的买卖,一准兜售粮食套现,继而大批量的认购粮票。抛售,加上澳洲人蓄意的打压,这粮价就得一降再降。而只要粮价没有降到一两六钱,还有利可图,这种套现的行为就会不断的重复再重复。直到将粮价打压到一两六钱……虽然老者不认为粮食可能达到这个价位,但维持在二两左右绝对有可能。 二两啊……这个价格可是比他们收购的价格差不多了。 老者陡然变了脸sè:“这一招……绝对不能让澳洲人得逞。” “文韬公,方今之计,唯有着手于一字。”说着,宋志平用食指蘸了茶水,在几案上写了一个‘信’字。 老者皱着眉头看着那字,良久,这才缓缓地点头:“正是此理。”ro!。 454 澳洲人的信用(上)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沈卓然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嘟囔着说了一句。话音刚落,肚子就爆发出一阵叽里咕噜的叫声。很显然,昨天的半碗稀粥并不能满足他的胃口,更不能满足他一天的体力消耗。 沈家就处在南京城里,沈卓然父母双方,留下了还算殷实的家底。沈卓然硬ting着一口气,接连中了秀才与举人,跟着又结了门好亲事。妻子不但贤惠,还带来了丰厚的嫁妆。是以,沈家在南京城里虽比不过大富大贵,但也算得上是小康之家。可即便如此,在粮价飞涨的如今,连沈卓然这样的举人老爷都得饿肚子了。 连续两个月的光景,粮价每天都在涨价。不但涨,而且还时常买不到。沈卓然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书生,被逼无奈,大清早的就得去米店排队,一直排到中午,才能买到几日的用度。若是运气不好,那就得饿上一天。 为了糊口,沈卓然放下了脸面,干脆就在城隍庙开始卖字为生。不但如此,妻子还时常地从嫁妆里头挑出来一些值钱的首饰变卖。若非如此,只怕夫fu二人早就饿死了。 妻子沈李氏曾经小意地提议过,实在不行就去娘家借用一些……沈李氏的娘家本就是富商,家产颇为可观。支援他们一些粮食,根本就是九牛一毛。可沈卓然犯了书生脾气……想当初没考中进士,大舅哥好一通奚落他,沈卓然一怒之下立下誓言,今生今世绝不向李家拆借一针一线。 人活一口气,佛为一炷香嘛。没了脸面如何过活? 轻柔的脚步声响起,妻子那张消瘦了几分的面容出现在chuáng前,忧心地道:“相公,家里又没粮了。” “前几日不是刚刚买过么?”沈卓然皱着眉头说道。 “不过三碗米,便是熬稀粥也吃光了。”沈李氏叹息一声,yu言又止,好半晌才劝慰道:“夫君,奴家兄长向来有口无心。贪杯之下,胡言乱语的,万不可当真。”顿了顿:“莫不如……今日奴家回娘家一趟。也是好些时日未曾见过父亲母亲了。” 沈卓然一听就炸了:“糊涂!”他瞪大了双眼,训斥道:“女子出嫁从夫,此乃古训。我又不是倒插门的,岂可一再向岳父求助?莫要再提。” “这……”沈李氏xing子柔弱,见相公一派决绝之sè,便叹息了一声,转身而去。过了片刻,沈李氏回来了,手里多了一个包起来的帕子。 帕子打开,里面lu出一支金钗。 “你这是作甚?”沈卓然恼怒道。 沈李氏垂着头婆娑了一下那钗子,继而念叨着说:“相公莫要逞强了……而今粮价飞涨,余者无不跟着涨。大家手里的银钱都不富裕,哪来的余钱请相公写字?” “待来日禀米……”沈卓然说不下去了。禀米?这玩意已经断了足足一年了,天知道什么时候朝廷会补发下来。 沈李氏深吸口气,向前走了两步,将金钗塞在沈卓然手里,扭身静静的走了。mo着犹有余温的金钗,沈卓然拧着眉头,心头仿佛压着一块巨石一般堵得慌。 心里压抑归压抑,手里头攥着金钗,船上衣服,沈卓然还是出了门。转过几条街,一头便扎进了当铺。而今这个物价飞涨的年代,酒楼茶肆之类的,生意清冷到不行,根本就无人光顾。至于青楼妓院的,就更不用提了。 现在只有两个行当生意最好做,一个是米行,另一个便是当铺。 民以食为天!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而且米价上涨连带着一切副食品都在上涨。城内过不下去的百姓,干脆出了城四处挖野菜。大夏天的,正是草木繁盛的时候,可南京城四周光秃秃一片,乍一看宛如戈壁一般。饿急眼了的老百姓,草根树皮都不放过。 家中稍有资产的,一个个变卖家产,就为了换取每日的吃食。进了当铺,足足等了五六号人,这才轮到沈卓然。 那当铺的掌柜一看来者是沈卓然,当即就笑了:“沈老爷,今日又来当什么?想来尊夫人的嫁妆当的也差不多了吧?”话语里满是辛辣的嘲讽。 沈卓然只觉着脸面发烧,若是往日,他不是出口训斥便是拔脚就走。可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强忍着怒气,沈卓然从怀里掏出金钗递过去,尽量温和,甚至哀求着道:“掌柜的给过过眼,这可是上好的钗子。” 掌柜的笑嘻嘻地接过来,眯着眼打量了一番,随手掂量了一下,约莫有三两。 “沈老爷,你这是死当还是活当啊?” “活当。”这可是妻子最为心爱的钗子,只待度过这一难关,便是凑银子也得赎出来。 柜随即唱诺:“烂金钗一支,重二两九钱,当十两啊~” “十两?”这钗子上头还镶着一方珠玉,当初买下来小二百两了。现在就当十两!沈卓然当即喝道:“掌柜的,才十两?你看仔细了,那金钗上头可是镶着珠玉。不说那珠玉,便是单单论金价,少说也得四十两吧?”大明朝金银比价接近一比十四了,二两九钱的金子,绝对能换到四十两白银。 “嘿嘿,沈老爷别急。你这可是活当,来日可是要赎回的。活当,这价钱自然就低。”掌柜的解释道。 “那死当又如何?” 掌柜的笑而不答,只是竖起一根手指比划了一下。活当十两,死当一百两……一时间沈卓然有些犹豫不决。 戏谑地瞧着沈卓然yin晴不定的脸,掌柜的将钗子递回去:“要不沈老爷再考虑考虑?这价码,也就是看在沈老爷面子上。您随便去别家当铺,绝对拿不到这个价。” 沈卓然接过钗子,站在那里,咬咬牙,便要痛下决心。正这个光景,便见笑得如同狐狸一般的掌柜的,猛地从柜台后面站起身,陡然谄媚地笑道:“肖先生,您又来了?” 随即身后传来一阵有些拗口的话语:“又来了。哈哈,掌柜的,今儿有什么好东西没?”听声音,有些辽东腔,但又有区别。 回头一瞧,但见一个身穿着诡异服装的家伙,拉着一丽人的手,大步流星地朝柜台走来。 短短的头发,怪异的服装,这是澳洲人!而那丽人沈卓然认识,不正是当初并称秦淮八艳的寇白门吗?这么说来,这个澳洲人便是娶了寇白门的那什么肖白图? 真是……有辱斯文!娶个被前夫休了的也就罢了,大庭广众亲亲我我,不知廉耻。简直就是有辱斯文啊。 在沈卓然皱眉的光景,掌柜的哧溜一声从柜台里钻了出来。继而将沈卓然拨到一旁,又是作揖又是打拱的,就差没给肖白图叩首了。 这也难怪,现在谁不知道澳洲人都是财神爷? 身为穿越众,有着领先三百年的……额,这跟见识无关。只要是后世穿越而来的家伙,他可以不懂得理财,可以没什么专业技能,可以混吃等死,但他们绝对有办法让自己的财产增值。怎么增值?古董字画! 随着澳洲观光团的到来,整个南京城乃至大明的古玩市场,都火热了起来。澳洲人出手大方,很少讲价,基本上只要鉴定出古玩字画是真迹,甭管什么价钱都掏得出。有的穿越众喜欢隔两天便溜达一趟,碰到合适的就买下来;有的干脆组团,什么瓷器、古玩、名人字画,只要是有价值的,一律收入囊中。 新婚燕尔的肖总更是个中能手。整天没什么事儿,就喜欢带着寇白门四处溜达。这厮最喜欢的就是掏腰包时,寇白门仰慕地看着他的眼神。 “肖大爷今日看些什么?”掌柜的小意的问道。 “老规矩,有什么好东西都拿出来让我过过目。合适的再谈。” “好嘞!来人,给肖大爷奉茶。”吩咐一声,掌柜的又弯着腰笑道:“大爷今日来对了,弊店昨日刚刚收了两件定窑的瓷器。” 说话间,有小厮给肖白图夫fu搬了椅子奉了茶。天气炎热,又专门找了俩小厮在一旁扇扇子。看着自己与对方的云泥之别,沈卓然愈发的愤懑。 不就是有俩臭钱吗?一群蛮夷! 心中不满,嘴上却不敢说出来。如今谁不知道澳洲人就是朝廷的干爹?从马士英到史可法,无人不仰澳洲人鼻息过活。不说别的,只要澳洲人将扬州的大军撤走,防务空虚的大明朝,即便满清不打过来自己也得乱套。真要是得罪了对方,他沈卓然绝对没好果子吃。 肖白图豪气干云,瞧得上眼的,简单地讨价还价一番,当即就拍板买下来。不过一盏茶的光景,已经满了三四样东西。这些都是活不下去的百姓,死当或者活当到期无法赎回的物件。 想着有朝一日,手中的金钗也许会落入如此粗俗人的手中,沈卓然心头更是一阵的不痛快。 这时候,边听那寇白门jiāo声发嗲:“相公,今日说好是给奴家买首饰的,怎地又来当铺了?” “给你买,给你买。一会儿就去……诶?当铺里头也有首饰吧?要不小白白自己去看看?” 小白白……听者一阵的恶寒。 那寇白门jiāo声不依,捶打了肖白图两下,随即起身跟着小厮进了后间,显是去看首饰了。不大功夫,她又嘟着嘴回来了。 “都是旧物,样式难看。” 来这儿当东西的,哪有几家是大富大贵的?寻常百姓家的物件,她寇白门又怎会看得上眼?往回走的光景,无意中目光扫过沈卓然,一眼便瞧见了沈卓然手中金钗的一角。 轻轻咦的一声,寇白门仔细打量了一番,随即走到肖白图身旁,附耳说了几句什么。 肖白图目光转向沈卓然,深思了一下,点了一支香烟,起身几步走到沈卓然面前。微笑着,尽量保持着和善,说道:“这位……兄台。你这金钗转让么?” 本心来讲,沈卓然真不想将钗子卖给肖白图。可……迫于生计,沈卓然点了点头。没准,对方出价更高呢? “卖?那好,兄台打算卖多少银子?”说话间,得意的肖白图还抽空对着寇白门飞了个媚眼。 沈卓然婆娑着钗子:“此物乃……当日打出来,足足花了快二百两……” 不待沈卓然说完,肖白图自信地道:“三百两卖不卖?” “啊?”沈卓然愣了愣。虽然他早就想到澳洲人都是傻帽了,可没想到澳洲人居然这么傻。居然给了三百两! 他愣神的光景,肖白图以为他嫌价钱低了,又加价道:“四百两,最多就四百两。卖不卖?” “卖!”沈卓然毫不犹豫地下了决心。四百两,这可是四百两!有这四百两,不但能买足一个月的粮食,还能有余钱给妻子再买一支上好的钗子。何乐而不为? “你等着,来人,付账。” 须臾的光景,一大口袋的银币出现在了沈卓然的手里。足足十五公斤的银币,让沈卓然抱着都费劲。但喜悦之下,沈卓然愣是抱着十五公斤的银币飞快地跑了……他生怕肖白图会反悔。 而那支金钗已经出现在了寇白门的头上。寇白门照了半天镜子,笑颜如花地问道:“相公,可好看?” “好看,好看。钗子好看,人更好看。哈哈哈……” 寇白门满意了,戴着钗子提前回了马车。店里头只剩下了肖白图与几个随从在结账。那掌柜的许是想要讨好肖白图,惋惜地道:“肖大爷方才出价高了……那钗子是旧物,可不值四百两。最多二百两。” “我知道不值。”肖白图喷云吐雾,翘着二郎tui,一副洞悉万物神sè说:“但我花四百两买了,就是三赢。” “三赢?” “那书生踌躇不前,舍不得贱卖那钗子,一准是遇到了难处。我多给二百两,解了他的难处,又让夫人高兴了,不过才花了区区二百两,何乐而不为?这是双赢,还有一赢。”肖白图陡然收了笑:“还有一赢……我不这么做,掌柜的怎会以次充好?那苏东坡的《江上帖》是假的没错吧?” 掌柜的瞬间变了脸sè。 肖白图跃然起身,指着掌柜身后的牌匾:“童叟无欺,假一赔十……这牌匾写的好啊。啊?哈哈哈……”ro!。 455 澳洲人的信用(中) 1出了当铺,手里头紧紧攥着十五公斤重的钱袋子,沈卓然急走半晌,生怕对方会反悔一般,一头扎进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直到走出去两条街,发现没人追上来,这才长长的出了口气,颇有些两世为人的感觉。 一盏茶之前,他还在当铺里,备受冷遇与白眼,忍受着内心的煎熬与折磨,要将妻子的最后一件嫁妆当掉,换取不知能吃多少日的米粮:一盏茶之后……他沈卓然真想站在这大街上仰天长啸! 有钱了!原价最多值二百两的金钗,愣是卖出了一倍的价钱!那些澳洲人真是冤大头。且不论那澳洲人出于什么心思,总之四百两的银子成全了他沈卓然。便是现在的粮价,用手中的银钱也可以买上足够他们夫fu二人吃上一年多的粮食。 俗话说,手上有粮心中不慌。这话映射到沈卓然身上,变成了手里有银子,底气十足。顿了顿脚步,辨明了方向,沈卓然发现自己情急之下居然走了相反的方向。当即兜了个圈子,直奔最近的米店而去。 他心里头已经算计好了,先买上一百两的,起码够他们夫fu维持三两个月的粮食。不用买太多,因为现在这粮价绝非正常,只待秋收,粮价就得回落。到那时候再用剩下的银钱大笔买上一批,如此一来,怕是两年的口粮都出来了。 话说回来,这粮价如此涨幅,完全就是神仙打架,他们这些无辜的百姓遭殃。他沈卓然本身就是有功名在身,平素邀三五个有功名或者做官的好友相聚,总会探听到一些内幕消息。依稀记得两个月前,大家伙聚集在一起,畅谈天下之事,直抒xiong中意气。 谈到扬州之战,所有人都以挑大拇指。痛快!真真地叫一个痛快。几十年憋闷,一朝得以释放。此前谁也没看好的情况下,这摇摇yu坠的大明朝居然陡然振作,打出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尽管有澳洲人帮忙,但那不重要。最起码打出了个敢正面跟鞋子野战的武毅军。一时间何腾蛟、徐世程、郑森等将领的大号家喻户晓,简直成了大明朝百姓心目中新一代的英雄偶像。 可好景不长,不过个把月,情势陡然转变。南京条约补充条款一出,所有有识之士无不莫名惊愕。军费也就罢了,便是大明自己的军队开拔还得给开拔银子呢。可那个经济开发区是怎么回事?这不是割地么?增开了两处口岸,足以让澳洲人涉足大明的各个角落。此实为丧权辱国! 群情ji奋之下,一时间参与谈判的三个大臣成了过街老鼠。钱谦益不用说了,水太冷之名早就成了市井百姓茶余饭后的笑谈:鸿胪寺少卿高梦箕打好了行李卷,沮丧地等着去澳洲赴任,这会儿也不在乎什么骂名了:于是乎所有的矛头纷纷指向了大学士王锋。 口诛笔伐之下,老头儿王锋径直被气得卧chuáng不起。丢了一世清明的王驿,后来干脆来了个深居简出。除了在朝堂上继续跟死对头马士英作对,其余的时间就躲在府里,根本就不抛头lu面。此后在舆论的慢慢疏导之下,大家伙从讨伐卖国贼王锋,变成了讨伐卖国贼马士英舆论,这东西从来都掌握在东林党手里。三人成虎,众口锋金,只要东林党想,他们就可以将黑的说成白的。 总而言之,最终一切的矛头都指向了大明首辅马士英。然后就跟以往一样,已经证明了自己无能、昏聩、误国的,从执政党位置上退下来成为在野党的东林党,再一次地发出了狂想……假如东林党上位,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丧权辱国的事儿。 这真好笑,虽然东林党有着充分的失败经验,但这帮人丝毫没有从中汲取教训。反而继续高举着党同伐异的大旗,一门心思的内斗。 他们似乎将大明落到如今这步田地的责任,完全都推脱到了阉党身上。 而要命的是,自从魏忠贤死了之后,大明朝哪来的阉党? 更好笑的是,他们为了撇清自身,干脆将钱谦益等叛徒打成了阉党余孽以党同伐异为纲嘛。事实上从东林党诞生的那一天起,这就是他们唯一能做、会做且愿意做的事儿。至于什么农田水利、整备兵甲、教化万民之类的等等,那是什么东西?简直毫无用处。只要歼灭了阉党,就会还大明一个朗朗乾坤! 但不可否认的是,东林党拥有着巨大的号召力,在年轻士子以及士绅当中有荆日当广泛的市场。 当初的沈卓然便深信东林党的说辞,他那几个至交好友同样如此。 大家伙聚在一起,三两杯黄酒入肚,吟诗作赋之余,直抒xiong中郁气,将马士英骂了个狗血淋头。当时就有人神神秘秘地说,近期东林党正在谋划着大动作,不择手段地要将马士英搞出朝廷。 但手段有些……不太光明磊落,还会连累无辜。沈卓然酒劲上涌,当即就表态,连累无辜,日后补偿便可。既想扶危定难,又想光明磊落的不伤及无辜,如此婆婆妈妈的如何成大事? 沈卓然的表态,让一众好友深以为然。纷纷赞成用非常手段将马士英从朝堂中赶出去。 酒宴散后,率后回想起来,沈卓然原本以为所谓的无辜,不过是一些微末小吏,再不就是一些百姓罢了。可他没想到,这一场粮价风bo,除了那些士绅大户,没有人可以幸免于难!甚至就连他堂堂一个举人,都被逼到了绝路。 到了现在,沈卓然心里头已经对着那些幕后黑手开始破口大骂。 狗屁的非常手段,这他妈简直就是祸国殃民! 而今单单是富庶的南京城中,就有泰半的破产者。若非有史可法勉力维持着,又有武毅军震慑着,只怕一场大祸不远矣。为了一个政敌,使出这种祸国殃民的手段,这东林党……哎!不提也罢! 收了胡思乱想,沈卓然再抬头时,发现自己已经身在半店门口。那长长的排队买粮队伍,足足排出去半条街一眼望不到头。而且此刻已经临近中午,依着往常,通常这个时候米店都要关门。果然,在沈卓然踌躇的光景,前头半店伙计喊了一声“粮已售馨,紧跟着就开始关门板。一帮子提着篮子扛着米袋子的百姓哄然不满。随即在怏怏中散去。 叹息一声,沈卓然只得回返。路过集市之时,他一咬牙,切了二斤猪肉。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且自从粮价飞涨,他们夫fu就从没吃过肉。哪怕猪肉的价钱也涨了两倍有余,也咬咬牙买了……,他害怕他们夫fu熬不到明日清早。 提着猪肉继续往回走,没走出去多远,便见前头人头攒动,影影灼灼的全是人影。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中锣鼓声阵阵。透过人影,依稀见得似是某家店刚刚开业。 到得近前,但见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包围之下,店门口长长的竹竿上挑着的爆竹已经燃尽,喜庆的鼓乐声渐渐停歇。而后便见一帮子澳洲人从旁边走过来,一边拍着巴掌,一边将一把剪刀递给一个澳洲婆牟。 那澳洲婆子抄起剪刀径直将面前的彩带剪断。几名shi女拖着托盘,盛着丝绸扎成的彩球,随着彩带断裂,更猛烈的掌声响起。 因为隔着太远加上人声嘈杂,沈卓然根本就听不清一个个轮流上前的澳洲人说了些什么。总之废话一通之后,两根杆子将méng着牌匾的绸布挑开,赫然lu出“汇丰银行,四个大字。 汇丰银行……那是什么东西? 包括沈卓然在内,一帮子明朝百姓,可能知道单个字是什么意思,可这四个字组合在一起,完全不知道这是一家什么店。但这不要紧,剪彩之后立刻有一群人边散发传单,便解说什么叫银行。 不但如此,旁边还多了个告示栏,上头贴着繁体字的大字报。 许是出于好奇心沈卓然翘着脚,一个字一个字地阅读着。其中一张告示上头写着汇丰银行所承担的业务其业务分作了三大类,又分作了若干小项。 什么存款借款,贷款、交易、清算、代理等等等等,一时间看得沈卓然眼huā缭乱。旁边的另一张告示上,则红硕大的字体写着“喜讯,! 已经有识字的读将出来:“汇丰银行即日起发行粮票最低面额为一百两白银……该粮票可享受在特定地点不限量提取每石稻米一两六钱之特惠……嘶,一两六钱!” 听到价钱是一两六钱,有的百姓干脆嗤的一声就笑了。一两六钱?这价钱实在太不靠谱了。可能早一百年还有这价钱,可现在这年头……………,有的人打出生起就没听过粮价有过一两六钱的时候。 而且最要命的是,这个什么汇丰银行还规定了最低面额那最低面额可是一百两啊。莫说是现在,就算是几个月前,哪家哪户的平头百姓家里有过一百两的存银?怕是大多数人全部身家加起来都没有一百两。这么高的门槛,直接就将大多数人拒之门外了。 是以,弄明白了告示上是什么意思,大多数的围观人等或是摇头惋惜,或是不屑笑笑,随即散去。剩下的,则抱着天上掉馅饼的心思,琢磨着要不要大伙凑下份子,合伙买上一张万一这玩意真能兑现,那可真是喜从天降! 一两六钱,不到现在粮价的三成五。用这价钱买上六十二石半粮食,上哪儿找这么好的事儿?早就听说这些澳洲人都是冤大头,现在看起来还真是! 手头有点闲钱的,当即就进了汇丰银行,询问在何处可以兑换粮食。可一听说兑换的地方在上海县,当即就打了退堂鼓。有的干脆就怀疑起这家澳洲人的汇丰银行是不是在骗大伙的钱。 沈卓然犹豫着,跟着人群也进了汇丰银行。银行所在,原本是一家酒楼。赶上粮食危机,实在过不下去了,东主干脆关门大吉,将整个酒楼也卖了。进得里间,依稀还能看出酒楼曾经的原貌。只是地上铺了白sè的瓷砖,周遭墙壁、天棚都粉刷一新。格局稍稍改变,门口不远放了几排椅子。正前方多了一道矮墙与玻璃墙的混合体。玻璃墙间隔了几个窗口,窗口之后赫然坐着黑ku子白衬衫的澳洲婆子。 用一百两买三百两的粮食,巨大的youhuo催使着沈卓然鬼使神差般不自觉地走向了一个窗口。本来那钗子就能卖一百两,可莫名其妙变成了四百两。似乎……可以拿出一百两来冒冒险?万一真能兑现,岂不是赚了? “先生,您打算办理什么业务?” 在柜员第三次提高声音询问的时候,沈卓然终于下定了决心。一咬牙,打开钱袋子,一枚枚地数着银币。约莫着差不多了,径直朝前一推:“换一百两粮票!” “好的,先生请稍等。”柜员麻利地收拾起银币来,数了一小 堆,而后退回来十几枚银币:“先生,您用的是澳洲银币,本行可以免除手续费。”说完,将银币哗啦啦地倒入钱匣子,继而抽出一张粉红sè的钞票递将过去:“先生请保存好。粮票采用不记名制,任何人都可以在指定地点进行兑换。” 沈卓然抓过粮票,转身走出去几步,随即又跑回来:“对了,敢问姑娘,这粮票……可在何处提现?” 柜晏甜美地笑着:“松江府上海县经济开发区,大宗商品交易市场。” 松江……上海……那地方距离南京还不算远。沈卓然盘算了一下路费与运费,走水路的话,有个几两银子足够了! 将粮票塞入袖口,〖兴〗奋的沈卓然甩开步子,大步流星往家里就走。 他已经盘算好了,下午便出发前往上海。只待真换到了粮食,那这粮票他有多少要多少!!。 456 澳洲人的信用(下) 两天之后,沈卓然已经身在上海县。现在的沈卓然,身上一点都不轻松。那二斤猪肉让夫妻二人每每地饱餐了一顿。随即卖关子的沈卓然讲了一个好消息,跟一个不知是好是坏的消息。 前一个,金钗卖出去四百两,顿时让沈李氏满是仰慕地看着沈卓然:后者,拿出一百两银子买了张不知所谓的粮票,顿时让沈李氏幽怨起来。虽然沈李氏嘴上没说什么,可埋怨之意已经溢于言表。更要命的是,下午的时候就传来风声,说粮票就是澳洲人搞出来的骗局。就跟前一段时间满大街都是的“资本运作,一样。而根据可靠消息,那什么骗死人不偿命的“资本运作”就是之前澳洲人搞出来的……传销的威力堪比邪教!加之不法之徒勾结官府,打着官方背景四处行骗,在大明流传了三年之后,而今南京城简直就成了传销的大窝点。哪怕马士英意识到了危害,并且着力整治也没用。这玩意已经根深蒂固埋植在了大明的土地里…… 沈卓然是个男人,当即拍着xiong脯保证,刻下就出发前往上海,几日内必定见个结果。吃过了午饭,将钱袋子全都交给妻牟,自己只取了盘缠路费,买了张船票,沈卓然便朝着上海出发了。是的,船票! 随着澳洲人的到来,松江府的重要xing陡然凸显出来。这几个月来,往来松江与南京之间的商船就没有断绝过。既有澳洲人飞剪大船,又有明朝的福船、沙船。一艘接一艘帆影不绝,源源不断地将物资从上海搬运到南京。 而从南京往上海回返的时候,除了装载一些澳洲人托运的零散货物,基本上都是空船。大宗的货物,澳洲人更乐于用澳洲的船只运输。后来有精明的船老大见有生意可做,干脆就开通了两地之间的固定航线。船票不贵只求回返的时候能多搭载一些客人,赚取一些本钱。 辗转反侧,愁思百转当中,沈卓然终于踏上了上海县的土地。进了县城,一打听才知道那个经济开发区根本就不在城内,而是在城外的黄浦江畔。 沈卓然就在上海县县城里用了饭,歇息一阵,随即就打算径直去城外的经济开发区。本着省钱的心思,这一餐沈卓然只叫了一个素菜,一碗米饭。可会账的时候,价格让沈卓然大吃一惊。 小二瞧见沈卓然惊愕的神情,赶忙又算了一遍,而后道:“客官,没算错。拢共是四十文。”四十文……这价格能在南京吃到一碗米饭就不错了。 这客栈的档次也算不低怎地会这般便宜? 心中疑huo,沈卓然赶忙付钱,递过去一枚银币。那小二一见银币,立马乐了:“客官用澳洲银币?赶巧了,昨儿鄙店刚刚定下规矩,凡是在小店用澳洲银币会账,一律九折优惠。您稍等。”没过一会儿的功夫,1小二找回来几枚银角子与几枚铜币。 九折优惠,不但是这家客栈,如今整个上海县的所有买卖行当都是这一规矩。受近在咫尺的经济开发区以及县城内的汇丰银行影响上海县的生意人更乐于使用澳洲银币。头一个就是其价值固定。澳洲人的银币,说是多少就是多少。两枚银币放在天平两端,误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再一个,澳洲人来上海县消费,也不愿意接受散碎银两以及铜钱的找零。说白了就是人家澳洲人根本就不认大明的货币。加之汇丰银行推出的存储业务,粮票与澳洲银币储蓄,不收任何手续费,还有利息可拿:而其他的货币一律没这待遇。要想在汇丰银行办理储蓄业务,首先就得将银子铜钱等换成粮票或者澳洲银币然后汇丰银行还会收取一定的手续费。说白了就是火耗。 久而久之,整个上海县都更愿意使用澳洲银币。 但这不是沈卓然关心的,他更关心这一餐为何这般便宜。一把抓起找零,沈卓然径直问了出来:“1小二你们这客栈用餐这般便宜,岂不是要亏本?” “亏本”1小二挠了挠头:“托客官的福1小店一向薄利多销。 再托了澳洲人的福,稻米不过一两六钱银子一石……” “等等!”沈卓然瞬间瞪大了双眼:“你说什么?稻米一两六钱一石?”小二么mo了mo脑袋,一副恍然的神sè:“客官刚到上海县吧?难怪不知道…是这样,三日前汇丰银行成立,发行了粮票。只要凭着粮票,就可以在大宗商品交易所提取每石一两六钱银子的稻米。起初大家伙都不相信,无人光顾。可有人还真拿出一百两试了试,上午去的,下午推了几车的稻米回来。果然是一两六钱一石。” “当真” “千真万确。”1小二随手一指店内宾客满堂的景象,笑着道:“客官您瞧瞧,这些位客官,可不都是远道而来跑这儿来买廉价稻米的?” 稻米居然真的是一两六钱一石!沈卓然的心脏不争气地猛烈跳动起来。这会儿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兴〗奋之下丢给小二一枚解圆,扭头往外就走。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兑现,然后运回南京,跟妻子见天吃白米饭。 许是那枚铜圆起了效果,沈卓然没走出去多远,便被小二拽住了:“客官且慢。”1小二瞧了瞧柜台方向,见老板不曾注意,小声地嘱咐道:“客官,那稻米便宜到不能再便宜,而且都是上好的吕宋稻米。个顶个的晶莹剔透,没掺半点沙子。可唯独有一点不好……” “哦?这位小哥,不妨直言。”小二咂咂嘴,再次朝着周遭的食客努努嘴:“客官,你看到了……………,这些可都是来买稻米的。 那澳洲人的米仓我见了,怕是百万石都装的下。可您兑现出来,怎么运回去啊?” “恩?” 沈卓然一琢磨也是。上海不过是个小小的县城,地处沿海,本身就不怎么繁荣。这地方的人不是务农就是捕鱼,鲜有车船脚夫。而今突然涌过来一大帮的人,并且提出来一大堆的粮食上海县这么点可怜的运力,能运的过来嘛? 小二嗤的一声笑了:“客官可想明白了?跟您直说吧,那黄浦江刚落成的小码头上,粮食堆积如山,运单怕是都要排到下个月了。我劝您啊,干脆先住下来,等有了船,订好了再去提现。前日有位客官,一口气提了一万两的粮食,结果没地方放,堆在码头上,恰好赶上一场雨,怕是那粮食都要发霉了。”沈卓然愣在那儿开始发愁了。粮食现在不愁了,问题是他该怎么把粮食运出去?总不能抱着一张大饼饿死吧? 南京,澳洲大使馆。 小小的大使馆内,往来人等络绎不绝。电报房里头滴滴声响个不停,随着塔塔之声,电报打孔机将长长的纸带上打得满是小孔。一名电报员检查着机器的运行情况,其他的则只待打孔机停下,便扯下纸带,拿到一旁进行转译。 没一会儿的功夫,译文便被送上了申晨的案头。 如今的澳洲大使馆,颇有些鸠占鸠巢的意思。邵北这个大使整天在外头与南明的高层进行沟通、互动:而申晨这丫头得了国会的授权,干脆就把大使馆变成了商战指挥部。 此番粮价大战,受重视的程度丝毫不亚于扬州战役。澳洲国会通过了特别会议,专门成立了以申晨、史文博为领头人的小组,广布无线电网络,时刻监督着各地粮价的细微变化。 一个混乱的甚至崩溃掉的明朝,完全不符合澳洲的利益。澳洲需要南明继续挡住满清:澳洲需要南明庞大的市场:澳洲需要南明巨大的人口基数:澳洲需要南明的部分稀有矿产……这一切的一切,都导致澳洲绝不会坐视南明士绅继续操控粮价,导致马士英的下台,或者整个南明爆发新一轮的大起义。 “申总,松江府粮价继续下跌,现在已经跌到了二两三钱。汇丰在当地的观察员说,这几天所有的米店根本就没生意可做。哪怕是现在这个价格,依旧没有百姓购买。”1小姑娘月娘快速地念着电报,随即又读下一封:“扬州粮价小额小跌,今日平均交易价格为三两三钱……………,无锡……”申晨摆了摆手,示意月娘不用读下去了。随即lu出一个自信的微笑,冲着史文博说:“你看,我早就说过的。这种虚高的粮价,我们只要造势,少量投入就可以将之打压下去。”史文博挠了挠头,并不赞同申晨的意见:“可截至到今天,总数一万吨的稻米,我们已经兑现出去快四千吨了。再这么下去,要不了五天就会被买光。” “不,我赌至少可以维持半个月。”申晨嘲讽地说:“上海当地糟糕的路况与码头设施,最少需要半个月的时间才可能将这些粮食都运出去。而且别忘了运力,当地可没有那么多的船只。有半个月的时间做缓冲,已经足以引起崩盘了。”说着,申晨举起了酒杯,冲着史文博举了举:“不管怎么说,我们已经赢了开头。粮票充分地向所有人证明了自身的信用。”“是证明了我们澳洲人的信用。”史文博同样举起了酒杯。!。 457 江湖新秩序 接下来五、六天时间里所发生的一切,几乎完全印证了市晨以及史文博的猜测。以松江为源头,几座存在汇丰银行分行的城市为基点,粮价向周边地区辐射,逐渐降低。南京城距离松江比较远,但因着澳洲的大型运输船,粮价开始缓缓回落。 今天可能还将近三两一石,到了明早,就变成了二两八钱。 松江因为是源头,粮价低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大户们不停地购买着粮票,市井百姓十几户、几十户人家的凑份子,凑成一百两银子,吴上一张粮票,而后一帮子着推着独轮车去黄浦江畔的经济开发区往回运送粮食。 一来一回算起来不过一天的时间,却能买到远远低于市价的粮食。 也正是因为如此,整个松江府的粮食变成了有价无市。哪怕个别的米店摆出了二两一石的价钱,也是门可罗雀,无人问津,根本就没有生意上门。 这一反常的市场行为,直接导致粮价急速降温。粮商在松江、南京等城市无力可图,只得将粮食转运到粮价更高的地方套取利润。 粮价的大幅度跳水,甚至直接引起了市场的恐慌。那些盲从着囤积粮食的小地主、1小商人,眼瞅着再不出手不但无利可图,反而要折本,干脆就趁着粮价还没有降到冰点,急吼吼地兜售出手。而与此同时,无形当中整个粮食交易当中,逐渐变成了买方市场。 老百姓不是傻子,以前粮价高,还不容易买到,而且还在不停地上涨,自然趁着能买到就多买一些:可现在情况完全相反了,今儿买了明儿就得亏。家里有存粮的,干脆就观望起来,琢磨着等存粮吃完了再说。也许到那时候粮价会比现在更低:家里没存粮的,干脆一天买一次米。每一次也不多买,最多买上够吃一天的。追涨杀跌,古往今来无不如此。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几座粮荒重灾区的主要城市,如南京、扬州等,粮价开始逐步下挫。从一周前的四两八钱变成了现在的均价二两三钱…这一价格已经迫近粮荒前的价格,意味着那些幕后黑手几乎已经无利可图了。最要命的是,只要这种情况再持续半个月,粮价就得彻底的崩盘比现在还要低1因为眼瞅着第二季粮食就要收割了。新粮上市,旧粮总会发生一定幅度的贬值。 事情到了现在,已经完全步入了澳洲人设计好的路线。只要没有意外发生,那些大户们最多再坚持上几天,就得急吼吼的抛售。 粮食可不比其他物资,这东西存储起来存在一定的损耗。不论是天气因素引起的霉变还是无处不在的老鼠、虫豸,乃至粮食本身水分的蒸发,存储的粮食总会发生损耗。 见风使舵从来都是商人们的常态。眼瞅着粮食一日数跌,生怕亏本的商人们,已经管不了许多。甚至都懒得理会幕后黑手们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干脆随行就市,四处转运粮食,开始套现。而幕后黑手们同样不好过…… 为了把马士英搞下台,不论是江yin黄家还是镇江钱家,都投入了巨额的家财。 哪怕这几家都是几百年的世家,到了现在也支撑不下去了。大家族力量大,同样负担重。家大业大的,那么多的人口,真要是损失惨重了,想要再翻身难比登天。此前顺风顺水的时候还好说,族长说什么是什么,大家伙拧成一股绳,一门心思将族长的意图贯彻到底,一切的反驳意见都隐藏在了表面之下。现在遭遇了这么惨重的失败,人心浮动,那些水面之下的不和谐因素一股脑的跳了出来。 有的主张立刻抛售止损,有的坚持死磕到底,还有的干脆就质疑族长的权威,要求其下台好让自己取而代之。虽然现在只是略微阻碍了这些大家族的执行力、行动力,但可以预见的是,粮价崩盘的那一天,就是这些大家族彻底混乱之时。 粮食无人问津,而与之相对的是,粮票的销售却异常的火爆起来! 粮商们一面抛售着手中的存粮,一面用套现的银子大笔的吃进粮票澳洲人堆积在上海码头上的粮食已经充分证明的粮票的信用。而且申晨这丫头还耍了个滑头。停泊在上海码头上的船舶,经常xing的早晨出海,在公海上重新刷了油漆,换了船名,第二天早晨再开进上海码头。 然后从船上卸下一袋袋的沙子当然,总会有几袋外包装比牛皮纸强不到哪儿去的,意外破裂开来,从而让白huāhuā的大米洒落一地。 不得不说,这一小滑头异常有用。起码给了百姓们极大的信牟。 哪怕东林党再怎么说真话,说运下来的大多是沙袋也没用。饱受粮价之苦的老百姓坚信那些麻袋里装的都是粮食。继而希望粮价进一步的下跌。 如果非要用一句话来形容东林党现在的处境,那就是无计可施、 进退失踞外加垂死挣扎。 昨天早晨,着了急的东林党居然用了昏招!某个白痴shi郎公然在朝堂上呼吁,希望朝廷出面来调节粮价,否则就会发生谷贱伤农的恶xing事件……………,谷贱伤农!天可怜见在东林党肆无忌惮的土地兼并之下,整个江南地区还有多少自耕农。伤农?恐怕伤的是东林党吧? 对此,马党众人口诛笔伐的,最后干脆将那倒霉的shi郎发配到了海南岛。最近情势陡然转变,让马士英底气十足。即便真的发生谷贱伤农事件又如何?澳洲盟友早就做了保证,会妥善的解决粮价暴跌引发的一系列麻烦。 虽然澳洲人没有明说到底如何解决,但眼瞅着澳洲人解决了满清又解决了捣乱的士绅,大明首辅阁下现在对澳洲盟友有着几乎盲目的相信。事实上他不相信也没招,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放虎归山留后患。 既然己经跟东林党开战了,就不能留有余地。否则根基浅薄的马党根本就斗不过根深蒂固的东林党,尤其是在江南这个东林党的老巢。 种种情报汇总起来,堆积在申晨的案头,让注册会计师愈发的高枕无忧。女会计师现在完全不着急了,一切尽在掌控。有着其他人的跟风抛售,她指示上海方面开始放缓出仓量。现在还残存将近四千吨的粮食,放缓出货量之后,预计可以维持两周的时间。而两周之后,新粮就要上市。在那之前粮食就得崩盘。 现在注册会计师将更多的心思放在了草创的汇丰银行身上。就如同史文博曾经说过的那样,澳洲人在下一盘很大的棋……汇丰银行虽然是申晨、荆华等人创立的,可依旧接受中南银行的控股……几名穿越众加起来的本金实在太少,根本就无力支撑起一家战略远大的银行。而中南银行则为全体穿越众所有。这就意味着全体穿越众间接控制着汇丰银行。汇丰银行的战略又是控制整个大明的货币发行……, 这是一个空手套白狼的过程,除了初期为了信用问题,投入一定量的资金购入大笔的粮食用于平抑物价,建立信用之外。剩下的时间里,简直就是开门等着那些士绅大户来送银子。 出于保值或者增值乃至便于储存的目的,南明的大户们购进粮票。 白huāhuā的银子,最后只换成了一纸证明。这等于汇丰银行只是少量的投入,就会收获大笔的贵重金属。当吸纳了足够的贵重金属之后,汇丰银行完全可以转型发放与贵重金属挂钩的货币。继而发行小面额的一整套的货币,取代现有的铜钱、银子货币交易体系。 十几年乃至几十年后,当大明朝上到达官贵人下到市井小民都使用汇丰银行发行的纸币的时候,那就意味着从此以后,除非发生不可知的恶xing事件,否则大明朝再也摆脱不了澳洲对其的间接控制了。哪怕有识之士明明知道汇丰银行就是压在大明头上的一座大山,可了解了实际情况之后,只能听之任之。一旦汇丰银行退出大明,天知道要引发多大的海啸。不知有多少人破产,流离失所一无所有。恐怕只要有人想要对汇丰不利,达官贵人们就得率先站出来将其捏死。 而掌握了一个国家的货币发行,就会侧面地影响这个国家的经济、政治、军事…… 所以哪怕若干年后明朝与澳洲依旧是两个国家也不要紧,因为二者之间紧密的联系已经不可分割。1小事上也就罢了,重大问题上二者绝对会共同进退。 这符合大多数穿越众的理念,毕竟绝大多数人都不想一手建立起的国度与原本的母国之间势同水火,甚至爆发战争。 粮票良好的销售前景,让申晨对汇丰银行的发展速度有了更多的期许。而要拓展银行网点,最首要的条件便是人才。申晨现在不得不提前考虑人才匮乏的问题了澳洲自己培养的都不够自己用,怎么可能不停地往海外派遣?所以,现在必须要在南明选拔、培养一些人才。 这些人虽然因着思维定势以及教育问题,存在这种那种的缺陷,但作为柜员以及中下层管理者却绰绰有余。 就在申晨还在考虑着要不要着手建立会计师培养体制的时候,突如其来的消息打乱了她的计划。 “申总,运粮的船队遭到了抢劫!”月娘惊慌失措地跑进来报告。 “抢劫?”申晨的脸上写满了疑huo。 是的,抢劫。当然,那所谓的运粮船队绝非穿越众自己的船队…单单是船甲板上耸立着的炮口就足以让一切不法之徒都变成乖宝宝了。所以,被抢的是明朝人组建的运输船队。 船速缓慢,满载着粮食,只有些许的武装护卫。而且手持大刀长矛的镖师并不足以震慑得住穷凶极恶的匪徒。而且你必须要对这个时代的镖局、镖师有着绝非影视剧里描述的认识。镖师首先是人,是人就都怕死。如果不是为了生计,他们绝不会走上这条刀口tiǎn血的行当。 所以很多时候,如果情况及其恶劣,比如敌众我寡,镖师们通常都会放弃抵抗事实上江湖就是那么一回事儿。青年时期走南闯北的,广交朋友,闯下名号。等到资历差不多了,有能耐的开宗立派,布道收徒:稍稍差一点的,干脆就开了镖局或者当了镖师。仗着自己的或者朋友的名号,四处拜山头。每次路过的时候,都会主动给山大王们一些好处,如此靠着人脉关系,保护着明、暗镖行走江湖。更多的时候,镖师们都是跟小毛贼以及穷疯了组团梦想着发家致富的汉子们在战斗。一点都不浪漫。 然后问题来了…… 当镖师们碰到不给面子的山头,如果敌寡我众,那没什么可说的,局面占优当然要打:如果势均力敌,镖师们通常会跟匪徒们谈判,或者干脆怂恿着货主付给劫匪们一些好处,huā钱买平安:如果敌众我寡……对不起,大不了关门大吉去码头当苦力,谁的命不是命? 随着小丫头月娘言简意垓的叙述,时间倒退到十八小时之前。 沈卓然是幸运的,因为来的早,所以他很快就采购到了粮食。并且在客栈碰到了几个同样来自南京的粮商。一两六钱银子一石的粮食,倒腾到南京,卖上一两八钱依旧有利可图。而且不愁南京的老百姓不买账。人都有这种奇怪的情绪,一面想着降价,一面又担心突然涨价。所以很多时候在物品价格还没有降到大家伙心理预期的时候,那些急xing子的人便迫不及待的出手购买。 那几个小粮贩子正是瞅准了这一点,而且他们根本就不信粮价最终会低于二两。这时候沈卓然的举人身份发挥了作用,凭着不俗的谈吐,他很快就结交了一位豪爽的粮贩子。并且与其约定,大家伙共同租船只往南京运粮食。等待了两天之后,四条船装载着两千石的稻米进入长江,逆流而上直奔南京而去…… 沈卓然又是不幸的。好巧不巧的,四条小船组成的船队没等到镇江的,青天白日之下便遭了劫匪。三十几条小船将船队团团围住,船上全是méng面大汉。或者举着明晃晃的大刀,或者弯弓搭箭,而后随行的镖师在沟通无果之后,果断放弃了抵抗。 其后的结果不言而喻。大家伙老老实实坐在船上,眼瞅着这些匪徒一袋袋地搬运着粮食。但让沈卓然诧异的是,他分明听到指指点点发号施令者的声音,有些耳熟。随即不自觉地看过去,打量着对方的身形,脑子里不停地开始回想。 隐约间,一个人影与站在船首的那个匪徒头领开始重合。莫名惊诧之下,沈卓然干了一件差点要了所有人脑袋的事儿。他惊愕地张大了嘴巴,失声说了一声:“宋兄?”喊完他就后悔了,因为他分明看到那人影身子一震,猛地朝自己看过来。眉头开始纠结,继而眼冒凶光。可怜的沈卓然已经可以肯定,那人便是当初国子监的同窗好友,前一阵还在一起喝酒痛骂马士英的宋志平! 虽然他立刻开始否认,一个劲地摆手表示自己认错了人。但显然,宋志平已经起了杀心。只见宋志平点手招呼过来几名匪徒,随即朝着沈卓然指了指。一帮子彪形大汉立刻跳帮过来,走将过来便要将沈卓然砍了喂鱼。 情急之下,沈卓然高呼一声:“这些不是匪徒,这些是松江府宋家的家丁!他们这是要杀人灭口,大家伙快跑啊!”他想的明白。既然已经点破了对方的身份,并且整船的人都听到了。那么,为了保守这个秘密,宋志平必定会杀人灭口。与其坐以待毙,莫不如说将出来, 逃出去一个是一个。只要消息传开,他沈卓然总会有报仇雪恨的一天吧? 也亏着刚结识的那粮商脑子快,很快想明白了个中缘由,当即抄起脚下的一根棍子,伦起来便跟匪徒们战做一团。那些镖师都是老江湖,这种情况虽不多见但也遇到过。当即也不再惜命,抄起刚刚放下的刀剑,拼了命的跟匪徒厮杀起来。 一时间场面乱到了极致,每一刻都有人倒下,每一刻都有倒霉蛋被打落水中。 之后的情况可以用峰回路转来形容。当沈卓然的一方渐渐不支,眼瞅着就要被宋家家丁赶尽杀绝之际,两艘黑水的炮艇恰好在此经过…此前十二艘炮艇组成的编队一直在北面寻找满清的水上舰队,然后整天无所事事。 炮艇巨大的战斗力,让那些原本的明朝水师闻风丧胆。到了后来干脆就躲在水寨里不出来了。国会显然不会浪费钞票让黑水雇佣兵无所事事,于是乎很多时候这些炮艇都会承担一些额外的任务…… 比如运送某位大人物去南京召开每月一次的联席会议。 然后一切都顺理成章了。陆军后勤参谋官孙阳手舞足蹈之下,家丁冒充的匪徒随即在57mm炮与*啡磨机枪组成的火力网中绽放出绚丽的血huā。然后出了个别水xing好逃跑的,剩余的匪徒连人带船都喂了扬子崭。 更加重要的是,沈卓然这个无用书生居然逃过一劫,还活着,而且活得好好的。 申晨开始愤怒了,她挥舞着粉拳连续砸了几下桌子:“我们必须让这些该死的家伙付出代价!”深吸一口气,努力让情绪平复下来,申晨推了推眼镜,冷冷地说:“是时候建立江湖新秩序了。”!。 458 械斗 458械斗 “你说你要建立大明……江湖新秩序?”邵北挠了挠头,疑惑地看向申晨。待看到女会计师一脸认真的表情之后,邵北耸了耸肩:“随便你吧,但我不得不提醒你,这个世界一直运行在两种规则之下。一种是明规则,一种是潜规则……” “谢谢你的提醒。”申晨不耐地摆了摆手:“《血酬》那本书我比你看的还早。”深吸了口气:“没错,我就是想建立一种受到明规则制约的,最重要的是可操控的潜规则利益团体。而且我已经有了确切的目标。”说着,她的嘴角弯起了美妙的弧线。 这一表情邵北极其熟悉……每当他的老婆>荆华又想起某个随人利己的注意的时候,总会露出同样的表情。而事实上每当邵北想出某个馊主意的时候,如果他对着镜子,会发现扣去男女之间的相貌特征,与此时申晨的表情别无二致。 但邵北显然没有申晨那么乐观。不论是盐帮还是几十年后建立的漕帮,这会儿还都没成气候。明末天下大乱,南北漕运断绝,连带着盐帮的日子也不好过。想要恢复,并且逐步步入巅峰状态,这显然需要时间。现在大明的情况,官面上比之从前略强了一些。 扬州战役的胜利,武毅军的横空出世,让马士英有了足够的政治以及军事资本。合纵连横之下,而今的宏光朝廷就控制在马士英一个人手里。当然,他所控制的范围只局限于江南各部的县城。至于县城以下,那是士绅们的地盘,几千年来都没人撼动过。 而在村与村、县与县之间,所谓的势力空白区域,充斥着大大小小林立的山头。这些要么就是别有心思的江湖人士,有的干脆就是士绅大户一手拉拢的人马,还有不少的溃散了的明军以及清军。当然,还会有那么一些过不下去的老百姓……但这绝对是少数。 想要建立江湖新秩序?没一场腥风血雨是别想了。而且历史已经说明,有些东西真的跟野草一样,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申晨可以雇佣黑水对各个山头来上一次清洗,狠狠地杀上一批不守规矩的家伙。但这玩意就跟严打差不多,刚刚严打的时候,风声紧,一切不安分的因素都消停了下来,可等这股风气一过,社会该怎么着还怎么着。 所以说这是一种费时费力,且治标不治本的成本高昂的馊主意。很显然,以申晨的精打细算劲头,绝对不会选择这种方式。那就只剩下的另外一种方式……扶持一股新兴势力。 这就跟香港警察干的差不多。想当初香港那么乱,当街砍人之类的实在是家常便饭。对于那个时代的香港老百姓来说,哪天要是不死上几个人,那简直就是出鬼了。到了后来,香港警察眼瞅着根本无法将黑色势力连根拔起,干脆当起了猫头鹰。睁只眼闭只眼。只要别太过分,权当没看见。一旦太过出风头,吸引人眼球了,那就重点整治。广布眼线,拉拢新兴势力,打击旧有势力……一来二去的,香港的潜规则势力渐渐隐于幕后。明面上根本就看不出香港存在黑势力。 但邵北无意纠结于此。现实的情况以及各种书籍的记载已经说明了一切,任何潜规则都要依附于明规则之下。就如同某个想走后门的家伙想要把自己孩子安排进人民公仆队伍当中一样,除非这人能耐忒大,否则一般得到的回答都是‘先考试,只要考试过了一切都好说’。 而现在的问题是,潜规则浮出台面居然要挑战明规则……毫无疑问,士绅大户们因着粮食价格的暴跌,已经慌了手脚。这种上不了台面,极其愚蠢的作法,等于自己伸脖子等着明朝政府下刀子。即便澳洲人能忍,恐怕马士英也忍不了。 时隔一天,马士英那头已经传来了消息。首辅阁下很愤怒,至于后果……只要首辅阁下腾出手来,恐怕绝对会将刀子伸向这些社会蛀虫们。 你看,既然马士英早晚要动手,那澳洲何必急吼吼的自己动手? 想到这儿,邵北小意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最后说:“即便我们不动手,那些幕后黑手也没几天好日子可过了。” “那不一样。”申晨瞬间皱起了眉头:“我们必须要让那些蠢货知道,得罪了我们只有一个下场: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你太过纠结于边角了。”邵北劝解说:“从大局上看,除非那些家伙组建一支可以消灭澳洲舰队的海军,否则他们绝对会破产。” 破产……也许有些夸张了。要知道南明的士绅在江南一带根深蒂固的,即便此番大损,也不至于就此一蹶不振。但损失惨重是肯定的了。 联合小组针对日后的走向进行了还算周密的推演。申晨已经向世人证明了汇丰银行的信用问题,然后其造成的连带后果就是,粮票迅速走红。 在南明士绅的脑袋里,从来就不认为粮食价格会跌破一两六钱。而粮票与粮食挂钩,直接定死了粮食的价格。有利可图,不论是幕后黑手还是普通士绅,绝对不会放过这么大块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所以他们会疯了一样的吃紧,用大笔的贵重金属换取此前看起来一文不值的粮票纸币。 然后幕后黑手们也许会采取另一个馊主意:挤兑 吃紧并且持有大笔的粮票,跑到上海县大宗商品交易所兑现。很显然,南明的是士绅们并不了解他们所生存的这个世界。不了解澳洲,不了解吕宋,更不了解近在咫尺的中南半岛。 事实是,只要澳洲人想,腾出足够的运力来,完全可以将粮食价格打压到更低的地步吕宋稻米大丰收,其直接后果就是让吕宋稻米的价格,逼近六钱银子一石;而在尚未开发的中南半岛上,暹罗、安南、缅甸等等,这些地方的稻米价格一石可能还不到三钱银子。 这是什么概念?运输船队跑一趟,起码是两到三倍的利润。这一利润足以让大部分资本家疯狂了。所幸澳洲对于自身的需求有着清醒的认识,没有学白痴一样的西班牙,只知道疯狂的攫取贵重金属。澳洲不缺贵重金属,缺的是人,缺的是人才,缺的是蓬勃发展的产业链。要人才首先要有人,所以归根结底,澳洲最稀缺的还是人。 只要有了人,发展个几十年,以澳洲软妹币为体系的世界货币体系一建立。澳洲甚至都不需要自身的生产,通过货币机制就可以吸全世界的血液。 问题回来了,外人根本就不知道这一切。 幕后黑手们可能会募集几百万乃至上千万两白银,用于这场挤兑风波。没问题,想要多少都没问题。唯一的问题在于运量。所幸申晨这丫头早就算计好了,一方面加紧建设港口,一方面通过种种手段来限制上海向内陆的出货量。这足以造成一定的假象……澳洲人在上海存了源源不绝的粮食。怎么挤兑都挤兑不空。 老调重弹,粮食是消耗品。即便是妥善存储也会发生损耗。疯狂的挤兑过后,面对着市面上的粮食价格稳定在一两六钱一石,那些大户们会怎么做?只怕肠子都悔青了 从今以后,那些大户们绝对不会再考虑挤兑的问题。而是老老实实地持有粮票,将其当做保值储蓄、保险的一种有效手段。 于是乎事情再次步上了正规。有钱的大户们根本就不存粮食,并且利用手中的余钱大批量的购买粮票;因为大户们不存粮食,所以市面上粮食价格稳定,普通百姓受益;而普通百姓根本就买不起一百两一张面额的粮票,所以粮票本身对普通百姓没有影响;持有粮票的大户们,根本就不缺粮食。他们也没必要去挤兑。那实在是肥人损己,没仇恨谁会做出这种脑残的事儿来?随即在粮票的信用逐步深入人心之后,总会有机灵的家伙将其当做信用纸币进行商品交易。 然后一切都顺理成章了,若干年后,汇丰银行开始发行小面额的信用货币。这等于是申晨用一堆明朝人并不需要的粮食,空手套白狼,掌握了明朝的货币发行权。 前景美好,道路艰辛。尤其是申晨这丫头不是个好脾气的主儿,所以她想都不想就拒绝了邵北的提议。 “我们必须要给某些人点颜色看看。”她咬牙切齿地说:“没有犯罪成本,会让犯罪率激增。” “好吧,你打算怎么做?” 申晨傲气地一挑眉毛:“我已经说过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 上海县。 黄昏。劳累了一日的百姓,站在街上,迎着落日的余晖,享受着难得的休闲时光。男人们聚集在一起胡乱地吹着牛,女人们怀里揽着一支篮子,一手不停地从衣架上摘下晾晒干的衣裳。 正这个光景,街角老远处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显得格外的刺耳。 不管是男人们还是女人们,抬头观望了一下,随即无不愕然瞪大了双眼。灵醒一些的径直拔脚往家门就走,迟钝一些一声发喊,跟着也往家里跑。须臾之间,关门关窗与落门板的声音连绵不绝,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原本喧闹的街头已然人影皆无。 街角的一头,一群劲装大汉几乎是肩并着肩,甩开大步朝这边走来。这些汉子一个个穿着短打,腰间或者别着明晃晃的匕首,或者手里拎着二尺来长的铁钎子,领头的大汉手里头更是拎着三尺来长的绣春刀。 片刻之后,过了这片街道,到得对面的街角,这一群汉子好巧不巧地正好与另一群汉子碰头。两方像是熟识,领头的只是彼此点点头,便沉默着汇聚在一起继续朝着县城的南方赶路。就是如此,待到了披红挂彩的庆春楼之下,天色将暮之时,已然汇聚了二三百号大汉。 韩继业就站在庆春楼对面,拧着眉头,摸着下巴,眼中满是凶光,恶狠狠地盯着庆春楼门口来回徘徊着的十几名大汉。 一名汉子大步流星走过来,冲着韩继业一抱拳,也不说话,神色间满是尽在掌握的意味。 “过江龙可在里间?”韩继业急切地发问。 “韩爷,咱们弟兄一直在这儿盯着,错不了那过江龙进了庆春楼就一直没出来,显是又赖在小红那*子的床上。” 韩继业狞笑一声:“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过江龙,今日某必将尔变成死虫”顿了顿,韩继业又问:“衙门那头?” 面前的汉子不屑地一笑:“早打过招呼了。那帮子混吃等死的吃货,怕到不行,哪还敢露面?姜师爷收了银子点了头,刘捕快滑不留手,请了三日假……余者不值一提。韩爷,明年今日便是过江龙的忌日。” “好”韩继业开始兴奋地搓手。上海县这个地方,在明代实在偏僻。而且自明以降,中国便沦为了幕僚社会。寒窗苦读,金榜题名的官员大多都是书呆子,你让他们掉书袋吟诗作对还行,让他们处理政务,那简直就是开玩笑。所以很多时候,县府之内真正主事的都是师爷。上海县就是这么个情形,县令整天连人都见不着,真正发号施令的是姜师爷。而今姜师爷收了银子点了头,那便是杀得血流成河也没人敢管。 “我大哥何在?”韩继业已经有些等不及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些日子来,他们跟过江龙两派在水上跑生活的人,械斗无数,互有死伤。那过江龙只当与从前一样,两派械斗只为争抢这水上的生意。他哪儿知道,燕七与韩继业这帮人,早就存了灭了他的心思。只是过江龙凭着多年的谨慎,一直带着手下在身边,减少了外出次数。否则早就被韩继业给做掉了。 今日这过江龙是憋不住,到底跑到这庆春楼来会*子。如此好的机会,怎能轻易放过? 韩继业刚问完,猛然侧头,便见燕七领着人已然快步走来。他赶忙迎上去,兴奋地一抱拳:“大哥,弟兄们都准备妥当了,现在可否动手?” 燕七右手食指与中指指尖夹着一支刚刚点燃没多久的香烟……没错,澳洲舶来品。前后不过一周的光景,燕七便喜欢上了这种香烟。 听着韩继业的发问,燕七皱着眉头朝着远处的庆春楼打量了几眼。猛吸几口烟,吐了两口烟末子,陡然将烟头丢在地上,狠狠踩上一脚:“抄家伙,动手” “得嘞俺必亲取过江龙那厮的首级”韩继业大叫一声,扭身就要走。 “等等……”没等韩继业转过头,便被燕七叫住了。只见燕七的右手抓在了韩继业的肩头,面色凝重地嘱咐道:“留活的,那过江龙还有用。” “大哥?” “听我的” “好一切但听大哥吩咐。”韩继业发了狠,一招手,拎着明晃晃的绣春刀,带着二百多号手下人,朝着庆春楼便围了过去。 走出去没多远,依稀发现情形不对的过江龙手下便乱了起来。十几号人,一个个慌乱地抽出了家伙,还有个家伙一边嚷嚷着一边快跑着上了庆春楼。没一会儿的光景,整个庆春楼都乱了起来。不大的门口,拥挤着奔出无数衣衫不整的嫖客。 这会儿的功夫,韩继业已经领着人到了门口。推开慌不择路的嫖客,举着绣春刀韩继业往门口就冲。只是那些过江龙的手下颇有经验,这会儿的功夫已经落下了门板。任凭韩继业撞了半晌也没撞开。 韩继业随即厉声吩咐:“来几个人,给俺撞开” 一声大吼,十几个汉子领命。助跑着径直用肩膀撞过去,或者用铁钎子不停地凿击着。于此同时,余者也没闲着。一帮人搭成人梯,朝上攀爬着。 上了二楼的汉子,推开窗户往里就冲。二楼随即传来打斗声,时而有汉子惨叫着从二楼跌落下来。于此同时,下头的汉子用手中的家伙早就凿烂了门窗。十几人合力一撞,连门带窗径直撞开。 韩继业眯着的眼睛陡然立了起来,高喊一声‘杀’,拎着绣春刀往里就冲。这一路直下,真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这韩继业早年拜得名师,学了一身好本事,在江湖上也算是小有名气。遇到过江龙的帮众,一帮子没练过武的人,手起刀落,一刀一个。与之照面的,根本就撑不过两个回合。 转瞬之间,以韩继业为箭头,几十号汉子已经冲进了大厅。一时间整个楼内除了喊杀声与打斗声,更充斥着ji女门声嘶力竭惊恐的呼喊声。 老鸨子战战兢兢过来还想说几句,没等开口呢,便被不耐烦的韩继业一脚踹晕过去。那韩继业站在楼梯口,朝上观望了一阵,一眼便看到二楼左侧一间房的房门打开,一个光屁股的汉子裹着衣裳,正惊恐地四下打量着。 韩继业发现了那汉子,那汉子同时也发现了韩继业。只是瞬间,汉子脸色剧变,扭头往里就跑。韩继业提刀一指:“抓住他” 458械斗 458械斗,到网址 459 爱国社团 天sè已幕,燕七静静地站在路口,身上披着一件青衫,嘴里叼着半截烟卷。随着淡蓝sè的青烟,时不时地眯缝一下眼睛。烟头发出的忽明忽暗光亮中,周遭一片静谧。几名持刀大汉来回地活动着身子,不时地将手中的武器左手换到右手,片刻之后再换回来。 远处的庆春楼,窗棂之上人影晃动不休,依稀传来阵阵的打斗呼喊声。有个等不及的汉子皱着眉头,低声问了一句:“大哥,会不会出差错?” 韩继业这人可是出了名的猛张飞,能打能冲,办事粗枝大叶的,总会出一些纰漏。此番围堵过江龙可不比其他,燕七手底下讨生活的兄弟上千号,那过江龙也不差,跟燕七相比实力相当。 这次要是功亏一篑,让过江龙走脱了,来日保不齐就是一阵的腥风血雨。前几日的火拼当中,已然折损了十几号弟兄。死的没话可说,那些残废了的,老婆哭孩子闹的,着实让人窝心。 燕七缓缓地伸手捏下烟头,深深吸了。,吐出一口烟气,不急不缓地道:“前后左右都是咱们的弟兄,过江龙便是跑又能跑到哪儿去?” 那大汉思索了一下,1小意地劝道:“大哥,过江龙那厮号称四条tui…华庭的张爷那次几百号人围了起来,到最后还不是让过江龙跑了?” 话音未落,便听得哗啦一声。但见远处三楼窗子破裂,窗棂连着窗纸四下纷飞半空中一个半luo的人影如同大鹏展翅一般飞将下来。 燕七的眼睛猛然立了起来。烟头狠狠朝旁边一丢:“抓住他!” 周遭大汉轰然应诺,提着家伙什朝前就冲。燕七紧跟其后,提着一把铁尺不急不缓地朝着那人影落地的方向走去。 那人影转瞬之间已然落在地面,弯曲了膝盖朝前滚了几圈,站起身来片刻不停朝着旁边的小路便跑。可没跑出去多远,便停下了脚步………那小巷的路口已经被十几个大汉堵住了。待往回跑没出去三两步又停了下来。并不宽敝的小巷两侧,两拨短衣大汉正快速围拢过来。 那过江龙本就是江湖上讨生活的汉子,眼见如此也发了狠,从旁边拾了把扫帚摆了个造型,便要与之拼命。要说这过江龙手底下的确有那么两下子扫帚上下翻飞,一时之间三十多名大汉近不得身。可有句话说得好,双拳难敌四手,好虎架不住群狼。照面不过十来个回合的光景,一直跟在后头的燕七抽冷子一把铁尺砸将过去,径直砸在了过江龙的膝盖上。那过江龙一声惨叫,瞬间脸sè苍白,单膝跪伏在地,脑门子上满是冷汗,显是折了tui。 一招得手周遭的大汉便要围将上去,正这个光景,便听得一声“住手,燕七高举着右手的铁尺,喝退了手下。 包围圈缓缓散开,可周遭的大汉依旧满是戒备之sè,横着各sè武器,1小心地盯着伏在地上的过江龙。燕七缓缓上前,过程中抽出一支烟,用打火机点着,美美的吸了一口笑着道:“练老弟,想不到你我兄弟二人又见面了。” 过江龙本姓陈,单名一个双字。过江龙是其闯dàng江湖十几年来的浑号。听了燕七的话,过江龙惨笑一声,梗着脖子道:“燕七,废话少说。今日载在你手中,要杀要剐给个痛快。我过江龙皱一皱眉头便不是好汉。”说话间,过江龙垂着头眼珠子乱转,寻找着一切可以逃跑的机会。 “好汉”燕七咂咂嘴嗤的一声笑了:“这年头,好汉早死光了。恩……你以为今日必死无疑,可我要是不杀你呢?” “不杀我?那”过江龙语速放缓,陡然向前蹿了出去。左臂推向前受伤的右脚高高抬起,与此同时右臂从右tui的靴子里抽出一把牛角匕首。说时迟那是快只是眨眼的功夫,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已经直奔燕七的面门而来。 过江龙嘴角已经不自觉地挂上了微笑。当年他就是凭着这一手暴起突击,生生从张拐子手里逃了出来。刻下,只要他劫持了燕七,劫持了做人质,逃出去还不容易?那燕七虽然闯dàng江湖多年,可手底下的功夫着实低劣。若非仗着其凶狠,不但不把别人的命当回事,更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怎么会做到如今的位置?但这丝毫改变不了其武功低劣的事实。只要将之劫持……甚至……反败为胜! 瞧着越来越近的目标,过江龙脸上甚至已经浮现出了胜利的微笑。 然后在下一刻,他的笑容瞬间凝滞!他看到面前的燕七脸上依旧挂着不屑的微笑,只是轻轻转身,而后lu出右手的……一把手枪! 黑洞洞的枪口径直指着过江龙,多年闯dàng江湖,出生入死的经验告诉他,那玩意无比的危险。虽然样式古怪了一些,但毫无疑问,那绝对是一把手铳。 半空之中,过江龙强行拧了下身子,收了匕首,异常狼狈地跌落在地面上。翻滚了几圈儿,再爬起来,过江龙已经是灰头土脸。继而丧气地笑道!”猫戏老鼠吗?… “只是有备无患。”燕七晃了晃手中的左轮手枪:“澳洲货,六连发。”“早就听闻燕七认了澳洲人做干爹”过江龙不屑地笑了起来。 “干爹?”燕七大笑:“跑江湖的,没点背景,只怕不出两年早就尸骨无存了。你过江龙不也是每年往州府里头大把的送银子?”燕七皱了皱眉头,思索了一下说:“澳洲朋友说过,这年头就是个拼爹的年代。你背后的亲爹要是不行,从一出生就先输了大半。等你成人了要是没个厉害的干爹,那你这辈子就完了。李闯王如何厉害?最后还不是落个尸骨无存?”“废话少说,动手吧!”过江龙已经认命了。 燕七示意一下,一名手下上前,将过江龙的匕首夺了去。燕七将手枪交给另一名手下,自己径直走到过江龙面前,将烟屁股扔掉,咳嗽一声说:“我早就说了,我不想要你的命。”“那你想要干什么?”过江龙这下子是真的诧异了。二人在这不大的地方,本就是生死冤家。彼此之间龌龊不断,不是今日伤了对方一个手下,就是被对方砍死了一个兄弟。多年的积怨早就不可调和,若非彼此实力相当,且有着官府弹压,否则早就一口将对方吞下了。 燕七再次抽出一支香烟,点燃之后,猛烈地咳嗽起来:“他娘的……………,澳洲货,还真烈。 ”深吸一口气,弯下腰,盯着过江龙的眼睛,燕七轻轻吐出两个字眼:“合作。”“合作?” “没错,合作。”燕七咬着刚刚学会没多久的澳洲字眼,绕着过江龙开始兜圈子:“陈老弟,抬头看看,这天下不同了。”此处正是地势稍高的地方,只需翘着脚便可越过城头,眺望到远处的黄浦江。燕七指着远处的黄埔滩道:“澳洲人来了,那澳洲人便是连朝廷都要畏惧七分。这年头首辅大人都认了澳洲人当干爹,我等从澳洲人的牙缝里讨些残渣,有甚羞耻?江湖江湖,说到底还是为一个钱字。大家伙要是都有钱,谁还打生打死的?就说老弟与某,若非为着手下千多号弟兄,何必彼此相争?” “燕兄到底想说什么?”过江龙是越听越mi糊。 燕七momo脑袋:“简单,合则两利!” 两个时辰之后。 不大的院子里挑着灯笼火把,亮子油松,将整个小院照得亮如白昼。1小院的正北方,摆着一方几案。上头供奉着关二爷的雕像。几案之上,摆着猪肉、鱼肉、鸡蛋。正中间摆着香炉,里头插着香烛,正升腾着袅袅的蓝sè烟雾。 燕七提着一只大公鸡径直走到前方,刀子一划,嫣红的鲜血随即汩汩而出。提着鸡翅膀,按着鸡头将鸡血注入几案上的一碗酒里。只是片刻间,那原本清澈的水酒便成了血酒。 做完了这一切,燕七又提刀子刺破左手中指,滴入血酒当中,而后又不多不少朝地上滴了三滴鲜血。这才缓缓回到正当中,跪在蒲团之上。 跟着,瘸着tui的过江龙咬着牙走上前,重复了方才燕七所做的一切。 “三弟。”燕七催促了一声。 那边厢,韩继业却昂着脖子望天,装作没听见。韩继业这人心直,想不通打生打死十几年的老对头,怎么着一朝就变成兄弟了。而且还在自己之上,自己要朝对方幕恭敬敬叫一声二哥这门儿都没有! “三弟!”燕七生气了,眼睛瞪得老大。 韩继业拗不过大哥,长长出了口气,极不情愿地上前,刺破手指滴了血水。 片刻之后,三人并排跪立,双手抱着,捧着香柱与金兰谱,齐声道:“黄天在上,我燕七愿与(陈双、韩继业)结为异姓兄弟,结义金兰从今往后1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再三叩首之后,三人上前进香。喝了血酒,而后三人团团站定,彼此抱拳,口称“大哥、二弟、三弟,。 结义仪式结束,燕七双手分别把着陈双与韩继业,哈哈大笑起来:“今日与二位兄弟结义金兰,当真是人生一大快事!来来来,前厅已布了酒席,你我兄弟三人,定要不醉不归!”陈双tui上鼻然已经敷了药,可依旧剧痛难忍。当即呲牙咧嘴地笑道:“大哥,既已结义,兄弟就不跟大哥客套了我过江龙手底下千把号人,都是靠着水上讨生活。陈某愿为大哥鞍前马后,绝不含糊。 可怎么着也得给弟兄们一个说法吧?” 听着过江龙这般说话,韩继业当即就要发飙。钵盆大的拳头捏起来,就要冲将上去。随即被燕七一把拉住。 燕七深吸一口气:“好!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既然二弟问了,那为兄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为兄早就与澳洲人定了契约你来看!”说着,从怀里抽出了一封叠好的纸张。 过江龙展开了一瞧:“契约?” “正是。” 燕七自信地笑道!”此后三年,注江南三省,乃至长江一路上的货运周转,都已写在这一纸契约之下。嘿嘿”燕七踱了几步:“澳洲人已在这上海县设了码头,又圈了地方。显是要将上海变榫一处繁华之所…我大明人口千万那澳洲人怎会不垂青如此市场?想来不用多久,这长江之上就得船挨着船帆顶着帆。”移步到过江龙面前:“到了那个时候……咱们还愁生意么?” “那……” “那为兄为何还跟二弟争得头破血流?”燕七大笑起来:“二弟,什么生意还是独门来得好啊更况且,二弟违背澳洲人的意思,没命的往外头运送粮食。便是为兄容得了,那澳洲人早晚也得出手整治二弟啊。”“还有这般事?”过江龙随即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么说来那澳洲人的粮食……”“粮食是有的。”燕七说道:“只是这运将过来总需要一些时日不是?二弟,要分得清哪个是胳膊哪个是大tui。那澳洲人连鞋子都打得头破血流,差一点全军覆没,区区一些士绅,真要是把澳洲人惹急了,只需三千军士,那些士绅如何逃得了?” 拍了拍若有所思的过江龙,燕七拉着其朝前走:“走吧,前厅用酒。”“大哥请!”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酒意上涌之下这话匣子也打开了。燕七说来说去,总算说到了对过江龙手下的想法。 “二弟,方今之势,合则两利。愚兄以为,你我两派人马不如并在一起。”燕七试探着说了一句。 那边的过江龙立刻应道:“理当如此。这十几年,弟与兄为这水上活计你争我夺的,彼此降价,白白便宜了那些过往商户。而今政令合一,一致对外,弟兄们不用打生打死的日子也会好过一些。”“二弟能想开就好。”将面前的酒盅一饮而尽,燕七沉吟一下说道:“愚兄已经想好了,总这么散乱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不如把水上讨生活的弟兄们都统和起来,立一门派。如此抱团起来,既可以积少成多,方便与官面人物打交道。又可集合力量,做大单的买卖。至不济也不能受了外人的欺负…二弟,你看这帮派取名天地二字如何?” “天地?” “正是。尊天敬地。,… 过江龙拧着眉头思索了一番,说道:“大哥兄弟说句不该说的话。这帮派行得通?朝廷可一直打压着,咱们这么明目张胆的……………”“无妨!”燕七大气地一挥手:“咱们有澳洲人照应着,只要给官府足够的银子,何愁官府不睁只眼闭只眼?”正这个光景外头跑进来一名手下。 燕七说在兴头上,当即不悦道:“又有何事?没看我正与两位兄弟把酒言欢么?” 那汉子抱拳道:“当家的,门外来了一位姓史的先生,说是找当家的有急事。” “姓史的?”燕七疑huo了一下,随即问道:“衣着打扮?”“澳洲人。”燕七腾的一下站起身,冲着二人抱拳:“愚兄有要事,二位贤弟且稍待。”说罢,点点头,拔脚就走。 燕七这一走就是小半个时辰,前厅里头只剩下彼此不对付的陈双与韩继业大眼瞪小眼。一方面是过去十几年的积怨,一方面已经结义金兰。这事儿真没法说,所以二人干脆闭口不谈,只是彼此端着酒杯一口一口地灌着酒。 还好,1小半个时辰之后,燕七回来了。 只是跟之前相比,燕七锁着眉头,判若两人。 “大哥,澳洲人说什么了?”韩继业赶忙急切地问道。 燕七脸sè诡异地挠了挠头:“没什么,只是咱们以后这帮派,就叫天地会了。那位史先生还给了切口。” “恩?” “天父地母扶明灭清。”紧跟着燕七又说了一句:“别看我,愚兄也mo不着头脑。”韩继业与陈双俩人眼珠子瞪得溜圆,好半天也不眨一下。合着澳洲人来…就是为了这事儿?这也管的太宽了吧?怎么帮派叫什么名字也给定好了。而且还给定死了。号与切口。 燕七缓缓落座,摆摆手:“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听澳洲人的也没什么。况且如此口号喊将出去,从今以后我们天地会就不是江湖帮派了。”“不是江湖鼻派?那是什么?”过江龙追问道。 燕七怅然一叹,眼前画面闪动。回忆起几分钟前史文博翘着二郎tui,坐在他的对面,诡异地笑着,说出了那么一段有些莫名其妙的话。 “大哥?” “大弄!” 连声催促之下,燕七醒过神来。咳嗽一声,认真地盯着二人,朗声说道:“从今以后,咱们天地会就不是江湖帮派了而是爱国社团。”!。 460 天地会出击 “天地会?”瞧着志得意满的史文博,邵北开始大笑起来。毫无疑问,身为穿越众的恶趣味再次得以贯彻。原本邵北以为在申晨与史文博的操纵之下,漕帮会提前个百八十年诞生。没成想,诞生的不是漕帮,而是天地会当然,为什么不呢?反正漕帮暗中就是天地会的分支。 如果仅仅是一个充满恶趣味xing的天地会,邵北最多会会心一笑毕竟这事儿他也常干。但让他大笑不止的是,天地会的定位居然是…有良鼻的爱国社团!恩,真心希望天地会不要跟黑手党一样,成为另一个爱国社团的典范。 那边,章维摘了毛子,凝思一下,不确定地说:“地振高冈厂派溪山千古秀?” 然后多才多艺的肖总立刻接了切口,抱拳说:“门朝大海三河合水万年流!兄弟点几炷香啊?”史文博嘿嘿地笑着:“网。反正历史会铭记这一刻,公元一〖六〗四五年中旬,我……,………史文博……”他瞧了瞧脸sè清冷的申晨,立刻补充道:“以及申晨,暗中操纵之下,建立了举世闻名的天地会。”虽然因为事出仓促,史文博没有搞清楚切口与口号之间的区别,但毫无疑问,在这个时空燕七三兄弟创建的就是天地会。当然,因为南明还健在,所以口号从反清复明变成了扶明灭清:幕后的黑手也从台湾郑家变成了穿越众。 但可以肯定的是,在这个时空里,烤也会肯定会比原本时空更加蓬勃地发展。澳洲人是弘光政权的干爹,澳洲人也是燕七等人的干爹于是乎马士英成了燕七的干哥哥?总而言之,有着澳洲人的背景,弘光政权绝不会吃饱了没事儿撑的去找天地会的麻烦。而且有着鲜明的斗争纲领,高呼扶明灭清天地会也不会太讨人厌。 黑白两道名声闯出去,还愁发展? 对于天地会的创立,始作俑者申晨的注意力似乎完全不在于此。 注册会计师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汇丰银行,放在了信用货币粮票,放在了正在发生在上海的粮食大战上。与之前相比,注册会计师更加胜券在握了因为就在早晨,她刚刚接到了来自吕宋的电报一第二批运载着总数超过一万四千吨粮食的运输舰队已经从马尼拉起航。如果不出意外,最多十五天后就会抵达上海。这绝对会成为压倒骆骆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如同前文所说的一样,澳洲不缺粮食。马尼拉北部的吕宋平原可是出了名的产粮区,一年多来的持续移民,加上穿越众实行的大范围粗耕以及化肥的使用,让吕宋平原焕发出了巨大的活力。澳洲本土如今才那么点的人,根本就消化不掉这么多的粮食:至于吕宋人只要保证华裔有饭吃就好。那些土著,还巴不得他们饿死呢。 所以连续两季的丰收之后,困扰澳洲数年之久的粮食危机已经dàng然无存。最近澳洲国内已经有人嚷嚷着要大力发展粮食深加工产业,增加更多的就业机会了…… 而随着几个月之后就要实行的中南半岛攻略,粮食的价格只会越来越低。甚至如果有必要,澳洲完全可以让〖日〗本人用大米作为结算物1 来给大笔吃进的军火买单。所以对于一石粮食一两六钱的定价,申晨这丫头从来就没有担忧过或者她曾经担忧过,一旦控制不好,粮价会彻底跌破一两六钱。 现在最大的难题只有一个:运力。 而这一问题据说会在一年到两年的时间之内得以解决。通过架设在各个海岛上的网络,澳洲的消息源源不断地发往南京。前几天周比利那边传来了好消息,五百马力的蒸汽机完成了最终的定型。经过繁复的则验,xing能还不错,而且体积并不比之前的大多少。 因为林有德等人投入造船业而紧迫感十足的好来坞大老板游启顿时就来了精神。调集了最为精锐的团队,甚至不惜huā费重金募集了几名穿越众,组成公关小组。在调阅了大量的资料之后,只用了极端的时间就做出了一款自重三千吨,航速十二节,载重三千吨的运输船所以问题再次回到原点,一切的一切,都需要时间。 申晨显然更加关注于发生在几天前的那场针对澳洲人或者说完全是针对汇丰银行的yin谋。劫杀,毁掉汇丰银行刚刚建立起来的信誉,从而阻碍粮票的发行。尽管死的没有一个是澳洲人,但这依旧是不可饶恕的。用申晨的话讲,必须以牙还牙,否则就是lu怯。 她抬起手腕,看了看秀气的坤表,上面的时针指向十点,而此刻外面已经黑漆漆的一片。 “快开始了吧?”军事顾问章维挠了挠头说:“仅凭天地会那些人……能成事么? 那些士绅家里头的家丁可不好欺负,拉出去估mo着比明军战斗力都高。”“没关系。”申晨愉快地微笑着:“史文博送了点礼物给燕七。”所有人的目光快速转向史文博,后者摊了摊手!”别看我我只送了两箱儿童玩具。” 常熟,虞山镇。 “年景不好啊”翁老六哀叹一声,继续上着门板。1小小的客栈里头,清清冷冷的,闲的发霉的小二拄着下巴,在一盏唯一的烛火旁打着瞌睡。 连年的歉收以及兵乱,再加上今年暴起的粮价,几乎炸光了老百姓手里头的最后一点银钱。往年这个光景,正是客商往来之时。隶属于常熟的虞山镇,想来是产粮大镇。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前来收粮的粮贩子不可胜数。可今年邪xing了,半个人影都没有翁老六猜,许是跟那澳洲人发行的粮票有关? 新粮下市,最便宜不过一两七八钱银子,而澳洲人在上海发售的粮食,却只有一两六钱。就算刨去运费,也比新粮便宜不少。眼瞅着新粮就要收割,只怕到时候这粮价……唉。 叹息一声,翁老六上好了最后一块门板,扭头瞧见打瞌睡的伙计,气就不打一处来。张口就要咒骂几声,将之叫醒。正这个光景,猛然听见外头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三长两短。 翁老六皱了皱眉,低声问:“谁?” “东边来的客商。” 翁老六追问了一句:“做的什么营生?”“江河湖海,水里来水里去。”“什么风把贵客吹来的?”“头顶无风,来贵地收麦子。”对了几句切口,翁老六赶忙将伙计叫醒,吩咐其去后面休息。那伙计正困的不行,闻言也不在意,只当是掌柜的体恤自己,揉着眼睛走了。待其走远,翁老六这才卸下门板,将门外之人让了进来。 起初翁老六只当是三两个,而陆续的走进来二三十号,吓了翁老六一大跳。这是要办大事啊! 最要命的是,他还瞧见了当家的燕七。连当家的都出马了,只怕这趟事儿不能小了。 当下翁老六也不敢多问,亲自伺候着三十来号人草草用了吃食,又安排了住宿之地,便乖巧地退了下去。 地字一号房间里,韩继业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双手、腮帮子上满是油渍。一边吞咽,一边囫囵地说着:“… 过江龙那厮做了香主,俺如何做不得香主?凭甚只做个白扇?大哥你且瞧瞧,俺这模样可像拿扇子的?”燕七笑了笑,也不答话。 数日之间,燕七的势力与过江龙陈双的势力草草地整合在了一起。 三位当家的,燕七成了元帅(大哥),过江龙成了香主(二哥),然后韩继业成了白扇(三哥)。根据排名来,老大老二老三,这无可厚非。但要命的是称谓,依着定规矩那酸秀才的意思,帮内的老三应该是羽冠巾纶,手持白扇,一派出谋划策的军事模样。可这造型要是套在如同猛张飞的韩继业身上就有点太不靠谱了。 所以这都几天了,韩继业一直对此颇有微词。甚至有一天干脆闯进了那酸秀才的家里,逼着老头儿要想个威猛点的名字。 “还有那过江龙,凭什么手持红棍?打赢了的可是咱们,凭什么把好处给他?” 依旧是抱怨之词。俗话说打一巴掌给一甜枣,此乃古往今来成功领导的典范。是以,燕七不但没有削弱过江龙的势力,反倒是给了一些好处过去。很是让人意外,也让过江龙感ji涕零了一番。当然,燕七也防了一手,比如他就没将与澳洲人的联络手段透出一星半点。对于燕七来说,这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大树底下好乘凉,只要抱紧了澳洲这棵大树,还怕混不出来? 呷了一口酒,燕七叱责了一句:“你大哥我心中有数”韩继业素来畏惧燕七。听得燕七如此说,也不多言,开始专心吃食。二斤猪头肉下了肚子,总算停了下来。抹着嘴巴问:“大哥,今晚…那宋家也是一方大户,院内的家丁里头好手不少。点子扎手,就咱们这三十多号人……能成事嘛?” 燕七笑着晃了晃手中的左轮手枪。 韩继业当即就黑了脸,不屑地说:“这东西好是好,可动静太大。就一把,有甚地用?”几日前燕七当着他的面展示了左轮手枪的效用。接连扣动扳机,连续的炸响声中,十步开外的靶子被打得千疮百孔。韩继业亲眼瞧了弹孔,咋舌不已之余,mo着自己的xiong口后怕。 这玩意太歹毒了,这么厚的木板子都能打穿,打在血肉之躯身上自然更不在话下。 他韩继业早年习武,一身横练功夫远近皆知。阵阵是枪扎一个白点,刀砍一条白线。可对上这玩意韩继业实在没有底气!就算给他运气的功夫,也防不住。 也亏着他没敢尝试!一天之后某个练过金钟罩铁布衫的家伙喝多了来找天地会的麻烦,连他韩继业都不是对手。 眼瞅着就要闹出人命,燕七从房里出来,对着其就是一枪,直接在脑门上开了个血窟窿。倒地之后死到不能再死。 韩继业越想越后怕,第二天早晨红着眼圈对着左轮手枪发狠,嘴里头嘟囔着!”欺负人练武有何用…… “一把?”燕七嗤笑一声:“把东西抬上来!”吩咐一声,燕七对着韩继业笑着说:“真要是只有一把枪,你大哥敢就带着这么点的人手去抄宋家?” 说话间,两个大汉将一口长条箱子抬了上来。撬开上头的板子,顿时lu出一片枯黄的杂草。燕七双手扒拉几下,立刻便lu出了里面黝黑的枪身……以及白sè的纸壳弹。 “这么多?”韩继业吃惊地说:“大弄,这从哪儿搞的?”燕七熟练地拿出一支,缓缓上子弹,随口说道:“一共两箱二十把…没把五十个弹子,别说宋家,咱们这些人抢个县城都没问题。”这年头内陆的县城里头,要是没有驻军,单凭着衙门那些衙役。 甭说二十把左轮了,就是十把都能将其打得鬼哭狼嚎,而后跪地求饶。 韩继业思维瞬间开始发散,开始琢磨起打劫县城的可行xing来这厮早年曾经跟着师傅落草为寇,当过山大王。随即韩继业被燕七狠狠抽了一巴掌:“琢磨甚?你要是抢了县城,只怕不出十日就得被澳洲人灭了。”韩继业郁闷地mo着脑袋:“大哥,我就纳闷了澳洲人火器如此犀利,连鞋子都打跑了。想要银子还不见得,径直提兵挨个城的抢上一番不就结了?怎地如此费尽,又是便宜卖粮,又是兜售粮票的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想那么多做甚?”哗啦一声,将轮子推进去,燕七冷笑着说:“澳洲人如何想岂是我等可以指摘的?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既然认了干爹,就得给干爹办差。 ”瞧了瞧外头的天sè:“让弟兄们进来领枪,咱们一个时辰后出发。”亥时二刻,宋园后院。 一队巡逻的家丁挑着灯笼刚刚转过去,墙顶上缓缓lu出了几个黑sè的人头。三十余人,均是一身夜行装,黑布包头,黑巾méng面,只漏了眼睛在外面。 韩继业爬在墙头看了半晌,随即冲着下头招了招手,而后自己头一个跳将进去。别看韩继业身形硕大,可跳下去如同轻飘飘的柳絮一般,落地之后鸦雀无声。旁人没那个身手,只得老老实实顺了打结的绳子,慢慢顺将下来。 这三十余人,手里头无一例外地持着明晃晃的大刀,腰间别着六连发的左轮手枪。之前帮内人士早就买通了府里的家丁,详细绘制了宋园的地图。燕七落将下来,辨明了方向,带着人朝着远处的阁楼便包了过去。 一路上顺风顺水,让韩继业松口气之余,也有些惋惜……惋惜的是不能亲手试试这六连发的威力了。眼瞅着阁楼近在眼前,正这个光景,远处灯光一闪。 警戒的韩继业一摆手,三十余人顿时朝着两侧掩藏起来。韩继业艺高人胆大,更是踩着回廊两侧柱子趴在了雨搭之下。 他前脚刚上去,后脚便见月门转过来一队巡逻的家丁。十来个人,手持刀枪棍棒。打头的挑着灯笼,慢集悠地朝这边转过来。 大户人家,最怕的就是遭贼。家里自然守卫森严。 一众人等屏住呼吸,打算等这队家丁过去再说。没成想这队家丁走到回廊附近,干脆就停了下来。一个个轮着去一旁的茅厕,其余人等在一旁低声说笑着。也赶巧了,领头的家丁头子正好闹肚子。这一进去就不出来了。 韩继业四肢撑着,一时片刻还没什么。可时间一长只要是人都受不了。渐渐的,韩继业的双臂已经打巅,显是支撑不了多久。 藏在huā丛里的燕七掐算着时间,心头暗自焦急。不自觉地,已经抽出了左轮手枪。便如同他所担心的一般,那家丁头子提着ku子刚刚出来,韩继业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如同大鸟一般跳将下来,奋起余力,趁着家丁们还没有防备,抡起刀子左看右劈,瞬间放倒了三号。 “上!”到了这会儿,燕七也豁出奔了。低声喊了一嗓子,三十余号人一拥而上,瞬间将众家丁围将起来…… 之后所发生的一切都顺理成章了。哪怕天地会的帮众再怎么迅速,也快不过家丁们的嘴。两三声喊叫,在静谧的夜里,已经足以引起宋园的警觉。然后面对着优势的家丁,燕七等人果断动用了声光效果俱佳的左轮手枪。 噼噼啪啪的声响中,冲过来的家丁如同割麦子一般被放倒。虞山镇不打,枪声甚至传遍了整个小镇。半夜里惊醒的老百姓,暗自猜测这是哪家的倒霉孩子大半夜不睡觉起来放鞭炮。等到第二天早晨才知道,昨天夜里,一股土匪闯入宋园之内,财物分毫不取,偏偏将宋家的一个偏房子孙宋志平给杀了。 而昨夜的响声,根本就不是什么爆竹据说是匪徒用了一种可以六连发的短火铳。!。 461 崩盘 宋志平死的很惨。身中七十余刀,面目全非,差点成了肉泥。家人收敛的时候,找了最好的皮匠,足足耗费了大半天的光景才将之缝合起来。而匪徒们似乎并不满足于只是**上将其消灭,作案现场的墙壁上留下了血红的大字:“投鞋者同此例!”燕七的逻辑很简单。蓄意抬高粮价就是跟朝廷作对,跟朝廷作对就是在帮鞋子……但凡读过书,逻辑能力强一点的人,听到这个理由绝对会啼笑皆非。但要命的是老百姓很乐于接受这一点! 老百姓是此番粮价风bo的最直接受害者,轻者散光家财,重点的直接就家破人亡了。朝廷几度打压粮价的举动放在眼里,史青天四处奔走的身形犹在眼前,尤其是朝廷与澳洲人达成了协议,直接导致澳洲人在上海县发割氐价粮食。这一切的一切,有理有据,直接让弘光朝廷在此番危机中摘清了自身的干系。而后矛头径直指向那些躲在背后的世家大户们。 现在有人拿世家大户开刀了,而且手段狠辣直接将对方碎尸万段,虽然不是官方背景,有着浓郁的江湖sè彩,可老百姓偏偏就吃这一套。 这个年头,满清将《三国演义》奉为兵书经典,市井小民却更加喜欢《水浒传》。尤为喜欢的是水泊粱山的好汉子杀富济贫,除jiān卫道。刻下在老百姓的眼里,那些操纵粮价的士绅大户就是jiān佞,杀了简直就是大快人心。 人嘛总会有着仇强仇富的心理。宋志平死了,让郁闷了两个多月的老百姓狠狠地出了。恶气。 宋家是大户,宋志平这个偏房子弟的确操纵粮价了,至于宋志平投没投鞋子不管你信不信,老百姓是信了。老百姓爱憎分明恨一个人,从来不吝将所有的恶名灌注其身上。 而宋志平的死只是个开头而已。不过半月的时间里从华亭到江yin,从江yin到扬州,江南各地,但凡是有头有脸的士绅大户,总会一惊一乍地宣称昨天晚上遭了匪徒。这些大户们早晨起来往往会惊愕地发现墙面上多了一道血红的标语。 什么“投鞋者不得好死,啦,什么“替天行道,啦,等等不一而足。大户们连忙叫了下人,清点损失。结果发现一分银子没丢,一粒粮食未损,除了两条看门狗被毒死之外,什么损失都没有。松口气之余,所有人都拍着xiong口后怕不已。 这么悄无声息的糊莫了进来,亏着死的是狗……若是……简直不堪设想! 燕七领着三十多号大汉,别着左轮手枪客串了一回敌后武工队。 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四处吓唬人,很是一副抱打不平的大侠风范。 如此举动,民间欢腾不已,官场震动! 一时之间各地官府,满是拍桌子瞪眼要求尽快破案的大户们。那些府衙官员,根本就不敢得罪这些人。有的干脆装了孙子,任凭对方辱骂,只是一个劲地赔不是。东拉西扯一边推诿责任,一边哭穷。说是因为办案经费太低,所以这样的案子根本就没法告破:聪明一些的地方官,干脆就抱病谢客,打发典史与捕头与应对那些大户。 宋志平死的第二天,惊恐的宋家就报了案,种种证据都指向澳洲人……………,那六连发的手锐天底下就澳洲人独一份,三十几条大汉大半都有这种火铳,要说这事儿没有澳洲人的手笔那才真见了鬼了。不过澳洲人做的更绝,等常熟的捕快到了上海县才知道,早在案发之前人家澳洲人就报了案,说是丢了两箱军火。包括二十只手枪以及上千发的子弹……………, 据说那个叫周毅的澳洲人,三天两头就坐在县衙里头吹胡子瞪眼敦促着上海县破案得!澳洲人来了个贼喊抓贼,你总不能指着澳洲人的鼻子说人家是演戏吧? 幕后黑手就摆在那儿,朝廷根本就不敢问津。这天大地大的,上哪儿去找那三十几号澳洲人的狗tui子?而且朝廷似乎很乐于见到这种事的发生,以至于江南各地的办案效率低到了极点。按照现在的速度,一个公文从上海到南京,如今已经过去这么些日子了,还没走到一半……………,估mo着宋家人死绝了这案子也够呛能破。 白sè恐榫之下,士绅大户们人人自危。俗话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士绅大户一个个有头有脸有家产的,碰着不讲理的对手,只能往后缩脖子。总不能真跳将出来跟打败了满清的澳洲人翻脸吧? 然后不管是曾经使用过非正当手段的,还是正打算使用非正当手段的,一个个都老老实实的,再也不敢玩儿yin招。杀鸡儆猴,宋志平就成了那只倒霉的鸡分量十足,足以将那些蠢蠢yu动的家伙都震慑住。 但士绅们并没有就此放弃,他们只是加紧时间收购着粮票,而后在上海县进行兑换。他们想的很简单,澳州人的粮食不可能是无穷无尽的。只要将这一批便宜到离谱的粮食完全吃进,暂时承受一些损失,回过头来总会在下一季弥补回来。 然后第二天消息,如同晴天霹雳一般迅速传遍大江南北——近日另一批运粮船队抵达上海县,共计卸下总数超过一万四千吨的粮食。与此同时,本季粮食纷纷上市…… 不过三两天之后,士绅们再也坚持不住了。于是一场可以预期的,申晨一直谋划…着的雪崩效应如期发生了。此前高高在上的粮价,如同玩儿蹦极一般往下跳水。上海周边地区就不说了,因为有海外运来的粮食,粮价始终维持在一两六钱:周边偏远的地区,早晨粮价可能还是二两出头,结果是有价无市,到了晚上,径直跌破了二两大关。 经过一段时间的稳定之后,自小冰河时期以来,粮价首次跌破一两八钱大关,最终稳定在了一两六到一两七之间,具体价格视距离上海县的远近而定。 赵广德现在无比的庆幸自己早早的抛售了粮食。虽然因为澳洲人的搅合,巨大的本钱投入之后,最终他只收益了仨瓜俩枣的。但也聊胜于无了,总比那些亏了血本的士绅们要强上许多。而今那些囤积粮食的士绅大户们,简直就是yu哭无泪。 新粮上市,旧粮的价格直线往下就跌。现在的情况是,士绅们根本就没法继续囤积粮食了。积压的资金且不说,粮食放在手里不停的贬值。此刻要是不出手,等到下一季…那可真是血本无归了。 接下来的一周时间里,粮价小额震dàng了一下,最终稳定了下来。 困扰了南明弘光政权,上到造粪机器,下到马士英都头疼无比的粮食问题,终于解决了。连带着,申晨也达到了想要的预期目标。现在没人去怀疑粮票的信用问题了。南明上下,从达官贵人到普通的中户人家,但凡是有余钱的,径直认购了粮票,或者干脆就存进汇丰银行换取一张存款单。 这玩意保值不说,存进去还有利息可拿,上哪儿找这好事儿去?甚至大宗交易的时候,有的人径直拍过去厚厚的一打粮票,出货方不但因为对方没有使用银子而恼怒,反倒如获至宝地将粮票收了起来,痛快地完成了交易。 大明的商人们,很快就发现了粮票的好处。存储方便不说了,还便于携带!这年头大宗的商品交易,哪一次不是用车船押送着大批的白银?而今好了,上万两的银子,折算成粮票,不过厚厚的一打,往怀里一揣,外人根本就看不出来身藏巨富。到了地方,抽出来径直往对方面前一拍,说不出的爽利。 少了车船资费,没了巨额的镖师费用,且极具信用度,大江南北但凡有点见识的就没有不认的,如此好用的粮票如何不用? 所以哪怕是后粮食危机时期,粮价已经基本稳定下来,倒卖粮票再也无利可图的情况下,也丝毫阻挡不住粮票的热销。大户们对粮票迸发出了极大的认购热忱。根据汇丰银行在南明各个分行反馈回来的消息,粮食危机时期,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内,士绅大户们总计认购了不足四百万两的粮票:而在后粮食危机时期,短短一周的时间里,这一认购数字就翻了一番。与之相比,设立在上海的大宗商品交易所的交易很稳定。粮食保持在每天六百吨左右的出货速度。这一速度,足以保证粮价的稳定,同时也保证了澳洲有足够的时间从海外运来可持续倾销的粮食。 大户们不是傻子……粮食放在手里,既有存储成本又要贬值。而且他们本身又不需要那么多的粮食来吃既然如此,莫不如换成粮票。揣在兜里,不但不贬值,反倒可以增值。 粮食的稳定,保住了南明好不容易得来的局面。马士英保住了自己的位置,但这催发了一系列新的问题……先前的高额粮价,直接导致普通百姓手中的财富缩水。话句话讲,居民购买力直线下降。所幸生活在城市里的居民可以通过穿越众一系列经济侵略所附带的增加就业机会暂时可以维持生计。而生活在乡村的居民就没那么好过了。 江南地区本就是东林党士绅们的大本营,这里的自耕农就跟大熊猫一样,简直就是稀有生物。大部分的农民,要么依附在世家大族、官宦人家手底下,要么就是这些人的佃户。江南地区商业发达,这些人男耕女织的,农闲的时候做一些零工还能勉强糊口。但往往都是卯吃寅粮,没到播种的季节,大笔大笔的朝地主们借贷。巨额的利息加上官府的盘录,辛苦了一季的农民到了收粮的季节,稻米别说一两六钱了,就是一两八钱都亏。 而现在澳洲人通过控制粮食输出量,始终将粮价保持在一两六、七钱的水准,这势必会造成大批农民的破产。 农民破产……大批流民……吃不上饭造反……一系列的可能后果让马士英不寒而栗。老马这段时间似乎已经接受了史文博等人组成的顾问团,整天与之商讨、垂询可能的解决方案。可让老马mo不着头脑的是每一次谈论的最后,都是无疾而终,而后史文博神神叨叨地说上一句,澳洲人会有新的方案来解决新的危机。至于什么方案,史文博每次都是避而不谈。 所谓的新方案不过是老调重弹。无外乎两个字:移民! 一个稳定的大明符合澳洲的利益,一个过分稳定缺乏人口流动的大明不符合澳洲利益……这似乎是一个矛盾但现在妥善解决了。扬州战役之后,彻底丢失了半壁江山的南明,挨了满清三板斧之后,已经开始缓慢的复苏。这种复苏会带来人口的固定化封建社会嘛,尤其是明朝严格的限制人口的流动。这就会造成澳洲的移民速度锐减。这次的粮食危机,不但打击了士绅大户,保住了盟友马士英对南明政权的控制,更造成了一批农民的破产。 澳洲的目标是建立现代化的工业社会,但这绝对不是说澳洲不重视农业。事实上因为中南现在的地理位置所限,导致澳洲可耕作的农田十分的稀少。这些破产的农民,如果澳洲无法完全消化,完全可以丢到吕宋去。这样还可以解决吕宋严重失调的华裔与土著的人口比例问题。 看,一举数得,结果真是太妙了。 南京澳洲大使馆。 “干杯,庆祝一场伟大的胜利。”肖白图端着高脚杯,笑吟吟地举杯示意。 “干杯。”一帮子穿越众或者兴高采烈,或者不情不愿地举杯碰在了一起。 史文博脸上满是春风,得意洋洋。他亲自参与了这次粮价商战,并且一手创造xing地让天地会提前了若干年成立。 相比于商战的结果,史文博明显更加看重于天地会。 燕七这小子已经回到了上海县,带着好大的名号。这世界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官面上可能还在纠结于谁才是连环案的主谋,可放在江湖上早就众人皆闻了。 不论是替天行道还是扶明灭清,扛着大义的旗号,加上霹雳手段,新晋创立的天地会风头一时无两。大江南北,只要是身在江湖的,但凡是碰到天地会的帮众,无比避让三分,背后还得暗挑大拇指,赞一声好汉子。 而燕七扛着博来的好名声四下扩张,极短的时间之内已经控制了长江下游的水道。中间只发生了一场规模不大的械斗……一千多天地会帮众,在几十支手枪的助威之下,很轻松的就将盘踮在长江下游的水匪给全歼了。 而史文博现在已经不满足于天地会只是一个区域xing大帮派了他谋算着要让天地会大发展,变成全国xing的爱国社团。否则实在对不起天地会这个名号。 同样作为始作俑者申晨这姑娘显然已经将亲手打造出来的天地会忘在了脑后。对于注册会计师来说,她全部的重心都放在了汇丰银行身上。信用体系已经初步建立,汇丰银行现在要做的就是不停地吸食大明的血液,同时完善自身的造血功能。将网点逐步散开,若干年后取代明政府,发行信用纸币。 不同于完全置身事外、沉mi于jiāo妻美sè的肖白图,邵北开始了反思…之前他居然反对申晨以牙还牙,甚至是毫无缘由的反对。现在过了这么久,仔细想来,恐怕还是出自内心深处的民族情感? 反思之后,邵北开始重新认识申晨……大部分时候,女人狠起来,真是比男人要冷血得多啊。 碰杯之后,瞧见邵北在发愣。肖白图顺着邵北的目光,发现其一直在盯着其斜对面的申晨,当即用胳膊肘捅了捅邵北,低声说笑道:“怎么着?看上申晨了?不过你得小心了……荆华那丫头要是知道了,嘿嘿……” 邵北甚至都不屑于理会肖白图,只是径直走上前,参与了史文博等人关于天地会的讨论。 “全国xing的爱国社团……这是一个好主意。”邵北成功地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网道:“中南下午刚来的电文,谍报头子陈御已经登上了航船,预计一个半月之后就会抵达南京。我相信陈御一定会喜欢这个主意。” 陈御要来了!这对于某些人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那丫头可是出了名的能折腾。 “问题是她来做什么?”“当顾问。” “顾问?” 邵北挠了挠头:“没错…… 国事顾问。帮助南明建立完善的情报系统。” 大家伙沉思了一阵,而后一阵恶寒南明残存的锦衣卫要倒霉了。然后满清以及郑家之类的军阙也要倒霉了。 在大家出声讨论之下,章维扬着一张电文从外面信步走进来:“邵北,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他停在邵北面前,吊足了胃口之后才说:“苏禄战役崩盘了。”!。 462 激战中的棉兰(上) 时间回溯到两天之前,公元1645年8月5日。棉兰老岛北部第bo罗。 海面上帆影遮天,三十余艘各式各样的帆船排成还算齐整的队形,降了风帆,缓缓地朝着临时码头停泊着。码头之上,一艘帆船刚刚停泊好,搭好了舢板,紧跟着便走下来一队队身穿淡绿sè半截袖,淡绿sè短ku,tui上打着绑tui,穿着帆布鞋,头上戴着凉帽的吕宋人民军。 左右左的口令声中,这些身材看起来有些袖珍的吕宋人民军士兵,扛着几乎跟自己身高差不多的步枪,踏着整齐的步伐,和着口令与哨子声,一队队地开下来,继而在码头上开始整队。 足足开下来一个营的吕宋人民军之后,舢板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微胖的人影。身上穿着深绿sè的吕宋人民军将帅服,眼睛上罩着大墨镜,左xiong口挂着无数的勋章,甫一出现,便朝着下方频频挥手。 码头上,陡然爆出两团闪光。两台照相机将这一幕忠实地记录了下来。砰砰声之后,随即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 “啧啧啧,李胖子这厮越来越会摆谱了……”陆战队少校岳衡脸上依旧挂着满是春风的笑意,微微侧头对着身旁的毒贩子麦克兰说道:“这身行头像不像辛亥前后那些军阀的打扮?话说李胖子只是议长而已,这厮有穿军装的权力么?”麦克兰只是回了一个“鬼才知道,的神情。并且用极低的声音嘟囔了一句:“我只希望这家伙不要来找麻烦。” 经过长达一个月的准备,休整完毕的黑水雇佣兵终于履行了几个月之前就该履行的合同——向苏禄王国发起致命的攻击。但这次麦克兰似乎踢到了铁板上。 依照惯例,麦克兰采用了蛙跳战术。几艘运输舰肆意地绕着棉兰老岛寻找合适的登陆点,登陆之后向内陆延伸,雇佣兵们会袭击两天路程之内的一切有人类迹象的目标。从前的时候,这招很是无往不利。但这次情况有了些变化。 沿海多山,多丛林,两天的路程,最多不过四十公里而已。苏禄王国这次似乎是发了狠,学着“我大清,玩儿了手“禁海迁界,。黑水的雇佣兵徒劳无益地忙活了一个星期,最终只成功袭击到了一个不足三百人的小村落。这是唯一一次成功的袭击案例,而这次完全是因为麦克兰违背了自己定下的规矩,足足向内陆延伸了超过六十公里。 也正是这一次,黑水雇佣兵遭到了猛烈的反击。苏禄人似乎组建了一支快速反应部队,就在那村落被袭击之后不到一天,大批的追兵就接踵而至。他们坐着小舟,穿过丛林,从山顶上,从山洞里钻出来。 呜哇呜哇地叫唤着,朝着雇佣兵们投掷长矛,放冷箭,偷偷momo发射淬毒的吹箭。 但兵力得到补充的黑水雇佣兵并不惧怕这种毫无章法,看起来纯粹是为了送命而送命的袭击。雇佣兵们用还算精准的射击,用迫击炮与手榴弹,用坑坑坑坑连绵不绝射击的*啡磨机枪招呼过分热情的土著。 或者把他们变成尸体,或者把他们变成残缺不全的尸体。总之,这一次的遭遇战之后,再个大队约九百人的雇佣兵,足足让苏禄人丢下了上千具的尸体。 正面作战,在这个时代,除了澳洲人自己,没人能击败澳洲人。 然后损失惨重的苏禄人学聪明了,雇佣兵们强大的火力,似乎终于让他们想起了之前不太愉快的回忆。于是乎成规模的袭击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各式各样的陷阱,行军路途中突如其来的淬毒箭雨。看起来极其平整的路面,前一个雇佣兵走过去也许还没什么事儿,可等到后一个雇佣兵走过去,陡然就会陷进去,然后陷阱里面的竹签子会将那个倒霉蛋扎成刺猬:一条清澈的小溪,骡马饮用之后毫无问题,雇佣兵们喝了之后……哪怕喝的是开水,也会不停地拉肚子。也亏着黑水准备了十分完善的〖药〗品,又从陆战队借调了几名医术不错的医生。即便如此,这种非战斗减员也占了全部减员的大头:但这不是最夸张的,更夸张的在后头。 通常来讲,日裔雇佣兵服从xing极强,他们会不打折扣地执行命令。 但有些时候,这些家伙的脑子也会偶尔地抽上那么一下。比如将一个村落的苏禄人屠杀一空,唯独留下了几个看起来毫无威胁的小孩子。 某名中队指挥官似乎皈依了佛教,希望用自己的赤诚来感化这个小小的野蛮人。然后半夜的时候,那个也许只有九岁的孩子用一块石头将中队指挥官的脑袋砸成了烂西瓜…… 但这都是次要的,吸取了经验教训之后,黑水上下统一了作战思想………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此后的战斗过程中他们绝不会留下一个俘虏。连用来泄愤的女人都是用完之后就立刻销毁。 跟苏禄人的威胁比起来,雇佣兵们最大的敌人是这该死的雨林! 八月份,正处于雨季。也许早晨出发的时候还是个艳阳天,一个小时之后,风云突变,陡然下起了飘泼大雨。而且这雨似乎没有停歇一般,飘泼大雨之后是连绵细雨,晴天会下雨,yin天同样会下雨。有狂风暴雨,自然就有濛濛细雨。白天下,晚上下。 水野义川曾经在日记里感叹着写道:“真该庆祝一下,这周只下了两场雨……一次三天,一次四天……” 不停的下雨,过分的潮湿,雨林里的各种稀奇古怪的生物,这一切的一切都成了雇佣兵的敌人。 虽然有着向导带路,可还是发生了一小队雇佣兵mi失在热带雨林中的情况。等几天后找到这小队雇佣兵的时候,得到的则是几十具已经腐烂霉变的尸体。 种种不利的情况,让雇佣兵的士气迅速降到了冰点。恰好在这个时候,发生了另一场遭遇战。一个中队的雇佣兵遭遇优势敌军的围攻,破天荒头一遭地在土著们的袭击下败退了下来。根据事后向导交代,他分明听到了一种奇怪的语言混杂着阿拉伯语,听起来似乎是渤泥国人。 麦克兰在情况未明之前,暂缓了进军。开始搜索更进一步的消息。几天后,当确切消息到来的时候,印证了向导不好的猜想……渤泥国人果然出兵了。 虽然麦克兰搞不清楚,处在文莱的渤泥国人是怎么突然来到棉兰老岛的,并且还是在苏禄人与渤泥人有世仇的情况下,但渤泥人的确出兵襄助苏禄了。 麦克兰简略地分析了下情况,就如同越战时期的美军将领一样得出一个结论……兵力不够!一千六百名雇佣兵,若是攻占一个城市,这毫无问题。甚至都不需要步枪,单单是迫击炮就足以让土著的城市毁灭掉。但问题是现在一千六百名雇佣兵必须要散布在整个棉兰老岛之上……………,分散开来,只会让对方有机会各个击破。 他迅速通过无线电联络了马尼拉,吕宋太上皇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向澳洲国会提出了增兵的请求。只扯皮了三两天,国会就同意了这一提案。澳洲海军陆战队将会划拨出两个营的兵力,组建黑水志愿兵团,暂时划…拨入黑水作战序列,协助黑水扫平前进道路上的障碍。 陆战队少校岳衡暂时成了这个志愿团的指挥官。在与麦克兰协商之后,总兵力超过三千三百人的澳洲军迅速修改了作战方案,从蛙跳战术转变成现在的稳扎稳打。 六天前全军攻占了第bo罗,三天前攻占了内陆重镇帕加迪安。兵力翻番的澳洲军将火力优势发挥到了极致,陆战队的两个营还特地携带了一定数量的燃烧弹头哈尔火箭,专门用于清除丛林中的危险。不得不说这玩意实在太好用了。 顶部的弹头里装载着固态汽油,爆炸开来一大片的丛林完全笼罩在火焰当中。等燃烧结束之后,只剩下黑漆漆的地面与碳化了的树木。 里头的一切虫子与敌人,完全灰飞烟灭。 然后势如破竹的澳洲军不得不停了下来……吕宋的政治家们担心如果澳洲军继续进军,也许就会将苏禄给灭掉,从而抢了原本属于吕宋人民军的荣誉。再之后吕宋人民军用前所未有的速度,迅速坐船过海抵达了第bo罗,排着齐整的队形登陆,等待着前来卒军的议长李胖子训斥之后,发起对苏禄王国的最后一击。 “我觉着我们更像是保姆。”岳衡抱怨道。在他看来吕宋人民军就是没长大的……1小屁孩。一切都需要澳洲盟友照顾,并且是细致的照顾。一旦照看不好,小朋友就有可能自己把自己玩儿死。就比如一个月之前,因为拖欠薪水,一个连的吕宋人民军发生暴动,差一点将吕宋权力最高机关政协大楼给包围了。 最后还是因为这个连的吕宋人民军缺乏造反的经验,并且轻易地相信了政客们的话,这才化解了这场危机。否则……也许马尼拉至少会发生一场流血冲突。 军队造反,而起因是因为克扣军饷…… 听起来像不像一个笑话?要知道吕宋人民军可是完全模仿的澳洲军,在澳洲军事教官督促下建立起来的近代化军队。哪怕澳洲教官们有所保留,这些最基本的总该有吧。 克扣军饷这种事照理来说根本就不可能发生,可它偏偏就发生了。 而克扣军饷的不是那些官二代、富二代的军官们,反而是吕宋人民政府。据说因为财政捉襟见肘,陈大首席执行官为了政协大楼,为了摆脱与吕宋太上皇在同一地点办公的尴尬境遇,不得不停发了军队三个月的军饷用以筹建政协大楼。 虽然穿越众都是一帮业余的、半吊子的不成熟政客。 可吕宋上演的闹剧,足以让穿越众们心里平衡多了。瞧,跟吕宋小兄弟上演的闹剧比起来,我们澳洲显得要成熟许多。 如果仅仅是上层的不成熟也就罢了,要命的是吕宋人民军本身的战斗力也让人堪忧。军官不是官二代就是富二代……杰瑞曾经刻薄地说如果按照陆战队的标准,吕宋人民军里最优秀的军官最多能在陆战队充任一名下士。 如果再考虑到贪生怕死之类的……那吕宋人民军还能有什么战斗力? 与岳衡的不屑不同,麦克兰对于吕宋政府打算亲自动手则持有极其欢迎的态度。吕宋政府已经支付了全额的军费给黑水,也就是说不论战争打成什么样,吕宋政府都不会再掏出一毛钱给黑水。在这种情况下吕宋人民军去打生打死的,向土著倾泻弹药总好过黑水冲在前头。 这会让黑水节省一笔不小的开销。 至于荣誉之类的雇佣兵只为了金钱而战,荣誉之类的,让他去见鬼吧。虽然大部分的日裔雇佣兵依旧脑子没转过弯了,但麦克兰是老板。他坚信只要处罚几名有微词的家伙,雇佣兵们会转过脑筋来。 那头吕宋人民军最高指挥官黄庭嘉少将已经迎了上去。立定在李胖子身前两米,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欢迎议长阁下的到来,请议长阁下对所有出征士兵讲话。” 李胖子刻意板着脸,逆着海风,提着铜皮大喇叭,不打草稿地讲了起来。首先,李胖子强调了棉兰老岛自古就是吕宋不可分割的领土。 苏禄人在棉兰老岛建立国家,是典型的分裂国家行为,是不可饶恕并且注定会失败的:其次,李胖子盛赞了吕宋人民军的军容风貌。称其为威武之师、雄壮之师。必定披荆斩辣取得最终的胜利:最后,李胖子提前宣布的赏格。各类勋章之类的,学澳洲人学了个十成。额外还开出了总数三千万澳洲人民币的赏金。 要知道菲律宾人民币哪怕发展了一年多的时间,到现在总兵力不过四千出头而已。三千万的奖金,足以让每名士兵都富裕上一段时间了。 尽管李胖子从没上过战场,更没指挥过军队,但他坚信一点: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武力强盛,有强大的盟友支持,再加上高额的奖金,………,叠加在一起,这一战就没有输的可能! 慷慨ji昂的讲话之后李胖子专门准备的招待酒宴,宴请麦克兰与岳衡这些澳洲盟友。喝高了的李胖子最后扬言,要在一个月内解决掉不知好歹的苏禄人这家伙之前派了名特使前往苏禄王国,面陈利弊,要求苏禄人放弃不切实际的奢望,早早投降。结果愤怒的苏禄人将使者的耳朵鼻子都给砍了。 战争的走向,在吕宋人民军参战的前一周,都如李胖子所预想的那样顺风顺水。从帕加迪安到伊利甘,吕宋人民军更像是行军表演一路之上根本就没有遇到有效的抵抗。 在只用了半个小时攻下了沿海重镇伊利甘之后,吕宋人民军少将黄庭嘉的自信心已经膨胀到了顶点。少将先生对于军事顾问们步步为营、稳扎稳打的建议不屑于故,固执地将全军分成两路,左右两翼一并南下直扑苏禄人的首都米的撤亚普。 然后悲剧发生了…… 马拉维以南四十公里。一个营的吕宋人民军顶着绵绵的细雨走在泥泞的土路上。吕宋政协出于节俭经费而定做的军装让这些少爷兵吃足了苦头。拿顶藤制的凉帽倒没什么,可身上的半截袖以及短ku根本就遮挡不了风雨。深入内陆三天来,士兵们的身上就没有干燥过,总是湿漉漉的一片。根据军医反应,绝大多数的士兵已经患上了湿疹……,这从表面就能看出来。 士兵们前进途中,总会抓耳挠腮地四处瘙痒。 然后同样出于节省经费装配的帆布鞋,也同样没法挡得住雨水的浸泡。每走一步路,都会感觉到脚趾与鞋子之间摩擦所发出的噗嗤声。 这种糟糕的感觉让人烦躁到了极点。 李大公子披着澳洲人的雨披,固执地戴着墨镜,骑在一匹si人huā费重金购置的印度马上,跟那儿摆出一副麦克阿瑟的造型。冷峻的外表下,乍一看绝对够斯巴达。 “少校,我们比预定计划足足快了一天的路程,是不是”参谋小心地问道。 李大公子瞪了参谋一眼:“快点不好吗?姓陈的那家伙可是在右路,说不定他们现在已经在我们前头了。我爹……咳咳……议长阁下已经交代过了。我们既然是吕宋人民军第一营,那这场战役就必须取得首功。不但要第一个抵达,还要第一个攻入……” 还没等他说完,就听一声惨叫,一名士兵捂着脖子仰面倒地。 “敌袭!” 李大公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也顾不得威仪,迅速从马上跳下来,趴在了印度马下面。于此同时,一个营的士兵慌乱起来,下级军官胡乱的嚷嚷声中,士兵们开始杂乱地朝着道路两侧的雨林开火。!。 463 激战中的棉兰(中) 砰砰砰…… 枪声连绵不绝。起初还是有序的拍枪声,一分钟之后就变成了杂乱而零散的枪声。吕宋人民军的士兵们,在军官胡乱的命令下,漫无目的地朝两侧的雨林倾泻着火力……哪怕迄今为止他们只损失了一个士兵,并且尚且没有看到一个人影。 必须的说,师从澳洲的吕宋人民军,将澳洲大兵的毛病学了个十成十。想当初澳洲大兵攻占马尼拉的时候,动用的弹药足以将所有的西班牙人消灭上一百鼻以上。所不同的是澳洲人使用的是炮火,而吕宋人民军炮火少的可怜,更多的则依靠手中的步枪。 当然,也并不是说吕宋人民军没有炮火,问题是炮手从遭遇伏击至今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分钟。隶属第一营的一个炮兵连,足足用了三分钟的时间才展开了六门迫击炮。慌乱之中,炮手将六零迫击炮的架子放在了八一迫击炮面前,然后弹药手总会将根本就不同口径的炮弹运过来。 但这些都是小问题,在一名上尉声嘶力竭的咆哮之下,初上战阵的炮兵们停止了慌乱,又用了一分钟的时间纠正了之前的错误。总算,全部的迫击炮都架设完毕,上尉嚷嚷着开火,然后炮手挠着脑袋傻眼了……………,往哪儿打? yin沉沉的天上下着中雨,光线有些昏暗,两侧是密集的雨林,在这种情况下只能看到雨林内二十米左右的范围,再远就是青绿sè的一片。 再者说了,树木这么密集,迫击炮砸过去除了伐木还有什么作用? 疑huo中的炮手将疑问丢给了上尉,而后挨了上尉无情的几记耳光。 上尉根本就不管敌人在哪里,他只知道现在遭到了袭击,作为支援部队的炮兵,他必须得做点什么。哪怕是放焰火也好,起码可以给自己人壮胆………不是么? 在第六分钟的时候,迫击炮终于开火了。就如同第一营的步兵一样,迫击炮开始了漫无目的的开火。所幸炮手们事前调整了射击诸元,没有发生飞出去的炮弹砸在自己人身上的事儿。沉闷的炮声接连的响起,炮弹拖着长音一头扎入雨林当中。半晌之后或者在雨林内ji起一团猛烈的爆炸,或者将某棵倒霉的树木炸得支离破碎。 即便是这样,炮兵也有充足的理由认为他们是此战中表现最好的参战部队。起码他们没有弄伤自己人,与之相比,他们的步兵同僚就有些…大部分的士兵虽然紧张,但起码还在保持着盲目的射击状态; 某些胆小鬼哇哇地大叫着,在开完第一枪之后手中的步枪完全就成了摆设。他们颤抖着手指将纸壳弹塞入枪膛,然后纸壳弹要么会莫名其妙地掉下来,要么就是枪栓卡住。越恐惧越着急,越着急越出错,越出错越恐惧……这似乎成了恶xing循环。 然后某个有些近视眼的胆小鬼,瞧着近处被打得枝摇叶动,青烟四冒的雨林突然有了一种错觉……敌人就要冲出来了! 情急之下这家伙突然按照步兵手册的说法,拔出一颗手榴弹,拉了导火索,朝着雨林就扔了过去。倒霉的是,这名士兵扔手榴弹的时候显然没什么准头,打旋飞过去的手榴弹一头撞在了芭蕉树的宽大叶子上,又反弹回来,落在了几名完全不知所措的吕宋人民军士兵头顶上。 轰的一声过后,这场“伏击战,的第二批伤亡产生了。在空中爆炸的手榴弹足足夺去了是一名士兵的生命。 而我们的李大公子此刻执拗地抱住了那匹印度马的后tui,瞧着剧烈的声光效果,只是不停地叫着“天啊,上帝啊”然后还用右手不停地在xiong前划…着十字架西班牙殖民统治之下,李大公子笃信天主教。 据说这家伙刚刚出生没几天就接受了洗礼,还是主教大人亲自为其主持的。 随从的参谋多少有些胆sè,在经历了最初的慌乱之后,参谋渐渐发现了不对。但他只是个参谋,毫无军队指挥权。所以参谋一边蹲下身子,一边强忍着心里的鄙视,双手把住自己顶头上司的肩膀,摇晃了几下迫使其回神,扯着嗓子盖过枪炮声说:“长官,我觉得事情不对!”“上帝保估,一切魔鬼远离……” “长官,我说事情不对!”参谋的巨吼之后,李大公子总算回了神。他哆嗦着,随着每一声炮响就会缩一下脖子,断断续续地问:“有……什么……不……,…,不对?姚平,敌人太多了?快去呼叫增援不,我们立刻撤退!”如果面前的李大公子不是自己的长官,且李大公子的老爹不是现任政协议长,姚平绝对会狠狠地抽其几巴掌。 他耐住想要暴揍对方的冲动,皱着眉头大喊道:“不,长官。恰恰相反,我觉得敌人被我们打退了。” 打退了这是极其委婉的说法。事实上除了最开始中了毒箭倒地的那名士兵之外,剩下的损伤都是第一营自己给自己造成的。而交战至今,没人看到一名敌人的影子。这充分说明,要么敌人人数很少,这只是一次sāo扰而已:要么就是……………,根本就没有敌人。 李大公子已经完全失了方寸:“你说怎么办?好吧,见鬼!姚平,我现在命令你代替我指挥。”姚平长长地松了口气,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然后在第一时间将窝囊废长官推在一旁。姚平迅速起身,挥舞着手臂大声嚷嚷着:“停火,停火!所有人停火!”五分钟,也许更长的时间之后,在姚平以及各级军官的努力之下,枪炮声总算停歇了下来。就如同姚平所预料的那样,根本就没有什么敌人。四周的雨林依旧静谧,半点动静都没有。没有李大公子预想中的伏击,更没有浑身涂抹着油彩,挥舞着长矛藤牌冲出来的土著。 姚平又通过抽签的方式派出了一个连队的士兵深入雨林进行搜索没办法,战场初哥们似乎被自己的火力表演吓坏了。他们认为丛林中肯定有数量巨大到他们根本没法抵抗的埋伏足足半个小时的搜索,印证了姚平的猜想。 搜索的连队根本就没有找到一个敌人,除了两只被密集弹雨打死的猴子,他们别无所获。再之后细心的姚平检视那名最开始中箭死去的士兵之后,发现了一个小机关。 那名士兵的脚下有个小土坑,土坑里是个踏板。踏板连着一根细小的绳子,绳子的另一端连在树上的一把竹弓…… 一个小小的陷阱,让第一营付出了十二人死伤,并且消耗了总弹药量的二十分之一……真见鬼! 经过将近一个小时的探查与搜索过后,姚平回到了李大公子身边。我们的李大公子终于从那匹充当“大佛,的印度马腹下钻了出来,并且结束了与上帝的沟通转而与周公研究睡眠质量问题。 “长官。”姚平已经彻底无语了,在用眼神杀死了人渣李大公子一万遍之后,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将其叫醒:“长官!” “啊,什么?”李大公子惺忪着睡眼无助而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姚平,他似乎忘记了刚才的遭遇,刻下目光四下扫视,想要搞清楚自己身在何方。当然,这并不稀奇。人经历过极其恐惧的事情之后,总会因为肾上腺的分泌过量而导致疲劳,并且产生连锁反应,导致短暂xing的失忆所幸李大公子的状况还没有糟糕到这种地步。在huā了十秒钟搞清楚状况之后,李大公子立刻关切地追问:“敌人撤退了?” “不,长官。”姚平的回答瞬间让李大公子脸sè苍白起来,然后在姚平的后一句话说出后,李大公子长出了口气:“事实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敌人,那只是一个拙劣的陷阱。” “陷阱?”李大公子眨了眨眼睛。 姚平huā去了三分钟的时间为李大公子解释了什么是陷阱,并且其基本的杠杆原理期间姚平一直在观察这李大公子的脸sè。他发誓,如果换成是自己,绝对会因为刚才的举动而感到羞耻。身为一名高级军官居然被一个陷阱吓得躲在马腹下抱着马tui不撤手,如果传出去,这绝对会成为全世界的笑柄。 但让姚平惊奇的是,李大公子神sè如常,并且mo着光溜溜的下巴思索起来。在经历了长时间的思考也许是思想斗争之后,李大公子逐渐坚定了神sè:“给黄将军发报告就说我第一营遭遇苏禄人优势兵力伏击。仓促中,我方损失十三名士兵。在遭到我第一营优势火力攒射之后,苏禄人溃败。目前我第一营正在追击中。” 姚平已经完全斯巴达了,瞠目结舌地看着李大公子,好半晌才说:“少校,称这是谎报军情!” “胡说!”李大公子一边将沾了泥浆的军装脱掉,换上新军装,一边恢复了铁血军人的做派,昂着头说道:“陷阱也许是真的”“那就是真的!”“注意你的语气,上尉。”李大公子戴上了墨镜,扭头指着不远处的雨林说:“陷阱是真的,同样,苏禄人的袭击也是真的。卑劣的苏禄人在此埋伏,趁着我们没有防备突然发动袭击。在遭遇我方猛烈打击之后,不得不拖着同伴的尸体撤退。” “可是……” “没有可是!这就是事实!”李大公子加重了语气:“难道你想告诉黄将军,我们第一营自己吓唬自己,浪费了无数弹药之后,还亲手造成了己方十二名士兵的伤亡么,上尉?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姚平不说话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纷争。这一条真理同样适用于吕宋人民军当中。首席执政官与议长分列两派,这种局面不但在政坛中存在,在军队中同样存在。如果第一营的笑话传出去,可以预见的,陈派必定以此为把柄狠狠地打压李派。 军队的不平衡会造成政坛的动dàng,政坛动dàng又会造成社会的不 ……,这是一个极其复杂的问题。 在姚平沉默的光景,李大公子顿了顿,安*着说:“你很有才华,姚平。我会在报告中着重突出你的表现好好干。”说着,他重重地拍了拍姚平的肩膀。 闹剧结束了或者说这只是刚刚开始。通讯兵手持着李大公子亲自操刀书写的报告,迈着懒散的步子朝着后方走去。吃过了午饭之后,第一营继续出发。 刚才的闹剧虽然让李大公子吓坏了,但这同样坚定了他的信心一苏禄人不堪一击,只会用这种卑劣的小伎俩。 部队继续开进,走出去几公里之后,他们又遇到了类似的伏击。 所幸这次所有人等,包括李大公子都镇定了不少。只是朝着周围的树林开了几轮排枪,便草草结束。依旧是陷阱,只是这次换成了飞舞的钉板。两米宽半米高的钉板,直接将两名士兵拍成了肉泥。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陷阱,陷阱,永无止境的陷阱。连续几天的行军,遭遇陷阱无数。 第一营的士气在陷阱面前迅速低落下来。尤其是迄今为止还没有看到过一名苏禄人的情况下,军队中的情绪很糟糕,甚至有人开始mi信地认为这是一片受到诅咒的丛林。没人能活着出去,除了那些不是人的苏禄人。 但也有好的一面,比如初哥们越来越熟练。遇到突发事件不再如同没头苍蝇一般的乱跑,胆小鬼们可以控制住巅抖的双手将纸壳弹推入弹仓,李大公子也终于停止了对印度公马xing器官的研究…… 不但如此,逐渐适应之后,第一营还分出了小队的侦察兵,在前面开路。卸下了几头驴子,用于在前面开道。虽然每天都会有新鲜的驴肉可吃,但总好过看着战友惨死。种种迹象都表明,新兵蛋子们正在逐渐适应着战争的气氛。如果给他们足够的时间,也许第一营会成为一支合格的军队……绝对谈不上优秀,尤其是跟澳洲各军相比,但起码作为一支地方xing守卫部队绰绰有余。甚至可以在野战中欺负欺负倒霉的土著之类的……这跟当初穿越众的设想差不多。 非常可惜的是,苏禄人似乎计算好了时间,就在第一营即将适应战争之际,发起了如潮的攻势。 那是一个飘着小雨的夜晚,浸泡在雨水中整整一个星期的第一营早早地建立了营地。饱餐了晚饭之后,除了必要的留守,其余士兵全部躲在还算干爽的帐篷里进行歇息。而营地的位置,距离苏禄王国的首都已经不足两百公里,预计一周之后第一营就会出现在首都的城外。 李大公子的谎报战功不但没有受到责备,反而受到了嘉奖。他的父亲议长李胖子大有举贤不避亲的意思,大把地将勋章散发下来。所有第一营士兵,死了的没死的全部都有勋章。但士兵们并不领情,他们宁愿议长阁下带来的是可以遮挡风雨的雨衣,而不是除了增加负重之外毫无用处的勋章。 就是在这个夜晚,长途行军异常疲劳,加之“狼来了,的故事实在太多,以至于让所有人都有些审美疲劳。除了姚平坚持派出的警戒部队之外,所有人都躺在温暖的帐篷里。大约晚上十点钟,袭击突然就发生了。 姚平布置的警戒哨发挥了应该有的作用,寂静的夜里,急促的哨子与呼喊声陡然响起。李大公子被shi从叫醒之前还做着一场美梦,在梦里他第一个攻入了苏禄人的王都,俘虏了苏禄国王。回到马尼拉之后, 李大公子受到了破格嘉奖,成为了吕宋人民军第二位将军。再之后全城的姑娘都为之疯狂,为了满足少女们的请求,李大公子勉为其难地开了场派对。 就在他那张定购的澳洲水chuáng上面,不停地摇啊摇,摇啊摇突然,坐在自己身上的少女面目狰狞,狠狠地甩了自己一个耳光,并且张着血盆大口想要吃掉自己。李大公子终于醒了,入目的是姚平那张惊恐的脸。 “长官,我们遭到袭击了!”姚平急促地说着:“这次是真的! 大批的苏禄人从丛林里涌了出来。”李大公子愣了愣,暂时忘掉了火辣辣的左脸,外头急促的枪炮声让他感觉到了事情有些不对。他披着衣服掀开帐篷,入目的景象让他目瞪口呆。 时而同现的爆炸闪光当中,无数的苏禄人高举着弯刀、藤牌、长矛,穿着七分ku与短襟马甲,头上包着头布,嗷嗷怪叫着冲出来。 连绵的弹雨只能放倒其中的一小半,片刻之间苏禄人已经冲入了营地。而这个时候,因为事情太过仓促,以至于营地内一片混乱,尚且没有组织起有效的反抗。所以冲入营地的苏禄人很轻易地就与第一营发生了肉搏战。 肉搏战!看着一名在上子弹的士兵被一名粗壮的苏禄人一刀劈成两半,李大公子只觉着头皮发炸!要知道吕宋军队的建军思想,可从来就没丰考虑过肉搏战。!。 464 激战中的棉兰(下) 陆战队指挥官谢杰瑞曾经评价过吕宋人民军的现状,称其是一流的武器装备,二流的军事理念,三流的士兵组成,不入流的军官系统。很明显,李大公子这样的***就是不入流军官的典范。所以在发现遭遇苏禄人夜袭,并且已经被突破了营地之后,李大公子就如同发了情的猴子、踩了尾巴的猫一般上蹿下跳着,嘴里胡乱嚷嚷着稀奇古怪的命令。 他的第一道命令是让卫兵将自己那匹印度马拉过来;第二道命令让周围的士兵搬运自己的书籍……里面有不少从明朝选购的名家春宫画;在姚平几乎能杀人的目光中,李大公子总算记起了自己是第一营的最高指挥官,于是乎下达了第三条命令——反击。这道命令下达不足五分钟之后,随着一支飞矛插在李大公子的帐篷侧面,随即变成了撤退。 第一营本就在混乱与无序中,完全靠着士兵的作战素质在抵抗着苏禄人的进攻。在失去作战距离的优势之后,第一营早就处在了崩溃的边缘。随着撤退命令的下达,第一营的士兵一窝蜂地朝后奔逃起来。而这个时候,算上非作战人员,总兵力将近九百人的第一营不过刚刚损失了五十人而已。 李大公子在一个排的卫兵保护下,坐在那匹印度马上,狼狈不堪地逃走。他以为骑在马上会有更快的速度摆脱掉追兵,殊不知那匹还算高大的印度马恰好成了众矢之的。 “别让那个骑马的跑了!” “活捉那个骑马的!” 然后为了逃命,李大公子不得不舍弃了一个排的护卫,舍弃了整整一箱子的春宫画,骑着那匹印度马一路飞奔,只身逃了回去。 苏禄人玩儿了一手破釜沉舟,巨大的战果甚至连始作俑者苏禄人自己都被吓住了。苏禄人的盟友,此前的死敌渤泥人看向苏禄人的眼神愈发的不屑,居然被这么面的对手打得毫无还手之力,难怪苏禄曾经数次被渤泥灭国。 巨大的战果,就如同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将苏禄人砸晕了。甚至领头的将军开始考虑,这是不是一个yin谋。这些短衣绿皮丝毫没有之前那些花皮凶悍。虽然没有读过孙子兵法,但苏禄人的将军依旧认为这是一场诈败,目的是将己方的主力引you出去。 天可怜见,这位头脑相比于同伴过分发达的将军考虑的实在太多了。如果换成一个莽夫立即发起追击,第一营的残部绝对会被彻底的歼灭。然后吕宋人民军会成为全世界的笑柄——进攻使用冷兵器的军队,反倒被人家给全歼了一个营,这绝对是天大的笑话。 第一营如果覆灭了,不但会影响战争的走向,还会影响到马尼拉的政局。虽然澳洲盟友会在嘲笑之余,出动兵力将苏禄灭掉,但那是完全不同的走向。最起码……苏禄王国会在历史上多一些文字记载? 总之,胜利之后有些不知所措的苏禄人只是象征xing的追击了一下,便乐颠颠地回来处置战利品了。幸运的是,吕宋人民军所留下的战利品,对于苏禄人来说,有用的似乎只有刺刀与粮食。即便他们懂得三点一线,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搞清楚m1644的发射原理,更搞不清楚迫击炮的工作机制。否则,这么一大批的武器装备运用起来,足以让吕宋人民军乃至黑水雇佣兵méng受更大的损失了。 然后,某个倒霉蛋为第一营创造了比交战时还多的战果…… 前后不过二十分钟的夜战,胡乱射击之下,第一营总计才放倒了不足两百名土著士兵。而在第一营溃败之后,某个好奇心过强的土著就在弹药库里试图搞清楚手榴弹那根拉弦的作用,以确定这批战利品的价值。五秒钟之后,他……额,变成了飞散在空中的碎末,连带着周遭近四百名雀跃着东敲敲西momo,新奇地摆弄着弹药的同伴,一并去见了真主。 这场属于意外的爆炸,在雨夜里掀起了一个巨大的蘑菇云。声音传出去,甚至十几里开外都能听得见。猛烈而血腥的爆炸过后,直接让苏禄渤泥联军丢掉了一切吕宋人民军的武器弹药,除了粮食他们什么都不敢动。那名苏禄人的将军,捂着擦伤的额头嗷嗷的乱叫,用以证明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绿皮果然布置了一个陷阱! 而吕宋人民军的士兵则完全不这么想……在前往苏禄王都的道路上,满是崩溃的第一营士兵。士兵们舍弃了辎重、药品,甚至手中的步枪。总之丢掉了一切可以丢掉的负重,然后被一群比猴子高不了多少的土著追逐下,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狼狈逃窜。当然,他们的身后早就没有猴子了,他们还在没命的逃跑,完全是出于惯xing……有点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意思。 在爆炸发生的一刹那,大部分的士兵都认为那是土著毁掉了弹药库,打算提着刀子来收割他们的脑袋。于是乎逃得更加卖力。直到天亮之后,确定身后没有追兵,他们才慢慢停下来。 参谋官上尉姚平痛苦地清点了下损失,伤亡加上失踪以及掉队,足足让第一营损失了三百人。而且大多数的士兵都丢掉了武器与补给,饥肠辘辘,疲惫异常,士气低落。种种不利的消息汇总起来告诉姚平一件事,第一营完蛋了。 一天之后,当第一营崩溃的消息传到黄庭嘉少将耳朵里的时候,菜鸟少将惊恐之中火速叫停了右路的第二营。要知道整个吕宋人民军加起来才五个营,除了第五营留守马尼拉之外,全部的家底都登陆在了棉兰老岛。 只是一夜之间,土著就废掉了一个营,这让少将先生大为恐慌,继而推翻之前的定论,开始重新思考起兵力对比的问题。 根据最新的情报显示,渤泥国似乎援助了不超过三千的军队给苏禄人。加上苏禄人原有的军队,再考虑到临时武装起来的大军,总兵力大约在一万二到一万五之间。原本黄少将想的很美,既然不足两万的澳洲大兵可以歼灭二十二万的清军,那四个营总数超过三千的吕宋人民军消灭掉一万五千土著应该毫无压力,甚至整个过程可以用轻松写意来形容。 吕宋人民军模仿澳洲军队,教官全部是澳洲优秀士官、军官,装配的跟澳洲军如出一辙。训练、武器装备、后勤、参谋体系等等等等,完全都照搬了澳洲人那一套。虽说师傅教徒弟留那么一手,吕宋人民军不可能有澳洲军那么强的战斗力,打个对折,实在不行再对折一下。澳洲人既然可以打败二十二万清军,并且差一点就全歼了,那吕宋人民军三千多兵力,消灭五倍之敌完全就是理所应当的。 而残酷的现实狠狠打击了少将先生的自信心。他从盲目的自信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不知所措。小商人出身的黄庭嘉自我否定之后,实在想不出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儿。直到一天之后,少将猛然醒悟,似乎兵力对比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然后少将先生突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他不该分兵!一百名吕宋人民军士兵对付五百个土著,这毫无问题。但如果是五十个对付五百个土著,那结果……第一营的惨痛教训已经说明了一切。 醒悟过来的少将试图立刻纠正自己的错误,他下达了重新集结的命令,命令右路向他的本部靠拢。但这迟了一天的命令有些为时过晚,当命令抵达第二营的时候,第二营已经在土著的攻势之下开始败退了。 是的,败退。尽管第二营做了还算充分的准备,指挥官陈长官要比李大公子强上不少,士兵们暂时还没受到第一营失败的影响而士气低落,但第二营还是败了。 接连糟糕的天气,导致纸壳弹受潮,击发哑火率居然逼近了一成。作战的地点又发生在热带雨林之中,极大的限制了热兵器的发挥。土著们绕着树木冲过来,从树顶上跳下来,从地面钻出来,一bo又一bo的冲击之下,第二营不得不开始缓缓后撤。 所幸第二营损失轻微,相反,土著们倒是在追击的路上丢下了无数的尸体。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第二营的败退彻底让黄少将崩溃了。少将先生完全没有过指挥大兵团作战的经验,甚至根本就没有过指挥作战的经验。他此前只是一个不得志的小商人,参军之后,凭借着左右逢源,谁都不得罪,年纪又足够大,这才当上了吕宋人民军的最高指挥官。而在当商人的时候,黄少将甚至都没做过超过一百两收益的买卖。 面对着这种错综复杂,极其需要魄力的局面,黄少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本能地,少将先生开始收缩兵力。吕宋就这么点的家底,实在败不起。 于是乎吕宋人民军用比来的时候更快的速度——甚至只用了原先一般的时间——就回到了出发地。 奇耻大辱,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啊! 身在伊利甘的、期待着吕宋人民军凯歌高奏的议长李胖子简直就出离了愤怒!预想与现实的巨大反差没法不让人愤怒。议长阁下拍着桌子,忘掉了他一向引以为傲的澳洲腔,径直用闽南语土话将黄庭嘉全家祖宗十八代都给骂了。甚至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一定要将姓黄的撤职,送上军事法庭。 几个小时候,当确切的消息传来,得知第一营率先惨败之后,李胖子沉默了。如果要处理黄庭嘉,那自己儿子肯定跑不了,这事儿得低调处理。最重要的是,就算他李胖子大义灭亲了,那只会便宜了姓陈的。没了黄庭嘉,自己儿子又战败了,以后这吕宋人民军不得姓陈? 反复思索了一番之后,议长阁下找上了澳洲人——毒贩子麦克兰。二者密会一番,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签订了一份新的合同——没办法,麦克兰坚持之前的合同已经完成了。黑水公司的雇佣兵已经肃清了外围,现在只剩下了保护吕宋人民军后方的责任。如果李胖子要黑水参战,那就只能签订一个新的合同。 深恐失势的李胖子,已经没法计较许多了。他甚至能想到,只要战败的消息传回去,首席执政官阁下绝对会在马尼拉掀起一场政治风暴,从而将李胖子的政治生命画上一个句号。谁让李胖子是最积极的主战派呢? 他必须要在这之前扭转不利的局面,甚至变不利为有利,于是黑水就成了李胖子的救命稻草。为此,他不惜自掏腰包雇佣黑水的雇佣兵,发起一场歼灭苏禄土著主力的战役。 伊利甘,黑水公司驻地。 李胖子定在帐篷口,转过身子,皱着眉头用前所未有沉重的语气说:“万事就拜托了……请务必尽快发起战役。” 在得到麦克兰点头允诺之后,李胖子长出口气,而后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 “还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啊……”岳衡感叹了一声,继而抄起桌面上的新合同,扫了几眼,随即吹了一声口哨:“漂亮!又发财了,你是不是算准了吕宋军队会表现成这样?” “那是吕宋人自己的问题,对此我毫不关心。”麦克兰摆着一张扑克脸说:“事实上如果有可能,我倒是希望吕宋军队能够自己去解决麻烦。”他指了指新合同:“看在老主顾的份上,这已经是挥泪大甩卖了。” “有钱赚你还不高兴?”岳衡诧异地问。 “我认为中南半岛会赚到更多的钱。”麦克兰突然皱了皱眉头,似乎想起了什么烦心事:“国会的议员先生们似乎已经等不及了,昨天我又收到了来自国会的电报。” 国会那帮议员一个个的都是铁公鸡,他们绝对不会允许花了钱,受雇方却不办事。现在是八月中旬,距离黑水与国会签订中南半岛合同已经过去了整整四个月。到现在,黑水依旧在吕宋转悠,发起中南半岛攻略遥遥无期。这让国会的议员们觉着花了冤枉钱,而且议员背后的那些穿越众资本家们也等不及了。他们迫切地需要开发中南半岛的市场,需要从中南半岛引进各种物资。 所以,对于澳洲来说,棉兰老岛除了盛产木头之外简直就是一无是处。这地方人口稀少,土著开化度极低,需要投入大笔的基建费用。吕宋之所以打苏禄王国,完全是小朋友的意气用事。吕宋政府甚至连现在的领土都没有统和、开发完全,如果一切顺利,攻打苏禄王国也起码是十年之后的事儿。 “好吧,让我们尽快结束这一摊子麻烦事。”岳衡毫不在意地说。黑水雇佣兵与陆战队加起来足足有三千人,足以歼灭掉苏禄人的主力了。所麻烦的是,糟糕的天气,更加糟糕的路况,各种丛林中的危险……以及“苏禄人的主力现在在哪儿?” 苏禄人在哪儿,这无疑是最大的难题。这些苏禄人天生就生长在这个岛屿上,在热带雨林中就如同自家后院一样的自在。黑水此前之所以没有尽全功,就是因为苏禄人躲了起来。就如同老鼠一般,打了个地洞,全都藏在了地面之下。 说不准什么时候这些地老鼠就会从地下突然冒出来,趁你不备咬上那么一口。而当你转头想要将其拍死的时候,该死的地老鼠又会哧溜一声溜入地底下。 热带丛林是苏禄人最好的掩护,只要情况不对,他们就会溜进去。甚至在没有指南针的情况下,这些家伙也不会mi路。正相反,热带丛林对于黑水来说则是一个巨大的、充满危险的mi宫。所以大部分情况下黑水追击到雨林边缘,便不得不终止追击。 “这的确是一件麻烦事。”麦克兰点燃雪茄,喷云吐雾一阵,说:“我们可以调三艘炮艇过来。” 棉兰老岛上头河道密布。通过机动力较高的炮艇沿河搜索,总好过拉开大网漫无目的地寻找。 岳衡挠了挠头:“就三艘炮艇……而且燃煤有限,你确定要这么做?”抛出问题之后,岳衡又说道:“我们为什么不问问吕宋人民军,他们应该知道苏禄人的位置。” 麦克兰立刻刻薄地说:“吕宋人民军清楚苏禄主力在哪儿?哈,对此我完全不抱有任何希望。” “那你说怎么办?” “让我想想。”麦克兰吸了几口雪茄,半晌之后说:“让人去找吕宋人民军质询,而后进行地图作业。这样可以确定苏禄人大致的位置。” “毫无新意……然后呢?” 麦克兰将手中的雪茄狠狠地掐灭,抬头看着岳衡说:“然后找吕宋人民军借几百套军服。” 岳衡略微诧异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这是一个好主意,只是不知道能钓到多大的鱼了……最好是全部都钓上来。”!。 465 马蜂窝 一只水鸟在天空盘旋着,俯视着下面的河流。盘旋了两周之后,水鸟似乎发现了目标,继而收缩翅膀,猛地俯冲下去。渐渐的,速度越来越快,临入水的一刻,水鸟陡然完全收缩翅膀,长长的鸟喙笔直指着水面。噗通一声,ji起大团的水花之后,水鸟已然浮出了水面,鸟喙里多了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鱼。 突然,正准备吞食美味的水鸟警戒地昂起了脑袋,左顾右盼一番,挣扎着扑棱着翅膀,顾不得嘴中的美味,急匆匆地飞将起来。而就在水鸟起飞的一刹那,前方不足百米处河流转角的地方,陡然飞出来一艘模样诡异的小船。 三十四米长,四米宽,吃水一点二米,标准排水量八十吨。没错,这是好来坞造船厂出产的炮艇。所不同的是,这艘炮艇不但悬挂着澳洲国旗,还悬挂着陆战队的军旗,而不是黑水公司的徽章。而且较之黑水公司此前的炮艇,这艘炮艇多了一门57mm火炮,就在后甲板上。同时两侧还布置了两ting咖啡磨机枪。看不见的地方,蒸汽机换成了三百马力的,同时增大了煤仓的储存量。这使得炮艇可以在十四节的航速下续航接近一千七百海里。 xing能上的改进,几乎完全针对着陆战队以及海岸警卫队的要求打量修改而成。当然,游启的最终目标绝对是瞄准了南明正在筹划着的海关缉si队,那绝对是一笔大生意。 马卡洛夫军士长标杆一般站在舵手身旁,举着望远镜四处打量着。不时地指挥着舵手选择航向的支流。前后两门57mm火炮的炮位上,炮手就靠在炮位旁,无聊地打量着河道两侧的热带雨林。那两门咖啡磨机,在机枪手的操纵之下左右移动着枪口。枪膛里已然压入了弹药,只需要摇动摇把就会发射出择人而噬的子弹。舰船的中后部,两名光着膀子的士兵,卖力地将一锹一锹的煤送入锅炉,继而让上部的烟囱冒着浓密的黑烟。锅炉的前方,还摆放了一台电动留声机,于是乎蒸汽机的轰鸣声之中,隐约还传来ji昂的音乐: ,eyinennnyu,lrd, 啊,他们把大炮对准了你,主啊! iin\me,iin\me, 那不是我,那不是我, iin\nenr\n, 我不是参议员之子, iin\me,iin\me, 那不是我,那不是我, iin\nfrunene,n, 我不是幸运的那一个,不是. meflrebrnilverninnd, 有人生来手里握着银制的汤匙…… 这曲子有些耳熟……如果邵北在这儿,一定会瞠目结舌,而后向始作俑者试探着问:“这貌似是阿甘正传那首插曲吧?” 没错,就是那首《frunen》。穿越众永远都不缺乏额趣味xing。岳衡那家伙,在陆战队调拨的炮艇抵达的第一时间,mo着下巴就冒了坏水。而后以ji发士兵斗志为缘由,组做主张地在炮艇上加装了留声机,并且只给了士兵们一张唱片……于是乎炮艇的士兵们不得不做出一个艰难的选择,究竟是听这首莫名其妙的曲子,还是听千篇一律的蒸汽机轰鸣声。 目前看来,岳衡那家伙得逞了。在机械的噪音与莫名其妙的歌曲之间,士兵们很明智地选择了后者。虽然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都听不懂,而且也不想听懂这么难听的调子。 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更乐意去听大歌星沈翠娘的靡靡之音,比如甜mimi,比如小城故事多。绕口的外文,加上过于ji昂的音乐,让很多人都不适应……于山是个例外。 这家伙已经无师自通地随着音乐来回晃脑袋,时不时地还点几下头。将嘴里的残渣吐掉之后,他总会将一小段甘蔗填入嘴巴里。于是乎远远的看起来这家伙似乎在嚼着口香糖……再加上歪戴着的头盔,头盔上还别着斗地主刚刚赢到手的二十块纸币,完全就是一副老美痞子兵的范儿。 当曲子第三次重新响起的时候,有人受不了了。铁牛长得膀大腰圆,但这家伙有一颗温柔的心。他皱着眉头接替了于山的角sè,抱怨着说道:“我受不了了,难道就不听放点柔和点的音乐么?柔和,柔和……听着这该死的曲子,我的脑袋都快炸开了。” 与留声机近在咫尺的一名一等兵摊了摊手:“抱歉上士,岳长官只给了我们一张唱片。如果你想听别的曲子,最好往马尼拉发一封电报,让留守的家伙帮忙邮寄一张过来。算起来,最迟两周你就会收到……但愿那个时候战争还没有结束。” “见鬼。”铁牛翻了翻白眼,然后瞧见摇头晃脑的于山愈发的不爽起来,他捅了捅在前面的于山。后者松开机枪把手,摇头晃脑地转过来询问:“怎么了,伙计?” “你能听懂那公鸭嗓在唱什么吗?”铁牛询问的时候脸上充满了疑huo。 “不能。怎么了?”于山很爽快的回答,这让铁牛愈发的不爽起来。 “那你还听得这么……手舞足蹈?”铁牛成功地用了最新学到的一句成语。 于山咧嘴大笑起来,语重心长地拍了拍铁牛的肩膀:“伙计,岳长官说过,生活就像是,既然不能反抗,那就只能闭着眼享受。而且我觉着这曲子节奏感十足,正好用来提神。” ……铁牛的联想能力很强。他眼睛上翻,顿时眼前出现了一个场景——身材粗壮的铁牛四肢被钉在地上,某个比铁牛更加粗壮的家伙yin笑着正在褪去ku子。只是瞬间,铁牛的脸上出现了恶心的神情。然而还没等他狠狠地教训于山的时候,身后的电报员猛地高高举起右手叫道:“嘘,安静!把音乐关掉!” 电报员紧张的神情甚至惊动了马卡洛夫军士长。军士长只是一个眼神过去,顿时让一等兵关掉了留声机。整艘炮艇上蒸汽机单调的声响愈发的刺耳起来。 电报员扯下纸带,逐字逐句地开始翻译,半晌之后,他扔掉耳机,拿着电文站起身,沮丧地对着所有人说:“伙计们,告诉大家一个坏消息。” “清军反扑了?但这不是一个坏消息。”马卡洛夫撇了撇嘴。扬州战役之旅,让军士长的xiong前多了两枚勋章。同时有可能在适当的时候再提升一下等级,这意味着他距离八级军士长又近了一步。当然,也有些不太愉快的回忆……比如扬州的姑娘们拒绝为马卡洛夫这样的大鼻子提供服务。 真见鬼!这绝对是种族歧视!如果这事儿发生在澳洲,马卡洛夫铁定将那家妓院的老板告上法庭,让那该死的家伙坐上几年牢,并且赔偿一笔不菲的精神损失费。但可惜的是,虽然同文同种,南明却不属于澳洲的地盘。澳洲的那一套在南明不适用。有时候马卡洛夫真想不明白,既然澳洲有这么强的战斗力,为什么不顺手一并将南明给灭掉。那样的话,他就可以畅通无阻地出入大明土地上的任意一家服务xing店面了。 电报员纠结着说:“比那还糟糕,头儿……”在吊足了胃口之后,电报员丧气地说:“曼联输了!” “哦!”于山痛苦地捂住了脑袋。 “该死!”铁牛愤怒地捶了下船舷。 “见鬼!”马卡洛夫军士长顿时沮丧起来。这实在是糟糕到不能再糟糕的消息,因为他们陆战队大多都是曼联的球mi。今天下午的关键之战中,曼联迎战皇马。如果赢了,曼联就有可能捧得首次联赛冠军。现在曼联输了,与榜首的巴萨之间积分差距拉大到了三分。即便是曼联最终赢了,根据双方本赛季的胜负关系,乃至净胜球,最终的赢家都是巴萨。 同船的十八名陆战队员,无不沮丧起来。有人愤怒地诅咒着皇马,有人心疼着自己投入的赌注。虽然隔绝了时空,但在这个时空里,足球依旧一如既往地焕发了惊人的魅力。他们这些海外驻军虽然看不到本土的足球联赛,但总会关注比分结果。如果有回本土的机会,绝对会买上一桶爆米花、炸虾与一大杯啤酒,坐在球场边一边吃一边声嘶力竭地为心爱的球队加油助威。 哪怕到了军队之中,这些家伙也不安分。他们甚至组建了自己的业余足球俱乐部,穿上心爱球队的球衣,狠狠地教训穿着死敌球衣的白痴。 抱怨了一阵,马卡洛夫收拾了情绪,冲着所有人叫道:“好了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明年我们一定会夺冠。伙计们,现在我们是在敌占区执行任务,都打起精神来。铁牛,回到你的岗位。还有你于山,注意观察左翼船舷。” 有气无力的答应声中,陆战队员重新回归了各自的岗位。似乎有人忘记重新打开留声机了,以至于所有人耳朵里都是突突突的噪音声。 “前面怎么走,头儿?”舵手询问着马卡洛夫。 正前方,河道出现了岔口。分作左右,左边的稍稍窄一些,看起来是支流。马卡洛夫展开地图看了看,随即开始头疼了。因为这份过于潦草的地图上,根本就没有标明这条小河有岔路。当然,也有可能是连续几天的暴雨之后,突然多出来的岔路口。保守起见,马卡洛夫决定走右边。 “走右边。” “收到,头儿。”舵手缓缓转舵,炮艇拖着黑烟朝着略宽敞的河道开去。 左舷的于山无聊地摆弄着机枪,又开始往嘴里填甘蔗了。实际上于山比所有人都开心……因为这家伙是巴萨的球mi,所以在下注的时候赌了皇马赢得倒数第二轮。刚才的坏消息,足足让他收入了小半个月的薪水。这家伙狡诈的伪装成了曼联的球mi,因为他知道,如果暴lu出自己支持的是巴萨,绝对会遭到排挤。 “还差两百块就存够雷达表的钱了。”于山小声嘟囔了一句。在经过河道岔路口的时候,于山随意地朝左边的河道扫了一眼,然后隐约瞧见……一座水上的屋子。等等,屋子? 与此同时,郁闷的铁牛开始质疑起参谋部的正确xing。 “这完全就是大海捞针,我想不明白参谋部让我们来这里干嘛?”铁牛烦躁地说。 马卡洛夫始终举着望远镜,头也不回地说:“要有耐心伙计。哪怕是在热带,人们依旧离不开水源。从理论上来讲,有河流的地方就一定会有人影。所以沿着河道巡逻,撞见苏禄人主力的几率要更大。” 这个时候,于山反复回忆了半晌,终于确信自己看见的的确就是房屋。于是他开始低声地叫起来:“头儿,我觉着左侧的河道上有东西。” “你确定?” “我敢肯定,那是一座房子,修筑在水上的房子。” 因着于山屡次的精准判断,马卡洛夫丝毫没有怀疑。他迅速下了命令:“转舵,我们去左边。所有人警戒,发现有威胁的生物立刻开火。” 战斗的命令迅速下达,炮手们打开炮膛,往里面填装炮弹;机枪手重新检视了一下机枪卡壳的可能xing;锅炉工更加卖力地往锅炉里填煤。在炮艇划入左侧河道之际,速度已经达到了十二节。 马卡洛夫已经放下了望远镜,事实上不足两百米的距离,用肉眼已经足以看到远处的一切。马卡洛夫迅速在xiong前划了个十字:“准备战斗!” 两百米开外,于山所说的水上的房子,根本就是一个码头。而在码头之后,则是错综复杂堆在一起的几十艘类似独木舟的小船。船上以及岸边,满是提着刀扛着矛,头上缠着布,穿着马甲七分ku的苏禄人。这地方即便不是苏禄人的主力所在,也绝对是一个重要的中转地。 “他们发现我们了!”船首的二等兵尖叫道。 远处,炮艇相对过于庞大的身影,以及轰鸣的声响,已经让苏禄人乱作一团。马卡洛夫分明看到有个家伙正指挥着一艘小船企图划过来。 深吸一口气,军士长大吼着:“都准备好了吗?” “等等!”于山迅速脱离机枪位,重新打开了留声机,而后再几步跳回来。双手握住机枪的一刹那,ji昂的音乐声同时响起。 于山一边嚼着甘蔗一边笑着说:“现在准备好了。” “开火!” 轰,前方的57mm火炮率先开火。炮弹瞬间飞至,而后越过码头的屋顶,落入几十米开外的水中。一团水柱腾起,将岸边的一些苏禄人淋成了落汤鸡。 在第二发炮弹还没有填装之前,两侧的机枪声已经坑坑坑坑地响了起来。菜鸟二等兵……不,现在是一等兵了,不停地摇着摇把,于山压着把手防止枪口抬高,而后对着远处的苏禄人开始扫射。很显然,在这种时候机枪的威力要比57mm炮的威力大上很多。 不过两百米的距离,枪口长长的火舌中,无数的子弹喷吐出去。随即不足半秒之后,留下连绵不绝的弹痕。树木,房屋,独木舟,水面,还有人体,在火力网之下ji起无数的涟漪。 只是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那座苏禄人搭建的木质码头,便被打得千疮百孔,失去了支柱之后缓缓崩塌。落下的木头板子将几个躲避弹雨的倒霉蛋压在了下头,但咖啡磨机枪甚至都没有给这几个家伙抱怨的时间,又一轮子弹扫过去,直接让他们去见了安拉。 苏禄人终于开始恐慌了。当着弹点在木板上击出一个个孔洞,在水面ji起一团团水花,在泥土上砸出一个个弹坑,朝着自己迫近的时候,苏禄人惊恐着开始逃跑。他们扔下手中的武器,亡命飞奔着。大多数的家伙都被快速移动的咖啡磨机枪扫到在地,少数的幸运儿脚下一滑,或者干脆选择跳入了水中,幸运地躲过了一劫。 伴随着机枪声与57mm火炮开火的声音,留声机里继续放着那首岳衡纯粹恶搞的《frunen》: ndenyuem,muuldegive, 但当你问他们,到底需要多少人, ,eynlyner,mre,mre,mre,y, 他们只会回答:很多,很多,很多呀 iin\me,iin\me, 那不是我,那不是我, iin\nmiliryn,n,n 我不是军队之子, iin\me,iin\me, 那不是我,那不是我, iin\nfrunene,nn 我不是幸运的那一个,不是. iin\me,iin\me, 那不是我,那不是我, iin\nfrunene,nnn, 我不是幸运的那一个,不是,不是,不是。 右侧船舷,扶着咖啡磨机枪的铁牛甚至干脆跟着嚎叫了起来。虽然他根本就听不懂歌词,也学不会英语发音,但这丝毫阻挡不住铁牛的嚎叫。 “哈哈,我突然发现这曲子真带劲!嘿,苏禄人,去吃屎吧!” 枪口扭转,一连串的子弹径直将独木舟上的苏禄人全都打得血肉模糊。 四处腾起的烟柱,千疮百孔的小船与码头,惊恐而不知所措的苏禄人。这一切让马卡洛夫迅速作出了判断:“开过去!我们要抄他们的老巢!” 舵手忠实地执行了马卡洛夫的命令。炮艇喷吐着炮弹与子弹,甲板后方有时还会打着旋飞出来一枚哈尔火箭。就如同入了鱼群的鲨鱼一般,疯狂地杀戮着。 而当炮艇越过那座已经坍塌的码头,进入前方宽阔的,看起来更像是小湖的水域的时候,所有人包括马卡洛夫在内都惊呆了。 “给参谋部发电报,我们发现了苏禄人的老巢,坐标……” 远处的小山一侧,漫山遍野的都是苏禄人。看起来炮艇捅了马蜂窝。ro!。 466 死亡陷阱(上) “老板,陆战队方面传来情报,阿尔法小队在马来巴来河西岸发现了苏禄人的主力部队。”金发碧眼的女秘书婀娜着身姿停在麦克兰身前,定住脚步的同时,深吸一口气说道。吸气的过程中,那一条xiong前的事业线愈发的令人血脉喷张。 “找到了?”靠在沙发上的麦克兰放下了左手的红酒杯,掐灭了右手的雪茄烟,同时收回了定格在女秘书xiong前的视线。距离新合同的签订已经过去了一周,黑水的雇佣兵与陆战队依旧在漫无目的地寻找苏禄人的下落。但这并不容易,面积广大的热带雨林中,苏禄人可能藏在任何一个角落。 别忘了苏禄人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他们可以在丛林里肆意地游dàng,即便不用指南针也不会mi路。在热带雨林中,他们不但熟知各种危险,还会将各种危险变成有利于自己的作战武器。以及……他们甚至都不需要补给品,各种热带植物、生物都会成为他们嘴里美味的食物。 麦克兰甚至考虑过,在战争结束之后,招募一批苏禄人进入黑水雇佣兵。因为这些未开化的家伙看起来简直就是天生的丛林战士,只需要简单的培训,就会成为可怕的丛林杀手。 而麦克兰现在要做的,则与招募恰恰相反。 他要尽快消灭苏禄人的主力。合同拖延的时间越长,一切的一切都会对他越不利。国会的大人物们已经渐渐失去了耐xing,如果麦克兰的黑水不尽早结束在棉兰老岛的任务投入到中南半岛战略当中。国会也许会取消与黑水之间的雇佣关系,甚至出于报复心理转而去扶植黑水公司那个有些蹙脚的竞争对手——保护伞。 一瞬间,麦克兰的脑海里闪过了种种利弊得失,将此前对女秘书事业线的欣赏扔到了爪哇岛。微微皱了下眉头,对着女秘书吩咐说:“海瑟薇去把水野义川叫过来。”“是的,老板。”海瑟薇妩媚地笑了一下追问了一句:“要不要给您再来一杯*啡?” “不了。” “如你所愿,老板。”海瑟薇踩着高跟鞋走了,半晌之后临时办公室的房门敲响,而后拧着眉头的水野义川走了进来。 标杆一样戳在麦克兰身前,依着陆战队的习惯敬了一个军礼而后双tui叉开,背负着双手站好:“老板,您找我?”“不用这么客气,水野,放松。”麦克兰指了指面前的椅子。 得到准许之后,水野义川大马金刀地坐下,而后等着麦克兰的吩咐。 “刚刚得到的消息、,麦克兰将地图推过去,用稽笔将某块区域划了个圈儿:“苏禄人的主力就在这个位置。” “这里?确定么?”身为高级雇员的水野义川在陆战队里进修过军官课程,这份地图他早就了然于xiong,知道那一块区域正是热带雨林…确切的说是一大片绵延的热带雨林。用水野义川的话讲:“就算扔只鸽子进去都会mi路。” 而且那里的地形很复杂,绘图的侦察兵根本就无法在短时间之内将这一区域侦察清楚,所以摆在案头的只是草图而已。天知道哪里有沼泽,哪里有高地。 就算一马平川的,那地方可是原始森林。十分不利于部队展开…要想在这地方完成对苏禄人的包围,简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老板,我认为这很难,而且我们需要付出巨大的伤亡。”在澳洲待了三年之后,水野义川逐渐扭转的自己的思维方式。从前这家伙从来就不考虑伤亡率,只追求胜利。在被斥责无数扣了无数次的薪水之后,这家伙总算长了点记xing。发起作战计划之前,首先要考虑的就是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要知道黑水可是雇佣兵,绝不会干赔本的买卖。 “我知道。”麦克兰手指轻点着沙发扶手,看着水野义川,低沉而缓慢地说道:“所以我们需要引蛇出洞。” “引蛇出洞?” 不待水野文川发问,麦克兰径直说道:“给你两个小时的准备时间,挑选出皿个中队的雇佣兵要尽量矮小,瘦弱肤sè黑一些。 我给你们准备了足够的吕宋人民军军装。换上军装,尽快抵达这一区域。记住,我不需要你们与优势的敌人顽强作战……诈败,你懂么?”“嗨我明白了。” “很好,成功吸引住对方之后你们沿着这条路线进行撤退。一直到这里!”麦克兰判旨点了点一块红sè的区域:“我们会在这里设置伏击战场。” 水野义川看了看那块红sè的区域,那是在右博那附近的一外小山谷,的确适合伏击,如果黑水与陆战队联手,总数三千多的兵力,足以将这个小小的山谷变成死亡口袋。可麦克兰接下来的一句话又让水野义川重新疑huo起来。 “此次我们黑水公司将独立作战,争取完全消灭掉苏禄人的主力。”“独立作战?老板,我们的兵力不足!”水野义川立刻抗辩道。 “注意你的语气,水野。我一向以为〖日〗本武士是最好的军人,不要让我失望。”麦克兰轻描淡写的说法,让水野义川立刻低下了脑袋。 “你不需要担心什么,我已经完全安排好了。”仿佛为了安水野义川 的心,麦克兰继续解释了一句:“你知道,我们的化工厂进一步扩大了规模,然后林有德先生因为过于无聊从而生产了一批化学废品。这些东西虽然暂时看起来没有价值,但是”长长的一个停顿之后,麦克兰将脑袋凑近水野义川,冷冷地说道:“它们有一个共xing很危险! 所以你们抵达山谷之后,首要的任务就是逃跑。顶着风跑,尽快脱离这片区域。” “我明白了,老板!”水野义川对此深信不疑。老板们总会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本事,除了上天,似乎无所不能—— 最新消息表明,某个穿越众小伙子已经着手制造无动力滑翔翼。如果水野看到滑翔翼,绝对会收回上述〖言〗论,直接说老板们无所不能。 领取了作战任务,水野义川很快就去物sè合适的执行人选,这一次他要亲自带队。 一天之后。 马来巴来东部,一条也许根本就不算道路的道路上,数百名雇佣兵如同散步一般,拖着步子懒散地走着。如出一辙的半截袖与大短ku,脚上是帆布鞋与绑tui,头上顶着凉帽。远远看上去,几乎跟吕宋人民军没什么区别,无论是身高还是懒散的德行。 树旗之上,枝叶微微晃动了一下,一只手拨开了面前的枝叶,探出脑袋留心观察着远处走过来的队伍。清点了人数之后,学着某种鸟的叫声,冲着远处叫了几声。半晌之后,远处的雨林中传来了一样的呼应。 川崎浩二提着砍甘蔗的大砍刀,走在队伍的最前方,不时地劈砍着左右支出来的枝叶。在其身后,跟着长长的队伍。雇佣兵们懒散地走着,有的摇晃着身体,仿佛下一刻就会瘫倒在路边:有的仰着脖子,望着头顶跳过的猴子哈哈大笑:还有的叼着烟卷,大声地与身旁的同伴说笑着。所有人的注意力似乎分散着,丝毫都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头顶上藏着苏禄人的眼线……起码躲在树上的那个家伙是这么认为的,这让他很是狞笑了一阵。 可惜他没有注意到,几乎所有的雇佣兵都抱着步枪,枪口朝下指着,只待发现目标,便会在第一时间举枪瞄准。 川崎浩二奋力地将一棵小树放倒,捂着酸痛的胳膊,将大砍刀递给了身后的雇佣兵。拧开水壶,咕咚咚连续灌了几口,扭头发现指挥官水野义川已经追了上来,抱怨着说道:“长官,我们应该多带一些补给最起码应该多带一些水。”他晃了晃只剩下底的水壶:“如果天黑之前还没有找到苏禄人,我们就会被渴死。”水野义川擦了把汗,看着莽莽的热带雨林说道:“川崎君,我们会找到的。情报显示多禄人就在这一带。”“如果情报错了呢?” “不可能。”水野义川严肃着说:“这可是陆战队发回的情报。 同样出自陆战队的川崎浩二不说话了。如果情报源自其他地方,比如说吕宋人民军,那雇佣兵绝对不会来这里送死。而情报来自陆战队,那意味着情报就一定是准确的。陆战队的专业素质可以算这个世界最拔尖的,几乎不会出错。 “别担心,如果天黑前还没找到,那我们就原路返回。”水野义川宽慰着说。 他们在沿途设置了几个补给点,那里不但有食物、水,还有枪支弹药。 川崎浩二不说话了,沉默着点点头,混入队伍当中继续前进。下午四点,翻过了一个山头,水野义川决定在原地就行休息。这地方是个难得的开阔地,相对于广袤的丛林,绝对是个宿营的好地方。 “就在这里休息吧。”水野义川刚刚下达完命令,不过五分钟之后,预想中的袭击到来了。!。 467 死亡陷阱(中) 砰的一声枪响之后,警报声跟着响起。 “敌袭!” “散开散开,就地阻击!” 这批精挑细选出来的雇佣兵,大多是老兵。他们当中很多人都曾经参加过陆战队,即便没参加过陆战队的,也是后期用子弹喂出来的,枪法没得说。原本还是懒散的抱着步枪,几乎在发现敌人的第一时间,步枪已经端了起来,甚至都没有仔细瞄准,扣动扳机砰的就是一枪,百十米的距离,敌人应声而倒。 瞧着从山棱不停地涌下来的苏禄人,水野义川整个人已经沸腾了起来。他从小就是武士,是大名训练出来的杀人机器。最能体现其价值的地方,自然就是战场。有时候水野义川甚至在想,他将来必须要死在战场上,这才是武士的归宿。 然后他的名字会让后辈子孙所铭记,成为家族最耀眼的一面旗帜……但不是现在。现在,他需要做的是……等等。水野义川原本高举起来的武士刀顿住了。他思索了一下,慢慢回想起了麦克兰的交代。 “记住,我不需要你们与优势的敌人顽强作战……诈败,你懂么?” 刻下,因着本能反应,雇佣兵们或者半蹲着,或者趴在地上,不停地用步枪子弹招呼着哇哇乱叫的苏禄人。尽管没有机枪,更没有迫击炮,但雇佣兵们精准的射击还是让冲在第一排的苏禄人如同割麦子一般被放倒。倒霉的苏禄人刚刚冲上山棱,还没来得及摆个造型,脑门上便被开了个血窟窿,吭都不吭一声倒仰着又滚下了山棱。瞧着身边同伴被打得七零八落,侥幸还没死的苏禄人已经疑huo起来。他们疑huo着究竟是继续冲锋还是扭头往回跑,尽管不论哪个选择最大的可能他们都不会活着回去。 “这可真糟!”水野义川迅速记起了自己的任务。诈败!可该死的,现在的问题是仅凭着本能反应,雇佣兵眼瞅着就将这一bo的冲击打崩溃了。这也就罢了,一旦苏禄人认定雇佣兵不好欺负,选择撤退……那后果简直就不堪想象! 一瞬间,水野义川的脖子后头冒出了冷汗。黑水公司有三位老板,那个据说是浪dàng公子哥的肖白图,整天神龙教授不见尾,对于雇佣兵们来说只是董事会名单上的一位大人物。甚至很多雇佣兵根本就不清楚黑水有这么一位老板;然后就是那个会说水野义川家乡话的老板,邵北。水野义川很喜欢这位老板,因为在他甚至绝大多数日裔雇佣兵看来邵北就是自己人。会说日语,熟悉风物,这让日裔雇佣兵天然的跟邵北亲近。而且这位邵老板还是大老板,拥有的股份最多。可惜的是,邵北有更重要的任务在身,无暇打理黑水公司。于是将黑水托付给了第三位老板,也是水野义川最惧怕的家伙,麦克兰! 虽然搞不懂毒贩子是什么意思,但水野义川知道那肯定不是好话。这位麦老板整天yin森森的,长时间与其相处,大夏天的都会无端的患上感冒这种奇怪的疾病。他不但为人yin冷,手段更是恐怖。曾经有个西班牙雇佣兵当面质疑麦克兰的权威,之后水野义川再也没见过他。一周之后营地内流言四起,据说那个倒霉的西班牙人被削成了人棍,而后活生生扔到了马尼拉湾喂了鲨鱼…… 人棍!削掉身上一切突出的部位,变成一根光滑的人子……想想都让人觉着恐怖。这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恐怖的死法么?这实在……太不人道了! 还有一次,改组前的军统抓到了一名西班牙富翁。军统的刑讯人员用尽了各种手段,那家伙就是咬着牙不说自己把财宝藏在了那里。麦克兰只是送去了一包东西,不出两周,形同枯槁的西班牙人哭着喊着说出了财宝的藏匿地,只求麦克兰给他一口‘抽的’。 打哪儿之后,雇佣兵之间一直流传着两句话:第一,永远不要违背老板的意志;第二,永远不要抽老板递过来的香烟! 想到这儿,水野义川立刻挥舞着手臂叫嚷起来:“八嘎,谁让你们打这么准的?枪口抬高,抬高!川崎,你在干什么?” 川崎浩二疑huo着放下步枪说:“可是长官,距离太近了,如果不开火对方就冲过来了。” “笨蛋!那就让他们冲过来,我们撤退!” 水野义川愤怒的叫嚷声起到了作用。大部分的雇佣兵开始依照水野义川的吩咐,枪口抬高了两寸,子弹出膛后越过苏禄人的头疼,越过山棱,然后将树林砸得噼啪乱响。 阿德尔是这支苏禄军的最高指挥官,他现在很悲伤。就在两分钟之前,他的亲弟弟塔木素踩在山棱上,高举着战刀挥舞向前,威武地做了个冲锋的e,然后甚至连一个多余的字眼都没说出来,一颗罪恶的子弹就从他的额头灌入,紧跟着在后脑勺开了碗口大的窟窿。一时间红的白的喷了紧跟其后的阿德尔一脸。 阿德尔是贵族,他的父亲也是贵族,他父亲有三十多个老婆,所以他现在至少有二十二的亲弟弟……是至少,因为他出征之前,他父亲的三个小老婆临盆在即。所以现在他的亲弟弟数量可能还是二十二个,也可能变成了二十五个。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一点都不心疼塔木素,因为这家伙是个白痴。还是他家产继承权的有力竞争者。 所以亲眼瞧见塔木素完蛋了,他心里很是雀跃了一阵:又少了一个分家产的!但紧跟着他就乐不出来了,因为他身上沾满了塔木素的脑浆。真见鬼,他这身衣服可是花费大价钱从海商手里买到的明朝丝绸。天知道还能不能洗干净! 然后这些看起来是吕宋人民军的家伙一点都不吕宋人民军……阿德尔参与过两周前的那场夜袭。他亲眼见证了那些废物,在自己迫近到一百米左右的时候,哭爹喊娘地扔下一切,扭头朝后就跑。而现在,这些穿着同样衣服的家伙却在英勇的进行着抵抗。 他趴在山棱上,亲眼瞧见无数的部族勇士在那些家伙懦夫一般的武器下纷纷跌倒,然后再也爬不起来。第一bo越过山棱的勇士,已然死伤了七七八八。而那些胆小鬼却依旧保持在原地,镇定地射击着……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难道真主是在怪罪自己,所以取消了对自己的庇佑? 因为就在半小时之前,他you骗了从没上过战场的塔木素,取下了护心镜,全凭着勇气去取得荣誉。结果显而易见,塔木素就躺在下面,他的另一部分则挂在自己的丝绸衣服上。 于是他开始忏悔,请求真主原谅自己的过失。并且坦陈自己刚才那么做完全是嫉妒心作祟,如果真主肯原谅自己,他愿意连续斋戒两个月。 在他闭目与万能的真主进行沟通之际,身旁的护卫突然叫喊了一声:“冲上去了!” 阿德尔心脏不争气的狂跳了几下,睁开眼睛,只见提着冷兵器的手下已经冲上了阵地。而那些异常英勇的‘吕宋人民军’,则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溃着。 阿德尔大喜过望,赶忙脑门触地:“感谢安拉,战争结束后,我一定会斋戒两个月的!” 站起身来,阿德尔信心十足地挥了挥手:“全部冲上去!” 哇哇乱叫声中,更多的部族战士挥舞着冷兵器越过了山棱,从三面朝着雇佣兵们围拢了过去。 这一次,阿德尔信心十足。他觉着已经完全弄清楚了敌人的虚实,这些中看不中用的家伙,只要不去碰他们留下的陷阱,就不可能对苏禄人造成伤害——那场的烟花表演让他记忆犹新。 但事情再次超出了阿德尔的预想,有好几次,眼瞅着就要将这些胆小鬼围歼,可每一次,这些胆小鬼都会陡然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靠着精准的射击打开一条缺口,而后慌不择路地逃窜出来。一次,两次,三次……到了第二天早晨的时候,阿德尔已经记不清楚有多少次了。 他最亲信的一名将军甚至开始研究起了胆小鬼们留下的武器,将军有理由怀疑m1644很诡异。有时候很准,有时候完全没有准星。说白了就是完全靠运气。否则怎么解释对方可以在五百步外只用一枪就轻易地将一个倒霉蛋放倒,然后在五十步左右噼噼啪啪半晌却打下了两只路过的倒霉鸟儿? 阿德尔本能地觉着事情不太对,尽管他现在也搞不清楚m1644这玩意该怎么用。但他坚信这绝不是m1644的问题,那些胆小鬼不可能去用这种靠运气的武器。所以最大的可能,出在人身上。 人品爆发这种事儿,一次两次还行,可每次都这样就有点……那就只有一个解释:对方是故意的! 故意的!想到这个可能阿德尔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打量了一下四周,树木愈发稀少起来,再往前不远就是一块平原。莫非……ro!。 468 死亡陷阱(下) “停止追击!阿德尔yin沉着一张脸下达了命令。他是个行动派, 想到就要做到。但苏禄人的军队追的实在太远,散的实在太开了。 尽管shi从们迅速将命令转达到了各部,但想要从交战状态下脱离开来,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而且某些前线的头头明显杀红了眼睛。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句俗语不但适用于〖中〗国的传统军队,同样适用于这些部族的勇士。一个队伍当中,所有的士兵几乎都来自一个部族,甚至是一个村落。随便倒下一个家伙,不是拐着弯的弟弟,就是直系的大爷。长期的部族生活将他们团结在一起,所以一旦见了血,那就立刻变成了血海深仇。那些失去了亲人的部族勇士,恨不得立刻就将雇佣兵撕成碎片。 稍迟一些的时候,尽管有些不情愿,但大部分的军队还是脱离了接触,怏怏地停下来休整,等待着新的命令。 阿德尔长出了一口气。他实在不愿意继续想下去,尽管这是他第一次参加战争,但他却靠着敏锐的战场洞察力躲过了很多次的危险, 并且取得了堪称辉煌的战果。这个时候,他选择了继续相信自己的判断。没必要为这支几百人的小部队将麾下数千勇士的生命当做儿戏。 一旦前方真的有埋伏,那后果简直就不堪设想。脱离了丛林,那些吕宋人民军的懦夫会将手中的武器发挥到极致。 失去树木遮挡的苏禄人,只会想狂风中的huā朵一般迅速的凋零。 在阿德尔思索的光景,背后突然传来一个粗狂的声音:“为什么停了下来?” 扭头,但见一个赤luo着上半身的家伙,在几名卫兵的簇拥下怒气冲冲地朝阿德尔走了过来。这家伙名叫马赫迪,跟阿德尔一样是苏禄军的指挥官并且地位相当。 马赫迪?怎么来的是这个白痴?阿德尔迅速纠结起来。如果马赫迪的地位比他略低一些,并且不是皇帝的小舅子他姐姐也没有那么受宠…阿德尔绝对会将面前的这个白痴砍成无数段。真主在上,他绝对会这么做! “回答我的问题,阿德尔,为什么停下来了?”粗壮的马赫迪趾高气扬地说着。语气就如同上级对下级…… 不,就如同他马赫迪是王国的皇帝而阿德尔则是微不足道的平头百姓一样。 这让阿德尔极度不爽。 “注意你的语气,马赫迪。”瞟了对方一眼,阿德尔到嘴边的解释又吞了回去。咂咂嘴,突然说:“我的士兵已经追击了一整夜,没有进食,也没有喝水。他们已经到了虚脱的边缘,所以我让他们暂停追击。 等休息完毕,再继续追击。” “笨蛋,你这是在贻误战机。”马赫迪如获至宝地抓住了阿德尔的“痛角”然后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对其愚蠢行为的看法。词汇当中充斥着过多的贬义词与讽刺挖苦并且多次提到自己的姐姐,以及宠爱自己姐姐的国王。他丝毫没有注意到对方瞧他的眼神就如同瞧一个小丑。 “网,总之我的部队要休息。如果你想抢战功,那你去追击好了。”阿德尔撇着嘴角不屑地说。如果不是昨天刚刚对安拉发过誓,他绝对会像you骗自己的亲弟弟那样you骗这个蠢货去送死。 而让阿德尔惊喜的是,马赫迪这个白痴丝毫没有听出自己语气里的幸灾乐祸。居然拍着xiong脯就要带领部队追击下去。索xing这家伙的皇妃姐姐不放心这个白痴弟弟,在其身旁安排了一个精明人。精明人拉着马赫迪嘀嘀咕咕半天,马赫迪犹豫了。 “将军,打仗的事情我不懂。但我想,阿德尔这么能征善战的人都不想去追击肯定是有必然的理由吧?”尽管马赫迪不想承认,但阿德尔这家伙打仗的确有一套。也许有些时候比他强上那么一星半点。现在阿德尔停了下来,那他还要不要继续追击?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雇调兵们同样犹豫起来,到底是继续诈败呢,还是干脆反戈一击? 尽管比之陆战队的作战素质还有些不如,但黑水的雇佣兵起码经历过战争的洗礼,比之初哥吕宋人民军要强上不少。整整十四小时的追逐当中,雇佣兵们所付出的伤亡仅仅是轻微……除了几个倒霉蛋意外地崴伤了脚还有一个家伙失足落下了山崖,再没有别的伤亡。 而且两个小时前,雇佣兵们刚刚在临近的补给点补充了干粮与饮用水。虽然大家现在都很疲劳,但水野义川相信他的队伍会继续坚持两个小时,直到完成任务。并且,相比之下追击了十四个小时的苏禄人同样也不好过。如果不是雇佣兵们放慢了脚步,恐怕早就把这些土著甩得没影了。 要命的是,眼看着五公里之外就是埋伏圈的所在,该死的苏禄人却停了下来。到底是怎么回事?苏禄人是熬不住了,打算睡一觉再追呢,还是彻底放弃了追击?如果是后者,那简直糟透了。 水野义川开始反思,他的诈败是不是存在什么明显的漏洞。他身旁的川崎同样帮着他反思着,用嘴巴:“长官,我想我们做的太过了。 “说说你的理由。” “你看看。”他指着身旁略显疲惫的雇佣兵:“到现在为止,我们甚至都没有给对方留下一具尸体。相反,苏禄人起码丢下了三百具死尸。并且没到关键时刻,总会被我们突围出去。如果换了我是苏禄人的指挥官,也会怀疑这是不是一个yi野义川顿时愁眉苦脸起来。那又怎么样?老板的确交代了诈败的任务,要求必须〖真〗实,以达到you饵的作用。可老板虽然没说,但如果此番损失惨重,那老板绝对会扒了他的皮。因为麦克兰曾经说过,黑水公司最大的财富就是这些经历过战争洗礼的老兵。 众所周知,谁动了老板的钱,谁就别想过好日子。如果因为水野义川的原因导致麦克兰的荷包缩水,那水野义川的下场绝对会很凄惨。 “我们必须控制损失。”水野义川强调了一句,转而问:“现在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最主要的是,现在该怎么办?” 沉默,长时间的沉默。然后某个明朝移民雇佣兵插嘴说:“长官,我觉着如果把他们打疼了,也许会将对方ji怒。”“我要具体的办法。,… “额比如”明朝移民雇佣兵思索着,中晌后不确定地说:“打伤他们的指挥官?” “万一对方彻底崩溃了呢?这不是个好主意。”水野义川苦着脸说。停顿了好久,他似乎下定了决心:“但我们可以尝试一下。”事情到了现在,似乎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川崎君。”“嗨?”“找一个狙击小队mo过去,趁机打…… 伤,打伤某个穿着最华丽的家伙。” “了解!” “你一定察觉到什么了吧?”马赫迪围着阿德尔打转,脸上肆意地笑着:“啊哈,你休想骗我。” 阿德尔开始后悔了,早知道这样,他宁可违背对真主的誓言也要骗这个白痴去送死。现在他只能闭口不言,因为他想通了不要试图跟白痴进行辩论,他们总会将你的智商拉到白痴水准,继而用丰富的白痴经验把你击败虽然阿德尔不是穿越者,但他现在的确就是这么想的。 “我马赫迪绝不会、,还没等他说完,只听嗖的一声,跟着马赫迪便应声而倒,再跟着阿德尔听到了一声久违的枪声。 马赫迪倒地的一瞬间,阿德尔还没有反应过来。等他意识到遭到袭击的时候,倒地的马赫迪打了个滚陡然跳了起来。继而mo着连皮带肉带下去好大一块的屁股,顿时恼羞成怒起来:“安拉在上,我一定要亲手宰了那个伤了我的混蛋!”屁股开huā的马赫迪如同一头愤怒的公牛,没有人能劝得住这家伙。 草草集结了军队,这家伙在仆从的搀扶下跳上了一匹缴获的印度马,而后呲牙咧嘴地举着战刀咆哮着,指挥着同样呲牙咧嘴的士兵朝着雇佣兵们压了过去。 居然奏效了?而且看起来刚才那一枪真的打疼了苏禄人。水野义川长出了口气,再也不敢耽搁,带着雇佣兵玩儿命地朝预定地点跑去。 一个小时之后,他们进了小山谷。 “向前跑,继续向前跑,目标是出。!”水野义川失声吩咐着。 雇佣兵们喘着粗气努力向前奔跑,川崎那家伙刚想复述水野的命令,随即被绊了一脚,摔倒在地。 让他目瞪口呆的是,绊倒他的不是什么突出的石头,而是一个长长的铁瓶子。瓶子之上贴着黄sè的骷髅标签,中部还连着一个小炸药包。炸药包连着导线,一直延伸出去老远。 “这是……”“快起来。”水野义川迅速将他拉了起来:“如果你不想死的话,那就快跑。顶着风跑!”!。 469 烟雾造成的后果 “加快速度,加快速度!”水野义川踩在一块石头上,挥舞着军刀,催促着疲惫不堪的雇佣兵攀爬着山体。尽管已经有少数的雇佣兵攀爬到了上头,而且看起来只需要十分钟全部的雇佣兵就都会脱离这片山谷,但水野义川还是没命的催促着。 他清楚地知道老板有个坏习惯,他总喜欢轻描淡写地说出一些极其可怕的后果。而考虑到麦克兰几日前说起这些铁罐子凝重之后的狞笑,水野义川宁愿相信这东西要比‘福寿膏’更加的危险。 催促手下人的同时,他开始回头打量起追兵来。破天荒的,水野义川开始悲天悯人起来。虽然水野义川认为那些苏禄人就是没开化的猴子,理应被他这样的文明人所消灭。但起码应该换一种手段,比如铺天盖地的炮火之类的。这样死的起码有尊严一些……死在那些天知道装着什么的铁罐子之下,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晃晃脑袋,收回了对猴子们的惋惜,水野义川估算了一下距离。双方起码相差二十分钟的路程,这意味着他们暂时是安全的。 “长官,你最好过来一下。”攀上小山的一名雇佣兵冲着水野义川喊道。 水野义川加紧脚步,三两步蹿上去,然后目瞪口呆地看到一个大夏天浑身漆黑并且罩着古怪面具的家伙。那家伙手里端着散弹枪,xiong前贴着防弹衣。水野义川认识那防弹衣,当初他还参加过这东西的实际测试。重量虽然大了些,可的确可以抵挡住非澳洲步枪的任何子弹射击。唯一遗憾的就是这玩意造价过于昂贵,以至于水野义川这样的高级雇佣兵最少要存三个月的薪水才能买上一套。 黑sè的皮靴,黑sè的帆布ku子,头上则是黑sè的橡胶面具。眼睛部位留出了两个圆形的玻璃镜片,嘴巴的部位拖着一根胶皮管子,这副模样看起来有点吓人。 “继续走,瞧见那块石头没?过了那地方你们才安全……如果风向不变的话。”面具男透过面具的话语有些瓮声瓮气的,但水野义川依旧感受到了对方语气里的yin冷。 当即,他也不再罗嗦询问,只是敦促着疲惫到极点的雇佣兵们继续朝前奔跑而去。 与此同时,山谷之外,阿德尔叫停了跃跃yu试的手下。 他看着起伏的山峦,有了一丝明悟……似乎,这地方就是个天生的埋骨场。如果他是吕宋人民军,绝对会在这里进行伏击。 “将军?” 其他的头领看着阿德尔,等待着他发号施令。 “我们就在这里,原地待命。”他手搭凉棚,看着马赫迪的军队最后一部分隐入山谷。“如果没有危险,那我们就乘胜追击。如果有危险,必要时把那个白痴救出来。” 当然,只是必要时。如果情况危险,阿德尔绝对会扔下那个白痴,扭头往回就跑。不论怎么做,他都是功臣。即便是马赫迪全军覆没了,他阿德尔也是功臣,因为他最起码为苏禄王国保存了一半的兵力。哪怕国王再心疼马赫迪的姐姐,看在自己手上大军的份儿上,也只会对自己笑脸相迎。 山谷里头,马赫迪呲牙咧嘴的下了马,而后粗鲁地推开了想要搀扶自己的仆从。挥舞着不知何时捏在手里的类似狼牙棒的家伙,嗷嗷怪叫着:“追上去,杀光他们!” 仰天长啸之际,一个不小心,恰好绊了个趔趄。他恼怒地回头张望,发现草丛里头隐藏着一个圆柱体的铁家伙。刚才一个趔趄,牵动了屁股上的伤口,这让他异常愤怒。以至于粗线条的他干脆抡起狼牙棒狠狠地砸了过去。 当的一声,狼牙棒崩掉几根倒刺,那个诡异的圆柱体却丝毫未动。 “陨铁?” 马赫迪迅速从恼怒变成了欣喜。马来人的克力士剑正是用这种陨铁打造而成,锋利无比,无坚不摧,只有真正的勇士与贵族才能得到。苏禄王国地处棉兰老岛,这地方跟马来比起来还要荒凉,尤其是冶金水平极其低下。所以苏禄人如果侥幸得到了这种陨铁,通常都是拿到渤泥国换取巨额的财富。 眼前这个怪东西这么坚硬,除了陨铁没别的解释了。只是,陨铁怎么会有这种形状? …… 远处的山头之上,一天艰苦跋涉后的水野义川,如同落汤鸡一般,ting着疲惫的身子,顶着一身的热汗,站在毒贩子麦克兰身后。 毒贩子麦克兰仿佛根本就不受气候影响一般,依旧穿着笔ting的黑西装,手里掐着冒着淡蓝sè烟气的雪茄。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水野义川说:“水野君,做的很好。保持下去,也许下次我就会考虑给你加薪水。” “谢谢老板。”水野义川得到评价之后长长的出了口气。 与此同时,一名戴着面具的雇佣兵问道:“老板,需要引爆么?” 克兰摇了摇头:“等另一半狡猾的苏禄人进入之后……” “老板!”另一名举着望远镜的雇佣兵惊叫道:“有个家伙似乎发现了钢瓶。” “好吧,那就立即引爆。”对于麦克兰来说,杀一半与杀全部几乎没什么区别。其最终结果都是一场可以向吕宋政府交代的大捷,而后可以让吕宋bb军——请原谅,但吕宋人民军跟一群bb几乎没有任何区别——顺利地占领苏禄人的王都。而后黑水公司就可以从这座泥潭里脱身,转而投入到已经推迟了三个月的中南半岛去。 至于剩下的一般苏禄人会不会在之后找麻烦……那是吕宋政府的事情! “是!” 齐齐的一声应答,很有默契的,周遭的雇佣兵纷纷将xiong前的面具套在了脑袋之上。两名雇佣兵将两个面具又递给了麦克兰与水野义川。在所有人都穿戴好面具之后,一名华裔雇佣兵双手按在起爆器之上,开始倒数。 “五、四、三、二、一……起爆!” 随着他的声音,双手猛然按下。 水野义川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小步。预想之中,会发生一场天崩地裂、毁天灭地的大爆炸。可他足足等了两秒,预想中的场景完全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下方的峡谷之中,间距相当的草丛里先是爆出一团并不大的火光,继而开始冒出黄sè的烟雾。 下午时分,从海洋吹向内陆的风,完全被起伏的山峦遮挡住,以至于山谷里甚至都感受不到一丝的空气流动。浓烈的黄sè烟雾缓慢地散开,逐渐变淡,如同雨后快速膨胀的蘑菇一样,逐渐与其他的蘑菇连在一起。转眼之间,山谷之下已经慢慢的被黄sè的云团遮挡住了。 当面前钢瓶发生爆炸的那一刻,并不猛烈的冲击bo很是吓了马赫迪一跳。条件反射一般,马赫迪向后一个小跳,而后一脚踩空,跌坐在地上。这加剧了他屁股上的伤口,几乎立刻,他发出了野兽一般的嘶吼。 所幸这家伙还有着比动物略高的智力,所以迅速判断出钢瓶可能是个陷阱。当让他疑huo的是,轻微的爆炸几乎毫无威力可言,而爆炸之后也没发生什么恐怖的事儿,只是从钢瓶里流出来黄sè的诡异烟雾。 有些呛人,除了呛之外,似乎没别的作用了。但很快马赫迪就收回了这一判断,因为整座山谷都被烟雾所笼罩,所有的苏禄人都红着眼睛,不停地流眼泪,不停地咳嗽。 卑劣的敌人!他们这是企图通过这种比辣椒粉、胡椒粉还要呛的东西让苏禄的勇士失去战斗力! 马赫迪几乎一瞬间就猜到了黄sè烟雾的作用,于是他一边双手来回挥舞着驱赶烟雾,一边嘶吼着:“撤退!撤出山谷!” 他的命令几乎就是多余的,只是一分钟的时间,几乎所有人都受不了这股呛人的黄sè烟雾了。几千苏禄人剧烈地咳嗽着,屏住呼吸,不到万不得已不呼吸,奋力地脱离山谷。虽然用了比进来时多一倍的时间,但几乎所有的苏禄人都退了出去——除了一些被呛得窒息的倒霉蛋。 阿德尔瞧着狼狈逃出来,并且咳嗽不止的马赫迪长出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外来者才是最大的敌人。马赫迪只是被呛到了,吃了一个小小的苦果,这完全可以接受。 “咳咳……”嗅到难闻的气味,阿德尔皱了皱眉头。这东西还真呛,也不知那些敌人到底往里头掺了什么料。 “我们要撤退么,将军?” 德尔咳嗽两声后否定了身旁头领的建议:“准备迎接敌人的袭击,告诉所有人做好战斗准备。” 与此同时,山顶上。 黄sè烟雾所造成的杀伤力直接让水野义川目瞪口呆。除了咳嗽流眼泪,什么都没有发生!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水野义川想不明白,麦克兰到底想干嘛。要知道想要达成这种效果,只需要燃烧干辣椒就可以了。何必浪费那些价值不菲的钢瓶? “老板……这……” 仿佛看出了水野义川的疑huo,面具后的麦克兰毫不在意地说:“耐心,水野,要有耐心。我打赌,过一阵子你绝对不想看到那些烟雾所造成的后果。”!。 470 鸡肋 阿德尔的坚持很快就发生了动摇,几分钟之后,他亲眼瞧见刚才还耀武扬威的马赫迪,整张脸憋成酱紫sè,距离地咳嗽着,而后狼狈不堪地跪倒在自己面前。其余跟着逃出来的苏禄士兵也好不到哪儿去,甚至少部分的士兵摇晃着身体,走着走着突然倒在路上,昏厥过去,任凭其他人怎么摇晃就是醒不过来。 等离得近了,阿德尔才发现马赫迪的脸哪是憋成酱紫sè,整张脸分明就掉了一层皮。脸上的皮肤零星地残留着,lu出里面鲜红的血肉,看起来狰狞可怕。而为了逃命,马赫迪甚至丢掉了那匹印度马。跟着逃出来的士兵就更不用说了,用丢盔卸甲来形容再恰当不过。只有零星的家伙手里头还攥着武器,几乎所有人都咳嗽不止,看起来完全失去了战斗力。 不管‘吕宋人民军’使用了什么邪法,其目的都达到了。安拉在上,进入山谷将近六千人,出来的不足五千,而且这五千人的情况很糟糕。少部分还能说话的士兵,跪倒在地上,不停地祷告着。说这是对方使用的法术,请求万能的安拉减轻他们的痛苦,治愈他们的……肺。是的,肺。咳嗽之中,哪怕大口的吸着气,也感觉不到有空气进入肺部。 马赫迪部的惨状甚至动摇了阿德尔部的军心。包括阿德尔在内的所有人都认为那是邪法……须臾之间,让七千人崩溃,不是邪法是什么?有人甚至嚷嚷着只有寺庙的教长才能破解对方的邪法,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请教长前来。 “将军!”一众手下围拢过来,期待着从阿德尔这里得到满意的答复。很明显,军心动摇,没有人还想继续留在地狱里。 阿德尔深吸口气,望着流动着丝丝黄sè烟雾的山谷,终于下达了撤退的命令:“撤退!带上能走的,如果谁倒下来,任其自生自灭!” 事情到了现在阿德尔已经别无选择了。他是一名世袭的达图(贵族),虽然在家族领地内是政教一体的领袖,可他对教义的理解只能算是一般。更没有教长们破解邪术与赐福、治病的能力。而且眼前的惨境……想想都觉着恐怖。天知道对手会不会还有其他邪恶的法术在准备着,在酝酿着。这个鬼地方他阿德尔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 “将军英明。” 阿德尔的军队开始了后撤,带着尚且能走路的马赫迪部。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马赫迪部在迅速减员。严重的中毒症状让所有的中毒者都呼吸不顺畅,咳嗽不止。伴随着血液缺氧乃至肺水肿,撤退的路上几乎每隔一分钟就有一个倒霉蛋倒在地上…… 在阿德尔决定后撤的时候,远处的山头上爆发了一场小小的争议。 固执的水野义川更愿意相信亲眼所见的作战成果,而他亲眼瞧见大多数的苏禄人捂着口鼻咳嗽着从山谷里逃了出来,尽管苏禄人丢盔弃甲溃不成军,但这显然不是水野义川想要的结果。作为幕府与大名培养出来的杀戮机器,水野义川更倾向于彻底的从**上毁灭对手。比如将苏禄人都劈成两半。 所以他开始质疑这种黄sè气体的功效,跟着进一步质疑这次作战计划的完美xing。然后甚至都没等麦克兰张口,有个从一开始就套着面具的家伙便恼羞成怒其跳出来与水野义川进行辩驳。 当然,由于专业xing问题,两个人讲起来完全就是鸡同鸭讲。水野义川根本就不懂什么是混合着氯气杂质的氯氧化碳,面具男也不懂得用热兵器作战。做要命的是,麦克兰这家伙居然来了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于是争吵开始升级,犯了倔脾气的水野义川一度想要摘下面具,呼吸一下那所谓的致命毒气,用以证明对方的错误xing。他想的很简单,既然苏禄人都可以‘安然无恙’地从山谷里逃走,那他也没问题。而且他根本就不相信这东西有所谓的潜伏期……所幸在他动手摘面具的时候,麦克兰制止了这场闹剧。 “水野义川,你太固执了……要知道有些时候碰到不懂的事情,就要听专家的意见。”训斥了一句,麦克兰索然无味地咂咂嘴,跟着扭身往山下走。 “老板,我们不追击么?”水野义川追问了一句。 “我们会追击的……但不是现在。”麦克兰头也不回地说:“最起码要等到这些毒气消散之后。” 面具男紧跟在麦克兰之后,走出去几步突然定住身子,回头用手指了指水野义川:“三小时之后,你就会庆幸刚才没有摘下面具!” 三个小时之后,水野义川的确如面具男所言,在亲眼见证了毒气的后果之后,脖子后头一阵的冒凉风。如果不是面具男确定毒气已经完全的消散了,他绝对不会踏入这片山谷……哪怕是现在,他也开始后悔进入这片山谷了。 并不算开阔的山谷里,横七竖八躺着无数具苏禄人的尸体。远远的看过去倒没什么,可走近了……那些面朝下趴着的尸体也就罢了,面朝上的,整张脸都变成了紫红sè,狰狞着长大了嘴巴,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看样子就好像把自己掐死了一样。 也搭着苏禄人穿衣服很清凉,大部分luolu在外的皮肤,被毒气灼伤成斑斑点点的。看起来就如同躲在筛子后面,然后被筛子前面泼了一勺子热油一般。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那些钢瓶周遭的草木早已失去了原本的绿sè,而是变成了白sè! 水野义川根本就不懂得化学,所以完全听不懂面具男嘟囔着的次氯酸分解导致的强氧化xing,他只是单纯地认为这种黄sè的毒气不但可以毒死人,甚至连草木都能毒死。 哪怕水野义川经历过历次大战,见过比这更血腥的场面,可面对着这种恐怖的景象,依旧在胃部产生了极度的不适。在面具男用镊子撬开某具尸体的嘴巴的时候,水野义川再也忍不住了,蹲在地上哇哇大吐起来。但面具男接下来的举动更是让水野义川不寒而栗! 那家伙居然用一把刀子当众将那具尸体开膛破肚,检验起尸体的肺部来…… “这家伙绝对是个魔鬼!” 心理迅速对面具男下了个定义,水野义川再也不想在这鬼地方待一秒钟了,他强忍着呕意,命令雇佣兵们开始追击。 “水野!”水野义川没走出去几步,被面具男叫住了。 “什么?” 面具男沉吟了一下说:“根据我的估算,一个小时内,你甚至不需要花费一枪一弹就可以抓到至少三千名等死的苏禄人,至于剩下的,大部分你会在两个小时之内抓到。少数逃跑的,至少需要几周时间才能恢复。而且有极大的可能伴随有后遗症……比如肺气肿,比如肺结核……” 水野义川再也不想听面具男说什么了,只是敦促着手下用最快的速度脱离了山谷。 追击开始了。在最初的半个小时时间里,路边、道旁,沿途只是稀稀拉拉的躺着已经死去的或者即将死去的苏禄人。之后情况就变了,转过一个小山坡之后,面前的景象吓了水野义川一跳。看着地上几乎堆积在一起的苏禄人,水野义川一阵精神恍惚,甚至以为回到了最初的那个山谷。 死去的苏禄人就跟山谷里的尸体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因为距离钢瓶稍远,皮肤受到的腐蚀并不强烈。死因毫无例外的是因为窒息而死。那些没死的,捂着自己的脖子满地打滚,哀嚎着。有的发现来的是雇佣兵,不但没有恐惧,反倒lu出了解脱的神sè。 凄惨的景象,如同鬼哭的哀嚎声,甚至让雇佣兵们大白天的有了一种身在地狱的错觉。有一名雇佣兵干脆就发了疯,朝着死去的与即将死去的苏禄人射光了子弹盒子里的子弹,继而将步枪上了刺刀,大吼着不停地刺击着。 化学武器恐怖的效果,不但让苏禄人崩溃,甚至连雇佣兵在精神上都有些崩溃了。以至于其后的追击战完全黯然失sè,苏禄人只想着逃跑,而士气不高的雇佣兵们只是象征xing地追逐了一下。最终战果很快就统计出来了,此战总计消灭、俘虏苏禄军超过八千。其中至少有六千人是被化学武器所杀伤,而后死亡或者被俘。 一天之后,当水野义川的追击部队返回的时候,详细的战果已经摆在了麦克兰的案头。对于这一结果,麦克兰一点也不奇怪。要知道我们的毒贩子先生此前可是在美国差一点拿到过化工硕士。如果这家伙不热衷于贩毒,那绝对是一个优等生,也许此刻正在原本时空的某个化学实验室里给某个科学家做助手。 氯气与光气的混合物,在这个人们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即便意识到也缺乏防护手段的年代,合适的环境之下总会带来巨大的杀伤力。至于为什么是氯气与光气混合……这很简单,氯气是制取光气的原材料,而光气是制取农药的中间体。很显然,林有德主持的化工工业遭遇了一次可耻的失败,于是就有了这些等待处理的废品。 这事儿恰巧被麦克兰知道了,然后以极低的成本买入,从而让倒霉的苏禄人变成了历史上化学武器的第一批实战实验对象。 在把战报丢到李胖子面前的时候,政协议长阁下惊愕地张大了嘴巴,丝毫掩饰不住脸上的惊诧与怀疑。虽然他知道澳洲军战斗力强悍,可也不能强悍到这种程度吧?仅仅是一天的时间,整整八千名苏禄人就这么完蛋了?要知道那是八千人,就算是八千只兔子,想要抓到也不是一天的事儿。 麦克兰yin沉地笑着,用轻缓的语气请李胖子亲自去查验黑水雇佣兵所取得的战果。然后李胖子立即就后悔了,恐怖的景象足足让议长先生呕吐了两天,并伴随有失眠、噩梦等一系列的副作用。 所幸李胖子还没有忘记自己该做什么,在查验完战果之后,第一时间敦促休整了太久的吕宋人民军全军出动,朝着苏禄人的王都推进。 南京,澳洲大使馆。 肖白图吹了声口哨,弹了弹手中的电文:“麦克兰这家伙还真是……这缺乏人道主义精神。”悲天悯人的话语,脸上却挂着戏谑的笑容。对于没有亲眼见过恐怖战果的肖白图,乃至所有的穿越众来说,战果只是取得澳洲以及自身利益的必要过程。至于倒霉的苏禄人……除了苏禄人,谁会关心苏禄人的死活?而且穿越众免费给他们上了一课:落后就要挨打。 “你应该看看第二页。”邵北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 “第二页?”肖白图迅速翻页,而后一目十行地看完了电文,继而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澳洲国会居然在讨论要不要限制化学武器的发展与使用,哈哈哈,这太好笑了。” 世界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棉兰老岛发生的一切,随着电bo很快就传入了议员某些大人物们的耳朵里。然后某两个过于悲天悯人的家伙同情心泛滥,也许是有些受迫害妄想症。当即在周一的议会上提出要限制化学武器的研发,理由是这大杀器有伤天和,太不人道了。而且澳洲军已经足够的强大了,强大到根本就不可能有敌手。单纯的使用热兵器就足以欺负这个时空的任何军队了,这种情况下再使用化学武器完全就是画蛇添足。而且研发化学武器必然会导致国会追加更多的预算与人力成本,这玩意存储、运输又过于危险,对于澳洲来说化学武器完全就是鸡肋。 “真是奇怪的逻辑。难怪老美会说,美军最大的敌人不在外部,而在国会山。”肖白图mo着下巴说道。 “这是一个屁股与脑袋的问题。”邵北笑着说。 “真该让那些国会议员去前线待上一个礼拜。”肖白图咂咂嘴,转而问:“这么说吕宋的问题解决了?” “对于黑水来说,是的。但对于吕宋政府……恐怕吕宋政府逐渐会意识到,棉兰老岛就是个鸡肋。” “鸡肋?” “没错,鸡肋。”邵北点燃了手中的香烟,慢慢的说:“食之无肉,弃之有味。”ro!。 471 来自欧洲的消息 几天之后,马尼拉传来电文,吕宋人民军依靠着‘彪悍的作风’,忍受着棉兰老岛糟糕到极点的气候,一鼓作气攻下了苏禄人的王都。而且连国王带教长一个不少地都给俘虏了。坐着澳洲人的快船返回马尼拉的议长李胖子,仰着脖子在政协会议厅向所有人通报了这一消息,扬眉吐气地挥了挥手,宣布吕宋政府第一次对外战争最终以胜利告终。 虽然李胖子刻意忘记了曲折的过程,忘记了自掏腰包雇佣黑水雇佣兵清剿苏禄人主力的举动,更忘记了先前可耻的失败,但吕宋人民军的确攻占了苏禄人的首都。就如同所有的小国寡民一般,听闻这一消息之后,老百姓甚至都没想着确认消息的真假,便兴高采烈地大肆庆祝起来。 那真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整个吕宋都沸腾……额,这并不恰当。事实上吕宋政府能控制的范围,不过是马尼拉周边以及吕宋平原,外加沿海几座港口城市。至于其他地方,还处于部族社会。原住民的开化程度不比棉兰老岛上的土著强多少。 下层无知的老百姓,不论是华裔还是当地的原住民,足足被西班牙人统治、欺辱了几十年。心里头早就憋着一股子郁气。吕宋虽然独立了,可那是通过澳洲盟友的帮助才达成的。说到底吕宋人根子里因为长期受压迫而产生的不自信还在那儿,根本就未曾发生过改变。 所以国家刚刚成立,刚刚训练了一支自认为强大的军队之后,吕宋政府……甚至可以说是所有的吕宋人民便迫不及待地想要通过一场对外战争的胜利,来获得国家、民族自豪感。这几乎是所有吕宋人的愿望。 所以吕宋政府才会在这个并不恰当的当口,发起对对外战争。而战争的对象也是经过精挑细选的。澳洲就不用提了,到现在吕宋还得仰仗澳洲人的鼻息过活,别说发起战争了,就算惹了澳洲盟友的不高兴,澳洲都不用动手,只需要玩儿两手就能把可怜的吕宋玩儿死。 头一个便是撤军。没了澳洲军坐镇,仅仅控制了一块平原与几座城市的吕宋政府,估mo着扑腾不了多久就得被躲在深山老林里的反抗分子给推翻了;第二个便是撤资……没了澳洲商品与澳洲的采购,一直赤字的吕宋政府其财政立刻就得崩溃掉。 从建国之初到现在,吕宋一直都是卯吃寅粮,靠着澳洲盟友提供的借款过活。没了持续的借款,又没了海关收入,公职人员开不出薪水,国家上下乱成一锅粥也就罢了。到时候没准那些吕宋政府花费巨资筹建起来的少爷兵就得头一个起来造反! 这事儿又不是没有先例,前些时候仅仅是克扣军饷就导致一个连的士兵差一点就把政协大楼给端了,真要是断绝粮饷两个月,这帮少爷兵绝对会头一个把吕宋政府给灭掉。 所以即便不考虑实力问题,吕宋也绝对惹不起澳洲盟友。别说了,大明、、乃至渤泥,吕宋一个都惹不起。算来算去,也就南边的苏禄王国可以欺负欺负。想当初四千多人的澳洲军能把整个吕宋的西班牙人给灭了,那同样数量的吕宋人民军,怎么着也能欺负欺负苏禄土著吧? 老百姓如愿了,他们不知道详细的过程,甚至不想去了解详细的过程,只知道胜利了,于是便手足舞蹈地走上街头,跟着游行的人群欢呼着,雀跃着,喊着各式各样拥护政府的口号。 而大人物们虽然熟知内情——这个世界就没有不透风的墙——知道这次对外战争几乎全靠了黑水雇佣兵才取得的胜利,花费巨资筹建起来的吕宋人民军,表现实在不怎么样,甚至可以用丢人现眼来形容。但那又怎么样?听听窗外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人民很满意!这就足够了。 两年多的政治生涯,让很多政协委员终于对自己有了个清晰的认识。他们是政协委员,是政客。政客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要愉悦大多数……有时候是大多数的人,有时候则是大多数的选票,更多时候则是大多数的钱。只为了一个目的,延续并且让自己的政治生命更加的活跃。 所以对于他们来说,过程是次要的,重要的是结果。而结果是战争胜利了,人民都很满意,这就足够了。当然,一派举国欢腾之中,总有一些不和谐的音符。 首席执政官陈老先生十分不情愿看到政敌李胖子声望的进一步提升,所以在政协会议中当众提出了对战果的质疑。这颇有些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意思,李胖子甚至根本就没当回事。大势所趋之下,任何逆流的举动,最后只会沦为人们的笑柄。 所幸首席执政官陈老先生很快就从羡慕嫉妒恨中醒悟了过来,当即收回了对战果的质疑,转而开始为这次伟大的胜利歌功颂德起来。于是乎举国欢腾,四处和谐……看起来就像是一出闹剧。 而事实上,此时的棉兰老岛已经有了变成巨大泥潭的征兆。 阿德尔在亲眼目睹了马赫迪以及近八千人的惨死之后,迅速作出了判断。他已经知道,苏禄王国业已大势已去,所以这家伙甚至都没往王都撤退,径直带着本部退回了家族领地,退到了深山老林里。所以吕宋人民军才会这么顺利地占领王都,以至于只遇到了轻微的抵抗。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吃一堑长一智的阿德尔变成了一头狡猾的狐狸。昼伏夜出,借着夜sè跟丛林的掩护,专门挑吕宋人民军兵力薄弱的地方发起攻击。带领着黑水雇佣兵撤退前,麦克兰甚至戏称这地方会成为第二个越南,第二个阿富汗…… 毒贩子甚至拒绝了吕宋政府的一笔大合同。继续待在这个地方?开为什么玩笑,除非黑水公司把老本都赔上,否则根本就不可能清剿完那些桀骜的反抗分子。 所以吕宋政府遇到了一个巨大的麻烦。继续占领、开发,那只会增加更多的阵亡士兵,增加更多的预算。鉴于棉兰老岛糟糕的治安环境,部分此前有意向的商人纷纷打了退堂鼓。没有收入,持续的支出,这最终可能会导致吕宋这个小国崩溃;放弃……那根本就不可能。不管是顾全政绩,还是国民的心理,都没人敢这么做,甚至提出这个建议。 本着继续愚弄民众,为自己圆谎,甚至保全自己脸面的原则,吕宋政府必定会持续投入到这个巨大的泥潭当中。直到有一天吕宋政府自己从泥潭里站起来,或者彻底被这个泥潭埋掉。 看起来吕宋政府最终的下场一定会很悲惨……如果澳洲最终不提供援手的话,的确是这样。起码在现在,澳洲绝不会介入这场毫无意义的战争。不管怎么看,物产丰富,人口众多的中南半岛都要比棉兰老岛更有吸引力。 对吕宋提供援手?会的,但不是现在。 所以棉兰老岛变成了吕宋一块外表光鲜却麻烦多多的巨大包袱。就如同鸡肋一般,食之无肉,弃之有味。 几天以来,身处中南与南京的穿越众们,对于这场毫不关心的战争一直津津乐道。本着看笑话的心理,看着吕宋小兄弟是如何笨拙地进行第一次的捕猎,然后还被猎物濒死的反击给弄得哇哇大哭。这简直太有意思了。 当然,捎带脚的大家也会说一说本时空第一次lu面的大规模杀伤xing武器——毒气弹。人道主义者与功利主义者各执一词,根本就没法达成共识。人道主义者认为这太不人道了,并且列举了研发以及成本上的种种弊端;而功利主义者觉着这很好笑。战争就是杀人,反正都是杀人,用子弹杀人跟用化学武器杀人有什么区别? 所幸这种争吵还维持在理xing范围之内,毕竟死的都是倒霉的苏禄人。只要没伤害到自己的头上,谁会去关心几千里外未开化的土著的死活? 在中南的穿越众因为娱乐匮乏还对此津津乐道的时候,南京的穿越众早就将此事抛在了脑后。周毅主持的上海开发区正在大规模的征地搞基建,以申晨、史文博为首的大明发展与改革委员会正在深入调研明朝政府的弊端,以做出稳妥的、恰当的改革方案,军方选定了黄浦江畔的一块土地用以建设军校,持续地为澳洲各军输送新鲜血液,大使馆的邵北忙着选派人手深入四川,取得与张献忠的联系。 看,所有人都很忙。所以棉兰老岛的事儿很快就被他们抛在了脑后。但不过几天之后,一条来自马尼拉的电文又重新让他们的目光聚焦在了吕宋。 “你说安德鲁那家伙又来了?”肖白图很高兴。乡巴佬男爵……现在是伯爵了,也可能是侯爵,总之肖白图很喜欢这家伙。因为安德鲁总会给肖白图带来意想不到的欢乐还有优越感。 “没错,就是那家伙,他又回来了。”邵北咂咂嘴,扬了扬手中的电文:“而且还带来了欧洲的消息。”ro!。 472 欧洲形势 安德鲁又来了,这次他往返只用去了十个月多一点的时间,放在这个年代来说,简直就是神速。他从欧洲出发,一直往西抵达美洲,按照西班牙宝船的路线,期间还赶上了一场热带风暴,遭遇了无数险阻,沉没了两艘船,最终抵达了马尼拉。 照理来讲,安德鲁已经是神圣罗马帝国的伯爵了,而且两次往返带到欧洲的澳洲商品以及丁香、肉桂、胡椒等香料,为其带来了巨额的财富。一个有身份,并且很富有的人,是绝对不会选择在这个热带风暴的多发期,横跨半个地球来到远东冒险的。这成本实在太高了。但安德鲁斯卡凡尼斯卡贝克伯爵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而起因恰恰是因为穿越众。 上次这家伙来到马尼拉,结果被荆华与许楠莹合伙算计了。为了更多的商船,为了更多的财富,这家伙鬼mi心窍地居然把自己的老婆当做抵押品,留在了马尼拉,而后带着船队急匆匆回了欧洲。毫无例外地,这一次的航行为安德鲁带来了超出想象的财富。可麻烦也接踵而至。 他的岳父与妻兄弟瞧着安德鲁自己一个人回来的,当时就急了。追问之下,安德鲁支支吾吾地说出了实情,而后被妻兄狠狠地胖揍了一通。质问安德鲁,是不是有钱了就打算变心?瞧着对方要杀人的眼神,以及按在剑柄上来回抖动着的手指,安德鲁这家伙赶忙否认。编制了一大堆美妙的前景,说了更多迫不得己的理由,并且咱三保证最迟一年之后,对方就会见到自己的老婆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他面前。 开玩笑,这年头的欧洲绝对可是合法的。而安德鲁的这位妻兄任职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亲卫队长,剑术高超,死在其剑下的倒霉蛋不计其数。最要命的是安德鲁这家伙把脸面看的比什么都重要,他不可能如同鸵鸟一样把脑袋藏在沙子里当缩头乌龟,拒绝对方提出的决斗申请。 当然,安德鲁也可以选择用火枪进行绝对。碰巧邵北在半年前送了他一把精致的左轮手枪。但他不想这样做,凭良心讲他很爱自己的妻子,更不想亲手宰了妻兄或者被妻兄亲手宰了。 所以这家伙只在陆地上停留了不到两周的时间,便收拾船队,满载着补给与金银,再一次地航向了马尼拉。 当然,随着安德鲁再一次的成功,他的船队规模再一次得到了扩大。神圣罗马帝国那些渴望财富的商人,冒险家,还有一些对心仪澳洲科技的炼金术士、数学家,纷纷登上了安德鲁的商船。整个船队横跨了大西洋与太平洋,好不容易抵达了马尼拉。可以肯定的是,安德鲁这家伙绝对不会再来这么一次的。 因为途中最危险的时候,他所乘坐的旗舰差一点就葬身在热带风暴之中。还有一次,头一天晚上整支船队还排着队形,等到第二天早晨,放眼望去海面上就安德鲁所乘坐的那艘船还在,其他的船早就没了踪影。最要紧的是安德鲁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乡巴佬男爵了,这家伙因为发现了南大陆,在欧洲的名声已经直追哥伦布、麦哲伦这些著名的航海家。虽然他没有公布,也没法公布海图,有的只是零星的描述以及稀奇古怪的商品,但这些巧夺天工的商品已经能说明一切了,除了神秘的南大陆,还有哪个地方能制造出这些匪夷所思的东西? 就说那个可以记录声音的留声机……上帝在上,声音居然可以记录下来,这简直就不堪想象! 甚至安德鲁当初零星的从费云云那里学到的数学、物理知识(真可悲,话说当初安德鲁这家伙还想着要教导费云云来着,结果没想到反被费云云给教育了。这曾经让他深以为耻,现在反倒成了他炫耀的资本),随口说出去,立刻引得学术界风潮不断。虽然安德鲁没法推导出来那些定理究竟是怎么来的,但毫无疑问的是,不论欧洲的学者怎么去验证,那些古怪的定理就是正确的。 遍地都是黄金,人文、科技高度发达,安德鲁的描述之下,澳洲简直就成了欧洲人心目中的亚特兰蒂斯。十七世纪的欧洲嘛,正经历着文艺复兴,刚刚摆脱宗教的压制,科学方兴未艾的,包括那些科学家们都有些浪漫sè彩。很乐于去相信传说中才存在的东西。 于是乎,应者如潮……当时虎鲨号正在宿雾附近游弋,瞧见十一艘船只组成的舰队很是吓了一跳,联想到船队开来的方向,还以为这是西班牙人派来的战舰呢。迎上去之后才发现是虚惊一场。 之后马尼拉的码头因为这支远来的船队而变得异常忙碌起来,最忙碌的便是曹复寒一手建立起来的海关与卫生系统了。护照之类的东西别想了,这年头欧洲各国也没护照这一说法。海关的工作人员只能给所有的船队成员签发临时通行证。之后卫生安检系统将这些欧洲来客全都扔进了集中营隔离起来,并且从海军借调了几名医生专职检查这些家伙有没有传染病。 不论是黑死病还是别的什么,这东西都太过致命了。这一检查不要紧,很是吓了吕宋太上皇一跳!各种各样有病的不说了,最要命的是安德鲁这家伙居然换上了梅毒! 吕宋太上皇常师德想到一天前刚刚跟安德鲁那厮握过手,还来了次拥抱,当即二话不说,直接把自己扔在澡堂子里,来回的搓啊。搓掉一层皮还不放心,还逼着大夫给自己注射了一针特效药这才罢休。而后恼怒的吕宋太上皇丝毫不顾昔日的情谊,直接把安德鲁也扔进了集中营,下了死命令,什么时候把这家伙的梅毒治好了什么时候放出来。 殊不知,常师德的这一举动同样吓到了安德鲁。 男人嘛,尤其还是个贵族,最要紧的是安德鲁在神圣罗马帝国风头正劲。颇有些天下谁人不识君的意思。而如同欧洲所有的王室一样,奥地利哈不斯堡王朝从皇室到贵族简直就是成风。连皇后都有好几个公开的情人,你就琢磨其他贵fu之类的能好到哪儿去? 而安德鲁这家伙把妻子抵押在了马尼拉,漂在海上足足当了半年的和尚。**碰到一起,喝点小酒,一切都自然而然的发生了。在海上第二个月的时候,安德鲁发现瘙痒难耐,解开ku子一看吓了一跳,上头满是米粒大小的疹子。叫了随船医生一瞧,当即确诊为梅毒。 听到医生的诊断结果,安德鲁当时就吓坏了。梅毒放在当时可是无药可医,哪怕得病的是皇帝,最后也得在痛苦中死去。之后安德鲁把自己关在船舱里足足一个礼拜,再lu面的时候他想通了,既然都得这病了,得及时行乐啊。否则空有那么多的钱,什么都没享受到,岂不是白白活了一回? 那阵子他已经拿定了主意,准备将这次航行变成最后一次,此后就待在欧洲,醉生梦死……而现在最最最亲爱的澳洲朋友脸上虽然挂着厌恶与戏谑之sè,却郑重其事的对他说,能治好!以上帝的名义,如果真能治好,他安德鲁宁愿把老婆……的妹妹送给澳洲人。甚至愿意分给澳洲朋友一半的财富……没什么比人的生命更值钱了。 于是乎,在安德鲁的期待与不安中,他被隔离了。 “可怜的安德鲁。”肖白图似模似样地在xiong前划了个十字:“但愿他能在彻底腐烂前治好。” 过于猥琐的话,顿时让房间里笑做一团。 “别去想那个乡巴佬了,我们现在应该关心这个。”邵北将一页电文拍在肖白图面前。 “这是什么?”肖白图问。 邵北脸sè有些纠结地回答:“来自欧洲的情报……从安德鲁嘴里套来的。” “西班牙人要反攻?”瞧见邵北的表情,肖白图猜测着说。 “没那么糟糕。”邵北咂咂嘴:“但也没好到哪儿去——三十年战争提前结束了。”叹了口气,他接着说:“我很荣幸的告诉大家,在我们的不懈努力之下,现在不但中国的历史都改变了,连整个世界的历史都跟着改变了。” 公元一五年二月,瑞典军在bo西米亚大败神圣罗马帝;三月,法军又在根林会战中击溃神圣罗马帝,神圣罗马帝国的德意志领土被占据了大部分,神圣罗马帝国在这场漫长的战争中已经疲态尽显,无以为继。雪上加霜的是,在得知根林会战最终战果之后,西班牙退出了战争,开始谋求与对手进行媾和。而起因则是西班牙遭遇了有史以来最大的财政危机! 这又是穿越众蝴蝶翅膀所煽动造成的结果。众所周知,西班牙的白银航线,或者说是宝船航线,此前一直都是从美洲横跨太平洋抵达马尼拉,之后穿过马六甲海峡,横跨印度洋,绕过好望角最终抵达西班牙本土。之后空船再从西班牙出发,横跨大西洋抵达美洲。如此,大约一年的时间完成绕地球一圈的航行。 而西班牙在远东的势力,确切的是说是在菲律宾的势力被澳洲连根拔起,这等于彻底断绝了白银航线。西班牙要想从富饶的美洲大陆继续往本土运输黄金、白银,就得继续走大西洋航线。而这条航行实在太过危险了……不是因为风高浪急,而是这年头这片海域的海盗实在太多了,防不胜防。最要命的就是紧随在英国之后,各国都颁发了si掠许可证,又将更多渴望一夜暴富的水手赶上了海盗这条不归路。 当然,像英国这样的,完全就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国内内战方兴未艾,憋屈在列岛之上,穷的只剩下命了,用生命博取财富无可厚非。而西班牙就不行了……无敌舰队的覆灭让其海上霸主的地位岌岌可危,到了现在,西班牙的海上力量甚至只比葡萄牙强上一星半点,居然都被英国佬甩下了,就别提新霸主荷兰了。 总之就是,白银航线的断绝,直接导致大批依赖海上贸易的老百姓砸掉了饭碗。加之此前西班牙就存在的巨大的贫富差,以及日薄西山的糟糕氛围。四五年年初的时候,马德里爆发了大规模的sāo乱。失去了最为重要的收入与税源,腓力四世又不想自掏腰包去打仗,前线将士长期得不到应得的薪水。于是内乱便顺理成章的发生了。 内忧外患之下,为了维持自己的通知,腓力四世琢磨着跟欧洲各国打仗,只能算是兄弟之争。这种战争大家伙都还保持着理智与克制,若是贵族被对方俘虏了,还可以通过支付赎金赎回。可要是让那帮泥tui子得了政权……那他这个国王岂不是要被砍了脑袋? 想通了的腓力四世,当机立断,单方面退出了神圣罗马帝国阵营,开始与各方进行媾和。包括死对头荷兰。西班牙试图用承认荷兰实质上的独立,用以换取和平,来挽救自己岌岌可危的统治。 原本是两个国家的压力,现在同时压在了神圣罗马帝国身上。面对着磨刀霍霍的法国,还有法国的帮凶们,势单力孤的神圣罗马帝国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再也支撑不下去。两次会战相继失败之后,趁着损失没有进一步的扩大,哈不斯堡王朝也抛出了橄榄枝。 根据安德鲁的说法,在他离开之前已经听到风声,战争的几方已经签订了一系列的合约。 “蝴蝶效应之下,欧洲提前三年结束了三十年战争,签订了《威斯特法利亚》合约体系。”邵北皱着眉头解释着。 史文博怏怏地说:“真可惜,居然这么就结束了……要是欧洲再打个百年战争该多好。” “这很有可能。”邵北盯着史文博说:“《威斯特法利亚》合约体系宣告了哈不斯堡王朝与西班牙的没落。法国成了欧洲的陆地霸主,荷兰成了海上霸主。你觉着欧洲能容得下两个霸主么?尤其是英国佬内战马上就要结束,以约翰牛挑拨离间的本事,只怕新的战争马上就要到来了。”ro!。 473 西班牙特使 对于这个时期的欧洲人来说,一场战争的结束,意味着新战争的开始。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后天俩人握手言和把旁边看热闹的一通胖揍……这绝对不是笑话。西班牙巅峰时期,英国佬发动了英西战争,并且消灭了西班牙无敌舰队,从此把西班牙从海上霸主的位置拉了下来。 可悲催的是,西班牙落寞了,英国人却没抓住机遇,反倒让从西班牙分裂出去的尼德兰人成了新的海上霸主。于是英国佬不平衡了,三十年战争结束之后,刚刚结束内战的英国佬立马就向尼德兰开战了,并且拉上了现在被自己揍得还没缓过气来的西班牙,以及百年世仇的法国佬。一打就是十几年,最终在陆地上把荷兰打成了二流国家。 欧洲历史上,英国一直扮演着这么一个搅屎棍的角sè。每当欧洲大陆上涌现出霸主来,英国佬总会统和一帮人,出钱出兵,最终把想要称霸欧洲的国家打得一蹶不振。拿破仑时期的法国厉害吧?结果怎么样?还不是被英国佬给打得没了脾气,以至于绵延到了现代,高卢雄鸡都成了全世界的笑柄。地缘政治这一说法,还真不是说笑的。 总之,看起来这一时期的欧洲就是个大号的火药桶,随时都可能发生爆炸。如果历史没有发生太大的偏差,接下来就是英荷战争与法荷战争。邵北布局了两年多,终于可以借用荷兰盟友的力量让澳洲插手欧洲事务了。不为别的,只为抑制英国这个危险国家的发展,为澳洲十几二十年后的美洲攻略腾出足够的时间。 虽说几十年后澳洲的综合国力绝非英国,甚至整个欧洲可比,但这种事还是能不用战争就不用战争。如果使用政治手段就能解决问题,何必还要发动劳民伤财的战争? “这么说……我们应该尽快武装荷兰佬?”肖白图不确定地说。从确定扶持荷兰的战略到现在,考虑到与荷兰东印度公司存在的利益冲突,澳洲仅仅出售了一些老式的拿破仑火炮。至于步枪、新式火炮之类的东西,一概实施禁售。如果英荷战争爆发了,那老式的拿破仑显然不够用。 邵北手按在桌面上,手指来回跳动着:“不着急,你知道,人总是对送上门的好处充满疑huo,甚至会生出yin谋论的想法。等开打了再说,我们可以在最关键的时候援助给荷兰盟友一批军火。” 的确不着急,因为安德鲁带回来的最新消息表明,英国的内战脉络虽然已经清晰,但要想完全结束,那最早也是明年的事儿了。有半年到一年的缓冲期,再考虑到消息滞后以及战争初期走向的不确定xing,明年这个时候再考虑这个问题比较恰当。 “那我们这么关心欧洲有什么用?”肖白图指了指脚下:“我们现在可是在南京……国会给我们最首要的任务就是协助马士英完成大明改革。”说到这儿,肖白图痛苦地捂住额头:“只要想想就头疼。” 扬州战役的胜利,明显让部分穿越众冲昏了头脑。以至于在扬州战役胜利之后,军事上有人主张立即北上,灭掉满清;政治上主张帮助大明完成改革……甚至是资产阶级革命! 军事上有头脑清晰的军事主官挡着,一系列的反问砸回去,当即让倡议者哑口无言。而政治上则恰恰相反,ji进派的言论在穿越众当中居然极有市场。不但ji进派内部对这建议保持乐观的态度,就连保守派当中也有不少小伙子支持这一举措。 帮助大明完成改革或者是资产阶级革命……为什么不呢?虽然这事儿绝对没有人尝试过。并且这跟澳洲的国策并不冲突,还有利于进一步的影响大明。 澳洲只需要出一部分人手,完成调研,继而根据现实情况向南明政府提出合理化的改革建议。之后再在政治、经济、军事、教育上提供持续的援助。 如果改革成功了,那是皆大欢喜。故土从此走上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并且还受澳洲的控制——因着之前的布局,汇丰银行会控制着南明的货币发行权,而大明的军队根本就没法摆脱对澳洲武器弹药的依赖。经济、军事受到澳洲的挟持,这就注定了澳洲除非做出什么令全大明都天怒人怨的事儿,否则在台面上的执政党就不可能不是亲澳的。 甚至有个别穿越众更进一步地发出畅想,就如同若干年后躲在幕后控制澳洲一样,为什么不能躲在幕后控制大明?事在人为!万一要是成功了,那澳洲与大明虽然明面上是两个国家,可内里还是受到同一个利益集团的控制。这前景简直太美妙了。美妙到大多数人都认为他不切实际。 比如外交部长邵北,作为最坚定的保守派,他对这一计划简直悲观到了极点。而理由…… “需要我再重复一次么?”邵北挑了挑眉毛,深吸一口气说道:“就如同所有末代政权一样,南明政府已经从根子上烂透了。想要改良……其难度简直就是推倒重建的无数倍……” 不待邵北说完,叹了口气的肖白图模仿着邵北的语气接嘴说:“但推倒重建更加的麻烦。因为继任者除了政治清明之外简直就是一无是处,他们不可能给自己找麻烦,去培养终将有一天去推翻自己的资产阶级。” “没错。”邵北手指点了点肖白图:“看来你已经完全掌握了这一段话。版权费就算了,因为你让我想起了一句话。” “什么?” 邵北哈哈大笑了一阵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能吟。” “你越来越无耻了。”肖白图皱皱眉,继而追问说:“那你说怎么办?难道现在开始大规模传播资产阶级革命思想,培养革命党?” 邵北摇头不语。这事儿太复杂了,即便放在思想启méng的清末,还不是混乱了几十年,直到四九年才完成实质xing的统一?放在根本就没有国家民族概念的,并且是否存在资产阶级萌芽都存在争议的明末,这事儿……难,存在巨大的不可预知xing。 这个话题太沉重了,沉重到心情刚才还不错的邵北逐渐压抑起来。于是他立刻扭转了话题,在心情变糟糕之前:“我们还是来说说欧洲吧。” “还有什么好说的?”肖白图摊开手:“虽然提前三千结束了三十年战争,但欧洲依旧是个火药桶,随时都可能爆炸。” “你错了,是欧洲现在还在爆炸。”邵北纠正了肖白图的言论,顿了顿佐证说:“《威斯特法利亚》合约体系签订之后,西班牙人还跟法国佬打了整整十一年,直到西班牙人彻底完蛋。” 肖白图想了想,然后疑huo地说:“法国跟西班牙打仗关我们什么事儿?” “这意味着西班牙不可能横跨太平洋来找我们的麻烦了。”邵北信誓旦旦地说出了他的判断。 对面的肖白图讶然,嗤笑一声说:“就这?” “也许西班牙人的特使正在来马尼拉的海面上漂着,等着跟我们谈和呢。” 肖白图无聊地挥了挥手:“这毫无意义……在吕宋作战,就是把全欧洲绑起来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澳洲海军可以在对方火炮十倍射程之外精准地将对方的战舰还原成一堆木片。甚至都不需要陆军、陆战队出动,单单是海军现有的十四艘战舰就足以让全欧洲的木头船沉入海底喂鱼了。更何况,现在眼看就到九月了。根据好来坞大老板游启传出来的口风,海权号的改造,有望在十一月月初完工。到时候别说西班牙了,更别说全欧洲,有海权号领衔的海军,就算全世界的海军加起来也不是对手。 所以这没什么好担心的……既然只靠海军就能解决问题,那西班牙人的逆袭就不是问题。 肖白图走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儿需要忙活……比如陪老婆,再比如搜集古董,顺带着去一趟刚刚挂牌的大明发改委看看热闹。肖总可是大忙人。 这也宣告着下午茶时间的结束……这并非抄袭英国佬的传统,而且下午茶喝的也不一定是茶。只是身在南京的穿越众每天固定时间聚集在一起,谈天说地,增加彼此之间的交流。 但邵北的猜想距离事实很近。西班牙人在签订完《威斯特法利亚》合约体系之后,终于腾出手来处理菲律宾的事物了。这一年多的时间,让西班牙从侧面搜集到了足够多的关于澳洲的资料,然后西班牙人本着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的精神,还特意派出了一位特使。 刻下这位特使没在茫茫大海上漂着,而是刚刚走出医疗防疫机构设在马尼拉的集中营。 身后栅栏式的铁门咔嚓一声合上了,唐*安特利普子爵带着自己的随从弗朗哥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出了足足一百米,这才放慢脚步。站定身子,放下沉重的箱子,安特利普回头望了望在那儿待了足足五天的集中营,瞧着门口荷枪实弹站定,右上臂还套着红sè袖标的卫兵,长长地出了口气,对着自己的shi从说:“以上帝的名义,我们终于出来了。” “是的,大人。”随从弗朗哥明显更加痛恨集中营,咬牙切齿地说:“我们终于从那个鬼地方出来了。” 事实上安特利普与弗朗哥应该庆幸,庆幸卢粤的日化厂产品进一步的丰富。不但有肥皂、香皂,还有了洗发水、沐浴液以及一系列的杀菌卫生用品。当然,受限于现在的有机化工水平,这些杀菌用品总会用到一些天然植物,然后不可不免地存在一定的副作用。比如用于杀灭虱子、跳蚤的夹竹桃……使用了这种特殊洗发水之后,安特利普甚至感觉不到自己脑袋与双手的存在了。头皮与双手都被麻痹,紧跟着略微浮肿起来。可就算这样他也得庆幸,因为某个倒霉蛋不小心让洗发水流入了嘴里,这直接让那家伙差一点见了上帝。 所幸那些澳洲人发现的早,在第一时间进行了抢救……有些时候安特利普甚至觉着,那家伙还是直接去见上帝的好。那些澳洲人为了把他救治过来,直接往他嘴巴里塞了一根管子,套了个漏斗,然后不停地一瓢瓢往漏斗里灌那种‘肥皂水’。 那个倒霉蛋水手实在太悲催了,平躺在地上,看着其肚子随着灌入的肥皂水,陡然鼓起来。撤下管子,这家伙开始不停地呕吐。一开始还有些食物的残渣,到后来呕吐物完全就是肥皂水了。但即便是这样,也仅仅是保住了那个倒霉蛋的xing命而已,现在那家伙还躺在病房里。据说至少要半个月的时间,这家伙体内的毒素才会完全代谢干净。 那种特殊洗发水的毒xing可见一斑!安特利普十分不能理解,既然那玩意毒xing十足,危险xing很大,澳洲人看样子又不想要他们的命,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逼着他们使用?尽管洗完之后闻起来的确神清气爽。 难道只为了消灭隐藏在毛发小虫子?真见鬼!这些澳洲人实在太小题大做了。要知道哪怕是西班牙皇帝腓力四世,头发里都有不少的虱子、跳sāo。在西班牙全国,从国王到普通百姓大家伙都活得好好的,也没见这些小虫子要了谁的命……怎么到了这儿,澳洲人却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这也就罢了,这五天下来,安特利普子爵洗的澡恐怕比过去十年加起来的数量还要多。从进集中营的第一天起,洗澡,不停地洗澡,没完没了的洗澡。那些说着不知名话语的家伙提着水管子,像赶鸭子一样冲着他们喷水。随即又朝他们抛洒充满刺鼻气味的消毒粉——天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做的,味道实在太糟糕了。安特利普甚至闻到了一股刺鼻的硫磺味。 如此反复的洗澡,安特利普现在感觉自己就是一条蛇,并且被强行蜕去了一层皮。他原本白皙的皮肤如今已经变成了红棕sè。如果再洗一次,他觉着一定会被那些澳洲人把骨头都洗出来。 天可怜见,安特利普每次洗澡的时候都向上帝乞求着,乞求着千万不要让瘟疫、黑死病之类的找上自己。(同期的欧洲就是这么愚昧。因为那场差点灭绝了欧洲的黑死病,让所有人都记忆犹新。也正是通过这场黑死病,教会的权威受到了广泛的质疑,这为后来的新教与文艺复兴留下了基础。教会找不到预防与治疗瘟疫的办法,最后只能推说这一切都是水的问题。教会瞎说的多少有点道理,在瘟疫横行的区域引用生水,那绝对是找死。但教会的解释出现了偏差。众所周知,人是离不开水的。几天不吃饭可以ting着,几天不喝水绝对会脱水而死。所以教会的误导之下,导致全欧洲都认为身体与水接触,会导致不洁的东西进入身体,继而导致生病。刻下的欧洲虽然有了文艺复兴,但教会的权威还没跌落到谷底,在平民百姓乃至王公贵族中很有市场。于是欧洲成了全世界最脏的地方。哪怕是印尼的土著起码都会一年洗一次澡,而在欧洲,比如法国的皇太后,居然一辈子只洗了两次澡。这也就罢了,最要命的是这老太太死了之后还被封为了圣女。西班牙、葡萄牙这些欧洲南部国家还好说,欧洲内陆以及英国之类的国家就……所以穿越到这一时期的穿越者要注意了,如果你想找大洋马,最好是找个小萝莉从小养成洗澡的习惯。否则……如果你逼着大洋马洗澡,没准大洋马会跟你拼命——土土的包子按。) 如果仅仅是洗澡,这还没什么。最让安特利普生气的是,他堂堂一个贵族子爵,居然要跟那帮子泥tui子水手混在一起,脱光光赤luo相见……期间还有个斯拉夫人用猥琐的眼光盯着他,时不时地还吹上一声口哨。这简直糟透了! 如果安特利普不是为了隐藏身份,如果不是为了腓力四世陛下交代的重要任务,他安特利普绝对会拔出佩剑,将那个可恶的斯拉夫人刺成马蜂窝。 想到这儿,安特利普mo向腰间的佩剑,结果mo了个空。他皱了皱眉,这才想起来,那些可恶的澳洲人居然把他的佩剑没收了,而理由居然是他没有葡萄牙颁发的护照。真见鬼!那个该死的护照到底是什么东西? 在他暗自咒骂的光景,shi从弗朗哥凑过来,小声地说:“大人,您知道那些澳洲人对我们乘坐的船做了些什么嘛?” “什么?”船队甚至都没有准许驶入马尼拉,至今还停留在宿雾。天知道那些澳洲人想做什么……难道是马尼拉防卫空虚,所以不让船队进入马尼拉? “噢,大人,您绝对想象不到。我听菲拉尔号的船长说,那些澳洲人穿着把全身都包起来,眼睛部位留着玻璃片的衣服,背着大铁桶,不停地朝每艘船的每处角落喷洒难闻的药水……” 弗朗哥绘声绘sè地叙述着,简直如同身临其境。安特利普却不耐烦起来,提起皮箱迈步朝马尼拉市内走去:“忘了那些澳洲人吧……他们实在太爱干净了。就像有……”安特利普思索了一下,随即想起了那个乡巴佬伯爵的话:“有洁癖一样。哈,洁癖,这词真妙。弗朗哥,现在我们要先安顿下来。” “是的,大人。” “别叫我大人,现在我可是葡萄牙商人费尔南多。”!。 474 只收澳洲人民币 安特利普子爵与自己的shi从弗朗哥没走出去多远,他们停在集中营前的小〖广〗场上,看着一排双轮敝篷的,前面娄出两个长长把手的…… 黄包车开始发呆。安特利普犹豫着要不要去询问一下,这样诡异的车是否接受雇佣。[] 抑或者等在原地,等着街道上天知道什么时候路过一辆四轮马车,并且这辆马车还接受雇佣,而后乘坐上去,行向马尼拉城内找一家最好的旅馆…… “弗朗哥——”安特利普觉着跟那些聚拢在树荫底下,扣着脚丫子打牌的家伙打招呼,简直就是太丢身份了。于是他对着自己shi从吩咐:“——你过去问问他们,能不能载我们到马尼拉市区。” “好的,费尔南多先生。”弗朗哥小跑着过去,比比划划地开始与那些几乎赤luo着上身的家伙进行着沟通。 安特利普对此完全不抱任何希望,那些肤sè黝黑发黄的家伙,看起来甚至都不如印第安土著来得文明。所以他们不可能懂得来自文明世界的语言…有那么一会儿,安特利普甚至开始后悔了。早知道这样,他就该在船上接受那个 o兰佬的毛遂自荐,付给那家伙一定的薪酬请他当向导。 半晌之后,让安特利普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弗朗哥神情愉快地跑了回来,兴冲冲地说:“感谢上帝,他们当中居然有人会说西班牙语。费尔南多先生,我已经谈好了价钱,只需要四十块,就可以把我们送到马尼拉最好的名叫“酒店,的旅馆。” “四十块?”安特利普对此完全没有概念,他追问了一句:“那是多少?” “一枚银币的五分之二。”弗朗哥语气轻松地说着,似乎在显示着自己的细致周到。“当然,是澳洲人的银币。我们的银币比澳洲的银币重了一些,但考虑到含银量还有兑换,一般来讲,一枚西班牙银币兑换一枚澳洲银币。” “随便吧。”安特利普摘下帽子擦了擦义上的汗水。正值中午,太阳挂在天空正〖中〗央,向地面倾泻着毒辣的阳光。向四周望去,满是升腾着的水汽,让视线变得恍惚抖动。如果再在这样的日头底下站下去,安特利普绝对会被晒晕过去。他一分钟也不想耽搁了,所以迫不及待甚至有些烦躁地挥挥手打断了弗朗哥的话:“不论多少钱,让车夫来搬行李,快点!” “遵命,费尔南多先生。” 两名在安特利普看起来相貌如出一辙的土著车夫懒散着走过来,黝黑而满是汗渍的后背上搭着一条白sè的毛巾,头上罩着大号的草帽,下身穿着一条齐膝的短ku,脚上……什么都没穿。他们就这样走过来,对安特利普半点敬意也没有,旁若无人地扛起行礼,而后随意地丢在黄包车上,随即示意安特利普上车。 等两人上了车,两辆黄包车便沿着树荫,朝着马尼拉城内不疾不徐地跑去。踏上黄包车之前,安特利普还是一副厌恶的神sè。理由很简单,车夫看起来实在太脏了,所以这车子也不可能干净到哪儿去。 当然,这只是心理因素。 等安特利普真的坐上黄包车了,却发现这玩意异常的舒服!座椅是皮子做的,打磨的十分光亮。猛地坐上去,不但没有传来生硬的感觉,反而从屁股传来了一阵松软……不但如此,就连靠背也是如此。 难道这里头填装了棉huā?安特利普随即打消了这一猜想,因为随着车子的起伏,他隐约听到从屁股下面发出来的金属声。 安特利普不是一名学者,但他是一名贵族。所以这家伙对自然科学之类的多少有些涉猎。他就想不明白了,金属怎么会给人一种柔软的感觉?照理来讲,要是屁股下面垫上几块金属,一遇到颠簸,不是那些金属折断,就是自己屁股开huā。怎么能出现这种效果? 好奇心之下,安特利普追问了拉车的车夫几句。只可惜那名土著车夫的西班牙简直糟糕到了极点,以至于安特利普怀疑这家伙的西班牙语是法国人教的。鸡同鸭讲之下,安特利普根本就搞不清楚座椅为什么这么松软。 虽然问不出的所以然来,但这会儿安特利普已经来了兴致,开始好奇地打量起了这辆黄包车。车顶支起来一块白sè的遮阳布,将头顶恼人的阳光完全遮挡起来。把手两边放着两盏玻璃器皿,看起来像是灯。 只是这跟安特利普已知的灯具完全不同,里面完全没有蜡烛。他很好奇这东西到了晚上是怎么发光的。脚底下还有个小小的踏板,好奇心驱使之下安特利普小心地踩了一脚。而后传来一阵清脆的铃声。 紧跟着车子也停了下来,而后那王着车夫与安特利普大眼瞪小眼地瞪了半天。之后安特利普才搞明白,原来这铃声的作用是使车子停下来。 这一路上,安特利普或者动手动脚,或者绞尽脑汁的思考,把注意力完全放在了这辆不起眼的黄包车上。因为这里头有太多他尚且不能理解的东西存在了。以至于他都不知道黄包车是什么时候停下来的。 “到地方了?” 安特利普醒悟过来,抬头看了看面前六层高的建筑物。这座建筑物的风格跟安特利普看过的所有建筑都不一样,不是哥特,更不是西班牙或者巴塞罗那风格。没有繁复的huā纹与装饰,没有那些漂亮的柱子,光滑的表面与明亮的窗子,看起来就如同一个镜面。给人一种简洁?是的,简洁的美感。 “费尔南多先生,我们该下车了。”是从弗朗哥提醒了一嘴。 瞧着那土著车夫已经不耐烦起来,安特利普赶忙下了车。前脚刚刚付了车钱,紧跟着门口站着一身红sè制服黑sèku子的家伙就走了过来,用西班牙语跟他们打了招呼,询问他们是否住酒店之后,便主动帮忙提起了行礼。 随即在那红sè制服的引导下,安特利普与自己的随从进了那扇奇怪的门——转门! 安特利普发誓,这东西他绝对是第一次见到。三面大玻璃组合在一起,变成门这些澳洲人实在太有创造力了。样子看起来比普通的门要好看多了,而且很实用。最起码实用专门可以减少室内外的空气流通,也可以阻止蚊虫的进入。 但安特利普现在恨透了这玩意,因为转门让他出尽了洋相。这家伙足足推着转门走了两圈,才最终走进了酒店的大厅。当然,他要比可怜的弗朗哥强多了弗朗哥同样推着转门走了两圈儿,最终出了门。 然后周遭立刻爆发出一阵轻笑,那些人的目光中分明有一种看乡巴佬的意味。这顿时让安特利普脸面发烧起来。真见鬼,他可是堂堂的子爵,并且是腓力四世陛下最为信任的财政官。什么时候轮到这些家伙来嘲笑自己了? 所幸这家伙还记得自己的身份,记得自己的任务,所以低声嘟囔咒骂了几句之后,忍着发烧的脸,丝毫不理会还在跟转门做斗争的随从,安特利普走向了左面长长的吧台。看起来应该是在这里办住宿。 “请出示一下您的护照。”吧台后的西班牙姑娘甜美地笑着说。 “什么?” “护照,临时签证。” “哦,哦!”安特利普手忙脚乱地翻了一下,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来递过去。 检视了一下,女服务员迅速用笔记下了上面的信息,然后问:“请问您需要什么房间?” “给我一间普通的,一间最好的。“安特利普底气十足地说。他的行李箱里面可是藏着腓力四世陛下送给他的活动经费,足足十大块黄金。还有一大堆的银币。 “好的,标准间每天一百元。〖总〗理套房每天两万五千……” “两万五千?”安特利普被吓了一跳。现在他对澳洲人民币多少有了一些概念。一枚银币价值一百澳洲人民币。一枚西班牙银币理论上可以兑换一百二十澳洲人民币……两万五千,那岂不是住一天要两百西班牙银币?你怎么不去抢劫!安特利普差一点就把这句话说出口。 女服务员继续甜美地笑着:“是的,〖总〗理套房是最好的房间,就是这个价钱。请问您几个人入住?两个?那我觉着一个标准间就够了。 标准间有两张单人chuáng……” 尽管女服务员依旧甜美的笑着,但安特利普却感觉对方的神sè中绝对有…鄙视的意味。他安特利普子爵绝对受不了这种目光。不就是两百西班牙银币一天么?咬咬牙,先住一晚再说。 “不用了,就要一个〖总〗理套房,一个标准间。”安特利普咬牙切齿地说着。 说完,他招招手,刚从转门走进来,头脑依旧发晕,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一头驴的弗朗哥立刻凑过来。将行李箱放在吧台打开,从里面抓住大把大把的西班牙银币。充满挑逗sè彩地在女服务员面前晃了晃,而后哗啦啦地倒在吧台上。 女服务员继续甜美地笑着,等弗朗哥的炫富结束了,这才轻柔地说:“两位先生,对不起,我们富丽华大酒店不收西班牙银币,只收澳洲人民币。对面就是银行,两位还是把银币兑换一下再来吧。”!。 475 电气时代的端倪 475 电气时代的端倪 安特利普子爵很快就体会到了什么叫总理套房,就在弗朗哥在两名酒店保安护卫下兑换完澳洲人民币之后,上楼梯之前。 总理套房在六楼,而弗朗哥的标准间按照要求安排在了五楼。虽然长相甜美的服务员一再提示,总理套房很大,并有设有仆人房。但安特利普子爵坚持订下了标准间,他可不想跟一个仆役睡在同一个房间。那太有**份了。 所以安特利普一边装作毫不在乎的样子,昂着脑袋,一边心里头为刚刚失去的两万五千澳洲人民币心疼。就在他走向楼梯口的时候,随即被身前的专职管家提醒说,前往总理套房的楼梯不在这儿。甚至去总理套房不需要走楼梯……而是称作电梯。 电梯?那是什么? 心理忐忑着,安特利普跟着自己的专职管家拐了一个弯儿,进了楼梯左侧的一个小房间。咔嚓嚓一声,铁质的网格mén关上了。 “这就是电梯?”没等他问出声呢,就感觉脚下一颤,继而整个小房间缓慢加速,朝上运动起来。以上帝的名义,期间安特利普只看到他的专职管家拉动了一个闸mén,而且看起来绝对不像是有另一群壮汉在拉动着。电梯,这就是电梯 “费尔南多先生,欢迎您来到电气时代。”穿着黑sè燕尾服的管家笑眯眯地说着,目光里意味深长。 安特利普愈发地感觉自己是个乡巴佬土鳖了。他甚至完全不明白专职管家在说什么。这一点在进入总理套房之后更加的明显。虽然总理套房的装饰一度让他感觉到有些亲切……的确有些亲切,看起来就像身处西班牙的宫廷之中。五间卧室之外,还有会议室,运动室,一个土耳其浴浴室,还有一个面积不小的平台huā园。就说那五间卧室,风格完全不一样。包括卧室用到的chuáng都不同。其中有一间让安特利普印象极其深刻,叫做水chuáng房……然后包括天huā板跟墙壁都镶着大块大块的玻璃镜子。 哪怕是玻璃镜子已经贬值的今天,这件房子也造价不菲。最为重要的是,那些玻璃镜子上还隐晦地雕刻着一些**……如果带着那个加泰罗尼亚情fù来……简直是太bāng了一瞬间,安特利普就明白了这间房的奥秘所在。 紧跟着安特利普就开始郁闷起来。一进mén足足有一排十几个总理套房的仆役、管家冲着他微微颔首问好,这没什么。但其中一个该死的家伙随即就开始为其介绍总理套房内的特sè……比如房顶上的玻璃罩子里放置的电灯,比如卧室内摆放的如同三叶草的叫做电扇的东西,再比如不需要手摇上发条,只需要通上电就能播放歌曲的电动留声机。 电力,一切都是电力。听那个喋喋不休的家伙说,富丽华酒店甚至专mén为这间房配备了一台发电机。这一切都让安特利普感觉自己就是个乡巴佬,因为这些新鲜的玩意他甚至都没有听过。 所幸专职管家似乎看出了安特利普支支吾吾的窘态,抑或者已经认定了他安特利普子爵就是个乡巴佬,所以开始耐心地解释起来,什么是电力。 专职管家先是解释了闪电的力量,紧跟着又跳跃到人工制造电力上,随即又转到了用电力驱动这些专mén的电器之上。解释的很笼统,安特利普似懂非懂地装懂了。他甚至怀疑那个讲解的专职管家也似懂非懂。 虽然不懂,但这并不妨碍安特利普享受着电器。一场土耳其浴之后……哈,安特利普现在爱死了土耳其浴了。蒸汽升腾的浴室里,围着一条大máo巾趴在一整块yù石上,背后涂抹上橄榄油,而后一名妙龄nv郎用嫩葱一般的手指轻柔地进行着按摩。直到起初有些心猿意马的安特利普沉沉地睡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华灯初上。 饱餐了一顿充满东方特sè的美食,回到那间他最为留意的水chuáng房里,躺在其上,头顶是nǎi白sè有些微黄的柔和灯光,调到二档的电风扇吹着柔和的风,驱散一身的暑气。旁边的电动留声机地放着一首意大利语的歌曲,只需歪歪头就能透过落地窗看到整个马尼拉的夜景。 远处就是港口,夜sè之下,那座令人惊叹的自由妈祖雕像发出微弱的光芒……据说澳洲人设计建造的时候,往原材料里添加了大量的夜明珠材料。所以自由妈祖才会在晚上发光。不得不说,把简直连城的夜明珠碾碎成粉末,而后添加在建筑材料里……这些澳洲人实在太败家了 但不得不说,这实在太美了。发出微弱光芒的自由妈祖,街道上的路灯,川流不息的黄包车与马车,这一切组成的夜景,让安特利普感觉如坠星河之中。难怪酒店配属的管家会强烈推荐他观看‘不夜城’美景。 不夜城瞧着chuáng头小巧的闹钟,时针指向十点钟,安特利普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不夜城。哪怕是在最繁华的巴黎,这个时候也是黑漆漆一片了吧?马尼拉在澳洲人手中不过两年就变成了不夜城,那澳洲人的城市又得是什么样? 想到这儿,他拧着眉头喝了一口杯中的果汁,入口清凉,简直舒服极了。他晃了晃杯子,注视着几颗还没有完全融化的冰块。旁边的保温箱里,盛放着更多的冰块。作为总理套房的福利,只要他想,酒店就会提供源源不绝的冰块。而这些冰块据说是来自港口的冷库。冷库则是靠电力进行驱动的…… 电力,电力安特利普已经充分认识到了电力给自己带来的便利xìng。可惜到现在为止,他依旧不知道什么是电力……闪电他知道,那东西可以从天上打下来,而后将树木劈成两半,或者把人劈得焦黑一片。澳洲人究竟是怎么把闪电变得这么温驯的? 摇摇头,安特利普收回了胡思luàn想。作为腓力四世陛下最为信任的财政官,他有着艰巨的使命在身。澳洲人怎么使用电力,这不是他应该关心的,也许马德里的主教大人会对电力更感兴趣。他所感兴趣的,是澳洲人的经济状况,以及澳洲人的武备。 也许明天该四下走走,总会探听到一些有用的消息。最重要的是,马尼拉城里有着很多的西班牙人。老乡见老乡,总会探听到澳洲人的虚实。没准还有机会近距离地观察一下澳洲人的军营,或者偷偷看一眼澳洲人的战舰。 当然,安特利普也要调查清楚一件事,那就是重兵把守的马尼拉是如何在短短的三天时间里就被澳洲人占领的。这只有两个可能,第一是守军全是废物,第二……澳洲人武力过于强大。安特利普更愿意相信前者,因为就是这帮家伙每次碰到荷兰人都惨败而归,丢失了前往明朝的前进踏板,ji笼。也同样是这群家伙,因为胡作非为支持日本的天草四郎起义,导致日本幕府干脆关闭了对西班牙的窗口。还是这些家伙,坐视着荷兰人在爪哇的势力越来越大,以至于最后只能采取守势,再也没了进取的能力。 综上,这些白痴把马尼拉丢了安特利普一点也不觉着奇怪。碰到比荷兰人更加凶猛的澳洲人,那些白痴能挡得住才怪呢。安特利普甚至怀疑,马尼拉的高层当中,肯定有一些人被澳洲人收买了。所以马尼拉才会这么快的沦陷。 想到这儿,他拎起了面前的话筒,摇动了几下摇把。片刻之后对面立刻响起了甜美的声音:“您好,前台019号服务员为您服务,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哪怕是半小时前安特利普就惊诧过一通了,现在再次听到对面传来的声音,依旧让他有些不敢相信。这些澳洲人居然实现了即时通讯听那个傲慢的管家说,只要澳洲人想,并且有足够长的电话线,甚至可以实现在马德里与马尼拉之间的电话通讯。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安特利普尽量淡定地说:“请把我的仆人叫过来。” 没用多久,总理套房的mén被推开,专职管家将安特利普的仆人弗朗哥带了进来。 可怜的弗朗哥,也许是过于年轻,也许是从未见过世面的缘故,副一进房便大呼小叫起来。 “上帝,我的上帝那是什么?电灯?跟我房间里的煤油灯有什么区别?……那个电扇呢?我猜肯定有人在拉动绳子,否则它怎么可能自己转动起来?喔喔喔冰块这又是从哪儿来的?” 仆人的大惊小怪顿时让安特利普感觉丢了面子,他恼怒着训斥道:“安静一些,弗朗哥否则我立刻踢你回……里斯本” 专职管家很职业地装作看不见,问了下安特利普还需要其他服务之后,便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了安特利普与弗朗哥。 “大人,这房间里居然全是镜子。以上帝的名义,哪怕只要一大块就可以让我买下一座农场。” “闭嘴,弗朗哥忘掉该死的镜子吧,我们身上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弗朗哥愣了愣,随即mí醉地看着房间里的一切,呢喃着说:“当然,我的大人……只要您允许我在这儿住上一晚,明天您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476 反攻的可能 安特利普第二天开始就带着自已的随从弗朗哥开始在马尼拉乱转, 并且把自己装扮成一名刚刚从葡萄牙抵达马尼拉的商人,四处井听探寻,寻找着一切可以发财的机会。并且从〖总〗理套房搬到了商务套房,而他的随从弗朗哥依旧住在两百块一晚的标准间里。 两万五千澳洲人民币,这一数字实在太夸张了。这等于安特利普所在封地整整小半年的收入。他曾经计算了一下,哪怕腓力四世皇帝陛下给了他很多的硬通货黄金,但也架不住这么huā。如果一直住在〖总〗理套房里,最多二十天后他就得跟弗朗哥流落街头了。 但毫无疑问的是,〖总〗理套房给了安特利普美好的回忆。他决定返回骖洲之前,一定要好好的在里面睡上一晚。 安特利普漫无目的的在马尼拉城里四处乱逛着。上午可能在菜市场里打听着各种农产品的价格,到了下午就会出现在家乐福超市采购一些他甚至都叫不出名字的商品。转过天来又会流连在农产品交易所一吕宋太上皇常师德力主成立,主旨为方便吕宋稻米向外界的流通。 期间安特利普总会装着,用蹙脚的西班牙语向同胞们询问一些事情。 比如马尼拉城是怎么丢的,再比如澳洲军的武装情况。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搜集到的情报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不利。就如同对那些稀奇古怪的电气一样,澳洲对于他来说越来越朦胧。 海战持续了二十几天,但更多的时间是澳洲人在进攻,西班牙舰队在防守。直到那一天,澳洲人用一艘战舰消灭了整支西班牙舰队。 只用了一艘船这真见鬼!难道西班牙舰队的指挥官都是白痴嘛?哪怕派个农夫上去都不会是这个结果! 这事儿如果传到欧洲,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笑话。不现在西班牙已经是全欧洲的笑柄了。马尼拉丢了,宝船航线断绝,国库空虚,输掉了三十年战争,被迫承认了尼德兰人的独立。从底层民众到腓力四世,都感觉到了这个帝国的迟幕。曾经的日不落帝国,正在快速的衰老着。以至于原本是独霸着的美洲,逐渐被欧洲各国侵入。现在澳洲人只用了一艘船就击败了整支西班牙舰队……这只会让全世界都认为西班牙就是个小丑。 此刻安特利普宁愿选择去相信流传于欧洲乃至整个马尼拉的传言:澳洲人有一艘大铁船,足足有小山大小,刀枪不入。航速极快,比西班牙战舰的火炮射程足足远上十倍他宁愿这是真的。起码这会给西班牙留点颜面,因为哪怕是全欧洲的战舰加起来也不可能击败这样一个对手。 想到这儿,安特利普停笔,问向身旁的弗朗哥:“弗朗哥,你觉着那艘大铁船是真的么?”虽然在安特利普看来弗朗哥就是个白痴乡巴佬,但目前为止他只能与弗朗哥进行沟通。 “我觉着那就是个笑话。”弗朗哥夸张地挥了挥手臂:“大人……………” “注意你的称呼,弗朗哥。” “好吧,费尔南多先生。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所有人都在说那艘大铁船如何如何厉害,还亲眼看到了。 但他们所描述的大铁船,只出现在马尼拉战役中。之后完全失去了踪影…费尔南多先生,如果您是澳洲人,有这么一艘不可能被击败的大铁船,你会怎么做?” “我?”安特利普挠着头想了想:“我会把它摆在明面,让全世界都心存敬畏。” “完全正确,我也是这么想的。”弗朗哥得意地说:“所以我推测,那艘大铁船要么是以讹传讹,根本就不存在。要么就是坏了。” “坏了?” “或者沉了,总之它现在不会出现在马尼拉。”弗朗哥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他似乎对自己的推论感到极为满意。 “额”安特利普沉思了一下,觉着很丰这个可能。但并不能完全的肯定。所以他在日记的最后划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可哪怕刨去了那艘该死的大铁船,澳洲人的战力也绝非现在的西班牙可以撼动的。十四艘装配着澳洲火炮的战舰,具有更快的速度,更精准的射击,以及远超西班牙火炮的射程。除了制作的材料用的是木头,其余简直就是那艘大铁船的缩小版。 这样的对手简直太令人头疼了。它躲在你的射程之外向你倾斜炮火,一旦距离迫近对责扭头就跑。依靠着超高的航速,迅速摆脱追兵。 对待这样的对手能一一,一一一将其堵在港口里! 这是一个绝妙的主意。 速度再快射程再远又怎么样?出不了港口,被庞大的西班牙舰队围拢起来,就是一堆浮在水面的活靶子。可这主意实施起来难度实在太大了…因为该死的澳洲舰队根本就不会停在同一个码头里。澳洲人还有可怕的即时通讯手段,一旦西班牙的反攻舰队围拢了一个码头这座码头可以依靠岸防炮进行防御,同时呼叫各个港口的援军。 虽然安特利普根本就不明白制信息权的重要xing但他很清楚即时通讯出现,对于战争的扭转。澳洲人可以很轻易地将前一分钟发生的事儿传递到任何网点,只要他们的电话线足够长(安特利普自己理解的)。这就意味着澳洲军队有着极快的反应速度。所以一旦开战,要么不打,要么就得同时打击所有的澳洲港口。可西班牙没这个能力…如果集合全欧洲的舰队来实施这一计划,也许还有可能。 接下来的问题更加的严重,即便赢得了海战,抢滩登陆了又如何? 陆地战,根本就不可能打赢澳洲军。夺取马尼拉的时候,澳洲人只出动了三千名步兵。这其中还有一部分是预备队,根本就不曾投入战场。而马尼拉城里足足有八千名守军…结果那些澳洲人只用了不到二十四小时就打入了马尼拉,七十二小时之后这场战争就结束了。 西班牙人死伤惨重,而那些澳洲人只付出了轻微的代价。据说,前一阵澳洲军参与了明朝陆地上的一场战争。一万多名澳洲军,足足消灭了二十多万鞋靶人,结果只付出了不到一千人的伤亡。 如果马尼拉战役只是个个案,还不能说明问题,那“扬州战役,足以说明一切了……澳洲军,战斗力无比的强悍。 在安特利普的笔记里,画着一些根据西班牙同胞口述而臆测出来的澳洲步兵武器。秉承着澳洲武器的传统,这些武器无一例外地注解着,要么精准,要么射程远,要么发射速度快,要么就是威力巨大。 几天下来总结得出的澳洲人军备情况,让安特利普直打怵。这么一个对手,尤其是有着优异武器系统的对手,西班牙劳师远征,怎么可能打胜? 停笔,深吸一口气,他眼睛扫向旁边的小盒子。那里面盛放着脒力四世陛下给他的授权书一旦发觉澳洲人武力强大,西班牙不可能夺回马尼拉。或者是必须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才能夺回马尼拉,安特利普就可以拿着这封授权书,摇身一变成为西班牙特使,与那些该死的澳洲人进行谈判。 不管是huā钱赎回马尼拉也好,或者赎回那些可怜的军官也罢,总好过这么不明不白的就丢了马尼拉。想到这儿,安特利普皱了皱眉,迅速又在笔记本上记录了一段字:菲律宾并没有沦为澳洲人的殖民地,相反,澳洲人反而扶持当地人成立了国家。目前菲律宾拥有自己的武装,总人数超过四千,装配着澳洲人的武器…… 这一点让安特利普尤为不解。澳洲人打下马尼拉,难道真的是为了狗屁的“解放被奴役人民,?这简直就不可理喻。只有白痴才这么干!可澳洲人的确这么干了这这这安特利普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旁边,随从弗朗哥无聊地打了个哈欠,继而试探着说:“费尔南多先生,我现在能回房睡觉么?您知道,这几天我累坏了。” “去吧。”安特利普毫不在意地说。 弗朗哥如méng大赦,抻着懒腰走向门口,临出门被叫住了。 “弗朗哥。” “费尔南多先生?” 安特利普头也不抬地说:“去打听一下,怎么才能亲眼看到澳洲人的军队。海军、陆军,什么都行。在我起chuáng前给我确切的消息。”安特利普决定还是实地看一下比较好,这样他也可以给腓力四世一个交代。 “好吧娄尽量。”弗朗哥咕噜了一句,随即纠结着眉头走了。这事儿若放在西班牙还好说,可放在人生地不熟的马尼拉简直难比登天。 门被关上,片刻之后又有节奏的响起。 正在书写笔迹的安特利普不耐烦地问:“是你吗,弗朗哥?” 门外却传来了一个甜美的声音:“客房服务,先生。”!。 477 鸽子在行动 房门轻轻打开,而后一身女仆装的服务员挂着甜美的笑,推着小推车走了进来。高挑的身材,棕sè的头发,jiāo媚的面容,加上甜美的笑容,这一切让安特利普不耐烦的话语收了回去。深吸一口气,转而用尽量平静的话语说:“我记得我没叫客房服务。” 女服务员似乎早有准备,熟练地将车子推áng边,开始收拾chuáng上整洁的被子。 “下午下了一场雨,所以我们酒店担心chuáng单有些潮湿,您可能会睡着感觉不舒服。所以有必要换上一chuáng新被子áng单。” 完美的解释……起码对于安特利普来说是这样的。毕竟他这辈子第一次来马尼拉,也是头一次入住所谓的五星级酒店。 所以安特利普释然地耸耸肩:“你们酒店想的真周到。”随意地嘟囔了一嘴,随即继续专注地书写面前的笔记。 然而他没注意到的是,女服务员在扬起chuáng单的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快速地在其手边的酒杯上快速地一划,看起来就像是拉扯chuáng单一下子拉扯空了,出于惯xing才导致的动作。可实际上,酒杯里已经多了一片白sè的小东西。冒着丝丝的气泡,正在快速的溶解着。但安特利普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笔记与漂亮女服务员身上,他甚至想试着搭讪一下,而后在马尼拉来一场奇妙的恋情。 可惜的是,女服务员充满亲和力的外表下,却对安特利普的种种暗示不屑一顾。在换完了chuáng单,倾倒了垃圾之后,快速地推着小车退出了房间。 “真可惜……如果现在是在总理套房那该多好。”安特利普惋惜地想着。他知道这样的姑娘渴望着什么,只要他身在总理套房里,甚至都不需要暗示什么,这些家境贫寒却有着一副好面容的姑娘总会过来投怀送抱。这跟马德里街头的那些年轻姑娘没什么区别。一顿美妙的晚餐,一件漂亮的手势,而后就一切都随他。 想到这儿,他端起面前的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然后又喝了一大口,用以压制xiong中升腾起的火焰。二十分钟之后,安特利普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皮了。他觉着实在太累了,一定是这几天到处走访,搜集情报,加上不停的思虑,劳心劳力之下导致的身心匮乏。他强撑着mo,甚至都没脱衣服,卷着充满阳光气息的毯子,转瞬之间就打起了呼噜。 两分钟之后,房门轻轻扭动,那名女服务员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手里拿着照相机的男人。 “就在桌面上的那个盒子里。”女服务员指着桌面上的盒子用普通话说道。 男人点了点头,快速走过去打开盒子,随即发现了那份腓力四世的授权书。 “大发现!”男人轻轻吹了声口哨,而后扭开镜头盖,一副跃跃yu试的样子。“伊莲娜,我们抓到了一条大鱼……这家伙居然是西班牙国王派来的特使。” 女服务员装扮的伊莲娜这会儿已经扭开了留声机,刺针扫过唱片,略有些失真的声音从铜质的喇叭里轻柔地飘来。与此同时,男人快速按动快门,“砰”的一声闪光过后,已经将那份授权书存入了底片之中。稳妥起见,对着这份授权书又连续拍了几张这才罢休。 然后两人沉默着将安特利普的东西翻了个底朝天,而后又原样放好。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男人问:“要不要把这家伙带回局里?” “不,这对我们没什么好处。”伊莲娜早没了甜美的笑容,一张冷艳的脸毫无表情地说:“而且这家伙跑不掉。我们最好把这事儿先汇报给上面。” “我听你的。” 谈话到此结束,二人随即快速地退出了房间。而此刻安特利普子爵依旧在呼呼大睡着,右手还伸向了下面,脸上时不时地lu出猥琐的笑容……可怜的子爵居然在昏睡剂作用下做起了春梦,而对房间里所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五分钟之后,两名隶属于海外情报局的特工偷偷占用了富丽华大酒店的电话线,将这一情报快速呈报在了副局长川岛芳子的案头。而后他们立刻得到了答复:监视,不要打草惊蛇。 可怜的安特利普子爵,他根本就不知道,从他抵达马尼拉的那天起,就被无处不在的间谍给盯上了。当然,如果换做其他人,特工们发现一切正常之后就会失去兴趣。可安特利普跟他的随从弗朗哥实在太反常了……打着葡萄牙商人的幌子,说葡萄牙语的时候却很生硬。反倒是西班牙语,有着浓郁的南方强调。并且热衷于有关澳洲的一切,政治、经济、军事……尤其是军事。通过偷听,安特利普这家伙每次跟马尼拉的西班牙人套近乎的时候,几乎每次都会询问澳洲军事方面的一切信息。 最为要命的是,这家伙第一天居然住在了总理套房里。就总理套房那个价钱,恐怕除了有钱没地方花的穿越众,没谁乐意在那地方入住。简直就是杀人不见血!可这家伙居然住了一天! 一个来远东投机的商人,不可能是个大商人。而一个小商人怎么会可能舍得那么多的钱奢侈地去总理套房住一晚?而且还始终坚持着跟自己的仆人分住两间房。 一切反常的举动都说明一个问题,安特利普这家伙一定有来头! 所以尽管陈御一手建立的海外情报中心——此前叫军统,再之前叫中统,但人还是那些人,并且在不断地扩大发展着——所属的雇员大多是一群菜鸟,放在二十一世纪,哪怕是放在二战时期都是菜鸟中的菜鸟,可放在这个丝毫没有情报概念的十七世纪,他们就是专业人士。于是乎安特利普倒霉了,在连续跟踪了数日之后,身在马尼拉的副局长川岛芳子终于签署了行动令。 并且收到了满意的回馈。对方居然是西班牙王国的特使,有着腓力四世的授权书!这是个好消息,相信顶头上司一定乐于听到这一美妙的消息。因为根据授权书上的言辞可以判定,西班牙人对于重新夺回马尼拉没有丝毫的底气。相反,这个已经落寞,并且还在落寞着的帝国,就如同老掉牙的狮子一般,不但没了往日的威风,反倒开始摇尾乞怜了……以川岛芳子的思维来看,用金钱赎回,这是懦夫才有的行为。 思索了片刻,川岛芳子按了下手边的按钮。片刻之后一名精干的女秘书走了进来。 “局长抵达南京了么?” 女秘书用极快的语速回答:“根据行程,局长会在明早抵达南京……如果一路顺利的话。” “很好,将这条消息发回去。” “是的,副局长。” …… 南京。 马车出了城门,保持着固有的速度,朝着城北的码头缓缓驶去。 “有个坏消息,跟一个好消息,你想先听哪个?”肖白图再次开始了那套老把戏。 不等邵北回应,史文博已经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别来这一套了……现在还有什么更坏的消息么?” 对于大部分男xing穿越众来说,的确没有比这更糟的消息了——陈御来了。事实上穿越到现在三年多,陈御之前女杀手的身份大家早已经逐渐淡忘了。但每次碰到陈御这丫头,几乎所有的男xing都会不自觉地有一种无形中的压力。 不同于荆华与申晨那种女强人,陈御这丫头总是一副甜美的气息,但你坐在她对面却感觉到骨子里的拒人千里之外与冰冷。是的,冰冷。甚至有部分小伙子已经将陈御划为了非人类范畴。 触手蔓延向整个亚洲的海外情报中心,已经说明了这丫头的能力。然后游南哲的悲剧有说明了这丫头的确不需要依靠男人……能力超强,独立自主,完全脱离男人……这家伙绝对不是人类。 部分小伙子甚至都不敢正视陈御的目光。因为陈御总给他们一种自卑与恐惧的复杂感觉。 哪怕是如史文博与邵北这种在穿越众里出sè的家伙,也不喜欢与陈御面对面地坐在一起,这会给他们一种挫败感。 用朴素的语言来说明……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现在的问题是,这一世人认可的规则到陈御这里变了样,她征服了男人,然后把可怜的参谋长阁下一脚踢开。至于征服世界,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这完全没问题。 “谢谢你的提醒。”肖白图无聊地打着哈欠。过于丰富的夜生活让肖总在一个月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着。前几天邵北甚至开玩笑说,如果他再不节制一些,很可能一周后就会变成人干。“我只是想转移一下注意力……你到底要不要听?” 史文博举手投降。 肖白图轻轻嗓子,开始卖弄起来:“按照惯例,先说坏消息……何腾蛟那家伙痊愈了。这会儿估计正收拾行李从扬州赶回南京呢。”ro!。 478 何腾蛟的地狱之旅 倒霉的何腾蛟终于痊愈了。话说当日从大胜关用船送到扬州战地医院的时候,可怜的何腾蛟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战地医院总院长万金油胡静水监视一番,伤势着实不轻。背部中箭,贯穿肺叶,肋骨并左上臂三处骨折,大量失血。 从大胜关到扬州行船足足走了一天的光景,胡静水瞧着奄奄一息的何腾蛟好一阵啧啧称奇。给个正常人这会儿都挂了,这干巴老头居然ting到现在还没挂,生命力实在太顽强了![] 护送何腾蛟来的俩亲兵眼泪都出来了,跪在地上不住地给胡静水磕头……这也难怪,他们可是何腾蛟的亲兵护卫。按照大明律,主将战死,他们这些亲兵一并都得陪葬。再者说这老头虽然脾气古怪,但好歹是自己的衣食父母,平日里没少受其照拂,怎么忍心看着就这么死了。 何腾蛟品秩在这儿摆着,加上又是马士英的狗tui子,胡静水不敢怠慢,当即指挥着一帮实习医生与实习护士将其推进了重症监护室。先是验血型,紧跟着便从俘虏里头抓了一帮血型相当的家伙充当移动血库。小孩胳膊粗的大针管子,一抽就是一管子,直把那帮倒霉的俘虏抽的哭爹喊娘。有胆小外加血压低的,干脆就昏厥了过去。 这新奇的一幕看得俩亲兵目瞪口呆,搞不清楚这是要玩儿哪一出。莫非这些澳洲人有什么血祭秘法?拿管子抽多费劲,左右都是俘虏,径直砍了多痛苦? 俩亲兵的疑huo刚一说出口,当即被一名毛都没长齐的实习医生狠狠地鄙视了一通。那医生用变声期的嗓子狠狠地训斥了一通俩亲兵的愚昧无知,随即卖弄了一下学识,告诉俩亲兵抽的血是准备给他家老爷何腾蛟输血用的。震得俩亲兵目瞪口呆之后,实习医生又掉书袋一般科普了一下血型匹配之类的问题。最后自信满满地拍了拍对方肩膀,只说反正都这样了,死马当活马医,万一医治好了呢? 我娘诶!邪了门了,把个大活人的血输入老爷身体里……这……这……这事儿怎么琢磨怎么邪门。倘若这帮子俘虏是自家老爷的直系儿孙也就罢了,不是有个滴血认亲的说法吗?同样血缘的真这么干,没准还真能成。可问题是这帮子俘虏跟自己家老爷八竿子也打不着,说起来其中还有几个是鞑子……莫非自家老爷的先祖曾经是鞑子? 这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输了这帮毫不相干人的血之后,何腾蛟那灰白的脸sè居然真的有了血sè。期间还睁开眼,嚅动了一下喉头,虽然很快就昏厥过去了,但这无疑于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对于俩亲兵来说,一旦何腾蛟活过来了,他俩就可以保全身家xing命,这是天大的喜事。可当事人何腾蛟绝对不会这么想。 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何腾蛟直哼哼。最要命的是他全身上下多处骨折,根本就没法动弹。而因着没有光机拍片进行确诊,半昏mi的何腾蛟又口不能言,老胡只能带了橡胶手套赤膊上阵,不停地mo索着伤处,用以确认骨折的具体部位。于是乎倒霉的何腾蛟在胡静水确诊期间只能哼哼唧唧的一次次昏厥过去。 而为了防止何腾蛟活生生疼死过去,旁边的护士只能一次次地给倒霉的何腾蛟注射吗啡。 索xing二把刀万金油胡静水在扬州战场上历练的差不多了,这十几天见天都是伤病号,老胡处理起外伤来颇为熟稔。只用了两个小时,老胡的诊断终于结束了。 首先要处理的自然是那枚羽箭。同时兼职麻醉师的胡静水,估mo了剂量,就开始麻醉。不得不说老胡还是有两把刷子的,用的剂量恰到好处,刚好麻醉了患处,又不至于因为剂量太大而让何腾蛟全身麻痹。现代手术里头,除非是脑部手术,很有有全身麻痹的,据说是会影响到患者的智力。 可戴着氧气罩,清醒过来亲眼瞧着自己被开膛破肚的何腾蛟宁愿老胡把他全身麻痹了。这玩意谁受得了啊?除非是自虐狂,甭说是放在封建mi信思想大行其道的十七世纪了,就算是放在现代,一般人也承受不了这刺ji。 所幸老胡这个二把刀最近做了不少的手术,其中还有一次因为没有将患者固定好,导致手术过程中病人挣脱的现象。所以不但将何腾蛟捆的严严实实的,四周还安排了几个壮硕的实习医生,按着四肢。所以任凭何腾蛟怎么挣扎,也无法挣脱。最后因为过于恐惧,双眼一翻径直晕了过去。 如果何腾蛟是个现代人,一定会祈祷着老胡手术过程中千万别落点什么东西在他身体里。可何腾蛟不是,所以何大人那个悲切就甭提了。眼泪横流,心中有了一丝明悟,这地方怕是地府吧?早年间年少轻狂,很是惹下了一些孽债。想来罪孽过于深重,什么上刀山下油锅的都省了,直接就开膛破肚啊。只是不知道这一遭之后究竟是坠入十八层地狱还是坠入畜生道了。 这一刻,奋力挽救何腾蛟生命,期间还停下来担任医学讲师的胡静水,在何腾蛟眼里便成了索命的判官。只是何腾蛟有些奇怪,怎么老胡的穿戴更像是白无常? 等何腾蛟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不在手术室了,而是身在高危病房之中。手术做的还算顺利,众目睽睽之下老胡倒是没落什么东西在可怜的何腾蛟身体里头。不过何腾蛟依旧没脱离危险期,一旦发生感染,哪怕就是二十一世纪最好的大夫来了,没有抗生素也是白搭。 何腾蛟醒来没多久,跟着老胡就领着一帮子实习大夫过来查房了。老头一见老胡眼泪都下来了,直说着请判官大人多发慈悲,念在他当初年幼无知的份上绕了他吧……或者干脆就给个痛苦的,千万别开膛破肚再缝合起来了。那玩意实在太刺ji了! 老头的话让老胡一阵啼笑皆非。话说这套说辞这些日子老胡已经听了十几遍,多少也算有了些抵抗力。老胡没发话,倒是旁边的实习医生说话了,而后何腾蛟总算搞清楚了现状。 他……居然还没死?不得不说,老头的确对大明朝忠心耿耿,得知自己没死,头一件事便是追问战局如何了。待得知大胜关大捷之后,这才施施然长出了一口气。到了这儿,老头也明悟过来,若非他贸贸然领兵出关,贪图些许微末之功,怎么会让场面落得如此被动?所幸最终没有崩盘,还打了老大的一场胜仗,如此也算对得起朝廷,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了。 跟着老头就嚷嚷着要出院……既然治好了,还呆这儿干嘛?等着面前这白无常抽冷子把自己按在台子上开膛破肚么? 胡静水径直拿出了医生的权威,冷着脸丝毫不顾老头迫切想要脱离地狱的想法,只说还得留院观察。今天之后,老头病情渐渐稳定下来。侥天之幸,肺部贯穿伤加上肋骨骨折,没有出现发炎的征兆。可悲催的是,本是皮外伤的tui部居然发炎了。 不过这已经无关紧要了,对付这种外伤老胡有着充分的经验。于是乎,何腾蛟又从高危监护病房转移到了普通病房,并且准许家属每天定期进行探视。 这可把俩亲兵高兴坏了,自掏腰包采买了好些个大人爱吃,并且医生准许吃的瓜果,就等着翌日进行探视。这时候上前,那绝对是雪中送炭啊。保不齐大人痊愈之后就会送他们一场大富贵。 他们是这么想的,可水果换了一批又一批,足足过了五天才轮到他俩。头一日史阁部听闻何腾蛟痊愈,亲自来探访。这来头实在太大了,根本就没法争。倒霉催的战地医院还规定了每日访客的数量与时间,所以这俩家伙只能择日再来。第二日没了史阁部,又来了好些个总兵,之后什么知府之类的,但凡是扬州附近能上得了台面的官员,一股脑的涌来。 期间何腾蛟tui部溃烂,老胡为其又做了一个小手术。但这丝毫没有效果,逼急了的老胡干脆使出了绝招……径直往何腾蛟tui上放了一堆蛆虫。瞧着蛆虫吞食腐肉,何腾蛟哭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啊。刚刚开膛破肚没几天,这又要以身噬虫……这地方绝对是地狱,而且是第十八层! 待到了第五日,老胡总算不用蛆虫来吞噬腐肉,转而将其tui部上了药粉打了绷带,说是将养一些时日自然痊愈。对此何腾蛟很是将信将疑。结果俩亲兵的到来,让老头差一点想要自杀。 “汝再说一遍?”何腾蛟哆嗦着嘴chun问道。 “真的,弁下亲眼所见。那澳洲神医采众俘之血,灌注大人体内,施法换血,如此才保得大人xing命。” 另一亲兵嘴欠,补充了一句:“其中还有好几个是鞑子……” 病chuáng上的何腾蛟一阵头晕目眩:“咦唏嘘,老夫堂堂汉家之臣,体内如何容得胡人之血?速去请胡阎王除去鞑虏之血,否则老夫定然绝食明志!”ro!。 479 郑家分裂 479 郑家分裂 回想起当日胡静水电文里描述何腾蛟躺在chuáng上‘咦唏嘘’仰天长啸,寻死觅活的样子,车内几人不自觉地嘴角上翘,面lù微笑。这一故事曾经让第一次听到的穿越众先是目瞪口呆,继而喷饭。紧跟着几个家伙感叹着破除封建mí信积弊的重要xìng,一边因着油然而生的优越感暗爽。 “我很奇怪于一点——”肖白图咂咂嘴,脸上带着些许戏谑说:“——何腾蛟怎么会有因为往体内输入了鞑子的血而寻死觅活?” 肖白图的疑huò源于这个时代的中国尚且没有什么民族意识,就更别提血统论了……额,血统论的说法有点绝对。比如没有朱家血统的家伙绝对不可能当皇帝。且说民族意识,这起码是近代,经历了一次次失败的对外战争,被强迫签订了一个个不平等条约,无数人睁眼看世界之后的产物。至于其后的民族觉醒,更是始于全面抗战。而血统论之类的,直到二十一世纪因着互联网的普及才逐渐有了些许的市场。 何腾蛟居然因为体内有鞑子的血液就寻死觅活的……这家伙绝对是个铁杆皇汉要知道这一时期对民族的朦胧意识,也即是儒家的华夷之辨,讲究的是‘华入夷则为夷,夷入夏则为夏 ’。只要心向华夏,纵使有胡人血统,那也是汉人。 “天知道何腾蛟那会儿是怎么想的。”史文博毫不在意地说。史文博最近一段时间将全部的jing力都放在了南明财政改革还有上海正在建立的大宗商品jiāo易所以及贴身的大洋马身上……就如同第一个娶到明朝nv子的牙医王谢堂一样,第一个娶到大洋马的史文博理所应当地遭到了各种羡慕嫉妒恨的白眼。但从史文博这家伙但凡得空就挎着大洋马,肆无忌惮地在南京街头横冲直撞,被南京百姓背后唾弃为丝毫没有礼义廉耻之心,却毫不在乎的状态来看,这家伙是乐在其中。所以史文博根本就无暇去理会何腾蛟的心理健康状况…… 当初胡静水的电文里头没细说,事实上何腾蛟的心路历程相当之复杂。老头第一念头就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连头发都是父母给的,不忍割弃,更何况是血液?这下可好,身体里头不但流着外人的血液,其中还有鞑靼的血。这叫何腾蛟情何以堪,情何以堪?百年之后,他何腾蛟还能不能进宗祠? 你说能进,他何腾蛟还是何腾蛟,理应进何氏宗祠;你要说不能进也没错,谁叫他体内之血除了父母赐予之外,还有旁人的? 退一万步讲,这事儿即便大家都理解,没人说闲话。何氏宗族也宽容大量,不拿这说事儿,就算何腾蛟自己也转不过这弯儿来 ‘你体内流着xxx的血’,说这话的人不是其父便是其祖,还得是直系的。要是换了旁人去说,那保准会挨上一通胖揍。而那亲兵却说何腾蛟体内流着鞑子的血……这不等于是说他何腾蛟平白无故成了鞑子子孙?太欺负人了 觉着受了极大侮辱的何腾蛟很是大闹了一通,若非被固定在chuáng上不得动弹,估mo着就得伤口崩裂。任凭老胡百般劝慰,何腾蛟就是不依。后来胡静水也来气了,怎么救人还救出不是来了?当即挥退围观众人,冷着脸跟何腾蛟商量,到底想怎么样? 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这个世界又没后悔yào可吃。 经历了巨大打击的何腾蛟呆滞了半晌,提出了两条可行xìng方案。头一个是请老胡再‘施法’,将其体内的非本人血液都chou出去……老胡脑袋立刻摇成了拨làng鼓。chou出去?开什么玩笑?全chou干了也不可能chou得干净。好不容易救活的,làng费了那么多yào品,怎么可能再让老头活活chou死? 何腾蛟随即转而求其次,要求胡静水保密……然后再把那帮俘虏都给宰了。一把年纪的何腾蛟实在承受不了一帮子年岁不到自己一半,其中还有俩鞑子的活爹存在。 老胡当即就像断然否决,可瞧着老头哀怨到痛不yù生的眼神,一咬牙答应了下来。转过头来把一帮移动血库调配到了上海县去做苦力。他胡静水可是大夫,不是刽子手——虽然在大部分穿越众看来,在他们那个时代的医疗体制下,大夫跟刽子手实在没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草菅人命。至于骗人,权当是善意的谎言了。 转过天来,何腾蛟再问老胡那些个活爹的事儿,老胡只说拉走枪毙了。然后何腾蛟长出一口气,怅然若失。其后的日子里,何腾蛟老老实实遵着遗嘱养病。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加上老头年纪不轻了,自身恢复能力差,是以直到今天才得以痊愈。 车厢内的邵北却是皱了皱眉头:“我认为这是个好消息——起码有助于马士英对军队的掌控。” 他对面的肖白图立刻不屑地撇撇嘴:“掌控?别忘了何腾蛟在大胜关干了些什么。要不是我们培养的徐世程以及克虏伯发飙,战况到底如何还不一定呢。” 必须得承认,何大人的临场指挥能力实在太糟糕了。文人领兵的máo病他一点不落,优点半点没有。急功好利,进退失据,若非资历在那儿外加屁股正,这家伙充其量在武毅军中当个后勤官。 “我也认为,徐世程更适合执掌武毅军。”在这一点上,甚至连一向不关心军事的史文博都站在了肖白图这边。 邵北轻笑起来:“先生们,别忘了政治。任何决定都要从政治方面进行考虑。处于澳洲自身的利益,很长一段时间内,何腾蛟都是武毅军最高指挥官的不二人选。” “徐世程为什么不合适?这家伙不敢不听我们的话。”肖白图反驳道。 “但他可以不听马士英的话。”邵北苦笑着说。武毅军扩军与各部明军的裁减势在必行,虽然现在南明朝廷里整天都在为这事儿扯皮,各方大佬都想保存甚至扩大自己手中的兵力,但毫无疑问,哪怕再难,马士英等人也会矢志不移地将这项改革进行下去。 huā费两百万两白银组建起来的武毅军,在大胜关阻挡住了二十倍于己的清军,而此前每年huā费银两无数的百万大军,碰到清军甚至农民军都是望风而逃。鲜明的例子告诉马士英,有时候人多并不一定是好事儿,所谓并贵jing不贵多是有道理的。 不管是于公于si,为了大明江山社稷还是自身的身家xìng命,老马这次都痛下决心,磨刀霍霍准备拿积弊百年的明朝军事体系开刀了。并且马士英得到了大部分有识之士的赞同……虽然他们到现在还不认同老马的为人。 而此战之后,打了胜仗的武毅军上下,但凡是军官,无一例外地都受到了来自各方的追捧、拉拢。宴饮不停,走访不绝。马党要进一步讲武毅军绑在自己的战车上,东林党想着要挖墙脚。一派纷纷扰扰之下,身处漩涡中心的徐世程却来了个闭mén谢客。终日不是在军营里头,就是在内宅里头厮hún……显得极为反常。 这让邵北再次想起了当日初见徐世程时候,对方给自己留下的印象——另一个袁大头而现在这种局面下,澳洲不需要这片土地出现一个袁世凯一样的人物。而这家伙打仗还真有一套,所以澳洲只能一边利用,一边防范。绝对不能让这家伙趁势而起。 因着人多嘴杂的考虑,邵北很快转移了话题:“关于这消息是好是坏,等着以后再分辨吧……另一个消息是什么?” 肖白图旋即眉飞sè舞起来:“郑家那边来确切消息了” “郑芝龙妥协了?” 这才是真正的好消息。郑家经营这么些年,福建早就成了郑家的自留地。除了没有正式分封,福建一带跟藩王割据没什么区别。别看郑芝龙品秩不高,可别忘了现在可是luàn世。这年头有兵有粮就是草头王。也就是因为穿越众的参与,打了一场不一样的扬州战役出来,扭转了历史的车轮。现在郑家还对南明政fu保持着应有的礼敬,否则真依着历史轨迹,这会儿郑芝龙那老狐狸早就拥立新君,玩起奇货可居来了。 不管是郑家的水面势力,还是割据福建沿海,都不符合澳洲的利益。某种程度来讲,郑家就是寄身在大明身上的毒瘤。但这毒瘤实在太大了,大到南明政fu无力铲除,而澳洲又不想通过武力去解决……别忘了明澳之间现在的关系,如果澳洲采取武力,南明的士大夫们不但不会感ji,反倒会颇有忌惮。 能够劝说郑家搬家到中南半岛,这无疑是将坏事变好事。 “不,不不不,郑芝龙还没妥协。”肖白图否定了邵北的猜想,卖足了关子才洋洋得意地说:“事实是郑家分裂了……然后另一个姓郑的想通了,打算与我们合作。” “你是说……郑彩?”邵北诧异着问。 480 始末 事实上郑家的分裂早在扬州战役,甚至更早之前就埋下了。福建郑家海盗起家,起初托庇于李旦,李旦死后,郑芝龙收拢了李旦的势力,一六二四年又托庇手颜思齐。之后十八家海盗结义,组成十八芝,公推郑芝龙为首。再之后郑芝龙接受招安,掉过头来把一帮老兄弟一网打尽,最终成了东南沿海的霸主。 这一路行来,虽有bo折,却异常的顺利。其中郑芝龙的部下郑彩出力颇多。而且这年头的海盗,从来就不讲什么道义与忠义,只看谁的船多,谁的辜头大。跟着郑芝龙起家,郑彩一路下来出力颇多,与此同时自身的力量也在快速膨胀着。 等到了一六三六年,郑芝龙剿灭了刘香,郑氏成就海上霸业,其部下郑彩业已有了不小的势力。后世之人,提起郑彩,往往认为郑彩是郑芝龙的族人。实际上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儿,但这侧面反映了郑彩此人善于钻营,以至于与石井郑氏打成一片。后来两人同时接受明廷的招抚。弘光立朝期间,郑芝龙之弟郑鸿遣和郑彩被派到南都勤王,郑芝龙则坐镇福建大本营遥控。这段时期郑彩的势力无法与郑芝龙相比,何况他只是郑芝龙大阵营里的一个相对独立的部分,凡事还得听其调拨。 可实际上郑彩的实力一点也不小!前岁郑芝龙无意间得知,郑彩的实力居然达到了郑芝龙的三分之一还强。仔细查探之后,郑芝龙大惊随即开始提防起了郑彩。 他郑芝龙海盗起家,窝里反的事儿见多了。这郑彩居然在其眼皮子底下不知不觉间就积攒了这么大的实力,焉知来日郑彩不会生出二心,来个取而代之? 一场扬州战役,郑鸿遣没出上什么力得知前方大败,郑鸿遣领着手下就跑过了江。可起码在镇江停了下来幸运地得知战局发生了扭转。事后朝廷核算战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品秩没升,最后朝廷给了几个无用的爵位。可郑彩就没那么幸运了。 这家伙一跑就跑出去几百里,直到浙江境内才停将下来。等闻听扬州大捷再往回走已经什么都晚了。是以好处没捞着不说,朝廷还狠狠地下旨叱责了一通。但也就仅仅是叱责了,头一个因着用人之际,除了一支武毅军,南京周围已经陷入了无兵可用的境地。这时候还是能拉拢就拉拢:再一个,郑彩官居总兵,手底下万把号人,前来勤王,朝廷可是一分银子都没出。从兵员到器械再到饷银,都是郑彩自己出的。 原本想着来南京勤王占点便宜。没成想便宜没占到,还落了一身的不是,郑彩的郁闷就可想而知了。更郁闷的还在后头呢,听着朝廷的意思,要组建新军。郑彩手底下这万把人,马士英连考虑都没考虑。甚至稳定了俩月之后,干脆让兵部下了文书,让其自行返回福建驻防。更要命的是,趁着郑彩不在这段时间,躲在福建的郑芝龙小动作不断。 又是掺沙子又是拉拢打击分化的很是从挖了一通郑彩的墙角。 等郑彩回到福建一瞧,早已物是人非。他弟弟郑联瞧见郑彩回来,脸上半点信息都没有,那神sè简直就是yu哭无泪。 当时郑彩唉声叹气,真有一种“辛辛苦苦二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的感觉。但这又能怎么样?朝廷将其划为郑氏,顶头老大郑芝龙又生了防范之心,若有半点异心,他郑彩就得被郑芝龙生吞下去连个骨头都不剩。 事到如今,唯有艳忍可没过了多久,郑鸿逸一封从南京寄回来的书信,顿时让整个郑氏沸腾起来。不论是朝廷与澳洲人签订的条款还是si下里传递过来的意思,都将整个郑家推到了风口浪尖。 福州成立海关……组建海上缉si队……旁的且不说单单就是这两条就如同两把锐利的刀子直插过来。一个处置不当,眼前看着势力庞大的郑家就得灰飞烟灭。 那些澳洲人可不好惹,几年前就不好惹,现在更不好惹!二十几万清军气势汹汹南下而来,结果如何?愣是把一万多澳洲军给歼灭了,逃出生天者不过七千之数。这还是陆战,要是放在海上,澳洲人最多靡费一些炮弹,自身毫发不伤就能把任何一个对手消灭干净。 总之就是,这澳洲人……惹不起! 郑鸿逸八百里加急信在郑家集团内部引起了轩然大子急的,干脆就拍桌子,说澳洲人是要绝了郑家的活路。与其窝窝囊囊被蚕食而亡,莫不如跟澳洲人拼了三稍稍有点理智的大摇其头,网什么?郑家的确是海上一霸,可跟澳洲人比起来,一个是孩童,一个是壮汉,根本就没法打:稍稍懦弱一些的,琢磨着要不要接受澳洲人的建议…… 这事儿没法接受。单单是兜售令旗,年收益千万两白银。这么大块you人的肉白白丢掉,谁能甘心?中南、暹罗、缅甸那是什么地方? 蛮夷之地!即便攻下来又怎比得了坐地生财? 郑家内部历次讨论,无不以郑芝龙那沧桑的“来日再议,之声结束。拖了半个月还没有结果,手下人急急忙忙来报,说那澳洲人已经在福州破土动工,开始修筑海关大楼…… 郑芝龙犹豫不决,这让郑彩看到了机会。眼下郑芝龙对他已经生疑,再与其厮混下去也是无益。莫不如自立而去问题是实力不如郑芝龙,生怕郑芝龙报复。可澳洲人的逼迫让郑彩看到了希望一只要抱住澳洲人的大tui,何愁郑芝龙进行报复? 澳洲人既然下了决心,将这东南之利收去,那就绝无再放回来的可能。从此东南海域,唯剩商利。只怕这利润日后会越来越薄,加上行船有风险,保不齐都有亏本的可能。反观澳洲人之提议,于安南、 缅甸征伐,自立一国。过程虽艰辛,其后必为澳洲人所制,然有了澳洲人的扶持,未尝不可能实现。 海上之利已无,莫不如顺了澳洲人的意思。 想通了的郑彩,随即召集部下进行密议。这时候郑芝龙掺沙子、 挖墙脚的举动收到了成效,郑彩前脚商议这事儿,第二天郑芝龙就知道了内情。 第二天郑芝龙便把郑彩骂了个狗血淋头,若非碍于其弟郑联躲在营内,随时有可能举兵造反,郑芝龙一准将郑彩擒杀了。饶是如此,迫于压力,郑彩不情愿之下也交出了六十艘大船,实力再损。 郑彩明面上赌咒发誓,唯郑芝龙马首是瞻,转过头来愈发憋闷。 不过几日间便拿定了主意,随即休书一封,派遣了亲弟弟郑联秘密前往南京,来与澳洲人接洽。 那郑联记得兄长嘱托,行事颇为谨慎,不敢贸贸然进入澳洲大使馆,更不敢与南明官僚联络,生怕走脱了消息让郑芝龙暴起。郑联到得南京数日,探听澳洲人消息无数,最终于昨日夜间,将兄长郑彩的亲笔信交在了肖白图手里地点自然是秦淮河畔某家青楼。 没办法,留在南京的穿越众,就肖白图这么一个闲人。 其余人等想要见一面难比登天,也唯有肖白图这厮整日游手好闲,又喜沾huā惹草。昨夜肖白图回来的时候,大家伙早已睡下,没来得及跟大家说。直到方才才合盘托出事情始末。 “这是郑彩的亲笔信。”说着,肖白图将一封信笺递给了邵北。 接过来信笺,邵北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随即将信笺递给史文博,继而手指轻轻弹着膝盖,抿着嘴沉思起来。 “这跟我预想的差太多了。”邵北有些不满意地说着:“我以为过了这么久,郑芝龙这家伙已经考虑清楚了。”“总比郑家上下铁板一块强把?你就别不知足了。”肖白图笑着说。 邵北沉寂了片刻,扭头看向窗外,直到车子停下前才低声说了一嘴:“今天……或者明天,有必要再见一次郑鸿逢。相信这封信会让郑芝龙尽快妥协下来。” “你打算卖了郑彩?”肖白图瞬间瞪大了眼睛。将郑彩的亲笔信给郑芝龙的亲弟弟郑鸿逡看…恩,郑芝龙得知之后一定会很生气,然后除非发了痴心疯,否则极大的可能是在大势面前妥协下来。可这手段…似乎有点,过于卑劣了吧?好歹人家郑彩是主动投靠,怎么说卖就卖了?他发现越来越看不懂邵北了,或者说这家伙已经彻彻底底的利益生物? “你不能把郑彩想的太好,而且我们也没有让人家一见面就纳头就拜的王霸之气。”邵北讥笑着说:“利娄,一切都出自利益的考虑。 郑彩只不过是在郑芝龙那儿呆不下去了,想要抱我们的大tui,安全脱离出去而已。如果我们支持郑彩,那只会让郑芝龙更加的犹豫。这事关中南半岛计划…的实行很显然,郑彩还不具备郑芝龙的实力。扶持起来太费劲。” 说话间,马车停了下来。邵北等人依次下了马车。抬头一瞧,却见比目鱼号不知何时已经停靠在了码头。甲板上,一个衣着清凉怀抱着婴儿的身影正朝他们亲切地挥舞着手臂。 肖白图深吸了一口气:“好吧,反正这事儿不归我管。我说,哥儿几个,咱们还是琢磨琢磨怎么应对陈御这家伙吧。”!。 481 倒霉的安特利普 瞧着穿着清凉,眉宇间带着少fu特有气息的大美女陈御,抱着一岁出头的儿子款款走来,肖白图突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我说……”肖白图沉声问向身旁两人:“这丫头不会借着儿子的名头搜刮咱们吧?”[] 史文博好奇地看着肖白图,眼神中分明带着‘你是白痴’之sè。而随着陈御的走近,史文博很自然地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支票。再看旁边的邵北,手里则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小盒子。肖白图顿时冷汗直冒,他可是什么都没准备。很显然,史文博与邵北准备的礼金与礼物,是给小家伙刚刚过去没多久的生日准备的。 肖白图张张嘴,再要说什么已经晚了,那陈御已经抱着孩子走到了跟前。 大美女摇动着孩子的小手冲着三人打招呼:“叫叔叔。” “鼠鼠……好。阿依…胖的小家伙显然受过间谍头子长期刻苦的训练,甚至在没有阿姨在场的情况下,已经无师自通地将开场白念了出来。 史文博立刻将平整的支票递过去:“真乖,一看这孩子就网三岁才学会说话。” 邵北也笑着,将盒子打开,递了过去。里头装着的是一块玉佩,那玉石质地柔和,白里泛黄,分明便是价值不菲的和田玉。接了礼金与礼物,大美女陈御眼睛如同弯月一般笑了起来。待看向旁边手足无措的肖白图,眼神里已经带了些许的戏谑。 “东西太大,扔大使馆了,等回头给小……额,取名了么?”所幸肖总还有几分急智,想到自己搜刮的那么老些的古董珍玩,随便挑上一样做礼物就行。 “荣轩——”陈御笑眯眯地说:“——陈荣轩。” 九月初的天气,南京正值秋老虎肆虐,可听了这话三人无不心里冰凉一片。果然……陈荣轩,游南哲这厮当叔叔是当定了。 陈御说完,随即左右张望了一阵。邵北会意,马上解释说:“其他人都在大使馆,等着给陈局长接风呢。你知道,身份比较特殊,还是低调点的好。” 陈御会意点头,招呼身后的随从从船上搬东西,将孩子交给shi女,与三人谈将起来。简略说了下风平浪静的澳洲,陈御挑了挑眉毛,看向邵北:“西班牙人撑不下去了。” 这完全就在预想之中。三十年战争草草收场,虽然期间西班牙步兵在欧洲战场威名赫赫,但这丝毫阻止不了西班牙的颓势。葡萄牙与尼德兰先后割裂出去,美洲大陆又被欧洲各国染指,再也不是西班牙的自留地,一份屈辱的威斯特法利亚合约体系,径直将西班牙从霸主降成了准一流国家。再加上远东的菲律宾被澳洲占据,白银航线断绝,整个西班牙的财政体系已经崩溃。 收复菲律宾殖民地?劳师远征的且不说打不打得过,单单是出征的费用西班牙人就掏不起。这种情况之下只能选择妥协……问题是陈御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欧洲又有最新消息了?抑或者西班牙人放出了什么风声? “半个月前那个乡巴佬伯爵安德鲁又来了,然后随行乘客里头混入了西班牙特使——一名子爵。”陈御得意地说:“鸽子们觉着可疑,调查了一下,采取了一些非正常手段,然后发现了西班牙国王腓力四世给这家伙的授权书。” “非常手段?”肖白图显然更关注这个话题。这家伙自认为熟知那些鸽子的作用,所以脸上很快就浮现出调侃之sè。 “是非常手段,肖总看来很想尝试一下。” “没有。”肖白图立刻摇头否认。 陈御继续微笑着,那眼神紧紧地盯着肖白图,似乎已经把这家伙看穿了。轻笑了一声,这才说:“我已经将这一情况上报给了国会。邵部长,你怎么看?” “情理之中。”轻松地回答了一句,邵北接着问:“那个特使现在在哪儿?” “应该还在富丽华的酒店套房里昏睡着,或者醒了,想要更进一步地了解澳洲的军事实力……你知道,他在马尼拉只能了解到一些皮毛。”陈御笑着回答。 是的,安特利普子爵只能从侧面,从那些参与过或者吹牛自己参与过马尼拉战役的西班牙人嘴里,从草包一样的吕宋人民军身上,从马尼拉街头成群结队买春的澳洲大兵那儿来猜想澳洲人的军事实力到底有多强大。至于实际情况,拜陈御的反间谍机制,以及各部奉行的保密机制所赐,绝对不是安特利普这个外人可以了解到的。 但这造成了一个新的问题……如果安特利普这家伙错误地认知了澳洲的军事实力,消息传回去,丢了白银航行的西班牙会不会孤注一掷?哪怕西班牙现在还在跟法国人打得死去活来的。 邵北皱了皱眉头:“也许我们该安排一场演习?” “凑巧的是两个小时之后就有一场演习。”待邵北惊异地看向自己之后,陈御摊摊手:“别看我,这是常规演习。” …… 马尼拉西南,卢邦岛海域。 安特利普子爵感觉糟透了。他穿着一身他加禄传统服饰,头上戴着一个可笑的扁圆帽子,赤膊着胳膊小tui,看起来就像个小丑。然后正上空毒辣的阳光直射下来,每一刻都在灼伤着他的皮肤,甚至他的胳膊已经泛红。 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呕……上帝啊,你就不能划的平稳一些么?”安特利普抱怨地说道。船尾划船的土著根本就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扁着嘴语速极快地说了些什么,而后依旧我行我素,机械地划着船。然后又一个浪头打过来,小船剧烈地摇晃了一阵,刚刚呕吐过的安特利普扶着船舷再次干呕起来。 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了! 从早晨到现在,足足四个小时的行程,安特利普呕吐了一路。到了现在,每次都是干呕吐黄水,伴随着一阵阵的眩晕。稍微懂一些病理的安特利普觉着自己似乎已经中暑了。 但为了腓力四世陛下的嘱托,为了西班牙的未来,为了自己的前程,他觉着自己可以忍受这一切。 “大人,晕船的话,闭着眼睛想一些别的事儿也许会有一些作用。”旁边的网着。 “谢谢你的提醒,弗朗哥。”安特利普厌恶地说道。他可是记得清楚,从没坐过船的弗朗哥登上那个 o兰贵族的船队之后,足足呕吐了一个月,差点没死在船上。可现在这家伙正神气活现,甚至有闲心撑着鱼竿钓鱼……莫非这家伙已经吐干净了,从此再也不晕船了吗?以上帝的名义,这太不公平了。安特利普窘迫的觉着,弗朗哥这家伙甚至有些幸灾乐祸。“这船实在太小了。” “要吃点牡蛎么?”弗朗哥用双tui夹着鱼竿,一手持小刀,快速地撬开一个牡蛎,而后用舌头卷入嘴里,随即lu出mi醉的神sè:“简直太美味了。” “呕……该死,弗朗哥,别再跟我提吃的!” “好吧,大人。” “蠢货,别叫我大人。” “放心……那家伙根本就听不懂西班牙语,大人。” “……” “咬钩了!哈,这鱼可真不小,我觉着烤着吃肯定很不错。” “呕……如果你再提吃的,我一定会把你丢进海里。” 对于可怜的安特利普子爵来说,这一段行程简直就是折磨。但这仅仅是开始。一个小时之后,视野之中已经出现了那片岛屿。然后土著船主再也不肯向前划了,比比划划,瞧那意思是打算让安特利普游过去。 “见鬼,弗朗哥!你跟他说,必须把我们送上岛。”安特利普气急败坏地说着。 但弗朗哥与土著船主的谈判并不顺利。直到弗朗哥的钱袋子迅速干瘪下来,那土著船主才点头同意下来。然后又过了一个钟头,小船停在了岛屿外围的一处暗礁。随即示意安特利普与弗朗哥自行游过去,而他则在此等候。 “那起码有三分之一里格。”弗朗哥看向安特利普。 可怜的子爵似乎已经受够了这艘过于颠簸的破船,十分急切于登上陆地。此刻正举起准备好的单筒望远镜四下查看着,见沙滩上一个人影都没有,随即说:“游过去好了,弗朗哥,叫这家伙在这儿等着。” “好的,大人。”弗朗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把抢过钱袋子,冲着土著船主比划着:“在这儿等着,你要是走了一毛钱都别想捞到。” 在那土著船主发愣的光景,两人已经噗通噗通跃入了水中。海水温度适宜,两人奋力游着,等到了岸上,累得差点没虚脱。尤其是安特利普,躺在沙滩上好半天才爬了起来。 “大人,我们朝那边走?” 安特利普四下查看了一下,指了指东南方的山峰:“我们就去那儿,从山上往下看,总会看到澳洲人的军事行动。”ro!。 482 美好的梦想 当安特利普与随从弗朗哥登上那座看起来不高的小山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一刻。弗朗哥拼命地从水袋口往嘴巴里倾倒着被阳光晒得温热的水,为了散热,这家伙甚至像狗一样伸出了舌头。旁边的安特利普也好不到哪儿奔,子爵先生完全没了贵族风范。头上的包头布早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身上的衣服解开扣子,lu出毛茸茸的前xiong。 那前xiong之上已经被汗水沁得油光可鉴。下身的七分ku也搞搞挽起,浑然不在意那些蜂拥而至的蚊子叮咬。[] 纵然躲在树荫之下,可他们依旧感觉不到半点的清凉,浑身上下有的只是燥热一片。 “啪,弗朗哥的巴掌狠狠地拍在脖子上,摊开手,巴掌中嫣红一个血点。他皱着眉头抱怨道:“真该死,大人……额,我不是说您,大人。我是说这些蚊子该死。”安特利普根本就没有回应,只是焦急地四下观望着。他踩在一块凸出的巨石上,借着横出来的枝叶掩护,擎着望远镜四下观察着,浑然不在意已经被,丁咬得满是红肿的脖子、大tui。手中的单筒望远镜缓缓转动,寻找着他想要寻找的目标。就在今天早晨,安特利普在一家餐厅用餐的时候,无意中听到餐馆的老板与一群澳洲大兵说笑。待那些大兵走了,本着探究的心理,追问之下,居然得知澳洲人打算在这座叫乌邦岛的小岛进行一场所谓的“军事演习,! 这简直就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以近距离地亲眼看一看澳洲军队的战斗力以及那些被吹得神乎其神的澳洲火器。一里格射程的火炮? 刀枪不入小山一般大小的大铁船?真是活见鬼!这些东西只该存在于传说之中。 哪怕马尼拉城内的西班牙人再怎么信誓旦旦的保证是亲眼所见,安特利普对此也持怀疑态度。作为一名贵族,他太清楚这些愚民了。战争之中,但凡是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事儿,总会被他们吹嘘的神乎其神。 一里格的射程不太可能但澳洲人恨可能有半里格射程的大口径火炮。 至于那艘大铁船很有可能是木头外头包一层铁皮。不过是样子货罢了。 很显然,马尼拉城内的西班牙同胞被澳洲人吓住了。愚蠢的民众加上推卸责任而故意夸大其词的军人,这一切叠加起来就造出了澳洲人不可战胜的神话。澳洲人也许很强大,这一点从马尼拉的失守以及二十万鞋靶人的覆灭可以推断出来,但绝没有那么夸张。 到了现在,安特利普已经绝了向腓力四世进言反攻菲律宾的念头。他现在最想要的,就是详细地了解澳洲人的虚实。这会直接影响到其后的谈判。作为一名贵族,安特利普参与了跟荷兰人的谈判,他深悉知己知彼的重要xing。甚至当你掌握对方虚实的时候,完全可以不使用武力,通过外交手段取得想要的一切。 在化胡思乱想的光景,镜头转动,视野当中一艘战舰一闪而过,又迅速定格在视野正中心。 “找到了!”安特利普〖兴〗奋地叫了一声。 调整焦距,视野渐渐清晰起来。飞剪流线型的船首高耸的桅杆,lu出水面的部分通体白sè,甲板之上依次布局着四座炮台。这跟描述中的澳洲战舰一模一样。目测之下,那艘战舰起码有六百长吨的排水量,跟西班牙宝船比起来就是个小家伙。 安特利普想要看得真切,却被茂密的树木挡住了。 “见鬼。”安特利普放下望远镜,皱着眉头对着身前的几颗树恼怒起来。再往前就是峭壁,可偏生几棵树从峭壁上生长出来,茂密的枝叶完全挡住了视线。而目测下一个观测点距离实在太远。 “弗朗哥,过来帮我一把。” “好的大人,愿意为您效劳。”弗朗哥终于放弃了与蚊子之间的战争,任命地任凭鼻些蚊虫扑上来。 “我要爬上这棵树。”安特利普指了指左侧的一棵树说。 弗朗哥抬头打量了一下,吹了一声口哨:“大人,这并不容易。”目测这棵树起码有二十米高。而想要停留在树冠上,安特利普最少得爬十五米。最要命的是这棵树光秃秃的,根本就没有借力的地方。 “我知道这并不容易,所以我需要一些辅助工具。”安特利普上下打量了一下弗朗哥,顿时让后者有了些不太好的预感。“把你的衣服脱下来。” 弗朗哥立刻就变子脸sè。脱衣服?那些该死的蚊子会吸光他的血。 “还有ku子。” “大人!” “动作快点也许下一刻澳洲人就会进行演习。这一切都是为了西班牙,为了腓力四世陛下。回国之后我会在报告中着重提及这一点,弗朗哥,你绝对会得到嘉奖。” 充满youhuoxing的话语之下,弗朗哥不情不愿地脱下了衣服,褪下了ku子……………,可这家伙居然没穿内ku。 “哦,你真恶心!”安特利普厌恶地接过ku子,而后学着自己在美洲种植园的黑人奴隶一样,将ku子缠在双脚上,将衣服缠在双手上,望远镜叼在嘴里,抱紧大树缓缓向上攀爬。不得不说安特利普这家伙很有天赋,失败了两次之后,第三次,他终于爬上了树冠。 树冠之上,没了茂密的枝叶遮挡,远处海面的一切清晰可见。一艘、两艘、三艘……足足五艘战舰依次排开。这当中有个体型足足是其他战舰两倍的大家伙,看起来跟西班牙宝船大小差不多。只是一如澳洲战舰的风格,依旧是飞剪船首,流线型的舰体。貌似除了载重更多,甲板上的炮位更多,再无别的区别。 而在五艘战舰周围,又有不少的小船。看起来就像是小渔船,只是没有划桨,更没有船帆。反倒是中后部有个高耸的烟囱在不停地冒着黑烟…熬鲸油?煮饭?安特利普搞不清楚这种小船的作用。 再往近瞧,海滩上竖着无数的木桩,用来拦截船只靠岸。稍后的地方有着一条长长的xiong墙,xiong墙之后立着不少的稻草人。 xiong墙之后还有一座石头堡垒……很显然,那堡垒从前是西班牙人的驻地,只是现在废弃了,成了演习的目标。堡垒的侧翼还划出了一块火炮阵地。 一切看起来都十分的〖真〗实。 “看到什么了吗,大人?”弗朗哥如同猴子一样,在下面上蹿下跳着,手里拿着树枝,来回挥舞着驱赶着蚊子,右手还捂着下体。他生怕那些可恶的家伙,丁咬对于他来说最为重要的器官。 “看到了,澳洲人有五艘船,还没……已经开始了。” 说话的光景,五艘船依次冒出火光。那长长的炮口猛地一缩,喷吐出橘红sè的火焰与浓密的白sè烟雾,澳洲人的战舰开火了。 半晌之后,那些炮弹准确地落在堡垒侧翼的火炮阵地。顿时腾起一团团的烟柱,掀起无数的泥土。又过了两秒钟,隆隆的爆炸声才传入耳朵。 安特利普已经皱紧了眉头……从战舰到海滩上的阵地,虽然不足一里格但也差不了多少了。澳洲人的火炮居然真能打这么远?不但远,威力还巨大!西班牙最精良的火炮,打出去不过是一个实心的铁球,怎么澳洲人的炮弹会引发这么大的爆炸?而且还异常精准! 安特利普看的清楚,第一次集火射击,居然有零星的几发炮弹正中目标。让安特利普震惊的事情还在后头,第一次齐射之后,停顿了三十秒,而后铺天盖地的炮火就来了。那些下了铛固定下来的澳洲战舰,甲板上的火炮不停地喷射着炮弹,一 o接一 o地砸将过来,只是片刻之间整个预想中的火炮阵地已经完全笼罩在了炮火之中。 这样密集的炮火之下,哪怕是再坚固的炮台也完蛋了。 几分钟之后,炮火停了下来。那片区域硝烟弥漫,弹坑淋漓,整个地面都被熏成了漆黑之sè。但澳洲人的炮火表演还没有结束,调整了一下,紧跟着瞄准近海处的木桩,如同犁地一般一直延伸过来,直到xiong墙附近才停下来,如此反复几轮。 待炮火停下来,再看过去。近海处的木桩七零八落,只剩下侥幸的几根歪歪扭扭地立在那里。那步兵防守用的xiong墙只剩下了断壁残垣。安特利普脑门子上已经冷汗直流,如此密集的炮火之下,即便最精锐的西班牙兵团也承受不住吧? 瞧瞧那xiong墙,甭说列阵迎击了,就是躲在掩体里能不能活下来都两说。澳洲人的炮火,太过夸张了! 发愣的光景,澳洲人又有了新的动作。安特利普总算搞清楚那些小渔船的作用了。只见网格上爬下来,登上冒着黑烟的小渔船,飞快地行使过来,到了近海处,前门陡然放下,而后一帮子澳洲兵踩着齐腰深的海水,高举着火枪,迅速地登陆了滩头…… 已经没必要再看下去了。每多看一眼,安特利普就会多一分丧气。 反攻?这只是个美好的梦想。 他快速地从树冠上滑落下来,将衣服还给可怜的弗朗哥,怅然若失地站在那里。半晌才咂咂嘴:“我们回去吧,弗朗哥……现在该想想谈判的事儿了。最起码要赎回那些贵族。”!。 483 推行厘金? 安特利普回到马尼拉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子爵先生愁眉不展地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足足一天,期间甚至都没有用餐。第三天早晨,子爵先生带着随从弗朗哥来到了前总督府,现在的澳训大使馆门前。整肃仪容,带着矜持与贵族特有的骄傲,向门口的卫兵递上了一封亲笔信,声称自己是腓力四世陛下派来的特使,来此与澳洲进行关于两年前那场战争的磋商。 其后与吕宋太上皇常师德的会面中,特使先生绝口不提几日前一直叫嚷着的反攻,也不提西班牙对于恢复白银航线的迫切需求,只是声称此次来马尼拉,是为了拯救那些被俘的西班牙军官与士兵。面对着桀骜的常师德,安特利普谦恭有礼,保持着日不落帝国特使应有的风度。可怜的子爵先生甚至在沾沾自喜,庆幸着因着他的细致努力,短短的时间之内就初步探得了澳洲人的虚实。避免了一场好无所谓, 损伤巨大,注定会失败,甚至会将西班牙彻底推向深渊的战争。他,安特利普子爵,为帝国保留了最后一口元气。 他丝毫不知道酒馆里的那些澳洲大兵说的根本就不是演习的事儿,事实上他们谈论的更多的是女人:更不知道酒馆老板,那个西班牙同胞已经被澳洲人收买了,在乌鸦营接受过半年的训练:也不知道两天前的那场演习,完全就是为了对他展示火力而临时起意才进行的。 为了保证演习效果,预想中的敌军阵地里埋藏了大量的炸药,所以才会有这么猛烈的声光效果。 一场不是骗局的骗局,澳洲只是蓄意地抖落了一下身上的羽毛,就彻底震住了可怜的安特利普,让其生不出丝毫的反抗之心。 南京,澳洲大使馆。 “那个西班牙特使被搞定了。”大美女陈御走进来,咂咂嘴,看着围坐在茶几周围的几个人,颇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 很显然,那个西班牙特使加间谍彻底让大美女陈御失望了。她也许原本想着会有一场轰轰烈烈的谍战。追踪与反追踪,窃取情报,传递情报,甚至暗杀没有,什么都没有。一切都平平淡淡,那个所谓的西班牙特使完全就是个菜鸟中的菜鸟,乃至马尼拉分部只是略施小 计就让对方乖乖上了套。这虽然达到了所有人的目的,但过程是在是太无聊了。有时候陈御甚至自己都在想,她这么出sè的间谍,放在这个根本就没有太多谍报意识的年代,真是人生寂寞如雪啊。 “那么,接下来就是外交部的事儿了?”注册会计师申晨挑了挑眉毛,看向安坐在对面,捧着茶杯的邵北。 跟在其后,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对准了邵北。 “看我做什么?”邵北略微皱了皱眉头:“国会已经授权韩旭全权,与西班牙人进行谈判…昨天晚上的传来的消息,别告诉我你们没看。”外交部副部长韩旭此刻身在吕宋,殚精竭虑地跟着自己的合伙人,监督着土著矿工挖矿。而他谋划着的铜矿卡尔特正在草创当中,起码今年是别想出产一块铜链了。现在只能将选取出来的铜矿石装上船,运回中南再进行提炼。 韩旭距离最近,且很有时间,所以理所应当地这个谈判的任务交到了他的头上。看起来一切都在情理之中,可所有人却都有些出乎预料。因为穿越以来,但凡是涉及外交、破冰之类的举动,绝对少不了邵北的身影。 从头一次的巴达维亚之行,到之后的澳门、广州之旅,再到南京、 江户之行,又有哪一次少得了邵北的身影?不但少不了他的身影,很多次的破冰之旅,大多都是其幕后参赞所以才成行。以至于大家伙都形成了思维定式……与西班牙人谈判?类似这样的谈判,怎么少得了邵北? 而现在国会决定让韩旭全权主持谈判……这不符合惯例。 但这只是小节,在看到邵北计sè如常,没有丝毫惋惜之后,大家迅速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其他方面。 邵北近期的工作很不顺利,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马士英政权对于澳洲支援大西政权的抵触。 清军要入川,将屠刀对准了张献忠的大西政权。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在澳洲挑头整合下,促成大西与南明之间暂时xing的统一阵线,一致对清,这符合绝矢多数人的利益。但这并不容易。哪怕现在南明的财政以及武装力量都要受到澳洲的钳制,可在这一问题上,南明的士大夫们抵触心理极大。 虽然掘了老朱家祖坟的不是张献忠,张献忠也没逼得崇祯上吊,可在南明士大夫的心里,张献忠之流不过是流贼而已。堂堂的大明,焉能自降身份与贼共谋? 包括马士英自己,这脑子也转不过弯儿来。老马当初唯唯诺诺答应下来,待转过头来与幕僚一商议,考虑到巨大的阻力,几天之后委婉地表示,四川可是大明的地盘。哪怕现在被张献忠占了大半,可依旧有一部分尚且在南明手里。南明的将领们依旧在与贼进行着抗争,草草估算一番,四川境内的明军拉起来少说也得有十万之数。十万大军啊,好好组织一下,打完张献忠再打满清毫无压力。很显然,一场扬州大捷让南明士大夫的自信心从怯战陡然膨胀起来。 而现今的〖中〗国,对于穿越众来说极其的陌生。所以与张献忠进行联络只能通过南明来进行。选派得力人手去与张献忠联络?这中间依旧得通过南明。若没了南明的协助,使者能不能活着入川都是两说。 再加上巴蜀消息闭塞,根本就不清楚澳洲之威,只闻听南明于扬州城下重挫清军,其余各种详由根本就不清楚。只是隐约地听说此番大捷有海外番邦助兵些许……这也与南明士大夫们的心理有关。好不容易打了一场翻身仗,自然是尽可能地往自己脸上贴金,吃饱了撑的才替澳洲人做宣传呢。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第一次与大西政权进行的接触并不顺利。澳洲派出的特使与其说是特使莫不如说是商人,只是热衷于销售军火。 对此,张献忠方面反映冷淡。以至于此次破冰之旅给人的感觉如同热脸贴了冷屁股,说不出的别扭。 新近成立的大明发改委同样不顺利。身处末代王朝,大明上下的弊端催生的社会矛盾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加上天灾**的,这才造成了明末之乱,以及鞋子窃据中原。土地兼并、冗员冗兵,臃肿而滞后的官僚体系,糟糕的财政状况。等等等等,千头万绪的,一时之间让小伙子们不知如何着手。 更为主要的是,这些弊端想要改革,每每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老话重提,民国之前,封建政权只管理到县城,再往下完全就是士绅、 宗族的天下,哪怕是朝廷都没法轻易的插手。 这种情况之下,首要的难题就是保侄弘光政权。所以大明发改委将改革的目标头一个就瞄准了军队……就如同马士英设想的一样,大规模的组建新军——不论是澳式军队还是武毅军。只要保证军队的稳定,政权就不会旁落,其他的事儿都好说。 可军队改革又谈何容易? “马士英怎么说?”肖白图问道。 “还能怎么说?”史文博擞撇嘴:“不能操之过急。老马是怕下了猛药,会ji起兵变。” 史文博的话,让众人沉默下来。 老马的担心绝对不是多余的。身处乱世,从来就不缺乏野心家。 听闻要裁撤卫所,各地的卫所官兵群情ji奋。各种真的假的留言纷扰而至,今儿个说某个总兵要清君侧,明儿个说某位王爷要自立山头。 担心丢了饭碗的将领撺掇着手下的兵丁,三五日就是一闹。搞得马士英焦头烂额,狼狈不堪。 “还是按照既定计划维皱着眉头说道:“只拿马士英能控制的两江区域做试点。先建立起五支武毅军,等武毅军扩编之后形成战斗力,再用势威压四方。慢慢推行改革。” “难道还要继续给那些废物发军饷?”史文博显然不同意这一结果。那会继续给南明政府担上巨大的负担,继而进一步让南明的财政状况恶化。没准还会造成南明破产……这不符合澳洲的利益。 史文博的话说完,旁边的申晨不屑地轻笑了一声。 “丰总有更好的办法?” “谈不上。”申晨慢慢地放下了茶杯:“继续真担旧时军队的军饷,虽然会给南明增加负担,可这样起码可以保证南明的统一。如果不负担,………” 史文博摇了摇头:“没法负担。我们现在需要一个摆脱旧式军队负担的主意。” “那还不简单?完全可以借鉴两百多年后清朝的做法。”申晨轻笑着,目光扫过对面人等,说:“地方自主征收厘金。”!。 484 画了个圈 厘金这东西起源于清朝。可清朝立国之初是没有的,偌大的疆域,基数庞大的人口,加上番薯、玉米之类高产农作物的引进,客官上稳定了清朝统治的同时,也增加了橡朝的税赋收入。所以一开始清朝根本就不需要厘金这东西。等到了太平天国年间,全国烽烟四起,漕运中断,八旗兵丁不堪一战,只能依靠民间的地主武装。 可即便如此,国库空虚之下,也没法拨款给剿灭太平天国的练勇地主武装。怎么办?而且老百姓早已不堪盘录,稍有差池必然会逼得老百姓倒向太平天国,或者干脆揭竿而起。而单纯的指望各地乡梓士绅们的募捐也不是长久之计。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先是有人带了头,在江北大营的管辖区域内设置关卡,征收厘金。 所谓的厘金,意思就是百抽一。到了后来各地纷纷效仿,所抽取的税赋也不仅仅是百分之一,最高的能达到百分之二十。这等于是清朝将税赋的重点从农业税转为商业税。 不可否认的是,正是靠着厘金所收取的税赋,曾国藩、李鸿章等人才在屡战屡败的情况下,拉起了湘军、淮军,继而覆灭了太平天国这场声势浩大、绵延持久的大起义。可这东西实在是一把双刃剑,的确可以解决各地军队的粮饷问题,节省大笔的开支。可弊端是等于将财政权下拨给了地方。地方有了自主权,那些领着地方政府饷银的军队怎么还老老实实听〖中〗央政府的?这年头可没什么爱国主义当兵吃粮,谁给银子自然给谁卖命,有奶就是娘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一旦厘金制度推行起来,就等于将大明推向了另一个深渊。长此以往,也许要不了多少年南明内部就得出现军阙割据,名义上听从弘光政权内里听调不听宣,阳奉yin违。 而申晨出具了一份令人咋舌的数据表格,如果不推行厘金,那么南明政府每年至少会背负上一千二百多万两白银的负担。 当然,她所说的负担不仅仅包含着军队。还包含着各地官府、藩王、衙门之类的总经费。 两难啊。身处南京的穿越众为申晨的不负责奇想争执不休看样子短期之内是别想有结果了。相应的,马士英的裁撤军队计划也停滞下来。 与此同时,上海县却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扬州战役五月底底定,六月中旬的时候,周毅等一帮子合伙买下上海开发权的穿越众火急火燎的就赶来了。跟随着补给舰队,不但带来了大批的粮食,还带来了大量的建材、工具。 陆军的傅白尘正为将近十万的吃货纠结着呢,生怕一不小心这帮子战俘就把陆军家底给吃光了。听闻周毅到了,立马一封电报催过去,径着周毅赶紧把这帮吃货领走。 于是乎近十万的战俘在陆军的押送下,昼夜赶路到了上海。周毅这小子为了买下上海的开发权,几乎搭上了自己的全部家底。交割的时候亲自督促着,就搬了把椅子坐在现场,挨个俘虏过上一遍。原本是孔武有力的,到了他这儿就变成瘦弱无力。每每陆军的军官有异议,这家伙就会诉苦一番。 “兄弟我也不容易啊欠着银行的贷款,那钱可都是长tui的。 一个月小两百万!再不节省点,回头就得破产……我知道你们陆军也不容易。这些个吃货没少浪费陆军粮食。这样,再让让。这些家伙吃了多少粮食回头我都给补上,双倍补上!” 好嘛。人家陆军huā着超过三两银子一石的高价买粮食给这些吃货。回过头来周毅这小子用六分银子一石的粮食还回去……里外里这小子省了起码二两银子。 足足磨了快一个礼拜,这俘虏转劳力的交割才彻底完事儿。前头一交割完毕,后脚从补给船上卸下来无数的建材、工具。 那些建材之类的比较新奇,俘虏们一时间分辨不出好坏也就罢了,那到手的工具可都是实实在在的。铁镝、铁楸、铁钳子、铁锤……全是铁的,连柄都是铁的! 这也没办法。中南局限在澳洲西北,周遭的树林本就不丰富。而且丛林里多数的树木都不适合做建材。与之相对应的是,铁矿极其丰富。哪怕因着修铁路的缘故大量的消耗着钢铁,比起来铁依旧比木头便宜。这年头不比后世,海运风险大不说,海船载重能力也低下。 总得来说就是成本过高。像木头之类的哪怕是从巴达维亚运载过来,到了中南这价钱也得涨上不少。算算还没有铁器便宜。 原本周毅打算着定做出来这批工具,在南明再雇佣木匠做把手。 可实在过于浪费时间,于是乎这家伙干脆就定做了这么一批纯铁的工具。起码这么搞出来的工具耐用不是?殊不知如此一来,很是将几万号俘虏震撼了一番。 俘虏们领到手,掂量一下分量,上下打量半晌,而后找地方试了试,一个个无不啧啧称奇。这帮澳洲人………真有钱啊! 在大明朝,铁器可从来就不便宜。这帮子俘虏很少有一出生就是职业士兵的,哪个没干过农活?家里有一把铁楸,老子用完了给儿子,儿子用完了给孙子。把手坏了自己动手砍棵小树,换个把手。铁楸烂了的话,颠颠的跑到县城里头,央着铁匠重新熔炼,补上一些铁。如此反复。地主老财都是如此,更何况是穷人家? 这些澳洲人倒好,干脆连把手到头都是铁的。话说那空心铁把手,要是熔了得造多少个楸头?太……浪费了! 震撼之后,这帮子俘虏倒是安心下来。之前周毅已经传下话去, 管吃管住,逢年过节改善伙食,劳动改造五年,不但会贴补一部分薪水,还准许移民做〖自〗由民。到那时候,公司负责买船票,还负责给移民过去的购置土地。而移民的地点选择也不少,想去吕宋去吕宋,想去澳洲去澳洲,什么淡马锡、暹罗、马来之类的,更是不在话下。 一番美好的前景许诺,唬得俘虏们一个个精气神十足。他们这帮子战俘,原本琢磨着是被南明军队给收编了事。没成想南明没要他们,据说澳洲人要把他们发配出去,做一辈子的苦力。来的时候大家伙唉声叹气的,半点精神没有,觉着生活半点希望都没有。而今听说只要卖力做满五年就有这么老些好处,自然是标着膀子的埋头苦干。 殊不知,周毅这家伙完全是拿澳洲的移民政策卖好。 澳洲新到一个移民,自然有相关的配套费用。而且澳洲鼓励移民,为此开出了高额的福利。只要谁能拉来人,一个人就给多少银子。 五年之后,这批劳力的价值也被榨取的差不多了,再压榨下去容易生出抵触心理。与其如此,莫不如卖给国会,如此既赚了好处,又得了好名声。话说周毅这小子的算盘打得响着呢。 如此,只是草草的休整了几日。饱餐之后浑身都是劲的战俘们,便在穿越众的指挥下开始干活。修码头,修路,修建筑,修桥。外滩这地方原本就是一片低洼之地,想要平底拔起一座城市,显然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 可架不住人多啊。九万来战俘,吭哧吭哧的埋头苦干,等到了九月份,码头已经建设了几个泊位。几条小河之上已经立起了桥粱。临河的地方建了水泥厂、砖石厂。帐篷换成了简易铁皮房。最为主要的是横喜两条最先规划出来的主干道已经颇具雏形。 这帮子俘虏,早就被过了一遍筛子。那些老兵痞、军官以及影响力大的家伙,早就被剔除了出去。如今剩下的,少有心思多的。东家们每日大米白面的管饱,隔上几日饭碗里还会多上一条小鱼,或者是些许肉丁。即便是没工钱,如今这世道想要找这营生也不太容易。俘虏多是北方人,饱受战乱流离之苦,有上顿没下顿,饿肚子的时候多了。 如今这待遇,还想怎样? 加上周毅这小子yin损的实行了公分制度,早日达到一定的公分就能脱离苦海,这帮子俘虏自然是能干多少干多少。 刚开始的时候,生怕这些俘虏跑了,啸众造反,占山为王之类的。 周毅这小子忍痛拿出一笔钱,求爷爷告奶奶的请了一个营的陆军看场子,又通过邵北的关系,huā银子请了一个卫所的明军看守。三个月过去了,这帮子手持利器那些铁器甚至比他们原有的武器都好一的俘虏根本就没有跑的意思。眼见如此,周毅干脆把陆军的那个营打发回去了。只留下明军卫所兵,外加上雇佣了百十号黑水雇佣兵看顾。 这年头吃空饷已经是常理,那卫所加起来不过三百来号人。算上黑水雇佣兵,一共不到四百号。却要看着九万俘虏,居然没生乱子,这也算是一件奇事。 乐颠颠的周毅见天的巡视各处工地,迈着四方步,哼哼唧唧的唱着:“一〖六〗四五年,那是一个夏天。我周毅在上海县旁边画了个圈……………”!。 485 万里之外(上) 不管是周毅这帮子澳洲资本家出于真心抑或是假意,身处上海县的战俘们日子过的很充实。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干活,如此反复。只是忙里偷闲的计算一下工分,琢磨着下一次加餐是在什么时候,自个儿又能提前多久赚满五年的工分。 而另一批身处万里之外的战俘,运气就没那么好了。[] 船舱陡然打开,昏暗的船舱里顿时刺眼起来。莫尔赓额本能地抬起手遮挡住眼睛,因着长期处于黑暗导致瞳孔放大,所以他根本就看不清船舱口处那个人影是谁,只是依稀地看出一个白茫茫的轮廓。 “起来!都起来!孙子们,你们到地方了!” 听声音,应该是那个每天定时从船舱口倾倒食物,而后看着满船舱的人强做一团的刘姓水手。这一个多月来,莫尔赓额已经习惯了这家伙的声音。每一次,他都会将煮的半生不熟的土豆,还有些许的胡萝卜倾倒下来,看着百多号人抢做一团,一边尽情地咒骂着,一边哈哈大笑。直到食物被抢个精光,这家伙才会意犹未尽地辱骂一番,关闭船舱口,让船舱内部再一次的恢复长久的黑暗。 莫尔赓额恨极了这个声音,如果他手里有把弓,甚至都不需要看到对方,只靠着听声瓣位,就能一次将姓刘的钉死。他的名字可不是随便叫的,自从在战场上连发数矢,连续射杀了几名明军将领,他就改名成了莫尔赓额。满语的意思为神箭手。 姓刘的一边咒骂着,一边跟同伴将一架梯子顺下来,而后亲自下来,提着鞭子抡圆了左右抽打,催促着莫尔赓额的同伴起身出船舱。 但这并不容易。 狭小的船舱里,满满当当挤着一百多号人。如果其中的一半人躺下”那就意味着另一半人无处容身。所以更多的时候他们都是抱膝坐着,如同蒸馒头一般挤在一起。yin暗、潮湿、闷热,身上栓着重重的铁链,长期没有活动之下,导致所有人连站起来都费劲。 哗啦啦的锁链声与闷哼声中,莫尔赓额与他的同胞总算站了起来,而后排着队爬梯子。出船舱的一刹那”炽烈的阳光晃得莫尔赓额根本就睁不开眼,足足过了好半晌才缓过来。这期间他只是被锁链拉着, 拌拌磕磕地朝前移动着。 待适应了光线,举目四下观察。但见三面环海,一面是一块凸出的陆地。此刻脚下的大帆船就停留在码头之上,旁边还停着几艘帆船,有的帆船上人头攒动,披挂着锁链的八旗士兵一个接一个地缓缓走下舢板:有的则是排成队,浑身黑蚴黯,仿佛黑炭头,身上只穿着一条短ku的人,船上船下地不停搬运着各sè袋子、箱子。 码头稍远的地方,一座全部都是木质建筑的小镇已经颇具雏形,更远的小山上还立着一座石头堡垒。那堡垒上头赫然走动着抱着火铳的澳洲huā皮兵。 深深地吸了几口咸湿的海风,感受着头上传来的阵阵灼热,看着海滩与森林,莫尔赓额难得地惬意起来。待在昏暗的船舱里,吃喝拉撤全在里头解决,那气味谁也受不了。最近一次呼吸新鲜空气是什么时候来着?啊,算算应该是十天前将一个生病的倒霉蛋抬出船舱,丢尽大海。他莫尔赓额因为离得近,幸运地领了这个差事。尽管扔掉生病的同胞让他心理不太好受,但站在甲板上几分钟的光景,已经足以弥补他内心里的一切不安。 “下船,下船!你们这群懒鬼,快点快点!”穷凶极恶的水手们轮着鞭子、棒子抽打着俘虏们。 不用水手们催促,莫尔赓额自觉地加快了脚步。生长在白山昙水间的莫尔赓额一辈子也没见过几次海,就更别提坐船了。这一个多月的航行,让他感觉好似被录掉了一层皮般难受。他逼切地想要登上陆地”尽管他不知道在陆地上等待着他的将是什么。 “排队,排队!”平了船之后,另一伙澳洲人居然除掉了连在他们身上的锁链。相对应的是,周围多了一些穿着黑sè制服,手里端着短、粗火铳的士兵。尽管士兵只有十几个人,但没有人敢不听话”只是在对方的催促下排起了队形。 莫尔赓额认识这种火铳,不同于澳洲人大批量装备的那种长长的火铳,这种短小的家伙射程很近,但威力巨大,并且一次可以打很多发。他曾经亲眼见证自己的好友被这种火铳在xiong口打了一个大窟窿,吭都不吭一声就死了。 哪怕眼前只有十几人,连绵不绝的实力也足以将他们这一百多人消灭了。 沉默中,他们这一百多人排好了队伍。站在太阳底下,足足等了半个多时辰,等着从其他船舱或者其他帆船下来的同胞汇聚过来,渐渐排列成一个大大的方阵。 与此同时,端着那种枪或者转轮枪的看守也越来越多。待最后一名俘虏站入队列中,一个矮胖的澳洲人笑眯眯地开始讲话。与此同时,旁边的翻译提着铜皮大喇叭开始复建澳洲人的讲话。 “各位,欢迎你们来到澳洲共和国丽硅省,眼前的这座小镇,叫做安港……” 事实上莫尔赓额身处的地方是巴布亚新几内亚没错,就是那个食人族横行的巴布亚新几内亚。澳洲的穿越众对其进行了重新命名,因为整个巴布亚新几内亚样子像极了一只丽龟,所以有人就在国会提议这地方干脆叫丽龟得了。后来有人觉着龟字不好听,争吵一番,取谐音,最后改成了硅石的硅。于是,巴布亚新几内亚岛就成了澳洲第一块海外领土,丽硅省。 ” 你们很幸运,看看周围,这里就像是天堂。土地肥沃,雨水丰沛,只要撤下种子,甚至都不需要精心培育,几个月后就会收获吃不完的粮食:你们又很不幸,因为这地方充斥着食人族。什么是食人族?当然是吃人的野人!一旦进逼食人族,只要被他们抓住,他们就会用巨石砸开你的脑袋,一帮子野人一哄而上将你分而食之。” “作为战俘,你们本应该被处死,或者做一辈子的奴隶。但我们澳洲政府很大方,政府决定宽恕你们的罪过,只要你们付出丁点的努力就行。所以你们来了丽硅省。”说着,矮胖子一脚踢开了面前的一个箱子,lu出寒光闪闪的兵甲。紧跟着又踢开了另一口箱子,lu出了堆埋的大斧头:“你们有两个选择要么干老本行,拿起武器去消灭食人族。只要斩杀二十个人头,澳洲政府不但会宽恕你们的罪过,还你们〖自〗由,还会跟你们发一块土地,让你们当地主老财,衣食无忧:要么,就老老实实去伐木。干满十年,同样这待逼。” 矮胖子的话讲完了,随即扭身回了小镇外的一处凉棚。躺在藤椅里,任凭着俘虏们嗡嗡着自行选择。 没做过多的犹豫,莫尔赓额选择了拿起武器。事实上这也是绝大部分满族人的选择,因为他们是八旗兵丁,是职业士兵,从来就没干过农活。不同于其他同伴,莫尔赓额想着拿起武器,也许还能报复一下该死的澳洲人。他是神箭手,藏匿行跺的本事也不错。只要悄悄靠近,突发冷箭,他有信心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几个澳洲人。 领取了武器,紧跟着几名先来的满族头领过来抽号,选取自己属意的士兵。一个名叫穆龙额的额真选了莫尔赓额,因为他的牛录月刚死了一名神箭手。 傍晚时分,穆龙额领着选取的二十几名士兵,步行穿越丛林,去往他们的驻地。 “想都不要想。”当莫尔赓额提出要偷袭澳洲人的时候,穆龙额勃然sè变:“你最好别这么做,如果让我发现子,我会第一个把你宰了。” 莫尔赓额愣住了:“为什么?” “因为那只会让更多的人白白死去!”穆龙额苦涩地笑了笑:“上个月有个家伙射伤了一名澳洲人的打手,你知道澳洲人是怎么对我们的么?他们停了我们的粮食补给,勒令一天之内交出凶手。如若不然, 就随即抽取二十个倒霉蛋宰掉。 最后那个额真因为交的迟了,澳洲人发了火,足足吊死了二十个倒霉鬼。所以”穆龙额恶狠狠地盯着莫尔赓额:“如果你想自作聪明,我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把你宰了。别说你搞偷袭了,就算走失了全额真都得担责任。” 澳洲人对于这些八旗战俘制定的规则近乎于苛刻。粮食三日一补给,每次都是按人头来的。既不多也不少,刚好够吃,却又让所有人都吃不饱:如果有士兵走失,或者战死了,那必须找回来,哪怕找回来的是一具尸体。否则澳洲人就会停掉该额真的粮食补给整整三天。 而且每个额真都领有艰巨的作战任务,每周必须向前推进多远,每周必须歼灭食人族多少,都有详细的定数。完不成,就意味着补给减少。 “额真那些食人族是真的?真的吃人不吐骨头?”有人怯生生地问道。!。 486 万里之外(中) 486 万里之外(中) 食人族是真的么? 穆龙额第一天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发出了同样的疑问,然后仅仅七十二小时之后,他就被眼前的事实彻底的惊呆了。那是一个午后,手下来报告,说是放风的时候遭到了袭击,一名士兵放风的时候被土著拖走了。穆龙额立刻选了善于追踪的手下,根据蛛丝马迹追踪那些野人。一路跋山涉水,到了某处dòngxùe。然后亲眼躲在草丛里亲眼瞧见那个倒霉蛋被按在动口的一块平整巨石上,周围围满了基本不穿衣服,仅仅围着草裙,肌肤黝黑的土著。在其头部位置,一个满脖子挂着兽骨项链的土著,吆喝声中双手高高举起一块石头,猛然落下。 几乎一瞬间,二十几双手拉扯之下,竟生生的将那个倒霉蛋撕了这还不算,那些抢到了胳膊、退,甚至心、肝、肺的野人,嗷嗷怪叫着,捧着‘鲜美’的食物就在旁边大嚼特嚼起来。 躲在草丛里的穆龙额先是惊愕,紧跟着狂吐起来,直到把前天吃的都吐干净,吐得只剩下苦水。而后领着三十几名披着铠甲手持利器的手下冲将过去,将这一小拨食人族全部宰了。打扫战场的时候,穆龙额在dòngxùe里竟发现了不下百个头骨。 回想起以往的种种,穆龙额打了个冷颤,继而肃容道:“别去怀疑食人族是不是真的,事实上那就是真的。如果你碰到食人族,千万不要留手。如果你不小心落单被抓住了,听我的话,趁着没被拖到dòngxùe之前,赶紧抹脖子自尽。否则……” 穆龙额深吸口气,不再说话,转过身来闷着头继续朝前走。 听了穆龙额的话,身后的一帮子新人无不不寒而栗,感情这食人族竟是真的?想到神出鬼没的食人族,就可能掩藏在周遭的树林、草丛里,所有人都不自觉地紧了紧手中的武器,打起十二分的jing神。莫尔赓额更是弓箭上弦,不时地左右查看。 索xìng这一路风平làng静,按照穆龙额的说法,是各个额真小队反复清扫,已经肃清了这一片区域。天黑之前,他们赶到了穆龙额所在的临时营地。 一座座茅草、树叶与木头搭建起来的房屋,周遭围着木质的围墙,四个角还耸立着几座瞭望台。正当面的mén口放置着拒马。远远望过去,营地里人头攒动,升腾起袅袅的炊烟。 他们这一行进了营地,那些围坐在火堆旁用餐的家伙只是看了他们一眼,便自顾自地闷头用餐。期间莫尔赓额甚至看到了镶白旗几个相熟的家伙,可那些家伙竟权当不认识他一般,连句话都不曾说过。后来莫尔赓额询问起来,那几个家伙只是笑而不语。其中一个活得最久的醉醺醺的说了一嘴:“这地方只存在两种人,一种是已经死去的,一种是即将死去的……不论是哪种人,最后不是被埋在丛林里就是被食人族吃进肚子里。” 莫尔赓额认为这话说的很有深度,更有深度的是,那家伙说完这话的当天夜里,就被食人族用锋利的石斧砍掉了脑袋,拖出去足足二里多远,索xìng被暗哨发现了,抢下了尸体。不过他也算幸运了,酒醉之下没有半点痛苦的就死去了。总比被食人族生俘之后,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分而食之要强得多。 营地里的伙食还不错,看起来那些澳洲人多少还有点良心。晶亮的大米,雪白的白面,还有晶亮如同沙子的盐。偶尔还会送过来一车的咸鱼干。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了,蔬菜之类的,全靠从树林里采集。至于ròu食,就得靠他们忙里偷闲自己动手打猎了。 莫尔赓额吃的很饱,比之船上那种透着糜烂味的土豆、胡萝卜不知道强了多少,最主要的是有咸味。吃了一餐饱饭,有新来的家伙惬意起来,嚷嚷着这地方的生活比关外还好。这话一说出口,立刻引得周遭人等或者翻白眼,或者嗤之以鼻。 有个尖嘴猴腮的家伙,路过他们身边的时候,低声嗤笑一声:“新来的第一天总会吃一顿饱饭,这是规矩。因为大多数新来的很难看到第二天的太阳……总不能叫你们做饿死鬼。” 在身边一帮人与那尖嘴猴腮的家伙争吵的时候,莫尔赓额留心观察了一下其他人等的伙食。平平的一小碗米饭,一大盘子看起来不知道是什么植物的菜,一小块ròu,外加半条咸鱼……这伙食量喂猫还行,人吃,根本就吃不饱。 莫尔赓额将自己看到的说出来,那尖嘴猴腮的家伙不屑地说道:“你们当澳洲人是傻子?告诉你们吧,澳洲人jing着呢,每次运来的补给既不多也不少,从米面到盐,将将够咱们饿不死而已。也就是偶尔打到点猎物,能hún顿饱饭。想天天吃的饱饱的?嘿,除非你学食人族” “有弓箭,为什么不打猎?”有新人疑huò道。 “打猎?”尖嘴猴腮的家伙大摇其头:“在这地方打猎?且不说有食人族,就算没食人族,这林子也是轻易不能进。进去了就出不来……再者说了,食人族为什么吃人?要是打猎那么容易,他们干嘛非得吃人?不要当我们先来的是傻子,能想的招儿我们都想过,结果还不是这样?” 新人们沉寂下来,那尖嘴猴腮的家伙推搡开一条路,径直走了。 好半晌,有人开始鼓劲,说活人不能被niào憋死了,早晚都会想出妥善的办法;还有的对刚才那人的说法不屑一顾,说自己是最好的猎人,曾经打过老虎。地方变了,他一样可以打到丰盛的猎物。 吵吵嚷嚷之中,夜sè深沉,他们一帮人分配好了住所,开始睡觉。这一夜,个中人等心思各异的辗转反侧自是不提。 翌日清晨,新人们被额真发派到了各个小队。莫尔赓额被分配到了巴克坦手下,当了名斥候。巴克坦三十岁出头,正白旗出身,长得孔武有力,手底下有三十来个斥候。他们的任务,便是巡山。一为防止食人族偷袭,二为寻找食人族部落的行踪。 澳洲人以牛录为单位,将他们这些满洲八旗兵撒网一般撒向了莽莽丛林。而后各个点连起来,组成一张网。每个牛录先是清扫周围五十里范围内的一切敌人,待清扫干净,这个牛录的驻地就会向前提五十里。如此反复,缓缓推进。 山路难行,到了中午的时候,莫尔赓额才走出去不到三十里。站在山头遥遥回望,依稀能辨认清楚炊烟袅袅的营地。这时候,巴克坦吩咐所有人停下来休息,用餐。 莫尔赓额小口地喝着水,吃着手中的一块饼,这时候巴克坦突然停在了其面前。 “你不觉着你的衣服太扎眼了么?”巴克坦蹙着眉头小声说。 “扎眼?”莫尔赓额穿的是镶白旗的铠甲,通体米白sè,虽然有些破旧,但放在翠绿的丛林里确实有够扎眼的。他看看四周,但见所有人等穿着脏兮兮的轻质皮甲,不但如此,皮甲、头盔甚至武器上还缠绕着绿sè的树枝。 “学他们的样子,出发前必须nòng完。”巴克坦顿了顿,认真地说道:“因为我们可能马上就要踏入食人族的地盘了。” 按照巴克坦的说法,前天他们遭到了袭击,照理来说食人族部落就该在附近。周围的区域已经搜索了个遍,不见踪迹。此刻走的方向,很有可能会遭遇食人族。所以要尽量与丛林融为一体,太扎眼会让莫尔赓额自己,甚至所有人都丢掉xìng命。 半个时辰后,队伍继续朝着丛林深处进发。莫尔赓额看到,每走一段路,巴克坦都会叫人在某棵树上刻下奇怪的标记,似乎是用来指明方向的。瞧见莫尔赓额好奇的目光,巴克坦咧着嘴解释说:“做下标记,哪怕咱们全军覆灭了,起码也会给牛录指明在哪儿遭到的袭击。运气好一点还能抢回尸体……” 抢回尸体可以入土为安,抢回尸体可以让牛录里剩下的同伴不至于饿上三天……一瞬间莫尔赓额想了许多,然后莫名地悲凉起来。曾经叱咤风云,战无不胜的八旗,怎地会沦落到如此地步?真怀念从前跟着大汗(黄台吉)的日子啊 转过了山峰,道路逐渐平坦起来,他们的行程快了许多。然后袭击突然而至 莫尔赓额以及所有人都足够的小心了,他们留意着每一棵可能藏着食人族的树,每一块能够挡住人的岩石,每一处可能的藏身之处,然后那些该死的食人族居然从天而降 莫尔赓额因为是神箭手,所以走在队伍的中央,处于被保护的位置。他亲眼瞧见队伍最前面的家伙被一根从天而降的矛钉死在了地上。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怪叫声中,食人族从高高的树冠上跳下来,或者径直将他的同伴骑在地上,而后用锋利的石刀割破喉咙;或者抓住根树藤dàng秋千一般dàng过来,而后将矛留在某个倒霉蛋的xiong口。 “食人族,杀啊”当大家伙反应过来的时候,地上已经躺下了五个同伴。 487 万里之外(下) 莫尔赓额一直处于呆滞状态之中,似乎震惊于那些身上涂抹着白sè油彩,不着片缕,脚底更是没有半点缓冲的食人族是怎么从那么老高的树上蹦下来,并且还毫发无损的。目测之下,那树起码有足足六、七仗高。但现在不是他发呆的时候,当小队长巴克坦有如杀猪的喊叫声响起的时候,依靠着多年战争的本能,莫尔赓额想也不想便抽出背后的羽箭,搭载弓弦之上。 甚至都没有瞄准,张开弓朝前就射。崩的一声,一名提着竹矛嘴里赫赫有声撒欢奔跑而来的食人族应声而倒。羽箭刚好钉在喉部,透颈而出,霎时间鲜血汩汩直流。[] 一击得手,莫尔赓额来不及调整呼吸,赶忙朝后小跳一步。他双脚刚刚落地,一个食人族便已经落在了他原先所站的位置。那食人族略微错愕了一下,似乎在好奇莫尔赓额是怎么用头顶看到他的。那头莫尔赓额再次弯弓搭箭,如法炮制,将面前的食人族钉死在地上。 两箭发出,莫尔赓额再也没有机会弯弓搭箭了。si下里涌出来的食人族将他们团团包围。那些食人族手里或者提着石刀,或者ting着竹矛,还有许多就躲在外围,从背后抽出投矛,不停地朝他们投掷过来。 被伏击之下仓促应战,人数又处于绝对的劣势,就这么一眨眼的光景,莫尔赓额身旁已经被放倒了十来个同伴。 那些最先被偷袭的,或者捂着脖子,或者捂着肚子,嘴里咯咯呜咽着,双tui不停地在地上蹬着,样子恐怖至极。 身边完好无损,尚且在抵抗的同伴加起来不过十几个,这种情况下,理应撤退吧?这并不奇怪,什么狗屁的八旗血勇,还有更狗屁的八旗不满万,满万不可敌都是吹给别人听的。目的就是为了恫吓对手,临阵之际让其不敢战。 事实上八旗兵最为jiāo贵,想当初锦州城下,一次冲锋损失不过百分之五,结果所有人都受不了了,嚷嚷着要退回盛京。若非黄台吉压制着,各部兵马不敢妄动,这历史就得重新书写。 莫尔赓额提着短刀隔开冲面门而来的投矛,顺手将左边的一名食人族砍成两半,mo了把脸上的血水,焦急地问道:“食人族太多了,咱们撤吧!” 没成想,得到的却是巴克坦诡异的回答:“弟兄们,死战到底啊!” 死战到底?有没有搞错?这不是八旗兵的作风。当初在扬州城下,若非接连的胜仗让贝子、贝勒们昏了头,怎么会有八千骑兵冒着炮火冲锋,完整复制了几百年后八里桥战役的盛况……自从那之后,尤其是他们这些俘虏,再也没了当初的骄狂心气。哪怕是对着网,食人族的确是手无寸铁,可这帮该死的家伙甚至比有武器的明军还要可恶。 又一个食人族土著挥舞着石刀冲了过来,莫尔赓额格挡一下,将对方的石刀切成两段,然后再趁着对方错愕的光景,将那食人族也分成两段。紧跟着他愣了愣,似乎想要质疑一下命令的正确xing。然后他错愕地发现,没有任何人质疑巴克坦的乱命。十几名八旗兵发了狠,不退反进,节节逼近,与那些围拢过来的食人族杀做一团。 转眼间几乎所有人都冲在了莫尔赓额的前头,这时候一名老兵停在其身旁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狰狞地吼道:“看他妈什么呢?跟着上啊……杀!”老兵高举战刀,急匆匆地冲了上去。 一瞬间莫尔赓额想了很多,他将这种反常的现象归结为澳洲人的压迫。事实上也差不多,临战撤退,必然会丢下同伴的尸体。而一旦丢下了,几乎就不可能再找回来。八旗兵可没有还原物品的大能,可以将食人族的粪便恢复成同伴的血肉……所以这必然导致全军会被停上至少三天的补给。在这片陌生的,处处都是危险的丛林里,三天不吃饭很可能就会沦为食人族的盘中餐。而看澳洲人的意思,似乎根本就不在意什么战果,只一门心思想着他们这些八旗跟食人族同归于尽。 说实话,澳洲人还真就这么想的。根据目前一比十到十一的战损比,再估算一下巴布亚新几内亚食人族的数量,等八旗兵把食人族都消灭完了,估mo着自己也不能剩下多少。但这显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三年,五年,澳洲人等得起。最多五年之后,那些攫取了巴布亚新几内亚开发权的大资本家,就会带着大量的雇佣兵来一次彻底的清扫。而后兴高采烈地在安全的环境中,开发着巴布亚新几内亚的资源,享受着巨额利润所带来的成就感。 莫尔赓额还算聪明,隐约想到了这点,于是乎他在心里愈发的痛恨起了澳洲人。面前呼啸而来的食人族土著,在其眼里一会儿变成了吊儿郎当的澳洲大兵,一会儿则是食人族。他红着眼睛,不知疲倦地劈砍着。也不知劈砍了多久,杀红了眼的他发现没人找自己麻烦了,于是扯下挎在肩头的弓,略微一打量,就瞄上了一个看起来最嚣张的家伙。 蓬松着头发,头上箍着几根长长的羽毛,鼻孔还穿着比手指头还长的小竹子,挥舞着藤牌长矛,左冲右突的,还时不时的嚎叫几声。每一次嚎叫,总会引得一阵鬼哭狼嚎的附和。 就你了! 撒手,羽箭离弦而出,不偏不正刚好钉在那厮的右眼里。那家伙如遭雷击一般晃了晃身子,藤牌与长矛掉落地上,倒退几步而后仰面躺倒。 莫尔赓额从来没想到来到这地方的第一次战斗居然会起到主导作用,因为那家伙死了之后,引起了食人族极大的反响。上百号食人族先是愣了愣,继而鬼哭狼嚎,抢了尸体就跑。当然,有些家伙临走前捎带脚的还把八旗兵的尸体给拖跑了。 那家伙是个头目? “杀……杀!”巴克坦象征xing地追了几步,继而捂着流血的腹部停了下来。刻下,十几号八旗兵几乎人人带伤,也只有放冷箭的莫尔赓额毫发无损,浑身上下连破皮都没有。 巴克坦痛苦地捂住腹部蹲了下来,低沉着嗓子吩咐着:“清点战损……各自裹伤。”说完,自行从怀里掏出一块白布,卸了牛皮甲径直缠裹起伤口。 战损一目了然,前后不过一刻钟的战斗,让这小队斥候损失掉了十三名士兵。最要紧的是地上只有十具尸体。 悲惨的事实让所有人都忘掉了侥幸逃生的喜悦,目光紧紧地盯着巴克坦。巴克坦大马金刀地坐在地上,苦着一张脸思索良久,好半天抬起头,目光扫过所有人:“伤了tui的留下来,看着尸体。老鄂、图诨跟着我去追踪,我料那些食人族所居之所必不远……”最后,他将目光锁定在了莫尔赓额身上:“新来的,认识回去的路不?” 巴克坦苦笑了一下:“就你了,其他人都有伤。你,用最快的速度跑回去,让额真领着人马过来踏平食人族的巢xué。要快,天亮前必须回来。” “喳!” 莫尔赓额不假思索的答应下来,而后在各种羡慕嫉妒的眼神中,健步如飞地朝着原路返回。他不想知道战友们神sè中的羡慕嫉妒是什么原因,更不想知道自己会不会彻底mi失在这片陌生的丛林里。方才的交战,给他带来了巨大的震撼。那些食人族真像是萨满先知所说的魔鬼,皮肤黝黑,血盆大口……尤其血盆大口,那些食人族有一个算一个,牙齿居然都是红sè的。莫尔赓额猜,那一定是因为吃多了人肉,血水染成的。(事实完全不是这么回事,食人族牙齿是红sè的,那是因为吃多了槟榔……南方的童鞋们懂的。) 他玩命地朝会跑着,越过了平原,攀上了山峰。所幸战友们用大砍刀劈砍出来的那条小路还在,有着丰富丛林生存经验的莫尔赓额还不至于mi路。便是如此,足足三更时分,他才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了营地。 “食人族……东面三十里……埋伏……” 穆龙额紧锁了下眉头,抬手比划了一下:“给他一碗水。” 莫尔赓额咕咚咚一饮而尽,剧烈的喘息渐渐平息,这才将情况如实转述。 然后毫无例外地,穆龙额只是挑着油灯查看了一下地图上的大略位置,便吩咐下去全军集合。小半个时辰之后,整个牛录二百多人带了粮食补给,披挂了铠甲,便顺着莫尔赓额的指引朝着遇袭地点进发。 莫尔赓额走在队伍最前头,一边走,一边用凉水就着馒头吞咽着。心思完全不在食物上,而是在几十里外的巴克坦他们身上。也不知巴克坦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这时候,一个小个子蹿了过来,羡慕地看了眼莫尔赓额手中的馒头,吞了口口水,贼兮兮地说:“这里还真吃不饱啊……我晚饭就吃了一个馒头,喝了两碗菜汤。”ro!。 488 畜生 488 畜生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最大残忍——电影《最后的八旗勇士》画外音。 拂晓。 “你确定是这里?”穆龙额疑huò地问着。 莫尔赓额róu着因为熬夜而有些酸胀的眼睛,仔细打量了一下四周,而后郑重地点点头。他敢确认,这绝对是昨天自己跟巴克坦他们分手的地方。他还记得,头一个食人族正是从头顶的那棵树上跳下来,杀了他的一名同伴;还有旁边那个树dòng,里面突然捅出来的长矛将另一个同伴刺了个对穿;还有那块不小的岩石,巴克坦昨天就靠在那上头裹伤来着。只是,似乎少了点什么……人呢? 虽然跟这些战友并不熟悉,叫不上他们的名字,可莫尔赓额记得清楚,足足有九个伤号,应该在这里等待救援。可是现在……他的那些战友好像泥菩萨一般,经过昨夜的一场大雨,完全消失不见了。 暴雨的洗刷之下,地面满是泥泞,将一切的打斗痕迹都遮盖起来。莫尔赓额烦躁起来,没头苍蝇一般地绕着这地方luàn转,试图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穆龙额没有恼怒于莫尔赓额的不敬,而是招招手,派出了几名善于追踪的士兵四下查看。不得不说,这些曾经最优秀的猎人果然有一套,片刻之后一人突然在一棵树前停下来,猛地朝着穆龙额招手:“额真,这里有记号” 穆龙额快步走过去,焦躁的莫尔赓额紧随其后。但见那棵树朝南的方向,用利刃刻着一些复杂的记号。莫尔赓额不识字,不识汉字,也不认识满族字。事实上满族原本就没有文字,直到老野猪皮在一五九九年下令,参照méng语才创造出了一套拼音满语,而后小野猪皮黄台吉在三十三年后加以修正。他们这些打仗卫生的八旗兵丁,更多的时间用来cào习武艺,哪来的时间读书认字? 而这种记号,则是军中的斥候们创造出来,用于简单传递消息的符号。比之满语,要简单了许多。 “只是巴克坦留下的……”那斥候mo着记号说:“……说是朝南去追踪食人族了,留下伤号……嘶,这应该是巴克坦出发前留下的。这么说那些伤号……” 斥候的话顿时让莫尔赓额的心情沉重起来。很显然,那些伤号出了意外。他依稀记得他最后那一箭直接导致了百多号食人族的崩溃,照常理来分析,那家伙应该是个大人物。莫尔赓额不知道食人族有没有军队,但这事儿如果发生在八旗军队里,必然会引发强烈的报复。 这么想的话,那些食人族去而复返,将那些伤号都……拖走了?想到这儿,莫尔赓额愤愤地捶了一下树干,引得零星的lù水从天而降。 穆龙额舒展了眉头,对着那斥候吩咐道:“带着你的人手,散开去,寻找记号” “喳” 那斥候头子很麻利,须臾的功夫便找到了该走的道路。太阳眼瞅着就要跃出山脊,莫尔赓额所在的牛录又出发了。只是这一次小心谨慎了许多。几队斥候,远远的散出去,每人嘴里都衔着竹制的短哨。这是生怕来不及发出报警声,所以用声音刺耳的短哨。 不得不说,这些食人族根本就是些野兽,他们甚至根本就没有想到会有后续的人马到来。这一路上虽然道路崎岖,遇到了几个捕捉野兽的陷阱,除此之外半点抵抗也没遇到。等到日上三竿的时候,莫尔赓额他们已经已经趴在了一处小山坡上,山下便是那些野兽的村落。 额真穆龙额就趴在山坡上,身上、头上缠着藤草,瞪大了双眼仔细观察着。村落看起来不小,应该是一个族群的聚居地。竹制的原型吊脚楼,棚顶盖着茅草。四处依稀地飘着炊烟,吊脚楼之间黑黝黝的人影不停地走动着。村落的最中央,有着一个用各sè不规则的石头垒起来的……祭坛?中间最显眼的便是一块长条巨石,足足有一人多长,稀奇的是那石头隐隐地显出暗红sè……不用说了,这东西就是食人族将人按在上头,分而食之的大石头。 祭坛的四周还竖着十几根木头,一帮子食人族围着祭坛或是膜拜,或是嗷嗷的怪叫,也不知道这帮野兽到底在干什么。莫尔赓额眼神好,依稀看到柱子上似乎绑了人。当即便将这一发现告诉了穆龙额。 谨慎的穆龙额没有命令牛录立刻发起攻击。这部落看起来少说也得有四五百人,成年的壮丁至少二百多号——丛林法则,优胜劣汰,处于石器时代的食人族很少有活过三十五岁的——最要命的是那些nvxìng食人族也不是省油的灯。穆龙额手底下二百三十多号人,打败这些食人族完全没问题。难的是将其全歼掉。 有道是打蛇不死反受其害,万一要是走脱了一些,回头成天过来mo营怎么办? 穆龙额没下进攻的命令,下头的食人族却有了新的动作。这会儿的光景,几句整个村落的食人族都汇聚到了祭坛附近,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莫尔赓额以为这是要将巴克坦他们分而食之了,结果却不是。有个脑袋上chā着许多根羽máo的家伙,亲手点燃的火堆,而后指挥着几个家伙将一个绑在大木桩上的食人族推到了火堆附近。刻下正好是南风,莫尔赓额甚至隐约闻到了ròu香……这是什么意思? 穆龙额的注意力显然不在探究食人族的行为方法上,眼见着几乎所有的食人族都聚集在了祭坛,猛地一捶地:“好机会”当即吩咐下去,牛录一分为四,从四个方向包围过去。 小半个时辰之后,所有的分队业已就位,开始缓缓朝村落进发。然后战斗爆发了,其结果早已注定。在平地,没有了参天的树木,没有了草丛、芭蕉林,尽管这些食人族依旧像猴子一样的上蹿下跳,但对上八旗兵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最为重要的是,这些食人族完全就没有团队作战的意识,只是各自为营的逞凶。 身披铠甲的八旗兵,数人一伍,步步为营,转瞬之间就将这场战斗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更习惯于放冷箭的莫尔赓额不知何时踩在了临近祭坛的吊脚楼上,提着弓箭一箭一箭地shè击着,将那些上蹿下跳,希图用指甲对抗锋利长刀的食人族全都钉死在地上。 直到手臂酸胀,背后箭囊空了,莫尔赓额这才挎上弓,chou出腰刀嘶吼一声,跃下吊脚楼,紧随在同伴身后,劈砍着慌不择路的食人族。 渐渐的,战斗进入了尾音。视野之内再也没有能站着的食人族了,狠狠发泄一番的莫尔赓额松了口气,这才有机会打量起祭坛。那些柱子上,果然绑着人。莫尔赓额扫了一眼,便认出其中一人是巴克坦。 他赶忙紧跑几步,随即又停下来,因为他清楚地看到巴克坦的脖子上豁开了一个口子,赤luo的xiong口完全被染成了血sè。死了,全死了十四根柱子上绑着的都是小队的战友,无一例外地全都死了。 仅仅攥了下拳头,既为战友的死惋惜,又为自己的生庆幸。莫尔赓额扭头往回走,结果一眼便瞧见火堆旁的那根柱子了……刻下,空气中飘着ròu香,那黑黢黢的人形,居然沁出丝丝的黄油。 哇的一声,莫尔赓额狂吐起来。看样子死去的人应该是食人族,而且是被他亲手shè死的——鼻孔上长长的竹节已经说明了其身份。莫尔赓额搞不明白,食人族这是打算做什么,连死去的自己人都要吃? (这是食人族特有的制作干尸的方法,不同于埃及人,食人族不需要掏出内脏,只是用尽各种方法将死者体内的水分蒸发掉。用火烤,用器具刮、挤压。挤出的黄油有时候还吃掉,据说这样可以让死者的灵魂常驻食用者的身体……总之非常的恶心——包子注。) 这时候,一名八旗兵边奔跑着,边传达着最新的命令:“额真有令,不留活口,挨个屋子的搜” 莫尔赓额跟在几名正白旗士兵之后,冲进了一个又一个的吊脚楼,结果别说是人了,除了那些石制、竹制、木制的物品,其他一无所获。尽管有些ròu干,可没人敢吃……天知道那玩意是什么的ròu。 当莫尔赓额闯进下一个吊脚楼的时候,查看一番,见没人,扭身便要走。恰在此时,他听到那堆茅草里似乎发出了些许的声音。不但他听到了,连他身旁的同伴也听到了。 那个提着长矛的士兵,返身回去便要刺下去。没等刺呢,就听一声惊叫,而后一个矮小、黝黑的、没穿衣服的食人族少nv跳了出来,身子靠着墙壁,瑟瑟发抖。 那士兵的长矛顿住了,而后扭身看向莫尔赓额等人:“我说……留着这个乐呵乐呵怎么样?” 莫尔赓额身旁一个岁数大的急急地说:“哈克赛,快宰了她” “为什么?咱们这么辛苦,乐呵乐呵再杀了,额真也不会怪罪……” 哈克赛目光瞄向少nv的下面,手中的长矛缓缓往后缩。 “快宰了她” 老兵的催促完了,但见那少nv诡异地笑了一下,而后如同灵猫一般冲了过去,手里陡然多了一把骨质的匕首。 幸好哈克赛躲的及时,让开了脖颈,却被刺中了箭头。一击不中,那食人族少nv拔出匕首还想再刺,一枚羽箭陡然钉在其额头。那少nv哼都不哼一声,仰面栽倒。 哈克赛气急了,挥舞着长矛生生将那尸体搅和成了ròu泥,这才罢休。 这功夫,外头再次响起了传令兵的声音:“额真大人有令,ji犬不留。违令者,斩” 有相熟的问过去:“额真大人怎会如此不体谅我等?” 那传令兵斥责道:“你知道个屁方才那苏里见七八岁的孩子一时心软,没忍心动手。等他转过身来,那畜生蹿过来用嘴生生把那苏里的喉管咬破了这帮食人生番不是人,都是畜生。别留手,都宰了” 吊脚楼内,哈克赛感ji地冲着莫尔赓额点点头,而后看着地上的尸体一阵的后怕。 489 拆迁也是麻烦事(上) 489 拆迁也是麻烦事(上) 莫尔赓额等八旗士兵所经历的一切,穿越众们不想知道,更不屑于知道。事实上澳洲在巴布亚新几内亚唯一的开辟点,整个驻军只有一个陆战队营,外加上一个连的海岸警卫队,以及零星的一些si人卫队。而整个开辟点也没有一个正经八百的澳洲官员……你看,陆战队听命于陆战队军部,海岸警卫队听命于国防部,而他们得到的任务仅仅是驻军,维护当地治安,保护本国民众。除此之外,军方没有任何义务听命甚至是受雇于外人。 而这个所谓的开辟点虽然经过了国会的授权,但国会本着节约成本的jing神,愣是将整个行省的开发权出售给了几个小伙子成立的公司。所以这地方根本就没有澳洲官员,只有公司雇员。穿越众这些年苦心经营之下,很是培养了一批还算不错的人才。陆续到来的移民,除非岁数太大,朽木不可雕,否则都得去夜校进修。学会了读文识字,之后再进各类的工厂、公司进行岗位培训。那真是干一天学一天,三年下来耳濡目染的,总有些出类拔萃的家伙冒头。而后被穿越众‘慧眼识英才’……其实就是矬子里头拔大个……提拔起来,充任某个方面的负责人。 这个开辟点也是如此。作为公司的高级雇员,职位暂时为副经理的矮胖子一mén心思想的是完成公司jiāo代的任务,从来就不考虑非本公司利益之外的事儿。比如八旗士兵的非正常死亡,再比如非食人族被牵连灭族。矮胖子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 所以呈在穿越众案头的永远是好消息,至于八旗士兵的悲惨生活……除了八旗士兵自己,谁会在乎这个?这年头的八旗士兵是什么玩意不论是残酷的现实还是轻描淡写的史书,都明明白白的摆在眼前。一场又一场的胜利,伴随着的是大批无辜百姓的非正常死亡。这些八旗兵即便个别人没杀过人,那起码也享受过战争红利。 以前长胜不败的时候可以作威作福,就得做好今日战败了拉清单的准备。 所以身在上海的穿越众根本就懒得理会那批在上海码头曾经短暂停留,继而乘坐着帆船扬帆而去的八旗俘虏们是死是活,他们将更多的心思都huā在了建设大明版上海滩之上。而现在,他们遇到了一个**烦。 时间已经进入九月下旬,港口的一期工程已经提前jiāo工。不得不称赞一声人多力量大,将近九万俘虏没日没夜的加班加点,都不用监工看着,工程进度自不必提,更多的时候都会出现人等建材的情况。 与此同时,一个足足拖延了三个多月的问题,终于让周毅这家伙忍无可忍了。 “这些该死的狗大户难道我们给的银子还不够多么?他们为什么不肯搬家?”愤怒的周毅重重地拍着桌面。 对面的张铭昇乐呵呵地笑着,指着周毅说:“我早跟你说过拆迁这事儿不容易了……故土难离这句话可不是说笑的。” 的确不是说笑的 拆迁这种事儿,大家伙在二十一世纪耳濡目染的,怎么cào作,内中如何黑暗,大多心里有点数。不同的是,以前都是站在老百姓的角度,同情弱势群体,现在反过来了,他们必须站在开发商角度去考虑问题……但很显然,周毅等人刚开始并没有转过来弯。 并且来之前充分听取了香港方面穿越众的建议与成功案例。说白了无外乎俩字:砸钱 左右有着穿越众的财力、武力与先进理念,这地方的地皮早晚都得呈几何级数的翻番,还在乎给明朝老百姓那么点小钱? 刚开始周毅他们还真是这么干的,并且还干的不错。经历了明末战luàn,加上前段时间刚刚结束的粮食危机,哪怕新粮上市了,大多数的老百姓依旧是食不果腹。一听说一亩地折价三十两银子,迁祖坟额外再给五十两,老百姓都疯了。 当然,这里得不得不提一下汇丰银行平息大明粮食危机之后,为澳洲树立起来的信用。没有信用支撑,单单是说服上海县的老百姓相信就是个麻烦事儿。于是乎六月底的时候,整个黄浦江沿线出现了大迁徙的热cháo。这年头的老百姓都不傻,那么点薄田值多少银子?家里的祖坟、宗祠又值得多少银子?拿了澳洲佬的补偿,回头买回来好几倍。虽然迁祖坟这事儿有点对不住祖宗,大不了回头置办三牲祭祖,相信祖宗也不希望他们这些后世子孙饿肚子吧? 老实一些的,一mén心思盯着土地。刻下刚刚经历过粮食危机,自耕农破产的不再少数。地价不高也不低,得了银子置办上几倍的田产,也雇些个佃户,从此自己家就是地主老财了。这要是太太平平的,得多少年,几辈子能攒下这么些家业? 热衷功名的,得了银子买好了良田,手里还存了些银子。请了西席先生,一mén心思教导着家里的几个臭小子,这要是将来得了功名,从此以后他们家可就是耕读传家……再过几代兴许就成诗书传家。将来族谱上,自个儿也得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还有好些个似乎在大明待怕了。澳洲人的确厉害,可以打得满清狼狈逃窜。可问题是也不能总指望着澳洲人不是?这要是将来朝廷跟澳洲人闹翻脸了,人家前脚一撤军,后脚满清大军黑压压的压过来。朝廷就那么一支能打的武毅军,保南京都来不及呢,哪儿有功夫搭理他们这些乡野小民?听说澳洲人是宋朝后裔……据说去澳洲不但不用掏船票钱,到了地方人家澳洲还倒贴,不但分田分地分屋子分工作,还有各种莫名其妙的保险。瞧着澳洲人财大气粗的样子,也不像是骗子,要不……去澳洲试试? 老百姓们各怀心思,可出发点无不是澳洲人的高价所带来的,带来的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与展望。当然,这其中总有些钉子户。对付这些钉子户,香港的穿越众早就有了成熟的方案。 拆迁款可不是一次xìng给清的,而是先付一部分定金,签署合同,待完全搬走之后,才把尾款给结了。一帮子兴高采烈搬迁完了的老百姓找上了mén,期待着那笔巨款。然后周毅这家伙自导自演了一出苦ròu计,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苦,说因为那些钉子户的缘故,那地方没法动工开发。没法动工开发,自然就卖不出去。卖不出去就没银子,没银子就没法付尾款。但大家伙别着急,这钱黄不了。大不了他周毅砸锅卖铁,把这码头什么的都卖了,也一定要还清欠大伙的钱。可卖码头之类的,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所以得请大家伙多等等…… 好人啊虽然讨要尾款的明朝老百姓大多认为周毅huā这么多银子买地,绝对是冤大头……额,但老百姓很乐于碰到多一点周毅这样的冤大头。要不他们靠什么发家致富? 有同情心泛滥的,赶忙宽慰几句。这个说不着急,那个说要不要帮忙联系买家……然后这个时候某几个打扮成讨尾款农民的天地会成员突然站出来登高一呼,说大伙的银子之所以没有到手,完全是因为那些钉子户,理应找那些钉子户说理去。 老百姓是讲理的,通常他们都嫉恶如仇。碰到说不清楚的事儿,总会站在弱势一方,为其摇旗呐喊,擂鼓助威;老百姓又是不讲理的,一旦牵扯到他们的利益,有心人鼓动之下,总会失去理智,而后气势汹汹地去找原本跟自己没有任何利益纠葛的,同是弱势群体的人的麻烦。哪怕到了二十一世纪都是如此,更何况是民智未开的明末? 于是乎一帮子原本是来讨要尾款的老百姓,转过身来一个个化身怒目金刚,怒火滔天地找邻居的麻烦。周毅的龌龊手段还没使完,这仅仅是刚刚开始而已。这家伙转过头来一封请帖过去,将上海县的县长、政法委书记、公安局长……也就是县令、县城、捕头尽数请到。大肆宴饮一番,请了华亭最出名的姑娘作陪。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人一个信封悄悄的塞过去,含蓄地把事儿这么一点……那捕头趁着上厕所,chou出信封一点,顿时头晕目眩。里面整整叠着一千两的粮票 之后的事儿对钉子户们愈发的不利起来。曾经的友邻,突然变成了恶邻,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是一通臭骂,根本就不容许你说理;官府也不知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还怎么的,三天两头来找麻烦。今儿个查税,明儿个就变成了chou丁。并且总有衙役拎着铁尺虎视眈眈地盯着自个家,但凡是自己跟曾经的邻居吵的过火,动手了。不问青红皂白的,错的总是自己。 更可气的是,那些澳洲人在村口张贴的榜单一天一变。今儿一亩地兴许是三十两,到了明天就会降为二十九两。钉子户们观察了几天,掐指一算,这岂不是再过一个月不但一分银子捞不到手,还得倒贴银子? 内焦外困,有如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老婆哭孩子闹,巨大的心理压力之下,钉子户们终于垮了。乖乖签了合同,搬家走人。 以上种种都是小mén小户的,而那些大户们…… 490 拆迁也是麻烦事(下) 490 拆迁也是麻烦事(下) 在封建年代,敢称大户人家的,那就意味着家大业大。首先祖上得传承下来不小的家业,其次三代之内必须得有显赫一方的人物。这显赫一方的人物,要么就是金榜题名,登堂入室官拜某某,且不是清流就是官声不错;要么就是一方名士,有才情,留下脍炙人口的名篇于世间——书法也好,绘画也好,哪怕是笛子吹的不错也成。只是挨着朝廷奸佞当道,懒得掺和那潭浑水,干脆寄情于山水,美其名曰隐士。至不济,起码得有个举人身份。 你要是家里一没当官的,而没一方名士,哪怕是家业再大,搁在世人眼里头依旧是不入流的暴发户。不信去扬州瞧瞧,那些个盐商个顶个的有钱,结果如何?就如同朝廷养的猪一般,肥一个宰一个。盐商换了一批又一批,你再瞧瞧人家大户人家,那关系网盘根错节的,甭说是平素低调不惹事,便是惹了官司官府要拿人也得掂量掂量。 而对于这些大户人家来说,有些时候真是面子比里子还重要。周毅这家伙圈定的六千亩土地当中,除了一部分是自耕农或者小地主的,剩下的就有一些是大户人家的。 哪个大户人家?林家与秦家 这林家祖上秀才、举人的没少出,可直到万历年间才出了一位同进士。可这位老太爷比较悲催,在吏部候了快两年时间,总算补了一方县令。刚刚干上县令没到一任呢,其父病死了。照例,回乡守孝三年。孝期刚满,老母亲眼看着又不行了,于是再守孝三年。一晃就蹉跎了十年……而这位考上同进士的时候都四十出头了。一晃十年过去,他已经五十来岁。再往后,又干了一任县令,巡阅使来的时候这家伙囊中羞涩就给了五两银子的程仪,结果那位巡阅使很是找了林县令一通麻烦,最后上奏一本,把可怜的林县令给罢职了。 这林家只出了个七品芝麻官,可秀才举人确实不少,加上家产颇丰,也就勉强算得上是个大户了。而那秦家就大不一样了,所谓书香门第,宦官之后……恩,没错,就是宦官之后。 其祖乃是隆庆年间的太监。此太监出任税监,一干就干到老。老来归乡,父母兄弟早亡,秦家也没留下半点香火。老太监黯然神伤之际,就动了收养养子的心思。就这么着,才有了现在的秦家。说起来秦家也出过举人,可放在大户乃至百姓眼里,依旧是不入流。要命的是秦家家资颇丰,说是富甲一方也不为过。 这么两户不算大户的大户,在这黄浦江沿岸周毅事先就圈定好的地皮里,愣是有不少的土地。待周毅拔除了那些个自耕农钉子户,转过头来没乐五分钟内,看着详细的报表就恼火起来。忙活了一溜十三招,预计的六千亩土地最终只征到了不到三千亩,剩下的全在林、秦两家手中。且公司派出的说客登门数次,人家正主根本就不露面,只是派了个管家出来,客气中充满鄙夷地,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卖地的建议。 几次三番上门拜访,起先还是严词拒绝,到后来干脆就来了个闭门羹。这让周毅很恼火,既然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这上海县上上下下的官员都打点了个遍,要整治个地主乡绅还不容易? 话递过去了,结果衙门那头支支吾吾,也不知是答应还是没答应。过了两天,倒是有一般衙役去了一趟,在人家庄子里盘横了一盏茶的功夫都不到,灰溜溜的就跑回了县城。 周毅把问题想的太简单了,这年头可是官绅一体。能跟大户人家靠上边的,哪个在官府里头没有盘根错节的关系?就说这林家,现在的家住林祖茂就有着举人功名。衙役上门三两句话没等说开呢,那头管家来报,说是松江知府给老太太送了祝寿的贺礼一份。 那捕头仅仅是个小吏,一听这话哪儿还坐得住,不但没捞到好处,回头还补送了一份寿面。软的不行,硬的也不行,更硬的……比如半夜带着雇佣兵亲自上门之类的,想都不要想。此前国会已经下了严令,顾忌到移民策略以及明澳战略合作伙伴关系,最主要的是顾忌大明朝庞大的市场,这面子上的事儿绝对得过得去。你不能一边赚着人家银子,一边还欺男霸女臭名昭著,那也太……二世祖了。 真要是引得明朝民众反弹,抵制澳货之类的,那可真就得不偿失了。所以周毅开始一筹莫展起来。倒是有人出了个馊主意,私底下探查一下林家的底细,但凡是声名狼藉,有巧取豪夺、欺男霸女之类的事儿,干脆就替苦主提出诉讼,澳洲人帮着打官司。 只要官府接了官司,请大使馆的邵北帮帮忙,本着明澳法制交流的名义,派出观察团,这样一来明朝官府就不会玩儿猫腻,然后顺理成章将林家抄家……这招儿实在太阴损了。但周毅喜欢,然后这家伙火急火燎的派出人手,四下打听林家乃至隔壁的秦家往日有无劣迹。 结果让周毅大失所望 这林家与秦家虽说没有乐善好施大善人的名号,可在方圆几百里之内也是向善从德。遇上灾荒年,佃户们的租子能免就免,庄子门口竖口大铁锅,里面的白粥日夜翻滚;往日里谁家要是有个难处,不开口则以,一旦求上门了,总会援手一些;再说那林家几个小公子,虽说曾取得秀才功名,终日流连青楼酒肆醉生梦死的,可自打成了家之后却知道发愤图强,再也没有荒唐之举。 那林家的老太太笃信佛教,虔诚的不得了。手里那么点私房钱全都布施了出去。市井坊间,一提起林家如何如何,即便是满怀羡慕嫉妒恨的泼皮混混,也得肃容一挑大拇指,赞一声书香门第,礼仪传家。 这意味着……根本就没有把柄。不但没有把柄,人家还风评甚好这叫满怀希望的周毅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 “这怎么可能呢?”周毅开始绕着会议室绕圈,就如同一头拉磨的发了情的公驴:“地主啊,那可是地主。不欺压百姓的地主不是好地主……啊呸,是不欺压百姓的地主怎么可能还当着地主?” 你看,后世的影视剧里头,抑或者是文学作品里头都写的清清楚楚,当地主的大多没一个好东西。不榨光佃户们最后一滴血,这帮地主是绝不会罢休的。那个杨白劳、喜儿跟黄世仁的故事不是已经说明了一切么?可眼前的现实狠狠地颠覆了周毅的认知。 那帮天地会的人不但搜集了林家的情报,捎带脚也打听了一下秦家。虽然比不得林家,可秦家在外人眼里就四个字:深居简出。根本就没有劣迹可寻。 他周毅都琢磨好了,先是诱之以利,不行就迫之以力,再不行就诉诸于法。为此他前一阵子特意给中南去了封电报,高薪聘任法律顾问。当然,程洋那样的就算了,包括程洋的几个徒弟,正义感太强不说,行事还不择手段。 然后他还准备好了备用方案。一旦邵北那家伙懒得帮忙,那他周毅就煽动百姓,效仿当初‘民抄董宦’,径直把林家给抄家了。 董其昌是明朝著名的书画家,官至南京礼部尚书,可这家伙在家乡简直就是一霸。欺男霸女,巧取豪夺的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万历四十三年秋天,六十岁出头的董其昌看中了诸生陆绍芳佃户的女儿绿英,他的二个儿子董祖常带了人强抢绿英给老子做小妾。陆绍芳对董氏父子强抢民女的做法非常愤慨,在四乡八舍逢人便讲,张言批评。随后便有人编出故事来,题目叫《黑白传》。因为董其昌号思白,另一个主角人物是陆绍芳,源于陆本人面黑身长。故事的第一回标题是:“白公 董其昌像子夜打陆家庄,黑秀才大闹龙门里。” 不久,说书艺人钱二到处说唱这个故事。董其昌知道后大为羞恼,以为这是一位叫范昶的人捣的鬼。范昶并不承认,还跑到城隍庙里向神灵起誓,为自己辩白。不久范昶又恰巧暴病而死,范母认为这是董家所逼造成的,于是带着儿媳龚氏、孙媳董氏等女仆穿着孝服到董家门上哭闹。谁知董家家丁对她们大打出手,又将她们推到隔壁坐化庵中,关起门来将几个妇女摁倒,剥掉裤子。范家儿子用一纸“剥褌捣阴”的讼状将董家告到官府。官府受理了诉状也非常重视,但因为案件复杂,一时拖延不决。 万历四十四年春天,一场群众自发的抄家运动对董其昌的宅地进行了洗劫。有人把这个过程记录了下来,是为《民抄董宦事实》。并以榜文鼓动道:“……人心谁无公愤。凡我同类,勿作旁观,当念悲狐,毋嫌投鼠,奉行天讨,以快人心。当问其字非颠米,画非痴黄,文章非司马宗门,翰非欧阳班辈,何得侥小人之幸,以滥门名。并数其险如卢杞,富如元载,yin奢如董卓,举动豪横如盗跖流风,又乌得窃君子之声以文巨恶。呜呼无罪而杀士,已应进诸四夷,戍首而伏诛,尚须枭其三孽。……若再容留,决非世界。公移一到,众鼓齐鸣,期于十日之中,定举四凶之讨。谨檄。”显然,这份榜揭的夸大成分具有很强的煽动性。 从初十、十一到十二日,各处飞章投揭布满街衢,儿童妇女竟传:“若要柴米强,先杀董其昌。”到了十五日行香之期,百姓拥挤街道两旁,骂声如沸,把爪牙陈明的数十间精华厅堂尽行拆毁。第二天,从上海青浦、金山等处闻讯赶来的人早早就到了。到十六日“酉时,两童子登屋,便捷如猿,以两卷油芦席点火,著其门面房。是夜西北风微微,火尚漫缓,约烧至茶厅,火稍烈,而风比前加大,延及大厅,火趁风威,回环缭绕,无不炽焰。”(《民抄董宦事实》)可怜董家一时“四宅焚如,家资若扫”(《民抄董宦事实》),数百间画栋雕梁、朱栏曲槛的园亭台榭和密室幽房,尽被付之一焰,大火彻夜不止。 十九日,仍不罢休的民众将董其昌建在白龙潭的书园楼居焚毁,还把董其昌手书“抱珠阁”三字的匾额沉在河里,名曰:“董其昌直沉水底矣。”坐化庵正殿上有一块横书“大雄宝殿”的大匾,落款“董其昌书”,老百姓见了,纷纷用砖砸去,慌得和尚们自己爬上去拆下来。 董其昌惶惶然避难于苏州、镇江、丹阳、吴兴等地,直到半年后事件才平息下来。 如果是没穿越前,周毅这小子肯定更喜欢备用方案。这简直是充分发挥了我军的光荣传统,打土豪分田地,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操作起来驾轻就熟。当然了,现在位置不一样,考虑的问题也不一样。他周毅现在可是吸食劳动人民血汗的资本家,怎么可能鼓动无产阶级起来造反? 现在探听的消息反馈回来,让他的一切准备都成了笑话。越想越烦躁的周毅,继续背着手纠结着眉头一圈又一圈的拉磨。 周毅的话音未落,有小伙子就接嘴了:“得了,甭当自己多么纯洁。咱们现在一个个的可都是资本家,照理来说不比土豪劣绅干净多少。” 这话有人不爱听了,出言反驳说:“胡说八道,这怎么能叫资本家呢?我们明明就是……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家。” 这家伙的话一说完,与会人等噗嗤一声都乐了。这种文字游戏实在是没劲,黑社会叫涉黑团伙,资本家叫企业家,也就国朝有这爱好……谁叫之前几十年把人家描述成洪水猛兽呢?现在自己再搞这一套,不等于自己扇自己嘴巴么? 安坐在旁的张铭昇笑呵呵地品着茶,倒是说了另一个话题:“虽然都是乱世,可明末跟清末还是不一样的……起码士绅、宗族的体系没有崩溃,所以这长江以南才没起大乱子。” 491 被绑票了? 491 被绑票了? 说清末跟明末不一样,最主要的就是体现在社会结构上。明末之际,乡绅阶层主要由科举及第未仕或落第士子、当地较有文化的中小地主、退休回乡或长期赋闲居乡养病的中小官吏、宗族元老等一批在乡村社会有影响的人物构成。他们近似于官而异于官,近似于民又在民之上。尽管他们中有些人曾经掌柄过有限的权印,极少数人可能升迁官衙,但从整体而言,他们始终处在封建社会的清议派和统治集团的在野派位置。他们获得的各种社会地位是封建统治结构在其乡村社会组织运作中的典型体现。 乡绅阶层的政治地位主要显现在两个方面。其一,扮演朝廷、官府政令在乡村社会贯通并领头执行的角色。朝廷的政令、法令,无论采取何种传播方式,欲使之传遍乡村社会,都必须经由乡绅阶层晓知于民。朝廷只需将政策、法令告之乡绅,余下对乡民的宣传并使其执行的过程便由乡绅负责。此种相当于统治阶级最基层的政治地位,除乡绅阶层之外,其他阶层很难承担。其二、充当乡村社会的政治首领或政治代言人。在相对稳定的封建统治秩序下,乡村民众对朝廷政令及各种赋税的服从或抗争,首先反馈到乡绅那里,并听从乡绅的建议,争取乡绅的认同,再经乡绅向官府反映民意。在这个由下而上传递乡村民情民意的过程中,乡绅刻意塑造自己作为一方民众政治首领的形象,有时甚至与乡民团结一体,充当乡民利益的保护人,在经济发生危机、朝政腐败外显时期,这一点尤为明显。 所以只要乡绅不是傻子,也不是董其昌那种暴发户,大多都是与民为善。最起码也是当了*子立牌坊,一面悄悄的扩张土地,一面行善积德。最为重要的一点是,明朝没有实行清朝的摊丁入亩。摊丁入亩,将人头税摊入土地,这等于加重了地主的负担。而到了清末、民国年间,社会的长期动荡,外来学说的侵袭等等之类的客官因素,加上羊毛出自羊身上,清末的地主怎么可能不变本加厉的盘剥佃户?若不如此,恐怕地主都得赔本。 张铭盛摇头晃脑的娓娓道来,把个明清之间,中国社会乡村士绅体系的差别一一说将出来,听得在座的姑娘小伙子们津津有味,时不时的问上两句。老张这人是台籍人士,早年又移民海外了,可越是在国外待着,就越发喜欢中国的传统文化,对此颇有研究。 烦躁的周毅瞧着一场有关征地的会议变成了学术研讨会,当即连连拍桌子,将话题又拽了回来。 “各位股东,这上海可不是我周毅一个人的,在座的各位都有股份。别说什么社会变迁了,赶紧想招儿吧?每拖一天,咱们可就得多还银行一天利息。” 会议重归正题,然后从早晨一直开到了下午。一帮子姑娘小伙子愣是将会议变成了一次头脑风暴,而后初步讨论出了九条可行性……馊主意。 最先出来的是简单粗暴,找一帮人扮作土匪,半夜冲进林家、秦家,将男女老少一锅端,打包扔上船,等到了澳洲再给适当的补偿。当然,还可以有进一步的变招。比如雇佣一批真土匪,再比如不送上船,干脆沉黄浦江……恩,这招不用说了,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猜出来幕后是谁的手笔。而且太缺德,容易激起民愤。 紧跟着有人将主意放在了天地会身上。要不干脆就在林家、秦家外围竖起围墙,来个围困战。每天晚上派出天地会的泼皮无赖,往两户人家外墙上泼大便,洒黑狗血,如此一来,不出仨月这两家人肯定受不了。是不是听着耳熟?没错,这些无赖的招数在二十一世纪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还有更缺德的,眼瞅着就是秋耕了,农作物刚刚冒头。根据最新的内部参考消息,为了应对热带地区作战需要,林有德那厮合成了落叶剂。干脆把落叶剂用在这两家人的田地上,让其颗粒无收……这实在太阴损了。但成效甚微,因为这两家人的田地可不仅仅是黄浦江附近那么一块。 有人将周毅曾经的如意算盘进行了变种,采用绩效提成之法,放手让明朝官吏去做。实在不行就逼着明朝出动锦衣卫,据说邵北那家伙刚刚卖了郑鸿逵一个好,这厮新近回到了北镇抚司,知恩图报之下捎带脚的帮帮忙,罗织罪名还怕这两家人不就范? 许是一个跟着一个的好主意被判定为馊主意,有个姑娘来了火气,拍桌子叫嚣着要施行路边炸弹计划。采用遥控爆破方式,将两户人家的宅子给夷平了……这主意让小伙子们一阵冒冷汗。这丫头是打算把这地方变成伊拉克啊。 接下来什么扮土匪,扮鞑子,故意让俘虏跑掉一部分屠了两家的,打土豪分田地的,决堤淹田,从日本倒腾倭寇上岸的,玩儿碰瓷搞讹诈的,各式各样的阴损主意层出不穷。直把周毅跟张铭昇俩人听得冷汗直流……这帮姑娘小伙子都什么人啊?怎么一个赛一个的阴损?并且没有一个具有操作的可行性。 这些个主意都具有一个共性,那就是事后总会将澳洲推向风口浪尖。如果这几个姑娘小伙子不是穿越众,甚至老张跟周毅都以为这帮家伙是东林党派来的奸细了。 这时候一直沉默寡言的第六殷开口了……没错,第六殷。大连人,复姓第六,单名一个殷。刚开始的时候大家伙还以为这小子姓狄,没成想却是个复姓。 “我说,咱们的出发点就有问题。”第六殷敲击着桌面,待所有人都看向自己,这才说:“这等于是让我们跟明朝百姓之间的矛盾直接白热化,用邵北的话讲叫不符合澳洲利益。我们一开始就想错了,想想二十一世纪的拆迁案,怎么能让我们自己抛头露面?” “你的意思是……”周毅不确定地问。 “简单,交给明朝人自己去处理不就结了?”第六殷自信满满地说。 按照这小子的意思,干脆就把剩下的拆迁,高价打包卖给一家明朝本土的拆迁公司。给其一定的限期,限期之内必须完成拆迁,至于这家拆迁公司到底是怎么执行的,穿越众大可不必理会,只要坐享其成就行了。一旦拆迁公司违约,巨额的赔单绝对会让这家公司的主事者在监狱里待上一辈子。 现在的问题是,有人敢接这个烫手的山芋么? 一番议论之后,第六殷干脆和盘托出了自己的畅想。 “你们等着,我一会儿就跟天地会几个扛把子好好谈谈,给他们上一课。还什么爱国社团,庸俗放在二十一世纪,社团早进化成涉黑公司了。” 行走江湖什么字最重要?钱 甭管是黑社会还是白社会,出来讨生活,说到底还是为了个钱字。没钱,谁他**有病,见天打生打死的?什么走私、卖粉、放高利贷,乃至最为原始的收保护费,到了二十一世纪,只要是稍微有点脑子的社团头目,无不变着法的把自己漂白。没办法,一个是经营理念问题,只有正规化才具有可持续性发展。再有一个就是社会法制愈发健全,一手遮天这种事儿基本没可能发生。 于是乎收保护费的,改开了保全公司。承包各个商场、小区的保安工作;走私的一边做着国际贸易,一面做着物流,正轨生意不赚钱,全靠着偷偷摸摸的小动作来钱;放高利贷的干脆开了信托公司,五分利往出借贷,但凡是客户赖账,那就花钱请几个外地的打手收拾客户,收拾完了立马走人,绝不留下把柄。至于卖粉的……那实在太缺德了,简直是下三滥中的下三滥,也只有麦克兰这种冷血生物才会兴致勃勃一门心思的卖毒品。 总之就是,各种变形之下,社团变成了公司,更加的正规,攫取的利润也更大。按照第六殷的眼光来看,现在的天地会简直就是社团初级阶段的初级阶段。还四处立堂口,生怕自己这棵树不够大。什么走私、高利贷、保全之类的生意全没有。仅有物流维持着。 如今上海大发展,至不济买几条船捞沙子,那可是一本万利啊。这让第六殷看着很上火,他决定找机会给燕七好好的上上一课,让燕七知道什么叫四有新社团。 周毅很欣慰,股东们终于给出了一条可行性建议。于是当即拍板,采用了第六殷的建议。这让其他小伙子与姑娘们很是忿忿不平,在其看来,第六殷这主意不比他们的主意高明多少。有个家伙嚷嚷着,第六殷剽窃了其的主意,加以变形就被采纳了。 甭管怎么说,计议已定,就等着实行了。周毅刚要宣布散会,没成想会议室的门猛地被推开,而后一个家伙哭丧着脸大叫着:“周董,大事不好沈先生被秦家给绑票了” 492 悲催的沈浩宇 492 悲催的沈浩宇 “这日子没法儿过了”就在周毅等人先是震惊,问清原委之后,火急火燎的张罗着营救的时候,远在秦家柴房里的小胖子沈浩宇翘脚把着查房的窗子,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沈小胖一向都是低调做人,低调做事儿。穿越以来战战兢兢,胆小甚微地度日。一百四十七个穿越众,健存的一百四十五个,大家伙在一起三年多,早就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可你随便挑一个穿越众,让他列举出所有的同伴,有的会说:“老吴、楚白、邵北、程洋……”有的会说:“谢杰瑞、游南哲、陈御、荆华……” 但几乎毫无例外的,沈浩宇的名字总是出现在最后,并且还是人家琢磨了半天才不确定地说出这个名字。理由?这人实在是太没有存在感了。 倒不是说沈小胖这厮不善言谈,抑或者就是个少言寡语的宅男,恰恰相反。这厮还是一副热心肠,有什么事儿总跟着忙活,平素聚集在一起,时不时地插嘴一些……看起来毫无关联的废话。恩,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大家都选择性地将其忽略了。 哪怕是几个月前的扬州战役,这家伙自告奋勇地上了战场,勘测了详实的地图,他的形象在众人心里依旧没有多大改变。扬州战役之后,周毅这帮人来了。并且揪住沈浩宇不放,苦劝一番,让其在大上海股份有限公司参了股,并且司职老本行:测绘。 于是乎在所有穿越众都待在办公室里运筹帷幄之际,可怜的沈小胖却忍受着风吹日晒,见天的绕着上海开发区跑。哪里地势高,哪里低洼,哪里土质松软……沈浩宇原本就是干土建的,又跟着李远山厮混了一年多,测绘起来驾轻就熟。 刚开始的时候,生怕这小子发生危险,周毅等人特意安排了十来个保护伞的保安跟着。可足足仨月过去了,屁事儿没有。这警惕一放松,沈浩宇身边的护卫数量就开始逐渐减少……没办法,公司草创阶段,还没有盈利呢,能省则省吧。有别人要出门,自然就从沈浩宇身边抽调护卫。 赶巧今儿早晨俩姑娘要去上海县县城转转,于是沈浩宇身边本就不多的护卫又去了一个……然后就一个都没剩下。沈小胖为人谨慎,换了一身明朝读书人的衣裳,戴了书生帽,暗藏配着两把手枪,还自掏腰包请了俩天地会的泼皮跟着,小心翼翼地去实地勘测。照理来说,俩泼皮五大三粗的,还抱着兵器,上海县周遭又被陆军肃清了好几遍,早没什么山贼之类的了,这么出行但凡是有点眼力见的都不敢招惹。没成想,坏事就坏在这俩泼皮身上了。 昨日晌午时分,刚刚勘测了地形图的沈浩宇正往下个勘测地点赶,瞧着日头都到中午了,便吩咐连累得跟死狗一般的泼皮找地方用餐。好巧不巧的,前方正好有一处凉亭。日头正晒,能在凉亭里用餐自然是好的。 等三人前脚刚进凉亭,便瞧见远处拐出来一定软轿,晃晃悠悠朝着凉亭直行而来。待到了凉亭前,轿夫落轿,旁边俩丫鬟搀扶着,走出来一妙龄女郎。瞧岁数双十年华上下,团扇遮着脸看不清模样,但那身段在那儿摆着,应该错不了。 那女郎瞧见凉亭已被人抢先一步,蹙眉顿足一番,朝着丫鬟耳语一番,又钻进了轿子。瞧那意思,是等沈小胖他们走了再进去歇脚。 这荒村野外的,十里八里难见一个人影。冷不丁出来一个妙龄女郎,沈浩宇顿时忘了吃食,猛盯了几眼。要说沈小胖也怪可怜的,穿越之前因为过于低调,过于屌丝,就没交过女友;穿越之后狼多肉少,好白菜……甭说好白菜了,连烂白菜帮子都轮不到他。所以沈小胖空活了二十五年,到现在还没摸过女手的手,绝对算得上是纯情小处男。 哪怕是人家姑娘已经进了轿子,这厮依旧在发呆。心里头倒没什么龌龊念头,只是琢磨着也是时候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了。这都二十五的人了,转过年就二十六,现在腰包鼓鼓着,一年几千万收益很随意,怎么继续当可悲的‘魔法师’?等回头跟周毅那家伙商量商量,不成就挑家合适的姑娘去提亲?也不用多高的门楣,人好就成…… 他跟这儿发愣,旁边俩泼皮误会了。俩泼皮对视一眼,只当是澳洲沈大爷瞧上人家姑娘了。沈大爷是谁?正儿八经的澳洲大爷比他们那个堂主的大腿粗了不知多少倍,这要是体贴沈大爷心思,把这事儿给办成了,事成之后还能少得了他们哥俩的好处?即便是不成又怎么样?瞧那轿子,再瞧那些下人,不过是小户人家罢了。甭说是小户人家,就算是大户人家又待怎地? 总舵主那阵子喝高了曾经光着膀子踩在桌子上嚷嚷过,澳洲大爷是他们天地会的干爹,澳洲大爷又是朝廷的干爹,所以说某种程度上讲,他燕七总舵主跟马大首辅是平级关系。只是一黑一白,井水不犯河水。这话有自抬身价的嫌疑,可也说明了一个问题。在大明这地方,连鞑子都不敢惹澳洲干爹,还有不长眼的敢惹么? 前一阵的粮价风波,那些世家大户闹得凶不凶?结果如何?粮价果真就跌倒一两六钱了,赔的俩裤衩差点都没保住。真要是出点什么事儿,道出名号,还怕对方不就范? 那轿子等了片刻,见沈浩宇他们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帘子一挑,那女子吩咐了几声,轿子重新抬起,看样子是不进凉亭了。 瞧着轿子远去,俩泼皮对视一眼,跟沈浩宇说了一声尿急,俩人偷偷摸摸就跟了上去。具体发生了什么沈浩宇没看着,但大略也能猜到一些,无非是言语**,说什么小娘子莫怕,跟着我家沈大爷以后吃香的喝辣的……不成之后就动手抢人。结果俩泼皮没承想,终日打燕今儿却被雀啄了眼睛。那四个脚夫都带着功夫,而且还一个比一个厉害。动起手来没两下,俩泼皮躺在地上就只剩下哼哼唧唧的份儿了。 可怜沈浩宇在凉亭里听得小树林那头一通惨叫,还没搞清楚状况呢,四个脚夫飞奔而至,等沈浩宇想起掏枪的时候,已经晚了。四个轿夫纵身而上,三下五除二将沈浩宇扭住了关节。而后押着足足走出去十里,进了一处庄子。 一路上,起先沈浩宇还打算挣扎来着,无奈小胖子实在不是那四个干瘦轿夫的对手,而且每次叫嚷都会遭来一通老拳。直到这小子报出了自己澳洲人的身份,并且让一名轿夫摘了自己头上的帽子,对方这才有所收敛。只是那眼神绝对好不到哪儿去,看样子如果不是顾忌到澳洲人强大的武力,沈浩宇今儿就得沉黄浦江。 进了庄子里,那女郎并着俩丫鬟,气急败坏地跟一个马脸的中年人耳语了一番。那中年人暴怒之下,差点拎着棒子将沈浩宇开了脑壳。之后语速极快地用方言说了一些什么,而后将倒霉的沈浩宇押入了柴房。当然,沈浩宇身上藏着的两把枪此刻已经落入了中年人的手中。 回想起这一天发生的事儿,小胖子真是欲哭无泪。这俩倒霉催的泼皮……老子怎么就遭了池鱼之灾?望着比脑袋大不了多少的窗口,沈小胖现在只盼着周毅赶紧想法把自己弄出去了。 与此同时,秦家人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老爷,慎重,慎重啊”老管家连连作揖:“那厮可是澳洲人澳洲人,连鞑子都得退避三舍,更何况是秦家?要老奴说,莫不如好酒好饭招待一番,放了了事。” “荆叔,您这是什么话?难道大老远的绑回来,就这么放了那色胚?”女郎怒气冲冲,皱着眉头,显得英气十足。“若那色胚不依不饶,来日岂非更麻烦?” “大小姐啊,不放又该如何?若那厮真有个三长两短,这秦家也就……也就完了” 中年人纠结着一张马脸,摸着下颌的短须琢磨着,良久,啧啧两声:“瑛儿,你一女子,怎地这般泼辣?你眼瞅都二十了,再这般下去可怎么嫁出去?” “嫁嫁嫁,要嫁爹爹自己去嫁,女儿做姑子老死吧”冷哼一声,秦怀瑛顿足而去。 瞧着宝贝女儿带着一阵香风走了,中年人瞪圆了眼珠子,良久,眼神又温柔起来,嗤笑一声:“这丫头……” “老荆,莫跟瑛儿一般见识。” 老管家只是讪笑连连。他还能说什么?府中大小姐的婚事一直是个大难题。门第高的吧,人家看不上;门第差的,老爷看不上;门当户对的……甭说门当户对了,除非是那些商人,正经人家碍着秦家宦官之后的名声,谁敢与之联姻?再加上这大小姐早年跟着老爷去了一趟澳门,回来之后竟信了洋和尚。这……这这这……能嫁出去才出鬼了呢。 “老爷,您赶紧拿个主意吧。” “恩……”秦渊揉了揉脑袋:“去把那俩泼皮提上来,老爷我亲自审问一番。” 493 痛并快乐着的宅男 493 痛并快乐着的宅男 “等等,等等”周毅停下了焦急的步子,回过头来看着前来报信的雇员问:“你说沈浩宇跟那俩泼皮都被秦家绑了?” “是的,周先生。”雇员点头回头。 “那是谁来报信的?” 这存在逻辑上的问题。如果沈小胖一行跑掉一个漏网之鱼还有情可原,可问题是他们全被抓住了,然后现在雇员却告诉他沈小胖被抓的消息……这也许是一个针对自己,或者整个上海经济开发区的阴谋。一瞬间周毅想了很多,也许是调虎离山,趁着自己抽调雇佣兵,大批的山贼将上海开发区洗劫一空;也许是围点打援,把自己一行人围困起来,最后歼灭;或者是抽调出雇佣兵,方便那群俘虏造反逃跑……可能性太多了。而眼前这个刚刚来公司没多久的雇员,要么被收买了,要么就是阴谋者的同伙。 自以为想清楚始末的周毅气定神闲,并且用极具威慑性的眼神瞪着对方。果然,对方被诡异的眼神吓得退后了一步,而后擦了擦头上的汗水,伸手一指:“周先生,报信的是秦家派来的小厮,正跟门口等着呢,要不您自己去问问。” 完美的神情,没有一丝破绽……好吧,看来自己想错了。周毅怏怏地收回目光,甩开大步朝外就走。两分钟中,他看到了那个小厮。 许是澳洲人凶名在外,这年纪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小厮眼泪都出来了,只是拼命地摆手说不关自己事儿,都是他们家老爷派他来的。 好嘛,还头一回碰上这么个硬茬子。不但绑了人,还明目张胆的上门勒索,真当穿越众是好惹的? 因为秦家、林家两块地久拖不决,已经平白无故付给银行几千万的周毅最近肝火旺盛,再加上担忧沈小胖的安危,当即将所有的保护伞雇佣兵都召了过来。 百多号穿着黑西装的雇佣兵十分钟之内就集合了起来,周毅简单讲了两句,大手一挥,带着人就要走。然后其中一个级别最高的雇佣兵所说的话就如同一盆冷水,浇得周毅那叫一个透心凉啊。 “我很抱歉周先生,但我必须得说,我们保护伞公司交给我们的任务,仅仅是保证上海开发区的日常安全,并且在随行的情况下,保护各位先生的安全。攻打秦家的宅院,这明显超出了任务范畴,对不起,我本人以及同僚不会接受这项任务,除非总部给我们下达新的指令。” “沈浩宇是我们的一员,属于合同的保护范围。” “您说的没错,但沈先生出行的时候并没有本公司的雇员陪同,所以此次事件的责任不在保护伞。我们没有责任,也没有义务去陷入一场不必要的战争。”保镖头子据理力争。 周毅发火了:“你别忘了我也是保护伞的股东如果你不乖乖听话,小心我把你炒了” “周先生,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您并没有总部的授权,我只是按照制度在照章办事。就算事后公司要清退我,那么根据合同法,公司会赔偿违约金。”保镖头子耸耸肩:“您知道,黑水很乐意接受我这样的老兵。” 周毅现在开始无比痛恨合同法了,顺带痛恨起一手推动合同法通过的程洋。该死的助理律师救人如救火,耽搁不得,他现在也没功夫跟眼前的胆小鬼保镖头子扯什么合同范畴。伸手点了点对方:“新的指令?你等着。” 从中南到上海的无线电网络已经架设完毕,现在上海与中南之间已经实现了全天候二十四小时时时通讯。周毅返身回了办公楼,急切地敦促着发报员将电报发送过去。然后足足两小时之后才得到他想要的临时授权书。 当他领着百多号雇佣兵出发的时候,太阳已经西陲。所幸秦家所在的桩子距离开发区并不远,步行不到两个钟头,终于到了地头。 然后眼前的一切让着急忙慌的周毅目瞪口呆,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 但见秦家桩子四下里挑着大红的灯笼,庄子里热闹非常,秦家宅院大门口宾客络绎不绝。灯火之下,地面之上满是大红的爆竹碎片。管家、小厮立在门口,迎来送往,忙的好不快活。院子里,还传出阵阵的喜乐与推杯换盏之声。 秦家今儿办喜事?这是什么意思? 吩咐好大队人马做好戒备,打发了一个随从上前问询。就瞧见那随从跟管家支支吾吾说了半晌,而后管家乐颠颠地跑了过来。 “原来是婆家人到了,赶紧里边请。” “啊?” 没等周毅醒过神来呢,就瞧见后头一个小厮冲着大门里头招呼:“新姑爷,赶紧出来迎客,婆家人到了。” 喊声刚刚落下,大门里头就冲出来一个微微发福的身影,如同肉球一般滚到周毅身前,纠结着五官,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没下来,声线颤抖之下竟用一口河南腔说道:“你咋才来呢?” 恩?这人是……沈小胖? 圆脸,不高不矮,略微发福,身上罩着大红的袍子,头顶状元帽,胸口还戴着大红花,这新郎官竟然真是沈浩宇。 “沈小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跟着来的老张,张铭昇长出一口气,笑着说:“甭管怎么回事,人没事就好。不但没事,小沈还赚了个老婆,好事儿啊。” “好个屁”沈小胖气结道:“那老匹夫逼着我答应给他谋个买办。” “哦,买办。”周毅摸摸下巴:“反正到时候也得招商,肥水不流外人田。给就给了,也不是多大的事儿。” “然后……然后老子日后第一个儿子还得姓秦。” “恩?”周毅瞬间瞪大了眼睛。 旁边的老张思量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说:“你这是入赘啊” 事情还得从几个钟头前说起。 秦渊审问了俩泼皮,总算知道了事情的始末。感情是这俩泼皮自作主张,人家澳洲人根本就没什么非分之想。误会一场,痛责一通俩泼皮,将澳洲人放出来,好酒好菜招待一番,这事儿也就算结了……这是正常情况。问题是现在情况不正常十来里外的澳洲人,三天两头上门琢磨他们秦家的土地,显然是有所图。此番误会之下抓了对方的人,会不会让人家拿住当了借口,干脆把秦家给整治了。 秦渊是个买卖人,走南闯北的,这种事儿听得多了,见得也多了,不得不防啊。这一时间,还真是骑虎难下,放也不是,扣着也不是。 苦思一番,秦渊琢磨着,干脆先把苦主从柴房放出来,招待一番,打消一下仇恨值吧。就这么着,把沈小胖从柴房里放了出来,让到了厅堂之内。布了酒宴,也没提什么误会,只是闲聊一番。聊着聊着,秦渊心思一动,把宝贝闺女的择婿标准有意无意的说了出来。 一夫一妻?小胖子拍着胸脯说,一夫一妻才是正经过日子……你必须理解小胖子的心思,这厮还处于纯情处男范畴,幻想着来一场到地老天荒,惊天地泣鬼神,可歌可泣的恋爱,正清纯着呢,哪来那么多花花心思? 新天主教的姑娘?没事儿,他沈小胖不信任何宗教,也不阻碍老婆信什么,两口子和和美美过日子就好。 女方家里没有男丁,过继一个儿子?好说好说,他沈小胖是通情达理的人。再者说,姓什么,说到底还不是自己的儿子? 媳妇喜欢抛头露面?好事儿啊,他沈小胖最讨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所谓闺秀了。 没缠足?那简直太妙了,那小脚看着多恐怖,怎么会有人喜欢? 两杯酒下肚,小胖子什么话都往外说。他越说,对面的秦渊看向其的眼神越柔和。待问明了其身价,可把秦渊美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哇哈哈哈…… 沈小胖酒量浅,几杯酒下肚,跟着倒头就睡。等再醒来的时候,愕然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换了身衣服,并且伺候他的丫鬟还管他叫新姑爷。 挣扎着跑出来,等着他的是秦渊那张笑眯眯的脸。想跑?明儿就见官说话间刷拉拉展开手中的文书,上面七扭八歪赫然写着沈浩宇的大名,名字上还按着手印。可怜的沈浩宇,稀里糊涂的就这么做了人家的上门女婿。 周毅摸着下巴问:“拜过堂没?” “拜了。” “那名字是你自己签的?” “是……”沈浩宇的脑袋越垂越低。 “那姑娘怎么样?” “大概……还不错吧。信天主教,个头快赶上我了,身材不错。” “那你跟我这儿哭个什么劲?”周毅笑了:“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他**的,上杆子把闺女送给你,我怎么就没碰到这种好事儿?” “我是被迫的……” “等等,那契约上光是你同意的条款,就没有什么对你有利的?”张铭昇在一旁问道。 “有。”小胖子沮丧地说:“秦家同意把八百亩土地卖给咱们。” “哦……”周毅跟张铭昇对视一眼,而后很欣慰地彼此点头:“木已成舟还有什么可说的?走,喝喜酒去。” 494 捐纳 494 捐纳 沈浩宇是痛苦的,酒醉之后,人事不知的情况下,莫名其妙的签字画押,成了秦家的女婿。虽说文书里头没有提及他这女婿的身份,估摸着秦渊那家伙顾忌到澳洲人的面子,没有把赘婿这俩字明明白白的写到文书里头。但看其责任与义务,又是给秦渊养老送终,又是让将来头一个儿子随母亲姓的,这跟上门女婿实在没多大差别。 更过分的是,周毅与老张对此居然乐观其成像话么?像话么?合着那八百亩土地就给俩人收买了?有那么一阵子,沈浩宇觉着自己的人生就是一个茶几,上头满满当当的都是悲剧啊。说起来,他沈浩宇绝对是穿越众里,在婚姻方面最……不对,是第二悲催的。好歹有游南哲参谋长垫底。甭管儿子姓什么,将来都得管自己叫爹,总比游南哲那厮,欲哭无泪地看着小家伙叫自己叔叔强。这么想来,沈小胖多少心里平衡了点。 沈浩宇又是幸福的。前日在凉亭里,一走一过的,只觉着那秦家的大小姐身材不错,不想,这面容更是不错。挑开盖头的时候,可怜的大魔导师浩宇*沈瞧着眼前装扮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美得不可方物的秦怀瑛,差点犯了脑出血。 漂亮,属实漂亮更难得的是,尽管刚开始这秦怀瑛英气十足,可在沈浩宇答应与其约法三章之后……之后……这个中滋味,实在不足为外人道哉。更难得的是,打从第二天早晨开始,已为**的秦怀瑛梳拢了头发,陡然变得温柔贤惠起来。 你要说什么一见钟情之类的,这纯属扯淡。要说一见钟情,把周毅跟沈小胖并排放在一起,那秦怀瑛一见钟情的对象一准是周毅。没别的,沈小胖实在是太普通了。可这年头的女子,哪怕信了天主教,三从四德那一套依旧根植在骨子里。再有女人嘛,总会对于自己发生身体亲密接触的第一个男子产生难以磨灭的情愫。 就是如此,秦家大小姐如同照本宣科的温柔贤惠,顿时让沈小胖美得差点冒出鼻涕泡来。总之就是,领着新妇在上海开发区宴请大家伙的时候——婚礼太急了,直接导致只有老张给周毅参加了婚礼——这小子脸上一直挂着满足的微笑,时不时的还偷偷朝着自己媳妇瞄上那么一眼。我们的纯情男正逐渐朝着痴情男演变着。 沈浩宇这头痛并快乐着,他老丈人秦渊也不含糊。结婚不过第二天,就把庄子的地契全都给了周毅,值多少银子瞧着给。与此同时,秦渊张罗之下,整个庄子开始了搬迁。几十辆牛车,往返了数次,满载着各式家具、用品,这才将东西搬干净。 这头搬迁着,那头拆迁大军就进了庄子。铁镐、大锤翻飞,甭管这墙是不是用猪血浇铸的,半天的功夫保准推倒。 有感于秦渊的爽快,周毅亲自将支票送上了门。一老一少两人说了半晌的闲话,秦渊瞧着周毅乐呵劲里头透着愁苦,当即就问了一嘴,可是有什么心事。 心事?除了油盐不进的林家,现在哪儿还有别的心事? 秦渊闻言也皱了眉头,秦林两家素无往来。秦家名声不太好,私底下都管秦家叫阉党余孽。而林家恰恰相反,那可是根儿红苗正的清流一员。可即便没有往来,两家做了这么多年的邻居,秦渊多少知道对方一些底细。 银子?俗人家林家自诩清流,自然是看不上银子的,再说人家也不缺。你要是搬座银山来,那也不值得不是? 俗话说授人与鱼不如授人予渔……问题是林家耻于经商。家中的买卖都是下人打理,况且人家可是半个东林党。这要是让外人知道他林家跟澳洲人妥协,并且拿了好处,这名声可就臭了。 秦渊琢磨了半晌,猛地一拍桌子:“周先生,这林家着实不好办……不爱钱,不爱利。唯好权名二字。只可惜这两代林家虽然出了秀才、举人无数,可就是没有一个进士。若周先生有通天的本事,给林家……那也许还有可为。” 权名?摸着下巴琢磨了半天,感谢了一番沈浩宇的老丈人,辞别之后,周毅急匆匆地赶回了开发区的办公楼。权力,这不就是要官儿么?名声更好办了,不花钱的圣旨褒奖,要多少有多少。这事儿,还得麻烦南京的大使馆。 一封电报拍过去,言辞之中周毅甚至用了拜托的字眼。 不过半个钟头,电报出现在了邵北的手里。 “恳请……拜托……恩,看起来周毅这家伙是实在没有办法了。”邵北戏谑地笑着说。 “他求你帮什么忙?”大明发改委经改顾问史文博问。 晃了晃手中的电报:“还能是什么?求我通过马士英的关系,让南明政fu下一道旨意,提拔那个什么林家的人出来当官儿。” “扯淡。”史文博不耐地摇了摇头:“周毅那小子还真当南明朝廷是咱们开的了?” “也许这事儿的确有操作的空间。”在史文博疑惑地看过来之后,邵北撇了撇嘴角:“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龚自珍的诗跟这事儿有什么关系?”史文博奇怪地问:“再者说了,林家要是有人才确实出色,早就名声在外了。不显山不漏水的,也就是个庸才,算得上什么人才?” 邵北将电报放在桌面上,双掌撑起身子,活动了几下:“这只是说服马士英的好借口而已。最为重要的是……龚自珍是哪朝的?” “清朝。”史文博顺嘴说了出来。 “那清朝是怎么对待那些想当官又考不上科举,并且很有银子的家伙的?” 邵北的话,顿时让史文博愣住了。 在清朝,尤其是在太平天国时期,有钱人考不上科举还想当官怎么办?自然是捐纳清朝政fu为了弥补财政上的巨大亏空,干脆就对各级官职明码标价,专门卖给那些有钱人。这捐纳又分例捐与常捐,前者是捐的虚衔,没有俸禄,只是顶着好大一个空帽子四处招摇。这种通常是商人捐纳,一个是便宜,再一个是方便。有个虚名、顶戴,以后见到当官儿的可以不跪拜;常捐,捐的是四品以下的实官。这是给想当官想疯了的人准备的。可即便你捐完了,也不等于立马就有官儿做,还得跑吏部等着实缺。里外里走门子,还得花出去不少。 除此之外,我大清简直将卖官艺术化了。士民不但可以捐官,还可以捐典,捐虚衔和穿官服的待遇,甚至可以捐国子监的监生,也就是花钱买文凭。 好家伙,最高峰的时候,有大清的吏部官员一统计,满天下大清的官员,居然有百分之六十还多的都是捐官出身。 真简直就是……发家致富的一条捷径啊实在就是为南明弘光朝廷量身打造的生财术 史文博见天就在大明发改委里头闷着琢磨对策,户部的文书,明朝的官员翻阅之后全都会堆在其面前。南明而今糟糕的财政状况,简直让史文博头皮发麻。 五支武毅军,加上各军的费用,各级官府的开销,赈灾、河工……等等之类的加起来,哪怕是把今年财政的收入翻上十番也不够用。靠着澳洲的贷款?那只会让南明的财政变成一个无底洞,最后只怕把澳洲自己填进去也不够用。 马士英那头着急上火,史文博嘴上也起了大泡。眼前这烂摊子怎么搞?根本就搞不了。莫不如直接推倒重建,这样起码还容易一点。 可为了澳洲战略,还不能这么干。万般无奈之下,前天史文博终于下定了决心,花费了一个时辰的口水,成功地劝说马士英推行厘金政策。这就等于是在饮鸩止渴。 因为推行厘金,就代表着地方财政自主,加上先前命令各省自筹军备的圣旨,两条加起来,就等于地方既有兵又有粮,有了抗衡朝廷的能力。时间不用太长,总会有野心家跳出来,明的暗的站出来反抗弘光政权。 但厘金这东西,只是卸掉了朝廷的一些负担罢了,只能算得上是节流。问题是现在国库空虚啊,迫切的需要入账。这捐纳制度一经推出,绝对是天底下独一份的买卖。除了南明朝廷,还有哪个敢这么干?别看满清占据了中原,可在老百姓心里,野猪皮依旧是野猪皮,衣冠楚楚的也装不出人样来。这文凭跟官员的凭证,还是大明的最受认可。 一个七品官儿按四百两算,卖一万份那就是四百万两啊。更何况能掏银子买七品官的,绝对不会在乎多掏点银子买个四品的知府干干。这买卖,蝎子粑粑独一份,好 受了启发的史文博面色红润,霍然起身,拔脚就走。 “你干嘛去?” “找申晨商量一下,把捐官制度完善一下。” 看起来史文博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他似乎认定这个馊主意是解决大明糟糕财政状况的良好办法。 495 卖官鬻爵 495卖官鬻爵 申晨这丫头是一个矛盾的人,通常的时候她都恪守着自己的原则与底线。比如她那种宁缺毋滥的择偶观,再比如对澳洲经济建设的各种深思远虑。而当处理的对象变成与自己关联不大的南明政fu的时候,这丫头的态度就会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所以当史文博兴冲冲地找到她,说了邵北的馊主意的时候,这丫头顿时满面红光地兴奋起来。而后仅仅用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就初步拟定了捐纳的各种分级制度。 下到生员、监生上到四品知府,从诰卷、铁卷,到公、侯、伯的封爵,除了老朱家的自留地郡王之类的爵位,就没有一个能逃得了这俩人的黑手。林林种种列了一大堆清单,初步拟定了价钱,史文博马不停蹄地就找上了马士英。 大明首辅马士英最近很上火。当然,老马不是什么忧国忧民,两袖清风的道德伟人,卖官鬻爵这种事儿老马跟曾经的铁杆死党阮大铖没少干;但老马这人也绝非大jiān大恶的秦桧。弘光之前,他马士英就遍历封疆,对实物颇有才干,远不是那些只知道清谈的东林党可比的。到了现在,虽然在士子心里,依旧是毁誉参半。赞叹者有之,不屑者更是大有人在,但老马在老百姓心里大明郭子仪的名号已经坐实了 至于谁疯狂敛财,卖官鬻爵之类的。一个是身边的ji犬所为,再一个……人嘛,谁都有自我膨胀的时候。此前谁能想到崇祯会吊死在煤山,而后待在南京的他会趁势而起,陡然变成了大明朝的首辅?那一阵子,每天忙活完了回家倒头就睡,待第二天早晨下人管自己叫阁老,他总要掐掐自己,生怕这是一场梦。 如果按照正常的轨迹,他马士英恐怕一辈子都别想当这大明朝的当朝首辅。不过话说回来,若非他马士英勉力支撑,如何会有现今的局面?单靠那些科道言官,东林清流,只怕不待满清南下,那些泥tui子就得把这弘光朝给灭了。 朝为田舍翁,夕登天子堂。换了谁,谁心里头不美? 那些阿谀奉承拍马屁的,虽然老马心里头明知道对方是有求于自己,说的多半口不对心;那些送了厚重礼物,卑躬屈膝的,指不定转过头来把自己骂成孙子……但这又有什么关系?他马士英功成名就,一朝得揽大权,要的不就是这种风光么? 再之后满清突然南下,马士英为了自己的小命,捎带脚的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力排众议,huā大价钱请了澳洲援军。本章由为您提供]这澳洲援军可了不得,一场扬州战役愣是将多铎的二十二万大军给灭了。不但如此,先前大家伙担心澳洲人打完了赖着这地方不走,结果人家澳洲人打完了就急吼吼的要撤军。 虽说huā费的银子让人rou疼,可马士英打心底里依旧感ji澳洲人。别看澳洲人言谈粗俗,利字常挂嘴边,让人不齿。可人家澳洲人办的事儿,绝对是光明磊落的君子所为。合约上规定的,人家不打折扣的执行。想想自个儿当初的小人之心,老马甚至都有些脸红。 不管怎么说,局势暂时是稳定了下来。老马这时候的心态又发生了些许的变化。抬头看看,面前除了个造粪机器,朝堂之上再没有旁人站在自己前面;没事儿翻翻账本,好家伙,不知不觉自己的家产已经到了这份儿了?一时之间老马甚至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足足过了好些个日子,老马做了一个新的决定……他要当名相,他要力挽狂澜,让自己的名字跟郭子仪并列,他要青史留名…… 老马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也是一个俗人。既然是俗人,自然有自己的需求。根据马斯洛的需求层次来解读,老马做出的选择完全可以理解。 你看看,首先说生理需求,老马腰缠万贯,锦衣yu食,娇妻美婢无数,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再说安全需求,首辅大人出来进去的,总有一队穿着黑西装的黑水保镖跟随。那些保镖身手了得也就罢了,而且还刀枪不入(陶瓷防弹背心)。据说一旦有危险,这些保镖头一件事就是挡在马士英身前,为其挡住一切危险。更有意思的是,那些澳洲人似乎担心老马的健康问题,每个月总会有一个澳洲大夫穿着白袍子亲自上mén,又是测血压又是各项检查的,并且还开出了一份严格的食谱。有时候老马都奇怪,怎么自己的健康,那些澳洲人比自己还要上心? 至于社jiāo需求与尊重需求,更不用提。人到了老马这份儿上,简直就是‘莫道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了。 算来算去,就剩下自我实现这一条了。怎么自我实现?他马士英是大明首辅,在眼前这种情况下,实现自我的唯一目标自然就是中兴大明 为此,老马这回真是殚jing竭虑,竭尽所能了。他不但摒弃了mén户之见,毅然跟史可法那块茅坑的石头化干戈为yu帛,还si下里把自己敛财所得捐助国库。可以这么说,现在的马士英,跟一年前的马士英,简直就是天壤之别。最起码,人家老马的层次不一样了。 但尽管如此,也丝毫改变不了大明朝现在的窘境——缺钱 澳洲人赞助的低息贷款是好,可那玩意早晚得还啊,利息再少,每月下来都是一大笔的负担。而且,总不能单纯的指望着靠澳洲人的借款过活吧? 朝廷开支用度,各军粮饷,各级官吏的工资,皇宫宗室的禄米,还有赈灾的意外开支……一桩桩一件件的叠加在一起,巨大的缺口让老马头大如斗,根本就不知道如何下手。 倘若还能有旁的主意,他老马何苦推行厘金?地方上一旦有了财政大权,岂不是就有了对抗中央的资本。他老马现在可不是什么封疆大吏,而是大明朝的当朝首辅,哪个首辅甘心放权给地方? 盛世中央,luàn世地方,此乃古今通用的道理。眼下将练兵、筹饷的大权都下发了,这就等于从今往后他老马的控制范围仅仅局限于江南三省。再出去,那就是那些封疆大吏,总督、巡抚的天下。长此以往,只怕国将不国啊。 可他能有什么办法?不推行厘金,不把巨大的包袱卸掉,按照那些澳洲顾问的话,大明的财政不出两年就得破产。单单是新建的武毅军,就足以消耗光大部分的借款。 叹息了一声,过去的事儿就不琢磨了。老马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期待着那些澳洲顾问能给点实用的好主意。 下了朝堂的老马正跟这儿喝参茶呢,管家进来报“老爷,顾问史先生求见,说是对朝廷的开源节流有新的想法。” “哦?赶快请”老马一听就高兴了,整了整衣袍,亲自在堂口迎接。 见了面,两人问候寒暄一番,待坐定了,不用老马问,史文博急吼吼地将一叠文件递过去“首辅阁下,这是顾问团一些新的想法,很具实际cào作xing。” 那文件满是蝇头小楷,显是通晓简体字的秘书重新卷写过的。老马戴了老huā镜,细细查看,然后越看眉头皱得越深。 “史先生,这……这岂不是卖官鬻爵?” “首辅阁下,您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史文博豁然起身,挥舞着手臂,用尽youhuoxing的词语辩驳着“这叫捐纳,并非卖官鬻爵。捐纳制度是为了弥补朝廷的财政空虚,同时简拔埋没在民间的人才出士。我个人认为,捐纳制度是对大明现在科举制度的有益补充。只要出台严格而合理的官员审查机制,捐纳制度不但不会成为弊端,反倒会成为一条良策首辅大人,您也看到了,那些走科举出来的人,大多是什么货sè……当然,虽然也有首辅大人这样的贤才,可毕竟是少数。做官,说到底跟读书是两码事,不能hun为一谈……” 史文博这头口水四溅地说着,那头老马苦笑着垂着头翻阅着文稿。要说捐纳,大明朝也有捐纳。只不过没史文博的建议书这么彻底。平头百姓要想当官儿,并且不走科举的道路,就得认捐,成为生员或者监生。而后在府学或者国子监学习一段时间,再去吏部走关系出缺。但走这条道的人,最后都是不入流的小官,当个县丞、推官之类的,哪儿不是了?正印的县令都别想。 至于史文博这份抄自‘我大清’并加以完善的捐纳,实在是太……太……老马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好家伙,若非郡王、国公、辅国将军之类的是老朱家的自留地,这史文博一准明码标价卖将出来。不过转念一想,这事儿倒是可行 什么人肯掏大把的银子来收入微薄的小官?除了个别热衷权力的家伙,绝大多数都是商人那些商人此前就是捐纳的大户,图的不是别的。大明朝糟糕的户籍制度,让这些商人行走江湖十分不方便。而有了生员的身份就不一样了,上哪儿去都没有阻碍。 这么想来,估mo着没多少人真正想当官儿吧? 496 今天你当官儿了么?(上) 496今天你当官儿了么?(上) 林员外走在南京的街头,hun杂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目光离散着,回想起自己来南京的缘由,很是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两天之前,那个姓周的澳洲máo头小子亲自上mén,干脆就赖在厅堂里不走,死活非要见自个一面。好家伙,姓周的带来足足二三十人的护卫,吃了中午饭吃晚饭,中间还得香茗伺候着。林家宅子的前后mén都堵着穿黑西装的护卫,瞧那意思是见不着自己不罢休了。 万般无奈之下,林员外只得硬着头皮出来,想着将其打发走。 茶点摆上,没等林员外想好说辞呢,那头姓周的开口了。而且说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转让土地的事宜,反倒是说有办法让林员外那几个不争气的儿子当官儿。 林员外当时就乐了。当官儿?开什么玩笑?你当朝廷法度是摆设么?他那俩儿子什么货sè自己心里有数。就是那生员的名额,还是林员外咬牙捐纳的。为这事儿那位府学的道学先生很是没给林员外好脸sè。这也就罢了,每年林员外还得拿出不菲的钱财疏通关系,否则他那俩完全不通经义的白痴儿子就得被府学除名。 悲哀啊,悲哀想他林家书香mén第,耕读传家,林员外自己好歹还考了个举人的功名,走到哪儿人都得恭恭敬敬喊一声举人老爷,怎么他林家跟黄鼠狼下崽子一样,一代不如一代?到了自己儿子这儿,连个秀才都得走后mén? 甭管怎么说,现在有了生员的身份,起码不会太丢脸。原本林员外已经死了那条心,一mén心思的敦促俩儿子生孙子,打算从娃娃抓起,好好的培养下一代。可现在对面的澳洲人却跟他说,他那俩不成器的儿子能当官儿……这不是开玩笑么? 要说秀才也能当官……先去给人家当师爷。恩主提携之下,从九品的小官做起,卯大劲做到六品的推官也就到头了。可问题是俩儿子满肚子的草包,也不是当师爷的材料啊?至于捐监生之类的,后续的成本太高。还得走mén子跑官,林员外也丢不起那人。 所以林员外听了周毅的话,浑然没当回事,只是苦笑几声也不应承。周毅似乎看出了林员外的顾虑,当即拍着xiong脯保证,一定会让他那俩儿子当官儿,而且是正大光明的当官。器:无广告、全文字、更 去年的时候,阮大铖卖官鬻爵的,人尽皆知。所以说用银子买个官身,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林员外有自己的顾虑,他们林家按说可是属于清流,是东林党一派的。真要是用不见光的手段买了个官儿做,那几代人积攒的清名就全没了,实在是得不偿失。 可现在周毅却在强调着正大光明……可能么? 所以任凭周毅如何说,林员外权当是周毅红口白牙的满嘴跑马车,根本就不信。澳洲人的确是马士英的大靠山,可这种关乎朝廷颜面的事儿,绝非马士英自己能做得了住的。 到了后来,周毅干脆ji得林员外俩人打了赌。周毅说,只要林员外听从安排,就准备能让他那俩儿子当官儿,正大光明的当官儿。但事成之后,必须得把林家的那块地卖给他。 林员外一听乐了,但凡自己儿子能当官儿,还在乎这么一千多亩的土地?当即,俩人击掌鸣誓,然后下午的光景,林员外带着俩儿子揣着一封信笺就上了去南京的船。 翌日晚上到的南京,找了家干净的客栈休息一晚,第二天清早拿着信笺去了趟澳洲大使馆,而后换回了另一封信笺。而现在,他们正在去往吏部的路上。 转过一条街,眼瞅着前头就是吏部了。甬道之上,三五结队走着的,满是身穿‘禽兽’的大小官员。到了这儿,林员外又停了下来。他这个举人,放在上海县还算得上是一方人物。可放在这进士满街走的南京,简直就是一无是处。就这么贸贸然的进去……行么?那姓周的别是拿自己穷开心吧? 想到这儿,林员外驻足,mo索着袖口里的信笺,打算事先瞧一眼。 正这个光景,就听见前面有人yin阳怪气的朝自己打招呼。 “我当是看错了,不想还真是林员外。呵呵,林员外,你怎么来了南京?”来者体型富态,戴着员外帽,随意地一拱手,脸上满是戏谑。那人的身旁,还跟着一个俊朗的青年,身穿蓝袍,手里拿着折扇,头顶生员巾,不情不愿地叫了林员外一声伯父,而后满是鄙夷地朝林员外身后的俩儿子说“二位林兄,我们又见面了。这次又打算捐纳进国子监么?” “原来是刘员外。”林员外瞬间黑了脸。他们两家原本是世jiāo,可到了林员外这一代,老爷子去世之后,这两家就有些生分了。起因是林员外中了举人,而刘员外考了一辈子也还是个生员。某处喝酒,林员外调侃了几句,不想刘员外却记在了心里,差点玩儿了手割袍断义。 再后来,刘员外自己虽然不争气,却生了个争气的儿子。十五岁就中了秀才,十六岁被举荐进国子监研修。那国子监的%%刘员外的儿子若逢大比,必然是一榜进士。 于是乎情形掉了过来,刘员外有事儿没事儿领着自己儿子在林家外头晃dàng,每次都臊得林员外无地自容。 人争一口气,佛受一柱香。后来林员外一气之下搬了家,哪怕现在住的地方仅仅有一千多亩的地,而原来的庄子附近足足有六千亩土地。 俩员外在这边说话,三个小辈在另一边说话。说的话没什么营养,刘员外卖nong了一通自己有才的儿子,又关心起林员外的儿子。尤其是学业上…… 大热天的,若非这地方是吏部大mén口,他林圩真相一个大耳瓜子扇过去。眼瞅着说完话要走的光景,那头传来一阵爆笑。扭头一瞧,却见自己俩儿子在哪儿抓耳挠腮,那刘家小子展开折扇满是戏谑。他周遭一帮国子监的同窗正肆无忌惮地嘲笑着。 林员外冷哼一声,喊了一声俩儿子,也不看那信笺了,拔脚朝着吏部就走。 “朝宗,那刘家小子又耻笑于你了?” 大儿子林朝宗满脸气愤“那小子仗着经义通达,出了难题让我们兄弟破……” 林员外一瞪眼“知耻而后进,日后好生研习经义。” “是……父亲。” 瞧着俩儿子唯唯诺诺的应答,林员外一阵的泄气。自家人知自家事,这俩小子根本就不是读书的材料。你让他俩看闲书,什么水浒、***,这都行。可但凡让他们看经义,不出半个时辰一准听到呼噜声。罢了,且信那姓周的澳洲人一回。 迟疑一下,进了吏部大mén。脸红脖子粗的向一小吏问明了‘捐纳办公室’所在,林员外领着俩儿子急匆匆就赶了过去。 转过了前堂,一眼就瞧见一间屋子挂着牌匾《捐纳办公室》。 进了里间,作揖打招呼,没等说什么呢,那在座的给事中眼都没抬,满是不耐地说道“捐官的?捐纳之事尚且没有定论,尔等待朝廷旨意下了再来。” “这……”林员外踌躇半晌,chou出信笺递过去“大人您看?” 那给事中漫不经心地拿过信笺,chou出来不看则已,看罢态度立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诶呀,原来是首辅大人照拂过的,兄台怎么不早说?”给事中又是招呼人搬椅子,又是上茶的,可把林员外吓了个够呛。 好半晌,搭着半个屁股勉强坐下了,那给事中殷勤地说“林兄,你我一见如故,咱们自家人说自家事儿。你有这信函,例捐是没问题了。正四品往下,什么官名随便挑。但要是改常捐,就得……”给事中搓了搓手“一个再添两万两,而且还得在京城等着。什么时候有缺了,什么时候出缺。诶?林兄,你这是怎么了?” 那边厢,林员外已经完全呆滞了。那给事中后面说的什么话他完全没听见,耳朵里一直在回响着四品俩字。 好半天回过了神,那边给事中已经开始解释什么叫例捐,什么叫常捐了。不外乎前者只是虚名,后者则可以出任一方父母官罢了。 “那……例捐完了,还能改常捐么?”林员外寻思了一下问道。 “能,怎么不能?”给事中笑着说“就是那常捐,也得先捐纳了例捐的品秩,才能继续捐纳。” 林员外听罢‘啪’的一声巴掌拍在桌子上,回头指了指大儿子林朝宗“劳烦大人给犬子一个正四品的例捐……再给在下一个正四品的待来日,在下再来捐那正四品的常捐” 给事中从地上爬起来,腹诽了一阵林员外的jing神状况,招呼俩书吏过来忙活。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两份文书jiāo在林员外手里,紧跟着又有小吏捧来了官袍。 迫不及待地穿上官袍、官帽,旁边几个小吏立刻恭恭敬敬地作揖叫了一声大人。那一声大人听在耳朵里,林员外脑子嗡的一声就炸开了。甩手就是二十两银子的赏钱,辞别了给事中,林员外领着一个兴高采烈一个满面沮丧的儿子就出了吏部。 站在大街上,林员外豪气冲天,朝前一指“走,去国子监,且看为父如何报仇雪恨” 497 今天你当官儿了么?(下) 497 今天你当官儿了么?(下) 转过火瓦巷,过了户部街,林员外领着俩儿子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前往国子监的路上。林员外一身正四品的官袍,头戴乌沙,加上脸上挂着一副寻仇的神色,端地是不怒自威。那户部街上往来的小吏、小官,猛地一瞧见俩四品官领着一小厮(可怜的生员林山宗成了小厮)这种诡异的组合,无不侧目。 有躲不过去的,赶忙让在一旁,举手作揖,恭恭敬敬叫一声‘大人’。有些外放的知府,瞧见林员外这一身簇新的官袍,点头、拱手,还以为是新晋的同僚。等过了户部街就更过分了,无意间路过人市,瞧见林员外这一身官袍,呼啦啦围拢过来一帮人牙子。 这个问官老爷要不要小厮,买一送一,那个问官老爷要不要丫鬟,从粗使的到暖床的什么货色都有。人牙子正跟这儿七嘴八舌的兜售呢,那边厢又围拢过来一拨人。衣裳破烂,面带菜色,一个头磕在地上,只求赏口吃的,一分钱不要就卖了自己。 正闹得不可开交呢,迎面过来俩应天府的衙役,提着铁尺左右一通猛打,嘴里喊着:“滚开,滚开,滚开” 一通暴打之下,林员外总算被解救出来了。太热情了,刚才有那么一会儿,林员外差点被挤得背过气去。 那衙役待瞧清楚被围的林员外穿着正四品的官袍,脸上的威风不见了,立马过来点头哈腰,小意地询问:“大人可还安好?财物可曾丢失?哦,都安好,那就好……这些刁民,胆敢冒犯大人,且看小的替大人出气” “未曾请问大人,何处高就?” 林员外哼哼哈哈应付过去,临了甩了几两碎银子过去。在那俩衙役的千恩万谢之中,领着俩儿子撒丫子就跑了。 等到了人少的地方,林员外戳在那儿一个劲地傻笑。瞧着身上的官袍,咂咂嘴,心里头的滋味真是说不清道不明,五味杂陈啊。 那科举一考就是二十多年,如今他都四十出头了,还是个举人。猛然间成了大明朝的四品官,尤其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林员外总觉着不真实,就好似自己这官儿是偷来的,冒充的一样。不过话说回来,被人奉承的感觉,真爽啊 这时候,二儿子林山宗不乐意了,十七八的大小伙子憋着嘴说:“爹,那澳洲人不是说好了,把这官儿给大兄与儿么?怎地爹你反倒抢了去?” “恩?”林员外一瞪眼睛,小儿子顿时不说话了,只是那张嘴撅得都能挂油瓶了。“你年纪轻轻的,要这四品官出来招摇撞骗么?朝廷法度,岂容你肆意妄为?年轻人,还是低调一些的好。待来日为父给你捐纳个六品的推官也就是了。这正四品的知府……”还是林员外自己过瘾吧。 训斥外加抚慰了一通小儿子,之后存着一颗急切的报复心,转眼间就到了国子监。这一路上他早就想好了借口,无非要给不争气的儿子林山宗捐纳个监生。 四品官亲临,把个接引的小吏吓了个够呛。赶忙吩咐着人手去里面寻祭酒大人。国子监的祭酒今儿不在,是以迎出来的一个博士连连致歉。虽说不是一个系统的,但林员外现在甭管怎么着都是个四品官儿啊。谁能保证日后这林员外不会成为一方封疆大吏,继而进得朝堂成为一部天官? 博士的殷勤小意之下,引着林员外爷仨就往里走,一边走一边介绍国子监的情况。也赶巧了,刚转过一个月门,迎面正碰上刘氏父子。 那刘员外与一博士当先走着,有说有笑的,身后跟着自己的儿子。瞧见迎面走过来的林员外,先是本能地侧步避让,等瞧清楚了来人,整个人顿时就傻在那儿了。 旁边那博士急了,咳嗽一声斥责道:“刘秀才,见了大人因何不避让?这位大人见谅,此人乡野人士,未曾见过世面,冒犯了大人还请原谅则个……” 博士这边解释着,旁边的刘员外整个人僵在那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员外簇新的官袍发愣。林珏这厮……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成了四品官儿了?没道理啊。在其身后,他儿子刘公子也好不到哪儿去。他父亲眼拙,刘公子的眼睛好使着呢。一眼便瞧见林珏身后,林朝宗那傻小子居然也身穿着正四品的官服……这……这这这……这他**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冒官?林朝宗虽然是个白痴,可他爹林珏跟老狐狸一般,怎么会干出冒官这种蠢事?或者是时来运转……更不对了。且不说眼下还没开科,就算金榜题名中了状元,也不可能一步到位就成了四品官啊。 刘公子尚且谨慎一些,那边刘公子的爹刘员外已经跳着脚指着林珏叫嚷起来。 “快把他抓起来,快抓起来,此人冒官啊……” 然后事情变成了一出闹剧。刘公子拉着,刘员外兀自喋喋不休。周遭几个小吏不知所措,谁也不敢肯定林员外到底是不是冒官。俩博士已经气白了脸,指挥着小吏上去捂住了刘员外的嘴巴。事情到了现在,刘公子只能放手一搏了。 冲着自己的恩师一通耳语,无外乎说林员外本是自己的邻居,不过中了个举人,上午还曾见到,怎么到中午的光景就成了四品官?此中必有古怪。 那博士不动声色,用颜色指使着几名小吏将林员外爷仨围起来。而后语焉不详地开始试探起来。 林员外故作不满,随手将吏部出的官身证明拿将出来。那博士看罢了,脸色铁青,狠狠地训斥了一通刘公子,紧跟着严令国子监不准再放入刘员外此等龌龊之人。而后拍着胸脯保证,林山宗入监事宜那博士包办了,一准让林员外满意。 盘横了片刻,林员外领着俩儿子出了国子监,走出去几十步,随即仰天长笑起来。林员外现在的感觉,就如同六月天吃了冰镇鸭梨一般,从里到外都透着一个字,爽 有官身……是好啊。 按下林员外父子三人不说,且说刘员外父子。一连三天,刘员外父子就待在客栈里,根本就不敢出门。丢人啊,实在太丢人了。丢人之外,心里头更多的是不甘心。凭什么?那姓林的凭什么就成了正四品的朝廷命官? 直到三天之后,听得外头一片吵嚷之声,诧异之下开窗一瞧,但见无数的人朝着吏部所在方向涌将过去。好奇之下一打听,这才得知今晨朝廷下了榜文,即日起开捐纳官。各色人等,无分老少,只要是没有案底在身的,都可以捐银子当官儿。从九品芝麻官到一府的知府,只要你有银子都能搞到手。 不但可以捐官儿,还可以捐纳爵位。朝廷重新划定了爵位划分,公、侯、伯、子、男,除了侯以上,只要有银子就等捐。当然,马士英政fu连女人的银子也不放过。只要你有银子,哪怕是小妾都可以买一份诰命。 不得不说,马士英手底下都是一帮敛财的高手。搞经济也许差劲到极点,但说到敛财,就算把穿越众加起来都不是人家的对手。所以出台的榜文里,不但有捐官、捐爵,还可以捐纳脱籍 你还在为贱籍而烦恼么?只要花费几两银子脱了贱籍,哪怕是从今往后你还是工匠,做的还是工匠的差事,可在官府眼里你就是平民。什么卫所的官兵,什么教坊司的官ji,只要你有银子,就能心想事成。 这份新出台的政策,明显是马士英害怕收不到足够的银子,这才添加了些许的改动。然后这份榜文所引起的狂潮,严重超出了所有人的心理预期。 捐官、捐爵也就罢了,不过是图个脸面,可脱籍……这等于是颠覆了大明朝沿袭多少年的严格户籍制度一时间,末等之民纷纷涌向官府,拿出毕生的积蓄来为自己脱籍。大明朝的规矩,一人为贱籍,子子孙孙都为贱籍。地位差不说,还受到官府加倍的盘剥。而今一朝得脱,简直就是天降喜事,甭管花费多少都值了 榜文一出,末等之民涌向应天府,那些商人们则纷纷涌向吏部。花费些许银两,从此见官不拜,地位提高,有身份有面子,走到哪儿都方便。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且说刘员外父子。 刘公子略一思索,联想起一日间林家父子突然成了四品官,当即不屑一笑:“原来如此,那林朝宗却是捐的官儿。” 榜文上写的清楚,捐的官,除非是立下泼天的功劳,否则根本就没法升迁。就更别提登堂拜相了。而他刘公子,只待明年大比之年,得中一榜进士,进了翰林院,那日后的前途就不可限量。 “父亲切莫丧气,待来日……” 不料那刘员外急了:“待个甚地来日?比邻而居,那林珏披着正四品的官袍,难道要让为父日后见了便绕道而行?”说着豁然起身,甩开大步就走。 “父亲,您这是干嘛?” “还能干嘛,为父且去捐个正四品,无论如何不能让姓林的压咱们刘家一头” 498 复社兴起 498 复社兴起 捐纳制度一经推出,那些‘怀财不遇’的大金主、大商人,一窝蜂地往南京涌来。虚官、虚爵的销售情况,也只能用火爆来形容了。这才不过五六天的光景,马士英一手简拔上来的吏部尚书会同户部尚书俩人乐颠颠的就来了,把册子一上,喜眉笑眼地说,这几天的功夫已经卖出去六十万两银子了。未来一个月的销售情况,只会更加的火爆。因为各地闻讯的大金主,正在往南京赶的路上。 户部尚书与时俱进,还拿出了一份曲线图。说这是澳洲经济顾问们估计的销售曲线,按照这个曲线,起码未来三个月都处于上升期,预计至少会给国库带来至少四百万两白银的收入。 但这仅仅是开始这年头的大金主、大商人虽然有钱,但毕竟还是少数。一人掏个几千两银子的,哪儿不是了?这些大金主图的就是虚名,行走方便,见官不拜,与那些小吏打起交道来底气十足。哪怕就是见了正牌当官儿的,对方也得礼遇三分。至于真正热衷权力的,根据这几天反馈回来的情况,实在是有限。所以这捐纳之策,最多半年之后,攫取上四百万两白银,其收入就会缓缓下降最终平稳。预计最后每年朝廷能增加个百八十万两收入哪儿不是了? 而真正的大头确是户籍捐纳制度。 别看一人几两银子的不起眼,可架不住基数大啊。现在天下大乱,户籍早就乱了套,北方涌过来的老百姓里头,指不定有多少是匠户、军户。至于商户,到了明朝中叶就逐渐淡化了,很少有真正意义上的商户。通常都是大户人家派出仆役去打理自家生意。所以商户属于贱籍,已然形同虚设。 明代户籍制度,分民、军、匠、商。 民户里头除了自耕农,还有儒跟医。军户分校尉、弓、辅兵等等。而匠户就广了,厨子、裁缝、马船、盐灶等等。此外还有寺、观,和尚、道士另行管理。 根据南京户部八年前的册子统计,长江以南最少有军户、匠户三百万户 三百万户啊就算一户有一人脱籍,那加起来还是一千多万两银子啊。眼下政令刚刚颁布,尚且没有传遍乡野,待过上一个月万民皆知你再看看,每月上缴的改籍银子少说得百万。如此一来,不消半年,国库充盈,他马士英不论是整顿兵备还是推行改革,都有了十足的底气。 得了好消息的马士英心情舒畅,一时间踌躇满志,就等着银子滚滚而来,之后再大展拳脚,全力施为。 与此同时,大学士王铎的府邸里头人头攒动,一帮子复社人士齐聚一堂,围坐在厅堂之内,群情激奋,你一言我一嘴地对捐纳制度破口大骂。 大学士王铎坐在正位,瞧着底下一帮子年轻得耀眼的政治新星,连连感慨岁月不饶人。他王铎曾经也年轻过,可现在……现在是这般年轻人的天下了。 眼前这般在王铎看来的年轻人,虽然有的出身于东林党,或者其祖辈就是东林党,对东林党有着一定的好感,但却不是东林党。而是除东林党外清流的另一大组织——复社。 从前的时候,东林党势大,小小的复社根本就不入其法眼。可扬州战役之后,一切都变了。不论是签署投名状,还是‘水太冷’的典故,让东林党在舆论当中的声望大损。 马士英那厮还真能忍,生怕一在朝廷里下子除去一百多个东林党人会引起巨变,所以当堂烧了那份投名状,从而换得了史可法等人的拥戴。经此一役,东林党一分为二。一部分人恪守着反对党的本分,依旧跟王铎站在一个阵营。剩下的干脆随了史可法,投身到了马士英身边。 此消彼长之下,马士英业已完全控制了朝廷。接下来的四个月时间里,马士英整肃完朝政,终于转过头来按图索骥,开始动刀子了。 或者找个小错直接贬斥,或者来个明升暗降,几个月的功夫,朝堂里的东林党为之一空。老王铎回首四顾,眼泪差点没下来,貌似除了他自己,连一个党羽都没剩下。这马士英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与此同时,马士英挂着不论出身,唯才是举的牌匾,让复社的力量迅速在朝堂上壮大起来。 且看看与会人等吧,兵部侍郎顾炎武,吏部员外郎黄宗羲,翰林院编修方以智,吏部侍郎夏允彝,武毅军中军陈子龙,刑部员外郎黄淳耀……唯二白身的,一个是末首坐着的陈贞慧。此人少年成名,素有才名。若非今年赶上满清南下,朝廷停了科举,只怕这复社四公子之一的陈贞慧就得鲤鱼跃龙门,一朝金榜题名;另一个,则是坐在王铎身边的复社领袖杨廷枢。此人才名更在陈贞慧之上,若非无心官场,只怕现在早就功成名就了。 一样的年轻,一样的英气十足,这让老王铎很悲哀,心里头莫名感叹,只怕从今以后,天下再无东林党。以后清流一派,唯复社执牛耳也。 刻下,吏部侍郎夏允彝正站在厅中,踱着步子,挥舞着手臂慷慨陈词:“……朝廷选士,早有定例。唯科举方为正途。而今朝廷令开捐纳一图,捐纳为官者,无德无才,如何抚慰治下之民?坊间传言,有富户为出任一方知府,不惜允下高利,借贷数万两,以官身做抵押。如此薄德妄行之人,若牧民一方,则此地百姓火石矣” 边上的方以智感叹着接了一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清廉之流尚且如此,若真换了个贪官污吏,治下小民如何苟活?若激起民变则该当如何?” “正是此理捐纳一开,长此以往国将不国。汉末卖国鬻爵之祸,当引以为鉴。而今强敌在侧,四野不宁,如何行得如此祸乱之策?”夏允彝怒气冲天,冲着紫禁城方向一拱手:“我等当联名上书,请圣上……朝廷收回成命” “谈何容易,谈何容易?”刑部员外郎黄淳耀连连摇头:“我等势单力孤,阁臣中便是史阁老对此也是一言不发。其余人等,孙督又远在两广,剩下的多是马党爪牙。便是我等死谏,恐怕朝廷也难收回成命。而皇上又……” 大胖子造粪机器是什么德行大家伙早就清楚,那厮只管吃喝玩乐,你跟他玩儿死谏?那纯粹是找死。 “奸佞当道,苍生奈何啊”顾炎武在一旁感叹了一嘴。 随即立刻引得此前沉默寡言的陈子龙张口反驳:“忠清兄言过其实了。” 顾炎武,本名顾绛,字忠清……你说这字起的,纯粹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顾炎武一听陈子龙叫自己的字,脸色瞬间就变了,苦笑着连连摆手:“卧子啊,休要与弟开这等玩笑。弟业已改字炎武。” 与会人等,尽皆会心一笑。话说顾绛这字没少给他惹来麻烦。当初蒙召面陛的时候,造粪机器问顾绛字什么,有小太监拿着资料读将出来,可给大胖子造粪机器吓了个够呛。以前所未有的灵活性嗖的一下退到了龙椅后头,连连呼喊着侍卫擒拿顾绛。 亏着顾绛急智,当即解释忠清是从前的字,自打满清入关,他就改字炎武了。所幸大胖子造粪机器只是个傀儡,拿来做样子的。马士英并没有拿顾绛的字做文章,让其顺利地当了兵部侍郎。 陈子龙笑笑,继续劝慰道:“纵使首辅大人私德不足,然其一颗为国之心拳拳。此前恶名,乃是受了阉党余孽阮大铖所累。如今阮大铖授首,首辅大人一心为国,怎能说其是奸佞?” 论起来,他们这些人里头,还就数陈子龙做官做的时间最长。以前是兵科给事中,现在是武毅军的中军。身在朝廷,于朝政变迁颇为熟稔。难得的是陈子龙并非人云亦云之辈,他会用自己看到的听到的去辨别。 受了陈子龙的驳斥,顾绛思索一番,随即点头作揖:“愚弟受教了,马首辅当不得奸佞二字。应当是昏聩” 这回连陈子龙都点头了。附和着说,这昏招恐怕是马士英被空虚的国库给逼急了这才使出的。只要劝谏得当,还有机会挽回。 此招一出,等于是绝了天下读书人的半天命啊众所周知,此前要想当官,就只能走科举一途。天下间的读书人,寒窗苦读,而后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从洪武年间到崇祯年间,莫不如是。可有一条,每科取士总有定例。但随着天下太平,大明的读书人越来越多,这就等于加剧了竞争。大明朝南北分榜单,已经引得江南的读书人不满了。 现在倒好,居然出了捐纳。有钱人甚至都不用读书认字就可以当官,凭什么?这对于读书人来说实在是太不公平了。绝对不能接受。 毫无疑问,捐纳一出,受影响最大的便是读书人。朝堂上马士英威压着,可以强令通过,可马士英控制得了朝廷,控制不了天下读书人的嘴啊。 与会人等一时间无计可施,这时候坐在末席的陈贞慧冷笑一声:“实在不行,我等便发动士子,午门叩谏我就不信,马首辅会视我等读书人的反抗而不见” 499 午门叩谏 ? 一〖六〗四五年十月三日,中秋节前一日。 到了十月份,这连绵的暑气总算褪去了一些。尽管外头依旧是艳阳高照,可身在文华殿之内,南北通透的小风这么一吹,倒是凉爽惬意。 马士英端着茶碗,1小口地品着,双目微微睁,脸上满是倦容。这也难怪,自打老马下定了决心要留名青史,这家伙可真是玩儿了命了。接见各级官吏,安抚进京的封疆大吏,与同僚彼此沟通、商措。 绞尽脑汁的算计着手里能动用的钱粮,对旧式军队分化、拉拢、掺沙子…首辅大人天天参汤补着,澳洲大夫开的营养菜单吃着,早出晚归,披星戴月,任谁见了都得赞一声首辅大人勤勉! 算算时间,到现在已经足足忙活了小半年,半壁江山保住了,朝廷事宜正朝着好的方面发展。尤其是前一阵推出的捐纳、捐籍之策,不到一个月的功夫,拢共收上来不下一百五十万两的银子。这些银子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银子没等入库呢,老马急吼吼的调将出来,直接运到江北各军之中,赶在中秋前,给那些兵痞、丘八补发了一年的饷银。想来饷银发下去,那些个丘八总会消停上半年吧? 军改已然制定了切实可行的计划。四个月之前的一场战事,长江沿线明军一触即溃,有的甚至都没瞧见八旗兵长什么样,卷了财物一窝蜂地往后就逃。便是黄得功这样敢打,能打,还忠于朝廷的,面对着满清兵锋也是屡败屡战,屡战屡败。 直到化马士英亲手扶持的武毅军出现在大胜关,直面阿济格这支小小的武毅军,不但顶住了二十万满清大军,还犹有余力逆而袭之。把个阿济格打得落荒而逃。 长脸啊!真给他马士英长脸。 也正是此役过后,老马算是对其余的明军完全绝望了。这帮子丘八,打李自成的闯军不行,打鞋子更不行,甚至让他们驻守地方也会为祸一方,简直就是一无是处。就这样,每年还糜费朝廷无数的钱粮。 澳洲人说的好,军队自然是用来保家卫国的。瞧瞧那些个明军,马士英自己都臊得慌。一不能保家,二不能卫国,要来何用?留之何用?若非怕骤然裁军会鸡起兵变,加上大明兵力空虚,属实需要镇守地方的军队,老马早就强令这些个明军解散了。 总的来说,明军,在老马眼里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不,就在十天前,镇江的一部明军闹饷。总兵弹压不住,那些个兵痞居然挟持总兵,四下劫掠,奸淫掳掠简直无恶不作。亏着镇江城门紧闭,没让这些兵痞杀入城中,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裁军,裁军。且待武毅军扩编完成,且看老夫如何施霹雳手段,好好震震那些个兵痞! 老马垂着头,脸上的狠戾之色一闪而过。紧跟着神情放松起来。 甭管怎么说,饷银发下去,那些兵痞也该消停了。自个忙活了小半年,没黑没白的,明日便是中秋,也该好生歇息一日了。那澳洲胡大夫前日说甚来着?哦,对,劳逸结合。国事虽然要紧,可自己的身体同样要紧。若是累垮了,没了他马士英主持,朝廷说不定得被那些个东林清流祸害成什么样。 这时候,沉寂的文华殿里突然有人开口了。 “广西巡抚瞿式耜上奏,捐纳制实为饮鸩止渴,朝廷当另寻良策以解国库之虚,断不可如此短视。”说话的人手执毛笔,皱着眉头想要批阅,却不知如何下笔。索性停下笔来,苦着脸望着内阁诸同僚:“各位,前几日还是科道言官进谏,到了今日地方官员也纷纷上奏驳斥……………,看来捐纳之制,很是不得人心啊。”说鼻的人六十岁上下年纪,须发皆白,面色蜡黄,确是文渊阁大学士高弘图。 话音刚落,对面的大学士王锋不屑地嗤笑一声:“荒谬之莱,如何得民心?诸君不见东汉十常侍,卖官碧爵,致天下大乱,枭雄并起?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我大明当以此为鉴,怎可堂而皇之定为国策?昏聩!”王锋这老头学问太高,名声太大,马士英顾及自己的声望,直到今天也没拿这老头开刀。不过话说回来,王锋这老头除了学问与名声之外,简直就是一无是处。论心计,论手腕,十个王锋绑在一起也不是马士英的对手。并且老马这几个月来,合纵连横之下,整肃朝政,明的暗的将王锋的党羽全部剪除了。刻下的王锋,在马士英眼里不过是一只讨人厌的苍蝇。 私下里有马党官员进言,要马士英狠狠整治这不识时务的老头。对此马士英只是微微一笑,留下来不过耳根子不清净罢了,剪除了,马士英自己不但背上了嫉贤妒能的骂名,反倒成全了王锋的美名。这买卖实在不划算,与其如此莫不如留着老头逗闷子呢。 王锋鸡愤的话说完,文华殿内的一干大学士无不沉默下来。且看看弘光朝大学士的名单吧,头一个,首辅马士英自不用提。宿敌王锋这眼高手低、只会空谈的老头也不用提。 其余人等,文渊阁大学士史可法。现在史可法没法接这个话茬。 是,他史可法耿直,但这不代表史可法迂腐。各地军队闹饷,扰乱地方的折子,隔三差五就摆在他史可法的案头。国库里空成什么样,史可法也门儿清。要说捐纳之策,史可法是打心眼里反对。可有什么办法?有时候史可法甚至有些佩服马士英的歪才与魄力,怎么就能想出这么个既不盘录百姓,又会给朝廷迅速增加收入的办法?马士英不但想出来了,还冒着被天下读书人吐沫星子淹死的风险,强令推行!这歪才,这魄力,他史可法断然不如。 熟知内中详情,又与马士英结盟,所以史可法对捐纳之议,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 史可法的旁边,是刚刚进入内阁的东阁大学士高弘图。进士出身,早年因反对宦官专权被罢官。照理来说高弘图应该属于东林一脉。 可自打知道“投名状,的丑闻,貌似有心灵洁癖的的高弘图就跟东林党划清了界限。除非那人身家清白,否则高弘图绝对跟对方来个割袍断义。他高弘图虽然不耻马士英的人品,但却认同马士英为挽救大明所做出的努力。加上新晋入的内阁,尚且没有党羽势力,所以很多时候高弘图都是三缄其口,沉默寡言。 就说捐纳之事,此前高弘图明确反对过了。可反对无用,到现在黄道周自己也明白了,吵得再凶,声音再大也没用,势力不如人,一切都是空谈。以至黄道周现在就一个心思,保存自己,以图来日。 高弘图的斜对面,则是礼部尚书兼大学士钱谦益。“水太冷,先生如今大名在外,简直就是家喻户晓。这老家伙也彻底的不要脸起来,干脆就给马士英当了走狗。作为走狗,就得有走狗的本分。刻下钱谦益偷眼看着主人马士英的神色,但凡是马士英脸色不虞,这家伙就会立马跳出来咬人。 再加上秉持中立守则的高弘图,内阎六个大学士,实力对比一看便知。有了盟友史可法,有了走狗马士英,大小事宜,只要马士英说服了史可法,就等于这条建议在内阁通过了。 再加上,王锋眼高手低没能力,高弘图看不上王锋,所以谨言慎行。 内阁之外,吏部、户部、兵部,乃至鸿胪寺等等,这些部门全都被马党爪牙把持,廷议的时候也只有王锋跟一帮子御史上蹿下跳。结果全成了跳粱小丑,每次都被大把的口水淹没。 此外,大胖子造粪机器对马士英言听计从,内廷空虚至极,根本就没法作为。里外里盘算了一下,整个朝堂已然成了马士英的一言堂。 文华殿内,马士英好似没听到一半,兀自低头品着清茶。浑不在意王铎这大号苍蝇在自己面前张牙舞爪。马士英不在意,那边的狗腿子钱谦益看不过去了,站起来表忠心。 “王大人此言差矣。时事变迁,此乃天经地义。岂可抱死科举一途?我辈都是出身科举,八股文之弊大家伙都熟知。刻板守旧,阻挡了多少才情出众之士为国效命?” 王锋一听急了:“胡说八道!科举有弊,难道捐纳就没弊?若捐纳为定制,则长此以往,满朝官佐,岂非大多多财无德之商贾之辈?” “不过是权宜之计,王大人多虑了恩?”钱谦益老小子猛地愣住,侧着耳朵猛劲倾听着。 这时候,外头吵嚷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隐约间便听见无数的人高喊着“捐纳误国,之类的。 便是连走神的马士英都惊得站起了身,抻着脖子朝外张望:“怎么回事?” 不过片刻的功夫,一个小吏跌跌撞撞跑将进来,慌慌张张地道:“诸位阁老,大事不好!国子监学生并一干在京士子,千多号人拥堵在洪武门外,嚷嚷着叩谏,恳请朝廷拨乱反正,废除捐纳之策!”!。 500 洪武门外 明代的南京,分内外两城。外城自不用提,从四面的朝阳门、正阳门、通济门往里一走,便是外城。这外城,隶属于应天府管辖。外城广阔,除了应天府的衙门,便是市井坊间以及勋贵府邸。在外城的东侧,便是内城。 可这内城又分内外两层。里层便是大胖子造粪机器居住的紫禁城,属于大内禁地,皇帝的后宫,除了太监一般正常男人不让进。紫禁城之外,又有一层,是为皇城。周遭城墙早的老高,四处布门。里面什么羽林左卫、羽林右卫、内府诸库、内宫诸监,太社稷、太庙之类的。 一般老百姓,习惯xing的把皇城就叫做紫禁城,其实这是大错特错。 紫禁城跟皇城有着很大的区别按照面积来算,皇城可比紫禁城大多了。 马士英等大学士办公的地点,在文华殿,紫禁城之内。距离洪武门还隔着一道奉天门,算算直线距离绝对不算近了。饶是如此,也能听见学子们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可见这动静闹得有多大。听闻小官报告说上千号学子叩谏,老马心里头咯噔一声,提着官袍赶忙往外就跑。 等到了洪武门,但见守门的羽林军早已紧闭了城门,一个个如临大敌般紧握着兵器戳在那儿。 一听马士英要出门,守门的校尉哭丧着脸说:“阁老使不得您且听听外头的喊声,最少一千多号人。事发突然,金吾卫还未调达。若无军士弹压着一旦那些学子暴躁之下涌将进来可如何是好?”不用校尉说,马士英也听到了。隔着一道门,外头简直就是山呼海啸。 “废除捐纳!铲除jiān贼!废除捐纳!铲除jiān贼!” 听着一浪高过一浪的口号声,老马yin沉着一张脸游移不定。此番叩阙,究竟是何人指使?凭良心讲他马士英如今在士子中的声望可谓毁誉参半。赞者有之,恨者也有。可断不至于引得这么多士子叩阙进谏吧?你要说这里头没有yin谋谁信啊? 马士英是政治人物,考虑问题首先就出于政治上的考虑。加上老马yin谋诡计使多了,所以第一时间便认为这是东林党余孽在对自己发难。 那边厢,狗tui子钱谦益脸sè苍白。外头的口号声听在他耳朵里很刺耳…废除捐纳无所谓,可铲除jiān贼是什么意思?如今马士英大明郭子仪的名声正隆绝对不可能跟jiān佞挂上边了。说起来,也就他这个“水太冷,先生算是jiān佞? 细想起来还真有可能是东林党为了反扑,接着捐纳这事儿拿他钱谦益开刀。水太冷身上的污点太多了,若非马士英照拂,早就被革职查办了。哪儿还有机会继续留在朝堂,而且还更进一步成了阁臣? 只要拿掉了钱谦益,马党没有合适的递补人选,东林党自然可以趁势将自己人推上前台,如此一来,起码内阁当中形势逆转。退一万步来讲,他钱谦益太熟悉那帮嫉恶如仇的君子了。自己本来东林党党魁,如今成了马士英的走狗,这叫东林党情何以堪?恐怕拼着白忙活一场,甚至付出一定的损失,也得把他钱谦益拉下马。 哎…,这年头,走狗也不好当啊。苦叹一声,钱谦益小意地道:“首辅,莫不如下官登梯一观。若形势不妙,则立即派人出北安门调集金吾卫、武毅军弹压……”话没说完便被马士英摆手打断。调金吾卫也就罢了,调武毅军是什么意思?这不是添乱么?外头就是一帮士子,有句话说的好“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对付一帮士子,何至于动用武毅军?恐怕那些死对头就擎等着看他马士英的笑话呢。 深吸一口气,马士英面沉似水,中气十足地喝道:“开门!”“啊?首辅大人,万万不可以身犯险啊……” “休要再言!”马士英一瞪眼:“不过是士子不满朝政,当安抚之,岂可肆意弹压?开门!”校尉万般无奈一挥手,军中力士搬开门闩,吱呀呀缓缓推开大门。 洪武门外,一条长街一直延伸出去东面是六部所在,西面则是教坊司、通政司、锦衣卫等衙门。刻下洪武门前的这条大街上,拥堵千多号的士子。一个个儒冠、儒巾,正群情ji昂地高喊着口号。 洪武门打开,马士英迈着方步走将出来,前面的士子们顿时更加聒噪。 “门开了,门开了!” “马士英出来了!” “废除捐纳,径除jiān贼!”马士英远远的甩开身后的羽林卫与诸位阁老,站定在这帮士子二十步前,负手而立。不怒自威。好半晌,老马猛地张口,厉声道!’,呔!’皇城脚下,吵吵嚷嚷,成何体统?惊了圣驾,尔等可担当得起?”这一嗓子喊出去,士子们的呼喊声为之一滞,继而在某些个头领挥舞的手臂下,渐渐停歇下来。 一头戴方巾的青衫士子越众而出,冲着马士英长揖到地,起身后朗声道:“首辅大人,非是我等蓄意惊扰圣驾。实乃捐纳之策,午损国本。我等士子深虑之,生怕阁老与陛下为jiān佞小人méng蔽,只图近利,这才……………”马士英笑了:“荒谬。若依你之言,朝堂衮衮诸公岂非尽皆尸位素餐,昏聩之辈?”顿了顿:“生员姓甚名谁?何人门下?” 那士子深吸口气:“学生……宜兴陈贞慧。” “复社?”马士英拧眉深思。垮了东林党,没成想此前不成气候的复社又冒头了。这清流一脉,还真是赶也赶不绝啊。 接下来,就如同历次叩阙一样,马士英与几位阁老挨着个的出马进行劝说。引经据典的,从圣人之意,说到孔孟之道,再说道家国天下,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你们这些士子可都是读书种子,当务之急乃是修身养xing,增益自身。国家大事,还轮不到你们置喙。 不想那陈贞慧一句话就把所有人噎了回去:“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当然,说这话的人不是陈贞慧,而是同为复社党人的顾绛,顾炎武。昨日王锋府上密议,讨论来讨论去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还是依着陈贞慧的主意,干脆发动读书人叩阙进谏。席间那顾绛连名头都想好了,便是这“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这句话说得好,匹夫有责,更何况是读书种子? 左劝,士子们不为所动:右劝,士子们嗤之以鼻。这光景金吾卫总算赶来,几百号大兵穿着明亮的铠甲,将千多好士子围拢了起来。 所幸老马神智很清醒,断然拒绝了金吾卫指挥使动用暴力解决的打算。只是吩咐了金吾卫严加看管。 事情到了现在,僵持在那里,两方面谁也不肯退让。士子们年轻,好冲动。正是一腔热血,苦于无处报国的时候。逮着这机会,怎么可能轻易退却? 而马士英不管是为了自己的脸面,还是朝廷的脸面,都绝不会退缩。开玩笑,军国大事,一帮子士子一进谏就收回成命,那之后朝廷法度岂不成了摆设? 双方僵持到最后,话也说死了。那陈贞慧在士子中的威望当真不是盖的,振臂一呼,一千多士子纷纷跪倒在洪武门前,再三差五地便喊一喊口号。 发生了叩阙这种事儿,身为当朝首辅,马士英今儿也甭想回家了。 就站在洪武门前,跟士子们耗上了。你们不是说“朝廷不收回成命便不散去,么?好,老夫陪着。搬把椅子坐在那儿,看谁能耗得过谁! 马士英不走,其余的阁老也没法走。大家伙就跟洪武门前耗着,这一场景落在有心人眼里,倒吸一口冷气,感情大明朝也闹学潮啊! 方才说了,洪武门外的一条长街两侧,东面便是六部所在。而大明发改委,为了工作方便,其办公地点便设在太医院。没办法,这地方寸土寸金的,实在没别的地方了。最后马士英一琢磨,左右太医院空占着那么大的地方也没什么用,干脆腾出几间屋子,做发改委的办公场所了。 洪武门外闹腾的这么厉害,发改委众人早就闻听了。此刻,军事顾问章维与经济顾问史文博并肩而立,后头还有几个顾问跳着脚观望。 俩人彼此对视一眼,脸上全是苦笑。 马士英的大麻烦来了。这年头天下的舆论,不是掌握在老百姓手里,而是掌握在这帮读书人手里。马士英一个处置不好,甭说闹出人命了,就算用廷杖驱逐了,那他老马苦心积累起来的那么点好声望也得败得一干二净。名声放在现代各国都尤为重要,你看哪个流氓国家做什么坏事之前不得先往自己脸上贴一堆的金子?更何况这是在十七世纪。 “这事儿谁搞出来的?”章维第一反应就是yin谋论。 旁边的史文博笑笑,继而摇头:“纯yin谋论也不对捐纳制度一推出,就等于断了读书人一半的前程。所以这些读书人反应才会这么大。不为别的,唯有利益二字。”顿了顿,史文博呢喃了一嘴:“不过话说回来,这是个好机会啊!”!。 501 大才子的主意 危机危机,危险里头伴随着机遇。眼前的上千士子皇城外叩阙,是自打满清南下以来马士英所遇到的最大危机。当然,对于经济顾问史文博来说,这危机仅仅是马士英的,与他无关。非但如此,这家伙幸灾乐祸之余还从中看到了一个机会。 天下间的事儿,无非利益平衡罢了。[..com] 国子监并京城士子为何闹得这么凶?又是抠阙又是长跪示威,据说还有组织者现在满大街的拉人头签血书,打算要玩儿si谏,这背后一切的缘由不过是利益二字罢了。 大明朝绵延二百多年,到了现在人口早就跟洪武初年有了天壤之别,连带着文风更盛,天下间读书人也多了起来。但朝廷开科,每科选士都有定数,二百多年未曾有过增减。这就等于客观上加剧了读书人之间的竞争。 原本就是僧多肉少,你马士英现在又搞了个捐纳,什么生员、举人乱七八糟的考试都免了,只要银子足够,就能一步到位当官儿。这也太欺负人了,合着我们读书人寒窗苦读那么些年,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门儿都没有。 所以复社中人谋划之后,登高一呼,才会引得士子们群情ji奋。 要化解这场危机并不难,无外乎出让利益给这帮读书人罢了。怎么出让?捐纳制度可是他史文博一手推动的,而且成绩斐然,断然没有收回的道理。就算他史文博肯,刻下正跟士子们憋着劲头的马士英也绝对不肯。 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增加一条为官的途径就是动摇国本?那要是没了捐纳之制,一年少上几百万两银子,朝廷怎么办?没了银子,养不起军队,那些丘八造反且不提,若没了澳洲人扶持,满清径直南下灭了大明朝又该当如何? 凡事都有个轻重缓急,比之当前的危机,满清与农民军乃至天下间跃跃yu试的野心家更让老马重视。并且老马已经认定这幕后有黑手了,方才抽随从的小吏从皇城的侧门溜走,刻下已经发动人手调查事情始末。 这是一场政治yin谋,对于政治yin谋,他堂堂大明首辅马士英从来就没妥协过……额,从今天开始。 老马是动了真火,吩咐宫中的力士抬了椅子、遮阳棚,又吩咐御膳房烹制了参汤,老马就坐在洪武门口跟以前多好士子们开始了对峙。 期间劝解了多次,可那帮士子简直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瞧那意思,大有朝廷一日不废除弊政,他们便一日不起身的架势。 老马气得乐了,不起身?好啊,本官就跟你们耗着。坐在椅子上,头上有遮阳棚,小口地嘬着参汤补充营养。他马士英还就不信,这样还熬不过这帮茅坑里的石头。 出了这档子事儿,除了王铎与钱谦益,几个大学士都是脸面无光。王铎这老头直接就是这场yin谋的策划者,而钱谦益……这老小子本就没什么节操,自打抱了马士英的大tui,此后更是没脸没皮。高弘图刚刚进内阁没多久,其实这算是二进宫了。前一年高弘图就进了内阁,结果因为跟阮大铖之间龌龊太多,一气之下辞官而去。 不管怎么说,虽然是二进宫,可高弘图在内阁资历低,手中也没多大权力。出了这种事儿,扼腕叹息之余,高弘图只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千万不能闹出更大的乱子。所以一个劲地劝马士英。 史可法黑着一张脸,强压着火气也在一旁奉劝。他史阁部下曾经可是士子当中的一面旗号,按说发生这种事儿,尤其是整个国子监都出动了,即便事先不征求他史可法的意见,也得听到点风声吧?没有,什么都没有。士子们将史可法一直méng在鼓里,直到刻下发动了,史可法才知道。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士子们已经与他史可法有了隔阂。甚至,士子们已经开始提防他史可法了。瞧着眼前一千多号年轻的面庞,史可法心中感慨万千。马士英前一阵还感叹呢,做人难,做事儿更难。要想不得罪人做事儿,更是难上加难。 他史可法若非为了这大明江山,为了汉家衣冠,何苦跟德行操守不好的马士英联手?当初下定决心合作的时候,史可法就觉着自己绝对会受牵连。果真,现在牵连来了。因着自己跟马士英合作,士子们完全把自己当做了马党中人。这真是……没地方说理去! 可尽管如此,史可法也得在一旁劝着。无非士子们年轻,尚且不知晓朝廷政务,万万不可将事态闹大云云。 马士英气归气,神智始终保持着清醒。闻言嗤的一声笑了:“研文、宪之,汝等以为吾堂堂当朝首辅,还会跟一群士子一般见识不成?”摆摆手:“且安心归家,老夫自有定计。” 俩大学士对视一眼,纷纷叹息一声,随即拱手告辞。马士英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还能怎么样? 前后脚的,史可法与高弘图往后退了一步,‘水太冷’先生几步赶过来,小意地道:“首辅……要不首辅先行回复,本官替首辅在此答对?” 马士英一听鼻子都没气歪了。还真是,见天睡茅坑,闻不出自己香臭啊。随便哪个坐在这儿都行,要是你钱谦益坐这儿……那没事儿也得搞出点事儿来。合着你钱谦益还真不知道自己有多拉仇恨值啊? “且一并回家!”马士英不耐烦地摆摆手。老马也知道,钱谦益这老小子说的也就是场面话罢了。真要留他在这儿,老小子一准会找出若干条理由溜走。 人都走了,洪武门外转圈围着衣甲鲜明的金吾卫军士,门口坐着马士英,前头跪着一千多号人。太阳西沉,眼瞅着天sè将暗。那帮士子喊了足足一个多时辰,到了这会儿也累了。一个个的也不说话,东倒西歪地跪着……甭说下跪了,一个正常人,要是保持一个姿势坐上俩小时,你看看累不累。 那陈贞慧倒是颇有骨气,跪在最前头,昂首tingxiong的,脸上英气十足。 马士英看了看天sè,打了个哈欠,随即起身活动了下筋骨。转了片刻,干脆走到了陈贞慧身旁。 “陈生员,还不走啊?” 陈贞慧一耿脖子:“学生已经说过,朝廷一日不收回成命,学生等便一日不起身。” “好,有骨气。”马士英居然面sè和蔼,神sè中还有着些许的赞许以及更多的惋惜。 那陈贞慧略一沉吟,终于憋不住了,冲着马士英作揖做礼:“首辅大人,此前阮大铖祸乱朝纲,学生等误以为首辅大人与阮大铖实属一脉,乃阉党余孽。当日没少咒骂首辅大人,直到国难当头,首辅大人ting身而出,力挽狂澜,又斩了阉党阮大铖,学生这才得知首辅大人绝非阮大铖xxx。乃是念着先前恩情,不忍除之。” 马士英尴尬一笑:“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他是自家知自家事。当初拥立福王,引得朝野上下都反对。他若不用阮大铖这条疯狗到处攀咬,如何能坐稳首辅的位置?至于之后,有着邀天之功,他这首辅的位置稳了,不管是为了自己的名声还是旁的,自然要来个兔死狗烹。更何况阮大铖那厮居然有了异心,死了活该。当然,这些秘闻马士英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 “正是如此。”陈贞慧话锋一转,说到了正题:“既然首辅大人乃忧国忧民之辈,如何看不出捐纳之害?” 马士英叹息一声,正sè道:“朝廷缺银子。”这可是大实话。 那陈贞慧不依不饶道:“学生也知国库空虚,可捐纳之策实乃饮鸩止渴,绝非良策。” “饮鸩止渴……总比现在就渴死好啊。” “非也!充实国库,无非开源节流。刻下天下动dàng,首要乃是稳定。学生愚钝,不知如何开源,但却知晓节流之事。” “哦?你且”老马来了兴致。面前这大才子要真有好主意,采纳了也未尝不可。即便传出去也是一桩美谈。 但见那陈贞慧中气十足地道:“削藩。” 马士英为之一滞。削藩?此藩非彼藩,说的是藩王、宗室。这事儿一百年前就有人提过。朱元璋这人穷苦人家出身,即便当了皇帝也很节俭。不但自己节俭,还强迫天下人都节俭。为此弄出了卫所,声称不花一分钱养兵百万;为此将官员们的薪水降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地步,县令居然跟县衙里的马夫工资差不多。说起来,朱元璋这算得上是严于律己,严于待人。 可凡事都有例外,老朱这人跟乡下老农一个毛病,疼儿子。在世的时候,只要自己儿子不起来造反,怎么枉法,怎么触犯大明律,怎么敛财,老朱从来都是睁一眼闭一眼。并且还定下了厚待宗室的国策。 然后到了明朝中叶,有户部的官员新上任,一翻查朝廷支出骇了一跳。那些宗室的俸禄,居然超过了京城以及九边加起来的开支。已然尾大不掉。ro!。 502 留待后人评 宗室的问题先说到这儿,反过头来,再说说朱元璋。作为开创了大明朝的朱元璋,出身于草根,所以对国家的理解有着跟以往历朝历代皇帝不同的见解。 首先要肯定一点,朱元璋即便当了皇帝,也没忘本。这一点可以从他当了皇帝,不论是对自己还对各级官员的刻薄体现出来。当初还是草根的时候,朱元璋就饱受贪官酷吏之苦,所以老朱最恨的就是贪官酷吏。所以掰着脚趾头算定了各级官员的工资,又大兴秘密〖警〗察,贪墨些许的银子就得扒皮。[..com] 再加上朱元璋是个执着的理想主义者,希望建立一个“富者与贫者协力互助的和谐社会,这一点尤为恐怖,因为两厢叠加的结果,那就是老朱完全不顾实际地制订了大明朝律法与各种制度。 在财政方面,朱元璋多次强调不得聚财。老朱多次跟大臣讨论生息之道,大臣认为关键在于宽仁,老朱却认为“不施实惠而概宽仁,无增益耳,。什么叫施实惠?老朱自己概括了:卓民之财而息民之力,节用、省役、明教化、禁贪暴。洪武十九年,更是重申“毋以聚敛以伤国体”更是将聚财提高到了伤国体的高度。 为了建立朱元璋心中的乌托邦,老朱执政期间为大明朝定下了以下的基调。 头一个,便是税额定额化。老朱派了大臣四下查探,丈量天下土地,最后将各司的税额固定。后来干脆又在自家门口立个块石碑上书“天下税粮课程一岁收用之数,。那意思就是从今往后,甭管发生什么变故,我们老朱家就收这个数的税。多了不要,少了再议。 那石碑就跟那儿摆着,老朱后面的子孙想要加税那是难上加难。 再加上优待士大夫之策,终明一朝其赋税也没有后来的满清多。所以用税收额度里衡量明、清两代的发达程度,甚至推倒出所谓的“盛世”简直就是狗屁不通。 老朱的本意是好的,可实际效果怎么样呢?事实上,老百姓身上的负担非但没有减轻反倒是加剧了。 官绅不纳税,明朝还不重视商业,于是乎所有的担子都压在了自耕农身上。赶上天灾人祸的,自耕农破产,土地被地主兼并。如此一来,虽然明朝人口在逐渐的增加,可赋税的对象却没有显著的增加。 二一个,赋役母体化,既人口等级固定化。军户就是军户,匠户就是匠户子子孙孙别想脱籍。这弊端大家伙都清楚,就不赘述了。 最后,为了保护自己做出的努力成果不被后世子孙败掉,老朱还专门立法。祖训在那儿摆着,税赋定额还写入了大明律,和平年代也就罢了,到了战乱的时候……,………哎,可怜的崇祯,这位勤勉的笨蛋完全是被老祖宗给玩儿死的。 以上三条叠加在一起,不难看出朱元璋的财政政策便是原额主义财政体制。这种体制的缺陷实在太明显了,朱元璋费劲地想要将税赋定额化,为此甚至不惜杀人,而且还杀了很多。可他没有想过,收入定额了,那支出怎么办? 不说别的,土地兼并,宗室呈几何基数的繁衍单单是这两条就能要了大明朝的命。且不说土地兼并,单单说说这宗室。 宗室的傣禄都有定额亲王一万石,一直到奉国中尉的一百石。 朱元璋定了规矩,撤手西去,等到了英宗时期。可怜的英宗刚一登基下头的宗室就频频上书“食用不敷“日用不敷,。到了这一时期“名虽宗室苦甚穷民,者屡见不鲜“数日之中不曾一食,者有之“年逾三十而不曾婚配,者有之“举lu十年不得殡葬,者有之。 有穷急了眼的宗室,干脆撺掇在一起,开始抢劫士绅大户。可朝廷的负担不但没有减轻,反倒越来越重。那这赋税都哪儿去了? 〖答〗案是都在各地藩王那儿呢。 朱元璋定下藩王一万石的傣禄,可实际上远不止这些。新皇等级,总要善待一下自家兄弟叔伯吧?加一万石!凡此种种,叠加之下,到了英宗时期藩王十几万石的傣禄屡见不鲜。这也就罢了,那藩王还占据着大量的土地,盘录乡里。凡此种种,导致宗室傣禄的两极化。 嘉靖年间,御史林润上书:“故天下财赋岁供京城粮四百万石,而各处王府禄米凡八百五十三万石……” 好家伙,这还仅仅是王府的禄米,就超过京城开支的一倍了。再加上将军、仪宾之类的,这大明朝所收的赋税到朝廷的还能有几分? 所以说大明朝灭亡的一点都不怨,起码老朱家的子孙就能把大明朝蛀空了。 而到子现在事情又有了变化。拜李自成、张献忠所赐。整个北〖中〗国的藩王。、宗室被屠戮一空。 后世有不怀好意的人甚至都在琢磨,李自成每宰一个王爷,崇祯是不是明面暴怒一阵,过后躺chuáng上长出口气,而后偷着乐在江南,宗室子弟,尤其是藩王并不多了。掐指头算算,潞王、 桂王、鲁王、巨野王、部平王、乐凌王额,怎么还这么多? 马士英举头望天翻了翻白眼,心中感叹,老朱家的人实在太能生了!这充分印证了二十一世纪某些宅男的口号:给我一群女人,我能创造一个民族。很明显,朱元璋成功地创造出了一个民族。 尽管没有详细统计过,可估算一下,在江南的宗室、藩王,加起来起码有十多万口子。 开源节流,拿老朱家开刀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但向宗室开刀这种事儿,得斟酌斟酌再斟酌。现在马士英很矛盾,犹豫着这件事的可行xing。 表面上看,皇权衰落,尤其朱由菘又是一门心思的当造粪机器,这种情况下拿宗室开刀也未尝不可:可能这么干么?他马士英的权力,可是朱由菘给的。尽管是溜须拍马得来的,但他马士英可不是个落井下石的人。尤其是这种有恩将仇报嫌疑的事儿,做起来有心里障碍; 再一个,马士英在武毅军没有扩编完成之前,也不敢轻举妄动。眼下根基不牢,万一自己因此得罪了造粪机器,那帮东林党余孽忽悠了朱由菘,把自己免职了可怎么办? 说起来之前澳洲顾问们也给过类似的建议,并且有了详细的操作步骤。眼下……还不到时候,还不到时候啊。 叹息一声,低头看了看陈贞慧那充满希翼的目光,老马摇了摇头,下了评语:“书生之见,不可取。” 马士英的话让陈贞慧大失所望,随即怒气冲冲地道:“如何不可取?”ji愤之下,也不顾老马现在的好名声了,陈贞慧脱口而出:“首辅大人不用此两侧,反用旁门左道,祸国殃民之策,莫非想要坐定这jiān臣之名?” 老马也不着恼,笑眯眯地盯着陈贞慧:“我马士英是忠是jiān轮不到你来评断”目光转向陈贞慧身后的一千多士子:“一也轮不到你们来评断。”顿了顿,举目望天:“是非曲直,自有后世评断。 此心可鉴,虽千万人吾往矣!” 马士英跟陈贞慧辩驳的光景,另一场对话也在上演着,只是对象换成了史可法与经济顾问史文博。 忧心忡忡的史可法前脚刚出了西安门,后脚便被一辆四轮马车拦住了去路。待瞧清楚马车玻璃窗子后头的是史文博,史阁部急吼吼地下了轿,三两步就蹿了上来。 “史先生,你出的好主意!”对于这位本家,史可法可没什么好气。洪武门外的那一千多号士子,若非史文博给马士英出的馊主意,怎么会堵在那儿闹将起来? 史文博也不生气,笑着说:“这就不对了,大学士。您别忘了我只是一个小小的顾问,只有建议的权力,而没有执行的权力。话说是我出的主意,可采纳与否不得你们说了算么?你们要不点头,捐纳制度怎么会刊行天下?” 史文博的话让史可法愈发气恼,在他看来这是在推卸责任。 瞧史可法气得都哆嗦了,史文博又来了一嘴:“再者说了,要不推行捐纳,大明有能力在短期内解决财政危机么?” 史可法为之一滞,而后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软塌塌地靠在沙发靠背上,闭目养神。这三个月来,那些丘八闹饷闹的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频。亏着捐纳之策敛了一笔小财,给那些丘八补发了一年的饷银。否则结果简直就不堪设想。是,武毅军能战,也敢战。可单单一支武毅军即便浑身是铁又能碾几根钉子? 不说别的,便是那些丘八自行散去,而后呼橡山林,就足够朝廷头疼上几十年的。饮鸩止渴,还真是饮鸩止渴。不喝立刻就得渴死,喝了慢慢也得渴死。 他这儿发愁的光景,那边史文博贼兮兮地小声说:“当然,作为顾问我也是有一定责任的所以我拟定了新的政策,用以平息士子们的愤怒。” “恩?”史可法将信将疑地看过去,眼神中满是狐疑。这次又有什么馊主意?!。 503 公务员 陈老头略一思考,说道:“那个,老张,以你和古小姐的关系,能不能请她出手,帮忙夺得一颗天星。在〖中〗国的几个老牌实力中,七大世家和国防部的实力是最强的,好在国防部还能听一点夏老头的话,皇廷的实力可也不比我们弱,这么一说,我们的实力反而是最弱的。如果古小姐能支持我们一下,搞到一颗天星,不仅幻天可成,连我们3个的最终愿望,也是可以实现的。” 最后,暗黑领主在一片恐惧中倒下了,爆出一地的装备物品,这才惊醒了李天。叮,升级了,系统提示:获得1亿,获得1万金币。系统提示:恭喜你升到4经验,1万金币,只比亡灵君主的3亿经验差了一点,李天还真没有料到暗黑领主的掉落这么丰富,不愧是b级boss。[..com] “这附近最高级的怪就是这50级的暗黑领主了,哦,对了,我知道一个神秘的地下洞xué,那里藏着一只地狱魔龙。”李天给艾菲尔买了一大堆各种各样的水果,给她带到了西南酒楼的3楼休息房内,艾菲尔一边吃着,一边和李天天南地北的胡咎着。 算了,就算是bug,也与我无关,我捞到好处就行,李天不在意的想到。拿手的几个魔法顺手丢了过去,艾菲尔已经飞到房间外等他了。 夏老头无奈的摇摇头:“谁叫异能联合会的会长撑着他呢。” 李天相处一段时间,不知是看李天顺眼了,还是怎么了,艾菲尔的脾气竟然好了很多,这回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再抱怨什么。 “嘿嘿,好啊,下次一定带你去,不过我下场比赛快开始了,先不和你聊了。” “好啊,我最喜欢吃各种水果了,有灵果最好。” “可别这么说,黎银丰的实力,我们3个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他可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3位战力值超过一万的天行者之一,他要是一出世,我们天合可就完了。”夏老头担忧道。 艾菲尔看见李天的脸sè,扑哧一笑:“骗你的,灵果我多的是,就是想尝尝各种不同口味的水果。” 几瓶拥有特殊效果的药剂,一瓶加速药水,一瓶隐身药水,一瓶1分钟内增加1000物攻的药水,还有一瓶可以使自身气息转变为黑暗气息的特殊黑魔水。加速药水和隐身药水对于李天的帮助,自然不言而喻,而增加物攻的和转变气息的药水,暂时没有大用,也留着。 叹了口气,今天的收获已经够丰富了,不仅升级了,连金币也瞬间上涨了1万,达到了4万的库存,已经是赚了。本着以后常来照顾暗黑领主的想法,李天定下了几张定点卷轴,狱浪送给他50张呢,暂时可以大手一点的huā了。 其他的老头均点了点头,张老头犹豫道:“我试试。” 艾菲尔回城之前,变回了小姑娘的样子,直令李天大感不满。艾菲尔又是狠狠敲了李天一顿,恢复野蛮不羁。 夏老头的脸sè也是不太好看,想了想,颇为无奈的说道:“老张,这件事已经没办法控制了,而且幻天的开发已经进入尾声,只差一颗天星,就能进入自主运行状态,到时候,就算我们3个人,都无法干涉游戏的运行,最多也就是加载一些数据。” 三合大厦,顶层的一件高级会议室里,张老头把一叠不知写着什么机密的文件狠狠的摔在地上,怒道:“开发部怎么办事的?圣光精灵族的公主怎么和一个玩家混在一起,而且那个玩家还在利用精灵公主打boss,这不是明显的bug是什么?” 艾菲尔撇撇嘴,不满道:“就暗黑领主那点实力,都不够我练手的,我说你能不能找个有点实力的。还有,奖励呢,别打岔。” 看着暗黑领主只剩1的血,李天还是不能置信,这到底是不是上次那位搞得他们死亡2个人,其他人要不是神梦撑着也铁定挂掉的暗黑领主。 “是金利斯那个老不死的,带了一群手下,听说还跟国防部的人发生了点矛盾。” “这次升级了吧,怎么感谢我。”艾菲尔回城的第一句话,就是要求李天的奖励。 暗黑大矿洞,就在两人对付暗黑领主的时候,远在北京的三个老头对话已经结束,当然,李天是不会知道他们的会议内容了,更不知道的是,他利用艾菲尔打boss的事已经引起来了游戏公司内部的非议,虽然艾菲尔总共才帮他打了这么一次boss。 至于那几张卷轴,均是黄金卷轴,李天也懒得看他们的效果,就塞进了腰带。3件黄金器,项链是50级的黄金项链,等他50级的时候自然会装备上那条宝贵无比走了不知多少的狗屎运得来的永恒之链,这区区的黄金项链,他是瞧不上的。法杖是暗黑牧师的武器,铠甲是战士的50级黄金装备。有感于法师装备的超低掉落率,李天倒不是太在意这次没有掉落法师的装备。 陈老头接过话来:“有一颗天星已经被找到了。” “在七大世家手中。”陈老头叹了一口气。 “呵呵,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系统开设的水果店,专门供玩家尝鲜的,一些平时难得一见的稀奇水果,那里都有点卖,怎么样?我带你去那里。” 推荐一本好书:全职助理,不错的作品,有空大家看看。 李天jian计得逞,得意的说道:“那你不使用天器,对付它看看啊。”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七大世界千年的积累,实力早渗入〖中〗国各行各业,要不是天合有我们3个撑着,早被他们吞并了,第一颗天星被他们得到也不稀奇。倒是第二颗天星,现在许多实力强悍的组织都盯上了它,这可是一颗烫手的山芋。皇廷、欧洲那边、国防部、以及我们,可都盯着他呢。”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人家有运气,这也是实力的一般分体现,再说了,三大帝国之外的领地和种族、游戏等设置是与三大帝国不一样的,当初你也是同意这样做的嘛?” 张老头还是不解气道:“那玩家运气也太好了,下面的人刚才监测到他在和精灵公主打暗黑领主,不是白白的让他捡了一个便宜嘛?” “不用就不用,下次你带我去,别以为本公主这a阶的实力是吃素的。”艾菲尔虽然有300年高龄,但是在精灵一族,300岁也不过就是相当于人类的十一二岁的样子,再说,艾菲尔贵为精灵族的公主,从小被严密的呵护着,心智肯定比不上李天这个大学一毕业就混工作的老jian雄了。被李天稍微一ji,果然上当。 叫上艾菲尔,撕碎回城卷,白光一闪,2人回城了。李天看了看时间,离下场比赛的时间近了。 张老头笑了笑,说道:“放心吧,有古小姐在,黎银丰他就算出世,也不敢在〖中〗国异能界搞风搞雨的。” “额,那没问题,走吧,边走边说。”经过短暂的相处,李天和艾菲尔之间的感情竟然奇迹般的好转起来,倒真有点‘狐朋狗友’的意思。 “什么?地狱魔龙?那可是60级b阶的存在,若我没有天器在手,对付它也要费一番力气的。”显然,艾菲尔这个精灵公主见多识广,也了解地狱魔龙。 陈老头也是笑道:“那倒是。”当张老头提到古小姐时,三个老头面sè都变得尊敬异常起来,好似这个古小姐拥有巨大的权威。 “这次真的非要谢谢你了,下次我们还去啊。”李天嘿嘿一笑,倒没有提奖励的事。 “对了,欧美那边来了什么人?”这三个老头情如亲兄弟,但实际上,张老头的话语权最大。这倒不是牵扯着其他什么权利之争的事,只是陈老头不爱说话,夏老头主管幻天的开放,天合集团内的少数几个异能者,除了他们3个外,都是归陈老头管,陈老头不说话,夏老头不知情,自然张老头过问的事就多起来。 但是暗黑领主掉落的装备可就比亡灵君主差远了,一件泛着黑光的铠甲,一件黑sè的法杖,还有一条金光闪闪的项链,这3件装备都是黄金器。除此之外,还有几张卷轴,几瓶明显不是红蓝药的药水,然而最令李天惊异的还是一只黑sè的箭矢。这支箭矢咋一看,平平无奇,毫无特点,但是查看它的属xing后,李天彻底惊呆了,这竟然是一只5级的箭矢,传说中可以比的上高级黄金卷轴、低级灵级卷轴的5级箭矢。箭矢和卷轴可不一样,5级箭矢的效果可比一般的黄金卷轴好多了,一位操作得当的弓箭手握着一只5级、6级的箭矢,完全可以独自干掉50级d阶以下的boss。 “哦?在哪里?”两人同时留意起来。 “哼,那个老不死,只不过是一个战力值刚过3000的裁决者,就敢自称上帝,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张拉头哼了一声。 张老头又是猛拍了一下桌子:“岂有此理,七大世家把持天星已经1000年了,前3次都被他们得到,这次竟然又被他们得到。” 张老头摆摆手,叹息道:“这次就算了,不过,尽快想办法,使艾菲尔回到圣光森林。否则,那个玩家还不知道要利用艾菲尔到什么时候。哦,对了,天星的事怎么样了?” 拍了拍手,将所有的东西装进腰带,李天忽然想起上次接取的一个红sè任务:采集一颗黑暗灵球。这可是能奖励灵器的,抱着热切的希望,李天小心翼翼、慎重无比的对着暗黑领主躺着的尸体使用采集术,片刻之后,系统无任何提示。李天愣了一下,任务提醒上说,黑暗灵球的采集成功率不超过百分之一,想不到以他高级采集师的水平,成功率仍然这么低。不甘心的再次对暗黑领主使用采集术,系统提示:你已经采集过该尸体,无法再次采集。 “额,灵果可不是一般玩家买的起的。”李天一听灵果二字,顿时脸青了。 “哼,皇廷的人胆子也太大了,黎银丰那老不死的都100年不出来了,他的徒子徒孙却越来越嚣张。” “您觉着大明朝的官员这数量上”史文博试探着说道。 随着史文博的话语,史可法紧锁了眉头,紧跟着叹息一声:“正是正是,不想我大明立国二百余年,竟重现前宋之祸。朝廷每科取士都有定数,洪武初年尚不够用。太祖不得已,开国子监,选生员充任地方,以补各地官吏不足。永乐年间大略平衡,不想从此以后竟每科剩余颇多。嘉靖年间,流连京城待选之官竟至数千。到了崇祯年间更是多如牛毛。”感叹一声:“京官之苦,本官也常听人说。传言有七品待选之官,流连京城数载,散尽家财不得选官,竟借贷度日。以至利滚利,还不得巨款而上吊自尽。” 史可法自说自话的光景,丝毫没在意史文博脸上诡异的神情。待说完了,咂咂嘴诧异道:“说起来这冗员之弊,的确糜费钱粮颇多,史顾问之意,意在减员?” 这会儿史文博脸上的表情要多精彩就有多精彩。似哭还笑,似笑还哭,在史可法这位名人本家的注视下,挠头半晌才说:“史阁部,我觉着对于这个问题我们存在巨大的分歧。”“此话怎讲?”问话的时候史可法心头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我不认为大明朝存在冗员的问题,恰恰相反”停顿了一下,史文博铿锵有力地说:“一我认为大明朝的官儿太少了。不但不应该减员,反倒应该扩编。”“啊?”说话间,史文博变戏法般手里多了张文件,上头用钢笔字密密麻麻地写着大明朝各级机构所设的官员。什么宗人府、六部、都察院、 通政使司等等,一应俱全。史文博越过中枢机构,越过州府,最后将手指指在明朝最小的权力机构… 县衙。 这大明朝的县衙里头有几个官儿呢?正七品的县令一人,正八品的县丞一人,正九品的主簿一人,再加上不入流的典史一人。然后就没了,没了! 你要非说有也行,一个正九品巡检跟一个从九品的副巡检,但这巡检根本就不归县衙门管。说起来巡检这差事,更类似于后世的县级武警部队最高长官。严格来说巡检属于军队系统的,县衙这种文官系统的根本就管不到人家。 好吧,且算巡检属于县衙管理范畴,然后仔细清点一下,好家伙,偌大一个县城有品的没品的官儿加起来才六个。 然后我们再来说说这六个官儿所做的工作。先来说说这巡检的作用。文献里头有说是洪武二十六年,有说是洪武二年,总之就是朱元璋沿袭元制,设立了这巡检司。其作用,按照朱元璋自己的话讲:“朕设巡检于关津,扼要道,查jiān伪,期在士民安乐,商旅无艰。”说白了这巡检的设立,完全就是为了朱元璋搞出的路引制度。 其作用,主要就是盘查过往行人,稽查无路引外出之人,缉拿jiān细,截获脱逃军人以及囚犯,打击走si,维护正常的商旅往来。 这么看来,就有点像户籍〖民〗警、交警、缉si警以及武辜的结合体。 再来说说典史,这典史主要的职责是在知县下面,掌管一县的缉捕、监狱。有点像公安局长与监狱长的结合体。 典史往上便是主簿,论及职责,主管一县的钱粮。说起来有点像是一县的财政局长。 主簿之后便是县丞,县丞的职责就有点杂了。其主要的职责就是辅助县令处理全县的政务,等于是二十一世纪的副县长加县长助理再加上政府办公厅主任。 再之后什么捕头、刀笔吏之类的,就不算是官儿了,全是吏员。 这么精简的机构,放在这个年代居然说其是臃肿。这让穿越而来的史文博感觉极其不可思议,甚至在没有了解清楚其究竟是如何运转之前,史文博一度严重怀疑这样的机构除了无为而治还能干什么。 然后好奔s驱使之下,史文博这家伙还真逮到了一个曾径在地方出任过县令的老官僚询问了一番。那老官僚禁不住升官发财的youhuo,三两老黄酒下肚,竹筒倒豆子一半将地方与〖中〗央的始末说了出来。 在老官僚眼里,地方与〖中〗央,县令与天子区别不大。 大一统的封建体制下,从〖中〗央到地方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虽然有些以偏概全,但细细琢磨起来还真是这么回事。 你看,天子要治理国家,不可能亲力亲为吧?内有中官,外有内阁,再用内阁管辖六部。而到了县一级别,县令同样如此。师爷、幕僚就好比县令的小内阁,身边的长随就好比中官。以小统大,幕僚们做计献策,县令拍板,反过头来幕僚、师爷与长随们再去各个衙门口监督执行。再往下,命令传递到佐贰官,而后传递到乡梓。保长、里长以及士绅大户们积极响应,最终在全县范围内执行该命令。或者募集劳役,或者筹集税赋,莫不如此。 最要紧的是,不论是天子的内廷还是县令的幕僚团,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就说县令的幕僚,根本就不属于正式编制。所以明清之际有人曾经笑称,这天下不是掌握在当官儿的手里,而是掌握的师爷们的手里。 而师爷这个行业当中,尤以绍兴师爷为甚。到了清朝的时候,这辅佐官员的师爷,竟有极大一部分是绍兴师爷。这些师爷同为绍兴人,互有往来,彼此串联,以至于后来出现了客大欺主的现象。 了解了大明朝最小级别的,且是最完善的县衙的运行方式,这就不难看出实际上所谓的冗官,冗在了〖中〗央,而绝非地方。这让史文博看到了机会……一个可以通过些许改动,既可以解决冗官,又可以大规模增加官员数量,同时让大明政权的控制范围从县一级别继续延伸的可能。 洪武门外那些士子不是说捐纳一开,绝了他们半条生路么?没问题,朝廷大范围的扩大编制。只要你有功名,有能力,有一颗报国之心,那就响应朝廷号召,去广大的农村,接受贫下中农的再额,错了,是教化乡野之民去吧。 什么?嫌偏僻?好说,那就直接去地方政府当公务员吧。什么叫公务员?瞧见从前的师爷、幕僚们做的工作没?没错,你们去了就干那个。 生员们有福利,吏员们也跑不了。改轨!消灭官、吏之间不流动的鸿沟。不管是官还是吏,都属于国家公务员编制。你要是干得好,就有可能提升为官。 “公务员?”史可法开始头皮发炸。他早就认为史文博这家伙不会闹出什么小动静,现在一听果然如此。这家伙哪是小改啊,分明是要将这个大明朝的官僚体制来个翻天覆地的变化。 “没错,公务员。”史文博兴致勃勃地说:“我都琢磨好了,以后科举考试干脆改成公务员考试。也不设什么状元、探huā、榜眼,更没有什么一甲、二甲,直接就是公务员考试。这公务员考试又分地方xing质的朝廷xing质的,朝廷xing质的由朝廷统一举行。地方xing质的,由各地州府统一举行。每次考试都列出需要人手的岗位,让那帮读书人去考。再分笔试、面试,都通过了就上岗。干得好就升迁,干不好就去职。如此一来,按需选士,不就杜绝了冗官现象的出现么?” “这……这这这……”史可法哆嗦着手指,指着史文博半天无语。 好半晌才想到了一个反驳的理由:“擅动科举,只怕……”“诶?史阁部,怎么能叫擅动呢?这么一改,每科选的士子比以前可多多了。想来读书人不但不会反对,反倒会举双手赞成。” “那那那”史可法晕乎乎的又想起了另一个理由:“如此,官吏大增,岂非开支也跟着增加?,… 史文博笑问:“史阁部,您以为不这么干开支拖小了么?”三年清知府,十万雪huā银。这句话可不是说笑的。地方官都是外来客,新晋到任烧了三把火立了威,接下来就是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否则县丞、主簿、典史都不买你县令的账,那这县令还怎么当?大明朝满打满算就出了海瑞这么一个逆天的家伙,可海青天混的如何,大家伙都知道。 所以更多的时候,新官上任,慢慢的都会跟本地官僚同流合污。再有,即便不贪墨,那笔火耗钱也是老大的一笔数字。并且这火耗虽然没有明文规定,可谁都知道认为这是合理合法的收入。 什么叫火耗?收赋税的时候,收上来的是散碎银子,等上缴的时候就得重新熔铸。而熔铸过程中自然得有损耗,这火耗,便是为了弥补损耗而额外收的附加税。 凡此种种,朝廷的税收再低,加在老百姓身上的担子也没轻过。 “而且我还打算大规模的增加官员们的薪水您不觉着薪水实在太低了么?”史文博有些怜悯地看着史可法。!。 504 铸币 火耗,起源于明朝万历年间,原指碎银融化重铸为银锭时的折损。张居正推行一条鞭法,赋税一律征取银子上缴国库,把百姓交的碎银熔化重铸为上交的银键就有了火耗。于是地方官府征税的时候,就多了这么一条火耗钱。 而为了不至于自己往里头搭银子,地方官征收火耗的时候往往都多征收一部分。等到银子充入国库,就会略微剩下一些差额。有良心有〖道〗德的,会拿这银子造福一方:〖道〗德素质稍差的,干脆就收入了自己的囊中。三年清知府十万雪huā银,这十万雪huā银从哪儿来的?无他,火耗![..com] 不得不说,明代官员的薪金水平实在太低了。低到令人发指。朱元璋当初定鼎天下,掰着脚趾头给各级官员定下了薪水。其结果就是那薪水自己用还够,养活一家子就费劲,再加上人情往来,那就完全入不敷出。所以老朱杀了一批又一批,这天下间的贪官总是杀不尽灭不绝。这种情况到了万历年间好了点,因为有火耗了。各级地方官员可以合理合法地增加自己的收入。 通常来讲,一般州县的火耗大约每两二三钱,甚至四五钱。偏远一点的地方,火耗竟然数倍于正赋。有明一代,整个大明的经济给人的感觉就是朝廷穷而民间富。实际上民间还真不富,老百姓都是勉强度日罢了。真正富的,还是那些个官绅。 所以说大明朝是封建社会有些欠妥,应该说其是封建生产力下的儒官一体本位制。 史文博坐在大明发改委里头三个多月一直没有什么动作,这些日子史文博跟一帮顾问没干别的,就是在详细、深入地了解大明朝的现状。而后才能因地制宜地制定出相应的改革措施。 什么事儿都讲究个理论联系实际。你说你要催生资本主义〖革〗命,要解放劳动力那步骤呢?你一拍脑袋出台了个策略,结果闹得天下大乱,群雄并起,到最后身为澳洲顾问你是拍拍屁股走了,那大明朝的烂摊子谁来收拾? 正是因为明白权责之重,发改委的顾问们三个多月来才没有什么大动作。而到了今天,第一手的情报,上到朝廷的现状,下到乡梓民情,一一摆放在案头、心头,有的放矢之下,顾问们才开始缓慢地、谨慎地推行大明朝的变革。 史文博说要提高官员们的薪水,如果对面的史可法是地方官员,肯定举双手双脚赞成。可史可法现在位高权重,俨然内阁次辅的角sè,所谓屁股决定脑袋,考虑问题自然要站在中枢的角度去考虑。这又是增加官员编制,又是增加薪水的,两厢叠加之下貌似朝廷的开支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大大的增加了。 那捐纳、改籍别看眼下收入颇丰,可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捐纳也就罢了,那改籍待过上十年八年的,所有贱籍百姓都脱了籍,岂非一分银子也收不到了?单靠着捐纳每年收入个百八十万两的,够干嘛的? 不等史可法驳斥呢,那边的史文博已经将主意和盘托出他将目光盯准了火耗! 火耗不是正税,却高于正税,这现象简直就是前无古人一没办法,谁让火耗是大明朝自己独创出来的呢?身为一名清流,以及曾经的东林党,史可法忧国忧民,自然清楚各级地方官通过火耗是如何盘录地方百姓的。可即便知道了,没事儿喝高了也针砭时弊,但除此之外史可法别无他法。 搞复古,缴纳实物?那太扯淡了,单单是过程中的损耗就让人接受不了。史可法也曾经思来想去,最后阁部大人认为只有将火耗定额化,才会减轻百姓肩头的负担。 问题是这个定额该定多少?再者说了,火耗只是成例,不是正儿八经的制度。他这么一搞,岂不是把火耗合法化了?这里头的弯弯绕实在太多,以至于史可法根本就无计可施。 倒是前一阵子,富商们蜂拥而至汇丰银行各处网点,大批的认购粮票给了史可法一些启发。纸币好啊,没火耗!史可法一眼便瞧出了粮票的好处。便于流通都是次要的,没有火耗才是最重要的。 这事儿史可法还真上了心,先是派了自己的女儿以诗社的名义邀请申晨那丫头过来交流,期间隐晦地询问了一下发行粮票的细则。申晨那丫头起初也没当回事,只当小姑娘好奇心强,挑着重要的简略说了一下:再之后可不得了,马皇后又专门请申丫头过去问询。 谁是马皇后?便是当日自称马三立的那位马三娘,当朝并辅马士英的孙女。一帮子女眷在一起,史可法跟马士英不好抛头lu面,这也是他们最为诟病的一点。’这些澳洲人可真邪了门了,居然声称男女平等,还说什么女人能顶半边天。好家伙,那些个澳洲婆子抛头lu面都是小事,最要命的是穿着过手清凉。 有那么一阵子,几个穿越众姑娘上街,身边除了跟着保镖,远远的还跟着一帮锦衣卫的番子,生怕因为这些姑娘家因为穿着过于清凉而引起不必要的社会冲突,从而影响明澳邦交。 总之就是,马皇后手里头有张纸条,寒暄之后,照本宣科提出问题。而史可法跟马士英两位大学士就躲在屏风之后,时不时地递给小 太监一张蝇头小楷,上头写着各种疑问。 申晨那丫头鬼精鬼精的,哪儿还不明白对方的心思。不过这丫头倒没有避而不答,反而回答的愈发精细起来。各种新鲜词汇层出不穷,说到兴起甚至提笔自己画出各类的图表。这可苦了执笔的俩小太监了,不过俩时辰的光景,写秃了笔不说,膀子是再也提不起来了。 可就算如此,史可法与马士英俩大学士反倒愈发的云山雾罩起来。 等回过头来总算记起来,既然自己不懂,那为什么不找专业人士参谋一下?转过天来就找了户部尚书,还找了南京最大的一家票号的掌柜。一官一民观摩着一尺多高的文书,绞尽脑汁地思索着那些新鲜词汇的意思,那户部尚书倒是无可无不可,可那掌柜的说了实话。 “两位大学士,您二位觉着朝廷要发行纸钞那老百姓还会相信么?”一句话把马士英跟史可法问住了,而后丧气连连。从此再也不提银行,再也不提纸币。话说大明朝从洪武八年就有纸币,可到了今天,那大明宝钞朝廷自己都不承认,就更别说在民间了,简直比废纸都不如。按照申晨的说法,粮票本身就是信用货币,一切都建立在信用基础之上。可好死不死的,大明宝钞早就将大明朝的信誉败的一干二净。真要是发行纸币,那绝对会遭到可耻的失败。 现在,史文博已经说完了火耗的各种危害,然后终于拿出了废除火耗的必杀利器。 他从旁边的钱袋里哗啦啦倒出来一堆银币,里面大小都有,而后一股脑的塞到史可法的手里。 “阁部请看。” 不就是银币嘛,有什么可看的?恩?好像有些不对。 这huā纹,这sè泽,貌似既不是澳洲人民币也不是西班牙银币。正后面,陡然是一面日月旗,周遭缀着繁复的huā纹:正前面,上下左右赫然写着四个大字“弘光通宝”正〖中〗央写着“壹两,。 “这是……” 史文博笑着,又从钱袋子里抽出来一枚银币,右手大拇指与食指捏着,放到嘴边猛地吹上一口气,而后迅速放在史可法耳际。史可法清晰地听到了一阵金属的嗡鸣声。 “这是我们专门为大明设计的银币,这一两的重量就是一两,huā纹什么的随时可以改。阁部听到嗡嗡声没?采用澳洲技术铸造出来的银币,都有这种嗡嗡声,嘿嘿,这个可以用来防伪。” 史可法紧紧地盯着手中的银币,刨除那几枚最重的,其余的还有五钱、两钱、一钱。除了个头与sè泽不一样,huā纹基本都差不多。他单独拿出一枚一两的,但见泛着暗银sè,问道:“不知成sè几何?”“百分之七十二。” 闻言史可法迅速皱眉:“这成sè有点偏低啊。” 史文博笑了:“比例刚刚好,足够让造假者无利可图了我们用的可是蒸汽压制法,人工费极低。”这年头造假,只能用人工。一两银子要铸造成银币,火耗、人工,乱七八糟的费用加起来可不低。按照这个比例,规模小的不赚钱,将将保本。而规模大的闹那么大动静,朝廷早就过去拿人了。 而眼前的银币采用机器压制。从周比利那儿定做的蒸汽机等一套设备,只要开足了机器,分分钟就能压制出几百枚银币。其成本,甚至都不到银币价值的百分之三。算上机器损耗、人工开销,每造一枚银币,收益居然达到了两成。简直就是暴利啊! 史可法捏着银币翻来转去的沉吟不语,好半晌,猛然醒悟过来,怔怔地看向史文博:“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随即大笑起来,推开车门,拉着夹文博就走。!。 505 公派留学生 史可法是个明白人。事实上千军万马讨独木桥闯过了*个这关, 又在若干届进士的竞争下脱颖而出,他史可法就不可能是个白痴。所以他只是将史文博点出的几条建议串联起来,便不难看出这一整套改革方案的脉络。[..com] 首先说那个所谓的公务员制度。明面上看是大量增加了官员的数量,可实质上则不然。按照史文博的策略,改革之后,官吏一体。从今往后再也没有官吏之别。以后再开科选士,甭管你是状元还是搭了末班车,一视同仁,都得从最基层的吏员干起。且有没有状元、进士这一说法都有待商榷。 各级行政部门按需列出职位清单,而后进行全国xing的考试。考试合格了再进行面试,之后再进行择优录取。再到地方的行政部门,也是如此。这在很大程度上摒弃了科举的弊端。每科选士就那么多,选取的家伙大多做的一手锦绣文章,xiong有沟鸿万千,可不论是从政经验还是实际动手能力,乃至为人处世,简直令人难以接受。 真要是实行了这一制度,每次类似科举考试的公务员考试,都是按照需要来的。空缺出岗位,才招募公务员。如此一来,就等于消灭了冗官的问题。 再一个,皇权到县不下乡,这一点早就有人看出其弊端了。乡梓之间,或者是一族之长,或者是乡绅富户,都是这些人在做主。县衙把命令传达下来,这些人再转述乡梓,继而带头执行。这要是赶上有善名的也就罢了,若是赶上董其昌那般横行霸道的,简直就是民不聊生。 老百姓过不下去,自然得起来造反。 想那闯贼之祸,七分天灾,三分人祸。若那些乡绅、富户不盘囊得狠了,如何让闯贼屡剿不灭,死灰复燃,继而席卷了整个长江以北? 如今按照史文博的建议,干脆将朝廷的权力机构延伸到了乡野。如此一来,不用借助乡绅、富户之手,直接面对百姓。这其中少了盘录,少了误会,还增加了官员编制,真是一举两得的好主意。 而为了担负多出来的这些官员的开支,史文博又推出了货币改革。 改银两交易为银币交易。银币的规格定了下来,为了照顾明朝百姓的习惯,干脆铸造成一两一个。吹之有声,可以此辨别真假。周遭厚重处有huā纹,防的就是宵小刮银谋利。 再定以严酷之法,这火耗的恶习从此而绝。史文博估算了下,大明朝民间藏银六万吨六万吨是什么概念史可法不知道,可史文博说这六万吨若是全部熔铸成银币,大明朝最少能收益三亿两。 三亿两啊! 史可法琢磨着,若是此法坚定不移地推行,百年间耗光民间存银,那每年起码还有三百万两的收益。大有可为,大有可为啊!有了这三百万两,足够扩编所增加的傣禄支出了。不但如此,还有不少的结余。 此法可行,绝对可行! 回过头来仔细想想,扩大了官员编制,士子们满意。这就意味着这项变革起码在舆论上会得到支持。 用银币彻底消灭了火耗,从此老百姓身上只有正税,这就减轻了负担。 里外里,士子们满意,老百姓也满意,貌似也就那些贪官污吏,指望着当官发财的败类不满意了。而提高了官员的傣禄,这就会堵住一大部分官员的嘴灰sè收入就是灰sè收入,上不了台面。大家伙都是读圣贤书出来的,谁不想合理合法的拿着高收入? 至于贪官污吏,兼职刑部尚书的史可法眉毛一立!大明朝坏事就坏事在这帮家伙身上了,要是安安分分的接受也就罢了。不接受,那就等着他史可法将其提审过堂吧。左右南京城里头一大鼻有官身没职务的家伙正热切地等着呢。 被美妙前景晃huā了眼的史可法,也顾不上过中秋节了。召集了户部、吏部一帮子官员,跟史文博等澳洲顾问头天晚上简单地商谈了一下,翌日又深入地就其可行xing进行了研究,而后各自摊派了任务,开始详细地制订整个变革计划。 这么大的手笔,涉及到财政体系以及行政体系,变革起来绝非一朝一夕之功。事有轻重缓急,当前最要紧的就是增加收入。理所应当的,铸币的事儿就得优先优先再优先。 中秋节中午,史可法便急匆匆地去了趟洪武门,找到眼瞅着跟士子们耗不下去的马士英商量了一番。老马也五十多岁的人了,精神头与体力外加抵抗力都比不得一干年轻士子。 就算那些士子,跪了一晚上,绝大多数人都受不了,有的甚至已经着了凉。也亏着老马还有把椅子坐,晚上还有小太监给增了衣衫、被子,外带着皇后心疼自个爷爷,嘱咐御膳房熬了热汤。饶是如此,老马虽然没感冒,这会儿的精神头已经委顿至极。 手里头拿着粗略的计划书,听着史可法事无巨怕的讲述,一个庞大的计划慢慢在马士英脑子里形成。思虑了好半天,似乎没找到什么漏洞,貌似这事儿可行?要不就试试? 马士英拍了板,同样一晚上没休息好的史可法顾不得疲乏,转过头来甚至都没通过廷议,直接就找了工部,让其派人手,置场地,准备造币事宜。 且不说史可法如何安排置办造率厂,单单说说洪武门外。 “啊嚏~”揉了揉鼻子,看了看西陲的日头。老马心里头暗自咒骂了一嘴,入他娘的,这世道忠臣可真不是人当的。 站起身来,一边活动着筋骨,一边打量着一千多号士子们恩,马士英心理平衡了。一天一夜十二个时辰,便是坐在椅子上都累到不行,更何况是跪着? 看看长街之上,那些士子们东倒西歪,有的干脆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不停地揉着没了知觉的膝盖:有的躺在那儿睡着了:有的已经不是跪了,而是干脆趴在了那里。也就是前面的几个,以陈贞慧为首的几个复社中人,这会儿还勉强保持着跪姿。 至于喊口号之类的,马士英琢磨了一下。起初倒是ting频繁的,可自打中午开始,貌似到现在为止中间也就喊了两嗓子? 想到这儿,马士英不自觉地坏笑起来。闹中琢磨着对策,缓缓踱着步子到了陈贞慧身前。 “陈生员,不累得慌么?” 陈贞慧一耿耿脖子,身板ting直了一下,随即又萎顿下来。 马士英故作哀叹:“这又是何苦来哉?朝廷自然有朝廷的考虑,尔等不悉朝政,随意指摘。个中存在误解,偏离真意也是有的。” “首辅不必多言。吾等业已立下宏愿,一日不废除捐纳,一日不起身。”陈贞慧的嗓子已经成了公鸭嗓,可怜他昨天这时候还是充满磁xing的男中音来着。 踱了几步,马士英停住身子:“陈生员,可愿与本官打个赌?” 陈贞慧瞪了瞪眼睛,没应承。 那边厢马士英继续说着:“老夫苦思一夜,捐纳之弊已经思量清楚。” 对面的陈贞慧立刻竖起了耳朵,甚至脸上呈现出了希翼的神情。 “然”一个转折将陈贞慧的希望沉底破灭:“奈何国库空虚。且朝廷断然没有朝令夕改,寒天下人心之举。”看着陈贞慧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老马又说:“所以捐纳之策短期内还要实行。但要严加制衡。本官以为,当强以监察,时刻监察捐纳之官品行。若有不妥,则或革职或查办。” 这不是治标不治本么?根儿还在捐纳制度上!陈贞慧翻了翻白眼。 “仅如此尚且不够。”马士英顿了顿:“本官明日还要上书,恳请陛下重开科举。不但要开,还要广泛增加选士之数。选贤良之士子,充纳朝廷,以补捐纳之弊。” 听了这话,周遭的士子、监生果然动容。或者狐疑或者雀跃,少数的径直问将出来,马士英所言是不是虚言。待老马保证绝非虚言之后,雀跃的浪潮从前往后涌动起来,一时间大街上嗡嗡声一片。 那陈贞慧却皱了皱眉头,不屑道:“冗官冗员之患尚在,广为选士,又该如何安置?此非良策!” 马士英自信地笑笑:“本官便是与陈生员打这个赌,若本官有法广为取士,又祜除冗官之患,陈生员便替本官说服大家伙,就此退去如何?” 陈贞慧沉思不语。 马士英等了片刻,继续说:“今日便散去,且待几日。若本官之法不可行,本官定然上书陛下,废除捐纳。如若不然,本官甘愿去官罢职。” 当着一千多人发下如此狠辣的誓言,陈贞慧不能不动容了。他ting直了身体问:“首辅大人此言当真?” “绝非戏言。” “好!”陈贞慧艰难地站起身,缓了好半晌,冲着马士英长揖到地,而后对着身旁几人使了个颜sè,只是片刻的功夫,一千多士子纷纷起身。而后头也不回地往回就走。 “有首辅大人此言,生员便与首辅大人打这个赌了!若生员输了,情愿终生不入科举。” 马士英摆摆手,故作大度道:“陈生贤才,有忧国忧民之心,若经历练,堪为朝廷栋粱。怎可轻言不入士?本官不赌别的,只愿此事就此平息。” “首辅大人雅量!”陈贞慧再次作揖行礼,而后领着一帮士子就走了。 待其走远,马士英活动着酸涩的筋骨,长出了口气。转过头来对着自己的长随道:“这帮狂生,可害苦了本官命锦衣卫详查个中刺头,待来日,本官送尔等去那澳洲留学三年!”!。 506 火耗归公 中秋节的第二天,照例是廷议。说来也奇怪,大胖子造粪机器朱由菘也不知是心血来潮还怎么了,突然就上朝了,这让群臣很是惊奇。 就连马士英这位自认十分熟悉朱由菘秉xìng的马屁高手,都是异常的诧异。本来嘛,这位主儿自打宫里头被偷偷塞了几个扬州瘦马,又多了一个娈童、幼女组成的昆曲班子,加上老马紧咬牙关拨出八十万两银子修葺了紫禁城,之后便学了阿斗与那位跟着久远的祖宗嘉靖。 从此乐不思蜀,君王不早朝。 朱由菘很有先见之明,知道自己不是当明君的材料,索xìng放手让底下臣子施为。臣子们守成还是收复失地,他根本就不管,这辈子酒池肉林的醉生梦死,也就了此一生了。至于扬州战役之后那一番豪言壮语以及雄牟壮志,随着时间的流逝早就被朱由菘忘到了爪哇国。四个月了,这对于朱由菘来说实在太久远了。久远到足以忘记自己所说的一切。 朱由菘来了,臣子们叩拜之后,该怎么着还怎么着。大家伙早就mō清了朱由菘的脾xìng,况且现在马士英权倾朝野,手握重兵,造粪机器就是个摆设,这一点大家心里头都有数。所以平日怎么样,今日还怎么样。更有甚者,甚至琢磨着要不要将自己的奏议延后白痴都能想到,朱由菘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天知道这厮此番是缺了银子还是想要搜罗女人。 所以起身之后,待太监唱了个肥诺“有事上奏,无事退朝,之后,一时间竟无人上前说话。 沉默了片刻,马士英与对面的史可法对视一眼,后者缓缓点头,马士英随即朝着站班中一个猥琐的家伙点了点头。 “臣杨启英有事上奏!、,施礼之后,那猥琐的家伙背书一般说道:“自南迁以来,陛下与列位臣工殚精竭虑,边关将士用命,虽历万险,而得保江山社稷,殊为不易。” 开场白大多如此,满是阿谀奉承之言。随即话锋一转,这家伙开始针砭时弊了:“然清虏虽暂无南下之举,我朝之内却内患不休。编练武毅军,复土卫戍,乃重中之重,当务之急。然其糜费钱粮,竟至挖空国库也不得填平。长此以往,如何为继?臣请列位臣工广开言路,再议开源节流之议。愿得良策,解朝廷之忧。”说完话,杨启英作了个罗圈揖,缓缓退了回去。 很明显,这家伙就是起了个抛砖引玉的作用。 果然,没等杨启英退回站班呢,工部尚书就站了出来。先是列出了一堆需要修葺的水利工程,紧跟着列出了一批需要营造的器物。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恳请拨款。要是不给他拨款,营造之类的别想,保不齐下一个雨季到来,那些河堤就会决口以至于发生水灾。 工部尚书回去了,吏部尚书又出来了。这家伙义愤填膺地代表了欠薪足足一年的大明官员,理直气壮地向朝廷讨要薪水。可怜巴巴地说下头的官员有的已经“以粥度日”就差“卖儿畿女,了。 吏部尚书的话没等说完,户部尚书就跳着脚出来骂街。作为大明朝的财政管家,户部尚书对于大明朝糟糕的财政现状最有发言权。想要傣禄?好啊,我把国库的钥匙给你,你瞧什么好就拿什么。拿不到别怪我,多拿了我绝不讨要。要不然咱俩换换职位怎么样,左右品秩都差不多。 朝廷大佬们开了头,下头的小弟岂能落后?这个跳出来指责工部的人虚报谋利,那个口绽莲huā说户部的人中饱sī囊。 霎时间朝堂之上吵成了一锅粥。瞧那意思,一时半会是别想消停了。 坐在龙椅上的朱由菘有些愣神。话说他今儿心血来潮来上朝,可绝不是听这帮臣子们倒苦水外加吵群架的。昨日朱由菘用餐,发现满桌子的菜sè不见几个荤腥,当即不悦。叫来御膳房的家伙好一通臭骂。 御膳房的太监哭丧着脸说这不怪他,实在是拨给御膳房就这么些个银钱,他们可从没有克扣一分。更有甚者,还欠下了不少。 然后朱由菘找了一圈儿,掌管内库的太监悲壮地告诉他,只剩下不到两万两了。这眼下才九月,能不能熬过年关还两说。所以,今儿朱由菘上殿是琢磨着给自己的内库增加点收入来着。话说马士英搞的那个捐纳,据说收入颇丰,怎么着也能搜刮点吧? 没成想,局面居然变成了这个样。朱由菘大为扫兴,琢磨着这要是不走,待会儿指不定又有不开眼的跳出来嚷嚷着削减皇室开支。所以强忍着坐了片刻。便推说头疾犯了,而后匆匆而去。 待朱由菘走了,朝堂里的吵嚷声顿时小了下来。前一刻彼此还吵吵得面红耳赤的对手,纷纷长出一口气,而是望着对方点点头,彼此会心一笑。 不但是他们,就连马士英跟史可法这般的大佬都是如此。理由? 大明朝的臣子们,其光荣传统乃至于宿命便是跟皇帝老子作对。起初马士英拥立朱由菘的时候,根基不稳,朝野上下都是反对声,所以不得不继续高举着朱由菘这块臭肉。 如今局势不同了,作为当朝首辅,彻底掌控了局势,加上心态的转变,马士英很自然地就转变了立场。而后走上了如同所有大明首辅必然的道路跟皇帝作对。 瞧着瘟神走了,马士英长出口气,感叹时过境迁之余,捻须笑着说:“列位臣工,我等且放下争执,当以江山社稷为重。且谈开源节流之议。” 他的老对头王锋抖了抖胡子,显然不同意马士英说这事儿,气哼哼地道:“马阁老不忙,前日数千士子齐聚洪武门叩阙,声讨捐纳之弊。 本官以为,此事才是当务之急……” 不想马士英竟不屑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就如同看死狗一般。而后理也不理地转过头。没等王锋老头发飙呢,马士英的小弟,御史杨启英就跳了出来。 “马阁老,本官以为开源节流,开源一时间苦无善法,而今当以节流为要务。据本官所知,我大明自洪武以将,轻徭薄赋,旨在养民。 然自一条鞭法推行,朝廷税赋,只收折sè银。各地官府,为补个中火耗,广为收取火耗银。其数额,数倍于正税也不可知。此乃扰民弊政也。朝廷当下严旨,杜绝收取火耗。” 杨启英的话,如同平静的湖水里头扔进了一块巨石,顿时引起了轩然大bō。站在朝堂上的,很多都是在外头历练过的。包括首辅马士英自己,都在地方上任过职。所以火耗是什么东西大家伙都心里有数。说白了就是钻朝廷空子的灰sè收入,已成定例。 而今杨启英红口白牙的,上嘴chún一碰下嘴chún,就把火耗给取消了这不是绝人财路么?官场上最恨三条,一个是不共戴天之仇,一个阻人前程,再有一个便是挡人财路。也不知这杨启英是吃错了什么药,居然给全天下的地方官过不去。 所以理所应当的,杨启英被群起攻之。有为地方官辩驳的,有直接攻汗杨启英居心叵测的。当然,总有几个不明就里的愣头青御史,本着刷名望的心思,义无反顾地站在了杨启英的一边,跟那帮人对喷起来。 马士英在一旁冷眼旁观,等吵吵的差不多了,这才咳嗽一声,中气十足地叫道:“肃静!朝堂之上吵吵嚷嚷,体统何在?” 待安静下来,老马沉吟了一下道:“火耗之害,数倍于正赋,按理当除。” 下头的人,包括王锋这老头在内都急了。没了火耗,他们这些京官哪来的冰、炭而敬? “然则,列位臣工所虑也甚是。” 老马这么一个转折,那些急吼吼要跳出来辩驳的人又退了回去,搞不清楚老马这是要玩儿什么。 但见马士英捻须踱步半晌,骤然停步,说道:“本官有一策,列位臣工姑且听之。本官以为,时过境迁,物价飞涨。而同僚仍领洪武定例之傣禄,实为不妥。须知洪武初年,米不过六钱一石,而今米价如何?一两六钱。是以,当重新核定物价,再定新傣标准。” 恩?这什么意思?刚才还说开源节流呢,这会儿怎么说起提高傣禄来了?里外里,这不但没有开源节流,反倒越huā越多。 就在大部分人都诧异的光景,马士英又说:“然则增益之傣禄从何而来?本官以为,当拟定各地火耗之标准,统一收取,由朝廷支配。” 鼻的一乒,朝堂上就炸开了。 这还没完,马士英继续轰炸着众人的神经:“近日得发改委顾问之助,按各地均取火耗二钱计,七品县令,不发折sè抵充之物,年傣禄当为一千四百四十两……” 某个袍子上尚且打着补丁的御史抽抽嘴角,身子一歪就倒在了地上。旁边的同僚又是掐人中又是叫太医的,没等太医来呢,那御史噌的一下便跳将起来:“马同老此议甚妙!当即刻执行!”!。 507 漫长的十月 对于大明朝的政坛来说,1645年十月注定是漫长的一个月。中秋节后的第二天,一条有如重磅炸弹的消息承载在邸报上,从南京朝着四面八方飞速流传。 内阁首辅马士英,廷议之时提出火耗定额,火耗归公,继而又提出了大幅度提高各级官员的薪水。得到邸报的各级地方官员,看罢了无不倒吸一口冷气。这是要绝他们的财路啊!也亏着廷议的时候纷争颇多,王铎那老头死乞白赖地要求堪行天下,广为议之。否则真要是通过了,那一下子就将这些地方官从天堂拉到了地狱。 于是乎这些地方官纷纷上书,表示反对。当然,有反对的自然就有赞成的。在地方上任职,也得看是干什么的。有的衙门有油水,有的自然就只有清水。谁不乐意正大光明的增加自己的收入? 这边厢地方官们忙着写奏折,还没等措辞完善呢,又一个晴天霹雳炸了下来。 时隔两天,当朝首辅马士英有感捐纳之弊,提议加强对各级官吏的监督与管理。其具体措施当中,抽都察院御史广布各地巡查也就罢了,要命的是还有一条:凡乡梓、坊间随机择若干生员,考民之疾苦,待该官满任,为其考评。会同上官考评,一并考量。若汇总为下,则罚俸降级,并吏部记过。连续两次考评为下,则去官罢职。 狠辣,狠辣啊!好家伙,以后这地方官不好当了。不但要媚上,还得抚下。既不能盘剥乡梓,还得把上头喂饱了。这这这……情何以堪啊!那些将奏折送出去的地方官,义愤填膺之下奋笔疾书,又开始写奏折;那些还在措辞的,两件事并做一件事,一并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但地方官们的噩梦还没有结束,又过了两天,新的邸报又来了。马士英这次没吓大家伙,只是说既然朝廷安定下来,也该恢复科举了。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当选贤才入朝为官。这是好事儿啊。 然后地方官们充分地认识到了马士英将好事儿变成坏事儿的能力。没过两天,飞马而来的邸报上带来了马士英的神论! 首辅大人在廷议之时,感慨了一番科举之弊。八股文是什么玩意大家伙都知道,除非充任教谕,否则但凡是考过科举的,这辈子都不想再碰八股文。可这玩意已成定例,哪是一朝一夕能改得了的。 天下间的士子,这么些年一直在苦练八股文。你说八股文有弊端,说改就改了,那让这些苦练八股文的士子怎么办? 没成想,首辅大人话锋一转,又说起了大明朝的各级行政机构的弊端。按照首辅大人的说法,大明朝不应该存在冗官的问题,反倒是当官儿的太少了。在这一神论提出之后,首辅大人义正言辞地提出要扩编,连带着要改革科举。争取下一科不是选三百人,而是选三千人……乃至三万人。 为此,首辅大人提出改科举为公务员考试。同时,提出改组各级行政机构。按照首辅大人的意思,改组之后县令便不是一地的父母官了。身边多了几个从七品的副县令不说,下头还有什么财政、税务等乱七八糟的八品官儿。这也就罢了,更有甚者,首辅大人还要改组官吏,恢复唐朝旧制,官吏一体。这就意味着吏员从此以后可以名正言顺的转为官员。 分权,掣肘……种种的不妙前景让所有的地方官头皮发炸。 疯了!马士英一定是疯了! 但不得不说,马士英的疯狂建议很受士子们乃至小吏们的追捧。好事儿啊!科举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一科就那么点人,大家伙挤破了头也未见其能挤得进去。首辅大人高瞻远瞩,扩大编制。以后每科选士大为增加,这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大好的机会。 当然,那些才情高的肯定不满意。一个是没了状元、进士之分,这等于降低了含金量;再一个,从今以后无分官吏,你就是考过了科举,甭管名次如何,也得老老实实地夹着尾巴从吏员做起。这,这这这,这叫人情何以堪? 各地的才子们纷纷上书驳斥,然后很快便被那些才情不高的同窗所淹没。好家伙,你才情高,所以不想改制,可老子考了二十年还是个生员,你让老子怎么办?阻人前程,不共戴天! 根据不完全统计,十月间大明朝江南地区治安状况陡然下降,各地纷纷爆发大规模聚众斗殴事件。并且知识分子参与的斗殴事件的数量,破天荒地头一次超过了非知识分子…… 连番压制地方的政策接连下发,毫无例外地引得地方的猛烈反弹。奏疏如同雪片一般飞向南京,内阁的小吏刚开始还抱着奏疏,到了后来干脆就扛着麻袋飞奔。 州府主官的反弹也就罢了,到了后来,各地的封疆大吏也纷纷上书,质疑朝廷举措的正确xing。当然,也有例外。比如两广总督孙传庭,老头便上书表示有限度的支持。 孙督支持改科举,支持改官府构成。严重支持火耗归公!轻微支持改善薪酬——老头认为上涨的幅度太大了。砍掉三分之二还差不多。另外对新的监督体制表示观望。 吵,整天的吵!在朝堂上吵,在地方上吵,地方跟朝廷吵,才子跟落第秀才吵,主官跟小吏吵。弘光朝自从立朝以来,迸发了前所未有,几乎全民xing的大吵架。这次吵架的规模,远超福王登基。 而当所有人掳胳膊挽袖子准备大吵一场的时候,马士英又提出了新的建议。老马有感于民间银两流通不便,决定铸银币便民。当然,铸币权只能归属中枢,地方上是没有权力铸银币的。并且出台了一条新的政策,从今往后,凡是使用银币上缴赋税的,各级官府都不许向该商户、民户收取火耗钱。 老马的这条提议传递到各级官员手里的时候,所有人都愣了愣。没理由啊,首辅大人最近一直ting劲爆的,怎么提出这么一条温吞水? 银币大家伙虽然都见过,可将银币与火耗联系在一起,并得出马士英这是要废除火耗弊端……这种人不是没有,可实在是太少了。而且能得出这结论的,大多都是熟知内情的。眼下所有的大明官员都为前几条过于劲爆的提议争吵着,哪有心思搭理什么铸币? 然后除了有限的几个有先见之明的家伙,所有人自动忽略了这一条,继续为着前几条继续跟同僚们喷口水。于是乎在绝大多数大明的官僚都毫不在意的情况下,铸币以及连带着的银币不收火耗政策,在朝堂上得以通过。 而就在该政策确立的第二天,马士英便宣布,各级官员的年终俸禄,将统一发放。没有折sè物,也没有发霉的米面,这一次全部都是新铸造出来的银币。 没过几天,经过艰苦卓绝的谈判与磋商,大明朝上下终于达成了共识。老马改科举为公务员考试的提议得以初步通过。消息传来,天下间大多数士子欢声雷动。齐赞首辅大人实为读书人之楷模。 再过了几天,有一条妥协之后的政策得以出台。下一年开始,各地各级官府所收火耗,不得多于三钱。赋税所得散碎银两,统一运往南京重新熔铸为银币。火耗所得,五成归公,其余由各地各级官府各自提留。 与此同时,关于捐纳之争,终于告一段落了。事实上不论是王铎那老头还是新势力复社党人,从来就没有想过马士英这家伙居然将一件麻烦事变成了无数件麻烦事。几经妥协之后,新的监督体制出台。如马士英所愿,他的提议一一通过。然后关于对捐官的考评,变成了甭管之前如何,只要有一次下,那就立马卷铺盖走人,并且记录在案,永不录用。 而关于扩大公务员编制的争论还在继续,可以肯定的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将继续。几千年了,州府县,各级衙门都是这么过来的,哪是一朝一夕可以改的?关于这点,地方官们抵触极大。相反,这事儿在舆论上反倒是呼声最高。这年头大明朝的舆论掌握在谁手里?士子们! 所以说这事儿通过是早晚的事儿。要是不通过扩编,那就没法改科举为公务员考试。当官儿的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戳在哪儿,不改组哪来的那么些个职位空缺? 王铎老头战斗了一个月,结果是节节败退,屡屡失利。等静下心来仔细一琢磨,马士英这老小子明显是早有预谋啊! 捐纳收买了富商大户,紧跟着出台了严格的监督体制。这等于是给个甜枣弹了个脑瓜崩。那些富商背后肯定还会感ji马士英。 火耗归公狠狠扇了地方官一巴掌,随即提高俸禄,给了全天下所有官员一个大甜枣。 再说官府改组与科举改组,这等于是收买了全天下的士子,将其绑在自己的战车上,而后与那些个冥顽不灵的地方官战斗。 凡此种种,或者打一巴掌给一甜枣,或者拉拢多数打击少数,就从来没有孤身战斗的时候。想到马士英的手段,王铎老头捶xiong顿足不已,连连感叹:“吾不如jiān党多矣!”ro!。 507 郑鸿逵的烦恼 时间进入一〖六〗四五年的十一月,整个东亚的格局看起来风平浪静。当然,各式各样的局部冲突就不可能停歇下来。 澳洲与南明是战略同盟关系,大西与南明是生死不共戴天之仇,所以在所有人看来澳洲与大西政权理所应当是彼此仇视的关系。这一点,大西国的将军与士兵们这么想,甚至连他们的草根皇帝老子张献忠也是这么想的,以及身在四川境内的明军同样这么想。 所以所有人都搞不清楚,澳洲人接二连三地往大西派使者是什么意思。邵北的打算虽然是好的,想要促成民族统一战线,但很显然,这绝对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反应到具体事务上,那便是马士英虽然碍于澳洲干爹过于强势,书信一封给四川前线的将士,表尔暂停进攻,可前线的将士根本就不听。该怎么打还怎么打,十月间近十万明军大反扑,一度夺回了重镇重庆。随即被急速回援的白袍小将李定国又给赶了回来。 而与此同时,备受满清朝廷掣肘的多尔毅部,终于袭占了汉中。 兵锋直逼巴蜀,一时间大西政权风雨飘摇,时刻都有覆灭的可能。 这让主持这一事物的邵北很懊丧。他愈发地感觉到自己与这个时代的格格不入。在邵北看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是理所应当的事儿。所以澳洲乐于援助大西一些物资、补给,乃至武器装备。但张献忠不这么想,他认为这是大明的儒生们玩儿的yin谋诡计。 第一次图个新鲜,见了邵北派去的使者,从此之后都是手下人应对打发。也就是说人家张献忠根本就没当回事。甚至四川疆内的明军一度停止进攻,也被张献忠认为这是南明打算坐山观虎斗,待大西与满清拼个鱼死网破再出来摘桃子。 于是于当时间进入十一月的时候,四川境内上演了一出活脱脱的三国演义。大西个大明掐着,大西跟满清死磕着,然后大明碰到鞋子还绝不手软。这可苦了四川的老百姓了,要想在这种乱战中活命,首先要期望过往军队的仁慈,而后还要有足够的眼力见。 你看,外头呼啦啦过来一票兵,你眼力见不行,愣是把明军当成了大西军,然后拍马屁嚷嚷一嗓子大西军威武,你琢磨着明军能放过你么? 此刻身在南京的邵北已经无暇再管四川境内百姓的死活了,这种情况除非澳洲直接出兵,否则三方混战的局面就别想结束。 有时候邵北都在想,张献忠怎么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一般又臭又硬? 后来一琢磨这也难怪。南明是什么形式,大西又是什么形式? 说句不好听的,南明日幕西山,而大西正是初生的朝阳。一个朝代走到末期,整个官僚体系总是充满了贪官污吏。而这些人为了保住自己的身家xing命、荣华富贵,总是更乐于妥协:恰恰相反,大西国一帮泥tui子以武立国。十来年的功夫愣是成立了大西国,这心毛正是骄傲到不行的时候,表现在外,自然是强势,桀骜不驯。 有鉴于此,邵北向国会坦诚联合张献忠的计划遭到了可耻的失败…虽然这很稀奇,但邵北的确失算了。然后邵北调整了新的战略,他将目光锁定在了那支十分强悍的白杆兵,锁定在了那位传奇女将军,秦红玉身上。于是新的联络人,坐着载着原本援助给张献忠物资的船,沿着长江逆流而上,再次入川。 而与此同时,南明的政局在经历了十月的大动dàng之后,总算趋于平稳。当然,这个所谓的平稳只是相对于前一个月的剧烈动dàng而言。 事实上纷争每天都在,哪怕是在各项变革决议已经通过的情况下,总会有一些阿猫阿狗跳出来希图翻盘。 马士英这个老狐狸再次玩儿了一手以退为进,在十一月初宣布政权结构改革将在长江南北四省率先试行。待结果良好,再推行天下。这话说的漂亮,而事实上这四省也是马士英的控制范围。出了这四省范围,甭说是他马士英的政令了,便是朝廷乃至皇帝的命令,都要看地方督抚的脸sè。 心情好,觉弃对自己有利,那就执行:心情不好,觉着有害,那就阳奉yin违。么右朝廷兵力空虚,真论起来朝廷的兵力还不及他们这些地方督抚多。正所谓盛世〖中〗央,乱世地方。到了这个时候,那些地方督抚便是没野心也催生出了野心,怎能不拥兵自重? 南京,北镇抚司。 郑鸿逵托着下巴呆呆地望着面前已经彻底没了热气的茶水发愣。也搭着今日变了天,外头狂风呼啸,乌云涌动。四下的树木业已秃了,枯黄的叶子随着风,飘散得到处都是。这一副萧索之sè似乎影响了郑鸿遣的心境,才三十出头的郑鸿逵时不时地哀叹一声。 “这日子没法过了!”这正是郑鸿逵的心声。 当日清兵南下,一路势如破竹的,郑鸿逵见势不妙领着大军就跑。也亏着跑得慢,恰好听说澳洲援军到了,并且打出了一场大捷。 郑鸿逵赶忙又率领军队掉头回了驻地。待战事落下,朝廷论功异赏,到了郑鸿逵这儿既没有功劳也没有罪过没投降就算不错了,马士英自己也知道不能对烂透了的明军要求过高。 再然后,正赶上老马要裁军。那些投降的自不用提,直接撤销了编制。随即老马立刻就瞄上了入郑鸿逵这般根基不牢的。严格说起来,郑鸿逵的一镇兵马,完全就是凑数拉起来壮胆的。军中大多老弱病残不说,武器装备更是差劲到离谱。 类似郑鸿逵这样的,若背后没有背景,老马根本就不打招呼,直接就撤了。可郑鸿逵背后可是有郑家支撑着,所以老马特意询问了郑鸿逵本人的意见。 郑鸿逵思虑了好久,觉着自己的确没有什么帅才。眼瞅着大明稳定下来,侄子郑森又立了大功。琢磨着再留在军中也没什么发展,说不准还会妨碍到侄子的前程,索xing便要求回了这锦衣卫。 时间不长,办好了交割,不到仨月,郑鸿逵又回到了这北镇抚司,充任指挥同知。 再回锦衣卫,一切都得从头开始。阿济格的兵锋曾经到了大胜关下,继而引得南京城混乱一片。留在北镇抚司的番子不过小猫三两只,大多数人都趁乱逃了出去。又huā了仨月功夫,在郑鸿逵的努力下,北镇抚司的衙门总算撑了起来,可以正常办公了。 正这个时候,老熟人邵北找他郑鸿逵密会了一番。 邵北这人不喜客套,三两句开场白之后,直接开门见山就问郑家考虑的怎么样了。郑鸿逵能说什么?既不能一口回绝,把话说死了,给郑家招来无妄之灾:又不能替代大哥郑芝龙满口应承下来。他只能支支吾吾,东拉西扯,推脱兹事体大,尚在考虑。 但邵北这次根本就不给他考虑的机会了,直接爆了猛料,说是郑彩已经投效了澳洲,乐于充当郑芝龙的角sè,开辟中南半岛。 听了这话,郑鸿遣脖子后头刷的一下布满了冷汗。他是自家知自家事,外表势力庞大的郑家,从来就不是铁板一块! 那郑彩早年就跟着大哥郑芝龙在海上讨生活,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一直表现的像一条忠实的走狗。可实际上这些年来,郑彩这家伙已然攒下了不小的家底。真要是惹急了,郑彩虽然势小,但未尝没有跟郑芝龙翻脸,继而战胜郑芝龙的可能。而今有了澳洲的帮助,那简直就是十拿九稳。 心中诧异非常,郑鸿逵面上还保持了冷静。si底下暗自思量,而后断定澳洲人并不想分裂郑家,或者说并不打算接纳郑彩? 如果澳洲人接纳了郑彩,并且支持郑彩图谋郑家的势力,这种时候怎么可能还说出。?一准是暴起实袭,待尘埃落定了再说。 邵北当面如此说,必然有着其他的考虑。或者说是因为跟自己侄子郑森…额,现在叫朱成功了,跟朱成功之间良好的关系:或者是觉着郑彩难当重任,不足以支撑那个所谓的中南半岛计划? 而这一次,恐怕便是郑家的最后一次机会了。想到这种可能,郑鸿逢再也顾不得城府,告罪一声,发誓半月内必给邵北准确答复,而后急吼吼的便走了。 回了家中,赶忙修书一封,派遣得力手下,骑着快马昼夜不停地往福建老家送消息。半个月后,郑鸿逵得到了郑芝龙的回信。尽管字里行间充满了愤怒与不甘,但郑芝龙算是彻底妥协了下来。没办法,形势不如人,只得向着澳洲人低头。 跟着翌日,郑鸿逵便全权代表郑家与邵北签署了秘密协议。根据协议,从下一年度开始,郑家断绝收取过往商船保护费的行为:断绝走si行为,海上贸易,必走海关。同时厉兵秣马,随时准备听从澳洲人的号召,进入中南半岛。 郑家与澳洲人扳手腕的愚蠢行为,最终以郑家的完败而告终。 没等郑鸿逵松了口气,新的麻烦又来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澳洲女人——陈御!(未完待续。!。 509 陈御又失踪了! 郑鸿逵一直认为女人就是麻烦的代名词。而当女人两个字前面加上澳洲的前缀,那就意味着会变成天大的麻烦。比如那个叫申晨的澳洲女人,先是找了江南士绅大户们的麻烦,最近又在找朝廷的麻烦:再比如陈思佳与刘阳两个女人,丝毫不顾明澳之间迥异的风俗,穿着清凉,领着一堆保镖满大街地晒胳膊、大tui、xiong脯。 简直就是没有半点fu德!但这跟郑鸿逵没关系。申晨找朝廷麻烦,找不到郑鸿逵的北镇抚司头上:陈思佳与刘阳穿着清凉,这就是他郑鸿逵的麻烦了。 那俩姑娘家头一次上街,就引起了南京百姓的强势围观。有道学先生气不过,半遮着眼睛上前子曰书云一通,妄想教育俩姑娘家穿着讲究一些。没成想没等上前呢,便被几个一身黑的保镖制服在地上,脑袋上还顶着火铳。可怜那道学先生鸡蛋大一颗胆子,当时双眼一翻便昏了过去。下半身还屎尿直流。 再然后围观的一帮子书生不干了,也不敢上前,便围在周围声讨。 一时间周遭的百姓越聚越多,径直堵塞了整条大街。也亏着应天府的衙役巡班到此地,得知澳洲人被围了,赶忙抄着烧火棍、铁尺,一边咒骂一边挥舞,驱散了百姓。否则指不定闹出什么乱子呢。 事后马士英自己找了郑鸿逵,当面交代其一项艰巨的任务:保护外出的澳洲人。没办法,如今大明与澳洲这关系,明显是大明有求于澳洲。首辅大人马士英倒是委婉地劝说了一通俩姑娘家不要随便上街,结果人家浑然不当回事。 这既然对方不答应,那就只能大明方面寻求旁的办法了。马士英思来想去,派应天府的公门中人跟随,实在是有失朝廷颜面。索xing莫不如派锦衣卫出面暗中保护。没事儿也就罢了,有事儿一帮番子冲上去,谅那些市井百姓也闹不出乱子。 领到任务郑鸿逵暗自琢磨了一下,俩姑娘家身边七八个黑衣保镖,人手一把连射火统。起了乱子,那倒霉的只能是那些百姓。马士英这是怕引起冲突,造成不必要的伤亡,从而引起明澳之间关系的紧张啊。当然,腹黑的郑鸿逵又琢磨了一下,觉着老马这是派自己监视澳洲人的一举一动。不为别的,就是看看这些澳洲人在外面接触过什么人。这些人又是什么身份。 话说那些东林党可一直琢磨着抱澳洲人大tui呢,一个疏忽真让东林党给澳洲人联系上了,那他马士英岂不是顷刻间便没了最大的靠山? 便是如此,打那儿以后,但凡是澳洲人出门,前后左右总会暗自跟着几个锦衣卫的番子。暗中保护,暗中监视。而后每日消息汇总起来,做成文案,再呈报给郑鸿逵。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然后随着那个叫陈御的澳洲女人到来,一切都变了。 那个女人在澳洲大使馆待了两天,第三天早晨便出了门。而且是孤身一人,身边一个保镖都没有。负责的小旗吓了一跳,赶忙上报给顶头的千户。千户不敢怠慢,匆匆抽调了二十来个得力的人手,负责跟踪陈御,保护其安全。 然后就是这二十多个好手,跟着陈御在这南京城里转了不到半个时辰,一个不注意便没了陈御的踪影。这可把负责的千户吓坏了。话说南京城内鱼龙混杂,总有些江湖中人,做一些见不得人的营生。这事儿锦衣卫清楚得很,只是权责所限,根本就懒得搭理。 陈御这一失踪不要紧,那千户一瞬间想了好几种可能。不论是被被人mi晕了卖给青楼,或者是装口袋里运走,抑或是绑架、劫财、戒sè,哪个结果朝廷,尤其是首辅大人都绝不能接受。甚至澳洲人也不能接受! 真要是澳洲人怪罪下来,首辅大人暴怒之下,他们这些番子不死也得扒层皮!吓坏了的千户一溜烟地跑回北镇抚司,上报给了郑鸿逵。 原本心情不错的郑鸿逵当时就勃然大怒,径直将茶碗摔在千户的脑袋上,犹不解恨,上前狠狠地踹了几脚。随即召集北镇抚司所有的番子,又请了首辅大人的命令,责令应天府配合稽查。 不到一个时辰的光景,番子、衙役四出,展开了声势浩大的严打!得了严令的锦衣卫番子与应天府衙役,什么情面也不讲,有案底的,锁拿了再说!瞧着蹊跷的,送进大牢再说!目光闪烁的,跑都别想跑! 一通鸡飞狗跳之下,北镇抚司的大牢与应天府的大牢一时间人满为患。倒是查出了不少案子,人贩子之类的也抓了不少,可愣是没有陈御的半点消息。 当时郑鸿逵那个憋屈劲就别提了。原本想着军队中不好混,不如会北镇抚司。如今皇权旁落,大权全在首辅大人手里。锦衣卫作为皇帝亲军虽然没多大发展,可胜在清闲。怎么就前脚回了锦衣卫,后脚就赶上这么倒霉的差事?这要是找不到人,甭管他大哥是郑芝龙,就算他大哥是马士英,那些澳洲人也绝不会罢休。 直到天sè将晚,这人也没找到。万般无奈之下,郑鸿逵只好如实上报马士英。马士英愤怒、丧气的劲头就别提了。丢下一句“尔自去与澳洲人分解”转过头来领着郑鸿逵蔫头耷脑地去了趟澳洲大使馆。 见着邵北的面,叹息了好半晌,刚要开口道歉。结果俩人如同见了鬼一般愣在那儿!只见陈御那姑娘笑吟吟地从门口路过,那样子哪像是被人绑了? 生怕认错人的老马还亲自问了嘴,陈御可曾回来了。邵北不知就里,随口说陈御下午的光景就回来了。说完了很诧异,询问老马问这干嘛。 马士英脸面发烧,支支吾吾胡说了一通,随即告辞出来。等出了澳洲大使馆,丢了大脸的马士英还能给郑鸿逵好脸sè? “人在何方都搞不清楚,这锦衣卫看来是不中用了!”留下句恼怒的话,首辅大人甩袖子走人了。 郑鸿逵很委屈,也很愤怒,转过头来把那倒霉的千户打了个皮开肉绽。若非众人求情,郑鸿逵当场就能革了这家伙的职。 第二天,这位在郑鸿逵眼里过于废物的牛千户自然是回家养伤, 盯陈御的又换成了另一位张千户。张千户四十多岁,经验丰富。生怕出纰漏,竟然派出了四十多号番子。 虽然有些小题大做的嫌疑,但郑鸿逵很满意。然后没等郑鸿逵用午饭呢,就见张千户哭丧着脸跑了回来。 “同知大人,那陈御……,………又……又失踪了!” 听了这话郑鸿逵好悬没喷出一口血来。又失踪了?怎么可能?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不过这回郑鸿逵谨慎了许多,一面派人在澳洲大使馆附近盯着,一面也不声张,广派番子稽查。这回更吓人,直到三更天也没查到什么结果。问守在澳洲大使馆外的番子,也纷纷摇头,表示陈御不曾回来。 郑鸿逵心凉了一半,得!这回怕是真丢了。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随后郑鸿逵又去找了马士英没办法,这事儿太大,郑鸿逵要捂下来摊的事儿只会更大。马士英从chuáng上爬起来,在郑鸿逵再三保证之下,这才气哼哼地跟着其去了一趟澳洲大使馆。 活见了鬼,刚进门就瞧见陈御那丫头在院子里活动筋骨。一时间老马跟郑鸿逵俩人站在那里苦笑不得。甭管怎么说,陈御这大活人没丢,总是好事。只是随后打着哈欠的邵北连连追问,他们俩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需要他si人或者澳洲提供帮助…… 这话把俩人问住了,总不能说他们暗中派人监视澳洲人吧?更不能说是因为跟丢了人这才上门的吧?也亏着马士英脸皮厚,东拉西扯了好半天,最后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再出门,老马这回干脆就没话说了。指着郑鸿逵哆嗦了半天手指,最后干脆跺脚而去。 再往后的日子,简直可以用噩梦来形容。通常的情况是,头一天跟丢了陈御,增派人手,换更能干的家伙负责。然后陈御出门之后不到俩时辰,一帮番子哭丧着脸回来说,陈御又没影了。 不信邪的郑鸿逵甚至亲自督阵,也顾不得什么暗中跟踪了。径直就跟在陈御十步之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那次更惨,跟了足足半个时辰,只见陈御进了一家成衣铺子,一眨眼的功夫就没了。便好似会穿墙术、隐身术一般,好端端的大活人凭空就消失了。真他娘的活见了鬼! 烦恼至极的郑鸿逵甚至专门整理了案宗,根据番子们的回报,总结出来陈御各种各样的失踪方式。比如转角失踪,翻墙失踪,去各类铺子失踪,进市场失踪,逛青楼失踪他妈的,一个姑娘家逛个鸟的青楼? 这时候,伤愈复出的牛千尸垂头丧气地走了进来,冲着郑鸿逵作了一揖:“禀大人,又……又丢了!” 郑鸿逵很愤怒,紧跟着有生出一阵无力感。他想明白了,那丫头就是自己一个人对整个锦衣卫发出了挑战。并且屡战屡胜!这叫人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 啪的一声,郑鸿逵愤愤一拍桌子:“传令,即日起我北镇抚司广纳天下英豪,但凡能跟住陈御一天者,赏百户”!。 510 老鼠 事实上真要是鼎盛时期的锋衣卫,断然没有这么废物。 从洪武到永乐年间,锦衣卫的番子或者隐居民间,或者遍布江湖。塞北大漠,朝鲜〖日〗本,到处都留下了鼻子们的身影。继而为大明带回来一份份重逾千斤的要紧情报。[..com] 可到了崇祯年间,为了博取大臣们的支持,崇祯自废武功。再者这位主儿也是跟着道学先生学愚了,竟相信了一班大臣们的话。前脚斗倒了魏忠贤,后脚就限制、裁撤厂卫。锦衣卫虽然是皇帝亲军,也受了牵连。随后后期崇祯终于明白过来,想要稳坐天下,必须得依靠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光派亲信打算重振特殊系统,奈何大势已经不可挽回。随着李自成攻入北京,一切都化作了尘埃。 而锦衣卫原本的总部就在北京,这一下子差点全军覆没。亏着南京有另一套行政班底,没让这锦衣卫衙门彻底沉入历史的长河。但不论是人员素质还是权势,都跟此前没法比,就更别说跟鼎盛时期的锦衣卫比了。也正是因此,一帮子番子们才被陈御一个姑娘家耍得团团转。 郑鸿逵震怒,顶头上司马吉翔更加的震怒。发了狠,广撤英雄帖,在江湖上招募好手。不为别的,起码也要争口气不是?但这显然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事儿。 眼下的活儿还得照常干,所幸明白陈御这丫头不简单了,下的命令依旧是盯住,可番子们要是盯没了人影,郑鸿逵恼怒归恼怒,却也不轻易的责罚了。 远远的缀在后面,挎着绣春刀,丝毫没有掩饰自身身份俩番子,一边眼睛盯着闲逛的陈御,一边跟这儿低声的聊天。 “百户大人,你说这澳洲婆子到底是什么来路?”身材粗壮的番子低声问道,神sè间,满是对陈御的好奇。 锦衣卫百户李成平苦笑了一声:“还能什么来路?只怕这澳洲婆牟是我等同行。” “同行?”粗壮的顾虎头眉毛一挑:“莫非澳洲也有锦衣卫?”这个不靠谱的猜测让他联想到了某些流言蜚语。自打扬州之战过后,澳洲人如同天外飞仙一般突然出现在大明百姓面前。尽管朝廷说明了对方来路,可其中存疑颇多。一来二去的,就有流言说那澳洲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前宋后裔。而后流落海外的建文帝余党。那阵子传得有鼻子有眼,首辅大人很不高兴,他们这些番子还四处抓了一批造谣生事的泼皮。话说回来,澳洲人要真是建文帝余党,那澳洲有锦衣卫同行也不足为奇。 李成平责怪地敲了一下顾虎头的脑壳:“慎言!莫学市井之徒乱嚼舌根,小心遭来祸事。”斥责罢了,百户李成平咂咂嘴:“师傅曾言,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看那澳洲婆子,走路从不左顾右盼,却好似背后长了眼睛一般,熟知我等明暗所在。此等本事,必然老于江湖。可这澳洲婆子门路颇广,出入大使馆如入家门。澳洲头面人物对其恭敬有加,显然地位崇高。两厢叠加之下,此女必是澳洲公门中的头面人物!” 听了李娄平的分析,顾虎头一琢磨还真是这么回事。当即咋舌不已:“百户大人高见!不想,这澳洲婆子却是个指挥使哩。”想想又觉着不对,试探着说:“也许是澳洲东厂大档头?” “别瞎猜子。”李成平叹息了一声。 顾虎头想到陈御可能的身份背景,〖兴〗奋地攥紧了刀柄。与同行中的高手过招,尚属头一回。以前只听过锦衣卫中的老人说过,斗智斗勇的如何凶险从来没见讨。而今算是开了眼了。 思虑了一下,年轻的顾虎头突然问:“百户大人,对方既然如此尊份,又是个女子,怎地还见天出入青楼?” 李成平一听脸sè就尴尬了起来。这事儿上哪儿说理去啊?长这么大只听过男的找相公,从来就没听过说女的找姑娘。这……简直就是天理难容! 好吧,明代风气如此。搞基是风雅,而百合那是禁忌! 所幸李成平不用回答顾虎头这种二愣子xing质的问题了,因为说话间的光景但见那陈御在路边的一个杂货摊子停将下来,随手拿了个面具把玩了一番,继而丢下面具,一转眼的光景就转过了街角。 李成平跟顾虎头不敢怠慢拔脚就追。话说这俩人跟踪陈御也快一个月了,熟知陈御这丫头善于转个弯就失踪。待追上去一看但见人山人海的,哪里还有陈御的踪影。二人相视,无不苦笑。今儿,怕是又没什么指望了。哎,这还不到晌午,此刻若是回去,岂不是等着挨骂?莫不如在这市井间转转,没准运气好又撞见了呢? 俩番子跟那儿郁闷的光景,他们身后的醉芳楼的二楼上,正主儿陈御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们。只是这会儿即便陈御站在俩番子面前,恐怕对方也不会认识了。 一身翠绿的装束,挽起了发髻,一张瓜子脸变成了方脸。鼻子陡然高了不少,眼神浑浊没了以往的灵气,任谁看了都只当是谁家的黄脸婆。 “还是没有什么长进。”陈御轻笑着嘟囔了一嘴。 可怜的锦衣卫番子们,也不知听到陈御这么评价会作何感想。尤其是这丫头以一种挑衅态度开头,游戏其中,居然把偌大的北镇抚司给耍得团团转,至今还未曾失败过。首先陈御身手很好,尤其是在这丫头在杀手这个行业里名头还不错:然后这丫头经过专业的间谍培训,善于潜伏。最要命的是这丫头穿越的时候带了一件小盒子,里头放着几套皮肤,让其可以轻易地化妆易容:再加上长期被通缉而养成的反侦查能力……这帮番子能跟住她才怪呢。 当然,陈御这丫头虽然存着跟锦衣卫比拼的意思,想要momo对方的底。可两三次也就足够了。之所以玩儿了这么久,完全是因为这丫头另有图谋。发出对锦衣卫的挑衅,总会成功勾出对方的仇恨值,继而在自己身上投入更多的力量。然后理所应当的,跟她来的随从身边的监视自然就会减少……没错,陈御正在锦衣卫的眼皮子底下建立情报系统。 什么?你说明澳之间的战略同盟关系?这得用一句说烂了的老话回答了,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合着你当老美没在英国安插间谍么? 通过这几个月的斗法,陈御的手下化装潜行,四散而出,利you收买,广布眼线,初步在南京构架了情报网络。本来前几日陈御就该收手了,事情到了现在已经不需要她这棵招风的大树遮挡。只是前日陈御出行的时候,发现除了番子以及海外情报中心的间谍之外,还多了另一股人马。 收回目光,陈御看向两个番子之后。轻笑着隔着窗子招了招手:“嗨,小老鼠这次又会给我带来什么惊喜呢?”!。 511 失算 “直娘贼,那个娘们怎么又没了?…方怀智嘟囔了一嘴。左顾右盼了半晌也没看到陈御的身影。 旁边,吕敬先不懂声sè地拉了下同伴:“噤声,有番子。” 方怀智用更低的声音,喉结里咕噜了几声,跺跺脚:“罢了,今日看来是无法动手了。你我且先用饭。”此时已逾午时,正是用饭的时候。有了决定,俩人随意找了间饭馆,切了二斤牛肉,要了两碗面,就着烧酒吃喝起来。 单从吃食便能瞧出来,此二人是北方人。外头穿着虽是寻常百姓装束,那内里暗藏劲装,脸sè红润,太阳xué鼓鼓着,显然是练家子。 若换了头两年,这二人定会引得店家乃至衙役注目。只怕前脚一出现在南京城内,后脚便有应天府的衙役过来盘问。没准便会逮住俩有案底在身的江洋大盗。 今时不同往日,北京陷落,崇祯上吊煤山,首辅马士英拥立福王继承大统,时隔二百年,南京再一次成了大明王朝的国都。北地战乱,流民大举南下,是以甭说是南京了,便是江南随意一处城池,内里总会有上不少操着北方口音讨生活的人。 南京又是都城,人口众多,这北面过来的百姓自然众多。 刚开始应天府还严查来着,到了后来,实在没法查过来,索xing也就放开了。正是如此,方怀智与吕敬先二人才得以混入南京城中。 此二人,乃是北直隶人士,联手纵橄工湖十来年,很是做了一批大案。后来闯军进北京,二人感觉这乱世当中不好讨生活大户们都被闯军给抄家了哥俩要发财只能打闯军的主意,可走江湖的最忌讳的便是与官府作对。思来想去,干脆便投了闯军。再然后一片石闯军溃败,鞋子又占了这北京城。哥俩又投靠了满清。对于他们这些江湖客来说,什么都是假的,只有真金白银是真的。他们也不管对方是谁,只要给银子就卖命。 再后来此二人倒是屡立功劳,颇受满清赏识。而后被某个“贵人,相中,隐姓埋名的做起了间谍的勾当。此番是这俩人头一次出任务,一个月前才到得南京。当然,同行的肯定不止他们二人,但这哥俩只认识一个叫黎叔的顶头上司,除此之外旁的人一概不知。 方怀智与吕敬先头此前一直忙活另一件事儿,搭着这哥俩运气好,三五天的光景就顺利完成了。然后那个叫黎叔的家伙很是高兴,不但允了二人丰厚的报酬,还提笔写了一封表功的折子,说是一准能能升官发财。沉寂了半个多月,黎叔又给二人一项新的任务绑架一名澳洲人。而且目标都选好了,便是那陈御。 没办法,在南京的穿越众本就稀少,平素又繁忙无比,很少出头lu面。就算是出门,身边也跟着一大堆深藏澳洲火统的保镖。那些保镖的身手不见得怎么高明,真论起来拳脚、刀剑,方怀智与吕敬先哥俩能放倒十来个。可要命的是那火统,实在过于犀利。且声势浩大,即便偷袭得手,可一旦枪声响起,想要脱身那是难上加难。 黎叔观察了小半个月,也就陈御这丫头见天的往外疯跑。这也就罢了,难得是这丫头身边还没保镖跟着。几经思量,没保镖,见天疯跑,而且总能摆脱番子跟随这简直就是最为理想的目标。虽然不容易追踪,但只要布置妥当,这事儿还真有可能。 是以,打三天前其这哥俩便跟在陈御后面,寻找下手的好时机。 于是乎陈御这丫头在前面走,后头跟着番子,再后头跟着心怀不轨的满清间谍,再再后头还跟着海外情报中心的几个专业间谍。 这哥俩江湖经验老到,以为陈御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锦衣卫番子身上,没注意到自己。殊不知打从昨儿开始,这俩人就暴lu了。 饭馆里,哥俩闷着头吃喝。片刻的功夫,酒食下去了大半。放缓了速度,二人用目光交流,彼此都有些发愁。黎叔可是交代过,这桩买卖做完了,还有一单更大的买卖,酬金足够这哥俩挥霍上十来年。 若这桩买卖迟了或者砸了,那后续的买卖就甭琢磨了。 “你说一姑娘家,怎会如此难缠?”吕敬先忍不住抱怨道。 方怀卒挠头不已,好半晌才道:“待用罢了酒食,你我便蹲在那澳洲大使馆左近。料那澳洲女子定然会返回,如此总会寻” “便依兄长的。”吕敬先抄起酒碗一饮而尽。抹嘴的光景,随意地往门外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看罢了吕敬先当即就楞在了当场。足足数息,吕敬先捅了捅还在埋头吃食的方怀智,朝着门外努了努嘴。 怀智扭头一瞧,眼睛顿时便瞪圆了。但见对面的脂粉铺子中。一流着与大明女子完全不同,如同瀑布般长发的女子,正笑吟吟地与店主讨价还价。 二人当即喜出望外。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酒菜也不吃了,匆匆会了账,二人拎着随身的褡裢朝外便走。那褡裢之中存着各种行走江湖的小玩意,哥俩自信,只要寻到机会,便能悄无声息地将那女子放倒。至不济动起手来,他们俩凶名在外的江洋大盗还能怕了一个女子?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回可要跟紧了。 二人出了门,还特意左顾右盼了一番,见没番子跟随,更是大喜过望。脚步不停,眼中只见陈御买了脂粉,便兴冲冲地乱逛起来。七扭八转,转眼间进了一个偏僻的巷子。生怕陈御再玩儿失踪的哥俩,也顾不得许多,拔脚快步便追了上去。 过了转角,但见陈御似乎毫无察觉,只是美滋滋地提着脂粉盒子,二人这才放下了心。对视一眼,方怀智一努嘴,二人轻手轻脚地快速追上去。 待迫近到二十步左右的时候,只见陈御突然停住了身子,迅速转过身来,笑嘻嘻地看着二人说:“两只小老鼠,说吧,谁派你们来的?” 她早就知道了!方怀智与吕敬先二人心头剧震。本能地四下打量起来。此刻刚过了晌午,这巷子又偏僻的紧,上下左右除了他们三人再无旁人。 观察了一番,哥俩放下心来,也不说话,从褡裢里掏出了物什快步便要冲上来。速战速决,别等着这女子喊出动静,或者掏出火统来,那就没法收拾了。 吕敬先善使暗器,此刻手里便多了一颗椭圆的石子。瞄也不瞄,甩手便丢将过去。那方怀智手里多了一个散发着异香的帕子,只待冲上去捂住陈御的口鼻。二人的褡裢里又有大号的口袋,只待陈御晕将过去,便万事大吉。 石头子打着旋子直奔陈御脑门而去,这一击要是中了,陈御顿时就得昏厥过去。 那吕敬先瞧见石头子出手的方向,面上已经微笑起来。虽然留了手,可这出手的速度如此快,距离又如此近,甭说一个女子,便是江湖上武艺高强之辈仓促之下也未见其能躲过去。 然后下一刻吕敬先脸上的表情就变成了惊愕。只见原本抱着胳膊笑吟吟的陈御,陡然一侧头,身子转了个圈,不但躲过了飞璜,转手寒光一闪显是还了一手暗器。心里本能地叫了一声不好,待吕敬先想要躲避却已经晚了。刺痛一下,下一刻吕敬先已经闷哼一声跪将下来。 垂头,但见右tui的膝盖上,已经多了一枚长长的发夹。 吕敬先是倒了,前后不过一秒的光景,那方怀智已经贴近到了七八步的距离。瞧见陈御的身手,方怀智心头一寒,全然没了轻忽,端起了架子,只当陈御是个中高手。 果然,下一刻侧身一tui便踢将过来。方怀智善使擒拿手,见状便想刁住陈御的tui。哪成想陈御这一脚只是虚招,出到一半便收了回去。待转回了身子,前指的右手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件黑乎乎的物什! “火铳!” “答对,没奖。”陈御愉快地笑了一下,而后连续扛动扳机。 啾啾两声,方怀智身子一软,同样跪倒在地。后面的吕敬先这会儿已经再次拔出了暗器,却再不是飞璜,阳光下明晃晃的赫然是一把飞刀。可还没等这厮投掷出来,又是啾啾两声,吕敬先的肩膀手腕先后中弹。 跟着陈御一脚将面前的方怀智踢飞,这才笑着说:“非要逼着吃枪子才老实……小老鼠,这回该老实了吧?” 哥俩隔着十步倒在地上,心中这个苦涩劲就甭提了。终日打雁,不想今日却被雀而啄了眼睛。这澳洲婆子,身手居然不错!那火统怎地跟情报中说的不一样,也没见这女子怎么动,怎地就连绵不绝地射将出来? 方怀智丧气,那头的吕敬先却没放弃。这要是落在对方手里,哪儿还有活路。忍着剧痛左手又去掏褡裢,随即又挨了两枪子,这左胳膊也完蛋了。 不想,吕敬先却大喜过望,叫道:“大哥,六枪了!” 丧气的方怀智瞬间抖擞精神,刚要撑着起身,却听得又是啾啾两声,打得面前的青石板火huā直冒。 惊愕中,只见陈御笑嘻嘻地抖了抖手中的手枪:“我这枪可不一样,别以为是那些大路货还想试试么?”!。 512 满清的阴谋 如果面前笑吟吟提着手枪的家伙是个男的,并且是个威名赫赫的高手。抑或者陈御此前种种匪夷所思的经历得以公之于众,那吕敬先与方怀智这两个家伙心头的郁闷也许会减轻点。但他们不知道,所以相比起身上尚且在流血的枪伤,这俩家伙的心里头更疼。 纵横江湖十几年,怎么就载在一个女人手里?尤其是那吕敬先,盯着陈御手中的手枪,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只是呆呆地望着天,嘴里头嘟囔着:“要武功何用?要武功何用…”很明显,操作xing、准确xing、威力等等更胜一筹的手枪,彻底击溃了这位暗器高手的信心。[..com] 但接下来的一幕让兄弟俩发现他们俩失败的不冤。只见陈御收了手枪,从包里掏出一件黑sè的、非金非玉的长条匣子,上头还带一根铁丝,对着里面说了一句:“派清洁工来太平里……” 然后前后不过五分钟的光景,从身后的巷口飞驰而进两辆四轮马车。车门打开,呼啦啦下来七八个黑衣大汉。上来讲他们哥俩先是五huā大绑——虽然这毫无意义——跟着往头上罩了黑口袋,押入车中。 马车起动,约莫着要上长街的时候,就听得外头吵吵嚷嚷。 有市井百姓嚷嚷着:“我等家宅就在这太平里,因何不让我等进入?” 而后有声音回答:“诸位父老,本官受工部之命,督办此街重修事宜。各位勿要恼怒,再有两刻便好来呀,传本官的话,务必两刻钟内完成丈量。” “遵命,大人!” 马车内的吕敬先与方怀智听了是灰心丧气。亏着他哥俩还以为此处乃是偏僻所在,以为是大好机会呢。原来这是那澳洲婆子设下的口袋阵。什么狗屁的工部丈量,重整街道,不用说了,外头那个所谓的工部小官定然是跟澳洲婆子一伙儿的。 马车不急不缓,小半个时辰的光景进了一处偏僻的宅院。与此同时,太平里道口的工部小官也宣布,丈量结束,可以撤了障碍物了。 随意抱拳对着堵在道口的百姓连连致歉,而后领着下属转眼间就没了影。等太平里的老百姓进了巷子,里面既没有打斗的痕迹,更没有血迹,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至于太平里的另一头,则上演着另”出闹剧两伙收保护费的泼皮混混打群架,木棒、铁尺外加大片刀四下废物。远远看过去,但见那些泼皮混混浑身、满脸都是血迹,看到这种能出人命的械斗谁还敢上前?别说上前了,连报案都不敢。也亏着有几个正义感十足的百姓,一溜烟的跑到应天府去报案。然后等应天府我衙役慢慢腾腾到了地方一瞧,哪还有人影? 报案的百姓找了邻居一问才得知,他前脚刚走,后脚人群里喊了一嗓子:“公差来了!”而后那一帮子还在械斗的泼皮便一哄而散。最奇怪的是明明打得头破血流了,结果逃跑的时候一个个跑的比兔子还快。愣是没一个像是受了伤的,真是邪了门儿了! 这事儿一时间传为坊间奇闻,成了大家伙茶余饭后的谈资。哪怕如此满是破绽的蹊跷事儿,也没能引起多大的反响。任谁也没想到这是澳洲海外情报中心在大明的第一次行动。 与此同时,跟太平里隔了大半个南京城的一处偏僻宅子的地下室里,倒霉的江洋大盗哥俩正在接受他们想要绑票的女子盘问。 说起来这哥俩也硬气,任凭枪口顶着脑门,就是咬牙一言不发。 瞧那意思大有生死有命,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的架势。 方怀智与吕敬先虽然没接受过正规的间谍训练话说这年头除了澳洲有这玩意么但丰富的江湖经验告诉他们,这会儿咬死了也不能开口。一旦什么实话都说出去,失去了利用价值,那对方一准将他们哥俩宰了了事:相反,硬气一点虽然会饱受折磨,可起码能多拖延一些时间。 望着俩身上裹着伤布的江洋大盗,陈御笑了:“很好,我最喜欢硬骨头了。你们永远想不到我为你们准备了什么。”说着招招手,那意思就要上刑。 然后一名黑衣大汉低声在陈御耳边嘟囔了几句:“局长,这两人失血过多,不宜用刑。” 陈御皱了皱眉:“那就用不流血的这种事还用我亲自过问么?” 接下来,方怀智与吕敬先的经历让他们毕生难忘。 他们先是被弄到了更下层的地下室,接着一个挨一个的进了一间小 屋。绑在座椅上,头上身上缠着奇怪的线,迎面是一盏比太阳还要晃眼的灯,刺得他们双眼白茫茫一片,根本就看不清对面。 然后影影灼灼看到有个人影一拉墙壁上的开关,瞬间,难以名状的酸麻、疼痛传遍他们全身。惨叫,拉闹,再惨叫,再拉闹。可怜两个自诩硬气的江湖汉子,在电刑的审讯之下,一个坚持了十分钟,另一个好点,坚持了十五分钟,而后竹筒倒豆子一般将知道的一股脑说了出来。 然后结果让陈御小吃了一惊! 陈御一直认为满清会有所动作,尤其是在扬州城下吃了那么大亏的情况下。澳洲步枪、大炮的威力,彻底颠覆了“八旗勇士们,对火器的认知。在彻底找出新式火器的弱点,或者说战胜新式火器的战法之前,满清绝对不会脑子进水,不要命地再次发起大规模的进攻。 而为了搞清楚这种火器的实际xing能,派遣间谍无疑是成本最低的方案。根据两个江洋大盗的交代,这几个月的功夫,他们累计弄到了步枪二十余支,手枪两支,手榴弹若干,至于大炮之类的,那玩意个头太大,就算能弄到也没法运回去。 而弄到这些武器的途径,除了偷、抢之外,最大的途径居然是收买!陈御甚至不需要细问,就知道他们是如何收买的。无非做局,要挟其家人,而后将债务直接转到负责军资的武毅军后勤军官。然后这些后勤军官通过报废、损坏等等方式,或者将整支枪械,或者是分散的零部件,偷偷momo地卖给满清。 这种事儿现代军队中都没法避免,就更别说古代军队了。让陈御吃惊的是,武毅军成军才多久?怎么堕落的这么快?虽然这是个别现象,但难保这种风气会传染整个武毅军。如此看来,大胜关的大捷, 让所有人都高估的武毅军。马士英搞出来的依旧是旧式军队,其组织度以及纪律,绝对比不过近代军事体系下建立起来的军队。 第二个让陈御吃惊的是,满清向南明派遣的间谍绝非少数。这些间谍、眼线广布长江以南,搜集着一切南明与澳洲的情报。根据俩江洋大盗的描述,满清似乎将主要的对手锁定在了澳洲身上……这也难怪,凭良心讲武毅军在大胜关的胜利水分太大。 一个是听闻了扬州的惨败,阿济格犹豫不前:再一个是大胜关附近地势有利。而真正导致满清失败的,恰恰是北面的扬州战场。那些侥幸存活下来的清军,将澳洲军的火器描述成了天崩地裂一般的神仙手段。多锋的覆灭让满清的高层不得不重视起来。 而根据命令序列,这些间谍的首要目标是澳洲,其次才是南明。 最最让陈御惊讶的是原本历史上被多尔震逼死了的豪格!这家伙在多尔毅离京领兵出走之后,迸发出了惊人的魄力。整合满清军事力量、政治力量之类的也就罢了,这家伙还成立了堪比锦衣卫的特务组织! 当然了,没那么巧合。豪格成立的特务组织不是粘杆处,更不是什么血滴子。而是肃亲王府缉事处。这王府缉事处下头分风、云、 雷、电四旗。风字旗负责窃取情报,云字旗负责监视满清各级官吏,雷字旗负责鼓动宣传,电字旗负责暗杀、绑票之类的具体行动。 豪格这家伙居然玩儿起了特务政治!这让陈御很〖兴〗奋。 她微笑着吹了一声口哨:“看起来我们有对手了虽然暂时看来还不是一个重量级的。”说话的光景,陈御已经打定了明天一早给澳洲政府报告书的腹稿。堆砌一些华丽的词藻,杞人忧天地叫嚷一番,然后将这一情报附加上去,完美。相信澳洲政府绝对会重视满清这个短期内头号敌人的一举一动,因此会进一步的增加海外情报中心的预算。 增加预算,扩大编制,进一步将触手辐射出去陈御相信,也许要不了十年,海外情报中心就会将触角遍及整个东亚、南亚。 大美女陈御风情万种地笑将起来,让前来报告的下属为之一呆。 但很快下属就从呆滞之中醒悟过来,咳嗽一声报告道:“局长,我想我们有麻烦了。” 集御疑huo地看过去。 黑衣下属皱着眉头说:“根据两个间谍的交代,负责南京谍报的满清头目叫黎叔,而这个黎叔似乎在策划着一次大手笔的行动初步分析认定为一次刺杀。”(未完待续。!。 513 刺杀目标 513 刺杀目标 是的,刺杀。简单,粗暴,却极其有效。可以迅速地将某个或者某一群敌人进行**消灭,从而达到阴谋、阳谋根本就达不到的效果。 然后陈御迅速将这一可能性转达给了海外情报中心所属的分析中心。某种程度上来讲,这个汇聚了十七世纪几乎绝大多数智力出众并且知识储备丰富的分析中心,有点像是智库。费云云的主持之下,分析中心通过一系列的算法,总结出了概率最高的可能性:刺杀的对象,有百分之七十的可能是马士英。 站在满清的角度上来看,正是因为马士英与澳洲人良好的个人关系,才会导致大明危难之际澳洲直接出兵帮助;也是马士英,极其有先见之明的筹备了一支完全装配澳洲火器的武毅军。继而这支武毅军在大胜关下重创清军;还是马士英,肃清了政敌之后,如今正在加紧改革大明弊政的步伐。如果任由马士英继续推行改革,那改革后迸发出生命力的大明,绝不是满清可以抗衡的。 而最为要紧的是,马士英的私德不好,起码极不符合那些清流的胃口,所以这注定了不论到什么时候,朝野上下总会有人试图将老马拉下马。 一旦马士英死了,人死政熄,改革自然无法进行下去;然后因为马士英的非正常死亡,明朝朝野上下必定为炙手可热的首辅位置争得头破血流;再然后,说不定还会让大明与澳洲如今亲密无间的关系产生裂痕……除了最后一条之外,满清打的算盘都很有可能实现。 大明的清流们,或者说是历代国朝自诩正值的官员们,从来都只看个人品德,不看这人到底做了多少有利于国朝的事儿。马士英私人操守不好,所以在清流眼里老马就是个奸臣。奸臣提出的一切政见都是奸计,所以要反对。 哪怕是老马现在有着大明郭子仪的光环,下头都暗流涌动,反对之声不止。更何况是老马突然挂了?人死政熄这事儿绝非开玩笑。 当然,最后一点,关于明澳之间的关系,满清太过想当然了。明澳之间的关系,不是取决于谁来做这个大明的首辅,而是取决于澳洲国会的最终决定。哪怕就是老马死了,澳洲人也得动用一切力量,逼迫新任首辅亲澳。如果那家伙敢反感澳洲,穿越众们就会换掉,扶持一个新的首辅……这很容易。不论是停止武器弹药的供应,还是撤资,都能要了南明的小命。 但这并不是说马士英就不重要了,澳洲可以坐视老马的生死。恰恰相反,考虑到培养一个亲澳的大明首辅并不容易,以及马士英死后南明必然会经历的动荡而连带引起的澳洲商品滞销,澳洲国会都不会坐视老马遇刺。 用邵北整天挂在嘴边的话讲,一个动荡的大明,完全不符合澳洲利益。 二十分钟之后,陈御出现在了澳洲大使馆。理论上讲,大使馆与海外情报中心之间并不存在隶属关系。但这事儿牵扯到马士英的生死,必须要给邵北打一声招呼,因为在程序上,大使馆、外交部才是澳洲与南明之间沟通联系的纽带。 就如同陈御所预期的那样,听完了简短的叙述,邵北皱了皱眉头:“我们必须要保证马士英的个人安全。”顿了顿,略带着诧异于愤怒的语气又说:“如果有可能,最好借此机会将满清布置在南京城内的势力连根拔起。” 只要一想到身边随时可能会有满清间谍挥舞着刀子冲过来,邵北就不寒而栗。这一次的目标是马士英,那下一次呢?要知道金启鸿的死已经在澳洲国内引起了极大的反响,澳洲已经经不起穿越众的损失了。 “我们现在就去知会马士英。”邵北说着便起了身。 “仅仅是知会还不够。”谍报头子显然有着自己的想法:“我认为应该借机推动明澳之间的情报交流。” 看样子谍报头子已经不满足于势力仅仅局限于东南亚了。情报交流……这明显是要将触手探向大陆。邵北本能地错愕了一下,因为十个月前的那次换届风暴中,幕后隐隐有着谍报头子参与的影子。或者说,这家伙一定知道些自己不知道的内幕。放任海外情报中心的势力进一步扩大,究竟是好是坏? 考虑到这一点,邵北没把话说死:“看情况吧。” 近似于敷衍的答复,对此陈御只是报之以自信满满的微笑。看样子谍报头子有信心依靠自己的说服力打动马士英。 下午三点一刻,邵北与陈御出现在了马士英的府邸。赶巧的是,锦衣卫指挥使马吉翔居然也在。 寒暄一番,介绍了陈御,而后邵北简明地说明了来意。听闻满清居然在大明都城搞了这么大的阵仗,还谋划着要刺杀自个,老马很是错愕了半晌。这一消息,既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不过瞧老马那脸色,竟有那么点沾沾自喜的意思。 他马士英居然成了满清的头号心腹大患,为此不惜动用刺杀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放眼整个大明朝,还有谁有这待遇?不论是史可法还是王铎,抑或者那个从天而降的孙传庭,都不行!比他马士英差远了。 老马在一边沾沾自喜,可吓坏了锦衣卫指挥使马吉翔。 南京城是什么地方?大明的都城!如今满清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搞了这么多的小动作,已经谋划着要刺杀马士英了,而这事儿自己居然不知道,还得是人生地不熟的澳洲人前来告知……这叫他马吉翔情何以堪? 马吉翔赶忙起身告罪。然后发誓,必定查明此事真假……要说老马的本家这话说得极其有语言艺术。查明真假,那意思就是说陈御提供的情报真假难辨。本来嘛,锦衣卫的老巢就在南京,结果锦衣卫还一无所知,你们外来户澳洲人就先得知了,说出去这事儿谁信啊。合着我们锦衣卫的番子都是废物点心?开什么玩笑! 再加上陈御这家伙几个月来没少折腾、羞辱他们锦衣卫,马吉翔这会儿对陈御可是半点好感都没有。这也难怪,砸饭碗的事儿,换谁谁都得恼怒。 老马倒是显得很大度,也没斥责马吉翔,只是命其加紧盘查。然后手书一份,调集了一部武毅军充当护卫……甭管真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老马惜命得紧,还想超越郭子仪留名青史呢,可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满清的细作手里。 然后……然后就没了。虽然老马很重视了,但也就仅限于此了。至于陈御主动提出的明澳情报系统之间的交流与合作,不论是马士英还是马吉翔,对此都持观望的态度。 陈御玩儿失踪那几次,不论是马士英还是马吉翔都大大的丢了脸面。再加上陈御又是个女的。另外,锦衣卫最近干的差事可不仅限于针对满清细作以及大明的臣子,连带着澳洲盟友也没放过。这几个月下来,根据情报已经总结出了不少黑材料。 比如所谓的澳洲人,除了那些个头领,大多都是大明出去的百姓;再比如看似强大的澳洲,实际上人口还比不过大明江南地区的一个大县…… 凡此种种,马士英与马吉翔绝对不想让澳洲盟友知道他们在私底下搞的小动作。有这种小算盘,表现出来自然是哼哼哈哈一番,就是不接陈御的话茬。 碰了个软钉子,按道理来讲谍报头子肯定会大失所望。可邵北偷眼瞧过去,却见陈御依旧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好像全然不在意这个结果一般。 “他们很快就会转变态度的。”出了马士英的府邸,坐在马车里,陈御信誓旦旦地对邵北说。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不论是海外情报中心还是锦衣卫,都忙活成了一锅粥。番子四散而出,大肆搜捕可疑人员;海外情报中心不多的特工同样开始有针对性地进行反间谍工作。 虽然锦衣卫有着天时地利人和的巨大优势,奈何最重要的线索……两个江洋大盗落在了澳洲人手里。所以锦衣卫的番子们只能如同没头苍蝇一般,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胡乱查找。 而海外情报中心的特工们则按照两个江洋大盗留下的线索,先是根据切口、记号,找到了那个名叫黎叔的家伙。再然后某个特工偷偷潜入其房间,安装了个头不小的窃听设备。那客栈的周遭,还布置了更多的特工监视。 再然后一个扮作算命先生的满清间谍于黎叔之间的对话,终于让满清的图谋彻底地呈现在陈御眼前。 “你说什么?”陈御错愕了好一阵,确认性质地问向自己的手下:“再说一遍。” “局长,满清的目标不是马士英……而是次辅史可法。”说话间手下看了看时钟:“如果一切没有变化的话,刺杀行动会在两个小时之后,也就是史可法下朝的时候进行。” “见鬼!”仅有两个小时,目标改变,这让陈御措手不及。 514 较量 514 较量 刺杀马士英的确可以起到令南明混乱上一段时间的作用,但很明显,满清必须要为这次刺杀行动付出高昂的代价,而且还要忍受着极其可怜的成功率。身为大明首辅,尤其是一位饱受争议的首辅,马士英异常珍惜自己的小命。所以出入的时候不但有大批的军士护卫,身旁还总跟着一小队黑水雇佣兵。 满清几个月的渗透时间,也不可能在南京城内布置下一支可以短时间内歼灭马士英卫队,并且不惊动城内守军的大队兵马。 相对来说,刺杀史可法的成本就要低廉多了。众所周知,史可法这人刚正不阿,极重自身的声誉。良好的声望就是史可法最大的武器。大明内部的党争虽然残酷,可大家都是士大夫出身,远没到明刀明枪的地步。再者说,史可法若是遇刺了,那不等于是政敌们往自己头上泼脏水么?在这个声望决定政治地位、仕途的年代,这就等于自绝后路啊。 所以史可法从来就不担心有人会刺杀他,乃至上下朝身边就跟着几个家丁,除此之外再无旁的护卫。满清若将目标锁定在史可法身上,成功的可能性极大!并且其所带来的后果,一点也不比刺杀马士英来的小多少! 扬州之战前,马士英号称在朝廷里一手遮天。可每每要推行政令,且不说在朝内遭到那帮科道、清流的各种阻挠,便是这些政令根本就没法出京城。那些政令到了地方官手里,马党的地方官自不用提,非马党的根本就不屑一顾。 耿直一些的干脆上书驳斥,老成一些的权当是没看着。 而扬州战役之后,老马与史可法一番肺腑之谈,愣是让史可法投靠了过来,与之合作。单单是史可法也就罢了,最要紧的是史可法可是带了一大帮子的远东林党官员。某种程度上讲,史可法这位道德崇高的精神领袖,就是一面大旗,极其有号召力。 这一手不但直接造成了东林党的分裂,更是扭转了马党在士林、民间极其糟糕的声誉。连带着让马士英的政令得以顺利推行。所以现在朝廷的局面,都是马士英先跟史可法商量,二人达成一致之后才在朝廷上提出来……也不能说是提出来了,两位大佬的点头了,此后的举动无非是为了程序合法性的过场罢了。而王铎那老头每次张牙舞爪的,在熟悉内里的人看来简直就是跳梁小丑,毫无意义。 所以史可法对于弘光政权来说很关键,相当重要。 一旦没了史可法这个人,群龙无首,没有领袖镇着的东林党会怎么样?各地的官员会怎么样?这也就罢了,最要命的是马士英根本就找不出一个服众的继任者!提拔自己的党羽?是方便了,可怎么当得了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现在的情况,一旦史可法没了,最有可能进内阁的,一个是黄道周,另一个则是朱大典。要命的是这俩人没一个是马党中人!想必,史可法遭了刺杀,马士英恐怕再也没了现在的得心应手的情形,更没什么心思推行政令,只能焦头烂额地平息朝廷内的纷争了。 陈御是个聪明的女人,经历过建国风波之后,她对政治有了更深刻的了解。所以在听到下属的报告之后,只花了几分钟的时间就考虑清楚了这前后的因果。 愤愤地捶了一下桌子,谍报头子站起身:“通知大使馆方面,提醒南明提高警惕……” 也许是两个小时的时间过于紧迫,所以下属顾不得陈御平素的积威,焦急地打断说:“局长,以我个人对南明行政效率的了解,恐怕等南明反应过来,史可法已经被满清成功刺杀了。” 是的,行政效率。锦衣卫并没有与澳洲海外情报中心建立直接的合作关系,应天府就更不用提了。所以要想将这一消息告诉给更擅长做反间谍工作的锦衣卫,首先要通过大使馆转述给南明政fu,而后南明政fu再转述给锦衣卫。拜这个时代糟糕的通讯手段所赐,偌大的南京城,这一圈儿跑下来,再加上集结番子们的时间,短短两个小时根本就不够。 “我知道。”陈御严厉地瞪了下属一眼,在后者低头之后她才语速极快地说:“向大使馆求援,请求提供兵力支援;监控组立刻逮捕所有受监控的满清间谍,行动组出动,不管有没有逼问出满清详细的刺杀方案,我们都要尽量保护史可法的安全。” 看着身边一众下属还在聆听着自己的训斥,陈御恼了:“都在愣着干什么?move!” “行动,行动,行动!” 一名文员快速地按下了身后墙面的隐藏按钮,片刻之后整个秘密基地里警铃大作。无数行动组的特工集结起来,在装备室领取了枪支弹药,随即在各自上司的带领下快速地冲上南京街头。 …… 中正街,南面新盘下来的米店外,一名掌柜的模样的家伙焦急地左顾右盼着。在其身后,挑着长长的爆竹,那店铺的牌匾上还蒙着红绸。周遭一帮子围观的百姓吵吵嚷嚷,询问着什么时候开业。 那掌柜的站在寒风里,满脑门子的汗,只是推说‘快了,马上就是吉时’。 好半晌,那掌柜的猛然瞥见打东面行过来一顶轿子,眼睛顿时瞪的溜圆。待瞧仔细了,猛地朝四周一拱手,说了几句场面话,一招手便吩咐活计点爆竹。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大红的绸子也扯了下来,一时间好不热闹。任谁也没注意到,那爆竹里却有一枚特制的钻天猴,飞得老高,在天空中炸出一团蓝色。 隔着几百米外的一条偏僻小巷里,名叫黎叔的老者抚着胡须长出了口气:“总算是到了。” 黎叔身旁的刀疤汉子一招手,身后的俩汉子身手矫健,几下便蹿上了两侧房屋的房顶。此刻,房顶之上足足布下了二十多号此刻。都是寻常百姓打扮,手中或者持着长刀、利刃,或者端着弓箭。 黎叔沉默了半晌,冲着身旁的刀疤汉子一点头:“如此,此间事便托付给你了。记得,一定要确认史可法的生死。确认之后,避走石城门,自然有人接应你们撤走。”顿了顿:“事成之后,主子爷必不吝赏赐。金银自不用提,便是抬旗也未尝不可。” 刀疤汉子咧了咧嘴。金银赏赐也就罢了,他们做的就是刀口舔血的营生,图的不就是横财么?至于抬旗就算了吧。而今划江而治,明清谁胜谁败还不知道呢。抬了旗岂不是要跟着大清一条道走到黑? 话不投机半句多,黎叔皱了皱眉,冲着刀疤汉子一拱手:“如此,某便走了。” “黎叔不亲眼看看史可法是怎么死的?” 黎叔也不停步,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老夫一介书生,见不得血光。” 待黎叔走远了,刀疤汉子啐了一口:“呸!算计起人来杀人不见血,还他娘的书生呢,比老江湖还狠辣!”嘟囔了两句,刀疤汉子左顾右盼一番,而后也翻了墙,上了房顶。 谁也没看到,那个老态龙钟的黎叔,钻进了一条街外的一间民宅,再出来的时候确是一副中年酸秀才的打扮。 …… 史可法的轿子穿过了正街,路过某个小户人家的时候,宅门突然打开。然后一个汉子跌跌撞撞,提着两挂爆竹冲将出来。嘴里喊着:“生了,生了,是儿子,哈哈哈!”而后将爆竹放在门口便燃放起来。两挂不够,这厮变戏法一般从家里拿出了更多的爆竹。 密集的爆竹声,丝毫没有引起史可法的注意,轿子继续前行,眼看便到了那个危机四伏的巷口。正这个光景,旁边突然冲出来几个行人,吵吵嚷嚷的动起手来。而后某个家伙一个身形不稳,撞上了史可法的轿子。 正跟轿子里闭目养神的史可法一个没坐稳,差点从轿子里摔出来。正了正官帽,史可法恼了:“怎么回事?” 这时候,长随与家丁早就冲上去了。那几个闹事的泼皮见冲撞了大人物的轿子,吓得腿肚子转筋,只是一个劲地跪在地上磕头。得知了前因后果,史可法哭笑不得,他大人有大量,懒得计较,只是挥挥手就要走。没成想其中一个家伙居然嚷嚷着求他史可法做主,说是另外几个泼皮诬赖他偷了钱…… 与此同时,两名狙击手站在朝天宫的最高建筑物上,擎着狙击步枪来回瞄准着。突然,其中一个狙击手停下来,而后抢过对讲机兴奋地报告着:“鹰眼报告,十点钟方向,距离六百米,发现可疑目标。重复,十点钟方向……” “滋滋……情报确认,行动组已赶往目标所在。鹰眼继续监视,解除武器限令,准许在交火后提供火力支援。” “鹰眼收到。”两名狙击手放下对讲机,将瞄准镜对准目标所在。只见二十多个穿着明朝百姓服色,手持各色冷兵器的家伙正伏在两侧的房屋上。而在稍远的地方,十几个黑衣人端着手枪,迈着小碎步,正缓缓地靠近着。 515 锦衣卫的报复 凭良心讲,海外情报中心行动组的作战能力末必有多强。所谓术业有专攻,这些谍报头子兼杀手,大美女陈御一手训练出来的特工,更适合特种战,而不是堂堂正正的团队作战。如果对手换成是咸水崭、 SwAT甚至是一群陆战队的二等兵,他们绝对会铩羽而归。 所幸他们面对的是一群十七世纪的杀手虽然单兵肉搏能力很强,但缺乏应对热兵器作战的经验。所以突然的袭击,加上有外围狙击手的支持,这些专业的杀手更像是待宰的羔羊。战斗只持续了不到两分钟,这些满清重金聘用的杀手能做的只是在风中、弹雨中颤抖着凌乱,化身马蜂窝飙出血箭倒栽葱栽下房顶。 而那在巷口不断然放着的爆竹,恰好成为了陈御手下特工们最好的掩护。刀疤汉子的目的达到了,一直到全军覆没他们也没引起南京百姓的丝毫察觉。 为了隐藏自身的实力,妥善地将尸体掩藏好之后,行动组快速地撤离了。当然,也并不是没有麻烦。比如狙击手们闯入的朝天宫,就是一个大麻烦。狙击枪巨大的轰鸣声,引得当日不少进香的百姓好一阵的诧异。不少人都抬头望天,看着临近冬日的大晴天发呆……冬日惊雷?话说怎么连块云彩都没有呢? 然后某位被特工们严重威胁外加拆穿“魔术戏法,威胁之下认怂了的道长出来澄清,说是近日在炼丹,不想劣徒放错了比例,导致四个炼丹炉炸裂…… 而此时,发生在巷口的闹剧也结束了。那个号称要告状的泼皮,总算搞清楚了轿子里坐的是史可法,而并非什么应天府尹。当即吓得屁滚尿流,一溜烟的跑了。哭笑不得的史可法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怎么就碰上这么一帮混蛋? 当然,化史可法大人有大量,也不屑于跟几个泼皮计较。当即乘上轿子,优哉游哉地往回返。直到穿过了那条危机四伏的小巷,这一行人等也没发现今日的巷子跟昨天的有什么区别。只是某个鼻子灵敏的家丁走到一半的时候四处嗅着,只道是周遭哪户人家宰了猪。 就如同所有警匪片一样,〖警〗察总是最后一个到场的。当马吉翔会同郑鸿逵火急火燎的带着几百号番子抵达出事地点的时候,看到的除了是陈御那张戏渍的笑脸,便是地上一派二十多号被打成马蜂窝的尸首,以及旁边堆放的各sè武器。 奇耻大辱 ……,奇耻大辱! 想当年赫赫威名的锦衣卫,从来都是算计别人,怎么沦落到让野猪皮算计到自己头上了?也幸好史阁部没事儿,否则首辅大人震怒之下,他们锦衣卫上下一个个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身为坐地户的锦衣卫情报居然没有外来的澳洲人便捷,行动能力更是远远不如,不论是马吉翔还是郑鸿逵脸上都是一个劲的发烧。 原本的敌视也许还在,只是这会儿态度却变成了扭捏。这等于是陈御挽救了他们,要是陈御袖手旁观,那这会儿…… 吩咐手下收尸,马吉翔冲着陈御拱拱手,一句话不说扭头就走了。大有大恩不言谢,他曰必有回报的架势。 南京城的老百姓也许还瞒在鼓里,可我们的大明首辅确是一早就得了消息。刚听说刺杀的对象不是自己,而是史可法的时候,老马就是一个jī灵。老马太明白自己这位盟友的作用了,所以当即就吼着让自己的卫队尽快赶过去。 当然,这种情绪jī动之下的命令果断地被卫队给忽视了。担心首辅大人安危的卫队,用最快的速度掩护首辅大人回了府邸。而后马士英就一直处在焦躁不安当中。直到听闻史可法平安无事,所有的杀手全部授首,这才长出口气,放下心来。 紧跟着便询问详细经过。 马吉翔倒也光棍,直接说这事儿跟他们锦衣卫关系不大,都是澳洲人出手干的。听完了老马哀叹一声:“本官只道澳洲人火器犀利,怎地厂卫之事也强于大明?” 老马郁闷,小马也郁闷。俩姓马的正跟那尼仰天长叹呢,一封经过澳洲大使馆转交的,来自海外情报中心的陈御亲笔信送到了马士英面前。 只是扫了一眼标题,老马便苦笑着将信笺丢给了马吉翔。只见上头写着《关于加强明澳情报系统交流必要xìng的说明》。得,前一次还是口头建议,这回直接变成书面申请了。 这回马吉翔可推脱不得了,因为大老板马士英认为锦衣卫现在严重的失职,满清在眼皮子底下搞这么大的动静,锦衣卫居然不知道,还要靠澳洲盟友提醒。这实在太丢脸了。所以对锦衣卫不满的马士英下了最新指示,交流交流也是好的,多学学先进的澳洲经验……不是原话,反正就是这意思。 马吉翔很愤怒,也不管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径直去了北镇抚司。然后又得到了另一个让其羞愧难当的消息就在半个钟头前,澳洲海外情报中心在南京城展开了一场代号为“灭鼠,的行动。总计秘密抓捕了满清间谍一百一十三人,除了首脑黎叔不知所踪,其余骨干尽数落网。 两天之后,明澳双方秘密签署了情报系统合作的协议。当再次硬着头皮见到陈御的时候,想起几天前对所谓的“合作,不屑一顾的态度,再瞧着陈御志得意满的神情,马吉翔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丢人现眼那,居然被人女人耍得团团转,到底依着对方的意思搞了什么狗屁的情报合作。 当然,陈御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来了一百多号见面礼,附带着还有一份厚厚的卷宗。瞧见一百多号完好无损,几芋没有受刑痕迹的满清jiān细,马吉翔恨得牙痒痒,大手一挥:“严刑拷打!” 一百多号jiān细带下去,没多大一会儿手下就来报告,神情诡异地说,不用拷打了,那帮jiān细问什么说什么。而且比对了。供,绝对没有胡说。犹豫了一下,最后又说了一嘴,扒光了衣服细看,那些jiān细身上还真没别的伤。更有一些jiān细哭喊着不想挨雷劈“贵方有办法引天雷?、,马吉翔诧异着问。 陈御微笑着放下茶碗:“雕虫小技,能控制着电不死人就是了。”“哦”马吉翔喟然长叹。澳洲造物之能,举世无双。想来又是什么新奇的物件。 厅内气氛有些尴尬,虽然明白陈御的身份不低,可马吉翔依旧不乐意跟一个女人共事。 直到好半晌,陈御试探着问:“满清如此猖狂,相比马允辉使断然不会忍下来吧?”马吉翔眉毛一立,豪气顿生:“奇耻大辱,焉能不报?”将茶水一饮而尽,他继续说:“我锦衣卫番子无数,明暗探遍布大江南北。 刻下北地沦陷,可依旧有暗探蛰伏。只待本官令牌一到,唤醒之下, 所集之力怎是区区建奴可比?” 这话倒不是马吉翔吹牛。 锦衣卫发展到现在,甚至连任职的指挥使都不知道到底隐藏着多大的力量。想当初朱元璋一声令下,皇帝亲军锦衣卫大批的散去,散落到全国各地,或者隐姓埋名,或者改头换面。三百六十行,行行里头都有暗探的踪迹。最要命的是这些探子只是蛰伏下来,并且是一辈传一辈,只待切口与腰牌到了,就会被唤醒。 可惜的是北京沦陷的太过突然,以至于大批的资料没能带出来。 马吉翔要想恢复延伸到各地的触角,肯定得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 陈御小小地惊讶了一下,投过去赞许的神sè软泥怪马吉翔很舒服。紧跟着大美女又试探着问了一嘴:“不知道指挥使想要有什么大动作呢?不会是刺杀吧?”“此事乃锦衣卫内部之事,不在合作协议之内吧?”马吉翔不悦地说道。事实上马吉翔就是这么想的,一报还一报。你建奴不是要刺杀我们大明重臣么?那回过头来老子的锦衣卫就刺杀你们王爷。那个什么狗屁的豪格,就是这王八蛋一手捣鼓出来的缉事处,那就先拿这家伙开刀。 陈御毫不在意马吉翔的态度,静静地品了几口茶水,这才笑道:“指挥使误会了。我们澳洲并不想介入锦衣卫的内部事宜。只是一”一个并不强烈的转折,成功吸引了马吉翔的注意力:“如果贵方还没有具体的报复xìng方案,我方倒是可以提供一些。”“哦?愿闻其详。”马吉翔毫不在意地说道。 陈御顿时如同偷了老母鸡的黄鼠狼一般笑了起来:“说起来,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啦……”三天之后,陈御出现在了打算度第三个mì月的沈浩宇面前。直到把沈浩宇看得发毛,这才说:“听说你以前tǐng宅的,跟家里没少看肥皂剧吧?” “问这个干嘛?”略微地反抗了一下,随即在陈御的目光中妥协,沈浩宇乖乖点头:“是没少看。” “听说你没事儿也能画几笔漫画?” “水平还凑活吧。”提起这个,沈浩宇自信满满。 陈御高兴了:“很好,现在有个艰巨的任务要交给你。”!。 516 在风言中凌乱的满清 516 在风言中凌乱的满清 这一年对于北京城的老百姓来说注定是一个艰辛的年头。年初的时候,一夜之间闯军进了城。曾经看似庞然大物的大明王朝轰然倒塌。数不清的大臣、将领投降了闯王,高高在上的万岁爷孤独地上吊在了煤山。变天了!改朝换代的事儿以前只是从戏文里面听过,如今切实地发生在自己身上,让所有的北京城百姓都惴惴不安。 开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这种满街走的宣传口号并不能安抚住京城的老百姓,兵荒马乱的,大家伙只盼着举家平安,外加能讨口饭吃就不错了。还好,闯军似乎对高门大户更感兴趣,于他们这些口袋里没几个大钱的小老百姓兴趣不多。 于是乎稍稍落定心思的百姓,开始眉开眼笑地看着高门大户被闯军的官兵挨个提审、抽鞭子、开刀问斩……人性就是如此。古往今来仇强、仇富永远都根植在草根百姓当中。有那么一刻,京城的老百姓甚至以为闯王便是他们的救星了。 然后风云突变,闯王坐在龙椅上没多少天,又是一夜之间,城内的闯军呼啦啦全部撤走了,转而进来的是无数头戴避雷针,身穿铆钉铠甲的建奴! 与闯军行径完全相反,这些个辫子军不出几个月功夫,跑马圈地,不但圈占了城外无数的土地,更是将内城的百姓驱逐一空。至于平素强占家产,欺男霸女之类的,简直就不胜枚举。没办法,谁让大明不争气?谁让闯军不争气呢? 建奴携百战百胜之威而来,哪个敢反抗?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朝代的更迭,说到底苦的还是他们这般草根百姓。 前一阵子还闹出这‘大清’要推行削发易服的传闻,可是让大家伙好一通紧张。稍稍有点能力的,卷了细软,带着老婆孩子不住地往南跑,能跑多远跑多远。而那些朝不保夕的,只能唉声叹气之中忍受着。不想吵吵的火热,到了后来偏偏没了下文。 到了后来才有消息传来,说是这些建奴在扬州城下吃了大败仗,就连那个什么王爷都折到了里面。据说是在南京立都的大明,请了个叫澳洲的海外番邦帮忙,把那些辫子兵好一通暴揍。 那一阵子,京城的老百姓背地里额手相庆。有人甚至兴奋地说,只怕王师北伐之日不远矣,大家伙要不了多久就不用看旗人老爷的脸色了。 可这一等就是几个月,半点也没有王师北伐的传闻。反倒是前几日传来消息,说多尔衮在四川大败张献忠,只怕这巴蜀之地要不了多久就会落入这‘大清’之手。 这天下局势,波云诡异,一时间竟谁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大明能反攻回来,还是大清南下取而代之。更有传言,说是以后只怕要再现南北朝并立之局。 这家国大事可不是他们这些百姓说了算的,时间一长这心思也就淡了。甭管谁做主,日子都得照常过。清早开门,柴米油盐酱醋茶,一样都少不了,少不得奔波劳碌。 而今日的北京城里,一片祥和之下,却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外城的市井坊间,酒肆茶楼里,总会出现几个操着京城口音的家伙。自来熟地与大家伙谈天说地一番,待混的熟了,猛然话锋一转。 贼头贼脑地看看左右,而后拢手低语:“各位可曾听闻了?” 有好事者不屑一顾:“知道,不就是多尔衮大破张献忠么?老黄历了。” 挑起话头的陌生汉子脸色诡异,嗤的一声,继而更加不屑地说上一嘴:“孤陋寡闻。”而后在众人起哄当中,耐不过大家的兴头,这才开口:“某可是听闻了,这当今皇太后可是趣事颇多啊。” “恩?此话怎讲?” “传闻,这当今皇太后本是蒙古人士,本名布木布泰,从小便跟睿亲王多尔衮在一个府邸里长大。那真是两小无猜,暗生情愫啊。” “啊?不可能吧?” 面对质疑,传闲话的脸色一肃:“别打岔,你且慢慢听着……话说这布木布泰跟多尔衮暗生情愫,早已私定了终身。可惜天有不测风云,那多尔衮的兄长黄台吉不知什么时候也看上了布木布泰……布木布泰抵死不嫁,奈何黄台吉以其部族相胁……” 这位主一说不要紧,竟然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地说了整整一个时辰。从布木布泰与多尔衮被拆散,说到后来俩人在皇宫里私通。再后来说到黄台吉发现奸情,恼怒之下要打杀了多尔衮。也亏着布木布泰求情,这才饶过了多尔衮。 那承想这多尔衮一不做二不休,第二日便与布木布泰设计在黄台吉的酒食了下了剧毒。于是乎黄台吉一命呜呼,多尔衮趁机攫取大权,便成了这‘大清’的摄政王。就说那阵子多尔衮的劲头,还真是给个皇帝都不换。 听到这儿有人纳闷了:“这就奇了。既然布木布泰与多尔衮……这个,那多尔衮为何不登基称帝?” 传闲话的一拍桌案:“且听我一一道来!” 多尔衮为什么不称帝?那只有一种情况,顺治那小子就是他多尔衮跟布木布泰的儿子! 如此惊天秘闻一经说出来,可把在座得震得不轻。仔细一琢磨,似乎……能说得通?否则多尔衮怎么放着皇帝不当,当什么摄政王,还勤勤恳恳地辅佐奶娃子皇帝? 这事儿,没准是真的! 旁边又有人听不下去了,驳斥说,既然布木布泰跟多尔衮是老相好,那怎么前一阵子多尔衮被迫逃出京城,跑到军前了呢? 传闲话的也不着急,吱喽一口酒,吧嗒一口菜,等吊足了大家伙的胃口,这才娓娓道来。 说原本多尔衮是以为奶娃子皇帝是自己的种,可没成想,这奶娃子越长越大,多尔衮怎么瞧怎么不像是自己的种。反倒是长得象洪承畴。 听到这儿正赶上几位端起酒杯,这话一出来哥几个径直就喷了。 那人却嘿然笑道,卖了个关子,这才说:原来当初洪承畴颇受黄台吉伤势,奈何老头就是不投降。任凭怎么礼贤下士都不成。 后来黄台吉的首席谋士宁完我出了个主意,说是洪承畴这老头什么都好,但有一点,好色。可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定然成事。 黄台吉回头想了好几天,最后还是听了宁完我的主意。有道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得媳妇抓不住流氓……于是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黄台吉最漂亮的妃子布木布泰,裹着被子钻进了洪承畴的房间。第二天早晨洪承畴羞愧难当,当即就跪在地上认黄台吉为主。 那一晚,真要是没发生点什么故事,洪承畴那么爱名声的老头何苦叛变?也正是那一晚,布木布泰珠胎暗结……不信?不信你瞧瞧当今的朝局,洪承畴又是大学士宰相的,又是领着三省总督的实权,保皇宫里那娘俩比谁都积极,这里头要没有奸情可能么? 说完了,一桌子的人愣住了。而后无不长吁短叹,不想这内幕竟然是如此! 传闲话的酒足饭饱,瞧瞧时辰,拱手告辞。而后一桌子的人迅速把‘真相’传遍了整间茶馆。 当然,在不同的地方,自然上演着不同的戏码。比如某间客栈里头,正住着一帮打算参加满清科举的士子。突然就从外头进来一位陌生的士子,跟大家伙寒暄一番,起身告辞的时候猛然遗落了一本簇新的书籍。但见上头写着四个大字:孝庄秘史! 某位无聊的书生纳闷中拾起来,这一翻不要紧,当即惊为当世奇书!剧情跌宕起伏,情节缠绵悱恻,床戏一桩接着一桩,阴谋诡计更是连绵不绝。恰巧赶上这位书生就喜好这口,爱不释手,彻夜读完,而后微闭着眼睛慢慢品味,陡然睁眼:“只怕此书不输《金瓶梅》!” 而在另一个地方,则上演着另外一出戏码。 几个家中略微富裕的家伙结伴而行,旁边突然就蹿出来一个猥琐的汉子。大冬天的穿得如同狗熊一般,警惕地看看四周,而后呲着大黄牙一乐:“几位大爷,可要《春宫图》?” “恩?有何好货色?” 大黄牙高兴了,解开腰间麻绳,露出内里暗藏的画集。抽出一本做特别推荐,只见做工精美,人物栩栩如生,便是那姿势也是千变万化,顿时让几个家伙虚火上升。打听了价钱,急吼吼的便买将下来。直到回到家里才发现,那图册之上的人物还有着注解。不但如此,图册的封面还赫然写着《孝庄秘史》四个大字。 几乎一夜之间,关于满清皇太后的种种传闻,便一窝蜂地传了出来。有言情版的,惹得闺中女子捧心蹙眉,哀怨不休;有宫斗版的,直看得各家主妇连连称奇,奉为御夫宝典;也有艳情版的,当夜也不知有多少虚火上升的家伙一边在土妓身上耸动,一边贪婪地看着面前的画册。 碰的一声,一直平和的孝庄爆发了:“查!给哀家严查到底!” 十二月的北京城,整个满清朝廷上下便在流言蜚语中凌乱着。 * 517 酝酿 517 酝酿 作为事件核心的满清皇太后布木布泰,民间唤作大玉儿的蒙古女人,有足够的理由愤怒。出身于科尔沁部落,十二岁就嫁给了黄台吉。就像所有的成功人士一样,黄台吉身边有无数的女人。身处庭院深深的宫闱之中,争权夺利,栽赃陷害,斗智斗勇。男人总是喜新厌旧的动物,经历了最初的宠幸之后,黄台吉没过多久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其他女人身上。 夜深人静的孤寂,沾染权势之后的战战兢兢,这一步步走来,可为步步惊心。为了博取临幸而与其他女人争斗,为了博取临幸堂堂的后妃去劝说一个汉臣……尤其是黄台吉壮年而逝,更是让布木布泰惊悚到了极点。从前大妃阿巴亥的境遇犹在眼前,他布木布泰绝不想重复同样的悲剧。当时摆在其面前就两条路,一条是母凭子贵,一跃成为这大清的皇太后;另一条,则从此沉沦下去。自己的命运全凭着当权者的喜好操弄。也许会留得一条小命,也许,自己与自己的儿子福临会被无情的抹杀,便仿佛从来没有来到过这世间一般。 那段世间,布木布泰孤立无援。她强打着精神,一遍又一遍地拜访着各方势力,与之沟通,合纵连横,借力打力。而后那一夜结果出来之前,她战战兢兢地搂着儿子福临抹眼泪。瞧着窗外随风飞舞的枯叶,觉着自己的命运便有如那枯叶一般,任凭那无情的冷风掀起,落下,再掀起。也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布木布泰下定了决心,总有一天,她要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为此,她蛰伏着。小心谨慎地隐藏好自己的野心,而为了不引起多尔衮的猜忌,她甚至违心地教导自己的儿子,说着种种多尔衮的好话。回味起那段苦涩的日子,还真是有点卧薪尝胆的意味。然后在某一天,机会就突然从天而降了。 那个不可一世的多尔衮,遭遇了前所未有,也是这大清前所未有的失败。一帮从未听说过的澳洲人,硬生生灭掉了多铎的二十二万大军,逃回来者不足七千。 整个京城暗流涌动!那些被多尔衮压抑着的势力,再也不甘多尔衮骑在他们头上。他们四下串联着,谋划着让多尔衮彻底成为历史。此前一直冷眼旁观的布木布泰终于抓住了机会,她成功地拉拢了洪承畴这位汉臣首脑,而后在其谋划之下,不但成功赶走了多尔衮,还一跃成为大清朝真正的皇太后。每日朝堂之上,儿子福临规规矩矩地坐在龙椅上,身后不远,隔着一层珠帘,她布木布泰替儿子操持着这偌大的家业。每每瞧见豪格的不爽,与臣子们心悦诚服的山呼万岁,她总会有一种浑身舒爽的感觉。将命运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感觉……真好! 可就是在这个档口,目的性极强的流言与图册突然就冒了出来。目标直指她布木布泰。凭良心讲,她布木布泰才三十三岁,养在深宫中,保养的颇好。婢女们服侍着梳洗的时候,瞧见镜子中自己的模样,宛如二十出头的丽人,便如同一朵刚刚绽开的花朵一般。甚至有那么一段时间,在黄台吉去世的时候,她也曾经想过要不要找个强壮的臂膀依靠。可她很清楚,这是奢望。她是黄台吉的女人,她儿子便是大清的皇帝,改嫁乃至偷情这种事儿绝不可能。 现在出了这么个莫须有的事儿……再明显不过了,这就是有计划的阴谋!瞧瞧豪格每日那桀骜、不服气的眼神吧,一直自认为是帝位唯一继承人的豪格,怎会忍受对着同父异母的弟弟跪拜?而事件的核心,直指自己与多尔衮还有洪承畴。 没了多尔衮的牵制,一家独大的豪格自然更加的肆无忌惮;没了洪承畴的谋划,她一个女人如何能斗得过一帮男人?再逼退自己……豪格一步步的谋划之下,只怕废帝之议就在眼前! 她布木布泰有野心,但不至于到武则天那个地步。她有自知之明。一个没读过多少书的蒙古女人,加上满清贵胄对蒙古的提防,怎会有武则天的成就?她只想着自保,就如同每一次,想着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四周散落着隐晦不堪的图册碎片,面前禀报的小太监在瑟瑟发抖。暴怒之后的布木布泰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然后再下一刻她闭目深吸一口气,陡然收回成命。冲动是魔鬼,此时由自己下令彻查,岂非正中豪格下怀?只怕此令前脚一下,那欲盖弥彰之论便会应运而生。想到个中因果,布木布泰浅浅地笑了。左右又不是光她一个人遭了无妄之灾,不妨再等等,再看看。等着那些跳梁小丑自己跳出来。 谣言的核心人物布木布泰沉寂着,而远在四川的多尔衮就没那么平静了。几个月的时间,简直就是从天堂到了地狱。以前他多尔衮是大清朝的摄政王,谁都知道这大清的江山社稷掌握在他多尔衮手里。可一夜之间……他多尔衮虽然保留着睿亲王的名号,可谁都知道,他多尔衮此番是落了草的凤凰不如鸡了。想要重掌权柄?别做梦了! 在这个实力就是一切的年代,亏了血本的两白旗没个二十年别想振作。且什么东西都是与时俱进的,两白旗想要振作,其他各旗可会给他们机会? 便如同眼前对张献忠的战争一般。昭告天下好听,说什么他多尔衮自请领兵出征,为大清开疆拓土。可实际上谁都知道,他多尔衮不过是权力斗争中失败了的可怜虫。而今恐怕连自保都成问题。 仿佛生怕他多尔衮东山再起一般,朝廷隔三天一次的敦促,措辞一次比一次强烈。却既不补充兵员、器具,更无后勤补给。他多尔衮咬紧牙关,足足劫掠了几个月的时间,这才攒够了军资。 汉中已克,而今已入巴蜀,张献忠之流节节败退。正这个光景,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那些家伙意欲何为?是怕自己打下了四川,得了天大的功劳,之后再不好动了么?是怕自己趁机割据巴蜀,从此游弋于八旗之外么?或者说,豪格那个毛头小子,迫不及待的想要继承大统,登基称帝? 思虑了足足一天,异常疲惫的多尔衮翌日早晨红着眼圈下令,全军暂停进攻。他没法等,只能用这种非暴力不合作的举动来告诉豪格,我多尔衮对你还多少有点用处。做事不要太绝。 远在山陕,三省总督洪承畴惊愕莫名。捏着各种版本的秘史与春宫图,老家伙的手微微颤抖着。作为一个先是备受大明崇祯皇帝器重,紧跟着备受大清两代皇帝器重的重臣,虽然叛投一事已经成为了他洪承畴难以磨灭的污点。但有些时候想起来,洪承畴还微微有些自得。 古往今来,能受两个朝代同时器重,并且委以重任的……不多啊。这起码证明了他洪承畴的才干。不同于布木布泰已经形成习惯的隐忍与观望,更不同于多尔衮的直白,洪承畴现在很惊恐。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左右逢源,孑然其身。不论是刚投靠满清时与宁完我等汉臣打交道,还是跟那些鼻孔朝天的八旗贵胄。他洪承畴一直拿捏着分寸。哪怕是谋划着逼走多尔衮,推布木布泰上前台这种大事,即便到了现在也没多少人知道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他的首尾。 而今这下作的流言,便如同冰冷的刀子一般直指他洪承畴。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他洪承畴已经被人看破了!有人不想再容他在这大清朝廷里!豪格急躁了?多尔衮在自污,希图搅混水?南明搅风搅雨?或者干脆就是悲催的躺着中枪? 这一夜洪承畴再度失眠。他在谋算着,谋算着事情的真相,谋算着日后自己要不要改变既定的方针。 豪格同样失眠了。面对着从天上砸下来的大馅饼,他先是兴奋异常,紧跟着忧虑重重。自家知自家事儿,这绝非他的手笔。以至于他开始怀疑这是不是有人在挑拨离间,意图坐收渔人之利。 最难受的是豪格还没法自便……任谁都知道他豪格秘密组建了缉事处,网络天下英豪,专做见不得光的事儿。一夜之间,市井坊间陡然出现这么多流言,要说他豪格不知情,谁信? 手下人群情涌动,有的跃跃欲试,就等着大干一场。从龙之功,可不是每个人都有的机遇,一旦失去了便会懊悔终生;有的则犹犹豫豫,劝说保持现状。蛋糕是很大,可也要有肚子装下才行。没那么大胃口,强吞下去的后果只会撑死自己。 这个时节豪格优柔寡断的老毛病又犯了,他把自己关在房里,事儿找人商谈,事儿独自思索。再等等,再看看。 于是乎,整个北京城完全被流言蜚语所笼罩。而事件的中心人物,除了多尔衮来了个光棍,其余人等缄默不言。树欲静而风不止,满清的上空一团阴霾,酝酿着,似乎下一刻就会陡然爆发的疾风暴雨。 * 518 沈小胖的报酬 518 沈小胖的报酬 如今这满清的内部局势,颇似三足鼎立之局面。其实不然,细算起来有政治诉求,利益诉求的团伙绝不止三家。当初多尔衮出走,京城爆发长刀之夜,便是几方利益平衡之后的产物。说白了,就是豪格与八旗贵胄乃至皇室达成了利益分配方案,这才各自放下提防,转而拿前老大多尔衮开片。可惜的是,多尔衮见机快,没等几家商量好就匆匆跑了。 利益平衡的结果,便达成了现在不论是实力上还是朝局上的平衡。多尔衮落草凤凰不如鸡,很光棍地表示在这件事儿上他是躺着也中枪。其他几位,不论是隐忍的布木布泰,还是人老成精的洪承畴,乃至再次犯了疑心病的豪格,全然按兵不动。任凭这京城的流言蜚语越传越乱。 现在这局势谁也看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个走向,所以全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踏错一步,满盘皆输。政治博弈,尤其是这个时代的政治博弈的残酷性,就注定了政客们首先考虑的不是怎么进取,而是让自己处于不败的位置上。 足足好几天,流言蜚语热火朝天,可朝廷里却如同一潭死水一般波澜不惊。各方大佬,居然全部极有默契地选择性地遗忘了就在眼皮子底下流传的春宫图。 他们有耐心,可总有一些看不清局面的愣头青跳出来,忧国忧民一番。然后随即遭到了残酷的打击。丢官罢职不说,有的干脆给关了起来。罪名是‘蓄意传播谣言,妄图破坏大清朝局的稳定性’。 这种诡异的局面,可教一帮子还想坐收渔利的看客有些措手不及。这其中既有长刀之夜中凭白得了不少好处的几个满洲王爷,也有憋足了劲头想要看满清热闹的锦衣卫。 “怎么还没乱起来?”坐在北镇抚司衙门里,见天盯着面前的电报机,等候好消息的马吉翔大失所望。 为了这次行动,锦衣卫可是下了血本!跟陈御定好计策的第二天,马吉翔就找上了还在震怒之下的马士英,请求批发专项款,用于报复满清。 首辅大人很震怒。那阵子陈御告诉他,说是满清要刺杀他,老马还浑然不当回事,只当这是陈御在危言耸听。南京城天子脚下,那么多卫兵,那么多的衙役,锦衣卫的特务满街走。要是在这种情况下都能让满清发起行动,而不被发现,那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可残酷的现实告诉他,这不是笑话。满清不但这么干了,还搞的场面十足。二十多号刺客,居然有半数配置着强弓硬弩。这次是刺杀史可法,焉知下次不会刺杀他马士英?这次就有二十多号,还仅仅是露面的,那等过一阵子会有多少? 老马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朝堂之上,马士英径直将早已投效自己的应天府知府给双规,然后换上了一位精明能干的无党派人士。接下来更是掀起了严打风暴,一时间南京城内鸡飞狗跳,数不清的混混与倒霉百姓被关进了应天府的大牢。 并且官府这次是发了狠,甭管塞多少银子,有多大的人情,不查清楚绝不放人。后怕之余,老马愈发的愤怒。满清忘我之心不死啊,看起来扬州城下还没让满清长记性。若非武毅军还在整编当中,老马真想单纯为了出口气,而发动一场小规模的、充满震慑性的局部战争。 这些天来马士英甚至都在想,要不要强令巴蜀的明军暂时放下与张献忠的仇恨,转而狠狠地打击清军了。否则这朝廷的脸面,堂堂大明首辅的脸面往哪儿搁? 听了马吉翔的报复计划,马士英很满意。最让马士英满意的是该计划充满了智慧,而非如同建奴一般的简单粗暴。 刺杀?那玩意太低级了,且看我大明如何不费一兵一卒,只需些许唇舌便叫满清上下动荡不安。于是乎老马亲自过问,批了足足三十万两白银的款项,用于此计划。 得了银子,想找回面子的马吉翔精神大作。一面派人背着银子去江北唤醒沉睡的锦衣卫暗探,一面亲自坐在工部衙门里头,监督着工匠们制版印刷上色,而后将一册册春宫图装订出来,运往北京城。 不得不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唤醒机制,外加着大笔的银子支撑之下,满清尚且毫无察觉,一股风暴便毫无征兆地在北京城爆发,而后迅速席卷大江南北。一时间大玉儿成了这个时代远超李瓶儿、潘金莲的av明星所在。让一众青楼女子高山仰止,无数风流名士竞折腰。 个中不乏颇有姿色,有野心有手腕的姐儿,抚卷暗自叹息:“都是出来卖的,怎么差距这么大?” 然后不出所料的,本来已经清晰的满清朝局,陡然就紧张了起来。乌云压城,山雨欲来,一派暴风骤雨前的景象。那会儿马吉翔先是长出了口气,继而得意洋洋。狗屁的缉事处,跟锦衣卫爷爷比起来也就是重孙子辈穿开裆裤的娃娃! 可足足紧张了好久,盼望了好久,满清朝局除了波云诡异之外,别无所动。各方势力,谁也不想当这个出头鸟。这让马吉翔失望之余,背后大骂豪格没种;骂布木布泰贱妇,连这都能忍下来;骂洪承畴那老棺材瓤怎么还没挺尸…… “隔阂的种子已经种下了,迟早都会爆发,指挥使大人不用心急。”听着马吉翔的抱怨声,陈御轻描淡写,毫不在意地说着。 对于这位姐儿来说,满清,从来就不是一个数量级的对手。可惜打倒了满清似乎短期内就没对手了……还真是,人生寂寞如雪啊。 听到陈御的话,马吉翔立刻换了一副还算恭敬,又不失体统的神色,抱拳道:“此番对亏了海外情报中心援手,我锦衣卫来日必有厚报!” 澳洲那种如同蒸汽压路机的风格深深刻到了每一个部门。当日瞧着几十号海外情报中心的分析员制定措施,估计预算,策划实施,制定预期目标,乃至时时调查,连续十数日内线电话响个不停,电报公文往来不绝,那块硕大的板子上还及时更新着最新的进展。将满清各方的反应,百姓的反应,制作成表格贴将出来。马吉翔当时就一个感觉,这他妈就是一部战争机器啊! 忙乱而有条不紊,每一个人都按部就班,便仿佛是一部机器里的一颗螺丝钉一般,在陈御这个润滑剂的协调下,顺畅高效地运行着。假如马吉翔理解战争机器这个澳洲词汇,绝不会吝惜此赞誉。 理所应当的,陈御这个马吉翔之前看轻的小女子,到了这会儿在其心里已经占据了特殊的地位。谈笑间就制定出这般阴损,甚至让满清就算知道这是南明的诡计也无计可施的计策,可见此女狠辣到什么程度。用句说烂了的话,杀人于无形啊! 亏着现在是合作伙伴,真要是对手,恐怕马吉翔的锦衣卫北玩儿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说完场面话,话锋一转:“陈局长,伪清朝局未见大动作,是否是因为谣言漏洞百出?”在其看来,这谣言自然是越缜密越好。缜密到严谨,让对方哑口无言,无法辩驳。 陈御嗤的一声笑了:“指挥使多虑了,谣言便是谣言。只要大家信了,那便是真相。” 说福临是洪承畴的儿子?但凡有点见识的都知道,洪承畴投降那会儿,福临早就出生了。现在的问题是,这年头的老百姓可没那么多见识。不但如此,他们还秉承了善于从众的优良传统。只要有人说了,他们就敢相信,并且添油加醋地继续传播出去。 就比如现在北京城里,鉴于洪承畴投降时间与福临出生时间的差异,老百姓就自动补充、完善了谣言。说这洪承畴其实早就认识大玉儿,那年大玉儿才十岁,瞒着家里离家出走,误打误撞就进了京城。然后被恶霸欺负,眼看就要羊入虎口,结果被偶遇的洪承畴老大人给救了。再然后一见倾心,大玉儿发誓非洪承畴不嫁…… 你看,这么费脑子的事儿老百姓都替你琢磨好了,你还费那事儿干嘛? “可那布木布泰封号也不是孝庄啊……”旁边有个千户小声地嘟囔道。 陈御眼睛一立:“就《孝庄秘史》怎么了?这可是我答应画稿人的酬劳。” 陈御的不快,外加**oss责怪的眼神,那千户顿时就没了底气,哼哼唧唧的不言语。 话说陈御找到正打算度第三个蜜月的沈浩宇,邀其花春宫图,可把个宅男小子臊了个够呛。本来就宅,一个大美女站你面前让你画春宫图,要是换了再面嫩一些的早就溃败了。等后来得知了详情,沈浩宇也不推脱,一口应承。而后提笔作画,参考着珍藏的《**二十四式》《大江户四十八散手》照葫芦画瓢,还加了剧情在里头。 时间紧任务重,交稿的时候沈小胖一脸的憔悴。顶着黑眼圈要了命名权,而理由则是:“我他妈看日后还有哪个孙子敢拍《孝庄秘史》!” * 519 谷贱伤农(上) 519 谷贱伤农(上) 上海县。 北京城上空密布的乌云,丝毫没有影响到几千里外的这座小县城。冬日的暖阳里,几条街道横纵叠加,街上行人寥寥,各色店铺门口,揽客的伙计懒洋洋地靠着门楣,双手拢在袖子里,时不时地裂开嘴打上一个长长的哈欠。略显萧瑟之下,倒是一派祥和。 吱吱呀呀声中一辆牛车进了县城,倒是让街道两旁店铺的伙计好一番的惊讶。但见那牛车前头坐着挥鞭子的男人家,后头坐着妇人,怀中还抱着个三五岁的小娃。那满载的牛车上,堆得高高的袋子,有撑破的地方,依稀露出粒粒稻米。 瞧清楚是来卖米的,就有人开始摇头,更有人径直说:“老乡莫要碰运气了,这县城与外滩米价一般无二。说不得欺你是乡下人,还少给几分哩。” 听着伙计的喊话,男人家已经黑了脸,车后的妇人更是愁云满面。只有怀中的小娃儿,含着手指,嗅着空气中飘来的香味,雀跃地嚷嚷着:“卖米咯,卖米咯。娘娘,给囡囡买好吃的。” 牛车一路前行,不片刻便到了一家米行前。停下车,径直将拴牲口的差事丢给婆姨,男人家便迫不及待地冲到柜台,占卜起自己的命运。 “糙米还是谷子?糙米一两二钱一石。”米行里的掌柜有气无力地说着,似极不愿意做这一单生意。 “甚么!”男人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里最后一丝美好的期望,都化作了泡影。 “六月间不是卖过三两一石么?” “四两八钱也卖过,不要说三两一石。” “哪里有跌的这般厉害的?” 掌柜的无言地摇摇头:“都是这般价钱……你若是嫌少,可以去那澳洲人的外滩,兴许会多上几分银子。” 男人家沮丧地摇摇头:“刚刚从外滩那边过来——”短暂的沉默之后,紧跟着便是愤怒。男人家尚且没有出口,妇人怒气冲冲地道:“这般贱,还是不要卖的好,我们放回家里吧!” 掌柜的还是摇头:“你们卖与不卖,这粮价都是这般。便是留到明年开春,也是这般价钱。说不得新米变陈米,还要少上几分哩。”努努嘴,朝着澳洲人的外滩方向:“既然是从外滩过来的,可曾看过码头上的澳洲大帆船?那大帆船载着吕宋稻米,十万石百万石地运来,颗颗饱满,晶莹剔透,才作价一两六钱。你这糙米作价一两二钱已是天大的运气了。” 女人家怔住,继而抓抓男人家的衣角:“莫不如卖到别处?” “女人家莫要搀和。”男人一瞪眼,愁眉苦脸地说:“外滩如此,县城也是如此。便是府城粮价稍高,这一路又要过两个关卡。口袋里没两个铜钱,怎地过得去?” 听男人这么说,女人脸上浮现哀求之色,福身向掌柜的:“掌柜的行行好,便多几分吧。种田人可怜,你们行行好,便少赚几分吧。” 掌柜的苦笑:“你这女人家,胡搅蛮缠哩。实话不妨告诉你们,东家早就说过来,从今往后从外滩进米。卖多少进多少。收米之事,不妨不做……赚不到几个大钱,还压仓底招老鼠。不划算的很哩。”停了停,瞧见夫妇二人脸上的苦色,掌柜的问:“可是纳粮?”见夫妇点头,掌柜的叹息一声:“都不容易……今日便发了慈悲。” 一句话,顿时让夫妇二人面露喜色。 只见掌柜的从柜台后面抽出抽屉,继而将几块澳洲银元拍在柜台上:“你们在此卖米,便以为澳洲银元结算吧。” 与预想完全相反的答案,顿时让夫妇二人愣在那里。 那掌柜的抽出右手指了指夫妇二人:“莫不识好歹,这澳洲银元纳粮,不收火耗哩。” 男人家踌躇着,女人家怀里的娃儿吵着闹着:“阿爹卖粮买好吃的。” 小娃儿越嚷声越大,听在夫妇二人耳朵里,便愈发地烦躁起来。女人家忍无可忍,抄手朝着娃儿的屁股抽打了几下:“饿死鬼托生的,要吸爹娘的骨血么?” 几巴掌下去,女娃儿顿时大哭起来。一时间孩子哭,大人吵,好不悲凉。 男人家终于叹息一声,拱手道谢:“便依了掌柜的……卸米吧。” 掌柜的招呼一声,几个伙计过来扛袋子。然后是一斛一斛地称量。待称量完了,掌柜的噼里啪啦打着算盘,继而将一叠的澳洲银元并几个铜圆塞到男人家的手里。临走,掌柜的瞧着可怜,便解开一个纸包,捏出一块纸包的奶糖,剥开塞到女娃儿嘴里。 片刻间,抽泣着的女娃儿便转哭为笑,依着娘亲的话,甜甜地叫上一声:“多谢阿伯。” 牛车一下子空了,只余下一家三口以及空了的布口袋。拉车的老牛步履陡然轻快起来,带着一家三口,转向集市。 男人家今天上县城来卖米,原本是有很多计划的。他家本有几亩薄田,又佃了二十亩水田,眼看着到了年关,给官府的税赋,给主家的地租,都到了结算的时候。五六月间兵荒马乱,又赶上水灾减产,他还欠了主家不少。 六月间,稻米三两二钱一石,主家借出来的是粮食。而今上好的吕宋稻米才一两六钱,主家却笑眯眯地说要收银钱。借贷了两石粮食,五分的利钱,到了现在要还上将近九两白银!九两啊,按照市价足足可以买上小六石的稻米了! 原本想着,下半年风调雨顺,难得的丰收。总会将债务统统还上,余下的银钱,总要置办点东西。那笔胰子好用许多的澳洲肥皂,买上十块八块。用肥皂洗了衣服,干干净净的,还有一股子香味;火柴也要买上几大包。那东西不知比火镰好用多少,一小根,轻轻一擦,便燃起火焰。方便省事,价钱也不贵;布匹也要扯上几尺,听说那些花花绿绿的澳洲花布,质地比土布厚实,花色新鲜,居然还要比土布便宜上那么几分。女人家早已眼红了好久,就等着今日卖了米。自己几尺,娃儿几尺,都有了预算;女人家的预算了,还有一面巴掌大的澳洲镜子。以前那镜子总要卖上几两银钱,现在便宜到离谱。有人说去外滩澳洲人的铺子,一两银子能买到一口袋;除此之外,再有富余的话,便买上几两澳洲人的霜糖、奶糖。 主家的小少爷跟自己的娃儿一般大,嘴里总是嚼着香扑扑的奶糖,看得自己的娃儿流了好久的口水。价钱要是合适,便称上一些。有钱了嘛。 难得下半年老天爷照拂,风调雨顺,连小虫儿也不来闹腾。紧巴巴了一年,也该稍稍宽绰一些了。要是粮价好一好,便咬咬牙买上个暖水瓶。说来也奇怪,那暖水瓶也不生火,滚烫的开水灌进去,隔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倒出来依旧烫手。澳洲人造的东西,还真是好。 只是理想与现实的差距实在太大。从米行出来,这一家人便有如从赌场出来的赌徒一般,这回又输了。输得恐怕连那几亩薄田都要保不住了。 去往外滩集市的路上,女人家细细地算了一笔账。官府的赋税总是要给的,不给就会坐班房,想要出来,就得倾家荡产。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更何况朝廷的税赋天经地义,穷苦人家没个生员出身,哪来的减免? 主家的地租也要缴,印子钱也要给。不然再拖下去,驴打滚,越滚越多,到最后也是个倾家荡产。算来算去,手中攥着的银钱,居然远远不够! 进集市之前,男人家闷声闷气地说了一嘴:“还有些余粮,要不也卖了?” “卖了我们吃什么?”女人家惊叫起来。 “不卖还不上印子钱。”男人家沉默地说。 女人家立刻反驳:“印子钱还了,我们就得饿死。” 牛车上沉默下来,女人家越想越憋气,到最后干脆掉起了眼泪:“好端端的一个丰收年,怎地比以往还亏了?” 抱怨半晌,女人家凑上前,抢过鞭子便嚷嚷:“不去集市了,回家!原本就不够,买了东西更不够。” “暮气!”男人胳膊一扒拉,将女人家拨到一旁:“灾年丰年,总要过的。实在不行,便将这老黄牛卖了。” “卖了牛来年怎么犁田?” 男人家叹息一声:“不是还有我么?” 女人家不说话了,只是吧嗒吧嗒掉眼泪。 沉默之中,牛车渐渐靠近了集市。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哪能单单靠着吃粮食度日?女人家方才嚷嚷着要回家,只是气话罢了。 转眼间拴好了牛车,男人家背着手走在前头,女人家挎着篮子,牵着孩子走在后头。眼光只在两旁的店家直溜。赶上年末,刚刚兴起的外滩市场,到处都是促销减价。商家们操着铜皮大喇叭,声嘶力竭地喊着。有店铺的伙计,干脆就站在街中央揽人,兜售着手中搭着的样品。有看见女人家手里牵着的孩子的,径直上前将小物件塞过来,让女娃儿试玩儿一番。 * 520 谷贱伤农(下) 520 谷贱伤农(下) 这一条街的路面全然是水泥铺就,两侧林立着的店铺,大敞四开,只在门楣的地方有一处卷帘门。各家的铺子略显局促,只余下双人并肩走的过道,两侧的橱柜陈列着贩卖的货物。听说这条街叫秀水街,而就在秀水街的隔壁,那一条街叫做南京路,却又是一番风景。 道路宽敞了许多,入口处还有阻拦车辆行入的栅栏,地面换成了烧制的网格砖石,便是两侧的店铺也没了铁质的卷帘门,而是换成了大块大块的玻璃。店面一个比一个宽敞明亮,周遭都是三四层高的澳洲式样楼房。那街道上总会有拎着棒子晃晃悠悠巡逻的巡捕。听说出入的都是老爷太太,男人家这般的穷人是不曾光顾的。 倒不是说明令禁止,而是随便一家店铺,里面随意一件小玩意的价格,就足以让男人家咋舌不已。 一路前行,总会碰到村子里的,或者是路上碰到的,同样来卖粮的男人家。有在外滩就地卖了的,或者等着消息的,瞧见男人家总会围拢上来,询问在县城卖了什么价钱。 每一次,男人家都是摇头不已,继而摊手露出紧攥着的一摞澳洲银币。然后有人叹息,有人庆幸。叹息的是外滩与县城一个价格;庆幸的是没有学男人家多走了往返二十多里的冤枉路。 须臾之后,认了命的返身回去,打算就在外滩卖了粮。那些已经卖了的,则会同男人家,三五成群的逛起秀水街来。走在尚且算作宽敞的街道上,嘴里兀自咕噜不停,感叹着世道,感叹着黑心的米行,顺带着痛恨上了将粮价打落谷底的澳洲人。 队伍越走越分散,到最后只剩下了男人家领着老婆孩子。其余的同乡,大多被路过的店铺所吸引,或者干脆被老婆孩子嚷嚷了过去。在踌躇着在秀水街上来回走了两遍之后,男人家终于下定了决心,然后领着老婆孩子钻进了一家商铺。 新到手的,紧紧攥在手里,捂得温热的澳洲银币,转眼间交到了伙计的手里,换成了成袋的食盐等生活必需品。女人家算计着,不能不买,只好少买。可转眼瞧见男人家便提了一匹花布,骇然色变嚷嚷着男人家得了失心疯。 男人家愁苦着一张脸,只是说不用女人管,他自有算计。火柴、肥皂,该买多少买多少;那些好看又厚实的花布,整整扯出了半匹,足够全家人里外三新。巴掌大的镜子,瞧着便宜径直就买了;唯独那暖水壶,价钱太高,高到让人咋舌,只好忍下来。 等逛了一圈儿出来,一家三口,男人女人身上大包小包的不老少,女娃儿嘴里含着大白兔奶糖,手里还提着好吃的果子。 小孩子自然蹦蹦跳跳的高兴起来,可她的父母却愈发的愁苦起来。待到牛车附近,女人家把包裹丢上车,干脆就趴在那头老黄牛身上痛哭起来。 好容易流传下来的家底,男人这般做法,不但是要卖了老黄牛,还要卖了那几亩田啊。借贷、税赋是缴上去了,可日后他们一家三口如何过活?单单靠着佃主家的田么?层层扒皮下来,到他们手里,哪里还有结余? 眼看着太阳西垂,男人家的同伴、乡亲三三两两地聚拢了回来。有的少买了一些,有的干脆就没买。大家伙相熟,随意地找了路边的石桌石凳坐下来,纷纷拿出自带的或者是在秀水街买的吃食,沽上一壶劣酒,一边吃喝一边计较起来。 “六月间还是三两一石,贵的时候怕是有五两,等到了秋收,就变成了一两六钱。真是见了鬼!” “去年旱灾,收成少,亏本;今年风调雨顺,收成多,还是亏本。” “今年亏本比去年还厉害,去年起码还要一两八钱一石。” “白米是留不住了,都卖出去换杂米吧。混着稻糠,熬熬又是一季。许是来年就好转了……哎,种田人吃不到米。” “不卖了!卖出去要饿肚子,莫不如留着给老婆孩子吃。官府来催税,要抓就抓!” “也只好不缴租呀。缴租立刻借新债。借了四分钱五分钱的债去缴租,贪图些什么,难道贪图明年背着重重的债!” “世道不好,种田人没法活了。” “莫不如去逃荒。” “如何逃?没有路引,被官府抓到是要吃牢狱饭的。做苦役做到死,贬为贱籍,子子孙孙一辈子都翻不得身。” “也不好这么说,朝廷不是出了新政,准许改籍么?” “那也要有银子。” 一片嘈杂中,有人突然说:“莫不如来外滩做工哩。一天做足五个时辰,包吃包住,每月总会剩下几块银元。” 然后有人嗤的一声就笑了:“你那是老黄历了。想要做工,也得要有工厂招工。前阵子村里几个闲汉听说李家小子在外滩做工,一个月十五个银元,便搭伴来了外滩。结果工厂的头目连门都没让进,听说几家工厂早就人满为患哩。” “不是要开新工厂么?” “那也是年后的事了。年后便是春耕,你舍得自家的田不种来做工?” 争吵声中,男人家突然开口:“我打算签了卖身契去澳洲。” 一句平淡的话顿时让大伙安静下来。有相熟的干脆就色变,大声道:“王家大哥,你这是猪油蒙了心哩!这种话说不得,背井离乡,哪有那么好过?” 有人附和:“说的是哩。都是澳洲人说的鬼话,什么做工一个月最起码十两银子,不做工给分田地,一家最少三十亩。骗鬼吧!十两银子,一年做下来怕是比主家赚的都多!” 有人反对:“也不见得。澳洲人将信用,那粮票就轻飘飘一张纸,结果大户人家争相购买,可以当银子用哩。便是粮价,澳洲人说一两六钱,就一两六钱,绝不含糊。再说做工,澳洲多少工钱不知道,李家小子在工厂做工,一个月算下来怕是真有十两银子哩。” 正这个光景,有人突然捅了捅身边的同伴,用筷子指了指远处:“你看那人是不是有些眼熟?” 一桌子的人同时瞧过去,有人看了看惊诧说:“咦?怎么像去年流落咱们村差点饿死的林木匠?” “是哩,是哩。长的真像,就是没这么富态。当初我还接济过林木匠一家两顿菜粥呢。” 然后让他们诧异的事情发生了,远处那个穿着黑色的裘皮,戴着黑色皮帽的胖子眼神不经意地瞧过来,猛地愣住,继而对身边的伙计吩咐了几声,自己快步走了过来。 “真是林木匠!”有人大叫。 在所有人站起身的光景,那林木匠已经到了近前,冲着所有人拱手:“各位乡亲,不想在这里碰到了。我还想着在外滩休息一晚,明日再回村子……当初落难的时候各位没少接济,林一彪没法报答,只能请全村老少吃上一顿猪肉。”回头指了指跟着的板车,上头放着两口绑好的大肥猪:“你们看,连肥猪都挑好了。膘肥体壮,最少能吃两顿。” 所有人都惊愕着,嚅嚅地说不出话来。良久,有人倒吸一口冷气,打量着林一彪的穿戴,惊异道:“林木匠,你发达哩?” 林一彪自得地笑着。 又有人说:“你不是签了卖身契,坐船去了澳洲么?怎么不到一年就回来了?”这人问完就醒悟过来:“哦,你在澳洲发达哩!难道澳洲人说的是真的,真真遍地都是黄金?” 林一彪大笑:“谣传,谣传。俺就是有点手艺,会打家什,问银行借贷了款子,试着开了个店子,定做家什。祖传的手艺,那些澳洲人倒是很认。” 这光景,伙计颠颠地跑过来:“老板,木材都卸完了,总计作价十四万澳洲人民币,人家让老板去刘出纳那里结账。” 林一彪连声道好,紧跟着歉意地冲着一圈儿穷汉子拱拱手:“还有账目要处理,先走一步,先走一步。隔日必定回村。” 林一彪走了,留下一帮惊愕的穷汉子。十四万是多少,他们这些不认识几个大字,不会算账的穷汉子没个概念,只觉着那是一个天文数字。有天赋好的算了算,一百块是一个银元,十四万,那岂不是一千四百个银元! 我的老天,那个落魄到差点饿死的林木匠,才去了澳洲一年,就这般发达了?这么看来,澳洲人宣传的一个月赚十两银子,要不然就每人分上三十亩水田,的的确确是真的? 长久的沉默过后,嗡嗡声响起。却再也没了质疑声,有的琢磨着打听一下在哪里申请移民,有的犹豫着究竟是留下来还是随大流干脆移民澳洲算了,还有的豁然开朗,大声咒骂着地主老财,再也不打算租对方的田了。 男人家长出口气,转头对着女人家说:“牛卖了,那几亩地也卖了,留一些盘缠防身,其余的花掉,过个好年。” 女人家没了哀愁,脸上反倒浮现出希翼,蚊子般地“嗯”了一声。 男人家再也没了阴霾,豪气冲天地说:“等转过了年,祭了祖,咱们就去澳洲。这逼死人的大明……不留也罢!” * 521 天使来了(上) 521 天使来了(上) 生容易,活容易,生活不容易啊。就在百姓们哀叹着谷贱伤农,正在计划着或者已经踏上前往澳洲的大帆船,憧憬着遍地是黄金的生活的时候,大明朝的父母官们也在哀叹着。 远的不说,就说这上海县的罗县令。大冷的天,天空中飘着细碎的雪花,罗县令背着手,仰头四十五度望着天,满脸的凄苦与无奈,时不时的还叹息上一声。感叹着这大明朝的官儿是越来越难当了。 中枢的博弈与变动,罗县令这种七品芝麻官,是既没有表态的权力,更没有参与的可能。他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邸报,细细研读,从中找出对自己有利的或者不利的新政策。 别的不说,身为七品知县,罗县令最为关心的就是前一阵闹得沸沸扬扬,好不容易才尘埃落定的官员薪水。涨薪水是好事儿,问题是涨了薪水他罗县令反倒不如以前赚的多了! 按照正理来讲,罗知县每月俸禄是七点五石禄米。这是当初洪武皇帝定下的规矩,到了后来,因地而异,有的发一部分银子,发一部分粮食。粮食里有米也有面。这上海县地处江南,除了少量的银两,领到的自然都是白米。 但这朝廷是出了名的算计。不但算计老百姓,还算计他们这些官员。米价高的时候,朝廷下发的俸禄绝对是银子多粮食少,反过来米价低的时候,领到手的全是不值钱的糙米,半点银子也没有。 罗县令曾经算了一笔账,去年一年领到手的俸禄,折算下来总计是一百一十两出头。而罗县令养了四个师爷,两个长随,这加在一起的支出就是小五百两。再加上一个老婆两个小妾,仨丫鬟俩婆子,以及一个闺女一个儿子,这么%%也得五百两。这还不算完,上官节寿的贺礼,路过官员的程仪……恩,总得来说,罗县令每年的缺口在上千两。 若是换了世家大户出身也就罢了,出了一个官儿,为了仕途着想,为了家族着想,一应花销都是家里给出。可偏偏罗县令寒窗苦读二十年,家里不过二十亩的薄田,家底实在瞧着可怜。后来科举中第,鲤鱼跃龙门,成了一县父母。 家中那点薄田,几经投献之后陡然变成了几百亩。可没过多久,河南老家闹了闯贼,老婆一看不好,赶忙卷了细软,地也不要了,径直投奔了罗县令。地产的收入没了,于是乎全家的开销都压在了罗县令身上。 田产没了,每年的资金缺口都那么大,怎么办?唯有将主意打在这火耗上。 凭良心讲,罗县令这人多少还有点良知。每一次收赋税,罗县令都嘱咐师爷精打细算,算好了要收多少的火耗才能收支平衡。老百姓也不容易,自个只要饿不死就行,也不求发财。便是如此,每年收取的火耗,也达到了正税的两成。 可打今年开始,这种好事儿是再也没有了! 朝廷一道政令下来,火耗归公,这等于径直砍了罗县令的绝大部分收入来源。其余各地还好,火耗一项,朝廷与地方五五分成。而马士英能控制的江南四省,这一比例就变成了三七开。地方截留三成,朝廷收取四成。 那三成的火耗,虽说没了熔铸银子的损耗吧,可算起来能有多少?州府要孝敬,留在他个小小知县手里的顶多就是个苍蝇腿罢了。至于朝廷定下的俸禄新标准,罗县令根本就不相信! 也许出发点是好的,可一个县令一年光俸禄就一千二百两,可能么?北地沦陷,就算仅存的南方,各种官吏加起来,按照新的俸禄标准,一年最少得四百万两的开销!四百万两,这等于崇祯时期朝廷税赋收入的总和。 又叹息了一声,罗县令打定了主意,实在不行就先辞退两名事业。然后打发来福兑下来一件铺子,他还有点关系,弄点盐引贩卖得了。 当然了,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他罗县令完全可以瞒着朝廷,巧立名目地多收一些,充实自己的腰包。可问题是一个是这实在有点昧良心,再一个各乡的百姓生活实在窘迫到了极点,再加赋税,只怕会激起民变。作为一个还算有良心的父母官,实在不忍为之。 虽然这一决定,罗县令做出的时候很不容易,中间还有一些动摇。可接下来朝廷的邸报又登了一条爆炸性的消息。为了敦促、监督各地火耗归公情况的实行,朝廷决定将巡查御史派驻到每一个县!直到赋税运抵京城,这帮子御史始终都驻扎在当地。明察暗访不说,还有交叉审核。 一个御史巡查一遍还不算,后头还有两拨互不统属的御史复查。这些查证的结果,直接上报给朝廷。一旦三名御史所得出的结论一样,如果火耗收的对了,对不起,你那知县不但是当到头了,保不齐还得吃关系。大明朝南渡以来别的不缺,唯独不缺两条腿的官儿。就说南京的吏部里头,每天上门询问能不能出缺的就得有个几百号。 如果是三名御史交叉审核的结果存在差异,那朝廷还会派出专门的调查组,反复核查,直到查出满意的结果为止。这种交叉审核不但涉及到地方官员的考评,还牵扯到御史们的考评。瞧朝廷这般劳师动众的样子,想来此番是不太好过。 也亏着罗县令没有私自加收火耗,赋税刚刚收到一半,一个姓刘的御史就驻进了县衙。冷着一张脸打了声招呼,第二天带着手下人就四处探访去了。瞧着刘御史猩红的眼睛,罗县令心头一阵的发寒啊。这厮根本就没安好心,只要查出丁点的差错,这家伙绝对会办成大案要案! 刘御史前脚一走,罗县令吓得赶忙调动手下师爷查缺补漏,又跟县丞、主簿开了个通气会。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善者不来来者不善,眼下大家伙都是一条船上的,必须得同舟共济。过往的龌龊且先搁置,等度过这一难再说。 * 522 天使来了(下) 说起这位刘御史来,还真不好对付。若非熟知此番巡查关系到御史本人的考评,最重要的是关系到刘御史年末能拿到的俸禄,罗县令等人差一点以为这厮是包拯转世,海瑞第二! 请吃饭,不去!请去青楼吟诗作对,对不起,没时间!si下里送点小礼物……那刘御史眼睛立刻瞪得老大,什么意思?打算用东西封口啊,还是打算拉他清白的刘御史下水?门儿都没有!可怜的张县丞,就因为送了一副价值不足百两的字画,就被刘御史抓住了痛角,径直一封参劾上去,没十天的光景朝廷的文书就下来了:革职查办![..com] 好家伙,送点银子就革职查办了,这要是查出赋税存在问题,那岂不是要满门抄斩?上海县的大小官吏无不咋舌,一个个夹起尾巴谨小慎微地过活,生怕一个疏漏让这位刘御史拿住,继而当做升官发财刷声望的大好材料。 前后不过十来天的时间,这位刘御史走访了不下百户人家,抓住贪墨的小吏三人,捎带脚的处理了几个悬而未决的陈年积案。到第十一天头上,刘御史回来了,这脸sè也缓和了许多。不待罗县令表示什么,这位主居然摆了酒席宴请一众上海县的官员。 席间刘御史告罪连连,说是公务在身,不得徇si舞弊,是以这些天很是得罪了大家伙。跟着又说火耗归公乃朝廷重大举措,来不得半点马虎。经过这些天的详查走访,刘御史很满意于上海县的征税工作。朝廷规定的日期也差不多了,他也该收拾东西奔赴下一个地方了。 听到这儿大家伙全都松了口气。小半个月一直绷紧的精神头为之一松,席间自然放肆了许多。送走了瘟星刘御史,大家伙还没等喘口气呢,紧跟着又来了为孙御史。 好家伙,这位孙御史跟前头那位刘御史,除了长相不同,简直就是同一个爹生娘养的!一模一样的黑着脸,完全相同的不近人情。官场往来,同年之交,这位孙御史好似压根就不知道一般。也不看刘御史留下的考评,黑着脸冷声说了几句话,急吼吼地便走了。 之后又来了位黄御史,这位更绝。根本就没打招呼,径直来了个微服si访。也就搭着上海县的官员在罗县令的约束下火耗政策执行的好,饶是如此,这衙门里的小吏被查出过错的也占了总数的小一半! 这一个月的光景,便好似过筛子一般,而且这筛子的网眼是一张比一张小。刻下的税赋收取不但要小心,便是从前的旧账也得小心归拢。一个疏忽大意,行差踏错半步,就得落入万劫不复之地。罗县令他们还算是好的,周边几个县城的县令,乃至府城,这一个月来可以说是鸡飞狗跳。 那嘉定陈知县全然不把朝廷的公文当回事,我行我素,依旧把火耗定为三成。结果天使一来这才sè变,赶忙的堵漏。这边厢一边拖延着天使的行程,那边厢赶忙派出师爷对账,挨家挨户的返还多收的火耗。不但将多收的返还了,为了封口,每每还要允出去不少的好处。或者丁役,或者钱粮,或者官司上照顾一二。忙活得鸡飞狗跳,算算纰漏都堵住了,这才放天使下去调查。 那陈知县想的ting美,结果没想到衙门里扣着一个天使,另一位天使早早的就潜入了嘉定,旬月光景,已然将种种证据写成了黑材料,一封奏书上去,径直将陈知县给革职查办了。又过了数日,跟革职的文书一起到来的还有新任的嘉定县令。这效率,这手段,就算瞎子都看得出来朝廷这次是玩儿真的了。 他们这些当官儿的还好,那些小吏才叫惨。si自加税,贪墨超过五两就革职,永不录用。超过二十两,直接发配琼州府;超过五十两,那就等着把牢底坐穿吧。 近期的朝廷邸报上,马士英的狗tui子已经迫不及待地跳将出来,喊出来‘廉政风暴’‘贪墨零容忍’的口号。 唏嘘的光景,钱师爷一脸苦涩地走了过来,对着罗县令一拱手:“东翁,周御史请您移步正堂一叙。” 罗县令大骇:“可是查出了什么不妥?” 钱师爷一个劲地摇脑袋:“要查早就查出来了……再说东翁也不曾留下过错。”顿了顿,钱师爷突然想起了什么,说:“昨夜客栈来了一帮武毅军,押送着几口大箱子,也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 “大箱子?”罗县令思虑半晌,觉着应该跟自己没关系。他上任以来无为而治,在百姓中口碑倒也不错。要说过错,唯独小妾的弟弟有些胡闹的行径。可这几个月来那小子整日介在外滩厮混,也没干什么欺男霸女的事儿,想来不会因此弹劾自己。 又反思了一番,确信没什么疏漏,罗县令心里头多少有了一些底,随即迈步直奔前厅。到了前厅一瞧,只见那位周御史大马金刀的坐着,身前摆放着两口大箱子,身边是荷枪实弹的武毅军官兵,看起来好不威风。再往下瞧,典史、县丞、主簿、六部文书,乃至衙役马夫一应俱全,满满当当百多号人拥挤在大堂。一个个躬身闭气,连大声喘气都不敢。 那周御史见了罗县令,倒是挤出了一抹微笑。略略赞扬了一番罗县令不打折扣执行朝廷旨意的听话行为,紧跟着一招手:“开箱子!” 两名军士上前,开了锁头,猛地掀开。霎时间,本来略显昏暗的前厅顿时熠熠生辉!只见那口箱子里,赫然摞放着满满当当的银币。 “这……周大人,这是何意?”罗县令一脑袋的雾水。 周御史打算收买自己?不可能啊。人家可是堂堂的六品御史,正儿八经的一甲进士出身,好端端的收买自己个芝麻官干嘛? 没容罗县令胡思乱想多久,那周御史放下茶碗,不急不缓地从袖口里抽出一叠文书,缓缓地道:“上海县税赋核查无误,当发放新俸。根据新标准,罗县令当发放银,一千二百两。来呀,点将出来交予罗县令。” 有军士答应一声,一摞一摞地点验,没一会儿的功夫点出了一大堆。放在托盘里头,两个军士抬着放在惊愕的罗县令面前。 直到银子哐当一声砸在自己面前,可怜的罗县令这才从震惊中醒悟过来。一瞬间脸sè涨红,眼睛瞪得老大,伸出手哆嗦着指着面前的一大堆银币,脸上一副见了鬼的神情,不确定地问:“周大人……这……这都是给下官的?” 那周御史含笑点头。 下一刻罗县令噌的一下就跳了起来。开玩笑!当了几年的县令,上千两的银子他倒是看到过,可要么就是入库的,要么就是灰sè收入,几时堂堂正正收过这么多的俸禄?ji动之下,罗县令浑然忘了面前的一堆银币足足有四十五公斤的重量,撑开双臂就要抬起来。可努力了半晌,那托盘也纹丝未动。 半晌之后,瞥见周御史戏谑的眼神,罗县令赶忙咳嗽一声:“下官一时失态,一时失态……” 那周御史也见怪不怪,只是打趣了几声,跟着便继续发放俸禄。 罗县令之后是县丞,县丞之后是主簿,再往后是典史,文书,小吏。有品秩的故作矜持,心里头默默盘算着自己到底能领多少。没品秩的瞧见上官领取的那么一大堆直眼红,而后嗡嗡嗡地跟身旁的同僚商议着他们这些人到底能发放多少。 就如同所预料的那样,不但县令的俸禄涨了十倍,他们这些吏员也涨了十倍。沉甸甸的俸禄领到手,哪怕是严酷的典史都裂开了大嘴,乐得lu出了后槽牙。俗话说的好,千里做官只为财。又是寒窗苦读,又是钻营的,好不容易当了官儿,结果连一家子都养不活,谁干啊? 前一天大家伙si底下还将马士英骂了个狗血淋头,说老马是得了失心疯,存心不给他们这些当官的活路。到了现在,沉甸甸的银饼子落在手里,这态度顿时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开始纷纷称颂老马此举是体恤下属的德政。 贪墨之类的虽说收入不菲,可风险也大。既要上下打点,还要提防走漏风声,更要小心仇人眼红。一个不好,被人捅上去,官儿没了不说,脑袋能不能保住都是两说。而今堂堂正正的就能领到这么多的俸禄,足够养活一大家子人,谁还费劲心力地去贪墨? 领了银币的兴高采烈,没等出门便嚷嚷着今日做东,相熟的不相熟的同去;吝啬一些的嘿嘿直笑,打定了主意割几斤肉,沽上一壶老酒,回家好生庆祝一番;自命风流的点出了些许银币,琢磨着今儿晚上到底去哪家青楼;更有如罗县令这般的,考虑着暂时不辞退师爷了,然后稍微节省一下兴许还能娶一房小妾。 那发放俸禄的周御史也没了往日的冷脸,微笑的背后,一颗心早就飞回了京城。七品的县令都这么多俸禄,那他一个六品的御史怎会比这少? 人群逐渐散去,再也没人对天使避如蛇蝎,相反,大多数的官吏已经开始盼望着天使再一次的驾临上海县了。ro!。 523 杂事 南京,澳洲小大使馆。 又是下午茶的时间,比之以往,邵北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南明对于澳洲的价值是毋庸置疑的,不论是丰富的人力资源,还是广阔的市场,抑或者每个人心里都有的那么点羁绊。所以作为澳洲外交部部长,邵北兼任了驻南京大使的职务。很明显,国会希望利用邵北的经验,以及此前与南明打下的良好人脉,为两国之间的外交开拓出更好的局面。 邵北还算出sè地完成了任务。事实上随着更多的澳洲军火流入南明,武装起更多的武毅军,现在只要是换个老成的人物,南明都绝不会轻易开罪澳洲。除非南明的高层发生大清洗,换成是偏执的民族主义者或者是那些脑子进了水的东林党人物,否则任谁做了首辅,考虑到武器弹药都卡在澳洲手里,但凡是涉及到澳洲的事物,总要优先考虑一下澳洲的感受。[..com] 让邵北心不在焉的是他现在有些无所事事。你看,大明的政策改良有发改委在操持,并且邵北对此虽然兴趣浓厚,可要让他去操持改良事物,那只会让事情变得很糟。毕竟,在这方面他是个外行:然后虽然澳洲授权了邵北战区最高指挥官的职务,但现在是处于和平时期一虽然满清与南明没有签订任何的协议~南明无力北伐,而后满清不敢南下,所以现在就是和平时期。所以他这个战区最高指挥官纯粹就是个摆设,驻防、训练之类的自然有傅白尘去负责,根本轮不到他去指手画脚:再然后,上海开发区已经被周毅的si人公司买了下来。只是在大方向上需要邵北去协调,更多的事物根本轮不到邵北去管。 所以邵北很清闲,清闲到无所事事于是他心不在焉。而昨天妻子荆华发过来的另一封电报加剧了他的心不在焉。荆华在电报里抱怨着邵北的工作,导致长达九个月的时间里夫妻二人两地分居:抱怨着两天一封的电报情书。然后在电报的最后我们的女银行家直言不讳地说,她想要一个孩子。不论邵北是否与她团聚,她都想要一个孩子。 看到最后那段文字的时候,邵北瞬间瞪大了眼睛,依稀想起了可怜的游南哲参谋长。思量一下似乎最坏的结果比游南哲那厮还要惨。 权衡了一番之后,邵北决定打报告给国会,要求将他这个外交部长调回国内或者把荆华调到南京来,总之必须要让他们团聚,否则外交部长不介意挂印而去。 下午茶的沉闷被打破,史文博快步走进来,径直抢了肖白图的*啡,咕咚咚一通牛饮,而后说:“粮食价格战的后遗症来了”成功吸引了大家注意力之后,说:“一大明的自耕农正在迅速的破产。根据最新的数据显示江浙地区的土地价格因为自耕农的破产,足足下跌了两成。现在上海码头附近,每天都会有成千上万的大明百姓等着登上去往澳洲的帆船。” 自耕农破产,为了还债要出售土地,大量的土地在这一时期集中出售,势必会拉低土地价格。如果没有澳洲的介入,那理所应当地, 这些自耕农会沦落为佃农。更倒霉一些,也许会沦为流民。然后等着某个张自成、王自成登高一呼,啸众造反。 但现在澳洲介入了于是破产的自耕农以及早就破产了的佃农们有了新的选择。在少部分从澳洲返回大明探亲的移民嘴里确认了澳洲做工薪水的确很高,确认了吕宋的确给配发土地之后,他们兴高采烈,满怀希望地举家朝着上海赶路。积聚在码头上,等待着登上前往澳洲的帆船。 “这不正是我们希望看到的么?”肖白图笑着说道。起先穿越众还在担心,移民工作会不会因为南明的稳定继而停滞下来。现在不用担心了,大量破产的自耕农会迅速流向澳洲、吕宋,填充那一大片空旷的土地。 “问题是大量的自耕农破产,会导致明鼻政府财政收入的进一步下滑。”史文博感叹着说道:“而且数量实在太多了我们根本就运不过来。” 设立在中南的好来坞造船厂,因为地理条件的限制,在规模上已经达到了极致。从六月份开始,每月两艘六百吨级的飞剪运输船下水加上那些缴获自西班牙人的龟速船舶,每月运载到澳州的移民不过八千人出头。根据发改委的估算仅仅是南直隶与江浙地区,破产的自耕农就有将近二十万户。一家按照五口算,那也是一百万人! 一百万啊,依照现在澳洲的运力,没个十年八年的别想运完。 “财政收入方面暂时还能维持。马士英似乎打算在明年推行官绅一体纳粮,如果顺利推行,财政收入会上一个台阶。而运力的问题………”史文博很干脆地一摊手,这不是他能解决的。 邵北从心不在焉中走了出来,思虑了一下说:“我会跟郑家沟通一下,试试看能不能用外包的形式,将上海到马尼拉这段的海运外包给郑家。我想他们会很乐意。” 郑家在澳洲强大的压力下妥协了,随后在澳洲海军的监视下,放弃了对过往船只发放令旗的行为。这意味着郑家一下子损失掉了每年至少收入一千万两白银的好生意。至于三角贸易之类的,因为澳洲的介入,导致利润急剧下滑。两厢叠加之下,目前郑家的经济收入十分的窘迫。 让郑家经济窘迫的不止是收入的锐减,这几个月来,郑家的支出正呈几何级数上涨着。根据郑家与澳洲的协议,郑芝龙团伙将会把大本营逐渐从福建搬迁到钦州湾…没错,钦州湾,第二批对澳洲开放的港口。那里有一大片属于澳洲租货下来的土地。 然后再以钦州湾为母港,发起对安南的袭击。迁徙无疑是一个复杂而漫长的过程,以至于迄今为止相对于郑家那庞大的家产,搬迁到钦州湾的仅仅是一小部分。而亲自制定中南半岛攻略的毒贩子麦克兰显然已经失去了耐心。为了中南半岛计划,黑水公司总计动员了超过两千名雇佣兵其中日裔雇佣兵占到了百分之六十以上。租用了十二艘武装商船,抽调了全部的十八艘快艇。 同时为国会订单为抵押,从银行借贷出来大笔的资金,囤积了总量令人咋舌的的货物。这里面既有民生用品,也有让中南半岛的军阀们雀跃不已的各sè冷兵器,还有重量将近一吨的福寿膏……毒贩子就是毒贩子,哪怕其余商品赚取的利润并不低,但这家伙依旧念念不忘自己的贩毒大业。也许在这厮看来,其他的生意都是为了原始积累,或者是保证自身安全,也只有贩毒才是一辈子的事业。 对此国内颇有些争议,认为毒贩子此举会伤害到澳洲人民的健康。有人认为倾销出去的福寿膏,经过反复倒手之后,有极大的可能会流回澳洲:也有人认为这缺乏人道主义精神,指责麦克兰有反人类倾向。当然,抨击之中也有些别样的声音,比如国会议员楚白在公开场合表示,他乐于见到将福寿膏这种“奢侈品,销售到满清。去毒害那帮该死的“主子“阿哥“格格,……,………但这一切都阻挡不了麦克兰的脚步,澳洲国会的禁毒发令只针对于澳洲国内,捎带着算上了吕宋与南明。这年头也没有什么世界xing的禁毒组织,澳洲也从没签署过什么法令,所以向中南半岛销售福寿膏虽然备受谴责,但国会却没有正当的理由反对。 话说回来,囤积在马尼拉的物资,每天都要缴纳一定的仓库保管费:租赁的船舶每多一天就要多缴纳一天的租金……资金的迅速消耗让麦克兰不得不焦急起来,所以麦克兰对于郑家的慢吞吞很不满意。 以至于最近麦克兰给郑芝龙去了一封措辞强硬的信笺,声称如果郑芝龙继续拖延下去,那麦克兰就会扶持郑彩派系执行中南半岛计划。至于郑芝龙,那就老老实实在福建当他的海商去吧。 毫无疑问,麦克兰的强硬起到了想要的效果,郑芝龙在回信中表达了近期迫切想要发起一场低浓度局部战争的愿望现实的问题摆在那里,搬家的事儿再有半年也够呛能完成。 相信这个节骨眼上,邵北提出租用郑家的船只运输移民,郑芝龙肯定不会反对。一方面会稍稍缓解一下资金上的压力,另一方面也可以缓和与澳洲之间始终待在冰窟里的关系。 “那中南半岛计划…怎么办?”肖白图皱着眉头问道。作为黑水公司的第三大股东,虽然不担任任何具体职务,也经常无故翘掉公司的股东大会,但肖总依旧很关心公司的业绩。 “麦克兰只是想先打开中南半岛各国的国门,至于战争……那肯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中南半岛实在太大了,而且丛林密布,我们不可能在短期内吞下。”弈北耐心地解释着。!。 524 海权号改装完毕 这片位于中国与南亚次大陆之间,西临孟加拉湾、安达曼海和马六甲海峡,东临太平洋的南海,这片区域实在太过广阔了。想要一口气吞掉,几乎就不可能。虽然中南半岛上的那些小破国家武力不怎么样,科技水准跟澳洲比更是天上地下;虽然黑水出动了两千名雇佣兵,郑芝龙手中的si兵加起来能有两万多……但糟糕的地理条件会将种种优势化为乌有。贸然行动很可能会重复来的那个时空老美的错误。 至于打开国门就简单了。葡萄牙、荷兰两个盟友成功的举动为澳洲做出了好榜样。麦克兰只需要指挥着雇佣下来的武装商船挨个港口的武装游行一番,相信猴子们会在巨舰大炮的威胁之下做出最为明智的选择。而后麦克兰就可以从容地倾销囤积的商品,将之换成真金白银,偿还银行贷款,用利润扩充黑水……就如同所有的资本家一样,虽然麦克兰本身是个毒贩子。[..com] 史文博耸耸肩,示意这事儿跟他无关。然后将头转向单人沙发上坐着的,正在聚精会神看着一份大明邸报的申晨。挠挠头,终于开口试探着问道:“汇丰银行扩张的怎么样?” “老样子——”申晨头也不抬地答道:“——人才匮乏,所以银行内部只能自己造血。所以扩张的速度十分缓慢。” 事实上汇丰银行的扩张速度绝对不像申晨说的一样——缓慢。恰恰相反,短短半年的时间里,汇丰银行从最开始的四家分行,到现在迅速扩展成了十一家。除了广州、福州两家之外,其余的全部都在京畿附近。换句话讲,汇丰银行几乎覆盖了大半个马士英所控制的南明区域。但申晨依旧不满意于如此的归宿,更是对这个时代糟糕的人才储备深恶痛绝。转行做金融家的女会计师,立志要在明年年底,让汇丰银行的网点遍布整个南明政府所控制的区域……最起码要覆盖到府城一级。再然后是洲、县。 并且这段时间申晨并没有闲着,最近她频频拜访南明户部尚九天文学点覆盖的区域由汇丰银行代发俸禄。而她最为主要的工作就是说服南明的户部尚书,汇丰银行印制的‘废纸’,每张的确可以兑换一百枚到一百一十五枚之间的‘弘光通宝’。 可怜的户部尚书转不过弯来,哪怕申晨口绽莲花,用大量的事实证明粮票的信用有多坚ting,可户部尚书只要想到宝钞,脑袋就摇得跟拨浪鼓一般。暗地里,早就认定了申晨这是来空手套白狼来了。 游说了差不多一个礼拜,户部尚书死活不松口。然后申晨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户部尚书就是马士英的狗tui子,自己根本就没什么主意。只要马士英不点头,哪怕说服了户部尚书也是无济于事;只要马士英点头,就算户部尚书再怎么反对也没用。然后从昨天开始,申晨用发改委经济顾问的名义频频拜访大明首辅马士英。她不需要多说什么,只需要证明一百两面额的银票,的确可以从澳洲那里买到价值一百两的军火就可以了。目前看来进展还算不错,唯一的麻烦就是马士英似乎对银行运作很感兴趣,今天早晨更是提出了要派遣部分户部官员去汇丰银行实地参观考察……瞧那意思是打算建立大明自己的银行。 但这只是个小问题。申晨可以有所保留将银行运作的细则传授给大明的官僚们,然后官僚们会在雀跃之后,悲哀地发现他们手头的人才最多能开一家连锁票号或者是典当铺,而绝不是银行。当然,如果南明的官僚们一怒之下派遣大量留学生前往澳洲学习金融,相信国会会因此乐掉大牙。与南明迥异的氛围,超高的薪酬,更多的机会,相信南明的留学生们会在毕业的时候踌躇着究竟是要自我实现,还是回去建设祖国。 “这速度已经很快了。”史文博不无羡慕地说。谁都明白,开银行,尤其是有货币发行权的银行,这就等于买了一台印钞机。从此以后钞票对于银行所有者来说就是一堆数字,一秒钟几十万上下玩儿一样。如果史文博这家伙有能力开银行,那他绝对会第一时间跳出来分蛋糕。可惜的是,这家伙从前只是一个期货经纪人,偶尔客串一下操盘手,对于银行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羡慕之余,史文博又盼着汇丰银行迅速壮大。因为只有银行业发达,他的老本行,期货、股票之类的才有可能在有生之年出现。既然开不成银行,那就在这个时空成为超越索罗斯的金融巨鳄吧。 在史文博意味难名地看着申晨的时候,房门豁然打开。军事顾问章维兴冲冲地走了进来,脸上挂着神秘的微笑:“我有个好消息,大家想要分享么?” 成功地吸引了出了申晨之外所有人的目光之后,章维笑着说:“经过入水测试,海军已经完成了验收。确认海权号改装成功!” “海权号完成改装了?”肖白图豁地一下站起来,而后长长地出了口气。 屋子内顿时嗡嗡声一片。 “他妈的,这都小一年了,总算完成改装了。” “王铁锤太宽容了,要是换了我,绝对不会放过游启那家伙。” “改装成什么样了?哦……还留着桅杆呢?智能控帆改成电动控帆了?怎么不全砍掉?中轴线布局一排三联座炮塔,战列舰谈不上,起码也是战列巡洋舰……” “火炮呢?别告诉我还是老式的阿姆斯特朗,那玩意太落后了……哦,换成105口径了,还用一体式炮弹……军工那些家伙在搞什么?既然能造克虏伯了,直接上大口径的多好……” 嗡嗡声中,几乎所有的穿越众都笑容满面,相互击掌庆贺。就连一直盯着邸报的申晨都竖起耳朵,听了好半晌。 海权号的改装一直是大家伙所关心的,不论是姑娘们还是小伙子们,几乎每隔几天总会打听一二。不为别的,就因为海权号就是他们在这个时空安全的最大保障。 陆陆续续的问询中,所有人都知道海权号的改装并不是一帆风顺。首先一个说,这年头也没有电焊、氩弧焊、乙炔切割之类的,要想拆除海权号的上层建筑,就得靠工人们一点一点的凿。上层建筑改造了,甲板也得换。海权号从前就是一艘民用船,其甲板自然也是按照民用标准安装的。现在改造成了军舰,上头要安置炮塔,自然得换成更加坚固的甲板。否则没等开几炮呢,甲板塌陷了,搞不好再闹个大爆炸之类的,想想就让人惊恐。 为了炼制合适的甲板钢,厉胜男的钢铁托拉斯不停地试验着,调整着各种原料的配比,炼制出来还要进行压力测试。 甲板需要自己动手,炮台同样如此。那105mm口径的克虏伯火炮,自然有秦炜那帮军工忙活,闹心的是炮台本身。这年头没氩弧焊,总不能浇铸个一体式的炮塔吧?没办法,只能走原始的路线:铆接! 也亏着一帮子搞技术的穿越众在头一年就发现了铆接的重要xing,打造船厂建立开始,就有意识的培养铆接工人。从小件的东西做起,直到今年三月份,总算培养了一批在这个时空出类拔萃的铆工。海权号改装的整个过程,完全成了这些铆接工人的实验过程。 往往是费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铆接了一块,结果一测试,总会存在各种各样的问题。没办法,之后推倒重来。就是如此,在浪费了无数的钢材之后,铆工们渐入佳境,直到现在才完成海权号的改装。 据说海权号完成改装的时候,好来坞大老板游启豪情冲天地发表了一番讲话,感谢造船厂全体工人之余,紧跟着说,海权号的改装成功,意味着造船厂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这可不是什么大话,有了这么一批熟练的铆接工人,好来坞完全可以尝试着造出新型的钢铁船舶,从此告别木头船! 当然,这事儿不可能一触而就。这得看能造出多大的钢铁龙骨,还得看水压机、蒸汽锻锤等等之类的相关技术。但毫无疑问,前景是乐观的。 总的来说,改造后的海权号就是这样。智能控帆没了,现在只能依靠水手们监测、判断风向,而后通过电动开关控制风帆的升降。上层建筑缩小了很多,前方布置了两个三联座105mm炮台,后方一个,司令塔两侧布置了六门75mm速射炮——真正意义上的速射炮,采用的是一体式炮弹。 测试之后,风帆情况下最高航速为19节,降下风帆最高航速18节。与此同时,船体内部增加了储油量,续航能力逼近一万四千海里。 “……就在今天早晨,海权号返回了中南母港,结束了为期十一天的海上测试。”章维笑着说:“接下来海权号会在中南补充燃料,而后%%前往马尼拉巡视。” “马尼拉?”邵北手指轻轻点着膝盖,挑了挑眉毛:“韩旭那家伙是打算吓唬那位西班牙特使么?”ro!。 525 澳西《马尼拉合约》(上) 谈判是一个漫长而艰苦的活计,曾经参与过《威斯特法li亚》合约谈判的安特利普子爵深知这一点。但这场与澳洲人之间的谈判,其艰苦程度远远超出了安特利普的预料。两个多月,眼看着就要三个月了,而谈判似乎丝毫没有进展。 起先安特利普以为承认西班牙王国在菲律宾可耻的失败,而后用赎金赎回那些可怜的贵族与军官,以及那些富有的商人,而后雇佣一艘船,或者乘坐葡萄牙人的船返回欧洲也就是了。当然,安特利普曾经也虚张声势地表示菲律宾是西班牙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妄图通过讹诈让澳洲人在谈判合约上做出一些让步。但此举除了让安特利普觉着自己是个无知的小丑,换来无数嗤笑以外,什么收获都没有。[..com] 那些澳洲人十分自信于自己的武力,有些强硬派的家伙甚至对战争有着莫名其妙的yu望他们十分盼望与西班牙再打一场,不是在菲律宾,就是在美洲兴许是在西班牙的家门口。对于这种不着边际的论调,安特利普除了哈哈大笑之外就再没别的表示了。 好吧,澳洲军的武力确实很强大,他们的步兵人手一支火统,只用两千人就可以完败八千殖民地士兵。海军也很强大,虽然搞不清楚射程到底有多远,但毫无疑问,澳洲人的火炮比西班牙的火炮射程远,威力也大了不少。澳洲的技术十分的发达,从前只是奢侈品的镜子,到了澳洲人这儿居然满大街都是。也许一支西班牙远征军,根本就威胁不到澳洲人什么,其结果只是劳民伤财,重复上一次的失败罢了。可要说澳洲人要跨越印度洋袭击本土,或者跨越太平洋袭击太平洋……开什么玩笑! 哪怕是在从前全欧洲都跟西班牙作对的情况下,本土与美洲殖民地也未曾遭受过如此大规模的入侵。虽然帝国现在有些日薄西山、每况愈下,可那些经历了三十年战争的老兵还在,他们至今还在捍卫着西班牙王国的尊严。只要澳洲人敢来,安特利普就有信心狠狠地挫败澳洲人的风头。 要命的是,似乎整个马尼拉只有安特利普与弗朗哥认为这是天大的笑话,除此之外,那些澳洲人以及马尼拉城内的同胞都信以为真了。 在安特利普以为这是澳洲人的低级伎俩不屑一顾的时候,那些贪婪的澳洲人以美洲殖民地以及西班牙本土的安全相威胁,要求西班牙王国进行战争赔款,并签署战败协议书。 奇耻大辱啊!安特利普恼羞成怒,当即拂袖而去,指责澳洲人缺乏谈判的诚意。于是乎最近这两个月下来,每隔两天举行的谈判似乎都是如出一辙。 安特利普到场,重申西班牙的利益所在,那个澳洲外交部副部长鼻孔朝天地说要在马德里城下逼迫西班牙国王低头。然后安特利普拂袖而去,两天后又是如此。 安特利普开始厌烦了,他认为澳洲人的表现极其不合理。这些自称是“南大陆人,的家伙似乎狂妄的过了头,乃至认为他们真的可以跨越半个地球发动那几乎不可能的袭击。时间一长,甚至连安特利普自己都有点信了。这简直荒谬至极! 然后安特利普决定娶更加深入的了解一下澳洲,因为不论是他自己还是那些西班牙同胞,都从没有抵达过澳洲本土。既然没亲眼看到过,自然就不曾知晓澳洲到底有多么的强大。但有一个家伙到过澳洲,还到过澳洲的首都中南,于是安特利普找上了这个家伙一个 o兰的乡巴佬伯爵,安德鲁,斯卡凡尼嘶卡贝克,哪怕这家伙成了暴发户依旧也改不掉原本乡巴佬的习xing。 “早晨好,伯爵先生。”强忍着心里的厌恶,安特利普极不情愿地行了一礼。 而他对面正在享受着的安德鲁甚至都没有起身,只是坐在沙发上勉强点了点头,继而张开嘴,任由一名漂亮的贵族小姐将一小块热带水果位入其口中。 咀嚼下咽,轻轻mo了mo贵族小姐的皓腕,后者含笑点头会意,轻飘飘地离去了。而后安德鲁这才轻轻咳嗽了一声,对着眼神一直盯着自己未婚妻背影的不速之客说:“安特利普先生,我听娄的管家说你已经连续登门拜访了三次。” “呃是的,伯爵阁下。”安特利普暗暗咒骂了一声“好白菜都让猪拱了”而后迅速回复了外交官应有的礼仪。面带微笑,既不显得骄傲,又不显得过分谦卑:“我是找了您几次,非常不凑巧的是,阁下都不在。”安德鲁点点头:“非常不凑巧,这几天我受邀去打猎了。你知道,我本人与澳洲高层的关系十分的……密切。比如这一次,邀请我的就是常师德议员阁下。”说着,安德鲁异常暴发户地扬了扬下巴。 这让安特利普愈发的不爽起来。常师德?那家伙他知道,顶着一个莫名其妙的总顾问名头,其实不过是吕宋的隐形总督而已。至于国会议员……………,也只有不列颠群岛上的那群海盗才认为国会议员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在安特利普眼里,国会议员就是一群反抗国王的暴民。 “狩猎伯爵阁下真有兴致,瞧您的气sè,一定收获颇丰吧?”“当然”安德鲁〖兴〗奋地说:“~ 我猎到了一头犀牛。”事实上暴发户安德鲁的狩猎过程简直就是个悲剧。矧凹步枪的后坐力远远超出了想象力,打出第一颗子弹的时候安德鲁差点以为自己的右边肩膀脱臼了。但这不算什么,总会慢慢适应。糟糕的是安德鲁离谱的射击技术,他可以在五十米左右的距离瞄准一只在树上打盹的猴子,而后轻易地打爆猴子的蛋蛋…… 于是乎为期四天的狩猎过后,吕宋太上皇常师德满载而归,而可怜的安德鲁只收获了一头牛就是一头牛,不是犀牛,某个移民牵着牛路过,赶巧了安德鲁的步枪走火,在赔偿了两倍于牛本身的银币之后,这头牛就堂而皇之地成了安德鲁的战利品。 “好吧,让我们开门见山吧……安特利普先生,你找到到底有什么事?”安德鲁突然问道。!。 526 澳西《马尼拉合约》(下) “好吧,让我们开门见山吧……安特利普先生,你找到到底有什么事?”安德鲁突然问道。 说谎总是不好的,安德鲁记得邵北曾经说过,谎言往往是最愚蠢的事儿。因为你每说出一个谎言,为了遮掩这个谎言,你常常要编织出更多的谎言。然后谎言越多,漏洞就越多,最后被人轻而易举地拆穿,身败名裂。所以安德鲁在势态还没有失控前,很聪明地转移了话题。[..com] “我之所以上门拜访,完全是为了伯爵阁下的生意以及生命财产安全着想。”安特利普指了指沙发:“我可以坐下来说么?”然后他径直落座,根本就不等安德鲁答话。 “生命……财产?抱歉,我想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这有些复杂。”安特利普成竹在xiong地微笑着,继而突然转移话题:“这么说来,伯爵阁下与那位常师德先生很熟?” “是常师德国会议员阁下。我要提醒你,常师德阁下不但是澳洲国会的大人物,他还身兼着公爵的头衔。大明帝国皇帝陛下授予的——”安德鲁十分乐意通过抬高友人的身份侧面来抬高自己。因为前几天这家伙打猎的时候,曾经对自己的伯爵头衔沾沾自喜。然后被常师德儿戏一般丢出来的公爵头衔打落深渊……现在安德鲁非常乐意用常师德的公爵身份小小地震撼一下面前只是个子爵的安特利普。“——没错,我们很熟。” “一位公爵?”安特利普皱起了眉头,不知不觉地重视了起来。虽然西班牙曾经谋划过侵占大明,尽管这计划最后无疾而终,但起码说明西班牙人的确对大明有了一定的了解。这年头的大明朝虽然衰落了,可无疑依旧是远东第一大国。加上马可 o罗游记里头的描述,相信大明的公爵放在欧洲上流社会也会被承认吧? “伯爵阁下除了认识常师德……公爵,还认识……”安特利普继续套着话。 安德鲁装作不耐烦地说:“所有!澳洲所有的大人物我都很熟,比如最高首脑总理吴建国,陆战队中将杰瑞将军,海军上将王铁锤将军,陆军中将傅白尘将军,外交部长邵北……总之,这些人我都认识。而且关系还不错……” “这么说来,伯爵阁下去过澳洲本土?” “你问这个干嘛?”安德鲁立刻警惕起来。去过澳洲本土一直都是安德鲁在欧洲上流社会得以炫耀的资本,当然,也因为他的炫耀,为他招来了不少的麻烦。工业品所带来的巨额财富,让整个欧洲都红了眼。这次在维也纳的时候安德鲁先是差一点被绑架,紧跟着受到了一位侯爵的威胁,威胁其说出澳洲所在,给出航海图。 不但如此,那些红了眼丧心病狂的家伙还威逼利you撬走了安德鲁曾经去过澳洲的仆人。那一段时间里,安德鲁即便待在 o兰老家也感觉不到半点的安全。他既担心袭击者,又担心雇佣的保镖反水。说来也奇怪,反倒是停留在澳洲的这几个月安德鲁反倒觉着更加的安心。 澳洲本土,毫无疑问,安德鲁去过,并且是跟澳洲人一起去的。那一次的装船让安德鲁记忆犹新,也从此改变了这个乡巴佬男爵的人生。眼前这人是西班牙的谈判特使,他此番来的目的……探听澳洲的虚实!一瞬间,安德鲁并不聪慧的脑子想到了要点。 “你想探听澳洲的虚实?”他勃然sè变。澳洲两年前是什么样,他再清楚不过了。如果被这个家伙知道了虚实,万一西班牙人反扑……澳洲人倒霉了,他安德鲁岂不是要变成穷光蛋?不,这种事绝对不能发生。更加不能让对方知道那条航线——尽管安德鲁自己也不知道。在他看来,什么生意都是垄断来的好。万一有外人攀上了澳洲人的大tui,那岂不是等于给自己增加了更多的竞争对手? “没错,伯爵阁下。我想就澳洲本土的一些……风土人情,咨询一下。”安特利普笑着说。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安德鲁笑着说。 “我刚才就说过了,为了伯爵阁下的生命安全以及财产安全着想。”安特利普笑得如同一只谢了顶的老狐狸。“您的船队重复着西班牙宝船曾经的航线——从欧洲出发抵达美洲,装载上一些土特产,跨越太平洋抵达亚洲。换取了香料、澳洲货之后再趁着季风返回欧洲,我没说错吧?恩,那么您最好取得西班牙王国的友谊。你知道,加勒比海的海盗一直很猖獗。而我们海军的将领也偶尔会犯一些小小的错误……比如把武装商船当成海盗。” “你这是威胁么?”安德鲁脸sè苍白起来。 对方说的没错,安德鲁的船队的确重复着曾经西班牙宝船的航线。就说这次,他的船队在南美停留了足足一个月时间。而后满载着六百多只羊驼,整整三艘船的‘神秘树脂’,还有皮货、一些玉米、土豆种子等等,这才%%前往马尼拉。 然后这些货物受到了澳洲人的追捧,卖出了一个令安德鲁极其满意的价钱。满意到安德鲁甚至只靠着出售货物的钱,就可以买到足够让整个船队满载的香料跟澳洲货。只要返回欧洲,这些受到整个欧洲疯狂追捧的货物就会变成真金白银。安德鲁曾经估算了一下,最终的收益可能会达到英国佬去年财政收入的一半! 而麻烦的是,这样的航行必须要经过西班牙人的地盘,甚至在西班牙人的殖民地购买东西。如果西班牙人不允许他去南美洲,那……难道这一次就是最后一次航行?真见鬼! 沉默着,安德鲁脸上再没了轻飘飘的写意,脸sè青一阵白一阵。而他对面的安特利普则高高昂起了头,一副胜利者的架势。 半晌之后,安德鲁做了一个决定,于是摊开手好似投降地说:“好吧,你想要知道什么?我只能保证这是两年前的状况。” “聪明的选择,我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恭喜您,您已经获得了西班牙王国的友谊。”安特利普志得意满地笑着。 于是问答开始了。 “澳洲疆域有多大?” “跟大明差不多……我只在澳洲的首都待过一段时间,没去过其他的地方。不过听澳洲人自己说,他们的疆域跟大明差不多,是鼎盛时期的大明。预计跟整个欧洲差不多。” “整个欧洲?”安特利普吓了一跳。 “没错,整个欧洲。” “那人口呢?人口有多少?” 安德鲁故意沉思了一下,好似努力回忆着:“抱歉,这个我真不知道。不过首都中南起码有一百万,或者更多的人口。因为我每次上街,不论事先鞋子擦得多亮,总会被踩得满是脚印。”安德鲁开始鬼扯了。反正只有他去过澳洲,随便扯,该死的安特利普也不可能去澳洲本土求证。 “一百万人的首都。”如果首都是一百人人口,那就意味着这个国家起码有上千万的人口。当然,这只是估算。如果按照澳洲的疆域来算,一千万人口都是少的。 再之后的问答,完全成了安德鲁侃大山的独角戏。安德鲁声称乘坐过海权号那艘大铁船,而类似的大铁船澳洲正在建造;澳洲所有的路面都是石头的,就如同马尼拉城内一样;澳洲人不乘坐马车,他们有一种陆地行驶的船,下面有很多轮子,不用畜力、人力跑的飞快;澳洲经济很发达,农业得天独厚。那地方有一种面包树,一棵树就能养活一个人;澳洲的军事力量十分强大,只要他们想,甚至可以征服整个世界…… 问答过程当中,安特利普越听脑门子上的冷汗越多。这……这个澳洲,简直就是一个庞大的金属怪兽!经济发达,疆域广阔,人口众多,科技水准超高,军事力量强大……貌似跟澳洲比起来,可怜的日不落帝国就是个婴儿。真见鬼!澳洲到底是怎么冒出来的? 说到口干舌燥,安德鲁趁着喝茶的光景偷眼看了看对方的表情。貌似好像有点说过了?于是他清了清喉咙:“事实上我也很奇怪,澳洲如此的强大,怎么最近才冒出来……不过最近倒是得到了常师德阁下的解释。” “什么解释?” 安德鲁诡异地笑起来:“他们自称是‘南大陆’,其实欧洲对其有另外一种叫法……亚特兰蒂斯。” “我的上帝!”安特利普顿时惊恐地在xiong前划起了十字。 “是的是的,推断出这一结果,也让我吓了一跳。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澳洲的神话故事,简直就跟希腊神话如出一辙。有宙斯,有阿 o罗,有阿喀琉斯……当然,还有一些其他跟希腊神话不一样的……比如妈祖。这可以理解为几千年时间流传出现了偏差。” 安特利普似乎疑huo起来。如果澳洲人就是亚特兰蒂斯人……这似乎可以说得通了。包括整个澳洲,也是最近才从水下浮上来的,所以才…… “不,不不不,不是那样。事实上只是澳洲大陆从欧洲大陆分开了,你知道板块漂移说么?好吧,这个问题回头再解释。总之就是,澳洲大陆周边的海域,几乎就没有风可以供帆船行驶。所以澳洲人一直都没法离开,直到最近他们研制出来不需要风帆就能行驶的大铁船。” “上帝啊!”安特利普已经开始相信这一说法了。 安德鲁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于是微笑着继续说:“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判断。您要是不相信,可以问问澳洲人希腊神话……哦,对了,预计明早您就可以看到那艘大铁船了。”ro!。 527 澳西《马尼拉合约》(续) 澳洲人居然是亚特兰蒂斯人的后裔,甚至澳洲大陆原本就是亚特兰蒂斯…这一设想以及推断实在太过惊人了。对于鼻班牙特使安特利普来说,这是一个足以轰动欧洲的消息。当然,也仅仅是轰动欧洲罢了,不论真假都与谈判无关。 让安特利普真正感兴趣的是两条消息,第一个是那艘传说中如同小[..com] 山一般大小,无需风帆便能行驶的大铁船海权号,翌日早晨就会抵达马尼拉湾。安特利普要亲眼见证一下,看看有没有被人们夸大:第二个,在安特利普离开的时候,安德鲁的管家居然来提醒说医生来了,到该用药的时间了。管家这说,安特利普隐约记起来,安德鲁这家伙似乎得了“富贵病,。航行途中,安德鲁这家伙整天把自己锁在船舱里,饱受富贵病的折磨。 可是从刚刚的会面来看,这家伙的富贵病似乎好了?相比于小山一样大小的海权号,梅毒居然会被治好,显然更加让人不可思议!安特利普相信这一切都跟澳洲人有关,他需要探寻出这一切。要知道这个时候的西班牙宫廷,正在饱受着梅毒的摧残。不论是贵族还是王室,还有那些美艳的交际huā,得了梅毒只有一个后果。那就是被送到天主教教堂,一遍一遍向上帝忤悔,而后又一遍一遍地被教士们放血。 为了探寻真相,他派出自己的仆人租下了香格里拉大酒店的顶层会议厅,并且用所剩不多的金子置办了一场就会。随即给所有澳洲的大人物发去了邀请函。请他们在第二天早晨参加酒会美其名曰,为了缓解谈判产生的隔阂,舒缓大家紧张的神经。 宾客满棚,shi女与服务生端着托盘,如同蝴蝶一般穿棱其中。参加酒会的上流社会人士一个个端着酒杯聚拢成若干个小圈子。舒缓的音乐声中,夹杂着低沉的意见交换声、爽朗的大小声以及暧昧的调笑声。 安特利普端着酒杯脸上挂着外交官的微笑,好似在注意倾听着对面一个吕宋土著贵族的说话,实际上一直暗暗的盯着澳洲的谈判代表一外交部副部长韩旭。发现韩旭从一个小圈子脱离出来之后,安特利普迅速告罪一声迎了上去。 “啊,副部长先生我还以为您不来了。” 韩旭笑着说了一通,身旁的翻泽立刻转述:“抱歉,有些公务缠身。” “没关系,没关系。”安特利普笑着连连摆手:“按照澳洲人的说法,大人物总是最后一个到场。您瞧,现在这里没有比您更大的人物了。”恭维了一句,安特利普伸出手指了指宽敝的阳台:“介意移一步说话么?这里实在太吵了您知道,姑娘们总会让大家发出比以往响亮十倍的嗓音。” “如你所愿。” 当两名外交官遇到一起的时候,谈话的中心自然也就相应地变成了此次的会谈。安特利普反复重申着西班牙王国的利益所在,而他身旁的韩旭只是微笑着说那不符合澳洲利益。如果换做往常,基本上也就到了不欢而散的时候了,但今天是个例外。 香格里拉大酒店的第六层是顶层,面积比下方略小一下,这就多出了一块还算宽敝的南向阳台。并且马尼拉的城墙已经被拆除了大半一随着马尼拉城市的发展,越来越多人口的涌入,城墙不但没有起到保护作用,反倒成了制约城市发展的累赘。于是吕宋政协反复磋商之后,决定拆掉城墙透过那一片的缺口,正好可以看到马尼拉湾的港口。 就如同往常一样远处的港口一片繁忙,隐约中似乎还多了一群穿着白sè水兵制服的军人。那些军人排成方阵,手中拿着的似乎是乐器。安特利普知道,那是海军为了迎接海权号以及海军上将王铁锤而准备军乐队。 但他装作没看见一般,反倒是品评起了矗立在港口的〖自〗由妈祖。 “不得不说,我第一次看到这座雕像的时候,很震撼。难以想象,要huā费多大的人力物力,耗时多久才会制作出如此完美的雕像…”安特利普一边说着一边偷眼看身旁的韩旭。 而韩旭一如往常,这个时候只是面带微笑。他总不能拆自家老底,说那雕塑就是钢筋混凝土堆砌的,只是外表喷了一层漆吧? “…这种雕塑手法似乎有些古希腊的风格对了这座雕像叫什么来着?” “妈祖。” “妈祖……妈是澳洲神话中的……” “天后。妈祖是天后。” 听到天后的字眼,安特利普立刻追问:“矢后?就像希腊神话中的赫拉?” “不这并不一样。赫拉李管的是婚姻和家庭,而妈祖掌管的是出海人们的安全。, 安特利普似懂非懂的点头,然后从赫拉展开,说起美惠三女神, 说起特洛伊,说起弥诺陶洛斯然后让安特利普惊奇的是,韩旭居然全都知道,并且对答如流!而当安特利普询问韩旭是否去过欧洲的时候,对方却摇头表示从没去过。于是安特利普开始坚信,澳洲人就是亚特兰蒂斯人……真见鬼! 还没等安特利普缓过神来,就听得一阵军乐声从远处飘来。举目望去,他瞬间瞪大了双眼。只见远处的海面上,不知计么时候突然开进来一艘巨大的、壮丽的、足以颠覆所有认知的大铁船! 安特利普敢肯定那船一定是大铁船,因为他不认为有什么树能长到一百五十米高,并且恰好很结实可以做龙骨。 蓝sè的船身,白sè的风帆,甲板之上,一排排狰狞的炮口遥遥指着码头方向。猛然间只见炮口依次冒出火光,继而喷吐出猛烈的烟雾, 足足几秒钟之后一阵震耳yu聋的炮声才传入耳际。便有如夏日的惊雷一般! “这是海权号?”安特利普已经知道了结果,但他依旧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这个世界上居然真有这么一艘怪物船!瞧瞧那庞大的身躯,反射着金属的光芒,安特利普坚信能击沉这家伙的西班牙大炮还没有造出来:然后港湾里那艘曾经让安特利普骄傲无比的西班牙宝船,可下隶属于澳航的运输船,与海权号比起来就如同一艘小渔船一般,看起来弱不禁风:再看看那一排排狰狞的炮口真见鬼,不用看火炮了,这艘该死的海权号甚至不用开炮就可以将西班牙海军全部的战舰送进海底:随即,安特利普还注意到,那艘船的所有风帆已经收了起来,却依旧以最少十五节的高速迫近着所有的传言,居然都是真的! 现在安特利普开始相信,那些澳洲人并没有疯了。有这么一艘无敌战舰,甭说袭击美洲殖民地,就是打下马德里都不是梦!只要澳洲人用这艘该死的击沉所有能反抗的战舰,而后一批批源源不绝地运载陆军过来,这完全有可能实现一只要给澳洲人足够的时间! 韩旭不自觉地昂起了头:“是的,这就是澳洲工业的骄傲,海权号……………,战列巡洋舰。” “海权号为什么会到马尼拉?”失了方寸的安特利普紧张地问。 “没什么……这只是一次常规巡视。”韩旭笑着说。 常规巡视?骗鬼去吧!联想到最近有一支搭载着步兵的舰队刚刚, 离开马尼拉,再联想到澳洲人对于谈判愈发地冷淡起来,安特利普不认为这是一个巧合。没准澳洲人已经将他们疯狂的计划付诸实现了! 这是一次远征,目标也许是美洲,也许是西班牙本土。但不论是哪一个,都没有比这更糟的结果了。西班牙正在跟法国佬廖战着,现在澳洲人又插了一手,相信那些同样咬牙坚持的高卢雄鸡一定会乐于见到一位盟友的出现。澳洲人灭亡西班牙也许太夸张了,毕竟澳洲距离西班牙实在太过遥远,漫长的补给线就能要了澳洲人的命。但如果澳洲人与法国人联合起来以上帝的名义,结果一定是西班牙完蛋! 想到可悲的后果,安特利普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变幻莫测。 韩旭发现了这一点,戏涛地询问:“特使先生,您的脸sè似乎不太好需要看医生么?毫不夸张地说,澳洲汇集着全世界最好的医生。” “不不需要,我只是晒了太多的太阳。”安特利普将罪责推到了充沛的阳光上:“马尼拉的太阳甚至比加泰罗尼亚的太阳还要毒辣。” 深吸一口气,安特利普做出了最后的决定挽救西班牙! “副部长先生,作为腓力四世陛下派遣的谈判特使,我本人是带着十二分的诚意来的。 此行的目的,就是消除两国之间的……小误会,让和平的曙光照耀东西半球两个最强大的国家。” “很遗憾,我本人以及澳洲政府并没有感受到西班牙王国的诚意………恰恰相反,我们感受的只有咄咄逼人。”韩旭反驳说。 安特利普心中暗自咒骂一番,面上依旧带着微笑:“好吧,我方乐于做出一些让步……一切都为了和平。“举杯致意,轻抿了一口:“明天谈判重新开启之后,我方会承认菲吕宋的**xing。当然,这需要贵方也适当做出一些小小的让步。”!。 528 这事儿不好解决 中南,总理办公室。 共和国总理吴建国放下钢笔,先是舒展了一下腰身,继而干脆站起来径直走到落地窗前,透过明净的玻璃,遥望着远处正在施工,几个月后就会完工的宫殿——水晶宫,建成以后那地方就是他这个总理的办公地点了。 事实上关于总理府邸的式样一直都存在争议,有人提议建造白宫、白金汉宫、爱丽舍宫,也有人提议搞个紫禁城或者克里姆林宫,然后理所应当地,没一个提议都存在着不用质疑的反驳理由。风格不合适,建筑材料造价昂贵,施工周期长……等等等等,国会总会提出一大堆的理由进行反驳。[..com] 这很尴尬,澳洲共和国已经成立了,而作为澳洲共和国政府的首脑,总理吴建国却一直没有办公地点。前一阵只能跑到中南海的国宾馆寄居,几个月前干脆借了国会大厦的一层……没错,国会大厦。因为大导演秋寒烟抢先一步占用了中南海拔最高的山建xxx妃儿铁塔,所以国会议员们只能退而求其次。选了一座海拔第二高——海拔也许只有不到两百米——的山,并且重新命名为国会山,而后在其上建造了六层高的国会大厦。 关于总理府邸的争论一直在持续,要求也越来越多。第一要体现澳洲现代建筑的风格,第二要美观大方,第三要符合成本预算……争论的最后,王胖子王薇的设计书被最终采纳——水晶宫。 如同十九世纪英国佬的水晶宫一样,完全采用钢铁与玻璃建造,只是风格上略有差异。澳洲别的没有,这钢铁跟玻璃不要太多。当然,因为环澳大铁路的修建,导致钢铁供应稍稍紧张了一些。但挤一挤,总会挤出建筑用钢材。至于玻璃,这玩意在澳洲简直就烂大街了。 楚白的玻璃厂前后扩建了两次,产量暴增。前一阵还有玻璃厂的工人缴纳了一定的技术转让费,干脆自己干起了玻璃厂。算起来,整个中南周边前后加起来起码有八家玻璃厂。厂家争夺,竞争加剧,这价格自然也就下来了。这也就罢了,就是种类也丰富了许多。从普通的玻璃到有sè玻璃,再到高端的纤维玻璃,应有尽有一应俱全。 当然,国会选定这一方案还有个重要的因素,那就是施工速度快。这么老大的一个宫殿,几个月的功夫就能完成。中南地处热带,自然不用取暖,这让施工简单了许多。当然,为了避免重复英国佬水晶宫的悲剧,施工方特意注意了建材的防火xing。 瞧着从无到有,拔地而起,初具雏形的水晶宫,老吴xiong中豪情万丈。穿越至今三年半的时间,一帮子原本都是陌生人的穿越众从无到有,愣是攒下了偌大的基业!老吴身居高位,于澳洲的状况了如指掌。 就说今年,虽然打了一场扬州战役,花费了不少的军姿,可收获远远大于支出。经济方面,随着南明市场的彻底打开,加上xxx、吕宋以及荷兰、葡萄牙这些二道贩子,今年的gdp总量预计能达到四百二十亿澳洲人民币,政府财政收入将近八十亿。有这么大的增幅,一个是扩大生产,持续增加出口份额。再有就是敛财机器一般的银行。不论是中南银行还是汇丰银行,这两家银行一个在澳洲本土、吕宋、巴达维亚,另一个根植南明,便有如吸管一般,将这些地方的真金白银源源不绝地汲取过来。 工业方面就更不用提了。先是机械制造方面,五百马力的蒸汽机已经定型,周比利见天忙的脚打后脑勺,更大动力的蒸汽áng、水电设施、火电设施、纺织机械、石油机械等等,一股脑的都被提上了日程,以至于周比利跟沈沦俩人不得不排班。今儿周比利参加各种会议,跟各个小组碰头,沈沦下工厂监督,明儿就轮回来。 而钢铁产量则受限于煤炭的供应,始终保持在五万吨的年产量。不过已经有人在巴达维亚探明了煤矿,直接跟荷兰二道贩子签订了供应协议。荷兰人负责开采,能开采出来多少澳洲就买入多少。核算了一下利润,巴达维亚的商人们立刻就疯了。这生意在他们看来简直美妙极了,只需要探明矿藏所在,花钱雇佣大量的雇佣兵四下扫dàng找土著奴隶开矿,闪闪的银币就会踹如口袋。没有海面上大风大浪的风险,也没有该死的败血病,至于矿难之类的……反正死的是爪哇土著,大不了再抓一批就是了。虽然利润上比不过海上贸易,但胜在安全稳定。所以这是一个好生意。 于是乎巴达维亚涌现了一股煤炭狂潮。可以预期的是,明年的煤炭供应量会显著提高……当然,这需要运力跟得上。 而运力方面也不需要太担心,好来坞造船厂开足了马力,每月都有两艘船下水。并且游启这家伙已经设计了更好的船型,甚至是专门的运煤船。更快的速度,更大的载重量。而达尔文的两家造船厂明年中旬就会竣工,投产之后澳洲的造船能力将让整个世界都瞠目结舌。 总之,明年情况会更好。更多的钢铁产量,更快的发展速度。事实上澳洲的发展完全可以用滚雪球来形容。在度过了最初的艰难之后,速度只会越来越快,迅速的膨胀。 眼下已经是十二月下旬了,根据最新的统计数字,整个澳洲的华裔人口已经达到了十五万。中南的城市扩容速度已经跟不上人口膨胀速度,以至于最近大家一直在嚷嚷着要大力发展新型城市。 感慨之中,老吴双手插在ku兜里,脸上挂着骄傲的微笑。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在他领导下完成的。想来,日后吴建国的名字,会在整个世界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吧? 敲门声响起,总理办公厅秘书夹着文件夹走了进来。 恭敬地朝着老吴微微鞠躬,而后报告说:“先生,外交部副部长韩旭发来电文,与西班牙特使的谈判已经结束了。今日上午十点,双方在香格里拉大酒店签订了《澳西马尼拉条约》。” 吴点了点头:“这次我们又占了多少便宜?” “能占的都占了。”秘书笑着说:“根据条约,西班牙承认吕宋的主权**xing,承认战争的失败,并会付出赎金赎取那些贵族以及军官。西班牙承认对华裔进行大屠杀的不道德xing,愿意公开道歉,并且遣送战犯。从签订条约之日,两国建立正常邦交,互派大使。作为附加条款,西班牙乐于用南美洲的土特产换取澳洲的药品、工业品。” “药品?”老吴皱了皱眉:“他们知道磺胺了?” “不,先生。安特利普指名要治疗梅毒的特效药……给安德鲁用的那一种。” 老吴顿时哈哈大笑。他会错意了。相比于士兵的生命,西班牙人明显更在意令宫廷与贵族们烦恼不堪的梅毒。当然,既然西班牙人乐意继续愚蠢,那就叫他们继续愚蠢下去好了。老吴更在意的是那些原产于南美洲的土特产……羊驼,美利奴绵羊,橡胶,相比于真金白银,这些才是澳洲想要的。 老吴转过身接过文件夹,刚刚翻看,办公室的门就被暴力地推开了。秘书瞧见满脸怒容的教育部长于丽红,随即聪明地向二者施礼,出去的时候还不忘记将门关好……第一家庭的家务事,还是少知道为妙。 瞧见妻子进来,老吴立马随手将文件丢在桌面上,扶着其肩膀坐在沙发上,继而刚忙倒了一杯凉茶:“这气哼哼的,谁又招惹你了?来来来,赶紧喝杯凉茶去去火。” “不喝!”于丽红的怒气,绝非好言好语与一杯凉茶就能打发得了的。她推开被子,紧跟着大段的抱怨声就来了:“辞职!我这教育部长没法干了!” “啊?又怎么了?国会不是批准追加教育资金了么?”老吴有些mo不着头脑。 百年大计,教育为先。这事关澳洲的可持续发展,没人敢轻忽。虽然如此,可于丽红依旧跟国会闹得不可开交,双方在教育拨款上存在巨大的分歧。国会认为是适应现阶段澳洲的适龄学生数量,而于丽红则认为要未雨绸缪……她计划要在三年内建一百所小学,六十所中学,一所综合大学,七所专业学院。 起先国会说死了也不同意将每年财政预算的百分之四十拨给教育,其后峰回路转,国会终于开始正视这一问题了——六月到十二月的移民潮,涌入澳洲的适龄儿童足足有上万!国会议员楚白哭笑不得地说,现在澳洲不得不得面对社会平均年龄少年化的艰巨难题了。 于丽红的提案通过了,于是于大姐乐颠颠地收回了辞职书,每天又脚不沾地地忙活起来。这才几天啊,怎么又闹着要辞职了? “你自己看看!”气哼哼的于丽红将一叠报告书丢给老吴。 老吴疑huo着拿起来看了半晌,随即挠着地中海苦笑连连……这事儿,还真不好解决。ro!。 529 辞呈 老吴在政治上是有大智慧的人。所以老吴当年能甘心在办公室里一坐就是十来年,不声不响的突然就鲤鱼跃龙门。所以在年初的换届选举中,在所有人都不看好老吴的情况下,最终的结果却是老吴坐在了首任澳洲〖总〗理这个位置上。 因此,一个连老吴都能被难住的难题,那绝对是个大难题。远的不说,起码老吴没办法的情况下,他们这群人很难有人能想出个合适的办法来。 长叹一声,老吴宽慰着自己的妻子:“个人都有个人的追求,人家不乐意,也不能勉强不是?强扭的瓜不甜,宪法上写的清楚,不论是国会还是政府,都不能干涉人家的〖自〗由当然,这是在守法的前提下。 这个事儿在我看来……” “吴建国!”于丽红一声厉叱,顿时让老吴将后面的话生生憋了回去。“我找你来是想主意的,不是让你说大道理的。你就说,这么下去整个澳洲的教育还怎么搞?”第一夫人愤怒的吼声充斥整个办公楼,外间公务员先是齐齐地惊愕了一下,继而该忙活什么忙活什么,全然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而在办公室里,教育部长于丽红的手指赫然指着那一叠文件,透过指缝,但见那封面赫然写着两个大字:辞呈。 辞呈,辞职报告,辞职书,叫法不同,可内里就一个意思:小爷从今儿其不伺候了!您大老板另请高明吧。 炒老板妩鱼这事儿,一般人可干不出来。用通俗的话讲,要么是傻逼,要么就是真牛逼。而眼下的情况,辞职的人明显是属于牛逼的一种。没错,辞职的家伙都是穿越众。 陈江华,现年三十二岁,首都某师范大学毕业,主修欧洲文学史。 任楠,女,现年三十一岁,某美院美术教师。 现代社会,人也分个三六九等。这俩人放在现代社会不说是第一等的吧,起码也在中等的位置。陈江华靠着那么点sāo情,偶尔写写诗歌,品鉴一下文学作品,兴致来了还会参加个青歌赛充当一下评委。 用崔永元的话讲,老陈这人什么不干,整天别个签字笔,照样大江南北吃香的喝辣的。偶尔还有文艺女青年投怀送抱的,好不快哉!任楠这女人更了不得,自己画画的水平虽然不怎么样,可人家品鉴的水平极高。不但可以辨别名画的真假,更要命的是善于发掘出当代值得珍藏的画作。就说她自己开的那个画廊,甚至都不需要huā钱去收购,总会有人为了出名,刻意巴结地将自己的“拙作,献上,美其名曰请其品评。 万一画作入了任楠的法眼,挂在画廊里,那这画作连带着画家的身家自然就水涨船高。 就这么俩放在现代社会,一年轻松加愉快收入超过百万,让市井小 民羡慕嫉妒恨的主儿,冒冒然穿越到了十七世纪,愕然发现自己居然成了废物! 物理?不会!化学?元素周期表都背不下来!钢铁、机械、农业…什么都帮不上忙。最后俩人只好哭笑不得地充当了光荣的希望小学教师,成了孩子王。 凭良心讲,这二位当小学老师的水平也不怎么样。陈江华还好一点,多少有点国学造诣,糊弄一帮鼻涕虫绰绰有余。任楠就惨了,她除了在美术上颇有造诣,其他的全然不懂。当然,这事儿也怪不得人家,所谓术业有专攻,某一项天赋异禀,其余的自然就会弱上一些。 到最后任楠忍无可忍,或者说是被小学算术题难为的羞愧难当,干脆提出要给孩子们开设美术课程。 本来,如果穿越众没什么发展,老老实实地待在澳洲,始终保持着一个村落的规模,这俩人也就只能将就着了此残生了。只是偶尔对月空叹,感慨造化弄人。没成想,不过三年的光景,一百四十多穿越众愣是折腾出了偌大的基业! 钢铁产量赶上欧洲综合,财政收入是大明的二十倍。武力空前强大,甭说是放眼东亚了,就是放眼世界也难有对手。 与之相对应的是,严酷的生存危机感没了,每个人的荷包陡然的就鼓了起来。这俩人虽然没搞什么创业,可光靠着红利以及单独拨给教师的特殊津贴,一个个也都成了亿万富翁。 这人,从来就不是一成不变的。老话说的好,穷,有穷的活法; 富,有富的活法。三年后的今天,生活环境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这二位,一个sāo情的文学家,一个典雅的美术家,怎能还甘心蛰伏于小小的希望小学? 事实上不但是他们,就算那些本职是教师的,这中间又有多少人找尽了各种借口,脱离苦海,或者下海创业,或者出仕从政,至不济享受着穿越众干股所带来的红利,做个酒池肉林混吃等死的富家翁。不说离开的,剩下的人里,又有几个心思还在教学上的? 教师这个行业的特殊xing就在这儿。 有些人矢生就好为人师,有些人天生喜欢跟小孩子在一起,还有一些人见到小孩子就顿时母xing光辉爆棚。所以这职业,无疑更适合于女xing。而男xing就……一个大老爷们,若不是生计所迫,谁会甘心当一个孩子王? 不信?不信问问身边的教师朋友,如果不贪图职业的稳定xing,他还乐意不乐意当老师。相信有一份更加稳定,薪水更高的职位,大多数的教师朋友都会毫不犹豫的转行。所以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教师只是个职业,而非事业。而真正把教师当事业看的,毫无疑问,那是难得的好老师!摊上这样的好老师,家长孩子估mo着得庆幸一辈子。 话说回来,像陈江华跟任楠这种半路出家的,绝对没有这种觉悟。 但这俩人还算地道,起码在年初的辞职狂潮中,俩人什么动作都没有,每天还是按部就班毁人不倦……直到现在,第一批到达澳洲的孩子们,除了个别的笨蛋,大多数人都完成了小学学业,升入了初中。然后领取到了平生第一份工作:教师。 眼看着后继有人,俩人这才提出了辞呈。但就是这份辞呈,让把教育当事业的于丽红大姐感受到了莫大的危机。!。 530 去国 于丽红大姐在老吴的办公室里发飙,于此同时,国会议员楚白与刚刚辞职的教师陈江华正坐在防洪堤上进行一场关于人生,关于理想的深入谈话。 “人嘛,谁都有自己的追求。每个时期的追求还不一样,刚毕业的大学生想着就业,甭管什么活儿,只要薪水够huā,能有发展前途,那就得了。等你干上两三年又不一样了,一个是职位再一个就是薪酬。怎么着也得够交女朋友的huā销吧?再往后房子、车子,老婆、孩子,你就等着吧,活到老忙到老。不是为自己忙活,就是为别人忙活。生活本来就如此。”刻下的楚白半点国会议员的形象都没有,西ku挽到膝盖,短袖衬衫敝开口子lu出汗津津的xiong口,蹲在防洪堤上,手里掐着半根没有过滤嘴的香烟。抽上一口,总会吐几口烟屁:“你辞职我不反对。你一搞欧洲文学史的sāo情诗人,愣是窝在希望小学里头当了孩子王,这一当就是小三年。不容易。” 在其旁边,陈江华整个人躺在防洪堤的斜面上,双手抱头,脸上扣着个遮阳帽,只lu出似笑非笑的口鼻。 “辞职就辞职了,于丽红大姐要是找你麻烦,到时候我跟她说去。 教育是重要,可也不能因为教育就不让人去追求幸福!”猛吸了两口,将烟头弹进河水之中,楚白转身拍了拍陈江华的肩膀:“你放心,这事儿我给你摆平。于丽红大姐这人就是脾气急躁了点,其实人不错,ting讲道理的。辞职出来,想好要干什么没?”“差不多了。”陈江华低声回答。 “琢磨好就成。要我说,到了咱们这个层次,哪怕就是混吃等死的也是一种境界。有时候我都想混吃等死。”楚白笑着说:“我都琢磨好了,日后买下整个夏威夷,移个三五十万人口,干脆自己就当国王吧。想娶几个老婆就娶几个老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天王老子也管不着。我要把夏威夷改造成世界赌城,进了城里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皇家赌场。再搞个世界xing的格斗大赛,每年一届!专门请高手来,搞成淘汰赛,奖金直接就一千万。名字我都想好了,天下第一武斗大会。 这名字霸气吧?你还别笑,到时候瞧,我肯定搞出来” 楚白罗嗦着,身旁的陈江华则开始无聊地打起了哈欠。 “……你说这入场的门票得多少钱一张?一百?扯!少五百免谈!一百块连成本都收不回来。秋大导演那电影拍的差不多了,中南那电影院都盖起来了。我琢磨着再过十年半年的,甭说澳洲,就是南明都得满大街都是电影院吧?到时候我就把天下第一武斗大会拍成电影,挨家电影院这么一放,门票不要多,二十块一张。而且每月都推出新片,跟老美的wwe学,怎么狗血怎么来,怎么煽情怎么来。一年放映十二个ppv,观众人数少算点,就一个亿吧。那就是二十个亿,嘿,比我这铁路公司赚的都多。扣去扒皮,少说也得剩下十个八个的。”说得口干舌燥,楚白径直拿起身旁的椰子一通猛喝。喝完了惬意地擦擦嘴:“怎么样,动没动心?我跟你讲,一般人我还真不告诉他。这么着,咱哥们关系不错,算你一份,咱们合伙干。钱不钱的倒是次要,关键是生活丰富多彩啊。”见陈江华还没有应声,楚白结束了喋喋不休,突然笑着问:“还没说的,你辞职以后打算干嘛?” 陈江华叹了口气,摘了脸上的帽子,看着头上的蓝天白云说:“我打算去一趟欧洲。” “好想法!”楚白搓着手说:“欧洲那帮乡巴佬的银子实在太好赚了。等过个十年八年的,到时候你就负责把公司开到欧洲去,什么巴黎伦敦的,但凡是大城市都盖一家电影院,专门放天下第一武斗大会的片子。门票一张三十!还不打折!你得琢磨欧洲乡巴佬的心理,在他们眼里,只要是什么东西沾上澳洲俩字,那就是潮流。想追赶潮流,你就得多掏钱……” 陈江华摇摇头,看着楚白说:“你理解错了。我意思是说,我打算现在就去欧洲。” 楚白住口,仔细打量了一下对方,继而探出手mo向陈江华的额头。 “滚,老子没发烧。”楚鼻讪讪一笑:“没发烧不代表没病……文青病又犯了吧?”陈江华苦笑了下,算是默认了。 楚白嗤的一声就变了脸:“脑子又抽了吧?太平洋有太平俩字,不代表太平,你知道这些年西班牙人拢共沉了多少船么?甭说是那些木头船了,就是海权号也不见得能扛得住。就算不考虑海险,你也得考虑一下海盗吧?兄弟,现在可是十七世纪,海盗猖獗的很。加勒比海盗那电影说的就是这一时期的事儿你是不是琢磨着当海盗还ting浪漫的?呸!千万别被老美的电影给骗了。这年头但凡能混个温饱,谁他妈乐意去当海盗?一旦被逮着,直接就挂在港口码头上风干。你要不信去巴这维亚瞧瞧,那码头上挂着一溜的干尸。哪国的都有。再说了,真碰上海盗你能不能活下来还两说呢。好!风浪啊,海盗啊,就算你小子命好都没碰到。可你知道这年头欧洲什么样么?安德鲁那家伙前几天刚说过,跟马尼拉比起来,巴黎就他妈的是一个大粪坑。而且你最好忘掉狗屁的公主情结,这年头的公主一年不见得洗一回澡。要不香料为什么在欧洲那么吃香?遮挡体臭。咱不说你娶一公主回来,就算俩人郎情妾意,一时兴起……恭喜你,你小子起码有百分之十一点二的几率患上梅毒。那可是梅毒啊,抗生素还指不定猴年马月能生产出来咱们那特效药也不见得能治好。说不好听点,搞不好下半身的xing福就没了。王朔那痞子说过,人这辈子就为了两巴,你少了一个成太监了,还他妈能幸福?” “我有那么天真么?”陈江华继续苦笑。“我说你能不能别那么恶心?” “你不是sāo情诗人么?我以前就是个包工头跟你们这种sāo人尿不到一个壶里。我特不理解,一天天悲春伤秋无病shēn吟有什么意思? 还把浪漫主义挂在嘴边什么浪漫主义?完全就是没事儿吃饱了撑的。”楚白忿忿不平地说:“在我看来你们这帮人就是青春期综合症。你别瞪眼,你们这种人就是不正常,青春期比正常人长。恩,有时候能一直持续到更年期。兄弟,悲剧情节谁都有。我中学那会儿也琢磨着为一女生去挡撞过来的轿车然后半身不遂,那姑娘哭着喊着非我不嫁。也琢磨着生在古代,化作风流倜傥一小生,引得公主垂青下嫁………可幻想就是他妈的幻想,生活还不是得脚踏实地?” 陈江华叹息一声,终于开始辩驳了:“没你说的那么夸张。我这人大小就爱好文学,也算是有点小才。那阵子理科成绩糟糕的一塌糊涂,见天看什么泰戈尔、雨果。后来上了大学,干脆就选了欧洲文学。我就琢磨着,既然生不逢时不能与那些大文豪同处一个时代,那就遵循着大文豪们的脚步,去感受字里行间的灵动。没想到一次旅行居然把我送到了十七世纪。”他开始〖兴〗奋起来:“清教徒文学、巴洛克文学、古典主义文学…只要想到面对面的跟还是喜剧演员的莫里哀探讨文学,我就〖兴〗奋得睡不着觉。” “sāo情!要不说我跟你这种人以前没交集呢……太sāo情!”楚白抱怨着说。 “侧重点不同,诗人也是人。经济生活也罢,文字书画也好,都是文明的组成部分。只不过大家着眼点不同而已。人嘛,衣食无忧之后总要有些追求。比如您楚议员,想的就是搞电影公司……殊途同归,说起来电影跟文学还真就脱离不了关系。”陈江华眼里满是希翼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河流:“你看,跟这山11河流、日月星辰比起来,人这一辈子转瞬即逝。弹指间不过百年,尘归尘,土归土。留给后人的,唯有传承。靠什么传承?文字!以前没有机会也就罢了,现在有机会了,我自然就要去做。”顿了顿:“再者说了,按照你的说法我一sāo情诗人。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的,既不会数理化更不懂管理,你说我留下来有什么意义?混吃等死当米虫?我可不想就此厮混下去人……………,总要有些追求。” 楚白闻言默然,而后mo索着从口袋里抽出那包香烟抽出最后一根叼在嘴上,继而将烟盒揉成一团扔出去老远。点燃后深吸了一口,皱着眉头说:“狗屁的追求,就是sāo情。你也好,任楠也好,看不到重点。 说不好听点叫崇洋媚外,欧洲有什么好的?说句不客气的话,只要我们好好的,不出三十年,澳洲就会成为世界经济文化中心。而且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发生变化。经济繁荣势必会带来文化繁荣,到时候指不定会冒出多少流传千古的文学作品。不但如此,经济中心的转移,也会带来文化中心的转移。到时候全世界都仰慕澳洲。说句不好听的,到时候文学作品的好坏,评断的权力在我们手里。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你现在上杆子去欧洲仰慕一帮文艺复兴大文豪,还冒着天大的危险,实在是缘木求鱼。” “那不一样。”陈江华恼了:“文学的事情,怎么可能这样?好的就是好的,注定流传千古。不好就是不好,哪怕一时受潮流追捧,过后也会被埋没在故纸堆。” 楚白不耐烦地摆摆手,打断了陈江华的说辞。继而是长时间的沉默,良久,喷吐着淡蓝sè的烟雾低声问道:“这么说,你是打定了主意了?” 陈江华点头。 “钱是个好东西,我就是个俗人,所以爱钱。因为有了钱才能实现我的夏威夷王国梦。但我相信的确有人不爱钱,以前没碰到没成想跑到1642年还真碰到了。而且一碰到就是俩……你一个程洋一个,还有任楠恩,说起来你跟任楠也算情投意合啊。一个爱好欧洲文学,一个是美术家。你俩搭伴去欧州俟?这不是旅行结婚吧?别酸脸啊我不就是这么一说嘛。大家伙都看在眼里,这么多人就你俩合得来。” 玩笑话说过楚白又是大段的沉默。直到烟头烫手,这才拧着眉头说:“既然你要走,我也就不拦着了。还是那句话,安全第一。回头我跟大伙合计一下……” “别合计了,心动不如行动等你们合计完了,指不定都哪一年了。”陈江华说:“我跟任楠商量好了,就坐安德鲁的船走。马德里、巴黎、维也纳、伦敦,没准还会去一趟土耳其。身份也别弄成大使,你知道,我这人不爱好政治,更讨厌yin谋。权当是文化交流了。”“那成。”楚白点头:“也别弄的太憋屈,起码也弄个特使。 走到哪儿都好说话。”“你放心,走之前我俩一人搞一个大明的公爵。有这名头在,绝对能镇得住那些欧洲小国家。”陈江华笑着说。 楚白笑了笑拍拍对方肩膀,撑着膝盖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12月19日,陈江华与任楠俩被穿越众评定为最sāo情的家伙,乘坐着飞翔的河南人,日夜兼程赶往马尼拉。他们会在那里登上商船,会同安德鲁与西班牙特使安特利普,一起前往欧洲。(注一) 马尼拉。 砰的一声,白sè的小球高高飞起,越过一汪溪水落在翠绿sè的草坪上,反复弹起,最终停在距离旗杆五六米左右的位置。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一众人等纷纷向还保持着挥杆姿势的外交部副部长韩旭表示祝贺。 “1小鸟球,球技不错嘛,有点出人意料。”吕宋太上皇常师德调笑着说。 韩旭将球杆交给土著球童,撇撇嘴笑着说:“关键是有基础。”“恩?以前玩儿过?我记得你小子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那会所的会费你还真舍得啊。 ”常师德有些诧异。 “嗨。十块钱一小时,公园里头练的。”“哈哈……”常师德大笑不止。 高尔夫是一项贵族〖运〗动因为玩儿这玩意没钱可不行。从前韩旭没钱,为了过瘾,只能跑到公园里头,huā上几十块在满是纱网围着的一方角落里挥汗如雨。那阵子韩旭就琢磨着,按照他的职业发展前途估mo着退休之前是别想正儿八经的打高尔夫了。旁边的常师德也好不到哪儿去,这厮此前就是个客服经理,也就是偶尔受客户邀请玩儿上那么两盘。 不过两三年的时间,而今俩人并肩打着高尔夫,享受着周遭仰慕、 敬畏的目光,银行户头上更是有着天文数字的财富,想想这骤然的变化,还真是让人感叹不已。人生在世,事事无常。 两人一边走着,一边说着。 “我盘算着,这两天就去一趟〖日〗本铜矿有合伙人看着,出不了差错。那个西班牙特使安特利普也打发走了,也是时候干点正事儿了。”韩旭轻声说道。 “你早该这么干了。”常师德赞同地点头:“你说你一外交部副部长,国会给你主要的职责就是负责操控〖日〗本政局。结果你倒好,猫在马尼拉专心搞什么铜矿卡尔特。国内早就对此有怨言了。” “怨言又怎么样?萧随曹规,邵部长定的计划咱可是一直在执行。 我去与不去,〖日〗本都在计划…之中。国内那帮家伙着什么急?” 常师德笑而不答。这完全就是一个态度问题。所谓在其位谋其政,不但要干,还要干好:不但要干好,还得让人看出来你干好了。 首先说这就是一个态度问题,你当了撤手掌柜,觉着干的不错。哪怕出了业绩,国内那帮鸡蛋里挑骨头的家伙也不会满意。甚至潜意识里认为你是尸位素餐,玩忽职守。当官儿是一门学问,常师德最近才刚刚mo到门道。而身旁的韩旭,依旧是原来老百姓的思维方式。也就搭着他是穿越众,否则早被弹劾下去了。 “〖日〗本那边娄生变动了?”常师德转而问道。 旭严肃地点头:“幕府新军建立起来了,算上炮队五千多人的常备军。上个星期德11家光搞了个演习,请了一帮大名来看。老小子这手敲山震虎之后,估计就得先找软柿子开捏了。” “好事儿啊,这等于帮澳州军火做广告了。” 韩旭哈哈大笑:“广告已经打开了,接下来就得铺货咯。可此一时彼一时,当初咱们上杆子送货上门,那帮大名支支吾吾的也不说买多少。现在看到幕府新军怕了,再想有那待遇门儿都没有。”韩旭yin笑着说:“在要想买澳洲军火,可就不仅仅是钱的问题了。”!。 531 电影 531 电影 十七世纪的日本,从来就不是一个统一的国家……当然,名义上日本还是一个统一的国家。日本实质性的最高权力机关,幕府掌握着全日本最强大的军队,占据着最富饶的土地。然后剩余的广阔土地,却被各式各样的大名占据着。这些大名又分为亲藩、谱代大名与外样大名。 亲藩意思就是跟德川家有血缘关系的大名,因为血缘的纽带,这些大名自然会拥护德川幕府;谱代大名,指的是关原合战前就追随德川家康的大名,这些大名身为德川家的家臣,忠诚度也很高;外样大名则不同了,或者是在关原合战中投降的,或者是与德川家康同为大名的人。 当初德川家康没有能力吞掉这些大名,只能捏着鼻子承认其存在,并且继续存在下去。这些大名对于德川幕府来说,无疑是最为警惕的对象。所以当初德川家康采取种种办法,让亲藩、谱代与外样大名杂乱地居住在一起,让亲藩与谱代监视那些跟幕府心思不一的外样大名。 说起来,日本这种状况倒是颇有些真正意义上的封建分封。只不过是建立在武士体制下的封建分封。天皇被完全架空,天下最大的军阀头子就是幕府,幕府之外便是各式各样的大名。 当然,造成这种状况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幕府虽然最强大,但也没强到跟全日本的大名开战的份儿,否则从人性贪婪的角度考虑,但凡是有机会,德川幕府肯定会很高兴复制一个大一统的小明朝出来。既然没法消灭,那就只能监视。所以历代幕府将军最大的职责,就是监视、打压各地的大名……尤其是外样大名。 不但规定每年大名们必须要到江户居住,还有遣送妻子做人质,寻个错就降低大名的收入……总之能使用的手段全都用上了。可悲的是,幕府的打压一直持续到了明治时期,结果到底被外样大名组成的联军完成了倒幕运动。 从中不能看出,这些个外样大名,自始自终就从没认同过德川幕府。而现在德川家光的五千澳式火器军练成了,秉承着小日本的传统,玩儿着三段射击。十几门拿破仑火炮轰击着,然后数千士兵排成三列阵线交替射击。哪怕是m1644发烟并不多,可几千支步枪连续的开火,依旧让步兵阵列前沿升腾起了浓密的烟雾。在场观看的众人,德川家光满意异常,脸上挂着微笑踌躇满志,也许他所取得的成就最终会超越先祖德川家康也说不定。真正意义上的统一日本,绝对可以名留青史了。与德川家光的高兴恰恰相反,在场的大名们,不论是亲藩、谱代还是外样大名,一个个面若死灰,感觉糟糕到了极点。 所有人都认识到一个问题……平衡被打破了。幕府掌握着这么强大的军队,足以蹚平所有的大名。 “德川家光就是个蠢货!”外交部副部长韩旭撇着嘴不屑地说着:“他最为愚蠢的就是早早的暴露出来幕府新军,让所有的大名都警惕了起来。他原本以为会震慑住那些大名,却没有想到当日下午就有无数大名派遣的特使潜入我们在江户的贸易点,不问价钱地疯抢澳洲军火。” “这跟愚蠢无关。”常师德有些替踌躇满志的德川家光感到悲哀:“那个老小子只是错误地估计了澳洲与幕府的关系,并且太注重《江户条约》了。” 对日攻略,经过大家伙的讨论,最终被邵北所归纳。按照其计划,日本最终会重归战果时代,战乱不断。大名们打生打死,一边疯狂地消耗着澳洲军火,一边用尽一切资源去购买澳洲军火。然后澳洲还会无耻地在局势明朗的时候偏帮某一方,从而让局势重归于不明朗。 战乱,会带来大量的军火订单。相信尝到火器甜头的日本人,绝对会丢掉费时费力的武士刀,然后当掉最后一条兜裆布买上一把澳洲步枪隔着几百米把他的敌人击毙。战乱,还会带来大量的人口。尽管岛国民众的思想有些极端,但不能否认日本人其他的优点。比如足够聪明,比如服从强者,比如任劳任怨。刨去穿越众骨子里的民族仇恨,日本人绝对是最后的移民来源之一。而按照国会的设想,未来几十年,日本会成为澳洲移民第二大来源地……起码日本人要比东南亚的土著猴子要强把? 狠狠地挥杆,然后尴尬地看着白色的高尔夫球变成了儿时的石头子,在小溪上头连续打出三个水漂之后,常师德暗自咒骂了一声,继而问道:“有合适的目标了么?” “我个人看好萨摩藩与长州藩,这两个藩一向都是桀骜不驯,恩,彼此之间仇恨值还挺高。然后情报部给了另外一个建议,上杉家。” 说话的光景,一名黑制服的文官悄悄跑了过来,而后分别递给两人各自一张请帖。常师德展开略微秒了几眼,随即苦笑连连:“加起来就四家电影院,其中只有两家是专业的,算什么全球上映?秋大导演拍的片子不见得怎么样,这吹牛的本事见涨啊。” “你太刻薄了。”韩旭笑着说:“理论上来讲,秋大导演的电影在全球所有有电影院的地方都上映了,这不叫全球上映叫什么?” 常师德笑声连连。 二人并肩又走了一段,全然忘了他们是在打高尔夫。 “明天就走?” “差不多,一切顺利的话,明早出发。” 常师德点点头,继而语重心长地说:“早去早回,今年的全体大会,很有意义啊。” “我肯定不会错过就是了。”韩旭笑着答应下来。其背负的双手,还捏着一封雅致的请柬。上头赫然是一部电影的宣传画,那画面中间赫然写着电影的名字:《南京!南京!》 …… 麦克兰现在很兴奋。他站在栈桥上,不顾船体的起伏,全凭着双脚站立在那里,高举着望远镜打量着远处的港湾——岘港。 在其乘坐的旗舰左右,九艘武装商船依次排开。而在武装商船之后,则是大大小小的中国式硬帆船。那些帆船的头尾,赫然挂着大大的郑字旗。当然,此郑非彼郑,不是郑芝龙,而是郑彩。那上百艘的各色船只,已经是郑彩的全部家底了。 “一切都在掌握中,先生。”大鼻子船长用流畅的普通话报告着:“安南人的小渔船,根本就不是我们的对手。甚至只需要一次齐射,我们就会把这座城市变成废墟。” 麦克兰很满意,但这不是让他高兴的主要原因。战斗是次要的,战胜是必然的……足足十艘武装商船,全部装配的都是120mm口径的拿破仑。甭说是一直都奉行跳帮战的安南人了,就算是面对同时期的欧洲强国海军,这支舰队都会轻易地战胜。所以这注定是一个过场,就如同当初邵北敲开日本国门那样,宣示武力,震慑宵小,然后本着这年头谁拳头大就听谁的话的原则,安南人会在哭爹喊娘声中答应麦克兰的要求——开放国门,划出租借。 这有些无聊,丝毫没有挑战性。所以这不是让麦克兰高兴的原因,虽然毒贩子很乐于见到自己的资产迅速增长。真正让他高兴的是,他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进行贩毒大业了。 旗舰的船舱里整整齐齐码放着总重量超过一吨的鸦片,床头的皮箱里装着他亲手提纯出来的海洛因。而在遥远的马尼拉库房里,则堆放着更多的毒品。等待着前两者顺利打开市场,继而一股脑地倾销过来。 “我果然是个天生的毒贩子,骨子里都是贩毒的基因。”麦克兰惬意地想着。 而站在其身后一步远的郑彩就没那么好心情了。原本的郑家集团第二大势力领导人,刻下脸上写满了凄苦。双目有些离散,似乎根本就没有聚焦,目光飘远,越过了那些惊恐中想要逃离岘港,或者硬着头皮迎上来的小渔船,飘远,再飘远,一直飘到云端。然后暗自叹息着自问,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内讧,出走,投靠澳洲人,被发现,然后火拼……郑彩原本以为自己投靠过去,澳洲人会很乐于接受。为此他甚至准备了谈判细则,用以得到澳洲人更多的援助。结果不但什么都没有得到,还被该死的澳洲人摆了一道。那个什么外交部长,前脚自己与其会面,后脚就把自己要投靠的消息卖给了郑鸿逵。于是乎更大规模冲突爆发了,亏着郑彩留下的主事人见机早,趁着郑芝龙还没发动,赶忙逃了出来。饶是如此,追逐之中,也让郑彩损失了二十多条船。 而那时候郑彩正在南京的一家客栈中等待消息。等那个可恶的外交部长理直气壮地告诉郑彩这一消息的时候,郑彩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他那时候就知道,一切都完了。老巢丢了,要想活下去,就只能选择投靠澳洲人……无条件的投靠。从此以后安心去当澳洲人的一条狗,让咬谁就咬谁,看到肉只能流着口水,眼睁睁看着澳洲人吃个差不多,而后丢跟骨头过来。 到了现在他只能感叹一句,际遇无常,造化弄人…… 岘港方向一片慌乱。有些小船脱离港口,四散而逃;剩下的在度过了最初的慌乱之后,勉强组成了一个乱糟糟的阵型。其中一艘快船迎风破浪划将过来,看样子安南人试图通过谈判来消除彼此的‘误会’;更有两艘西洋帆船,一艘升起了东印度公司的旗号,另一艘升起了葡萄牙人的旗号,旗帜鲜明地脱离战团,打算在一旁观望。 “老板,我们的盟友打来旗语,询问我们的意图。”大鼻子船长放下望远镜说道。 麦克兰呲呲牙:“看起来我们的盟友有些神经过敏了……告诉他们,这是一次非官方性质的,完全出于商业考虑的远征。” 拗口的话语让普通话流畅的大鼻子船长目瞪口呆,反应了好半天才明白这么一大段话语的真实意思:“我立刻去办。” 不满地瞟了船长一眼,麦克兰开始无聊起来。于是他将望远镜丢给旁边的二副,说了句:“接下来的事情交给你们了,我去享用午餐。” “长官,可是对方打算谈判。”有人指着飞驰而来的小船说。 “那就谈判,如果对方答应我们的条件最好。如果不答应,那就打到安南人答应为止。登上岘港之前别来打扰我。”麦克兰头也不回地说道。 旗舰上的高级雇员两两相望,目瞪口呆。良久,大鼻子船长总算记起了职责。他先是通过无线电联系上了拉齐维尔号,通报了指挥权下放的消息,然后顺理成章的让级别最高的水野义川接替了指挥权。 有些时候不得不承认,水野义川这家伙做起这一套来简直就是轻车熟路。先是恶人先告状地指责安南人意图袭击澳洲武装商船,紧跟着就狮子大开口地提出了赔偿条件。赔款、租借、领事裁判权,一样都不能少。然后在安南的小官僚摔案而去之后,海战打响了。 炮声连绵不绝,自以为处于安全区域的安南船队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拿破仑炮的射程让安南人瞠目结舌,甚至足足挨了两轮炮弹之后,那位安南人的海军将领才想起来要反击。海军将领很有勇气,但他显然高估了舰队的勇气。指挥旗在炮弹掀起的海浪中四下飞舞,而那些本应该响应号召发起决死进攻的舰队却在四散而逃。 就如同麦克兰预想的一样,结局早就注定了。而此时此刻,毒贩子麦克兰正端坐在船长室里,一边听着从留声机里传来的《费加罗的婚礼》,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面前的烤乳鸽,同时眼睛紧紧盯着桌面一侧的笔记本电脑。电脑里正放着黑白画面的伪纪录片电影《南京!南京!》 “名字俗气,刻意模仿。演员过于做作,缺少激情。本来是发生在扬州的事儿,非要起个破名叫《南京!南京》,难怪秋寒烟是拍纪录片的。这水平放在现代也就配拍av……” …… 南京。 大校场腾出了一块还算宽敞的地方,临时搭建了一块舞台。舞台上又树了一块硕大的幕布,舞台脚下则是规规矩矩地摆放着二十几排椅子。中间还刻意留出了过道。留心观察还会发现,那些椅子所在的土地,明显是梯次增高。离舞台越远,地势越高。这是稍早的时候,金吾卫发动了二百多军士,忙活一天的成果。 那些椅子的后方,摆放着一台放映机。放映机的旁边还放着一台留声机……而不是钢琴。旁边几名留着短发的澳洲人,一边忙活着,一边嘶嘶哈哈地跺脚呵手。十二月的南京城没有北地那种刀子一般的冷风,更不会将人冻成标本。只是那一股阴冷的气息,让这些习惯了澳洲气候的移民极其不适应。便仿佛待得时间长了会冷到骨头里一般。 舞台的旁边,有一台正在冒烟的蒸汽机。吭哧吭哧地运行着,带动着发电机运转。可怜的热能转化率只将不到百分之六的机械能转化为了电流,继而带动了周遭几根竿子上挑着的白炽灯,让这片区域一片明亮。所以陆续走过来的达官贵人,可以清晰地看到幕布上方的横幅:《南京!南京!》大明首映礼。 有早到的穿越众,裹着沉重的并且市场露出鸭绒的羽绒服,聚拢坐在一起,牢骚不断。 “一个纪录片,用得着这么隆重么,还搞什么首映礼?矫情!” “也不能这么说,不管怎么样,这片子也是本时空第一部电影。纪念意义非凡。” “按说搞首映礼也得放在澳洲吧?南京这地方连个电影院都没有……别说电影院了,就是连个大点的房子都找不着。跟这儿搞首映礼,太过形式主义。” “南京不是没地方……文华殿、太庙,地方多了去了,问题是秋大导演借不来。嘿嘿,没发现秋导这两天一直黑着脸没给邵北好脸色么?” “小声点,这事儿知道就得。万一让邵北那个腹黑的家伙听到,你就等着倒霉吧。” “嘘!邵北来了,别说了。” 在他们说话的光景,达官贵人们陆陆续续地抵达。而后在检票员礼貌的询问下,错愕地递出一张纸片,跟着在一名拿着手电筒的员工引导下就坐。话说今儿到场的,就没一个小人物。大明朝的实权人物悉数到场。而极其有默契的是,往往是位小权卑的越早到,越位高权重的越后来。内阁第二号人物史可法刚刚落座,人影一闪,接着灯光便瞧见邵北跟大明首辅马士英并肩走了过来。 “……按照邵部长的说法,这电影便是如昆曲一般?”老马有些不满地说道:“既是看戏,早一日晚一日又何妨?” 邵北呲呲牙:“首辅阁下,我向您保证。您会看到一出完全不一样的戏剧……” * 532 大开眼界 532 大开眼界 灯光开始暗淡下来,扇面般的光线从放映机的镜头射将出去,映在大屏幕上,变作倒数计时的阿拉伯数字。与此同时,留声机的转盘开始缓缓转动,针头碰触上去,吱吱啦啦的声音从四周的音箱中响了起来。 低沉的男中音画外音缓缓地诉说着:“战争中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已经死去的,一种是即将死去的……” 与此同时,屏幕上映出一行字:谨以此片献给在南京保卫战中死去的勇士们。 画外音诉说完毕,音箱中渐渐响起杂乱的脚步声,而后渐渐清晰起来,让所有人听到急促的哨子声与军官们声嘶力竭的集合声。 画面陡然明亮,抖动的镜头中,无数澳洲花皮大兵小跑着集合起来。经过最初的抖动之后,镜头锁定在了一张黝黑的脸庞上。 那张脸严肃地盯着前方,倾听着长官下达的命令,而后时不时地挺胸抬头大声应着:“遵命,长官!” 画面一暗,突然转到了另一个地方。那张黝黑脸的士兵穿着军裤、t恤坐在椅子上,依稀可以看出来周遭的环境是在船甲板上。黝黑的脸露着后槽牙笑着:“俺?俺叫铁牛,老兵了,现在是中士。” “俺参加过马尼拉战役。表现的还行,没给连队丢脸。”铁牛嘿嘿地笑着:“……俺以前就会种地,现在会打仗了……退役?俺不。俺想一直干下去,一直干到退休,到那时候起码是个军士长,一个月好几千块……打满清?说实话,俺没啥感觉。不过长官们既然叫俺去打满清,那就打满清。俺爹以前说过,拿人手短,既然拿了长官们的饷,就得打仗……有啥好怕的,听说满清还在用大刀长矛,俺离得远远的开枪,没啥好担心的。” 画面又一转,铁牛最后喊一声‘遵命长官’,而后提着手中的散弹枪,招呼着自己的排,小跑着出发了。镜头抖动,转向了发布命令的军官。中等的身高,相貌普通,只是一双眸子满是铁血之色。看着铁牛的排远去,军官紧跟着又发布命令:“营长给我下达的命令是天亮之前拿下高地,我不管敌军有多少人,我只要那座山头!” 画面定格为军官怒吼的面庞。再次亮起来的时候,又回到了船上。只是坐在座椅上的换成了军官。与方才截然不同的是,刻下的军官不但没有暴戾之色,反倒是满脸的腼腆:“我叫乔肆……结婚了,嘿嘿……”乔肆不好意思地挠着头:“也算是青梅竹马吧,二丫是我们村最漂亮的姑娘。想娶二丫的小伙子,能从村头排到村尾。我那时候穷小子一个,但二丫乐意跟我在一起……对满清?我本人赞同长官们的决定,并且不打折扣地执行命令。满清是野蛮的侵略者,作为盟友,我们澳洲军有义务出兵痛击该死的侵略者。”画面定格为乔肆那张坚毅的脸。 再次亮起来的时候,首先听到的是剧烈的喘息声。镜头剧烈地抖动着,跟在一个身影之后。那名陆战队士兵提着步枪,快速地跃入战壕,重新上弹之后,站起身朝着远处猛烈地开火。打完最后一颗子弹之后,陡然转身朝身后高喊:“***,赶紧把咖啡磨搬过来,快!”画面定格,从肩章中不难看出,这名士兵是一名下士。 “我叫于山……瞧见没有?刚才那个上尉,就是乔肆,是我的同乡……一个走了狗屎运的家伙。”乔肆抱怨着:“他运气一直比我好……事实上真不知道军部的晋级机制是怎么搞的,为什么我现在只是一名下士,而乔肆却是一名上尉军官。真该死……满清?我最不理解的就是这个。满清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为什么跨越海洋去一片不熟悉的土地,跟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敌人拼死拼活?别提什么澳洲利益,除了战时津贴,打仗对我来说一毛钱好处都没有。我觉着我们当兵的就是一些棋子,被大人物们摆布着,拼死拼活,然后让大人物们得意。谁告诉我的?当然是我自己想的。你以为乔肆那个木头脑袋可能想到这么多么?” 整整十分钟,画面就在来回闪烁中度过。一个个士兵或者军官出场,有时是在激烈的战斗,有时则在军营或者船上接受采访。秋寒烟大导演的首部电影,一如以往的风格,以纪录片的形式开头。 十分钟过后,画面不再闪烁,步入正题。一场接一场的战斗,纷飞的战火,呼喝着冲杀过来的满清骑兵。喷吐着火舌的咖啡磨机枪,巨响声中发射炮弹的火炮……有参谋部的争吵,也有阵前士兵的奋勇突击;有胜利后的喜悦,也有战友不幸阵亡的哀伤;有战地用餐时各种荤素不忌的玩笑,也有深夜里充满悲凉的歌声。一幕幕,将澳洲远征军细小、琐屑的方方面面呈现在观众眼前,编制出一场普通士兵眼中的扬州战役。 虽然留声机与放映机总会出现不同步的现象,有碍观瞻;虽然胶片的清晰度有限,而且屏幕上总会出现莫名其妙的一个叉或者一条线;虽然整部电影事实上根本就没有一名演员,但不能否认的是,这是一部好片。一度让穿越众想起了曾经看过的,老美的那部关于驻伊美军的纪录片。 人才啊! 有人暗自感叹。秋大导演还真是才华横溢,这片子要是放在现代,最佳纪录片的奖项没跑。然后有人开始抨击电影行业的各种腐朽与潜规则,如秋寒烟这样才华横溢的导演,愣是在国内半点名气都没有。再瞧瞧电影院里放映着的国产狗屎,简直是让人发指!有人说,美国佬拿十个亿能拍出阿凡达,而国内最后的导演却只能拍出无极。这一说法曾经被大伙广为认同,但现在不少人都有了别样的想法。不是中国导演不行,而是整个电影圈就不行。各种明的暗的规则摆在那儿,上头还压着一个太上皇的某某总局,导演再有才华又如何,还得按着规矩来。于是乎有思想的不让拍,有内涵的不敢拍,最后只能去拍粗制滥造比肥皂剧都不如的狗屎。 当然,上述种种仅仅是穿越众的心理活动。不得不说,秋寒烟秋大导演的确有水平,整部片子虽然琐屑,却巧妙地串联在了一起,让人兴趣十足。而到场的明朝同胞,这会儿早已经惊得目瞪口呆了。 原本闭目养神的大学士王铎,干脆起身径直绕过舞台,瞧了半晌也没发现幕布后有演员。老头揪着胡子直纳闷:“不能啊……没人那影儿是怎地出来的?”合着老先生见多识广,径直把电影当成了皮影戏。 赶巧有一段拍到满轻骑兵冲将上来,一名士兵一枪打过去,那骑兵身子一歪栽落马下,跟着战马径直撞了过来,撞得镜头一阵天旋地转。瞧着迫近的战马,在场的明朝同胞齐齐发喊一声,不自觉地身子朝后仰。也搭着是临时电影院,椅子未曾固定过,一时间也不知道有多少朝廷大佬摔得灰头土脸。 有个顶替自己上司来的工部主事,瞧了半晌总算发现幕布上的光景,是从身后不远的放映机里放出来的了。就如同孩童一般,战战兢兢伸出手去,然后看着屏幕上陡然出现了一支硕大的巴掌。 “咦?”没等他琢磨过来,为什么出现的不是手,而是一团黑影呢,便被周遭的大佬好一通训斥。 “律香川,怎地如此顽劣?注意体统!”好嘛,律香川三十多岁的人了,愣是被大佬们训斥为了顽劣。 有些平素跟穿越众打过一些交代的,仗着关系不错,跟着好几个人探过头来,将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抛过来。幕布后怎么没人?那人是从哪儿出来的?人也就罢了,船啊大炮啊,都跟哪儿藏着……你说在那台机器里?哦,明白了,想来是澳洲神物,可将千里之外的景物映射过来……不是?那从哪儿来的……你先等会儿,胶片是啥玩意? 总而言之,从没见识过电影的明朝同胞们反应不一而足,提出的问题更是让人哭笑不得。而作为大明帝国首辅的马士英,这会儿却出人意料地保持着克制。老头危襟正坐,目不斜视。但如果仔细看过去,便会发现老头嘴唇来回哆嗦着,若非强烈克制着,早已经失态了。 澳洲人造物之能,举世无双,这一点老马早就见识过的。就说那火器,朝廷造出来的,打个三五十步哪不是了?再远便一点准头都没有。再看看澳洲的火器,好家伙,据说最远的一千步也没问题;之后各式各样的新奇玩意,见识多了,马士英都已经麻木了。也没了一探究竟的心思,就连前些日邵北赠送的留声机,老头也只是微微错愕了一下,便欣然接受机器可以记录声音这个事实。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澳洲人不但可以用机器记录声音,居然还可以记录影像!而且是活的影像!真是……真是……大开眼界,大开眼界啊! 有时候马士英真想亲自去一趟澳洲,去走走,去看看。瞧瞧这些同根同源的澳洲人所创立的国度,到底是个什么情形。怎么会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物什?仔细想想,马士英发现他堂堂大明首辅的生活,半年多来变得居然处处都离不开澳洲货! 衣食住行用,总能发现澳洲货的踪迹。镜子这种原本是奢侈品,现在逐渐演变为廉价货的东西自不用提。当初弘光皇帝还没用上的时候,老马家里就有一面一人来高的试衣镜。之后澳洲人生产的玻璃又将马士英府邸里全部的窗户都改造了。原本糊着白纸的窗子,转眼间换成了透明的玻璃。 这采光好了,整个屋子亮堂堂看起来就让人舒坦。然后家里黄花梨、红木的家具,又逐渐的被澳洲货取代。椅子变成了舒服的沙发,八仙桌换成了玻璃茶几。整个人靠在沙发里头,品一杯清茶,抽上两口澳洲香烟,说不出的惬意。 跟着床上又多了澳洲床垫。说起来这床垫还真是好东西,松软且弹性十足。躺上去不片刻,神经衰弱的老马便能打出呼噜来,第二天一早神清气爽。 再之后书房里又多了台留声机。澳洲人送来的是高级货,不用摇动上发条,只需定期更换电池便可。每日累了,放一张沈翠娘的唱片上去,听着舒缓的音乐,便宛如大歌星站在面前唱一般。 前一阵子澳洲人又说什么天气寒冷,用火盆容易中毒。没两天就来了一支工程队,叮叮当当一通改造,愣是在书房、卧室里安装了暖气。锅炉隔得老远,有专门的人看着。不但不用担心中毒,这屋子里也陡然暖和了许多。 几天前马士英偶感风寒,澳洲大夫忙前忙后不说,回头还专门送了件鸭绒服。说起来这鸭绒服可是好东西,外面罩着一层厚实的棉布,里头是松软的鸭绒。穿在身上不但比棉服暖和,还轻便了不少。 再说每日饮食,自打他马士英在澳洲大使馆用过几次餐之后,这馋虫便被勾了上来。特意派了府里的厨子去学艺,小半年的时间,马府的菜谱陡然丰富了起来。八大菜系一应俱全不说,偶尔还会做一些西式的点心。 想想每日清晨用的牙膏、牙刷,香皂、洗发水,马士英不由得想起邵北曾经说过的话:科技改变生活。回想起来,貌似人家说的还真不错。 起码让老马现在回到以前没澳洲货的生活,他自己是绝对不带乐意的。仅仅是澳洲货便是如此,那澳洲又是怎么一番光景? 想的出神,老马甚至生出一丝疑惑……奇淫技巧,当真是微末伎俩?为何这些澳洲人偏偏靠着奇淫技巧,也没什么孔孟大义,圣人学说,就创出这番偌大的基业?莫非……大明,乃至历朝历代都搞错了? 恍惚之中,电影放映结束了。听着周遭的掌声,老马木然地鼓掌。转过头来发现邵北正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老马干笑一声:“邵部长果然没说错,如此电影,属实叫人大开眼界啊。” 老马不知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隔着广阔的大洋,南半球的某人同样捻须长叹:“大开眼界。” 说起来感叹的这位还是熟人——鸿胪寺少卿高梦箕。只是高梦箕现在不但是鸿胪寺少卿,还兼着驻澳大使的差事。 所谓父母在不远游,古人,尤其是一位古代读书人,但凡是条件允许,绝对不愿意离开家门。更何况是一去上万里,来到人生地不熟的澳洲?当初登船的时候,高梦箕这老头可谓哀莫大于心死,只当是被发配了。舟船劳顿,足足俩月的光景才到澳洲,差点没把高梦箕给折腾死。 等下了船一瞧,入目之处,果然是异国他乡,风物与大明迥异!三个月的光景,足够闲来无事高梦箕看到太多东西了。四轮马车,走在铁轨上的火车,不用风帆不用人力在水里开的飞快的船只,姑娘们看起来有些伤风败俗的衣着打扮,口味奇特却味道十足的各色美食。这些也就罢了,真正让高梦箕在意的不是这些,而是市井小民的生活,以及那些高耸着烟囱的各色工厂。 市井坊间这些地方,澳洲人根本就不管他高梦箕去不去。没事儿的时候高梦箕就带着几个随从乱转,慢慢的便了解了市场上各色物品的价格。澳洲原产的,自然要便宜一些,而从大明运来的,自然要贵一些。虽然高梦箕不知道什么是cpi指数,可这并不妨碍高梦箕做出判断,澳洲的老百姓比大明的百姓富足得多! 一家三口,男人家工厂做工,最起码也有个两千的收入;女人家也许去了纺织厂,也许去了农场,算算也是一千五六的收入。两相叠加,每月居然有上百两银子的收入。那可是上百两啊,快赶上大明县令一年的收入了。 高梦箕当时一阵咋舌,以为那些开工厂的一个个都是善人。否则怎么会开出如此多的薪酬?等实地看了一番,待瞧见成吨的钢材,各色机械、产品从流水线上下来,咋舌之余不禁感叹,无怪给工人如此多的薪酬。便说那枪管,放在大明怕是要匠户钻上个把月,可放在澳洲,那工人操作着机械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好了。用一句时髦的话,澳洲生产力对比大明,何止百倍之差?给这些薪水自然是支付得起。 也正是这三个月看了太多,高梦箕原本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可眼下瞧见澳洲人新推出的电影,还是莫名的惊诧!感叹大开眼界之余,高梦箕略一沉思,便对着身旁的随从不屑地说了一嘴:“如此神奇之物居然用于娱民……暴殄天物!若依着老夫,战阵之际,竖大幕于野地,放千军万马影像,可当十万兵!” * 533 卸任 533 卸任 远在中南天津街新玛特三楼电影院的高梦箕所发出的感叹,放在大多数人眼里就是个可笑的笑话。充分说明了南明士大夫的无知与愚昧,顺带着让澳洲的穿越众心理优越感愈发爆棚。而高梦箕的感叹仔细一琢磨,却又有那么点味道。兵法上讲虚虚实实,放在古代现代都通用。君不见内战时期几部电台就冒充了革命先辈的主力部队,而后在群山之间牵着党国几十万大军没头苍蝇一般的乱转? 倘若3d成像技术再成熟一些,信息欺骗技术再成熟一些,用电影进行战争欺骗也未尝不可能。只是可惜高梦箕这老头有些生不逢时,要是再晚生个五百年,没准就是一位载入史册的超级魔术师。足以匹敌二战那位搬走亚历山大港的加斯帕*马斯基林。 高梦箕出生在十六世纪,穿越众来自二十一世纪,这两个时代都没有这种先例,所以在穿越众心里,高梦箕就是个笑话。 电影结束了,大明帝国首辅马士英含蓄地邀请邵北同行,因为近期局势扑朔迷离的变化已经迷住了首辅大人的眼。他迫切地想要与身边这位刚刚过完三十岁生日的邵北进行一次开诚布公的沟通。事实上如果不是方才的澳洲电影给了老马太多的惊愕,恐怕观影期间老马便会迫不及待地与之商磋了。 寂静的大街上,马车匀速环形。拉车的高头大马,脚掌上钉着锃亮的马蹄铁。每一次落足,踏在青石板上,都会发出清脆的声响。钢制的车圈,外围套着一层实心的橡胶。行走在并不平整的街道上,哪怕是彻底加载了弹簧减震,坐在车内的二人依旧感觉有些颠簸。 车窗之外,两派小跑着跟随的武毅军士兵,肩上挎着步枪,手中的灯笼早已换成了澳洲手电筒。些微的光亮透过玻璃,让老马摇晃的身影忽明忽暗的晦涩起来。 “张献忠死了……”良久,马士英终于开口了。对于这位大明王朝第二号掘墓人的死亡,马士英语气里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高兴,有的只是唏嘘中的怅然若失。 因着扬州战役的失败,这个时空满清的动向有了极大的不同。原本应该在十一月才发起的入川作战,提前了好几个月。领兵的将领,也从何洛会变成了睿亲王多尔衮。而这一次满清似乎下了决心,除了多尔衮的两白旗与山陕地区的绿营,便是连吴三桂也从遥远的辽东调了过来。 锦衣卫的报复举动,给满清的中枢系统造成了极大的困扰。但也仅仅是困扰罢了,根本性的问题摆在那里。比之多尔衮,豪格年轻有余,手段不足。论实力、论手腕,豪格都不是那个被自己逼走的亲叔叔的对手。所以在朝局错综复杂,出现危机的时候。豪格瞻前顾后,似乎只看到了危险,半点也没看到攫取大权的机遇。 起初略微有些失去方寸的布木布泰很快从暴怒中走了出来,不动声色泰然处之,而后频频召见满汉重臣。或者妥协,或者威压,或者拉拢,没等豪格做出最终的决断,朝堂上布木布泰以雷霆之势判定此番谣言乃残明所谓,意欲扰乱大清视听,希图坐山观虎头。事实上布木布泰根本就没搞清楚谣言到底是谁放出来的,就连豪格的缉事处对此也一无所知,比之绵延二百多年有着丰富谍报经验的锦衣卫,缉事处便如同初生的幼儿一般,毫无抵抗力。 但布木布泰就这么认定了,而后朝廷迅速出台决议,广布秘谍,搜捕讹传谣言者。一时间顺天府的大牢里人满为患,菜市口的刽子手挥刀挥到肌肉颤栗。京城的老百姓迅速被满清的血腥手段所镇压,绝口不提前一阵传得风风火火的谣言。每逢听到有人提及,顿时脸色一变,咳嗽一声打断,或者干脆扭头就走。那精美的春宫画,更是付之一炬,或者压在了箱底。不过一个月的光景,北京城再度恢复成了原本的模样……木然,死寂。 处理了内部事宜,满清迅速将目光放在了遥远的四川。前文中就曾经说过,如今的满清,根本就不懂得生产,完全就是一个比第三帝国更绝对的抢劫团伙。一旦战争停下来,胜利的脚步停下来,就会有分崩离析的危险。北地战乱已久,十室九空,要恢复生产哪是一朝一夕之功?满清需要胜利继续鼓舞下去,让那些习惯了锦衣玉食所以变得贪生怕死的八旗贵胄继续支持战争;满清需要万里良田与千万子民,化作造血的器官,源源不绝地为北京,为北方持续输血;满清需要食盐,满清需要丝绸、茶叶……既然江南这根硬骨头拿不下来,那其次的选择自然就是巴蜀。只有拿下了巴蜀,满清才有可能继续留在汉人的中原。 对于多尔衮,满清上下所有人的心思都是复杂的。他们已经习惯了丛林法则,也生怕原来的狼王复辟,继而进行一场清算,所以他们巴不得多尔衮以及多尔衮的两白旗去死。死的越多越好,死绝了那是最好不过了。可他们同样也期盼着多尔衮能赢,打赢了才能拿下巴蜀。 这种矛盾心理之下,一方面满清运送过去的补给越来越少,以至于多尔衮为了发起战争,不得不纵兵劫掠一个月;另一方面,满清把几乎所有的不安定因素,比如三顺王剩下的两个,再比如吴三桂的关宁铁骑,一股脑地送到了汉中。 霎时间,多尔衮手中控制的兵力已近十万。 北京城风波平息,满清朝廷迅速下了一道旨意。宽慰了一番睿亲王多尔衮,声明谣言止于智者,与睿亲王无关。而后用无数或者华丽或者严厉的词语,敦促着多尔衮即刻发起进攻。 有些时候不得不承认,这个时代的满清,的确是人才济济。多尔衮打仗的本事倒不见得有多厉害,可统御大军的能力却极强。得到了想要的一切之后,多尔衮迅速开拔,朝着张献忠的大西军就扑将过去。 历史总是有着各种各样的巧合。这一年,面对着满清与南明的夹击,八大王张献忠也不知道哪根神经又抽了。居然在关键的关隘撤下了自己的义子李定国,换上了首鼠两端的刘进忠。于是乎悲剧发生了,如同历史上一般,刘进忠屁颠屁颠地投靠了多尔衮。而后引着满清的兵锋,一路冲关破隘,轻装突袭。 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袭击,张献忠仓促应战,而后被优势的清军围困,身中三矢猝死。主帅既亡,大西军再无抵抗勇气,潮水一般地溃败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大西王朝覆灭,残部在孙可望、李定国、艾能奇、冯双礼、刘文秀的带领下,一路南逃。一直逃到了贵州境内。现在对于大西军残部来说,面临着的是一个哈姆雷特式的选择,生存还是死亡。四川回不去了,身在贵州又被明军四处围堵。一场激烈的军事会议之后,残部做出了一个艰难的选择:投靠南明。 请降的正式文书,一路舟车辗转,至今才到南京。而邵北显然要比南明政fu更早知道这一消息。虽然陈御的海外情报中心并没有将触手伸向贵州境内,但只要消息进了湖广,在巨额粮票的诱惑下,南明的小吏总愿意将消息向上传递的时候,略微迟钝那么片刻,让某个路过的家伙偷偷看上几眼。然后这一消息会在一个时辰后化作电波,迅速传递到南京澳洲大使馆。 邵北两天前就知道了,但这一结果让他感觉很荒谬。孙可望他们怎么就投降了呢?澳洲历史的轨迹,这帮人既跟南明战斗,又跟满清战斗,足足硬挺到了一六五二年。而后觉着南明势微,没有被吞并的危险,或者是真的到了弹尽粮绝的时候,于是乎才选择了归附。可现在才一六四六年的一月份而已,孙可望与李定国就决定投降了……或许是因为那一场扬州战役,不但震慑了满清,更是震慑了以造反为事业的大西军?个中详情如何,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一个好消息——利大于弊,所以是好消息。 “本官于晨间收到的这封信。”马士英迟疑着将请降的书信递了过来。 邵北接将过来,接着随身小巧的手电筒不动声色地观看着。不到半分钟,草草地看了一遍,而后抬起头看向马士英。 “归附之事,朝野争议颇多。”马士英小心地措辞说:“反对者无非担心二者……其一,贼子反复无常。今日归附,焉知来日不再叛:其二,归附之条款框框太多,若尽数依了,只怕我大明又多一听调不听宣之藩镇。以油灭火,以粮资贼,实为不智。” 叹息一声:“分歧过大,就连老夫一时间也难以抉择。所以此番,老夫倒是想听听邵部长,听听澳洲盟友的建议。”马士英语气中略微有些苦涩。身为大明王朝的实际决策人,碰到这样的事儿却不能一言而决,只怕换了脾气再好的人也难以接受。可他必须得接受,接受自己这个大明首辅脑袋顶上多了个有能力瞬间让自己以及大明王朝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的太上皇——澳洲。 大明需要澳洲的资金支援,否则就会破产;大明需要澳洲的武器支援,否则就会王国;一直到大明彻底强大之前,都脱离不了澳洲人的影响……甚至是控制。 大明与澳洲之间的关系最终到底会走向何方,大明朝又何时摆脱这种掣肘,马士英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作为现今的大明首辅,他只有一个责任——用尽千方百计将大明延续下去,乃至复兴。至于将来的事儿,自然有将来的人去考虑。 “利大于弊。”邵北将考虑了两天的结果说了出来。 “然……所虑者,也不得不防。老夫只怕贼性难改……”马士英皱着眉头说。 邵北轻弹着手指,看着马士英说:“黄埔军校成立了。” 黄埔军校早就成立了,分作若干学院。澳洲陆战队与陆军抽调了精干的军官组成教官团,整日介在松江府操练入学的明朝同胞。但这显然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很明显,澳洲的军官大部分只会简体字,所以他们首要的任务就是教会明朝学员学会简体字。之后还有阿拉伯数字,数学,几何……一年的预科时间除了每日的操练,学员们其余的时间都会学着作为基础的,看似与军事毫不相干的各种学科。 黄埔军校又是刚刚成立,因为直到上个月,校址才在黄浦江畔落成。近两千学员与教官冒着风雪搬迁到了新校址,而后举行了一场很隆重却并不浩大的开学典礼。或许是出于恶搞心理,或许是出于对先辈的尊重,便如同那所后世在广州的军校大门一样,门口挂着一幅对联:升官发财请走别路,贪生怕死莫入此门。 但凡是读书认字的,看着那铁钩笔画,鲜红的大字,每每都是震慑心悸,热血上涌。忙碌的马士英甚至都出席了典礼,并且挂了一个副校长的职务。 眼下邵北提起毫不相干的黄埔军校,这又是何意? 看着马士英的疑惑,邵北组织着语言说道:“黄埔军校未来必定是大明军官的摇篮,他们会依靠自身的素质成为明军的中坚力量。相信首辅大人也看到了,明军未来的发展方向就是火器化。所以黄埔军校很重要。而随着明军火器化进程,会有越来越多的学员入学,会有更多的原明军将领入学深造……只要他们不想被淘汰。” 聪明人一点就通。马士英瞬间理清了脉络……通过火器化,名正言顺地将投靠的大西军将领送入军校改造学习,学上个三五年,等再出来,原本的部队早就被马士英掺沙子变了样。而后再打散,另行分配……几年时间里,便可以将军阀割据的局面消弭于无形! 马士英不自觉地倒吸了一口冷气。暗刀子捅人疼,所以每每都会引得挨刀子的人反弹;明刀子捅人更疼,可大多数时候挨刀子的只能咬牙忍着。无怪乎眼前这个年轻人,这么年轻便身居高位,这阳谋玩儿起来只怕是那些老于世故的政客都比不过。 “邵部长高见。”解决了一个难题,老马稍稍松了口气。 “首辅大人客气了。”邵北微笑着,丝毫没有半点剽窃了后世校长阳谋的羞愧感。 顿了顿,马士英提出了今日会面的第二个疑惑:“前日孙督奏报,广武军草成。兵八千,炮二十门……俱为澳洲火器。” 马士英说话的时候尽管小心翼翼,但依旧透着不爽。但这已经足够的客气了,若换了史可法,只怕这会儿已经指着邵北的鼻子质问了。 在南明的士大夫看来,既然澳洲与朝廷有盟约在先,大明朝的事物自然就得事无巨细的都得首先通过朝廷。澳洲人甚至连知会一声都没有,就堂而皇之地将大量的军火售卖给了孙传庭,这叫人情何以堪?这也就罢了,孙传庭的广武军一下子就有了八千人枪,这规模差不多跟没扩编前的武毅军差不多了。孙传庭享天下人之望,想来不会做出对不起大明的事儿。但难保不会做出清君侧之举。朝廷是马士英的,但马士英不是朝廷。 更可虑的是,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地方督抚为着各种各样的心思,大肆购买澳洲军火,屯练新军,长此以往必定是个藩镇割据的局面。 孙传庭组建广武军,邵北不但知道,而且还极力支持。甚至广武军中的教官,全部都是来自陆战队的精英。孙传庭这步棋,澳洲很多年前就开始布置了。不会因为马士英的合作而放弃。因为在澳洲看来,要维护澳洲利益最好的办法,不是奢望马士英从始至终的合作态度,而后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作为一名初级外交家,邵北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于是他皱着眉解释着:“首辅大人,澳洲有句话,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纷争……澳洲共和国是一个国家,但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有人认为支持首辅大人,自然就有人乐意支持孙督师。某些事情,我们无力阻挡。” 马士英恍然。原来……澳洲也有党争啊。 “但我想首辅大人不必介意。因为作为中枢,首辅大人控制着四省,有着最多的兵力,最多的税赋,又有大义名分……”说话留一半,邵北不说了。 马士英很快就醒悟到邵北剩下的半句:如果这样你都输了,那还要澳洲支持你这个废物干嘛?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在马士英深思的光景,邵北又抛出了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 “四天后我会启程回澳洲……估计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不会再见面了。”在马士英投过探寻的目光后,邵北微笑着说:“新的继任者还没有定,但请首辅大人放心,继任者会维系澳洲与大明建立的良好关系。并且我本人依旧是外交部的部长,必要的时候,首辅大人可以通过大使馆的无线电与我本人联系。” …… 534 岁岁年年人不同(上) 534 岁岁年年人不同(上) 1646年2月3日,立春。 跨越赤道,纵然经历了超过一个月时间的航行,但南京与中南迥然的气候差异,依旧让邵北有些不适应。以至于清早起来的时候,他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竟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虽然很荒谬,但躺在自家的床上,他却有种住快捷酒店的错觉,以至于潜意识中认定南京大使馆的三十平方卧室才是他真正的家。 呆滞了也许有十分钟,他起床,走出卧室,顺着楼梯下了楼,寻着声音到了厨房。厨房里,平底锅底下升腾着蓝色的火焰,上头蒸汽环绕,发出滋滋的响声。女银行家穿着宽松的睡袍,手持木质的小铲子,一边哼唱一边拨弄着。 仿佛感觉到了背后的邵北,女银行家回头嫣然一笑:“早,亲爱的。煎蛋马上就好了,稍等片刻。” “呃……早。”看着荆华俏丽的背影,感受着窗外刺进来温暖的阳光,邵北长出了口气。他暗自嘟囔了句什么,而后迅速适应过来。走上前环臂轻轻抱了下自己的妻子,在其粉颈上轻轻啄了下,而后拾掇着餐具,摆在餐桌上。 片刻之后,一顿还算丰盛,味道却马马虎虎的早餐开始了。到了邵北与荆华这个阶层,抑或者哪怕是个普普通通靠着干股红利混吃等死的笨蛋,照样可以奢华地过上一辈子。可以请一名经验丰富的关键,请几个漂亮能干的女仆,请两个厨艺高超的厨娘。这些邵北与荆华都有,但今天是个特例。女银行家为了专门与邵北过一天二人世界,昨天就将仆人们打发走了,并且不辞辛劳地亲手做了一顿早餐。 感受着早餐的温馨,看着小女人样的荆华,坐在充满阳光的餐厅里,有那么一刻邵北感觉到了那种久违的庶民的快乐。简单而温馨。 可惜的是美好的东西总是短暂的,因为他的妻子是女银行家,一个操控着澳洲货币体系的大人物,于是乎谈话的内容很快从‘小别胜新婚’变成了国家大事。 “中南商业银行已经完成了对所有宪法规定行业的控股。下一步商业银行会将这些股权分拆转让给旗下控股的几家基金公司。这一切都是为了十年或者二十年后的普选做准备。身为穿越众,我们的利益跟这个我们一手创立的国家紧密地绑定在一起。最初的时候,人们会认为我们坐在金字塔的顶端是理所应当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的思想就会发生逆转。他们会忘掉我们这一代人对这个国家作出的努力与牺牲,忘记我们的一切功业,只会把我们当做社会的蛀虫。所以我们要隐藏的更深一些,深到哪怕是我们自己都不清楚那些股权之间到底是怎么样一个关系……” “……自然灾害、金融危机、战争等等等等,只要人们吃不饱饭,就总会有人带头登高一呼,然后他们会创造出一种合理夺取我们财富的理论,继而发动一场针对我们这些隐形特权阶层的革命……” “中南储备银行很重要……我跟申晨、许楠莹都认为,现阶段发行的货币,最好还是贵金属货币。因为这种货币有极强的抗通胀性。当然,这并不是说采用贵金属货币澳洲就不会爆发金融危机。要知道澳洲就是个畸形的经济社会,一切收入的大头都要靠出口。一旦外部市场出现问题,我们很难靠自身来度过金融危机。但我们正在努力修正这一点,引进更多的移民,创造更多的中产阶级。十年,二十年,当澳洲人口达到一千万的时候,这个问题就会发生逆转……” “你的合伙人让我很头疼,你知道我说的是谁。最近的报告显示,在安南只有两样东西销路最好:毒品跟军火。真要命,我承认这会带回来巨额的财富。但你很清楚,我们要的不是财富。而是原料与市场。麦克兰这样搞下去,就是对市场的恶意掠夺性开发。我希望黑水公司修正这一错误……” 女银行家或者带着小高兴,或者恼怒地说着,时不时地将汤匙咬在嘴里,嘴唇边还挂着些许的面包屑。便仿佛一位白领丽人,清早起来诉说着某个闺蜜又吊了某个有钱的凯子,或者某个闺蜜跟自己闹了矛盾一般。知性中,带着些许的妩媚。但邵北知道,妻子在澳洲拥有着甚至超过自己的话事权。也许就是清晨间的一个临时起意,就会决定澳洲未来几十年的货币政策。 这种国家大事,在这样的场合,又是这样的神情下说出来,总让邵北感觉有一些荒谬。这就是上流社会的生活?不经意间,他一个处于中下游的中产阶级短短三年多的光景就成了金字塔上让人仰视的人物。仔细想起来,还真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觉。 女银行家以手遮嘴,满足地打了个饱嗝,似乎烦恼于面前还剩下的半块烤面包。邵北立刻心领神会地将餐盘拉过来,捏起那半块面包就往嘴里塞。 荆华笑了,笑得很甜蜜。然后轻声说:“听说跟你一起同船回来的……还有卞玉京?” 邵北翻着白眼,匆匆为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咚咚灌了半晌才将喉部的不适祛除。暗骂了拿这事儿嚼舌根的几个家伙,邵北心中哀叹一声,这事儿果然没有那么好过关。 南京最混乱的那些日子,卞玉京战战兢兢,带着闺中密友寇白门敲开了澳洲大使馆的大门。而后在澳洲大使馆中足足盘横了一个月,直到那场战争尘埃落定。那一个月的光景,已经被穿越众认定为种马男外加色情狂的肖白图成功俘获了寇白门的放心……或者说是寇白门钩钩手指就让肖白图这个大凯子就上钩了?总之这没什么差别。而绯闻中的男女主人公,邵北与卞玉京,彼此之间的交集却少的可怜。 那是最为忙碌的一个月,邵北每日都要处理大量的事物,安抚即将崩溃的南明政fu,联络中南国会,与远征军的指挥官们扯皮。偶尔的相见,彼此间也不会说上几句话。 这种结果,似乎早在邵北说出那番关于爱情的神论,而后被卞玉京无情地嘲讽之后就注定了。一个月之后,卞玉京搬回了秦淮河。这个悲春伤秋的女子,似乎有感于山河破碎,从此深居简出,闭门谢客。只是靠着做了达官贵人家女子的琴、书教习,拿着还算凑合的收入。于是乎这个世间便少了一个秦淮河上的卞赛赛,多了个清心寡欲的女道人卞玉京。 接下来的故事有些恶俗,当南京那些一直垂涎卞赛赛美貌的权贵、纨绔发现邵北与卞玉京之间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种关系的时候,一心求平淡的卞玉京便麻烦不断。直到有一天,忍无可忍的婢女偷偷找上了澳洲大使馆,长跪在地恳求邵北襄助。然后在肖白图等人戏谑的目光中,邵北勉强用‘路见不平’来说服自己,从此之后隔三差五总会出现在卞玉京的住所。 一壶清茶,寡淡琴音,或者手谈一局,或者闭目小憩那么片刻。没有男女之间的热烈,倒似有老友间的默契。 半年多的相处下来,他邵北又不是柳下惠,心里总会有那么一点动心。临别之前,邵北又在卞玉京那儿听了一下午的琴,直到走之前才简短地道了别。总理办公室的调令已经下达,他原本以为自己与卞玉京从此远隔重洋,再无相见之期。没成想,等开船的时候,却发现一身道装的卞玉京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船上。 当然,卞玉京是个聪慧的女子,他有足够的理由登上这艘船。短短几日的光景,卞玉京依靠自己在秦淮河巨大的号召力,硬是组织了一个歌舞团。名字叫……秦淮风……说实话,这名字有些恶俗。邵北甚至猜想也只有肖总那样没品位的人才会起出这种恶俗的名字来。 再然后,身为团长的卞玉京找上了马士英,请求首辅大人开具堪合,批准‘秦淮风’随狐鲛号前往澳洲,进行一场为朝廷募捐而进行的巡回演出……然后马士英答应了。首辅大人一个批示下去,鸿胪寺以最快的速度出具了堪合,并提交给了澳洲大使馆。当时邵北还感觉挺新奇,南明居然也会搞募捐了? 事后想起来,这里面肯定有肖总那厮的首尾。而马士英之所以同意,恐怕也是认定了自己跟卞玉京之间不清不楚。想起还在船上的时候,肖总那一脸欠揍的奸笑,邵北就牙根痒痒。看起来肖总在成功地化身为种马男之后,其兴趣已经从大明朝的美女身上,渐渐转移到周遭的朋友身上——也许在肖总看来,将邵北等朋友转化为种马男,是一件很有意义,并且可以让肖总自己不再势单力孤的事儿? 不管怎么说,肖总都给邵北出了一个大难题。邵北甚至可以想到,荆华微笑的背后,也许正琢磨着要不要将餐刀变成敬事房利器,毁掉自己的作案工具…… “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邵北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着。 荆华却笑着摆摆手:“我以前就说过,我希望我的老公下班回到家之后,可以将袜子、鞋子摆放整齐。你跟卞玉京之间的关系,我甚至比你还要清楚……似乎有个红颜知己也不错。” 邵北错愕。 “但不能过格。否则你会后悔自己曾经的轻率……”女银行家提着明晃晃的餐刀,仔细地为邵北的面包均匀地涂抹上果酱。那一刻,餐刀在邵北眼里的威慑力绝对不亚于敬事房的工具。 涂抹均匀,将那片面包递过去,荆华笑颜如花:“多吃一点,吃完了我们还有事要做……我说过,我想要一个孩子。” …… 535 岁岁年年人不同(中) 535 岁岁年年人不同(中) 仅仅休整了两天,秦淮风歌舞团便召开了一场募捐晚会。说是晚会也不太对,因为除了开始的几场表演,其后完全变成了一场酒会。穿越众们穿着正装,挎着或者美艳,或者妩媚的伴侣,如梭地穿梭在各个小圈子之间。眼看着春节将近,大部分身处各地的穿越众,放下手头的事宜,齐齐回到了中南。对于中国人来说春节最大的意义,便在于团圆。眼下的酒会上,除了还在归途中的韩旭,以及对春节不屑一顾的麦克兰,其他人等悉数到场。 邵北是怀着复杂的心情来的,然后他现在的心情愈发的复杂起来。台上,不施粉黛却难掩天姿国色的卞玉京轻轻抚琴,事儿瞥过来的眉眼,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身旁,妻子荆华一手托着胳膊一手端着酒杯,打量的目光里满是玩味。 空气中满是火药味,偏偏却什么都没发生。一曲终了,凌乱的掌声响起,卞玉京轻施一礼,淡然下台。其后便有能说会道的姐妹捧着箱子走出来,甜甜的笑着,请大家募捐。 “邵部长,请支持伐清大业。”来到邵北身前的,偏偏是卞玉京的婢女柔柔。小姑娘出落的愈发秀丽,看向荆华的目光似有审视,似有敌意。 邵北受不了这种诡异的气氛,于是迅速掏出支票本,草草书写了一张十万澳洲人民币的支票塞入募捐箱中。 “你太小气了。”荆华玩味地说。 邵北皱眉:“十万块,顶得上我八个月的工资了。” “黑水公司的大股东,什么时候要靠可怜的政fu工资过活了?”荆华径直将酒杯交给邵北,从坤包中抽出支票本,用秀气的笔迹书写了一张支票。 “一百万?”柔柔吓了一跳。早在南京的时候,被迫整日与柴米油盐打交代的柔柔就知道了银两与澳洲人民币大略的比例。一百万澳洲人民币,不考虑火耗、折色,最起码也是五千三百两白银啊。邵部长的……女伴,怎地这般大方? 将支票塞入箱子中,荆华迅速挽住邵北的臂弯,轻笑着说:“你家小姐琴弹的不错,有空不妨来我们家吃顿饭。我个人对古琴很感兴趣。” 柔柔被荆华的大手笔砸晕了头,懵懂地点头,而后迅速溜走。小婢女现在的心思恐怕不在募捐上,而是想着要尽快告诉小姐,邵部长的妻子看样子很不好惹。 “你这是在宣誓主权么?”邵北苦笑着问。 荆华眉毛一挑:“是所有权。就像项链、丝巾一样,我的东西未经我本人同意,谁也别想拿走……千万别把自己想成言情剧的主角。”说罢抢过酒杯,诡异地瞥了邵北一眼,而后踩着高跟鞋春风满面地加入了许楠莹等姑娘所在的圈子。只余下邵北一个人站在当场发呆。 所有权……真亏这丫头说得出口啊! 一只手搭上了邵北的肩膀,楚白笑嘻嘻的出现在邵北身旁:“后院起火啊,没想到你邵北也会闹绯闻。” “别提了……肖白图那厮来没来?” “你想报复?不过我劝你还是另找日子吧。”楚白指了指远处:“肖总现在可没时间,你要报复他得排队。” 顺着楚白的指向,只见酒会的角落里,肖总如同孙子一般地点头哈腰,他面前的于大姐拉着抹眼泪的肖夫人,如同训孙子一般地喷吐着吐沫星子。 身为教育部长的于丽红大姐,除了将大部分的爱都放在了孩子们身上之外,她更是一个强力的女权主义者。肖白图这种三妻四妾的典型种马行为,严重挑战了于丽红大姐的心理承受极限。再加上于丽红大姐刚巧踏入了更年期的门槛,本就是沾火就着的性子,可以想见现在于丽红大姐究竟有多愤怒。这一点能从肖总的哀怨,以及老吴同志躲躲闪闪的目光中能感受出来。 “我要是你,现在绝不会去落井下石。”楚白意味深长地说。 落井下石?恐怕邵北前脚去了,后脚就得被殃及无辜,从而替肖总承受一部分于丽红大姐的怒火。这种损己利人的事儿,邵北绝不会干。最起码不是现在。 想到这儿邵北缩了缩脖子,本能地向后转,以防被于丽红大姐发现自己的身影。 “这么说……你小子什么时候娶卞玉京过门啊?” 邵北恼怒地看着楚白:“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八婆啊?根本就没影儿的事儿。” “空穴来风,必有其因。”楚白戏谑了一嘴,随即做了个手势,两人朝着外边边走边聊。 透过落地窗,依稀可以看见南面的国会山,以及更远地方的爱妃儿铁塔。丝竹声中,隐约可以听到火车进站时发出的轰鸣声。 “一年没回来,中南的变化大吧?”楚白说话的语气带着一丝成就感。中南的基础建设,少不了他这个建筑业的巨头。二十年后世界最强大国家的首都,半数的建筑物,都是他亲自监造,想想就让人成就感十足。 “看见的很多,看不见的更多。”楚白意味深长地说:“秦炜的兵工厂,已经设计定型了最新的枪械……从今以后我们可以跟纸壳弹说永别了。” “开始拉大栓了?”告别纸壳弹,改用金属定装弹,这等于跨越了一个时代。 “哪儿那么容易。”楚白摇头:“现在只能搞卷筒的边缘发火弹,所以设计出来的步枪是杠杆步枪。军方对此异议颇大啊,使用这种m1646,原本的战术动作都需要进行变化。” 杠杆步枪比之现在的m1644性能上有了巨大的提升,装弹量更多,弹仓里可以储存7枚子弹。但要命的是,其必须通过扳机周遭的护圈推动杠杆来实现上弹、退壳。站立、半蹲射击也就罢了,卧倒射击的时候,上弹将会变得很别扭。 全军换装杠杆步枪,就得修改步兵操典。但这只是小问题,因为杠杆步枪仅仅是过度产品罢了。再者说了,m1646超强的火力,以及采用边缘发火弹的加特林,相信绝对会让腹诽于卧姿射击不便的军方高层闭嘴。 “这么说军方要迎来换装了?”这是个好消息。意味着澳洲军战斗力愈发的强大,他们这些穿越众的安全越来越有保障。顺带着前一代步枪m1644彻底沦为可以倾销的产品,澳洲不用过分担心同样拿着澳洲步枪的外**队会让澳洲吃上一个大亏。 “恩,快了。最迟明年年底吧……要等弹药生产线安装完毕。” 跟着楚白絮絮叨叨的又说了一些变化。比如工厂规模的扩大,比如好来坞造船厂的新船型,再比如化工厂前一段时间发生的意外。总而言之,在穿越众不懈的抄袭之下,澳洲正在朝着他们所熟知的那个时代靠近着。但费老说过,穷穿越众这一代人的精力,最终能将澳洲整体科技水平推动到一战后期就不错了。现代社会的工业体系,绝不是一百四十多个普通人轻易就可以复制出来的。 “……最麻烦的就是动力啦,采用蒸汽机,用传动轴带动,机械能分布不均匀,精度始终上不来。用蒸汽机带动发电机,转化率又低到离谱。再加上煤炭资源紧缺,所以现在大部分项目都卡在了关口。估计等达尔文的水电站建设完毕才能好转吧。”楚白咂咂嘴,继而骤然拍了拍额头:“哦,差点忘记说了。昨天晚上麦克兰向国会发了电文,说是已经打开了暹罗的国门。生猛啊……” 麦克兰的确很生猛。这家伙率领着十来艘武装商船,绕着中南半岛走了小半圈,安南、南掌、缅甸、暹罗,一场武装游行下来,愣是将中南半岛大多数国家的国门全都打开了。就如同英国佬当初做的那样,舰队直接堵在重要港口的门口,不答应缔结条约就打。一个港口打成废墟,再打下一个港口。蛮横、霸道外加不讲理,生生提前几百年让中南半岛的土著们体会了一把什么叫殖民主义者。 而与此同时,郑彩的近万私军,装配着两千支m1644,随便寻了个借口便向北部的安南郑家王朝宣战。如果没有意外,最迟一个月后,郑芝龙会从钦州湾出发,登陆安南北部,会同郑彩两面夹击。此举除了可以安置郑芝龙与郑彩势力,促进南明政权的统一性,还有着杀鸡儆猴、震慑宵小的意思在里面。而之所以目标定在安南,除了偶尔出来作怪的民族情感之外,最主要的是这个时期的安南分作南北两朝,彼此征伐不断,弱小的可怜,根本没法抵抗澳洲与二郑联军。 “电报的最后,麦克兰说今年是没功夫回来参加年会了。”楚白嗤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回不来,还是不想回来。” 邵北轻笑一声。麦克兰那家伙恐怕是真不想回来。哪怕相处了三年,毒贩子麦克兰依旧跟大家伙格格不入。唯一有共同语言的陈御又不乐意搭理他,换做自己是麦克兰,莫不如在那片广阔天地中杀伐征战,离中南这个是非之地远远的。 …… 536 岁岁年年人不同(下) 536 岁岁年年人不同(下) 麦克兰是个喜欢自由自在的人,虽然总有些家伙牵强附会地将自由与平等联系在一起,但实际上,二者之间一毛钱关系都没有。这个世界总会依着某种规则去运行,或者是优胜劣汰的丛林法则,或者是满嘴假仁假义而实质上只是为了维护统治阶级统治的宪法。 麦克兰曾经自己都说过,要想生存下去,就必须遵循某些规则。而当穿越众的一片小小营地逐渐演变为一个国家,并且诞生了宪法以及各种法律之后,麦克兰肯定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头套了绳索的老虎,放在鱼缸中的鱼,条条框框之中束手束脚,甚至感觉窒息。对于他来说,规则太多,太过繁琐了。然后这家伙果断的逃出了牢笼,去呼吸他一直向往着的自由自在的空气。 邵北一向自认为是一个无政fu主义者,却根本无法做到如麦克兰一般的洒脱。想想,难道这就是无政fu主义者与反政fu主义者的区别?前者只说不做,后者只做不说…… 最大的悲哀在于,邵北囚禁于自己参与制定的牢笼,然后安稳地待在牢笼之中,根本就没想着走出牢笼,去呼吸那一骗新鲜的空气。有了这个认识,邵北发现自己根本没那么特别,只是芸芸众生中普通的一个。没有主角命,也从来不是老天垂青的幸运儿。他只是因为三年前那一场不知是好是坏的变故,意外流落这个时空,仗着领先三百七十年见识的底蕴,这才一步步走到今天。 回首想想这三年来的一点一滴,如梦似幻,便有如大海波涛中倒映着的月亮一般,朦胧恍惚,透着一股子不真实。 自己身居一个新兴强国的政fu要职,同时掌握着一家足可以颠覆一些欧洲小国强大实力的雇佣兵公司的最大股权。谋划了一个又一个计划,将欧洲与南明操控在股掌之间……这事儿像是一个三年前的外企小翻译能做得出来的么? 再看看楚白,这厮从前就是个包工头。平日里就蹲在工地里监工,到了年底,开辆夏利,挎着公文包挨个地方求爷爷告***要工程款。现在再瞧瞧,整个一建筑行业的巨子!房地产项目都爱干不干的,人家现在主业实在修桥修路。除此之外,楚白还是国会议员,手中权力大的惊人。 酒会之中的小伙子们,端着酒杯,保持着矜持的微笑,一个个底蕴十足地轻声说笑着。再不复当日的青涩……每每想到三年前大家伙聚拢在沙滩,分吃着膻味十足的袋鼠肉,挤在一个帐篷里,而后一手一脚的创业,总会让人有些恍惚。继而感叹:时事变迁,有如白驹过隙,转瞬间已经物是人非。人,还是那些人;人,却再也不是那些人。 身处喧闹的酒会之中,邵北莫名的响起了那首诗: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怎么响起来念诗了?你小子又文艺了。”楚白在一旁不满地说。 邵北错愕地望过去,随即响起自己似乎又犯了嘟囔的老毛病。随即释然地笑笑:“没什么,只是有些感叹。物是人非,大抵就是我现在的心情吧?” “矫情。”楚白不客气地说:“有些事情是值得回味,可也就只能用来回味。现在让你重回当初登陆海滩那时候,一手一脚建设基地,天天顶着太阳暴晒,劳作不休。而后大家伙一个马勺里头捞食吃,你乐意么?” 邵北轻笑着摇头。 “那不就结了?什么事儿都得朝前看。”顿了顿,楚白思索了一下说:“既然你邵北都开始悲春伤秋了,那咱也酸一嘴,套句主席的诗词劝劝你: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说着,还大气地挥了挥手。 邵北大笑不止。楚白这家伙越来越像一个政客了。健谈,亲和力十足,动不动就跟人热情握手。曾经有本杂志曾经说过,如果一个人每天坚持握手五百次,那这个家伙绝对有希望当选老美的总统。邵北打趣了一嘴,说楚白是不是想竞选澳洲总理,后者同样大笑不止。 “总理看起来高高在上的,可实际上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我相信你小子比我更清楚。”探出手点了点胸口的国会议员徽标:“就是国会议员我都不想干了。一帮人没事儿闲的整天吵吵,比谁嗓门大,比谁更不讲理,实在没劲。莫不如退居幕后,选个代理人让他们去吵吵,自己乐得清闲。” “想法不错。”邵北咂咂嘴评价说。 楚白认真点头:“是啊,想法不错,但恐怕很难实现。屁股决定脑袋,身在这个位置,自然就不能跟平头百姓一样,吃饱喝足就全家不愁。”哪怕再怎么厌恶政治,为了保证自身的利益不受侵害,他们这些人也得或者台前或者幕后的参与政治。一旦没了政治权力,就意味着没了话语权,继而会失去一切,甚至生命。国家机器面前,再富可敌国,依旧会被国家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易碾碎。 “说起来有点可悲。”楚白苦着一张脸说:“我们自己做了个项圈,然后套在我们自己的脖子上。有些时候还真有点羡慕麦克兰那家伙啊。” “羡慕他?”邵北不屑地撇撇嘴:“有什么好羡慕的?因为栓在他脖子上的锁链比较长?”洒脱如麦克兰,也不可能完全脱离澳洲的规则束缚。远离与完全脱离是两回事。邵北的比喻,形象地说明了毒贩子的现状。 “你太刻薄了。”楚白大笑。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邵北说话的时候略带着感慨。三年一晃而过,曾经的矛盾,过往的争议,那些现在回想起来十分可笑,在当时又是异常严肃的争吵,那些可恨的、可爱的、可敬的人们,在年初的某一天定下了今后这个团体的走向与规则。而后遵守着这一规则,或者改变自己奋发向前,或者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 场中央,那几个还在任职教师的姑娘与小伙子们聚拢在一起,虽然有说有笑,却自成一体,显得与其他人格格不入;军队中的小伙子们身姿愈发挺拔,那浑身的骄傲好似雪山的雪莲花,美丽却又脆弱;混吃等死的碰到奋发图强的,总会不自觉地觉着自己低上一头。任凭后者与之谈笑风生,隔阂却早已经形成。 顺着邵北若有所思的目光望过去,楚白沉吟了一下,然后开口说:“王薇的万科房地产现在资金链出问题了,这小子盖了太多的房子,结果却卖不出去;吴灵玉的保护伞势头不错,这小子现在变得跟卖保险的差不多,逢人就推销安保套餐;程洋……程洋有家私人律师事务所,还兼任着法学院的副院长。据说手底下的学生都跟他一个德行,又臭又硬……” 提到程洋的时候,邵北皱了皱眉,随即又舒展开来。恨,倒是谈不上,现在更多的则是淡然。正体已定,除非爆发长刀之夜,否则根本就没有更改的可能。程洋这个执拗到疯狂的家伙,在这种框架之下,也只能遵循着法律条款,来谋求他一直追求的绝对公平。 “别琢磨这个了,说说南明的局势吧。”楚白说。 邵北摊手,挥舞了下手臂,半晌才说:“划江而治,局部冲突不断,大体四海承平,实则暗流汹涌……你这个问题太笼统了。” 澳洲的既定政策在那里,澳洲的驻军在那里,南明无力北伐,满清也不敢打过来。南明的改革,缓慢而有效地进行着。财政问题慢慢缓解,中枢大权渐渐旁落。这么看来就是个僵局。 “你很关心南明的问题?”邵北追问。 楚白回答:“我只是很关心你的继任者……有推荐的人选么?” 邵北戏谑地笑了笑:“随便是谁,只要不是个蠢货就好。” 在如此僵局之下,邵北的继任者要做的不多,仅仅是维系现有的两国关系,顺便处理一下贸易纠纷之类的鸡毛蒜皮。再然后……没了。事实上邵北反倒不希望继任者进取心过强,他担心过强的进取心会导致南明发生更猛烈的动荡,从而失控。 所以继任者最好是一个老实守成的家伙。 “僵局……”楚白思索了一下,似乎认同了邵北的说法,然后试探着问:“那你觉着,这种僵局……什么时候会打破?” 此消彼长,不论是南明因为改革而国力渐强,还是死在改革上,僵局早晚都会有打破的一天。跟清末如出一辙的团练、厘金制度,更是将野心家们推到了前台。南明政fu破釜沉舟,用最大的限度抛弃包袱,榨取财富,用以编练一支足以荡平天下的新军。这么想来,武毅军练成之日,就是僵局打破的那天。 “三年。”邵北比划了个手势:“三年之后,僵局必然打破。” “三年啊……”楚白苦着脸说:“日本那头自己乱着,中南半岛有麦克兰去操心,西班牙人认怂了,荷兰跟葡萄牙又不敢挑衅……只剩下个英国佬,还隔着马六甲海峡进不来。这么说起来,这三年的功夫,澳洲除了自己的家务事,就没别的闲事儿了?” “差不多。”邵北最后看了眼落地窗外的景色,而后转过头来认真地说:“但我敢保证,三年之后,肯定会忙得大家伙脚打后脑勺。” …… 537 欧洲行(一) 537 欧洲行(一) “我一向认为,文艺青年与**青年之间最大的区别在于,文艺青年会把很**的事儿做得很文艺,而**青年却会把很文艺的事儿变得异常**……以前我认为自己是个文艺青年,但当遇到海盗的那一刻,我发现我错了,我就是个**!”——《陈江华欧洲游记》 对于陈江华与任楠两个文艺青年来说,这个时代乘坐帆船跨越重洋绝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没有头等舱,没有服务周到的管家,也没有豪华游轮上日日笙歌,夜夜不休的舞会。就更别提什么充满罗曼蒂克的艳遇了。有的只有枯燥,乏味,以及肮脏。 陈江华终于理解了为什么船上的水手看起来总是那么肮脏龌龊,不是这些家伙天性如此,而是他们根本就没有条件让自己干净起来。航海途中,淡水补给是个巨大的难题,人们能做的只是节约用水。所以哪怕陈江华与任楠再富有,到最后只能跟那些水手们一样,用最低限度的水清洁自己。但他们比那些水手强一些,因为他们可以奢侈地往自己身上喷涂香水,用以遮盖超过一个月不洗澡而引起的馊味。身体上的味道可以解决,但那些淡水放置的时间长了,一样会发出恶臭的气味。他们俩随即理解了为什么电影里那些海盗或者是船长,总是有事没事的喝上两杯小酒,不是这些家伙嗜酒如命,而是散发着恶臭味的淡水没人想去喝。 海上航行第二个月的时候,坚强的任楠绝望地咆哮着,声称当初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看着入了魔的任楠,文艺青年陈江华长出口气,下一刻用一篇长达三千字充斥着各种辱骂、抱怨字眼的即兴演说表达了自己一直憋在心里的不满……这让正在发飙的任楠目瞪口呆,甚至怀疑面前站着的还是不是温文尔雅的陈江华。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身处印度洋中心,他们已经没了回头的可能。于是他们能做的就是忍受,忍受着枯燥,忍受着乏味,忍受着香水都没法遮盖的馊味,然后努力让自己的酒量见长……因为不间断的、长期的引用葡萄酒,在第四个月的时候,他们已经可以轻易地分辨出杯中酒是用什么工艺酿造,产地又出自哪里。甚至在一次晚宴的时候,任楠轻松加愉快地将老酒鬼安德鲁放倒了。 时间就在无聊冲匆匆而过。1646年的七月,安德鲁的船队抵达了葡萄牙里斯本。然后陈江华与任楠再也忍受不了船上生活了,他们决绝地拒绝了安德鲁前往维也纳的邀请,果断地在里斯本下船。他们打算在里斯本待上一段时间,重新适应一下脚踏实地的生活,每天都把自己泡在澡盆里,直到水肿为止。 至于安全之类的,根本不用去考虑。葡萄牙是澳洲的盟友,相信两人的澳洲护照会让葡萄牙人小心翼翼地护卫其安全,除非葡萄牙人想彻底失去在远东的利益。然后他们俩还有着大明的公爵爵位在身,尽管大明的爵位体制放在欧洲不一定好用,也没有什么封地,但别忘了这一时期的中国在欧洲人眼里还是马可波罗游记里面的遍地黄金的国度。大明的公爵,肯定会震住许多人。再有,两人身旁还带着足足二十人的卫队。 这二十人清一色的都是大鼻子,有几个是从黑水公司雇佣来的,剩余的都是从巴达维亚雇佣的日耳曼雇佣兵。装配着左轮手枪与散弹枪,哪怕是遭遇一个百人队的袭击,他们也有把握轻易战胜。 陈江华与任楠在里斯本盘横了半个月,鼓足了勇气之后,这才登上了去往法国的帆船。然后悲剧发生了……他们这艘船居然遇到了海盗! 当他们听白胡子船长惊恐地叫着海盗来袭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路顺风顺水的,没想到到了欧洲反而遇到了海盗。早知道这样,莫不如再多忍几天,跟着安德鲁的船队去维也纳了呢。 没错,他们犯了一个常识性的错误,错误地认为十七世纪的欧洲与二十一世纪的欧洲差不多。事实上差多了!这年头,英国佬开了先例,颁发私掠许可证,准许甚至鼓励穷苦的人们在海上劫掠他国的商船。英国佬珠玉在前,其余各国不敢其后,紧跟着也出台了相关的措施。于是乎大航海时代变成了大海盗时代。在海面上遭遇的任意一艘船,哪怕对方是军舰,都随时有可能化身为海盗,将你洗劫一空。 而陈江华与任楠遇到的,就是英国佬的海盗船。一场不对等的海战爆发了,对面英国佬的海盗船起码有六百吨的排水量,装配着三十六门火炮,船上更是有近二百名可以随时发起跳帮战的水手。而这艘可怜的商船,不论是吨位还是火炮,抑或者跳帮战的战斗力,与之相比都不可同日而语。 英国佬的海盗船飞速迫近,而后在不足四十米的位置,朝着可怜的商船齐射两轮。随即迫近,海盗们扔钩子,拉绳子,或者从船帆上荡着绳索嚎叫着飞将过来。 大诗人普希金留下了不少有关战争的词句,然后却死于一场决斗。这充分说明一个问题:文艺青年大多不会成为一名合格的士兵。跳帮战发起的时候,文艺女青年任楠双手捂着脸只会尖叫,文艺男青年陈江华只用了几秒钟便打空了手枪里的子弹,然后在其后的二十分钟时间里,哆嗦着手一直试图重新装填,每每装填到最后,总会因为过于猛烈的颤抖,而让子弹洒落一地。咒骂,祈祷,重新装填,如此反复。一直到战斗结束。 那二十名雇佣兵保镖,发挥了极大的作用。仅仅二十个人,牢牢地守护住了船舶的一角,而商船上的水手仅仅抵抗了不足五分钟便在船长不幸被捅成马蜂窝之后便溃不成军。散弹枪与左轮手枪不停地轰鸣着,子弹射入每一个试图迫近的海盗胸口,而后绽放出红色的妖艳花朵。 雇佣兵们强悍的战斗力远远超出了海盗的预期,于是海盗们怒了,他们搬来了一门大炮,一炮就放倒了一半的雇佣兵。所幸天无绝人之路,绝望之际,海盗船上突然发出了撤退的命令。远处,一艘法**舰正在快速地迫近着。只是片刻之间,海盗们便迅速撤回了自己的船上。 但你不能指望这个时候的海盗有多么好心,所以这些家伙临走之前又愤愤地放了一排火炮,将可怜的商船打成了筛子。迅速漏水,堵都没法堵住。 更要命的是,法国佬的战舰似乎对海盗更感兴趣,无视了商船上两个文艺青年的求救,漂亮地划了个弧线,去追海盗船了。两个小时之后,等法国佬的战舰回来的时候,那艘可怜的商船已经只剩下了一根桅杆。 陈江华与任楠获救了,但两个人此刻的心情却比死了亲爹还要糟糕。随着商船的沉没,在里斯本出售澳洲特产所得的金币尽数沉入了海底。护卫们死了一多半,只剩下了八个,然后因为泡在海水里,为了保证浮在水面,护卫们不得不把先进的澳洲火器都扔了。更要命的是他们俩不得不面对法国舰长的敲诈勒索……法国佬底气十足,说因为这艘船并非法国船只,所以他没有义务救助。而出于怜悯之心,他发了慈悲救助了他们,所以可以心安理得地收取一部分财物……真见鬼! 有那么一刻,陈江华甚至想暴起,跳起来狠狠地扇那个该死的法国佬一记耳光,而后质问其骑士精神在哪里,人道主义精神在哪里……但瞧着其他人等一副畏畏缩缩的德行,陈江华忍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天知道要是不答应对方,那个法国佬会干出什么缺德事来。 陈江华搜刮了全身,最终给了法国佬一支精巧的手表。同时期的欧洲钟表匠,最多做出一支怀表。而因着澳洲加工的精密度,工匠们可以轻易地造出二十世纪中期的机械手表。很明显,精巧的手表让法国佬很满意,接下来的行程没有为难两个文艺青年。 但让陈江华受不了的是,他与八名保镖必须得跟那些肮脏的水手厮混在一起。而任楠居然被法国佬邀请去了船长室用餐……该死的法国佬,合着绅士精神是只对女人的? 一天的航行之后,这艘法**舰靠岸了。不是原本的目的地勒阿弗尔,而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海港:洛里昂。下了船之后,两个文艺青年不得不面对一个尴尬的事实。 他们身无分文,连最基本的吃饭问题都没法解决。身边还跟着八个失去了武器的吃货保镖,以及一名在里斯本雇佣的翻译。那翻译不停地提醒着,他的薪水是一周一发,如果三天后他得不到薪水,就会开溜。 身处陌生的法国小城,饥肠辘辘,两个文艺青年欲哭无泪。早知如此,打死也不来欧洲!文青,真***是一种病! …… 538 欧洲行(二) 538 欧洲行(二) “罗斯金说,艺术的基础存在于道德的人格……如果他说的是对的,那我跟任楠两人现在的人格就是不道德的。因为我们必须要在半天之内想出解决问题的方案,以安抚住内讧边缘的保镖以及反复发出抗议声的肚子。而根本没有艺术时间去考虑艺术……这甚至让我得出了一个悲哀的结论:艺术这玩意只属于有道德的有钱人,***!”——《陈江华欧洲游记》 站在洛里昂的码头上,听着五名日耳曼保镖或者讽刺或者挖苦的抱怨声,两个文艺青年对德意志的好感迅速降低到了冰点。随同他们一起跨海而来的二十名保镖里头,有四名是从黑水公司雇佣的波兰裔保镖,其余的都是在巴达维亚雇佣的日耳曼保镖。此前的专业素质且不提,单单说此刻的反应,黑水的保镖就比那些雇佣兵强出去几条街。 按照当初的合同,两个文艺青年先付一半酬劳,等安全返回中南之后再支付令一半酬劳。黑水的三个家伙家就在中南,熟知这两个文艺青年是大人物,不差那么点薪水,所以哪怕饿着肚子依旧忠诚地护卫在其左右。而那些临时招募的日耳曼雇佣兵就不一样了,这些家伙只为钱卖命,现在发生了意外,他们严重怀疑两个文艺青年的支付能力。在发出了三天期限的威胁之后,又改成了一天。 确切的说,如果一天之内两个文艺青年不能满足饥肠辘辘的雇佣兵,这些家伙就会抛下雇主,另寻高枝。 一向温文尔雅的陈江华发火了,咆哮着让五个雇佣兵立刻滚蛋。纷飞的吐沫星子,倒是让五个雇佣兵吓了一跳。踌躇了半晌,说了几句客观事实,扭身就消失在了人海中。 现在的问题更糟糕了,他们只剩下了六个人。两个文艺青年,三个黑水保镖,还有一名翻译。然后身无分文,饥肠辘辘。 看着五个雇佣兵走远了,任楠长出口气,而后盛赞陈江华方才的举动,说其很聪明地卸掉了包袱以及危险的源头。在陈江华错愕的光景,任楠从内衣里抽出了一块小巧的坤表,还有一双揉成一团的丝袜。 那一刻陈江华差点就泪流满面,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当然,顺带着的陈江华没少骂那个法国船长。当初在船上,那个法国船长指使着几个水手搜刮财物,就差把陈江华的内裤脱下去了。 一块手表以及一双丝袜,这多少让两个文艺青年有了些底气。然后他们火急火燎的杀入了洛里昂小城之中,用最快的速度将它们变成了钱币。结果让两个文艺青年很兴奋,两样东西一共卖出去二十里弗。两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家伙不知道,如果不是他们的装扮过于窘迫,如果不是那个葡萄牙翻译强调过于怪异,并且不是在洛里昂小城出手,而是在巴黎,就这两样足可以卖到三十个埃居,也就是一百八十个里弗。 手握着二十个银币,他们又用最快的速度找了家旅店,吃了一顿简陋到极点的午餐,而后开始思考今后该怎么办。 扣去吃饭以及一天的住宿,还剩下十八个里弗零六个苏。这些钱只够一个人前往维也纳的单程船票,或者是四个人去往巴黎的路费。很显然,找安德鲁这主意从一开始就被放弃了。这年头消息闭塞,就算是去了维也纳,也不见得找到安德鲁。 雇佣的翻译提议返回里斯本,然后被两个文艺青年否决了。他们虽然在里斯本盘横了将近半个月,但并没有标明自己的身份。更要命的是,他们的身份证明已经随着那艘商船沉入了海底。返回里斯本最大的可能,就是落魄街头。因为翻译的再三坚持,陈江华一度怀疑这家伙居心叵测,只是想着自己回家,而根本不考虑别人的死活。 之后他们又提出了各种各样的提议,然后每一种提议,在提出之后不超过一分钟就被否决掉了。其中有一条是保镖头子扎科沃托维奇提出的……这家伙居然要买上几把武器,打算干没本的买卖。真见鬼!先不说在异国他乡,人生地不熟的,抢完了能不能跑掉。能不能抢劫成功都是两说!这年头有钱人都配着武器,而且剑法都不错。黑水的几个没摸过几次冷兵器的家伙拿着冷兵器去抢劫……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问题很清楚了,不论他们有什么计划,这点钱都不够。也就是说当务之急,他们必须要用手头的十八个里弗赚取更多的钱。 明白关键所在之后,两个文艺青年开始愁眉苦脸地想办法。陈江华表示自己看过很多英语版的名著,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就能写个差不多出来。到时候卖到出版社,肯定能换取一大笔稿酬……可问题是手头这么点银币,省吃俭用的最多也就坚持一个礼拜罢了。一个礼拜的时间,陈江华能写多少?这也就罢了,别忘了他们现在是在法国,而不是英国。将英文翻译成法文是个巨大的难题。你说什么?身边的翻译?拜托,文学作品的翻译跟口语翻译完全是两回事! 被任楠无情否决之后,陈江华一摊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了。文艺女青年任楠思考了一阵,然后骄傲地表示,只要给她画笔、画板、油彩,至不济也是一支铅笔,她就能找到谋生的办法。小小地休憩了一下,下午的时候,任楠带着两名保镖出发了。不出两个钟头,垂头丧气地回来了。油彩实在太昂贵了,手头这点钱根本就买不起。更悲催的是,这年头的欧洲根本就没有铅笔。要想变身街头画家给法国佬玩儿素描,那他们必须要首先发明铅笔。而且在街上乱逛的时候,任楠还发现了几个邋里邋遢的同行,捧着画作四处叫卖,那德行跟过年的时候上门送财神的没什么区别。 任楠觉着自己要疯了,她对面的陈江华已经疯了。两个文艺青年分别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了一通。看起来他们似乎只能像悲剧中的男女主人公,在绝望中落魄街头了。这个时候,扎科沃托维奇敲响了二人的房门,表情异常严肃地走进来,沉吟了半晌,表示他有赚钱的路子。 …… 539 欧洲行(三) 539 欧洲行(三) 扎科沃托维奇赚钱的路子很简单,这跟他的履历脱离不了关系。现年三十三岁的扎科沃托维奇是一名黑水公司的下级小队精神领袖,在此之前扎科沃托维奇一直待在陆战队。参与过马尼拉战役,而后在马尼拉战役之后选择退役,加入了黑水公司。 而让他想到赚钱路子的,恰恰是那段在陆战队中的经历。不论是中南还是马尼拉,天气总是很炎热,猛烈的阳光总会让一些人中暑。热带毒辣的太阳可不管你是普通大兵还是娇贵的大人物,肆无忌惮的暴晒之下,总会有一些大人物不幸中暑。每每到这个时候,军队中的厨子总会得到领命,将硝石融入水中,制取一些冰块,然后捣成碎末,淋上果酱、新鲜水果,给中暑的大人物吃下去。 刚开始清凉的刨冰也只有大人物才能享用,到了后来,随着合成氨反应塔大规模建设完毕,中南不再需要天然硝石制酸、制**,这一方法便流传开来。于是乎,不论是马尼拉还是中南,街头巷尾,总会有推着小车,当街叫卖刨冰的小贩。扎科沃托维奇比小贩们知道的还要早,因为这家伙从前是个厨子……这也是他离开陆战队的主要原因。 制冰!这是一个赚钱的好主意!八月的法国,正值炎炎夏日,这个时候食用一碗冰凉的刨冰,简直就是皇帝的享受。两个文艺青年惊喜之余,懊恼地发现他们俩居然还不如一个厨子!起码在生存能力方面,远远不如。果然,艺术这玩意是有钱人才能玩得起的么? 扎科沃托维奇被采纳了,然后两个文艺青年并三名黑水保镖与一名翻译,走遍了洛里昂的小街小巷,四处采买硝石、水果。 晚上回来又借用了旅馆的厨房,将新鲜的水果熬制成果酱。又买了一个大木桶,一个小铁桶。大木桶里盛一半水,而后放入盛满水的小铁桶,再往大木桶里放硝石。瞧着硝石逐渐溶解,而后清水迅速凝结成冰,两个文艺青年喜极而泣。这下子饿不死了。、 第二天一早,一干人等拎着大大小小的家伙什,选择了最为繁华的一条街,当街便开始叫卖起来。在充分询问了翻译的意见之后,他们将一大碗的刨冰定价为半个苏。 八月份的天气,一碗刨冰摆在十七世纪法国佬面前会有什么反应?充分发动脑筋的陈江华,甚至安排了两名保镖做托儿,端着大碗一边吃一边用半生不熟的法语叫嚷着‘好吃’‘爽透了’。物美价廉,美味可口,最要紧的是新奇。 俩文艺青年的摊子迅速被一大群法国佬围拢起来,先是站出来几个乐于吃螃蟹的,紧跟着就引起了狂潮。不到两个小时,昨天准备的一切便销售一空。中午的时候,躲在旅馆的房间里,任楠好不嫌弃那些满是油渍污渍的铜币,一个一个地数着,反复地数着,最后惊喜地发现一个上午居然有五个里弗的收入!今天是准备不足,如果准备充分,一天起码十个里弗的收入。一天十个,一个月就是三百个。干上俩月,扣去吃饭住宿,足够他们买够五个人的回程船票了。 第二天他们准备的更充分,甚至购买了更多的木桶用于盛冰。到下午收摊的时候,足足收入了十二个里弗。乐观的情绪迅速浮现在每个人的脸上,甚至连那个葡萄牙翻译都绝口不提催讨薪水的事儿,老老实实地充当着卖货郎,用怪异强调的法语大声叫卖着。 但这种乐观的情绪仅仅持续了十来天便结束了。那天早晨,他们像往常一样摆摊,还没等开张呢,一个穿着还算体面的法国佬带着两名士兵就来了。这家伙说自己是来征税的税务官,然后狮子大开口,一次性讨要了足足二十个里弗。本着息事宁人,两个文艺青年咬牙切齿地付了二十个里弗。 税务官刚走,紧跟着又来了一群家伙——法国流氓!两个文艺青年日进斗金的生意,已经引得周遭的摊贩们羡慕嫉妒恨了。他们肆意地夸大其词之下,不但引来了税务官,还引来了法国流氓。 十几个比乞丐强不了多少的法国流氓也不要保护费,只要求陈江华等人将制冰的秘方说出来。可以肯定的是,这些法国流氓的背后,肯定有某个法国黑心商人的影子。 哪怕是文艺青年也知道,什么生意,都不如垄断来的好。把秘方说出去,到时候刨冰摊开得满大街都是,那他们还赚什么钱? 陈江华估算了一下敌我形势,他们这边能战斗的就三个保镖。他自己以及任楠不添乱就不错了,至于那个矮小的翻译,恐怕一打起来就得跑路。所以绝对不能正面冲突。于是乎陈江华决定虚与委蛇,要求对方给他们一天考虑时间。 那伙法国流氓临走前威胁了一通,说如果明天这个时候得不到他们想要的秘方,那就找机会送两个文艺青年去见上帝。 这一天搭着有些阴天,刨冰销路不好,到收摊的时候只收入了六个里弗。晚上回到旅馆,俩文艺青年愁眉苦脸地对视起来,开始合计出路。暂时来看,制冰是他们赚钱的唯一出路,绝对不能轻易说出去。但又惹不起地头蛇,算来算去,似乎只有离开一途?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欧洲地方大了,洛里昂只能算是个小城,这要是在巴黎,肯定能赚的更多,赚的更快。 打定了主意,俩人当即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跑路。这十来天的光景,总共赚了一百三十多个里弗。扣去开销以及被税务官抢劫去的,还剩下将近九十个里弗。东西也没什么好收拾的,第二天一早,一行人等雇了马车,直奔巴黎而去。 有道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出了洛里昂没五里呢,两侧树林里呼啦啦跳出来二十多号人。或者提着三尺长的棒子,或者耍着明晃晃的匕首。俩文艺青年脸色当时就白了!在权衡了一番金钱与生命哪个更重要这个古老的命题之后,俩文艺青年一致认为生命更重要。 陈江华努力保持平静,高喊着‘诸位英雄且慢,请听我一言!’而后用最快的速度将制冰的秘密说了出去。当葡萄牙翻译结结巴巴地翻译过去之后,周遭的强盗们很满意,而后用更快的速度围拢了过来。 陈江华脑子嗡的一声就炸开了。他想起了那句话:什么生意都不如垄断来的好。看起来法国佬不傻,他们这是打算要灭口啊!只要把自己一方全杀了,那制冰的秘密自然就没有别人知道了。***!早知道如此,宁可被打死,也得守着秘方啊。 眼看着一场不对等的战斗一触即发,正这个光景,从洛里昂方向来了几辆马车。骤然出现的马车让强盗们错愕了好半晌,权衡了一番之后,随着头领的一声呼哨,迅速掩没在树林里。独门生意虽然好,但也要有命去享受。如果仅仅是两辆马车八个人也就罢了,还能做到毁尸灭迹。但又来了六辆马车……一旦走漏了风声,他们肯定会变成通缉犯。 强盗们退走了,俩文艺青年长出了一口气。这***简直就是捡了一条命啊。剧烈的心跳渐渐平复,然后俩文艺青年对身后这支在毫不知情下救了他们一命的车队心存感激。并且做出了一个决定,跟着这支车队一起走。 到了现在,俩文艺青年总算明白文艺复兴时期的欧洲到底是个什么德行了。那些震烁古今的文学作品的确令人向往,可于此同时,整个欧洲的治安状况不比黑暗的中世纪强多少。孤单的外乡人,稍不留神就有可能丧命。 陈江华带着葡萄牙翻译,亲自过去与车队交涉,询问能否结伴同行。那支车队的领头人爽快地答应了,而后在足足二十分钟的对话中,一直关注着陈江华的来历。 好不容易摆平了那个过于八卦的家伙,总算再次上路了。这一路上走走停停,不多的交流中,陈江华也知道了对方的来历。 这支车队有男有女,是一个剧团。而领头的家伙则是一名落魄的英国小贵族,乔治.伍德。这家伙的先祖靠着做骑士的扈从起家,历次战争中,慢慢的熬成了骑士,又得了男爵的爵位。照理来说,也算是军人世家了。可到了这一代,似乎发生了基因突变……乔治.伍德男爵痛恶一切战争,而后疯狂地热爱着文学。这家伙从十六岁开始写作,短短的十二年时间,创作了六部小说,上百首诗词,而后无一发表…… 但男爵先生并不死心,他认为这完全是因为不列颠人民缺乏审美眼光,于是乎纠结了一大批在伦敦厮混的、朝不保夕的‘艺术家’,自编自导了一处剧目,而后横渡英吉利海峡,来到了法国,准备去巴黎一鸣惊人。 据说,为了这次演出,男爵先生甚至将自己的庄园抵押给了高利贷商人。虽然陈江华听不懂法语,但瞧着那些艺术家矫揉造作的表演,看着打瞌睡的葡萄牙翻译,不难得出一个结论:男爵先生的编导水平很糟糕。 …… 540 欧洲行(四) “艺术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但不能转化为金钱的艺术就不是艺术。”一《陈江华欧洲游记》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陈江华强忍着心中的厌恶,恭维了一番乔治伍德男爵,而后顺利地观瞻了一下男爵先生的手稿。就如同他所预料的那样,华丽的文字堆砌之下,内里却是苍白空洞的剧情,半点张力也没有,整篇都充斥着落魄贵族的无病shēn吟。 不得不说,最近这段时间过于复杂的经历让陈江华这个文艺青年圆滑了许多。这家伙没有直抒xiong中意气,只是礼貌地将手稿交还给乔治伍德,而后转过身来将可怜的男爵先生判定为艺术盲流。之后的日子里,两个文艺青年一直与戏团保持着理智的接触,既不疏远,也不过分亲切。每路过一个城市,戏团总会停留下来,租用本地最大的剧院,停留个三两天,将那幕令人昏昏yu睡的原创戏剧呈现给热情的法国人民。 而两个文艺青年则为了生计,趁此机会大肆兜售刨冰。大城市就是比洛里昂那种小地方要强,平均下来每天起码有二十个里弗的收入。 许是想要了解十七世纪法国人民的审美,陈江华抽空去了一趟剧院,然后亲眼见证了乔治伍德领着手下二十多号演员为台下仅有的四名观众卖力地演出。最要命的是观众并不买账,某一幕女主角一声尖叫将台下的胖子惊醒,后者愤怒地咒骂着,抱怨其就不能小点声……陈江华很怀疑那胖子是不是有失眠症,听说乔治伍德的戏剧能催眠,这才huā了六个苏跑进来睡觉…… 看起来法国人民的审美标准没那么低,即便有代沟也不会太大。 原本以为,连番的冷场会彻底打消乔治伍德的ji情,但这家伙居然自信满满地表示,等到了巴黎一切都会好转。现在的冷场,完全是因为小地方的法国佬根本就不懂得艺术对于这种自大狂,陈江华还能说些什么? 这一路走走停停,等到了巴黎,已经临近九月。 虽然此前已经做好的准备,可进入巴黎的那一刻,两个文艺青年还是深深感到了……绝望!没有枫丹白lu,埃菲尔铁塔还要等上一百多年,香榭丽舍大街还是一条普通的街道但这不重要,对于两个文艺青年来说,即便没有这些浪漫的建筑,巴黎还是巴黎,他们是奔着艺术气息来的……气息……刚进入巴黎,俩文艺青年便被扑面而来的气息熏了个跟头。只要稍稍扫一眼,便能瞧见道路两旁蚊蝇环绕的各种黄白之物。 而在入城的道路两旁,居然有提着篮子的小姑娘,叫卖着喷了廉价香水的手帕!俩文艺青年只用了一秒钟就想清楚手帕的妙用,并且迅速为每个人都买了一条,遮在口鼻处。也是托了手帕的福,俩文艺青年没有被熏死。一向爱干净的任楠甚至发出了“能在这座城市中生存下来的人,绝对能扛过一战时期的毒气弹,的神论。 这也就罢了,前往旅馆的路上,俩文艺青年亲眼瞧见某个大妈打开三楼的窗户,将整通的黄白之物倾泻而下,不偏不正落在了剧团的一辆马车上。然后车夫开始隔着三层楼跟大妈对骂,最后甚至引来了法官。而法官的处理结果更要命……大妈有理,车夫活该,谁让不走路〖中〗央的? 而在得知乔治伍德的男爵身份之后,法官有些羞赧地表示,现在国王正在跟大臣们尝试着立法,禁止白天向街道上倾倒粪便。晚上的时候,倾倒粪便之前要先喊一声,这样可以有效地杜绝这种并不体面的纠纷…没准等乔治伍德下次来就没这种事儿了见鬼!更见鬼的是,有感于巴黎糟糕的空气质量,以及遍布的地雷,法国国王强令禁止随地大小便、朝街道倾泻垃圾等举动,可整整几年的光景,从达官贵人到市井小民,就没有一个人遵守吧黎的治安官得罪不起贵族,只能拿老百姓开刀,到最后这条法规居然成了害民之法。不得已,法国国王不得不向巴黎人民糟糕的生活习惯低头,将法令修改为白天不许倾倒,晚上可以,但倾倒之前必须要先喊一声,以防引起不必要的治安纠纷,………, 这一刻,曾经在两个文艺青年心日中奉为艺术圣殿的巴黎,彻底把打落了凡尘,而后缀上了肮脏、愚昧、落后、人间地狱等等恶心的字眼。如果不是想着巴黎人口众多,可以在这儿多赚一些路费,俩文艺青年一准扭头就走。 这一切两个文艺青年无力改变,只能强忍着被动接受。横穿了小 半个巴黎,他们最终选择了一家规模还算大的旅馆住宿。俩文艺青年选择了三楼的房间,羊且宁可捂出热痱子也绝不开窗。 休息了一天,第二天早晨,保镖头子异常严肃地叩响了房门,而后就这支队伍的领导权问题与两个文艺青年进行了一场严肃的交流。保镖头子的理由很充分,虽然他没到过巴黎,但身为bo兰人,无疑他更了解巴黎。 实际上保镖头子已经给两个文艺青年留了颜面,换了一个直肠子的,直接就说正是因为俩文艺青年胡乱的指挥,才导致遭遇海难,沦落到如今的局面。 到了这个时候,俩文艺青年似乎也明白自己的领导能力了。所以磋商的最后结果,就是从今以后一切涉及到安全的事宜,必须要保镖头子点头才能通过。 结束了这场冉部会议,紧跟着他们就开始为路费而努力。工具都是现成的,硝石在巴黎可以很方便的买到。他们甚至请木匠做了一个四轮推车,开始沿街叫卖吧黎的富庶,远远不是洛里昂那种小地方可以比的。几个人忙活开,每天都有三十个里弗的收入。看起来,似乎不久之后他们就可以返乡了。 然而巴黎的天气跟他们开了个巨大的玩笑,从九月七号开始,巴黎便下起了连绵的秋雨。天气凉爽,刨冰生意一落千丈。在他们诅咒该死的天气的时候,意外地再次碰到了剧团……就在一家不起眼的小剧院。而乔治伍德男爵的境遇简直糟糕到了极点,喝得醉醺醺,脑袋如同鸡窝的男爵先生沮丧地表示,他完蛋了。他的戏剧没人懂得欣赏, 每天又要负担巨大的支出,两天之内局面再不改变,他就会彻底破产。 然后因为他在英国借了高利贷,抵押了庄园,所以他也无家可归了。(未完待续。!。 541 欧洲行(五) 541 欧洲行(五) 作为一个文艺青年,曾经的陈江华一直认为艺术是无价的。如果某个家伙打着艺术的名号进行敛财,陈江华一定会对那人嗤之以鼻,继而冠上一个欺世盗名的定语。而现在,有鉴于刨冰的滞销以及天气的转凉,仅仅思考了一分钟,陈江华便决定去当一个欺世盗名的家伙。 于是乎他把可怜的乔治.伍德扶回了旅馆,为大木桶里放满了水,而后懒得给男爵先生脱衣服,径直将其丢进了大木桶之中。冰凉的洗澡水,迅速让男爵先生的神智恢复了清醒。而后陈江华一字一顿地说,愿意资助乔治.伍德的剧团继续演下去……但有个条件,那就是必须演陈江华写出的剧本。 预想中乔治.伍德抱住陈江华的大腿高喊‘恩公’的局面没有出现,男爵先生反倒是愤怒了。用一口倍儿标准的伦敦腔将陈江华骂了个狗血淋头。男爵先生表示艺术是物价的,陈江华可以侮辱男爵先生的人格,但不能侮辱他那颗追寻艺术的心……真见鬼!这话从一个艺术盲流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别扭呢?顺带着,陈江华有了些许庆幸,看起来这个二货男爵比自己还要二! 争吵到最后,忍无可忍的陈江华放出了狠话,如果他写出的剧本不能打动乔治.伍德,那就白白资助对方一百里弗;如果情况相反,那乔治.伍德就必须答应陈江华的要求,并且将剧团百分之六十的股份转交给陈江华。 一天之后,陈江华将一本默写出来的《羊脂球》拍到了乔治.伍德面前。翻看剧本的时候,可怜的艺术盲流原本鄙夷不屑的神情变成了错愕,继而变成了狂喜。不得不说乔治.伍德这家伙的个人品德还算不错,居然好不犹豫地承认了自己的失败,随即签署了一项股权转让协议。 签字画押,随即乔治.伍德乐颠颠的就跑了。之后发生的一件事,坚定了两个文艺青年当文学大盗的决心——那个葡萄牙翻译,趁着保镖不注意溜了!并且不到三天的时间内,巴黎的大街小巷就出现了无数个贩卖刨冰的摊位。最来钱的生意没了,文艺青年没有一技之长,似乎除了当文学大盗没有别的选择了。当然,那天晚上两个文艺青年用极其文艺的强调咒骂了那个该死的葡萄牙人。实际上心里头十分后悔,早知如此,干脆把刨冰秘方卖出去该多好?没准碰上冤大头,一下子就凑够了回程路费呢? 这个世界没有后悔药可吃,所以抱怨、后悔、咒骂之余,两个文艺青年不得不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了在他们看起来连三流都算不上的剧团上。 陈江华充当了编剧加导演,每天跟在剧团里,校准业余艺术家们过于做作的表演,以及严重不合格的口音。顺带着还要与乔治.伍德进行沟通,以便于让乔治.伍德理解那些莫名其妙的英语词汇到底是什么意思;任楠的任务同样不轻,女文艺青年除了要负责绘制那些舞台背景,还要负责背景音乐。 这里不得不盛赞一下任楠的多才多艺,文艺女青年除了爱好绘画,还弹得一手好钢琴。修长的手指灵活地触碰在十七世纪的原始钢琴上,一首《致爱丽丝》震得乔治.伍德与一干蹩脚演员哑口无言。 时间就在紧张的筹备中匆匆而过。二十天后,一切准备就绪了……事实上是不得不准备就绪。二十天的时间里,三十多号人住着旅馆,吃喝拉撒样样都要掏钱,还要预留出来租用场地的费用。如果再不开演,再没有收入来源,不但是乔治.伍德,就连俩文艺青年都得流落街头。 九月份的最后一天,更名为普罗派拉的剧团一次性租赁了一家剧院十天的时间。连贯性地排练的一天,翌日就要上演。深悉酒香也怕巷子深的陈江华,不惜工本地制作了一百多张海报,张贴在了巴黎的大街小巷。就如同后世的牛皮癣广告一样,只要你停下来抬头一瞧,准能从某棵树的树干,或者是路灯的杆子上,看到一幅华丽的海报。 十月一日,《羊脂球》公映。上午十点的第一场,只卖出去了不到二十张票。陈江华很受打击,不过他躲在幕后留意了一下观众们的反应,似乎比预想中的好了一些,起码不会出现有人肆无忌惮地打呼噜的状况。演出结束的时候,寥寥的十几名观众还拍起了巴掌。 午休之后,下午的一场,情况要好了很多,算算起码有五十多号观众。再之后的情况越来越好,从第二天下午开始爆满,接下来连续十天,剧院的门口都排起了购票的长队。而且观众的层次也越来越高,起先只是小市民,后来陆续出现了一些有钱人,再后来甚至出现了几个小贵族。广告很重要,风评同样很重要。莫泊桑的《羊脂球》虽然简短,却极具讽刺色彩。倒是让巴黎人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十天的演出,让剧团收回了成本,扣去花销,还略有盈余。预想中的狂潮却没有到来……这或许跟这个时代人们的口味有关。除了有思想的少数人,谁乐意来看一个臃肿妓女的故事? 与《羊脂球》的成绩平平相比,作为背景音乐的《瓦妮莎的微笑》却大火起来!以至于后期,总会有某个管家模样仰着脖子的家伙,自报家门说是哪个贵族的管家,邀请钢琴师去为其酒会演奏。 听着给出的价钱,任楠倒是很心动,但仅仅动摇了一下,便摆出了一副艺术家的嘴脸:音乐怎么能用金钱来衡量?不去! 十月十一号,剧团全体放假。大股东陈江华再次埋首案牍,这次与乔治.伍德一起,足足花费了一周的时间,这才搞定了《阴谋与爱情》的剧本。 与此同时,剧团租用了一家稍大一点的剧院,继续演着短剧《羊脂球》。陆续的演出,上座率总保持在一半左右。这意味着剧团虽然做不到日进斗金,但维持生计是没问题的。 又是二十天过去,这二十天里,剧团每天除了演出,剩下的时间全用来排练。文学大盗贼陈江华生怕赚不到钱,愣是无耻地将普希金的诗句揉在了《阴谋与爱情》里。 十一月份,《阴谋与爱情》公映。可能是因为剧团因为《羊脂球》已经在巴黎小有名气了,首映的时候上座率倒是不错。三百人的坐席,差不多都要坐满了。似乎巴黎人很期待这个名叫普罗派拉的剧团。 很明显,席勒的剧作更加符合巴黎人的胃口。有政治,有阴谋,有爱情,爱恨交织,最要命的是结尾还是个《罗密欧与朱丽叶》式的悲剧。再加上普希金的那首《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以及钢琴曲《梦中的婚礼》,简直就是大号的催泪弹! 演出结束的时候,看着阴谋中死去的男主人公,观众们如同打了鸡血一般,一边掉眼泪,一边拼命的鼓掌。恩,从这一点可以看出来,巴黎人大多都是受虐狂。否则怎么会一边掉眼泪一边鼓掌叫好? 于是乎,这次剧团是真火了。当然,我们必须要理解,十七世纪的法国佬,既没有电视电影,更没有互联网,娱乐生活匮乏的要命。而那些混吃等死的贵族,一天天的似乎除了进行造人运动,就是寻找各种各样的乐子。邵北曾经说过,巴黎是一座神奇的城市……空气中飘荡着淫糜的气息,到处都是想要合二为一的男女,想要合二为一的女女,想要合二为一的男男——关于气息这一点可能有点不太准确,或者是强大的屎尿味遮掩住了一切,但其余的说的没错。 所以,当这幕跌宕起伏,充斥着阴谋、爱情、悲剧等关键字的戏剧上映的时候,几乎一夜之间便被巴黎人民捧上了神坛。 换更大的剧场,门票从五个苏提高到八个苏,进剧院的时候必须身穿正装……一系列的变化,丝毫阻挡不了巴黎人的热情。那些还算富裕的艺术家们,看完了第一时间跑到后台追问谁是剧作家,要与其进行一次文学家之间的交流;附庸风雅,并且闲的蛋疼的贵族们,一边满意于情妇通红的眼睛,小鸟依人地靠在自己的身上,一边鹦鹉学舌地念叨着‘假如生活欺骗了你……’;甚至连门口售票的老头都学会了普希金的诗歌,并且加以改良‘假如生活欺骗了你……来看《阴谋与爱情》吧,只要八个苏,明天就提价了……’。 事情发展到后来,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公映的第六天早晨,楼上的包厢来了一拨人。然后没等开演呢,某个家伙突然高呼了一声,随即全体观众起立,朝着包厢的方向鞠躬致敬。看到这种情形,陈江华猜测对方一定是个大人物。然后乔治.伍德结结巴巴地告诉他,来的是奥地利的安娜还有她的儿子,那个日后的太阳王,路易十四。 …… 542 欧洲行(六) “……你必须时时自省,否则就会乐极生悲——这绝不是开玩笑!”——《陈江华欧洲游记》 事实上今天来观映的绝不止是法国国王路易十四,那个小屁孩今年才八岁,懂个屁的戏剧?最主要的是他的母亲,法国王国奥地利的安娜,以及传闻与奥地利的安娜有染的首相兼红衣主教马萨林。另外在隔壁的包厢里,还有孔代亲王等一干贵族。 大人物们的到来似乎影响到了剧团上下人等的发挥,演员们过于激动,以至于开场的时候出现了两个小差错。但随着剧情缓缓的进行,这些日趋成熟的蹩脚演员将一幕幕阴谋与爱情呈现在观众们的眼前。谢幕的那一刻,看着男主角控诉自己的父亲,而后渐渐死去,所有人都起立鼓掌。 掌声经久不息,良久之后,包厢里的侍从喊了几句,剧场逐渐安静下来。随即侍从宣布,为了表彰剧团精彩的演出,法王路易十四决定奖赏给剧团一面珍贵的……玻璃镜子。这让原本有些期待的两个文艺青年大失所望。玻璃镜子?开什么玩笑,那玩意在澳洲都烂大街了! 虽然打赏的财物让文艺青年很失望,但随着法王的嘉奖,整个剧团的名声如同坐了火箭一般的蹿升。大剧场里,几乎场场爆满。从前还是死乞白赖地求着剧院老板租用场地,现在反过来了。有名的几家剧场老板,如同龟奴一般跟在乔治.伍德屁股后面。只要剧团肯去,分成之类的都好说。 也托了这幕《阴谋与爱情》的福。陈江华一跃而起,一时间被巴黎人奉为大文豪。每日总会有几封晚宴、舞会的邀请。隔三差五的还会有同行来拜访。再之后,奥地利的安娜以法王路易十四的名义邀请了剧团三个主要领导人共进晚餐。 法国王后对于乔治.伍德的英国佬身份很不感冒。这个时期的欧洲。重心是在马德里,在巴黎,在维也纳,伦敦之类的简直就是偏远山区。不毛之地。况且法国跟英国可是宿敌,打过一场百年战争。如今虽然暂时和好了,可双方的芥蒂显然不会彻底根除。而且法国王后安娜虽然号称奥地利的安娜,但事实上从小是在马德里长大的。从前法王路易十三以及他的宠臣黎塞留一直怀疑奥地利的安娜会背叛法国,为西班牙谋取利益。而现在西班牙跟英国一直就美洲大陆存在摩擦,试想马德里长大的安娜怎么会对乔治伍德这个英国佬感冒? 随意只是略略的询问了几句,法国王后就将注意力放在了两个东方面孔的文艺青年身上。俩文艺青年侃侃而谈。文艺范十足。隐晦地表示其实他们俩是大明王朝的贵族——公爵。公爵的爵位倒是把安娜吓了一跳。这些年随着欧洲的地理大发现,东方的神秘面纱在一点点的被揭开。但毫无疑问,在欧洲人眼里,至少是大部分欧洲人眼里。中国依旧是远东最强大、最富庶的国度。 陈江华见安娜感兴趣,当即发挥了自己的强项,用华丽的词藻描绘了一番大明朝似是而非的风土人情。任楠在一旁敲边鼓,时不时的轻轻哼唱两句民间小调,倒是让晚宴气氛十足,有声有色。至于澳洲人的身份,俩文艺青年很理智地没有说出来。 要知道法国王后这娘们可是西班牙人,澳洲前两年刚刚胖揍了西班牙。谁知道这娘们会不会给他们小鞋穿。晚宴的最后,安娜请求两位来自大明的公爵参加下月王室举办的舞会。而后礼貌地派了马车将两个文艺青年送了回去。 只是走的时候。两个文艺青年恰好碰到了首相马萨林。首相兼红衣主教虽然与其谈笑风生,风度十足。可看向陈江华的眼神总是让他觉着很不舒服。事后想想,貌似《阴谋与爱情》里把那个宰相描写的过于险恶,马萨林觉着自己是在含沙射影? 不管怎么说,这下子两个文艺青年算是彻底出名了。尽管巴黎人一年也不见得洗一次澡,整座城市充斥着刺鼻的屎尿味,还要时不时的提防无处不在的空袭。但你不能否认的是,这个时候的巴黎,的确是时尚之都,文艺之都。全欧洲有才情的艺术家,大多会聚拢在巴黎,盼着一夜成名。 陈江华与任楠成功了,虽然是抄来的,背后的时候有些脸红害臊,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种飘飘然的感觉很让人享受。 之后的日子里,两个文艺青年将抄袭发挥到了极致。并且以令全世界都瞠目结舌的速度创作着作品。十二月的时候,陈江华创作了喜剧《同谋犯》,仅仅过了一个月,新剧本《恋人的情绪》就得以问世。与此同时,任楠抄袭了《蓝色多瑙河》,并且开创了印象派画风…… 那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两个人成了上流社会的宠儿。他们的言谈举止备受关注,他们的穿戴打扮引领了巴黎的时尚,他们的文学作品与音乐让所有人倾倒。他们频频出现在各种酒会、晚会、舞会上,每一次都是最闪耀的核心。 到了三月份的时候,开始有姑娘给陈江华写情书。甚至那些体面的贵妇也不停地暗示抛眉眼。这让陈江华很苦恼……谁都知道这年头的欧洲是什么德行,又没有青霉素,万一得了梅毒怎么办?甚至就连任楠也是一样,到了四月份的时候,总会有一个自命不凡的落魄小贵族见天蹲在任楠窗户底下朗诵着不堪入耳的诗歌。 这种备受瞩目的生活让两个文艺青年有些迷失了。俩文艺青年甚至琢磨着,就这么过一辈子貌似也不错……起码比在大家伙对他俩知根知底的澳洲要强。在澳洲的话,貌似除了拿点干股分红,什么也干不了。想要进行点文学创作都得偷偷摸摸的。一不小心就会被人笑掉大牙。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一六四七年的八月,突然的。一夜之间,他们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事情的起因。则是因为陈江华创作的最新戏剧《巴黎圣母院》。莫里哀一向都是以讽刺与悲剧见长,这幕戏剧在越来越熟练的剧团演员们演绎起来,剧情张力十足,很是赚了一大票巴黎人民的眼泪。 随后的评价。更是一路好评。有同行甚至将陈江华推上了思想家的高度。然后没等陈江华美上几天呢,公映的第二天,几十号士兵就将剧场给包围了。根据宰相马萨林的命令,《巴黎圣母院》暂停公映,剧作家陈江华因为对教廷的蓄意毁谤而被捕。 直到被关进铁窗,陈江华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犯了一个多么大的错误。这年头可是十七世纪。虽然文艺复兴了,可宗教势力依旧强大到可怕。不是十九世纪,宗教彻底没落的那段时间。这年头把巴黎圣母院抄袭出来,这不是找死么? 面对着马萨林的审问与指控。陈江华一口咬定自己只负责创作剧情,根本就没有指摘教廷的意思。监狱之外,女文艺青年任楠也慌了手脚,一面进宫请求法国王后帮忙,一面去找一直欣赏他们的孔代亲王。原本这事儿在一个王后一个亲王的说项之下,也就不了了之了,至不济也是个被驱逐的后果。谁让陈江华一不是法国人,二不是信徒来着? 可没成想。陈江华被逮捕,去在文艺界以及民间引起了巨大的风波。先是文艺界的同行们化身刀笔吏。在各种报纸、期刊上发表控诉马萨林专政的文章,紧跟着就有巴黎市民自发地组织游行向马萨林示威。 不得不说。马萨林实在是太不得人心了,与他的前任黎塞留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当初马萨林就是靠着黎塞留的赏识,得以被路易十三所赏识,这才在路易十三死后做了法国的宰相。奥地利的安娜摄政,更是将法国的一切事务都交给了马萨林。而为了弥补因为与西班牙进行旷日持久战争而日渐空虚的国库,马萨林推出了一条不得人心的政策。他将法国的税收外包给了金融家,从而套取、借贷了大笔的金钱。这些金融家没有一个是搞慈善的,得了这项权利,自然就是横征暴敛,用最快的速度收回成本。 这种局面之下,老百姓与贵族们早就不满了。再加上最近有传言,说马萨林又想要将巴黎的税务也外包出去,而备受巴黎人民喜爱的大文豪陈江华又因为揭露教廷黑幕而被捕入狱,几项叠加之下,陈江华时间就成了导火索。 起初的游行示威被镇压之后,最后革命精神的巴黎人不干了,在孔代亲王等贵族的暗中支持之下,暴乱发生了。一夜之间,暴乱的巴黎人占领了大街小巷,树立起了一千两百道街垒,他们用一种叫‘福隆德’的东西投掷石块,袭击马萨林支持者的居所。 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暴乱的规模越来越大,不但整个巴黎都参与了进去,甚至巴黎之外的地方,也相继发生了**暴乱。眼看着局势失控,奥地利的安娜带着自己的儿子路易十四先跑了,紧跟着马萨林也跑了。 而文艺青年在遭了月余的牢狱之灾之后,再出来的时候居然被推崇为暴乱的精神领袖……陈江华简直是欲哭无泪,这他妈的叫什么事儿啊?一不小心抄错了一出戏剧,结果转眼间被上梁山了。造反这事儿,逮着可是要掉脑袋的!而且现在连后悔都晚了,那些起义军,生怕陈江华逃跑,命令整整二十号棒小伙子二十四小时地跟在其后。别说吃饭了,上个厕所都有人跟着。 更要命的是,逃出巴黎的法国王后,立刻命令暴乱的策划者孔代亲王率领大军镇压起义。不过几天的功夫,巴黎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别说人了,就是一只鸟都飞不出去。陈江华仔细一琢磨才想起来,这他妈的暴动,就是提前了一年多的投石党运动啊。据说,几个运动的领导人最后的下场都不怎么样。这下子彻底完蛋了,就算现在趴到奥地利的安娜面前,估摸着对方也不会给自己活路了。 想到可怕的后果。陈江华决定破釜沉舟。他直接找到了起义领导人,宣称自己不但是大明帝国的公爵。还是澳洲共和国的重要人物……这几年的功夫,随着澳洲工业品被荷兰佬搬运到了欧洲。澳洲人的大名渐渐充斥了欧洲人的耳朵。一听说陈江华是澳洲大人物,几个泥腿子领导人高兴了,干脆就把陈江华摆到了革命导师的位置。他们几个泥腿子虚心向学,要问陈江华学习澳洲共和国革命成功的先进经验……再然后。陈江华身边的护卫增加了一倍。这回更别想跑了! 然后陈江华不得不面对一个哈姆雷特式的难题,参与暴乱还是冷眼旁观?貌似不论怎么样,只要最后起义失败了,他都得掉脑袋?他又对着镜子照了半天,怎么看也没看出镜子中的文艺青年有半点革命导师的范儿。 好吧,是你们逼我的!打定了主意的陈江华,决定投身投石党运动。试图对革命运动进行指导。实际上陈江华是琢磨着,既然跑不了,那就积极投入,一边寻找机会。一面看看能不能改写历史,让投石党运动成功。然后提前个二百年搞出个巴黎公社之类的……单可以肯定的是,陈江华的出发点都是为了自己的小命。 可悲的是,貌似那几个法国泥腿子不傻,根本就不放权。只是隐晦地表示,像陈江华这种大人物,还是拿笔杆子的好。多创作一些戏剧、歌曲,鼓舞一下起义民众的士气也就得了。指挥打仗这种事儿。就不劳陈江华操心了。 陈江华欲哭无泪,觉着自己的生命已经开始倒数计时了。 孔代亲王带领着大军包围了巴黎。劝说无果之后,战争爆发了。被逼到了绝路的巴黎人。迸发了强悍了战斗力,居然据城而守,跟孔代亲王的正规军打了个奇虎相当。 战争变成了拉锯战,起初一个月的时候,通常都是早晨法军开始进攻,失败了两次之后到了中午就偃旗息鼓。看样子孔代亲王是打算打消耗战了,要知道巴黎城内的粮食可维持不了多久。 第二个月的时候,可能孔代亲王受到了王后与宰相的压力,这个月卖力了许多,多次攻入巴黎城内。也亏着巴黎城内街垒很多,迅速增援的起义军每次都是伤亡惨重才把法军赶出去。 到了第三个月的时候,情况变得愈发恶劣了。巴黎城内粮食告馨,起义军开始大批的宰杀牲畜。而且连绵的战争似乎将起义者的热情完全消耗光了,他们的战斗力在直线下降,似乎法军下一次进攻就会彻底攻入城内。也正是在这个时候,陈江华发现了一些端倪——孔代亲王,似乎并不想这么早就结束战争。外面有优势的法军,一次发力就能拿下,还拖延这么久,孔代亲王明显是有图谋啊。 联想到孔代亲王就是这次投石党运动的幕后黑手,俩文艺青年根据各种流言蜚语,合计了好久,大概猜到了孔代亲王的意图。马萨林是不得人心的,孔代亲王这是想取而代之。而原本的历史上,孔代亲王平定第一次投石党运动之后,因为没有得到宰相的位置而心存不满,结果被马萨林给逮捕了。这直接导致了第二次投石党运动的爆发。虽然最终还是失败了,但起码说明孔代亲王这家伙是可以利用的。 想清楚这点,俩文艺青年决定赌上一局。他们先是劝说起义的领导者,派出使者去游说孔代亲王,声明他们只是针对马萨林的暴政,而非针对法国。如果孔代亲王愿意为起义者做主,起义者可以放下武器……到了这个时候,生存压力摆在面前,即便是野心家也不得不暂时收敛起来。面对着窘迫到极点的局面,起义者最终还是采纳了俩文艺青年的意见,其中一名领导者径直打着白旗去了城外的法军军营。 让俩文艺青年失望的是,孔代亲王什么都没答应。不过从那天开始,法军的进攻力度突然小了许多。这又让所有人心存一点希望。之后的局面似乎又恢复到了两个月前,法军虚张声势,每天刚到中午就收兵。而与此同时,动了心的孔代亲王开始频频向奥地利的安娜施压。 孔代亲王要求马萨林下台,自己取而代之。给安娜的书信之中,满是对起义民众的同情,以及对马萨林暴政的厌恶。甚至最近的一封书信了,亲王殿下直言‘法兰西必须做出改变’,言外的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或许是英国的资产阶级革命让奥地利的安娜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或许是惧怕孔代亲王反戈一击,总而言之,在旷日持久的拉锯战之后,法国王后最终做出了决定:罢免马萨林! 取而代之的孔代亲王立刻与巴黎的起义者进行了谈判,在赦免了所有人无罪之后,起义者放下武器,选择了投降。趁着法军进城的混乱局面,俩文艺青年再也不敢耽搁,带着保镖一溜烟地逃了出去。他们生怕在港口遭到堵截,干脆直奔奥地利而去。在那里,他们等了几个月终于碰到了安德鲁,这才踏上了返回澳洲的帆船。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一百年后,他们俩直接被法国佬推上了神坛,称其为法国资产阶级革命奠基人……(未完待续) 543 六月流火 1649年6月28日。中南政法学院。 三年前落成的政法学院求知楼面前,是一片水泥铺就的广场。中间非得没有恶俗地树立起某人的雕像,反倒是开辟出来,做成了一方小小的公园。草坪嫩绿,灌木葱葱,凉亭遮挡着几乎从头上垂直射下来的阳光,周遭还随意摆放着石制桌椅板凳。更远的地方,宽敞的柏油路与甬道两侧,是伴随着道路绵延到尽头的绿化带。海风习习,花香阵阵,徜徉其中倒是颇有些象牙塔中的醉人气息。 可现在,往日的宁静却被打破了。广场之上,聚拢着三百多号穿着学士服的学子,一个个站在广场上,面朝着求知楼。求知楼从楼顶坠到楼下的条幅,用硕大的字体写着祝词:祝四六级同学走向更美好的明天。 条幅之前,临时搭建了的主席台上,早已人头耸动。那些兼任着政法学院教授的澳洲大人物,悉数到场。人声略微嘈杂,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等待着那位名誉校长——澳洲总理吴建国的到来。 良久,一辆马车飞驰而至,几名黑制服警惕地抱着胳膊护卫其左右。车门打开,同样穿着学士服的吴建国一边摆手,一边微笑着走下来。 吴建国的到来,立刻引得整个广场上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更有些兴奋的学子,挥舞着手臂,高喊着总理的大名。 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吴建国快步走上主席台,与几位同僚简单会晤了一番,随即走到话筒前。歉意地对大家说:“抱歉,实在是抱歉。原本今天的政府工作会议,会在十点结束。可因为某些事情耽搁了……我迟到了整整三十二分钟。对不起大家了。”说着,老吴理所应当地朝着所有人略微一鞠躬,继而引得潮水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老吴咳嗽了一下,不疾不徐地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份稿子,展开了扫了两眼,皱了皱眉头,继而干脆又收了起来。老吴的举动。立刻引得下方哄笑声一片。 吴建国毫不在意地笑道:“大家都认识我,看起来不用做自我介绍了。大家也都知道我本人从事的这个职业……恩,也是托了这个职业的福,我这也算是名声在外了。可凡事有利就有弊。你们别看我现在站在台上貌似很风光,其实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儿。坐在这个位置几年,我深深体会到,这个位置不好做啊。要当澳洲总理,你必须要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干的比外来移民还多,拿得比自主创业的小老板还少。澳洲年初通过了双休日的法案,只要你签了劳动合同,除了节日之外。每周还会有两天固定假期。超过工作时间就算加班,加班可是给一倍的加班费。要是不给,小心劳工部找你的麻烦……”老吴咂咂嘴:“说起来我一直在犹豫着要不要上诉劳工部……我这个总理基本上没有节假日,每天十二小时工作算是正常水平。照理来说,已经严重违反了劳动法,这是对我本人**裸的剥削啊。可我很犹豫。哪有总理告政府的道理?” 底下顿时哄笑声一片。 “这也就罢了,上个月总理日的时候,我见了一位自主创业的商人。这位林老板四六年年初移民到澳洲,起初就是一位木匠。干了半年,干脆辞职,拉拢了一批人自主创业。三年过去了。这位林老板愣是创下了林氏木业这个品牌。林氏木业,相信大家伙都不陌生吧?算起来资产起码有三千万,它的产品占了澳洲市场份额的百分之三十。想想我自己一年到头拿的二十万岗位工资,再想想林老板三年间从无到有。一下子有了三千万,还真是心理不平衡啊。” 哄笑声再起。 吴建国自嘲地一笑:“所以我说,总理这职业不好,干得多,拿得少。拿得少也就罢了,关键是事情太多。就说这讲演稿,原本是打算自己操刀的。从半个月前就开始打腹稿,结果每次要动笔,总会有莫名其妙的事情需要我去忙活。结果忙到最后,也没动笔……这份讲演稿,还是我的秘书代笔的。恩,写的很好,但写的再好也不是我本人的意思。所以我决定不用稿子了,权当是一场开诚布公的谈话了。” 掌声响起,学子们对老吴的风采很是追捧。 “同学们,你们来自各地。有的是早年的移民,有的是不远万里从大明,从吕宋,从日本,从安南来的学子。求知的**,将大家聚拢在一起。在这片不染尘埃的象牙塔里,去追寻知识,去发现真理。三年的时光匆匆而过,到了现在,也到了大家挥手告别,奔向明天的时候了。作为中南政法学院的毕业生,我坚信你们每个人都会有一个美好的明天。不管你们曾经的家世如何,我相信通过你们的努力,你们一定会成为高富帅,身边的佳人必定是白富美。但我认为,作为中南政法的毕业生,你们的追求仅仅这些是不够的!” “三年前走进校园的那一刻,我相信大多数同学都怀揣着一份坚定的理想,想在这片象牙塔中充分的充电之后,再去奋斗,去拼搏,去实现自己的理想。如今三年过去了,同学们扪心自问,曾经的那份理想还在么?” …… “亲爱的同学们,我知道你们在过去的三年里改变了许多,也成长了许多。但请保持着那颗曾经的冰心,在未来的岁月里,追找寻,追追寻,去实现现在的梦想……今天,你们以母校为荣,来日母校以你们为荣!谢谢大家!” 掌声经久不息。吴建国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演讲刚结束的那一刻,早已准备多时的乐队奏响了政法学院的校歌。而后在下方校工的安排之下,一个个穿着学士服,戴着学士帽的学子怀着激动的心情。走上主席台。 名誉校长吴建国始终热情地笑着,与每一位学子握手,颁发毕业证书,拨流苏……如此反复,直到所有学子都轮上一遍。而后在情真意切的致辞中,名誉校长吴建国匆匆离去。而毕业典礼并没有就此结束。 几个扛着沉重的照相机的家伙,聚拢在校门口,镜头对准了那块刻着校名的巨石。巨石之前,学子们以班级为单位。上前合影留念。 浓郁的离别哀愁之中,那些排队等待的学子,或是把臂互道珍重,或是挥洒着眼泪。总会有神采飞扬的家伙。向往着日后的前程;那零星的几个女同学,身旁总会跟着几个手足无措,眼神中全是情谊的男同学;也有些或者因为政见不合,或者是过去的摩擦而彼此为敌的家伙,在这离别的时刻彼此会心一笑,泯恩仇。 一派纷扰之中,总会有一些家伙莫名的沉重。 两个男子并肩而立,脸色凝重。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其中一人,三十左右的年纪,身姿消瘦;旁边一人,中等身材,面如冠玉,却是年轻了许多。不论是消瘦者还是年轻的。无一例外地都留着发髻。头戴方巾,这表明了他们的身份——大明留学生。 他们目力所及之处,同样是大明的留学生,却聚拢在一起,有说有笑。相比于澳洲学子的奔放,这些留学生倒是含蓄了许多。 “不想……三年时光匆匆而过……毕业了。”说话的名张允。三年前通过大明举行的公务员考试,考取了赴澳留学生的资格。此人便是当日谢杰瑞无意间救下的那个年轻人。张允开初原本打算进黄埔军校求学,以报救命之恩,再讨灭族之仇。可惜的是。黄埔军校对生员的身体素质要求,远非张允能达标的。所以他只能退而求其次,考取了公派留学生。 “逝者如斯夫啊。”回答的人身材消瘦,姓王名夫之,几年前就名声在外,是朝野公认的才子。原本想着,王夫之会通过公务员考试,进入朝廷。没成想,这个有主见的年轻人居然去考了公派留学生,并且一举拿下了头名。三年前,王夫之对着送行的亲友傲然地说:“此番去国,非为私利,乃求澳洲强国之策。”如今三年过去了,书山学海的积淀,过往的骄傲不见了,眸子中更多的则是深邃。 这三年来,他所学到的,所看到的,远远超出了过往的认知。经过了最初的愕然、茫然之后,王夫之埋首书山,求寻找,去对比,去思考。渐渐的,他明白了澳洲的法与大明的法之间的区别;看到了蒸汽机推动之下,澳洲人如同吸金一般的工业;见识到了巨舰大炮之下,澳洲共和国一个又一个的胜利……原来,法制是这个样;原来,没有皇帝老子地球照样转;原来天下财富根本就没有定数,只取决于人们能创造出多少;原来除了农业,工业与商业同样会成为国之柱石…… 徜徉在哲学书籍当中,王夫之愕然发现,圣人学说,并非世间唯一的真知。他从前一直以为圣人的学说出了问题,这不是圣人的错,而是后人曲解了圣人原意。可学的越多,知道的越多,他便越发地觉着教授们说的那句话有道理:“圣人学说在当时是先进的,可如果两千年之后,曾经再怎么先进的东西也会落后。圣人只是考虑当时的情况,怎么可能算到两千年后发生的事儿?” 抱残守缺!王夫之终于发现了儒学的顽疾,更发现了大明朝的顽疾。可要想治愈这顽疾,又岂是他一人之力可以扭转的? 可以想象的到,当他们这一批开拓了视野的留学生归国之后,又会引起怎样的一番震动。不务正业、微末伎俩、奇淫技巧……种种帽子扣将下来,他们必然被排斥在主流之外。或者安排个微末的小官闲差,或者干脆就不录用。己身前途暗淡,想要扭转几千年来凝固在大家骨子里的思想,更是难上加难。 想到暗淡的未来,王夫之长长地叹了口气:“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而农兄可是因归途而感慨?”张允问道。 “正是……”王夫之指了指那些一同前来的留学生:“他日相见,只怕大家早已没了棱角,忘了澳洲所学。奴颜屈膝。向达官贵人去求那五斗米的俸禄。又有几人记得这石碑上所提之校训。”巨石旁边,题着中南政法学院的校训:学以致用。 张允苦笑着摇头:“又有几人有而农兄的风骨?只怕而农兄此番归国会挫折颇多。” 王夫之摆摆手:“我已决议不入仕途。”看着张允投过来的诧异目光,王夫之说:“我打算潜心向学,归拢这些年所学到的,著书立说。以求让更多人懂得经世致用的学问。” 张允笑道:“而农兄的学问,弟向来是敬佩的。如此也好,世间少了一个刚正不阿的清官,多了一位博学大儒。而农兄心向教化,功在千秋。” “马屁!臭不可闻。”王夫之佯怒。继而感叹着:“不这样又待如何?以前我只当天下大乱,那是因为天子无德,近奸佞而远贤才。不怕你笑话,此前我可一直把马首辅当做了奸佞。可这三年过后。现在再细细想来,若非马首辅,只怕这大明早就亡于胡骑铁蹄之下。马士英虽然为人略有瑕疵,但有能力,敢担当,也是一心为国。与之相比,东林诸公,只知清谈。半点建树也无。却反倒污马首辅为奸佞……” “这么说,而农兄转而支持马首辅了?” “非也。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王夫之摇头说:“马首辅颇有才干,又有魄力。然受限于眼界,最多将这大明变回万历之前罢了。过上百十年,天下又是一番打乱。别问我何故,李教授讲过这个问题。” 张允苦笑着应承:“生产力低下而导致的土地与人之间的矛盾……” “你我都知道。大明这般下去不是办法。马首辅所推行之革新,于国只有眼前之利。便如李教授所说,不过是人丁锐减之后的重新洗牌罢了。真正想解决这个问题,唯有一途。” “兴工商。” “正是如此。” 一问一答之后,两人都陷入了沉默。这个话题过于沉重,显然不是两个刚毕业的留学生能解决的。从四六年开始。马士英便靠着铁腕强力推行着改革。科举改了,渐渐的没了八股文,转而成了公务员考试。吏制改了,官吏之间的鸿沟被填平;税赋也改了。去年年初,马士英推行了削藩之策。径直拿宗室开了刀。听闻今年又要推行官绅一体纳粮;军制改良成果初见成效,近五万的武毅军震慑之下,马士英裁撤了卫所,解散了大批良莠不齐的明军。 这期间整个大明的阻力与反弹情绪极大。先是有刘泽清秘密潜入军营,聚拢了部将兴兵作乱;跟着便是督抚自重,拒不接受朝廷之令。如今的大明王朝,真可谓处处起风波。唯独朝廷所控制的四省,在武毅军的刺刀威胁之下,彻底地推行了马士英的改革之策。 到了如今,靠着这些改革措施,大量的人才涌入,失散的税赋一点点收上来,朝廷的力量正一点点的变强。想想这些仅仅算是改良的措施就遭遇了这样大的阻力,王夫之设想中的社会改革又会引起怎样的动荡反弹? “所以我要做学问。”王夫之决然地说:“作为先行者,我们注定无法改变什么。但我们可以将思想流传下去,让更多的后来人去做些什么。” “而农兄好心胸……弟远远不及。”张允咬着嘴唇说:“此事也唯有而农兄可以坚持。我这辈子只有一个念想——报仇!”几年来,灭族的仇恨不但没有变淡,反倒愈发的刻骨铭心。 “人各有志……” 两个人说话的光景,远处跑过来一个人。浅蓝色的牛仔裤,帆布鞋,印着政法学院字迹的t恤衫。一溜烟地跑过来,而后将厚厚的一个本子递过来,笑着说:“两位同学,毕业了,写两句临别赠言吧。” 二人欣然答应,接过来认真地写了起来。 “邵延宁,看你这般神色,想来已谋到出路了?”张允笑着问道。 不过十七岁年纪的邵延宁腼腆地笑着:“昨天刚刚接到的聘用书,下个月十号去总理办公厅报到。” 总理办公厅可不是一般人能进的。不过想想邵延宁的叔叔是外交部长邵北也就不奇怪了。 “说起来,通过公务员面试的还有好几个留学生呢……跟你们一起来的。”邵延宁熟稔地报出了一连串的名字,直接让王夫之与张允愕然。 张允显得有些愤怒,王夫之倒是一脸的淡然。只是慨叹了一声,人各有志。不止是他们俩,事实上所有的留学生都预感到回大明之后,他们必将受到的冷遇。有些坚持的,也就硬着头皮回去了;心中坚持少的,更乐意留在澳洲这个让他们无比亲切的国度。 刚刚写完赠言,便有班长招呼着所有人来照相。排在梯次的队伍之中,众人心思不一。而后在摄像师‘一、二、三、茄子’之声中,留下了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六月流火,空气中却飘荡着无数滋味糅杂在一起的离别滋味。(未完待续) 544 三杰 没有冬天的中南,六月流火。远在北半球的上海,却是沉寂在一片淫雨霏霏之中。似乎绵延的细雨,更加符合人们心中那离别的哀思,于是乎北半球的天空下,上演着一样的愁思,结果却不尽相同的故事。 黄浦江畔,外滩。 面前是奔流向前,汇入大海的黄浦江。隔着外滩大道,背后便是繁华的黄浦区。沿着全长三里的大道,一侧满是各式各样的大楼。哥特式、巴洛克式、罗马式以及中西合璧的建筑大楼,加起来不多不少整整五十二幢。生活在上海开发区里的人们,并不知道澳洲人为什么一定要建五十二幢风格迥异的大楼。为了糊口的他们,只是每天没黑没白地忙碌着,兴许偶有闲暇才会看一眼外滩,真心赞一声:“真美啊。”继而咂咂嘴叹道:“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进去看看……哪怕是做勤杂也好。” 外滩的这些大楼,便是上海的中心。或者是澳洲人开的银行,或者是大明商人合伙开办的票号,再或者是各种日进斗金的贸易公司,吃喝玩乐的夜总会,住一晚顶得上角夫拉一个月黄包车收入的大酒店。对于他们来说,那是有钱人才能去的地方,是他们仰慕的所在。 他们最多,只是趁着巡逻的巡捕不注意,躺在外滩上挨着黄浦江的长椅上小小地休憩一番,看着奔流的黄浦江,看着夜色下霓虹万千,纸醉金迷的外滩,享受一下外滩的美景。或许这会成为他们的谈资,年节返乡的时候。骄傲地向同乡吹嘘着,自己总去外滩,熟的很。而后在同乡们羡慕的神色中,了如指掌地将外滩的典故,外滩的是非娓娓道来。 此刻,正是细雨绵绵,街上几无行人,便是拉黄包车的车夫也寻了小酒馆,要上一碗黄酒。佐上一叠茴香豆,静待着雨过天晴后的好生意。 偏偏这会儿,汇丰银行大明总部的大楼对面,那长椅之上。坐着一个土黄色军装的军人。他身姿挺拔,细雨打湿了土黄色的大檐帽与军装上衣的肩头,水滴顺着帽檐往下流淌,偏偏军人好似没有感觉一般,只是静静地坐着。时而提起双手,露出遮挡着的半截香烟,深深地吸上一口,吐出一团淡蓝色的烟雾。 隔着一条街的玻璃门里。一个样貌清秀的银行职员似乎有些看不下去了。推开玻璃专门,拢着双手招呼一声,而后比划着让军官进银行大厅来避雨。汇丰银行一向只做富人的生意,那粮票最小的面额至今还是一百两。虽然汇丰银行门口从来没有提及少于一百两不许入内,可迄今为止,脸皮这般厚的倒是少见。银行大厅内那些红木的家具。真皮的沙发,足以让泥腿子们望而生畏。便是乡下的小财主,进去之后也多半成了木头人,如同乡下的土包子一般一惊一乍。 呼喊声惊醒了沉醉在雨景中的军人,那军人转过头,继而露出一张英俊中挂着错愕的神情。待明白了女职员要表达什么。军人感激地一笑,继而摆摆手,示意不用麻烦。 女职员微微红了脸,嘟囔了一嘴‘真是个怪人’。然后在一众同伴的戏谑声中掩面奔回了银行大厅。 军人转过头,面朝着黄浦江,深深吸了一口,手指轻弹,烟蒂划着弧线越过围栏坠入黄浦江中。抬起左腕,一块雷达手表映入眼帘。那跳动的指针,分明指着下午六点十分。 雷达表澳洲出产,不同于奢华的劳力士,雷达表秉承的理念一向都是低调的奢华……当这两个南辕北辙的字眼联系在一起,就注定了雷达表的价格不比劳力士差。有些限量版的,甚至比劳力士还要贵上几分。但一年只慢四十八秒的承诺,让其注定成为这个时代计时最精确的手表。 一切都表明军官很有钱,可他却如同雕塑一般沉醉在廉价的美景中。嘴中还轻轻地哼唱着:“……贪官当道庶民蒙蔽,国家将亡天下大乱~治乱兴亡匹夫有责,义愤男儿结伴同行~胸中自有雄兵百万……” 这时候,头上的细雨好似骤然停歇了,然后一支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定国,让我们好找。说好了今晚大醉一场,结果毕业典礼一结束就没了你的踪影。谁知确是跑到外滩来勾引银行白领来了?”说话的人擎着雨伞,遮盖在名叫定国的军人头上,脸上挂着戏谑。似乎方才那一幕,尽入他的眼底。 不待定国说些什么,又有一人不悦地说:“人都道我们是黄埔三杰,向来行动统一,共同进退。如今倒好,你小子侥幸得了毕业第一的成绩,便想着要与我们兄弟分道扬镳?不地道。” “用教官的话讲,叫无组织无纪律。”先前说话的人接话道。 定国无奈地摆摆手:“没那么夸张……我就是琢磨着入学三年,整日不是摸爬滚打,就是埋首案牍,都道外滩美景,我却从没仔细体会过。也许明日就要远行,今日,怎么也得尽兴而归。” “附庸风雅。” “这事儿还是留给学子们吧。我们这种带兵打仗的,还是甭掺和了。” 定国大笑。 定国名定国,姓李。连起来便是李定国。早年随着八大王张献忠征战沙场,认了张献忠做义父。张献忠败亡之后,随着孙可望等领兵败退入了江西。面前的二人与李定国本来就是干兄弟,一个是艾能奇,一个则是刘文秀。四六年,朝廷与他们这些大西军的残兵败将谈判,最终他们选择了归附。而后朝廷便以整编的名义,遣散了大半的大西军,此三人又被强迫着进了黄埔军校。 此三人领兵打仗本就是好手,艾能奇用兵猛烈,能冲善打;刘文秀用兵诡异,天马行空。不着痕迹;李定国用兵方方正正,善以势压敌。有才华的人,到哪里都会绽放出自己的光彩。此三人入学不到一年,便凭着过硬的军事能力,被军校的教官们戏称为黄埔三杰。 而仿佛冥冥中自有天意一般,自打有了这个名号,不论大比小比,此三人大多都会名列三甲。朝廷选送来的同学,或许与他们还有隔阂。但那些澳洲教官不管这些。那名挂着大使馆武官的章维教官,似乎更是对他们青眼有加。总会抽空将他们聚拢在一起,开起小灶……其实也不算是开小灶,章教官只是讲述了如今澳洲的战术体系罢了。 “你不该一个人偷跑。”艾能奇埋怨着:“你刚走。邵延杰那小子就招呼大家伙,借了学校的小放映厅,偷偷摸摸给大家放了电影。” 瞧着李定国投过来的戏谑目光,艾能奇涨红了脸,立刻辩解说:“直娘贼,你想甚哩!不是江户热!” 江户热……好吧,内容请参考东京热。澳洲的穿越众们以小伙子居多,而这些曾经的或者是现在的小伙子们。总会对日本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情。这种感情,源自于后世那家喻户晓的爱情动作片系列——东京热。然后这种感情在有钱有闲并且很无聊的某些小伙子们心里,得以升华。鉴于东京还没有,于是乎江户热就出现了。 澳石油老总彭绞出资做了大股东,几个‘大魔法师’参股,选最好的设备。用最贵的胶片,请最漂亮的日本姑娘。江户热四八年年底成立,不过三个月,便在大明与澳洲一炮走红。每月都会出一部新片,什么花样都有。最要命的是那些女演员的艺名……小泽、仓井、麻美、西野…… 三月份的时候,邵延杰、邵延平那两个捣蛋鬼。偷了学校小放映厅的钥匙,大半夜神神叨叨地将一帮子男同学邀去了小放映厅,亲自操刀放了一部江户热。欣赏水平还停留在《南京!南京!》的男同学们,一个个被黑白胶片中纠缠着的**弄得热血上涌。不争气的当即就流了鼻血。有色中饿鬼惊呼这才是电影之魂,更多的则是目瞪口呆。 一时间小小的放映厅里,大呼小叫,任凭邵延杰、邵延平这哥俩怎么拦着都拦不住。事情闹到最后,果然被校方发现了。所有观摩爱情动作片的同学,一律警告。两个始作俑者,搭着叔叔是澳洲外交部部长,又有陆军中将傅白尘照拂,校方只给记了一次大过。 但在这些年轻人的心里,别说是警告了,就是记一次大过也值!那个夜晚,注定在他们表面纯洁,实际闷骚到极点的内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所以当听到小放映厅、邵氏兄弟这些关键字,李定国第一反应就是那不靠谱的哥俩又要请大家伙观摩爱情动作片了。 “确实不是……这个江户热。”刘文秀帮腔的时候,似乎有些遗憾。感叹着说道:“这回放的是四八年澳洲三军《黑色行动》军演……大开眼界啊。” 入学最初的一年里,他们这些大西军的军官,经历了不屑一顾、眼高于顶,到最后变成了心悦诚服,拜服在澳洲人的战争艺术脚下。强大的澳洲人,将战争完全变成了杀戮的游戏。他们甚至可以隔着一座山,超视界地将一支毫无防范的军队彻底毁灭。 一场犁地一般的炮击,跟在后面的是步兵海。个人的勇武再无用武之地,一个训练的三个月的农夫,可以轻易地在两百步开外将一名久经战阵的勇士击杀。战争,已经彻底改变了形势。作为旧式军队成长起来的军官,他们要么被彻底淘汰,要么就得从零学起,学会热兵器战法。 “九二步兵炮,一二零重型迫击炮,七五速射炮,这些早就在澳洲军队中普及了。步兵炮下放到营,射角极宽,非常适合山地战。配合着重型迫击炮,澳洲陆军的山地步兵师火力太凶猛了。”主修炮兵指挥的刘文秀赞叹着说。 “如果光是炮也就罢了,我最看重的还是步枪。”艾能奇接嘴说:“咱们现在用的m1644,跟澳洲装配的m1646比起来完全就是烧火棍。m1646用的是铜壳弹,一次性装填七发子弹,单兵还看不出太大的差距。可拉一支连队出来比比。火力密度何止差了七倍?我看十倍都不止。”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李定国慢悠悠地说道。 “说的轻巧!”艾能奇反驳道:“虽然没去过澳洲,但猜也能猜出来澳洲工业到底发达到什么程度,才能做出来这种神兵利器。我听邵延杰那小子说,澳洲的工人只负责最后的组装,其他的零部件都是流水线制造。以前还用大马力的蒸汽机带动,现在全改成电动了。就朝廷这底子,要想追上澳洲,没百八十年是别想。” “追不上也要追。早晚都有追上的一天。”李定国随意地说了一嘴,继而苦笑着说:“再羡慕又有何用,我们这些定向培养的军校生,注定了不可能毕业就加入澳洲军。前程早就注定了。打哪儿来,回哪儿去。” 一句泄气的话,让艾能奇与刘文秀都沉默不语。 没错,他们是定向委培生,毕业之后,就要加入孙传庭的广武军。而不是朝廷的武毅军。二者比起来,武毅军明显是亲爹养的,从待遇到装备。什么都优先;而广武军就是后娘养的了,军资全靠两广的厘金。不够用的话,孙督便会四处找那些大商人打秋风。 四六年年初,大西军残部败退进入江西。朝廷派了使者前来劝降。但条件始终谈不拢。朝廷打算让大西军彻底放下武器,而大西军则盘算着割据一方。这些年来,大西军打鞑子可能费劲。但打明军简直就是手到擒来。他们有这个底气。 谈到最后,因为分歧太大,谈崩了。时大明首辅马士英一封调令,命两广总督、兵部尚书、大学士孙传庭督军入江西平贼。这本是马士英一石二鸟之计,盘算着借此平贼,又可以削弱孙传庭的广武军。孙传庭接到命令。不顾两广官员的反对,提兵北上。八千广武军,三战三捷,打得十万大西军一点脾气都没有。 孙可望走投无路。这才急吼吼地寻大明朝廷使者重新开启谈判。不过数日,谈判达成。马士英又玩儿起了阳谋。见广武军势大,恐怕灭了大西军之后,就会声名鹊起,所以干脆来了个釜底抽薪,招安了走投无路的孙可望。 根据谈判细则,孙可望任总兵,督两万兵马入川配合秦良玉与满清作战。余部,老弱病残全部遣散,择精壮入武毅军。老马掺沙子的手段玩儿的娴熟,吞了大西军的兵马,跟着便把大西军的军官派给了孙传庭。如此,兵将分离,将反叛的可能性降到了最低。 昔日的手下败将去做胜利者的手下,也只有老马才想得出来这种损招。想到未卜的前途,三个人都沉吟不语。细雨霏霏,江水滔滔。 好半晌,生性暴躁的艾能奇皱着眉头打破了沉默: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它去吧!孙传庭那老头若是小肚鸡肠,大不了我等跑路,回孙大哥那里便是。” “糊涂!”刘文秀斥责道:“果真如此,怕是连孙大哥都遭了池鱼之殃。那朝廷可是好相与的?只怕我等前脚走了,后脚追缴的大军就得上路。朝廷巴不得广武军与我大西军打个你死我活呢。” “大丈夫死则死矣!况且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胡说八道!大西军仅有的两万弟兄,只凭着大刀长矛,哪里是广武军的对手?你要死死一边去,莫要连累两万弟兄。” 吵嚷声中,李定国突然开口打断:“其实去广武军也挺好。”将两人的目光吸引过来,他低声说:“广武军,采用的是澳洲步兵操典。而武毅军还是沿用老式的三段射击……真要是起了冲突,一万广武军可以轻松打败五万武毅军。别看武毅军炮多。” “再者说,我看孙督也不是那种迂腐之人。此前为敌,而今为友。只要我等尽心,还怕没有出人头地之际?再怎么说,咱们也是黄埔三杰啊。” 又提起这有些夸张的名号,艾能奇与刘文秀纷纷笑了起来。笑容中,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傲气。 顿了顿,李定国转过头来,看着这滔滔江水说:“大西……已经不复存在了。而今朝廷力主革新,百姓身上的担子倒是少了不少。又有热兵器的军队,想要揭竿而起……结果只能是送死。别想那些了,别忘了我们当初的誓言。” 身后的二人同时正色起来,严肃地点头,齐声说:“忘不了,这辈子都不会忘!” 仇恨,已经根植入骨,再难忘记。或者是马革裹尸,或者就是亲手将那个覆灭了大西的鞑靼政权彻底灭掉。 好半晌,刘文秀拍了拍沉默的二人:“报仇,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咱们还是走吧。” “去哪儿?”李定国问。 艾能奇笑道:“黄埔二宝请咱们黄埔三杰去百乐门夜总会。” “百乐门?听说沈翠娘昨日便到了百乐门驻唱。”淡然的李定国来了精神。“走,同去!”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纷纷细雨之下,三个年轻的耀眼的军官,并肩而行。(未完待续) 545 百乐门 如果你喜欢一个人,就带他去百乐门吧,因为那里就是天堂;如果你恨一个人,就待他去百乐门吧,因为那里就是地狱。 一句很很俗的话,却简洁清晰地描述了外滩南京路上,百乐门夜总会的实质。这里有最漂亮的姑娘,有最有节奏感的音乐,有天下间最放得开的寻欢客,每日间都上演着一幕幕人间悲喜剧。 这里一掷千金,这里纸醉金迷。谁有了这家夜总会,便如同有了一家小型的印钞厂一般,每日疯狂地从寻欢客们的口袋里不停地吸金。照理来说,这种介于黑白边缘的灰色行业,自然有许多人垂青。不论是势力愈发强大的天地会,还是上海码头工人们这两年才渐渐组织起来的斧头帮。 可惜的是,百乐门夜总会的幕后大老板却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听人讲那人在澳洲极有地位。以至于这两个帮派不但不敢生是非,反倒兢兢业业地保着百乐门一方平安。 华灯初上,对于号称不夜城的百乐门来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略显昏暗的环境当中,贵宾包房与卡座上零星地坐着几名酒客。舞池中央,伴着五光十色的装饰灯与台上女歌手低沉到颓丧的“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一个不夜城……”轻轻起舞。 或许是先来的大多都是生客,那几个拦着衣着暴露的倭女的酒客,步子有些凌乱,时不时地回踩在舞女裸露在外的脚背上。右手更是不知该往何处放,有时是在光滑的后背,有时则是在上下游走。对于这些生客来说,百乐门的一切都是新奇的。已经习惯于婉转的他们。对于这种激烈的刺激感觉很强烈。 怀中的倭女,尽显温柔。只是故作暧昧地笑着,身上各色的香水味,熏得酒客飘飘欲仙。而周遭那些自认为是熟客的,也许仅仅来过两三回。但毫无例外地,故作熟稔的样子,要上一杯喝起来跟猫尿一样的澳洲啤酒,尽量冷静地朝舞台上下打量着,寻着前几日那个令自己神魂颠倒的舞娘。 屏风之后。缓缓闪出来三个人,因着此时人少,很自然地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却见来人是三个请一色的军官生,土黄色的军装。挺拔的身姿,如出一辙。顿时,便引得酒客们一阵窃窃私语,舞娘们指指点点痴痴而笑。 姐儿爱俏,婊子爱钞。对于她们来说,三个年轻的军官生是理想的床伴。终日浸淫在军营的他们,口袋里未必厚实,却因着长期不近女色。而出手异常的大方。如果能因此发生一段浪漫的故事,那就再好不过了。百乐门每日赚取的小费是不少,可舞娘们总会有人老珠黄的时候。危机感十足的她们,总是时时刻刻想着退路。 侍者迎上去,而后将三人请到了一处卡座。那里早有两个同样穿着土黄色军装的家伙等候。侍者问询了一番,片刻后将三人要的酒品零食一股脑的端上来。 “高消费啊。”艾能奇指着面前的果盘说:“不过是时令果鲜。就这么一小盘居然要二两银子……这地方果真是没钱不敢进来。” “随便吃喝,也不看谁带你们这些土包子来的。安心,只要小爷露面,一概免单。”二十出头的邵延杰满是傲然地说着。当然,刘文秀并不知道邵延杰这厮是在吹牛皮。事实上如果百乐门幕后的老板知道这厮不务正业,见天来这里厮混。一准告诉门卫,禁止这兄弟俩入内。顺带着一纸电报将两兄弟的德行描述一番,想来邵北绝不会让他俩好过。 李定国只是淡然地抿着一杯看起来极漂亮的鸡尾酒,刘文秀则将全部的心思放在了台上衣着暴露的伴舞舞女身上。邵延平如同色中饿鬼一般。熟稔地品评着哪个姑娘身段好,哪个手感好…… 伴着糜乱到颓丧的音乐,五人一边观看着,一边随意地喝着。毕业日,那股离别的哀愁,以及未卜前程的迷惑,不是百乐门中靡靡之音可以消弭的。渐渐,五人越喝越快,越喝越多。 “这一杯为了三杰与双雄!” 三杰是真,人所共知。双雄则是自封,其实大家伙更愿意叫这俩家伙叫二宝。活宝!因军功晋级为中尉的两兄弟,愣是被陆战队军部选送到了军校,而从始至终从没有人征求过他们本人的意见。俩活宝是因为不爱念书才从的军,没成想绕了一圈还是躲不过学校。所以从进入黄埔的第一天开始,俩活宝就闹腾着,巴不得学校将他们俩退回原部队。只是他们的如意算盘明显落空了,邵部长领养的孩子,怎么可能会中途辍学? 将金黄色的啤酒一饮而尽,邵延杰长长出了口气:“他妈的,总算是毕业了。小爷折腾了三年,不论怎么折腾就是折腾不出这个笼子。这回好了,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我看谁还逼小爷上学!” “陆战队军部的调令,一个月前就到了。说起来咱们离得不远,来回也就一天的路程。”邵延平笑嘻嘻地说:“我们俩这回去驻港部队。” “香港啊,那地方不错。”刘文秀附和着说。 “好个屁!跟上海没法比!香港那地方就是个军港,也没什么娱乐。听以前的同僚说过,枯燥乏味。没有外滩,没有百乐门,深圳开发区繁华倒是繁华,可遍地都是缫丝厂。大街小巷除了酒馆、饭馆,就没个新鲜的。” “也不尽然吧。”艾能奇笑着说:“我听说那边的安南女挺多啊。有的皮肤很白……” 安南在字面上,一年前已经从郑家转手到了郑家……这话有些饶舌,但却是事实。四六年年初开始,郑芝龙的大军从北,郑彩的军队往南,配合着两千黑水雇佣兵。用摧枯拉朽之势,将南北对峙的安南黎家王朝毁灭。南北两朝的军队,根本无法抵挡得住装配着热兵器的联军。大多数临阵倒戈,少数四散而逃。为此战下了血本的郑芝龙与郑彩,自然不会干赔本的买卖。自然是搜刮一切可以搜刮的财富。 澳洲人需要往香港运煤炭,两个姓郑的几乎同时开始大肆拉壮丁开煤矿;大明的有钱人喜欢新奇口味,那就将安南的漂亮娘们尽数卖过去。 安南的覆灭,已经惊得中南半岛上的所有国家一片愕然。临近的南掌,更是摇尾乞怜。不停地送财送物送女人,只求着这些杀人魔王别把屠刀对准自己。 “一边去,小爷的口味怎能跟你个土包子一样低级?”邵延杰不屑地说:“你们瞧着,小爷早晚折腾回来一匹大洋马。” “吓!那鬼模样。有个甚地好哩!” “那是你不懂得欣赏。” 一杯接一杯,话题从女人转到军事,再从军事转到离别。为了三杰,干!为了双雄,干!为了这狗日的牢笼生活,干!为了即将只存在于历史的大西军,干! 轻歌曼舞,靡靡之音。酒不醉人。人自醉。喝到伤感处,五个军人一边拍桌子打着节拍,一边肆无忌惮地唱着。唱着那首据说是傅白尘中将作词作曲的青年之歌。 “山海关前风云突变,十万鞑虏掳掠中原;神州大地处处烽烟,国破家亡无人能全;当道诸公争权夺利,家国之事不闻不问;将门士绅奴颜自保。黎民疾苦充耳不闻;贪官当道庶民蒙蔽……功名利禄过眼云烟,唯有精诚永留人间……是非成败无需再论,仗义直抒此生无憾!” 雄壮,带着哀伤的歌曲中,五个军人胸中热血沸腾。邵延杰、邵延平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硝烟弥漫的战场,他们带着弟兄们沿着山脊。扛着整箱的哈尔火箭飞奔。山脊之下,溃退的清兵如同潮水一般猬集在一起;三杰好似一朝提兵北上,尽灭仇寇! 正这个光景,就听远远地传来一声冷笑:“我当是谁。原来是二宝与三条丧家犬啊……呸!” 二十郎当岁,正是脾气火爆时候的邵延杰与邵延平色变,哗啦啦带落一片杯碟,转身怒目而视。却见身后不远的卡座里,同样坐着一群穿着土黄色军装的军人。其中一人脸上满是戏谑,头发依旧留着明朝男子的发式,没有如同他们一般剃掉。那副鄙夷的嘴脸,让人看着愈发的愤怒。 “柳青云?怎么着,临毕业了,怕以后享受不着小爷的拳头……讨打是吧?”邵延杰攥紧了拳头,皮笑肉不笑地说着。 “讨打?”柳青云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一般:“真是好大的笑话,便是你们俩活宝一起上,我又何曾吃过亏?”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纷争,就会拉帮结伙。军校当中的军人同样是人,自然也就不能免俗。于是乎,那些朝廷选派的定向委培生之间,就形成了彼此对立的团体。 武毅军的定向生一边嘲笑广武军的委培生是泥腿子,一边指责广武军割地为王,不服朝廷管教;广武军的委培生则很看不惯武毅军定向生那种夜郎自大的嘴脸。 通常的情况下,两帮出身不同的定向生碰在一起,总会先斗嘴。 我武毅军乃朝廷正规军,是为正统;我广武军乃督师孙传庭所创,系出名门。 我武毅军战绩辉煌,一万人便挡得满清二十万大军不得寸进;我广武军战力强悍,旬月间大战三番,小战数十,平定大西军。 我武毅军装备精良,经费充足;我广武军军事素养高,绝非武毅军的老爷兵可比。 何帅大才经天纬地,沿沐王爷三段射击之法,佐以炮队,无可匹敌;我广武军全盘澳化,一个营可以顶武毅军一个卫……再说何腾蛟的昏聩可是出了名的,大胜关前什么样大家伙都心里有数。若非有澳洲人救助,只怕何腾蛟早就挂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说到激愤处,同是军人的两拨定向委培生,自然就不再用嘴巴去争斗,改用了拳头。于是乎饭堂、后园、宿舍楼里,老拳与杂物翻飞。每每都是没等分出胜负,便被维持校纪的短促哨子声打断。而后大家伙一起垂头丧气地等着处分。 三杰的身份更加特殊一些。他们原本就是大西军的军官,对于武毅军这些自命根红苗正的将门子弟来说,此三人的存在便是大明的耻辱。若非地方督抚拥兵自重,截留税赋,哪里用得着广武军出头?只怕一卫武毅军过去,顷刻间便会将大西军彻底扫入尘埃。 便有如天然的阶级矛盾一般,每一次碰到三杰,柳青云这帮人。总会挑起事端。至于二宝,则是完全遭了池鱼之殃。 片刻的功夫,便如同保护幼弟一般,三杰已经将二宝拦在了身后。 艾能奇不停地揉着拳头。指节发出阵阵噼啪的响声,狞笑着审视着即将挨揍的对手;刘文秀冷嘲热讽地撩拨着,一个人便将对方说得哑口无言;李定国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心里感叹着……想他堂堂李定国,麾下的弟兄没有两万也有一万八,少时便东征西讨,不想现在却要跟一帮从没上过战场的家伙斗气。 “前程?更是老大的笑话!”刘文秀狞笑着说:“敢问几位,日后在武毅军中,可能展露三年所学?哈。学了三年的澳洲战术,回头却要用老套的队列射击。你们不觉着自己活回去了,越发不长进了么?你瞪什么眼?我可有说错?不像我们广武军,承袭澳洲,全盘澳化。说句不夸张的,一万广武军打五万武毅军绰绰有余。” “反叛朝廷?别乱扣帽子啊。其实你要扣也行。这朝廷咱们又不是没反过。老子就是反贼,你能怎么着?” 察觉到气氛不对的百乐门经理,已经赶忙跑了过来。擦着头上的汗水,劝说着各退一步,权当是给他个面子。而后又吩咐服务生再上酒水,两桌人一律免单。 柳青云这种眼高于顶的家伙。怎么可能听得了劝说?抛下了一句,打坏什么他尽数赔的豪言壮语,提着拳头就冲了过去。 群架,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一时间老拳纷飞。大家伙捉对扭打。翻滚着也不知撞倒了多少桌椅,掀翻了多少酒席。酒客们惊恐地避让,舞女们声嘶力竭地尖叫,整个百乐门里乱成了一团。 心如刀绞的经理发飙了,一把抓住一个服务生:“还他妈愣着干嘛?去找马爷来把这些混蛋丢出去!” 服务生一溜烟的跑了,转过两条街,钻进了一处公馆。 那公馆颇为新潮,远远看过去倒有些西班牙风情的味道。表面上是西式的,内里却是地道的中式。一袭青衫,满脸横肉的马权坐在红木的椅子上。两侧立着几条袒露着上半身的雄壮大汉,身前一个娇滴滴的婢女轻柔地揉着腿。手里还转着两颗澳洲不锈钢的钢球。椅子侧面的正北方,摆放着关公的雕像,雕像前的香炉里香烟绕绕。雕像两侧,贴着一副对子。 上写:地振高冈,一派溪山千古秀。 下接:门朝大海,三阖河水万年流。 横批:反清复明。 门厅的前头,还挂着一副牌子:天地会上海分舵。大牌子下头还跟着另外的一副鎏金牌匾,上书:爱国社团,马士英题。 不错,这里便是天地会上海分舵。堂主马权,早年间便跟着燕七厮混。而今算是熬出了头,领了这油水最大的分舵。每日间收收保护费,走走私,什么窑子、赌场、小电影的,一个都不能少。日子倒也过得清闲。 天地会这几年发展迅猛。本就有澳洲人的扶持,再加上四六年开始,天地会与澳洲海外情报中心达成了秘密协议,成为了海外情报中心的主要线人机构。掌握着半数的长江航运,到了现在大江南北足足有十万帮众。 去年年中的时候,天地会按耐不住寂寞,在澳洲人的谋划之下。在北地大肆兴风作浪,或者杀鞑子,或者屠狗官,几个月的功夫命皂大江南北。听闻天地会此举,再加上天地会颇合朝廷胃口的切口,首辅马士英大悦。不但召见了天地会总舵主,改名成燕南天的燕七,还亲笔题字,写下了《爱国社团》四个大字。 大汉跑进来,焦急地说:“马爷,新开路的场子又被斧头帮给抢了,招呼弟兄们,砍他娘的吧!” 马权勃然色变,指着大汉气得手直哆嗦:“什么场子?砍什么砍?”他指着门厅的牌匾说:“说多少次了,我们是爱国社团,不是他娘的帮派。” 大汉吐了吐舌头,猛吸几口气,别扭地说:“堂主……斧头帮又骚扰我们社团的生意了……您看?” “看什么看!”马权抽抽着脸,愤愤地一拍桌子:“这种小事还用问我?当然是砍他娘的!” 霍然起身,将钢球交给娇滴滴的婢女。马权一摆手,几条大汉纷纷抄起家伙,就准备去砍人。这功夫,那服务生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哭丧着脸说百乐门出事了。 “闹事的是军校生?”马权摸着下巴琢磨了一番,然后看见身旁的汉子拎着砍刀、短棍,顿时又变了脸:“说多少次了,我们是爱国社团,要以德服人。都拎着家伙干嘛?扔下扔下……走,去一遭百乐门。” “堂主,那斧头帮那边……” “回头再砍死那帮杂碎!”马权恶狠狠地说完,一招手,带着一帮大汉就出了门。(未完待续) 546 擎天双柱 夜晚微凉,焦急的服务生在前,马权带着十来号天地会的打手走在后头。那十来个汉子,个顶个的雄壮。仿佛是为了彰显肌肉一般,袒露出右边的臂膀,胸肌、二头肌鼓鼓着,走起路来便如同螃蟹一般。那马权比起来反倒要瘦弱了许多,这位堂主内里衬着一袭青衫,外头却不伦不类地罩着只有春秋才穿的澳洲产呢子大衣,头顶上更是戴着礼帽。只是因着发髻的缘故,那礼帽显得愈发的怪异。 嘴里叼着根新点燃的澳洲香烟,旁边自然有手下撑着雨伞,迎着晚上吹过来的海风,衣衫轻舞,倒颇有些大佬的味道。可马权这家伙很有自知之明……上海滩这地方,他们这些混生活的哪怕名声再大,在某些人眼里也是个屁。谁都知道,明面上这地方是大明领土,可实际上做主的都是澳洲人。在这地方,惹了官府好办,往外滩一躲。上海县那些衙役根本就不敢越界拘捕,可要惹了澳洲人,那你就倒霉了。甭说躲进上海县,就算躲到皇宫里澳洲人都得把你逮出来。 不信?有例为证! 两年前,弘光皇帝恩准自个儿的宠妃还乡,这位贵人是江阴人士。一路上风风光光,地方官府无不奉送贵重礼物,布置好就寝的地方安歇。就盼着这位贵人日后吹吹枕边风,好让自己往上挪那么一挪。虽说都知道巨胖皇帝不理朝政,可那也是皇帝。皇帝老子发了话,首辅大人总会给上几分颜面。 还乡月余,这位贵人听闻外滩花花世界十分诱人。便动了游玩的心思。大张旗鼓地摆着仪仗就去了,结果连开发区的门槛都没进去,就被蛮横的巡捕给拦了回去。那位贵人当即就变了脸,就差破口大骂了。有道是主忧臣死,没等贵人拿主意呢,贴身的太监就蹦了出来,指使着几个大内侍卫将拦住去路的巡捕给打了。那贵人也知道澳洲人不好惹,眼见着打完了,也没敢停留。径直就打道回府。 原本想着这事儿就完结了,没成想,那些澳洲人居然派了一队兵去了江阴,贵人的老家。没抓到人。又修书一封,径直引得澳洲大使馆向朝廷严正抗议。吓了一跳的马士英可不管什么贵人不贵人,径直就把那太监拖将出去,乱棍打死。 事后,巨胖朱由菘愣是掉着眼泪把那位贵人给打入了冷宫。打哪儿以后,谁还敢在澳洲人的地盘上装大尾巴狼? 澳洲人不好惹,惹不得,所以哪怕百乐门一个月给的那么点象征性保护费也就是仨瓜俩枣。让人根本看不上眼,他马权也得尽心尽力。 一路匆匆而行,眼瞅着快到百乐门了,马权闲聊中突然问:“诶?我说,闹事儿的都谁啊?” “就是军校的军官生。”服务生忿忿不平地说着:“倒是有几个熟客……听领班说,有俩姓邵的。叫……叫……” 马权试探着说:“邵延杰、邵延平?” “对对对,就是这俩姓邵的。”服务生很满意于马权的猜测能力,丝毫没有注意到马权马堂主脸上陡然抽抽了下。他自顾自地继续说着:“还有几个,好像是什么黄埔三杰。” 马权长出一口气,拍着胸脯道:“稍安勿躁,马爷我亲自出马。甭说是什么黄埔三杰,就是斧头帮帮主来了都不好使。”他心中已打定了主意,待会儿定然要拉偏架。偏向谁?自然两个姓邵的混世魔王!别人不知道,他马权可是知道。这俩混世魔王没什么。要命的是俩人的叔叔是澳洲的大人物邵北!外交部长的身份也就罢了,最要命的是还是黑水的最大股东。兴许俩侄子出了事儿,人家根本就不走外交途径,直接派黑水雇佣兵过来。说起来,那些黑水的倭兵可黑着呢,听说在安南屠了几十万人连眼都不眨一下。 马权拍胸口的保证,让服务生连连感激,殊不知完全理解错了服务生的话。 果然,那服务生过了会儿又说:“那俩姓邵的跟黄埔三杰是一伙儿的。” “恩?那他们跟谁打起来了?” “姓柳的,叫……叫柳青云。” 马权勃然色变,身子顿了顿,停了下来。柳青云?他妈的,这厮也不好惹。柳青云本是勋贵子弟,这没什么,上海滩是澳洲人的地盘,谁理会什么狗屁的勋贵。再者说了,这年头勋贵不值钱,菜市场扔一颗烂白菜没准能砸着俩侯爷,或者是仨县男。就连卖菜的本身都有可能是奉国将军。可问题是,这厮是武毅军保送生,是国姓爷朱成功亲自送来的! 朱成功是谁?大胜关下抗命不尊,愣是鼓动左卫打了一场大捷;刘泽清兵变,朱成功率一卫武毅军,不过半日间便平定;前线轮战,朱成功率兵七过淮河,打得对面的清兵哭爹喊娘。但凡是看到朱成功的旗号,远远的便望风而逃。这位声名赫赫的将军,可是出了名的护短。今儿要是得罪了国姓爷,只怕他马权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儿去。 身子顿了顿,马权已经变了脸:“二子,你刚才说什么?斧头帮占了新开路的场子?他娘的,你怎么不早说?走,跟老子砍人去!” “诶?马爷,您怎么又往回走?先把事儿平了再说……”瞧着马权一个急转身往回就走,服务生急了。 “平不了……我给你出俩主意。要么去找巡捕房,要么去找军校的教官。他妈的,老子差点被你坑了。神仙打架,我这条小泥鳅去搀和,不是找死么?愣着干嘛?踩盘子,扯旗子,把场子夺回来!”一溜烟的,马权带着十几号大汉跑了,只留下服务生在那儿欲哭无泪。 …… 打架这种事儿,大多数时候都是打之前热血沸腾,动起手来热血上涌,脑子里也不容你想许多。只想着怎么把对方放倒。刻下的百乐门内,战局从混乱的肉搏战,变成了远程集团战。双方纷纷放倒了桌子做掩体,搬了箱子,抽出里面的酒瓶子,甭管是空的还是满的,瞅准了就砸将过去。 学炮兵指挥的刘文秀可算是有了用武之地,这家伙捂着青紫的左眼,单单露出一只右眼打量战场。时不时地准确报出对方方位距离。 “十一点钟方向,距离十二,放!” 几只空酒瓶子飞过去,砸得两个刚露头的武毅军委培生头破血流。 “九点钟方向。火力压制!” 一个大扎啤杯丢过去,吓得某个家伙赶忙猫在了桌子后头。 “他娘的,没弹药了!”身大力不亏的艾能奇恼怒地叫道。 “来了来了!”哐的一声,唯恐天下不乱的邵延杰将一只啤酒箱子砸在了地上,里面满满当当都是没开封的啤酒。 后面的经理欲哭无泪,露出半个脑袋哀求着:“邵公子啊,这可是你张叔的生意,你可不能这么败。” “罗嗦什么?砸坏了该赔多少小爷赔多少。我可警告你。百乐门的保安要是敢管,当心小爷发飙!” 混世魔王邵延杰正霸气外泄地嚣张着呢,猛然间一件物什砸将过来,一个躲闪不及,正好砸在了脸上。邵延杰赶忙缩下身,低头一看。确是一只鞋子。嗅嗅,隐隐还能闻到汗脚味儿。 “他娘的,居然使用特种武器!”恼怒的邵延杰急了,抄起地上的胡椒瓶子,嚷嚷一声‘火力掩护!’,猫着身子就蹿了出去。闪转腾挪,距离对方防线两米多点,这厮扭开胡椒瓶子,不管不顾地抛洒了过去。 大半瓶子的胡椒粉。顿时让两张桌子后头的武毅军军官生暂时失去了战斗力,一个个打喷嚏流眼泪,咳嗽不止。趁此时机,李定国等人干脆从桌子后面站出来,踩在吧台上,居高临下倾泻火力。不过是片刻的功夫,便把六七个军官生砸得晕头转向,头破血流。 “咳咳……卑鄙!弟兄们,跟他们拼了!”柳青云的一声怒吼过后,一帮子武毅军军官生冲了出来,于是乎又变成了肉搏战。 说道肉搏战,双方可谓半斤八两。李定国、艾能奇都是军中的功夫,毒辣的很。便是看似单薄的刘文秀,手很黑的很。总是偷偷摸摸躲在李定国与艾能奇的后面,手里抄着酒瓶子,抽冷子就拍倒一个。反倒是邵氏兄弟俩,肉搏实在不是这哥俩的强项,没一会儿便被打得抱头鼠窜。 这边打得热闹,经理已经完全麻木了。有服务生问要不要拉架,再打下去怕是要闹出人命。那经理只是叼着雪茄,一口接一口的抽着:“拉架?惹了那俩小爷不高兴,老板怪罪下来我可担当不起……不就是东西嘛,砸,随便砸。反正到时候有人赔……别拦着了,这帮人都是当兵的出身,下手有数。没看这么半天光见流血,没一个躺下的么?” 经理想开了,拉架的这时候也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过后,屏风后转出来十几个当兵的……红色的衣袍。不是天地会分舵的,也不是军校里的宪兵,来的居然是武毅军! 瞧见来了,打架的双方顿时愣住了,尽快摆脱了纠缠,警惕地站在一旁。 当先的青年军官慢慢地踩着地面,避开碎玻璃,皱着眉头停在双方之间。 “打啊?怎么不打了?就当我不存在,继续打!” 柳青云几个家伙唯唯诺诺不敢应声,那边的俩混世魔王一唱一和地叫嚷开了。 “你谁啊?小爷长这么大,还没怕过谁。哟,武毅军啊。没关系,你们一起来,小爷皱一皱眉头不算英雄好汉!” “本来就人多欺负人少,现在又找帮手了,柳青云,你真越活越出息。有种给小爷出来单练!” 身上最干净的李定国站在前头,只是平静地看着;身侧的刘文秀皱着眉头若有所思;艾能奇继续在秀肌肉,把十个手关节捏得噼啪爆响。 那边厢,一众武毅军军官生垂着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柳青云硬着头皮出来,恭恭敬敬地对青年军官一拱手:“将军……” “我倒是觉着他们说的没错……柳青云,你真是越活越出息了!”一句话震得柳青云不敢再言语。青年军官丝毫不理会俩叫嚣的混世魔王,绕着柳青云踱着步:“大半夜的泡夜总会,聚众斗殴……这也就罢了,最让我生气的是七个打五个,居然还打输了!我记得在大胜关底下,你柳青云可没这么窝囊。” 转了一圈,回到柳青云正面。青年军官用手拂了拂柳青云衣服上沾着的果皮,冰冷地说:“我武毅军不是开善堂的,要的是上阵杀敌的勇士,不是废物!” “将军!卑职……卑职错了!”柳青云咬咬牙。抄起一支空酒瓶,没等李定国等人防备呢,猛地就朝自己头上砸去。嘭的一声,玻璃四溅,头破血流。 见青年军官无动于衷,柳青云咬牙再砸。一连砸了三个瓶子,径直昏了过去,青年军官这才冷哼一声。一挥手,让身后的士兵架着柳青云走了出去。余下的武毅军军官生,有一个算一个,纷纷效仿。那青年军官摆摆手:“拾人牙慧,以为能逃得了军棍?军法官!” “标下在!” “记录所有人等,日后每人八十军棍。好好让他们长长记性!” “喏!” 一群武毅军军官生蔫头耷脑的匆匆离去,青年军官这才转过身来,仔细地打量了李定国等人一番。 良久,军官不屑地哼了一声:“人道黄埔有三杰,论作战素养,论沙盘推演。配合起来无人能敌。每逢大比,必然名列前茅。压得我武毅军军官生抬不起头来,今日一见……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啊。” “小子,你谁啊?” “有种报出个名号来。想欺负黄埔三杰。得先问过我们黄埔双雄。” 没等李定国他们怎么样,二宝已经嚷嚷着叫嚣起来。 “荫叔父之荫,狗屎运炸死了多铎……废物就是废物。你们俩再不闭嘴,信不信我将今日之事电告邵部长?” “你认识我叔叔?”二宝诧异着不敢应承了。他们在外无法无天,在邵北面前则做乖宝宝状。他们倒不是怕邵北,邵北最多会说上那么两句。让他们害怕的是叔母荆华……那个女人,看人的眼睛跟刀子一样。仿佛能看破人心,每一次面对荆华,二宝总是战战兢兢。若犯了错,叔母总会有各种恶毒的整治办法。比如经济制裁!只消荆华一个电话,两人的银行账号就会被彻底冻结,甚至连陆战队发薪水专用的银行账号也会被冻结。不用俩月,一向手脚颇大的哥俩就得哭喊着认错。 二宝没了言语,军官继续说着:“三年前我便不同意朝廷招安之举……”他探出身子,目光扫过三杰,一字一顿道:“贼就是贼,哪怕招安了也是贼性不改。若非有掣肘,我只需一卫武毅军,七日荡平狗屁的大西军又有何难?” “你……”暴怒的艾能奇攥着拳头就要冲上去,李定国一伸手拦住。对面,原本在军官身后的士兵呼啦啦一下子围拢了上来。 李定国笑了:“我一向不习惯做假设……但既然仁兄开了头,那我也假设一个。当日如果来的不是广武军,换成了武毅军。我大西军有把握聚而歼之!” 说话落地有声,那边的武毅军士兵一个个投过来愤怒的眼神。似乎只要军官一点头,就会将李定国撕成碎片。 “有意思。”军官摆摆手,制止了部下,饶有兴致地看着李定国:“人道是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倒是一副好皮囊。你是李定国?” “正是。敢问贵姓?”李定国不卑不亢地反问。 军官笑而不语。身旁一名亲卫却昂着头骄傲地说:“好叫尔等知晓,我家将军便是御赐国姓,现任武毅军第三镇总兵官,朱成功!” “国……国姓爷!”二宝闻听了对方身份,咋舌不已。 率兵独走而致大胜关大捷,三日平定刘泽清,七过淮河打得清兵闻风丧胆……如今的国姓爷,已非那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愈发的成熟起来。托着澳洲人办的报纸与广播,国姓爷的传奇早已家喻户晓。隐隐的,已经成为大明朝军官中的标志性人物。 更富有传奇的是,这位国姓爷居然弃家门而出,一心报国。放着北安南太子爷不当,死心塌地为国效命。此等人物,真宛如雪中寒梅! “久仰。”李定国依旧满脸的淡然,不冷不热地讽刺了一句:“一个合格的将军,不在于歼敌多少,而在于为战争大局做了什么贡献……敢问国姓爷,第六次北渡淮河,那些救将军的明军,阵亡了多少啊?” “放肆!” “大胆!” 这一直都是国姓爷的疮疤。一年前的夏天,他带着一部武毅军习惯性地北上,结果中了清军的埋伏。三千余官兵被两万清军围了起来。为了救出他,不但出动了近三万明军,更有一个团的澳洲陆军助战。此战,朱成功一直引为平生奇耻大辱。 听了这话,朱成功摆手制止了聒噪的部下。走上前,再次打量了李定国一番:“你很好……可惜的是你现在是明军的军官。若有朝一日你贼性不改,某必亲自取尔之首!” 说完这句话,国姓爷扭身带着人就走。被后人喻为大明擎天双柱的郑成功与李定国,便是如此突然的会了面。没有惺惺相惜,反倒敌意丛生。(未完待续) www.ptwxz.com 547 皇子 细雨不知何时停歇了下来,道路两旁昏黄的路灯映衬下,五个略显萧索的身影拉得老长。几个年轻人,身上、脸上或多或少都留了搏斗过后的痕迹。二宝依旧是那副雄赳赳,横着走的德行。嘴里骂骂咧咧不休,只是只字不提国姓爷如何如何,只说武毅军在陆战队面前是如何的小儿科。 艾能奇满脸的不在乎,可能在这位前反贼心理,与官军作对是本性?倒是刘文秀若有所思,与缀在后面的李定国,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 “国姓爷可是亲口说了威胁的话,定国……有何感想?”刘文秀笑着问。 “有个甚地感想?”李定国风轻云淡地说着:“这些年威胁的话听多了,有些麻木。早年间朝廷悬赏,得我等人头者,加官进爵。可那又如何,我等还不是活的好好的?” “话不是这么说。”刘文秀正色说:“朱成功此人……过于骄傲,又刚愎自用。若他厌恶一个人,必定想方设法找对方的麻烦。被这位惦记上,只怕日后日子要不好过咯。” “最多是找麻烦罢了……这位国姓爷,喜欢什么事儿都堂堂正正,讲究个师出有名,最好占着大义名分。只要我们小心行事,让他抓不到错就是了。你不要把钦封的国姓爷想成跟你一般无赖。”李定国调笑了一句。 “我无赖?”刘文秀先是愕然,继而恼怒:“好一个李定国,替你谋算,不想却反咬一口。还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李定国干笑不语。 刘文秀沉默了一阵,开口说:“还真如你所说,这位国姓爷一路太顺了……只怕不是什么好事儿。从军不到五年,一跃成为兵马过万的武毅军一镇总兵官。几年间未曾遇到过挫折,这性子难免就过于骄傲……方才观其对部下那般狠辣,只怕在军中很不得人心。” 治军,紧靠着铁血手腕,早晚有一天部下会受不了而哗变。就如同所有事一样,讲究个刚柔并济。朱成功刚则刚矣。这柔是半点没有。若他继续这么一帆风顺下去也就罢了,但凡是遇到点挫折,只怕就会引得墙倒众人推。 “所以你看,这位主早晚都要倒霉。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李定国笑着说。 刘文秀思索了一下,摇头:“没那么简单。谁都知道,这位国姓爷可是朝廷树起来擎天柱。从第六次北渡淮河便能看出端倪。三千兵马被围,朝廷前后动用了多少大军?甚至连澳洲陆军都出动了。朝廷见不得他失败,澳洲人只怕也见不得他失败。如此,他又怎么可能失败?” “且看着吧。”李定国无所谓地笑笑:“有些事,不是靠山硬就行的,还得看自己的真本事。我这句话放在这儿。若日后国姓爷不出问题,我李定国对你姓刘的退避三舍。如何?” “少扯淡。”刘文秀不满地说:“退避三舍?那时候我还巴不得天天见你,瞧你失算后如何羞愧呢。” “你二人可真有闲心。”艾能奇突然不耐烦地插嘴:“国姓爷不是在前线就是在南京,我等后日便要启程去广东。南辕北辙,相见无期,还想他个甚?莫不如想想如何答对好孙督师。” 刘文秀与李定国相顾愕然。 刘文秀指着艾能奇笑道:“我便说这憨货粗中有细。” 临到军校门口。邵延杰与邵延平兄弟二人叫住了三杰。二宝骤然郑重其事地与三杰话别。说今日本打算尽兴而归,没想到被柳青云扫了兴。明日一早,两人就要坐船前往香港报道,日后也不知什么时候再相见……语气中满是伤感,仿佛此一去便无相见之期一般,搞得三杰很是哭笑不得。 二宝走出去不远。似乎终于想起来香港距离肇庆不远了。一溜烟跑回来,神经兮兮地说,这次没尽兴,等到了广州。请三杰体会一下安南风情云云。 这俩人虽然看似有些不着调,只是与之同窗三年的李定国等人知道,二宝之所以如此,不过是在抗争罢了。抗争什么?自然是与那深厚背景的家庭抗争。同样是一年参的军,二宝走了狗屎运炸死了多铎,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功绩。就连平素的演习,成绩也不过是中游水准。可他们俩却是爬升的最快!入学之前,就已经是中尉的军衔。此番毕业回去,或者进参谋部,或者下去带兵,一个少校的军衔是跑不了了。 虽然邵北本人没有干涉二宝的人生轨迹,可不论是叔母荆华,还是陆战队里邵北的好友,岂会不加以照拂?便是自认铁面无私的谢杰瑞上将,隔三差五也会问起这二人的近况。上面关照,下面的人岂会不照拂? 二宝似乎在用一种纨绔的方式表达对此的不满。也许在他们看来,这就是唯一的抗争。而三杰同样需要抗争,去跟天下悠悠之口抗争,去跟朝廷的冷遇抗争。 前二十年为贼,而今为官。人生际遇,离奇莫过于如此。身份的转变,连带着屁股脑袋一起转变。孙督如何?朝廷又如何?广武军的同僚如何?凡此种种,积压在三杰的心头。如同密布的阴云,挥散不去。 军校里的某间寝室灯亮了,就那么一直亮下去。透过明亮的玻璃窗,依稀可见烟雾缭绕,只怕今夜又是无眠。 …… “将军,不如奏请兵部,将这三个家伙调到我部……”走在回宾馆的路上,副官小意地对朱成功提议。 朱成功皱了皱眉头:“王左,你当本将是那般小肚鸡肠的人?还是以为我第三镇是个垃圾场,什么垃圾都能进来?” “标下不敢。”副官王左赶忙惶恐认错:“标下只是想着,要替将军好好出口气。” “出口气?”朱成功嗤的一声笑了:“本将堂堂朝廷总兵,会跟三个反贼一般见识?王左,我知道你跟柳青云家里是世交。你且安心,柳青云的才干在那里,本将不会让珠玉埋没就是了。” “标下……谢过将军。”王左眼角略微抽搐。国姓爷,越来越恐怖了。跟在其左右三年,王左发现国姓爷从原本的青涩日趋成熟。倒不是性子,而是那双眸子,似乎总能看透人心。往往自己说点什么,没两句话就被国姓爷看透本心。今日又是如此,以后要更加小心了。因为国姓爷说过,他最讨厌别人跟他玩儿心眼。尤其是他的部下! 看着副官唯唯诺诺惶恐的样子,朱成功轻哼了一声,拂袖继续朝前走。他是御赐的国姓爷,他是大明的常胜将军,他是武毅军中最耀眼的将星。不知有多少光环叠加在身上的朱成功,有骄傲的理由!放眼大明,这一代里,可有谁能比得过他朱成功? 全天下人都以为南京受不住的时候,他朱成功拍着胸口说,只要有他,有武毅军,就能保住南京。全军都以为只能守不能攻的时候,还是他,鼓动左卫出击,打了一场大捷。刘泽清兵变,还是他,不等朝廷平叛的旨意到达,率领一卫兵马,三轮排枪之后发起白刃冲锋,几近零损失平定了兵变,亲手斩了下刘泽清的狗头;又是他,军中同僚都为在前线而叫苦不迭,他朱成功反倒甘之如饴。谋划了一场又一场偷袭,打得满清闻风丧胆。 他有骄傲的理由,他的骄傲更不容亵渎。不论是手下,还是那几个反贼。 一路沉默无语,如同腊月雪梅般孤傲的朱成功回了下榻的宾馆。那几个委培生排成一溜,笔直地站在他的房门两侧。 瞧见朱成功回来了,所有人愈发挺拔起来。 路过柳青云旁边的时候,朱成功顿了顿身子,低声问道:“知道错在哪里了?” “报告将军,知道了!”柳青云大声地回答着:“我们不该去夜总会,也不该打架,最不该的是打架还没占据优势。” 朱成功‘恩’了一声,叹口气说:“其实这都是表面,你错误的根源在于,完全没有理由的骄傲。论成绩,你不如李定国;论战绩,你更不如李定国;比拳头,你还不如……你什么都不如,你还挑事打架,这不是狂傲,是愚蠢!不要跟我说身为武毅军的一员所以骄傲,我希望以后看到武毅军以你为傲。” “是,将军!” 挥挥手,让几人散去,朱成功径直回了房间。 刚刚歇息了片刻,便有通讯兵敲开房门,将一封电文恭恭敬敬递将上去。 依照习惯,他先是看了落款。见电文的落款,是大明首辅,大学士马士英,朱成功先是略微诧异了一下,继而展开细细研读。读罢了,国姓爷陡然皱起了眉头。电文不长不短,更多的是在说着兵部不相干的事宜,只是中间夹杂了一句‘二十八日皇子诞,讳慈涒……’。 朱成功紧紧地盯着那一行字,反复地看着。良久,他推开房门,叫来副官,吩咐着:“明日晨返回南京。去订好船票。”(未完待续) www.ptwxz.com 548 往事 硝烟弥漫,还未燃尽的弹坑火星点点。马车斜着栽倒在路旁,一侧的轮子滚出去老远。插在马车上的旗子,满是烟火之色。战场之上,哀鸿遍野。残存的武毅军士兵彼此搭着肩膀,慢慢地往战场外踱着。 总兵徐世程飞马而来,停下来飞身下马,马鞭攥的紧紧的,指着朱成功的鼻子喝骂道:“朱成功你混蛋!本镇很曾让你深入清地如此远?” “大人,这不是满清的地方。”肩头裹伤的朱成功傲然地指着脚下的土地:“这里的每一寸都是我大明领土。身为军人,收复故土又有何错?” “王八蛋!你想要军功本镇不拦着,可你不能拉着弟兄们一起去送死!”徐世程怒急,指着周遭的疲兵、伤兵:“你瞧清楚,三千弟兄经此一役又剩下多少?你这是拿弟兄们的命搏自己头顶的乌纱!” “我朱成功行事磊落,此心可照日月!孰是孰非,自有后人评述。”朱成功死不悔改。 “你……好,好好!”徐世程怒极而笑:“你想要如何便如何,只是从今以后,给我滚出第一镇!不但要滚出第一镇,本镇还要参你一本,你且等着革职查办吧!” …… 军营内。 传旨的小太监以手掩鼻,遮挡着刺鼻的汤药味,看着周遭士兵的冷漠,小太监不满地嚷嚷道:“可还有活人?朱成功可在?速速出来接旨!” 军士慢腾腾地入了营房,片刻后吊着肩膀的朱成功快步而出。掀衣袂双膝跪倒。小太监问明了身份,轻轻嗓子,展开一卷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武毅军第一镇左卫……荫一子,奉国将军。赏,银一千,绢。百匹。著总兵朱成功,即刻返京,不得延误。钦此……” 朱成功愕然。 小太监等了半天,不耐烦地道:“克虏伯,快快接旨吧?咱家可还等着回去交差呢。” “臣,朱成功接旨!”头重重地叩下去。再抬起来,朱成功的脸上满是喜气与不解。 …… 南京街头。 身穿簇新官袍的朱成功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缓缓地走在队伍的最中央。在其前后,是跟随其进京的两队武毅军士兵。范阳帽、鸳鸯衫,刺刀雪亮得晃眼。并不宽敞的街道两侧,满是围观的南京百姓。 “了不得啊,三千人马就敢渡江寻鞑子麻烦。被围在峡谷里头。愣是顶了三天三夜。武毅军威武,国姓爷威武!” “正是如此!若非国姓爷舍身做饵,又怎会有此番大捷?整整三万清兵,跑出去的没几个。” “我怎么听说咱们也死伤惨重呢?” “死伤?笑话!死伤的也不是武毅军。要我说首辅大人说的没错,要建就建武毅军,其余的那些窝囊废有什么用?打仗贪生怕死,便是不怕死也打不过清兵。” “听说满清朝野震动,颁出赏格。杀国姓爷者,得银万两,入上三旗!” “此一遭过后。只怕鞑子更不敢南下了。国姓爷堪比汉之班定远!” …… 马府的书房之内。 “年轻人热血一些,冲动一些,没有错。可你不是一般的年轻人,你是手握重兵的将官。”马士英声音平缓却有一种让人无法质疑的味道在里面。 “三千左卫,半数伤亡。算上其他各军的伤亡,损失近万。”马士英盯着低头脸红的朱成功:“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一场仗……我大明亏了。照理来说,朝廷当处罚你才对。可你知道为什么不但不处罚,反倒要提拔你么?” “我……不知道。” “你父亲发来电报,说要割三城之地,换你无罪;邵部长发电报说,年轻难免犯错。起码出发点是好的,要朝廷从轻处理。就连武毅军中官佐都纷纷上书求情……朱成功。你的面子好大啊。”马士英威严的声音压过去,朱成功将头埋的更深了。他想要辩解什么,却无从开口。 “这些人的说项,总要照顾照顾,这只是其中一方面。”马士英捻须道:“老夫倒是以为,邵部长说的那句话不错。年轻人总会犯错,便是孙督也是从不断犯错中才到了如今的格局……这些都是小节。真正让老夫看重你的,便是这股子舍我其谁的歧视!” “朝廷虚弱,督抚自重,无力北伐,这是事实。可身为军人,不能这么想!放眼军中,兖兖诸公,或者想着争名夺利,或者想着苟延残喘。也唯有一个朱成功舍生忘死,一心为国不停的北伐。这份气势,这份心意,便是犯了再大的错……朝廷也该包容下。” 朱成功先是愕然抬头,继而眼中全是感动之色。首辅大人……懂他! “去兵部报备一番,下月去领第三镇吧。你要记住,保持本色。武毅军,是朝廷的武毅军,不是一家一姓的武毅军。” “卑职定然不敢忘了本分!” 严厉的马士英,这会儿已经微微笑了起来:“明日陛下要召见。好好应对,切不可失了体统。” “是!卑职告退!” …… 轻歌曼舞,丝竹阵阵。 御宴之上,皇帝朱由菘显得很高兴。端起酒杯邀道:“爱卿满饮!” 脸上浮着醉后的酡红,朱成功舌头发卷:“陛下……臣……臣真得不能饮了。再饮便……” “诶?朕让你喝便喝。那些大臣们不把朕当回事,难道爱卿也不把朕当回事?” “这……陛下请!”仰脖,一饮而尽。酒冲头颅,朱成功但觉天旋地转,摇摇晃晃碰的一声头砸在了酒桌之上。 另一边,朱由菘哈哈大笑:“打仗我不行,喝酒……你不行!嗝……呼呼……”巨胖朱由菘身子栽倒在沓子上,渐渐起了鼾声。 内侍不知如何是好,恰在此时,有太监唱诺:“皇后娘娘驾到!” 一身绫罗的马三娘踱步进来,见此间如此场景,不禁蹙眉掩鼻。 “怎地喝成这般?还不扶陛下回宫就寝?” 几个大力太监使出吃奶的力气,抬着朱由菘走了。 “娘娘,朱将军怎么办?” 马三家只是不答,确是看着哪怕酒醉之后依旧满脸英气的朱成功发痴。 …… 寝宫。 “啊?这……这……”衣衫凌乱的朱成功愕然地看着身旁半裸着的女子,却不是皇后是谁? “将军无需如此。”马三娘淡然地说着:“不过是露水姻缘罢了,今日之后,本宫与将军再无瓜葛。” “本宫就是个苦命的女子,虽为后宫之主,却为陛下所不喜。若今日得幸有孕,则来日必感将军恩德。将军且放心,陛下还醉着,本宫这就去。” …… 一幕幕回忆的画面凌乱地在脑海里闪现,端坐在马上的国姓爷朱成功拧着眉头,怔怔地发呆。 “将军,首辅大人的府邸到了。”副官在一旁提醒到。 朱成功回过神来,但见不远处朱漆大门,牌匾上赫然写着马府,果然是到了地方。长出了口气,收摄心神,飞身下马,将缰绳丢给卫兵。整了整衣装,上前叩响了大门。 门房自然认识这位大明正当红的将军,忙不迭地报了信,片刻后管家引着朱成功七扭八转进了书房。书房里,电动留声机缓缓地放着录制的昆曲,马士英坐在书案之后,鼻梁上卡着老花镜,正看着一份奏折。 “首辅大人……” “且待。”马士英摆摆手,制止了朱成功的话头。继而继续批阅着奏折,直到将面前的奏折批示完毕,这才放下来。摘了老花镜,眯缝着眼睛打量着朱成功。 “听说你去了上海?” “是。卑职去迎军官生回营。”朱成功小心地应答着。 “恩……”长长的一个停顿,马士英摆手,示意下人都出去。只是片刻的功夫,人走了个干净,书房内只剩下了马士英与朱成功二人。阳光,透过明亮的玻璃射进来,仔细辨别,甚至可以看到光线中做布尔运动的灰尘颗粒。 书房内谁都没开口,静谧的可怕。 良久,马士英突然开口说:“皇后娘娘顺产,母子平安。” 朱成功心道还是来了,硬着头皮说:“此乃大喜,我大明后继有人……” “你当老夫不知道么?”马士英厉声喝问:“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不待朱成功说什么,马士英继续道:“三娘性子偏软,两个宫女赌咒发誓,她便心软了。若非老夫在宫内有眼线,早作了处置,你以为你今天还能站在这里?” 朱成功顿时汗如雨下。与皇后有染,给皇帝老子戴绿帽子,传将出去是何等的轩然大波。哪怕马士英再权倾朝野,此事一发,也难以周全。覆巢之下无完卵,只怕到时候连澳洲人都保不住他朱成功。 “卑职……知错了。” “大丈夫行事,做了便做了,重要的是料理干净。”马士英凛然道:“三娘入宫三年,无所出。那昏君只一心狎玩稚女、娈童,身子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若三娘再无所出,只怕这昏君一去,大明朝便要再起风波。”(未完待续) 549 家业 从马士英府邸出来的时候,朱成功神情恍惚,一直如坠梦中。他与妻子少年夫妻,长子郑经如今虚岁都七岁了。妻子良顺,几房姬妾都是样貌出挑,从来就没有想过在外如何厮混。只是一门心思想要通过自己的双手,将这摇摇欲坠的时局扭转过来,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未曾想,一场酒醉居然莫名其妙的就跟皇后有染,而今还诞下了皇子!马士英看向自己的眼神,便如同孙婿,开头虽然严厉,可语气到后来愈发变得和顺起来。马士英希望自己忠心报国,马士英希望自己联络军中好友支持立储……从马士英的话里不难看出,时过境迁,而今首辅大人的想法逐渐变了起来。从前也许还有过废帝自立的念头,到了现在完全变了。因为他的孙女生下了唯一的皇子,他的儿子没有一个有出息,所以他要继续忠于这个大明,继续做大明的郭子仪。甚至现在就开始安排身后事了。 马士英说他老了,身子骨不经用。儿子又一个比一个废物,这些年朝野间又得罪了太多的人,想来死后会祸及子孙后代。马士英将希望放在了朱成功身上,希望将来朱成功能扶持着‘太子’登基,希望将来马家有难的时候能照拂一二…… 骑在澳洲人赠送的阿拉伯骏马上,朱成功思绪万千,整个脑子乱成一团麻。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原本只想着做一代名将,收复河山。待重整山河之后,飘然归去。去澳洲,去安南。做一方富家翁,过一番恬静的田园生活。可残酷的现实。却将他牢牢地绑在了这个朝廷。 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可当初在澳洲所学,朱成功记忆犹新。他读到了,听到了。并且亲眼看到了皇权之外另一种模式的政权,是如此的蓬勃,日新月异。若大明没了皇权,便如澳洲一般,又会是什么模样? 理想,羁绊,在脑中纠缠着。化作千般思虑,一时间让朱成功头疼欲裂。便仿佛有如泰山压肩一般,沉重的让他喘不过气来。 眼瞅着就要到家门口,朱成功骤然拨马往回走:“派个人告诉夫人。便说本将今晚在三叔那里用饭。” “是!” 一名护卫小跑着奔向家门,朱成功则带着护卫走了老远,叩响了三叔郑鸿逵的家门。 将副官与护卫留在了门房,朱成功也不需通报,自行去了后宅。转过月门,但见一方庭院,周遭种着些许花草,地面青砖铺就。换了玻璃窗的宅子前。拉出长长的一根电线,挑在一根杆子上。尾端是一盏白炽灯。明亮的灯光下,飞蛾蚊虫四下飘舞。三叔郑鸿逵叉着腰。正仰脖朝上看着,那样子……似乎在夜观天象? “三叔?您这是……”二人年岁差不多少,从下玩儿到大,说是叔侄,其实更像是朋友。所以朱成功说话也就随意了不少。 “大木来了?几时回的京?随便坐,赶巧了,你婶子今日亲自下厨做怆肉,晚上就跟这儿吃吧。”郑鸿逵随意地回答着,连头都没转,依旧保持着四十五度角望天的姿态。嘴里还念叨着:“没理由啊,今天可是阴天……” 诧异着抬头望上去,却见房顶上,有个小厮正拿着天线四下摆着造型。 “大人,要不今天就算了吧?小的实在累得紧。” “胡说八道!昨日刚刚讲到五丈原出师未捷身先死,蜀国如何退败司马懿大军?正是紧要的时候,怎能说不听就不听了?”郑鸿逵训斥道。 “三叔,你这到底在忙活什么?” 郑鸿逵叹息一声,指了指旁边茶几上摆放着的长条箱子:“澳洲人的新玩意,收音机。说是在香港建了发射塔,便是在南京也能收到。可这玩意时断时续的,阴天下雨还好,大晴天的,反倒没了声音。你说邪门不邪门?”摆摆手:“罢了,今日且断上一回,可惜了……” 正说着话,就听吱吱啦啦的收音匣子里传出了嘶哑的声音:“……司马懿一看,好家伙,对面那人不是诸葛亮是谁?高呼一声‘某中计矣’,即刻下令退兵。这真是,死诸葛吓退活死马,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郑鸿逵满脸愤愤地盯着收音机,好半晌才道:“完了?这就完了?他娘的!小子,你给我下来,定是你不尽心,否则怎会待这评书说完了才收到?看老爷我今儿不抽死你!” 房顶的小厮吓得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只是举着天线不敢动弹分毫。 许是察觉到自己乱发脾气有些不对,叹息一声,冲着小厮摆手:“滚,赶紧跟老爷我滚,别让我看着你!” 小厮麻溜下了房,一溜烟的跑了。 郑鸿逵咕咚咚灌了一通茶水,这才有些尴尬地说:“听上瘾了,刘敏贞说的《三国演义》,听了快有一个多月了。几时回的京城?” “今日晌午。” “刚回来不想着回家跟老婆孩子团聚,倒是跑你三叔这儿来了……不错,大木变孝顺了。”郑鸿逵调笑着道。 朱成功苦笑了一下。 “你父昨日还来了电报,问你在京城一切可还安好。说是若不顺心,干脆辞了差事,去安南。”郑鸿逵摇着蒲扇道:“大哥这是盼着你去安南助他一臂之力。说起来也是,老子在安南开疆拓土,儿子对大明忠心耿耿。你图什么?” “三叔,甭说我,你不也留在南京了么?”朱成功反驳道。 “我不一样。”郑鸿逵眯着眼说:“你跟你父亲是父子关系,我跟你父亲是兄弟关系。听大哥最近的口风,是琢磨着要称王了。你回去,算是世子。我回去算什么?臣子还是一字并肩王?本来兄弟和睦,只怕我这一过去,再好的兄弟到最后也得骨肉相残。” 朱成功沉默着,没接过话茬。他太清楚父亲郑芝龙是个什么性情了。若三叔回去,只怕不但不会得到重用,反倒会倍加提防。称王也罢,称帝也好,传下来的,争来争去的都是那份家业。很明显,在父亲郑芝龙看来,三叔绝对是郑家家业继承人的有力竞争者。 三叔武举人出身,却早已看破了这点,所以宁可继续给大明朝当这个劳什子的北镇抚司指挥使,也不远回去与郑芝龙共富贵。 家业……这些日子,几乎每件事都跟家业能扯到一起。马士英看重自己,拉拢自己,是为家业;皇后……也是为了家业,只不过与三叔不同的是,那二人希图的家业太大了。那是整个大明的江山! 沉吟了半晌,朱成功终于下决心开口:“三叔,侄子有些事想对您说。” “无事不登三宝殿,就知道你小子没事儿不会看你三叔来。说吧,又什么事儿?” 朱成功不说话,拿眼睛瞥了下四周。 “嗨,神神秘秘的。”郑鸿逵挥挥手,两个伺候的丫鬟福身退下。“这回可以说了吧?” “上月……皇后生了皇子。”朱成功艰难开口。 “恩。”郑鸿逵随意应了一声,拿起茶壶送到嘴边。 “那皇子……是我儿子。” “噗~”郑鸿逵一口茶水喷出去老远,瞪大了眼睛盯着自个侄子:“你再说一遍?” “我说……皇子是……我儿子。” 郑鸿逵右手探过来,径直摸向了朱成功的额头:“没发烧啊,大晚上的说什么胡话。” 朱成功急了:“三叔,侄子所说句句属实。去年返京,陛下召见,赐了酒宴。侄子一时不察,醉倒……再醒来,身旁之人正是皇后。算算时日……”他说不下去了。抿了抿嘴唇,强忍着臊红的脸,又道:“今日首辅大人又跟我说了些话,侄子现在心烦意乱,实在不知如何是好。所以来请三叔拿个主意。” “你说皇子是……”郑鸿逵猛然醒悟自己过高的音量,赶忙压低了声音说:“是你儿子?” “是。” “千真万确?” “千真万确。” “恩。”郑鸿逵应了一声,皱起了眉头。先是灌了几口茶,跟着抽出一包香烟,分了朱成功一根。点上火,闷着头抽着。只是不论是郑鸿逵还是朱成功,夹着烟的手指都微微有些颤抖。兹事体大,稍不注意,便会万劫不复。 直到烟头烫手,郑鸿逵猛地丢了烟头,低声说:“这事儿还有别人知道?” “首辅大人似乎……处置妥当了。” 郑鸿逵长出一口气,继而用福建方言一口气骂了半晌脏话。发泄了下心情之后,郑鸿逵笑道:“他娘的,既然没人知道,你还怕个鸟?狗日的,偷梁换柱,狸猫换太子……想不到皇上唯一的血脉,居然是我郑家的种。这买卖……干得过!你且等着,我这就发电报……不,电报容易走漏风声。待我告假,亲自去一趟安南。嘿,想来大哥若是得知此事,便是做梦也会笑醒。什么狗屁的安南王?哪有大明皇帝来的好!” 看着兴奋过头的三叔,朱成功哀叹一声,今日……怕是找错人了。(未完待续) 550 圈子套子(上) 紫禁城。 “老臣……叩见皇后娘娘。”说着,马士英撩开衣袍,缓缓而坚决地跪拜下去。 “爷爷,你这又是何苦?”马士英面前座椅上,原本面若寒霜的马三娘耸然动容。赶忙起身过去搀扶。 马士英只是不依,苦涩地笑着:“这头……不是给我自己的,是给马家磕的。爷爷……代马家谢谢三娘,谢谢你保得马家百年太平啊。” 倘若有外人在此,一定会感觉荒谬至极,堂堂大明首辅马士英,会给一个女子——哪怕那女子是当今皇后——下跪磕头。大明朝风雨飘摇走到了今天,皇权早已旁落。大胖子朱由菘只是贪图享乐,根本就不理朝政。军政大权,如今都一手抓在马士英手里。论起权势来,如今的马士英,绝非昔日的‘立皇帝’可比。 可今儿也不知犯了什么邪性,一向高昂着头,颇有些‘天下英雄尽入吾瓮中’感觉的马士英,居然低下了头,规规矩矩跪在地上,朝那个同样姓马的孙女,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第一个头磕下去,马三娘还有些愣神。第二个头磕下去,她反应了过来,眸子里满是心疼与……怨毒;待第三个头磕下去,瞧着日夜操劳,华发满头的爷爷,马三娘再也忍不住了。扑到在地上,嘤嘤哭泣起来。 “爷爷知道你恨,要恨就恨爷爷一个人吧。这也是为了马家……你父顽劣不堪,只知声色犬马。你二叔不过是个莽汉,一门心思敛财。你几个兄弟更是没有一个能成材的。别看马家如今多么风光。可那是爷爷在撑着。外头人都说,我马士英是大明的擎天白玉柱。”说到这儿。马士英摇头苦笑:“熟知内里的人都清楚,朝廷得以维持。全靠了澳洲人扶持。澳洲人想扶持大明,哪怕是个白痴坐上首辅的位置,大明也不会垮;澳洲人若不想,那便是诸葛复生也于事无补。大明……早就在根子上烂掉了。我马士英是擎天柱不错。可只是马家的擎天柱。我在的时候,马家自然荣华富贵。若有朝一日我不在了,只怕那些虎狼便要将马家生吞活剥了。别看爷爷现在身子康健,那都是澳洲人的药物顶着。早过了知天命之年,明年便是花甲。还能指望爷爷能活几年?” “爷爷……”马三娘满眼噙着泪水。 “原本你爷爷还真打算做大明的郭子仪来着。平宇内,复故土,何等的豪情壮志?现在想想。此事……哪儿那么容易?你爷爷我是想做事,可有些人生下来就是不让你做事,处处给你添堵。明眼人都能瞧出来是利政,但因为是我提出来的。所以他们就要反对。更有甚者,要是触犯到他们的利益,他们便会不择手段地跟你玩命。想来想去,你爷爷如今也只能维持个划江而治的局面。剩下的,做不来,也不能做。为国操劳这么些年,也该趁着自己没死,为后人铺条后路了。” 叹息一声。马士英抬起头看着跪坐在身旁的马三娘,宠溺地摸了摸头:“这一代里。还就数三娘颇有才干,只可惜是个女子。若非如此。我马家何至于出此下策?朝内是敌人,朝外是敌人,街坊四邻都是敌人。便是隐居乡野,总会有人嫉恨我马家。所以我马家不能倒!既然自己无力,那便借力。” “孙传庭才干的确在我之上,可那又如何?不过比老夫小上两岁,还能熬个几年?日后的大明,是朱成功这般年轻人的天下。有他照拂着,我马家纵然衰败了,也不至于被有心人落井下石。”长长地停顿了一下,怜惜道:“只是可怜了三娘的名声。” 马三娘抽泣着,只是猛地摇头。 想了想,马士英犹豫着问:“皇子……到底是……” 哭泣中的马三娘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皇子,自然是陛下的龙子。” “哦……这是自然,这是自然。”马士英有些尴尬地说:“只是此事还需隐秘才是。你贴身的婢女莲儿……” “爷爷。”二十许人的马三娘略有些不满地道:“爷爷误会了。”说着,附耳过去,低声轻语了一番。 “当真?”马士英顿时瞪大了眼睛。 马三娘点点头:“侥天之幸,幸而事成……爷爷想,那日朱成功烂醉如泥,哪还有……能力……做那种事?” “这么说,皇子真是……” “自然是陛下的龙子。去岁莲儿得闻青楼有售澳洲神药,名伟哥。功效不凡。本宫秘而得之,下入酒中,驱散宫娥……” 不用继续说下去了,马士英陡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满是解脱。最大的担忧没有了,便是日后有人要搞个劳什子的滴血认亲他也不怕,外孙居然真是那个巨胖造粪机器的儿子!不但如此,还让朱成功以为是自己的儿子。世事离奇,莫过于此。 去岁宴饮之际,马士英便谋算着要行此借种之策。没承想,自己的孙女碍于名节,居然只是做了个样子! “好,好,好啊!”笑罢了,马士英连说了三声好。一个天大的误会,一个对马家有利的天大误会,那就让有些人继续误会下去好了。朱由菘登基四年,未曾生下一男半女。便是此时对朱成功说,皇子不是他的种,只怕那朱成功也不肯信了。 如此,则再无后顾之忧。也许……自己还能当一回大明的郭子仪?想到这儿,马士英雄心万丈,满面春风。 中南。 “……先生,情报部刚送来了最新的消息。”戴着眼镜,年纪不过二十的主管刻板地说着:“前天,萨摩藩居留在江户的世子,也是萨摩藩第一顺位继承人突然失踪。有情报表明,他很可能是偷偷潜回萨摩藩。我们认为这势必会成为幕府与外样大名之间战争的导火索。” 说着,主管冲着身旁的副手点点头,后者赶忙打开了幻灯机。一张张图片打在白色的幕布上:“这是上个月幕府的操演。整整两万名装配着m1644步枪的幕府军让幕府将军德川家光志得意满。根据情报部搜集到的消息,德川家光似乎已经不满足于仅仅占领关中之地,他想要将触手伸到更远的地方。但他显然有顾虑……” “是钱么?”邵北一手托着下巴,另一支手有节奏地敲着桌面。 “是的先生,德川家光将军根本就没有多余的资产去支撑一场日本统一的战争。根据幕府现在的收入水平估算,幕府全年的财政收入,最多会维持两万幕府军三个月高强度的作战。” “那就奢给德川家光。”邵北轻描淡写地说着。 “先生?”年轻的主管吃惊地看着顶头上司。 “不用担心幕府的购买力,事实上我们也没指望着幕府能还得起。”邵北冷静,甚至有些冷酷地说着:“先生们,别忘记我们的对日策略。战争!一场让日本重归战国时代的战争。战乱,会给澳洲带来大量躲避战乱的移民。澳洲本土也许消化不掉,但别忘了那些海外领。那里除了土著,一无所有。不论怎么看,吃苦耐劳的日本人都是第二顺位的好选择。与此同时,战争也会让我们的军工厂接收更多的订单,我相信澳洲的军工行业会对此很满意。” “先生,但战争势必会大幅度降低日本民用品市场的消耗。”主管反驳说。 “忘了该死的民用品市场吧。”邵北冷笑着说:“日本去年民用品市场总计销售额是多少?一千万?一千五百万?谁能告诉我?” 立刻有穿着职业装的小姑娘快速地翻阅着资料,而后准确地报出了数字:“先生,一共是一千三百九十万。” “一千三百九十万……不到军用品市场的五分之一。”邵北讽刺地笑着:“你们看,如果战争开启,军用品市场会翻番。对于国家利益这种事,虽然很多时候不能用商人的眼光去看待问题。但一定要用利益去衡量。日本内战对我们澳洲来说利大于弊,所以这是一件好事。德川家光打不起?没问题,奢给他足以维持一年的军火。” 下属们嗡嗡声一片,商议之后,主管报告:“我会按照您的意思,尽快制定出详细的计划。只是先生,我担心幕府军过于强大的话……” “这种事情还需要我亲自过问么?如果幕府军过于强大,那就削弱它。如果削弱不了,那就加强外样大名的军力!”邵北心中哀叹一声,哪怕过了整整四年,自己亲手带了整整四年,这些外交部的家伙还是过于老实了。半点也没有阴谋家的自觉性。也许对于其他部门来说是件好事,可对于外交部来说,那简直就是个悲剧。这注定了什么事儿都得邵北亲自过问。 “今天的会议已经超时了……让我们快点结束吧,我答应了要配儿子去游乐场。”邵北看了看时间,然后目光扫过所有人。 主管沉默了一下,迅速翻了翻面前堆积如山的资料,挠着头说:“先生,还有最后一件事……我们有理由怀疑,大明帝国唯一的皇子……很可能是朱成功的亲生子。” 噗的一口,邵北将嘴里的白水喷在了一旁:“你一定是在开玩笑!” 551 圈子套子(下) 这一定是玩笑!在邵北的印象里,国姓爷依旧是那个有几分热血,有几分冲动,胸膛里跳动着一颗爱国之心的热血青年。当然,通常热血青年总会干出很狗血的事儿。比如为了大义理想,为了国家民族,他们总会高呼着口号抛头颅洒热血。 经历过离奇的穿越之后,邵北的无神论出现了些许的裂缝。好吧,假设这个世界有阴曹地府。那么邵北坚信,当这些为了崇高理想英勇就义的有为青年,通过阴间的某面镜子,看到尘世间,他们所谓之奋斗的国度,不过重复了一次财富重新分配。原本的敌人沦为社会底层,原本的伙伴变成了新的特权阶级,也不知他们会怎么想。 但如果换了是邵北,自己肯定会心里不平衡。自己去送死,然后让那些什么力气都没出的家伙去坐享其成?别傻了!人首先是自私的动物,然后在自私的基础上才能无私。做好事不求回报,可做好事本身就是对乐善好施者最好的回报。那会给他们带来心理满足感,或者是赎罪的解脱。 总之,这个世界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自然就没有无缘无故的付出。所以邵北坚信,当年轻的国姓爷成熟起来之后,总会与现在相比,发生某些或者好的或者坏的改变。但如果说国姓爷学了吕不韦,玩儿奇货可居……这玩笑就有点开大了。国姓爷是个骄傲的人,骄傲到不屑于去用这种可笑的伎俩。 主管委屈地缩了缩脚,黑色的皮鞋上满是水渍。而后试着解释说:“先生。这是电报局的通信记录。二十八号下午,马士英给朱成功发了一封电报。全文在这儿……”他推过去一份电报译文:“然后二十九号早晨。朱成功就从上海返回了南京,入城之后直接进了马士英的府邸。密会了足足两个时辰。紧跟着朱成功又会见了郑鸿逵,而马士英则进了宫。” “仅仅是这些?” “不,这些还不足以定论。”主管胸有成竹地说:“去年朱成功从前线返回,面见了大明皇帝陛下。皇帝陛下御赐了酒宴。之后留宿了朱成功一晚……” “然后呢?” “然后皇后身边的两个小太监三个婢女,在接下来不到一个月内,纷纷离奇死亡。一个月后,传来喜讯,皇后有身孕了。” 主管打了个响指,女副手立刻又递过来一份文件。 “这是胡先生的健康报告。根据胡先生的推论,大明皇帝陛下因为长期生活糜烂。已经基本丧失了生育能力。其精液的浓度不足正常人的千分之一。胡先生说,皇帝陛下让女人成功受孕的几率可能不到万分之一。” “不到万分之一也存在可能。”邵北说着,皱起了眉头。他发现这个理由连自己都不能说服,也许潜意识里在为朱成功辩解? “最奇妙的是。朱成功进宫前几天,皇后的婢女化妆出宫,购买了大剂量的……伟哥。” “伟哥?”邵北眉头锁的更深了。他知道伟哥,胡静水跟傅青主傅大夫联合出品,当然不是后世万艾可,而是一种奇特的中成药。对于正常人来说无毒无副作用,可以有效地提高夫妻生活质量,售价不菲……据说肖总为了应付家里的四个妻子。已经连续服用这玩意快两年了。 种种蛛丝马迹,都指向朱成功跟刚出生的皇子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这简直叫人不敢相信。邵北隐约从中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味。 “伟哥的功效可以使人丧失理智么?” “会有一些让人冲动的感觉。主要的功效是男性勃起……” 邵北拜拜手,打断了主管的解说。开始闭目沉思起来。良久,他睁开眼:“朱成功是个骄傲的人,不至于喝多了,又吃了伟哥就会对皇后不轨。而且……酒醉之后再吃伟哥还有用么?” “额……我不知道,先生。”主管尴尬地说。 “那就去做实验,请求海外情报中心搜集一切可能的情报,推断出真实的结果。我不要模棱两可的,告诉陈局长。这事关澳洲利益,请她务必用心。” “您说了算,头儿。” 邵北点点头,手下们麻利地收拾文件,用最快的速度出了会议室。他有些头疼,蝴蝶效应这种事可不仅仅是穿越者的专利。如果皇子真是朱成功的亲生子,那就意味着马、郑两家有极大的可能会联合起来。联合起来之后的政治、军事力量,绝对不是大明内部其他势力可以抗衡的。然后有极大的可能是两家保着这个小家伙登上皇位,如果小家伙是个窝囊废也就罢了,如果恰巧比较英明,那就意味着澳洲之前的一切努力都会付之东流。 你永远不能用常理去揣度一个独裁者。独裁者可以为了自己的喜好而发动一场势必失败的战争,可以忍受几十几百上千万的民众无辜死伤,可以死要面子活受罪,在自家百姓朝不保夕的时候,打肿脸充胖子猛劲地赞助友邦。 不管是出于澳洲利益,还是在利益面前越来越浅薄的民族情感,邵北都不会允许这种事的发生。大明与澳洲开战?这玩笑开大了。 电话铃声猝然响起,打断了邵北的沉思。 “邵部长,向阳幼儿园打来电话,说是找您有要紧事。。”接线员甜美的声音传来。 “接过来吧。”邵北愈发头疼了。 “邵部长?我是邵延靖的老师……诶,您好您好……是这样,有些小事想要跟您沟通一下。” “那臭小子又打架了?” “这次倒没有,只不过别的小朋友都学拼音,就他不学。说什么这年头就是个拼爹的年代,学历高不如当爹的地位高……” “恩?这么有哲理的话不像是一个四岁的孩子能说出来的……今天都有谁见邵延靖了?” “没……哦,早晨的时候,邵延靖是坐肖总的马车来上学的。” “明白了……老师请放心,回去我一定会好好教育这小家伙。”放下电话,邵北已经开始咬牙切齿。该死的肖白图,是自己的损友也就罢了,现如今连带着祸害到自己儿子头上了! 且不说邵北如何找肖白图报仇,单说海外情报中心接受了外交部的委托,开始详细调查。埋伏在南京的情报人员开始四处走动,搜集情报。海外情报中心里,为了验证伟哥在酒醉后的功效,专门提取了十几名罪犯用来做实验。 可能是跟体质有关,也可能是遗传问题,总之测试的结果很不令人满意。十四名罪犯,八名在酒后生龙活虎,对着江户热坚挺的可以在监狱单间的铁栏杆上敲出打击乐才有的声音;而另外六个家伙,哪怕服了双倍的伎俩也无济于事。 这只是个小问题,难不住海外情报中心。经过一场小规模的会议之后,海外情报中心决定实际测试一下。仅仅两天之后,某个军中与国姓爷过从密切的小官僚,摆了场家宴,特地宴请了朱成功。席间推杯换盏,几名陪酒的轮番轰炸,又在酒杯里融了伟哥。之后又将烂醉如泥的朱成功与某个青楼的头牌姑娘放在一张床上。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事实证明,酒醉之后,国姓爷完全没有作案的能力! 这一结果反馈回来的时候,刚刚与肖总第六次绝交的邵北心情舒爽了不少。尽管耗时耗力,但起码证明了自己的推论是正确的。朱成功中了圈套,中了马士英的圈套。 “我不管马士英想要干什么……阻止他!”邵北对着手下人吩咐:“棋子就要有做棋子的觉悟。也许,马士英留在首辅的位置上太久了。” 电波往返,收到指令的南京大使馆,现任大使王飞迅速抽出时间密会了朱成功。当然,王飞不可能说澳洲的情报部间谍一直在盯着他,也不可能说一直盯着皇宫。甚至此前的一些实验、调查,等等之类的,都不能说。他只能隐晦地点出收到一些风声,这有可能是针对国姓爷的阴谋与圈套。 结果让人十分失望!国姓爷似乎认定了皇子就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这真见鬼! “我需要情报部更多的帮助。”邵北干脆找上了海外情报中心,陈御的办公室。 陈御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不请自来的邵北。 “国姓爷似乎认定了皇子就是他的儿子……不论怎么劝说。”邵北有些无奈。 “认定了?为什么?”陈御笑着说:“我以为,责任这种事,你们男人向来都是能推就推。居然还真有笨蛋往自己身上揽责任?” “国姓爷自己也调查了……托锦衣卫调查的。朱由菘至今无子,几年间与皇后同房的次数两支巴掌都可以数过来。而且去年十月份,前后两个月,除了马士英之外只有他一个正常的男人进过后宫。总不可能马士英跟自己的亲孙女生的皇子吧?” “那皇子到底是谁的?” “我哪儿知道?”邵北摊摊手:“但现在的问题是不管是谁的,我们都需要让朱成功相信,皇子不是他的。”(未完待续) www.ptwxz.com 552 委屈你了,国姓爷! “如果我说皇子……就是朱由菘的亲生儿子,你会怎么想?”年近三十的大美女陈御风情万种地看着面前的邵北,眼神中除了戏谑,更多的是探寻。 就如同她所预料的那样,邵北瞬间皱紧了眉头。插在ku兜里的双手不自觉地要抽出来,继而克制地又放回了远处。沉默了一小下,邵北低沉着声音问:“这么说,你知道一些什么?”语气中带着些许的责怪。[] “只是猜想。”陈御随意地合上了面前的记事本,指了指时钟:“下午茶时间,想要喝一杯么?” 邵北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头。 海外情报中心所在的大楼,不过是外表很平常的七层大楼而已。既不宏伟,也不出奇,只是平平常常的样子。若非门口挂着海外情报中心的牌子,人们更愿意把它当做一座普普通通的居民楼。外表注定无法低调的大美女陈御,时刻牢记着一个情报人员的基本准则,低调。不但出外勤要低调,包括办公地点都要低调。她可不想通过一个夸张的建筑,比如五角大楼,再比如水晶宫之类的来时时刻刻提醒着民众,海外情报中心的存在。让民众,尤其是穿越众发现时刻有这么一个组织在窥视着自己,那绝对是给自己找麻烦。 事实上陈御一直在研究着将海外情报中心的总部搬离首都,达尔文是个不错的选择。那里的水电设施刚刚完工,也许下个月就会投入运转。起码到时候可以不用忍受蒸汽出的巨大噪音了。但问题是,看国会的意向,似乎也打算将首都搬到达尔文。 很明显,中南所处的地理位置实在很糟糕。金湾实在太浅了,枯水期的时候,码头上的栈桥起码要有两百米长才可能让大型的船舶停靠。而且这地方是个洼地,如果没有那道初期修建的防洪堤,恐怕每一个雨季中南都会重新变成亚特兰蒂斯。这一切在达尔文都不会发生,那地方是天然良港。 当然,不可否认中南在初期的巨大作用。这地方有lu天的铁矿chuáng,附近就有煤矿,石灰、石英、铜、锌、锡,甚至还有两个小型的银矿。正是托了这些lu天矿藏的福气,穿越众才得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迅猛发展起来。但几年后的今天,当穿越众逐渐摆脱了对中南矿藏的依靠之后,很明显,中南再做首都已经完全部合适了。 不管怎么说,既然国会要把首都搬到达尔文或者其他什么地方,那海外情报中心就没必要搬家了。所以搬家的报告至今也没有打上去。而秉承着大美女陈御一贯的原则,虽然这栋大楼外表看起来普普通通,内里却别有乾坤。 大理石的板材,红木的家具自不用提,海外情报中心还创造了许多个第一。比如,第一个配备了内线电话,做到所有分析员都有一部电话机;第一个装配蒸汽机带动的中央空调,让室内一年四季始终保持在二十六度;第一个在楼顶设置了咖啡吧,员工可以在休息的时候惬意地喝一杯咖啡,抽上两颗烟。 徒步走上楼顶的天台,坐在遮阳棚之下,立刻有shi者端过来一壶煮好的咖啡。海浪声阵阵,汽笛声时断时续,清风拂面,好不惬意。但邵北的心思完全放在了方才陈御所说的那句话上。 他甚至都没端起过咖啡杯,便急切地问:“那么……你到底知道一些什么?” “只是猜测。”陈御强调着重复了一句,端起咖啡,小口地喝着。那瓷白的咖啡杯上顿时留下了浓重的口红印记。 “外交部所得到的情报,是从我这里出去的。所以在此之前,海外情报中心的分析员已经做了足够的工作。排列出所有的可能,选出最有可能的一种。”陈御撇撇嘴:“这跟我当初在间谍学校学的没什么区别。我的导师试图让我们相信,数据永远比直觉更准确。可惜人不是一段函数,你永远不可能推断出最准确的结果。就比如你极喜欢苹果,又喜欢mi桔。现在两样水果都摆在你面前,你会选择哪个?你可能会说,这会受其他因素影响……没错。但有些事就是毫无理由的。比如你来之前恰好吃过了mi桔,但依然选择了mi桔……所以情报工作,得到的永远是最可能的结果,而非最正确的结果。事实真相,往往是最不可能的那一个。” 陈御说了一大段,稍稍停顿一下,待邵北消化完,她终于说到了正题:“今天早晨乌鸦刚刚传回来的消息,朱成功入宫的第二天,朱由菘是在皇后的寝宫留宿的。虽然朱由菘让女人怀孕的几率也许不到万分之一,但这起码说明存在可能。而鸽子九号传回来的信息表明,皇后一直很……坦然。”她认真地盯着邵北:“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女人,出轨之后,总会有一些提心吊胆的蛛丝马迹。但皇后很坦然。” “你是说……马士英联合自己的孙女给朱成功下了一个套?”邵北皱着眉头:“把马家与郑家绑在一起么?看起来……马士英似乎在给自己留后路。” “这是你的固定思维在作怪,邵部长。”陈御笑着说:“你不能把马士英当成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政治家。再仔细想想,刨去澳洲影响,马家与郑家的联合,会给大明带来什么改变?” 马家……马家所有的权柄全在马士英一人身上。身居高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一支忠诚于自己多过忠诚于大明的武毅军;有着大明郭子仪的巨大声誉。 而郑家,现在可是地地道道的北安南王。麾下澳洲火器兵足足两万!这一数字,足以抵得上广武军的数量了。 相信皇子是郑家血脉的消息传到郑芝龙那里,那个不甘寂寞的海盗头子肯定会蠢蠢yu动。要知道当年这家伙被迫远离大明的时候有多么的不甘心,若非迫于澳洲的压力,只怕这会儿郑家肯定是大明众多军阀中的一员。而且绝对是势力最大的。 如果没有了澳洲的钳制,马、郑的政治同盟,会南北夹击,将其余的军阀势力包围起来。两万郑家si军,再加上武毅军,数量上处于绝对的优势。那意味着现在分割的局面会被彻底的打破。 这对澳洲来说是个好消息,同时也是个坏消息。好消息是,一个统一商业税,废除厘金的大明,更加有利于澳洲商品的销售;坏消息是,依着郑芝龙与马士英的xing情,北安南最终会沦为大明的附属行省……这严重不符合澳洲利益。 等等……似乎有些不对。尽管这些年来,澳洲只是施加着影响,并没有用强硬的态度对大明指手画脚。但马士英是个聪明人,怎么会犯这种错误。马士英一定有别的什么算计…… 郑家在北安南,马士英在南京,一南一北……马士英直接征伐各地督抚,存在着巨大的难题。距离太远,补给线过长,澳洲不希望在灭清之前发生内战。如果是…… “这是兵部三日前做出的计划书。”陈御的话打断了邵北的思索。 瞧着变戏法一般出现在面前的文书,邵北诧异着仔细翻阅起来。草草地看过了一遍,哪怕是邵北这个外行都在哀叹,做出这份计划的一定是一个白痴! 大明的兵部居然要抽调各省兵马,在年内组成北伐军,秋后北伐。包括半数武毅军,全部的广武军,以及各地督抚偷偷momo用澳洲火器武装起来的民团。总数超过十万人。且不说这十万人能在什么时间集合,单单说大明的财政,可能支撑得起一支十万火器部队的长期作战么? 江北地处平原,于步兵作战极为不利,那简直就是骑兵的天堂。甚至满清都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不停地后退,就会活生生将这支大军拖死。 马士英虽然没有那么英明神武,但也绝对不是个白痴,怎么可能会同意这份计划?等等……如果联系起之前的种种……嘶,釜底抽薪啊! 这么一来,岂不是将各地的军力全都调到前线去了?到时候马士英只需要联合郑家……不,甚至都不用郑家出动军队,只需要将分批潜入安南的武毅军集合起来,大摇大摆的北上,就可以兵不血刃地将所有的地方大权重新收回中央。 马士英根本就不在乎北伐的结果,他想的只是肃清自家的后院。甚至这些各地军队的命运早就注定了,收编! 失去了各地督抚支持,占据着朝廷大义。马士英可以轻易地将大明最精锐的力量整合进武毅军系统。 “釜底抽薪?”说出这四个字之后,邵北豁然开朗。 “转移矛盾,解决矛盾。我们低估了马士英的手腕,这家伙看起来甚至比光头要强不少。”陈御轻笑着,顿了顿问道:“所以,朱成功只是个被利用的纽带而已。你还想要提醒那个连自己做没做过都不知道的笨蛋么?” 邵北沉默以对。从个人情感出发,似乎应该提醒;但为了澳洲利益……委屈你了,国姓爷!ro!。 www.ptwxz.com 553 盛典 553 盛典 邵北发现自己越来越像一名政客了。嘴上说着国家利益,将一个个鲜活的生命看做一组组的数据。对着报表衡量着两个派别哪个更符合国家的利益。在衡量出结果之后,轻易地将某些鲜活生命的人生牺牲掉。对于他来说,选择有时候就是一道数学题。就如同一直以来他所信仰的少数服从多数一样。 如果你是多数一方,恭喜你,你的利益得以保全;如果你是少数一方,很抱歉,为了大多数人的利益,你必须被牺牲掉。未经许可,不被知会,冷酷的牺牲掉……哪怕你不愿意。 如果对方不是国姓爷,而是别的什么人。或者是印尼的土著,要么就是越南的猴子,邵北甚至根本就懒得理会。他只会冷酷地衡量利益,最初最符合澳洲利益的选择。但国姓爷不一样,那是熟人。某种程度上讲,国姓爷是邵北在十七世纪结识的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另一个也许是乡巴佬安德鲁,还有那个至今停留在中南,偶尔自己会去那里听上两个小时琴的女子。 总而言之,国姓爷在邵北心中很有分量。所以牺牲掉国姓爷,这让邵北感觉有些别扭。于是他连续几天的时间都有些心不在焉,反复地回思着,觉着自己做的有些恶心。虽然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会这么干,但邵北有那么一刻希望逃避掉做选择的权力,换成另外一个人去做出选择。这样他会觉着心里会平静一些。 糟糕的精神状态让妻子荆华看出了端倪,询问了一番后,荆华建议邵北给自己放一个长假。因为现在的邵北看起来有些懦弱……是的,她的确用了懦弱这个字眼,刺得邵北一阵翻白眼。然后女银行家给出了她的解释,风格一如既往。 “这个世界不是白色的,更不是黑色的,而是黑白交织的灰色。本来就充斥着各种阴谋诡计……为牺牲掉他人而懊恼,这简直不可理喻。你应该庆幸,你可以主动的选择牺牲掉谁,而不是被动的被某个人牺牲掉。” 很残酷,但这就是事实。邵北只用了三天的时间,就走出了自责的阴影。不管是用政客们一贯挂在嘴边的多数人利益也好,还是让自己愈发的冷酷也罢,总之他走出来了。 外交部的工作还在继续,每天根据海外情报中心反馈回来的情报分析,窥视着周边国家的变化。日本变得愈发像一个火药桶了,愤怒与自信满满充斥在德川家光身上,幕府将军在萨摩藩质子走脱的第四天,下令处死了萨摩藩藩主的妻妾。幕府的武士们冲进了住宅,丢下了匕首与白绫,亲眼看着那些可怜的女人们抱在一起刺穿彼此的胸口,或者抽搐着挂在门楣上。然后用雪亮的武士刀,砍下那些胆小鬼的脑袋。 安南的局势似乎还是老样子。忠于黎氏王朝的安南游击队……好吧,这些昼伏夜出四处劫掠的家伙看起来更像是强盗,而非游击队……这些家伙给郑芝龙与郑彩带来了极大的麻烦。他们不得不将手中的兵力分摊出去,遵照着黑水顾问们的建议,四处修建碉堡,组成封锁线,用以限制游击队的破坏性。 吕宋的换届选举如火如荼。为了争夺首席执行官的宝座,李胖子开出了极高的价码用以笼络政协委员们。据说这家伙打算把马尼拉变成一座免税的自由港……他一定是疯了。要知道马尼拉城的收入,足足占据了吕宋政fu财政收入的一半还要多。把马尼拉变成自由港?恐怕要不了三年吕宋政fu就得破产。 随着这些事件,外交部一份份满是外交词汇措辞的照会随着电波发到各地的大使馆。然后大使会根据外交部的意思,与某些人物进行会面。‘我们关注’‘我们严重关注’‘希望保持克制’‘无法理解’……那些在自己地头上搞风搞雨的家伙,在一封封针对性极强的照会下,或者修正之前的错误,或者小心询问澳洲的意见。如果恰巧有某个桀骜的家伙我行我素……好吧,那就不是外交部的事儿,而是军部的事儿了。相信海军布置在东南亚海域的第三舰队会让势态重新归于外交部的控制。 如果忽略掉国会的话,身处外交部,你会感觉自己就是上帝。操控着尘世间的悲欢离合。但如果你长时间待在外交部,就会觉得索然无味。永远是那些措辞,永远是那些外交辞令,一成不变的礼服,一丝不苟的作风。真是让人乏味。 时间进入一六四九年的七月下旬,身处北港西部的邵北,总算碰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儿。 衣冠楚楚的绅士们低声地交流着,女士们优雅地举着小遮阳伞,聚拢在一起谈笑。眼前是一条蜿蜒的河流,河中间最窄的临近两处山峰的地段,多了一座人造的水坝。 总工程师林德嘉戴着藤制的安全帽,一身蓝色的工作装,面前摆着一支麦克风。周遭总会有同样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工程师往来汇报。 良久,林德嘉轻轻敲了敲麦克风,所有人顿时自觉地闭上了嘴巴。 “蟒河湾水电站竣工仪式,现在开始。首先请共和国总理,吴建国讲话。” 穿着簇新的白衬衫,老吴走上前,对着麦克兰开始讲话。 与此同时,与邵北并排站着的楚白开始嘲讽地说:“我觉着老吴开了个坏头。” “怎么讲?” “他把当初在政fu办公室里的那一套完全搬到了澳洲。语言空洞,措辞无力。什么坚持、风格、加强之类的,几乎每十秒钟就能听到一次。搞得现在我手下的雇员做报告也是这个强调。”楚白抱怨着说。 “这不能完全怪老吴。”邵北笑着说:“似乎这不是老吴一个人的功劳吧?” “还有于丽红大姐。”楚白咬牙切齿地说:“第一家庭给澳洲所有的公务员开了个坏头。你没听说过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这句话么?” “你太刻薄了。”邵北无奈地说:“不然你能让大家怎么办?这种措辞空洞的报告我们早在二十一世纪就习惯了。以至于现在我们只会这种东西,不套用这种模式甚至都没法写报告。说起来这算是我们对这个时空的影响?” “不好的影响。”楚白撇撇嘴说:“所以我说开了个坏头……也许从今以后澳洲所有的报告都得是这个格式了。” “总比堆砌华丽辞藻的文言文要强。”邵北反驳。 争执的功夫,老吴讲话完毕,林德嘉重新走上前台。随着几千人倒数计时的声音一起读到最后,蟒河湾大坝的水闸缓缓打开,河水因着落差奔流出来,声势滔天。巨大的噪音当中,象征性摆在台上的一盏白炽灯先是闪烁了一番,继而持续地亮了起来。林德嘉拨动旁边的电动留声机,转盘旋转,轻柔的音乐声飘出。紧跟着山呼海啸的欢呼声便如潮一般,一波又一波地响起来。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因为在今天仪式的几天前,水电站已经测试过一次。可当亲眼见证了水电站成功投入使用之后,所有人心情依旧激动。 四年,整整四年的时间。这座被所有穿越众寄以厚望的水电站,终于落成了。 “我相信国会会用最短的时间达成一致,把首都搬到北港市。”楚白信誓旦旦的说。 他旁边的邵北,面上挂着微笑,良久才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欢迎来到二十世纪。” 蟒河顾名思义,形状就如同一条行进中的巨蟒。水量丰沛,起码可以赶上二十一世纪一座中型的水电站。尽管转化率还有待提高,但毫无疑问的是,这座水电站可以持续地提供廉价的电力。丰沛的电力会让澳洲的产业完成第二次的升级。就如同邵北所说的,欢迎来到二十世纪。 这一天,是一六四九年的七月二十六日。历史将永久铭记这一天,人类历史上第一座水电站投入运转。当然,日后的‘历史上的今天’,除了会记载蟒河湾水电站之外,还会用一段小小的文字记录一段不起眼的掌故:大明王朝,内阁大学士王铎辞职。 就在澳洲人为水电站疯狂的时候,南京城外的十里长亭,马士英同样雀跃不已。 “走啦,王铎终于走啦。”马车里,马士英望着长亭里与众人辞别的王铎,如释重负,又有些唏嘘不已。 陪同前来的亲信杨文聪笑道:“恭喜首辅,朝中又去一大敌。” 马士英摆摆手:“大敌?谈不上。你太抬举王铎老儿了。”他连连摇头:“说起来,王铎不过是一只只会恶心人的苍蝇罢了。” “这个……”杨文聪错愕不已,不知该如何接话。 “老夫是在感叹罢了。王铎斗不过老夫……就连王铎老儿自己都知道。”马士英回忆着说:“三年前王铎老儿有次偶遇老夫,拌了几句嘴。临了撇下一句话,说是从今以后要勤练五禽戏,他要亲眼看着老夫垮台。嘿嘿,结果还是老夫赢了。”轻轻巧巧马车的车厢,车夫会意,马车随即掉头回返。 “斗来斗去的,结果王铎老儿还是输给了老天。可惜啊……老夫还想着北定中原之日,好好戏谑王铎老儿一番呢。”马士英略显苍凉的语气中,满是唏嘘。 …… www.ptwxz.com 554 时不我待 “老夫没有输给马士英。”曾经的大学士王铎努力挺直了身板,克制着怎么掩藏也掩藏不住的颤抖,用略微颤栗的声线说:“老夫输给的是老天。” 王铎似乎忘了这些年来面对着马士英,以他为首的东林党无一胜迹。不但如此,满清南下危机过后,东林党更是在他手里分裂,继而慢慢的消亡。四年之后,早已物是人非。似乎东林党只是存在于记忆当中,而今清流的中流砥柱是复社。面前送行的人中,大半的官员都是复社出身。他们一个个年轻的耀眼,纵然静若处子,但这丝毫掩饰不住他们埋藏在内心的火热。 作为曾经的清流领袖,王铎不需要这些年轻后生的怜悯。他必须保持住自己最后的尊严……所以,他没有失败,他的字典里也没有失败,只是一次次通向成功的挫折而已。如果老天给他足够的时间,他坚信一定能斗得倒阉党。可惜的是,老天似乎不打算给他太多的时间了。 这半年来,王铎的身体每况愈下。背逐渐驼起,脚步愈发不灵活,目不视物。一切的一切,都是老天通过躯体向他发出的警告……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但他一直咬牙坚持着,每日喊着参片,吃着丹药硬挺着。直到半月前昏倒在大殿之上,再醒来时,王铎终于明白,这次他真得离开朝堂了。但哪怕是离开,他也要保留着最后的坚持,为了声誉,为了骄傲。于是他丝毫不顾送行人等诡异的脸色,继续大言不惭地说着:“老夫年事已高。不能继续随侍陛下左右。尔等当恪尽职守,护佑大明。不可让二百年基业葬送于阉党手中。” “谨遵老大人教诲!”面前的三四十号官员齐齐躬身。 王铎满意地点点头,闭上眼睛,似乎要将南京的风物牢牢印在愈发迟钝的脑袋里。良久,王铎睁看眼,猛然喝道:“笔墨伺候!” 家丁片刻的功夫,将文房四宝一股脑地送来。摊开绢纸,王铎提笔思量半晌,道:“临别之际。当有一言以赠诸君共勉。”说罢刷刷刷提笔一蹴而就。 那纸张上赫然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大字:时不我待。 许是感叹于老天对他的刻薄,也许是惋惜曾经的蹉跎岁月,王铎留下了这么四个字。而后飘飘然,潇洒离去。两个家丁。一辆碧油马车,悠悠然消失在官道尽头。 送行众人,看着王铎留下的墨宝指指点点。不屑者有之,触碰心事者有之,更多的则是迷茫。搞不清楚王铎这话的意思,难道让他们这些五六品的小官儿串通起来斗倒马士英? 于是不少的人都不自觉地将目光看向杨廷枢,看向这位虽无官职在身,却是复社领袖的主心骨。杨廷枢只是笑笑。指着墨宝道:“王老大人这是勉励我等,不可虚度时日。”一阵风吹过,杨廷枢转过头看了看天色,皱了皱眉头道:“我等回去吧,起风了……” 众人散去,或者乘着轿子。或者坐着马车,沿着官道返回南京城。复社几个骨干,挤在一辆马车上,一路上愁眉不展。 毫无疑问,他们尊重王铎的人品,但这不能否定王铎的作用……废物!虽然有些刻薄。但这就是事实。这些年来王铎一事无成,就如同马士英评价的一样,只是一只讨人厌的苍蝇。甚至都不如一只蚊子,因为蚊子起码还会给马士英放放血。留下一个包之类的。而可悲的王铎……没有,什么都没有。 孑然而来,孑然而去。留下的只是一个更加令人头疼的烂摊子。 “时不我待……王大人当真以为我复社三千子弟能搬得动马士英?糊涂!”黄淳耀语气略显刻薄。 “王大人不糊涂就不是王大人了……否则金耀以为马士英如何留王大人到今天?就是因为他糊涂。”看破了王铎底细的方以智笑着说道。 对面坐着的顾炎武不悦地皱了皱眉头:“王大人德高望重,虽无建树,也非我等可以随意指摘的……”他甚至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就连顾炎武都对这位王大人十二分的不满。德行是够高尚的,然后一事无成。既没有领袖的统和力,也没有领袖的管理能力。四年来,清流的势力不但没有扩大,反倒每况愈下。顾炎武猜想,若非有复社支撑着,只怕朝廷早就被马党彻底霸占了吧? “……多说无益。我等莫不如商议一下谁来增补王大人的缺。” 王铎是内阁大学士,告老还乡,自然会空出来缺。这正是所有人对王铎最不满的地方,既然早知道自己要退下去,怎么也得拼着老命扶持自己人上去。如今倒好,王铎拍拍屁股走了,既没有指定继任者,更没有提供助力。 这就造成了一个恶劣的局面,本就不处于优势的清流,先得自己斗个你死我活的,才能选出增补王铎位置的合适人选。 车内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如何开口。也许该请教一下后面轿子里的杨廷枢?不论如何,王铎的缺,不能落在马士英的股掌之间。 良久,一直沉默着的黄宗羲突然开口:“黄道周如何?” 黄道周的名字引得其余三人纷纷侧目。如果黄宗羲的这位本家作为候选人,那岂不是意味着复社要跟东林党低头?凭什么? “太冲……” 黄宗羲撵须而笑:“复社当厚积薄发……有些事,还是让想抛头露面的人冲在前头的好。” …… 复社人等不知道的是,在他们为候选人头疼的时候,马士英却丝毫不关心由谁来接替王铎留下的大学士位置。 小口地吞咽着参茶,右手有节奏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沉醉在昆曲当中的马士英突然开口:“文聪,你以为,那些清流现在在忙什么?” 杨文聪的名字里有一个聪字,这充分说明其爹娘很有先见之明。因为杨文聪的确很聪明。万历末斯举于乡,兼学文武,犹善丹青。听了首辅大人的询问,同样年过知天命的杨文聪笑道:“还能如何?不过为王铎老儿遗留的空缺发愁罢了。” 马士英含笑点头,接着问:“那我们该当如何?” 杨文聪拱手道:“东翁,天赐良机。愚以为当简拔……东翁为何摇头?” 马士英失声大笑,手指在虚空连连点着杨文聪。摇头之余,叹息道:“格局太小,气量太小。文聪,汝如今也已知天命,何以如复社小儿般斤斤计较?” 杨文聪哑然,不知道首辅大人说的是哪出。 “连文聪都如此作想,想来复社众人,也只会以为老夫会趁机安插亲信吧?”马士英苦笑摇头:“错了,错的离谱。汝不晓得,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的道理?独揽内阁自然是好,可那势必会引得天下人反弹。便给了他们,让他们去争又如何?有老夫,有史阁部,有钱谦益,内阁票数早已过半。就算是他们争了这个缺,又如何?” 杨文聪若有所思。 马士英沉寂了半晌,说:“且让他们去争吧,争得越凶越好,这样,老夫才有一份清静,去安安心心的做事。老夫跟他们斗了半辈子,总算是摸到了些门道。文聪,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不抛出去一根肉骨头,那帮子清流就会死死的盯着你,让你束手束脚。他们想要,好!那老夫就给他们。”马士英陡然转过身后,志得意满地笑道:“等他们争得头破血流,才发现为了根肉骨头,居然丢了上好的饕餮大宴。” “嘶……东翁,你是打算……”杨文聪倒吸了一口冷气。 马士英默然点头:“四年了……是时候了。” “可……孙督那边如何说?” “孙传庭?”马士英自信一笑:“孙传庭怕是比老夫还急。哪怕是时机不成熟,他孙传庭接了朝廷旨意,也会挥兵北上。大明耽搁不起,他孙传庭更耽搁不起。相信王铎的离去,会让孙传庭愈发急躁起来。他孙传庭养人望数年,绝不会让天下人失望。” “澳洲呢?澳洲人又如何说?” “澳洲?”马士英停住了脚步,苦笑着说:“这恐怕是我等唯一的掣肘了。澳洲啊……老夫打算近日去说服澳洲大使。支持……北伐!”北伐的字眼,艰难而又铿锵有力地从马士英的嘴里蹦出来。 “首辅大人,恕下官冒昧,只怕澳洲人不会那么好相与。”杨文聪躬身说道。 马士英沉默着点头。何止是不好打交道?对于大明来说,澳洲就是压在其头上的大山,恐怕几代人都搬不动。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单单是一个军费问题,就能难倒所有人。要知道澳洲人可不是开善堂的,而大明根本就承担不起这场战争的军费。所以只能找澳洲去筹措。 “无须忧心,老夫已找好了说客。”顿了顿,马士英转头对杨文聪道:“汝明日起,统筹户部计算钱粮……复社与东林党要争,就让他们去争好了。老夫说了,他们格局太小,所以老夫是首辅,而他们只是微末小吏。时不我待啊……”(未完待续) www.ptwxz.com 555 战争债券 555 战争债券 时间进入一六四九年的八月,便如同这天上的日头般,大明的朝政异常的火热。王铎的离去,让所有的清流都紧张了起来。王铎虽然一事无成,用废物来形容再恰当也不过。可只要他人在那个位置,总会发出清流的声音。 让清流们恐惧的是,王铎骤然就离去了,之前一点消息也没有。既没有指定、扶持继任者,更没有安排好身后事。就这么飘飘然的离去,留下了老大的一个烂摊子。死对头马士英怎么会放弃如此的大好机会,定然会安插亲信进内阁。如此,内阁之中再无反对声,再无清流的声音。 清流们从来就不怕战斗。事实上清流这个职业打从诞生的那天起,就没停止过战斗。与阉党斗,与权臣斗,都斗没了再跟皇帝斗。总而言之,他们总会找到一个恰当的战斗对象。现在的问题是,如果让马士英的亲信杨文聪进了内阁,那就等于失去了最重要的一个战场。 内阁票拟,那是阁臣们才拥有的权力。多少足以影响朝政走向的大事,就是通过内阁之手颁布天下?如今倒好,马士英完全可以把满朝群臣当做摆设,甚至都可以不开朝会,只是通过内阁便拟定种种政令。 严峻的危机让所有的清流都异常紧张起来。他们走亲访友,彼此沟通,就等着八月的朝会,与马士英好好地战上一场。不成功便成仁,无论如何也要抓住这最后一个内阁名额。 朝会如期举行,所有人等抖擞精神。或者回思着几日间打下的腹稿,或者想着种种驳斥马士英丑恶嘴脸的说辞。甚至有人暗藏了金疮药,就等着挨了廷杖之后裹伤。 然而让清流们诧异的是,当吏部右侍郎悲壮地慷慨陈词,要求当庭选出入阁人选的时候,马士英居然毫无反应! 既没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地趁势安插亲信杨文聪入阁,也没有打压清流们,只是萧索地说了一句‘你们议吧’,之后便安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便好似,这事儿根本就与他无关! 马士英的反应让清流们诧异,不少熟知马士英性情的家伙都心中惴惴,暗道一声‘有阴谋’。而后将到嘴边的话头收住,静观其变。 一时间场面有些尴尬,只是小猫三两只跳出来对打擂台。东林党残余力捧黄道周,从资历说到能力,又从能力说到人品;复社人等推出顾炎武,但相比于黄道周来说,顾炎武更像是个陪衬。他们打的好算盘,想着不论是谁入阁,内阁之中都会保留清流一方仅存的一个名额。 所以他们故意装作争执不休,将所有的话头都集中在黄道周与顾炎武二人身上。争来争去,自有人出头,说如此下去不是办法,不是照旧例,唱票决定由谁入阁。 马士英依旧没有开口,还在闭目养神。 一票一票的唱下去,几乎三分之二的选票都集中在了黄道周身上。清流们很欣喜,却压抑着,丝毫不敢大意。因为他们太清楚了,这时候马士英只要睁开眼说一声反对,而后将选良臣入阁的权力抓回内阁,他们之前的努力就等于竹篮打水一场空,全白费了。 可直到唱票结束,马士英都没有开口,甚至都没睁开过眼。 良久,有人拱手向上禀报皇帝,唱票结果出来了,黄道周当入内阁。 大胖子造粪机器打着哈欠,不耐烦地询问马士英意见。马士英直到此时才睁开眼,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说“黄道周德才兼备,确为入阁良臣”。 马士英张嘴说话的时候,所有的清流都将一颗心提在了嗓子眼。可等马士英话说完了,所有人都傻了。同意了,居然同意了!马士英究竟得了什么失心疯?不对,一定有阴谋! 没等清流们琢磨出这阴谋到底出自何处,便听马士英的亲信,刑部尚书杨文聪突然出列说‘如今南渡已逾五年,朝廷励精图治,国库渐渐丰,兵精粮足。北地之民,水深火热,惨不忍睹……日日盼王师北上。方今之计,是时议北伐之策’云云。那意思竟然是要北伐! 这是一个天大的阴谋!所有的清流都在心里疾呼……虽然他们至今也没搞明白马士英提议北伐其背后到底有着什么样的阴谋。但他们是清流,是行的端做得正的清流,行事光明磊落。而马士英恰恰相反。所以马士英是他们的敌人,所以马士英提出的他们都要反对。 于是朝廷上出现了极其诡异的一幕,以往振臂高呼‘何日定中原’‘何日复国土’的清流士大夫们,一个个义正言辞地训斥着马党的北伐之策过于荒谬。好不容易维持个不胜不败的局面,怎能轻启战端?兵甲准备的如何了?国库有多少存银?天下督抚可会支持?一桩桩一件件,清流们平素根本就不曾考虑的问题,而今让他们绞尽脑汁地挖出来,成为阻挡北伐的绊脚石。 很显然,马士英早有准备。行驶兵部尚书职权的兵部侍郎说大明如今有纯火器军十万!当日一万人便打败了阿济格,十万大军,足以荡平幽燕;户部尚书报告了国库情况,拍着胸脯说,如果战事在年内结束,绝对可以支撑;接下来是工部,甚至毫不相干的刑部、户部,纷纷表示北伐时机已然成熟。 一组组的数据说得清流们哑口无言,到最后只能抠字眼去反驳。 此前一直平静以对的马士英终于再次开了口,一句辛辣的话挖苦得所有清流都无言以对:“尔等日日高呼北伐,而今北伐在即却又处处掣肘,到底是何居心?莫非不想我大明复土中兴?” 这句话说完,清流们不敢随便接嘴了。再接下去,绝对会被安上一个其心可诛的罪名。掉了脑袋不说,千辛万苦积攒的声誉也毁了。 新晋的阁老黄道周皱着眉头,最后只好和稀泥,说此议仓促,不知天下督抚如何反应。毕竟此时是举全国之力,要调集全国的兵马、劳役,朝廷一言而决过于草率。 马士英微笑着应承。刚刚下朝,一封电文便随着电波飞向了各地督抚。平静了许久的大明,便如同流星坠地,波澜四起。 中南,外交部顶楼办公室。 身子深深地陷在沙发里,翘着二郎腿,手里攥着一个红彤彤的苹果来回打量,国会议员楚白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他将苹果对准窗外,看着阳光在果皮表面反射出的光泽,啧啧有声地说:“知道么,登陆的那天晚上,我吃掉了船上最后一个苹果。吃的时候感叹不已,我以为那是我吃过的最后一个苹果。之后只能跟香蕉、柚子、椰子作伴了。我恨热带水果,吃着总感觉太过油腻了。” 说完,张口大嘴,咔哧咔哧地啃了起来。边啃边说:“说说看,最近有什么新闻……外交部居然有一个月的时间没找国会的麻烦,这真稀奇。” “我会出席周一的会议……”邵北皱了皱眉,感觉自己似乎落进了楚白的语言陷阱。这家伙想要套话? “而且事情不少。”他补充了一句。 “说说看,都有什么。” “让我看看。”邵北翻着即将在周一要提交的报告,皱着眉头说:“二月份的时候,英国变成了共和国。克伦威尔上台了……看起来我们掀起的风暴还不够大,起码没有吹到不列颠群岛。五月十九号,可怜的查理一世被送上了断头台。但这家伙出名了,尽管查理一世绝对不想以这种方式出名。” “法国佬跟西班牙佬的战争还在继续,前线每一天都在死人。值得注意的是,西班牙人有意地加强了火枪兵的数量,并且尝试着单纯的用火枪兵去抵挡法军的冲击。有消息表明,西班牙军中似乎出现了一种可以双发的,采用燧石或者类似机关的火枪。” “恩?”楚白迅速精神了起来:“你的意思是,我们的技术流传了出去?”顿了顿,他压低声音恼怒着说:“一定是那两个文艺青年!” “这我可不知道。”邵北摊摊手:“但我更倾向于另外一种判断……世界影响你的同时,你也在影响着世界。看看姑娘们的打扮就知道了,复古的仕女裙居然成了主流。而且是在平均气温二十六度的中南,这真见鬼!” 邵北的话让楚白深思。但他很快就从泄密的忧虑中走了出来。燧发枪又怎么样,再过上几年,只要澳洲人愿意,就可以用半自动步枪轻易地横扫那些初级火器爱好者。 所以他又坐回了沙发,扬了扬手,示意邵北继续说下去。 “安南的局势一如既往,哦,周三的时候游击队发起了一次成功的袭击,杀死了郑芝龙二十几名士兵,抢夺了四条完好的步枪,捣毁了一座碉堡……其实我怀疑是碉堡里的士兵坐在弹药箱上抽烟导致的悲剧;日本也是老样子,那就是个火药桶,导火索也点燃了。问题是我们不知道导火索到底有多长。李胖子当选了首席执行官,收回了要把马尼拉变成自由港的愚蠢建议……还有——”邵北将文件翻到最后:“史文博近期会抵达巴达维亚……帮明朝发行战争债卷。” …… www.ptwxz.com 556 基金 556 基金 “战争债卷?”楚白瞬间提高了警惕。这一个词组里包含了两个重要的信息:第一,明朝励精图治了四年之后,终于忍不住要向北面伸出自己的触角了;第二,明朝已然很穷,穷到只能借钱去打仗。 作为一个还算称职的政客,楚白更关心前者。打谁,什么时候打,打到什么程度。这事关澳洲利益。相信从外交部这里得到的一手信息,会帮助他对这场发生在北半球的战争有着更加直观的认识。这会让他在国会里有着更充足的话事权。 “是的,战争债券。”邵北平静地回答着:“就在昨天的朝会上,马士英提出了北伐建议。理所应当的,朝野震荡。然后马士英将北伐之议刊行天下,请各地的督抚发表看法。当然,这只是个形式而已。马士英控制着江淮四省,那些地方官都是马士英亲自任命的,他们不可能会反对。然后一直矢志不移的想要北伐的孙传庭同样不会反对……你看,剩下的云南、贵州,大半个湖南小半个四川,他们表不表态还有意义么?” “这么说,马士英这次是玩儿真格的了?”楚白先是皱了皱眉头,随即舒展开:“你觉着明朝能打到什么程度?或者说,马士英的决心有多大?” 邵北摊摊手:“别问我……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我更清楚?为什么?”楚白奇怪地问。 “因为你是个政客,马士英同样是政客。”邵北的回答让楚白哑然。 “我还是搞不清你想要说什么。” 邵北叹了口气,用无奈的语气诉说道:“就个人角度来看,南明没有准备好,而澳洲不可能派出重兵去参与这场战争。南明的军队山头林立,给养很成问题。结果自然不言而喻……半途而废。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但马士英坚持要在这个并不恰当的时机进行北伐,所以他是一个投机政客。” “你是说马士英别有目的?”楚白努力地抓住了关键点。 “马士英在进行一场荷兰赌。把全国的精锐抽调一空,去打一场前途未卜,希望渺茫的战争。赢了,自然是最好的结果。他马士英会成为甚至超过郭子仪;失败了也不要紧,首辅阁下会将所有的责任都扔给非嫡系的参战部队。他会趁此时机来一场大整顿。整合、掺沙子、抄老巢……他最终会把所有的参战部队都变成自己的嫡系。如果那支参战部队不这么想,相信这支部队会出现令人咋舌的伤亡率。” 楚白撇撇嘴,继而赞道:“马士英这家伙是个人才!要是换了我,我肯定也会这么干……等等,这主意为什么会听起来这么耳熟?”思索了片刻,他拍了拍脑袋:“啊……光头也这么干过。可惜光头失败了……你觉着马士英能成功么?” “他最好成功。这会让我们省掉不少的力气。”邵北笑着说。 是的,马士英的成功对于澳洲来说是有利的。中枢重新统和地方,会加速废除厘金的进度;澳洲的商品会以更低的税率进入广袤的内陆地区;与此同时,内陆地区廉价的农副产品,会以更低的价格流向澳洲;更重要的是,完成统和后的明朝会远比现在更加强大。澳洲可以撤掉在淮河流域驻扎着的陆军部队,从而节省掉每年都让议员们大费口舌的军资……甚至可以用此来说服那些国会里的吝啬鬼,干脆来一次大规模的登陆,将满清的老家端掉。 一举数得,前景美妙,所以马士英最好成功。 “这意味着我们要继续借钱给明朝?”政客楚白终于想起了后半个词组的意思。债卷债卷,自然需要有人乐于去买单。问题是这些年来,澳洲已经借给了明朝太多的钱。巨额的数字,足以让南明的海关三十年内都完全属于澳洲人。再借钱给明朝,明朝拿什么抵押?要知道去年明朝干脆把福建的钨矿卖给了澳洲。 继续卖矿产?澳洲乐意买算啊!要知道再过三个月,铁路就会修到伊萨山,再过四个月,向西的铁路会修到皮尔巴拉。这两个地方极其富裕的矿产,足以让澳洲在短时间内没有精力去开发本土以外的矿产资源。当然,除了煤矿。 楚白的中铁建工乐观地估计,再过五年之后,向东的环澳大铁路就会修到汤斯维尔——著名的煤炭产区。也只有到了那个时候,澳洲才会摆脱能源危机。 “不,我们没必要为明朝发生的战争买单。”邵北摇头:“请注意,是债券。澳洲会象征性地买上一些,至于大头,别忘了巴达维亚期货交易所。” “你是说发行债券?” “我刚才就说了。”邵北无奈地摊手。 “问题是荷兰人愿意去当这个冤大头么?” 邵北大笑:“经济的问题我不懂……但我相信史文博这个自诩金融巨鳄的家伙眼光不会太差。哦,差点忘记跟你说了。史文博今早发过来的电文,委托我妻子为其注册一家基金公司。名字叫量子对冲基金。” 楚白先是错愕,继而狂笑不止。没一个穿越众都会有一些恶趣味,这些恶趣味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复制历史。所以史文博为自己的基金公司起成这个名字丝毫也不奇怪。但这家伙已经充分暴露了自己的野心……他要狠狠地放荷兰人的血。 笑完了,楚白说:“我想澳洲的几家基金公司,肯定乐于将自己的资本进一步的扩充。” “我只希望史文博那家伙不要太狠了。”待楚白疑惑地看过来,邵北解释说:“别忘了英国佬已经暂时结束了内战,他们甚至把查理一世都吊死了。约翰牛就像是结束了内斗的饥饿狼群,眼睛冒着绿光看向四周。然后惊愕地发现荷兰人的捕鱼船甚至在英吉利海峡捕鱼,之后把渔产高价卖到伦敦。这个时期的英国,是最富赌博精神的国家,因为他们一无所有,所以不怕失去。正是凭借这一点,他们将曾经不可一世的无敌舰队送入了海底,让第一个日不落帝国由盛转衰。而不列颠的野蛮人现在肯定想着复制历史……如果一切没发生改变,他们的确做到了。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让英国做不到,顺带着敲敲荷兰佬的竹杠。” “敲竹杠……我突然发现成为合格外交官的先决条件了。”楚白认真地盯着邵北,片刻后下了评语:“阴险,冷酷无情。” “我以为是真诚!”邵北大失所望。 “抱歉,从你……确切的说,是现在的你身上,我只看到了这些。”楚白玩笑了两句,转而问道:“所以,南明的战争起码要等债券销售一空之后?” “不,你要知道,债券这东西可是个新鲜玩意。哪怕对于这个时代的弄潮儿荷兰佬来说也是一样。所以顺序会发生一些变化,比如先开战,然后通过一连串的有的或者根本没发生过的胜仗,来促进债券销售……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我没说错,你实在太阴险了。”楚白痛心疾首。 “关我什么事?这分明是史文博的计划。”邵北有些恼怒。 …… “阿嚏!”史文博揉了揉鼻子,史文博抱着脑袋望着天花板,怔怔地出神。房间里只是传出弹簧床垫吱吱呀呀的声音。 “我恨这个时代!肮脏、愚昧、落后……最重要的是,居然没人知道什么是证券。这东西可是我最擅长的,也是唯一的谋生手段。靠着金融,我大学毕业四年就买了套两百平的复式,还买了辆mini。每次去酒吧,只要把车停在门口,那些在门口钓凯子的漂亮姑娘总会惊喜地看过来。然后我甚至省掉自我介绍的时间,那些女人就会投怀送抱。” 停顿了一下,他皱了皱眉:“而在这个时代,我必须得先教会原住民什么是金融。告诉他们规则,手把手地教他们怎么进行游戏,然后才能施展我的特长。该死的,这一切足足用了快五年的时间。” 他叹息了一声:“不管怎么说,他们上路了。所以我开始喜欢这个时代了,因为它肮脏、愚昧、落后……我成立了量子对冲基金。当然,跟原来那个是两回事。对付那些荷兰佬,只需要简简单单的炒作。不用银行杠杆,也不用进行真正的对冲。只需要炒作,那些荷兰人就会疯了一样的把钱送给我。而且还抱着一张废纸傻笑。当然,最终他们会哭的。” 一声长长的呻吟过后,女人趴在了史文博的身上。喘息了片刻,女人抬起头,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问:“亲爱的,你刚才在说什么?为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 “没什么,安娜。我只是很期待故地重游,你知道,我就是在巴达维亚才遇到了你。”史文博摸了摸女人的脸,继而开始不安分起来。 安娜顿时想到了什么:“你不会又带回来一个女人吧?” “绝不会,我向上帝发誓!”史文博义正言辞地发誓,继而在安娜的惊呼声中将其压在身下。 安娜恼怒着叫道:“可你根本就不信上帝……哦……” …… www.ptwxz.com 557 定论(上) 557定论(上) 人总是很奇怪,一边喋喋不休地厌恶着所生活的环境,骤然身处一个陌生的世界之后,总会想尽千方百计的要把周遭的环境改造成所熟悉的那个时代。\\9v k 。com 首发\\你可以说这是习惯,依赖,恶趣味,等等等等。但可以肯定的是,身处熟悉的环境,人总是如鱼得水。而穿越众也是如此……当然,改造之后,虽然身处的环境类似,但身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会从草根一跃成为既得利益者。 所以有些时候对于穿越众的恶趣味,你不能单纯的理解为恶趣味。这是他们试图改造并且融入这个时代的积极举动。 颠鸾倒凤一晚满足了大洋马的史文博,翌日清早乘坐着轮船去了巴达维亚。他期待着在巴达维亚会有一番美好的回忆,就如同之前那次带回来安娜一样。所不同的是,这次的对象是足以让贵妇变荡妇的美妙小玩意——金钱。 同一天,汇丰银行正式在南明十六处网点同时开始销售战争债券。当然,汇丰银行为其起了个极具蛊惑力的名字:爱国债券。 从扬州到广州,从上海到桂林,汇丰银行那些长相甜美的柜员,总会在处理完一笔业务之后,忽闪着大眼睛,用醉人的声调向客户陈述着爱国债券的种种好处,以及如果北伐成功这种债券所能带来的巨额收益。 即便是不考虑北伐成功之后巨大的升值空间,单单是官方制定的三年期每年百分之十的回报率,也高过银行的定期存款很多。也许是大明的富户们已经熟悉了粮票这种纸币,或者把债券那张薄薄的的纸片当成了定期存款单,总之他们把债券当成了汇丰银行推出的新把戏。回报更高,收益更多。于是乎手头有闲钱的,或者暂时没有投资意向的,总会多多少少买上一些。也是托了汇丰银行金字招牌的福,从十六个网点反馈回来的消息来看,战争债券的销售情况还不错。 银行内部的分析师乐观地估计,两个月内很有可能会销售出去近三百万两白银的债券。而如此好的销售形势反倒引得南明户部担心不已。户部尚九天文学// 注册会计师用了足足一个钟头,向户部尚书大人陈述国债的好处。比如拉动经济增长,实行基础建设投资。但我们的户部尚书大人只是一个劲的摇脑袋,他更担心如果自己任内朝廷还不起这笔钱,会不会因此受到朝野一片责怪,继而黯然卷铺盖卷走人。 申晨暗自腹诽了一阵,然后只用了两分钟就说服了户部尚书大人。那家伙乐颠颠地就走了,走之前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表示能卖多少卖多少。 因为申晨告诉他,国债不是一次性的,可以是长期的国策。聪明的户部尚书立刻想到了拆东墙补西墙。去年的债今年还,卯吃寅粮。至于大明的财政能否负担得起,他在不关心呢。只要不是在他任内大明财政崩溃就好。相反,此时收上来更多的银子,说不定朝廷还会嘉奖户部尚书大人。 与此同时,朝廷的邸报早就随着澳洲人开办的、价钱昂贵的电报局电波,飘向了各地。北伐之议,早已引得朝野上下物议纷纷。 当然,父母官们收到电报,略一看内容,头一个反应就是那帮子清流又折腾了。当然,不折腾的就不是清流。每个月总会折腾上那么一两回,这个月嚷嚷着要北伐,下个月就叫喊着要灭鞑虏。便仿佛盘踞在江北的鞑子会随着他们声嘶力竭的嘶吼声会消失掉一样。 可仔细一看,事情似乎有些不太对。怎么提出北伐的是马士英,然后一帮子清流找着各种靠谱、不靠谱的理由推延?嘶……朝廷这次要动真格的了? 大明官场上的政治,从来都是先看屁股再看脑袋。那些马士英提携上来的地方官自不用提,一个个附和着要北伐;与马士英是生死大敌的家伙们则恰恰相反,一面夸大满清骑兵的厉害,一面将朝廷窘迫的财政夸大其词。趋炎附势的地方官们,一面忍着电报局昂贵的收费,开始习惯于言简意赅;一面不停地炮制着鸿篇巨著,用以将无耻的对手驳倒。 澳洲人开办的南京时报,更是摘录了朝廷邸报上的精彩文章。将敌对双方的精彩辩词一次不落地印制在报纸上,进而将官场上的风潮变成全国性的风波。 一时间朝野上下,男女老幼都在议论着朝廷的北伐举措。赞成者有之,或者出于一颗拳拳爱国之心,或者是买了巨额的战争债券,或者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反对者有之,或者是满清曾经留下的心理阴影,或者是出于对朝廷的极度失望;更多的则是在和稀泥。 打仗?那玩意也不能当饭吃。小老百姓,图的就是一日三餐。打仗是朝廷大人物拿主意的事儿,操那闲心干嘛?有那功夫莫不如在街口听一段澳洲之声播放的《三国演义》。 与士子们的群情激奋,官场小人物的各执一词不同,真正能取决定作用的各地督抚们,这些封疆大吏们,毫无例外地一个个噤口不言。他们在观望,在等待,等着那个享天下人望的重臣表态。 而让所有人挠头的是,整整半个月了。那位人望极高的大明重臣,却始终保持着沉默。不止是观望风色的人有些急了,甚至就连广武军自己都急了。 肇庆,两广总督府。 头发花白了大片的孙传庭躺在竹制的摇椅里,闭目养神,听着广播里播放的昆曲,悠哉悠哉地摇着蒲扇。便好似这府邸与世隔绝,外界的一切他丝毫不关注一般。 书办苦着脸溜进了后花园,站在孙传庭背后,直到等到一曲昆曲结束,这才躬身作揖道:“大人,广武军四十七名尉官联名上血书,请求参战。” 孙传庭‘恩’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书办急了:“大人,不论大人如何抉择,还请移步军营。属下担心,再这么闹下去,早晚生变。” “变?”孙传庭好笑地睁开眼睛:“怎么变?难不成林泰那些家伙还会哗变不成?” “这……倒不会。只是……” 孙传庭摆摆手,打断了书办的说辞。 “不必说了,本官心中有数。” 广武军从无到有,沿用了澳洲军的模式,完全就是他孙传庭一手创建的。他甚至能清楚地叫出每一名尉官的名字。就如同李云龙说的一般,每一只军队,骨子里都会刻着创建者的脾性。广武军的反应,孙传庭一点都不奇怪。 这些终日在操场上摸爬滚打,吃饭睡觉说梦话都会喊出一嗓子‘矢志北伐’的广武军士兵,在这个节骨眼上怎会退缩? 军队有血性是好事,可马士英这个老狐狸选在这个并不恰当的节骨眼上发动北伐,其背后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一名出色的将军,首先就得是一名出色的政客。孙传庭以文入武,自然熟悉官场上的权谋。所以他在观望,在思量,等待着马士英图穷匕见。然后见招拆招…… 书办住嘴,便要退出。陡然想起了什么,驻足,报告道:“大人,李定国等人到了。” “这么快?”孙传庭诧异着问了一嘴:“他们不是还有半月的假期么?” 书办笑道:“大人,李定国等人是降将……想是听到了风声,自然不肯错过北伐。”降将不好过,降将如果出身是反贼泥腿子,那就更不好过。所以降将们要么老老实实的当宅男,窝窝囊囊过一辈子;要么就得拼死拼活,在战场上见真章。用军功堵住所有人的嘴巴。 “他们人呢?” “正在门外等候。” 孙传庭从摇椅上起身,呷了口茶,吩咐说:“引他们后园一见。” 书办应诺,没一会儿的功夫,引着三个年轻的耀眼的年轻人到了孙传庭面前。 “卑职……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参见大帅!” 寥寥地寒暄几句,孙传庭踱着步,说道:“广武军中早有安排。你们从军校毕业,所得军衔是?” “回大帅,是上尉。” “恩,上尉。那在我广武军中,便做上尉的差事便是了。本官不管尔等此前种种,只看实际表现。能力强,出力多,自然升得快。尔等可有异议?” 李定国三人心中苦笑。既然已经招安了,哪里还有什么异议。从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变成小小的上尉,这种落差,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 “卑职等自然尽心……” 孙传庭摆摆手:“套话听多了,腻。还是来日见真章吧……尔等舟船劳顿,这么快便到了肇庆。想来是听闻北伐之议了?” 三人彼此对视一眼,躬身应是。 “既然如此,依尔等之见,我广武军做何表态?” 刘文秀嗤的一声笑了:“大帅早有定论,何须我等置喙?” www.ptwxz.com 558 定论(下) 558 定论(下) 出了总督府,三人并肩走在街头,朝着军营的方向。刘文秀与李定国两人面上带着微笑,身旁的艾能奇却是满脸的狐疑。 “朝为万夫长,晚做小上尉……定国,这军阶降的可真够快的啊?”刘文秀自嘲地笑道。 “是挺快……这要是换在几年前,我一定跟他拼命。可现在……上尉小了点,要是给我一个营,那万夫长我还不稀罕当呢。”李定国自家知自家事。所谓的万夫长,兵马当中除了精锐,更多的都是负责摇旗呐喊的老弱病残。真打起来,精锐在前头冲击,冲下来了老弱病残跟着一哄而上。败了,扭头就跑。当初李定国手中不过两千精锐,就夹裹着上万百姓。这万夫长的水分就可见一斑了。一个陆军营六百多号大兵,且不算让人闻风丧胆的咖啡磨机枪,单单是m1644的排枪就能把这一万多人打崩溃。 “用不着……给我个重武器连,有两挺咖啡磨,足够的子弹。守个隘口挡一万兵马一年都没问题。”附和着笑了一声:“这下子咱们黄埔三杰可算要分开了。你们俩都是带兵的,就我一个参谋。没听教官们说么,参谋不带长,放屁都不响。” 李定国嗤的一声笑了:“炮营可是孙帅的宝贝,哪能刚来就交给你?且等着吧。” “我说……”艾能奇终于插嘴进来:“文秀,你方才跟孙帅打的什么哑谜?什么自有定论,对视一会儿跟着大帅一起傻笑。” “朽木不可雕。”刘文秀笑着刻薄地说。 李定国沉吟了一下,道:“我们是降将,自然想着建功立业。广武军自然是最好的地方……沿袭了澳洲军战术,成立晚,比一张白纸强不了多少。我等来广武军,自然想着一为报国,二为疆场搏个万户侯。且孙帅享天下之人望,万民都盼着孙帅北伐。此刻首辅提出北伐,孙帅怎会反对?只怕明知道内里有阴谋诡计,也得硬着头皮冲在最前头。对于孙帅来说,这脸面可是比性命还重要。若孙帅不为所动,那他就不是享天下之人望的孙传庭。” 一边的刘文秀接口道:“到了那个时候,都不用朝廷如何。只怕孙帅一手带出来的广武军就得造反。所以,孙帅骑虎难下,唯有迎头而上。” 艾能奇皱眉。李定国上来拍了拍其肩膀:“想那么多作甚。战场厮杀,哪来的平平安安?只消我等用心带兵就好,马士英如何,这可不是我等降将能操心的。” 三人沉默了一阵,继续朝着军营走去。夕阳下,三个身影拉得老长。 总督府。 孙传庭不再犹豫了。就如同李定国说的,此时退避,那就不是他孙传庭的性格。坐在书案前,一封奏章写了撕掉,撕了再写。如此反复,旁边的垃圾桶里早已堆积满了。 戴着澳洲产的老花镜,铿锵有力地落下最后一笔,孙传庭长出一口气。招呼来书吏,即刻电发南京。 一封孙传庭的电文,让朝野上下分歧不已的众人总算统一了口径。清流等人,想来视这位孙帅为清流新领袖。刻下老大发了话,小弟们自然不敢置喙。两湖、云贵、四川的重臣们,见孙传庭已经矢志北伐,只能各怀心思上表附和。 市井百姓似乎更高兴。男女老幼纷纷上了街头,耀武扬威地喊两句‘北伐’‘灭鞑’,时不时的跟着国子监的监生挥舞一下拳头。 小孩子们如同过了年一般,在街头巷尾疯跑。见着修建的武毅军,总会追在后头唱着‘武毅军,真威武’的童谣。从北地逃过来的百姓,一个个咬牙切齿,喊着报仇雪恨。便是那些毫不相干,从没见过鞑子的,也会笑着附和。 为什么打鞑子?因为那是鞑子,所以得灭掉!头脑简单也好,思想朴素也罢,总之没有人对鞑子心存半点好感。声势如潮之下,隐遁在南京城内的满清细作,终于惊慌了起来。 北伐嘛,南明小朝廷一年总要喊上七八次,每一次大多都雷声大雨点小。今儿没钱,明儿没粮,后天兵力不足,懦弱的南明大臣们总会找到合适的理由。细作们生活了一段时间之后,甚至想,隔江对峙这种情况只怕要持续上几十年。没准会成南北朝? 可这一次不一样了,闹腾成这样,只怕南明这次要玩儿真的?孙传庭表态,各地督抚附和,朝野上下意见一致。随后兵部下文书,抽调各省精锐火器军共十万,水陆并进,克期北伐。更详细的计划还在后面,广武军并四川各部兵马,十月底于四川前线集合。孙传庭为主,病入膏肓的秦良玉为辅。 另一路,两湖、云贵之火器兵马,朝着南京运动。准备在南京集结,而后作为主力部队正面强攻。 眼瞅着形势突变,细作们或者疯了一般往北京送消息,或者胆战心惊之下干脆一夜之间没了踪影。 如此,朝野上下达成共识,看起来北伐之议已成定局……除了一件事——澳洲人的意见。想到这个问题,不论是首辅马士英还是微末小吏,尽皆皱眉不已。当初国乱,满清南下,马士英万般无奈之下放手一搏,请了澳洲援军。一战过后,大家惊愕于澳洲人强悍的战斗力,开始忧心忡忡地担忧,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些澳洲人万一有了别样心思,赖着不走可怎么办? 澳洲人再次出乎了大家的意料,他们似乎对于大明广袤的国土不感兴趣,刚乐于像个卑劣的商人一般攫取每一分的利润。当时不少人都感叹着澳洲人仁义,背后把澳洲人鄙视成白痴。 于是乎随着规模越来越大的贸易额度,各式各样的澳洲新鲜货流入了大明朝。从卫生到文化,再到日常用品,最最重要的是军火。武毅军同样不可忽视的战斗力让所有人眼前一亮,觉着这是抵挡满清最好的办法。 几年的功夫,六支武毅军纷纷建成。人马六万,大炮百门,这等强悍的火器军,若是放在当初,足以吞下阿济格大部。 南明的朝臣满足于火器军给自己带来的安全感,但另一件事却愈发让所有人不安起来。这些澳洲步枪,大明不但不能自己造,甚至维修都有问题。坏了只能找澳洲人在上海的军械所。更为要命的是,澳洲人一直卡着弹药份额。 似乎担心南明脱离控制,澳洲人始终将南明的军火存货保持在三个月的正常消耗量水平。而后消耗多少,便卖给南明多少。 不论历任的兵部、户部大臣如何与之磋商,弹药水平始终保持在这般。既不多,也不少。这点弹药,足够南明应对突发事件。当然,上海的军械所里存着不少存货,一旦发生突发事件,澳洲人可以用轮船迅速将弹药运抵南京。 如此,便如同澳洲人的大手始终遏着南明的脖子一般。一旦不听话,南明就得发生弹药危机。 此前虽然给澳洲大使王飞沟通过,跟史文博沟通过,业已达成了澳洲各银行代理发行南明战争债券。关于北伐之事,已经通过气。可现在马士英依旧得硬着头皮,低声下气地去哀求,恳求澳洲人高抬贵手,多放一些弹药。 八月初,马士英与王飞会面的详细细则放在了国会的听证会上。 出售大批军械、弹药?这没问题。问题是马士英得寸进尺,想要再次雇佣澳洲军充当打手。马士英甚至策划了一次迂回大登陆。明军全线出击,将满清大军吸引出来。澳洲军趁着背后空虚,在大沽口登陆,直捣黄龙。 理所应当地,国会爆发了争吵。 “为了那么点军费,牺牲我们的士兵,去帮人家复国……我想不出这对澳洲有什么好处。” “好处?好处就是可以立刻灭了该死的满清。” “问题是南明没有做好准备,我们同样没有做好准备。按照陆战队去年的说辞,杰瑞至少需要三个师,以及几万人的民夫,才有可能深入内陆,去攻击北京。” “陆战队都是胆小鬼!你随便问一个陆军军官,他们肯定告诉你只需要一个师。” 争吵了整整一天,毫无结果。唯一肯定的是,国会同意了扩大军火外销提案。至于出不出兵……这是一个矛盾。逐渐淡薄的民族情感,越来越强的利益诱导。加上澳洲不到八十万的人口,算上海陆军却有着七万多士兵。这些军队散在各地,澳洲、海外领、日本、南明、中南半岛、吕宋。 煎熬之中,六天之后,陆军中将傅白尘突然出现在了国会听证会上。信誓旦旦地表示,不需要更对的援军,单靠淮扬地区驻防的大半个师,就足以达到战略目的。面对着各种刁难,会议期间脾气不好的傅白尘几次摔了帽子,又忍下来。 冗长的一天过后,议员们终于进行了表决。七比六,陆军的提案最终通过。 当电文送到马士英面前的时候,大明首辅长出一口气。结果比预想的要好,也许,这次可以赌一把? …… www.ptwxz.com 559 这他娘的是炮! 559这他娘的是炮! 上海。\\9v k 。com 首发\\淮安路,138号公馆。 《反清复明》的硕大牌匾之下,马权摸着下巴正打量着堂下的年轻人。那年轻人一张还算干净的脸很是出众,浓眉大眼。只是衣着破烂,离得老远都能闻到身上的馊味。 “你这人挺有意思。”马权终于开口了:“大老远的从安徽跑回上海把东西亲自送给我……你若真有心投靠天地会,那扬州城内就有堂口。明晃晃的牌子,一打听都知道。舍近求远,要么就是别有所图,要么就是别有用心。你说你算是哪样?” 那年轻人不卑不亢道:“扬州的孙堂主……我信不过。因为他是安徽人。” 这几年流民大批从北往南涌,安徽一地的流民不少都到了江南。一个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再有一个就是抱团。所以但凡是发生地域冲突,每每都是本地人吃亏。所以在江南一带大家伙对安徽人没什么好感。 “哦……那你是哪儿人啊?”马权随口问道。 “回堂主,我是……安徽人。” 马权瞪大了眼睛眨了眨,噗嗤一声笑了:“有意思。你自己是安徽人反倒信不过安徽人。” “知根知底嘛。”年轻人笑道。 马权摸着下巴继续思量。他这是跟老大燕南天学的。燕南天曾经进过什么澳洲人的管理学院,专门跟澳洲人学过管人的学问。马权有时候很诧异,这些澳洲人也没皇帝,还研究什么帝王术?后来一琢磨也是,人家澳洲人明面上是没了皇帝,可实际上……只不过皇帝从一个变成了几个,几十个,脱下了标志性的衣装而已。\\9v k 。com 首发\\ 在这场比耐心的争斗中,年轻人终于落了下风。好半晌,年轻人忍不住开口问:“堂主,您到底要不要这条消息?” “不着急,咱们先聊聊。”马权咧开大嘴笑道:“你说你一路要饭过来的?这一路可不近,尤其是北面,十室九空啊,你要饭也得有人给啊?满清那头的户籍可不比大明,没了路引逮着就砍头。我看你不但没有面黄肌瘦,反倒脸上有红光。伙食不错啊……” “我会打猎。”年轻人辩解着。说他善于做小陷阱抓野兽。 然后马权又问了年轻人别的一些什么,直到无话可问。马权突然发现自己就是一个堂主的命,根本就不会老大燕南天说话云山雾罩那一套,可以把别人说的迷迷糊糊。他要是这么干,别人还没怎么样,首先自己就晕乎了。 于是他决定把话题拉到最开始。 “你那东西……作价几何?” 年轻人思量了一下,比划了个数字。 “二十两?恩……这得看看值不值。” 年轻人倒吸一口冷气,惊诧道:“二十两?我可是拼了命才偷来的!天地会不要拉倒,我直接卖给锦衣卫。”恼怒之下,年轻人拔腿就走。 “等会儿……”马权叫住年轻人:“二百两也太多了吧。我怎么知道那东西是不是你找人做的?” 年轻人嘿嘿一笑:“好叫堂主知道。那东西是我在野外,恰好碰到俩倒霉清兵,这才顺过来的。大明仅此一份。什么物件都不缺……所以,两千两,少一分都别想。” “你疯了!”马权咋舌。两千两对于他来说都是一笔不小的数字,更何况是一个叫花子。 “看来堂主是买不起了,再会!”年轻人这回不是作势,而是真的要走了。 马权一使眼色,堂下四个壮汉一起逼过来,将年轻人围在中间。 年轻人停住:“怎么?买不起就要强抢?”没等马权回话,年轻人陡然从怀里抽出一根棒子,如同疯魔般挥舞着,将四个措手不及的壮汉打得抱头鼠窜。堂内的打斗声惊动了外边,十来个天地会的壮汉闻声便往里冲。 那年轻人看似毫无章法的乱打,偏偏倒叫这些帮众进不得身。一会儿的功夫,堂内惨叫声四起。不是被揍得鼻青脸肿,就是打断了胳膊腿。 “废物,废物啊!”马权大失所望:“身为爱国社团的会员,要强健体魄。你看看这一个个的,跟个小鸡子似的弱不禁风。” 有亲信在一旁委屈地说:“堂主……这小子会武功。” 有识货的道:“是少林寺的疯魔棍法。” “你确定是少林寺的功夫?”待那识货的点头,马权阴沉着脸道:“一个安徽人,清兵来了不老老实实逃跑,反倒想着发财……还会少林功夫。这小子不简单啊。”用力一拍桌案,从怀里抽出左轮手枪,“少林寺又怎么样?那帮和尚去年都被鞑子端了老窝。”说话间对着天花板就是一枪。 砰的一声,随即堂内安静了。年轻人略显紧张地看着依旧保持举枪造型,承受着天花板上丝丝落下灰尘的马权。 “你打死我那东西谁也别想得到。”年轻人耿耿着脖子说。 马权摆了摆手,让手下撤下去。把玩着左轮手枪说:“最烦你们这些用拳头说话的,都什么年头了?要用脑子……两千两太多了,最多一千两,行就行,不行拉倒。而且你别指望我给你银饼子,给了你也拿不动。粮票收不收?”说着,将一打粮票拍在了桌子上。 年轻人一咬牙:“收!” “好,这是你的了,拿去。东西呢?” 年轻人转着眼珠,考虑了半天,终于开口说了一个地方。马权诧异着让手下去取,没一会儿的功夫,手下捧着个长条布抱着的物件跑了进来。 “你还真行,居然把东**我眼皮底下了。”说着,马权打开包裹,里面露出一件黑色的物件,看起来是枪。只是这枪的口径也实在太大了,看样子不比澳洲人的迫击炮口小多少。 包裹里还有几枚弹丸,一段火绳,以及一竹筒的火药。有自称以前在军中玩儿过鸟铳的过来打量了半天,而后试着装填。折腾了半晌,总算是填装完毕。 瞧着马权跃跃欲试的样子,年轻人变了脸:“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东西后劲可大!” 马权呲牙一笑:“后劲大?小子,马爷我连澳洲人的狙击枪都打过,还怕烧火棍?笑话!”说着,冲左右一点头:“点着!” 亲信点着打火机凑近,火绳点燃。这火铳过于沉重,所以马权只能架在桌子上。瞄着院内的墙壁,扣动扳机。 轰! 一声炸响过后,马权整个人倒飞出去一米,摔了个四脚朝天。堂内所有人等,除了一直捂着耳朵的年轻人,其他人都出现了短暂的失聪。再看院墙,砖混的墙体结构,愣是被打出了碗口打的一个洞。 “他娘的,这***是炮!”坐起身的马权揉着肩膀头嚎叫着。 www.ptwxz.com 559 这他娘的是炮!(修正版) 559 这他娘的是炮! 上海。淮安路,138号公馆。 的硕大牌匾之下,马权摸着下巴正打量着堂下的年轻人。那年轻人一张还算干净的脸很是出众,浓眉大眼。只是衣着破烂,离得老远都能闻到身上的馊味。 “你这人挺有意思。”马权终于开口了:“大老远的从安徽跑回上海把东西亲自送给我……你若真有心投靠天地会,那扬州城内就有堂口。明晃晃的牌子,一打听都知道。舍近求远,要么就是别有所图,要么就是别有用心。你说你算是哪样?” 那年轻人不卑不亢道:“扬州的孙堂主……我信不过。因为他是安徽人。” 这几年流民大批从北往南涌,安徽一地的流民不少都到了江南。一个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再有一个就是抱团。所以但凡是发生地域冲突,每每都是本地人吃亏。所以在江南一带大家伙对安徽人没什么好感。 “哦……那你是哪儿人啊?”马权随口问道。 “回堂主,我是……安徽人。” 马权瞪大了眼睛眨了眨,噗嗤一声笑了:“有意思。你自己是安徽人反倒信不过安徽人。” “知根知底嘛。”年轻人笑道。 马权摸着下巴继续思量。他这是跟老大燕南天学的。燕南天曾经进过什么澳洲人的管理学院,专门跟澳洲人学过管人的学问。马权有时候很诧异,这些澳洲人也没皇帝,还研究什么帝王术?后来一琢磨也是,人家澳洲人明面上是没了皇帝,可实际上……只不过皇帝从一个变成了几个,几十个,脱下了标志性的衣装而已。 在这场比耐心的争斗中,年轻人终于落了下风。好半晌,年轻人忍不住开口问:“堂主,您到底要不要这条消息?” “不着急,咱们先聊聊。”马权咧开大嘴笑道:“你说你一路要饭过来的?这一路可不近,尤其是北面,十室九空啊,你要饭也得有人给啊?满清那头的户籍可不比大明,没了路引逮着就砍头。我看你不但没有面黄肌瘦,反倒脸上有红光。伙食不错啊……” “我会打猎。”年轻人辩解着。说他善于做小陷阱抓野兽。 然后马权又问了年轻人别的一些什么,直到无话可问。马权突然发现自己就是一个堂主的命,根本就不会老大燕南天说话云山雾罩那一套,可以把别人说的迷迷糊糊。他要是这么干,别人还没怎么样,首先自己就晕乎了。 于是他决定把话题拉到最开始。 “你那东西……作价几何?” 年轻人思量了一下,比划了个数字。 “二十两?恩……这得看看值不值。” 年轻人倒吸一口冷气,惊诧道:“二十两?我可是拼了命才偷来的!天地会不要拉倒,我直接卖给锦衣卫。”恼怒之下,年轻人拔腿就走。 “等会儿……”马权叫住年轻人:“二百两也太多了吧。我怎么知道那东西是不是你找人做的?” 年轻人嘿嘿一笑:“好叫堂主知道。那东西是我在野外,恰好碰到俩倒霉清兵,这才顺过来的。大明仅此一份。什么物件都不缺……所以,两千两,少一分都别想。” “你疯了!”马权咋舌。两千两对于他来说都是一笔不小的数字,更何况是一个叫花子。 “看来堂主是买不起了,再会!”年轻人这回不是作势,而是真的要走了。 马权一使眼色,堂下四个壮汉一起逼过来,将年轻人围在中间。 年轻人停住:“怎么?买不起就要强抢?”没等马权回话,年轻人陡然从怀里抽出一根棒子,如同疯魔般挥舞着,将四个措手不及的壮汉打得抱头鼠窜。堂内的打斗声惊动了外边,十来个天地会的壮汉闻声便往里冲。 那年轻人看似毫无章法的乱打,偏偏倒叫这些帮众进不得身。一会儿的功夫,堂内惨叫声四起。不是被揍得鼻青脸肿,就是打断了胳膊腿。 “废物,废物啊!”马权大失所望:“身为爱国社团的会员,要强健体魄。你看看这一个个的,跟个小鸡子似的弱不禁风。” 有亲信在一旁委屈地说:“堂主……这小子会武功。” 有识货的道:“是少林寺的疯魔棍法。” “你确定是少林寺的功夫?”待那识货的点头,马权阴沉着脸道:“一个安徽人,清兵来了不老老实实逃跑,反倒想着发财……还会少林功夫。这小子不简单啊。”用力一拍桌案,从怀里抽出左轮手枪,“少林寺又怎么样?那帮和尚去年都被鞑子端了老窝。”说话间对着天花板就是一枪。 砰的一声,随即堂内安静了。年轻人略显紧张地看着依旧保持举枪造型,承受着天花板上丝丝落下灰尘的马权。 “你打死我那东西谁也别想得到。”年轻人耿耿着脖子说。 马权摆了摆手,让手下撤下去。把玩着左轮手枪说:“最烦你们这些用拳头说话的,都什么年头了?要用脑子……两千两太多了,最多一千两,行就行,不行拉倒。而且你别指望我给你银饼子,给了你也拿不动。粮票收不收?”说着,将一打粮票拍在了桌子上。 年轻人一咬牙:“收!” “好,这是你的了,拿去。东西呢?” 年轻人转着眼珠,考虑了半天,终于开口说了一个地方。马权诧异着让手下去取,没一会儿的功夫,手下捧着个长条布抱着的物件跑了进来。 “你还真行,居然把东**我眼皮底下了。”说着,马权打开包裹,里面露出一件黑色的物件,看起来是枪。只是这枪的口径也实在太大了,看样子不比澳洲人的迫击炮口小多少。 包裹里还有几枚弹丸,一段火绳,以及一竹筒的火药。有自称以前在军中玩儿过鸟铳的过来打量了半天,而后试着装填。折腾了半晌,总算是填装完毕。 瞧着马权跃跃欲试的样子,年轻人变了脸:“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东西后劲可大!” 马权呲牙一笑:“后劲大?小子,马爷我连澳洲人的狙击枪都打过,还怕烧火棍?笑话!”说着,冲左右一点头:“点着!” 亲信点着打火机凑近,火绳点燃。这火铳过于沉重,所以马权只能架在桌子上。瞄着院内的墙壁,扣动扳机。 轰! 一声炸响过后,马权整个人倒飞出去一米,摔了个四脚朝天。堂内所有人等,除了一直捂着耳朵的年轻人,其他人都出现了短暂的失聪。再看院墙,砖混的墙体结构,愣是被打出了碗口打的一个洞。 “他娘的,这***是炮!”坐起身的马权揉着肩膀头嚎叫着。 !# www.ptwxz.com 560 我们的目标 560我们的目标 满清制作了一种诡异的火器。作为澳洲海外情报中心的走狗,天地会在第一时间将到手的火器呈了上去。而后情报部的军火专家用最快的时间测试了性能,准确率稍差,射程不弱于m1644,威力只能用恐怖来形容。事实上这种火器按口径来分,已经不能归类于枪械了,而是炮。 军火专家根据从前方得到的零星信息,按照满清的方法实地发射了几次。一人将枪扛在肩膀上,另一人负责击发。详实的测试数据迅速发回了澳洲,并且在第一时间放在了联席参谋长会议的案头。 “世界在影响着我们,我们同样在影响着世界。”邵北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草绘的枪械图案说:“为什么这东西看起来那么像太平天国年间的抬枪?” “这就是抬枪!”已经略微发福的肖白图有些忧虑地说:“虽然满清还没有找到燧发击发的方式,这东西还在用火绳,可从口径到发射方式,毫无疑问,这东西就是抬枪。你不觉着这很诡异么?” “诡异?” “是的,没错。你想想,一六四九年的野猪皮会发明二百年后子孙后代发明的抬枪……莫非这是基因注定的?”肖白图一惊一乍地说。 邵北只是耸耸肩,除此之外他还能说些什么?事实上抬枪的出现,完全是满清的无奈之举。制作不出合格的枪管,那就只能加大口径。雕刻不了膛线,那就只能用滑膛的。附带着重量增加,后座力增大……那就增加人手操作。跟二百年后一样,满清创造性地发明了抬枪,是为了对抗更加精良的枪械。只不过二百年后是为了对抗欧洲列强以及长毛,现在则是为了对付澳明联军罢了。从本质上说,抬枪完全就是一种无奈之举。 “不过这足以让我们松口气了。”肖白图笑着说:“疯传了两年,都说满清发明了厉害的火器。好家伙,损失了那么多特工,不但没拿到样品,连个影子都没见着。我还真以为满清发明了ak47呢,结果是***抬枪……破烂!” 邵北哈哈大笑。就如同所有当权者一样,穿越众喜欢将局势控制在手中。他们不喜欢事物脱离了掌控,那会让他们觉着十分没有安全感。明清之间的局势是如此,世界的科技发展同样如此。 所以当满清自吹自擂地说造了可以比拟m1644步枪的火器的时候,所有人才会紧张起来。甚至有人开始怀疑,是不是有穿越者流落到了满清那边。要知道当初中远新星号上甲板上的乘客至今也没人知道他们在那场光怪陆离的穿越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即便不是同一条船上的,也有可能是从另一个时空裂缝溜进来的。 来到这个时空七年,他们早已把这个时空当成了自己的私产。就如同澳洲宪法明文规定的一般,私人财产不可侵犯。任何希图染指的人,必将成为穿越众的生死大敌。 这跟穿越众是否争霸世界没有关系。虽然在大多数人来看,争霸世界是个劳心劳力,脑残到了极点的主意。所以可以把这理解为大型猫科动物的圈地运动。荷尔蒙或者是控制欲作祟之下,穿越众划定了势力范围。圈子在那里,要不要是穿越众的问题,但其他人不能去抢。 听起来没什么到底,但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什么道理可言。假如这个世界有道理,只怕早就毁灭了不止一次。 “战争是人类进步的源动力。”邵北随意地评价了一嘴。虽然有时候他很讨厌这句话,但却找不到合适的反驳理由。因为纵观整个人类的历史,就是一部混杂着因为各种愚蠢理由而爆发的战争史。摇摇头,不去想这愚蠢的问题。邵北皱着眉头问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好像记得我跟你绝交了?” 肖白图嘿然笑着,刚过完三十五岁生日的肖总挺着好似怀胎十月的肚子,大腹便便地站起身说:“我不过是跟你儿子说了几句实话而已,至于么?不过话说回来,南明这次到底能打成什么样?你知道,我刚刚成立了一家矿业公司,看中了马鞍山矿区。” “马鞍山似乎在江南,这个战争有一毛钱关系么?”邵北奇怪地问道。 “这会影响到股民信心!”肖白图极其无耻地说道。 邵北错愕了一下,随即明悟了肖总的龌龊心思。这家伙哪是打算搞什么煤铁联合体啊,分明就是用远景蓝图去圈钱!说起来,这厮似乎受到了史文博的启发? 大明的金融顾问史文博,自从抵达了巴达维亚之后,便在交易所内呼风唤雨。用华丽的词藻,用含糊的前景,甚至用根本就不存在的胜迹去蛊惑那些可怜的荷兰佬。而后用一张张废纸换了真金白银,一船一船地往澳洲运送金银。再用银行转账的方式,将金银换成武器弹药,运送往南明。这只是理论上而已……事实上上海囤积着大量的军火,根本就不需要从澳洲发货。 所以从某种程度来讲,史文博也在玩儿三角贸易。只不过这厮是在玩儿概念上的三角贸易。这进一步引发了史文博与许楠莹之间的冲突。同样作为金融专业的毕业生以及从业者,二者之间的理念存在着巨大的诧异。史文博认为虚拟经济无错,而许楠莹则痛恨一切虚拟经济…… 当然,这一切都跟肖总无关。以邵北对这家伙的理解,似乎只要是出力少,赚钱多,风险低的生意就是好生意。现在有史文博这个炒作能手在前面遮挡着,正是在巴达维亚圈钱的好时机。 看着邵北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肖总死皮赖脸地说:“得了,邵北,别摆脸色。我太知道你了,肯定有什么瞒着我。” “南明能打到什么程度我真不知道。”理由跟以往一样。南明没有准备好,甚至都没有完成实质上的中枢统一。没有足够的军队,没有足够的官员,没有完善改良整体。即便军队放下了大刀长矛,拿起了长枪,这依旧不能掩盖远在南半球都能嗅到的霉味。“但澳洲国会倒是批准了一个新的既定目标……我们的目标。” !# www.ptwxz.com 561 向北方 561 向北方 时间就在争执与匆忙中一点点的流逝。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自然就有纷争。所以每一次面对重要抉择的时候,总会有一部分人想要这样,而另一部分人则想要那样。两派的意见往往南辕北辙相去甚远,争执起来激烈异常,看似两派人之间的矛盾根本就不可调和。甚至更有甚者,稍稍一点火星就会引发两派的大血拼。 往往这个时候就是考验政治家的时候了。他们必须将两个差得十万八千里远的政治诉求放在一起,去衡量,去比较,求同存异,尽可能地满足绝大多数人。为了避免造成更大的损失,他们抛弃仇恨与敌视,放下身段,主动去跟死敌私下里交流,明面上沟通,然后一次次的妥协与退步,最终达成一个让大多数人都满意的结果。 政治的世界里,每一天都在上演着如此让道学先生们看不惯、不屑看的龌龊。但也正是托了这些龌龊的福,历史上许多看起来不可调和的矛盾最终被缓和下来,继而避免了一次次无谓的战争。 经过了几年的锤炼,澳洲的政客们正在逐渐走向成熟。虽然他们当中大多数人依旧是年轻人。不到三十郎当岁的年纪,掌握着巨额财富与权力,拥有着无与伦比的话语权。并且跟过往的生活渐行渐远——是的,渐行渐远。到了现在,哪怕是最顽固的家伙也适应了在澳洲的生活,再不复当日草根的风貌。所以他们看问题的方式也逐渐脱离了一般老百姓的视角。 所以在面对着一场即将发生的战争的时候,一个个鲜活的士兵在他们眼里就变成了纸面上的数字。一连串加减乘除的数字,就如同兵工厂每天生产的子弹一样,成了重要的战略物资。除此之外毫无意义。他们会根据这些数字去套用一个公式,或者干脆就是简单的衡量,得到一个初步的并不精确的估算,然后开始考虑这一数值比起收获的利益是否值得。 而在这一过程中,某些东西在不同人眼里则有着不同的分量。比如国家,比如民族……如果是一个二十出头充满热血的年轻人,一定会把这二者看得无比重要,甚至重于自己的生命;相反,随着年纪的增长,曾经的热血青年心里,这些东西会慢慢的淡薄起来。他们会逐渐被这个世界腐蚀,变成如邵北一样的利益生物。 “见鬼,你一定要拿我做比较么?”邵北恼怒地皱起眉头,看着面前翘着二郎腿,举着高脚杯,一副酒色过度模样的肖白图。 “只是感叹,只是感叹而已。”肖白图试图解释着,但这家伙的神色当中丝毫没有反悔的迹象:“我只是感叹着时过境迁,人心不古。” “人都会成长。”邵北随意地说着。他不喜欢肖白图的强调,更不喜欢一个米虫满是嘲讽地指责自己唯利是图。事实上邵北刚才回想了一下,他似乎没有那么唯利是图,心中有些东西还是无价的。比如家庭,比如孩子……说道孩子,他又想起了面前的家伙教唆自己的宝贝儿子当混吃等死的x二代。而后心中莫名涌出一股冲动,想要用自己并不坚硬的拳头狠狠地打飞肖白图的后槽牙。 这个时候,电话铃声响起。邵北长出了口气,有那么一刻,他差一点就没控制住内心的冲动。然后心中暗自感叹了一声,感谢电话铃声吧,肖总,它救了你的后槽牙。 重新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话筒中,接线员用甜美的声音先是报了自己的工号,随即告诉邵北,是总理办公厅打来的电话。 “恩……恩……知道了。”咔嚓一声,邵北将电话挂死。对着充满好奇之色的肖白图说:“国会刚刚通过了这一决议……第三舰队七天后启程,在马尼拉休整三天,搭载陆战队第四团,而后前往北海道海军基地。” 北海道,这是一个理论上属于日本,但实际上在这个时代几乎就是一个无主之地的地方。几年之前邵北曾经提过一嘴,但那个时候的情况根本不允许澳洲对外扩张,所以也没人当真。两年前,外交部副部长韩旭赴日与日本幕府磋商,随即用极其惊讶的口吻发回了一封电报:北海道是澳洲的了! 这封电报之后不到两个星期,一支三艘巡洋舰四艘补给舰组成的舰队便抵达了北海道。连绵的炮火只用了三个小时就将北海道当地一个小藩的藩主与城堡变成了灰烬。之后他们用了半年的时间在废墟的原址上建造了一个海军基地。 当然,这样的事儿势必会引起日本人的恐慌。上到幕府将军下到下级武士,一个个都恐慌异常。对于日本人来说,澳洲就如同神明一般的存在。现在神明发怒了,弹指之间灭了一个藩国,谁都不知道澳洲人下一次会对谁动手。一时间悲观的情绪充斥整个日本列岛,也许澳洲人会发动全面的侵略战争,也许会逐步蚕食,总之没人相信澳洲人此举只是为了谋求一个东北亚的海军基地。 幕府、大名难得地团结起来,他们组织了一次又一次的酒宴款待外交部副部长韩旭,送上各式各样的礼物……其中包括金银财宝,还有最具日本特色的礼物——女人。 然后从韩旭年后回澳洲述职期间平均每三句话必谈起‘日本如何如何’的频率来看,很明显,这家伙对日本的印象已经从副好感变成了十分有好感。 这不由得让邵北再次感叹日本人的劣根性。并且由此推导出一个让人觉着十分讽刺的事实,当你不如日本的时候,你会十分痛恨日本;当你比日本强的时候,你会十分喜欢日本。 “总之日本丫挺的就是一个欠揍的命。”肖白图哈哈大笑着说,张开的大嘴甚至露出了邵北一直想要拔出的后槽牙。这家伙有理由开心,因为就在他的庄园里就藏着十几号姿色过人,年纪从十四到二十之间的日本妞儿。换句话说,这家伙是既得利益者。所以这家伙也跟韩旭一样开始变得喜欢日本。 笑过之后,肖白图似乎想到了什么。海军第三舰队……陆战队第四团……北海道海军基地……隔着对马海峡,对面似乎就是朝鲜。难道说国会打算对朝鲜动手?这似乎说得过去,因为根据最新的统计,满清的粮食有百分之三十一来自朝鲜。攻占朝鲜,等于破掉了满清最大的粮仓。没了粮食,会发生饥荒,会有活不下去的老百姓铤而走险,换句话说,这等于动摇了满清统治的根基。 然后肖白图开始摸着下巴琢磨起来,朝鲜除了有美女还有什么? 人参……泡菜……拌饭……没了,似乎除了这些东西就没别的了。当然,还有朝鲜大米。问题是论起口感与产量来,暹罗的大米明显更胜一筹。泡菜属于食品行业,这东西有没有人爱吃还是两说;人参属于医药行业,他也不打算涉足;至于朝鲜美女……这玩意除了能满足胯下之欲似乎就没别的了。因为肖总同样不打算贩卖人口。对于他来说这些都是蝇头小利。 更要命的是,记忆中的朝鲜美女几乎都整过容。血粼粼的事实告诉肖总,这个时代的朝鲜美女就是一双细长的眼睛外加扁平的大饼子脸。并且朝鲜人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有着愤怒群侯症的种群……他们总会莫名其妙地愤怒起来。不信?好吧,请打开笔记本电脑,随意点开一个韩国电影,然后仔细数一下里面主人公莫名其妙愤怒的次数就明白了。 想了半天,肖总也没想起攻击朝鲜会为自己带来什么利益。于是他开始沮丧起来:“为什么不是登陆大沽口?朝鲜……那地方根本就没什么矿产。” “朝鲜有矿产。”邵北纠正着,在对方浮现希望目光之后,狠狠地打击道:“据我所知,朝鲜北部的铀矿很丰富。” “见鬼!”肖总如同朝鲜人一般愤怒起来。工业委员会曾经做过一个乐观的估计,澳洲会在二十年内走完第二次工业革命。三十年内达到一战前期工业水平,五十年内部分工业达到二战前期工业水平。事实摆在眼前,虽然明知道日后朝鲜的铀矿是重要的战略资源,但对于现在的澳洲来说,那只是一种有辐射的废物。 三十秒钟之后,肖总想到了好的一面。相信第三舰队与第四陆战队团的组合,绝不是连野猪皮都打不过的朝鲜人可以挡得住的。这意味着满清注定要失去朝鲜这一大粮仓。没了粮食支撑,满清的军队就会收缩,这意味着他可以继续马鞍山计划。然后他立刻兴高采烈起来,喝光了邵北一瓶窖藏二十年的法国葡萄酒,拍拍屁股走人。用最快的速度找到自己的秘书,**一番之后打发媚眼如丝的女秘书去订好最近前往大明的轮船。 肖总是聪明人,而比起肖总来,没人是傻子。几乎在国会通过朝鲜战争决议的第一时间,澳洲的资本家们都行动起来,向着北方的大明,开始进发。就如同南明的军队一般。而就在此时,南明却陷入了另一个危机之中。 …… www.ptwxz.com 562 雇佣 562 雇佣 五千年的漫长历史,璀璨的文化瑰宝,自然少不了一个个充满传奇色彩的巾帼英雄。第一个有证可查的巾帼名叫妇好,商朝人士;被后世评定为第一巾帼的是冼夫人,梁末隋初人士;剩下的还有传说中的花木兰、穆桂英、樊梨花等等,可惜这些巾帼人物更多的则是诗人、词人造就的,身上充满了太多传奇色彩,太多的浪漫主义色彩。事实上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位女将军,出生在明末。她就是秦良玉,一个通晓经书的苗家女子。 出身苗家,少习文武,嫁与夫君,夫唱妇随戎马一生。不论是锦州城下还是奢安之乱,再到如今的明末乱战,这位女将军身上的光环丝毫不比任何一位巾帼人物差。更有甚者,三年前这位女将军接任了四川总兵,继任的澳洲大使王飞亲自押送着一批军火进入四川境内,亲手将一千只步枪,六门火炮交到了这位女英雄的手中。并且激动中满含着敬仰向这位女英雄鞠躬致敬。 一时间整个南明骇然。王飞可是澳洲人!不但是澳洲人还是澳洲驻南明的大使,可谓权倾一时。这么一位人物居然对一个老妇人如此推崇备至!而事实证明秦良玉受到重用之后所迸发出的能量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 两万白杆兵,两千火枪手组成的方阵横扫半个四川。数次于野战之中击败满清精锐,致使时至今日半数的四川依旧掌握在南明手中,让多尔衮的如意算盘完全落空。那一年,出生于万历二年的秦良玉已经七十二岁。 俗语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十月的第一天,已经七十五岁高龄的秦良玉完全病倒在了床上。可当朝廷诏谕其任西路军副指挥使的时候,这位女英雄硬是从床上颤颤巍巍地爬起来,跪地接旨,高呼:“老妇人朽骨余生,实先皇帝恩赐,定当负弩前驱,以报皇恩!” 使者大喜,当即快马返还南京。可惜的是,使者没走出去二十里便接到了噩耗。那位被澳洲人奉为巴蜀柱石的女英雄,薨了! 时有诗做赋凭吊:凭将箕帚扫胡虏。一派欢声动地呼。试看他年麟阁上,丹青先画美人图。 其孙马万年将奶奶秦良玉安葬,紧跟着朝廷便下旨追谥,谥号忠贞。其墓碑题:明上柱国光禄大夫镇守四川等处地方提督汉土官兵总兵官持镇东将军印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太子太保忠贞侯贞素秦太君墓。 虽然早在去年秦良玉便已经病入膏肓,亏着消息传来,澳洲大使王飞特意请了胡静水去了一趟四川。一番抢救总算抢救了过来。但不得不说,秦良玉死的太不是时候了。而今正是北伐在即,秦良玉的死让四川前线乃至南京都陷入了一片混乱当中。 秦良玉出身土司,手下的都是苗兵,非是一般人可以镇得住的。督师孙传庭名声够大,奈何终究是个汉将,治兵又过于严厉。若归了孙传庭统属,这些苗兵迟早会生变。马万年是秦良玉的孙子,奈何不但资历低,能力又太差。而根据史书上寥寥数笔的记载,这家伙最后到底投靠了满清。 于是乎一个很棘手的问题摆在了南明士大夫们的面前。这些苗兵怎么办?用又用不得,更不能驱散,一个不小心就会闹出一个奢安之乱。上到首辅马士英,下到兵部一小吏,一个个头大如斗。 最要命的是澳洲人似乎十分看顾这支少数民族军队,一个处理不好甚至会引发两国邦交问题。两次廷议无果之后,首辅马士英决定与澳洲大使沟通一下。但让马士英失望的是,王飞似乎也没什么好主意。于是乎几个小时之后,一封电报呈在了澳洲外交部的案头。 对着这封半是噩耗,半是难题的电文,已经下班的邵北将自己锁在办公室里足足思索了两个小时。回家之后熬夜写了一份报告,第二天将其交到了总理办公厅。 澳洲共和国总理如同往常一样在早晨八点一刻坐在了办公桌之后。戴上眼镜,左手边是微微冒着热气的茶杯,右手边是如山一般高的文案工作。苦笑摇头之后,吴建国开始处理一天的文案工作。在八点四十七分,他翻阅了邵北提交的报告。 皱着眉头反复看了两遍,然后站起身叉腰矗立在落地窗前足足十分钟。老吴喃喃地道:“又给我出了个难题啊……” 回身拿起电话,低声说了一句:“接外交部部长办公室……”约莫二十秒之后,话筒中响起了邵北的声音,老吴笑着说:“你小子又给我出难题……今年的财政情况很不乐观,我相信你比我还清楚。还用说理由么?我相信中南储备银行行长比我的财政部长更加清楚政fu的收支情况。海军要更新换代战舰,环澳大铁路不能停,地面部队要换装,年后还要迁都……你没听错,是迁都,已经开始准备了。国会?我相信我比你更加了解那些议员先生们。哪怕是为了有二十四小时的电力供应,能用得上电风扇,这些家伙也会举双手赞成迁都的。所以这不是问题,接下来就是走个形式。对了,这事儿不要外传。我可不想引起房地产过热。” “你提出的办法是个好主意,但缺乏足够的理由说服我。而且这事儿没有先例,即便政fu同意了,也要说服陆军部。傅白尘那小子就是个榆木脑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而后邵北低沉的声音说了一个让老吴难以辩驳的理由:“刨去民族情感之类的,澳洲不算民兵性质的国民警卫队,所有的军队加起来还不到十万。这里面有一半的海军。而澳洲实际上要控制着北到北海道,东到萨摩亚群岛,南到澳洲大陆,西到马六甲海峡的广大疆域。这说明了什么?说明现有的兵力根本无法实现有效的控制,就更别提应对突发事件了。所以我认为,雇佣一支乐于效忠我们的,有一定作战经验的雇佣兵,可以有效缓解兵力不足的问题。” …… www.ptwxz.com 563 集结(上) 563 集结(上) 电话的那头始终沉默着,但邵北并不担心老吴的沉默。老吴是一个远比所有人都要成熟……或者说是狡猾的政客。面对这种双赢的局面,他没有理由拒绝。女民族英雄秦良玉的不幸去世让原本可以依为柱石的苗兵变成了威胁南明现有局面的不稳定因素,这是事实。同样,澳洲兵力短缺也是事实。 雇佣苗兵,雇佣近两万的白杆兵,这些饱经战阵,与满清在四川盆地周旋了四年的百战勇士,只需要稍稍训练便可以执行澳洲政fu所希望的维稳任务。最为让人心动的是,邵北计算了一下,澳洲政fu甚至只需要拿出三分之一同样人数的澳洲军军费,便可以得到这些廉价的苗族士兵。所以,何乐而不为? 电话那头长长地出了口气,老吴开口了,说的却是毫不相关的话题:“邵北,你今年三十几了?” 邵北错愕了一下,然后犹豫着报出了自己的年龄:“三十三。”他少报了一岁,实际上这是他的周岁,如果从娘胎开始计算,他已经三十四岁了。对于老吴来说,三十四岁的邵北依旧年轻的耀眼,但邵北不这么想。眼看便要步入中年并且毫无准备的他,对此十分的恐惧。不是那种女人式样的对年华老去,红颜变枯骨的恐惧。而是那种回首往事碌碌无为的恐惧。 “三十三……”老吴沉吟了一下,继而说道:“我相信十年之后的大选,没人能竞争过你。”说完,老吴挂了电话。自始自终也没说是否同意邵北的方案,但毫无疑问,他已经同意了。 放下电话的邵北陷入了长时间的思索。思索着比少年维特更加让人烦恼的事情,即将步入中年的他,到底要做什么,想做什么,能做什么……总不至于像老吴希望的那样,十年之后去参加一场澳洲总理大选吧?那毫无意义,既浪费时间又浪费生命,还要搭上无数的脑细胞,时刻提防竞争对手的明枪暗箭,搞不好还会彻底搭上自己的名誉。还没出生的马克吐温用一篇充满灰色幽默的文章完全证明了这一点。虽然事实可能不会这么夸张,但肯定比这还要险恶。 邵北陷入了对未来的迷茫与恐惧,远在四川的马家同样陷入了这样的恐惧当中。所不同的是,他们的局势远比邵北要险恶的多……起码邵北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而马家则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 一身孝装的马万年紧握着佩剑,锁着眉头,如同雕塑一般站在后园之中。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年轻的将军早已经饱经磨练。马家一门忠烈,他祖父马千乘被奸佞太监愿望致死,伯父战死,父战死,母战死,奶奶一直到临死之前都在为这大明的江山社稷厮杀。便是这样一个满门忠烈的马家,如今在朝廷的眼里却变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从前是为朝廷依仗的白杆兵,如今却变成了随时可能叛乱的匪徒。 “阿兄。”一声低沉的呼唤从后而来,仿佛跟马万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年轻人定在身后道:“朝廷可有旨意?某近日听到些不好的传闻。” “传闻?”马万年冷哼一声:“城中满是鞑虏细作,传闻不可信。” “弟倒是觉着传闻不假……”马万年的弟弟马万春四顾一番,而后上前附耳道:“传闻说朝廷打算仿大西军例……我等兄弟尽数入黄埔军校,两万白杆兵精挑细选,去芜存菁,分散打乱入各军……” “胡说八道!”马万年大怒。两万白杆兵便是马家的基业,是祖母秦良玉一手建立,几十年的光景才有今天。而今是乱世,便是不想着建功立业,单纯为自保也不可能将两万白杆兵拱手让人。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理由,这些白杆兵大多都是苗兵。明末这个年头可不比后世,汉苗之间隔阂很重。马家因为秦良玉的缘故心向汉学,可这不代表所有的苗兵都是如此。 生活习惯不同,饮食习惯不同,语言不同,没有任何缓冲便将汉苗士兵融合在一起,势必会造成冲突。而可以肯定的是,按照朝廷的习惯,军中必然是汉兵多苗兵少。如此每次吃亏的肯定是苗兵,长此以往,便是没有事也会搞出事儿来。 愤怒之后紧跟着就是反驳:“朝廷怎会如此短视?休要胡言乱语。” 马万春盯着兄长:“阿兄,假若朝廷真就如此短视,你我兄弟难道要坐以待毙?” “这……”马万年踌躇起来。连日来,曾经并肩作战的友军如临大敌一般将白杆兵隐隐地围困起来。曾经充足的弹药变得稀少起来,打光了便光了,天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给补充。连带着粮草补给同样困难起来,任凭马万年如何愤怒,如何催促,军需官总是不紧不慢地让他们再等等。便是傻子也瞧得出来,明军在提防他们这些苗兵了。 那些满清的细作,更是如同苍蝇一般一哄而上。上到马万年下到军中小吏,这些家伙无孔不入地来游说劝降。 正当马万年无言以对的光景,有小校一溜烟地跑进来,恭恭敬敬地将一封电文奉上。疑惑着接过来,看了称谓马万年便知道这是澳洲人王飞发过来的电报,因为除此之外没人会称呼他为马先生。 一目十行地看完,马万年脸色变幻莫测,最终化为一声长叹。对着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弟弟,他低沉着说:“通知各部集结,我们要出发了。” “打鞑子?” “不,我们要去朝鲜。”顿了顿:“后日赴渡口,乘坐澳洲人的渡轮开赴上海,之后转乘兵船。” “渡轮?澳洲人的船最多一次运五百人。” “没错……所以一部分人坐在前面的澳洲渡轮,大部分人乘坐后面拉着的木船。下达命令吧,白杆兵现在被澳洲人雇佣了。” 秦良玉逝世后最大的难题解决了,虽然并不是让所有人都满意,但最起码切实地缓解了这一危机。白杆兵们赤着脚,扛着长长的长矛以及步枪,耳朵上挂着大号的耳环,从四面八方开始朝渡口集结。而后乘坐着被澳洲人戏称为长江小火车的驳船,一波又一波地顺江而下。 与此同时,孙传庭的广武军业已踏入四川境内。 …… www.ptwxz.com 564 集结(下) 564 集结(下) 天空阴霾,飘着稀稀拉拉的雨星。沿着一座座起伏不平的丘陵之间,一条土黄色的长龙缓缓前行。澳洲人设计的四七式军装,通体土黄色。头顶戴着大檐帽,腿上打着绑腿,脚下是早已被烂泥染成土黄色的黑布鞋。 整个队伍行走的过程中,只是传出并不齐整的步伐声,还有那军械相碰发出的哗啦声。山道艰难,说是崎岖的羊肠小道也不过分。这条路还是洪武年间修的,正德年间翻修过一次,再往后不论是朝廷还是地方都再也没心思修路。于是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年久失修。 有的路段上,陡然就出现了一块巨石拦路,只余下能容一人侧身过去的空隙;有的地方莫名其妙就探出来一颗大腿粗细的大树,前头的广武军士兵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其砍断;更有的地方,干脆就塌陷了一大块。以至于工兵不得不架设木板,以让后面跟着的补给车通过。 车轮碾压,木板变形,行走在上面颤颤巍巍,一个不小心就会掉落下去。有诗云,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而今广武军士兵对此有了深刻的理解。这一翻北上,说是上刀山下油锅也不过分。他们这一路上先入广西,钻了一个月的山沟。紧跟着进了云贵高原,一路朝着西北,最终进入重庆府境内。 山路崎岖,一路上跌死跌伤足足百十号人。拉车的驮马更是死伤无数。以至于走到现在,整个队伍的士气再不复当初出征之际的士气如虹,反倒是有些低迷。 队伍前行左侧的丘陵上,十几骑驻足在此,清一色的土黄色军服当中,督师孙传庭的朱红色官服格外显眼。胡须早就花白的孙传庭擎着望远镜,仔细地朝远方打量着。越过前方低矮的山脊,那座依山傍水的山城赫然可见。那条被澳洲人称为黄金水道的长江航道上,依稀可以看见小火轮冒出的滚滚浓烟。 孙传庭长出一口气,山城重庆,总算是快到了。 正在此时,下方陡然传出一声惊呼,紧跟着便是驮马的哀鸣声。朝下望去,但见一辆运粮的马车打着旋子跌落山崖。那拉车的滇马摔得头破血流,马车更是四分五裂。破袋而出的稻米,在山谷中如同冰雹一般洋洒而下。 “去看看下方何事。”孙传庭低声下令。 事实摆在那儿,不用问也知道。像这样的事儿,一天总会发生个两三回。 不片刻,副官回报,说是前方道路塌陷,折损了一辆运粮车,索性赶车的车夫以及旁边的士兵反应快,没有折损人手。 孙传庭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见此,那少校摸了把脸上的雨水,忍不住道:“督师,弟兄们又累又冷,实在顶不住了。今日不下二百例感了风寒。而今山城在望,不如且缓一缓,让弟兄们生火歇息一番。” 当初出征的时候,因为事发仓促,所以兵部给广武军的命令便是即刻出发,轻装上阵。只需带够一路上食用的粮草便好,余下的到了山城重庆就地补充。不但是粮食,甚至冬装、被服、弹药都是如此。广武军是轻装上阵了,在广西的时候还好,进了云贵高原这天气就凉了下来。等到了四川境内,已经是中秋。 明末时节可不比现代,说是中秋就是中秋,根本就谈不上什么秋老虎,哪怕是有火炉之称的四川也是如此。再加上老天爷捣乱,自打进了四川这连绵的秋雨就没有停歇的时候,以至于广武军出现了大面积的感冒。 有时候孙传庭不得不感叹,他这个大明的臣子,最大的敌人不是割据江北的满清,也不是渐渐偃旗息鼓的农民军,而是整个大明朝的官僚体系! 兵部的公文,不但苛刻地规定了出兵时间,甚至规定好了路线,取道云贵。而不是孙传庭设想的直接北上汉口,继而乘坐兵船西行。当他据理力争的时候,朝廷只用了一个理由便驳斥回来:运力紧张。然后孙传庭的广武军不得不承受不该有的伤亡,多走出去几百、上千里,士气低迷地进入四川。 这也就罢了,更让孙传庭上火的是,马士英也不知得了什么失心疯。居然在自己还没有进入重庆之际,便将四川境内明军最为善战的白杆兵租给了澳洲人。是,秦良玉一去,白杆兵是多了些变数,可总不至于现在就叛乱吧?如今倒好,白杆兵前脚一走,得了消息的满清如同疯狗一般从成都便扑了过来。 刚刚进入四川,求援的电报便一封一封地来催命。几个时辰便一告急,便好似前线的近十万明军都是废物,只有不足两万的广武军才能战一般。 是的,不足两万。原本广武军扩军之后,算上炮营总兵力已经将近两万两千人。马士英似乎怕广武军抢了风头,让兵部下了一封命令,制定了一份诡异的计划。东西两线,以东线为主,西线为辅。东线主攻,西线牵制。而后顺理成章地抽调了四千广武军精锐前往淮扬前线。 那些澳洲的教官经常开玩笑说,澳洲军最大的敌人,永远是澳洲国会。此前让所有广武军引为笑谈,而今他们切实地感受到了这一点。他娘的广武军还没等上前线呢,就被朝廷兵部卸掉了一条胳膊,折腾了个半死。原本信心满满的兵佐,到了此刻早已没了底气。 朝廷如此不靠谱,重庆可有足够的粮草?可备下了棉衣、弹药? 忧虑的神色从孙传庭周遭每一名军官脸上闪过,不少的军官都欲语还休。若非有孙传庭压着,只怕这些军官早就开口骂娘了。 督师孙传庭板着脸扫过每一个人,轻哼一声说:“前方山城在望,不过是崎岖山路与零星小雨,我广武军拉练之时,便是大雨滂沱也没说停过。怎地进了巴蜀,好汉变了怂包?” “大人……” 孙传庭一摆手,制止了手下的话。肃容道:“前方便是重庆。我广武军的补给在那儿,吃喝在那儿,军械弹药在那儿,兵部公文的目的地在那儿。不过三十里山路,朝夕可至!尔等且传我的话下去,问问弟兄们,胯下那颗卵子可还在?” “这……是!” 片刻的功夫,传令兵嘶吼着将孙传庭的话传遍整个行军的队伍。每路过一个连队,初时还听不清,而后是不敢相信督师会说出这种话。大家伙都是二十郎当岁,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一时间被孙传庭的话激得嗷嗷直吼。 原本累得随时都能瘫倒的士兵,咬牙站直了,挺了挺肩膀上的步枪,吼着军歌拼命地朝前奔跑。推着火炮轮子的士兵,嗷嗷叫着撕开了衣裳,**着上半身,倾斜着身子推着车轮。跌倒,爬起,再跌倒,再爬起,没一会儿就成了泥猴。过了艰险路段的步兵连队,在年轻军官的嘶吼之下,猛地小跑了起来。 瞧见下方如此情景,副官心悦诚服地道:“督师一言可抵万金!而今我军士气如虹。” 孙传庭只是微笑不语。嘟囔着说:“某从不怀疑……”因为这支广武军是他亲手建立,看着成长起来的。虽然没有直面过满清,但他坚信,此番,广武军必定会用鞑虏的鲜血铸就自己的辉煌。先东后西?东线全是平原,便是再多的兵力,又如何抓得住来去如风的满清骑兵?反倒是这西线,巴蜀境内多山。只要应对得当,必可重创满清。 马士英到底还是个政客,于军事一窍不通,看不透现在的形势。而今敌我之势逆转,大明人多而满清人少。如此形势,怎么拘泥于一城一地之得失?为今之计,当以消灭清军,尤其是八旗为首要目标。澳洲人的兵书里说得好啊,存地失人,人地皆失……这话是谁说的来着?哦,是那个李定国。这澳洲人开办的军校,教的东西还是有些道理的。 想到李定国,马士英皱了皱眉。刻下他最担心的就是李定国等人,也不知他们在淮扬如何了。 ……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得。”艾能奇灌了口酒,懊恼地嘟囔了一嘴。 李定国瞥了其一眼:“《游击论》谁都知道……除了朝廷。你便是当面背给首辅大人听,这先东后西之计也改不了了。” “憋闷!”艾能奇扯着嗓子在酒馆里发泄道:“天知道朝廷调我等来作甚。城外驻扎,要粮没粮,要饷没饷,他娘的的当我等是叫花子不成?狗屁的武毅军,不服拉出来练练。老子一个连打武毅军一个营!” 酒馆内的嘈杂声顿时安静下来,四周坐着的各地练军军官朝这边瞥了一眼,便继续喝酒吃菜。广武军是二等公民,他们这些练军更惨,有的甚至连驻扎的营地都没分配,整天只能露宿在郊外。 “少说两句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李定国劝解道。 正这个光景,外头大步流星走进来一个人,却是刘文秀。他一脸诡异地笑着,走过来,低声卖关子道:“兵部的条文下来了,猜猜我等归谁统属?” “爱谁谁……总不至于是那个朱成功吧?”艾能奇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咦?你怎么猜到的?”刘文秀奇道。 “真是朱成功?他娘的……”挠挠头,艾能奇恼怒地道:“这还用猜,除了朱成功,我等可曾得罪过谁?” 李定国举杯苦笑:“这可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 www.ptwxz.com 565 重用 告示栏前人山人海,各部将领纷纷来到东陆军主帅何腾蛟的府邸外头,查看各部分属情况。他们这些练军,既不是亲娘养的武毅军,也不是后娘养的广武军,干脆就是有爹生没娘养的弃儿。集结在此半个多月,就举行了一次会操,除此之外粮食、被服、武器弹药等等补给,全都没有。 有的练军路途遥远,大老远的从两湖、福建等地开过来,带的粮食本就不多。等到了集结地两袋早就空了,饿上一两顿也许还能忍得住,时间一长铁打的汉子都扛不住。加之各部练军成分复杂,他们当中有些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有的是裁撤下来的卫所官兵,还有的干脆就是占山为王而后从良了的贼寇。 军营这种地方,满是阳刚之气。受够了窝囊气,肚子饿的话,三两句话liáo拨之下,一群汉子嗷嗷叫着自己出去想辙。想什么办法?一个是闹饷……可有武毅军在那儿看着呢,那帮官老爷别看鼻孔朝天,打仗也不含糊。兵精粮足的,真闹起来估计各部练军也讨不了好果子吃。再说军需官也没说不给补给,只是推说运输紧张,只能容后慢慢补充;再有一个,便是扰民了。话说大明朝的军队,可是有着优良的扰民传统。当然,如果把扰民的血泪史一桩桩一件件的摆在案头,烧杀yin掠,杀良冒功之类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既然武毅军惹不起,那就只有把主意打在老百姓的头上了。于是乎一个夜黑风高的夜里,一部福建练军率先行动起来。冒黑出营,天亮前归来,这次倒是收敛了不少,没杀人,可yin掠之类的可没少干。这部福建练军吃了一顿饱饭,大家伙还没高兴多久,中午的光景来了几千号广武军呼啦啦便把营地给围了。 大明克虏伯朱成功擎着主帅何腾蛟的令牌前来兴师问罪,直接将福建练军的最高指挥官革职,鞭笞八十,差点活活打死。紧跟着将昨夜出营的一百多号练军尽数抓出来砍了脑袋。 如此雷霆一击,震得各部练军再也不敢轻举妄动。许是觉察到不给补给不行了,何腾蛟当即许诺,三两日内分配完各部统属,当即拨发补给。今日便是公布之日,大清早的,已经饿蓝了眼睛的各部练军朝着何腾蛟的府邸蜂拥而至,想要在第一时间知道分配的情况。当然,即便他们不来,稍后也有手令送到面前,但很显然,这些练军们等不了了。 哪怕是早一个时辰也好,起码少挨一个时辰的饿。吃饭问题只是次要,更为主要的是大家伙都盼着能领个优差。既不要去前线跟鞑子拼命,也不好坠在后面无所事事,最好拼命别人去,抢功自己来。人之常情,莫过于此。于是乎当榜文放开的时候,真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嘘……督办粮草,还算不错。” “惨了惨了,怎地跟了这么个煞星。老兄,兄弟来日若是战死沙场,还请代为照顾家小。” “兄弟放心,哥哥的话放在这儿,你儿便如我儿,你妻便是我妻。” “啊?yin贼,老子跟你拼了!” 一片嘈杂之中,人群中一个穿着武毅军军服的年轻人皱着眉头慢慢挤上前,眯着眼仔细地打量着榜文。当看到广武军三个字后猛地瞪大了双眼,深吸一口气继续朝下看去,错愕了一下,继而裂开嘴大声失笑起来。 “真是因果报应,屡试不爽啊。李定国啊李定国,看我如何整治你个小贼!”几步挤出人群,年轻人脸上挂着报复之后的爽快笑容,大步流星地走着。 没走出去多远,年轻人皱了皱眉头,开始思索起来……怎么报复李定国?挑拨两军不合,继而群殴?这似乎太小儿科了。最关键的是年轻人不是只恨李定国一个人,他恨艾能奇,恨刘文秀,恨整个广武军。就如同将军所说的那样,贼就是贼,贼xing难改。一支由贼领衔的军队,就是贼军。将军羞与其为伍,年轻人同样如此,他恨不得广武军去死! 于是乎报复方案似乎简单起来,要么冷处理。干脆把广武军闲置起来,什么脏活累活的都给广武军,打仗抢军功想都别想。想到朝廷封赏的文书里赫然写着自己的大名,而李定国等人只能流着口水站在一旁,然后自己可以趾高气扬地,轻蔑、不屑地瞟其一眼……嘶,还真是让人爽快。可这似乎太便宜他们了?或者说,那些如同土坷垃一般的广武军本就是贪生怕死之徒,巴不得不上前线。 要不……送广武军上前线?这也不行。万一那帮广武军侥幸之下真立了大功,那日后武毅军岂非真要跟广武军平起平坐了? 年轻人犹豫起来,脚下的步子一时快一时慢。时而蹙眉,时而展颜,便是如此,晃晃悠悠不知不觉几间也到了军营。 守门的军官认识年轻人,瞧见如此,笑道:“柳青云,休沐之日怎地这么早便回来了?啧啧,如此失hun落魄,可是相好的被人抢了?” 柳青云恍然,瞧见已经进了军营,暗道一声此事还是交由将军处置的好。随即问道:“将军可在?” “在是在……不过你得等上一会儿了。何帅此刻正在将军帐内。” 何腾蛟来了?柳青云默默点头,径直朝军营内走去。他要在面见将军之前,整理好思路,考虑好利弊得失。到底该如何处置该死的广武军。 与此同时,中军帐内,东陆军主帅何腾蛟捧着一杯茶,正眯着眼看着面前的年轻将军,挥舞着指挥部在沙盘上指指点点,滔滔不绝地讲着进兵策略。 “……若我部为先锋,当率先于拂晓攻占此渡口。而今已入秋,淮水渐退,此处流水最为平缓,水面最窄。配以船只,两日内我部可尽数登陆北岸……若本将所料不差,清兵惧怕澳洲炮艇,必然弃守沿岸,固守城池,在此处与我军消耗……如此,则我东陆军三箭齐发,攻击箭头向西扭转,直扑北京。满清必定不敌……” 也不知是真满意还是刻意的敷衍,何腾蛟‘嗯’了一声,点了点头。没发表任何评论,只是自顾自地喝起了茶水。一杯茶水见底,身旁的勤务兵立刻斟满。水汽升腾在眼前,何腾蛟突然开口问道:“大木,若你部渡河攻山东……所辖广武军如何使用啊?” 朱成功听到‘广武军’三个字不自觉地撇起了嘴。在国姓爷心里,广武军便是杂牌,只是稍稍比那些杂牌中杂牌的练军强一点罢了,比武毅军差十万八千里。广武军如何使用?那还用问么,当然是驻守后方,督运物资。 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也是这么说的。骄傲的国姓爷不屑于跟何腾蛟这个比废物强不了多少的主帅虚与委蛇。 听了朱成功的答案,何腾蛟皱眉摇头。朱成功追问可是处置不当,何腾蛟不答,反而再次发问:“不知大木如何看待广武军?” 朱成功思索了一番,道:“孙督心学,来之不易……然一山岂能容二虎?为家国天下计,我大明只能有一支武毅军。练军是多余的,广武军也是如此。” 几年之前,各地练军以及广武军颇受推崇。被士大夫们认为是保境安民,节省军费开支的良策。时过境迁,到了现在不说士大夫,便是小老百姓的态度都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练军也好,广武军也罢,保境安民的光环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成了地方督抚与朝廷抗衡的砝码。任谁都能感受到军阀割据的势头,是以不论是士大夫还是军官们,都心存反感,竭力避免军阀割据局面的出现。 “且……广武军扩军之后,鱼龙混杂。其组成早非良民,土匪、贼寇充斥其间。贼便是贼,便是招了安也是贼xing难改。”朱成功冰冷地说出这番话。这会儿,国姓爷似乎又想到了百乐门里让他难堪的那个贼寇。 “正是如此。”端坐的何腾蛟拍案大赞。何腾蛟不是一个合格的主帅,临场指挥能力低下。相反,这家伙颇具战术创造xing,更有着极高的政治敏感xing。当然,文官出身而后从军,大明朝这样的军官往往政治敏感xing都不低。何腾蛟尤为赞同朱成功后面的那句话,贼就是贼,贼xing难改。这家伙之前就跟农民军打得你死我活,原本的那个时空里,四年前满清南下,李自成死了,李过带着残兵来投靠。 这家伙不分青红皂白的直接开战,要命的是被李过的残兵打得抱头鼠窜,不得不被动招安。之后多次出卖李过所部,各种下三滥的招数用绝了,结果每一次都是自己吃了大亏。所以何腾蛟对李定国等人反感是理所当然的。 何腾蛟很欣慰地站起来,迈步走到朱成功面前,拍了拍其肩头:“所以大木闲置广武军可不行。” “不行?” “你不但要用,还要重用。要把广武军用在刀刃上,放在最前面!”!。 www.ptwxz.com 566 斩 566斩 重用广武军?对于骄傲的朱成功来说,这简直就是不可接受的!这等于是抡起巴掌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还要舔着肿胀的半边脸卖笑。&*..com最快更新**开什么玩笑! “请恕卑职不敢苟同!若重用广武军,则我武毅军兵佐作何想法?只怕必然气馁。未开战而怯三分,古今可曾有这样的道理?”朱成功板着脸,嘴巴如同澳洲新式的加特林机枪一般,一字一顿地连珠发炮,黑着一张脸数落着何腾蛟的馊主意。 下属顶撞上司,放在大明朝这绝对是不可饶恕的。哪怕是在明末乱世,也讲究个尊卑有别。若是通常情况下,顶撞的人不是朱成功,只怕何腾蛟早就变了脸色,叱责一声,呼左右叉出去军棍伺候。可偏偏朱成功不是旁人! 他是大明的国姓爷,被视为大明军中年轻一代的希望。运气也好,实力也罢,从大胜关下到淮河北岸,年轻的国姓爷杀了个七进七出,偏偏就每战必胜。如此骄人的战绩,朝廷侧目,百姓青睐。今日若是仗责了朱成功,只怕明日对何腾蛟的弹劾便如同雪片一般飞入内阁。便是民间,只怕他何腾蛟的名声也会变成嫉贤妒能,臭大街。 说起来朱成功这家伙以下克上似乎上了瘾,自打在大胜关下吃了甜头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有时候何腾蛟甚至想着,哪一天这家伙的狗屎运用光了,全军覆没了才好。没人喜欢自己手下有个不听话的家伙存在。 可惜的是,暂时来看国姓爷的运气还没用用光。所以还健在,所以何腾蛟对此根本就无可奈何。换了其他时候,也许何腾蛟会被迫放弃这一计划,或者充分征求对方意见之后再和稀泥。但现在不行,因为这是朝廷的计划,虽然没有公文,但这是首辅大人耳提面命反复强调的策略。所以何腾蛟不能放弃。 他甚至为了说服朱成功,准备了一套备用方案。很快,就在朱成功愤怒地打算拂袖而去的时候,何腾蛟祭出了法宝——备用方案。 他叫住了朱成功,不紧不慢地呷了一口茶,留下了一句‘年轻人太冲动’之类的评语,一闪身出了房间。没等朱成功转身呢,屏风后面便转出来一个人,叫住了朱成功。 “三叔?” 来人是朱成功的三叔,更是从小玩儿到大的朋友,郑鸿逵。\\ 。com 首发\\ 惊喜,寒暄,不解。把着郑鸿逵肩膀的朱成功错愕了一阵,疑惑地问道:“三叔怎么来了?莫非……是为何腾蛟那老匹夫做说客?” 郑鸿逵笑着点头,应承下来。 朱成功勃然色变:“三叔,除了此事,旁的都好说。” 郑鸿逵哈哈大笑:“我也是……除了此事,别的都好说。” “为什么?” “事关江山社稷,所以你这次必须得听我的。” 朱成功思索了一下,随即沉默。很明显,这又是马士英玩儿的借刀杀人。借满清的刀,充分消耗掉非马士英派系的军队。各地练军,广武军……这其中广武军是首当其冲的目标。消耗掉竞争对手的军事力量,保存自己的实力,然后不管此番北伐打成什么样,马士英都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很老道的谋略,但放在朱成功心里是那么的不舒服。 这可是北伐啊,北伐!万千大明好男儿挥戈北上,恢复故土。当是万众一心,怎么能相互提防,彼此算计? “三叔……”好半晌,朱成功艰难开口:“我是一名军人,只想保家卫国。” “说得好啊,保家卫国。”郑鸿逵嘿然笑着:“可大明的事儿,从来就不是一个外敌满清那么简单。昔日陈胜吴广开了个坏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此后每逢天灾**,必有重复此例者。这说明什么?说明这片土地上从来就不缺乏野心家。你想恢复故土,我问你,即便此刻诸军齐心协力灭了满清又如何?只怕攻下北京之日,便是各军叛乱之时!到那时候,局面只会比现在更糟。就算武毅军最强,平掉各地叛乱只怕也劳顿不堪。若此时鞑虏南下怎么办?” 长长地停顿了一下,郑鸿逵说:“攘外必先安内……即便不为你自己考虑,也要为你儿子考虑考虑吧。” 郑鸿逵一下子拿住了朱成功的死穴——那个至今未曾见面的儿子,皇子。要保住儿子,必须保住马士英,要保住马士英就要剪除督抚手中的军事力量……就要听从马士英的计划,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儿。 朱成功前所未有的纠结,这一刻他想起了两句话。‘大明朝做事儿比做人难’‘一名出色的将军首先就是一个出色的政客’。前者是对大明朝糟糕的政治体系的讽刺挖苦,后者是对纯军事将领论的驳斥。两句话系出同一人的嘴里,邵北。 尽管有些让人不舒服,但毫无疑问的是,两句话一针见血地点出了朱成功现在所面临的难题。他想当一名卫青、霍去病式,建立不世功勋的将军,只算计对手的将军。可现实摆在这里,纯粹的将军,根本就不存在。 良久,朱成功艰难点头:“我知道了。” “这就对了。”郑鸿逵欣慰地拍着侄子的肩膀说:“能为人所不为,方为大丈夫。” …… 四川,重庆府。 吱吱呀呀声中,库房厚重的大门从中打开。阳光与微风陡然射入,引得内中灰尘四散,几只老鼠惊叫声中蹿入墙角的洞穴。 站在库房之前,冲鼻的霉味刺得一众人等直掩鼻。眯着眼打量着库房中破败的情景,负手而立的孙传庭直皱眉。 旁边,管事的太监监军谄媚地笑着说:“孙督,此间年久失修,我看莫不如让小的们去盘点。孙督神仙般的人物,还是亭中饮茶的好。嘿嘿,杂家前日得了一包西湖龙井,还未开封。您看……” 孙传庭冷哼一声,理也不理,一马当先便进了库房。一挥手:“廖世杰!” “喏!” 身后的军官应了一声,大声吩咐之下,两排士兵鱼贯而入。这些穿戴如同土坷垃的广武军士兵,麻利地将一箱箱的武器弹药搬运到外面,而后开箱清点。 孙传庭搬了把三条腿的椅子,搭着半个屁股便坐在库房里闭目养神。每隔一会儿,清点了一部分军资,那廖世杰便来禀报。 “大帅,补充步枪只有八百四十杆,其中还有一百零四杆步枪有问题。”真细究起来,何止是一百零四杆有问题,简直就是没有没问题的。原本首批补充的一千支补充步枪,几乎全是旧货。不是膛线已经磨平了,便是枪托都被虫蛀了。 “大帅,手榴弹足额。只是只有少数是澳洲造,大部分都是南京造。”澳洲造与南京造存在天壤之别。前者用的是烈性**,后者用的还是黑火药。威力小也就罢了,因为黑火药存放问题,长期存放会导致颗粒变粉末,继而引发不均匀。所以有的时候南京造会从手榴弹变成烟雾弹。 “大帅,棉服缺额甚多……” “大帅,粮食不够……” 廖世杰每禀报一次,孙传庭的脸便黑上一分,旁边太监的脸上便多一层细密的汗珠。那监管库房、运输补给的太监,每次都会找到合适的借口。 有时候是尚未运抵,有时候是原本就如此,有时候则是漂没。当然,后一个借口用的次数最多。这个借口很完美。众所周知,从南京到重庆,这一路上走的是水道。澳洲的小火轮也就罢了,若是帆船,很多时候会遇到险滩,需要纤夫靠人力拉拽过去。这种时候发生一些意外事故很正常。 这种情况下,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太监在军资中动了手脚。以明朝糟糕的政治环境,没问题才是问题呢。可事实上,太监还真没动多少手脚。军资的不足,直接授意于大明朝的内阁,首辅马士英。因为广武军是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 端坐在库房里闭目养神的孙传庭在心寒。他觉着自己高看了马士英,此人居然在北伐之际动这种歪脑筋。难道他孙传庭还会自立山头不成? 心寒之后便是愤怒,猛地睁开眼睛:“漂没?” 霍然起身:“我来问你,朝廷拨资是多少?入库点算又是多少?为何二者相差只有一成,本官清点之后缺口却有四成之多?” 太监陡然脸色苍白起来。他从孙传庭的眼里看到了狠戾,见惯了生死的将军,眼中的狠戾之色,绝不是他这个胎生怕死的太监能承受的。于是乎太监不自觉地颤抖起来,结结巴巴地辩解着。心里还不断地说服着自己,没有事儿,此事是首辅大人示意,出了事儿自然有首辅大人照看。 “孙督若不信,你我可对簿公堂。” “对簿公堂?”孙传庭冷笑一声:“你不配!本官怀疑你侵吞军资,用以资敌。来人,拖出去砍了!” 太监先是错愕,继而在两名士兵拖住自己的时候挣扎着嘶吼起来:“你不能如此,杂家不受你管制。” 孙传庭身旁的廖世杰冷笑着晃了晃怀中抱着的宝剑,瞬间让太监心若死灰。御赐尚方宝剑,四品官以下可先斩后奏。他这个太监别看在重庆呼风唤雨好不嚣张,真论起来不过是区区的六品。 www.ptwxz.com 567 兵发成都 虽然明知道孙传庭这是打算杀鸡儆猴,可当军士托着太监那颗血粼粼的脑袋上来的时候,所有人还是倒吸了一口冷气,继而噤若寒蝉。 别看这庞太监官职不大,可领着库房的差事,又有单独奏报朝廷的权力。孙传庭没来之前,大家伙虽然对这厮深恶痛绝,憎恨其贪得无厌。可那是si下里,明面上大家伙还得奉承着,盼着庞太监多说说好话。再者说,物资短缺至如此,这庞太监虽然克扣了一些,可真正的缘由大家伙都明白。 大明朝的大环境向来如此。说是拨付军资,没等出库房呢就少了两成,再这么一层层的盘剥下来,落在当事人手里头能剩下一半都不错了。虽说马士英励精图治,决心痛改此种恶疾,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哪儿是说改就能改过来的? 当然,倘若赴川的是武毅军,而非广武军,那就不是这么回事了。亲娘养的总是比后娘养的要吃香不是? 物资短缺到如此境地,说不定就是朝廷,就是马首辅给后娘养的广武军使的绊子。 弘光朝士大夫专政,皇帝就是个混吃等死的造粪机器。皇权已经摔落到了无可附加的地步。说起来,皇权对地方的影响,没了监军的权力,也就仅仅剩下了这后勤的权责。现在倒好,孙传庭这老头眼睛都不眨一下,说砍就把库房太监给砍了。这……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若要换了个皇帝,保不齐就得借着这事儿发飙。 周遭官员暗自腹诽,一个说话的都没有。杀鸡儆猴,这会儿是猴,谁知道下一刻会不会被孙督给当成了鸡?天大地大,脑袋最大。万言万当,不如一默。 四方一片死寂,孙传庭面sè如常,摆摆手示意军士将人头端下去,清了清嗓子,道:“北伐大计,功在社稷。若再有延误者,同此例!列位均为我大明柱石,值此恢复旧土之际,当同心协力,戳力为国效命……廖世杰!” “大帅!” 孙传庭眯着眼道:“全军休整三日,三日后兵发成都!” “是!” 方才还一片死寂,转瞬便沸腾起来。有没听清的一个劲问孙传庭刚才说了什么,等问明白了,瞪大了双眼张大了嘴巴莫名惊愕。广武军穿山越岭,在山沟里头转悠了一个月,才到重庆,这才休整三天就要开拔?好吧,人家后娘养的广武军战力高,不是我等这些杂牌中的杂牌能比的。可朝廷早有旨意,北伐大计,兵分两路。巴蜀稳守,淮扬进击。现在倒好,淮扬那边估mo着还没集结完毕呢,四川这边倒要进攻了。 平素也就罢了,孙传庭名头太大,马士英也得忌惮几分。他孙督想怎么打就怎么打,问题是现在重庆兵力空虚,苗兵顺江而下抽调一空。没了转职火枪兵的白杆兵,这些日子大家伙都是提心吊胆,时刻提防着满清可能的进攻。最险的一次,八旗兵已然登上的城墙。 好不容易守住了,也把所有人吓了个半死。左盼右盼广武军总算来了,这屁股还没等坐热乎,扭头就要去打成都?广武军去了成都,那重庆怎么办?汉中方向的多尔衮可是一直等着机会要拿下重庆呢。 有看不下去的当即跳将出来,死命的拦着。 “孙督,日前白杆兵已然东去,重庆府兵力空虚。期间多尔衮三番五次派兵攻打,数次险象环生。若非广武军逼近,只怕刻下府城还被清兵围着。如此境地,当稳守……怎可轻易出击?” “刘总兵所言甚是。大帅,出击也就罢了,可为何兵发成都?汉中多尔衮才是大患!” “攘外必先安内是正理……不是,总之这会儿万万不能出击。” 一干将领,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只是片刻的功夫便将库房变成了菜市场。如果吐沫星子能淹死人,只怕孙传庭这会儿都不知道死上多少回了。可现在处在风暴中心的孙传庭却稳坐钓鱼台,站在场中央,面无表情,闭着眼睛,任由一干人等吵嚷。便仿佛置身事外,毫不关己一般。 吵嚷声先是越来越响,紧跟着慢慢弱下来,直至彻底安静。所有将领都抱着拳头,眼巴巴地看着孙传庭。好半晌,孙传庭睁开眼睛,说出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这巴蜀……到底有几个大帅?” 旁边的廖世杰会意地接嘴说:“朝廷旨意上说的清楚,全凭孙督做主。料想此地当只有一个大帅。” “哦……”孙传庭先是仰头,跟着又低头:“可本帅怎么觉着此地人人都是大帅?”暗含嘲讽的一嘴,让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可隐含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我是大帅,我做主!有意见?忍着! 说完这一番话,孙传庭戏谑地笑了几声,负手而行,愣是将一干将领全都扔在这儿了。巴蜀是战区,巴蜀距离南京实在太远了。所以来此地的,除了当地的军队,更多的都是杂牌军。这些杂牌军把从前明军的恶习继承了个全乎。在孙传庭看来这帮兵痞实在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孙传庭统军几十年,老于世故。熟知这种情况下,不可能去跟兵痞讲理。他要用蛮不讲理的方式,快刀斩乱麻,迅速将巴蜀战区统和起来。继而以广武军为箭头,打开局面。 马士英的小算盘打得叮当响,孙传庭早就洞若观火。北伐是假,排除异己才是真。虽然没有明确的消息,可种种迹象都表明东部战区的武毅军不会出死力。只会充当督战队,逼迫着杂牌军不停的消耗送死。 马士英这一手让孙传庭很矛盾……排除异己没错,不然大明朝早晚成军阀割据的局面;倘若孙传庭坐在马士英的位置上,八成也会这么做。问题是他现在不是马士英,他是孙传庭。他在两广苦心经营数年,亲手组建了广武军。广武军就是他的命根子! 在他看来,这支全盘澳洲化的军队才是大明军队的未来。而非劳什子的排队枪毙武毅军。杂牌军的遭遇如何,他不想劳神,更不会去鸣不平。但值此北伐之际,他必须要打出广武军的威名了。也只有如此,大明的军队建设才会少走许多弯路。 再者说了,此为复国之战。若有机会灭掉满清这个生死大敌,哪里又会错过? “大帅,那太监恐怕有些麻烦……这厮据说是王坤的干儿子。”去居所的路上,廖世杰小意地提醒着。 孙传庭不屑一笑。王坤的干儿子?便是王坤他都敢斩了!眼下的大明朝,再无太监弄权的机会了。这事儿虽说是冲着马士英去的,可马士英那老小子挨了一巴掌还得为自己叫好。若王坤老老实实也就罢了,如果搬弄是非,只怕马士英第一个就得跳出来整治王坤。 广武军草草修正了三日,补充了弹药粮草,第四天头上便急匆匆地开赴泸州府。他们将会在那里朔江而上,直扑成都。柿子自然是找软的捏,多尔衮据险而守,汉中可不是那么好打的。相反,吴三桂所在的成都地势要对广武军有利的多。且这些年来满清颇有些无力为继的样子,以至于满汉之间的矛盾非但没有衰弱,反倒愈发强烈了。 早就听闻多尔衮与吴三桂之间龌龊颇多,此番攻打成都,多尔衮会不会出兵援救还是两说。便是出兵又如何?两万广武军,足以抵挡满清数十万精兵。 广武军前脚刚刚离开重庆,紧跟着消息便传到了成都。重庆纵然变成了军事要塞,可里头依旧有满清细作。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库房里孙传庭刚刚下令,探子便听得了消息。而后想方设法传递出去,一站又一站,日夜不息地传向成都。 吴三桂听闻孙传庭来袭,顿时便头大如斗!紧跟着便是费劲。孙传庭到底是怎么想的,放着多尔衮不打,怎么找自己麻烦来了?头些年满清势强的时候,吴三桂带兵作战自然不遗余力。可自打受了重挫之后,吴三桂便如同其他汉臣一般出工不出力。 此前早有谣传,说是他吴三桂开关放满清进来,是为了替崇祯皇帝报仇。可渐渐的,这市井间的口风就不对了。他吴三桂慢慢从大明功臣变成了汉jiān!其实不论市井坊间如何去说,吴三桂还是那个吴三桂。他开关投靠满清,想的不是什么国仇家恨,而是为了活下去。一切的言论,不过是南明那些士大夫在搬弄是非罢了。 以前满清强的时候,变着法夸自己,自然是希望他吴三桂继续为大明效力;现在变成了汉jiān,那是因为南明有了强横的火器军。便是不用他吴三桂,也足以dàng平满清。更有甚者,刻下那些南明的丘八只怕早就把他的向上人头当成了加官进爵的必需品。只怕现在投降,南明也不会答应。 如今的吴三桂,便如老鼠入风箱,两头受气。满清防着自己,南明恨着自己。有时候吴三桂自己都感叹,他怎会混到如此境地? 望着手下人希翼的目光,吴三桂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事到如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然还能如何?!。 《》提供最快最新的小说.. www.ptwxz.com 568 墙头草 568 墙头草 孙传庭带兵走了,留守在重庆府的满城文武开始发愁。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孙大帅给盼来了,结果屁股都没坐热,转身就走了。留下满城的杂兵去抵挡来自汉中方向多尔衮的进攻,这不是开玩笑么?只怕这会儿多尔衮正偷着乐,而后磨刀霍霍准备强攻重庆。 而对于那位孙督,大家伙满腔的热忱,全然被热脸贴冷屁股的别扭感给冲淡了。剩下的,只是牢骚。也仅仅是牢骚而已,不然还能如何?这天下间,除了马首辅便是孙督师,天子二号人物,不是他们这些小人物能得罪得起的。即便再怎么不满,也只能私下里发发牢骚。 以至于头一次见孙传庭的人,这心里头的印象立刻大打折扣。严肃,不苟言笑,狠辣,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白起式的人物,这也算是名将吧。让人纳闷的是,传言中孙督不这样啊?亲和力哪儿去了?风度哪儿去了? 牢骚归牢骚,该干的活儿还得干。反正这会儿都抱着和尚撞钟的心思,能守一天便是一天,实在不行扭头就跑。反正有孙帅担着,天塌下来也砸不到自个儿这个小虾米。 正当满城文武强打着精神加固城防的时候,那个印象里不苟言笑的孙帅跟他们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半夜时分,守城将领得到急报,说是城门外有孙帅派来的信使。守城将领不敢怠慢,赶忙穿上衣服赶往城门。放下箩筐,将信使吊上来,接过信笺借着火光这么一瞧,守城将领眼睛一黑,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但见那二指宽的信笺上就一句话:某兵发绥定府去也,切勿走漏风声。 “这……这这……”将领捏着纸条的手直哆嗦。军机大事,一言而决也就罢了,怎么能说改就改?这不合规矩。 那送信的小兵就会摇脑袋,而后笑着用一口广东话讲:“某不知呀……” …… 梨梓隘。 夜色之下,提着马灯的大队人马缓缓开过关隘。略显凌乱的脚步,杂乱地落下来,隐隐有万马奔腾之势。四排队列之间,总会夹杂着些许的辎重马车。有的上头放着拆了轮子的火炮,有的则用幔布改着,依稀能看出里面是咖啡磨机枪;还有的则是整车整车的弹药、粮草。 不多的骑士,来回穿行,将主帅的命令以及各部队的反馈源源不断地传递着。而孙传庭本人此刻正坐在关隘上方,坐在藤椅上,悠哉悠哉地喝着茶。身边的副官廖世杰小心伺候着,廖世杰身后还站着一个不知所措的明军将领。 天可怜见,这家伙就是一个游击,长这么大见过的大官无非参将、总兵。猛然间出现在自己眼前一个活脱脱的督师,而且是颇具传奇色彩的孙传庭,这游击要能把持得住才怪呢。 “督师可要用餐……可要就枕?标下立刻把最好的房间腾出来……什么都不要……那……标下暂且退下。” 打发走了守关的游击将军,廖世杰沉吟了下,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大帅,不是说去打吴三桂么?怎么突然就转向了?” “烟雾弹……”孙传庭头不抬眼不睁地说了个新鲜词。 烟雾弹……这词儿源自澳洲。引申出来的意思无非是迷惑敌人。迷惑满清,隐藏自己的真正意图这廖世杰理解。可这么劳师动众的,至于么?再者说了,成都的吴三桂才是心腹大患吧。 紧跟着廖世杰从孙传庭这里听到了别样的解释:“谁说吴三桂是心腹大患的?” 廖世杰愣了愣,说:“都这么说……大帅你三天前也说了。” “我记得我说的是柿子要找软的捏。” “这不差不多么?” “差多了。”孙传庭难得地笑了。 廖世杰咂咂嘴,继而问道:“便是如此,论兵力,论战力,吴三桂也比不上多尔衮。怎么看,吴三桂都是软柿子,怎么大帅转而去打多尔衮?” 孙传庭嘿然道:“本帅说了……柿子要找软的捏。但得掌握火候,咱们要打软柿子,而不是烂柿子。”在孙传庭眼里,刻下的吴三桂便是烂柿子。 如今的满清,已然跟四年前的满清有着天壤之别。多尔衮出走,八旗内部分裂。局势逆转,导致降将降而复叛时有发生,以至于满汉矛盾加剧。现在的满汉矛盾已经不是简单的八旗与汉族了,而是发展到了满八旗仇视汉八旗,处处掣肘,时时提防。 这四川在大明看来是个烂摊子,在满清眼里更加是个毒瘤。满清既想着多尔衮在前方多消耗大明军力,又不想多尔衮做大。同样的,多尔衮既用吴三桂,又怕这老小子再玩儿一手开关献城。 再加上吴三桂此人的性格摆在那里,虽然有勇有谋,却见利忘义,出尔反尔。典型的墙头草性格,所以孙传庭料定了此番去打汉中,加上之前那么一吓,成都的吴三桂必然不敢出力援救。为此,孙传庭还预备了后手。 这三天的时间里孙传庭除了征兵备战,空暇之余还接见了重庆当地天地会的香主。在这些地头蛇的帮助下,抓了几个奸细。孙传庭不但没杀了几个奸细,反而好就好菜地招待着。也不管对方是不是吴三桂派来的,只当全都是吴三桂的细作。 酒菜招待完了,一人给了几块银币,一封书信,随即打发走了。那书信无它,叙旧之余大有招揽之意。这等于是明摆着的要朝那吴三桂。哪怕多尔衮明知道这是诡计,也得心生提防。而事件的主角吴三桂,只怕接了书信又会首鼠两端,不知如何抉择。 你看,现在大明强势,满清弱势。四年前的大英雄在士大夫嘴里臭大街,成了卖国贼,汉奸。决口不提招揽。这满清眼瞅着就过不下去了,指不定哪一天突然就卷了细软跑出关外。到了那个时候,他吴三桂总不能还跟着满清一条道跑到黑吧? 这会儿孙传庭的一封招揽信,哪怕明知道是计策,吴三桂也得揣着心思,琢磨着将计就计干脆投降了事。 倘若是别人也就罢了,他吴三桂这事儿绝对能干得出!不信?看看山海关的那一手便知道了。 …… www.ptwxz.com 569 随风倒 569 随风倒 细作与孙传庭的说客一前一后的抵达成都,正处于备战状态的关宁军顿时陷入了迷茫当中。下级官佐乃至普通军卒大家伙都长出了口气。以前打明军那种豆腐渣军队,就如同斩瓜切菜一般容易。所以大家伙一个个兴致高昂,就奔着斩获多一些,眼前多来些赏钱,日后来个封妻萌子;可自从澳洲人的介入,明军来了个翻天覆地的变化,大胜关下武毅军愣是将二十倍的当面之敌打得丢盔卸甲,济尔哈朗狼狈逃窜。虽然有些别扭,可关宁军只用了极短的时间就转变了心态。此时再打明军,尤其是南明一直标榜的新军,大家伙这心里头难免七上八下。钱财虽然诱人,那也得有命花! 下层士卒松了口气,中上层官佐则陷入了争吵,甚至是混乱。有人认为这是孙传庭玩儿的阴谋,不可轻信,当积极备战;有人心态乐观,推波助澜鼓吹重投南明;更多的人则是迷茫。他们不知道这场南明发起的战事究竟是何走向,也不知道下个月自己还能不能看到天上的太阳,更不清楚自身的前程如何。 整个关宁军的混乱已然影响到了主帅吴三桂……当然,有更多的证据表明正是因为作为主帅的吴三桂的迷茫,加速的关宁军的混乱。总之就是,吴三桂觉着自己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要迷茫。孙传庭的阴谋?暗度陈仓?有可能……孙督真心要拉拢自己?也不是不可能。马士英咬死的不招降,孙督跟马士英很不对付,按说按照官场惯例,招降自己也属正常……多尔衮一日三令,总是推诿拖延也不是个事儿。大清败局已定是真的,但不得不防着南明的阴谋诡计,更得防着将来秋后算账。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现在还不能撕破脸。将来要是真有个万一,自己也好跟着大清退居关外……诶呀呀,想想就头疼!可又不能不想…… 有那么一阵子吴三桂甚至有些精神恍惚,感觉时间倒流,自己突然回到了几年前的山海关。一面是大顺的劝降,一面的满清的诱惑……两难啊! 所以几乎没什么意外的,当手下将领让他拿主意的时候,吴三桂这家伙又玩儿起了几年前的那手。再等等,再看看,不把话说死,谁也不得罪。 不得不说,孙传庭对人心的把握能力远超其政治素养以及领兵打仗的本事。乃至于其兵锋逼近多尔衮老巢汉阳的时候,成都的吴三桂甚至连进攻的姿态都没有做出。这等于是明白无误的告诉所有人,你们打吧,谁拳头硬我听谁的。 奇怪么?一点都不出奇! 吴三桂,可谓“墙头草”性格的典型人物。他之所以在历史上有一定的作用和名声,原因他性格中的勇敢和智谋。作为将领,吴三桂有勇有谋,算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可作为领导人,吴三桂就不合格了,因为其性格中还有自私狭隘圆滑的一面。 自私自利,见利忘义,出尔反尔,见风使舵,最终成为民族罪人。在明末清初风云变幻的历史舞台上,恰好把吴三桂夹在左右为难的夹缝之中,如果是别人,也许早就被“夹”死了。当时的明朝官员,有的彻底归降清廷;有的忠于明朝,舍生取义:有的归降李闯王。只有吴三桂左右逢源,数次降李反李,降清反清,反反复复,忙得不亦乐乎。 吴三桂的性格,注定了他只能充当走卒炮灰,而成不了大英雄,更没有皇帝命。 孙传庭正是看清了这一点,这才肆无忌惮地放着成都的吴三桂不理不顾,直扑汉阳的多尔衮。 公元一六四九年十一月七日,孙传庭所部广武军抵达绥定府辖下太平县。是的,是抵达。不是光复,也不是占领,更不是攻占。巴蜀境内多崎岖,这极大的限制了满清的主力骑兵战术。虽然沿途有险峻的关隘,会给防守的一方带来极大的优势。但那是在武器差不多的情况下! 而今满清虽然秘密发展火器,可多尔衮部依旧停留在入关前的水准。与孙传庭所部的广武军一比,武器代差巨大的鸿沟直接导致那些曾经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关隘变成了大号的棺材。多尔衮宁愿手下的两白旗没人愿意去送死,他们宁愿等待孙传庭步入汉中平原,用骑兵的短时间速度优势冲击孙传庭所部。 至于多尔衮旗下的汉军……多尔衮倒是下了换防的命令。那些个汉军一个个拍着胸脯答应着,一天一个报告,说自己所部正迎着广武军高速前进。没几天探马传回来的报告没把多尔衮鼻子气歪了,这些无耻的家伙五天的时间加起来没走出去三十里。 砍了几个脑袋,汉军摄于多尔衮的残忍,这回是实打实的去沿途关隘驻防了。可只要广武军一进入百里方圆,这些家伙保准闹哄哄地一哄而散,只留下空荡荡的城池与关隘。更有甚者还在曾经的帅帐里留下了书信,表示自己一直仰慕孙督,早就盼着拨乱反正云云。 总而言之,从重庆府到绥定府之间,曾经归属于满清势力范围的大片区域,陡然变成了真空。多尔衮的布防变成了闹剧,广武军一路悠哉悠哉好似在自家后花园散步一般,轻轻松松就逼近了甘肃。 广武军的参谋体系预想着必然会在甘肃遭遇多尔衮顽强抵抗,所以建议在太平县休整两日。孙传庭接受此议,第三日广武军修正完毕,继续朝着汉中进发。甫一离开四川境内,便在盐场关遭遇了清军抵抗。 但见盐场关方向旌旗招展,万马奔腾。大场面啊!广武军上下,从年轻的士兵到年轻的军官,一个个摩拳擦掌,就等着大干一场。这些以两广子弟居多的军队,从未遭遇过鞑子。数年苦练,装配大明最好的武器装备,又有名帅坐镇,从上到下都憋着一股劲头,要与武毅军一较长短。 既然当初武毅军可以在大胜关下击败济尔哈朗,那广武军不可能在‘小小的’多尔衮面前吃瘪!指挥体系迅速发挥作用,各部开始展开,炮兵迅速就位。 让广武军诧异的是,那些清军居然放弃了盐场关,居然出来要与广武军野战!这让部分军官很郁闷,他们觉着自己碰到了一个愚蠢的敌人,即便赢了脸上也没多少光彩。而在下一刻,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事发生了。 一发校准弹落在清军阵前五十米,蹦蹦跳跳砸进了清军阵列。目测沿途砸死砸伤了几个倒霉蛋,而后先头近万清军哄的一声炸开了!所有人齐齐转头,高举武器,喊着杂乱不一的口号,嗷嗷叫着就朝后方督阵的镶白旗骑兵冲杀了过去。 “反了反了!” “宰了额秘鲁投孙督啊!” …… 瞧着满清汉军拙劣的表演,广武军上下错愕不已。刚刚领了攻击任务的某营长郁闷地一摔帽子:“顶你个肺啊,这群烂仔还不如吴三桂那个墙头草!” 570 嗟来之食 570 嗟来之食 不论是用滚雪球来形容,抑或者用雪崩来形容,总之满清一直不放心的汉军临阵倒戈了。而最让人惊奇的是这些叛军之前根本就没有过串联,就更别说合谋之类的了。理由?一方面是满清接近严酷的监察制度。大量派遣八旗兵丁督军,中下级军官但凡是神色不对就得被拉出去砍了脑袋;而另一方面,则是源自那些处在金字塔顶端的汉军统领们的压制。 话说起来,曾经以孔有德、耿精忠为代表的汉军乃至后续投靠满清的绿营,这些家伙一个个双手的沾满了明朝百姓的鲜血。南明政府强横的态度直接绝了这些家伙再次反正的心思。即便是为了自己的脑袋,他们也得咬着牙一门心思跟满清走到黑,哪怕满清眼瞅着就行将就木也是一样。 大胜关下一场血战,直接将满清不败神话打回了原形。得到澳洲源源不绝资助的南明迅速膨胀强大起来,数年间在淮河北岸鲜逢败绩。不但打出了自己的威风与信心,更是将这些远在陕甘的汉军、绿营惊吓得心里头七上八下,上层死鸭子嘴硬实则阳奉阴违,中下层干脆就是闻风丧胆了。再加上满清以战养战的经济系统崩溃,汉军与绿营得到的补给与赏赐越来越少,甚至粮饷都不能保证。 一面是对对南明的恐惧,另一面是对满清与顶头上司的不满,两相叠加之下,于是乎战争史上最奇葩的一幕发生了。先是遇袭部的几名士卒反了,跟着相邻的几支军队迅速响应,而后整个前面还在冲锋的汉军、绿营倒卷而去。上万大军迅速将后方督战的两千两白旗骑兵卷了进去,而后整个关隘开始沸腾起来。 紧跟着又一出闹剧上演了,张姓大旗刚刚树立起来没多久,便被一名白袍将领领着八十号家丁冲上来砍翻。白袍将没等喘口气,另一伙精锐家丁簇拥着猛张飞杀了过来。于是乎城头变幻大王旗,多则一刻,少则三五分钟。与此同时,无数单骑插着旗号,嚷嚷着投降飞奔过来。指着墙头的旗号说自家将军早就心慕孙督多时,只待孙督一到立马反正云云。 当然,这其中发生了不少尴尬的事儿。有夸功的指着身后的城头,说自家刘将军如何如何出力多,宰杀了多少鞑子。转头一瞧脸色立马就黑了,只见片刻的功夫旗号已经换成了宋。这时候,旁边早就憋闷半晌的一个家伙催马上来,大声嚷嚷‘我家宋将军如何如何’…… 更有甚者干脆提着从前主将的脑袋来邀功。一拨拨的人,眼花缭乱,目接不暇。广武军上下过了新鲜劲头,一个个开始心里头恹恹的。这他**叫什么事儿?一发校准弹打赢了一场攻坚战。恐怕这会儿大多数广武军士兵的心思,都跟正准备提马上枪骤然发现胯下女子突然来了月事一样。可能比那更让人扫兴! 不费吹灰之力拿下盐场关,这让发誓要与武毅军一较短长的广武军很憋闷。甚至负责通讯的下级军官都不知道该如何向南京发这封战报。 满面风霜的督师孙传庭显得很淡然,只是在招待纳降使者之余头不抬眼不睁地说了一嘴:“午时遇敌,激战两个时辰有余。当面毙敌三千,余者尽降。溃逃者寥寥……” 他孙传庭需要这场胜利,武毅军上下需要这场胜利,东线胶着的战局同样需要这场胜利来刺激。尽管战报语焉不详,但毫无疑问,这是一场大胜。设在南京的电报局第一时间将战报翻译出来,而后飞报入宫。就在战报入宫,大胖子造粪机器尚且不得知的情况下,稍早一些时候南京四下已经将战报的内容传得人尽皆知。 但凡是京城都透着一股子邪性,宫里宫外,朝堂上有什么大事小情,总会在第一时间传得人尽皆知。也可能跟这年头娱乐匮乏有关,胭脂气太浓的秦淮河普通百姓逛不起,澳洲人新造的电影院老百姓更不能总去。所以照理来说这年头的老百姓比后世的人还要八卦一些。以至于有识之士迅速完善了简略的战报,翌日间茶馆酒肆里便有说书的来讲十二回的孙督师大战多尔衮。 而孙传庭与马士英南渡第一名臣之争早就愈演愈烈。刻下遥遥以孙督为首的在野党们心里头十分舒畅,就等着瞧瞧马首辅吃瘪的神情。可让他们意外的是马士英对此根本就不在意,老马第一时间为孙传庭请功,有个不开眼的手下还说要派人验证云云,跟着便被老马一个狠辣的眼神给吓得退了回去。再之后只是给东线的武毅军去了一封措辞并不强烈的电文,言西线连战连捷,东线当不输其后。 暂且不说东线各军,且说刚刚出四川的孙传庭的广武军。督师为广武军上下请功,这在投降过来的家伙来看很正常。当然,按照以往的明军习气来看,这根本就不算什么。敌人自乱阵脚,广武军摘桃子。总比杀良冒功之类的要强多了。 让人意外的是广武军上下根本就不领情! 头天晚上还好好的,第二天清早那些居留在广武军营地内的使者吓了个半死。大清早的,打开帐篷一瞧,但见无数的广武军士兵在官佐的带领下,标杆一般钉在孙传庭的帅帐之前。这他娘的是要兵变啊! 更让人吃惊的一幕来了,十几名中下级军官选出一个代表,大声表达了对督师孙传庭的不满。那意思是,广武军苦练数年,十年磨一剑,已成国之利器。当奔赴最危险的战场,消灭最强大的敌人。广武军不屑于受这种嗟来之食,他们有能力亲手摘下多尔衮的脑袋…… 有稍稍要点脸皮的使者当时就觉着脸面烧得慌。合着在这些南蛮子兵眼里自己个连个屁都不是!好家伙,这得狂成什么样,白来的军功都不要! 请愿的军官戳在帅帐门口足足小半个时辰,孙传庭这才慢悠悠阴着脸走了出来。站定一手带出来的军队面前,孙传庭不怒自威地道:“既然知廉耻,不是嗟来之食,那便当奋勇向前。休待日后沦为笑柄!传令,拔帐,兵发汉中!” 571 朱由菘的用处(上) 公元1649年11月19日,汉中城外西门之外不出两里,先是一道铁丝网组成的封锁线,百米之后连着三道步兵战壕对着铁丝网预留的缺口,出发阵地上满满的挤着手持m1644,枪口闪烁着刺刀寒芒的广武军士兵初冬的季节里,那土黄色的军装与光秃秃的大地连成一体,站在城墙上远远望过去根本就看不清战壕里到底拥挤着多少打算雪耻的广武军 士兵们一个个沉默着,军官们略有些不安地四下观望着,等待进攻的信号时而打开怀表看看时间,时而扶扶因为紧张而有些潮湿的军帽,间或偶尔的目光对视,两人总会重重地点头出发阵地的侧方,十二门主攻的120mm拿破仑与二十余门口径不一的迫击炮所组成炮兵阵地上,指示旗已经高高聚齐,炮手们只需要一松手或者猛地拉绳,就会将一枚枚的炮弹喷吐出去,砸向旌旗杂乱的汉中城战前的肃穆气氛压抑在每个人的心头,只待着进攻发起,张嘴声嘶力竭的嘶吼,将之全部发泄出去 侧后方的指挥部里,孙传庭正顺着梯子从高台爬下来两名军士生怕主帅发生意外,过来小心地搀扶,却被孙传庭挥退副官双手捧着接过孙传庭丢过来的望远镜,傲然却又小意地说:“大帅,我部此番出兵第一场胜仗已经注定了侦察部队传来消息,周边没有发现满清骑兵部队多尔衮不过如此,困守汉中,我部只要弹药充足堆也堆死这些八旗大屁股了!” 孙传庭没搭腔脸色如常地朝着指挥部走,在他看来汉中本就是囊中之物到嘴的熟鸭子,他可不想让其飞掉从莫名其妙的被澳洲人搭救至今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年七年的时间,足以让孙传庭对澳洲的作战方式有了一个比较深的了解对付满清这种尚且处于冷兵器阶段的强盗,只要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小心推进保证补给线安全,就不存在失败的可能 巨大的武器代差优势,让广武军即便面对十倍的满清骑兵,在正面作战的情况下,依托着防御工事打赢是十拿九稳的事儿从盐场关到汉中并不远,孙传庭的广武军之所以走了这么多天,完全是为了后方补给线的安全当然,这些天孙传庭也狠狠的恶心了一把满清 对于那些投诚的汉军与绿营孙传庭允诺,每伙斩获一级八旗人头,全伙免罪,过往不究每多一级斩首则赏银三十两全军半数以上伙免责,主将免罪当然,想要继续当兵吃粮是不可能了不过孙传庭也没说死,只说有表现优异者,士选为新军,军官推荐入黄埔军校即便是这样,也让投诚的家伙们喜出望外要是依着武毅军的规矩他们这些家伙不死也得脱层皮这么看来,孙传庭果然与马士英不睦 而最让这些家伙高兴的是孙传庭居然没有逼着他们去攻打牢不可破的汉中,而是让他们自行拟定进攻计划得了这条命令,这些投诚的家伙一哄而散或者瞄准了某处富庶八旗兵驻防薄弱的县城,或者伙同三五好友几支军队合二为一朝着一处大城急吼吼的杀过去满清是靠不住了,南明重新鼎定天下已成定居继续当兵吃粮?据说不论是武毅军还是新军都没有喝兵血的规矩,更不能纵兵抢掠与其如此,莫不如趁着机会大捞一笔日后置办上个庄子也是一桩美事儿 所以当广武军抵达汉中城下的时候,整个陕甘已经四处烽火不断盐场关的倒戈,便如同炸窝的马蜂一般叛逃的汉军与绿营倒戈相向,将整个陕甘都席卷了进去处在西安的清军本来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先去救援多尔衮,汉中可是陕甘门户,唇亡齿寒的道理谁都知道现在好了,面对雪片一般飞来的告急文书,西安的清军哪儿还有精力去救援多尔衮? 正所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个人顾个人吧! “大帅,澳洲人发来消息,说是满清已经成规模的造了一批火枪,威力巨大,不得不防卑职以为……” 没等副官说完,孙传庭摆了摆手:“抬枪?那东西会在京畿遇到,会在山东遇到,会在西安遇到,但肯定不会在汉中遇到”理由不用多说,全天下人都知道八旗内部已然分裂豪格绝对会阻止将新式抬枪装配给多尔衮 孙传庭的话一说完,周遭立刻传来军官们会意的哄笑声笑声过后,一名参谋装作委屈样说道:“前几日首辅大人的嘉奖文书里,反复强调我广武军的西线当以稳守为主今日攻克汉中,想必首辅大人的脸色一定很黑”亲爹养的武毅军还在原地打转,甚至只有半数过了淮河,而后娘养的广武军已经要取下汉中了,相信这一结果一定会让某些家伙脸色难看 又是一阵笑声看了看腕表,孙传庭冲着副官点点头后者立刻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小跑着传达命令:“攻击……开始!” 只是片刻之后,连绵的轰鸣声中,整个炮兵阵地已经被硝烟所笼罩而远处的汉中城,时不时的会在城头升起一团烟柱,某面倒霉的旗号被冲击波撕碎,如同败絮一般从空中飘荡着坠落 于此同时,澳洲海军第三舰队第一分舰队遇到了麻烦远处仁川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小渔村,三艘混合动力战舰硕大的身影已经引得岸上的朝鲜人发生了崩利远镜里,朝鲜人如同蚂蚁搬家一般,用脑袋顶着包裹,汇聚成小溪沿着道路朝着内陆奔逃逃亡的人中,间或能从服饰看出来这家伙曾经是一名士兵确切的说,一个小时前他们还是士兵,他们的主要任务是守卫仁川,防备倭寇很显然,澳洲战舰完全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所以他们认为这已经不属于他们的职责范围,然后混在老百姓里逃了 陆军少蓄立仁吹了个口哨,戏谑地道:“看起来三百年前的棒子跟三百年后的棒子没什么区别,永远都是咋呼得热闹,就是不动手恭喜第一分舰队,你们占领了仁川” 海军上尉吴世超皱了皱眉:“这似乎超出我们的任务目标了……”不管怎么说,胜利总是让人心情愉悦,于是他又高兴起来,舒展了眉头:“不过……谢谢我相信我们已经给了朝鲜一个巨大的威慑”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乐观,外交部派驻的联络官唐纬苦着脸问:“问题是任务该怎么办?我们总不能上岸抓个还没逃走的朝鲜官员递交国书吧?” 572 朱由菘的用处(下) 唐纬遇到了大麻烦身为外交部重点培养的外交官,唐纬曾经负责过南洋诸国打开国门的谈判,两个月前还承邓澳洲与日本幕府的新一轮军事合作谈判依靠着优秀的外交官素养以及身后澳洲的船坚炮利,唐纬每一次都会所向披靡这么些年下来,不论是外交辞令还是条约中不引人注目的小漏洞,这家伙已经玩儿的炉火纯青 但现在一个棘手的问题摆在了他的面前……他此番从江户会同第三舰队先到北海道海军基地,休整几日便直扑距离汉城最近的港口仁川,图的就是尽快逼迫朝鲜隔断与满清的一切联系当然,顺带着打开国门,为澳洲商品开辟一块新的市场也是好的可要命的是,唐纬站在第三舰队第一分舰队的旗舰上足足等了一个钟头了,望远镜里岸上的朝鲜百姓已经逃得没了影,港口那处小码头孤零零地停靠着几艘疑似朝鲜军舰的木头船,除此之外便什么都没了 没有紧张兮兮的朝鲜海军,没有打着白旗的谈判使者,总之什么都没有!而参谋长联席会议授权给联合指挥部的公文里明确指出了自己要用最短的时间搞定朝鲜人联合指挥部最高指挥官傅白尘将军更干脆,直接给了三天的期限如果三天之内没有让朝鲜人妥协,那么最近脾气暴涨的傅白尘很可能提兵直接从仁川登陆进而进逼汉城 当然,这可以理解毕竟国会原本就不同意这次行动,如果不是傅白尘打了包票,南明的北伐根本就不关澳洲什么事儿所以现在傅白尘将军身上的压力很大而根据小道消息的说法,说是傅白尘将军的直系长辈曾经参加过抗美援朝,所以傅白尘本人对棒子们十分的厌恶厌恶到什么程度?估摸着只要不妨碍计划,傅白尘不介意顺手把朝鲜给灭了…… 朝鲜人的死活唐纬毫不关心,他在意的是国会对其工作的评价他唐纬作为一颗政治新星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给不知情的家伙留下个无能的印象所以他很烦躁,烦躁的情绪在半个小时后变成了暴躁因为澳洲派驻广武军的随军观察员发来电报孙传庭只用了六个小时就夺取了汉中多尔衮略做抵抗便带着骑兵跑了,留个孙传庭一座四处冒火星的汉中 这是好事,占领汉中等于彻底割裂了吴三桂势力与满清的联系被明朝认为是古今第一汉奸的吴三桂已经是瓮中之鳖,除了垂死挣扎之外似乎没别的选择了而西线进攻顺利,势必会牵扯满清更多的兵力,这会让东线进攻更加容易……前提是徐世程与国姓爷能尽快整合好全国各地不同体系的杂牌军目前看来问题不大,起码从近日大使馆发布的消息来看,徐世程与朱成功这俩人成功地砍掉了百多颗脑袋,恐怕那些杂牌军宁愿跟满清死磕也不愿意再落在这二位手下吃苦受罪了 但这样一来,更多的压力担在了唐纬身上所以他只是迟疑了一下,便同意了杨立仁的建议,登陆仁川 三艘战舰放下舢板,身穿花白色冬季作战服的陆军士兵顺着网格攀下战舰,乘坐着小舢板朝着仁川进发船上的双联座火炮毫无意义的指着登陆超预防着看起来根本不可能出现的敌人整个登陆行动一帆风顺,只用了两个小时,整整一个营的陆军完全占领了仁川再之后侦察部队开始展开朝着可能出现敌人的方向搜索前进 好消息终于来了,就在唐纬犹豫着要不要直扑汉城跟朝鲜王朝来个城下之盟之类的时候,一支侦察分队通过无线电报告,汉城方向发现疑似使者的目标而当侦察分队将那个哭丧脸的倒霉蛋押送到海滩的时候,距离第一分舰队出现在仁川港外已经整整过了八个小时 曾经在棒子国旅游过的吴世超狠狠地鄙视了一下朝鲜人的工作效率,要知道计程车从仁川到汉城顶多需要一个小时,而乘坐地铁也许都用不了一刻钟这些朝鲜人居然用了整整八个小时!这种效率难怪被野猪皮打得一点脾气都没有 事实上没有吴世超说的那么夸张,这年头仁川到汉城快马也得一个多时辰,再加上朝鲜国王要召集大臣们商讨对策,以及眼前哭丧脸的倒霉蛋故意拖延八个小时出现在他们面前已经不错了 唐纬掐算了下时间,他只剩下不到五十个小时了所以这家伙迫不及待的与朝鲜派出的使者展开了谈判……在一个日本翻译的帮助下众所周知,朝鲜自称小中华,极其推崇汉文化上到皇帝下到达官贵族,人人以说一口凤阳腔为荣可倒霉催的这位姓崔的使者说得极其蹩脚,乃至于必须要通过一个会朝鲜话的日本商人先翻译成日语,跟着随船的日籍士兵再翻译成普通话 中间倒了两手,加上俩翻译都不怎么靠谱,所以谈判进程十分缓慢刚开始姓崔的官员咬死了仁川是朝鲜的固有领土,要求澳洲人立刻撤退云云跟着开始怀疑澳洲的存在……虽然大胜关之战已经过了将近五年,可朝鲜一直被满清牢牢控制着,凤毛麟角的风声传过来,朝鲜君臣根本就分辨不出真假他们只是依稀听过澳洲人的存在,至于澳洲人是什么样,谁也不知道 和颜悦色,洽谈两国邦交的美好前景,畅想一个受澳洲保护的朝鲜会如何繁荣姓崔的一个劲拨浪脑袋,死活就是不信;声色俱厉,搞武力敲诈,姓崔的哆哆嗦嗦还是死鸭子嘴硬唐纬开始焦头烂额,杨立仁一边幸灾乐祸一边已经准备回报联军指挥部,打算进兵汉城了 到了最后,唐纬实在不耐烦,询问姓崔的到底怎么样才能证明自己是澳洲人对方战战兢兢的表示,除非有上国的诏书…… 唐纬立刻就斯巴达了南明现在是澳洲的保护国,在朝鲜这鸟不拉屎的旮旯,大胖子朱由菘的作用居然比巨舰大炮还有用这他妈的上哪儿说理去? 573 不做雷锋 ps: 重感冒,还好不是禽流感 看着朝鲜使者哆哆嗦嗦地努力挺直身子,神色间感性的惶恐与理性的慷慨赴难交替浮现,唐纬愣了愣,然后说出一句让在场几位高级军官十分错愕的话:“想要大明诏书?好呀,且等着,我去给你写一个……” 先是错愕,继而似曾相识以及内心的恶趣味接踵而来以至于杨吴二人看向唐纬的眼神里满是戏谑如果头发留长点,刮掉胡子,再换上飞鱼龙服,这一刻的唐纬简直就是厂公附体而哭笑不得的唐纬恍惚间四下环顾,找寻着随后可能来的刺客 阳光沙滩连绵的兵营,高塔上安置的新式加特林边缘发火弹机枪在两名士兵的操纵下缓缓转动着枪口,不要说刺客了,只要澳洲人愿意,就是一支老鼠都钻不进来唐纬摇了摇头,收回胡乱的思绪,摆手让秘书真去给朝鲜人写了一封大明的诏书 虽然花费的时间久了一些,仁川与南京的联络,通过已经前进设置在淮河流域的中转站,时断时续地往来不断足足用了两个小时,一封文采飞扬却毫无意义,只是最后几句要求番邦朝鲜当应允澳洲人之需求,共同御敌云云 根据明澳之间的外事协定,必要的时候澳洲可以与明朝鸿胪寺协商,代为拟写与周边国之条款这等于是澳洲人差一点就掌控了明朝的外交权照理来说有见识的明朝人应该可以看出个中弊端,大骂澳洲人狼子野心可问题是,这年头的明朝人根本就没这个意识!更有甚者,变相把外交权移交给澳洲人,鸿胪寺上下乃至于大胖子朱由菘都觉着这是一件好事 番邦觐见,万国来朝大家伙都喜欢问题是这玩意虽然很涨面子,却很丢里子一个蕞尔小邦上供南洋象牙,鸿胪寺就得拿出其价值的十倍以上厚增该邦倘若是富员期也就罢了,而今的大明还要靠借贷澳洲过日哪儿还有什么心思搞大亏里子的万国来朝? 再者说了,现在可是北伐的关键时期,以马士英为首的明朝政府迫切消澳洲人重复五年前的举动,出兵向北,干脆就把鞑虏灭了如此之期,甭说是这点小要求就算澳洲人要揍一顿朱由菘,马士英都不介意 闲言少叙,当秘交给朝鲜使者的时候,对方整个人都斯巴达了这算怎么回事?说写就真写了一个,合着大明朝是你们家开的?矫诏!朝鲜人一口咬死了这东西是假的谈判又陷入了僵持状态精痞竭的唐纬,有那么一会儿甚至开始支持两名军官的提议,准备用大炮撬开朝鲜国门了 正这个光景某个被唐纬等人早就忘到爪哇岛的家伙,穿着一身绿袍子,干笑一声,表示其有办法解决难题来者本是工部主事律香川,当初见识了澳洲人的种种奇淫技巧,律香川便一门心思督促自己的手下,开始复制澳洲人的火器 律香川是个聪明人,智商甚至高于某些穿越众但巨大的知识断层让他的工作很不顺利隔三差五不是炸房子就是烧树,让顶头上司烦透了而后找了个错,干脆把这家伙打发到了鸿胪寺做吏员 于是乎戏剧化的一幕出现了当律香川这个芝麻绿豆的小官出现的时候,桀骜的朝鲜使者在确认其的确是大明官员之后,态度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仰慕盼望,到最后这厮老泪纵横,用半生不熟的凤阳腔询问王师何日北上,小国寡民当倾力以注 某些人或许以为朝鲜人这是在吹牛皮,可事实上朝鲜人早就打算这么干了! 1627年与1636年后金两次攻朝鲜,朝鲜王朝损失惨重不说,自诩小中华的朝鲜人更看不上后金的野蛮作风年的战争,朝鲜人干脆称呼为丙子虏乱也就是在这一时间,当今朝鲜王与其兄长被关押到了沈阳,作为质子 到了1644年,尚且未发生大胜关之战,满清觉着是时候了,于是将昭显世子放了回去多尔衮为了显示自身的权威,居然让朝鲜王出城迎接自己的儿子于是可怜的昭显世子没几天便暴毙了到了1645年,满清受挫,而朝鲜老国王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于是将李 放了回去 其人在后金做了十年人质,心里头早就恨透了满清年其父过世,李 即位为王其时因为澳洲人的蝴蝶效应,满清不但没放松,反而变本加厉地开始盘剥朝鲜当时的李朝上下皆视清朝为犬羊夷狄,私下称清帝为“胡皇”,称清使为“虏使”除对清朝的公文贺表之外,一切内部公文,包括王陵宗庙文庙祭享祝文,仍用崇祯年号朱由菘登基,朝鲜又改年号为弘光 从李 继任伊始,朝鲜人便密谋着联系一切力量反抗满清暴政因为澳洲人的出现,南明不但没灭亡,反倒比从前的大明更为强大这也愈发坚定了朝鲜人的信心他们今年秘密派了一波使者,从朝鲜偷偷到日本,走琉球而后北上南京如果第一分舰队一周后再来拜访,估计能收到后方传来碰到朝鲜秘使的消息 很明显,唐纬等人将之忘记的律香川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朝鲜使者很信服地回去报信了,这次回来的更快一些凌晨之前朝鲜与澳洲就敲定了一些很明确的协议,比如对付满清至于经济之类的,后期可以慢慢谈 先遣营除了留下必要的守卫,超过两个连的陆军士兵开始整装,他们要趁着消息还没传到发起突然袭击,歼灭总数过千人的这部正红旗可没等他们出发呢,杨立仁就得到了最新消息该部清军入暮十分开始整装,侦骑四处,驱赶朝鲜军,继而消失在夜幕中 满清八旗不是傻子,虽然大部分朝鲜人痛恨他们,可总会有些败类收了好处会向着他们澳洲人的船队出现在仁川,正红旗将领在连续收到十几个间谍众口一词的情报好,很光棍地玩儿了个金蝉脱壳 愤怒的杨立仁直发电报给联合参谋部,询问是否准许追击十分钟后,陆军中将傅白尘回电:“严禁追击,我澳洲陆军不是来做雷锋的” 574 郁闷的朝鲜人 朝鲜的问题解决了,当然,这只是对澳洲人来说事实上后续的问题一点都不少根据唐纬与朝鲜签订的条约,澳洲租用仁川一部分为军事基地,并协助朝鲜王朝清除汉城附近的满清残敌至于汉城区域范围之外的,对不起,澳洲军方兵力有限,这事儿只能靠你们朝鲜人自己解决了 什么?的自己武力过于弱锌来来来,我们来商谈一下武器销售合作的可能有了澳洲的先进武器,哪怕是一群训练有素的猴子都可以击败野猪皮 一场由一个排职业士兵所演示的火力展示之后,朝鲜君臣很兴奋尤其是当手下大臣将靶子拖过来,李 亲眼瞧见双层铠甲被m1644穿透,而后子弹把包裹着的草席搅了个稀巴烂的时候,在沈阳当了十年质子的朝鲜国王整个人彻底疯狂了如果不是大臣们拦着,这家伙一定会花光国库里的最后一个铜板,组建一支澳式军队,一直打到沈阳,将满清曾经给予自己的屈辱全盘加倍奉还 虽然对于李 在最后时刻濒理智,没有花光最后一个铜板很是遗憾,而且满清这些年对于朝鲜的搜刮实在是太过分了,以至于朝鲜人东拼西凑购买的武器总量甚至还不如对面岛上日本人一个月的消耗,但唐纬已经很满意了甭管怎么说,他这也算出色完成了任务 武器销售条款的达成除了给澳洲带来一定的经济利益,更多的则给朝鲜人带来了信心历史上,李 做了朝鲜国王,曾经密谋着组建骑兵大军,而后联络日本台湾郑家等等一切反清力量,打算为大明复仇想法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奉行闭关锁国的日本幕府懒得搭理朝鲜,台湾郑家乃至后来的三藩全都认为朝鲜人不靠谱,而最要命的是朝鲜人的确不靠谱他们打算组建一支两万人左右的步兵以及一千人的骑兵,计划执行了三十年,直到最后台湾被满清给灭了朝鲜人也没完成该计划 现在不一样了,犀利的澳洲火器,比什么昂贵的骑兵以及不靠谱的肉搏步兵靠谱多了咬咬牙,狠狠心,组建一支两千人的新式军队,就可以御敌于国门之外待形势缓和,兵锋直取盛京也不是不可能 当然让朝鲜君臣兴奋的可不止是看起来十分美好的澳洲武器,更直接的影响则来自于时断时续的电报――朝鲜重新与宗主大明联系上了! 听闻澳洲人有奇技,可万里传书,与南京朝廷,甚至是皇帝朱由菘本人直接联系,朝鲜君臣一个个激动得跟抖筛糠一般第一份半信半疑的电文过去,一个时辰过去,大明首辅马士英宽慰的电文就来了瞧着澳洲陆军的通讯兵将鬼画符变成缺胳膊少腿的文字,然后那个叫律香川的天官再将之重新誊写成胼四骈六的诏书,朝鲜人傻眼了 当然朝鲜人也在怀疑,这东西是不是叫律香川的家伙临时发挥所以某些比较有心眼的官员合计一番,在第二封电文里加了一些骗子不可能知道的问题比如万历某年,朝鲜朝贡贡品中,某样东西如何如何再比如曾在天启年间去过大明,拜访过某位大臣的朝鲜名士,询问该大臣现状云云 于是乎电文就这么一封封的往来不绝当然,我们完全可以理解朝鲜人的好奇心电报系统给朝鲜人带来的冲击力,远远超过马总山寨oicq给中国网民带来的冲击当然,我们也得理解马士英政府的心态此时正值北伐之际,事先被确定为稳守的西线愣是被孙传庭给打得精彩纷呈;而此前被视为重中之重的东线,刻下也未曾传来捷报,再加上有心人推波助澜,说马士英打压广武军云云,这一段时间老马颇有些焦头烂额重新联络上朝鲜?这可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尽管这中间大明没怎么出力,尽管即便收复了朝鲜这个属邦对于战局乃至大势都几无影响,但这绝对是转移公众注意力的绝好方法 尽管马士英对于澳洲人的那些说法,什么政府公信力,舆论引导之类的不甚了了,但这并不妨碍马士英无师自通因为老马可是极其出色的政客 所以朝鲜属国的光复不是一件小事,是一件值得大的大事!虽然朝鲜那帮土包子有些唧唧歪歪,甚至墨迹到让人讨厌,但只要能转移公众注意力就好 于是乎隔着千多公里,明朝与朝鲜聊得热火朝天便仿佛血气方刚的和尚碰到孀居一年的少妇,西门庆遇到潘金莲,凌晨一点开微信摇一摇发现一百米内某异性也在摇一摇……总而言之,简直就是干柴烈火,一触即然 这种热络持续了三天,当第三舰队将傅白尘将军以及所属陆军运抵仁川后,肿着手指头的通讯官直接将一张在朝鲜人看起来是天文数字的通讯费清单砸了过去,然后这种热络迅速被扑灭在核算了购买维护成本之后,朝鲜人迅速变得惜字如金三天工夫聊出去一个连的武器装备,再这么聊下去朝鲜就得破产! 让朝鲜人烦心的还不止这些,澳洲人承诺保护其首都圈,明朝承诺要赏赐这个忠心耿耿的小弟,这些都太远了刻下,那支曾经驻扎在汉城附近的满清正红旗军队,正化身为强盗,四处杀人放火,一路悠哉悠哉地朝着朝鲜边境运动 各地报急的文书蜂拥而至,逼得李 一咬牙派出了精锐的禁卫军前去讨伐悲催的是,六百骑只追击了两天,便被对方来了个回马枪,只逃回来不足二百号最后朝鲜人甚至想要重新商谈一下条约,霞将保护范围从首都圈变成全境,结果自然是无疾而终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千多人的正红旗在境内肆虐,自己则毫无作为 澳洲人可不是冤大头,现阶段又穷又没资源,且碍于其民族天性使得澳洲放弃从朝鲜移民,至于北部的放射性矿产八百十年估计用不上,实在想不出澳洲凭什么要对朝鲜尽心尽力对于澳洲来说,朝鲜仁川只是一个合格的跳板,这使得澳洲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威胁辽东与京畿 575 拓土三千里 7拓土三千里 当推移到1649年1月的时候,从上海乘船出发的近两万白杆兵抵达了仁川。这些天生的山地步兵将会在仁川接受短暂的澳式军事训练,配发澳洲武器,然后以朝鲜北部为依托,朝着辽西做出威逼姿态。这会让联合参谋部的计划变得更灵活,目前主流的登陆策略已经从金州湾变成了塘沽口。 很显然,领军作战的傅白尘中将试图将澳洲陆军的角色从看客变成真正意义上的主角。澳洲国会对此很忧心,保守派占据绝大多数的国会认为,傅白尘中将的极端民族主义思维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他对战局的把握能力,损害到了澳洲利益。为大明盟友提供一定的支援,这一点谁都不会反对。但为了大明而让澳洲倾家荡产,凭?澳洲为南明做的已经足够多了,南明政府不可能永远像个孩子一样需要澳洲的看护才能存在。澳洲需要的是一个能有效控制疆域,镇压域内反抗势力,亲善澳洲的大明。而不是一个植物人一般,处处都需要澳洲出面的大明! 所以国会迅速做出了决议,总理兼三军总司令亲自下令傅白尘……鉴于北中国战局尚处于僵持阶段,大明主攻之东线未动,派遣军此时介入战局并不恰当……” 特战部队司令长官张力平少将的私人电报中也略略提醒……弟处朝鲜之远,当戒骄戒躁,万事以澳洲利益为本……” 于是乎,热闹的朝鲜半岛陡然便沉寂了下来。派遣军似乎打算把仁川修成一个永久的军事基地——事实也差不多,根据两国协议,朝鲜划出四十平方公里的区域作为澳洲军事基地,时效九十九年——从上海、北海道乃至澳洲本土而来的舰艇,源源不绝的将物资倾泻在正在修建的仁川码头。 而澳洲派遣军的沉寂,也让整个南京松了口气。听起来是不是感觉很不可思议?不论是以马士英为代表的执政党,还是复社在野党,他们都很清楚大明现阶段的国力是个水平。所以他们一早就清楚,这一场北伐,如果没有澳洲人的援手,那最终就会变成一场徒劳无益空、耗国力的笑话!所以他们需要澳洲援手,但这不等于他们乐意看着澳洲人变成这场战争的主角。 好端端的北伐,主角明军雷声大雨点小,主要工作都让帮手澳洲人给完成了,这叫事儿?年轻的复社会觉着很丢脸,而老辣的马士英则会进退失措。毕竟,老马北伐的本意,可是为了统一大明。至于能不能灭掉满清,根本不在老马的考虑当中。 瞧着澳洲人在极端的内轻而易举的将兵力投掷在了满清的腹背,除了惊叹于澳洲人越来越夸张的投运能力,老马不得不开始加快的脚步。于是乎西线战局开始平稳下来。占据汉中之后的十天里,孙传庭开始了极其冒险的追击行动。无后方保障,无补给安全。心急的孙传庭似乎想毕其功于一役,彻底消灭多尔衮。 而多尔衮显然明白孙传庭想的是,所以两白旗连续逃窜极力避战。迫不得已,会瘦身丢出一些诱饵。这种攻击在数日前不得不停下来,然后广武军开始缓慢有序地朝着汉中方向收缩,从进攻姿态转而进入防御姿态。原因很简单,粮食的也就罢了,广武军的弹药储存量已经到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境地。忧心的后勤军官写给南京的电文中表示,如果再遭遇一次汉中战役,很可能战事进行到一半,广武军就不得不提着变成烧火棍的步枪与鞑子搏命了。 西线战线平稳让马士英如释重负,孙传庭意犹未尽,多尔衮长出口气,但有个家伙就没那么轻松了。这家伙是谁?自然就是蜗在成都的吴三桂。 这些日子里,吴三桂悲哀的,随着战事中广武军如潮的攻势,孙传庭孙大人对于谈判的兴趣越来越淡,最近似乎已经到了可有可无的程度。自从汉中陷落,那些说客陡然玩儿起了变脸,愣是从礼贤下士变成了桀骜不驯。让吴三桂恼怒的是,他已经过了最佳的出兵时机,此时再出兵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而汉中的陷落,彻底切断了他与满清之间的一切联系。再加上因为他犹豫不决导致如今局面从而引起中下层关宁军的不满,这些日子以来吴三桂简直就是如坐针毡。然后吴三桂真的果敢了一回!这一回让半个地球为之目瞪口呆! 公元1649年1月6日,吴三桂于成都集合所部近三万兵马,征发民夫无数。与大校场前声泪俱下宣读认罪归附书。言称:‘罪将本明之重镇也。世膺爵秩,藩封外疆,烈皇帝之于将军,可谓甚厚。讵意国遭不造,闯贼肆恶,突入我京城,殄灭我社稷,逼死我先帝,杀戮我人民。将军志兴楚国,饮泣秦庭,缟素誓师,提兵问罪,当日之本衷,原未泯也。’ ‘奈何凭借虏清,狐假虎威,外施复仇之虚名……福王迎立,第思高皇帝栉风沐雨之天下,天佑大明中兴。内有马公、孙公殚精竭虑,外有奥援不绝……将军自以为智,而适成其愚;自以为厚,而反党其薄。奕而后,史有传,书有载,当以将军为何如人也!’ ‘……今罪将盼重附大明,不期王侯将相,但求为汉家一小民……为表赤诚之心,罪将兵出金川,誓为大明拓土三千里……倘得与太平草木,同霑雨露于圣朝!’ 声泪俱下,中间昏厥三回,吴三桂总算读完了。之后这家伙大手一挥,当先一骑领着三万关宁军兵出成都,直扑小金川。小金川在哪儿?那可是青藏地界! 等这份文书两天后以电报的形式明发天下,半个地球都目瞪口呆。好家伙,吴三桂真绝啊。你不是不打算让我投降么?那我干脆领着部队跑路,满清惹不起,大明更惹不起,咱们去青藏那边溜达溜达。还可以美其名曰,为大明拓土三千里。以大明那些官僚爱面子的性情,这下总不好意思追击了吧?无网不少字 7拓土三千里 7拓土三千里是, 576 胜利? 吴三桂突然来这么一手,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待chong qing方面的明军证实其所言非虚,关宁军的确撤出了成都,已经进入大金川之后,整个南明朝廷先是欢呼,继而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就如同吴三桂所期望的那样,不少原本恨不得噬其血肉的南明重臣,态度陡然就暧昧了起来。偶尔发表的公开言论,里面多少都有点同情的意味。而那些主张招安的就甭提了,这会儿更是跳出来为从前的主张摇旗呐喊。. i之间,整个朝堂上风气为之一变。甚至连首辅马士英都在认真考虑着吴三桂重新归附大明的可能xing。这么一篇泣血的乞罪文书,又有之后如此主动的低姿态,让这些儒家出身的高官们实在不好意思继续喊打喊杀。理所应当的,南明重臣们的这一思想,让澳洲人狠狠地嘲笑了一番。儒家思想里掺杂了佛教思想,比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类的……当然,个人信仰佛教这没什么,但一个国家的政策要用佛教那种对自己残忍、对别人仁慈的思想来指导,那这国家还可能有好么? 纷纷扰扰之下,不论怎么讲,吴三桂的出走是一件好事。这会让西线的压力骤降,督师孙传庭长出一口气之余,接连电报上书朝廷,要粮草,要弹药,要民夫。孙传庭这是磨刀霍霍,打算放手进攻了。与此同时,一直平静到离谱的东线终于有了动静。 十二月十一 i,以武毅军第二镇、第三镇为主体的东线集群,总兵力超过六万的东线集群兵分两路,一路以徐世程为主将,过泗州直扑凤阳府;另一路以国姓爷朱成功为主将,渡过淮河,经清河直扑重镇徐州。 十二月十七 i,徐世程兵不血刃光复凤阳府。事实上凤阳府早在数年前就被满清放弃,从而变成了满清与南明之间的隔离带。所以徐世程这一路上除了行军就是行军,完全没有遭遇到任何抵抗。尽管收复的只是一座弃城。但这并不妨碍南明zhèng fu对此大肆宣传。 几年光景的耳濡目染,南明zhèng fu甚至专门派遣了官员去往澳洲学习舆论学。所以随着凤阳府的光复,从官办的朝廷喉舌到市井小报,封面统一用了血红的四个大字:光复凤阳!朝堂诸公也学会了作秀,腐儒们叩阙恸哭,几近昏厥。称终将龙兴之地收复。非如此死后无法见君父。 太学生成群结队的游街。高举着拳头,嘶吼着振奋人心的口号。便是市井百姓也喜笑颜开。不论是本地土著抑或是南逃者,所有人都兴奋异常。商家们也如同打了鸡血般,不要钱一样一挂又一挂放着爆竹。哪怕是大胜关下胜了,这些年来大家伙依旧提着心吊着胆。生怕澳洲人与朝廷闹了间隙甩手走人,然后那群鞑子呼啸而来。哪怕武毅军已经建了五镇,广武军也有一镇,全国凑凑近十万新军,这依旧不能给大家伙太多的安全感。无他。这些年大家伙让鞑子的疯狂给吓住了。这种恐惧绝不是靠这么几年时间可以转变的,唯有一场彻底的胜利才能扭转。 眼下,凤阳的光复让上到达官贵人下到市井百姓的南明看到了这一可能,所以大家伙都很兴奋,兴奋得忘乎所以。 十二月十九 i,捷报再传。国姓爷朱成功率部只用了四个小时就攻占睢宁。这次南明国家机器所发动的宣传攻势虽然不如光复凤阳。但熟悉内情的人知道,这才是东部战线第一次实打实的胜利。哪怕睢宁守军都是绿营,没有一个八旗兵丁;哪怕打头阵的是广武军李定国等人,武毅军第三镇根本就没出动。 而黄埔三杰的初次登场惊得整个东线友军目瞪口呆。师从澳洲的刘文秀将澳洲人所强调的火力优势发挥到了极致,短短半个小时的时间,二十四门迫击炮足足打光了炮兵连两个基数的弹药,小小的睢宁彻底被爆炸产生的硝烟所笼罩。半小时后发起冲锋的李定国与艾能奇两个连一路上根本没遇到过像样的抵抗。以至于战事结束后艾能奇酸溜溜的说刘文秀抢走了他的荣誉。 当然,让三杰稀奇的是,他们本以为以他们跟朱成功的矛盾,他们会被朱成功冷藏起来。可事实恰恰相反。朱成功不但用了他们,而且还是重用。行军作为先锋,打仗作为先头部队。攻下睢宁之后半点贪功的意思都没有,如实的替他们请了功。这让三个西军出身的广武军军官立马转变了对朱成功的印象,看起来这位年轻的将军还是有容人之量的。 十二月二十六 i,朱成功所部发起徐州战役。这一次,李定国等人终于遇到了一块难啃的骨头。徐州重镇,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城墙虽然有些破败,却依旧坚固迫击炮砸过去,顶多炸出脸盆大小一个缺口拿破仑实心弹砸过去,炮弹嵌在城墙里,也就掀落十几块转头。刘文秀与满脸不爽的第三镇炮队指挥官碰了下头,而后得出一个结论。除非换更大口径的火炮,单凭现有的火力,想要攻破徐州除非打光所有的炮弹。 三杰随即请示朱成功,请求调澳洲新式75mm速shè炮,用以打开如同乌龟壳一般的徐州。朱成功没回答,只说了一嘴‘杂牌就是杂牌,如果打不下来便直说,某换我武毅军来’。便是这一句话,将血气方刚的三杰刺激得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二十分钟后,刘文秀所部炮兵连集中二十四门迫击炮进行压制xing炮火覆盖,李定国与艾能奇两个连的步兵抵近徐州城墙,一边用步枪压制城头,一边架设云梯。血战半个钟头,夺取了城门,而后大军蜂拥而入,徐州光复。 是役,广武军付出七十人伤亡,民军伤亡四百三十一。 南明zhèng fu再次高调宣传。满是美誉的文章中,三杰成了不世出的猛将,而国姓爷则渐渐变成了指挥若定,胸中锦绣万千的儒帅。 577 危险的局面 明军的胜利还在继续。徐州战役之后仅仅四天,从凤阳出发的徐世程部占领宿州。八天后徐世程部克复归德府。东线左翼攻击线已经推进到了河南境内。与此同时,朱成功部突入山东,以广武军为前导,偷袭攻占了兖州。局势一片大好,除了在徐州城下遭遇了顽强抵抗,明军整个进军过程顺利到出乎想象。 绿营望风而逃,所谓的八旗jing锐更是不见踪影。宇内有识之士惊呼,未想不过数年,明军已然jing锐如斯。有自我膨胀的士大夫更是宣称明军的战力已经直逼澳洲军。 时间在进入一六五零年之前,西线的孙传庭终于等到了久违的补给。被憋坏了的广武军开始朝着西安方向移动。当然,这回孙督要谨慎了许多。整个进兵过程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平均每天推进甚至都不满十公里,而广武军更是将全部的jing力都用在了维系后方补给线上。四川境内的明军除了留下一部在成都方向预防着吴三桂可能的反扑,剩余的数万明军全被孙传庭变成了运输大队。船载的辎重头一ri在chong qing府卸下,翌ri便会有一支规模不小、全副武装的明军押送往前线。 对此朝堂上与市井坊间自然是非议颇多。不论是出于何种目的,论调出奇的一致,孙传庭过于小心谨慎了。而今的满清早就成了丧家之犬,如同土鸡瓦狗一般,明军伸伸手指就能将其戳倒。何至于如此谨慎? 更有些激进的学生,干脆写了血书,或者恳求或者唾骂,大有逼迫孙督尽快于西安城下与多尔衮决战的意思。可孙传庭这会儿似乎变成了聋子,不管外界如何分说,依旧指挥着广武军不紧不慢地龟速推进着。 作为沙场宿将,孙传庭脑子里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现在的局面。如果说在四川境内,甚至汉中,明清两军的补给处在同一出发点的话,而今的局面则变成了对明军不利。过长的补给线。广阔的平原,这对极度不利的因素。甚至可以说,广武军一直处在一个极其危险的境地。 很有可能广武军在前方无往不利,正面迎敌攻无不克,然后被满清偷袭了补给线,直接导致前方参战部队弹药补给匮乏。不战自溃。随即情势急转直下。满清从黄土高原顺势追杀下来,一直倒卷进入四川。 “现代战争,打得就是后勤补给。”澳洲陆战队中将曾说过的话,孙传庭奉为金科玉律。半点不打折扣地执行着。这让孙传庭的对手多尔衮很难受。 事实上面对孙传庭这种龟速推进,缓缓压缩清军生存空间与作战纵深的做法,多尔衮简直快崩溃了。两白旗曾与武毅军、澳洲军直接作战过,深悉面对这种活力强大到夸张的对手,绝不能正面御敌。满清仰仗的,唯有骑兵部队短期内的高速移动能力。正面吸引。快速穿插迂回到其后方,袭击补给线,生生将对方拖垮。 问题是现在孙传庭根本就不给他机会。随着广武军的推进,孙传庭身后但凡是要道、重镇,总会稀稀拉拉地出现一些水泥构筑的堡垒。这些堡垒不大,顶多屯驻上十几、二十号兵。但迂回的两白旗根本就没什么攻坚手段,面对这种乌龟壳除了丢下几十具尸体,再也没有别的作为了。 每每遇到这种情况,迂回的两白旗骑兵只能绕道。但凡是与之纠缠太久,就有被周遭增援部队围歼的危险。这么绕来绕去的,再也没了偷袭的突然xing。前方等待他们的不是更大的埋伏圈,就是火力比运输物资还多的运输大队。 先后损失了几支偷袭部队后。多尔衮无奈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孙传庭一点点地将阵线推进。这对多尔衮来说就是一种折磨,庞大的心理压力不止作用在他这个主帅身上,军中士气消失殆尽,他很怀疑数年前纵横无敌手的八旗勇士一个月后还有没有勇气迎击孙传庭。 同样作为沙场宿将。临场指挥能力一直都是何腾蛟的短板。但这并不妨碍坐镇后方的何腾蛟看清楚眼前的战局,就如同邵北等人对其的评价。何腾蛟也许不是一个合格的将领,合格的主帅,但肯定是一流的参谋。 东部战线的明军从两个锐利的箭头慢慢拉平,平均到每公里的长度,甚至都不到一个百人队。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意味着薄弱环节过多,满清如果以此为突破点,东线明军的补给线将遭受难以估量的损失。 所以在一6si九年的最后一天,坐镇淮安的何腾蛟先是上书朝廷,称‘进军过速,恐有不妥’。紧跟着何腾蛟对两位爱将,徐世程与朱成功同时发布了jing告。建议其放缓进军速度,保障补给线安全……是的,是jing告,是提议,但就不是命令。 大病痊愈之后,何腾蛟已经渐渐失去了对军队的控制。大胜关下何老将军拙劣的表演,甚至连普通士卒都不耻。所以更多的时候,何腾蛟只是军官们眼中的挡箭牌而已。脸面上满是尊重,实际上对其一切命令阳奉yin违。以至于何腾蛟要在武毅军内推行军令,还要致电朝廷,请了旨意才行。 这次也不例外。徐世程、朱成功先后回电,礼貌地驳斥了何腾蛟的判断。认为běi jing的满清勋贵都忙着打包行李,随时准备跑路,哪儿还有心思反戈一击,放手一搏?刻下局面大好,‘兵贵神速’,要是‘犹豫不决’则‘错失良机’,恐‘上负圣上之望,下违百姓之心’。 同ri,大明兵部做出回复。电文里先是肯定了何腾蛟的谋划全局的功劳,又回忆了老将军数十年如一ri对大明的忠心耿耿。只是临了一句‘局势多变,临敌将领当自行把握,恪守军令而延误战机,悔之晚矣’,径直让何腾蛟心凉了半截。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打仗的事儿还是让徐世程跟朱成功来,您老坐在后方领着功劳就好,没事儿就别瞎指手画脚了。 气愤不已的何腾蛟晚上再次上书,言辞激烈。然后在一六五零年的第一天,吏部来了一份电文,拒绝了何腾蛟一年前的辞官请求,准许其暂时xing的休假。 (.)v 578 左勾拳右勾拳 徐世程部与朱成功部分别朝着河南,山东推进,潜在的危险,在两位将领暗地里的较劲中被人为的忽略了。接连的胜利似乎已经让部分人昏了头脑,朝堂上一片叫好声,有人甚至喊出了‘拿下北京贺新年’的诳语。 偏偏就在此时,似乎全身心都投入北伐大业的马士英,突然抛出了重磅炸弹。公元一六五零年一月十六日,内阁首辅马士英上《奏请裁撤各省厘金》疏,顿时引得朝野一片非议,宇内哗然。 六年之前,侥幸在澳洲人帮助下击退了满清的南明,纵使胜利了也是千疮百孔。军阀与各省封疆大吏拥兵自重。旧明军时常纵兵掳掠,地方本该上缴的税收总是以各种名目推诿。不但如此,一个个还叫唤的比谁都大声,张嘴要朝廷拨款。这直接导致南渡后的大明国库空虚得连老鼠都不愿意光顾。不得不向澳洲人借债度日。 但有句话说得好,帮急不帮穷。南明的财政状况要是始终是这个操行,澳洲人不可能把自己当冤大头一般继续借钱给南明。当时南明很着急,澳洲盟友似乎也在担心南明的还款能力,所以干脆派出一个顾问团。时任经济顾问的史文博等人径直抛出了厘金制度,变相提高了商业税,同时让南明朝廷所控制的地区暂时摆脱了地方上的掣肘。 毫无疑问,厘金制度的好处很明显。它的确在短时间内充实了南明国库,也让经济**的福建,两广整个官僚体系富得流油。正是靠着厘金,孙传庭才在两广组建起了一支全盘澳洲化的广武军。 但厘金制度的坏处同样明显。原本三十抽一的超低税率,在各个厘金局卡的盘剥下,瞬间暴涨。澳洲人曾经做过一个统计,截止一六四九年年底,仅广东一地就有厘金税卡四百八十余处。从广州到南宁,八百余公里的距离上足足有三十多个税卡。以至于原本在广州售价一块银元三个的澳洲产面镜,到了南宁要是卖两块银元一个那就得亏本。 遍布的厘金税卡。直接导致大明内陆地区民生用品物价飞涨。行商苦不堪言,商业流通甚至有倒退的迹象。所以当初马士英强行通过厘金制度的时候,才会遭受东林党那么大的反扑。 谁也没有想到,马士英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提出了这么一道疏,这等于是否定了老马自己定下的决策。 毫无疑问,马士英在此之前曾经跟史可法沟通过,所以史阁部在第一时间站出来表示了赞同。跟着朝廷里残存的东林党以及新兴的复社都表示了赞同。要知道不管是东林党还是复社,背后都代表着大批人的利益。东林党是旧地主阶级的代言人。而复社的背后除了有不少的地主,还有很多江南一带的工厂主。 这年头,靠田地收租子只能勉强吃饱,真正要富裕起来还得经商。但凡是大一点的地主,哪一家不明面上,暗地里经营着,垄断着一些生意?裁撤厘金,这对他们这些人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要是为了反对而反对,那岂不是跟自己过不去? 朝廷上一边倒的风向,顿时让沿海三省的官僚集团慌了手脚。毫无疑问,这些人是厘金制度的最大受益者。靠着丰厚的厘金,三省官员吃得脑满肠肥。马士英突然要裁撤厘金。这不等于是砸了他们的饭碗么? 于是乎三省立马就行动了起来,不要钱一般朝着朝廷砸银子。收买言官为自己说话。走马家门路看看有没有缓和的余地。但在汹涌的大势面前,他们所有的努力都变成了徒劳。 马士英的奏疏明发天下,引得各地热议纷纷。江浙甚至两广等地的商人高呼马首辅英明。大势所趋之下,甚至都没给三省反应的时间,一月二十日南明政府通过了裁撤厘金的决议。紧跟着一月二十二日,郑家舰队突然载着一直在南京附近驻防的武毅军第一镇出现在福建泉州。 一卫武毅军精锐护卫下,突然出现的史可法一举将福建全省上到布政使下到知府的官员全数控制起来。宣读了圣旨的史可法只停留了一天。留下一名钦差御史与一卫武毅军,第二日跟随船队继续朝着下一站广州前进。 当消息传出来之后,远在澳洲的穿越众长叹一声。马士英蓄势半年的左勾拳终于打了出来。什么北伐大业,什么裁撤厘金,一切都是幌子!马士英真正的意图不过是将三省依持反抗朝廷的兵力尽数抽调一空,然后趁虚而入将三省重新收入囊中。 要名义,有朝廷的政令,有朱由菘的圣旨;要大势,有三省商人,百姓的强烈意愿;要实力,几乎处于真空状态的三省拿什么抵抗精锐的武毅军? 一月二十五日小年,史可法驾临广州。甚至都没给前来迎接的广东官员反应的机会,下了船径直宣读圣旨,跟着大手一挥数十号武毅军蜂拥上来径直将半数的官员捆了起来。 一时间三省官?w璞橐?宇内有识之士惊呼中兴在即。就在这个时候,仿佛刻意跟有识之士过不去一般,前方陡然传来了噩耗。 一月二十六日,国姓爷朱成功率部攻克重镇济南。就在同一天,始终没露面的满清主力终于浮出了水面。满清巴图鲁?萋什咳乒明军两部的夹?陡然出现在了明军战略支撑点与补给转运中心徐州。守护徐州的明军只有两千之数,面对着装配了大口径抬枪的清军,激战两日,伤亡惨重之下不得不纵火焚城。 徐州完蛋了!确认的消息摆在徐世程与朱成功的案头,两位将领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冷气。随即在第一时间开始收缩战线。而偏偏就在这个光景,一直充当缩头乌龟,始终不肯正面决战的清军突然压了上来。虽然依旧不肯与明军决战,但始终保持着有限度的接触。 局势的变化如白驹过隙让人目不暇接。数日前马士英刚刚对不听话的三省打出一记左勾拳,还没等老马高兴,隐忍了更久的满清对着老马狠狠砸出了右勾拳。明军东部战线陷入了极其危险的境地,一个处置不妥当,甚至有全军溃败的风险! 579 撤退 “下去吧。”端坐在帅帐之中,脸色憔悴的朱成功摆摆手让回报粮草情况的军中参赞下去了。年轻的国姓爷转过身对着山东地图开始发呆。 兵部的电文早晨间便送抵了他的案头,命令很简单,后撤!撤退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哪是那么简单的?几万大军铺在方圆几百公里的区域内,单单是命令协调,将分散出去的队伍收拢回来就得一周时间。集结之后再徐徐后撤,要防着满清军队偷袭,要阻击对方的袭扰,细细算起来恐怕回程要比来的时候多花费一倍的时间。 而时间,恰恰是朱成功现在最缺的东西!方才负责清点物资的参赞已经回报,粮草消耗最多还能支撑六日,幸运的是一路上没怎么经历大战,武器弹药保有量良好,足够应对几次大规模战斗的。 兵部公文之中,隐隐有着以武毅军为主,不惜牺牲友军也要保存下大明最为精锐的军队的意思。抛弃袍泽?这事儿年轻的国姓爷干不出来! 郑鸿逵就坐在帅帐下方,自顾自的小酌。他满饮一杯,抹了抹满是酒水的下颌,劝解道:“大木,事到如今,还是尽早撤了吧。兵凶战危,来不得犹豫。首鼠两端到最后只会葬送了武毅军。”顿了顿,郑鸿逵又说:“四叔知道你心里苦。说心里话,换了是我,我也不甘心。连满清主力面都没碰到,就这般撤了,凭什么?现在问题是局势由不得你我啊。” 有那么一瞬间,年轻的国姓爷有几分动摇,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有些急功近利?所以才将数万大军带到了如此万劫不复之地。可转瞬之间,他否定了这个想法。以快速进兵压迫满清纵深,逼迫满清决战,这是现阶段明军快速取得决定性胜利的不二法门。他的战术没有错……错的,只可能是朝廷!原本拱卫后方的第一镇突然被抽走,知道导致后防空虚。让满清趁虚而入。否则徐州重镇如何会如此轻易的失陷! 那边厢,郑鸿逵依旧在劝着:“想开些吧,大木。胜败乃兵家常事,哪里有百战不殆的将军?况且马首辅早与你父达成了协议,各省新军抽调一空之时,便是朝廷大军收复各省之日。马首辅……从一开始就没想着打赢。” 哪怕早已知道了真相,听四叔如此说,年轻的国姓爷依旧觉着胸口发闷。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压抑在心里。不得宣泄。从理智上考虑,马士英做的一点都没错。如果不将各省之权重新归入朝廷,即便灭了满清,大明也逃不过一个群雄割据的局面。很可能等着所有人的是另一个乱世。可朱成功感情上根本就没法接受!一群热血军人打生打死。抛头颅洒热血,大人物轻飘飘一句话,他们所有的努力全都化作了乌有! 他觉着朝廷是那么的龌龊,而令人作呕的是这么龌龊的事儿居然是他一手促成的!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朱成功现在除了满腔愤懑,只能默默垂首。任凭大人物们对自己摆布来摆布去。 “便依四叔……撤退。” 听朱成功终于松了口,郑鸿逵来了兴致,丢下酒杯,豁然起身:“大木想通就好迷航一六四二。撤退之事迷航一六四二。事不宜迟迷航一六四二。不如明日晨便后撤……就留下那帮子泥腿子广武军殿后迷航一六四二。”他慢慢搓着手说:“如此一来,马首辅想来会很高兴迷航一六四二。” 清除异己本就是此番北伐题中应有之意迷航一六四二。攻,广武军为矛;退,则广武军为盾迷航一六四二。不充分消耗掉广武军的有生力量,他日军中派系林立,一样是祸端迷航一六四二。 朱成功皱着眉头,好半晌才说:“那就让广武军殿后……我派人知会一声迷航一六四二。给其补足粮草弹药迷航一六四二。” …… 澳洲中南,外交部大楼楼顶迷航一六四二。 打火机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冒出橘红色的火焰迷航一六四二。邵北先是给楚白点上,跟着又自己点上迷航一六四二。深吸一口,喷吐而出迷航一六四二。微风之下,烟雾袅袅,经久不散迷航一六四二。 “马士英这家伙撑不住了,求援的电报已经打到了老吴那里迷航一六四二。”邵北撇撇嘴:“看起来事情的发展已经脱离了老马的掌控迷航一六四二。” 或许马士英曾经以为战局一直在掌握之中迷航一六四二。凭借着节节攻势迷航一六四二。满清根本腾不出手来反攻迷航一六四二。如此,则拱卫京畿的第一镇抽调南下,由史可法压阵,一举收复数省迷航一六四二。待战局出现变化,则第一镇早就转头回了南京迷航一六四二。可现在的问题是,第一镇还在两广迷航一六四二。而满清已经破了徐州迷航一六四二。战争的味道,让整个南明的统治阶层恐慌了网一六四二。几年前兵临城下那一幕犹在眼前,没人想再让满清来这么一手迷航一六四二。 楚白笑笑,说:“这不是正好随了马士英的愿么?溃败只会消耗掉各省新军,到最后留下的全是嫡系武毅军迷航一六四二。啧啧,光头当初没做到的事儿,老马居然眼瞅着就要做成了迷航一六四二。诶,你说要是把光头跟老马换换,民国那会儿得是什么样?” “我不喜欢这种毫无根由的假设……这跟关公战秦琼没什么两样迷航一六四二。”邵北的回答显得有些无趣,因为下句话才是他的重点:“问题是马士英不但向总理办公厅求助,向外交部求助,向国会求助,他甚至还向在朝鲜的傅白尘发出了求助迷航一六四二。” “哈,看起来马士英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没了解澳洲的组成迷航一六四二。这完全是病急乱投医迷航一六四二。” “相信我,马士英要比你想的精明迷航一六四二。”邵北微笑着说:“而且他从不做没有意义的事迷航一六四二。”顿了顿,他说:“有小道消息说,傅白尘在汉城待不住了迷航一六四二。” “待不住的意思是……”楚白愣了愣:“这家伙难道要绕过国会直接出兵?” 邵北没有正面回答,反倒说:“当对那片土地的热爱超过热爱自己的生命时,人总会为之牺牲掉一些什么迷航一六四二。有时是荣誉,有时是生命迷航一六四二。”傅白尘是激进派的代表人物迷航一六四二。邵北赞赏对方的品质,却从不赞同对方的观念迷航一六四二。如果傅白尘真的踏出那一步,那等于是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迷航一六四二。值得么? 这么想的时候,邵北丝毫也没有注意到,他的思维方式越来越像一个政客了迷航一六四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