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袭民国的特工》 (一)关于第二章的注解 注一:雷震,国民革命军教导总队第三旅上校副旅长。四川蒲江人。1937年12月12日率孤军与日军近卫师团在南京城进行巷战,血战殉国。追赠少将。 注二:谢承瑞,国民革命军教导总队第一旅二团上校团长。江西南康人。法国里昂中法大学陆军专业毕业。南京保卫战之初所部与八十七师二六O旅防守工兵学校。12月9日,防守淳化的五十一师败退回城,在尾追的日军第九师团的猛攻下阵地失守,遂退入光华门与八十七师、一五六师、宪兵教导二团等坚守城垣,并迫退城外日军。12月10日于光华门两度击退破城日军,歼灭残敌,但亦在战事中受伤,12月13日凌晨奉命向下关方向撤退,于挹江门因身体虚弱被拥挤失控的人群踩倒身亡。追赠少将。 注三:萧山令,南京宪兵司令部副司令兼代理首都警察厅厅长、南京市长(1937年12月担任)。湖南益阳人。保定陆军军官学校第三期。南京保卫战时负责防守上新河,雨花台,光华门等阵地。12月12日上午,萧山令率部与日军激战杀伤当日全部进攻日军,准备同日军巷战时,接上级命令撤退。该日夜于仪凤门外又指挥宪警与追敌激战,渡江时为日军汽艇机枪扫射中弹受伤,拔枪以最后一弹自戕,壮烈殉国。后追晋中将。 注四:日军进攻南京时,共计兵力五万余人,中国军队总兵力十余万人。日军攻入南京后,南京城中尚有九万被围困的国军。 日本人意识到,要杀死如此多的中国战俘绝非易事:处置一千、五千甚至一万人,即使是解除他们的武装也是极其困难的,如果战俘制造麻烦,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消灭全部中国战俘的命令不仅被印成文件,而且散发到低级军官的手中,要求所有士兵坚决执行。 例如,1937年12月13日,日军第66大队就接到了如下命令:遵照旅指挥部命令,所有战俘要全部杀掉,执行办法:把战俘分成每一百二十人一组,一组一组枪毙,战俘关押区必须严加警戒,我们的意图绝不能让战俘发觉。由于人力有限,日军极力编造骗局,先是向战俘们许诺:只要停止抵抗就会受到良好待遇,哄骗国军士兵向日本占领军投降,然后将他们骗至南京附近不同的地方杀死。 (二)第十四章注释 注一:柴意新(1898~1943),号惹愚,字泽高,南部县建兴镇人,常德抗战时期阵亡的爱国抗日将领。柴意新出身农民家庭。早年肄业于合川中学,其后去广东入黄埔军校(五期、炮科)学习。在黄埔军校时,与共产党人李鸣珂等友善,随即加入中国共产党。军校毕业后,柴被分配到国民革命军第九军工作,历任连,营、团长等职。1943年,升任74军57师少将参谋长兼169团团长。1943年11月在常德会战中殉国,国民政府追授柴意新为中将军衔。 (三)万墨林 万墨林。原名万木林,被称作是“杜门第一红人”,杜月笙的姑表弟、门生,早年专职为杜月笙抽大烟时为其烟管填阿芙蓉,得到杜之信任,最后为杜月笙管帐兼掌柜,记忆力佳,为杜月笙熟记所有关系之电话号码,被戏称为杜的“电话簿”;抗战时是上海“米业同业公会”理事长且发财,在汉奸傅筱庵遇害后一度被日军怀疑为凶手,被76号汪伪特务机关拘捕,受尽酷刑,但始终一言不发,释放后更被杜倚重;高宗武、陶希圣拒当汉奸逃返重庆,杜月笙便指示万墨林,做出秘密而妥善的路线安排掩护两人安全抵达香港;1948年蒋经国的经济检查小组成员、上海市警察局长宣铁吾逮捕万墨林,罪名是“非法囤积稻米”;后移居台湾;晚年著有《沪上往事》三册,1974年5月初版,且常在台湾研究中国近代史著名杂志传记文学月刊投稿著作。 (四)高陶事件 1939年,汪精卫的心腹外交部亚洲司司长高宗武和幕僚北大教授、法学系主任陶希圣奉命参加与日本人的谈判,在谈判过程中逐步了解到密约的内容,其中包括汪精卫与日本人秘密签订的《日支新关系调整要纲》以及《关于日支新关系调整的基本原则》、《关于日支新关系调整的具体原则》、《秘密谅解事项》等八份密约,密约中的内容已经彰显了日本要吞并中国的狼子野心,其中包括:日本要占领的地域北起黑龙江南到海南岛;这一区域内一切中国的权益,包括主权、领土、港口、河流、矿产、银行、交通、军警、武器等等,日本都要毫无遗漏地持有或控制。 高、陶二人清醒的认识到,如果一旦签订这样的条约,无疑将成为中华民族的千古罪人,他们当即退出谈判,并力劝汪精卫拒绝签字。 但汪精卫此时已被日本人牢牢控制,一门心思的迁就日本人,幻想得到日本人的全力支持,获得中国最高领导人的权位,就像陶希圣后来所描述的那样——“好比喝毒酒,我喝了一口,死了半截,发觉是毒酒,不喝了。汪喝了一口,发觉是毒酒,索性喝下去。” 高、陶二人苦劝无果,于是托病拒绝参加与日本人的签字仪式,二人的态度引起汪精卫及其手下铁杆汉奸李士群、丁默村的怀疑和不满,遂计划暗杀两人。 高、陶二人得知后,迅速盗出相关密约文件,并透过秘密渠道寻求重庆国民政府的帮助。此时,军统上海站面对日本特务机关和七十六号的联合清缴,自顾不暇,重庆方面只得委托杜月笙安排高、陶二人的逃离。1940年1月2日,高、陶秘密潜入上海,并在杜月笙手下万墨林的帮助下于1月4日晚登上美国客轮“胡佛号”,1月5日,抵达香港。 1940年1月22日,香港《大公报》刊登两人的公开信,并公布相关密约及附件全部内容。 本书因为剧情需要,特将高陶时间的发生时间提前至1938年,本书为架空之作,还请诸位读者不必介怀。 (五)第四十六章注解 注一:复兴社。全称“中华民族复兴社”是在蒋介石授意下成立的,是以黄埔系学生为主体和骨干的带有情报工作性质的军师团体,强调“一个政党、一个主义、一个领袖”,推行对蒋介石的个人崇拜。由于成员模仿意大利黑衫军和纳粹德国褐衫军,均穿蓝衣黄裤,又称“蓝衣社”。核心成员有戴笠、郑介民、胡宗南、贺衷寒、康泽等。 注二:胡靖安。黄埔军校第二期步兵科毕业。别号静庵,江西靖安人。德国陆军军官大学毕业,中国陆军大学高级参谋班结业。曾任黄埔同学会办公处主任, (六)全国商业统制总会 1943年,汪伪政府在上海成立一个专门为日本人服务的“全国商业统制总会”,目的是为了控制沦陷区的军用物资,加强其军事力量(但其实类似机构早在1940年便已出现)。要求各种物资登记之后,不许移动、不许转卖、不许自用,只能专供日伪征用、征购或者“指定捐献”。由此造成沦陷区内各种物资奇缺、物价飞涨,而汪伪政府高官要员也趁机操纵银行、钱庄、证券交易机构,进行黑市投机生意,加剧了市场的混乱。本书为情节需要,将该机构的成立时间提前至1939年,特此说明。 (七)第五十八章相关注释 注一:浮萍漂泊本无根,天涯游子君莫问。查了度娘,显示还是出自徐克大大的作品《新龙门客栈》,拿来暂且一用,顺便向武侠经典和徐克大大致敬! 注二:严世俊。其实是伪政府宣传部长江世俊,下面的情节需要一个反派龙套,就改了一下拿来用了。 改名的原因是:一是江世俊是1941年日军偷袭珍珠港之后才投靠伪政府,其人善于投机、趋炎附势,但出于小商人的精明打算,防备重庆政府卷土重来,他还改了个名字“江冠千”。此人极善钻营,发现特工部门升职快、容易得到日军高层赏识重用,遂将其子送至丁默村开办的青年干部训练班中,结业后送入伪政府设立的中央大学深造。 二是看了酒徒大大关于架空历史创作的要点,深以为然,为避免出现BUG,遂以“严世俊”代替江世俊、以“严孝义”代替江世俊其子。特此说明,并向酒徒大大致敬! (八)第六十一章注释 注一:金百合计划。二战期间,日本以武力践踏亚洲各国的同时,执著而隐秘地实施一项掠夺被占领国财富的“金百合计划”。日本战败投降前夕,数以万吨计的财宝被藏匿在菲律宾各地或随沉船沉于海底。仅中国一国而言,就丧失了价值数十亿美元的瓷器、艺术品、远古化石、线装书籍、宗教文物等。 1937年,裕仁和他的顾问们建立了“金百合组织”,这一机构确保劫掠来的财富只流入天皇的金库中。它是一个皇室组织,包括金融、会计、簿记、船运专家及各种宝物专家。该机构由皇族成员监督,通过操纵黑社会来实行。 当日本军队开始包围南京时,蒋介石命令戴笠把国家博物馆的藏品和其他城市的艺术品尽可能多地装箱,最后,它们被运送到中国西部成都和重庆,但能够装箱和运走的毕竟有限。 南京陷落后,金百合行动的第一批执行者是宪兵队。被调遣来的宪兵特别行动小队四处搜查,扣压所有中国政府的财产,炸开银行的库房、抢劫富家及中产阶级的商人和其他人士的黄金、宝石、珠宝、艺术品和货币。据说,在这一阶段,秘密宪兵至少收集了6000吨黄金。 日本在掠夺中极为重视具体细节,其中一个重要的例证是,当时有一支经过精心挑选的,对珍贵书籍和文稿有专门知识的搜集文物的特别行动组织。其中一些是日莲宗的和尚,他们的任务是在图书馆、博物馆、私人藏书或寺院的佛经里挑选这类书,然后把这些珍宝运到东京。在掠夺前,他们已在中国四处游历,与私人收藏者交朋友,编制了最珍贵书籍和文稿的目录。 南京大屠杀之后,1000多名这样的专家来到南京,开始从珍贵的藏书和文稿中挑选。尽管南京相当一部分已成为废墟,但储藏这些书籍的建筑则处在严密的安全保护下。日本的皇家图书馆有优先挑选的权力,最珍贵的物品被挑出供天皇亲自过目。每一件东西都被仔细地编号、打包,然后放入防水的箱子里。他们还编制并复制了多本详细的目录,以确保在运往日本的途中不会丢失任何东西。大约2300名中国劳工为物品打包,400名日本士兵监督他们的工作,用了300多辆卡车把这些箱子运往上海,然后装船。 作为日本对外侵略的受害国,中国的受害者比其他任何民族和国家都要多得多。在1895年至1945年间,同其他地方相比,日本从中国掠夺的财宝最多。日本对中国的掠夺从东北开始,然后波及上海、南京和全国数百个城镇,中国价值数十亿美元的金块、财宝、钻石、色彩多样的宝石、瓷器、艺术品、远古化石、无价的线装典籍、宗教文物和祖传宝贝都成了日本人的囊中之物。除中国内地外,从香港到新加坡、从马尼拉到雅加达,几乎海外所有华人的居住区也遭到了同样的命运。 中国财宝中的大多数都被运到日本,它们被存放在日本皇宫,或为日本的寡头私人收藏。1945年战争结束时,这些财宝都应该归还给受害国,但是事实上这并没有做到。战后德国归还了数量巨大的他们所掠夺的财宝和偷来的艺术品,而且他们还给纳粹受害者支付了550亿美元赔偿金。同德国相反,日本拒绝道歉和规避赔偿,他们只归还了很少量的财宝,绝大多数财宝一直留在日本。 注二:瓷器。瓷器最早出现于公元前16世纪的商代中期,但与后来的瓷器相差很远,只能称之为“原始瓷”或者“原始青瓷” (九)第六十六章注释 注一:钱新民。浙江人,早年毕业于中央政治学校,南京沦陷后首任军统站站长,在上海接头时被捕,后被解往南京,经不住七十六号的软硬兼施,叛变投敌,供出南京站二十余名特工人员,其中就包括行动总队队长强一虎。被释放后于1941年再度被捕,并被七十六号移交日本宪兵队,不久便被处决。当时,汪伪控制下的各大报纸只对此时进行过简单报道,钱新民虽然死有余辜,但在变节后仍被处决,倒成了一个谜。 上世纪80年代中期,据尚振声义士遗孀杨静涵女士回忆并分析:当年日寇宪兵之所以又杀害钱新民,极有可能和他的一段经历有关。南京沦陷初期,钱新民曾经受命化妆进入宁海路一带的难民区,调查难民情祝,收集整理日军疯狂杀害我南京军民的滔天罪行,并拍摄过许多施暴现场的照片。然后,钱新民又将这些资料分批送往汉口。其他遭日伪逮捕的军统人员向日本宪兵供出了钱新民的这段往事。日寇对此十分忌恨,担心留下钱新民会有后患,于是才最终决定处死了钱新民。 尚振声。时任军统南京站副站长,虽然不是因为钱新民出卖,但因为受到牵连同样被捕。在狱中坚贞不屈,并写下遗书,宁死也要保全相关机密。因家人与周佛海有旧,后被保释出狱。 出狱后,尚振声假意投敌,按照上峰命令接受伪政府任命,担任汪伪独立第七旅的参谋长。借军职为掩护继续从事重建南京站的工作,并被任命为军统南京站站长。此后,尚振声策反汪伪军官的行动被七十六号察觉,再次被捕。七十六号为避免汪伪政府高层插手此事,遂将尚振声押往上海,交给日本特高课处置。1942年1月2日,尚振声在沪北郊江湾刑场被秘密杀害。 强一虎。陕西西安人,南京沦陷后,奉命跟随钱新民和尚振声重建南京站,担任行动总队队长一职,执行暗杀任务,曾成功杀死两名汪伪特务和一名日本宪兵头目,并安全撤离。钱新民叛变时,他并没有收到消息,只是发现日本军队在南京城内进行大搜捕,好几名同事被捕,强一虎当机立断,藏匿于下关二板桥一贫民棚户区内,侥幸逃过一劫。不久之后,被叛徒出卖,在夫子庙被捕。在狱中,屡遭严刑拷打,但始终未曾屈服,由于他武功高强,敌人对其心有忌惮,害怕其从狱中逃脱,就用钢锤打断他的一条腿。1941年6月9日,强一虎在雨花台被杀害。 (十)第六十九章注释 注一:剧透:小七的班底目前已初步成型。尚怀士就是一个类似总管似的人物,负责总领;接下来出场的尚振声将出任智囊军师;行动队队长的角色非强一虎莫属,严燮可以做副手;马启祥掌管外务,接下来的南洋之旅,他的任务颇重;火眼则是掌管着最精锐的特别部队,下一步还要扩编;郭追就是小七的贴身侍卫,林怀部这个历史上有名的“神枪手”将担任狙击手;现在还差一个管家婆以及一名专门执行刺杀任务的冷血杀手,管家婆即将再次闪亮登场;至于杀手一角,熟悉民国历史的读者大大不妨猜一猜,他到底是谁?同时也欢迎各位大大踊跃推荐角色哈! 萝莉和御女均已登场亮相,随着小七身份的提升和势力的扩张,她们两个戏份将会逐渐增加,狗血剧情即将接踵而至,敬请期待! 林怀部。山东东平人,原系上海法租界一名华人巡捕,因其父与张啸林有旧,加之其人武艺高强,善打双枪、弹无虚发,后担任张啸林的贴身保镖。1940年8月14日,林怀部成功刺杀张啸林后被法租界巡捕房逮捕,但始终未承认重庆方面有任何联系,法租界巡捕房遂以“泄愤、报复”的罪名判处其有期徒刑15年。在狱中受尽折磨,善使快枪的双手每根骨头都被打得粉碎。抗战结束后,林怀部才得以出狱。张彻大导演的作品《大上海1937》就是以他为原形创作的。 注二:池步洲。中国著名密电破译专家。早年留学日本,并娶了日本妻子。抗战爆发后回国加入BIS(军统局)特种技术研究应用处(军统六处),担任军政部军用无线电总台第43台主任。 1941年5月起,池步洲就通过破译日方外交电文敏感的发现日本将要对美国“采取断然行动”,并判断出日军的进攻地点可能是珍珠港,发动战争的时间可能会是星期天。上报后,军统方面立刻通知美国海军,但孤立主义情绪泛滥的美国当局怀疑中国是在挑拨美日关系,未引起足够重视,最终酿成严重后果。 1943年,池步洲破译日方关于海军大将山本五十六出巡安排的绝密电报,立即向上层汇报,国民政府立刻通知美军,美军迅速派出16架战机狙击山本五十六,成功击落其座机,击毙有“海军之花”之称的山本五十六。 池步洲多次破译日军绝密电报,但由于情报工作的特殊性,美国和国民政府都未曾公开他在抗战中的杰出贡献。抗战结束后,池步洲由于反对内战,不愿意继续从事密电破译工作,就转到上海中央合作金库上海分库从事金融工作。上海解放前夕,拒绝撤退台湾。后陪伴妻子移居日本,2003年2月4日在日本神户去世。逝世后,他的骨灰被家人送回中国。 (十一)第七十四章注释 注一:王亚樵。民族英雄、抗日义士。安徽合肥人,字九光。号称“民国第一刺客”,又称“暗杀大王”。早年参加辛亥革命,在合肥谋划起义独立,失败后流亡上海。结识在国内倡导“无政府主义”的北大教授景梅九,深受其影响。实际上,后来,王亚樵专注于刺杀大军阀、大官僚,就是受到无政府主义的影响。 1921年,王亚樵接手安徽旅沪同乡会,号召皖籍工人入会,对抗资本家的剥削和租界政府的压榨和欺侮。因每次行动,王亚樵和手下皆持利斧,因此得号“斧头帮”。就连同时期的黄金荣和杜月笙也要惧让三分。军阀混战时,王亚樵积极与南方革命党联系,相继组织了一系列震惊全国的刺杀事件,包括刺杀淞沪警察厅厅长徐国梁等,并在此过程中结实戴笠和胡宗南,三人结拜为兄弟。 “四一二”反革命大屠杀之后,王亚樵目睹蒋介石倒行逆施,孙中山先生三大政策一扫而光、北伐中道而废,从而开始策划反将活动。 刺杀安徽军阀陈调元之后,王亚樵返回上海,又与杜月笙和张啸林展开龙争虎斗,王亚樵派人乘夜炸毁张啸林家后院墙,并派出数百人,手持利斧横扫杜月笙地盘及门人,最后,杜、张二人不得不请出黄金荣调停,主动赔礼道歉,事情才平息。 1933年,王亚樵组建“铁血锄奸团”谋刺蒋介石。此时,蒋介石为扩军对付西南反蒋势力,下令在全国范围内试行“米照捐”计划,增加财政收入。王亚樵遂召开反对抗议大会,发出通电,分赴各大城市请愿,发动安庆等地米商罢市。使蒋介石不得不撤销“米照捐”计划。 蒋介石随后宣布“安徽旅沪学会”为非法组织,命令戴笠严密监视王亚樵。 此后,王亚樵策划庐山刺蒋、刺杀宋子文等行动,淞沪抗战开始后,王亚樵召集部众成立“抗日决死队”,协助国军抗战,期间,轰炸日本海军“出云号”、消灭日军辎重队、刺杀日军高级将领白川义则,轰动全国。 1933年秋,蒋介石通过戴笠拉拢王亚樵不成,遂悬赏百万大洋追杀王亚樵,王亚樵离开上海赴香港,临行前留书与戴笠,以示决裂。 此后,王亚樵多次组织刺杀汪精卫等汉奸,其中一次刺杀中射出的子弹致使汪精卫在九年之后毒发身亡。 1936年10月,王亚樵本打算北上投奔抗日根据地。但其手下余立奎被戴笠抓捕,戴笠胁迫其妻余婉君与王亚樵联系,将王亚樵引到广西梧州。10月20日,王亚樵赶到梧州,刚进余婉君的家门,便被特务撒了一脸的石灰,王亚樵双眼被迷,但仍与特务殊死搏斗,身中五枪,被刺三刀,当场身亡。特务又残忍的将他的脸皮剥去,撤退时,将余婉君杀死灭口。 毛主席曾评价王亚樵其人:杀敌无罪、抗日有功。小节欠检点、大事不糊涂。 注二:真实的历史中,王天木在上海叛变投敌后,出卖军统青岛站,傅胜兰时任青岛站站长,被捕后投敌,继而整个青岛站被七十六号破获捣毁。 本书因情节需要,将两者间的因果关系倒置,特此说明。本书为架空之作,创作主线就是因为主角的重获新生而导致历史走向的改变,所以请诸位读者大大勿喷,有什么意见建议的话请在书评区留言。以后本书中凡与历史史实不符的桥段,睿士将在作品相关中加以说明,以免误导读者。 还有,请不要吝惜您手中的花花和飘飘,都直接毫不客气的砸过来吧!哪怕是一个收藏,也是极好的支持哈! 再次感谢各位支持! (十二)第七十七章注释 注一:詹森。四川人,原名尹懋萱。詹森是军统锄奸团成员,惩奸除恶只需一枪,从未失手,纵横上海十里洋场,令汉奸叛徒闻风丧胆。1939年汪伪七十六号拉拢青帮大佬季云卿以为社会靠山,季云卿欣然同意,开始暗中支持日伪特务机关。军统决定对其实施暗杀,将这个任务交给了詹森。 1939年9月19日下午,季云卿回家时,在帮众的前呼后拥下走向公馆大门,早已等候多时的詹森闪身而出,空手分开围住季云卿的帮众,一枪击中季云卿的胸口,待到帮众们反应过来时,詹森早已扬长而去。 季云卿被杀后,使得许多想投进日本侵略者怀抱的民族败类收敛了许多,沉重打击了七十六号的特务活动。李士群立誓要抓住杀死季云卿的杀手。 詹森完成刺杀任务后,本应暂时离开上海,风头平息之后再返回执行潜入七十六号安装炸弹的任务。但被南京路白玫瑰舞厅的一名舞女所迷惑,结果被出卖,落入七十六号的魔掌。 詹森在狱中受尽酷刑,始终只有一句话“杀汉奸走狗卖国贼是每一位炎黄子孙天赋之责,岂要他人指使,吾恨不能杀光尔等崇洋媚日的汉奸走狗卖国贼!”1939年末,詹森在麦根路中山北路的一个树林中被秘密杀害。 (十三)研究系情报组织 “研究系”情报组织始建于抗战爆发之初,由于侵华日军的步步紧逼,国民政府第九战区长官部不得不由武汉撤到湖南长沙。时任第九战区司令长官的陈诚,苦于缺乏情报常常对日军行动一筹莫展。1938年武汉陷落后,国民党接受了共产党人的建议,在湖南衡山举办游击干部训练班,任命汤恩伯、叶剑英为正副主任,随后改由蒋介石亲自兼任训练班主任,白崇禧、陈诚兼任副主任,汤恩伯、叶剑英任正、副教育长。据史料记载,游击干部训练班在衡山办了三期。后南迁至祁阳、零陵等地,办了四至七期,于1942年停办。 在游击干部训练班存续期间,按陈诚的旨意,在训练班内部办了两个谍报队,分别是第二期的第五队和第三期的第十队。由张振国亲自兼队长,阮成章由第一期毕业后,留做了情报队指导员。这两个队的课目基本是情报搜集训练,男女学生兼收。训练课程除游击战术以外,有情报业务、化装术、通信术、侦察术、测绘术、窃盗、交通等。这批学生毕业后,多数跟张振国一起派到了九战区长官部参谋处,其中的女生郭雅萍、廖国琼还分别与张振国和阮成章等先后结成了夫妻。当第五队学生毕业时,张振国回到长沙九战区长官部做了参谋处第二课课长。他利用这批学生,先后在湘北的浏阳、益阳、平江、湘阴等地成立了五个情报队。阮成章、余诚、王子民、肖赞何、刘汉屏、肖全才等就分别是当时的情报队长和指导员。这些情报人员后来便成为陈诚“研究系”情报活动的主要骨干。 1943年夏,鄂西会战期间,尤其是日军进攻宜都时,军统和军令部二厅的前方特工早已闻风后撤,六战区研究室宜都情报组没来得及后撤,只好在敌后公安县的斑竹场附近躲藏下来。因而对日军在宜都、松滋向五峰、长阳进犯的行动,能逐日用电报向恩施长官部报告,促使长官部下决心抓住有利时机组织决战,并取得这次保卫战的胜利。事后,张振国、阮成章以及宜都情报组长都分别得到“宝鼎”和“总勤”勋章。张振国趁机向陈诚请求设立正式情报机构。陈诚电请军令部成立正式组织通讯室,得到了军委会的批准。它设有主任、副主任(少将或上校级)和四个股(一股主管总务,二股管情报,三股管人事考核,四股管通信)、一个无线电总台、一个巡回教育组;外部组织共有12个侦察班。于是,六战区长官部通讯室就形成了一个庞大的特务组织,合计内外勤人员共有300多人,它的情报搜集范围也就更加扩大了。 “研究系”的主要骨干俗称“三头六臂”,被称为“三头”的分别是张振国(远征军长官部调查室主任)、阮成章(海军总司令部情报处处长)及刘庄如(第十一战区长官部研究室主任);“六臂”指的是杨大和(国防部二厅办公室副主任)、陈寄生(武汉稽查处处长)、李铁生(武汉稽查处副处长)、余诚(情报学校处长)、周伯达(海军情报处副处长)、阮更生(昆明稽查处处长)。 “研究系”是在国民党“军统”与“中统”两大特工派系势力的夹缝中,以独树一帜的姿态脱颖而出,先后在国民政府据有九战区、六战区、十一战区长官部及远征军长官部、军政部、云南省警备总司令部等公开和秘密情报机构,在一定时期内,还控制了国民政府国防部第二厅的人事行政部门。总之,凡是陈诚势力范围所及之地,也就是“研究系”人员频繁活动的场所,而“研究系”之所以是只有活动而没有“正式名义”的组织,究其原委,正如阮成章所说:“我们今天羽毛未丰,组织还未定型,一方面不能不打辞公这张牌来挡住‘军统’对我们的排挤,另一方面又不能打出辞公的旗号,给辞公在政治上造成被动。” 据史料记载,1945年至1947年为陈诚的“研究系”势力发展迅速的鼎盛时期。在这段时间里,“研究系”特工的势力不仅遍及华中地区,而且在华北、华东、西南以及沿江沿海等地的重要港口,甚至一些人迹罕到的海岛,也都留下了他们的踪迹。在南京、北京、天津、上海、昆明、武汉、广州、青岛、厦门、福州、台北、沙市、宜昌、九江、安庆、镇江等地,“研究系”都设有控制的据点,在各地的特工情报人员总数超过1000多人,因而在全国范围内形成一个相对独立的特工集团。 陈诚的“研究系”既非军统,也非中统,亦不属国防部二厅,开始时甚至也算不上是一个定型的组织,但却有一个共同的来源——研究室。因此,当时在国民党内部,人们都把这帮特工统称之为“研究系”。 陈诚的“研究系”虽然在国民政府组织的正面抗战中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因其是国民党内部的小帮派势力,具有帮派团伙的不稳定性,加之“研究系”中某些骨干成员个人表现欲强,一些人为了追求表现,到处锋芒毕露,因而导致了社会上一片声讨。比如,“研究系”骨干分子张振国处处树敌,先是与昆明龙云的公子争夺陈佩秋,影响了陈诚本人的声誉,其后在南京与刘蓓蓓勾搭的黄色新闻又在京沪两地报刊上大肆曝光,致使陈诚对张振国十分恼怒,并表示出对其 “永不录用”,等等。 1949年9月,随着国民党在大陆的全线崩溃,陈诚的“研究系”这个曾红极一时的特工机构及派系,最终也分崩离析烟消云散了。 (十四)第九十章注释 注一:华兴券。系华兴商业银行发行的流通钞票。华兴商业银行于1939年成立于上海,名义上是中日联合经营,实际上是一家日本银行。享有发行货币及代理伪政府国库与公债事务等特权。该行所发行的钞票称为“华兴券”,面额有10元、5元、1元三种,辅币券分为2角、1角两种。 联银券。系日本侵略军通过伪中国联合准备银行发行的钞票。其目的和华兴券一样,都是利用法币在经济流通中的地位,不排斥法币,而以法币作为准备金并与之等价流通,以便于搜刮沦陷区的物资,掠夺中国的经济财富,套取外汇的。这也是日本帝国主义的一种经济侵略和掠夺的手段。 注二:军用票。日本侵略军在占领区发行流通的用于掠夺财富的工具。早在日俄战争中便已出现,日军侵略中国以及在之后的太平洋战争时期,在中国、菲律宾、缅甸等占领区域内,疯狂发行这种军用票,由于军票发行时并没有保证金作为退换支持,也没有特定的发行机构,所以,军票本身毫无价值可言,甚至连日圆都不能兑换。以至于民众对这种军票极为抵触甚至是拒绝使用。 第一章 一甲子的穿越 民国二十六年,六朝古都南京。 雨花台和紫金山上,已经飘扬起侵略者的旭日旗。大队大队身着土黄色军装的异族士兵,就像一股股洪流,从中华门、光华门、水西门、中山门涌入失去抵抗能力的国都,带来的是逐渐蔓延至全城的血色。 泰和桥的一处废墟中,林笑棠静静的躺在地上,额头上是一块触目惊心的伤口。他的双目紧闭,不时露出痛苦和思索的表情,而眼皮下的眼球却在飞快的转动,脑袋也在不停的扭来扭去。 因为一个幽灵侵入了他的身体,攻陷了他的脑海。来者自称是一名来自六十年后的一名华族特工,因为在执行秘密任务中牺牲,谁料灵魂竟然穿越一甲子的时光,来到了六十年后同一天的南京。 而现在的南京,正处于历史中最黑暗的时刻。 林笑棠只觉得一道暖流钻进自己的脑袋里,就像是一座空荡荡的仓库,忽然间被塞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随着涌进来的东西越来越多,那种膨胀的感觉也随之不断扩大,蔓延至自己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终于,林笑棠一个激灵,猛的睁开了双眼。 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变了样子,空气中弥漫着黑色的硝烟和纷纷扬扬的尘土,浑浊的让人无法顺畅的呼吸,不时响起的整耳欲聋的爆炸声和毫不停歇的枪声几乎能将人的耳膜击穿。 林笑棠一扭头,面前有一张人的脸,但好像仅仅是脸而已。 因为他,只剩下一个头颅,灰白无神的眼球静静的看着林笑棠,仿佛在诉说着自己的不甘和愤怒。林笑棠认得他,自家隔壁药房的方老板。 林笑棠的瞳孔急剧收缩,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然间咬了一口似的,手忙脚乱的向后爬去,心脏不由自主的剧烈跳动起来,混乱的思绪夹杂着恐惧和伤口传来的疼痛让他心乱如麻。 忽然,一阵熟悉的哭声传来,是方柔,方老板的女儿! 林笑棠努力摇摇头,这才清楚现在并不是在梦中,他站起身快步跑向房屋废墟上仅剩的窗口,探出半个脑袋,小心翼翼的向外看去。 废墟前边是一个窝棚,透过门口,依稀可以看见一个穿着黄色军装的日本军曹正将一个娇弱的身影按在破旧的门板上,双手不断的撕扯着她的衣服;而和自己一起长大的邻居二狗就跪在门口,手被反绑着,身后一个矮壮的日本士兵一手提着三八式步枪,另一只手用力扳着二狗的脸,逼迫着他“欣赏”窝棚内的惨剧。而二狗的脚边,则是一具穿着长衫没有头颅的尸体。 一团不可遏制的怒火瞬间在林笑棠的心头点燃,双拳慢慢攥紧,他站起身,右脚在窗框上一蹬就跳了出来。 挟持着二狗的日本兵回头看见林笑棠,,忙抄起步枪,作势要拉枪栓。 一双眼睛几欲喷火的林笑棠一拳击中那矮壮日本兵的咽喉,将其喉结要害记得粉碎。然后大踏步走进窝棚,双手扳住背对着自己的军曹的脑袋,用力一扭。 杀气渐渐从林笑棠的眼中消退,林笑棠呆了半晌,看看地上的两具尸体,又看看自己的双手,突然跑出窝棚,扶着棵烧焦的大树干呕不止。 二狗挣脱了绳索,跑到林笑棠的身边,“七哥,你没事吧?” 林笑棠扬起苍白的面孔,苦笑着示意他先看看窝棚里的方柔怎么样了。 二狗扶着目光有些呆滞的方柔走出窝棚,直到看见林笑棠,披上二狗外套的方柔的脸上才有了一点血色,但一眼瞥见地上的无头尸身,方柔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双手捂着嘴,无声的哭泣。 林笑棠叹口气,只得强打起精神,颤抖着将方老板的头颅捧出来,和尸身摆放在一起,又找了张席子盖在上面。 这时,林笑棠的思绪才逐渐清晰起来。南京已经被围一周有余,守城战也打得有声有色,今天,林笑棠原本是回大学和同学们商议组织人手到前线慰问的事情。可突然传来国军撤退,日本人进城的消息,南京城顷刻间乱成一团。 林笑棠赶忙回家找大哥大嫂,想和他们会合尽快出城,但刚到家门口正赶上日军炮击,他被炮弹的气浪震飞,晕了过去,直到刚才醒来。 “我大哥大嫂呢?”林笑棠双眼直直的看着地面,问道。 “听我的”二狗的声音有些低沉,“别找了,都被埋在这下边了。只有我和方老板还有小柔跑了出来,正在救人呢,日本人就来了,那些畜生,逼着方老板对、对方柔……,方老板不从,被一刀砍下了脑袋。” “不行,我得找到他们,也许他们还没死呢。”林笑棠似乎没听到这些,傻傻的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作势就要走。 二狗和方柔哭着拉住他,“七哥,不能再找了,日本人已经进城了,见人就杀,当兵的和老百姓都朝渡口那边跑去了,我们再不走就是死路一条啊!” 两人带着哭腔的叫喊总算让林笑棠清醒了过来,他抚摸着自己的额头,眼泪却不由自主的流淌下来。怎么会这样,自己怎么会没有家了,曾经温暖的家在炮火中灰飞烟灭,大哥大嫂在转瞬间便已经和自己阴阳相隔,这种突如其来孤立无援的感觉让林笑棠的心里很是惶恐和迷茫。 “七哥,你要拿个主意啊,咱们到底要去哪里,再不走,可就真的走不了了!”二狗焦急的看着林笑棠,方柔无助的拉着林笑棠的衣袖,刚刚十七岁的她显然已经被今天遇到的一切吓坏了。 “走,去渡口,先到江北再说!”林笑棠忽然冷静下来,他的头脑飞快的计算着。 南京被围后,蒋委员长和南京卫戍区司令唐生智都说要死守,还说坚持几个月不成问题,所以连老百姓都没疏散。但现在,不到十天,城防却突然崩溃了,而且日本人的挺进速度快的惊人,现在居然已经通过外围防线进了城。南京几个城门那是不要想了,一定落入了日本人的手中,这时候,只有下关的码头渡口可以去了。 林笑棠有些惊讶于自己的冷静和沉稳,这与以往懦弱、内向、毫无主见的他大相径庭,或许刚刚自己晕倒时并不是在做梦?但,这么荒诞的梦境又怎么解释呢? 擦干了泪水的林笑棠略一思忖,捡起军曹佩戴的南部手枪和弹夹,拉起二狗和方柔,沿着已经残破不堪的街道向着下关码头的方向飞奔而去。 昔日的繁华的国都,已变为今日的鬼域,炮弹不时落在三人的身侧,溅起几米高的泥土,那泥土带着腥味落在身上,已分辨不出那究竟是土腥味还是血腥味,和着空气中焦糊的味道,掀起每个人内心的惊惧和无助。 三人刚转过一个街口,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古怪的口音,“这边,这边有人,好像还有女人。” 林笑棠一愣,居然是一句日语,而自己竟然听得懂。 他回头一看,身后飞快的跟上了七八个身影,身上穿的是刺眼的日军土黄色的九八式军服,手里拎着三八式步枪,边跑边向自己等三人的方向追来。 二狗“妈呀”一声,险些坐倒在地上,林笑棠伸手一扶,同时抓紧了方柔,“快跑!” 三个人不敢再回头,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向着下关的方向飞奔。身后的日本兵也开枪了,子弹擦着三人的头皮飞了过去,三人心胆俱裂,林笑棠开始有意识的带着两个人绕着弯儿跑,但身后的追兵就是甩不掉。 林笑棠一抬头,前边就是青林路的国民百货大楼,原先这里是一片繁华的街区,可现在除了被炸塌了一半的百货大楼,周围已经是一片平地了。 林笑棠张大了嘴,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一面跑一面对二狗说,“看见百货大楼没?” 二狗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只是点头。 “跨过前边那条深沟,你带着小柔进大楼,在里边转一圈,再向码头跑,我留下来,引走身后的日本人。” 二狗一听,涨红着脸想要反驳。 “别废话,再这样跑下去,咱们谁也跑不掉!” 说话间,已经来到了大楼前边那条深沟,林笑棠感觉挺眼熟,好像是一条标准的战壕,而奇怪的是,自己居然认得。 林笑棠将手抽回,使出全身的力气将两人推了出去,“向前跑,别回头。”说完,他一纵身,跳进了一人多高的深沟中。 二狗拉着方柔向着百货大楼跑去,方柔吃惊的张大了嘴,不停的回头看着,看样子是想要挣脱二狗的手臂,但二狗攥的很紧,拉着她一路踉踉跄跄的消失在大楼的入口处。 林笑棠蹲在沟里,尽量压抑着呼吸,右手握着手枪,左手则不停的在地面上摸索着,摸了半天,只摸到一快千疮百孔的木板,他骂了一声,只得捡了一块分量十足的砖头,然后紧紧的贴在深沟的墙壁上。 第二章 混乱的挹江门 除了炒豆似的枪炮声,林笑棠的耳朵里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和不断逼近的军靴踏地的声音,他的肺部不停的收缩着,心脏砰砰的跳动着,好像要破开胸膛跳出来一样,他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害怕的想要哭。 一个身影飞快的从林笑棠的头顶一跃而过,接着便是第二个、第三个。林笑棠不敢大意,飞快的伸出头向后看了一下,视野中其它的追兵都远远的落在后面。 林笑棠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从深沟里一跃而出,飞快的赶上了落在最后边的那名日本军官。 日本军官似乎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手迅速的扶上了腰间武士刀的刀柄,刚想回头,一块硬物便重重的砸在了后脑勺上,他闷哼一声,眼前金星乱冒,身形一滞,脖子便被一只铁箍似的的臂膀紧紧勒住。 林笑棠一举制服拖后的军官,响声已经惊动了跑在前边的人。那两名日本士兵马上转回身来,林笑棠一手箍住被砸晕的日本军官,另一只手中的南部手枪猝然开火,两名士兵胸前冒出血花。 再下来,他将军官身体扭转,将枪口对准已经渐渐逼近的追兵。 可还没等他开枪,身后百货大楼的方向却突然响起一阵炒豆似的枪声,不消片刻,追兵便全部被打倒在地。 林笑棠这才松开手,那被生生勒死的军官尸体像堆烂泥一样瘫倒。 林笑棠的双目赤红,捂着胸口,直喘粗气,才将胸腹间那股呕吐的冲动艰难的压了下去,额头的冷汗渗了出来,被寒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百货大楼忽然传来一声呐喊,“兄弟,好身手!” 林笑棠抬眼望去,百货大楼的废墟中不知何时冒出了几十个带着黑黝黝德制钢盔的身影。 林笑棠并没有答话,皱着眉头,捡起一块变了颜色的破布在左臂上擦了擦,蹲下身,将干掉的三个日本人的武器和弹药都收集起来,背在身上。 军官尸体上的口袋里露出几张纸片,林笑棠掏了出来,匆匆看了两眼,却脸色大变。他站起身飞快的跑进了百货大楼。 楼里是国军士兵的一处防御阵地,人数不多,只有四十几个人。为首的是一名四十岁左右、身材高大的上校军官。 听说林笑棠是南京大学的学生,军官不禁露出诧异的神色,显然他没有想到,一名普通的大学生也能有这么好的身手。林笑棠支吾了几句,推说自己从小练习武术,给敷衍了过去。 上校军官叫做雷震(注一),是国民革命军教导总队第三旅的上校副旅长,奉命驻守乌龙山,但今天一早才发现,身后光华门守军第六十六军竟然不声不响的偷偷撤退了。联系之后才得知,南京卫戍区司令唐生智昨天夜间已下令各部分批撤出南京,伺机向四面突围。 而接到命令后,部分长官居然抛下部队先期逃跑了,由此也造成了南京守卫部队的大溃散,部队找不到长官,纷纷自行撤退。这也是日军迅速突破城防进城的主要原因,而城内,连巷战都没有来得及准备。 由于得知挹江门码头还有船只接应司令部人员和督战的第三十六师渡江,各部溃兵纷纷涌向挹江门,加上尚未疏散的几万南京市民,下关的挹江门码头已经陷入极度的混乱中。而雷震率领残部也是打算向那里撤退。 听完之后,林笑棠的心中黯然,他将从日本兵曹那里搜来的纸片递给雷震,将上面的文字逐字逐句翻译给雷震听。 雷震被其中的内容震惊了。半晌,他才回过神来,用力的拍了拍林笑棠的肩膀,“后生可畏,老弟,我代国军兄弟谢谢你了。” 二狗和方柔,就在百货大楼里。刚刚一进入大楼,他们就发现了国军士兵,可还没等他们开口求救,林笑棠已经和身后的追兵交上了手。 这让二狗在众人面前也有了可炫耀的资本,不停的向国军士兵们吹嘘林笑棠的本事。而方柔似乎惊魂未定,小脸依然煞白,直到亲眼看见林笑棠安然无恙,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于是雷震等人就和林笑棠三人一起迅速的赶往挹江门码头,沿途又收拢了一些士兵和百姓,等到了码头的时候,他们的队伍已经有两百人左右了。 挹江门,原名海陵门,民国二十年更名,并改为三孔道。位于下关土黄山和八字山之间,是通向渡江码头的必经之路也是唯一的通道。 而现在,道路上已经挤满了人,到处是从各个阵地上撤退下来的国军士兵以及携家带口的百姓,林笑棠粗略估计了一下人数,起码得有七万多人。 雷震的军官身份起到了一定的作用,林笑棠三人紧紧跟在他的身后,深一脚浅一脚的总算来到了挹江门的孔道边,脚下不时会踩到被挤倒的人,有些人已经断了气,有些人还在惨叫着,但就是站不起来。 三个孔道被荷枪实弹的三十六师的士兵把守着,截断了通向码头的唯一道路。溃兵们举着枪正和三十六师的官兵们紧张的对峙着 雷震不经意间一扭头,顿时脸上变了颜色,路边的几名士兵抬着一张担架,担架上躺着一名军官,身上全是泥土,面色蜡黄,双目紧闭,显然早已断气。他大步跑过去,大声喊到,“谢团长!谢团长!” 旁边的士兵们都低下了头。 雷震紧紧抱着尸体,转头恶狠狠的问道:“谢团长撤退的时候还好好的,他是怎么死的?” 三十六师的一名军官从工事后边跑出来,冲着雷震立正,敬了一个军礼,“长官,刚刚挹江门发生拥挤和踩踏,谢团长就是那时候被人群……!” 雷震默不作声的放下谢团长的遗体,站起身,虎目圆睁,用手点指三十六师和身后的士兵们,“你们行,真他妈有个当兵的样子。谢承瑞团长(注二)率部在工兵学校坚守三天,后来又在光华门与日军血战一天一夜,为了什么,就是为了保卫南京、掩护你们撤退,他没死在日本人的枪下,可现在呢,却生生被你们这些王八蛋踩死!” 人群沉默了,士兵们手中的枪口也垂了下来。 雷震紧走两步,站到那名军官面前,“把路障撤掉,尽快组织各部撤退,尤其是南京的老百姓,优先让他们上船!” 军官面露为难的神色,将脑袋凑到雷震的面前,轻声说:“长官,如果是您要通过,我这就派人送您去码头。但这么多人,我实在是做不了主。我们师长已经下了命令,挹江门码头只允许卫戍司令部人员和我们三十六师撤退使用,其他部队,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雷震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一个耳光清脆的打在那军官的脸上。“小鬼子已经进了城,要不了几个钟头,就能打到这里,你让我们自己想办法,就是他妈的让弟兄们去送死。就算不让当兵的上船,那这些老百姓呢?我告诉你,如果你不撤开,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雷震身后的士兵也大声叫喊起来,刚刚放下的枪口顿时又齐刷刷的举了起来,迅速的逼近了路障,双方的士兵隔着路障开始推搡,甚至是用枪托互砸起来。 局面变得一发不可收拾,眼看就要失控。 林笑棠觉得胸中一口闷气无处发泄。日寇就在身后逐步的逼近,而这里,国军还在进行没有意义的内斗。他看看身后的那些逃难的百姓,所有人的表情除了无奈就是无限的绝望,一些人搂住自己年幼的子女,忍不住放声大哭。哭声、喊声、惨叫声就像一团火焰,不断撩拨着林笑棠的心头。 林笑棠将身边的二狗和方柔将雷震身边一推,大声在二狗的耳边喊道“紧跟着雷长官,照顾好方柔!” 说完,他一转身,使出全身的力气扒开人群,从那名和雷震说话的军官手中抢过铁皮制成的简易扩音筒,几步来到挹江门孔洞边停着的一辆军用卡车边,飞快的爬上了驾驶楼的顶棚。 林笑棠取下身后背着的刚刚缴获的一把九二式轻机枪,熟练的换上一个弹夹,枪口朝天,一扣扳机,突突的扫光了一梭子子弹。 突如其来的枪声让现场的数万人一下安静下来,所有的人都呆呆的看着这个穿着一身学生装身形瘦弱的年轻人。 林笑棠面对着数万道目光的注视,心中仅有的忐忑立刻被吹的烟消云散,他将机枪重新背好,举着扩音筒大声喊道:“弟兄们、乡亲们,咱们不能再乱下去了。日本鬼子就在咱们的身后,说话间就能打到这里,当务之急是立刻组织人手阻击,掩护码头上的部队和老百姓有秩序的撤退,只有这样,在场的大部分人才能保住性命!” 林笑棠将口袋中的纸片掏出来,在空中一挥,“这是我和教导总队的兄弟刚刚在打死的鬼子兵身上发现的!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日本军队接到的命令,要将南京城内的所有中国军人杀光!包括俘虏和弃械投降人员在内!” 人群中传出一个声音,“别听他胡说,长官既然不管咱们,咱们就丢了枪投降,自古以来杀降不祥,咱们放下枪,就是老百姓,日本人还能把咱们都杀光了不成!”随即便有一些声音附和。 林笑棠声嘶力竭的叫喊道:“千万不能相信日本鬼子!这份文件上说的很清楚。他们为什么不接受战俘,原因就是鬼子这次进攻南京的兵力只有五万人,根本掌控不了整个南京城,唯一的办法就是杀光所有的中国军人,先哄骗咱们投降,然后再集中屠杀,这样一来,他们就能快速的占领南京,同时还能节省下粮食,你们明白吗?” 林笑棠冲着人群将手中的纸片打开,“你们如果不相信,这里这么多人中一定会有人懂得日本话,可以过来分辨一下真假。这上边有鬼子第六师团以及他们先头部队长谷川联队的印章和鬼子军官的签名!”(注四) 雷震也跟着爬上汽车,“我能证明这位学生哥的话全都是真的,就是他,刚刚干掉了三个日本鬼子,我手下的兄弟也能证明!” 雷震的部下马上举起枪表示响应。 人群中议论纷纷。 这时,人群分开,一个四十多岁,穿着绿呢军装,佩带着少将军衔的军官在十来个士兵的护卫下走到孔道口,“我是南京市市长兼宪兵司令部副司令萧山令(注三),现场还有别的军官吗?” “报告萧长官,现场只有团级军官,高级别长官都已经……”。雷震敬礼回答道。 萧山令看向把守挹江门孔道的三十六师军官,“你们的长官呢,叫他们出来见我!” 军官嗫嚅着回答:“报告,我们的长官已经渡江了,目前联系不到!” 人群顿时哗然。 萧山令的脸色因为愤怒而变得有些扭曲,“兵贵神速,贵部长官倒是深得兵法精要啊!” 三十六师的士兵们手中的枪不知不觉间垂了下来。 萧山令大步走到卡车旁,爬上了卡车车厢,赞许的冲着林笑棠和雷震点点头,“既然现场没有更高军衔的军官,那么就由我萧山令来统一指挥各部撤退!” 第三章 这小子什么来路? 萧山令面对茫然失措的人群下达了一系列命令:第一,各部团级军官立刻到挹江门孔道开会,组成临时指挥部,开始简单整编,统一战力;第二,所有部队让开道路,让逃难的百姓进入码头,优先过江;第三,由36师通讯连立即与江北驻防的胡宗南的第一军联络,征调一切可以使用的船运送武器弹药至挹江门码头,回程时运载撤退的百姓和部队;第四,鉴于乌龙山阵地已经失守,即刻通知停泊于草鞋峡、三台洞的“文天祥”鱼雷炮艇中队赶赴挹江门流域,负责阻击日军水上舰艇部队,掩护撤退行动;第五,宪兵部队直接向临时指挥部负责,立即开始行使职责。 士兵先于百姓逃命者,杀! 各部长官先于士兵登船者,杀! 临阵脱逃者,杀! 动摇军心者,杀! 弃械投降者,杀! 命令宣布完毕,萧山令当着数万人的面立下军令状:他本人将负责带领部队,阻击扑向挹江门码头的日军,人在阵地在,即使撤退,他也将最后一个登船。 连续五道毫不留情的必杀令一出,各部官兵尽皆肃然,数万人的部队立刻找到了主心骨。日本鬼子五万人的军队进攻南京,而仅仅挹江门码头就聚集了国军各部官兵达六万余众,日本人已经下达了屠杀命令,退后是死,倒不如轰轰烈烈的与小鬼子血战一场,胜负犹未可知。打赢了,就可以风风光光的安全撤退至江北,打败了,大不了与小鬼子同归于尽。 到了码头,萧山令等人才发现,目前可用的船只少的可怜,先前撤退的部队已经带走了大部分的船只,还有一些,被已经成了惊弓之鸟的撤退部队焚毁,他们是生怕日本人用这些船只来追击自己。结果满打满算,可用的运输船只不过六十多艘,而现场士兵和百姓近八万人,如果仅靠这些船只,最快也需要三到四天的时间。 萧山令和雷震紧皱着眉头,脸色开始凝重起来,他们显然也没估计到局面竟然会恶化到这种地步。 然而坏消息不止这一个。通讯兵前来报告,江北第一军回电,他们没有接到南京守军撤退的消息,所以仓促间无法对江南进行支援,他们现在已经开始征调一切船只,但估计要到下午船只才能出发。所以务必请挹江门守军坚守六个钟头。还有,“文天祥”炮艇中队昨晚已经向大通方向撤退,目前根本联系不上,也就是说,渡江撤退行动要在没有掩护的状态下进行。 萧山令一跺脚,恨恨的骂道:“一将无能,累死千军,先前说坚守南京,结果日本人连城门都没打到,就擅自下令撤退。撤退却没有一点准备,甚至连计划都没有,等于是将十万守军当作弃子一样扔了出去!” 雷震等一众军官都沉默不言,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都发觉到对方眼中那掩饰不住的担忧。 挹江门外的百姓在宪兵的带领下,已经开始有秩序的进入码头,在看到码头上孤零零的几十艘船只后,不少人开始窃窃私语,但无论如何,现在总算有了一条逃生的通道,所以,人们也听从宪兵的安排,默默的开始登船。 在雷震的安排下,林笑棠将二狗和方柔送上了第一批出发的船只,林笑棠将身上仅有的一些钱都塞到二狗的手里,叮嘱二狗一到江北,就马上想办法去长沙,千万不要跟随难民去徐州或武汉,他隐隐觉得,这两座城市马上也会成为另一个战场。 二狗和方柔抓着他的手不肯放开,说你又不是当兵的,何苦要在这里等死呢! 但林笑棠却有自己的苦衷。第一批船只运送的都是老弱妇孺,本来二狗是不够资格上船的,但林笑棠找到雷震,也仗着自己干掉了三个日本鬼子的微功,央求雷震让二狗上船,结果雷震又去求萧山令,好在萧山令对林笑棠的印象着实不错,这才网开一面让二狗上了船。但这些,林笑棠并没对二狗和方柔说。 看着船只缓缓离开码头,林笑棠清楚,这一别,基本上也是永别。但好在已经将这两个小家伙送出了险地,自己总算能对他们和他们的家人有个交待。至于以后的路,也只能靠他们自己走下去了。 远处的南京城,依然炮火连天,那是城里没来得及撤退的国军在和日军进行着巷战。由于日军已经进城,他们的炮兵和空军都沉寂了下来,这也给了挹江门守军一定的缓冲时间。萧山令命令士兵利用这段时间,在码头和挹江门附近挖掘工事,埋设地雷,静候日军的到来。 林笑棠穿的还是那身学生装,虽然衣服早已看不出本来的样子,但他一张文弱的面孔,却背着一支崭新的九二式轻机枪,身上挂满了弹夹,加上早先他在挹江门外的振臂一呼,所以很多士兵,包括老百姓都认得他,看到他,都站起身和他打招呼。 林笑棠不知道自己要走去哪里,他低着头,对身旁人的招呼恍若未闻,从早上到现在,他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以至于直到现在他都不能清楚的分辨现在究竟是不是梦境。 临时指挥部设在码头货仓的防空洞里,雷震站在货仓的门口抽烟,他刚刚掩埋了同僚谢承瑞团长的遗体,心情也不是很好。一抬头,正看见林笑棠魂不守舍的走过来。 他叫了几声,林笑棠好像都没听到,于是,他干脆扔掉手里的烟头,大步走过去拽住了林笑棠。 林笑棠抬头看到是他,叫了声“雷长官”,但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雷震叹口气,拍拍他的肩膀,招呼他进了指挥部。 指挥部的空间不算大,36师通讯连的所有设备就安置在这里,一进门,就是满耳的“滴答”声和按键的敲击声。萧山令站在通讯兵的身后,双手叉腰,脸色铁青。 雷震喊了声报告,萧山令这才转过头来,看到是雷震和林笑棠,他的脸上总算挤出了一点笑容,随即有点诧异,“你怎么没上船?” 林笑棠勉强笑笑,“我把弟弟和妹妹都送上了船,现在上船的都是老弱妇孺,弟弟能上船已经是萧司令和雷长官照顾了,我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也会开枪,上去不合适.再说,我也想留下来打鬼子。” 萧山令听着林笑棠老气横秋的回答,看着他那张还略显稚嫩的面孔,脸上的神情轻松了许多,他赞许的点点头,对雷震说:“老雷,我把这小子就交给你了,这可是个当兵的好苗子,你可得给我看好喽!” 雷震笑着敬礼,答应下来。 林笑棠漫不经心的看看四周,愣头愣脑的说了一句话,说完之后,连自己都有些惊讶,“萧司令,我们在挹江门拼死抵抗,后方都知道吗?” 萧山令一愣,却不由自主地回答道:“已经和武汉大本营通报了,怎么,你的意思是?” “通电全国,说我们会血战到底,尤其是后方长江沿线的地区。将日本人的屠杀令扩散出去,发动民间的力量,争取后方的支援。如果保持现状,我们就是一支孤军,凭几条破船和少得可怜的弹药,无论如何完成不了撤退。不如放手一搏,将声势造大点,吸引各方面派船来接应。” 一说完,林笑棠摸摸嘴巴和下巴,眼神有点古怪,似乎有点不相信这话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 萧山令和雷震彻底被惊呆了,两人好像不认识一样重新打量着林笑棠。 萧山令转瞬间眼睛一亮,他毕竟是南京市的市长,还兼任着军队的职务,属于军事政治文武双全的官员。略一思忖,就立刻明白了林笑棠这些看似逻辑有些混乱的话语的真正含义。 “这些,这些,你个学生仔是怎么想到的。”萧山令疑惑的问道。 林笑棠瞎话不打草稿,推说自己关心国内外政治,尤其喜爱军事,曾经潜心研究了中日战争,等等诸如此类。 说完,老脸一红。不过好在指挥部灯光昏暗,他脸上又都是硝烟留下的油泥,所以,并未被萧山令等人发现。 “还有”,林笑棠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学着雷震的样子一并脚后跟,“萧司令,咱们在这儿死守不是办法,我懂日语,我想潜入南京城打探一下日军的虚实,如果遇到咱们的部队,还可以指引他们来挹江门与我们会合,这个时候,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 萧山令脸上的好奇和惊讶逐渐褪去,他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林笑棠,“告诉我实话,你还有别的目的!” 林笑棠低下了头,“我大哥大嫂还在城里,他们是我仅剩的亲人,我想回去找找他们,如果,如果他们真的遇难了,我也想确认一下!” 萧山令沉默了,指挥部所有人员都沉默了。 林笑棠又抬起头,脸上的黑泥被泪水冲开两道明显的印记,“请萧司令成全!” 萧山令想了好久,在指挥部里来回踱了好几圈。良久他才走到林笑棠的面前,“记住,让你去是成全你这份情意,看看就回,注意安全!” 说完,他一转头,“雷震,派几个人跟着他,也好有个照应,顺便也盯着他,别让他干出什么傻事,交待清楚,有了消息就立刻回来,不准再深入,知道吗?” 林笑棠向萧山令道了谢,跟着雷震向外走。走到门口,他又站住了脚步,扭头对萧山令一笑,“萧司令,有个事提醒您一下!鬼子每个大队甚至是中队都配有狙击手,您那身军装实在是太显眼了,您最好换一身。” 萧山令张大了嘴巴,呆呆的看着那瘦弱而坚定的背影,又低下头看看自己的军装,“这小子,到底什么来路?” 第四章 冬夜里的交际花 下午两点多钟,林笑棠带着两个人,悄悄的离开了挹江门码头。走的时候,江北已经有零星的船只靠岸,虽然不多,但却给码头上的军民带来了无限的希望。但据江北的船工说,日本鬼子的舰艇已经开始在江面上出没,这给接下来的撤退行动无疑增加了困难。 雷震派给林笑棠的两个人,一个是个姓权的老兵,河北邯郸人,参加过北平保卫战等大小数十场战役,据说经验丰富,更兼有一只及其灵敏的“狗鼻子”,能在几十米开外嗅到日本鬼子的味道,人称“啸天犬”;另一个叫做何冲,贵州兴义人,曾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深造,上尉军衔,一口流利的日语,是教导总队的后起之秀。 看得出,老权对于这个任务并不情愿,自打和林笑棠一见面,他便哭丧着脸,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估计是对林笑棠有些不满。而那个何冲,则面无表情,长官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丝毫的犹豫,旁人也看不出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三人都换上了一身便装,藏好随身的武器弹药。临出发的时候,何冲站到林笑棠的面前,语调冰冷的说:“我官阶最高,这次行动由我来带队,到了之后,办完你的事,立刻返回,明白吗?” 林笑棠斜眼看看他,没说话,只是微微点点头。 天空中已经飘起了雪花,虽然不算很大,但却掩盖了空气中那浓浓的硝烟味和血腥气息。林笑棠深吸一口气,走在最前边,不经意间看到何冲,却见他的脸色有些发白,老权此时倒轻松了许多,一双眼睛警惕的四处搜索着,硕大通红的鼻子不停的抽动着。 到处都是废墟,几乎看不到原先街道的轨迹,废墟中不时出现倒卧的尸体,看服色绝大部分是老百姓,年龄有老有幼,鲜血在灰暗色的瓦砾中格外醒目,还有个女人,被剥光了衣服,肚子被划破,肠子伴着已经变成暗黑色的血迹流了一地。 没想到,出发时精神抖擞的何冲确是个没上过战场的雏儿,见识到战场的血腥之后,他马上有些撑不住了,脸色苍白、双腿打颤不说,一路上竟是吐了好几次,先前的傲气和耻高气扬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路上总算平安无事,仗着老权那过人的机警和名副其实的鼻子,林笑棠三人躲过了几批日本人的部队,不过看来,日本人的兵力确实有些捉襟见肘,很多区域都没有安排人员驻守。南京城内的枪声也稀疏了很多,国军的抵抗已经微乎其微了,这一点,三个人都感觉到了。 潜入泰和桥之后,林笑棠三人搜寻了好一会儿,才算找到原先的住处,林笑棠让老权和何冲在外围观察动静,独自一人开始搜寻废墟下的亲人。 但,谈何容易。林笑棠将手掌挖出了血,也没找到大哥大嫂的一点踪迹。最后,老权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帮着一起寻找,总算在几块石板下面找到林笑棠大哥的遗体。 而眼前的大哥,双眼紧闭,早已经没了气息。 林笑棠将大哥的遗体紧紧抱住,双肩耸动,他不敢放声大哭,只能将脸埋在大哥的胸前不停的啜泣。 老权和何冲相对看看,想要劝,但又不知从何说起,值得在一旁默默的陪着林笑棠。 林笑棠从大哥紧紧握着的右手中发现一块月牙形的玉牌,那是大哥和大嫂的定情信物。 很久之前,他曾听大哥隐约提起过,大嫂是大家闺秀,因为爱上了大哥这个穷小子,但家人反对,所以就从家里逃出来和大哥私奔到了南京。两人感情深厚,虽然日子过的清贫,但带着林笑棠一家三口过的倒是其乐融融。这块玉佩是大嫂送给大哥的,大哥一直带在身上,还说过,等林笑棠结婚的时候,就将这块玉佩送给他的媳妇。 玉牌依然晶莹剔透,但大哥大嫂却……。 林笑棠将玉牌郑重的挂在脖子上,帮大哥将身上的泥土都清理干净,转回身又去挖,但挖了半晌,除了找到大嫂的几件平日里穿的衣服以及为她腹中怀着的骨肉准备的小衣服,什么也没找到。 无奈,他只得大嫂的衣物放进大哥的怀中,亲手将大哥掩埋。 看着大哥渐渐被泥土淹没,林笑棠只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他只想放声大哭,但此时,他连这都做不到。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三人收拾停当正想离开,却冷不防一个黑影钻了出来,那黑影显然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人,尖叫了一声扭头就跑,原来是个女人。林笑棠等人刚要拦住她,却看见路上一道灯光闪过,三人赶忙隐蔽。 那黑影不偏不倚的跑上大路,被那道灯光一照,吓得“啊”了一声,跌坐在道路的中央。 来的是一辆日本的九七式军用侧三轮摩托车,驾驶摩托车的是一个带着皮帽子和风镜的日本兵,而侧方的车斗里则坐着一个年轻的日本军官。 两人被意外出现的猎物吸引住,下了车,借着车灯看清了面前女人的相貌,顿时爆发出一阵淫笑。 两人拽着那女人就往路边拖,那女人挥动着手脚,不断的反抗,却没有叫喊。 林笑棠顾不上和老权、何冲打招呼,看看四下无人,一跃身从隐身处跳了出来。在夜色的掩护下,蹑手蹑脚的来到两名日本人的身后,手上的匕首划出两条亮闪闪的弧线,瞬间就割破了两人的咽喉。 老权和何冲随即冲出来,三人合力将摩托车和两具尸体挪到路边,老权回过身来扶那个女人的时候,却不禁“咦”了一声。 不可否认,这个女人虽然穿了一身破旧的棉袄,脸上也涂了些许煤灰,但仍然掩饰不住那张精致、娇俏的脸庞。尤其是在受过刚才的那番惊吓之后,一张俏脸梨花带雨,满是楚楚可怜的柔弱模样,更增添了几分惹人怜爱的意味。 何冲第一眼看到那女人,嘴巴就张的老大,一张原本白净的面皮顷刻间间变得通红。 老权看到何冲的表情,噗嗤一笑,凑到林笑棠的身边而与几句。 正在翻查那日本军官公文包的林笑棠只是答应了一声,“是吗?” 老权嘿嘿一笑,“红遍秦淮两岸的青萍馆头牌楚玉颜,南京城谁不认识啊,早前我跟着长官去过,只不过连门都没进去,在外边站岗,喝了一晚上西北风!” 这些显然不能引起林笑棠的兴趣,他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在手中刚刚翻出的那叠文件上。 这些文件是日军第三师团下达给下辖鹰森联队的,相关命令估计早已下达到作战部队,这些是具体的行动计划,而被他们杀死的日本军官,应该是奉命传送文件的师团指挥部参谋西野乡。 命令中写的很清楚,再一次重申了日军目前兵力的不足,以及力图尽快控制南京的意图。所以,对一线作战部队的要求是,不收容任何战俘,同时要严格控制消息的散播,所有屠杀都要在秘密状态下进行,严禁军官和士兵接受外国记者的采访和照相。 何冲曾留学日本,精通日语,他一目十行的看着文件,看到文件背后附带的一页信笺,他忍不住惊呼出来,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鹰森联队手中有几百名国军俘虏,而这些国军全部是我们教导总队的兄弟!”何冲一字一句的说道,“这道命令,就是他们的催命符,日本人准备今晚动手将他们全部杀掉!” 老权倒吸了一口凉气,林笑棠则无动于衷,只是用手中还沾着鲜血的匕首,用力的削着一块木头,脑中想到只是大哥的样子,眼神中流露出浓浓的恨意。 “简单!”林笑棠将反手将匕首扎在身旁日本军官的尸体上,这个动作让何冲没来由的身子一抖,老权倒没什么反应,而那个女人则显现出一丝好奇的意味。“你和老权带着人,还有这份文件先回挹江门,我去鹰森联队打探一下,摸摸情况,如果情况允许就下手救人,如果不成,我就回去报告。” “那怎么行?”何冲差点站起来,“这次是我带队!” “行了”林笑棠摆摆手,“这次的事情是因我而起,你们两个没必要冒险,再说,军装和身份都是现成的,我的日语也不错,应该没什么危险。” 何冲指着日本军官的尸体,“如果万一那边认识他呢?” 林笑棠双手一摊,“那就算我倒霉了!” 何冲看了看身旁的楚玉颜,将胸脯一挺,“我是主官,都听我的命令。” 林笑棠一笑,“随你的便,只要别托我后腿就成。” 两人麻利的换上了日本兵的衣服,本来何冲是一门心思穿军官制服的,但无奈那个军官个头太大,何冲的身材不合适,只能由林笑棠来扮演了,好在两人的日语都不错,混进敌营足可以以假乱真。 现在他们只祈求鹰森联队里并没有西野乡的熟人。 坐在角落里的楚玉颜静静的看着老权帮着两个人穿戴好一切,忽然问了一句,“你们是国军?” 林笑棠指指老权和何冲,“他们是,我不是!” “你们要让他带我去哪里?我不想和他单独相处!”女人用一种怀疑的口吻问道,语气中透着对老权的极度不信任。 林笑棠心里顿时有些不舒服。 “去哪里,去能活命的地方”,老权忽然用一种很冷淡的口气说道:“楚小姐,你就别端着架子了。平时那些达官贵人们哄着你、捧着你,为你一掷千金。到头来,还不是我们这些你平时连正眼都懒得看的大头兵救了你吗?” “你,你认得我?”女人似乎有些意外。 林笑棠按住有些气鼓鼓的老权,笑着说:“这个时候,就不要计较了,就算是个乞丐,那也是我们的同胞,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日本人糟蹋。“ 林笑棠顿了顿,看看老权和何冲,继续说道:“我听说楚小姐的聊天时间都是以大洋和金条来计算的,只希望你看在我们仗义出手的份上,就别再向我们这些穷鬼要钱了!” 老权嘿嘿怪笑起来,何冲的神色却有些异样。 楚玉颜的眼睛立刻瞪圆了,纤纤玉指攥在一起,捏的指关节有些发白,她盯着林笑棠,“我记住你了!” 第五章 绝地营救 浓浓的夜色中只有九七式摩托车的灯光直射前方,林笑棠和何冲沿着刚才押送队伍的方向追了下去。 路上遇到几队日军的小股部队,林笑棠在向他们打听鹰森联队的驻地时,从侧面得知了南京目前的状况,由于群龙无首,国军的很多抵抗都是自发的,没有一点组织可言,所以很快便被日本人相继扑灭。 而日军的五万进攻部队在攻城的过程中已经损失了几千人,进入到南京这个大城市之后,由于面对的巷战的范围很大,日军的战线拉的很长,目前各个部队也陷入到混乱当中,这也是日军没有继续向北推进,进攻挹江门一带的原因。今晚,日军各部都在进行整顿集中,一方面是集结所属部队,另一方面就是开始有计划的屠杀战俘。据说,日军手中有近两万人的国军战俘。 林笑棠的心沉甸甸的,两万人,整整两万国军精锐,他们将要面临的是日本人血淋淋的屠刀。而他和何冲所要去营救的,不过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 早上到现在,不过短短十二个小时,林笑棠却已经历了常人所难以想象的折磨和煎熬,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蜕变为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铁血战士,这种转变,即使是他自己也感到难以接受。 以前的生活已经被残酷的现实画上了句号。将来所要面对的,林笑棠不清楚也不敢去想。 “先过了今晚再说吧!”林笑棠暗自想道。 不远处出现了一片光亮,这在仿佛是死城一般的城市里格外显眼。何冲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林笑棠拍拍他的手,示意他冷静下来,虽然他也很惊诧于自己的平静。 鹰森联队的驻地就在这里,这里原本是徐家庙的所在,原本是一座香火鼎盛的寺庙,相传是明初开国大将徐达的家庙所在,周围全是集市,也是南京城一处热闹的所在。现在,只有一片废墟上的几十顶深色的军用帐篷。 虽然是联队指挥部,但兵力并不多,林笑棠暗自查了一下帐篷的数目,大概可供两百多名士兵使用。显然,鹰森联队还没有完成集结。 刚到营地门口,林笑棠两人就发现了那几百名国军战俘,他们被圈坐在营地的左侧,有几十名日本士兵看守,两辆卡车一前一后将他们围在中间,车顶各架一挺机枪。离他们所在的位置不远处,似乎是一个很深的大坑。 通报以后,林笑棠两人被领到了营地西南角的一座帐篷外,林笑棠冲何冲点点头,何冲就站在帐篷外等候。 这是一间独立的帐篷,较之其他士兵用的帐篷足足大了一倍,但帐篷内的陈设很简单,一张行军床,一张折叠桌,挂着一盏电灯,行军床上放着军装、武装皮带和枪套,床边靠着一柄细长的武士刀。 一名日本军官背对着门口,好像正在刮胡子。 “报告,师团指挥部西野乡觐见鹰森大佐阁下。” 帐篷外的柴油发电机的噪音着实太大了,日本军官似乎没听到,依旧专心致志的刮着胡子,林笑棠只好抬高声调又喊了一遍。 军官这才觉察到,他透过面前雾气朦胧的镜子看了一眼,拿起毛巾将脸擦干净,这才转过身来。 鹰森并没有穿军装,只穿了衬衣和一件深绿色的军用羊绒背心,三十岁左右,个子不高,身形健硕。他走到灯光下,这才看清楚林笑棠,不由一愣,但很快恢复如常。 鹰森的细微表情落在林笑棠眼中,他不由暗暗加了小心。 “辛苦了,西野君!” 林笑棠打开公文包,将几份文件交给鹰森,“师团长阁下吩咐将这些文件务必亲手交到大佐手中,请审阅!” 鹰森接过来随手翻了几页,就放在行军桌上,转身走到行军床旁边。林笑棠的心中一动,张开手掌,一柄早已藏在袖筒里的匕首落到了手中,借着身上的公文包掩盖住了刀刃的锋芒。 鹰森慢条斯理的穿着军装,“西野君来得正好,一会儿我们就要开始处决战俘,西野君可以观摩一下。回去也好向师团长阁下禀报我部的执行情况。” 鹰森捡起挂着枪套的皮带,“我看西野君也佩带着武士刀,正好,可以用支那人的鲜血来喂饱你的钢刀!” 鹰森脸上挂着笑容,一脸轻松的和林笑棠聊着天,看到林笑棠立正低头称是,他立刻拔出腰间枪套中的手枪,作势要瞄准林笑棠。 林笑棠的神经早就绷得像上足了劲儿的发条,鹰森的一举一动早在他眼睛余光的监视下,加之早有防备,他将手一抖,匕首激射而出,刺穿了鹰森握枪的手腕。 匕首一出手,林笑棠就闪电般的欺身而上,还没等鹰森的惨叫声出口,就飞快的卸掉了他的下巴,紧接着一膝盖顶在鹰森的胯下。鹰森如遭雷击,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弯腰跪在了地上。 林笑棠蹲下身,用手托起鹰森的脑袋,轻声在他耳边问道:“你认识西野乡?” 鹰森的下巴垂着,痛苦已经让脸孔变得极度扭曲,但怨毒的神色和眼神却已经回答了林笑棠提出的问题。 林笑棠站起身,飞起一脚将鹰森踢晕,站起身,擦擦额头上的冷汗,“真是够背,刚来就被识破了!” 五分钟后,林笑棠退出帐篷,他一边小心翼翼的将门帘轻轻放下,一边恭敬的冲着帐篷里边“嗨伊、嗨伊”。 林笑棠转过身,对何冲使个眼色,又对帐篷外的两名卫兵说道:“鹰森大佐命令,即刻开始处决行动,命令营地内上尉以上军官到处决场集合。大佐要休息一下,吩咐准备好之后再通知他参加。我奉师团长阁下命令,全程监控处决行动,所有人员暂时听我安排!” 由于参加巷战的原因,营地内只有两百多名士兵,上尉以上的军官也只有七八个,但效率的确很高,不到十分钟,便集合完毕。 坐在空地上的国军士兵好像也意识到将要发生的事情,但面对着日本人冰冷的枪口和刺刀,他们只能一脸惊恐的向后退却,但身后就是一个深坑,好几个人都被挤了下去。 林笑棠默不作声的观察着四周的地形,很快心中便有了定计。他拍拍何冲,向他示意对面卡车上的那挺机枪,何冲心领神会,慢慢走向那辆卡车。 经过战俘人群的时候,何冲冲着几个认识的国军军官使个眼色,却忽然发现其中还有个教导总队的中校军官在其中。那军官叫裴中伟,是个关系户,加上为人不怎么样,教导总队上上下下都有些不待见他。裴中伟看见何冲,不由一震,反而又向后缩了缩身子。 林笑棠则跳上另一辆卡车,站到了车顶机枪手的身后,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向着下面的士兵点点头,“时间到了,去请鹰森大佐过来!” 士兵一溜小跑来到联队长的帐篷旁,看守的卫兵接到命令,赶忙进帐篷通知鹰森。 可刚一掀开门帘,就听见“嗖”的一声轻响,卫兵不禁愣住了。 联队长鹰森忠一郎面对着帐篷门口,被五花大绑在行军椅上,嘴巴张得老大,嘴里被塞上了一枚黑黝黝的德制手雷,而拉环被一根铁丝套着,正连在帐篷的门帘上,随着卫兵风风火火的掀帘进帐篷,手雷的拉环应声而落。 眼睁睁的看着保险环轻快的离开手雷,鹰森的瞳孔急剧扩大,嘴里含糊不清的喊着什么。 “轰隆”一声,黑夜里顿时升起一股灿烂的烟火,日军士兵和军官被吓了一挑,纷纷转身向着爆炸的方向看去。 就趁这个时机,林笑棠飞快的拔出手枪,“啪”的一枪爆了机枪手的脑袋,一把抓过机枪,“哗啦”一声,子弹上膛,瞄准车边的日本军官和士兵,扣动了扳机。 何冲此时也夺下了另一挺机枪。 两挺机枪轻快的吐出一团团火焰,划出两道醒目的轨迹,交叉扫射车边的日本人,原本的屠杀者却忽然变成了被屠杀的对象。毫无防备的日本人在弹雨中颤栗着,一个弹夹打完,车边伏尸一片,鲜血顺着地面流进挖好的深坑。剩下的日本兵四散奔逃。 何冲大喊一声,“弟兄们,快抢枪,日本人要杀光所有的俘虏,都跟着我们走!” 国军士兵们这才如梦方醒,一名士兵也振臂一呼,“援军到了,快抢家伙,大家一起杀出去!” 国军士兵沸腾了,众人纷纷从日本人的尸体上捡起武器,开始对奔逃的日本人开火,没有捡到武器的,干脆拾起地上的石块。 何冲跳下车跑到一个帐篷旁边,掏出匕首划了一个大口子,露出摆放的整整齐齐的枪支和弹药,“弟兄们,这里都是军火,快来呀!” 四五百人的队伍瞬间就被武装了起来。 林笑棠抱着轻机枪跳下卡车,摘掉头上的日本军帽。何冲已经馋起了像一滩烂泥似的裴姓长官,裴姓长官满脸是泪,双手拉住何冲却说不出话来。林笑棠二话不说扔给他一支百式冲锋枪和几个弹夹。 两人招呼所有的国军士兵,趁着夜色迅速向挹江门方向撤退。 第六章 难兄难弟 黑漆漆的夜里,喊杀声骤起,因为之前的战斗,散落在附近的日本军队都被惊动了,黑暗中,不知有多少兵力向着林笑棠等人合围而来。 一路上,不断的有人倒下,也偶尔会有各自为战的国军士兵加入。接二连三的爆炸将前进的道路照的亮如白昼,众人穿过硝烟,疯狂的向着挹江门的方向突进。悍勇的日本士兵,竟然阻挡不住这群衣衫褴褛的脱困败兵。 何冲在行进到九曲胡同的时候,遭遇日军的伏击,大腿被刺刀捅了个窟窿,林笑棠在干掉那个日军的同时,肩膀上也挨了一枪,两个人也因此被落在最后面。 林笑棠帮何冲简单包扎了一下,扶着一瘸一拐的何冲追赶队伍,但无奈两人身上的伤口将速度落了下来,林笑棠大声招呼前边的裴姓长官,裴姓长官似乎回头看了看,但不知道什么原因,随即便脚步一刻不停的跟着队伍飞奔而去。 林笑棠暗骂了一声,只得搀着何冲顺着前方队伍模糊的背影直追过去。但,渐渐地,他们两个还是被队伍甩下了。 老权和雷震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战壕外的动静,自打老权带着那个交际花楚玉颜回到挹江门,向萧山令报告了事情的经过。萧山令就大发雷霆,将雷震和老权骂了个狗血喷头,接着就下命令让两人带着两百全副武装的精锐士卒潜伏到挹江门的外围防线伺机接应。 远处的枪炮声渐渐逼近,就着忽明忽暗的爆炸火光,影影绰绰的身影慢慢浮现出来,三四百号人边向后射击,边连滚带爬的跑向国军的阵地。 雷震一声令下,两侧的火力全开,逼退包抄的日军,顺利将几百名逃出来的国军士兵掩护进了阵地,一群人跳进战壕,躺在冰冷的泥地上,张着嘴呼呼直喘,怎么叫都不起来。 老权在战壕里挨个翻查着每一个人,找了半天也没看到林笑棠和何冲的影子,额头上顿时冒出一层白毛汗,他冲着站在战壕上的雷震大喊一声,“雷旅长,没有小林和何冲啊!” 雷震顿时就急了,“你查仔细点,这么多人,别漏了。” 老权双手一摊,“我是挨着个儿找的,一个都没漏,找着喊着,如果有,早该出现了!” 雷震有点发毛了,他干脆跳进战壕,帮着老权一个个的辨认,还不断向逃回来的士兵打听两人的消息。忽然,他一眼看见了躲在人群中的裴姓军官。 “裴中伟”,雷震几步挤到裴姓军官的身边,一把抓住他,“去救你们的那俩小子呢?” 裴中伟瑟瑟缩缩的躲闪着雷震的目光,“我,我不知道,或许是突围的时候打散了吧,我没注意!” 雷震一脚踹在他的腰眼上,“操,要不是因为你们,他们两个也不会去冒险。你们可倒好,把救命恩人给丢了!” 一个士兵猛的站起来,旁边的士兵拉住他,示意他不要讲话,但那个士兵一脸怒气,“长官,救我们的那两个兄弟都受了伤,当时正在激战,没注意到他们没跟上来,后来突围之后,弟兄们本打算回去找他们两个,但裴长官……”。 雷震怒火中烧,拳头像雨点一般落在裴中伟的身上,将他揍得哭爹叫娘,老权却叫住了雷震,“雷旅长,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得想办法把那两个小子接回来啊!” 雷震余怒未消,又恨恨的踢了两脚,扭头冲着战壕里的人群喊道:“有带把儿的爷们吗?蹦出来几个,跟老子去救人!” 何冲的脸色有些发白,刚才那一刺刀,让他流了不少血,自己肩膀上那一枪,好在是近距离射击,子弹透肩而过,所以简单处理一下,也没什么大碍,只是左臂抬不起来了。 满目疮痍的街道上此时冷冷清清,林笑棠扶着何冲踉踉跄跄的向着码头的方向走去,距离应该不算太远了。虽然两人还穿着日本军装,但如果被日本人发现,那露馅是迟早的事。 不远处传来狼狗的叫声和模模糊糊的日军号令声,林笑棠的心一沉,他赶忙看看四周,不远处的街角有一所还算完好的房子,他架上何冲快速的跑了过去。 这座木制的楼房,好像原先是座酒楼,楼梯被炸断了。林笑棠两人只得绕到后院,在一处瓦砾堆的后边隐藏下来。 林笑棠擦擦额头的汗,检查了一下手中的武器,机枪早就在打光了子弹之后扔掉了,手中只有一把南部手枪,这还是最早从西野乡手里夺过来的,也只剩下一个弹夹。 林笑棠叹口气,将枪交到何冲的手上,自己则握紧了从鹰森那里缴获的武士刀,原本是打算留下来做个纪念品的,现在看来是要物尽其用了。 两人贴在半截墙壁的后边,屏气凝神看着外边的动静,狼狗的狂吠声还比较遥远,两人只希望他们不要搜查到这个地方,只要躲过这一波日本人,趁着天亮之前,还是有机会潜回到码头的。 后脑勺忽然被一样东西顶了一下,林笑棠下意识的的拍了下脑袋,又往何冲身边凑了凑,继续看着外边。但何冲略带颤抖的声音传来,“后边!” 林笑棠一愣,回头看去,面前却劲风袭来,被人一拳打在脸上,紧接着,一支冰冷的枪口就顶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林笑棠捂着流血的鼻子,眼前金星乱冒,好容易才看清楚面前蹲着的两个像幽灵一样的人影。 两个人没戴帽子或者头盔,身上穿的是一件奇怪的黑色紧身军装,脚上的战斗靴在即使是在这黑暗中也透出光亮的色泽。 何冲轻轻的举起双手,将手枪抛在地上,慢慢说道:“自己人?” 两人的年龄也不大,相视一笑,“小鬼子的中国话说的不错啊,跟你大爷学的?谁他妈跟你自己人!” 何冲的脸上也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 林笑棠一背脸。 “咳、咳“何冲扭过头,冲地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我操你大爷!宪兵了不起啊!委员长卫队牛逼啊!“ 一人作势要再打,另一人却按住了他,看看何冲和林笑棠,“小子,证件呢?“ 何冲冲自己的胸前点点头,说话的那人将冰凉的手伸进了他的衣服,摸了好半天才摸出他的证件。 那人就着光亮仔细看了看,笑了,“哟,还真是自己人哪!“ 那人拍拍林笑棠和何冲的肩膀,“对不住兄弟,实在是你们这身行头太刺眼了,还有你。“他指了指何冲,”您这相貌也太像小日本了!“ 何冲就要发怒,林笑棠却一把拉住他,“回去再跟这两个海里胡天的甩子(注一)算账,先想办法躲过日本人再说!“ 那人一笑,“来吧!“ 两人招呼林笑棠和何冲跟在自己后边,拐过两个弯,在酒楼后厨的废墟上停下,看看四周无人,两人搬开一块炸裂的青石板,扒开地上的乱草和泥土,露出一块铁板。 先前打林笑棠的那个汉子拉开铁板,先跳了下去,另一个人示意林笑棠和何冲跟上。 那人留在最后,掏出一包东西,洒在刚才走过的路线和铁板的周围,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刺鼻味道,他又将石板斜压在铁板上,露出自己进出的空隙,将乱草和泥土覆盖在铁板上,这才轻巧迅捷的挤进铁板下的空间,手轻轻的放下,地面上不留一丝痕迹。 铁板的下面是一处狭窄的地道,走了没有多远,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香,原来这里是酒楼藏酒的地窖,走了大概有十几米的距离,面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处宽阔的所在,摆放着十几个一人多高的木制酒桶,酒桶中间的空地上,点着一盏煤油灯,旁边坐着五六个人。 其中,居然还有一个高鼻深目的外国人和一个看起来不中不洋的西装男子。 地窖中的几个人,猛然间看到两个日本士兵走进来,脸上顿时变了颜色,有两个人直接将手中的枪对准了林笑棠两人。 走在最后的那个人刚好进来,赶忙低声喊道:“别误会,自己人,是教导总队的兄弟!“ 众人松了口气,手中的武器并没有放下,还是一脸警惕的看着两人。 那人走上前一步,将手中拿着的何冲的证件交给居中而坐的一名五十岁左右的老者,“允公,您请看!“ 林笑棠这才打量起地窖中的这些人。有两个的装束和先前遇到的那两人一模一样,只是头上还带了黑黝黝的德制钢盔,却是哑光色的,一点也不反光。 还有两人应该是外国人,都穿着厚厚的西装外套,一个褐色头发的中年男子面露惊惶之色,双手紧紧抱着一个公文包;另一个是个三十岁左右的黑发男子,好像是个混血,面色沉静,饶有兴致的看着林笑棠两人。 居中被称作允公的老者,穿着一身蓝布的棉袍,戴着黑框的眼镜,却留着两撇极其精致的胡须。 林笑棠咳嗽了一声,“各位,我们两个都受了伤,在我们交待来历之前,能不能让我们先用酒清洗一下伤口。主要是,我的这位兄弟伤的不轻!“ 所有人都看向允公,允公将证件交还回去,轻轻点了点头。 先前打林笑棠的汉子手一扬,一个急救包落到林笑棠的怀中,林笑棠感激地看看他,“谢谢!“ 注一:海天胡地的甩子,南京方言,意为稀里糊涂、不知轻重的二百五。 第七章 阻击 林笑棠帮何冲将伤口重新包扎了一下,期间,那个叫做允公的老者一直在打量着他们两个人,而那个黑发混血似乎也对两人有着格外浓厚的兴趣,眼神一直在林笑棠和何冲的身上瞟来瞟去。 从何冲的口中得知,这五个穿着黑色军装的汉子是隶属于传说中宪兵13团的士兵,还有一个名号,就是尽人皆知的“委员长卫队”,由德国纳粹冲锋队王牌教官勃罗姆一手**而成,全军统一德式装备,配备比利时造FN BAR机枪和捷克造ZH29半自动步枪,所有军官士兵全部配备德制毛瑟C96驳壳手枪。可以说是国军中精锐中的精锐,但由于他们担负着护卫国民政府领袖的职责,因此平时很少出现在公众的视野中。 听完何冲的介绍,林笑棠暗暗留心,几名委员长卫队的士兵突然出现在这里,看样子那名叫做允公的老者和那两名外国人应该有点来头。 看着林笑棠和何冲还穿着那不伦不类的日本军装,几名宪兵中为首的那个从自己的背囊中掏出两身便装,交到林笑棠两人的手中,并自我介绍,他是宪兵13团63连的排长,姓沈,因奉命保护政要,没能及时撤出南京,暂时被困在这里。 林笑棠看过沈排长的证件,无奈的苦笑,这个时候,想从这里逃出南京,无异于痴人说梦。他只得告诉沈排长,目前国军还在挹江门一带坚守,宪兵副司令萧山令就在码头指挥军民撤退,如果能撤退到那里,或许还有转机。 沈排长的眼睛一亮,显然这个消息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为在黑夜中找寻的他们点亮了一盏明灯。眼前的允公以及这两个外国人,是万不能在自己的手中出任何差错的,倒不如撤至挹江门码头,如果能搭个顺风船回到江北,那自己和部下就算立下大功一件了。 沈排长看向允公,目光中流露出征询的意思,允公默不作声的点点头。沈排长随即命令几名部下开始整理弹药,同时将干粮分发给众人,为出发做准备。 吃东西的时候,沈排长好奇的问起林笑棠和何冲来到这里的原因,何冲顿时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的将事情的前前后后的都讲了出来,林笑棠本想打断,但无奈根本插不上嘴。说实话,以他的性格,是不想出任何风头的,尤其是现在身边还坐着三个来历不明的人,林笑棠不希望因为何冲的一番话,而引起陌生人的注意。 何冲的讲述很有感染力,很快就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他的身上,允公慢条斯理的拿着水壶喝水,但神态却是在侧耳倾听,而几个宪兵却是直呼痛快,那个黑发混血,则干脆挪到了林笑棠的身边。 黑发混血笑嘻嘻的冲着林笑棠伸出手,顿时让林笑棠有种被大灰狼盯上的感觉,“林先生,我一直以为您是一名优秀的军人,没想到,你竟然是南京大学的高材生!” 黑发混血的中文很标准,但却没来由的让居中而坐的允公眉头微微一皱。 林笑棠不清楚黑发混血的来历,只是礼貌性的握握手 黑发混血的话语中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问题,只是不断的恭维林笑棠和何冲,并对他们的英勇行为表示敬佩。接着告诉林笑棠,他的名字叫做洪查维,是美籍华人,现就职于美国驻南京大使馆,他希望能找个机会和林笑棠做进一步交流。 很快吃完了东西,沈排长看看手表,向大家示意时间差不多了,马上出发。 从地窖中钻出来,刺骨的寒风袭来,让林笑棠打了个哆嗦,四周还是漆黑一片,只是雪已经停了,只不过由于雪势并不大,所以地上除了有点泥泞外,并没有多少积雪。 沈排长利用手中的指南针校对了方向,和四名部下一起,将允公和两名美国人紧紧的护在队伍的中间,而林笑棠和何冲则走在队伍的最后,何冲的腿经过重新上药和包扎,已经可以单独一瘸一拐的行走,林笑棠肩膀上的伤口也包扎整齐,虽然左臂还是抬不起来,但右手却完好无损,他手里紧紧抓着一把沈排长刚刚交给他的驳壳手枪,那是正宗的德国货。 时间到了凌晨三点多钟,众人排成一条直线,小心翼翼的走在废墟上,除了脚下偶尔发出的声响,四周寂静无声,之前的枪炮声、爆炸声、狼犬的狂吠声等等,似乎都远离了战场,薄薄的雾气不知道何时显现出来,好像还有进一步浓厚起来的趋势。 行进了大概一个小时之后,林笑棠看看四周,视线因为大雾已经变得模糊起来,但林笑棠认得出,这里是距离挹江门国军阻击阵地大概有三里地距离的一所学校,他和何冲还有老权出发的时候就曾经经过这里。 林笑棠赶上几步,悄悄的告诉了在队伍最前边探路的沈排长,沈排长扭头看了看允公和两名外国人,发觉他们已经疲惫不堪,于是就下命令到路旁一座山坡下的背风处休息十分钟再出发。 沈排长的一名部下搀扶着允公在路边坐下,黑发混血洪查维看来精神倒是不错,坐到草丛里大口嚼着嘴里的口香糖,而另外一个褐色头发的外国人则将公文包挂在脖子上,自顾自的走到了草丛深处,看样子打算方便一下。 林笑棠接过何冲递来的水壶,猛灌了两口,冰凉的水进入喉咙,将他呛得轻声咳嗽起来,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的一声惊呼,接着便是重物落水的声音。 众人惊起,赶忙回身查看,却见刚刚褐色头发的外国人已经不见了踪影,黑暗中,只听到双手拍水的声音和呼救声。 林笑棠和沈排长快步跑到原先那外国人站立的地方,林笑棠手疾眼快,一把拉住沈排长,“小心脚下!” 沈排长定晴一看,不由出了一身冷汗,脚下不远便是一个黑黝黝的井口,原来是一处废弃的水井,那外国人的声音正是从那里传来。 众人凑到井口,沈排长的一名部下打开手电筒,照向井内,只见那外国人正浸泡在水中,公文包还挂在脖子上,双手撑住了井壁,还在惊魂未定的大声呼救,林笑棠赶忙让他闭嘴,但,好像有些晚了。 远处已经传来了狼犬警惕的叫声,灯光开始显现出来,数十只手电筒的光芒杂乱的闪烁着,已经向着这里移动过来。 林笑棠暗道不妙,立刻让那名宪兵关上了手电筒,并飞快的在井边寻找了一圈,抓起地上草丛里盘着的一堆湿漉漉的井绳,交到宪兵的手里,“快,把他捞上来,然后带上他们三个马上向北跑,这里距离挹江门已经很近了,有多快跑多快!” 宪兵看看沈排长,沈排长一咬牙,“按照他说的办,你和老牛救上人以后,就护送允公他们撤退,其他人跟我留下来阻击日本人!” 宪兵点头,将手中的半自动步枪和子弹带交到林笑棠的手上。 何冲也想跟着沈排长一起往回走,却被林笑棠不由分说拦住,一定让受伤的他先撤退 何冲楞了半晌,方才点点头,“多撑些时间,边打边撤,我们去找接应!” 林笑棠转身跟着沈排长和他的两名手下,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的向着来路摸过去。 街道里都是废墟,很多地方都是合适的阻击阵地,林笑棠四人分散开来,分别守住山坡下街道的两边,形成交叉火力,林笑棠和沈排长守住了挨着山坡的一边。 林笑棠和沈排长选的是一处只剩半截的墙垣,墙垣够厚,还有几个缝隙,正对着街道,很适合打伏击。 两个人还没来得急放下武器,就听见“哼哧哼哧”的声音,接着就看见雾气中两个黑影贴着地面,伴随着牙齿摩擦的声音冲着向着两人冲了过来。 林笑棠低喝一声。“军犬!” 一个黑影已经后退一蹬,直接向着林笑棠的面部扑来,林笑棠右手一伸,将背后缴获的武士刀抽出来,单手挥出,只听“呜”的一声悲鸣,一颗硕大的狗头顷刻间飞起,狗血溅了林笑棠一身。 另一侧,沈排长也沉稳的用匕首将另一只狼犬开膛破肚。 林笑棠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狗血,连吐几口唾沫,便将刀重新插回背上的刀鞘,伏在墙垣的背后。沈排长诧异的看着他,也在他的身边蹲下,“身手不错啊,我倒是更愿意相信你是个老兵!” 林笑棠撇撇嘴,没解释。 枪声大作,子弹透过浓雾,漫无目的的向着林笑棠两人的藏身处射来,击打在土地上、墙壁上,不时发出闷响 林笑棠的左臂还是酸痛的厉害,废了好大的劲才将手里的抢身端起来,他将枪口架在墙垣上,总算减轻了一些左臂的负担。 雾气中,影影绰绰的人影冒了出来,足有上百号人,距离林笑棠等人也就一百多米的距离。 林笑棠和沈排长互相看看,都从身上摘下手榴弹放在脚边,接着便是去掉底盖,然后挨个拉掉引线扔了出去。 第八章 浴血 江北第一军驻地,军长胡宗南面色严峻的看着对面的硝烟,一言不发。身后的一众军官和参谋看到他的表情连大气也不敢出。 胡宗南忧心忡忡,南京保卫战以这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走向结束,是他预先没有料到的。一力主张坚守国都的唐生明,在驻守不到十天就忽然下令撤退,而且是没有任何章法的撤退,将近十万国军精锐送到日军的包围中,还有数十万根本没有得到疏散命令的南京民众,他们该怎么办?谁又该为他们负责? 但胡宗南心里也清楚,唐生明这么做,无疑是得到最高领袖的许可,对此他不敢妄加议论。可对岸那是几十万条鲜活的生命啊,难道就这么看着他们消失在这片硝烟里吗! 对岸的萧山令早前曾经来电,报称截获日军下发到各作战部队的命令,要将所有国军战俘杀死。这更让胡宗南的心头压上了一块沉甸甸的大石,一旦日军对国军战俘和平民展开屠杀,那南京之战必将成为全国舆论的焦点,国都保卫战的失利究竟由谁来一肩承担?领袖的威望是不是会因此一落千丈。 副官急速来报,对岸萧山令以个人名义通电全国,请求船只支援,运送民众和军队过江。 胡宗南大吃一惊,劈手夺过电报,一字不落的看了好几遍,心中暗暗叫苦,这个萧山令,这个时候发出这样的一份电报,这是要干什么!毫无疑问,这封电报一出,无疑将国民政府推到了风口浪尖,领袖身上的压力可想而知,南京之战,高层抛下几十万军民仓皇撤退,本就不是件光彩的事情,光是善后就令人头痛不已,而这时候,萧山令通告天下,他一人在南京独撑危局,这将领袖和政府至于何地?这将参与南京之战的高级将领至于何地?萧山令他疯了?他难道就不知道枪打出头鸟的道理? 转念仔细一想,胡宗南也立刻明白了萧山令的苦心,他这是要用自己的前程换取数万军民的生机啊。 胡宗南心里长叹一声,真是国难显良将啊! 胡宗南刚要说话,卫兵又来报,军统唐纵秘密来到第一军,求见胡宗南。 胡宗南心里咯噔一下,军统!唐纵!他这个时候来这里做什么。 唐纵就带着两个随从,风尘仆仆的赶到江边,一见到胡宗南,客套话也顾不上说,径直拉着胡宗南走到一旁,耳语了几句。 胡宗南大惊失色,“什么?他竟然还在南京城内?” 手榴弹绽放的硕大烟花绽放在黑沉沉的夜色中,十几条端着长枪的身影被气浪卷上了天空,但子弹却像瓢泼大雨一般洒向林笑棠等人的藏身所在。 林笑棠和沈排长背靠着掩体,沈排长笑着打量着他,目光中满是掩饰不住的欣赏和诧异,林笑棠还是有些紧张,虽然已经干掉了那么多的日本人,但面对战斗时,他那被幽灵掩盖的内心中的怯懦还是会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些。 沈排长从军装口袋中掏出一盒皱巴巴的香烟,摸出一根来递给林笑棠,“点上,绝对是好东西,开枪的时候手不抖!” 林笑棠一边透过砖头缝观察着日本人的动静,一边借着沈排长的军用打火机点着了嘴里的香烟,一股辛辣的味道瞬间弥漫了他的胸腔,他大声咳嗽着,沈排长看着他的样子呵呵直笑,“小子,没想到你还不会抽烟!” 沈排长大口吮吸着香烟,手中却丝毫不慢的扣动着扳机,随着他每一声枪响,都会有一个土黄色的身影应声而倒。林笑棠钦佩的看着他,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委员长卫队士兵的身手,果然,军事技巧和素养比之普通国军士兵高了不是一点半点。 林笑棠抽空看了看身后那片山坡,朦朦胧胧的已经看不到人影了,看来是已经救起那个外国人撤退了。 面前的日军也越来越多了,就着不时腾起的烟火,可以看到雾气中的人影密集了不少,日军的手雷也接二连三的丢过来,有的被林笑棠两人直接扔了回去,有些则逼得两人不得不转移阵地。 就这样,林笑棠两人和其余两名士兵会合,分成两个小组,交替掩护射击。 随着一连串手榴弹的爆炸,林笑棠两人不得不放弃了刚刚退至的一处废墟,在沈排长两名部下的掩护下退到一处小山包后,边射击边慢慢的向着挹江门的方向撤退。等了一会,就是不见那两名士兵撤下来。 雾气渐渐散去,天边也露出了一丝暮气,林笑棠和沈排长清清楚楚的看到,日本人已经占领了刚才他们藏身的地点,那两名士兵的身影已经被土黄色的人群淹没了。 沈排长恨恨的砸了一下土地,虎目含泪,什么也没有说。 两人隐身的山包被日本人的子弹打得就像一处冒起硝烟的堡垒,林笑棠两人被压得抬不起头,只能趁着日本人射击的间隙,见缝插针的还击。 不久之后,随着手中的步枪“咔吧”一声,两人互相看看,心中明白,已经没有子弹了,最后的时刻就要到来了。 日本人没有急于进攻,只是不断的在远处射击。 沈排长扔掉手里的步枪,从腿上拔出一把短刀。略一思忖,又将口袋里的那包香烟和军用打火机掏出来,“老弟,咱们两个不能都死在这儿,你不是当兵的,你先走吧,咱们也算是相交一场,这包香烟和打火机就留给你做个纪念!” 林笑棠默不作声的接过来,抽出一根,帮沈排长点上,自己也点上一根,仍然是止不住的咳嗽,“咳咳,用不着了,我家里只跑出来我一个,活着也没意思,杀了这么多鬼子,我早赚够了,两个人一起上路,路上也好有个做伴的!” 说着,他向沈排长晃晃手里的香烟和打火机,然后直接塞到自己的怀里,“你说的,这东西归我了。” 沈排长盯着林笑棠,嘴角慢慢绽开笑容,“看不出,年龄不大,还真是条顶天立地的汉子。”他伸出手,轻轻拍拍林笑棠满是灰尘的脑袋,目光中却流露出无限眷恋,“你和我兄弟年龄差不多,那个死小子,没读完大学就从家里偷跑出来参军,现在人在哪儿都不知道!” 林笑棠点点头,“我也有大哥,不过我知道他在哪儿!”林笑棠抬起头,指了指天空,“我知道他会一直看着我的!” 沈排长也点点头,“是啊,迟早都会团聚的。” 日本人的射击逐渐停止了,上百个戴着头盔的土黄色身影站起来,慢慢的向着山包围拢过来。 沈排长抖抖身上的土,手中握紧了短刀,看看林笑棠,“怎么样,怕不怕?” 林笑棠从背上取下武士刀,慢慢的抽出来,刀身上的鲜血还未褪尽,一道赤红色的光芒照亮了他的脸庞。他点点头又摇摇头,“刚才有些怕,现在不怕了,你那香烟确实挺管用的。” 沈排长站起来,将林笑棠也拉起来,“准备好了,咱们这就上路。” 两个人慢慢的走上山包,沈排长清了清嗓子,冲着正在包围上来的日本士兵大喝一声,“小鬼子,敢不敢和你爷爷我单挑!” 林笑棠的心绪渐渐回归平静,他深吸一口气,朝阳已经从地平线偷偷冒出了头,一缕金色的阳光照在身上,将两人的身上罩上了一层耀眼的金甲。 看日本人的队形,足足有三百人之多,他们已经察觉到两人的子弹已经打光,看到山包上恍若天神一般的林笑棠和沈排长,多数人的表情诧异中又带着点敬佩。 日本人围成一个圆圈,逼近两人,在离两人二十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平端刺刀,齐齐指向包围圈中的两个人。 忽然,人群中一声令下,日军士兵整齐的抬高枪口,一齐拉开枪栓,将枪膛中的子弹退了出来,金黄色的子弹“噼噼啪啪”的洒落了一地。 “什么意思!”沈排长一愣。 林笑棠不屑一顾的回答:“这就是日本人所谓的武士道精神,对手没了子弹,他们会选择以肉搏方式结束对手的生命,他们觉得,这样是对对手和自身的一种尊敬。” 沈排长笑笑,“花样还真他妈不少!” 日军退完子弹后,沉默了片刻,队伍中走出两名手持长刀的日军上尉军官,对着林笑棠两人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 沈排长眉头一皱,“这又是搞什么?” 林笑棠回答道:“他们说,很尊敬咱们,说咱们两个是真正的军人,所以他们两个接受咱们的挑战,要和咱们单挑!” 沈排长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呲牙一笑,“正合我意,兄弟,我先挑了!” 说完,沈排长一纵身从山包上跳下,直扑其中的一名身材高大,长着一脸络腮胡子的日本军官。 林笑棠倒提着武士刀,慢悠悠的从山包上走下,将刀平举,指着对面和自己身材相仿的日本军官,示意他动手。 日本军官被林笑棠的傲慢气的七窍生烟,喊了一声“八嘎”,就双手举刀向着林笑棠砍来。 林笑棠侧身躲过,双脚不停的跳跃,还不忘用手指勾勾日本军官,说了一句纯正的日语,“再快点,你的速度太慢!” 日本军官彻底被激怒了,双手抡刀又一次扑过来。林笑棠轻松躲过,一脚踢在他的腰眼上,顿时将日本军官踢得斜飞了出去,足足划出五米远才重重的摔在地上。 林笑棠欺身上前,单手举刀,就将那个日本军官钉在地上。 日本军官倒在血泊里,但刀刺中的并不是要害,他不能动弹,只得大声惨叫着,周围的日本兵作势要上来解救,但林笑棠的手一用力,刀刃又下沉了几分。 于是,日本军官的惨叫声更加凄厉了。日军士兵赶忙后退。 林笑棠冷冷的看着周围的日军士兵,脚踩着军官的脑袋,右手握着刀柄,慢慢的转动,大声说了一句日语,“都看清楚,我是在帮他切腹,看好,这是横切!” 说完,他手中的钢刀顺着军官的腹部一划,切了一道十来公分的口子,日本军官高声惨叫,但还没有死去,浑身不停的抽动着。 林笑棠拔出钢刀,又戳了下去,“这是十字切!” 周围的日本兵鸦雀无声,看他的眼神就像看到了从未见过的嗜血魔鬼! 第九章 伤逝 日本军官顿时没了气息,头一歪,彻底告别了痛苦。 这时,一个雄浑的声音响起,“兄弟,好身手!” 林笑棠回头一看,沈排长也已经砍翻了那个大个子军官,只是肩膀上也挨了一刀,鲜血已经浸湿了半个身子。 林笑棠侧移两步,身手扶住沈排长,“沈大哥,没事吧!” 沈排长喘着粗气,哈哈大笑,“这才到哪儿了,接下来的活儿多着呢!” 说着,他一把推开林笑棠,“向北杀!”沈排长举起手中的短刀和抢来的武士刀,嚎叫着杀向日军人群。 林笑棠嘿嘿一笑,掏出自己怀中的一条手绢,深情的看了一眼,用手绢紧紧的将手掌和武士刀绑在一起,随即一亮刀刃,跟在沈排长的身后杀了过去。 日军士兵被眼前的两名血人一般的中国人惊呆了,时至今日,他们或许还没看到过这如同杀神一样的对手,他们有些发愣,直到两团刀光杀到他们中间,他们才清醒过来。 林笑棠的面前是几十名日本士兵和他们明晃晃的刺刀,刺刀堪堪要刺到身体的时候,林笑棠一弯腰,从如林的刺刀下面冲了过去,刀锋转了一圈,砍断了七八条小腿,日军连连惨呼,他则趁机踩着倒下的日军冲入了人群中。 日军士兵挤在一处,拥挤不堪,手中的三八大盖加上刺刀,足足又将近两米长,才如此狭小的环境中根本施展不开,这也给了林笑棠可趁之机,手中的武士刀抡圆了砍杀,每一刀都能带走一条日本人的生命。 日军的队伍被两人冲的有些混乱起来,他们经过了初期的手足无措,开始有意识的慢慢的拉开距离。 林笑棠渐渐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左肩上的伤口早已经崩裂,他几乎能赶到鲜血已经浸透了自己身上的衬衣。右臂也有些发酸,挥出的每一刀仿佛都用尽了全身的力量,眼睛也开始有些模糊。 腿上和小腹不经意间被刺刀划了几条口子。 林笑棠大喊一声,奋力将眼前的日军逼退,自己也向后退了几步,大口喘着气。 一声闷哼传来,林笑棠侧眼一看,沈排长单膝跪地,双手扶刀,勉力支撑着身子,身上已经受创七八处,全身都被鲜血染红。林笑棠一愣神的功夫,背上一痛,原来是被日本兵一刀刺进了后背。 林笑棠疼痛之下,大喊一声,一转身,刀锋闪过,日本兵的头颅飞起十来米高,鲜血像喷泉一样激喷出来,好一会儿,无头的尸身才重重倒地。 包围的日本兵被林笑棠的悍勇吓呆了,忙不迭的齐齐向后退开。 林笑棠顾不得查看自己的伤口,赶忙跳到沈排长的身边,左手伸到他的腋下,将他搀扶起来,右手已经有些卷刃的钢刀警觉的扫视着周围的日军。 沈排长的口中冒着血沫,眼神也有些涣散了,勉力站直了身体,刚要说话,嘴里却冒出大口的鲜血。 好容易将鲜血吐干净,沈排长断断续续的说了一句话,“我,我叫沈昌,兄弟,记住,记住我的名字,到,到了黄泉路,找不到我,就,就大声喊我的名字,啊!” 说完,他用力推开林笑棠,虎目圆睁,双手举刀,大喊着向着敌人最密集的地方冲去。 林笑棠眼睁睁的看着沈昌被十几把刺刀刺穿了身体。 他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上到头部,或许是鲜血遮盖了眼睛,他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红色的。 日军士兵收回刺刀,沈昌的左手无力的垂下,右手却犹自高举着钢刀,身体在风中轻轻摇晃着,刀尖上的鲜血不断的滴落在土地上,仿佛一面带血的旗帜。 终于,他向着日军的方向重重倒了过去,而他面前的日军士兵却仿佛惊弓之鸟一般,纷纷向后退开。 林笑棠像只受伤的野兽一样,撕心裂肺的大叫着,口中喊的是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这一刻,他好像亲眼看到自己的大哥、大嫂还有很多熟识的人倒在自己的面前,他们就像现在的沈昌,一动不动,他们的灵魂随着呜咽的寒风,轻轻的吟唱着,悄悄的离开自己远去,再不回头。 林笑棠抹去脸上的鲜血,将裹着刀柄的手绢抬至嘴边,轻轻一吻,解脱的笑容浮现在他那张早已看不清本来面目的脸上。 他慢慢挪动着步子,感受着自己的力量和生命正一丝丝的离开自己的身体,忽然,他加快了脚步,挥舞着刀光直扑敌阵。 蓝天下,上演着一幕令人匪夷所思的画面,一个血人舞动着一把钢刀,在一片土黄色的海洋中搏杀着。 刀光越来越稀疏,林笑棠的手臂已经麻木了,他再也使不出一点力气,一把刺刀刺中他的肩膀,他恍然未觉,只是机械般的将刀刺进对手的胸膛,但却再也没有力气拔出来,又是一把刺刀刺进他的小腹。 “就在这里吗?就在这个时间吗?”林笑棠问自己。 枪炮声猛然的响起,面前的日军突然向开了锅的沸水,无数手榴弹在他们的队伍中炸开,无数道子弹的轨迹插进他们中间,肆意的收割着生命。 林笑棠松了一口气,慢慢的向后倒去。 当头靠到土地上的那一刻,他感觉浑身暖洋洋的,就像冬日里躺在城外农田中的稻草堆上,身边传来一股淡淡的清香,耳边似乎响起那魂牵梦萦的声音,“小七,如果我走了,你会来找我吗?” 林笑棠点点头,“一定会的!” 无数的人从他的身边冲过,林笑棠努力将右手从手绢中挣脱出来,小心翼翼的把那块早已被染红的手绢郑重的放回怀中。 林笑棠又摸出沈排长交给他的香烟和打火机,红色香烟盒上印着一只金黄色的大鸟,还有两个白色的大字——“孔雀”。他哆嗦着点上一根,味道似乎没有那么辛辣了,好像还有些令人无法形容的香气,他用尽全身的力量吮吸着香烟,希望那香气能抓住些什么,可忽然间,他放声痛哭。 日军的包围很快散去,林笑棠见到了一脸惊喜的雷震和老权,众人将他抬起来的时候,林笑棠已经感受不到身上的伤痛,随着担架的起伏颠簸,筋疲力尽的他很快进入了梦乡。 江北的岸边,胡宗南和唐纵得到了消息,一早就守在岸边等候,直到船停稳之后,那个身影出现在眼前,两个人这才将心放回肚子里。 胡宗南和唐纵快步上前,一左一右扶住下船的老人,“允公,您老注意脚下。” 允公笑着摆摆手,扭回身招呼几个委员长卫队的士兵还有那两个美国人和他一起下船,委员长卫队的士兵不停的回身展望着对岸,他们还在记挂断后的沈昌他们的消息。 允公的眼神也有些暗淡,唐纵看出他的神色有些不对,赶忙找了人打听,随即上前开解,说是马上和对岸联络,一有断后人员的消息即刻回报。 在第一军的军营中休息了大概两个钟头,刚吃过饭,通信人员就将对岸的消息反馈回来:断后的几人除了一名学生被救,其余人员全部殉国。 听到这个消息,允公默默的站起身,走出房间,冲着长江对岸的挹江门深鞠三躬。 之后,允公招手将唐纵叫到一边,嘱咐他务必要打听清楚那个姓林的大学生的情况,如果可能的话,尽可能将他招揽进军统。 唐纵很诧异,但没敢问个究竟,允公看出他的疑惑,微笑着向他解释,“你以为这次的声势浩大撤退出自谁的手笔?日军的情报又是谁截获的?我们又如何能安全撤退至挹江门?” 唐纵一愣,随即醒悟,吃惊的说道:“难道说都是他……?”唐纵忽然闭上了嘴,他有些不敢相信,这么多事情联系在一起,这是一个大学生能够策划和实施的了的吗? 允公点点头,“开始我也不信,可萧山令那边也有咱们的人,他给出的情报绝对是可信的,至于萧山令为什么没有说,我猜测有两个可能,一是为了保护他,他年纪还轻,骤然立此大功,难免会被捧杀,再说,这次的功劳是烫手山芋,萧山令是不得已做了出头鸟,他不想这个年轻人步他的后尘;二,就是私心了。他想将这个姓林的招为己用。” 允公看看唐纵犹疑的眼神,“相信我,萧山令这次毕竟是立了大功,虽然上边需要有人来承担南京撤退时溃败的责任,但只是暂时的而已。委员长心里清楚,像萧山令这样的人,有能力、用起来也让人放心。所以,他还有机会!” 允公的话点到即止,唐纵心领神会。 允公背过手,面朝长江站定,“你没见过那个年轻人,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第一次见到令我有这种感觉的人。那种感觉似乎是让人无力掌控。” 允公顿了一下,唐纵抢前两步,将手中的外套披在他肩上,“即便如此,他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像这样的人,要么为我所用,要么……”。 允公回头看看唐纵,唐纵点头称是,“晚辈明白!” 第十章 一路走好 林笑棠是在整整昏睡一天之后醒过来的,醒来之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三张兴奋莫名的脸,老权、何冲还有那个交际花楚玉颜。身上大大小小十三处伤口已经被包扎完毕,听老权说,这一天都是楚玉颜在照顾他,这让林笑棠对她的观感也好了一些。 何冲也松了口气,就转述萧山令的命令,天一亮就安排船只送林笑棠等人过江,要将他送到江北的第一军战地医院继续治疗。 林笑棠躺在病床上,脑子却在飞快的转动,刚刚听老权他们说过,这一天的时间,由于通电的作用,全国上下抗战的热情高涨,社会各界纷纷组织船队,接送军民过江。但这样的盛况之后呢,林笑棠的心中还是由隐忧,他向何冲提出,想在出发前和萧山令见一面。 老权等人没有骗他,不到两天的时间,挹江门码头就成了船只的海洋,无数的船只停靠在码头外,等候着将生存的希望带给岸边苦苦等候的人们。天空中不时有国军和日军的飞机掠过,在高高的云层后面,中国空军正在以单薄的力量对抗着侵略者,掩护江面上这史无前例的大撤退。 南京的国军部队经过一天一夜的紧张撤退,已经有近三分之二的兵力撤到了长江以北,挹江门阻击阵地的战斗愈发激烈,日军完成了对南京城内国军残余抵抗力量的清除,部队也集结完毕,为了全歼挹江门的仅剩的国军部队,他们发动了异常猛烈的攻势。 每个人心里都明白,挹江门的失陷只是迟早的事,关键是能在这最后的阶段为部队提供多少撤退的时间。负责阻击日军的部队是教导总队的官兵和36师一部,指挥官就是雷震,面对着日军的狂轰乱炸和疯狂进攻,阻击部队的伤亡也是巨大的。 萧山令刚刚下令增派一个营的兵力支援雷震所部,看到林笑棠在老权等人的护送下来到江边,他的眉头舒展开来,嘴角也露出了一丝笑容。 林笑棠还躺在担架上,外边罩了一件国军的将校呢风衣,脑袋上则扣了一顶棉帽。萧山令示意卫兵和老权等人退到一边,留出了与林笑棠谈话的空间。 林笑棠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萧山令一把按住。他在林笑棠身边的一块青石上坐定。 “今天应该就可以撤退完毕了。”萧山令指指码头上正在有秩序撤退的部队。“他们都应该感谢你,如果不是你,他们或许就要全部葬身在这里了,还有那些老百姓!” 林笑棠眯着眼睛看了一会,自从那个幽灵进入身体,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一点一点的与它融合,而它带给自己的不仅仅是许多前所未闻的知识,还有更多复杂的情感。林笑棠隐隐觉得,它的到来,或许就是希望借助自己的身体来改变这个世界。 “撤退之后呢,萧司令有什么打算?”林笑棠忽然没头没脑的说出了这句话。 萧山令轻轻叹息,他很明白林笑棠说这句话的含义,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有太多让他看不懂的地方,即使将他召入麾下,充其量不过是为他提供了一个平台而已,但,身处风暴来临前夕的自己能保护他吗?他也真的适合现在的国军吗? 萧山令很清楚,此次挹江门撤退,表面上看来自己是立了大功,但实际上却逼着自己成为了众矢之的。通电全国,表明抗战的决心,寻求各界的支持,这一切都没经过武汉大本营和重庆方面的允许,而这些恰恰都突破了那位最高领袖的底线,自己的所作所为虽然无愧于心,但参与南京战役的其他人以及他们身后的势力呢,他们会坐视自己成为夺走一切光彩,反衬出他们无能的英雄吗? 答案是否定的。也正因为如此,他必须来面对一切的后果。 萧山令洒脱的一笑,“你我心里都明白的事情,就不要再说出口了。这件事情我不会后悔,因为没得选择。我之所以想在渡江前也和你见一面,就是好奇,你会有什么样的打算?” 林笑棠想去长沙,因为二狗和方柔这两个朋友都在那里,林笑棠觉得,只有和他们在一起,自己才不会有那种让人揪心的孤独感,他们两人虽然只是自己的邻居,但多年的感情使他觉得他们是目前仅剩的亲人。还有,南京大学的老师和同学听说有一部分也到了长沙,加入到湖南大学中,他也想去看一看,说不定,会遇到他心里的那个人。 萧山令长出了一口气,站起来,“有个目标就好,行程你不必担心,我来安排。” 萧山令走出几步,来到江边的台阶上,捡起一块石头,远远的抛出去,“知道你和沈排长舍命救回来的那个允公和那两个美国人是什么身份吗?” 林笑棠摇摇头。 萧山令笑笑,“允公是委员长的老班底,跟随他多年,负责情报方面的工作,和美国人的关系很深厚,目前是蒋夫人的重要幕僚,他这次是因为意外的原因才失陷在城里。沈排长他们几个就是奉命去救他出来,你的出现,对他们帮助很大。允公对你很是留意。另外那两个美国人,一个是记者,拍摄了一些南京屠杀的照片,被日本人追杀,另一个是大使馆的官员,撤到江北前,他还通过我打听你的身份,我帮你糊弄过去了,这些美国人,咱们还是少招惹为妙。” 林笑棠有些迷茫,显然不清楚萧山令告诉自己的这些的目的何在。 萧山令接着说:“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你救的这些大人物,或许以后就能帮到你,我只是提醒一下你而已。” 远处的炮火声忽然变得密集起来,滚滚的硝烟甚至蔓延到江边,码头上的国军士兵加快了上船的速度,很多满载着士兵的船只已经离开了码头,在炮艇的掩护下,快速向江北靠拢。 萧山令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一个传令兵飞奔而至,“报告司令,雷震旅长电告,日军已经倾巢出动,我军多处防线被突破,他们正在节节抵抗,尽量拖延日军,请司令和指挥部人员尽快上船。” 说话间,几架日军轰炸机已飞至码头上空,随着发动机的轰鸣声和刺耳的炸弹急剧下落的声音,江面上顿时升起数十股巨大的水浪,几艘船只被击中,顷刻间被炸得粉碎。 又一个传令兵跑过来,“萧司令,日军出动了坦克部队,我军防线已被突破,同时加大了轰炸密度,我空军损失殆尽已退出战斗。雷旅长率部正向码头方向撤退,请司令即刻登船。” 而码头上已经混乱不堪,许多士兵直接跳入了冰冷的江水中,挥舞着双臂,奋力游向江边的大小船只。 萧山令长叹一声,“事已不可为!” 说完他一转头,对不远处的副官和卫兵说:“将他们即刻送上船,就按我之前的安排去办,明白吗?” 卫兵们立正敬礼,就来抬林笑棠的担架。 “那萧司令您呢?”林笑棠问道。 萧山令看着滚滚长江,“来得时候我就说过,我会最后一个过江,现在,到了实践诺言的时候了!” 林笑棠等人在萧山令一名副官和几名卫兵的护卫下,顺利登上了一艘商船。这艘船上,基本上都是宪兵部队的士兵,上了船以后,所有人都靠在临着岸边的船舷一边,静静的望着岸上的硝烟,似乎在等待什么。 副官凑到林笑棠身边,欲言又止。 林笑棠看着他,忽然露出笑容,“这船上是不是我说了算?” 一脸敬意的副官赶紧点头,“您是司令的朋友,司令下了严令,一定要将您安全送到江北,所以一切都听您的!” 林笑棠满意的点点头,又看看老权、何冲和楚玉颜,“那我就代大家做回主,先不要开船,看看情况再说。” 副官感激的敬了个礼,“是!” 岸上的硝烟愈发浓重了,枪炮声也越来越密集,已经隐隐约约的可以看到远处那正在缓慢逼近的日军坦克的轮廓。但激战仍在继续,船只陆续离开了码头,但已经没有国军士兵撤退下来,众人的心头也愈发沉重起来。 终于,硝烟中钻出一群身影,他们在一个高大的军官的带领下迅速的跑向码头,几名士兵似乎还抬着一个人。 等到了近处,林笑棠才发现,那高大的军官正是雷震。 雷震指挥着士兵将一个人手忙脚乱的抬上了船,副官惊呼一声,“萧司令”。林笑棠这才发现,昏迷不醒的男人是萧山令。 雷震一眼看见船头上坐在担架里的林笑棠,他顿时面露喜色,“小林子,照顾好萧司令,他死战不退,老子没办法,才把他打晕,你一定要安全把他送到江北!” 林笑棠大喊:“雷旅长,你也快上船。” 雷震放声大笑,“什么话,老子的几百弟兄还在前边血战呢,老子堂堂一个上校副旅长,扔下兄弟自己逃命的事情可干不出来。小林子,萧司令就拜托给你了,我雷震就不跟着你们撤了,老子就在这挹江门死守,有我们一口气在,小日本别想踏上码头一步。老子只求你一件事,明年的今日,给我和兄弟们多烧些香烛纸钱,我们人多,花费大!哈哈哈哈!” 说完,雷震大手一挥,“兄弟们,是爷们的,跟老子上啊!” 几十名衣衫褴褛、满脸黑泥的士兵大喊一声,跟在他的身后,返身冲进了硝烟里。 这时,船上的一名军官也大声喊道:“兄弟们,别让教导总队的弟兄说咱们宪兵没卵子,不怕死的,跟我来!” 上百名士兵齐声呼应,他们纷纷跳出船舷,有的则干脆跳进了江水里,大步向着岸上跑去。转瞬间,便消失在了浓浓的硝烟中。 商船慢慢的离开码头,而身后的枪炮声,就像是为林笑棠他们送行的演奏。林笑棠握紧了拳头,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他探出身,手抓住船舷,冲着众人远去的方向厉声喊道:“雷旅长、兄弟们,一路走好!” “兄弟们,一路走好!”船上的人都跟随着他高喊,声音传出很远、很远。 第十一章 长沙 在战区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左右,林笑棠就偷偷出院了。一方面是得益于他超强的恢复能力,他的恢复速度竟然是常人的两倍;另一方面是安排他住院的萧山令不出所料的出事了,而且他总感觉到自己被人盯上了。 一个星期前萧山令被雷震打晕,送到了撤退的商船上,之后回到江北。初期,各方舆论一致性的认为萧山令此次临危不乱,挺身而出领导军民自南京撤退,短短两天时间,将近十万人送到江北,简直是创造了奇迹。所以,国民政府一定会对有功之臣大加封赏。 但令人大跌眼镜的是,等来的却是一张逮捕令,消息很快走漏。逮捕萧山令的原因是抗令不尊,未按照原计划撤退,导致南京撤退混乱,军民死伤无数,因此要将其移交军事法庭论罪。 消息一出,全国哗然,十万军民愤怒了,全国舆论沸腾了。 南京之战,国民政府初期坚持抵抗,竟然连全城百姓都未疏散,后期仓皇撤退,未制定详细周密的撤退计划不说,各部军队高官丢下军队和百姓,抢先逃至江北,造成南京城防快速崩溃。怎么能将这一切全部归咎到萧山令的身上。国民政府此举,明显是将萧山令当作了南京陷落的替罪羊。 于是从南京逃出的军民纷纷向武汉大本营和重庆方面陈情请愿,要求政府释放有功之臣,并向对南京沦陷负有责任的军队高官追究责任。一时间,满城风雨,沸沸扬扬,国民政府的声誉一落千丈。 对于这样的结果,林笑棠倒是毫不吃惊,之前他和萧山令见面的目的也就在此,只是久历宦海的萧山令当时已经意识到这种情况无可避免,所以才会一心求死,想战死在挹江门,以全自己的忠义之名,只不过被雷震救了下来,但还是没能躲过这场牢狱之灾。 不过,萧山令在被押往重庆之前,已经安排好了林笑棠的行程。他的副官亲自将林笑棠秘密送上了南下长沙的列车。出发之前,林笑棠和老权等人专程来到江边,向着对面挹江门的方向遥祭牺牲的雷震和沈昌。老权被提拔成连长,要跟随教导总队到武汉整编,祭拜之后,就和大家分手告别。 看着副官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林笑棠忍不住开解了几句。目前这种情况只是暂时的,萧山令的被捕,只是政府高层之间的一种博弈,毕竟参与南京之战的将领不少,各种势力犬牙交错,政府需要有个人背负一定的责任,来为高层遮丑。 但领袖也不是傻子,萧山令的大功是明摆着的,如果没能将这十万人撤出南京,政府身上的压力会更重,加上最近一段时间社会各界施加的压力,最终的结果只能是不了了之,政府会做出一个姿态,有功要赏、有过要罚,所以萧山令是一定还会受到重用的。 和林笑棠同行的还有何冲和楚玉颜,何冲是要到长沙卫戍司令部报到,他这次也立下了功劳,加上林笑棠又将那把缴获来的鹰森联队长的武士刀送给了他,何冲便一下子成为了国军力推的英雄。 这让何冲很是不好意思,但林笑棠解释的明白,他一个老百姓,就算认了这份功劳也不过是领点奖金,做一做报纸的封面人物而已,这把武士刀发挥不了什么价值,相反何冲就能成为军中的楷模,也能激发国军将士的杀敌立功的积极性。 何冲这次是到卫戍司令部做上校参谋,属于越级提拔,据说将要以长沙为中心成立第九战区,到时候何冲估计还要升官。这让林笑棠对何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猜测何冲身上绝对有很深厚的背景,不然不会捡到如此的肥差。他姓何,又是贵州兴义人,难道……,林笑棠忍不住咂咂嘴,果真如此,那这连升三级的神话也就不足为奇了。 至于楚玉颜,则是要到长沙投亲靠友,与初见面时的咄咄逼人不同,经过了这场劫难,整个人似乎都沉默了许多。一头不起眼的短发,一身素色的棉布袍,完全遮盖了原先的妩媚和光彩,一眼看去,只是一个清秀的女学生。 何冲倒是对楚玉颜很有好感,一路上不断和她搭着话,但楚玉颜却总是冷冰冰的,不知道心里在想着什么。 路上何冲提到那个叫裴中伟的军官。据说他被雷震狠狠揍了一顿,然后直接被撵到了重庆。林笑棠问起何冲和他的关系,何冲只是苦笑,他和裴中伟以前是上下级关系,裴中伟在他刚进入部队的时候,帮过很大的忙,仅此而已,却没想到裴中伟扭过头来,就将他弃之不顾独自逃命去了。 何冲的这种直来直去、恩怨分明的个性,倒是很对林笑棠的胃口,他对何冲的好感不禁又多了几分。 一路上火车行进的速度并不快,铁路沿线不时要应对日军飞机的轰炸,所以走走停停,直到四天之后,才到达湖南的首府长沙。 就算是如此,火车也在车站外等了将近三个多钟头,才被允许进站。 进了站之后,车上的人才发现,原来在此之前进站的全部是运兵的军列,站台上密密麻麻的士兵在正在集合,南腔北调的口令声此起彼伏,满眼都是各种颜色的军装。中央军军容整齐,在所有部队中很是显眼,全部带着黑亮的仿德制钢盔,一水崭新的深黄色军装,脚下清一色皮制作战靴;最惨就要属川军了,身上是半旧不新的蓝色军装,背后还背着斗笠和大刀,脚上大部分穿的是布鞋和草鞋,甚至还有一些是光着脚板。 就这样,又乱哄哄的闹腾了一个钟头,车上的旅客才被允许下车。卫戍区司令部早已经派了人和车在站台上等候何冲,这让林笑棠更加做实了之前对他背景的猜测,一个小小的上校参谋能劳动司令部亲自派人派车,何冲还真是不简单哪。 长沙,古称“临湘”,又名“潭州”,位于长江下游的西南部,是著名的楚文化古城。目前,武汉会战在即,一旦武汉失手,长沙就会成为全国抗战的焦点和前沿阵地,日军为打通南下道路,必须攻克重镇长沙,国民政府迁都重庆以后,即将成立的的长沙第九战区也成为国统区前最重要的一道屏障。 坐在汽车上,林笑棠透过车窗看着长沙的街景,听着司机的介绍,此时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分,长沙著名的八角亭、司门口、红牌楼等繁华地带已经是华灯初上,街道上挤满了来来往往的行人,混杂着黄包车、小贩本地口音的吆喝声,显得热闹非常。 何冲指着路边问司机那是什么意思。 林笑棠看去,却是一副刷在墙上的标语。标语明显有些年头了,白漆的颜色已经黯淡了许多。上面写的是“不要开口骂人、更不要动手打人!” 司机笑了一声,刚要回答,却被林笑棠抢先答道:“长沙人虽然生活闲适,喜好饮茶、呷馆子、搓麻将等,但实则个性刚强、刻苦耐劳、尚武好斗,常常会一言不合就开始对骂,然后就是挽袖子撸胳膊开打,所以在长沙的大街小巷、公交车站经常会看到类似的标语。”林笑棠还清楚的记得湖南著名文人严怪愚曾经在文中提过:“据说要中国亡,除非湖南人死尽,问理由,无非是:良以我三湘多铁血健儿,精悍刚直,富牺牲精神。”由此可见长沙人、更是湖南人的血性。 司机奇道:“先生来过长沙?” 林笑棠没有回答,他想,或许是那个附在自己灵魂深处的那个幽灵来过吧。 林笑棠和何冲先将楚玉颜送到了司马里的一家名为大发的货栈,据楚玉颜说,这里是她舅舅的产业,自己当年在南京时也经常资助他,所以南京沦陷后,就打算来这里投亲。 楚玉颜的亲戚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姓张,个子不高,又黑又胖,鼻子上一颗硕大的黑痣。是大发货栈的掌柜,见到楚玉颜很是热情,赶忙将几个人往里边让,却被林笑棠两人婉言谢绝了。 林笑棠看着眼前的张掌柜和楚玉颜,心里没来由产生了一丝疑惑,两人的相貌没有丝毫的想象之处,而更令林笑棠奇怪的是,张掌柜竟然对楚玉颜的突然到来没有一点意外,难道是楚玉颜提前通知了他不成。 想到这里,林笑棠不禁对自己的敏感感到好笑,自从那个幽灵到访之后,自己性格上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有时候,连他自己也有一种深深的陌生感,就像是楚玉颜这件事,自己明明和她就是萍水相逢,又何必操这份闲心呢。 上了车以后,何冲还是频频的回头,林笑棠拍拍他的肩膀,“算了,别胡思乱想了,你跟她不合适。” 何冲有些不服气,“何以见得啊?” 林笑棠扳着指头,“老权认出她的时候,你也在场,她是做哪行的,你很清楚,就算你一百个愿意,可你的家人呢,他们会容许你娶这样一个女人进门吗?再说,这个女人在那种环境呆了那么长时间,事先声明,我绝对没有看不起她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说,她也是南京城有名的交际花,和很多达官贵人都认识,你认为,就算她肯死心塌地的跟你过日子,难道你敢带着她出入公众场合吗?” 何冲沉默了。 林笑棠微微一笑,“不过,如果你能继续升官,花点钱把她养起来,这个倒也不错喔!” 第十二章 幽灵的记忆 听说林笑棠要去湖南大学,开车的司机一愣,随即告诉他,去年年底,湖南大学已经更名为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由于日军南下的脚步加快,国民政府决定将西南联合大学迁至云南昆明,据说,大部分师生已经搬迁,大学的各种设施正在迁移之中。 林笑棠有点发懵,他千里迢迢来到长沙,就是希望能在这里与大学的老师和同学会合,却没想到大学已经开始西迁了,如果老师和同学都已经出发,那他在长沙可就连个落脚之地都没有了。还有二狗和方柔,也不知道他们两个是否已经到了长沙,人海茫茫,如何才能找到他们呢? 何冲看出林笑棠的窘迫,顿时呵呵一笑,“你啊,以前雷长官和萧司令就看出你是个当兵的料,要不是他们两位都出了事,他们一定把你拉进国军。这样吧,你也别犯愁了,先跟我回卫戍司令部安顿下来再说,反正国军正在大规模的招兵,你这样的大学生在部队里那是抢手的很。你的那两位朋友,就交给我了,一准儿帮你找到。” 于是乎,林笑棠只得听从何冲的建议,跟随他来到了长沙卫戍区司令部。何冲向长官报到后,被分到了司令部的军官宿舍,因为天色已晚,林笑棠就暂且留在军官宿舍中过夜。看得出,何冲的身份在司令部中挺吃得开,分到的这套房子是里外两间,各种用品也是应有尽有。 收拾停当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何冲和林笑棠两人坐了几天几夜的火车,也早就乏了,于是简单吃了点东西,一人占了一个房间,倒头大睡。 裹着厚厚的散发着阳光味道的棉被,林笑棠反而睡不着了,他没想到来到长沙竟然会面对这样的情况,举目无亲,如果不是何冲的帮忙,恐怕他只能住旅馆了,但此时的长沙人满为患,到处都是南下的难民,想找个落脚之地都时分困难。 接下来,他该怎么办呢,何冲的话也有些道理,再去昆明有些不现实,路途遥远不说,出发时萧山令的副官也塞给他一些钱,但数目并不多,林笑棠实在不想向何冲借,他不想欠下这个人情。 也许从军真的是目前唯一的选择,林笑棠已经没有别的想法,身上背负的仇恨实在太多,也只有从军,才能让自己完成复仇的愿望。林笑棠暗暗下了决心,明天一早就找何冲了解一下国军的情况,看看目前长沙哪支部队在招兵,当然最好是中央军,至少待遇什么的会有保证。 打定了主意,林笑棠的心情也放松下来,他不知不觉慢慢进入了梦乡。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幅画面,很清晰,也很诡异。 这是哪里,是挹江门?有些像,但又不完全是,和林笑棠记忆中的景色有些差别,但应该是这里。自己怎么又回来了? 天空中飘着蒙蒙细雨,一艘小型客轮慢慢离开码头,驶向江心。船尾的甲板上,整齐的站立着一排手执长枪的战士。他们前面的两个人,一个是身穿笔挺军装,手捧一个被红色国旗覆盖着的盒子的军官,而另一名身着黑色西装的中年男子则展开手中的信纸,哽咽着念道。 “烈士林佑中,一九六七年生,于一九九七年十二月一日执行外事秘密任务时不幸牺牲,年仅三十岁。按照烈士遗愿,现将烈士骨灰撒至其故乡南京长江,望烈士英魂安息!” 一旁的军官向前走了两步,将盒子轻轻打开,西装男子慢慢接过,虎目中留下两行热泪。他颤抖着说:“佑中,你是孤儿,今天,就由我这个战友来送你最后一程!”说完,他将带着白手套的双手伸进骨灰盒,捧起一把洁白的骨灰,冲着江水迎风撒去。随即,他嘶声大吼:“佑中,一路走好!” “全体都有,举枪!”随着一声号令,战士们郑重的将手中的钢枪举起,枪口冲着天空,“为烈士送行,鸣枪!” “啪、啪、啪”,随着三阵清脆的枪声,江面上的飞鸟惊恐的四散飞去。 白色的骨灰被凛冽的江风托抚着,并没有落到江水中,而是顺着风的轨迹,迎着绵绵冬雨傲然飞翔,一道英魂宛如逆风而上的苍龙,直冲霄汉! 而那道穿越了六十年沧桑的英魂,自云层中飞流直下,径直钻进了另一个时空中躺在泰和桥废墟上的林笑棠的身体内。 浩如烟海的字符和无穷无尽的能量进入林笑棠的身体,慢慢的融合在他的记忆中、身体里。林笑棠扫视着这些奇怪的东西,好像是什么格斗技巧、枪械组装和运用、密码联络还有爆破指南等等等等。居然还有泡妞大全,和**秘技。天哪,这究竟是些什么玩意儿! 朦胧中,林笑棠脑海中又闪过那个幽灵的声音,戏谑中带着期待,回荡在他的灵魂中,“小子,我所有东西都交给你了,知识、体格还有技巧,已经完完全全的装在你的脑子里,渗透进你的血液和肌肉里,这辈子,你想忘也忘不了了!别那么老套,不用问我是谁,老天让我把这些全部都交给你,一定有他的主意。或许是他实在是看不下小鬼子作孽了。可惜,我不能将我知道的所有历史知识交给你,因为,这是要下地狱的!” “我也知道,你未必能改变历史,但我希望,你能帮咱们的国人少受些苦难。对了,我摸过你的底了,你叫林笑棠,还没有取字,我送你一个,佑中,意为护佑中华。怎么样,好听吧?警告你啊,就用这个字,改了是要被雷劈的!好了,我该走了,记得我说过的每一句话。最后,祝你成功!”接着,便是一阵洋洋得意的狂笑。 林笑棠被刺耳的笑声震得心烦意乱,他大喊一声,猛的睁开了双眼。 窗外依然寂静,里屋的何冲依然在肆无忌惮的打着鼾,林笑棠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了,他看看窗外,四下还是黑洞洞的,只是远处的岗哨还亮着微弱的灯光。 “林佑中,这是他的名字吗?他是来自未来的世界?我脑子中稀奇古怪的东西和忽然练就的钢筋铁骨都是他赐给我的,他要我改变这个世界,改变这段历史?那真实的历史又是什么样的?” 林笑棠的脑中充斥着这些缠绕他大半个月的问题,心绪渐渐平静,又慢慢昏睡过去。 夜,依然深沉,布满繁星的天空中忽然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窃窃笑声,“小子,其实,你已经在改变历史了!” 清早起来,林笑棠只感到浑身通泰,旺盛的精力充斥着每一个毛孔。吃过早饭,何冲上班后,林笑棠百无聊赖,干脆披上件外套,信步从军官宿舍的大院里逛了出来。 长沙的街头依然热闹,所不同的是,街上多了很多穿着各色军装的军人。走出没多远,林笑棠的怀中就被不时冒出的学生模样的人塞满了五颜六色的传单,林笑棠大略看了一下,无非是些抗日的宣传内容。 林笑棠买了几份报纸,挑了间路边的茶社,在临街的位置上坐下来,一杯清茶,闲适的阅读,好久没有这样惬意轻松的时光了。 忽然,林笑棠的目光被一份报纸中的一篇文章吸引了,文章的题目叫做《现阶段青年运动的性质和任务》,作者署名“周恩来”。 “我们要求生路,便只有抗战,便只有坚持抗战到底,这时代是战斗的!” “在国家环境的整个变动下,青年在这时代里所占的地位是最困难而又最重要的。” “我们这一代青年应该庆幸恰好生活在这样大的动乱的时代里,我们要在这时代里学习得充实起来,锻炼的强健起来!” 激扬的文字、鞭辟入里的分析,让林笑棠读的如痴如醉、欲罢不能。 良久,林笑棠才合上报纸,长出一口气。对面街头的简易高台上,几名戏剧界的人士正在即兴表演著名的小戏《为国牺牲》,围观的群众有几百人,演出结束后,观众们却还沉浸在戏剧的情节中,很多人都流下了热泪,不知是谁,带头喊起了“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周围的群众轰然响应。这样的场景在长沙街头随处可见。 林笑棠心潮澎湃,他撂下一张钞票,拿起报纸,向茶社的伙计打听了国军招兵的地点,就挤进了人群。 目前,徐州战役正在进行中,国军已将日军精锐板垣师团吸引在台儿庄一线,包围圈已经形成,只等最后的总攻。长沙作为西南后方的屏障,已经集结了十余万国军,所以各支部队目前都在大规模的招兵买马,但几乎都是中央军序列,川军和滇军因为经费紧张,所以只是在长沙歇歇脚,就立刻踏上了北上的征程。 长沙南门,就有一支国军部队在此招兵,听茶社的伙计说,这支国军和别的部队有所不同,军容整齐、军纪严明,听说有不少各地的热血青年就专程慕名来投军。 林笑棠找过来的时候,招兵点前已经排了很长的队伍,几名宪兵正在维持秩序,招兵的军官正在按顺序帮前来应征的人员登记造册。身后悬挂着一面大旗,写着部队的番号: “国民革命军第74军57师”。 第十三章 初入军营 军官抬头看看林笑棠,很诧异的接过林笑棠自己填写的申请表格,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顿时眼睛亮了起来,“你是南京大学的大学生?” 林笑棠下意识的一并脚后跟,响亮的回答道:“是!” 军官站起身,笑呵呵的对林笑棠说:“你可以直接来报名的,像你这样的青年学生,我们是有多少要多少!” 后面的人群开始窃窃私语,光着脚,戴着斗笠的汉子们指指点点,“看看人家做秀才认得字的,就是不一样!” 林笑棠跟在军官身后走进招兵处的后院,这是一个红砖白墙的小院,小院里摆满了长凳,还有几个热水壶,院里已经有十几个年轻人,都趴在桌子上认真的写着什么。 听见脚步声响,所有的人都抬起头来看,“林笑棠,林小七!”两个声音同时响了起来。 林笑棠扭头看去,两个身影猛的扑了过来,一把抱住林笑棠又喊又跳。 林笑棠定睛一看,也是惊喜不已,正是自己在南京大学的两个同学,“大头、小屁!” 大头名叫蔡勇,因为身材胖大、头大如斗,所以得此绰号。小屁大名叫古为国,名字挺有气势,却是整个年级中年龄最小的一个,小孩儿脾气颇重,所以同学们都称呼他“小屁孩儿”,久而久之,就简称“小屁”。 三个人抱在一处,劫难之后的重逢让他们激动不已。 军官从屋里出来,微笑着并没有说话,只是站在一旁,待到三人逐渐平静下来,才递给林笑棠几张信签,“来,把你的情况都详细写下来,写完后到门**给我就行。” 林笑棠不好意思的笑笑,赶忙接过来。 三个人凑在一起,开始写各自的履历。 原来,大头和小屁是跟随最先撤出南京的老师和学生一起来到长沙的,在西南联合大学呆了没几天,就得知学校要搬迁到昆明去,两人在昆明无亲无故,加上身上的路费也所剩无几,由此才萌发了投军的念头,今天也是来碰碰运气,没想到却遇到了林笑棠。 林笑棠也将自己的经历大略告诉了两人,三个人不禁有些黯然,但一想到今后就在***拼了,三个年轻人很快放下了心事,精神重新振奋起来。 三人将写好的履历及家庭情况呈报给军官,军官看着他们写好的满满十几张信签,不禁笑了起来,叮嘱他们,明天下午三点到这里报到,带好自己的随身物品,审核顺利的话,明天他们就要住进军营了。 大头和小屁欢呼雀跃,据他们说,自打学校搬迁以后,他们两个就居无定所,有时候打零工能挣几个钱,都全部用来招待嘴巴了,平时就是在火车站的长椅上对付,算起来,已经在那儿住了一个星期了。 林笑棠想了想,自己手里还有些余钱,马上就要住到军营,身上带着这些钱也没什么意义。再说,何冲那里毕竟是军官宿舍,来来往往的都是司令部的军官,自己在那里出入也不方便,倒不如搬出来找个旅馆和大头、小屁叙叙旧,凑合一晚算了。 打定了主意,林笑棠带着两人在附近转了转,找了一家便宜的旅馆,订了一间房,将两人安顿好,他就打算回军官宿舍,向何冲告个别,拿回自己的行李。 可回到卫戍司令部,却没见到何冲,一打听才知道,徐州战事结束,虽然重创板垣师团,但面对日军咄咄逼人的攻势,国军还是放弃了徐州。武汉大本营为了应对接下来的战事,召开高级军官军事会议,何冲跟随刚刚上任的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到武汉参加会议去了,估计得一个礼拜后才能回来,临走时他让勤务兵给林笑棠捎个信。 没办法,林笑棠只好收拾了自己的行李,给何冲留下一封信说明自己投军的情况,并将房间的钥匙交还给勤务兵,随即离开了卫戍司令部。 看着大头和小屁两个人狼吞虎咽的样子,林笑棠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两位大哥,咱不至于吧,你们悠着点吃,我身上的钱可不多!” 大头抱着一只蹄髈,啃得满嘴流油,含糊不清的回答:“你知道个屁,我们两个可是一个多月没见着荤腥了,这次无论如何得吃个饱,这要到了部队,伙食不知道什么样呢!” 小屁两手各拿一只鸡腿,头都没抬。 林笑棠点上一支烟,看着小酒馆窗外热闹的街景,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你们有夏之萍的消息吗?” “啪”的一声,大头将蹄髈扔到了盘子里,一把抢过林笑棠手中的香烟,狠狠吸了两口,“林小七,你还没死心,你知不知道我最看不起你哪一点,就是你这死心眼的脾气!” 小屁满意的吮着鸡骨头,阴阳怪气的来了一句,“你把她当宝,哼哼,她把你当傻吊!” 大头接着说:“人家是大家闺秀,书香门第,讲究个门当户对,你林小七算个啥,穷学生一个,还有你那个所谓兄弟,屁!把你卖了你还得替他数钱呢!” 看着林笑棠的脸色变得灰暗,大头拍拍自己的嘴巴,“对不住,我这人脾气直。说话不好听,但就算不好听你也得给我听着,人家两个已经卿卿我我、比翼双飞了,你还惦记着这些做什么,根本就不是一路人,管他们的死活干啥!” 小屁接口道:“南京陷落,人家两个人一早就跑了,也没见给你老人家提个醒、打个招呼,你倒好,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还惦记着人家好不好。一个字,贱;两个字,犯贱;三个字,真犯贱;四个字,真够犯贱;五个字,真他妈犯贱;六个字……”。 大头一巴掌拍在小屁的头上,“你那张臭嘴,少说两句!” 林笑棠抓起酒瓶猛灌了几口,“小屁说的没错,我的确是犯贱!” 大头斜眼看看,“如果二师兄在这儿,她的话你一定会听,要我说,她哪一点不比那夏之萍强,傻子都知道她对你有意思,就你个死心眼,我……”。 林笑棠没说话,红着眼睛瞪着大头。 这样一来,大头和小屁倒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叹口气,举起酒碗,“来吧,兄弟们陪你尽兴,今朝有酒今朝醉!” 喧哗的街头,迷离的灯火,让这个城市平添了一丝淡淡的忧伤。 汽车离开长沙城已经一个钟头,车队沿着岳麓山脚下的山路行驶。上下起伏的颠簸将众人搞得头晕脑胀,刚刚上车时的闲情逸致转眼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行进两个钟头以后,车队在一个不知名山谷中的一块平地停下,这里已经竖起了大大小小数百顶的军用帐篷,帐篷的颜色也是五花八门,远远看去,就像一片草原上长满了形状各异的蘑菇。 57师有一个营驻扎在这里,这里地势平坦,加上四周全是崇山峻岭,可以有效的防止逃兵的出现,所以就选择这里作为新兵训练的基地。 这次的新兵大概有五百人,像林笑棠这样报名参军的大学生一共只有十八个人,所以就集中在一起,组成一个加强班。57师对这批学生兵很重视,营里特意派了三名经验丰富的基层军官来负责大学生班的训练。 三名军官中有一个国军上尉,年龄有二十六七岁,姓黄,瘦高个,河北唐山人,被学生兵戏称为“黄瓜班长”。另外还有两个中尉,岁数大一点,担任班副,一个姓王,一个姓刘。 三个人在学生兵面前站的笔直,一举一动规范的很,林笑棠敏锐的发现,这三个人绝对是57师的精锐,浑身上下都流露出百战老兵的味道。 刚一见面,进行完简单的介绍,三名军官就来了个下马威。学生兵们在卡车上折腾了两个多钟头,不少人下了车还在干呕,站的队列七歪八扭,个个吐着舌头,哈着腰喘粗气。 看着三名军官不虞的表情,林笑棠就知道要坏菜,果然,黄班长的一口唐山腔旋即响了起来,“看你们的样子,精神还不错,总算没趴下,那这样,先跑个十里地松松筋骨!” 于是乎,十八条好汉扛着行李吭吭哧哧的顺着刚刚平整好的训练场地开始跑圈,但这一大片土地也仅仅是推平了一下,大坑小坑还比比皆是是,队列中不时有人被绊倒,不到一圈,整支队伍便变得稀稀拉拉。 不过,看来教官们的手段大同小异,很快的,五百多名新兵都跑上了场地,但这些刚刚放下锄头吃粮当兵的人们的体质明显比学生兵要强得多,一个个嗷嗷叫着在场地上跑的飞快,很快便超越了跑在最前边的学生兵。 这种训练对于目前的林笑棠来说是小菜一碟,跑了两圈他还没什么感觉,回头看看自己的队友,他便悄悄的放慢了脚步,夹杂到学生兵队伍的中间。 大部分新兵很快跑完了十里的距离,那些光着脚丫子的新兵跑完后一脸得色的蹲在场地边看着学生兵们出糗,却被各自的班长笑容满面的赶到了帐篷准备开饭。 学生兵们还在场地上拼命挣扎着,队伍拖拖拉拉有一里地那么长。林笑棠一手一个,搀着精疲力尽的大头和小屁跑在队伍的中间。 跑过黄班长身边的时候,虽然天色有些黑了,但林笑棠还是能感觉到他那铁青的脸色和抑制不住的怒火。 第十四章 精彩的还在后边 第二天的正式军训,学生兵与其他的新兵之间的差距就显露出来。虽然学生兵的体质和耐力与其他来自农村的新兵相去甚远,但他们的理解能力确实高出农村兵一大截。第二天主要进行的是队列以及军事基础技巧的训练,而农村兵中认识字的就没几个,更不消说区分左右了。 学生兵的队列很快就有模有样,而新兵的队伍始终混乱不堪,看到这些,才让黄班长等三名军官露出了一丝笑容。 也因为如此,学生兵的训练简单了许多,王班副负责理论知识的传授,其实也不过是带着学生们熟读《步兵操典》,周班长和刘班副负责军事技巧的训练,充其量也不过是尽快提高学生兵的身体素质。按照他们的话将,学生兵的训练就是尽快熟悉军事技能,目前国军中基层军官的阵亡比例太高,迫切需要有一定知识水平的青年补充,学生兵就是最好的兵源。 慢慢的,学生兵的训练也有了规律,上午学习理论知识,集中灌输陆军操典、各兵种配合、火力配备等军事知识,下午则是狠狠操练,以求在最短时间内练出合格的肌肉和耐力。这些对于林笑棠来说,简直是小儿科,他也明白目前国军的困境,几次大的会战下来,国军士兵的伤亡达到二十余万,各个战场都急需兵力补充,像这样的新兵训练都少之又少,基本上就是招兵、拉壮丁,换上军装,发支枪就送上战场了。 所以,林笑棠面对这样强度的训练实在是提不起兴趣。但即便是他刻意隐瞒自己的真实实力,黄班长还是捕捉到了一点蛛丝马迹。 野外负重拉练,虽然林笑棠的排名总是位居中游,但跑完之后,脸不红气不喘,和其他的学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上午的理论知识学习,虽然他总是时不时的打瞌睡,或者偷跑出去抽支烟,但只要班长提问,没有他回答不上来的;射击训练,第一次摸枪,就连续三枪正中靶心。等等诸如此类,都让黄班长对林笑棠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晚上熄灯以后,他特意叫来两名班副,三个人就着一包花生米,开了一瓶酒,边喝边说。让黄班长没想到的是,两名班副居然和他有着一样的疑惑。尤其是王班副,之前竟然跑到营部翻看过林笑棠的档案,但还是一无所获。 三个人合计了一下,决定还是将这件事情向长官禀告一下,毕竟手下士兵中出了这么一个妖孽,也得让长官知道不是。但现在连级的长官都在各个营地训练新兵,目前只有营长柴意新(注一)在这里,所以三人决定,明天一早就向柴营长报告。 但没想到,第二天一早,黄班长还没动身,柴营长就自己上门了。 柴营长是陪着一名上校军官来的,那名军官年龄不大,个子也不高,整个人显得很敦实,听柴营长介绍,说是长沙卫戍司令部的何参谋找人来了。而且,找的恰恰是那个林笑棠。 黄班长心里咯噔一下,赶忙将柴营长请到一边。将林笑棠的事情详详细细的告诉了长官,柴营长听完也着实吃了一惊,“你确定他是新兵?” 黄班长点头称是,“他的档案里也是这么写的,我们已经都查过了,另外,班里还有两名他南京大学的同学,我从侧面了解了一下,他确实是土生土长的南京人,一直就没离开过,直到不久前南京沦陷才来到长沙。” 柴营长沉思了半晌,看看不远处的何参谋,“这样,那位何参谋就是来看那个林笑棠的,一会儿,我从侧面问一下。” 黄班长刚要走,柴营长又叫住他,“正好我们都在,干脆你搞一个官兵对抗,我看一看,记住,想个办法务必逼他把真本事掏出来才行!” 黄班长走到训练场,低声和两名班副商议了一下,就径直来到了学生兵的队伍前,“弟兄们,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长沙方面几位社会名流和士绅待会要来咱们营地劳军,也是借此机会看看咱们这些子弟兵的训练情况。所以一会训练的内容要临时更改一下,长官带来了几名军官,要跟咱们来一个官兵对抗,也顺道看一下你们这些学生兵半个月以来的成绩究竟如何。所以,今天诸位务必要替我黄某人争口气,如果表现的好,今天晚上加餐,红烧肉,我和两位班副再提供些香烟和好酒,让大家好好乐一乐,怎么样?” 学生兵一听这些,顿时轰然叫好,就连林笑棠一听到“红烧肉、香烟”这些字眼,也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来这里半个月了,天天是青菜豆腐,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尤其是现在他的烟瘾极大,自己的那些库存被一帮如狼似虎的兄弟瓜分的差不多了,眼看就要断粮,这下,可算有点盼头了。 王班长请示过柴营长,确定比试五公里负重越野和定点射击两项。柴营长站在山坡上,而何冲则特意躲在了山坡的树后面,悄悄的观察着比赛的进程。 柴营长挑了目前全营的尖子参加比赛,一共是五个人,全是营里的排长,百战精兵,拉到任何国军部队那都是个顶个的精锐。柴营长还当场宣布,如果学生兵中有任何一个人能进入两项的前五名,那就算学生兵胜利,晚上柴营长亲自给获胜者敬酒。 今天新兵大部分都上岳麓山开展野外训练,训练场内的人并不多,但饶是如此,包括炊事班,通讯班,卫生队、宪兵等等还是闻风而动,训练场边一下聚集了两百多号人马,都等着看热闹。 何冲悄悄的从树后走出来,走到柴意新身边,“泽高兄(柴意新字泽高),打个赌如何?” 柴意新很意外,“士民老弟,这不像你的个性啊?” 何冲狡黠的一笑,“人是会变的。一句话,你敢不敢吧?” 柴意新问:“怎么赌?” “我赌我那个兄弟林笑棠能进前三。”何冲斩钉截铁的说。 柴意新睁大了眼睛,“我没听错吧?” 何冲一笑,点点头。 柴意新看看何冲,“那成,别说我没提醒你啊,你那个朋友再怎么牛也是个新兵。我那几个手下,可都是我们57师的高手,那在全军也是数得上的,可别说我欺负你!” 何冲满脸笑容,“说说赌注吧!” 柴意新想了想,也一笑,“我这还差一个连的装备,你看?” 何冲一拍巴掌,“没问题!” 何冲继续说道:“如果我赢了,你的那把日本骑兵军刀就归我了。” 柴意新不假思索的和何冲一击掌,“说定了!” 场上,黄班长已经挑选好了人选,他还偷偷的瞄了林笑棠一眼,看见林笑棠信心满满、蓄势待发的样子,嘴角顿时露出了笑容。 学生兵这边全员出动,不到十分钟,双方就扎好了背包,一起站在了起跑线上。 随着场边黄班长的一声令下,二十多条汉子犹如蛟龙出海一般冲了出来。 场边立刻响起加油声,炊事班的大兵们挥舞着炒勺,跺着脚为学生兵们鼓劲,卫生队还来了几名年轻护士,在人群中格外引人注目。 大头一眼看见几个穿着军装的女护士,顿时来劲了,两条大长腿迈开,几步就跑到了队伍的前边,冲着护士们不停的挥手,硕大的脑袋一摇三晃,别提多得意了。 林笑棠则还是跑在队伍的中间,但较之平时也谨慎了许多,刚来的那五个军官,身材都是精壮类型的,跑起步来,呼吸均匀,步伐稳健,一看就是行家。为了晚上的香烟和红烧肉,林笑棠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小心,紧紧跟在几名军官的身后,和他们保持着一样的节奏。 五圈过去了,队伍逐渐变成几个小集团,领头的是大头和两名学生兵,但优势并不明显,大头的脸上已经出汗,路过护士身旁的时候,也不再挥手;第二集团就是五名军官和林笑棠,五名军官排成一条直线,看来无意,实际上却严密的封锁着林笑棠超越的路线,而林笑棠似乎也没有超越的意思,只是紧紧的跟在他们后边;第三集团明显就差得远了,以小屁压阵,队形稀稀拉拉。 第七圈的时候,五名军官和林笑棠已经开始赶超大头的第一集团,林笑棠最后超越大头的时候,还狠狠的在大头的肥硕屁股上拍了一记,大头尖叫一声,很快赶上了林笑棠,喘着粗气恶狠狠的盯着他。 场外顿时一阵大笑。 柴意新看着林笑棠,脸上好奇的意味愈发浓厚了,“这小子不赖,是个行家。” 何冲扑哧一笑,“泽高兄,你就接着看吧,精彩的还在后边。” 柴意新回头看看何冲,“我有一种感觉,绝对上了你小子的当了。” 这时,场上已经跑到第九圈了,离终点还有两圈的距离,五名军官还是游刃有余,看得出,他们对这些学生兵并不上心,但长官在场边看着,他们也不敢大意,开始有意识的加快速度。 处在第五名的是一名二十多岁的排长,皮肤黝黑,个头不高,但双腿摆动的频率极快,之前几名军官商议的结果就是由他紧紧卡住身后学生兵超越的路线。看着前边四名军官逐渐甩开距离,他也开始加速,身后的脚步声虽然稳健,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说实话,他感觉自己还没有使出全力呢。 忽然,身后的脚步声消失了,这让他的心头猛的一惊,还没等他用眼角的余光打量,身边一阵劲风吹过,一个身影从他的右边快速的超越过去,等他反应过来,那身影已经将他撇下十步之远了。 第十五章 大头必杀技 林笑棠几步闪过拖后的军官,大步向前边的四人追过去,被超越的军官气急败坏,大声喊道:“小心,追上来了!” 四名军官回头一看,立刻加快了步伐,这时已经跑到了最后一圈。黄班长手握着令旗,和两名班副站在终点线上大声为林笑棠鼓劲,“林笑棠,红烧肉!”,“林笑棠,赢了赏你两盒香烟!”引得场边观战的人群笑得前仰后合。 四名军官见势不妙,招呼一声,马上有两名军官分到后方,剩下的两人则加速冲刺。 殿后的两名军官看来配合极为默契,一左一右卡死了林笑棠前进的道路。 林笑棠不慌不忙,快跑两步,伸出两手,不由分说按住两名军官的肩头,竟然腾身跃起,双腿水平线分开,像一只大鸟一样,轻盈的从两人的头顶飞了过去。 场内一阵惊呼,几名助威的护士更是一阵尖叫。柴意新忍不住向前跨了几步,和何冲一起瞪大了眼睛看着赛道上,差点将手中的军帽扔出去。 前面的两名军官有意识的与林笑棠拉开距离,继续保持着领先的位置,并迫使林笑棠不得不放慢速度,这时,后边的三个人也加快速度赶了上来,五个人形成一个包围圈将林笑棠紧紧围在中间,逐渐缩小林笑棠的活动空间, 后面的三个人还有意的加大双手双腿摆动的频率,不时和林笑棠发生肢体碰撞,林笑棠被踩踏了的步伐有些混乱,一时竟无计可施。 就在这时,后面一个身影狂喊着呼啸而至,居然是中游的大头飞快的赶了上来。大头硕大的身躯瞬间便冲乱了五名军官的包围圈,还有其中一人被他直接撞飞了出去,林笑棠也因此趁乱冲出重围。接下来,便是一骑绝尘,几名军官拼了老命在后边追赶,无奈大势已去。 林笑棠顺利的冲过终点,立刻就被黄班长等三人给抱住了,几个人不停的拍打着他的肩膀和胸膛,将林笑棠拍得呲牙咧嘴。 黄班长的眉眼都乐开了花,手下的兵竟然干掉了几名全师的精锐军官,就连自己的脸上也觉得风光无限。 林笑棠腿上的绑腿带子全被几名军官踢开了,布鞋上也全是鞋印子,被黄班长看见,当时就不乐意了,梗着脖子就要找那几名军官聊聊,好歹被两名班副和林笑棠拦住了。 这时,大头也冲过了终点,林笑棠赶忙跑过去扶住他,大头已经快累瘫了,刚才最后的发力纯粹是激发了自身的潜能,现在刚一冲过终点,就恨不得一头栽倒在地上。林笑棠扶住他,拍拍他的脑袋,伸出一个大拇指到他眼前,大头一个劲喘气,说不出话来。 观战的几名护士跑过来,围着林笑棠和大头叽叽喳喳,大头顿时来了精神,一下挺直了腰板,瞬间恢复到精神满满的状态。 何冲笑着看看柴意新,没说话。柴意新干咳了几声,“别得意,还有下一场呢!” 第二场是射击比赛,训练场的西北角就是一个靶场,这次比赛的是三百米的射击距离,分别有长枪和手枪两种。 林笑棠刚才的比赛大出风头,也感觉到有些不妥,射击比赛就有意留了一手。最后的比赛结果是林笑棠获得第三名,小屁则出乎意料的得了第五名,几名军官虽然占了前两名,但被两个新兵蛋子占据了前五名的两个席位,他们还是感觉颜面无光。 柴意新和何冲走到训练场内。 何冲看到林笑棠,哈哈大笑着走过去,径直来了个亲热的熊抱,林笑棠则不敢怠慢,赶忙立正敬礼,何冲点点头,“我就知道,你小子绝对是块当兵的好材料,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林笑棠笑而不答。 柴意新背着手,笑嘻嘻的走过来,脸上倒是没有一点不虞的神色,“士民老弟,我的这些部下还是很不服气呀,怎么办哪?” 林笑棠赶忙向营长敬礼,黄班长和两名班副凑在一旁,得意洋洋。 何冲心下了然,朝柴意新的胸口轻捶了一拳,“早知道你会不服气,说吧,还想比什么?” 林笑棠顿时有点忐忑,“何长官……”。 何冲倒是显得成熟了许多,他将林笑棠拉到一边,向他解释一番,军队就是这样,靠实力说话,没政府中那么多弯弯绕绕,他让林笑棠不必拘谨,尽管放手去比。 柴意新扭头问问几名参赛的军官,“何参谋都同意了,说说吧,你们还想比什么?” 几名军官眼神不善的看看几个新兵,异口同声的要求比试刺杀格斗。 柴意新摇摇头,“这样吧,赤手空拳,徒手搏斗!晚上还要好好热闹一下呢,点到为止,别伤了和气!” 周围顿时一片叫好声。 休息了大概一个钟头,时间也已经到了上午的十一点钟,今天的天气晴好,冬日的暖阳照在还有一抹青色的训练场上,加上没有风,一切都显得格外闲适。 本来军官们要求是五人对十人,但被学生兵们拒绝了,他们认为军官们这样做实在是太看不起人了,最后由两名长官商定,就由五人对五人公平比赛。其实是柴意新也想给自己的部下找回点面子,毕竟今天如果不拿下一局的话,实在是太没面子了。 关于格斗这一方面的训练,其实学生兵们接触的并不多,这半个多月以来也就是进行一些普通的刺杀训练,关于格斗还是一知半解。 何冲却是一脸坏笑,被柴意新看在眼里,忍不住心里有些惴惴不安,“怎么,你还是很有把握?” 何冲面带怜悯之色的看看场中的五名军官,“先前比赛的负重越野和射击,说实话,我心里并没底,但这场,嘿嘿……”。 柴意新有些发毛了,“说清楚!” 何冲趴在他的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柴意新的眼睛瞪圆了,“什么!和你大闹鹰森联队的就是他?还和委员长卫队那些家伙断后,杀了几十个鬼子!” 何冲冲他郑重的点点头。 这时,场中的比赛已经开始了。周围二百多号人围出一个宽敞的大圈子,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双方。 军官们的战术意图很明显,一上手,就有两个人上来缠住了林笑棠,而其他的三人则扑向以大头为首的四名学生兵,切断了林笑棠和队友之间的联系。 缠住林笑棠两名军官便是曾经被林笑棠从头上飞越,吃了胯下之辱的那两个。这次面对林笑棠,刚刚失了面子的两人出手毫不留情。 一个挥拳直扑林笑棠的面门,另一个直接一个扫堂腿攻击林笑棠的下盘,林笑棠双臂一格,挡开了面部的攻击,双腿轻轻一跳,脚尖下落正点在下盘那人的右腿上,接着反弹的力量向后飘开。 另一边,四名学生兵显然与三名经验丰富的军官相去甚远,不多时,大头以外的三人全被击倒在地,大头苦苦支撑着两名军官狂风暴雨般的攻击。剩下的一名军官则干脆加入到对付林笑棠的行列中。 大头的左眼被打的青了一块,仗着自己身材高大肥肉多,硬是抗住了两人的拳脚,大头一发狠,抱住其中一人的腰,将那人推的向后踉踉跄跄的倒退,而另一人则在后边不停的击打大头的背部。 大头使出全身的力量,将抱着的那人推到在地上,然后一个翻身竟然腾空转身了一百八十度,狠狠的砸在倒地那人的身上,将近两百斤的重量顿时将身下那个瘦小枯干的军官砸得翻起白眼晕了过去。 大头翻身而起,转过身恶狠狠的盯着一直在后边追打自己的军官,军官看到大头的悍勇,心中骇然,赶忙挥拳要打,却被大头一把抓住手腕,伸手一拉,将他拉到自己的怀中,然后举起另一条胳膊,将自己的腋窝凑到那名军官的面前。 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立刻钻进军官的鼻子里,他下意识的想要捂鼻子,但双手却被挤在大头的胸前难以动弹。 这时,大头嘿嘿一乐,挺起自己硕大的脑袋猛得撞上军官的脑袋,军官哼都没哼一声,就晕了过去。 大头放开军官,举高两条胳膊就冲着围攻林笑棠的三名军官跑了过去。 林笑棠本意没想轻松赢了这场比赛,他还在犹豫到底该怎样和和气气的结束比赛。因此一直处于守势,并没有进攻,三名军官的拳脚对他来说,实在是没什么伤害可言。 而就在这时,大头冲了过来,三名军官包括林笑棠在内顿时被恶臭的气味包围,林笑棠咳嗽不支,吐着舌头,“操,大头你个王八蛋,这点毛病还没治好!” 三名军官被臭味熏得睁不开眼睛,被大头一拳一个全部捶倒在地,大头不解气,又一个人补了几脚才算完事。 至此,学生兵参赛队完胜军官队。 柴意新和何冲捂着鼻子面面相觑,“这他妈也能行?” 一圈观众被熏得作鸟兽散。大头无辜的看看周围,又举起胳膊仔细闻了闻,可怜兮兮的说:“没那么夸张吧,哪有什么味道啊?” 第十六章 上贼船了 柴意新送走有些微醺的何冲,冷风一吹,让他也感到酒意上头。看看尚且灯火通明的营房帐篷,柴意新不禁挂上了一丝笑容,没想到这次的新兵训练居然给了他如此大的惊喜。 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车旁站着几个人,借着并不算亮的灯光看清了车牌号码,柴意新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快步跑了过去,对着其中一个黑影立正敬礼。 “余副师长,您怎么来了?” 黑影转过身来,赫然是57师的副师长余程万。他冲着柴意新摆摆手。 “好了,泽高,不必多礼,我是路过来看看,别打扰到兄弟们。”余程万的眉头紧锁。 柴意新偷偷打量着余程万,小心翼翼的问道,“什么事这么晚还惊动了您?“ 余程万并没有回答柴意新,而是凑到了营房的窗户旁,指指里边满脸通红,不停地和新兵连士兵们碰杯的林笑棠,“这就是那个不像新兵的新兵?“ 柴意新很诧异,“您也听说了?“ 余程万点点头,“何冲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下午我就在对面的山上看着呢!“ 柴意新呵呵一笑,自得的说:“师座,这批新兵没的说,别看着学生兵只有这几十号人,但确实有几个素质不错的。“ 余程万的鼻子哼了一声,“别高兴的太早,素质再好也是为他人做嫁衣。“ 柴意新一愣,“什么,还有人敢来咱们57师挖墙脚不成?“ 余程万转过身,拉着柴意新来到黑暗处,“我来就是和你打个招呼,让你有个心理准备,你这批兵里最好的那几个都被人截胡了!“ 柴意新顿时就恼了,“谁?活的不耐烦了!“ 余程万摘下军帽,冷冷的说道:“还能有谁,军统呗!“ 柴意新神色一黯,但马上挺直了腰板,“师座,那您也不能不管啊,咱们和军统又不是一路的,凭什么让他们来捡现成的?“ 余程万叹口气,“我有什么办法,上面直接下了命令,要咱们全力配合,听说是戴老板和允公的意思,已经和大本营那边谈好了。“说着他指了指帐篷,”尤其是那个林笑棠,军统方面点了名要他!“ 两天后的一大早,刚刚开始训练,柴意新就铁青着脸,带着两名军官来到了训练场,点了几个人的名字,其中就包括林笑棠、大头和小屁还有另外两名学生兵。 柴意新看看面前站的笔直的林笑棠等五个人,没好气的说道:“恭喜了,长官相中了你们五个人。立刻收拾行李到新部门报到!” 林笑棠五个人愣住了,互相看看,都没挪动脚步。 柴意新一声大喝,“还不快去。” 看着林笑棠几个人疑惑的身影,同来的一名留着八字胡的军官笑着来到柴意新的身旁,“泽高兄,别这么大火气嘛!“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包骆驼香烟,抽出一支递给柴意新。 柴意新没好气的接过来,“你们下手还挺快,这几个新兵我们还没捂热,倒让你们先下手为强给撬走了!” 一旁的黄班长和两个班副气急败坏的跑过来,还没说话,就被柴意新一顿臭骂撵跑了。 八字胡军官站在阳光里,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手里夹着香烟,胡子一翘一翘的,不像是个军官,倒像是个花花公子。他拍拍柴意新的肩膀,“泽高兄,别指桑骂槐了。兄弟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这样,过几天我还要来长沙,我做东一起喝两杯,到时候,有什么火气冲着我撒!” 柴意新抽着闷烟,翻着白眼看看他,“老白,咱们是老相识。我说些不中听的话,你别不爱听,你们军统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至于跟我们抢几个新兵吗?” 八字胡军官吐出一口烟雾,“得了,泽高兄。这些个学生兵就算再优秀,上了战场也不过是炮灰而已,一场仗下来能活下来几个,我也说句实话,他们就这么上战场,是不是有点可惜了?” 八字胡军官用手随意的拍拍身上上校制服的尘土,抿了抿胡须,“再说,这次我们在全国范围招人是经过委员长首肯的,你的这几个新兵其中个别人是在允公那里挂上号的,怎么跑得了?” 柴意新抽着烟沉思着,没再说话。 不一会,林笑棠几个人收拾好了行李,小跑着过来。 柴意新一个个的看着面前的五个人,对着他们郑重的敬了个军礼,林笑棠等人赶忙还礼。 柴意新扫视着五个人,“你们几个给我记好了,你们是我们57师招进来的,不管走到哪儿都是57师的人。到了新部队,记住千万别给咱们57师丢脸。还有,遇到什么难处,就回来找我,惹了祸,咱们57师一定会罩着你们。“ 八字胡军官俊秀的脸上都是苦笑,“老柴,你这是成心拆台啊!“ 林笑棠等人则一脸严肃的冲着柴意新敬礼。 卡车沿着平坦的公路向西北方向驶去,林笑棠五个人从一上车就开始窃窃私语,八字胡军官就坐在他们的对面假寐,对于他们几个之间的议论恍若未闻。 议论归议论,身为小兵,林笑棠他们几个的觉悟还是有的,眼见几个人咋咋呼呼的讨论不出一个结果,林笑棠干脆蒙上了头,躲到车厢的最里边呼呼大睡。 八字胡军官轻轻掀起扣在脸上的军帽,悄悄打量着酣睡的林笑棠,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卡车一直行进了两天,期间又汇合了三辆从不同方向开来的车辆,总算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湖南临澧县。 车队直接开进了临澧县县立中学的校园,这里已经改造完毕,门前拉上了铁丝网,设置了岗哨,四名全副武装的国军士兵正在执勤。 院子里已经聚集了两百多人,看样子都是从各地招来的新人。林笑棠等人满腹狐疑的下了车,在八字胡军官的带领下直接来到了报名处。 报名处前挂了一块不显眼的牌子——“军事委员会临澧特别训练班”(注一)。 林笑棠看着这块牌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心头忽然多了一种莫名的激动和熟悉的感觉。 每个人被发了一张表格,无外乎是填写一些个人的信息。林笑棠五个人还穿着新兵训练的灰色军装,因此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军统还真是兼收并蓄,居然招来几个傻大兵,连大字都不识几个竟然还想进训练班!”一个不阴不阳的声音穿了过来。 大头眉毛一挑,作势就要挽袖子。林笑棠一把按住他,循声看去,却是一个身材壮硕的大个子年轻人,头发油光水滑,穿着米色西装,脚下蹬着一双白色的皮鞋,一看就知道是货真价实的舶来品,只是脸色有些发青,明显是有些酒色过度。身边还聚集着几个人。身后是两个小厮,满头大汗的提着几个行李箱。 林笑棠笑了笑,没搭腔,拉着气鼓鼓的大头等人到一旁填表。 八字胡军官眨了眨眼睛,似乎有点失望。 大头一肚子的气没地方撒,“老七,咱用得着这么窝囊吗?那小子一看就是个纨绔货,正好让老子练练手!” 林笑棠微微一笑,“急什么,你现在连这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贸然动手对大家有什么好处?”他用手指轻轻一弹表格,“看看这个吧,咱们是上了贼船了!” 大头等人这才将注意力放到手中的表格上,顿时惊呼起来,“军统!” 大头倒吸一口凉气,“这不是要咱们当特务吗?”他扭头看看林笑棠,“这,这能干吗?” 林笑棠摸着下巴,特务这两个字眼,让他的内心充满了一种陌生的熟悉感,或许这是那个叫做林佑中的特工幽灵带给他的感觉。 林笑棠耸耸肩,“我对这行倒是挺感兴趣的,留下来看看也无所谓。” 小屁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牙签,轻轻的剔着牙,眼神却瞟向报名处身后的告示,“待遇还不错,比大头兵强多了,我也留下!” 大头左看看又看看,最后嘟囔了一句,“名声算个屁,我豁出去了,陪着你们两个!” 但同来的那个学生兵却无论如何不想留下来,和他们两个一样想法的也大有人在,看来此次征召,不少人都是被骗来的,毕竟军统的恶名在外。听说,在来的路程中就跑了不少的人。 训练班的筹备部门看来也早有准备,马上就有长官模样的人站出来将所有人的喧嚣压了下去,长官的讲话也很到位,顺利的将大家的情绪和思路引导到掌控的范畴内:我们从事的工作是在一个看不到的战场上,我们所做的每一件工作都足以影响战局的发展乃至成千上万人的生死,士兵可以在战场上杀死的敌人是有限的,但我们的每一次行动、每一份情报都足以使侵略者受到致命的打击。 现场几乎都是满腔热血的年轻人,就算心里仍有抵触,但还是逐步接受了现状,加上军官适时的抛出训练班学员的待遇,“每月薪水补助十二元,服装统一制作下发,毕业后按照少尉待遇支薪,每月四十元,而且全部安排进军统工作,优先提拔等等”。也促使一部分犹豫的人最终下定了决心。 但还是有一部分人坚持离开了,其中就包括跟随林笑棠一起来的那两个学生兵。 注一:军事委员会临澧特别训练班。抗日期间,军统成立的位于湖南省临澧县的规模庞大的特务训练班。1937年,该训练班筹备期间,军统尚未正式成立,戴笠就使用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的名义,命名它为“军事委员会临澧特别训练班”,但军委会办公厅一直未予承认,他便只好利用自己中央警校教务委员会主任的职权把它改名为“中央警官学校特种警察人员训练班”。 第十七章 陷害 报名完毕之后,训练班筹备处的官员开始对学员的身份进行审查和考核,这期间又刷掉了一批人,到最后,加上后期加入的人员,整个训练班只剩下一千人左右。 训练班的主任名义上是军统的掌舵人戴笠,但他只是兼职而已,除了开班的时候来讲过一次话之外便没有再出现,训练班日常的管理事务都由副主任余乐醒主持,总教官是军统有名的训练专家谢力公。 开班之后,是为期一个月的军事基础训练,目的是为了提升体质水平参差不齐的学员们的整体素质,这对林笑棠等人来说是小菜一碟,因此他和大头、小屁也就成了逃课最频繁的学员,毕竟有千人之多,少几个教官根本不会察觉。 这一个月的时光对于林笑棠来说惬意的很,躺在柔软的草地上,抽着香烟,竟让他有种错觉,好像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大学时光。 期间,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惊喜,那就是,林笑棠见到了方柔,这个小丫头竟然也到了训练班,这次她就是新成立的女子班的成员,全班一共有六十人。方柔和二狗一同来到长沙,因为手中拮据又没有亲戚可以投靠,于是两人就一起报名参军,二狗加入了58军,之后就与方柔失去了联系。而方柔则被直接招到了训练班 方柔见到林笑棠,自然是惊喜莫名,大头和小屁在南京时就认得她,知道她是林笑棠身后的小跟屁虫,拿她也就像亲妹妹一样对待。看到方柔的样子,林笑棠感到很欣慰,这么长时间没见,方柔眼中的那股阴霾总算消失不见,神情中也多了一些刚毅之气,看来这段时间的经历,让这个女孩长大了不少。 女子班的加入,让整个训练班的气象都为之一新,男学员们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训练也更卖力了。林笑棠、大头和小屁三人则幸灾乐祸的看着操场上挥汗如雨的一帮大老爷们,频频感叹教官的用心真是太恶毒了。 转眼间,一个月的军事训练结束,训练班将学员们分为两个大队和一个直属女子中队。每个大队下辖三个中队,三个中队按照学习的科目划分为情报队、行动队和谍参队,又叫军事队。以此来进行专业训练。 专业训练表面上是征求学生意见,自由选择,实际上是先内定好了。实际的分队标准是:凡高中以上程度而又较为聪明机警的学生均选入情报队受训;身体强健、学识稍差却胆大勇敢的选入行动队;对军事学术有点基础但学识较差的选入谍参队学习军事理论和游击战。而女子中队则设置了电讯、会计两个专业,根据个人实际情况选择科目进行训练。 林笑棠等三人不出意料的被分到了情报队,属于第一大队的第一中队,队长段建功,政治指导员何季祥,还有一名教官名叫沈最,是训练班总务处事务股的股长,因为教官数量不够,所以临时被抽调到一中队担任教官。 第一眼见到沈最,林笑棠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让他情不自禁的想到一个人——那个曾经与自己并肩作战却血洒疆场的沈排长沈昌。 沈最的眉眼与沈昌有几分相像,但两人的气质却相差太大,沈最中等个子,身形瘦削,白净的脸庞上还挂着一副金丝眼镜,年纪在二十多岁左右,乍一看就像是刚刚毕业的大学生。 但林笑棠看着他笑呵呵的面容,却没来由的感到一股寒意,他身上隐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就好像是自己身体内那个幽灵的同类。林笑棠看着他不经意间露出的几乎快要磨平的手指关节,愈发确定这个沈最绝对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唯一令林笑棠感到不快的是,自己居然和报到时见到的那个大个子纨绔子弟分到了一个中队,那家伙叫裴刚,据说家里长辈是国防部要害部门的主管,因为实在受不了军队的清苦,所以被送到了这里,打算在这里镀镀金,出去以后便能某个好差事。军事训练他根本就没参加,听说是和狐朋狗友在临澧县城里花天酒地,直到这时才来报到。 两人一见面,便剑拔弩张,彼此看谁都不顺眼,而恰好这两人便是训练班中两类人的代表。裴刚的身边聚集了一批官宦子弟,他们参加训练班,无非是来混日子;而林笑棠则是流亡学生的领军人物,林笑棠性格豪爽,加上身手不错,爱打抱不平,常常为学生们出头,无形中便成了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热血青年心目中的领导者,一批学生中的精英慢慢汇聚到他的身边,例如严燮、邓毅夫、李葆出、刘本钦等人。 两帮人走在一起,时常发生争斗,虽然裴刚等人背景深厚,但训练班中的长官也不便过于偏袒,常常都是和稀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但这样做的后果就是,矛盾渐渐的积累下来,总有一天要爆发。 训练班的课程很简单很枯燥,上午基本上就是思想教育,政治指导员和教官鼓其如簧之舌,唾沫四溅,对学员们进行狂轰滥炸。这让林笑棠头痛不已,于是通常这段时间就成了他和大头、小屁的补觉时间。 下午才是专业训练,无非是些情报的收集、处理以及刺杀、跟踪、窃听之类的训练,这对林笑棠来说,基本上都是信手拈来,所以,下午,依然是他的睡觉时间。 这段时间以来,沈最也在偷偷的观察着林笑棠。这样的训练班他曾经参与过,但从来没有见过像他这样的学员,明明一整天不是逃课就是打瞌睡,几名教官都很不喜欢他,偏偏什么考试和测验却难不倒他,每次都是名列前茅,真搞不懂他是怎么做到的。还有他的那双眼睛,似乎总在有意无意的打量着自己,惫懒的眼神中不时透出一丝精光,让人不敢丝毫小视这个年轻人。 这天下午是擒拿课,教官是个朝鲜人,名叫金民杰,据说是国防部推荐过来的,曾多次担任政府高官的贴身侍卫,为人不苟言笑,学生只要犯错,便会惹来一阵拳脚。但此人却对裴刚言听计从,裴刚也就常常借助他来教训曾经得罪过他的人,流亡学生中好几个人便因此受过金民杰名为“教课”实为“报复”的毒手。 林笑棠无精打采的走进教室。这其实就是原先的两间中学教室,只不过中间被打通了,教室中间的地上凌乱的摆着几个宽大的垫子。平时林笑棠很少参加这种实践课程,原因只有一个,在他的眼中,这些东西毫无价值可言。 林笑棠虽然睡觉、逃课,但平时的锻炼却一点没丢下。熄灯之后以及每天清晨都是他锻炼的时间,幽灵带来的各种技巧他还在慢慢消化,这种进步可以用一日千里来形容。 许久未曾露面的裴刚带着几个人也出现在教室中,看到林笑棠也在队伍中,他不由一阵窃喜,最近几次的冲突自己这边始终没占到便宜,手下的人被这小子的死党大头、严燮揍的不轻,长此以往,那如何得了,何况林笑棠这小子神出鬼没,连教官也拿他无可奈何,这次可算是逮着他了。 裴刚装作无意闲逛,走到金民杰身边耳语了几句,金民杰一皱眉,继而微微点了点头。 擒拿课是边讲边实习,教官带领学员演练完基本动作,接下来就是学员们最憷的实习,这就意味着要有倒霉蛋成为教官的人肉沙包了。 果不其然,金民杰一口气点了三名流亡学生参加对抗实习,不一会,三名学生就被打得爬不起来,林笑棠等人看得分明,这三人明明就是前些天和裴刚他们起冲突的三个人,裴刚这是公报私仇啊。 林笑棠用眼角的余光看看裴刚,果然,这小子端着一杯热茶正看的津津有味,不住的叫好。 沈最不知道何时出现在教室的窗户外,镜片下的眼睛炯炯有神。 金民杰还在不住的用脚踢三名学生,喝令他们起身继续训练。林笑棠实在看不下去了,刚要上前阻止,旁边一个人却抢先跳了出来,正是来自河北的流亡学生严燮。 严燮是河北沧州人,沧州民间武风兴盛,几乎人人习武,严燮就出身武术世家,平日里和大头最为谈得来,他们两人也是一中队中除林笑棠外成绩最好的两个人。平时收拾裴刚那些狗腿子,他和大头就包圆了,根本用不着林笑棠出马。 严燮性格直爽,一上来当面就指责金民杰公报私仇,充当高官子弟的打手,丝毫不给教官留任何面子。 金民杰阴测测的看着严燮,只是生硬的说了几个字,“那好,你来!” 对于金民杰打伤自己同学的事,严燮早就憋着一口气,此刻热血上涌,全然顾不了别的,脱掉上衣就下了场,林笑棠拦都拦不住。 等两人一交上手,林笑棠就微微摇了摇头。严燮的武功是北派风格,走的是大开大合的路子,看似刚猛,但还是花架子太多,看着漂亮,但不实用。而金民杰明显是受过专业训练,招数狠辣,每下都攻向对方的要害之处。 不到二十招,严燮就接连挨了两下重击,嘴角也沁出血丝,但生性执拗的他,反手一抹嘴巴,大喊着又冲了上去。 第十八章 低调很难 金民杰不屑的摇摇头。他明白,严燮的实力和他相去甚远,对付他实在是不费什么力气,但裴刚之前发过话,要自己务必杀鸡儆猴,废掉一个人。训练班因为面对的是危险性极大的特种训练,所以是允许出现学生受伤的情况的。虽然金民杰不想下重手,但裴刚身后的那位是自己的直接上司,这个要求他不得不接收。 金民杰一拳击在严燮的胸口,严燮一口血喷出,向后栽倒,金民杰继续逼近,抬起脚直踢严燮肋下的要穴。 林笑棠瞳孔一缩,他看出金民杰是要下重手,搞不好,是要闹出人命的。这个时候,他不得不出手了。 金民杰势在必得的一脚,被斜刺里挥出的一拳正顶在脚底,顿时被击退了好几步。 金民杰只觉得右脚一阵酸麻,心里一惊。这才看到站在严燮身边的林笑棠。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子到底什么来路,居然敢一拳对上自己的势若千钧的一脚,训练班里怎么会有这样的高手? 裴刚叫好的声音戛然而止,待到看清是眼中钉林笑棠出手,心中顿时狂喜,老子就怕你不出手,这下可有得你受了! 林笑棠看着面前的金民杰,没有回头,直接吩咐懂医术的刘本钦帮严燮查看伤口。不一会,刘本钦面色沉重的回答道:“肋骨断了两根,还有内伤,必须急救。”说完,赶紧招呼同学抬上严燮直奔训练班医务室。 “金教官,你这样就有点过分了!”林笑棠盯着金民杰。 金民杰冷哼一声,用生硬的中国话说道:“想出头,你来!” 林笑棠摸摸下巴,凑到金民杰身边悄声说:“行,不需要太多,严燮伤在哪儿,你们两个一样!” 裴刚和几个跟班则一脸得色。 沈最紧皱眉头。金民杰的实力他是知道的,此人虽然是朝鲜族,但自幼习武,曾被保送至国外长期受训。在目前的军统中还无人能出其右,自己练得是硬桥硬马的外家功夫,只不过没几个人知道,要说一定能胜过金民杰,沈最自忖没有十足的把握。 金民杰冷笑一声,向着林笑棠扑过来。刚刚严燮两人比拼的时候,林笑棠观察过金民杰的路数,他的招数还是中国的武功,只不过进行过一些梳理,去粗取精,保留了简单、实用、杀伤力的招数,还有一部分像是国外流传的一些擒拿术,简洁、快速、致命。 金民杰的进攻如疾风暴雨,但总是连林笑棠的衣角都摸不到,他也越来越急躁。而林笑棠漫不经心的几招,却让他倍感压力,一方面金民杰感觉对方的力量、速度远在自己之上,另一方面,金民杰越打越心惊,面前这个年轻人好像是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打算将自己戏弄的筋疲力尽再出手。 林笑棠抽个空子,一拳打在金民杰的胸口,然后闪身后退,冷冷的深出两根手指。旁人不明所以,金民杰却一清二楚,刚才的那一拳,自己恰好断了两根肋骨。 但此时金民杰心中已经没有了恨意,有的只是恐惧。 很快的,金民杰又连续生受了几记重拳,胸口气血翻涌,强撑着没有吐出鲜血。而他的进攻,林笑棠有些好像是故意不去闪躲,任凭他打在身上,金民杰的拳头震得直发麻,而林笑棠除了发出做作的惨叫,毫发无伤。 他看着林笑棠带着一丝寒意的眼睛,内心深处终于激发起残存的勇气,狂吼着向林笑棠扑过来。 窗外的沈最摇摇头,悄然的离开了。 这次,林笑棠出人意料的没有躲避,他就站在原地,两手下垂,看来是打算硬接这刚猛绝伦的一拳。 金民杰心下恍惚,一愣神的功夫就到了林笑棠的身前。 金民杰的拳头击打在林笑棠的身上,就像是打在一条滑溜的鱼身上,拳头擦过林笑棠,去势未绝,结结实实的击中了刚刚被林笑棠遮挡住的一个人身上。 只听一声凄惨无比的惨叫,一个身影被击出三米多远,“嘭”的一声贴在了教室的墙壁上,震得房梁上的泥土簌簌而下,那人随即吐出一口鲜血,掉落在地上昏了过去。 金民杰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拳头和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裴刚。 “杀人了!”经过短暂的沉寂之后,学员中爆发出一声声嘶力竭的尖叫。 林笑棠惨叫着躺在地上。所有的人都以为是金民杰一拳打伤了裴刚和他两个人。 不多时,主任余乐醒带着大队长和中队长就火速赶到了,看到屋里的情形都是一愣,还是余乐醒反应最快,赶忙下令将昏迷的裴刚和林笑棠送到了训练班的医疗队。 至于失魂落魄的金民杰,则直接被余乐醒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以后的几天中,林笑棠名正言顺的住进了医疗队的修养室,而可怜的裴刚则是整整昏迷了一天才醒了过来,他胸前的肋骨被打断了四根,还有些内伤,醒来之后看到隔壁床的林笑棠和严燮,吓得差点尖叫着跑掉。 金民杰离开了训练班,理由是在课堂上不注意教学分寸,造成学员两重伤一轻伤,险些闹出人命,尤其是其中一个还是重庆高官的子弟。 四天后,林笑棠结束了治疗,准备离开医疗队。苍天在上,其实他哪里有什么伤,不过是贪图医疗队的病号饭罢了。 裴刚和严燮昨天就转到条件更好的县城医院去了,所以这间修养室就成了林笑棠的专用房间。 林笑棠正在收拾东西,忽然传来敲门声,他扭头一看,立刻立正敬礼,“教官好!” 沈最提着一篮水果,笑呵呵的走进房间。 对于沈最的到来,林笑棠有些诧异。 关于这个人,林笑棠也多多少少的了解到一点。沈最是军统年轻一辈中的后起之秀,此人文武双全,尤其是行事果断狠辣,因此深得戴笠信任。同时,此人的交际能力也非同一般,与军统上上下下的关系都处的相当融洽,军统内部的各方势力也对他的评价也都不错。 要说他和沈昌是两兄弟,除了容貌有些相似,这性格就相差太远了。 沈最笑着和林笑棠聊天,看得出,他的学识相当丰富,但并不做作,时不时就能引经据典,但偶尔也能开些荤笑话,给人的感觉是相当容易接近。 沈最忽然一笑,话锋一转,指着林笑棠说:“你小子,可是把金教官整的不轻!” 林笑棠还是一脸茫然。 沈最接着说:“行了,别在我面前打马虎眼,上面已经安排我接替金教官做你们中队的教官,有些话我得说在前头,省的哪天一不小心就着了你的道!” 林笑棠呵呵傻笑。 沈最看着林笑棠的表情,无可奈何的说:“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天生就是该吃这碗饭的,你的履历简单之极,但你的这身本事却是从哪里来得?白起那个家伙真是挖来了一个宝贝!” “白起?”林笑棠一愣。 “就是把你们从57师挖过来的那个小胡子,真不知道他是怎么么找到你的?”沈最饶有兴致的说:“听说,57师都不想放你们过来?” 林笑棠装作不好意思,“那是长官抬爱。” “少来!”沈最没好气的说:“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这小子纯粹是个妖孽!” 林笑棠没有接腔,脸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从怀中摸出一样东西,递给沈最。 沈最一愣,“这是什么?” 林笑棠的手又往前伸了一些,“看看,认识吗?” 沈最接过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熟悉的打火机。德制防风打火机,背面刻着它主人的名字——沈昌。 沈最有些动容,“这是我大哥的宝贝,怎么会在你那儿!” 林笑棠又掏出一盒皱巴巴的孔雀香烟,香烟盒上还有淡淡的褐色血迹,“我有幸能陪着沈排长走过最后一程,这也是他留下的,我没舍得吸,特意留下了,我想应该交给你,是吗?” 沈最像看到珍宝一样摩梭着打火机和烟盒,眼眶早就湿润了。虽然早已得到大哥为国捐躯的消息,但骤然间看到大哥的遗物,心头累积的思念和遗憾还是情不自禁的流露出来。 “沈排长是个真正的军人,他死的很有尊严,也是我的榜样”林笑棠拍拍沈最的肩膀,“沈教官,你应当以他为荣!” 沈最一愣,自己本意是来点一点面前这个家伙,当然也不乏拉拢的意思,这个家伙就像一个宝库,不知道还背负着多少没开发的财富,如果能将他拉到自己的阵营,那对于自身以后的发展绝对是一大助力,可怎么忽然间,就被他连消带打的化解了呢? 林笑棠狡黠的眼神一闪而逝,他不动声色的接过沈最手里的香烟,“来一根吧,我现在只吸这个牌子的香烟,因为这能让我想起很多事情,也能让我清楚的知道将来应该要做什么!” 沈最抬头看看他,默不作声的接过香烟。 两个男人就这样面对面沉默的坐着,任由烟雾弥漫了整个房间。 第十九章 现实是残酷的 不知不觉,林笑棠加入训练班已经半年了。 在这期间,发生了不少大事,但基本上没有什么好消息,中日战场上国军节节败退,武汉和徐州相继失守,日军南下的兵锋已经直指湖南。而在南京,一个被日军支持的伪政府正在紧锣密鼓的筹备中,马上就要粉墨登场。 训练是枯燥的,现实是残酷的。 训练班的学员也悄然发生着变化。学员们渐渐分化,当初的豪言壮志慢慢消散,以裴刚为代表的一部分家境不错的同学长袖善舞,没多长时间就和教官以及训练班的长官打得火热,长官们喜欢喝酒,他们就买酒买肉;长官们喜欢打牌,他们就支好了牌局。反正他们家底殷实,毕业后是一定会到后方获得一份不错的职务的。 而以林笑棠和大头等人为代表的流亡学生,却只能安心学习、努力训练,他们是干体力活儿的主力,但奖励和晋升基本上与他们无缘,因为他们没钱孝敬长官。即使是毕业,等待他们的也会是最危险的任务和职位。 林笑棠心中的郁闷可想而知,他开始怀疑自己当初来训练班的决定是否正确。 转眼间,已经进入初夏,临澧这边已经下了好几场春雨,一连几天,空气都是湿润、闷热的,听当地人说,最近恐怕还会有更猛烈的降雨。 下午是主任余乐醒亲自作报告,所以全部学员都集中到了学校礼堂,奇怪的是,女生中队并没有参加。 因为是几百人聚集在礼堂,本身礼堂的面积就不大,很多没有位置的人只得席地而坐,林笑棠和大头、小屁按照惯例,听到一半瞅了个机会就溜了出来。 学校礼堂的背后是一条湘江的小支流,余乐醒为了讨好戴笠,就在这条河边修筑了一道以戴笠别号命名的“雨农堤”,平时就作为学员们室外训练间歇时的休息场所。 河堤上栽种了茂密的树木,在夏日里最是凉爽不过,加之位置隐蔽,所以一直是三个人逃课的最佳去处。 可今天,林笑棠等三人刚刚在树荫下坐定,还没等点上一支烟。林笑棠就看见顺着河堤小路走来了十几个人,三个人赶紧闪身躲到河堤下的树丛中。 不一会,十几人便信步来到了河堤的中段,就在林笑棠三人的正上方停下了脚步,仿佛在欣赏河堤的风景。 林笑棠不由得暗暗叫苦,他探出脑袋,偷偷的向上边窥视,透过树丛,他发现这些人竟然都是训练班的长官。 站在最中间的是训练班的总教官谢立公,旁边还有政训处处长汪祖华、总务处处长王湘等人,沈最也在其中,他们都陪着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的中年人。养伤归来的裴刚居然一脸与有荣焉的站在那中年人身旁。 等到看清那中年人的面目,林笑棠的心里不由一动。他没想到这个中年人还是旧相识,竟然是他和何冲在南京救出的那个裴长官裴中伟。 现在的他,意气风发,背着双手站在谢立公的身边,完全没有了当时的落魄模样。 只听到谢立公说道:“至全兄,今天真是不好意思,余主任有个报告要做,这是戴老板亲自安排的,只能由我陪你来检视训练班的工作了。余主任再三交代,一定要让我向你表示歉意,等稍后晚饭时,他再向你敬酒赔罪。” 裴中伟轻笑一声,摆摆手,“余主任太客气了,这次我是陪同傅胜兰处长来的,检视万万谈不上,敬中兄你也知道,我马上就要去上海了,来临澧纯粹是按照上峰的安排来挑选一位工作助手的。” 谢立公呵呵一笑,“请至全兄放心,我们一定全力配合,特训班女生中队有六十个学员,全部是流亡学生。明天一定让至全兄挑到满意的。” 身后的几人顿时发出一阵心照不宣的淫笑。沈最站在队伍的最末端,脸上的神色极不自然。 裴中伟拍拍裴刚的肩膀,对谢立公说:“敬中兄,我这个不成器的侄子在班里还好吧?没有给诸位谈麻烦吧?” 谢立公笑意融融,“哪里,令侄可是品学兼优,毕业之后绝对是党国的栋梁之才,郑介民处长也跟余主任和我打过招呼,等此间的学业结束,就会将他安排到重庆任职。” 裴中伟点点头,“实不相瞒,我大哥也是这个意思,小刚这个孩子,被家里人惯坏了,还是在长辈身边比较好。” 一行人又扯了会闲话,裴中伟显然意不在此,催促着众人回转,众人大笑着向着校园的方向走去。 等到一行人走远,大头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他们的背影,恨恨的说:“看见没,这就是我们的长官,就他妈是这副嘴脸,只知道找什么工作助手,还不就是什么工作太太(注一)!” 小屁点点头,“当官的也就是这副德行了,只是没想到,裴刚那家伙的后台还挺硬,居然能让郑介民亲自打招呼!” 林笑棠皱紧了眉头,“小屁,一会你先下去,到女生中队找下方柔,让她小心点!” 小屁点点头。 三个人又呆了一会儿,眼看着夕阳慢慢沉下去,四下里也逐渐变得昏暗起来。小屁向林笑棠两人打个招呼,就准备回去找方柔。 林笑棠叫住他,让他干脆将方柔叫到这里来,再去搞些酒和小菜来,今天的夜空万里无云,晚上的月光一定很不错,几个人趁机在这里聚一聚。反正下午长官已经宣布,晚上要接待来巡视的长官,学员可以自由活动。 林笑棠忽然感到有些尿急,就和大头打了个招呼,跑到河堤临河的一边准备找个地方方便一下。 一泡尿撒完,林笑棠长出了一口气,扣上皮带正准备上河堤,就听见河面上好像传来了轻微的声响,他并未在意,以为是河里的鱼虾作祟。 可没走两步,林笑棠就敏锐的听见了两股若有若无的呼吸声,他立刻警觉的蹲下身,潜伏在岸边高高的草丛中。 河面被刚刚升起的月光照的一片昏黄,随着微风的吹拂,不时发出“哗啦啦”的流水声。 林笑棠仔细的观察着四周,周围还是寂静一片,但自己应该不会听错。 林笑棠观察了一圈,慢慢将目光移向河面。 不对!水面上突兀的竖立着两根细细的大概五六寸长的管子,如果不是学员们为了应付今天的巡视,刚刚清理过河道上的芦苇和水草,这两根管子绝对不容易被发现。 两根管子仿佛具备了生命一般,笔直的、静静的滑向岸边,随着它们的靠近,那呼吸声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林笑棠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两根管子,毫无疑问,这管子下边是两个人,但会是什么人呢?潜伏到这里做什么?再说,对岸的河边也有当地驻军的岗哨,严密的封锁着这里,他们煞费苦心的潜进来有什么目的呢? 不多时,管子靠近岸边,水中相继冒出两个如幽灵一般的身影,他们小心翼翼的扫视着四周,直到确认安全,才慢慢的爬上岸。 两个黑影简单擦拭了一下身上的河水,然后快速的爬上河堤,林笑棠紧随其后,藏身在距离他们不远处。 两个黑影从怀里掏出小巧的望远镜,仔细的观察着远处训练班教学区的动静,还不时交流着什么。 林笑棠只能隐隐约约的听到几个字眼,这更是让他吃惊,因为,两个黑衣人说的是日语。 林笑棠听到是“兵力部署”、“核心区域”、“重点攻击”三个词语。 林笑棠慢慢的悄无声息的向着黑衣人的身后摸去,为了解开心中的谜题,只能动手将这两人抓住,哪怕是留一个活口也好。 可刚爬了没多远,一个浑厚的声音骤然响起,“老七,你个家伙死到哪儿去了,不是掉到河里边去了吧?我可不会游泳啊!咦,这是?” 大头正站在两名黑衣人的面前,被地上趴着的两个黑影吓得愣住了。两个黑衣人也被突然冒出来的胖大身躯唬住了,三双眼睛都在互相打量,一时间竟然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中。 一名黑衣人抢先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大头的脚踝,往怀里一拉,大头“哎呀”一声,摔倒在河堤上。 另一名黑衣人从怀中拔出匕首就恶狠狠的向大头刺来。 林笑棠一看不好,一抖手,将早已抓在手里的一块石头扔了出去,正中那黑衣人的手腕,同时,大喊一声,“快跑!” 大头毕竟也是训练班出身,反应还不算慢,马上就地一打滚,就滚出了三四米远。 黑衣人的手腕吃痛,匕首应声而落,他作势就要向腰中摸枪,另一人赶忙按住他,用日语轻声说道:“不要用枪!” 黑衣人一点头,捡起匕首就向林笑棠的藏身处狂奔过来。 而喊话的黑衣人则直扑大头,大头此时也爬起来,随手掰了一根粗大的树枝,舞的风雨不透,黑衣人一时倒也奈何不了他。 林笑棠快步迎上奔向自己的黑衣人,躲过他倾尽全力的一刺,扭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手臂一用力,黑衣人握着匕首的手丝毫使不上力气,乖乖的转换了方向,“噗”的一声,匕首直接刺进了他自己的小腹。 黑衣人一声闷哼,林笑棠夺过匕首,靠住黑衣人,又连续刺了几刀,黑衣人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林笑棠,慢慢软倒。 林笑棠抓紧匕首,向着大头的方向跑去,同时大喊:“大头,抓活的!” 注一:工作太太:军统临澧训练班除了拥有专任和兼任的教官外,戴笠还不定期派遣内部中层干部前往授课,包括湖南省站站长李人士、第一处处长杨继荣等。戴笠除命令他们讲课之外,还允许他们挑选相中的女学员充当“工作太太”,其实也就是充当这些干部的情人或者玩物。例如,前往武汉任职的特务李果湛和后来被派往上海军统站,却叛变投敌甘当汉奸的傅胜兰都是在这个训练班中挑选的“工作太太”然后就职的。 第二十章 乱夜的序幕 沈最今天晚上的心情相当不好。作为军统的后起之秀,虽然有军统戴老板的的悉心栽培,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他还是懂的,所以一直以来他都是如履薄冰的小心做人、谨慎做事。军统内部的三大派系,唐纵的湖南派、郑介民的广东派和毛人风的浙江派都是他面前不可逾越的高山,三派人马互相角力,戴笠居中把握分寸、掌握平衡,而作为后辈的他只能选择依附戴老板,暂时韬光养晦、遮掩锋芒。 但内心对权力的渴望,同样让沈最不甘于扮演这样一个角色,他热切期望能拥有自己的班底,继而成为军统外围某个地盘的主管,以此作为基点,来充分发挥自己一身的才能,扩充自身的实力。他和大哥沈昌不同,沈昌想的是“马革裹尸、报效国家”,而他则想“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时值乱世,沈最不想寂寂无闻的了此一生。眼前,临澧训练班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早在去年成立青浦训练班的时候,沈最就有这样的打算,为此他积极向戴笠申请,加入到青浦训练班的筹备班底中。但世事难料,日本人突然发动对上海的攻势,青浦训练班半途夭折,仓促撤退,学员们散落各地,大部分不知去向,沈最的计划也落了空。 这次的临澧训练班,沈最提前下手,为自己争取到总务处事务股股长的职位,虽然是个不起眼的位置,但沈最志不在此,他的打算是依托自己军统第一后起之秀的称号来吸引学生的注意,从而逐步的培植起属于自己的一系人马。 为此,金民杰离开后,他意外得到了一大队第一中队教官的职务,而一中队正有他相中的几个好苗子,其中就包括他一直看好的林笑棠,这不禁让沈最喜出望外。因为他知道,戴笠将临澧训练班看作是军统的“黄埔军校”,这个训练班的学员毕业之后,将会成为各部门、各地区办事处、各省站的中坚力量,掌握了他们中的佼佼者,就掌握了军统的未来。 但今天傅胜兰的到来却令他感到极度的不爽,原本这个傅处长是在郑介民的推荐下并获得戴笠的首肯去上海军统站上任的,此次来训练班不过是找个工作太太,却没想到他刚一到便反客为主,对训练班的各项事务颐指气使,指手画脚,弄得余乐醒、谢立公措手不及。还有他的那个副手裴中伟,一副小人嘴脸,不过是个中校军官,仗着自家大哥是郑介民的拜把兄弟,又是国防部的处长,竟然目空一切,对着自己大摆长官的架子。而且此人酒风极差,灌了了两杯马尿,竟然缠上了一名在宴会上服务的女学员。 当然,这一切都是次要的,而是通过这些让沈最感觉到,广东帮要对训练班下手了,那毛人凤和唐纵呢,他们是不是也要开始了呢?沈最陷入了深深的担忧之中。 所以,酒过三巡,他便托辞离开了晚宴。 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沈最揉了揉有些发涨的额头,站起身,打开了门,“古卫国,怎么是你,这么晚有什么事?” 小屁满头是汗,说话之前先看了看四周,“沈教官,有急事,您请下楼一趟吧。” 沈最一愣,他知道小屁、大头和林笑棠这三个人是训练班中流亡学生的头儿,虽然顽劣了一点,但他们的成绩和为人是大部分教官和学员都认可的,所以他没有拒绝,回屋披了件外套就跟着小屁匆匆下了楼。 教员的宿舍是单独一个院落,就在教员食堂的前边。门前专门安排了士兵把守,学员们不登记是进不来的。走到门口,沈最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林笑棠和大头两个人一身是土,正在门口抽烟,门前站岗的卫兵举着枪,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两个,地上还捆着一个人,正在不住的扭动,嘴里还被勒了根布条,支支吾吾的。 执勤的班长一敬礼,“沈教官,这两个学员手里有枪,我们不得已下了他们的枪,这是他们绑来的人,他们说一定要见到你。” 沈最伸手接过班长递过来的两只南部式特型袖珍手枪,蓦然一愣,抬头看向一旁满不在乎注视着自己的林笑棠,“这些日本人的家伙从哪儿弄来的?” 林笑棠拍拍大头的肩膀,“我说的怎么样,沈教官一眼就能看出这枪的来历,你欠我一顿饭啊!” 大头翻翻白眼。 随即,林笑棠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指指地上被捆着的人,“我们在雨农堤遇到两个人,这是其中之一,另一个被我们干掉了,枪就是他们两个的,遇到他们时,他们正在堤上观察校园的情况,说的是日语。” 沈最有些动容,扶了扶眼镜框,“通知长官了吗?” 林笑棠摇摇头,指指宿舍后边的食堂,“所有长官都在参加宴会,我们刚到这儿就被拦住了,卫兵说是长官吩咐了不许打扰,正好看见您的房间亮着灯,就派古卫国上去找您了。” 沈最一跺脚,指着卫兵班长,“你,立刻通知你们营长,加强警戒和巡视力度,如果人手足够,就派人搜索附近一公里区域,有情况随时鸣枪示警。”说完他扭头看向林笑棠,“你们三个,带上这个人,马上跟我去见余主任!” 湖南五月的天气,潮湿中已经夹杂了些许闷热的感觉,今晚本来是一片晴空,但此时却被乌云占据了整个天空,天际不时传来沉闷的雷声,看来一场酣畅的春雨是在所难免了。 一道闪电忽然狰狞着贯穿整个夜空,楚玉颜长发束起,一身黑色劲装将身材衬托得凹凸有致,她的脸庞在电光的照耀下显得有些苍白,她紧紧抿着嘴唇,站在一个高坡上,手持望远镜,仔细的观察着脚下那座校园的动静。她的身后,是几十辆满载着货物的马车,每辆马车前都有两名短打扮的汉子,马车上印着四个清晰的字体“大发货栈”。在这个雷声滚滚的雨夜里,整支车队竟是鸦雀无声。 一个身影快步从黑暗中钻出,跑到她的身边,“少佐阁下,青田报告,勘察目标后方情况的两个人没有回来,失去了联络。” 楚玉颜脸色一变,放下望远镜,斩钉截铁的下了命令,“事不宜迟,立刻攻击!” 那人抬起头,闪电照亮了他的面孔,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鼻子上一颗硕大的黑痣煞是显眼。“是!” 马队悄无声息的移动起来,楚玉颜戴上一顶斗笠,夹杂在队伍中间。 马队到达训练班大门前的时候,巡逻队刚刚消失在不远处的夜色里,门前驻守的士兵看到马车的标记,都松了一口气,手中的长枪也不自觉的垂了下来。 管事打扮的特务青田看来和门前值守的班长相熟,笑盈盈的上前回话、递烟,不着痕迹的塞过去几张钞票,气氛顿时热络起来。士兵们忙着分发香烟,浑然没注意到身后左右两侧警戒楼上的岗哨已经被几个爬上去的黑影全部清除。 青田又说了一大通好话,班长这才一摇三晃的回到岗亭给总务处打了个电话,得到准确回复后,大手一挥放行,几十辆马车喧闹着慢慢进入训练班的大院,马车溅起地上的烟尘,铃铛声、吆喝声,响成一片,十来个黑影就趁这个机会从马车中窜出,一个班的士兵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全部被人抹了脖子,岗哨上顷刻间换上了身穿一样军装的不同面孔。 总务处值守的只有几个办事员,长官们今天都去内院参加重庆来的傅胜兰特派员的接风宴会了。下午学员们放假,虽然不能外出,但纪律却松懈了不少。 训练班是大发货栈的大主顾,本来训练班的一应用度是要走军队供需的,但武汉失陷后,战火蔓延到南方,各地方部队被大批征调至湖南一线,军队方面的供应压力日渐沉重。临澧训练班是戴笠极为看重的项目,所以无奈之下,军统只好自己想办法筹集物资,确保训练班的正常运作。 而这一肥差就落到了总务处的头上,下面的办事员都知道,这个大发货栈最近两个月走通了上层的门路,包揽了对训练班的物资供应,赚的应该是不亦乐乎。 就拿今晚来说,早前货栈就派人来说,长沙那边暴雨成灾,耽误了运货的行程。这不刚刚门岗来报,长沙总店的老板为表达歉意亲自压货前来。办事员们一听,都是一喜,原本管事来的时候就没少散发好处,这次大掌柜前来,那还不得翻翻啊! 因此,几个人欢天喜地的迎了出来。 然而等待他们除了笑脸之外,还有带着温热鲜血的匕首。 青田带领手下干掉几名办事员,随即命令手下从马车上抽出清一色的百式冲锋枪,他则快步来到车队中的楚玉颜和黑痣中年人身边,“报告,所有警戒力量已被全部清除!” 黑痣中年人面带谄媚的看向楚玉颜,眼神却不由自主的看向紧身衣下楚玉颜那高耸的胸部,“看来支那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效率低下啊!少佐阁下,我们是否即刻发动攻击呢?” 就在此刻,一声尖叫声响起,“不好了,有人跳楼了!”训练班的大院顿时被惊动了,无数的人从营房中跑出来看个究竟,其中还有负责警戒的警卫团的士兵。 楚玉颜一咬银牙,“诸君,不能再等了,马上攻击!” 第二十一章 你们都是她的陪葬 教官宿舍和后边的教员食堂是一个单独的大院落,原本不属于临澧县县立中学,特训班搬来以后,就征用了紧邻着校园的这个院落,用来供教官和训练班的头头们使用,教官宿舍是栋三层的小楼,而后边的教员食堂则是一栋四层的红砖结构小楼,其中一层是食堂,二层和三层是余乐醒、谢力公等训练班高层的办公室和宿舍,四层则是专门用来接待的客房。 出事的时候,林笑棠和沈最以及大头两人已经见到了有些微醺的训练班主任余乐醒。听完沈最和林笑棠的汇报,余乐醒的酒意顿时消退的干干净净,浑身上下出了一身透汗,他掏出手绢擦了擦额头,看看地上捆着的日本特务,心头不由涌上一股寒意。 余乐醒立刻命令沈最,将日本人交给谢力公,不管他用什么方法,总之今天晚间一定要撬开这人的嘴巴!同时又命令电讯班,以他本人的名义给长沙的薛岳司令官发报,请他立刻调动临澧周围的部分驻军移动到训练班附近,等待下一步命令。 沈最答应一声转身刚要走,余乐醒又叫住他,犹豫了一下,“另外,马上将应对措施上报重庆戴老板,并请他指示下一步行动!” 沈最走后,余乐醒打量着林笑棠三个人,刚要说几句赞许的话。却只听身后“噗通”一声,一个身躯径直摔在离余乐醒不远的地方 余乐醒大惊失色,随即大喊道:“来人!” 宴会厅中的宾客和门口的卫兵都被惊动了,所有人都慌忙赶了过来,看清楚场内的情形,一个个都呆若木鸡。 坚硬的青石板地面上,静静的趴着一个娇小的身影,脸侧向一边,正对着余乐醒和林笑棠的方向,身上灰色的女式军装被扯的凌乱无比,雪白的肩膀暴露在空气中。身下已经被鲜血染得通红,而血迹的轮廓正在逐渐扩大,一双失去了生命光彩的大眼睛怔怔的看着面前的人们。 “不好了,有人跳楼了!”一声尖叫响起。人们这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看到那女人身上凌乱的衣衫,回想起刚刚宴会上裴中伟的丑态,所有人都明白了事情的原因,纷纷交头接耳,一起看向场中央的余乐醒。 余乐醒脸色铁青,大喝一声,方才让四周恢复了平静。 地上女人熟悉的身影让林笑棠的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情不自禁的走近两步,待到看清了女人的相貌,林笑棠的心头仿佛被重锤狠狠撞击了一下,眼前顿时漆黑一片,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大头此时也看清了女人的样子,接着看到林笑棠向前栽倒,他和小屁赶忙上前,扶住林笑棠,同时环顾四周,悲愤的长啸一声,“是谁,是谁干的!”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向着楼上看去,院子中明亮的灯光下,四楼的阳台上现出一张苍白的面孔,众人看的清楚,那失魂落魄的男子正是前来巡视的裴中伟,此时的他衣衫不整,身上只披了一件白衬衣,还敞着怀,露出凸起的肚腩。看到众人的目光直射向自己,裴中伟慌忙缩了回去。 自从南京的劫难之后,林笑棠和二狗、方柔三个人九死一生的逃了出来。从那时起,林笑棠就将方柔和二狗这两个一起长大的玩伴当作自己仅剩的亲人,在他的心目中,他们就是自己的弟弟和妹妹。这也是当初在挹江门他恳求萧山令将两人送上船的原因。刚刚小屁回来说没找到方柔的时候,林笑棠的心里就有种不祥的感觉,可万万没想到,仅仅是耽搁了这些许时间,方柔竟然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在自己的面前,连一句话都没留下。 林笑棠低下头,颤抖的伸出手,将方柔脸前的长发拢到一边,直视着方柔那依然没有合上的双眼,那眼神里充满了屈辱和不甘。 两行清泪顺着脸庞流下,林笑棠用手轻轻的掩上方柔的眼睛,嘴里喃喃的说道:“小柔,你放心,七哥一定为你报仇!” 大头和小屁嘶吼着向楼梯的方向冲去,却被卫兵们拦住了去路,两人与持枪的卫兵纠缠着。余乐醒、谢力公和其他训练班的长官大声劝阻,却没有一点效果。 林笑棠慢慢的站起身,胸中的怒火虽然已经点燃了他的每一寸躯体,但报仇的念头却使得他渐渐冷静下来。他大吼一声,“大头,你们给我回来!” 接下来,林笑棠静静的走到余乐醒的面前,敬了个礼,“余主任,学生的妹妹被楼上那个王八蛋害死了,请您主持公道!” 余乐醒的脸上也极不自然,“你放心,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咱们军统对这种人不会姑息。”说着他看向傅胜兰,“傅处长,裴中伟是您的人,您也说句话吧!” 傅胜兰尴尬的说:“这个,裴中伟是跟我来的没错,但我也不是他的长官,这件事最好还是请示戴老板,请他老人家定夺吧!” 余乐醒点点头。 林笑棠冷眼看着两人的表演,心中雪亮,原本他也没指望这些个盘根错节的官僚们能帮自己主持公道,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想先表明一个态度,让长官们放心自己不会私自行动。至于裴中伟,他,一定活不过今晚! 忽然,学校大门方向传来炒豆似的枪声,众人一愣。但随即,从学员宿舍方向传来两声巨大的爆炸声,火焰腾空而起。 人群顿时乱作一团,一个士兵从院子外飞快的跑进来,向余乐醒报告,“长官,不好了,大门口保安团的卫兵不知为什么和巡逻队火并起来,还有,宿舍那边遭到不明人员攻击,火力很猛,我们死伤不少!” 余乐醒的脸色有些发白了,他不是傻子,很明显,日本人已经对训练班动手了,他不由对傅胜兰和裴中伟恼怒起来,这两个丧门星,来得真不是时候,来就来吧,还惹出这么大的事,害的自己连从容应对袭击的时间都没有。 余乐醒还没答话,院门口就是一阵大乱,二十多个突然出现的劲装黑影手里端着自动武器对着警戒的士兵就是一通扫射,瞬间就有七八名士兵倒在了血泊中。 余乐醒等人也不愧是身经百战的特工,猝然之下,倒没有乱了阵脚,余乐醒拔出随身携带的手枪,指挥着大大小小的特务开始还击,双方就在院子中开始了对射,一时间僵持起来。 林笑棠悄无声息的拉着大头和小屁退到楼梯口的阴暗处,冷静的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态势,确定没有人注意到三个人,一转身就上了楼。 小屁忐忑不安的问林笑棠想干什么,林笑棠发现他惊恐的表情,回头看看大头,大头倒是脑筋转的飞快,一脸决然的冲着他点点头。林笑棠心中轻叹一声,将小屁留在了三楼的楼梯口,让他帮着两人把风,有事情的话就先走。 小屁一脸愧色,没有再说什么。 林笑棠两人来到四楼的客房,踢开房门走进房间。 屋里却空无一人,大头有点奇怪,林笑棠检查屋里的摆设,走到大床边,俯下身看看,轻声说道:“裴长官,出来吧,余主任让我们护送你出去!” 裴中伟这才瑟瑟索索的从床底下爬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柯尔特手枪。 裴中伟接着灯光看清了林笑棠的样子,不由一愣,“怎么是你?” 林笑棠狞笑一声,劈手夺下他的手枪,紧接着便是一拳击在他的小腹上,裴中伟闷哼一声,就像是一只被煮熟的的大虾,一下子弓起了腰。 大头拉过一张椅子,林笑棠抓起裴中伟按在上面,揪住他的头发,将他的脸面向自己,“裴长官,你还认得我?” 裴中伟痛苦的点点头。 “在南京的时候,我和何冲就拜你所赐,差点死在日本人的手上,那时候我就知道,我们救了一只他妈的白眼狼!”林笑棠瞪着通红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裴中伟,裴中伟想要挣扎,但被林笑棠死死的按住。 “我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救了你,等于是间接的害死了我的妹妹!”林笑棠一提他的头发,流着眼泪一字一句的说:“就是刚才被你逼得跳楼的女孩,你知道吗,她才十八岁!” 大头实在听不下去了,跳过来就想给裴中伟几个耳光。却被林笑棠拦住,“别动他!” 林笑棠又是一拳击在裴中伟的胸口,裴中伟就像一滩烂泥软倒在椅子上,胸口剧烈的起伏,眼中满是哀求和恐惧。 “裴长官是畏罪自杀,咱们不能留下什么痕迹!”林笑棠阴沉的说道。 说完,他拿过裴中伟扔在桌子上的一双军官特有的白手套,戴上。擦干净枪身上自己的指纹,把枪塞进裴中伟的手里,用力扳着他的手将枪口塞进了他自己的嘴里。 裴中伟睁大了眼睛,想要挣扎,却被大头按住。 林笑棠看着裴中伟无助而绝望的眼睛,“记住,你和楼下的日本人都是我妹妹的陪葬!”说完,他面无表情的扣动了扳机。 清脆的枪声混在楼下杂乱的射击声中,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第二十二章 青田的遗憾 下楼后,林笑棠弯着腰抓住方柔遗体的脚脖子,用力一拉,总算将方柔的遗体拉到了楼道口的阴影中。外边依然是子弹横飞,双方交火正酣,军统方面虽然大部分人都是在黑暗世界中摸爬滚打了多年的老牌特工,各个枪法和身手都不错,但猝然受袭,手中又都是些手枪之类的武器,面对着日本人清一色自动武器的攻击,所以一时间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林笑棠掏出手绢,默默的将方柔脸上的血污擦去,看着那张稚气未脱熟悉的脸庞,他不禁悲从中来,眼前的方柔似乎只是睡着了,就好像依然是那个整天跟在屁股后面要糖吃的小丫头,也好像是那个在学校受了欺负,第一个会来告诉自己的学生妹,看着自己熟悉的人永远的离开自己,这是林笑棠无法接受的。 似乎每到这个时候,林笑棠身上的暴戾气息就会不由自主的显现出来,血债必须用鲜血来偿还。 训练班的校园里已经乱了套,学生们四散奔逃,爆炸燃起的火焰照亮了整个夜空,日本人在人群中肆无忌惮的开枪,而手无寸铁的学生们只能狼狈的躲藏,零星的还击来自于驻守在这里的警卫团的士兵,但规模太小,对穷凶极恶的日本特务根本不起作用。而此时,训练班的教官和军官们还都被二十几名全副武装的日本特务压制在院子里,丝毫无法救援外边的人群。 林笑棠扭头看看小屁和大头,示意他们看护好方柔的遗体,就在两人一错神间,林笑棠已经一猫腰冲进了子弹交织的火力网中。 林笑棠从地上一名阵亡的国军士兵手中抄起他的中正式步枪,顺手捡起子弹带,然后转身弯腰跑至院子西边的茶水房里,将枪架在窗户上,顶上子弹,就着忽明忽暗的灯光和射击火焰,瞄准了目标。 一连五个准确的点射,林笑棠瞬间击毙了五名日本特务。日本人的火力为之一弱。余乐醒和沈最等人也感到身上的压力一轻,纷纷扭头看向茶水房的方向,看到却是一个托着枪托稳稳射击的身影。 青田觉察到对方忽然冒出一个枪法如神的狙击手,立刻高声招呼同伴隐藏身形,并判断出林笑棠的方位,摸出身上的一颗手雷,用力在地面上一磕,甩手扔向茶水房的位置。 林笑棠眼角的余光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扔进了茶水房,马上迅捷的做出反应,扔掉手里的步枪,一弯腰抄起了那颗手雷,返身扔了出去,一声爆炸过去,两名躲藏在花园里的日本特务被炸得腾空而起。 青田咒骂一声,又叫上两名同伴,三个人每人都向茶水房扔出了一颗手雷。 林笑棠见势不好,顾不上再拿上步枪,赶忙向着窗户疾奔过去,就在他钻出窗户的那一刹那,手雷“轰隆”一声爆炸,气浪将林笑棠的身体推了出去。 林笑棠的背上顿时一股灼热感出来,他就势一个打滚,落在双方交战中间的空地上。 青田喊了一声“八嘎!”,马上对着林笑棠连开几枪,林笑棠站不起身,只好翻滚向一边躲闪,子弹打在坚硬的青石板上,激起一溜火花。 沈最马上开枪掩护,总算压制住日本人对林笑棠的围攻,余乐醒顺手抄起一只驳壳枪,扔向林笑棠,“接住!” 林笑棠一跃而起,在半空中接住驳壳枪,马上将枪口九十度翻转,冲着日本人的方向呈扇面扫出一梭子子弹,立刻干掉了几名探出身来的日本人。 余乐醒又是手一扬,扔给林笑棠一个弹夹。 林笑棠落地之后,一把接住,飞快的退出打光了子弹的弹夹,换上新的。 管事没想到大好的局面被突然冒出来的林笑棠搞得形势逆转,心中恼羞成怒。这次的突袭行动是派遣军司令部特高课和梅机关联合筹划的,目的是消灭中国最大的特工机构——军统方面的精英力量,破坏军统的特工培训计划,造成中国秘密战线上的补血不足,从而获得间谍战的主导权。 为此,特高课和梅机关从一年前就开始布局,包括摧毁军统在上海的青浦特训班也是这个计划中的一部分。而此次临澧特训班,军统明显加强了戒备和安保工作,但国民政府高层中的保密工作就差了许多,也可以说是千疮百孔,所以,有关于训练班的情报很快便被日本人挖到了手里。日本人在得悉军统派遣骨干力量和大批中层干部赴临澧的情报后,立刻拟定了攻击训练班的计划。 这次攻击日本人是倾巢而出,调动了湖南潜伏人员中的绝大部分参与行动,所以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尤其是,特高课方面还派遣特使负责协助湖南方面完成这次的任务,说是协助,但青田也明白,这位特使其实就是前线的监督者,她的到来,同时也显示了上层方面对这次行动的志在必得。 青田咬着牙,冲着不断移动的林笑棠连续开枪,他恨透了这个突然杀出来的“程咬金”,如果不是他,自己将很快消灭这些所谓的中国特工精英分子,而自己也将一战成名,在帝国情报战史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青史留名。但现在呢? 林笑棠利用院子中的草木等敏捷的躲避着青田的射击,而余乐醒和沈最等人则被日本人的火力压得抬不起头。军统方面的伤亡也在加大,好几名中层干部都倒在了血泊中。 林笑棠一边奔跑,一边打量着院内的态势,那个紧盯着自己不放的日本人看来是个头领,所有的日本人都在为他掩护,使得他有时间从容的追杀自己,看来,只有干掉他才能一举击溃日本人。 林笑棠打定了主意,随即改变策略,开始有意识的向着青田靠近,离青田大概又十几米的距离时,林笑棠大踏步从草木从中冲出。 青田狞笑一声,接过身旁一名手下递过来的压满子弹的百式冲锋枪,毫不停歇的冲着林笑棠扫射。 林笑棠的左臂一颤,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枪,他哼了一声,忽的身子一矮,沈最和余乐醒看得清楚,“啊”的一声脱口而出。 但林笑棠并没有倒下,而是借着这几步的狂奔,直接扑到在青石地板上,院子里倒下了不少人,鲜血已经糊满了整个院子的青石板面,踩在上面湿滑无比,林笑棠就是看准了这一点,飞身向着青田滑去。 青田大惊失色,但由于林笑棠是紧紧贴着地面滑行,他隐身在一块势头的后面根本看不清,于是他赶忙站了起来,双手端着冲锋枪就想瞄准越来越近的林笑棠。 林笑棠等的就是这个机会,青田刚一站起来,林笑棠立刻举起手中的驳壳枪,“啪啪啪”,就是三个准确的点射。 青田刚刚站稳,但胸前就连续中了两枪,刚一愣神,小腹上又中了一枪,他手一松,冲锋枪掉在脚下,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此时林笑棠已经滑到他的脚边,一个挺身,半蹲在地上,有些发烫的枪口直接顶在了青田的下巴上。 余乐醒和沈最看的清楚,不由得大喜过望,沈最的心里除了惊喜,还夹杂一些复杂的味道,他也没想到这个林笑棠竟然悍勇如斯,以一己之力,生生的将整个战局扭转了过来,沈最的心里不禁想到,“做到这一切的那个人,为什么就不是我呢?” 余乐醒招呼手下一声,所有人都加强了火力,开始向日本人积压过去,全力掩护林笑棠。 青田口中满是鲜血,他摸摸自己的胸口,应该是肺部被打穿了,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他仔细端详着面前举枪对准自己的男子,那冷冷的目光让他的心落到谷底,他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就差那么一步啊,我就可以成为帝国的功臣了!” 但随即青田就陷入到永恒的黑暗之中,原因是,林笑棠手中的枪,响了! 青田的尸体并没有倒下,林笑棠抓着他的衣襟,将尸体直立起来,变为自己身前的屏障。 余下的七八名日本人,眼睁睁的看着青田被林笑棠一枪爆头,纷纷怪叫着调转枪口向着林笑棠开枪。他们中的几个人被军统等人的子弹击中,剩下的人反倒没了顾及,干脆站起来向着林笑棠逼过来。 林笑棠蜷缩在青田的身后,面前的青田不时被子弹击中,不停的发出子弹入肉的“扑扑”声。 林笑棠不动声色的将枪口伸到青田的腋下,看着一个个向着自己跑过来的狰狞的身影,扣动了扳机。 不到一分钟,日本人全部倒下。 林笑棠丢开青田的尸体,慢慢站直了身体,走到每一名日本人身前,面无表情的补枪。 余乐醒和沈最等人也从隐蔽的地方走出来,看着林笑棠的动作,几个人互相看了看,多没说什么。 院子外的轻声忽然密集了许多,但没有多长时间就沉寂下来,黑暗中,大批国军士兵奔跑进训练班的校园,开始搜捕残余的日本特务。 余乐醒在沈最、谢力公等人的保护下走出院子,看着满目疮痍的校园,额头的冷汗涔涔而下。 第二十三章 内斗 各处追剿残敌的行动逐渐停止。前来增援的国军是临澧驻军的一部,他们会同警卫部队陆续前来报告,所有突入训练班营地的日本特务已经被全部消灭。总人数共计六十七人。 而训练班的伤亡要远远超出这个数字,学员伤亡八十多人,还有训练班中的教官和军官也阵亡了五个人,受伤的还有十来个。 余乐醒脸色铁青的听着各部的报告,他深知顶头上司戴老板对这个训练班的期许,但还没派上用场,人员救损失了这么多,还有那些如同宝贝疙瘩一般的教官,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好手,却意外的死在日本人的偷袭之下。 余乐醒几乎可以确定戴老板的雷霆之怒将会毫不保留的撒在自己和其他训练班高层的身上,特别是他余乐醒。 手下还来报告,发现裴中伟死在客房中,看情形应该是畏罪自杀。余乐醒听完,只是哼了一声,扭头看看不远处的傅胜兰,傅胜兰显然也听到了这个消息,但他的表情似乎没什么波动,眼神中倒是多了些复杂的意味。 余乐醒的心中很快有了定计。傅胜兰和裴中伟都是郑介民一系的人马,这次裴中伟不分场合、时间的找女人,还因此弄出了人命,造成应对日本人偷袭的布置延误,毫无疑问他就是最合适的替罪羊,他的死也来得正是时候。 如果裴中伟还活着,看在他那在国防部任职的亲生大哥的面子上,或许余乐醒还会有些顾及。但现在等于死无对证,也无所谓什么责任不责任,到了戴老板那里,就算他有罪,也自然会为他开脱,从而为国防部的那位大佬保留足够的颜面。至于训练班中的诸位,有了替罪羔羊,料想他们也不会多说什么,这次的事情等于是一箭双雕,既保全了郑介民的心腹傅胜兰,又可以名正言顺的打击广东派,想来这也是戴老板乐于见到的。 至于国防部那位大佬的怒火,完全可以将其迁移到那个林笑棠身上。关于裴中伟的死因,打死余乐醒都不会相信他是自杀,至于是谁下的手,余乐醒忍不住看了看远处的林笑棠。 这个年轻人倒真是这行的好材料,身手好不说,脑筋也转的飞快,表面上看他在寻求自己的帮助,借助军统上层的力量来为他的那个妹妹报仇,其实呢,不显山不露水、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干掉了裴中伟,竟然还布出一个畏罪自杀的局。 想到这儿,余乐醒不禁嘴角微微上扬,“这小子,有点意思!” 余乐醒想得很明白,国防部姓裴一定会报仇,反正裴中伟的侄子裴刚还活着,就由他的嘴对姓裴的说去,姓裴的混到今天也不是傻子,这样一来,矛头就直接对上了林笑棠,跟自己和训练班没一毛钱的关系。 再说,这个林笑棠的背景也不简单,他是允公钦点的人,允公现在虽然离开了军统,但这些年倒是和领袖夫人一系的人马走的挺近,听说他和小蒋先生的关系也不错。到时候,就让这个老家伙和姓裴的掐架去,自己乐的从旁看热闹,相信戴老板对这样的局面也会颇感兴趣。 余乐醒脸上诡异的笑容更浓烈了。 而和林笑棠在一起的沈最则有些担忧,自从听到裴中伟的死讯,他就断定这是林笑棠下的手。虽然明知道林笑棠不会承认,但他还是忍不住从旁敲打了一下,将裴中伟身后的背景都讲了一遍。连大头和小屁都一脸诧异的看着他,完全不明白这个时候沈最将这些东西是什么意思。 包扎好伤口的林笑棠却毫不避讳的向他道谢,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的确,有些事情明白就好,没必要讲得那么明了。 日本人的尸体都被单独清理出来,整整齐齐的摆放在营地的操场上,包括他们使用的武器也被整理了出来,统一摆放。可惜的是,除了知道他们是日本人外,军统对这些人可以说是一无所知,这些人身上连一件表明自己身份的个人物品都没有,根本也无从知道他们究竟隶属于哪个部门。 忽然,林笑棠在一具日本人的尸体旁边停下了脚步。这具尸体的裹尸布并没有盖严,露出了尸体的头部。沈最也走过来仔细看了看,没什么出奇之处,这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脸色有些发白,据说是日本人控制的那家大发货栈的掌柜一类的人物,估计属于日本特务中的头目。 想到这儿,沈最也有些后怕,戴老板虽然驭下甚严,但国民政府内部的不良习气和作风还是不可避免的渗透进来,就拿这家大发货栈来说,是两个月前刚刚更换的,沈最不用想都知道,一定是总务处的某个长官收了好处才更换的供应商。还好自己谨慎,要求每批运进的食材和原料都要详细检查,确定无毒之后才送进食堂使用。要不然,日本人根本用不着大费周章的突袭,直接下点毒,训练班就全都乱套了。 这具尸体的长相也很普通,没什么出奇之处,只是鼻子尖上有一颗硕大的黑痣。 林笑棠站起身,转身对沈最说:“这个人我见过!” 沈最一愣。林笑棠这才将在南京救出楚玉颜这个女人、以及将她送到长沙大发货栈的经过告诉他。 很明显,那个楚玉颜八成也是日本人的特务,只是这次她并没有现身,想来她有可能是日本人在湖南的高级特工。 沈最听完,认真想了好一会,才小声叮嘱林笑棠,这件事不要外传,尤其是余乐醒那里不要提及。沈最隐晦的提到了军统内斗的事情,这件事如果传出去,说不定会有人以此来大做文章。这次见到林笑棠的身手以及头脑,更坚定了沈最要拉拢林笑棠的决心,处于对他的保护,沈最决定亲自向戴笠报告,因为临来之前,戴笠已经安排他监视训练班的一举一动,并且给予他直接报告的权力。这件事关系到能否挖出日本人在湖南的情报网,还是越少知道人越好。 第二天,傅胜兰就匆匆离开了训练班,赴上海上任,当然,走之前,所有的事情他都和余乐醒商量妥当,务必要将裴中伟惹出来的祸消弭于无形,对此,余乐醒好像并无异议。 裴刚也带着裴中伟的尸体踏上了返回重庆的旅程,出发前,他找到林笑棠,扬言让林笑棠等着,杀叔之仇他一定要报。林笑棠懒得搭理他,一句话都没说,反倒是大头和小屁与裴刚大吵一架,险些动起手来。 之后的一个星期,训练班上下都有些茫然,余乐醒在全体大会上专门做了检讨,说明自己身为主管要对此次的事情负责,接着就当了甩手掌柜,将自己禁闭在宿舍里,从此再不出门,对外说要等待上面对自己的处理意见。但所有人都清楚,余乐醒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给戴老板看。 借这段时间,林笑棠将方柔安葬在了临澧县城外的一座山脚下。看着那座简单的坟茔,林笑棠内心的孤寂感觉愈发浓烈了,二狗还不知身在何处,方柔却已经魂归天国,此时的世界对于他来说显得越发寂寥了。 整整一个星期,林笑棠没说过几句话,训练班的课程都已经停了,就连周围的驻军都多了两倍,林笑棠就躲在宿舍里,每天就是和大头、小屁以及一些谈得来的同学喝酒,一个星期下来,人瘦了一圈不说,就连胡子也没刮,活脱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大头和小屁想劝他,但不知道怎么开口。 一个星期后,重庆来人了,来的是戴笠的代理主任秘书,有“毛座”之称的毛人凤。 毛人凤是军统内部浙江派的领军人物,此人一直在戴笠的身边,属于戴笠的头号心腹和助手,虽然是代表了浙江派的利益,但此人深谙为官之道,这么多年来一直保持低调,“不事张扬、只顾埋头干活”。加之处事公平、不偏不倚,因此深得戴笠信任。据说不论大小事情,他都要亲力亲为,细致周到,每天不到深夜十二点,他是不会下班的,因此得名“毛座”。军统上下每个人对他的印象都是谦和、勤勉,也因此官运亨通,很快升至代理主任秘书,大有取代郑介民的趋势。 这次派他来,也是一个信号,至少说明戴笠要借这次事件打击郑介民的广东派,不然也不会派一直与广东派对立派系的领军人物毛人凤过来。 毛人凤果然不负“毛座”的称号,一到训练班,便坐进了办公室,开始调查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期间,也找了训练班上上下下几十人逐一谈话,其中也包括林笑棠。 出乎林笑棠的意料,毛人凤并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长官架子,反倒是很和气的和林笑棠聊起了天。 毛人凤详细的问了林笑棠知道的一切,包括他和方柔的关系,与裴中伟的恩怨,这一点,林笑棠也没有保留,他还特意提到了何冲的名字,表示何冲很了解自己和裴中伟之间的事情,如果有需要,长官可以找何冲这个当事人了解情况。 不出所料,毛人凤很惊讶,但并没有说什么,显然,他也是知道何冲这个名字的。 毛人凤也暗示林笑棠,当初他在南京救出的允公对他很是欣赏,要不然也不会大费周章的将林笑棠从57师那里要过来,同时毛人凤也对林笑棠的能力和功绩大加赞赏,这让林笑棠顿时有种恍若萧山令当时在挹江门时的心境,总之,感觉是不太好。 原因林笑棠也说不清,但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卒,搅和进上层之间的斗争,终归不是什么好事。 第二十四章 换个地方混吧 毛人凤的调查持续了三天。三天以后,他并没有透露对整个突袭事件的任何看法,而是将所有资料归纳汇总,径直发给了远在重庆的戴笠。然后,他便和所有人一起等待重庆方面的最后决断。这期间,除了林笑棠几个人,所有人都笼罩在一种深深的忧虑之中,训练班的教官和长官们是为自己的前程担忧,而学员们则是为训练班的前景忧心。 等待很短暂,没过两天重庆方面便有了消息,随同戴笠的命令来的还有一个人,正是之前将林笑棠等人从57师挖过来的八字胡军官白起,白起是军统军事处下属国际科的科长,这点,林笑棠早前听沈最介绍过。 白起宣读了戴笠的有关处理决定:鉴于临澧训练班已经暴露,为避免敌方特务的再次袭扰和渗透,决定将训练班迁至重庆罗家湾军统本部附近,同时缩减训练班规模,部分成绩优异的学员将即刻毕业上岗,其余学员随训练班迁至重庆继续学习。 训练班副主任由陶一珊接任,余乐醒改任教务处主任,但仍负责训练班日常事务,总务处处长王湘被撤职,由沈最暂时代理,谢力公仍任总教官。另外还借机调出一批训练班的教官和干部,新任教官和干部的名单待定。 至于裴中伟的事情,连提都没有提。 到此,一场惨烈的突袭便被轻轻巧巧的翻了过去。 决定宣读完毕,礼堂中顿时议论纷纷,余乐醒如释重负,神色不变。沈最则有些按捺不住的激动。郑介民的广东派经此一役,等于是完全失去了对训练班的影响和控制。 散会后,沈最找到林笑棠,请他到余乐醒办公室去一趟。这让林笑棠很是诧异,似乎闻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尽管心中忐忑,但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余乐醒的办公室并没有换,之前听某些消息灵通的学员说,新任副主任陶一珊和戴笠一样只是在训练班挂个名字,所以训练班的实际当家人还是余乐醒,余乐醒除了职务上的分别,等于是在这场风波中毫发未伤。 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林笑棠一愣,毛人凤、余乐醒和白起竟然都坐在里面。沈最将林笑棠领进办公室,反身就要离开,毛人凤叫住了他,让他坐下来。林笑棠一扭头,无意中看到沈最眼中一抹掩饰不住的喜色。 训练班的几位大佬找林笑棠来的目的很简单。林笑棠不能再呆在这里了。 其实,林笑棠心中很早就有这样的预感,早在毛人凤找他谈话之后,他就隐隐觉得自己或许要离开训练班了。原因很简单,他林笑棠在军统中无依无靠,小卒一个,还因为突袭事件得罪了国防部的高官,连带着刚刚白起带来的处理决议,自己还在无形中得罪了军统的二号人物郑介民,想要继续安安稳稳的混下去,谈何容易! 毛人凤和余乐醒看到林笑棠的神色不变,心里也很诧异,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年轻人的心理素质很过硬。 林笑棠略一沉思,抬头直视几位大佬,“敢问各位长官,之后对我有什么安排?” 毛人凤坐直了身体,收回饶有兴致的目光,笑呵呵的说道:“上面打算派你去上海。” 林笑棠眉毛一挑,“哦?” “目前党国正在用人之际,加之你在训练班的成绩有目共睹,这就是上面要派你去上海的原因。” 毛人凤说完,和余乐醒飞快的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静静的等待林笑棠的答复。 出乎意料的是,林笑棠并没有思考,而是马上站起身来,冲着几位大佬立正敬礼,“卑职领命!” 毛人凤、余乐醒包括沈最都愣住了,只有白起,依然在慢条斯理的喝着茶,慵懒的看着林笑棠,只是眼睛中偶尔闪现出精光。 余乐醒愣了半晌,好一会儿才说道:“你不需要再考虑考虑?上海现在是敌占区,派你过去就是要执行潜伏的任务,危险性可想而知,你真的愿意?” 沈最好容易逮到机会插话,一边冲林笑棠使眼色一边说:“你不必在意长官的想法,这种任务首先要征求你个人的意愿,如果不是心甘情愿要去,那也不是不能商量。你不要有什么压力,实话实说!” 毛人凤咳嗽了几声,扭头狠狠瞪了沈最一眼。沈最虽然与毛人凤交厚,但立即觉察到自己有些失言,尴尬的低下了头。他的本意是想留林笑棠在身边,依靠自己在军统的人脉,加上林笑棠的头脑和能力,只要操作得当,用不了几年就能和唐纵、郑介民等人一较长短,他实在不想让林笑棠这样的人才从眼前白白溜走。 林笑棠感激的看看沈最,马上挺直了腰板,朗声回答道:“多谢各位长官的厚爱,但卑职的想法就是如此。卑职从南京辗转来到湖南,本意就是参加国军,杀敌报国,这也是卑职后来毅然加入军统的目的。”林笑棠忽然呵呵一笑,装作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如果真是让卑职呆在后方的办公室,恐怕还真的不习惯呢!” 毛人凤哈哈大笑的站起身,从桌子后边绕出来,拍拍林笑棠的肩膀,对余乐醒说:“炳炎兄,你看看,这才是我们军统精英的本色啊!” 余乐醒笑着点头称是,沈最的脸色却有些不自然。 毛人凤看着林笑棠点点头,“年轻人,你放心,咱们的外勤任务都是由戴老板统一策划实施的,安全方面绝对不成问题,你也是刚刚毕业,上面也不会安排你做难度太大的事情,你就在上海安安心心的潜伏下去,等候下一步的指示,顺便领略一下国际化大都市的风采。上海站王天木站长那里我也会打招呼,让他好好关照你,他是军统的前辈,跟着他好好学点东西,将来平步青云绝无问题!” 林笑棠走后。余乐醒借口有事和沈最一起出来,回到沈最的办公室,余乐醒机警的将门反锁,脸上带着些愠怒,“你疯了,怎么当着毛人凤的面搞小动作?” 沈最一脸委屈,“堂姐夫,我那还不是为咱们着想,好不容易将这次的事情脱个干净,郑介民的人也被赶出训练班,这个时候正是我们大展拳脚的好机会啊,那个林笑棠你也看到了,他就是那些流亡学生的头儿,在他们中间一呼百应,如果能把他招揽过来,那将来肯定是咱们的有力臂助。更难得的是,他和我大哥是生死之交,这样的人才可不能白白放走啊!” “你懂个屁!”余乐醒的唾沫喷了沈最一脸,“人小心大,我早就看出你小子不是个省油的灯。拜托你好好想想,老板这次为什么全盘清洗郑介民的人,唐纵为什么不借机安排人手,还有毛人凤,这么多天他插手过训练班一件事吗?调查有了结果,还派人专程将材料送回重庆。这是为什么?” 沈最没有再说话,他本就是个聪明人,经过余乐醒的点拨顿时悟出里面不寻常的意思。是啊,郑介民的人被清洗,唐纵和毛人凤为什么不趁机安插人手?还不是因为戴笠正在收权,想要将临训班这些骨干牢牢的抓在自己手里。这个时候无论是谁想要打临训班的主意,下场只能更惨。 想到这里沈最顿时出了一身冷汗。面前的余乐醒是自己的堂姐夫,原本是从***那里叛逃过来的,所以平日里做事始终小心谨慎,沈最还是得益于他的推荐才能加入军统,并成为戴笠的心腹。平常,沈最颇有些看不起他这个整日里战战兢兢的亲戚,但此时,沈最不得不佩服余乐醒的心思细腻和深谋远虑。 余乐醒又不着痕迹的提醒沈最,那个林笑棠是允公介绍进入临训班的,这让沈最大吃一惊,随即不由有些怨恨林笑棠,这样深厚的背景怎么一句也没提过。 余乐醒看出他的心思,“行了,你也别埋怨那个小子,我看他至今还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进入军统的。白起也来了,估计就是允公的授意,我猜是有事情要安排给他,你没看到刚刚从始至终白起都没说一句话吗?所以,以后收敛点锋芒,尽量低调,明白吗?那个林笑棠是个聪明人,你以为想留下他就能留得下吗?这一点,他倒是比你看得清楚!” 晚上,林笑棠带了两瓶酒和一包花生,将大头和小屁叫到雨农堤上,把今天面见长官的事情和他们简要说了一遍。 大头听完,眼睛一亮,“老七,你要去上海,那可得带上我,阿拉就是上海人伐!” 林笑棠对着酒瓶喝了一口,将酒瓶递给大头,“怎么,你也想跟我一样,换个地方混?” 大头猛灌了一口酒,又将瓶子递给小屁,“那是,呆在这个训练班了快把我憋死了,要不是你们两个坚持要来,打死我我也不来这儿啊!” 小屁接过酒瓶,眼神有些躲闪,喝了口酒,咳嗽不止。 林笑棠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行了,我和大头都是孤家寡人,无牵无挂,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家。你不同,你的家人还在重庆吧,这次正好回去和他们团聚。都是兄弟,废话就别说了,听我的,你就在军统好好混,沈教官也挺欣赏你的,以后当了官也好罩着我们两个。” 小屁的眼睛顿时湿润了,看着林笑棠和大头,猛的扑上去搂住他们,带着哭腔喊道:“你们两个给我听好了,一定要好好活着,实在混不下去别硬撑,就来重庆找我,我养你们!” 林笑棠和大头笑着一把推开小屁,“滚蛋,你个死相公!”三人嬉笑着扭打在一起。 第二十五章 故人白起 那天晚上,三个人都喝多了,后来说了很多话,林笑棠都记不清楚了,只记得大头曾经打着酒嗝,迷离着眼睛问他,到底是不是林小七?为什么性格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他的这副身手是从哪里来的? 林笑棠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是如假包换的林笑棠,你们只要记得我是你们的好兄弟这就够了。别的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大头和小屁眯着眼睛傻笑不止,说那到底该问谁? 林笑棠一本正经的指指天空,“问老天爷去!” 离别总是在人们的想象中不期而遇,林笑棠和大头出发的这一天下着小雨,初夏的天气似乎因为分别而加入了一点寒意。 一大清早,林笑棠和大头就每人带着一个藤制的行李箱走出了训练班。大头的事情很简单,上面很快就同意了,两人的一切档案被迅速销毁,知道他们底细的仅仅是军统几名高层,几天前他们就搬出了宿舍,跟随沈最进行最后的上岗前培训。 见到沈最的时候,林笑棠向他表示了谢意。沈最则苦笑着摆摆手,“行了,既然选择了这条最难走的路,我也只能祝你好运了。”两个人都是心思玲珑的聪明人,很多事情心照不宣。 就在这最后的几天里,沈最将外勤的注意事项一一讲解给林笑棠和大头,包括他们到上海后的联系人和联系方式以及上海军统站的部门设置等等。 出发这天早上,沈最没有送他们出来,只是在窗户边看着他们两个的背影,嘴里喃喃道:“小子,真的要祝你好运了,希望你没有选错!” 小屁领着拄着拐杖的严燮还有邓毅夫、李葆出、刘本钦等人将两人送到训练班的门口,大头把他们拦下了,对小屁说:“以后,我和老七不能陪着你了,谁欺负你就和他死磕,千万别给兄弟们丢脸知道吗?” 林笑棠往他胸口捶了一拳,笑着说:“要是我们两个运气不好,死在了上海。别忘了替我们俩收尸,我们两个都是没家的人,就不用埋了,把骨灰撒在南京挹江门的长江里就成。” 小屁一把鼻涕一把泪,“呸呸呸!大早上说什么不吉利的话,你们两个给我听好了,去上海是让你们享福的,喝喝酒、泡泡妞就成,别傻头傻脑的给人家卖命!” 林笑棠和大头互相看看,笑着点头。 严燮一直没有说话,看着两人要转身离开,大喊了一声:“立正!” 邓毅夫、李葆出、刘本钦等人站直了身体,整齐的举起了右手。 林笑棠扭头一看,不远处教室的门口、窗户上都是人影,几百名流亡学生目视着两人,齐刷刷的行着军礼。 林笑棠一笑,忽然觉得眼睛有些酸涩,他本打算还礼,但想了想又把手放下了,只是冲着大家一鞠躬。 小屁看着两个渐渐消失在雨雾中的熟悉背影,不由悲从中来,一股深深的孤寂感觉涌上心头,他冲着远处大喊:“林小七、大头,一定要活着回来,我在重庆等你们!” 严燮等人一起高喊:“七哥,保重!” 朦胧的背影似乎伸出手,头也不回的冲着身后挥动着。 林笑棠和大头径直来到临澧县城外的山坡下。雨已经小了很多,化作一层层的水雾在空气中飘散着,山脚下那座坟茔依然矗立在一片绿色中,看起来似乎并不孤寂。 坟头上已经冒出了大片的青草,林笑棠和大头放下行李箱,从随身的布袋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纸钱和香烛,在墓前摆好。大头还四处采摘了一捧五颜六色的野花,郑重的放在墓前,“小柔,我和老七要离开这里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来看你,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有什么需要的就给我们俩托个梦……”。 林笑棠似乎没有听到大头喋喋不休的祷告,他默默的点上一支烟,双眼凝望着坟茔,似乎又看到那个娇俏的身影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七哥,隔壁的大毛又欺负我,你管不管?” “七哥,我考上大学了,嘻嘻,也是南京大学,以后我就是你的学妹了!” “七哥,家没了,家里人都被炸死了,以后可怎么办哪?” “七哥,真的是你吗?可找到你了!” 然后便是那双没有闭上的大眼睛,久久萦绕在林笑棠的脑海里,“七哥,我被人欺负,你怎么不来救我啊?” 林笑棠狠吸一口香烟,嘴唇变得颤抖起来,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小柔乖,不怕,七哥就在这儿,谁敢欺负你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他的拳头一下子攥紧,浑身的肌肉忍不住有些颤抖。 忽然,一只宽大的手掌拍在林笑棠的肩膀上,他抬头一看,是大头关切的眼神,“小柔在天之灵也不想看到你这么自责、难过,放松点!” 林笑棠这才深吸一口气,抹去脸上的泪水,默默的在心里说:“小柔,七哥要走了,七哥答应你,等我在上海站住脚,我就把你接回南京,七哥知道你做梦都想回到那里,你放心,七哥一定不会食言!” 林笑棠的心里一动,抬头看看四周,最后将眼神定格在不远处的一片树林里,“出来吧,既然是来送我的,总得露个面吧!” 大头吓了一跳,茫然看着四周,顿时戒备起来,林笑棠向他摆摆手,示意不必如此。 树林中慢慢踱出一个身影,身穿一件长衫,头戴着月白色的凉帽,鼻子上架着一副圆框的墨镜,嘴唇上是两撇修剪的整整齐齐的八字胡。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林笑棠冲他吐出一个烟圈。 白起呵呵一笑,走到林笑棠的身边,摘下凉帽,冲着小柔的坟墓鞠了一躬。这才说道:“我没约你啊,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林笑棠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长官,别耍我了,你把我招来的,现在我就要被赶到上海去了,你连个屁都不肯放,说不过去吧!” 白起抿了抿胡须,“纠正一下你的错误,把你招来是允公的意思,我不过是个跑腿的。” “允公?”林笑棠的脑海中立刻浮现起那个气质卓然的身影,“什么意思,允公把我招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白起双手一摊,“还能为什么,为了你这个人呗!你在南京出了那么大的风头,拍拍屁股就想消失。要不是允公亲眼所见,谁会相信挹江门撤退竟然出自一个大学生的手笔,允公不下手,你转眼就要被别人收入囊中。这不,你到长沙没两天,57师就想捷足先登。他老人家眼里可不揉沙子。” 林笑棠苦笑着摸摸鼻子,“原来我还是这么值钱的一个人!” 大头听得晕头涨脑,不明所以然的看着两人。 白起拍拍手,“好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就算没有我、没有允公,你还是会走这条路。重要的是,现在你和我、和允公,同坐一条船!” “那我下船!”林笑棠斩钉截铁的说。 “晚了”,白起从怀里掏出三支雪茄,扔给林笑棠和大头,自己则张嘴咬掉雪茄帽,将雪茄呈四十五度角斜夹在手指中,取出军用打火机,慢慢点燃雪茄的尾部,稍后才放在嘴中,但打火机依旧烘烤着雪茄尾部,又过了一会儿,才将打火机收起。 白起炫耀似的抬起雪茄,陶醉的吐出口中的烟雾。眼神刚刚转向林笑棠,却不由得愣住了。 林笑棠早已熟练的点燃了雪茄,看到他的目光,微笑着向他示意。自嘲似的说了一句,“可惜没有雪绒纸捻,味道差了许多。不得不说,这玩意儿,天生就适合我!” 而大头则一口将雪茄身咬掉了三分之一,看着两人吞云吐雾,不禁脸一黑,扔掉了雪茄,点上了自己的香烟。 林笑棠和白起同时叹口气,鄙视的看着大头,发出感叹:“败家玩意!” 白起冲着林笑棠赞许的点点头,“这是你们的第一课,学会上流社会的生活方式,上海是全亚洲的经济中心,到了之后,你们会和各色人物打交道,熟悉他们的生活方式是你们的必修课!” 林笑棠漫不经心的说:“我们没答应为允公做事。” 白起又是一声冷笑:“你们有的选择吗?这次如果不是允公出面,你们以为还能站在这里和我谈条件吗?别忘了,郑介民和裴中伟的大哥裴中岩要想对付你们,比捏死两只蚂蚁还简单!” 大头一听,顿时气鼓鼓的想反驳。 林笑棠拦住他,“我们不想被人利用!也不想当别人的棋子!” 白起叹口气,“允公只是欣赏你而已,并没有别的想法,至少暂时在他眼中你还没有什么可利用的价值,以后的事,谁又能说的清呢?再说,到了上海,人生地不熟,有个靠山不是挺好吗?还有,上海站的王天木是郑介民一系的人马,他会怎么对付你,相信沈最一定会提醒你们,对吗?” 林笑棠默然的点点头,“我承认,你说的没错。” “还有”,白起顿了一下,“至少我不会害你!林笑君是你大哥吧?” 这句话一出,林笑棠倒真是愣了,“你,你认识我大哥?” 白起笑了,刚才的倨傲和盛气凌人消失的无影无踪,“傻小子,我就不信你大哥没在你面前提起过我?” 林笑棠疑惑的摇摇头。 白起又补了一句,“我以前叫白定国,是你大哥在二十九军的兄弟,北平抗战后,你大哥离开军队回到政府任职,在南京结的婚。当时我有公务在身没去成,为此,你大哥三天两头写信来骂我,其中有一封还是你小子代的笔!” 林笑棠这才恍然大悟,白定国这个名字他还是熟悉的,而且不止一次听说过,大哥当初没少念叨这个名字。 听说他是大哥的生死之交,两人是二十九军军训团的战友。当初白定国没来参加大哥大嫂的婚礼,被大哥骂了半年,有一次喝醉酒又想写信骂他不够意思,无奈醉的太厉害,只好拉了林笑棠这个枪手代笔,第二天一早酒醒之后,大哥还郑重其事的邮寄了出去。 第二十六章 上海滩 上海的一处洋房别墅内,一位年纪在五十余岁上下的老者坐在落地窗旁边,身边的欧式茶几上摆放着一杯冒着袅袅热气的咖啡,他抽着烟斗,不停的翻看着报纸,似乎在找寻什么。 楼梯声响,上来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身穿素色长衫,颌下无须,身形消瘦,他轻轻的走到正在读报纸的老者身边,“老爷,来信了,是白家二少爷。”声音柔和但却有些异样的尖利。 “哦?”老者抬起头,一双狭长上挑的眼睛顿时露出惊喜的目光,他赶忙接过电报。长衫老者随即垂手侍立在一旁。 信的内容只有简短的两句话:“人已找到,正在赴上海途中。”落款是“白定国”。信封里还夹着一张照片。 老者戴上老花眼镜,仔细的端详着,手指竟略略发抖,眼睛虽泛起了泪花,但脸上却显出掩饰不住的笑容。 “阿耀,你来看看,太像了,和笑君长得太象了!” 一旁的长衫老者偷偷拭去眼角的泪水,不住的点头。 “阿耀,常欢回来了吗?” 长衫老者点点头,“昨天晚上回来的,事情都办妥了。” 老者思索了片刻,指指照片,“吩咐常欢在码头和车站安排人手,留意这个人,但不要惊动他。” 长衫老者一愣。 老者放下烟斗,吐出一口烟雾,“我想观察一下这个小子有什么过人之处,如果是块材料,不妨好好培养一下,反正我也老了,总要找个接班人;如果是烂泥糊不上墙,那就安排好他下半生的生活,让他衣食无忧,将来有一天我到了下面,也能给月华和笑君一个交待!” 老者慢慢向目光转向窗外,一阵微风吹过,伴随着窗外玉兰花的摇曳,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转眼间,林笑棠和大头已经在海上颠簸了两天,按照上面的安排,他们回到长沙,从长沙乘火车至福建省会福州,又从福州转车到厦门,仅仅是陆路就走了六天,没办法,到处都在打仗、到处都是空袭,直到在厦门才搭上了前往上海的一艘意大利商船。 冒充上海人的大头一上船便露了原形,吐得不亦乐乎,直到今天才缓过来一点,但还是脸色苍白,就连胖大的脑袋好像都小了一个尺码。 林笑棠站在船头的甲板,任凭有些发烫的阳光洒满全身,海鸥欢唱着追随在身边,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手中的纸片。 手中的纸片上记录着一个地址和一个人名:过客咖啡馆,寓公。 白起没有说别的,只是告诉他走投无路时可以去找这个叫做寓公的人。林笑棠反问他,到底允公需要他做什么?白起回答,关于这个允公也没交待,或许他只是单纯的欣赏林笑棠的身手和胆识。 林笑棠将手中的纸片慢慢撕碎,抛向蔚蓝色的海面,也许自己并不需要这个。 汽笛声响,甲板上稀疏的人群顿时一阵骚动,“上海!上海到了!” 林笑棠跟随着人群来到船舷的另一边,远处城市的轮廓慢慢显现。那就是外滩吗? 商船慢慢的进入码头,林笑棠打量着这个城市的一切。上海,这个全亚洲的商业、经济、金融中心,就这样走进林笑棠的世界。 鳞次栉比的万国建筑像一串灿烂的明珠整齐的镶嵌在外滩上,黄浦江上客轮、商船云集,一股繁华的气息扑面而来。 大头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船舷上,他张开双臂,大声喊道:“冒险家的乐园,我来征服你了!” 林笑棠没有笑,嘴里喃喃道:“没错,从今天开始,上海的历史就要由我们来书写了!“ 大头诧异的看着林笑棠,“你小子,比我的野心还大!“ 林笑棠没有说话,他只是出神的看着岸上的一切。此时,他忽然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那些叱咤上海滩的风云人物,例如王亚樵、杜月笙、黄金荣、顾嘉棠、金九龄等人初到上海时,是不是和自己一样充满了要征服这个城市的渴望呢? 此时的上海呈现出一种畸形的繁荣,日本人占领上海后,由于尚未同英美法诸国开战,所以英美法控制的公共租界和法租界宣布中立,所以苏州河南岸这片区域便成了日本军队环绕下的一片孤岛、国中之国。 上海本就是个繁荣的城市,租界更是如此。由于战争的爆发,租界内涌入大量难民,其中除了大量真正的穷苦人,还有相当数量的有钱人。有人也有钱,所以上海并没有因为战争而停下发展的脚步,反而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了大批实业工厂、烟馆、妓院、赌场,而上海本就不缺乏富翁和中产阶级,他们习惯了不同于别的城市的纸醉金迷的生活,也因此,上海的生活一如既往的奢华、闲适。 在这样的背景下,代表各种势力的各种国籍的情报人员大量涌进上海,使这里成为特工的争霸之地,一个掩藏在繁华背后的黑暗战场。 林笑棠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毅然决然的接受命令选择上海作为自己的落脚地,时值乱世,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自己有一身的本事,为何不趁此机会为自己、为民族搏一个光明的未来呢。 林笑棠两人下了船,直奔闸北而来,军统为他安排的接头和报到地点就在那里。 可刚没走多远,大头忽的一拍脑袋,“我的帽子呢?“ 林笑棠一愣,随即一摸自己的脑袋,帽子也不见了。 “这可见了鬼了,刚下船的时候我还怕风大刮跑了,可这才走几步路啊,怎么就没了?“ 林笑棠苦笑道:“算了,别找了,咱们俩还舔着脸征服上海呢,刚下船就遭了上海人的毒手了。这他妈是跑顶宫啊!“ 大头一脸茫然,林笑棠又费了一番唇舌给他解释。 跑顶宫是指专门趁着人多时偷人家的帽子,过去的帽子有的非常讲究,比如林笑棠两人戴的这种凉帽,就值个十几块钱,抢了这种帽子,卖到收旧衣服的人那儿,可以小赚一笔。 据说杜月笙刚进江湖的时候也是从这个开始的,只是杜月笙技术更高明,他只要在人群中经过,用身子轻轻一撞旁边的人,那个人的帽子就象飞碟一样飞走了,远处的同伙马上抢到帽子塞到腋下,转身就跑,而丢帽子的人甚至还没察觉。 刚刚还志气冲云天的两个人顿时没了精神头,大头嘟囔着:“上海真他妈藏龙卧虎,连个小偷都这么有讲究。” 摸了摸钱包,还好,安然无恙。两个人生怕再着了别人的道儿,连黄包车都不敢坐,提着行李箱步行直奔闸北。 两人刚消失在人群中,码头中的一个穿西装的年轻人便收回了一直盯在林笑棠他们身上的目光,扔掉手里的烟头,走到码头边的一条小弄堂里。 弄堂里早有几个人在等候,见到年轻人进来一起低头致意,“欢哥!” 地上趴着两个青皮打扮的人,看到被称作欢哥的人过来,赶忙连连作揖,“大哥,您是哪路人马,咱们有眼不识泰山,还请留个名号,也好让咱们向上面有个交代!” 欢哥蹲下身,一巴掌搧在那人的脸上,“小赤佬,凭你也配打听阿拉的名号,回去告诉侬老板,阿拉叫阿欢!” 欢哥站起身,一旁递过来两顶帽子,“欢哥,这是那两个人的东西!” 欢哥接过来,“你们轮流盯着他们,记住,不能让他们发现,每天向我报告。” 林笑棠和大头吐着舌头,精疲力尽的看着这条泥泞小巷里的这家名为“长久百货”的小店。没错,就是这里。 林笑棠拖着两条像灌了铅似的双腿,扶着大头走进店里。 店里只有一个伙计,看着林笑棠两人狼狈的模样不禁一愣,但马上迎了上来,“两位先生,需要买点什么?” 大头喘着粗气,示意林笑棠回答。林笑棠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扭头对伙计说:“钱、钱掌柜的在吗?” 伙计又是一愣,随即恢复常态,请两个人在柜台边的椅子上坐下,然后马上去后边请掌柜的。 不一会儿,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从后边出来,脸上挂着招牌式的笑容,“鄙人是这里的掌柜,小姓钱,两位找我?” “我们是乐山来的,先前我们货栈的刘掌柜从贵店进过一批棉布,可货到之后才发现数目搞错了,还差了一百匹,所以就派我们过来再订购一些。” “哦。”钱掌柜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上下打量着两人,“原来是这样,只是最近棉布的价格上涨,这一百匹就不能按照上一批的价格来做了。这样,两位请到后边用杯茶,看看报价单,咱们再商量。” 林笑棠两人跟随钱掌柜来到后院,钱掌柜帮两人倒了杯茶水,又看看他们,“先前上面就通知我两位近段时间要过来,你们稍等一下,我这就和上面联系一下,看看怎样安置你们。” 钱掌柜转身走进后面的房间,林笑棠两人则赶紧端起茶杯,滋润一下快要冒烟的喉咙。 很快,钱掌柜就从后屋走出来,只是脸色有些尴尬,手里拿着一个信封。 “两位,这是你们的任务,上面要求一个月之内,务必干掉此人!” 林笑棠和大头一愣,但还是接过那个信封。 第二十七章 弃子 林笑棠和大头面面相觑,被钱掌柜的举动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钱掌柜也觉得有些尴尬,赶忙为他们两个续上茶水,这才面有难色的开口。 原来钱掌柜这个联络点是上海军统站的基层联络点,平时始终未曾启用过,倒不是说这里有多高级、多隐秘,实在是历任军统站站长都未曾将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放在心上,钱掌柜平时也就负责与总部的一些基础联系,就连与上海站方面也没有打过多少交道。 这次军统上海站破天荒的针对钱掌柜下了命令。说是有两个新人要来上海报到,而钱掌柜负责接待,却只给了一个行动命令,其他的只字未提。 林笑棠咽了口唾沫,“钱掌柜,那我们怎么安置,我们刚到上海,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再说,要我们执行任务总要给些装备和具体指示吧,我们这赤手空拳的,对上海两眼一抹黑,这、这能干成什么?” 钱掌柜心知肚明,这两个年轻人一定是得罪了站里的高层,要不然,上面也不会这么搞他们两个,摆明了是要他们当炮灰。完不成任务要以军法从事;想完成任务但没一点援助,甚至连把家伙都没有,这是要生生把这两个外乡人送上不归路啊。 想到这儿,钱掌柜后背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他在上海呆了十几年,内部倾轧的事情看得多了,但像这样对待自己人丝毫不留情面,**裸的陷害还是头一次看到。他现在只想尽快打发走这两个倒霉鬼,省得沾染上晦气。 钱掌柜笑嘻嘻的捧出一个小包裹,放在两人的面前打开,里面是几百块法币和两柄匕首,还有些跌打药和云南白药。“两位,我这里只是个联络点,实在是帮不上忙。上峰的指示如此我也没有办法。两位一看就是身怀绝技的少年英雄,想来是一定有法子完成任务,给上面一个交代的。这里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权当是见面礼,预祝两位马到成功、扬名上海滩。” 大头猛的站起身,看样子就要发火。林笑棠一把拉住他。看来沈最和白起说的没错,郑介民还是不打算放过自己,面前的这个钱掌柜人老成精,摆明了是不肯趟这趟浑水,事到如今,也只能靠自己了。 林笑棠一拱手,“钱掌柜,我们两兄弟初到上海,承蒙您仗义相助实在是感激不尽,山不转水转,钱掌柜的这份恩情我们记在心里,也请您给上面带个话,如果我们兄弟侥幸能在上海站住脚,今天所赐一切必将十倍奉还!” 说完,他深施一礼,抓起包裹,提上行李,带着大头扬长而去。 钱掌柜跟着走到店门外,眯着眼睛目送林笑棠二人远去,眼前这个年轻人忽然让他的心头升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一个戴着礼帽穿长衫的男子走近钱掌柜,“就是他们两个?” 钱掌柜没回答,只是点点头。 长衫男子对着旁边一努嘴,马上有一个黄包车夫和一个挽着篮子的小贩跟了上去。 林笑棠一边走一边安抚气鼓鼓的大头,眼角的余光却注意到了身后的跟踪者。 闸北是上海的贫苦百姓聚集区,弄堂、小巷阡陌纵横,外地人置身于其中,要不了多久就会迷失方向。弄堂两边房子的窗户中伸出长短不一的竹竿,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衣服,随风摆动,就像万国国旗展览会。 林笑棠不动声色的买了一笼包子,大头眼睛发亮,一把抢过纸袋,塞进嘴里一个,林笑棠漫不经心的一边吃包子一边和包子铺的老板打听所在的位置,眼角却迅速的闪过身后,不远处,黄包车夫和小贩神情自若的停在路边。 林笑棠和大头向前走了一段,林笑棠一眼看见两个行商模样的人走进一家路边的小旅馆,他用胳膊肘捣了捣大头,“坐了这么长时间的船,又走了老半天,今天咱们就在这儿住下吧,晚上商量商量下一步的去处。”林笑棠说话的声音很大,又偷偷用眼神向大头示意身后。 大头心领神会,立刻欢呼一声,“行,就住这儿了,这两天可累死我了,晚上得弄壶酒解解乏!” 看着林笑棠两个人走进旅馆,黄包车夫对着小贩使个眼色,就径直将车停在了旅馆对面的小巷口,小贩则拐着篮子走进了旅馆。 林笑棠看着两个行商登了记,直接上了二楼,就和大头来到柜台前,特意要了行商隔壁的房间。临来的时候,军统给了一些资金,白起也给了一些,虽然不多,也足够两个人在上海一个月的花销了,所以目前暂时不用为钱发愁。 小贩一边倚在旅馆的门口叫卖,一边看着林笑棠两人进了二楼的房间,这才在旅馆老板的驱赶声中离开。 一进房间,大头就一头扎在床铺上舒服的**起来,林笑棠则走到窗户边,扳开一条缝,看着楼下弄堂里的动静。 小贩走到黄包车夫的身边蹲下,两个人好像互不相识的样子,但嘴里都在说着什么,少顷,黄包车夫拉上车,转身离开,小贩则在旅馆对面扎下根来,心不在焉的叫卖,眼睛却死死盯着旅馆的大门。 旅馆的一楼便是一个酒馆,除了招待住客还有附近的居民,到了晚间,竟然是座无虚席,热闹的很。 林笑棠和大头就坐在酒馆门口的一张桌子上,酒馆虽然很简陋,但菜肴倒是地道的本帮菜,大头左右开弓,满嘴是油,林笑棠则轻呡着温热的黄酒,慢条斯理的吃着菜,眼角的余光却在不停的搜索着周围的人群。 门口的小贩已经消失,说明盯梢的人已经交班。林笑棠一边和大头说笑,一边不留痕迹的打量周围,终于被他发现了端倪。 酒馆楼梯旁的桌子,坐着一个林笑棠熟悉的身影,虽然换了衣服,但还是被林笑棠一眼认出,正是那个黄包车夫,此时的他,多了一副眼镜,先前的短衣襟也变成了长衫,俨然一名教书先生。 还有两个食客也引起了林笑棠的注意,他们虽然也在吃饭,但眼角的余光不时瞥向林笑棠他们这边,但看他们的情形仿佛和黄包车夫并不是一路,这让林笑棠不由暗暗加了小心。 清晨时分,隔壁房间有了动静,林笑棠从床上一跃而起,趴在门边偷偷向外看。隔壁房间的门开着,两名行商已经起床,一个正在收拾行李,另一个则下楼结账。 林笑棠赶忙叫醒大头,大头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刚要抱怨,却被林笑棠捂住了嘴,“别吵,就按我们昨晚说的办!” 不一会,那名结账的行商上了楼,走进隔壁房间,林笑棠推开门,看看四下无人,冲身后的大头一点头,蹑手蹑脚的出来,径直走进两名行商的房间。 两名行商一愣,林笑棠却竖起食指,掩上房门,笑呵呵的对两人说:“两位大哥,咱们商量笔生意行不?” 旅馆门前,昨天的小贩摇身一变成了小吃摊的老板,带着一个伙计在卖豆浆油条。他刚刚接了黄包车夫的班,打着哈欠,漫不经心的监视着目标。 从旅馆里出来两个行商,时值初夏,这两人还穿着破旧的棉袍,一脸胡须,刚一到小吃摊,一股酸臭的汗味就扑面袭来,小贩不由得一皱眉,捏着鼻子帮他们两个盛了豆浆,鄙夷的看着他们两个狼吞虎咽的吃完,就连他们递过来的脏兮兮的零钱,小贩都没敢接,让他们直接丢进了钱箱。 看着两人的背影,小贩嘟囔了一句,“乡毋宁!” 走过两条弄堂,察觉身后再也没人跟踪,林笑棠才长嘘一口气,摘掉头上的皮帽子,大头则干脆扯掉身上的棉袍,“操,这味道差点没把我熏死!就这也值十块钱?” 林笑棠点点头,笑了,“甩掉身后的尾巴,绝对值!” 大头反身问:“接下来呢?” 林笑棠眉毛一挑,“还用说,直接杀奔租界,开启我们争霸上海滩的传奇!” 还是那座洋楼,被称作欢哥的年轻人满脸尴尬的站在两名老者的面前。 坐在藤椅上的老者则一脸诧异,“什么,跟丢了?” 欢哥苦着脸点点头。“军统那边的人也是如此,被那个两个小子耍了出瞒天过海给溜走了!”接着,便将早上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穿着长衫、声音尖利的老者俯下身,“老爷,您看……?” 坐在藤椅上的老者仿佛在思索,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这个小子,有点意思。以前倒是听月华的来信中提起过,说他文质彬彬,个性有些懦弱,当初月华还问我是不是可以安排他进国军中历练一下。但今天的表现来看,这小子倒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老者又沉思了片刻,“上海太大了,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出两个人不容易,这样,阿欢,你通知租界内的眼线留意他们,这里的环境相对好一些,我猜测他们会来这里。” 欢哥点头称是。 老者一摆手,“还有,安排人注意上海站那边的动静,过些日子恐怕会有重要人物来上海,重庆方面让我们加倍留意,随时准备出手!” 第二十八章 沈胖子和祥少爷 “开始吗?”大头问林笑棠。 林笑棠点点头。 “太多了,就凭我们两个搞得定吗?” 林笑棠又点点头。 “妈的,拼了,反正老子这双手也快废了!大不了再赔上两只脚!” 林笑棠一脸凝重的再次点点头。 两人满头是汗。 咖啡馆后街的弄堂里,林笑棠和大头每人穿了一件油光可鉴的印有“山度士咖啡馆”字样的白色制服,呆呆地看着面前堆的像小山一般的两大盆桌布。 稍后,两人卷起裤腿,脱掉鞋子,捡起几张桌布扔进旁边的木盆里,加点皂角粉,跳进木盆嬉笑着开始踩踏桌布,水花四溅。 林笑棠和大头是四天前来到这家山度士咖啡馆工作的。到了公共租界两人才知道,如今在这里讨生活是多么的不易。 日本人占领南京和上海后,由于尚未同英美法诸国宣战,公共租界和法租界就成了沦陷区难得的乐土。林笑棠和大头本想租间小房子暂时栖身,没想到如今的房子就算是只租一间,半年也需要一条小黄鱼,可两人身上所有的现钱加起来也还差得远,只得作罢。 后来两人漫无目的的逛到这里,发现这家咖啡馆正在招杂役,只是搞不懂为什么还有空缺,要知道租界这里只要是份工作那就有无数的人来争抢。 咖啡馆的老板姓沈,三十多岁,西装革履,又白又胖,头发向后梳着,打着发蜡,亮的简直可以当镜子。只是眼神不太好,右眼上老是卡着一个镜片。 谈过条件才知道为什么他这里老是招不到人,条件真是他娘的太苛刻了:用外地人不用本地人,必须要男的,没爹妈没老婆没孩子,每月工资十五块,每月一天假期,但要老板点头同意才能休息。 开玩笑,咖啡馆里一杯最便宜的咖啡都要十五块,这点薪水在物价飞涨的租界只够两天的饭钱。 老板沈胖子大概看出林笑棠两个人是刚到上海的外乡人,索性开出了另一个条件,就是店里包吃住,林笑棠两个人可以顺便在晚上帮忙看店,毕竟现在兵荒马乱的,有两个身强力壮的汉子住在店里可以让他安心不少,但工资要再减掉两块。 这一点也是目前最能吸引两人的。 呆了没两天,沈胖子来找两个人,说租界内巡捕房查得紧,要两人办个身份证明,林笑棠也想改换一下身份,一次躲过军统和别的不相干人的骚扰,就满口答应,谁知道又被尖酸刻薄的沈胖子骗去了二十块,后来才知道租界内难民几十万,巡捕房哪有时间来一个个的查问,但好歹身份证明总算办了下来,也算了了一头心事。 从此之后,林笑棠和大头就算正儿八经的上海人了,林笑棠叫做林七,大头叫蔡大。 咖啡馆里除了几个侍应生,以及三个厨师,杂役就林笑棠和大头两个。所以两人就成了沈胖子重点剥削的对象,两人也被贴上了万能的标签,每天打扫卫生、清理厕所、清洗餐具和桌布,不到几天两人就瘦了一大圈。 但也没办法,谁让租界内现在讨生活这么艰难呢,为了那一日三餐,林笑棠和大头除了每天不停地咒骂沈胖子,也只能捏着鼻子先干下去再说。 林笑棠边踩桌布边递给大头一支烟,“省着点吸,存货不多了。” 大头嘟囔着接过来,“先前还他妈雄心壮志的打算混个人样,没想到混成现在这个惨样。” 林笑棠夹着香烟,瞄了他一眼,“得了,生活艰难,刚到上海海事低调点吧,终究会有机会的。” 大头刚要接腔,两人身后却传来一个阴测测的声音,“我说这几天桌布怎么老有股臭脚丫子味儿呢,搞了半天是你们俩小子偷工减料啊!” 林笑棠和大头一个激灵,赶紧从木盆里跳出来,换上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老板,我们这不是加快速度,店里还等着用呢,早点洗完才能晾上不是。” “哼!”随着一声不善的鼻音,沈胖子从狭窄的后门费力的挤了出来,“放屁!” 沈胖子用小萝卜一般粗大的手指点指两个人,“读过书的人就你们这个德行,除了偷懒耍嘴皮子,还会点别的不?你们两个给我放聪明点,这里不是你们家,这里是上海滩,在这里是虎你得给我趴着,是龙你得给我盘着。既然干活,就得有个干活的样子,你们这是成心给我搅局,让客人看见你们这样,谁还来店里光顾!” “是、是,绝对不会有下次了!”林笑棠和大头赶忙一连声的称是。 沈胖子没好气的摆摆手,又指指林笑棠,“小七,你跟我过来一趟。” 又指指大头,“你,接着给我好好干,记住,用手洗,再让我抓到,直接滚蛋!” 林笑棠答应一声,跟着沈胖子走进店里,还不忘一转身给气的头上冒青烟的大头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 说实话,沈胖子奸诈归奸诈、吝啬归吝啬,但是对手下人还是可以的,至少一日三餐从不克扣,隔个两三天还有顿肉吃,就冲大头那样恐怖的饭量,他也从来没说过什么。 照他的话说,他也是苦出身,晓得挨饿的滋味,所以在吃这方面绝对不会亏待下面的人。另外沈胖子还极度护短,外人欺负到他手下的人,沈胖子是一定会出头的。所以林笑棠对沈胖子倒一直没什么恶感。 沈胖子带着林笑棠来到他的办公室,回手将门带上,从柜子里掏出一身衣服递给林笑棠,“换上!” 林笑棠一愣。 “傻愣着干什么?快换上,一会帮我做件事!”沈胖子有点不耐烦了。 林笑棠这才接过来,竟然是套西装,还是上海最新款的。 麻利的换好衣服。沈胖子上下打量着,“不错,不错,身材还行,一换上这身行头还是有点派头的。” 沈胖子拍拍林笑棠的肩膀,“店里今天有个老主顾遇上点麻烦,需要个生面孔帮个忙,想来想去只有你最合适,你放心,这忙不白帮,那个老主顾出手很大方,好处一定少不了你的。” 沈胖子将林笑棠带到过道的帘子旁,指着店里的一桌客人对他说道:“看见没,就是那张桌子,对,对,靠墙的那张,那个年轻人叫马启祥,是租界商会马主席的侄子,叫马启祥,有钱人!你现在就过去,记住,什么也不要说,直接走过去,他说什么你点个头,笑笑就成,知道吗?” 林笑棠答应着掀开帘子,走了过去,一路上遇到店里的侍应生都一脸同情地看着他,这让林笑棠万分疑惑,心里涌上一丝不祥的预感。 那个叫马启祥的年轻人听见脚步声响,一扭头。 品心而论,这个马启祥应该是林笑棠迄今为止见到过的最漂亮的男人,肤白如玉,两道剑眉,鼻梁挺直,脸庞线条感十足。 马启祥回头看到林笑棠,一笑,的确是颠倒众生的美男子啊,“上个卫生间怎么这么长时间,快,坐这儿。” 说着,马启祥拍拍下沙发旁边的位置,示意林笑棠就坐在他的身边。 林笑棠心中忐忑的坐下,脸上还是保持了风轻云淡的笑容,这让马启祥不禁透出一丝好奇。 刚一坐下,马启祥就很自然的抓住林笑棠的左手,林笑棠一惊,刚想挣脱,但立马看见不远处沈胖子的眼神,沈胖子冲他冷冷的微微摇摇头。 被一个大男人如此暧昧的抓住手,还放在他的膝盖上,这俨然是一对情侣才能做出的动作,如今却发生在两个男人身上,而且当事人居然还是自己,林笑棠浑身的汗毛一下竖立起来,胸口竟然有种几欲呕吐的感觉。 或许是察觉到林笑棠的手掌冰凉,马启祥扭头笑着看看他,轻轻拍拍他的手,示意林笑棠不必这么紧张。 直到这时,林笑棠才发现对面坐着一个女人,大概二十七八岁,中上之姿,是位风姿绰约的少妇,一双丹凤眼眨也不眨的盯着林笑棠和马启祥,眼神中是抑制不住的怒火。 马启祥用左手握住林笑棠的左手,右手却趁势楼住了林笑棠的肩膀,将他搂向自己的怀里,这更让林笑棠浑身一颤,但沈胖子的目光一直紧紧盯着他,他也不敢挣脱。 马启祥身子略微向前探了一下,“莎莉,你不是想见他吗?这位就是。” 少妇幽怨的看着马启祥,“阿祥,你别骗我,我知道你心里有我的,你说过只爱我一个,我为了你,情愿抛开一切,难道这样还不够吗?” 马启祥叹口气,“莎莉,我是怎样的人你也知道,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和你说过,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被一个人束缚住,我渴望自由,渴望无拘无束的生活,我的感情是随波逐流,遇上谁,爱上谁,我自己不能做主的!” 莎莉站起来,“就为了这个小白脸,你就要抛弃我?” 马启祥扭头深情看了林笑棠一眼,“没办法,谁让我在你之后又遇见了他呢?” 林笑棠的后背全是冷汗,偏偏又无法挣脱。 马启祥扳过他的肩膀,将林笑棠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头,“感情的事谁又说得明白呢?”说着,他冲着林笑棠的头发轻轻一吻。 林笑棠的心就快要爆炸了,额头渗出大颗大颗的冷汗,脸色发白。 莎莉猛的站起来,“马启祥,你个混蛋,居然喜欢男人,你去死吧!”说完,抓起桌上的一杯水,泼在马启祥的脸上,转身甩门而去。 马启祥看着她的背影消失,这才松开林笑棠,擦了一把脸上的水,大声喊道:“老沈,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给对面摆的水一定要用温水,今天的有点烫了啊!” 第二十九章 想得美 上海泰山路福通贸易公司的二楼,军统上海站的负责人王天木正在与重庆方面来的特派员范学文密谈。 王天木是军统的老牌特工,在整个军统中也是老资格,他是东北人,身材高大魁梧,平日喜欢穿西装,高领白衬衣,带丝质领带,很有绅士派头。平时都留着一部浓须,直到日军占领上海,军统被迫转入地下,他才剃掉了跟随自己多年的那部美髯。 范学文属于郑介民一系,是军统的后起之秀,被推荐前往德国接受专门的特工训练,刚刚毕业回国,颇得重用,他是从临澧赶到上海的,早前他就在训练班任教,这次是奉重庆本部的命令专程赶往上海公干。 范学文此次来沪给王天木带来了一个棘手的任务。根据可靠情报,汪伪方面有重要人物与重庆方面产生接触,不排除他们有反正的意愿,重庆军统总部命令上海站严阵以待,随时准备接应有关人员安全撤出上海。 但王天木此时却是有苦说不出,因为之前的刺杀“维新政府”外交部长陈篆等一系列锄奸暗杀行动,逐渐将日本方面的注意力吸引到军统方面来。近一段时间,日本特务机构特高课和梅机关联合上海宪兵部队对军统方面开展大规模清剿。虽然收效甚微,但军统的活动空间已经被大大压缩了。 更何况,据可靠消息,日本人为扭转这一局面,已经决定采取“以华制华”的策略,准备组建伪政府的特工组织,矛头直指军统和中统。听说,他们已经确定由中统叛将丁默村和曾经的***叛徒、军统叛徒李士群来全权负责筹建。 对于这两个人,王天木并不陌生。丁默村原先就是中统大将,早在军统成立之前就与戴笠平起平坐,此人长袖善舞,在国民政府中人脉甚广,颇有声望;而李士群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反骨仔,先是背叛***,接下来又反出军统,但不得不承认,此人确实很有能力,加之对国内各方的特工组织了解甚深,所以一旦伪政府的特工组织成立,他的破坏力将在丁默村之上。 上海的局势在一步步的恶化,上海站已经自顾不暇,此时稍有不慎就可能全盘崩溃。而此时总部又下达这样一个命令,如果要想完成,就必须面对日本特高科、梅机关、宪兵队以及如狼似虎的丁、李二人,单凭一个上海站,那无疑是困难重重。 看着王天木满脸的愁容,范学文不禁开解了他几句,同时还告诉他,郑介民主任托他带话,让王天木千万小心,此次任务已经得到了蒋委员长的首肯,他也在密切关注任务的进行,嘱咐王天木务必想出万全之策,圆满完成任务,这将对广东一系人马提高在军统中的分量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王天木长叹一声,将烟头在烟灰缸中捻灭,“起恒老弟,你说的道理我何尝不明白,只是目前大敌当前,我上海站还要全力应对这样的重任,实在是不智之举啊!” 范学文沉思片刻,“王站长,是否可以借助外人的力量?” 王天木眼角一抬,“你是说青帮?” 范学文默不作声的点点头。 王天木苦笑:“我也想过,但今时今日,你以为租界还是他们的天下吗?黄金荣闭门不出、杜月笙远走香港、张啸林投靠日本人,一家独大,黑龙会悄无声息的开始占据地盘。现在的上海滩哪,是听日本人的号令了!” 范学文也沉默了。 王天木站起身,拍拍身上西装的褶皱,“好了,起恒老弟,这些糟心的事儿还是交给我来处理,你回去后转告郑主任,我王天木一定尽力而为,只有一点,如果我有难处求到上面,还请他一定要多多关照啊。” 话说到这个份上,范学文也不好再说什么,脸上也露出轻松的笑容,特意岔开了话题。“王站长,上次郑主任提到的那个小子,现在怎么样了,那可是他老人家的眼中钉、肉中刺啊!” 王天木身形一滞,冷冷的看了范学文一眼。心道:“王八犊子,自己不愿得罪允公,反倒将人弄到上海来,把这个屎盆子扣到老子的头上,想借老子的手干掉那小子。想得美!” 但他面上的笑容不改。“放心,已经摆平了。我命令他去干掉李士群手下大将段白虎,以一个月为期限,没有后援、没有装备。任务失败就军法从事!” 范学文倒吸一口凉气,“就是那个出入都有十来个保镖随行,洗澡、甚至和女人上床都要带着两把枪的上海之虎?” 王天木点点头,继而一笑,“你说,这任务还有成功的可能吗?” 看着范学文满意的离开,王天木冲着刚刚进屋的副官成培光说道:“和行动队柳乘风打个招呼,让他挑选十个可靠的好手,安排在公司名下的仓库里,这一个月哪儿也不要去,随时候命!” 成培光点头称是,刚要离开,王天木叫住他,“还有,一个月期限到以后,段白虎如果还活着,就把那两个人从上海站除名,任凭他们自生自灭。另外,到时给允公发份电报!记住,这件事除了你我,不能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山度士咖啡馆。 林笑棠无可奈何的看着面前的马启祥,“祥少爷,我后边还有事情要做,真不能再陪你了!” 马启祥自己干掉了一瓶白兰地,已经有些微醺,他抬眼看看窗外的夜色,又看看林笑棠,“小七,你就这么看不起我,陪我喝杯酒怎么那么多废话。你放心,我真不喜欢男人,我只是看着你顺眼,把你当个朋友!” 自从上次为马启祥顶缸,冒充他的“男朋友”,林笑棠连着洗了几十遍的头发。一连几天,林笑棠都成了整个咖啡馆的笑柄,不过后来才知道,他自己倒不是第一个干这种事的人,咖啡馆不少人,包括沈胖子那种身材的人都当过类似的救火员。 听沈胖子说,马启祥虽然是个富家子弟,却没有那种纨绔习气,身上的江湖味倒是很浓,和沈胖子的关系尤其好,总是喜欢打抱个不平、帮助周济穷人之类的,当然,最喜欢干的还是英雄救美,也因此欠下感情债无数。所以,每次想要脱身的时候,总要找一面盾牌来顶着。久而久之,他祥少爷“男女通吃”的爱好倒是传遍上海滩。 但马启祥却对此不以为意,他老爹死得早,所以马家掌舵人的位置没轮到他,落到了他二叔的手里。他二叔在的时候,念及香火情分还会给些钱,可等他二叔百年之后,他的堂兄当家,到时候怎么样就不得而知了。所以,照他祥少爷的话说,他现在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天是与非! 林笑棠是充当“祥少爷盾牌”这个光荣角色以来,唯一一个没有当场呕吐或者临阵华丽败退的人,也因此,甚和祥少爷的脾气。现在,祥少爷一有空闲的话,就喜欢来找沈胖子和林笑棠聊聊,喝两杯。但祥少爷这个空闲,基本上是除了睡觉的时间都是空闲。 说老实话,林笑棠对这个马启祥也不反感,至少他没有那种富家子弟的优越感和高高在上,说话、办事都挺干脆,所以,一来二去也都混熟了。对于马启祥来找林笑棠喝酒,沈胖子也没说什么,看得出,他和祥少爷是典型的酒肉朋友,只要有酒喝,怎么样都成。 可这就苦了大头,原本他和林笑棠两人干的活儿,现在全压到他一个人的身上,好在马启祥倒是善解人意,看出大头的不满和林笑棠的尴尬,所以,每次来都会给大头也留瓶酒或者弄几盒烟,这样一来,大头也开心了,干活的效率也提高了不少。 这不,今天,马启祥晚上七点睡醒之后,就照例来到了咖啡馆吃晚饭。 转眼间,夏天的脚步已匆匆离去,空气中秋天的寒意一天比一天浓重。来到上海已经三个多月了,林笑棠和大头已经逐渐适应了上海的生活,尤其是林笑棠,和马启祥、沈胖子相处久了,居然学得一口标准的上海方言,足可以假乱真,连本地人都分辨不出来。 因为今天是周末,店里的客人特别多,后边餐具清洗的工作量也特别大,虽然马启祥刚刚又给大头送了瓶酒,但林笑棠还是于心不忍,于是跟马启祥告了个假,匆匆走到后厨。 刚进后厨,就看见里边围着一大群人,沈胖子和大头也在其中,正中间是两个半大孩子,一个是侍应生小陈的弟弟,另一个是厨师老杨的儿子,两个人明显是被吓坏了,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对着沈胖子的哭诉,沈胖子脸色铁青,两只肥手攥得很紧。 林笑棠找店里的人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老杨和小陈被人打了,两人都被打成了重伤,已经被送到了沪宁铁路医院,但家里实在是拮据,没办法,只好来找同事们凑一凑。 沈胖子听后,二话没说,回到办公室就拿来一叠钞票,足有四五百块,塞在两个孩子的手里,“快去,先把治疗费用交了,不够的话,我来想办法,当务之急是先把人安顿好!” 第三十章 讨个公道 老杨和小陈是在回家的路上出事的。老杨被打断了三根肋骨,脑袋也受了重击,至今还在昏迷当中;小陈则被打断了一条腿,听医生说,情况很不乐观,即使是医好了,将来也会变成瘸子。 两人都是家里的顶梁柱,骤逢大变,家里人都乱了手脚。沈胖子留下他最信任的伙计肖全和邢大柱看家,带着林笑棠、大头和两个伙计买了些补品,跟着老杨和小陈他们的家人赶到医院。 好不容易安抚住两人的家人,又看望了小陈和老杨。老杨还是人事不省,小陈虽然还清醒,但被打得像猪头一般,支支吾吾的根本说不清楚。好在当时有他们的家人在,总算将凶手的情况大概说了一下。 老杨和小陈遇到五六个喝醉的英军水兵,结果便遭到这样的无妄之灾。听说是英国炮艇“海燕号”上的士兵,为首的是一名军官,好像叫做大为什么的。 沈胖子听完,也没说别的,只是叮嘱小陈安心养伤,过两天他会再送些钱来,一定会确保两人的治疗。小陈和老杨的家人自然是千恩万谢。 沈胖子的举动,让林笑棠和大头倒是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一直以来,沈胖子都是以精明、吝啬的形象示人,但没想到这次,他却表现的这么仗义。 回到咖啡馆,沈胖子吩咐伙计们提前关门,叫上肖全,两个人不知道在办公室里合计什么。 林笑棠和大头也回到了楼上自己的房间,一进门,林笑棠就反锁上了房门。大头一愣。 林笑棠也没说话,翻出了自己当初带来的行李箱,从里面取出一套深色的半旧西装,这还是离开训练班时,沈最送给他的一套衣服,只不过来上海以后就在咖啡馆里上班,平时根本没机会穿。 大头看着林笑棠穿戴完毕,又掏出一套从军统带出来的化妆包,坐在桌子旁开始上妆。黏贴了一部胡子不说,还在脸上画上了一些皱纹,带上了一副眼镜框,看上去,岁数足足大了有十几岁。 “老七,你是想替小陈和老杨讨回个公道?”大头冷不丁问了一句。 林笑棠正忙着梳理胡须,回头看看他,没说话。 “我也去!”大头看着林笑棠的背影。 林笑棠自顾自的忙着,这次连头也没回,“小事一桩,我自己就够了。” “可是……”。大头一时有些语塞。 林笑棠站起身,拿起一顶鸭舌帽扣在脑袋上,转身走到大头身边,拍拍大头的肩膀,“自己兄弟,别废话了,人多反而容易出状况。” 说完,他拉灭了屋里的电灯,打开房间的窗户,探出头看看四下无人,敏捷的顺着窗外的下水管道滑了下去。 林笑棠刚刚走后十分钟,咖啡馆的后门“吱呀”一声打开,两个黑影迅速隐入街角的黑暗中。 深秋的上海夜晚,凉凉的夜风夹杂着一股潮湿的味道。树叶脱离了枝头,簌簌而下,像是给街道铺上一层黄褐色的地毯,林笑棠点上一支烟,向着爱多利亚路的水兵俱乐部走去。 水兵俱乐部是英国人开的,在上海也算有些历史,原因是上海外滩常驻有英美各国的军舰、炮艇,相比于其他军港基地的士兵来说,驻扎在上海的英美海军士兵就散漫了许多,战争对他们来说是个遥不可及的字眼,他们的生活非常简单,只用两个词语就可以概括完毕:酗酒、女人。 林笑棠到达水兵俱乐部的时候,这里已经进入了每晚的黄金时刻,成群的士兵和各色的外国人聚集在这里,吵闹的声音仿佛能将房顶都掀起来。衣着暴露的女招待穿梭其中,将各种酒水送到客人的酒桌上,她们裸露着大半个雪白的胸脯,深深的**中不时被塞上各式的钞票。 林笑棠费力的挤进人群,在一个角落里坐下,点了一杯啤酒。 吧台方向忽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几个穿着白色海军服的水兵爬上吧台用英语向着人群大喊:“各位,请欢迎我们海燕号第一拳击手戴维少校,今晚他将在这里迎战美利坚合众国威客号战舰的拳击高手帕克上尉!” 俱乐部顿时响起震耳欲聋的叫喊声,男人们一边叫喊一边用手中的啤酒杯用力砸着桌面,女人们则纷纷站起来,撩起裙子露出白花花的大腿,使劲向着人群中的两个年轻军官甩着飞吻。 一名水兵飞溅着唾沫大声叫喊:“戴维少校自服役以来,四十三胜五负,今天下午还以一己之力教训了几名不知好歹的中国人,当场击伤两人。帕克上尉的战绩是五十胜十二负……”。水兵还宣布了两人的赔率,招呼所有人踊跃下注,一时间,俱乐部里边的气氛更加热烈了。 林笑棠一边小口呡着啤酒,一边仔细的打量着名叫戴维的海军少校,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不用打听就找到了下午的行凶者。 戴维一头褐色的卷发,身高足有一米九,嚎叫着脱掉白色的海军制服,露出小牛犊一般健硕的身材,顿时又惹来一群女人的尖叫声。 而他的对手则是一个同样健壮的黑人。 俱乐部的人群叫嚷着挪开桌椅,清理出一块空地,看来就是今晚比赛的场地。 众人的下注持续了大约有半个钟头,随着一名美国军官的号令,比赛才正式开始。 戴维看来的确名不虚传,他的步伐稳健,出拳的速度和频率极快,刚一上来就对着那名黑人美军上尉发起了一轮急攻。黑人军官显然不适应这如同暴风骤雨一般的进攻,很快便挨了两下重击,脸上多了一块淤青。 两人的实力相差太多,不到两个回合,黑人军官便被戴维揍得倒下爬不起来,作为裁判的美国军官只得宣布戴维获胜,戴维高举双臂环绕全场,冲着观众怒吼不止,俱乐部再次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两个大胆的金发女郎更是跑出人群,直接跳到了戴维的身上,就是一阵狂吻,更是激发了现场观众的热情,叫好声、口哨声响成一片。 戴维带着一脸的口红印记,搂着两个金发女郎得意洋洋的回到吧台坐下,披上自己的制服,猛灌了一大口的啤酒,接过旁人递来的一大把钞票,数都没数就塞进了上衣口袋。 俱乐部的热浪渐渐平息,赢钱的人们忙着勾搭自己相中的女人,输钱的人们则一脸失意的喝着闷酒。 这时,一个身影凑到了戴维的身边,戴维看清来人,顿时脸上现出不快之色,两个人交头接耳了几句,戴维看来有些生气,摔在吧台上两张钞票,穿上外套,带着两个金发女郎就往外走。 那人偶一回头,林笑棠看到他的容貌,顿时一愣,那人竟是在南京遇到过的黑发混血洪查维。 看到戴维搂着两个女人已经走出俱乐部,林笑棠顾不上再思考洪查维出现在这里的目的,他也穿上外套,迅速挤出了俱乐部。 戴维搂着两个女人向着外滩的方向走去,林笑棠向远处看了看,前边便是一座高大的建筑,霓虹灯光怪陆离的闪烁着,好像是一家酒店,戴维三人正是向着那里走去。 林笑棠裹紧衣服,竖起外套的领子,压低帽檐,紧紧跟在戴维三人的身后。 戴维和两名金发女郎调笑着走进一条荒僻的弄堂,这里是去酒店的必经之路。戴维却丝毫不以为意,在他的意识中,在上海,没人敢打洋人的主意,尤其是像他这种军官。 林笑棠掏出一瓶日本清酒,喝了一口,把剩下的全泼在自己的外套上,然后快步跟上,脚下却没发出一丝声响。 沈胖子和肖全就躲在弄堂的另一头,两人穿着深色的外套,脸上还蒙了黑布,手里握着一尺多长的铁棍,看着戴维和两个女人走进了弄堂。 肖全刚要动手,却被沈胖子一把按住,“等等,后边有人!” 林笑棠离戴维等人不过五米的距离,脚下忽然变得虚浮起来,整个人也踉踉跄跄的,一个没注意,身子整个撞上了戴维的后背。 戴维猝不及防,被撞得向前疾走了几步,两个女人也哎呀一声,险些栽倒。 戴维勃然大怒,扭回身来看,却见一个满脸胡子的醉汉站在自己的身后,手里还握着一个酒瓶,满身都是酒气,摇摇晃晃的正对着自己。但那人的帽檐压得很低,在这昏暗的弄堂里根本看不清楚。 戴维二话不说,放开两个女人,照着林笑棠就是一记直勾拳。 林笑棠的脚步飘忽,一错身的功夫,戴维就打偏了。 林笑棠含含糊糊的说着日语,嘴里不干不净,戴维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嘴里也骂了一句,“该死的日本猪,找死!” 戴维脱下外套,露出里面的海军制服,猛扑向林笑棠,双拳挂着风声。 林笑棠一边用地道的日语咒骂,一边摇晃着左躲右闪,戴维的一套组合拳瞬间落了空,额头上也渗出细密的汗滴,“可恶的日本猪,有种别躲!”戴维大声叫喊着。 林笑棠找准机会,趁着戴维叫骂的那一瞬间,身形就如鬼魅一般欺身而上,瞬间就逼到戴维的面前。 戴维一惊,赶忙一拳挥出,林笑棠也是一拳迎上,只听“咔嚓”一声,戴维的右拳指骨被击的粉碎,他闷哼一声,就往后退。 林笑棠步步紧逼,一脚踢在戴维的小腹上,将戴维踢出几米开外,戴维只感觉小腹上顿时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撕裂般的疼痛,脸色变得青紫。 两名金发女人尖叫一声,转身就跑,但脚下都是高跟鞋,却跑不快。 林笑棠急奔至两人身后,连续两个手刀挥出,两个女人连哼都没哼一声,倒地晕倒。 林笑棠摇摇晃晃的走到戴维身边。戴维恐惧的向后爬去,“魔鬼,你是魔鬼!” 林笑棠一声狞笑:“没错,我们大和民族就是你们的魔鬼,在上海,没人能和大日本帝国作对!” 说完,抬起脚,猛地踹向戴维的小腿。 两声清脆的骨折声音响过,戴维疼的彻底晕了过去。 第三十一章 我不入地狱 谁入地狱 林笑棠用脚尖踢了踢戴维,见他毫无反应,方才蹲下身,在戴维的身上搜索起来,毫不客气的将他刚刚赢得的一叠钞票纳入怀中。戴维的怀中还藏着一把威伯力-斯科特左轮手枪,只是没有子弹。林笑棠想了想,又塞了回去。将戴维的手表、钢笔、项链统统笑纳。又将两个晕倒的金发女人包里值钱的东西搜刮一空。 林笑棠回头看看四周,这才起身向着弄堂的另一端快步跑去。 刚跑到弄堂口,林笑棠就觉得一股劲风扑面而来,他本能的一侧身躲开,哪料到旁边居然还有一个人,挥舞着一只黑黝黝的东西向林笑棠砸来。林笑棠避无可避,只好飞起一脚,正踢在那人的手腕上,那人一松手,黑黝黝的东西脱手而飞,“当啷”一声落在地上,好像是只铁棍。 先前动手的那个人借着路灯的光线看清了林笑棠的面部轮廓,不禁“咦”了一声,赶忙拉住身边的同伴。 这时,林笑棠也看清了对面来人的样子,虽然脸上都蒙着黑布,但臃肿的身材和熟悉的眼睛,还是让林笑棠立刻认出了他。 “老板?”林笑棠奇道。 沈胖子这才确认出林笑棠的身份,更是吃惊,但随即一把拉住他的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赶紧撤!” 沈胖子是上海滩的地头蛇,对这里的街道颇为熟悉,带领两个人借着夜色的掩护,在租界兜了好大一圈,直到确认无人跟踪,这才回到咖啡馆。 咖啡馆里只有大头值班,听见后门的动静,赶紧下楼。沈胖子顾不上说话,一个劲地招呼肖全和林笑棠将身上的衣服都换下来,找了一个铁桶,就着后厨的灶火,将所有衣物烧了个干干净净,毕竟这次是打伤了洋人军官,算是惹了天大的祸,所以一定要将所有手尾处理干净。 看着所有衣物都烧成了灰烬,沈胖子这才松了一口气,看看林笑棠和大头,什么也没说,只是吩咐肖全将地方打扫干净,他自己则拐到前面吧台,拎了一瓶伏特加回来。 沈胖子掏出贴身衣兜里的镜片,小心翼翼的别在眼上,这才拿了几个杯子,给大头和林笑棠每人倒了一杯酒,冲着两人一举杯。 冰凉的酒液进入喉咙,瞬间升腾起一股火辣的感觉,直冲胸腹,沈胖子吸了口气,“痛快!” 林笑棠将搜来的钞票、手表等物品推到沈胖子的面前。沈胖子帮两人倒上一杯酒,抬头看看,“什么意思?孝敬我的?” 林笑棠一笑,“这些钱请老板您交给老杨和小陈的家人,至于其他的东西,看情形不太容易出手,留在我身边也是个麻烦,就请您处理吧!” 沈胖子点点头,示意刚刚走过来的肖全将东西收好,肖全默不作声的冲着两人一举大拇指,随即收好了东西离开。 沈胖子饶有兴致的看着两人,举起酒杯喝了一口酒,“两位兄弟,以前是我沈某人有眼无珠,你们千万别往心里去,方便的话,咱们重新认识一下吧?” 林笑棠莞尔一笑,“老板,您别开玩笑了,我们就是两个逃难的学生,千里迢迢来到上海,求得无非一日三餐和一个栖身之所。” 沈胖子乐了,“就这么简单?又会说地道的日本话,还会一身功夫,你们以为我沈胖子这么多年在上海滩是白混的吗?” 林笑棠一脸苦笑,“真的,老板,我没骗您!日本话是学校里学的,功夫是从小练的,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沈胖子满不在乎的摇摇头,“成,不想说就算了,谁没点不想提的前尘往事啊。”他和两个人一碰杯,“凑到一起就是缘分,来,干一杯!” 沈胖子一饮而尽,忽然笑了,“本来今天晚上还想练练手,舒展舒展筋骨,没想到被你小子抢了先。”他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子,看向两个人,“我沈胖子平生最恨的就是小日本和洋鬼子,最尊敬的就是急公好义、敢作敢为的男子汉。” 他用手一指林笑棠,“兄弟,有勇有谋!还知道把黑锅扔给日本人,就冲这一点,我沈胖子服你!老实说,哥哥我是吃江湖饭的,背井离乡来到上海,在这里无亲无故,之所以能活到今天,还挣了一份家业,就凭着一帮肝胆相照的好兄弟。从今天开始,你们两个就是我沈某人的兄弟,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绝对饿不到你们两个!” 说着,沈胖子将酒瓶推到两人的面前,“忙了一晚上了,喝点酒解解乏,早点休息。老杨和小陈估计是有日子不能来上班了,这样,小七你就顶小陈的班到前边来帮忙,大头呢,就留在后厨帮忙,多学点手艺不是坏事!至于后面的杂活儿,我再招人。”他手一抬,将外套披在肩上,“歇着吧,我先走了!” 夜,已经深了。林笑棠和大头躺在各自的床上。 林笑棠已经有些睡意了,刚刚和大头两人分完了那瓶伏特加,酒意有些上头。 “老七,我是不是很没用?”黑暗中,大头忽然幽幽说了一句。 林笑棠侧过身,这才发现大头脸朝上躺着,两只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怎么会这么说?” 大头叹口气,“我们两个从湖南一路来到上海,所有事都是你一肩扛着,我却一点忙也帮不上!” 林笑棠清清嗓子,“大头,你杀过人吗?” 大头有些黯然,“没有。” 林笑棠转过身,平躺在床上,将一只胳膊枕在脑袋下,“我杀过!” “我知道,在训练班那天晚上,你就杀了不少小日本!” 林笑棠摇摇头,“以前的事,我还没告诉你和小屁,那些个人不算什么。我杀的人要比那天多得多!” 大头一下坐了起来,“不是吧?” 林笑棠的脑子飞快的闪过在南京时的一幕幕经历,语调平缓的慢慢说给大头听,包括和沈昌杀进日军的重围,和日本军官单挑决斗,他都详详细细的告诉了大头。 林笑棠说的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些不相干的事。可大头却被震撼了,他没想到在这个老同学身上竟然发生过如此惊心动魄的事情。 “以前我没把这些事告诉你和小屁的原因就是,当我再见到你们的时候,我发现,你们仍然是上学时的样子,没有一点改变,可我不同,我变得连我自己都不认识我自己了。” 林笑棠静静的说着:“你知道吗?我杀的第一个人是一个日本兵,那天,我和二狗还有小柔在泰和桥撞见他,小柔的父亲就死在他们的手里。我不得已杀了他。以后杀的人我都没有印象了,甚至连那些人的长相我都记不清楚。唯独他,却成了我挥之不去的噩梦。每天我都能在梦里看见他,他的眉毛、他的眼睛,还有被我打断喉咙时的表情,一丝一毫都刻在我的脑子里,我想忘都忘不掉,有时候我就想,大概这个人的样子会伴随我一生。” 大头的语调有些颤抖,“你想说什么?” 林笑棠扭头看看他,“不杀人不代表你没用,记住,杀人不是件好玩的事情。还没走这一步的时候,或许你会觉得那是很刺激的事情,但当你走出那一步,你就会了解,那种痛苦是不能用语言来形容的。” 大头沉默了。 林笑棠继续说道:“或许在我的潜意识里,我不想你和小屁走我的老路,但我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就像小屁,他虽然安全的呆在训练班里,将来也会到军统任职,但他也会经过这一关,在眼下这个年头里,这是无法避免的。还有你,我们两个来上海,要面对的绝对不是莺歌燕舞、纸醉金迷,我们的道路或许比小屁的更加艰难。可是,我不想你也变成我的样子,哪怕是迟一点也好,大头,你明白吗?” 两个人沉浸在这寂静的黑暗中,良久,大头才如释重负的说道:“谢谢你,老七!” 大头终于放下了心事,沉沉睡去。 林笑棠的睡意却一扫而光,他扭头看向窗外挂满繁星的夜空,心中的惆怅和迷惘反倒愈发浓重起来。 或许是自己心中原有的懦弱、柔软与幽灵带来的坚毅、嗜血始终在悄悄的抵触,刚刚说给大头听的那番话,也正显现了他内心深处的那种矛盾和无助。 林笑棠扭头看看已经睡着的大头,忽然间涌上一个念头,他不禁想起了小屁、二狗还有方柔,在这个黑暗的时代里,他不能容忍自己关心的人离自己而去,方柔的死对他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就像当初他无奈于大哥大嫂的离去,这样的事情直到今日他还无法接受。 为了他们,为了那些自己爱着的、在乎的人们,他不介意变成一个冷血的屠夫,他不介意用杀戮来维护自己喜欢的生活。他想改变自己的命运,他想给身边所有人一个温暖、安全的世界,正因为这样,林笑棠的心中反而越发坚定起来。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第三十二章 豪门夜宴 几天来,租界内也没有什么新闻,除了前几天英国海军军官戴维被人打断了双腿的消息,确实没什么可以刺激上海人的听觉和感官的东西。虽然当事人和两名证人一口证实袭击他们的是一名日本人,但日本方面却没有什么表示,只是由上海驻军发表了一份声明,表明严查凶手的态度,仅此而已。 耐人寻味的是英国方面的态度,英国驻上海海军发布了一份措辞激烈的公告,矛头直指日本方面的消极对应。而英国政府方面却始终沉寂。这让林笑棠不免有些悲哀,如果英国人知道凶手其实是中国人的话,绝对不会是现在这种局面,恐怕租界早就被翻个底朝天了,弱国无外交,此话确实不虚啊! 中午的时候,沈胖子从外边回来,看着店里清淡的生意,忍不住骂了一句。转回头叫上正在和新猎物缠绵的马启祥以及吧台中发呆的林笑棠,一起回到了办公室。 沈胖子的办公室一股子暴发户的气质,所有摆设都是金光灿灿的欧式家具和用品,原本不大的空间摆放的满满当当。 沈胖子是青帮中人,这点林笑棠早就知道,自从伏击英国军官戴维之后,沈胖子也曾流露过想让林笑棠加入帮会的意思,但林笑棠却不想将来被这个束缚住手脚,于是就打了个哈哈糊弄过去。沈胖子也是个聪明人,了解林笑棠的心意之后,就再也没提过。 沈胖子把马启祥和林笑棠找来的原因就是,他的老板也就是他的师傅,上海滩有名的帮会大佬万墨林(注一)要在公馆办一个酒会,宴请上海滩各界名流,人手不够,所以要沈胖子和马启祥带着兄弟过去帮忙。听到这儿,林笑棠不禁好奇的打量了一下马启祥,莫非他也是帮会中人? 马启祥似乎看出林笑棠的疑问,笑着掐灭烟头,“没什么可奇怪的,我一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角色,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的。” 沈胖子特意叮嘱林笑棠,给那些伙计和厨师都打好招呼,今天晚上,到场的全都是上海滩的名流,一个个都要打起精神来,千万不能出差错。 万墨林的公馆坐落在一片别墅区之内,林笑棠和大头带着一批侍应生伙计和厨师,搬着必备的工具走在一条并不算宽阔的林荫小道上,看着路两边精致、奢华的房子,众人乍舌不已。 沈胖子换了一身考究的燕尾礼服,滚圆的肚子撑着白色的衬衣,好像随时能爆裂开来,他伸手一拍大头的后脑勺,“都给我小声着点,一群乡毋宁,知道这里边都住着什么人吗?随便哪一个咱们都得罪不起!” 刚一进公馆,就有人迎上来,直接将他们领到后边的工人房,指挥着众人换上统一的侍应生服装,接着便有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来教授礼仪,因为今天宴请的还有部分洋人,所以,一些西式酒会宴会的礼仪是必不可少的。 整整一个下午,一帮兄弟们被折腾的头晕眼花,沈胖子却和马启祥好整以暇的看着宴会厅中的一应布置和来来往往的各色人等,不时聊上几句,脸色却渐渐凝重起来。 晚上七点钟,各路宾客陆续到来,万墨林在门生弟子的陪伴下,在宴会厅与宾客们见面。沈胖子和马启祥也在其中,期间不停的有人称呼他们为“眼镜哥、少爷哥。” 林笑棠猜测,这也许是他们两个的外号,但转念一想,林笑棠不由联想起一句在上海滩家喻户晓的口诀:十三太保、一月当道、教头快刀、浪子富翁、学生少爷、熊虎鹰豹、眼镜烟嘴、长枪难逃。 难不成沈胖子和马启祥就是赫赫有名的上海滩十三太保中人? 压制住内心的好奇,林笑棠举着满托盘的酒水,穿梭于达官贵人之中。时间已到腊月,但室内却温暖如春,身着长袍马褂、洋装、长裙的男女宾客举着酒杯,笑意盈盈,倒让然感觉不到外面世界的风雨飘摇。 门口一阵骚动,迎宾高声喊道:“上海特工总部李士群副主任、商界名宿张啸林先生到!”人头攒动的宴会厅中顿时一阵骚动,人们纷纷扭过头去,向着大门的方向看去。 万墨林蓦然间一愣,但随即恢复了平静,带着一众门人弟子赶去迎接。 一名不到四十岁,身材高大的西装男子和一个穿着长衫,头戴礼帽,年龄约在五十多岁上下的老者把臂走进大门,身后是十几个挎着短枪的黑衣彪形大汉如影随形。 万墨林上前一步,虚浮了一下那位老者,“小爷叔,我这一个小小的酒会,怎么还把您老惊动了。” 老者脱掉礼帽,随手交给下人,摸了摸头上花白的短发,盯着万墨林看了一会儿,大有深意的说道:“木林啊,黄老板如今不问世事,月笙又远走香港,这偌大的上海滩我若是不仔细看着,难保不会让别有用心的人钻了空子。这不,听说你这里请客,我就来看看,也是帮你镇镇场子,怎么,不欢迎?” 万墨林眼中精光一闪即逝,接着便连连称是,又与李士群见过礼,簇拥着两人进入会场。 两人一进会场,便被众人团团围住,张啸林、李士群谈笑风生、应付自如,俨然便是今天酒会的主角一般。被冷落的万墨林冷冷的看着两人的背影,叫过一个门人,低声说:“告诉小沈和小马,随时注意那边的动静,张老板和李士群突然到访就是为了盯死我,让他们随机应变,今晚的事不会善了!” 沈胖子默不作声的听完门人传达的万墨林口讯,点点头。扭头对马启祥说:“看见没,吴四宝和段白虎都没有跟着出现,应该是去办事了,不知道外边情况怎么样了。” 马启祥百无聊赖的伸个懒腰,“沉住气,时间还早,养足精神,今晚上注定很多人是睡不着了。”说着,站起身,将西装搭在肩上,“我去后厨找点东西吃。” 林笑棠一边在人群中游走,一边注视着宴会厅中发生的一切。对于张啸林和李士群的到来,他有一种本能的危险逼近的感觉。据他所知,上海三大亨,黄金荣已经赋闲在家、闭门谢客,杜月笙不愿做汉奸,远走香港,只有这个张啸林,毅然戴上了汉奸的帽子,投进日本人的怀抱。还有李士群,这是个很奇特的人物,先是背叛***,后来又从军统叛逃到南京,投靠汪精卫,可真正算得上是“三姓家奴”了,目前在刚成立的汪伪特工总部,又称七十六号中主事,手段狠辣凌厉,也是一个风头正劲的人物。 而今晚这两个不速之客突然来到万公馆又有什么目的呢。 想着这些,林笑棠不禁有些走神,完全没注意到一只纤纤玉手从他手中的托盘取走了一杯红酒,而那只手的主人无意间看到林笑棠的侧脸,顿时叫出了声,“小七,怎么是你?” 林笑棠骤然间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茫然的回过头,看清了面前女人的样子,胸口刹那间像是被重锤猛击了一下,浑身的血液仿佛一下子聚集到了头顶,此时此刻,他简直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看着那张时常出现在梦境中的脸庞,林笑棠下意识的按了按贴身口袋中的那条手绢,思绪早已飞到了那段青葱岁月。 “小七,如果我走了,你会不会来找我?”娇柔的语气,伴着那张如花笑颜深深的刻在了林笑棠的心上。 林笑棠又想起那个弥漫着春雨的夜晚,满心期待的自己瑟瑟缩缩的躲在角落里,手捧着鲜花和费尽心机准备的礼物,等待着心上人儿的出现,幻想着陪伴她度过一个浪漫的生日。 而等来的,却是让他心碎至今的画面,心爱的女孩儿挽着一个男人的手,向着家的方向走来,她脸上的那种甜蜜、那种满足是林笑棠从未见过的,似乎永远也不会属于他。 两人在路灯下轻笑、拥抱、接吻,而林笑棠却躲在一旁的阴影里颤抖着,手中的鲜花和礼物跌落在湿漉漉的泥土上,一起摔得粉碎的还有一颗青涩的心。 因为林笑棠看得清楚,那个亲吻心爱女孩的男人,正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马启祥和大头无聊的站在宴会厅和后厨的通道门口,一人手里夹着一支香烟,还不时从身边经过的侍应手里取来杯酒水一饮而尽。 马启祥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环肥燕瘦、美女云集,今晚的宴会绝对适合他的风格,但现在的他确实没这个心思,因为还有大事要做。 忽然,马启祥用胳膊一捣大头,“嘿、嘿!大头!看那边,我没看错吧,小七那个木头在泡妞的吧?那妞模样还不错哈!” 大头漫不经心的扭过头,“就他!被泡还差不多,哪儿呢?” 马启祥一指,大头仔细一看,“噗”的一口,将嘴里的酒水吐了个干净 第三十三章 暗渡陈仓 “夏之萍!”大头惊呼道。 马启祥立刻来了兴趣,“老相好?” 大头白了他一眼,“相好个屁!老七的致命伤!” “说来听听!”马启祥知趣的给大头递上一支烟。 其实故事也很简单,林笑棠暗恋大学同窗夏之萍,写了一年的情书,到了表白的时候,却被自己的好友捷足先登,整个一完败的初恋。 大头撇撇嘴,“就他那个好兄弟元剑锋,人见人厌的家伙,不知道老七怎么跟他混到一起的,这不,那小子通过老七认识了夏之萍,二话不说就下了黑手了。” 马启祥眨眨眼睛,“还有呢?” 大头手一摊,“还有什么,就这么多!” 马启祥一挥手,“切,我还以为什么荡气回肠的桥段呢!像这样的初恋,我至少得有七八回了!” 大头 “……”。 夏之萍惊喜的看着林笑棠,“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说着一转身,“剑锋,你看我遇到谁了!” 人群中闻声挤过来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手里举着酒杯,“遇到谁了,看把你高兴的。”那男子一眼看见林笑棠,顿时愣了,“小七!” 两人互相看着,一时间都有些尴尬。 男子瞥见林笑棠身上的侍应生制服,嘴角一扬,表情中多了些玩味和不屑,“小七,你这是……?” 林笑棠刚要回答,肩膀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按住,“七少爷,只不过一场赌局,没必要这么当真吧!兄弟们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你还真来这儿扮侍应了!” 林笑棠一扭头,面前是马启祥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对面的男子认出了马启祥,立刻伸出了手,“马少爷,您好。” 马启祥一愣,努力搜索着记忆,“你是?” “元剑锋,对了,我和令兄马公子认识,就是政府财政部的马处长,您忘了,我们还一起吃过饭!”那人热情的说,脸上笑容满面。 马启祥一拍脑袋,“哦,是你,元兄!” 两人热情的握手,马启祥低声凑在林笑棠耳边,“这姓元的哪颗葱啊?” 元剑锋很是惊喜,“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您,我一直在找马处长,但听说他出差去南京了,不知道上次我说的那件事现在进行的如何了?能不能请马少爷代为在令兄处打听一下?” 马启祥一看林笑棠,指指元剑锋,“你朋友?” 林笑棠看看夏之萍,发现她眼中满是恳切之色,只得无奈的点点头。 马启祥笑着一拍手,“没问题,既然是七少爷的朋友,就包在我身上,下个星期找我,不在山度士就在英雄!”一指林笑棠,“我们几个兄弟的产业,有空来玩啊!” 夏之萍的眼神露出一抹惊奇。 看着两人的背影,元剑锋的笑容顿时从脸上消失,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什么玩意?” 夏之萍有些担心的挽住他的胳膊,元剑锋勉强笑了笑。 “你认识他?”林笑棠问。 马启祥挠挠头,“也许吃过饭,谁记得住啊?” “那你还答应他?” “废话,每天那么多人找我堂哥,大部分都是走我的路子,办的事有大有小,这小子我也有点印象,他是在军情处那个冷衙门混饭吃,被七十六号挤得快关门了,想跳槽去财政部而已。” 马启祥说着用胳膊肘一捅林笑棠,“行了,就一初恋,回头去我的英雄夜总会,大把初恋等你挑。” 林笑棠脸一黑。 马启祥的意思很明确,他察觉到林笑棠和大头的来历并不像沈胖子说的那么简单。他和沈胖子掌管的产业不少,他自己是甩手掌柜,沈胖子一个人难免有些独木难支,马启祥也想趁这个机会给两人找个帮手,最重要的是,沈胖子也有这个打算。 万府的一名管家匆匆走到马启祥的身边,“万先生找你,书房!” 林笑棠见状转身要走,马启祥却一把拉住他,“一起来,今晚上的事,我们缺人手。” 书房中,万墨林不停的踱来踱去。今晚从南京来了两个重要人物,携带着机密文件,准备投诚到重庆方面,香港的杜月笙下了指示,要万墨林务必将这两人安全送到香港,为此,万墨林调动了手下的十三太保中人,也就是外号眼镜的沈胖子和少爷马启祥。 今晚的酒会本就是个幌子,想要趁着人多混乱一举将人送上船,但没想到张啸林和李士群突然到来,他们的用意不言而喻,就是死死的盯住万墨林,不让他有分身的机会。 刚刚,法租界巡捕房的总探长金九龄来过电话,隐晦的告诉万墨林,日本人已经和英美法领事馆打过招呼,英美法允许七十六号和日本人在租界内展开行动,前提是不允许发生大规模枪战。而且,张啸林已经压制住上海帮会的势力,严令他们不许插手今晚的事情,所以,万墨林等人等于是在孤军奋战了。 局势恶化成这样,让万墨林心烦意乱,黄金荣、杜月笙不能露面,上海就没有人能够压制住张啸林,很多人脉和关系都无法利用,从公馆到码头这一路,不用问,一定有大批的日本特务和七十六号的人马堵截,那要如何才能将人安全的送上船呢? 马启祥和林笑棠推开门走进书房,万墨林心情本就不好,此时看到马启祥身后的生面孔顿时眉头一皱。 马启祥抢先说道:“自己人,信得过,师傅您放心。” 万墨林看向沈胖子,沈胖子微笑着点点头。 屋里除了万公馆的大管家,就剩下万墨林、林笑棠等四人,万墨林将事情说了一遍,看向沈胖子和马启祥,“怎么办?鸿运码头夜里三点钟的船,只此一班!” 沈胖子的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张老板的手下和吴四宝、段白虎都没出现,不出意料的话,一定在外边守着,本来以师傅的面子还能硬闯一下,但李士群和张老板在此就不妥了!” 万墨林点点头,“现在我们无人可用,学生去了南京,烟嘴、浪子他们跟着杜先生在香港,教头可以用,但他一直跟着军情处庄崇先,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惊动他。” 三个人将所有情况都重新梳理了一遍,竟然发现已经是无计可施,三人顿时相对无言。万墨林看看表,“时间不早了,我这么长时间不出现,张啸林那儿会注意到的,我先下去。大不了撕破脸,斗个鱼死网破!” 一直默不作声的林笑棠忽然站起身来,“我有一个办法!” 万墨林一愣,随即站住了脚步,看看沈胖子。沈胖子一指林笑棠,“师傅,这是我的兄弟,林笑棠,改了名字叫林七。” 万墨林犹豫了一下,“说说看。” 林笑棠走到茶几的旁边,用手指着桌面上的一张上海地图,“我们现在是在法租界,去鸿运码头的话,要穿过公共租界,万先生刚才已经说了,这一路必然险阻重重。而法租界向西是日本人控制的区域,虽说危险了点,但未必不是灯下黑。” 万墨林眼睛一亮,但随即又黯淡下去,“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是个好办法,但我现在没有可用的人,这里的人,七十六号、张啸林的手下都熟悉……”。 沈胖子和马启祥忽然笑了。 林笑棠站直了身体,“如果万先生不嫌弃,我愿意走这一遭。” 晚上十点钟的时候,酒会结束,各路宾客相继告辞离开,热闹了一天的万公馆重新归于平静。半个小时后,万公馆的大门洞开,开出四辆崭新的庞蒂克轿车。 车队刚走出两个路口,便被拦了下来,看样子是租界的巡捕在这里设卡拦截。车上的司机很不耐烦,指指身后的三辆汽车,大声告诉巡捕,万先生就在车上,要去万国夜总会捧场。 巡捕点头哈腰的道歉,但就是不肯放行。黑暗中突然冲出大批的人影,顷刻间就将四辆车堵在了中间。 张啸林和李士群笑呵呵的从人群中鱼贯而出,“木林哪,这么晚这是要去哪儿啊,这么巧,又遇上了,要不,咱们一起?” 第三辆车的车门打开,没等保镖开门,万墨林自己就从车上走了下来,脸上显现出惊奇的表情,“小爷叔,李主任,你们怎么在这儿?” 李士群冷笑一声,“万老板还真是侠肝义胆,非要亲自来送人吗?” 万墨林不解。 李士群朝后面喊了一声,“金总探长,这是你的地盘,我们不好插手。” 人群中钻出身着警装一脸尴尬的金九龄,走到万墨林身边,“木林兄,实在是对不住,我这也是公务在身。” 万墨林叹口气,摆摆手,“请吧。” 巡捕一拥而上,但搜查了半天一无所获。 万墨林笑嘻嘻的说:“小爷叔,李主任,公务忙完了,不如一起到万国夜总会乐呵乐呵,两位大概知道,那儿的老板娘就是我的人,在我面前唠叨了好几次,要请两位过去。相请不如偶遇,您看……?” 张啸林和李士群脸色铁青。 一个手下跑过来,“李主任,公馆后门冲出两队车,分两个方向开出,弟兄们上前检查,被他们打伤了好几个……”。 李士群反手一个耳光打过去,“饭桶,还不快追!” 第三十四章 元剑锋的告密 李士群和张啸林的大队人马呼啸而去。万墨林也冷笑一声,转身登上汽车离开。万公馆的大门并没有关闭,十几个工人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清理打扫工作,大袋大袋的垃圾被搬上板车,一会儿功夫,居然装了六七车。 管事招呼着工人推上车,走向这片富人聚集区外的垃圾站,路上照例有巡捕和七十六号的人检查,但明显心不在焉,随意翻了翻垃圾袋,看了看众人的面孔,挥手放行。 一行人来到垃圾站,卸完垃圾袋,管事的长出一口气,掏出香烟分给工人们,众人正在吞云吐雾间,几辆车下却迅速钻出几个黑影,隐入夜色中。 管事回头看看,未动生色。 那几个黑影正是林笑棠、大头和万墨林的要求护送的两位重要人物,一位姓高、另一位姓陶。还有一个是杜月笙的门客,万墨林派来的向导。 看着那个慵懒的小眼睛年轻人,林笑棠心中说不出的怪异。杜月笙人称“春申门下三千客、小杜城南五尺天”,是出了名的喜欢招贤纳士,门下既有文人政客,也不乏鸡鸣狗盗之辈,而这个人显然不被万墨林待见,如果不是真的无人可用,看样子是绝对不会派这个人来协助自己。但林笑棠却感觉他绝不简单。 这个人叫做火眼,真名除了杜月笙,没人知道。 出发的时候,林笑棠在万公馆中找了些材料,帮助高陶二人进行了简单的易容,从那个时候起,这个火眼就一直盯着林笑棠不放,万墨林等人看着林笑棠的手艺只是惊叹,而火眼的眼神中更多的则是一种难以言表的好奇和兴奋,从那时起,林笑棠就暗暗对此人留意起来。 至于护送高陶这件事,林笑棠则是有大部分的私念在其中,虽然很认同万墨林等人的做法,但更多的则是想利用这个机会使自己从中获益。 林笑棠、大头和火眼每人配备了一把毛瑟M1932手枪以及弹夹,还有一把匕首,就连高陶二人也每人带了一把转轮手枪防身。 半个小时后,五个人出现在虹口,这里已经是日军占领的区域,由于已近新年,日本人为了粉饰太平,庆祝占领上海后的第一个节日,组织了大批民众上街庆贺,所以表面上看来,这里倒要比租界更加繁华热闹。 元剑锋陪着太太夏之萍坐在路边的一个小吃摊里,自己点了一小壶酒自斟自饮。原本今天他是没资格参加万墨林的酒会,只是军情处的老板庄崇先为人低调,不喜应酬,所以才将请柬交给了他。 元剑锋满心欢喜带着太太来参加酒会,希望能在这里结识一些达官贵人,找机会调出军情处这个冷衙门。 元剑锋的家族原本在上海有些名气,家中还有长辈在市政府任职,也算官宦子弟。但淞沪抗战爆发后,局势纷乱如麻,家人渐渐失势,到现在他也只能在军情处里担任一个不起眼的小官员。 但到了酒会才知道,上层社会远不是目前的他能够触及的,很多人就算认识他,现在也是敬而远之,更别说那些洋人和刚刚崭露头脚的新贵了。 还有偶然间遇见的那个林笑棠,上学的时候如果不是为了夏之萍,他连理都懒得理他,就是这么一个窝囊的穷小子,居然有马启祥这样的人来为他圆场,可见两人的关系的确不一般。 元剑锋的心里又是妒忌又是愤恨,大口大口的喝着闷酒。夏之萍看出丈夫的郁闷,用手轻拍他的胳膊,“剑锋,不要再喝了。咱们现在总算是衣食无缺,失意只是暂时的,以你的才华,我相信一定可以出人头地的。实在不成,我们筹些钱去香港,那里是英国人的地方,也许机会更多些,总好过在这里仰人鼻息啊。” 夏之萍的这番话让元剑锋更感到一阵烦闷,他拨开妻子的手,拿起酒杯刚要喝,却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元剑锋的手不由僵在半空中,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人群中左顾右盼的林笑棠。他身边还跟着几个人,一行人的行踪显得谨慎莫名。 元剑锋的心里忽然一动,想起从庄崇先那里听到的一件事情,“万墨林、马启祥、林笑棠,这三个人之间有什么联系?莫非真的与那件事情有关?” 元剑锋突然激动起来,他意识到自己或许正面临一个千载难逢的升迁机会。现在这个世道,哪管他什么朋友和同学,只要有钱有权,他元剑锋什么都做的出来。 他赶忙站起来,叫住街边一辆黄包车,不由分说将夏之萍推上车,自己却向着林笑棠等人的方向跟踪下来。 林笑棠的策略很简单,众人由虹口进入闸北,再从闸北回转到公共租界,兜一个大圈子直奔鸿运码头。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三个钟头之后,就能将人安全的送上船。 正走着,林笑棠忽然站住了脚,在一条弄堂口停下,众人一愣,林笑棠却不慌不忙的掏出香烟,站在石库门旁边(注一)点着,并示意其他人继续向前走。 元剑锋见状,立即在一个杂货摊后隐藏起来。 稍后,元剑锋探出脑袋,看看几人的背影,随即又跟了上来。 刚走到弄堂口,黑影中伸出一只手,将他拖拽进来。 林笑棠一拳击在元剑锋的小腹上,元剑锋顿时一声闷哼弯下腰来,街上的行人见状立刻躲得远远的,生怕惹祸上身。 林笑棠抓住元剑锋的头发,将他的脑袋抬起来,蓦然一愣,“是你!” 元剑锋捂着肚子嘿嘿敢笑了两声,“你这么激动干嘛,我只是过来和你打个招呼而已。“ 林笑棠松开手,看看他,“你在跟踪我?” 元剑锋站直了腰,“你想歪了吧!” 林笑棠用手指点指他的鼻子,“咱们两个事早就过去了,没再提的必要,之萍既然嫁给你,我没话说。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少管闲事,回家好好过你的日子去,这种游戏你玩不起!”说完,转身离开。 元剑锋恨恨的吐了口唾沫,走到弄堂口,却发现林笑棠等人全都消失无踪,他只得讪讪的向回走去。 段白虎今天的心情很不好。今晚的大事件明显与他无关,吴四宝那个家伙,刚到七十六号没几天,就深得李士群信任,遇到这样的大行动竟然只让他跟在身边,这不是摆明了要抬举吴四宝吗?那今后还有他上海之虎的立足之地吗? 几个手下看出段白虎脸色不善,所以都躲得远远地,生怕触了霉头。 段白虎手拿着茶壶,目光森然的看着茶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这里是虹口,日本人的老巢,在这里守卫,能抓到个屁啊! 段白虎忽然看见不远处无精打采走过来的元剑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们几个,把楼下那个姓元的给我抓上来。” 元剑锋一看见雅间里端坐的段白虎,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双腿一软,险些跪在楼板上。 段白虎狰狞一笑,“元公子,欠我们赌场那一万块,您打算什么时候还哪?” 元剑锋赶忙作揖,“虎爷,你再容我几天,这不是个小数目,给我一个礼拜时间,一定连本带利还给您!” 段白虎翻着白眼看着他,脑门上的抬头纹清晰可见。“元公子,你脑子是不是有点不清楚啊,你以为现在还是你舅舅做政府高官的时候吗?是,你也是官,还是军情处的官,可在我们特工总部的眼里,那就是个屁,你他妈还敢和我讲条件,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段白虎一笑,“其实也简单,没钱也行,你太太长得不错,来我的舞厅客串一下,我保管她一个月之内红遍上海滩,怎么样,一年准保你还清赌债,说不定还能小赚一笔?” 元剑锋径直跪了下来,哭喊着求饶。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怎么办,今天要是不说出个章程来,你就别想活着离开这茶楼!” 元剑锋心一横,“虎爷,我可以告诉你一件大事,但你得做主把我的欠债一笔勾销!” 段白虎大怒,“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这种时候,还敢讲条件!” 元剑锋举双手讨饶,一五一十的将在酒会和刚才遇到马启祥、林笑棠的事情说了个清楚。 段白虎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手掌紧紧的按住红木座椅的扶手,“你确定?” “没错,那小子和马启祥过从甚密,现在又带着人鬼鬼祟祟的出现在这里,一定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好!”,段白虎一拍扶手站了起来,“如果你说的情况属实,我可以考虑一笔勾销,还会让你立功受赏,要是……,哼哼,你就可以准备好自己的棺材了!” 元剑锋脸白如纸。 段白虎马上行动,命令手下立刻严查虹口大小街道,务必要找到元剑锋说的这几个人。同时,为了避免其他人得到消息抢功,他严令部下严密封锁消息,直到抓到这几个人为止。 注一:石库门。二十世纪初,社会动荡,大量人潮涌入相对稳定的上海租界,导致住房紧张。英国人设计了这样一种住宅形式,有点像欧洲的联排住宅,加上中国式的合院建筑。高密度的土地利用率解决了一屋难求的局面,由于这类民居的外门选用石料作为门槛,故称“石库门”。这种中西结合的建筑形式在中国近代建筑史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它的出现是上海这种极具特色的城市生活的必然产物。目前还有相当一部分上海市民居住在这种有一个多世纪历史的石库门建筑中。 第三十五章 偶入户田津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同一时间,军统上海站同样在调兵遣将。站长王天木虽然早就收到高陶二人来到上海的消息,但面对着日本人和七十六号咄咄逼人的紧逼,他还是感到有心无力。 迫于上面的压力,他一早安排了行动队的柳乘风带领部分队员待命。出乎他意料的是,高陶二人来到上海,并没有和军统方面通气,而是直接与万墨林方面取得了联系,这让王天木不由松了一口气。但他也不敢就此甩手不管,毕竟这是戴笠亲自下达的命令,如果出了差错,他照样是罪责难逃。 为此,他命令柳乘风严密监视着万墨林的公馆。刚刚,柳乘风派人来报,万墨林和他的门人眼镜、少爷,分三路出发,万墨林一路已被张啸林和李士群拦截,证实是虚晃一枪,而眼镜和少爷的两路人马还在不停和对方纠缠着,期间吸引了七十六号的大部分注意力。柳乘风间接提出自己的看法,他怀疑这两路也是疑兵。 王天木踌躇了,万墨林目前的形势他很清楚,在上海势单力孤,如果没有张啸林的从中作梗,他完全可以毫不费力的将人送出上海,但偏偏张啸林已经大张旗鼓的上了日本人的船,这样一来,以往三大亨的人马谁敢出手相助? 万般无奈之下,王天木想到一个人。或许如今只有他才能帮助自己安然度过这一关。 但此人是情报部门的老前辈,可以说,就算是戴笠和陈立夫、陈果夫兄弟见了他也要恭恭敬敬称呼一声“先生”,况且他已经退隐江湖多年,自己就这么贸贸然的求到他的面前,他会答应吗? 王天木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一个号码。 一个苍老但是略有些尖锐的声音从电话听筒里传来,“曾公馆,哪位?” 王天木赶忙回答,“是常伯吗?您好,我是郑士松(注一)。” “哦,是郑先生啊,这么晚打来,有什么事吗?”常伯的语气很淡然。 王天木握紧了电话听筒,手心有些潮湿,歉然的说道:“真不好意思,晚辈这里有些急事,冒昧的问一句,寓公他老人家休息了吗?” 电话那端忽然没了声音,似乎正在询问,王天木大气也不敢出,只得耐心的等待着。 片刻,电话那端响起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是仁铿吗,我是曾一江。” 王天木顿时一阵欣喜,“寓公,您老好,您还记得我的名字?” 那边立刻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王天木知道这位寓公的直爽脾气,不敢拐弯抹角,直接将所要托付寓公的事情说了一遍。 寓公思忖了一会,点头回答道:“行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件事我有耳闻,既然仁铿你开了口,我不会置之不理的。” 王天木千恩万谢。 挂上电话,寓公走到沙发上坐下,对面坐着一人,竟赫然是原本应该出现在万国夜总会的万墨林。 寓公指指电话,“重庆那边坐不住了。” 万墨林将茶杯放下,眉毛一挑,“哦,是吗?” 寓公捋了捋胡须,“今天晚上这步险棋是你的手笔?” 万墨林摇摇头,“不,纯粹是出于无奈,张啸林已经撕破了脸皮,杜先生不停的写信、打电话,都没能让他改变心意。今晚,他做的很绝,我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小沈和小马手下有个姓林的年轻人,是他的主意,当时我也没得选择。” 寓公“哦”了一声,身体立刻直了起来,“姓林,名字是什么?” 万墨林摸着脑门,苦思了一阵,“林七,林笑棠。” 寓公恍然大悟,眼中一抹奇异的神采闪过,随即哈哈大笑,“木林啊,这可不像你的性格啊,一个连名字都记不住的小家伙,你竟然敢把这么大的事情托付给他!” 万墨林却正色说道:“小沈和小马相信的人,我绝对信得过!” 寓公赞赏的点点头,“不愧是月笙**出来的人,果然有大将之风啊!” 寓公很清楚今晚万墨林乔装打扮来找自己的用意,他也没打算推脱,一方面是杜月笙的面子,另一方面是他已经得知高陶二人身上携带着足以震动政局的机密文件,出于公义他也无法拒绝。再一个,就是刚刚得知林笑棠居然也加入进来,那他就更加不能置身事外了。 得到了寓公的准确答复,万墨林浑身上下都轻松了许多,唯一令他诧异的是,寓公居然还提了一个小小的要求,就是这次事情过后,请他务必关照一下这个姓林的年轻人,至于他和这个姓林的之间什么关系,万墨林没敢问,对于他来说,寓公肯出手相助,就是帮了自己天大的忙,提携一个年轻人,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常伯送走万墨林之后,禀报寓公,“他们在虹口出现了!柳乘风好像得到了消息,已经向那边靠拢,准备接应!” 寓公沉思片刻,“让常欢过去吧,带他们去咱们的码头,直接上船出海,然后上胡佛号。还有,帮我联系洪查维,这帮洋鬼子,什么状况都没搞清楚,居然由得日本人在租界兴风作浪!” 林笑棠他们没走出多远,就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头,街上忽然间多了许多神情诡异的人,不停的搜寻着,好像在找什么目标,尤其是当林笑棠看见元剑锋瑟瑟缩缩的躲在一群人中间,目光闪躲着找寻的时候。林笑棠就确定事情要糟糕。 林笑棠不是没想过杀元剑锋灭口,诚然,元剑锋和他是有解不开的死结,但事关民族大义,林笑棠却没有料到当年也是一腔热血的他居然会堕落到这个地步。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林笑棠看到元剑锋,总会想到夏之萍,心便不由自主的软了下来。 林笑棠示意众人躲在黑暗的角落里,而他的目光却不停的在周围扫视着,忽然,他的眼睛一亮,不远处的街角矗立着一座日式风格浓郁的建筑,门前古朴的灯笼上写着三个字——“户田津”。 林笑棠不动声色冲着几个人使个眼色,几人匆匆向那家日本居酒屋移动过去。 挑开门帘,林笑棠才发现,这家居酒屋的面积确实不小,清一色的日式装修,刚一进门,便有笑容可掬的身穿和服的女服务员上来迎接。 几人中姓高的那个中年人看来是懂得日语的,虽然不明白林笑棠来这里的用意,但出来之前得到万墨林的嘱咐,让他们一行人都听林笑棠的安排,所以,一进门便在林笑棠的示意下要了一个小的雅间。 林笑棠熟练用日语和服务员交谈着,令他奇怪的是,这里的服务员居然都是正宗的日本人,中国话也听得懂。林笑棠一边毫不在意的和两个面容姣好的服务员调笑着,一边从容不迫的帮助几人点好了菜,还要了两瓶清酒。 服务员弯腰施礼退出之后,林笑棠来到姓高的中年人身边,嘱咐他们先安心用餐,毕竟外边还有大批的七十六号的特务在搜查,而且接下来的路程注定要很困难,所以不妨在这里休息休息,用点食物补充一下。 火眼眨着眼镜看着林笑棠,心中难以平静。自己在杜月笙这里已经呆了一年有余,虽然每天的生活是混吃等死,但内心中那团火焰始终未曾熄灭,他还清楚的记得自己在国外的那种不堪回首的经历,而那也恰恰是促使他回来报效国家的最大动力。只是到了国内才发现,自己的一身本事竟然无用武之地,在国军的那一年半时间使他真正明白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他隐姓埋名来到上海,期待着从头开始,但残酷的现实几乎将他击垮,杜月笙不敢用他,只是将他像只宠物一样养了起来,但那的确不是他希望的生活。 直到今天遇到林笑棠,火眼忽然好像触摸到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他强烈的感觉到,这个人身上有着同类的气息。火眼情不自禁的想到,或许,他能成为改变自己命运的一个人。 林笑棠迈步出了雅间。径直来到居酒屋的吧台前,吧台前边就是给客人的座位,而吧台后边就是居酒屋的操作台,一个穿着洁白厨师制服、留着一部短须的日本老者一面指挥着手下紧张的为客人们准备各种食物,一面则熟练的翻弄着铁板上烤的滋滋作响的海鲜食材。 晚上的客人并不多,看得出,这里刚开业不久,屋中还有一丝淡淡的装潢味道,而且看来主要是为在上海的日本人提供服务的,来这里吃饭喝酒的要么是军人,要么是西装革履的日本商人。 看到林笑棠在面前坐下,老者弯了一下腰向他致意,林笑棠赶忙还礼,点了一壶清酒,一份炸虾卷、一份鱿鱼寿司、一份河豚刺身。 老者诧异的看了林笑棠一眼。 不消片刻,林笑棠点的几样小菜便摆到了面前,他夹起两片晶莹透明的河豚刺身,蘸了些调味汁放入口中,鱼肉的芳香、鲜嫩立刻弥漫了口腔。 老者不动声色将一小杯酒放在林笑棠的身边。 林笑棠点点头,用日语说道:“调味汁很特别,葱花、醋、柚子汁,还有一种是什么?” 老者眼神放出光来,打量了林笑棠好一会,这才说道:“承蒙夸奖,其中还有小店特制的萝卜泥。” 林笑棠呵呵一笑,举起老者递过来的酒杯一饮而尽,“加上您这杯河豚鱼翅酒,就更完美了!” 注一:王天木,原名王仁铿,化名郑士松。军统四大金刚之一,早年混迹于东北军,后转移到西北,加入军统后,任上海站站长。 第三十六章 窝囊废师团 第三十六章 窝囊废师团 “人们都把吃河豚视为拼死之举,想不到,竟然还有人独爱这一份美味。”老者笑意吟吟的说道。 林笑棠将盘中最后一片刺身送入口中,用餐巾擦擦嘴,这才意犹未尽的说道:“世人皆如此,不肯以身涉险,殊不知,只有冒险才能拥有品尝美味的权利。” 老者大有深意的看看林笑棠,随即低头行礼,“您能点这道菜,也是对厨师的莫大信任。” 自从刚刚林笑棠等人进入户田津的时候,元剑锋就注意到他们,但因为没有确定,所以也没敢开口。直到林笑棠大模大样的坐到吧台前,元剑锋这才赶紧向身边段白虎手下的一个头目报告。 头目听完,看看那居酒屋,一脸不善的盯着元剑锋,“你确定是他?” 元剑锋肯定的点点头。 那头目一巴掌甩在元剑锋的脸上,“你他妈是不是活腻了,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那是日本人的地盘,中国人敢进去吗?你想害死老子不成!” 元剑锋哭丧着脸,“人我可是找到了,抓不抓的,你们看着办吧!” 头目也踌躇了,那家店他是晓得的。进进出出的都是些日本人,听说这店也不是一般日本人开的,似乎和虹口道场以及黑龙会还有些关联,要想到那里抓人,他可是没那胆子。 林笑棠冷眼看着窗外一众人的丑态,慢慢的转回头。这里是七十六号和日本人的地盘,他原本也没想能顺顺利利的从这里直达目的地,只是元剑锋的出现是一个小小的变故,但林笑棠自忖还应付得来。 服务员慌慌张张的跑过来,“老板,不好了,大谷少佐又喝多了!” 老者一皱眉,林笑棠顺着服务员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身穿西装的年轻人正在角落里的一张餐桌上和两个同伴大声争论着什么。不一会,他的同伴们就拿起外套,气哼哼的离开。 老者摇摇头,和林笑棠客气了两句,嘱咐服务员不要管那个大谷少佐,便转身去忙了。 林笑棠笑着和服务员搭讪,那名女服务员看来也不讨厌林笑棠,就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林笑棠聊起天来。从她的口中,林笑棠得知,那个叫大谷的少佐,是大阪第四师团的一个参谋,第四师团就驻扎在上海,户田津也是军官们经常光顾的场所。大谷就是常客之一,只不过他的酒风实在太差,所以隔三差五就会在这里出丑,久而久之,店里也就不管不问了。 林笑棠的心理一动,“第四师团?那个窝囊废师团?” 日本军队的师团,成立之初是以地域来划分,大阪第四师团就是最早成立的师团之一。这个师团下辖四个联队,配备了一流的武器装备,原先号称精锐。然而没多久,它的“窝囊废”之名便流传开来。 第四师团原本驻守东北,一到军队整训、巡逻或者有作战任务的时候,师团内便病号激增,致使师团长不得不亲自坐镇医务室参加诊断。 来到中国战场后,战绩更是一塌糊涂,搞得中国军队一听到对面是第四师团,竟然往往士气大增,抢着和其交战。所以日军内部也有个说法,只要是第四师团参加的战斗,就算是胜仗也会变成败仗。 究其原因,第四师团的组成人员都是来自于大阪地区的小商人、农夫和菜贩。大阪相当于中国的江浙地区,古时便有“大阪富豪一怒、天下诸侯皆惊”的说法,这里的人们擅长经商,眼里只有利益,对于所谓的武士道精神,倒是淡漠了许多,对于上级的命令也习惯于讨价还价,是以战斗力就不言而喻了。 林笑棠盯着大谷的背影,眨了眨眼睛,也许今晚的转机就在他的身上。 林笑棠又要了一壶酒,端着酒杯,晃晃悠悠的来到大谷的对面坐下。 大谷醉眼朦胧的看看林笑棠,倒是没有拒绝他这个不速之客。林笑棠二话不说,给大谷的杯子满上酒,两人一碰杯一饮而尽。 没多长时间,两人便成了无话不谈的熟人。 从大谷的口中得知,第四师团自从驻守上海之后,由于恶名在外,所以便划入了地方保护部队的序列,这对军官和士兵来说,倒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上海是全亚洲的繁华之地,对于他们这些来自于日本富庶地区的人们那是如鱼得水,军官们纷纷动起了发财赚钱的脑筋。 而大谷本身家境不错,只是为了服兵役才来到中国,脑子里根本没有为什么为帝国效命的概念。来到上海这个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后,他便乐不思蜀。唯一令他头痛的就是,钱越来越不够花了。 家中的生意,因为日本国内的全面备战而逐渐凋零下去,每月的那点薪水,根本不够他在上海一夜的花销,为此他没少欠账,刚刚就是向同僚借钱,结果话不投机,不欢而散。 林笑棠一边听着大谷的牢骚,一边不停的和他碰杯。两人说的都是日语,因此在这个居酒屋中丝毫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只有那位老板偶尔投来一束复杂的目光。后来,林笑谈更干脆邀请大谷来到雅间,又和众人喝了一通,这才准备出发。 姓高的中年人听出这时一个日本军官,脸上不禁一变色,林笑棠悄悄向他打个手势,示意他不必惊慌。 几个人结了账,和大谷有说有笑的走出了居酒屋。 门外的头目和元剑锋远远的看着,却不敢上前阻拦,他们也听出,几个人说话全部用的是日语,头目心中惊疑不定,心中直埋怨段白虎接了个烫手山芋,偏偏刚刚派去请示的人还没有回来,所以只得远远的跟着这一行人。而元剑锋趁着头目等人稍不注意,顿时脚底抹油,溜了。 林笑棠和大谷一路说笑,宛然是熟识的老朋友,几个人径直向着不远处最为热闹的一家舞厅走过去。 林笑棠和姓高的中年人娴熟的日本话已经彻底打消了大谷心头仅有的那些疑虑,加上酒精上头和这些天来拮据的生活带来的压抑,大谷迫切需要找一个地方来发泄一下。 大谷显然是这家歌厅的熟客,刚到门口,一个经理打扮的人便笑容满面的迎了上来,大谷炫耀似的发号施令,让经理立刻安排好座位和酒水。 林笑棠拉过火眼,“盯着外边那些尾巴,有事通知!” 偌大的舞厅里,此刻已是人满为患,舞池里人头攒动,就连温度似乎也比外边高了不少。大谷一把扯掉脖子上的领带,身手就去抓桌子上的酒瓶,林笑棠笑呵呵的抢过来,帮他倒上一杯。大头和两名中年人则有些忐忑不安的坐到了沙发上。 不一会功夫,经理便领来了几名身姿绰约的舞女,其中竟然还有两个肌肤雪白、身材高挑的俄国美女。大谷尖叫一声,跳起来伸手就搂住了其中一个,而其他人则纷纷走到众人的面前,邀请大家跳上一曲。 林笑棠看出大头的局促不安,拍拍他的手背,“放松点,一会看我的眼色行事!” 林笑棠目送着几人下场,不禁松口气,将头靠在沙发背上,狠狠的抽了口烟,一旁的舞女似乎有点不知所措。 林笑棠笑笑,塞给她几张钞票,“就坐在我身边,不要说话,这就行了!” 身旁的舞女年纪不大,脸上的浓妆遮盖住了她的年龄以及原来的面貌,她呆呆的握着手里的钞票,忍不住看看林笑棠,这样的客人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林笑棠还在等待,他已经按照与万墨林的约定,将人带到了虹口,接下来,他要等待接应的人出现,至于他们怎么找到自己,林笑棠却丝毫不清楚。 林笑棠呆了片刻,却始终没有看到接头的人出现,不禁有些烦躁起来,他起身向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舞女本来想带路,但林笑棠摆摆手。 舞池里依然热闹非凡,爵士味十足的音乐让人不由想扭动下身体,走过舞池的边缘,林笑棠可以清晰的看到大谷正搂着舞女起劲的扭动着,而大头则一脸生涩的轻轻搂着舞女笨拙的晃动。 “先生,可以借个火吗?” 林笑棠一怔,回头看去,一个带着帽子的年轻人站在舞池边柱子的黑暗中,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个面孔。 林笑棠走近两步,掏出打火机帮他将手中的香烟点着。年轻人这才抬起头,嘴角一弯,露出整齐的牙齿,“谢谢”,随手摸出一支香烟递过去,“您也来一支吧,地道的美国骆驼烟,新牌子!” 林笑棠恍然,接过来,年轻人凑近他轻声说道:“一会枪响的时候,跟着我走!” “你是谁?”林笑棠一笑,“我不想欠别人的人情,留下个名字以后方便还。” 年轻人也笑了,摸出一块铜牌,林笑棠接过来一看,没错,是青帮的标记。 年轻人冲他一扬眉毛,“就算你分辨不出这块牌子的真假,总该认得这个。”说着,挑起指头,指指自己的头顶。 林笑棠这才发现,他头上居然带着一顶不合时宜的凉帽,慢着,这帽子有点眼熟。 林笑棠忽然想到了什么,“你,你是那个跑顶宫的!” 第三十七章 不流血的布局 常欢哭笑不得,伸手摘掉帽子扔给林笑棠,“狗咬吕洞宾,我好心好意替你拿回帽子,倒被你倒打一耙!” “这么说,我刚到上海就被你盯上了?”林笑棠立刻警觉的问道。 常欢打个哈哈,“放心,咱们是一条船上的,我老板答应了万墨林,让我来帮忙的!” 林笑棠一双眼睛在常欢身上不停的打量着,他心知这个年轻人不可能刚见面就将实情全盘托出,但自己一到上海就在别人的掌控之中,这种感觉确实不怎么让人舒服。 “枪响的时候?难道你们一会儿要硬来?”林笑棠敏感的抓住了常欢话中的关键字眼。 常欢没好气的回答,“那你说还能怎么办?” “不行,这里是日本人的地盘,硬来或者用人命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掩护目标撤退都不是合适的办法,一来牺牲太大,二来风险太高。来的时候,我摸清楚了这一带的情况,四个街口外就有宪兵队的军营。枪一响,不出十分钟就能赶到!”林笑棠斩钉截铁的说。 常欢愣住了,他没想到寓公安排的方法,竟然会被这个人说的一文不值。 “吩咐你的兄弟,一切听我的指挥,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开枪!自己人的性命,每一条都比日本人和汉奸珍贵百倍!” 一句话说得常欢心头有些发热。诚然,他和他的兄弟们既然走上这条道路,就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尤其是为了身后对自己恩深义重的两位老人,他常欢随时可以将性命豁出去,但没想到,面前这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比自己还要瘦弱的年轻人却说出了这样一番沁人心脾的话语。 “可,可负责开枪的是重庆方面的人!”常欢嗫嚅道。 林笑棠眉毛一挑,“上海军统?” 常欢点点头。 “人在哪儿?” 常欢指指舞厅的吧台。 柳乘风小口抿着一杯威士忌,眼睛却在打量着舞场中每一个人,高陶两人的相貌他早就烂熟于心,从他们和林笑棠等人一走进舞池,柳乘风就明白,动手的时间就要到了。 之前他已经和王天木安排的援兵,也就是常欢等人接上了头,初步的计划也是那边制定的。由于外边是段白虎的手下在严密的监视,如果估计不错的话,段白虎和大队人马很快就会出现,到时就由柳乘风带人首先发难,全力攻击段白虎,常欢就带领目标趁乱撤退。当然,柳乘风也明白,凭自己手中这点人手,此举无疑是飞蛾扑火。 想到这儿,柳乘风的手不禁有些颤抖,他忽然想到远在西南的家人,还有自己至今未曾谋面的一双儿女,而从明天起,世界上将不再有他柳乘风这个人,儿女也未必能记得他这个父亲的模样。家人所能见到的只能是他的骨灰盒一封绝笔书,也许,连骨灰都未必能够见到。 柳乘风一口喝干杯中酒,吩咐酒保再来一杯。 “两杯!”身旁一个声音响起。 柳乘风转过头,借着舞厅里闪烁的灯光看清了身边那人的面貌,这是个岁数不大的年轻人,身材瘦弱,两只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刚刚和高陶一起进来的人中就有他。 林笑棠将一杯酒推到柳乘风的面前,“喝一杯!” 柳乘风一愣。 林笑棠看着酒保走到一旁,将身上的夹克解开,左手藏在衣服中,冲着柳乘风晃了晃手中的证件。 柳乘风看的清楚,那分明是军统内部的黑色证件。 这还是当初沈最偷偷帮林笑棠办的一份证件,身份是假的,但证件却是货真价实,原本沈最也是为了林笑棠能在上海有个保障,不至于伤在自己人的手中,所以才私底下帮他办了这个军统特派员的证件。 柳乘风接过来,名字上印的是“林佑中”三个字,他赶忙递还回去,“长官!” 林笑棠摆摆手,“不必说客套话了,今晚一切行动听我指挥!” 柳乘风面露难色,“长官,我没接到上峰的通知,这个……”。 “别废话,出了篓子我担着,再说,你难道非要付出去几条兄弟的性命才开心?” 柳乘风看看林笑棠坚定的面容,最终低下了头。 林笑棠拍拍他的肩膀,向他指指舞池中正在进入癫狂状态的大谷,“放心,我这儿有个日本军官做挡箭牌,听我的吩咐,我担保大家高高兴兴出门来、平平安安回家去!” 这时,火眼靠过来,“林先生,段白虎来了!” 段白虎风风火火的赶到舞厅外边,得知元剑锋竟然溜走了,气的狠狠打了那头目几个耳光,但好在是,已经确定了目标就在这里边。唯一棘手的就是,他们竟然跟日本人在一起。 段白虎一跺脚,“妈的,不管了,先抓到人再说,日本军官那儿交给上面去摆平!” 一众人推开舞厅门前的服务生,冲进了舞厅。 舞厅的经理看到段白虎带着人气势汹汹的冲进来,立马知道要坏菜,赶忙挤出一个笑容迎过来,但还没说话,就被段白虎一个耳光打得满脸开花。 一个手下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虎爷!” “人呢?” “跳了一会舞,这会进了包厢,咱们兄弟在那儿守着呢!” 包厢的通道阴暗而狭窄,也难怪,这里本就不是什么高档的场所,设置这些包厢也是为了提供给一些猴急的客人和偷情的男女使用,自然是越不起眼越好。 看到段白虎一群人凶神恶煞的闯进来,三名刚刚从房间里走出来的舞女瑟瑟缩缩的躲在通道边,一名淫心大起的手下忍不住用手掐了一把其中一个舞女的脸蛋,舞女忍不住身子一震。那手下顿时嬉笑不已。 段白虎扭头狠狠瞪了那手下一眼,手下顿时收声。 来到包厢门口,段白虎问一直守候在这里的几名手下,“人还在吗?” 手下一拍胸脯,“虎爷放心,都在呢,刚刚只有几名舞女去上洗手间,听说里边的人要带她们出场。” 段白虎点点头,回头看看头目,示意他上前踹门。头目向后退了几步,“虎爷,里边可是有日本人哪!” 段白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废物!” 段白虎一咬牙,一脚踹开房门领着手下冲了进去。 屋里顿时一阵大乱,几名衣不蔽体的舞女赶忙躲到了沙发上,其中两个男子则一脸茫然的看着众人。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被舞女那遮掩不住的白花花的身体吸引过去,只有段白虎不停的在屋内众人的脸上不停的搜索。 “怎么只有两个男的,高宗武和陶希圣呢?”段白虎查清了人数,不由得大惊。 门口盯梢的手下也是一脸狐疑,“没错啊,刚刚进来的是五个男的,我明明数过。” 这时,刚刚吃舞女豆腐的那个手下惊呼起来,“难不成是刚刚出去的三个舞女,怪不得,我说这舞女的脸这么肥,难道是男扮女装?” 段白虎这时也醒悟过来,立刻命令手下去找刚刚出去的那三个舞女。 段白虎阴沉着脸走到林笑棠的身边,“小子,你他妈好算计啊,不过,你也别得意,他们几个跑不了,这舞厅的周围全是我们的人,我……” 话还没说完,段白虎的脸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脸上顿时显出五个指头印。 大谷打完段白虎,一脚踩在茶几上就开始破口大骂。 段白虎恼羞成怒,纵横上海滩这么久,还没被人这么削过面子,脑子一热就忘了对面人的身份,一脚回踹过去。 一脚正中大谷的小腹,顿时将他踢到在沙发上。 脚踢出去了,段白虎这才醒悟过来,听着大谷夹杂着含糊不清的日本话的惨叫声,心中懊悔不已。 这时,门口一阵吵闹声,接着便是十几名荷枪实弹的日本宪兵冲了进来,最后进来的是一名上尉军官。 大谷看见宪兵到来,吐了口带血的唾沫,就要站起来,林笑棠慌忙扶住他,来到那名上尉军官面前。 段白虎一看这情形,心知不好,但无奈又不懂日语,只好任由大谷和林笑棠两个人添油加醋的把整件事情说了一遍。 上尉军官虽然不待见第四师团的军官,但毕竟大谷军阶比他高,也是同胞,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再说,晚上睡得好好的,被一通电话召到这里,说是有日本军官被人殴打,心里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加上面前两个人一连串声情并茂的哭诉。这时,正好拿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中国人发泄发泄。 上尉阴沉的看着段白虎,冲着部下说了几句话,十几个如狼似虎的宪兵挥舞着枪托冲了上来,对着段白虎等人就是一顿胖揍。 一通折腾之后,段白虎鼻青脸肿的向着大谷赔礼道歉,这时,在外边搜索的手下来报,外边根本找不到那几个舞女,只找到几件脱下来的旗袍还有假发。 而上尉军官得了林笑棠送来的几瓶好酒,此时也乐得眉眼开花,浑然忘记了刚才的不快。又教训了段白虎几句,喜滋滋的带着手下离开。 段白虎恶狠狠的看看林笑棠,但只得带着人退了出去。 林笑棠命人换了间包房,又上了满桌的酒水,对着大谷就是一通恭维,大谷本来清醒了一点,但被林笑棠这通迷魂汤一灌,顿时有些飘飘然,加上几名衣着暴露的美女环绕身前,他更是不知身在何处了。 第三十八章 局中局 段白虎气急败坏,命令手下守卫舞厅的每个出口,务必要把逃走的那几个人死死的堵在里面。 可还没布置完毕,就听得舞池上方“砰”的一声巨响,一团火花突然绽开,灯泡的碎片撒下,舞池中的人们尖叫着争相躲避,舞厅里顿时乱成一片。 紧接着,一簇巨大的火焰又从舞池后方的舞台没有征兆的冒了出来,这下,就像是油锅里被浇了一瓢冷水,舞厅中立刻炸开了锅。 人们争先恐后的向着舞厅的两个出口跑去,段白虎的手下虽然竭力阻拦,但此时的人群为了活命已然是不顾一切,段白虎的手下没支撑多大功夫,便被人群推搡到一旁,有几个人竟然还被踩踏在地。 段白虎一直没有动作,他死死的盯着包房的方向,不多时,就看见林笑棠和大谷带着两个那两个白俄舞女跑了出来,大谷喝得正是兴奋,看见惊慌失措的人群,情绪倒变得更为高涨,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是在逃命,林笑棠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算将他拖出了舞厅。 段白虎瞪着血红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林笑棠等人的背影。 门口,那名宪兵队的上尉军官还没有走,正指挥着士兵维持秩序,看到大谷和林笑棠出来,就赶忙上前问候,看到两人还各带着一名舞女,顿时会心一笑。他命令士兵开过来自己的汽车,吩咐将两人送到附近的酒店。 头目看看段白虎,“虎爷,我们还跟吗?” 段白虎抚摸着脸上的伤痕,“追,为什么不追,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老子不甘心,把咱们的车也开过来,跟着他们,我就不信这小子能一辈子跟着日本人,等到他落单的时候,看他怎么跑!” 头目答应一声,刚想去召集手下,段白虎又叫住他,“告诉今天参加的兄弟,今晚的事一律不许外传,谁敢说出去一个字,我杀他全家!”段白虎的声音里透出一股掩饰不住的杀意,头目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折腾了一晚上,无功而返,不用问,目标早就趁着混乱的时候逃走了。这样的事情千万不能让李士群和吴四宝知道。段白虎是这样想的。只要抓住那小子,酷刑之下,说不定能挖出来什么,到时候再向上面报告,自己的面子上也好看些,至于那个元剑锋,段白虎现在想起来恨得牙根直痒痒,明天一早说什么要找这家伙算账,还不出钱,直接找庄崇先讨账,到时候,李士群一定会很乐意见到姓庄的出丑的。 想到这儿,段白虎才松了一口气。 常欢、大头带人保护着高宗武和陶希圣乘乱从舞厅中跑了出来,上了早已准备好的汽车,大头忍不住问常欢,“老七呢?” 常欢回头看看他,“他还有事,让我们先走。” 大头立马拉车门,“让我下车。我去找他!” 常欢却没阻拦,“车现在不可能停,送两位先生上船后,你想去哪儿都成,但现在,不行!” 大头一瞪眼。“你她妈找打!” 常欢把头扭过来,双手抱肩,“这是那位林先生吩咐的,你随便!” 大头顿时没了气势。 一路平安无事,车子直接开到了闸北的四方码头,万墨林和寓公派来的人早已在这里等候,马启祥赫然就在其中,众人将高陶二人迅速送上早已等候在这里的船只,他们将直接到外海和美国商船“胡佛号”会和。 上船前,高宗武和陶希圣特意拜托马启祥如果见到林笑棠一定要转达他们的感激之情,马启祥满口答应。 直到看着船只渐渐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马启祥赶忙问大头林笑棠到哪儿去了,大头没好气的指指常欢,常欢苦笑一声,“他还有点事,这件事他不想别人插手,他让我转告你们,明天上午他会回山度士!“ 大头嘟囔道,“这小子不会真去搞舞小姐了吧?” 马启祥一拳打在他肩膀上,大头不敢吭声了。 常欢一笑,“你们放心,和你们一起的那个小子还有几个兄弟都跟着他呢,不会出事的。” 林笑棠和大谷带着两个白俄舞女坐着宪兵队的车兜了两圈,又买了些夜宵,这才在一家酒店门前停下,下车后,林笑棠扔给司机几盒香烟,那日本宪兵司机顿时眉开眼笑,连连道谢。 大谷的酒劲上头,此时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林笑棠开好了房间,和两个舞女好容易才把他弄到房间躺下,大谷脑袋一挨枕头,立刻鼾声如雷。 这是一间豪华套房,仅卧室就有两个,林笑棠擦了把脸,点上支香烟,径直将房间里的灯都关上了。 两个舞女相视一笑,自顾自的脱掉衣服,走进洗漱间洗澡。 林笑棠轻轻拉开窗帘向楼下看去,这条路的两个路口,都停了一辆汽车,黑暗中,车中一闪一闪的香烟火光都看的清清楚楚。 看来段白虎并没有放弃,这也正中林笑棠的下怀,只是不知道柳乘风和火眼跟上来没有。 林笑棠将窗帘放下,拧开卧室的床头灯,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一边抽烟,一边打量着正在酣睡的大谷。今晚如果没有他,这出戏不会唱的这么圆满,那接下来呢?杀他灭口?林笑棠觉得没有必要,或许他还有更多的利用价值,但,究竟要如何利用呢? 不知不觉,香烟已燃到了尽头,身后一阵香风扑来,原来是两名白俄舞女穿着浴袍出来了,两人走到林笑棠的身后,一左一右搂住林笑棠的肩膀,“先生,……”。 林笑棠一挥手,阻止她们继续说下去,然后站起身,一手一个,将两人推到大谷的床上。 两人坐在床上,呆呆的看着林笑棠,不知道他的用意。 林笑棠轻轻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叠钞票,扔在床上,用英语说道:“你们两个,今晚就陪着他,这是一半,明早我还会过来,到时还有另一半。记住,他是我的贵宾,一定要照顾好他,明白吗?” 两个女人看看钞票,又互相看看,都发觉对方眼中不可思议的眼神,忙不迭的点头。 临出门,林笑棠又探回脑袋,一脸诡异的坏笑,“悠着点,小日本身子骨弱,别把他弄得精尽人亡了!” 林笑棠反手带上房门,上了电梯。 街道上的路灯已经熄灭了,晚上的寒意让林笑棠裹紧了身上的夹克。 他又点上一支烟,一脸轻松的看着慢慢冲着自己走过来的七八个人影。 段白虎一巴掌拍飞林笑棠手里的香烟,紧接着便是一拳击在他的小腹上,林笑棠闷哼一声,弯下了腰,却被段白虎一把抓住头发带了起来,旁边的头目和另一名手下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段白虎哼了一声,“把人带走,回去慢慢审!” 柳乘风坐在车里,看着林笑棠被人揍,心里忍不住一阵抽动。而身旁的火眼则是目光炯炯的盯着,生怕错过一丝一毫。段白虎是七十六号的头号走狗,号称“上海之虎”,加入七十六号之后,更是无恶不作,军统和其他抗日组织都想除之而后快,但此人生性狡诈,出入都跟随着几十个手下,听说,就连洗澡还带着两把枪,加之其行踪诡异,每天都不在同一个地方过夜,因此,直到现在,他依然活的好好的。 但今天,柳乘风和火眼有些替林笑棠担心了,大事已了,他却想趁机除掉段白虎,有把握吗? 汽车行进了半个钟头,林笑棠头上虽然被蒙上了一个黑布套,但还是准确的计算出了时间和大致的方位,下了车,他被带到一栋楼房里,似乎是一座别墅,脚下不时会有台阶。 等被人按在一把椅子上摘掉了头套,林笑棠用带着手铐的手揉揉双眼,这才看清楚,这里原来是个地下室,不过,不像传闻中的七十六号,倒像是某座民居中的储藏室。 段白虎有些累了,这里是他的一个秘密住所,平时很少回来这里,本来他没能参加今晚在租界的行动就十分窝火,所以约了一个相好的在这里幽会,打算泄泄火,可在遇到元剑锋之后,这个夜晚便彻底被搅黄了。他不敢将林笑棠带回七十六号,因为那样做会使今天晚上失败的行动刹那间传到上司的耳朵里,他只好将人带到这里,反正这里也有整套的刑具,完全可以审讯。 段白虎一指林笑棠,对头目说:“人交给你了,今晚务必拿到有价值的东西,明白吗?” 头目赶忙回答:“虎爷,天儿也不早了,您早点休息,这小子就交给我们了,您放心,明天一早准有收获!” 段白虎离开后,头目带着几个手下简单吃了点东西,休息了一会儿。这才走过来恶狠狠的对林笑棠说:“小子,你耍了爷们一个晚上了,有什么话,痛痛快快的吐出来,别让爷爷我费劲!” 林笑棠一笑,张嘴就是一大串日本话。 头目有些犯迷糊了,一旁的手下凑过来,“大哥,咱们不是被那姓元的小子给利用了吧,这要真是个日本人,那咱们可吃不了兜着走啊!” 头目也犹豫了,今晚自始至终都没见到林笑棠跟目标人物有什么交集,反倒是见他一晚上都是和日本人打交道,至于那个姓高的和姓陶的,自己这帮人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啊,这要真对日本人用了刑,那后果可是很严重啊! 几个人不由得聚在一起小声商议起来。 正在踌躇间,地下室的门突然轻轻的被敲了几下。 第三十九章 杀虎 门打开了,外边却空无一人。开门的手下咽了口唾沫,回头看看同样惊愕不已的头目,“大哥,这……?” 头目冲地下室中的几个人使个眼色,众人匆匆拔出了腰间的手枪。别墅一层的灯光完全熄灭了,使得通往地下室的楼梯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头目带着手下一起向门口的位置小心翼翼的挪动着脚步,“何春?老二?”他大声喊着上边值守的几个人的名字,但没有丝毫回应,整个别墅死一般的寂静。 头目的脸色有些发白了,他觉察到事情有些不妙,他招呼着几名手下守在门口,就想转身去挟持住被绑在椅子上的林笑棠。 可还没转过身来,后脑勺就挨了重重一击,整个人顿时瘫倒下去,手里的枪也被人夺了过去。 门口的几名手下听见响动刚想回身,楼梯道的黑暗中突然冒出几点火光,只听的“噗、噗”几声,几名手下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在了血泊中。 林笑棠用脚踩着头目的脑袋,手里把玩着头目的镜面匣子,冲着黑暗中冒出的几个黑影笑道:“美国造无声曲尺手枪,王站长还真舍得下本钱啊!” 柳乘风擦擦额头的汗水,“长官,您没事吧?” 火眼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眼中满是热切。 林笑棠点点头,反手拿过柳乘风手中的无声手枪,面无表情的朝着头目的脑袋开了一枪,“告诉你的弟兄们,不要留活口,这儿的人都是段白虎的心腹,而且今晚和咱们照过面!” 段白虎站在浴室的莲蓬头下,任由热水沐浴着自己的全身,不由舒服的**了一声,刚刚和情妇的一番床上肉搏并没有使他感觉到疲惫,反而让他的精神更加亢奋了。 一无所获的失落感已经渐渐散去,段白虎的心中又恢复了往昔的野心勃勃。虽然没有抓到高宗武和陶希圣,但毕竟抓住了负责护送他们出逃的人,相比较李士群他们的一无所获,他段白虎今晚还是有些收获的,只要拿到那人的口供,找到背后指使人的证据,那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打击租界内的反对势力,就像万墨林那些人,不过是些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到时,七十六号和日本人就会全力帮助他上位取而代之,他段白虎就是新一代的上海大亨。 想到这儿,段白虎的不由哼起了小曲,胯下的那根东西竟然也有些蠢蠢欲动。 段白虎三两下洗完了澡,下意识的摸了摸身上背着的枪套,用浴巾裹住下身,兴冲冲的打开门,打算和情妇再来一场盘肠大战。 床头灯不知何时已经关上了,屋子里漆黑一片,段白虎一皱眉,刚走了两步,他忽然站住。 空气中一丝淡淡的血腥味钻进了他的鼻子,这对于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多年的段白虎来说并不陌生,他微一错神,身体立刻恢复到警觉的状态,手飞快的摸上了腋下的枪套。 可身后一股大力袭来,段白虎的背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脚,不由自主的向着前边飞去。 身子刚一落地,两只手便被人踩住,接着腋下一轻,两支从不离身的柯尔特手枪也落到对方的手里。 两个人将段白虎架起来,刚刚站稳,又是一脚正踢在他的胸膛上,段白虎惨呼一声,向后跌进大床上。 段白虎也不含糊,刚一到床上,手立刻伸向枕头下面。这时,对面一个慵懒的声音传来,“不用找了,你的家伙都在这里。” 房间的灯打开,强烈的光线让段白虎一时不能适应,他挣扎着揉揉眼睛,赫然发现,屋子里站着三个人,对面茶几后边的沙发上正坐着那个被自己抓回来的年轻人,窗户和门边各站了了一个人,目光阴冷的看着自己。 段白虎身躯颤抖了一下,赶忙看向身边的情妇,此刻,他的情妇紧紧的用棉被裹住身体,看向段白虎的眼神同样是绝望和无助。 林笑棠一笑,“久闻虎爷心思缜密、做事滴水不漏,今天我可是大开眼界,就这一个房间,你居然藏了四把枪,而且还不算你身上的那两把。” 说着,林笑棠将手中一只小巧玲珑的掌心雷扔在茶几上的一堆手枪中间,“虎爷的女人也是巾帼不让须眉,都脱成那样了,竟然还藏着这个,要不是我这个兄弟机警,险些着了她的道儿!”林笑棠指指火眼。 段白虎脸色煞白,“你到底是什么人?想做什么?” “我只是个无名小卒,名字就是告诉虎爷,你也未必知道。虎爷在江湖上地位尊崇,又是跟着七十六号做事,向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兄弟我没别的办法,只好拿自己做饵,让虎爷领着我回家了。” 段白虎坐直了身体,声音倒是没有一丝颤抖,“我和你无怨无仇,今晚的事不是针对你,实在是公务在身,而且是那个元剑锋告密,我才找到你的。” 林笑棠一点头,“我明白,元剑锋和我的事,我自会处理,这个不劳虎爷费心。我今天来的目的也很简单,求财不求气,虎爷的生死我没兴趣,我只想要钱!”林笑棠忽然一笑,“你也知道,我们兄弟今晚做了那么大的事,上海是不能呆下去了,总要筹笔钱亡命天涯啊!” 段白虎顿时松了一口气,柳乘风却露出诧异的表情,不过并没有插话。 段白虎慌忙摘下脖子上挂着的一个钥匙,火眼接过来,段白虎交代了保险箱的密码,林笑棠冲火眼点点头,火眼闪身进了套间。 不一会儿,火眼就提了一个包裹出来,以他的身材,竟然拎着有些吃力,看来所得不菲。 林笑棠满意的点点头,站起身,“多谢虎爷的厚赐,这样,我们就先告辞了。”他一指柳乘风,“这位兄弟倒是和虎爷有些账要算清楚,我就不打扰了。” 段白虎大惊失色,“我的家当都已经归你了,你怎么说话不算数。” 林笑棠双手摊开,歉意的笑道:“怪我,我没说清楚,我和他不是一起的!” 柳乘风慢慢的走到段白虎的面前,手中的枪口抬起,“段白虎,让你死的明白,老子是军统上海站的,咱们之间的账是时候清算了。” 段白虎挥舞着手臂,“别,别,我还有钱,天一亮,我就去银行取出来,你们要多少我给多少!”情妇死命的搂着他的腰,哭泣不止。 林笑棠和火眼背过身,朝房门走过去。屋子里顿时响起无声手枪低沉的声音,一闪即逝的火光在房间里不停的闪耀。 林笑棠和火眼走出别墅,柳乘风则指挥着手下,清理留下的痕迹,看得出,他的这队人都很专业。 火眼吃力的将包裹抬上一辆汽车,这辆车还是他之前从舞厅那里偷来的。 柳乘风快步赶上来,“长官!” 林笑棠一扭头,“怎么,还有事?” 柳乘风挠了挠脑袋,干笑了几声,然后才站直身躯,郑重的敬了个军礼,林笑棠慌忙按住他的手。柳乘风说道:“长官,谢谢!”语气有些沉重但很真挚。 林笑棠拍拍他的肩膀,“自己兄弟,心照不宣!回去转告王站长,他交代的事情我都做完了,以后,我不想再和军统有什么瓜葛。” 柳乘风一愣,但林笑棠立刻转身离开。 林笑棠坐在汽车的后座上,打开那个包裹。金条、钞票、首饰应有尽有。自己的这一步看来是走对了,干掉段白虎不说,连下一步的资金都有了着落。现在,是时候大展拳脚了。 火眼一边开车,一边透过后视镜观察着林笑棠,见林笑棠脸上露出笑容,他这才小心翼翼的开口,“林先生,有件事我想说一下。” 林笑棠抬起头。 “那个、那个”火眼竟然开始结巴起来。 林笑棠一笑,“别急,慢慢说。” 火眼鼓鼓勇气,“林先生,您如果不嫌弃我,我以后想跟着您干!” 林笑棠很诧异,随即笑了起来,“跟着我,我可是个无名小卒,跟着我有什么前途?“ 火眼咽口唾沫,“您不是普通人,刚刚那个人还称呼您长官,还有您的能力、胆识,都是我从未见过的,我的直觉告诉我,跟着您做事,一定不会有错。” “那杜老板和万老板会同意吗?”林笑棠漫不经心的问道。 火眼眼神一黯,“林先生,您别误会,我不是想改换门庭。我从美国当兵回来,原想参加国军,上战场一展所长,但您是不知道,现在的国军已经烂到家了,我这样的人到处受排挤,所以才一气之下当了逃兵来到上海。我不是帮会中人,还有逃兵的底子,杜老板和万老板不敢用我,我就每天这样浑浑噩噩的度过。但我真的不想就此混吃等死,我知道,您是有大志向的人,我能吃苦,在美国当兵的那几年,洋人看不起我,但我硬是拿了伞兵学校第一名,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林笑棠没回答。 火眼有些失望了。他也清楚自己和林笑棠不过是一面之缘,双方远远没有达到那种可以交心的地步,自己刚才的那番话的确有些交浅言深了,难怪林笑棠会误会自己。他忽然很埋怨自己有些太急切了。 “火眼!”林笑棠忽然说道。 “嗯?”火眼猛的一抬头。 林笑棠打了个哈欠,“天亮以后,找家洋人开的银行,把这些金条和钞票都存起来,首饰想办法换成现钱交给我。” “我?”火眼眼镜瞪得溜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林笑棠转身躺在后座上,将脑袋压在包裹上,“我也发财了,所以打算买辆车,现在呢,还缺个司机,你愿意来吗?” 火眼愣了半晌,差点把汽车开跑偏,这才忙不迭的点头,“愿意、愿意!” 林笑棠一笑,“那就好,先声明啊,薪水不高而且不管饭。” 火眼大嘴一咧,“不给钱我也愿意!” “犯贱!”林笑棠闭上双眼,“把我送到麦尼尼路的英豪酒店,还有个朋友需要去打个招呼呢!” 第四十章 宣战 大谷只觉得四肢百骸没有一丝力气,脑袋里像是被放进了一块石头,沉的要命,他努力的睁开眼睛,似乎天已经亮了。鼻子里传来一股食物的香味,他不想起床,但饿的有些抽搐的胃实在是忍受不了食物的诱惑。 大谷强撑着坐起来,却发现床对面的茶几边坐着两个年轻人,正在狼吞虎咽的吃着满满一桌香味四溢的酒店早餐。其中一个好像就是昨天和自己一起喝酒的人。 大谷晃晃脑袋,喝酒之后的事只是有些模糊的印象,好像他们还一起去跳舞,又喝了很多的酒,还有两个身材火爆的洋妞,其他的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醒了?”林笑棠端着一杯水走到床前,“润润喉咙。” 大谷没顾得上道谢,赶忙接过来,几乎要冒烟的喉咙顿时被一股清凉所包围,舒服! 林笑棠招呼大谷穿上浴袍,一起来用些早餐。 看着大谷胡吃海塞的模样,林笑棠和火眼都笑了。 火眼起身先退了出去。林笑棠看大谷吃的差不多了,这才递给他一支雪茄,帮他点着。 “大谷君,昨晚那两个洋妞如何?” 大谷有些尴尬,“承蒙款待,可您到底是……?” 林笑棠呵呵一笑,“我们是生意伙伴哪,昨天我们谈好的,今后要一起发财的!” 大谷拍拍脑袋,有些疑惑,“生意伙伴,什么生意?” “很简单,对我有用而且可以让你赚钱的消息!” 大谷一惊,“情报?” 林笑棠点点头,“别紧张,我不是什么抗日分子,只是对赚钱有着浓厚的兴趣。大谷君是来自于大阪,大阪人的生意头脑我是由衷佩服的,现在是战争时期,很多消息都是美国人、苏联人和英国人迫切需要的,我们所要做的就是把消息变成黄金。” 说着,林笑棠将两根金条径直推到他的面前,“这是对大谷君昨晚的酬谢。” 大谷一愣,“我做了什么?” 林笑棠耸耸肩膀,“一点小忙而已,不用在意。” 大谷的脸色有些苍白了,他放下手里的酒杯,深吸一口雪茄,面色复杂的看着林笑棠。 林笑棠继续说道:“还有,昨晚冒犯大谷君的那个家伙,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了。” “冒犯我?”大谷愣了。 林笑棠指指大谷敞开的衣襟露出的肌肤上那个依稀看得出轮廓的脚印。 “你到底是谁?”大谷的表情有些恐慌。 林笑棠嘴里叼着雪茄,拍拍手站起来,“下次我们再见面的时候,我会详细的告诉你。但你要确定一点,我对你绝对没有恶意。” 说着,林笑棠直接走到套间的门前,扭开门把手,大谷清晰的看到,两个金发的尤物正一丝不挂的躺在套间的床上对着他搔首弄姿。 大谷忽然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要沸腾了。 “下面,是你的狂欢时间了,大谷君放心,钱我已经付过了,足够你在这里住上一个星期,这也是我的诚意之一。” 林笑棠微微一笑,转身拿起外套,走出了房门。 林笑棠心里很明白,想要这样就牢牢的控制住大谷,未免有些太简单了。大谷毕竟是日本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个道理,林笑棠还是了解的。但没关系,接下来,自己有的是办法迫使他乖乖就范。 火眼就站在车边,冬日的太阳终于露出了头,看得出,今天应该是个不错的天气,林笑棠深吸一口气,对着火眼的耳边说了几句话,火眼恭恭敬敬的答应,林笑棠笑着轻拍他的肩膀,钻进了汽车。 山度士咖啡馆里,沈胖子、马启祥和大头三个人挤在办公室里,焦急的等待着林笑棠的消息。 昨晚的行动,沈胖子和马启祥带着张啸林和李士群的人马在上海游了一夜的车河,当然,为了逼真起见,他们也和对方大打出手,血战连场,最后才在租界方面的调解下偃旗收兵。沈胖子的背上中了一枪,所幸不是要害,当他们看到张啸林和李士群气的快要吐血的表情时,他们觉得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唯一担心的,就是大事已了,林笑棠却失去了踪影,这让众人不免揪心不已。 “这家伙到底去办什么大事,人都送上船了,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事?”赤着上身,裹着厚厚纱布的沈胖子终于忍不住了,呲牙咧嘴的问道。 马启祥弹弹烟灰,看向大头,大头一脸的茫然,双手一摊。 这时,门开了,一脸倦意的林笑棠旁若无人的走进来,进门就躺在了沙发上,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门外,是几个伙计惊喜的表情。 沈胖子、马启祥和大头三个人瞠目结舌的看着林笑棠,而林笑棠却睁开惺忪的双眼,微微一笑,“拜托,有什么事,等我睡醒一觉再说,或者,你们直接看今天的报纸。可千万别问我,跑了一夜,让我先睡会儿。” 话刚说完,一阵轻微的鼾声就已经响起。沈胖子三个人面面相觑,马启祥叹口气,抓过自己的外套,轻轻盖在林笑棠的身上,冲着其他两人使个眼色,三人轻手轻脚的退出了办公室。 一到外边,沈胖子就叫过来一个伙计,“今天的报纸到了吗?” 伙计回答,“报纸没到,倒是有份刚出的号外。” 沈胖子一把抓过来,眼睛瞬间瞪得溜圆,“什么,段白虎死了!” 上海极司菲尔路的尽头是一座掩映在绿色植物中的楼房,这里曾是前安徽省主席陈调元的公馆。但现在,门口却站上了荷枪实弹的日本宪兵。门前的铁丝网、士兵手中步枪刺刀的寒芒以及不时经过的身穿黑色中山装汉子阴冷的眼神,使从此经过的行人,纷纷不自觉的加快了脚下的步伐,甚至没人有胆量转过头来看那楼房一眼。似乎在那里隐藏着什么恐怖的恶魔,多看一眼,便会被它狰狞的血盆大口吞噬进去。 耀眼的阳光映照着大门右侧白底黑字的招牌——“中央执行委员会特务委员会特工总部”。大门的左上角还有一个不起眼的门牌——“极司菲尔路七十六号”。 二楼的副主任办公室里,李士群不顾张啸林在场,还是大发雷霆,甚至是摔了平时自己最喜欢的玉制镇纸。 昨天晚上兴师动众,却连高陶二人的影子都没看到,李士群深知他们身上带着什么东西,如果被两人捅了出去,南京政府和汪精卫将面对的舆论压力可想而知,关键是这两人还是从自己的眼皮底下溜走的。万墨林这个老狐狸,被自己压制成这个样子,居然还能顺顺利利的将人安全送出上海,看来自己和张啸林还是低估了他和杜月笙在上海的影响力。 张啸林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此前,他信誓旦旦的向李士群保证,上海滩各个堂口将不会有一兵一卒支援万墨林,但这样的结果无疑是往他脸上重重的打了一个耳光。 张啸林铁青着脸站起来,接过手下递过来的文明棍,“李主任,这次的事情是我的疏忽,你放心,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要是让我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敢在这时候不给我面子,老子杀了他全家!” 说完,一拱手,带着手下离开。 此时,李士群也察觉到刚刚的发火有些不太合适,毕竟张啸林是目前上海地下世界的掌控者,这个时候与他产生隔阂不是明智之举。李士群刚要劝阻,但张啸林已经大步流星的走出门外,他只得悻悻的将伸出的手收了回来。 一个行动队的队员在门外看来等了段时间,门一开,就冲着屋里的吴四宝不停的打着手势。 李士群眼一瞪,“有什么事,进来说!” 那名队员诚惶诚恐的进来,将一份报纸的号外双手递到吴四宝的手上,又在他身边耳语几句。 吴四宝匆匆看了一眼,顿时变了脸色,慌忙来到李士群身边,“主任,您请过目。” 李士群不耐烦的接过来,看看吴四宝,奇怪的是,他总感觉吴四宝的眼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 待到李士群看到那醒目的标题,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上,吴四宝赶忙一把扶住。 李士群站稳了身躯,拿着号外的手竟然有些颤抖,段白虎原本是黄金荣的门生,自己费劲心机将段白虎挖到自己的麾下,原来是希望他能够以七十六号的名义蚕食上海的帮会势力,逐步取代张啸林,让青帮的势力为我所用。昨晚的行动,李士群是忌惮他的帮会底子,生怕他和万墨林产生什么瓜葛,所以才将他暂时冷藏,却没想到段白虎竟然悄无声息的死在自家的老巢里。 “怎么回事?”李士群稳稳心神,沉声问道。 吴四宝回答:“刚刚发现的,是警察厅通知的我们,说是段白虎和他的情妇,还有十二名手下,全都死在他在静安的别墅里。我们的人已经去看过了,暂时没发现一点痕迹。不过有一点可以证实,凶手用的是无声手枪。” “无声手枪!”李士群的瞳孔霎时收缩起来,“军统!” 吴四宝点点头,“应该是,上海滩能使用无声手枪的寥寥可数,最大的嫌疑就是军统方面。” 李士群一掌击在桌面上,“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戴笠这一招玩的的确是妙啊,利用高陶混淆我们的视线,却暗中铲除我的左膀右臂。他这是在向我们宣战哪!” 李士群站直了身体,眼中逐渐散发出一缕神采,“立刻备车,我要去特高课走一趟。戴笠想玩,我们就陪他玩把大的!四宝,从今天开始,全力搜捕上海的军统人员,我要把军统从咱们的地盘上连根拔起!” 第四十一章 橄榄枝 “阿耀,我想让阿欢去跟着笑棠,你觉得怎么样?”寓公轻呡一口茶,眼神牢牢的盯着面前的长衫老者常耀。 常耀思索了片刻,尖锐的嗓音压低了许多,“时机未到。” 寓公饶有兴致的问道,“哦?原因呢?” 常耀轻轻苦笑,“老爷,我是个阉人,当年如果不是您收留我,恐怕我早已化为尘土了。常欢是我的侄子,他的个性我很清楚,自从到您身边做事以来,万事都有您和我的帮扶,没经过风浪,也养成了他骄傲、目中无人的脾气,除了您和我,他还会向谁低头?” 常耀停顿了一下,语气中忽然露出一丝欣慰和诧异,“只是这次跟着笑棠少爷做事回来后,我倒是发觉到他有了些不同。” “说来听听。”寓公放下茶杯,扭转过身子对着常耀。 “以往阿欢眼高于顶,这次回来,虽然没有明说,但透过他的只字片语,我还是能察觉到这小子流露出一种由衷的钦佩。” 寓公点点头,“何止是他呀,连我都大吃一惊。”寓公的脸上绽开笑容,“没想到笑棠这孩子还真是给了我一个惊喜,兵不血刃,万军丛中,直取上将首级,这件事,做的漂亮啊!” 常耀不着痕迹的将寓公的茶杯续上热水,捧给寓公,“笑棠少爷在上海刚刚打开局面。听重庆方面传来的消息,聂尚允已经通过唐纵要为他请功了,毕竟笑棠少爷是他招揽进军统的,接下来,军统方面估计也会有所表示。这个时候,阿欢去是不合适的,阿欢的脾气是一方面,我建议让他再和笑棠少爷接触一下,多了解了解再做打算,以笑棠少爷的手段,阿欢迟早会俯首听命的;另一方面,聂尚允心思缜密,如果被他发现笑棠少爷和我们的关系,对笑棠少爷也不是件好事啊!” 寓公轻轻抚摸着额头,“多亏有你的提醒啊,我是心太急了,笑棠这孩子还是刚做出些成绩,这个时候是要求稳,时局瞬息万变,还怕没有机会吗?” 窗外的鞭炮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寓公一怔,忽然明白过来,今天是元旦。 寓公站起身,常耀跟在身侧,两人站到落地窗前,遥望着不远处热闹的街景,寓公感叹道:“每到节日,这都是最难熬的时候啊!” 常耀关切的看着寓公的侧影,回头看看墙上挂着的一张寓公和女儿的合影,眼眶不由得有些潮湿。 上海居尔典路柯华酒店的五楼经理室内,林笑棠坐在宽大的沙发椅中,看着对面似笑非笑的沈胖子、马启祥和大头,以及垂首侍立在身旁的火眼,顿时感到万分的别扭,“不行、不行,让我做老板还真是不习惯!” 沈胖子一撇嘴,“你个死小子,万老板已经发了话,以后这家柯华酒店就是你的产业,这也是杜先生的意思,你敢违抗,我和祥少爷立马把你从这儿扔下去。” 马启祥慢条斯理的说,“那哪儿成,得先找姑娘把他的处男之身给破了才成,要不然,阎王爷都不待见他!” 沈胖子大笑称是。大头赶忙插话,说晚上一定要去马启祥的英雄夜总会开开眼。马启祥满口答应。 几个人正在笑闹间,一个职员敲门进来,奉上一张请帖,说是对方还在楼下等着回话。 林笑棠打开看看,“福通贸易公司总经理,郑士松。”内容是邀请林笑棠晚间赴宴。 林笑棠一皱眉,这个福通公司和郑士松他听都没听说过,怎么忽然会给自己下请帖。 马启祥一笑,“别奇怪,上海滩就是这样,冒出的新贵总会有很多人会关注的,既然送信的人还没走,你不妨见见,看看到底是什么来路。” 林笑棠点点头,向众人告个假,跟着职员下楼。火眼则紧紧的跟在他身后。 林笑棠一回头,笑了,“行了,不用老跟着我,这是自己的地方,不必那么小心。” “林先生,我……”。 林笑棠白了他一眼,“又忘了我告诉你的话了?我只比你大了几个月,叫七哥就成!” 火眼心中涌起一股暖意,点点头。 来人就在柯华酒店一楼大厅的迎宾厅等候,林笑棠见到他,蓦然一愣。 柳乘风一身灰色的长衫,快步迎上来,看到一边站着的酒店职员,这才硬生生的将右手放下来,改为弯腰施礼的姿势。 火眼冲职员使个眼色,职员识趣的掩上门退了出去。 柳乘风的来意,林笑棠猜到了一些。不出所料,他果然是代表王天木专程来拜访的。王天木的意思很简单,他想和林笑棠秘密见上一面,林笑棠猜测,这也许便是军统方面抛出的橄榄枝。 林笑棠很爽快的答应下来,这让柳乘风也感到轻松了不少,来之前,他心里有些忐忑。因为根据他的观察,这位林长官或许是同王天木存在着一些隔阂,为此他还认真准备了一套说辞,结果完全没用上。 送走了柳乘风,林笑棠特意交代火眼,关于和军统方面的事情,对沈胖子和马启祥,甚至是大头都不要提起,以后有些林笑棠自己不方便出面的事,包括和军统方面之间的联系,就由火眼一手操办。 火眼大吃一惊,他来到林笑棠身边不过短短两天,而就在这两天中,林笑棠先是把全部身家交给他来保管,接着又全权安排他处理这些见不得光的秘事,由此可见,林笑棠是真正将他当作心腹来看待,这也让火眼愈发对自己的选择充满了信心。 冬天的夜晚总是来临的特别早,还不到七点钟,天就完全黑了下来。王天木看着手中的一纸委任状,不禁苦笑不已。 聂尚允这只老狐狸,恐怕连他也没想到,当初不经意撒下的一颗石子,居然会激起这么大的浪花。于是乎,他和他的门生唐纵,就迫不及待的准备在上海培植势力了。 段白虎死后的短短三天里,戴笠、郑介民相继发来电报,都是很隐晦的提醒他要全力保全在上海的地盘,上海军统的位置在全国都是重中之重,既要和英美法各国保持联系合作,又要兼顾处理某些大人物的偏门生意,同时还要处理重庆方面与汪伪政府要员之间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交易,王天木身上的压力可想而知。 偏偏此时七十六号在日本人的扶持下强势出击,上海军统站的活动空间被大大压缩了。李士群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根本不知道何谓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间的道理,做人做事丝毫不顾及后果,王天木有些招架不住了。 此时,他决定和林笑棠来见面,就是想要了解一下这个人的真实想法,王天木也从侧面打听过他和允公聂尚允之间的交集,发觉他们之间并不存在牢不可破的利益关系,王天木也由此萌生了和林笑棠谈一谈的念头,他想,只要给出合适的价码,这个人未必不能为他王天木遮风挡雨。 门帘一挑,王天木的一个心腹探头进来,冲他点点头,王天木这才起身到雅间的门口相迎。这家饭店是上海站的一处产业,位于法租界的平民区,隐藏在曲折的弄堂中,丝毫不引人注意,也是最为机密的一个联络站,除了王天木和那名心腹,就连他的副官成培光都不知晓,这次和林笑棠的见面,王天木异常小心,他不想被有心人知道他和这个姓林的之间有什么秘密交易。 林笑棠还是带着火眼来赴约,本来今天是沈胖子等人要为他庆贺的,但他也知道王天木约自己见面,总不会是单纯的只为见个面、吃顿饭。说老实话,林笑棠还想看看是否能从这位上海情报界的大佬身上捞到些好处。 两人落座以后,王天木的心腹为两人斟上酒,和火眼一起退了出去。 王天木和林笑棠互相打量着,忽然不约而同的轻声笑了起来。 王天木首先举起酒杯,“佑中老弟,以往多有得罪,这杯酒就权当赔罪,我先干为敬!” 林笑棠却轻轻按住王天木的手,“王站长,此举不妥,我虽然是晚辈,但也懂得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道理,以往的事,未必是出于您的本意。这样,我们一同干了这一杯,以前的事不要再提!” 王天木眼睛一亮,心中却是感慨万千,面前的这个貌不惊人的年轻人,做人做事却有如此的胸怀,看来先前还真是小看了他。 两人连干了三杯酒,王天木将手边的那张委任状慢慢的推到林笑棠的面前,示意他先看一下。 林笑棠放下筷子,飞快的浏览了一下,王天木注意着他的眼神和表情,但令他失望的是,林笑棠的脸上还是古井无波,平淡如常。 “上校参议,这是个什么官职?”林笑棠将委任状轻飘飘的丢回到桌子上,脑子却在飞快的转动着。看来这又是军统上层之间博弈的结果,军衔不低,但职位却是虚头巴脑,毫无价值。 林笑棠心中清楚的很,这次安全送高陶二人撤离、干掉段白虎,让远在重庆的允公发现了自己的价值,接下来他所要做的,就是扶植自己在上海站稳脚跟,以期获得更大的收益,允公这是在利用自己,但现在,林笑棠觉得自己没有理由不接受这种“好意”。问题是面前的王天木会接受吗? 想到这儿,林笑棠漫不经心的抛出了一句话,“听闻王站长和郑介民处长关系匪浅,而且和戴老板还是亲戚?” 第四十二章 偏向虎山行 林笑棠的前半句话还没什么,而后半句话却险些将王天木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王天木赶忙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以此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惊慌。而林笑棠则好整以暇的一举杯,酒杯端至嘴边,却没有喝。 王天木只觉得后背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心中叫苦不已。自己和郑介民走的近,那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他和戴笠差点成了儿女亲家的事,别人也都知道。但没人知道这背后的原因。 王天木成为郑介民一系的人马,是出自戴笠的授意;儿女婚事没谈成,同样是戴笠的手笔。所有人都不清楚,他王天木原本就和戴笠是亲戚,虽然是远房亲戚,但毕竟沾着一个亲字,所以不管到了任何时候,王天木都是戴笠身边最坚定的支持者,至于他在郑介民一系中扮演的角色,不过是戴笠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罢了。原因很简单,郑介民是目前军统内部唯一能影响到戴笠地位的人。 可这一点绝密的隐私,却被林笑棠轻描淡写的给点破了,饶是王天木这种混江湖的老油条,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王天木干咳了两声,“佑中老弟说笑了,我和戴老板原本能成为亲戚,可外人都知道,我们两家的亲事早就取消了。” “王站长心里清楚,我指的不是这件事。”林笑棠咄咄逼人。 王天木额头上已经出汗了,“这个,这个,你是从哪里得知的?” 林笑棠笑而不答,心说,“我总不能说是鬼魂告诉我的吧,那家伙虽然没告诉我真实的历史,但奇闻轶事在他留下的记忆中可是不少。不过看来这种传言倒是真的,仅看王天木的反应就知道了。” 王天木掏出手绢,擦擦额头的汗,他很明白这种事情传出去的后果,“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林笑棠一笑,为王天木满上酒,“仁铿兄,放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剩下的只有戴老板知道。” 林笑棠的“仁铿兄”一出口,王天木的身子便是一歪,完了,自己的底细被人家摸了个一清二楚。此时,他只感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一般,顿时没了往日的镇定自若。 “难道是聂尚允那个老家伙告诉他的,不会啊,聂尚允如果知道这么多事情,早就出手了,犯不上再假手于人啊,而且看来,这个林笑棠似乎另有打算。”想到这里,王天木稳稳心神,换上了一副笑容。 “佑中老弟果然是少年豪杰啊,愚兄叹服,也不枉允公他老人家对你的一番栽培啊!”说完,王天木用眼角的余光一扫林笑棠。 林笑棠一口喝干杯中酒,将酒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放,“栽培?哼,充其量不过是个马前卒而已!” 王天木心中一动,“不知老弟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林笑棠凑近王天木,“仁铿兄,小弟想借助戴老板和您的实力,再向上一步!” 面对林笑棠**裸的示好,王天木有些糊涂了,他实在想不通林笑棠的真实想法到底是怎样的,他这么做,就不怕身后的允公釜底抽薪吗? “呵呵”王天木干笑两声,“老弟对戴老板的心意,我可以代为转达,但不知,老弟的这向上一步是什么意思?” 林笑棠神秘的笑笑,用手指蘸了酒水,在桌子上写下两个字。 王天木仔细看清楚,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南京?难道你是想……!” 林笑棠微微一笑,“不错!” 王天木愣了,这个时节,他怎么会想到去南京,是什么打算?所图的又是什么?“老弟,现在的南京可不比当初,日本人在南京烧杀劫掠,军统的势力被一扫而光,现在那里可是汪伪政府的国都,日本人对那里的控制甚是严密,你这个时候去,难不成是为了重建南京军统站?” 林笑棠抚掌大笑,“知我者,仁铿兄也!” 王天木彻底呆住了,他甚至怀疑面前的林笑棠是不是想当官想的发疯了。 林笑棠止住笑声,“怎么样,仁铿兄肯为小弟举荐吗?” 王天木仔细盯着他看了半晌,“你真的确定?” 林笑棠点点头。 王天木只好答应说:“我可以向戴老板举荐,但结果如何,我不敢保证。” 林笑棠一笑,“放心,你只要说一句话,戴老板肯定会答应的。” 王天木奇道:“什么话?” 林笑棠一举酒杯,“告诉戴老板,你仁铿兄做的事,我林笑棠同样可以做到!” 王天木默然了,他明白,林笑棠这次是志在必得,为了能得到南京这块军统的空白地带,他是煞费苦心,不惜答应戴笠做埋伏在允公一系中的卧底,可得到了又有什么用,这地盘是他自己的吗?上面一句话,不还是可以收回来的吗?这样的鸡肋,真不知道他要来做什么! 王天木暗自感叹道,难道是自己真的老了?他实在是琢磨不透林笑棠这样做所为何来。 回去的路上,林笑棠坐在汽车的后座上,一直哼着小曲儿。关于去南京的事,并不是他突发奇想,而是经过了长时间的深思熟虑。目前的上海,暗流涌动,七十六号的强势杀出,给各方势力都造成了一定的影响,上海军统站,他插不进去手,而林笑棠现在依附于万墨林的势力,也并不是长久之计。一来林笑棠不是帮会中人,二来,依托帮会发展对林笑棠未来的目标有很大的限制。所以目前在上海未必会有太大的发展,除非时局再次混乱起来。 而南京就不同了,日军占领南京后,重庆在南京的势力被连根拔起,现在的南京是在废墟上重建起来的,对于谍报工作来说,那里就是一张白纸,有利于林笑棠快速、隐蔽的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势力范围,这也是林笑棠选择去南京一趟的重要原因,当然,还有一点原因,他想去找回大哥大嫂的遗骨,妥善安葬。 至于帮戴笠做允公身边的眼线,也就是随口一说,在这样乱局中,既然双方都想拉拢自己,那不如顺水推舟,做个双面间谍,现实如此,各取所需罢了。 沈胖子和马启祥的英雄夜总会也在居尔典路,离柯华酒店不过十分钟的路程。林笑棠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门前停满了各式的汽车,虽然天气依然寒冷,但宾客们却是西装革履、衣裙华贵,丝毫不受温度的影响,道路两边的的小贩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渲染的这里好像是白天一样。 林笑棠还是第一次到这里来,刚一下车,便被几个小乞丐给围住了,林笑棠只得掏出零钱来打赏,没想到却引来了更多的人。还好夜总会门前沈胖子的手下发现了他,几个彪形大汉赶忙过来解围,将乞丐们赶到一边,七哥长七哥短的将他迎进夜总会。 林笑棠也没想到被几个乞丐弄得灰头土脸,只得掏出手绢擦擦额头的汗水。沈胖子手下一个叫阿猫的凑上来,告诉林笑棠,马启祥他们早已经到了,都在包厢等着他呢。 英雄夜总会颇有些规模,但在上海滩这个繁盛之地,却是算不得上档次、高规格的娱乐场所,仅从来光顾的顾客就可以从中发现一二,来这里的大都是伪政府和租界一些普通官员、企业的白领、一些商人等等,洋人面孔就很少,就更不消说那些上海滩的达官贵人了,但胜在装修华美、面积宽敞、包厢也不少。 林笑棠刚一进门,就被众人团团围住,起哄着让他先罚酒一瓶,无奈,林笑棠只好连干三杯,众人这才放过他。坐下来后,林笑棠这才发现,大头已经喝得红头涨脑,搂着一个高叉旗袍美女不停的在包厢中的舞池旋转,马启祥一捅林笑棠,“看见没,大头已经找着中意的了,要不给你也安排一个?” 林笑棠笑着摆摆手。 马启祥一脸鄙夷,“少装蒜啊,出来玩就要尽兴,一会儿我给你找个极品。” 林笑棠一缩脖子,“又是你的战利品?” 马启祥呵呵一笑,“你放心,我还没来得及下手,先便宜你小子了。” 两人说笑间干了一杯,马启祥搂着林笑棠的肩膀,指指包厢里的摆设,“怎么样,我这儿还行吧?” “不错。”林笑棠点点头,“看得出,装修是下了大本钱的。” 马启祥一脸得色。 “不过,有些单调”,林笑棠接着说道。 “单调?”这下,连坐在一胖的沈胖子都不乐意了。立马跑过来,坐在林笑棠的身边,“你说清楚,这里可是我和少爷下血本搞出来的,这样还不行?” 林笑棠摸摸下巴,“我是说玩的东西太少了,你们看,客人来了之后,只有两项节目可以玩,一个是跳舞、一个是喝酒,就没别的了,这还不单调?” “还,还能有什么?”马启祥和沈胖子睁大了眼睛。 林笑棠几杯酒下肚,有些酒意上头,干脆将脑子中幽灵留下的娱乐节目全都亮了出来,“夜总会外边的大厅就没完全利用。舞池的后边完全可以再设置一个舞台,把那些歌舞啊、相声啊、上海的滑稽戏啊,都弄过来,办一个晚间的演出,刚开始的时候可以免费请些名流来捧捧场,人气上来之后,以后进来要有门票和最低消费。当然,我们可以鼓励客人在我们这里办消费卡,消费卡根据客人存入的金额不同享受的服务和折扣也不同。” “那我们不成银行了?”马启祥和沈胖子懵了。 第四十三章 上海之虎算个屁 看出沈胖子和马启祥的兴趣浓厚,林笑棠就详细的讲解给两人听,这种先付钱后消费的方式在国外已经很普遍了,这种模式很是能吸引一些实力很强的大金主,一方面他们是这些娱乐场所的常客,一些生意往来和应酬都需要到这些地方来销金;另一方面推出这种分级别的服务方式,才能更为显出贵宾的身份和地位。 林笑棠还提出,不妨单独设置一种包厢,进行隔音装修,配置国外高水准的演唱设备,专门聘请单独的乐队在这个包厢一侧进行演奏,客人有兴趣的话,还可以在乐队的伴奏下高歌一曲。沪上这几年涌出不少红歌星,她们的歌曲也是家喻户晓,很多人都喜欢唱。 所以在这个包厢之内不妨以客人为主,让他们也体验一下做红歌星的感觉,反正现在上海有的是各种艺人,会玩乐器的不在少数,这样一来,客人想唱歌或是想唱戏,全凭自己做主,生意一定会好得不得了。 沈胖子和马启祥被林笑棠的构想彻底打动了,张大了嘴巴,眼睛里晃动的全是钞票的影子,这种生意绝对是有市场的,一定有搞头。 沈胖子一拍桌子,“小七,干成了,生意算你一份!” 林笑棠摆摆手,一指正在陶醉起舞的大头,表示正在考虑将柯华酒店的日常业务交给大头,所以这方面的事情他们不如和大头具体商议一下。 林笑棠嘿嘿一笑,“胖子哥,祥少爷,你们别看大头整天埋在厨房里学做菜,但这些想法可都是他琢磨出来的,再说,人家可是我们南京大学正经八百的经济系高材生,这样的人才如今可是打着灯笼也不好找哇!有他在,咱们这点想法转眼间就能成为现实!” 沈胖子和马启祥互相看看,眼中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两人同时起身,沈胖子高喊:“大头哥,山度士的经理是你的了,薪水随你开!”马启祥毫不示弱:“大头,英雄夜总会股份分你两成,附赠两个美女!” 大头被两个人毫无征兆的热情下了一跳,左右胳膊被他们拽的生疼,大叫:“老七,救命啊,这两个家伙发的这是哪门子骚啊!” 林笑棠笑呵呵的将三个人拉了回来,给他们递上一杯酒,“行了,行了,无论是山度士、英雄还是柯华,现在都是一体的,咱们兄弟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有发财的路子就要一起来,哥儿几个不妨认真听听大头的想法。” 沈胖子和马启祥一听这个,顿时来了精神,恭恭敬敬的将大头让到中间,一副认真聆听、虚心请教的模样。 大头听完林笑棠的复述,顿时一乐,“真打算这么干?” 沈胖子一听就急了,“这是正经的赚钱路子,谁不做谁是傻子!” 大头也很意外,他的这些想法平时也就是和林笑棠闲扯淡的时候说着玩的,没想到林笑棠却完整的记了下来,此时也毫不保留的将自己推到前台来主持这件事。 大头感激的看看林笑棠,清清嗓子开始口若悬河的讲解起来。此时的大头神采飞扬,完全没有了平时大大咧咧的的粗鲁模样。林笑棠不禁心中感叹,人就是要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才能发挥出价值来啊! 大头的思路很清晰,他认为既然现在山度士、英雄和柯华既然是一体,那就不如将三处产业合为一处,组合成一个公司,用公司的名义拓展生意,这样既能整合资源,又能规范运作的程序,防止出现兄弟们因为生意的不透明而起争执的情况。 至于以后的操作,就先从英雄夜总会开始,演艺节目的多元化和客人唱歌房已经确定要进行,除此之外还要加大对外宣传的力度,报纸、电车、电台都是合适的途径。除此之外,山度士不妨增设晚间的服务,增加中西式的茶点和夜宵,方便英雄这边的客人的就餐,毕竟一晚上又唱又跳是很费神的。还有柯华方面,客人们总归有带舞女出来的,不妨就把柯华作为下榻的酒店,两家每晚派出人员和车辆就等在英雄的门口,客人需要吃夜宵和开房间的,就分别送到山度士和柯华,这样一来,结果不言而喻,三家共赢! 大头话说完,房间里鸦雀无声。刚刚的舞女,全被马启祥撵了出去,昏暗的灯光下,几双眼睛透出难以抑制的兴奋眼神。 马启祥跳起来,抱住大头的大脑袋就亲了一口,“我的财神爷,我真是瞎了狗眼,怎么才把你给盼来啊!” 沈胖子直拍脑袋,“我就是一猪脑袋,让活财神去厨房当大厨,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林笑棠笑着和大头一碰拳头,“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大头一拍大腿,“没说的,兄弟们相信我,明年这时候如果不让诸位赚的盆满钵满,我自己卷铺盖滚出上海滩!” 四人又是一通猛喝。 马启祥站起身,俊脸上已经布满了红晕,冲着三人喊道:“今天我高兴,兄弟几个一定要尽兴,我这就去找几个美女过来,一会接着喝!不喝趴下不准走啊!”说完,摇摇晃晃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刚出去不到十分钟,就听见外边一阵大乱,乒乒乓乓的似乎打起来了,不停的有砸东西的声音传来。 林笑棠脸色一变,刚要起身。阿猫推开门钻了进来,一脸苦相,冲着沈胖子说:“大哥,又来了,还是那帮人!” 沈胖子若无其事的摆摆手,示意阿猫出去。 林笑棠作势就要出去看看,沈胖子一把将他拉回到沙发上,“小七,不管你的事,继续喝咱们的。” 大头不干了,“他妈找死啊,敢来咱们这儿闹事,活得不耐烦了?” 沈胖子苦笑,“兄弟,你可拉倒吧,这儿的大股东是祥少爷,他连个屁都不敢放,咱们何苦来哉!” 林笑棠奇道:“不是吧,就祥少爷那脾气,被人家砸上门,他能忍得住?” 沈胖子一声长叹,“小七啊,你总看得出来吧,咱们这儿是刚装修的,是吧?” 林笑棠点点头。 “可你知不知道这是咱们这儿今年第三次装修了,而且是这三个月之内第三次装修。” 林笑棠一口酒喷了出来,“什么?每月砸一次?” 沈胖子点点头,“我今天忘了算日子,早知道他们今天要来,我就另外订地方了!” “不是吧,胖子哥,被人欺负成这样,你们就装缩头乌龟,堂堂的上海滩十三太保就这做派!”大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沈胖子一口喝完杯中酒,“我有什么办法,还不是祥少爷欠下的孽债!自己兄弟,我要是敢出手,他非跟我割袍断义不可!” “来的是祥少爷的相好的?得罪了哪家千金大小姐?”林笑棠很好奇,他没想到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马启祥居然还有这样的软肋。 “屁!什么相好的,马启祥的小姨子!段白虎你总知道吧,那在上海也算一号人物,可在她面前那就算个屁!不对,连个屁都算不上!”沈胖子一语惊人。 “什么?小姨子!”林笑棠和大头的下巴差点没掉下来。 这时,阿猫风风火火的又跑进来,说话都带着哭腔,“大哥,您快出去看看吧,今天不对劲,对方领头的一个小子追着祥少爷打,祥少爷也不还手,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林笑棠腾地站起来,“小姨子都这么霸道,那日后祥少爷真和她姐结了婚,还不被欺负死,不行,我去看看!” “我也去!”大头紧紧跟上。 沈胖子一把没拦住,只得眼睁睁的看着林笑棠和大头跑了出去,他一拍脑袋,“完喽,今天晚上热闹喽!” 林笑棠和大头快步跑到前厅,此时,原先热闹非常的舞厅已经一片狼藉,客人全跑光了,家具、音响、舞台被砸了个稀巴烂,一群黑色西装的汉子正砸的起劲,沈胖子和马启祥的手下面面相觑的站在一旁,谁也不敢管。 林笑棠一扭头,空荡荡的舞池里,一个穿着紧身练功服的小个子正在追着马启祥打,马启祥似乎不敢还手,只是转圈的躲闪。一边跑一边骂,“猜霸你个死小子,仗着那母老虎给你撑腰,居然敢打我,老子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你别把我逼急了,逼急了我照样揍你,哎呦!” 说话间,马启祥被那小个子猜霸一脚揣在后腰上,一个踉跄就往前栽去。 林笑棠见势头不对,赶忙飞身上前,飞起一脚,替马启祥挡了一下。 马启祥回身看见是林笑棠,眼泪差点流下来,“小七,你可来了!” 林笑棠气不打一处来,“你那手和脚是摆设啊,被人追着打都不知道还手。” 马启祥脸一红,只是叹气。 此时,猜霸又冲了上来,林笑棠冲着台下喊了一嗓子,“都给我打,出了事我担着!”说着转身迎了上去。 沈胖子和马启祥的手下顿时找到了主心骨,抄起家伙冲向那群黑衣人。 马启祥赶忙阻拦,“别,别!”但已经晚了,两帮人马混战在一起。 沈胖子蹑手蹑脚的走上舞台扶起马启祥,“你没事吧?” 马启祥捂着后腰,“沈胖子你个王八蛋,看着我被人打,也不出手!” 沈胖子满脸赔笑,“消消气,谁敢得罪那只母老虎啊,我要是敢帮你,她不得每个月砸一遍我的山度士哪!” 林笑棠和擦把已经战在一处,没想到的是,这个小子的功夫竟然极为特别,用的竟是泰拳,手肘、肩膀、膝盖都是攻击点,攻势快捷、凌厉,猝然交手,林笑棠倒被弄得手忙脚乱。 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舞厅大门处传来,“马启祥,你长本事了不是,居然连我的人都敢打!” 马启祥脸一白,“坏了!” 第四十四章 你就是那被克的物啊! 猜霸丝毫不为所动,反倒是加快了进攻的节奏。林笑棠经过了初期的一阵慌乱,逐渐摸透了这小个子招式的套路,看似刚猛凌厉,实则重攻轻守。林笑棠熟悉了他的路数之后,开始有目的的反击,脚下的步伐慢慢变得轻快起来,出手之间也变得游刃有余。 猜霸一个侧踢过来,林笑棠闪身躲开,随即肩膀上顶,正顶在他的后腰上,顿时将其顶的飞了出去。猜霸倒不慌乱,在空中便是一个转身,稳稳的落在了舞池之外。 这时,人群分开,黑衣汉子们让开道路,一个身影慢慢踱到众人面前,接着便是一声女子的冷哼。 “马启祥!你给我滚出来!” 林笑棠站在舞池的阴影里,一抬头看见来人的相貌不禁愣了。 这是个身材纤细的女孩,大约十七八岁年纪,一身雪白的皮草外套在一众黑衣男子的护卫下煞是显眼,双手叉在腰间,两只灵动的眼睛满含着怒气在人群中搜索着什么,或许是生气的缘故,红润的嘴唇略有些上翘。 马启祥皮笑肉不笑的走出来,“嘉怡,你来了!” 大头刚想大大咧咧的骂两句,给马启祥顶顶气势,可一看见那女孩,瞬间变成了一座雕像,嘴巴大的能塞下一个鸭蛋。 女子满面寒霜,冲着马启祥走过来,脚下的皮靴踩在光滑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而这种声音对于马启祥来说,显然不是什么好征兆,他脖子一缩,“嘉怡,说归说,不带动手的啊!我……”。 话还没说完,女孩已经一巴掌扇在他头上,油光水滑的发型顿时变了形状,“我表姐眼巴巴的在泰国等着你,你就这样对她?花天酒地,男女通吃?你祥少爷如今在上海滩名声大的不得了,难道你就凭这个娶我姐?今天姑奶奶就把你的店彻底拆了,顺便打断你一条腿,看你以后怎么混!” 马启祥双手护头,落荒而逃。女孩紧追不舍。 沈胖子赶紧吩咐关上大门,堂堂的祥少爷这幅尊容如果被外人看到,那可就真别混了。 马启祥慌不择路,直接跑到了大头的身后。 女孩左右开弓,就是抓不到他,一怒之下,一脚揣在大头的膝盖上,娇声呵斥道:“滚开!” 大头一声惨叫,伸手去摸膝盖,脑袋正对着女孩,“二师兄,你看清楚,是我啊!” 女孩一愣之下,等到看清楚大头的脸庞,顿时惊呼一声,白玉似的纤手捂住小嘴,用手点指大头,就是说不出话来。 好半晌,女孩才憋出一句话来,“林,林……呢,不会跟你在一起吧?” 大头好悬没一屁股坐地上去,一边无奈的揉着膝盖,一边指指她的身后。 女孩倒吸一口气,一张俏脸顿时涨的通红,两只粉拳攥得紧紧的,但就是不敢回头看一眼。 林笑棠无奈,只好从黑暗中走出来,猜霸生怕林笑棠伤害到女孩,一步不离的跟着他。 “董嘉怡?”林笑棠轻声叫道。 董嘉怡身子一震,慢慢的转回身来,两只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林笑棠,脸上的表情除了些许尴尬,更多的则是惊喜。 忽然,她用手一抹眼角,一跺脚,飞也似的跑过来一把抱住林笑棠,“你到哪儿去了,想吓死我啊!我找遍整个南京也没找到你,整整一年了,连个消息都没有!”声音中已然带了哭腔。 林笑棠措手不及,整个人向后连续倒退了几步,直到后背顶上吧台,为了不让两人摔倒,他只得抱紧了怀中的董嘉怡。 马启祥和沈胖子众人都看傻了眼,几十双眼睛紧紧跟着两人的节奏和方向转移。 而猜霸则咳嗽一声,黑衣汉子们顿时收回眼神,整齐划一的向后转身。 林笑棠站稳身形,想要将董嘉怡推开,但这丫头死死的抱着自己的腰,就是不肯松手。 董嘉怡哭了好一阵,这才慢慢将手松开,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脸上不禁平添了一丝红晕。 林笑棠笑着拍拍她的脑袋,“才一年没见,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刚才差点认不出来!” 董嘉怡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庞,听到这句话,不由得破涕为笑,“真的?那以后再也不能叫我二师兄了!” 林笑棠微笑着点点头。 大头一瘸一拐的走过来,一脸坏笑,“二师兄,我这伤怎么算?” 董嘉怡蓦地扭过头来,眼神中尽是杀气。大头一伸舌头,讪讪的闭上嘴巴。 沈胖子拍着巴掌走过来,脸上的肥肉随着笑容的绽开一抖一抖的,“好好好,闹了半天都是自己人,雨过天晴了,不打了,咱们继续喝酒、喝酒哈!” 说着转身吩咐阿猫,尽快清理出来一个包厢,到外边要点下酒菜,自己则招呼着寸步不离林笑棠的董嘉怡等人到包厢就坐。 小个子猜霸则自顾自的到吧台上拿了一瓶酒,在包厢的走廊口席地而坐,对着酒瓶喝了起来。沈胖子脸上的肥肉一抽搐,看的分明,猜霸手中的酒赫然是瓶十年的波尔多陈酿。 马启祥摸着脑袋,长出一口气,“我的天哪,可算是消停了。真是一物克一物,没想到这母老虎还有怕的人!” 沈胖子上下打量着他,眼睛中放射着鄙视的光芒,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原来你就是那被克的物啊!” 包厢内,董嘉怡紧紧挨着林笑棠,面上的表情和刚来的时候判若两人,不停打听着林笑棠这一年的经历,而林笑棠则是淡淡的笑着,始终没有回答。 马启祥小心翼翼的躲在角落里,生怕董嘉怡拿自己来说事,只好和沈胖子大头喝着酒,大头在董嘉怡插不上话,只好口若悬河的和马启祥两人聊天,从他的口中,马启祥两人也知道了三人的关系。 大头、董嘉怡、林笑棠还有小屁,都是南京大学的学生,几个人又都是大学社团的骨干,所以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董嘉怡上学的时候有些婴儿肥,所以便得了“二师兄”这个雅号,为此,大头和小屁没少受她的修理。但董嘉怡从来不敢因此说林笑棠的不是,照大头的话说,就是傻子也知道董嘉怡对林笑棠有意思,不过林笑棠那时候正在单相思,对象就是夏之萍,所以根本也就无从接受董嘉怡的心意。 南京陷落之前,董嘉怡被家人接走,从此杳无音讯,倒是没想到能在这里重逢。 马启祥和沈胖子相视一笑,拍拍大头的肩膀,“别说是傻子了,就是瞎子也看出来那丫头的想法了!” 大头一扭头,“咦”了一声,“这俩人跑哪儿去了?” 沈胖子嘿嘿一笑,“行了,人家两个劫后重逢,千言万语等着倾诉呢,咱们就别碍事了!” 大头长叹一声,“看看人家,各个都成双成对的,只有我,唉!” 马启祥满不在乎的一笑,“这有什么,我这儿大把美女,你随意挑!” 大头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我说的是恋爱,谈感情的那种!” 沈胖子一愣,“上床简单,还谈情,这个难度有点大!” 马启祥一拍大头的大腿,“这就不算个事,回头我帮你介绍几个,你说吧,喜欢富家千金还是女学生!” 大头还是叹气。马启祥和沈胖子又是一顿开解。 大头被两人说的烦了,干脆抬起胳膊将腋下露了出来,顿时,一股奇异的怪臭味道弥漫了整个包厢。“你们两个说,我这样,有哪个女孩肯靠近我?” 马启祥和沈胖子猝不及防,立刻跳起来躲到一旁,干咳不止。 大头瞪着他们,“还兄弟呢!” 马启祥捏着鼻子,“大头哥,您老人家先把胳膊放下来成不!” 沈胖子怪叫道:“大哥,有话好说,不带这么玩人的!你放心,我认识个洋大夫,专治这毛病,一定给您治好了,您可是我们两个的财神爷啊!” 大头眼睛一亮,“真的?” 时间已近午夜,室外的温度骤然下降了许多。董嘉怡拉着林笑棠跑到顶楼的露台,刚一出楼梯口,顿时打了个哆嗦。林笑棠会心一笑,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的肩上,这顿时让董嘉怡心中涌上一股暖意和甜蜜。 再次见到他,他整个人都不同了。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林笑棠是个才华横溢、热血的大学生,而现在见到他,他整个人就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锋芒,虽然时时刻刻被笑容隐藏着,但董嘉怡感觉的到,林笑棠的变化是由里而外的。 林笑棠脱下外套,立刻便感觉到一阵寒意,他下意识的摆开双臂,活动了几下,董嘉怡敏锐的发现,透过他前胸敞开的衣襟,那线条感十足的肌肉上竟然布满了已经变为深色的伤痕。 董嘉怡“啊”的一声,一把抓住林笑棠的衣襟,将他拽回到楼梯的通道中,颤抖的手指径直触到了他的前胸。 冰凉的手指划过肌肤,让林笑棠不自禁的颤抖了一下,他赶忙系上衬衣的纽扣,不好意思的笑笑,“早已经痊愈了,没吓到你吧。” 董嘉怡紧咬着嘴唇,脸色有些发白,她没理会林笑棠的解释,直接转到林笑棠的身后,不由分说掀起他的衬衣后摆。 董嘉怡惊呆了,她用手捂住小嘴,眼泪却大颗大颗的掉落下来。 林笑棠的背部赫然是纵横交错的伤痕和一个醒目的枪眼。 林笑棠有些尴尬的挣脱开她的手,看着她的表情,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董嘉怡心如刀绞,那些伤痕就像是刻在自己的心上,她似乎能感觉到那种钻心的疼痛。她猛然间抓住林笑棠的手,“这一年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第四十五章 祥少爷那些事儿 林笑棠轻轻叹口气,用手慢慢拂去董嘉怡脸上的泪水,转身走上露台,双手扶着露台的把手,眼看着上海灯火通明的夜景,积压在心头的一股戾气脱口而出。 “啊!”一声长啸响彻寂静的夜晚。 良久,林笑棠才疲惫的低下头。 “告诉我!”董嘉怡不知道何时已经走到他的身边,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按在林笑棠的手背上,一双眼睛在夜色中闪闪发亮。 林笑棠勉强笑笑,从兜里摸出香烟,点上,自嘲的说道:“真的要听?事先声明,有点血腥!” 董嘉怡点点头,眼神中似乎多了一些不能抗拒的迷醉,重逢后的林笑棠,身上的神秘气息和男子气息愈发浓厚了,这对于她,是种无法拒绝的吸引,一如当年。 于是乎,林笑棠从南京陷落开始讲起,一直说到和大头来到山度士这之间的经过,当然,他略去了来上海的真正目的。这是林笑棠一年来迄今为止说过最多话的一次,林笑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了这么多,只是感觉身旁忽然多了一个可以倾诉的人,至少,面对着董嘉怡,他感觉自己是放松的,可以不用考虑那么多别的因素。 这种感觉,是别人没有的,让林笑棠觉得很舒服。 随着一幕幕的经历从口中说出,压在林笑棠心中的那块大石似乎也在一点点的减轻。 董嘉怡的手中始终拿着一块手绢,林笑棠大哥大嫂和方柔的去世,让她伤感不已。 林笑棠笑着拍拍她的肩膀,“不要再难过了,至少我现在还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哪!” 董嘉怡一边抹眼泪,一边抽泣的说道:“南京陷落前,大哥就把我接回南洋,之后我才听说南京的事情,不知道你们怎么样了,我就托大哥打听你们的消息,结果杳无音讯。这次回来,我专程先到南京,结果我连原来的地方都找不到,学校全部成了废墟,认识的人一个也找不到,我没办法,这才跟大哥回上海!” 忽然,她满是泪水的脸上露出笑容,“还好,佛祖保佑,又让我见到你!马启祥那个混蛋也不是一无是处,还好他能遇到你,不然今天我一定要拆了他的店!” 说道马启祥,林笑棠很好奇董嘉怡和他之间的恩怨。结果,董嘉怡立刻变了脸色。 一打听才知道,原来马启祥原先一直在和董嘉怡的表姐谈恋爱,而她的表姐也是南洋大族出身,马启祥却在家族里没有地位、备受冷遇。为此,两人之间的恋情一直被双方家族反对。董嘉怡的表姐在被接回南洋之前,曾经向马启祥表明心意,非他不嫁,但马启祥却退缩了,他不愿让心爱的女孩因为自己与家人闹翻,从此不相往来,因为这个原因,两人发生争执,董嘉怡的表姐愤然离开上海回到南洋。 此后,马启祥备受打击,自暴自弃,开始游荡于上海滩声色犬马场所,周旋于各色女人之间,努力的想忘掉这段感情。而董嘉怡的表姐则对马启祥一往情深,听说马启祥在上海的劣迹之后,一怒之下以绝食向家族抗争,终于换得家族的让步,同意看看马启祥的表现再考虑两人的婚事,而且就算两人成婚,马启祥必须做倒插门女婿。 此时,恰好董嘉怡要赶回国内,表姐便托她回上海警告马启祥,一定要洗心革面、振作起来,无奈马启祥自尊心作祟,根本不想接受这种带有施舍意味的婚姻,更不想寄人篱下,而且他背后的马氏家族也坚决反对以这种方式联谊。所以马启祥根本不理会董嘉怡的苦口婆心的劝慰。 董嘉怡万般无奈之下,只得采取砸店的方式,逼迫马启祥接受。所以也有了今晚的尴尬相遇。 听完董嘉怡的讲述,林笑棠会心一笑,“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你呀!和祥少爷一样,都是一根筋!各让一步,不就什么都解决了!” 董嘉怡一撅嘴,“你知道什么,我表姐家能做到今天这一步,已经是法外开恩了,毕竟也是大家族,马启祥一个纨绔子弟,让他做上门女婿就不错了!” 林笑棠干笑两声,拍拍胸脯,“行了,小事一桩,不就是你表姐家嫌弃祥少爷现在没地位嘛!给我一年时间,保管他在上海混的有声有色,到时候,让你表姐家和祥少爷他二叔也没话说,祥少爷和你表姐也可以风风光光的结婚,这总成了吧!” 董嘉怡睁大了眼睛,“真的,你有办法?” 林笑棠莞尔一笑,“这有什么!全部交给我了,办不成……”。 董嘉怡似笑非笑的看着林笑棠,“办不成怎样?以身相许?” 林笑棠大窘,这丫头,还是这样的没心没肺! 两人说说笑笑的回到楼下包厢,一直跟在后边的猜霸这才晃晃悠悠的坐到房间门口,继续喝自己的酒。 众人看到两人的模样,不约而同的笑起来。 马启祥腆着脸走到董嘉怡身旁,“嘉怡,不生气了哈?” 董嘉怡没给他一点好脸色,“我学长说了,他会帮你尽快做出点成绩来。至于我表姐家那方面,就全部交给我。真不知道上辈子欠了你们两个什么?一个死皮赖脸非你不嫁,一个不求上进脾气倒蛮大!” 马启祥脸露喜色,“真的?太谢谢你了!”说着,又转身向着林笑棠练练作揖。 董嘉怡拿过自己的皮包,掏出支票簿,写了一张支票递给马启祥,“那,砸你的店,赔给你的!” 马启祥赶忙摆手,“不成,你和小七这么帮我的忙,别说砸三次了,只要事情能办成,砸上三年都没问题!” 沈胖子看见支票两眼放光,听见马启祥拒绝顿时急的直跺脚。 董嘉怡扑哧一声笑了,转而马上沉下脸,“别,我们董家做事向来有担当,拿着!” 马启祥说什么也不要。 沈胖子急了,肥硕的身躯从沙发上一跃而起,“董二小姐让你拿着,你就拿着,怎么那么多废话!”说着,一脸谄媚笑容的从董嘉怡手中接过支票。 “沈胖子,你……?”马启祥气的说不出话来。“你丢人不丢人?” 沈胖子看看支票上的金额,顿时眉开眼笑,小心翼翼的将支票塞进怀里,“丢什么人?我也是英雄的股东,早前你还借了我的钱装修没还呢!” 董嘉怡起身告辞,明天一早她还要跟着家人回泰国处理些事情,顺带着要回去帮马启祥善后。 走得时候,她郑重警告马启祥和沈胖子,林笑棠就交给他们两个了,两个月后她回来,如果林笑棠少了根头发,就唯两人是问。 大头顿时不乐意了,“二师兄,那我呢?合着我就不算个人是吧?那好,拜托你走前先把老七多少根头发给查清楚,也方便你回来时咱们对账!” 董嘉怡俏脸一红,作势要打,大头嬉笑着躲开。 林笑棠将董嘉怡送到门外,期间,董嘉怡一直挽着林笑棠的胳膊,虽然林笑棠觉得有些不自在,但还是没有挣脱。 上车前,董嘉怡看着林笑棠,眼神中透出不舍,扭头看看其他人都上了车,这才轻声对林笑棠说:“临走前,不对我说点什么?” 林笑棠只是一笑,“就回去两个月,很快就能见面的。” 董嘉怡的脸又红了,嗔怪道:“还是老样子,一块木头!”说完,飞快的在林笑棠的脸颊上轻吻了一下,然后闪身钻进汽车。 林笑棠摸着脸庞,有些发烧,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汽车启动。 忽然,董嘉怡从车窗中探出头来,“林笑棠,这次找到你,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回到包厢,林笑棠脸上的口红印让众人哂笑不已,马启祥一把搂住他的肩膀,“妹夫,啥也不说了,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可得多关照我!” “滚!”林笑棠一脚将他踢回沙发,指着他说:“我可是在董嘉怡面前帮你打了保票的,一年之内,你一定要混出个样子来,要不然,我也保不住你!” 沈胖子一脸奸笑,“七少爷,看不出,有本事,居然把董家千金骗到手了,了不起,董家!哈哈,那可是富可敌国啊!以后一定要多多关照啊!” 林笑棠一愣,他只知道董嘉怡是南洋华侨,她家里的背景自己倒真的是一无所知。 看出林笑棠的疑惑,马启祥又好好的给他上了一课。董嘉怡的父亲董镇南是南洋华侨的领袖,祖居泰国,据说辛亥革命的时候,全力支持已故孙大总统,就连现在的蒋委员长都是他的后辈,与重庆方面有着很深的关系。而她的大哥董嘉诚则是目前董氏家族的掌门人,全力开拓董家在国内的各种生意,在上海也是影响力巨大,和英美各国的关系都不错。董嘉怡就是董镇南唯一的女儿,父兄对她关爱备至。 听着马启祥的一番解释,林笑棠有些茫然了,马启祥拍拍他的肩膀,“所以说,兄弟,不仅是我要努力啊,你也一样啊,听说这个董老爷子那可是个有脾气的主儿,你要是想和董嘉怡在一起,没点过硬的本事可不成!” 继而,马启祥呲牙一笑,“不过也没关系,我看那母老虎已经对你情根深种了,估计就算是拿根棍子赶也赶不走了,哈哈!” 对于马启祥的话,林笑棠只能苦笑,自己真的可以接受董嘉怡的感情吗?想到这儿,他不禁用力的按了按怀中的手绢。 第四十六章 暗流 重庆罗家湾19号军统总部,说是总部,其实在这里办公只有军统的甲科和戴笠本人,甲科也就是机要室,负责最核心的机密工作处理,只对戴笠一人负责。军统对外的办公地点在望龙门湖南会馆,那里的日常事务,由戴笠委任郑介民和毛人凤全权代为处理。 之所以不在那里办公,戴笠是有自己的想法的。一来罗家湾这里靠近老头子的黄山行营,便于自己随时觐见、汇报;二来,单独办公,见一些人、办一些事情会方便许多;三来,就是戴笠乐于见到自己属下之间的派系争斗,自己在他们面前出现,会压制住属下的“发挥”。离得远一些,就会出现一些平时看不到的情况,这大概就是旁观者清的道理。 戴笠正为王天木的一封绝密电报踌躇不已,王天木向郑介民靠拢,这是戴笠早就埋下的一个伏笔,郑介民这些年仰仗着自己“复兴社”(注一)骨干的身份,大力培植自己的势力,加上老头子不闻不问的态度,这让戴笠隐约感觉到,领袖是在默许郑介民在军统的做大,以此来牵制自己,防止自己完全掌控军统。因此,王天木这步棋必须要深埋下去。 而王天木现在给他出了个天大的难题,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忽然在上海崛起,帮助军统上海站和万墨林顺利将高宗武和陶希圣送出上海不说,竟然还不费吹灰之力干掉了李士群手下的大将段白虎。林笑棠这个名字戴笠听说过,那还是在去年临澧训练部被袭的时候,毛人凤的报告中曾经提到过他,虽然没有刻意彰显他的功劳,但字里行间的欣赏意味,戴笠还是看得出来的。 本来,戴笠是决定大力表彰这个年轻人的,因为他不仅在日本人袭击的时候立下了汗马功劳,还帮助戴笠借机斩断了郑介民的广东派在训练班中的渗透,于情于理,他都是应该得到奖赏的。 但,错就错在,林笑棠竟然是聂尚允那个老家伙和唐纵介绍进军统来的,这让戴笠不由得对这个人的印象大打折扣。 聂尚允这个名字,戴笠想起来就倍感头痛。一个贪恋权位的老不死,出身黄埔,是老头子的旧日起家班底成员,曾和胡靖安(注二)受命组织“黄埔同学联谊会”,也是军统的前身,戴笠也加入了这个组织,算起来,聂尚允绝对是他的前辈。后来又组织成立复兴社,聂尚允同样是骨干之一,深得老头子信任。 只是在“两广事变”时,聂尚允出师不利,情报据点被查抄,部分机密文件泄露,老头子勃然大怒,差点将他枪毙,最后念他以往的功劳,才算抱住了一条性命。此后,便被闲置,不得重用。 只是这几年,此人却渐渐冒出头来,不知怎么挂上了宋氏家族的关系,慢慢的走向前台,成为总统夫人的得力干将。但此人野心勃勃,一把年纪了,其攫取权力的欲望却是越发强烈,前不久,他竟然向老头子进言,欲将情报工作划分为“三角架构”,就是在军统和中统之外,再成立一个部门,将军统的部分权力转移到新的部门,以此来互相制衡,便于领袖掌控。 听说老头子当时颇为意动,这一下,却让戴笠和中统的徐恩增以及陈氏兄弟大惊失色,赶忙透过各种关系向老头子吹风,好歹将这件事压了下去。 但聂尚允并未就此罢手,这些年,他虽然一直隐居幕后,却通过他的门生唐纵控制了部分军统的力量,老头子同样是一言未发,似乎很是乐意见到这种三足鼎立的态势形成,这让戴笠对聂尚允是切齿痛恨,但又无可奈何。 就像林笑棠的功劳,就是因为聂尚允的缘故被生生抹杀了。 还有这次上海发生的事情,聂尚允刚一得到消息,就迫不及待的通过唐纵来为林笑棠请功,其欲渗透进上海的野心昭然若揭。戴笠嘴上不说,却不动声色的动用自己的权势只给了林笑棠一个上校参议的虚职,原因很简单,因为林笑棠身上贴着聂尚允的标签。 可委任状刚刚下达,转过头,王天木就发来这么一封电报,一时间让戴笠哭笑不得,这个林笑棠竟然向自己表达了忠心,表示愿意为他戴笠效力,做聂尚允身边的一枚暗棋。 本来对于林笑棠的反复无常,戴笠从心底里是看不起的,但王天木的信中内容却给了他一个提醒,他赶忙派遣心腹详查林笑棠与聂尚允之间的真是关系,结果令他欣喜莫名。原来林笑棠只是在南京时救过那个老匹夫一次,两人之间并不存在什么牢不可破的关系和情分。 这其中就大有文章可做了,戴笠暗自想道,顺手拿起桌上的电话,“通知沈最立刻来见我!” 沈最正在训练班中代课,得到消息,立刻赶往罗家湾戴笠办公室。这一段日子,沈最的心情很兴奋,训练班的进展很顺利,通过与学员的接触,他笼络了一批年轻人进入他的阵营,当然,通过余乐醒的提醒,沈最已经注意到原先的不足,到达重庆后,他的做法就低调和隐秘了许多。 而且,通过他的进一步观察,沈最也逐渐熟悉了戴笠的工作习惯,每天代课完毕,他都回到甲科上班,没有一天缺席,下班后,就干脆留在科室加班,以备戴笠随时索要资料。每天,沈最都要将最新的情报要点背诵下来,戴笠需要查找时,沈最不必翻查,就能够准确背诵出来,这让戴笠对他赞赏有加,两天前,他正式被任命为总务处的副处长,也标志着他真正成为戴笠的心腹。 沈最满头大汗跑到戴笠的办公室门前,他深知戴笠对于属下仪表的苛刻,刚忙从随身的公文包中拿出手绢的梳子,将自己的汗水和发型打理好,将中山装的风纪扣系好,这才敲门进来。 戴笠对沈最的速度很是满意,但也没有夸奖,而是开门见山说出了找沈最来的目的——对林笑棠这个人的观感和看法。 沈最一愣,他完全没想到戴笠找他来竟然是为了这个原因,但还是很干脆的说出了答案,“身手一流、警惕性过人、随机应变能力很强、颇有城府、为人重义气,但有时容易感情用事!” 戴笠点点头,低着头思索了一会,将王天木的电报放到桌子上,示意沈最看一下。“看完之后,说说你的看法!” 沈最读完后,眉头皱了起来,“忠诚谈不上,我考虑他这么做有两个原因。一,林笑棠初到上海,势单力孤,尤其上海站不能给他任何支援,他迫切需要依附于某种势力得到发展;二,他要到南京发展,需要获得我们的认可,名正才能言顺,这一点,聂尚允那边显然不如戴老板您。综上两点,他只能选择投靠戴老板!” 戴笠微微颔首,显然是同意沈最的看法。“你的意思是这个人可以用?” “是!南京本来就是一片白地,重建有难度,既然林笑棠愿意做这个马前卒,而且他本身也是有能力的,不妨让他去做。做好了,我们毕竟是正统,随时可以将南京站要回来,他不可能以一隅之地对抗全国。但此事必须隐秘,尤其是对聂尚允那边,一定要做好保密工作,严防消息外泄!” 戴笠面无表情的听完,闭目沉思了半晌,这才说话,“就这么定了,春节后,你到南京去见一下他,这个人的野心不小,需要敲打敲打,加强对他的控制,尤其是资金、装备和人员方面。以后我这边和他联系的事情就全权交给你,只有你我二人和林笑棠知道,包括王天木的事,我不希望有其他人知道!” 一连三天,上海都是阴沉的天气,大片大片厚重的乌云笼罩着天空,寒风中夹杂着潮湿的味道,那种寒意几乎能沁透人的骨髓。 李士群和张啸林坐在温暖如春的暖阁里,张啸林一言不发,摆弄着手里的两枚玉核桃,不是发出清脆温润的撞击声。 李士群看看对面的吴四宝,“把人带上来吧!” 元剑锋被蒙着眼睛带进暖阁,或许是室内外的温度相差太大,他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额头上显出细密的汗珠。 吴四宝将蒙眼的黑布取下来,将元剑锋按坐在李士群和张啸林对面的位置上。 元剑锋揉揉眼睛,看清楚了面前的两人,顿时变得手足无措。 “元先生认得我们?”李士群端起茶杯,示意元剑锋用茶。 元剑锋脸色苍白,点点头。 “我们请元先生来没别的意思,听说段白虎出事的那天晚上,你和他在一起?” 元剑锋双手一抖,茶杯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径直跪了下来,“不关我的事,我是事后才知道段白虎出事了,这之前,我只是帮助他认了几个人?” “哦?哪几个人?”李士群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 元剑锋低下了头,声音细小的如同蚊子一样,“高宗武、陶希圣还有护送他们的人!” 李士群腾的一下站起来,张啸林手中运转的玉核桃也一下被攥的紧紧的,“是谁?” 元剑锋抬头看看两人,“那人叫林笑棠,是我的大学同学,他和马启祥过从甚密,不知怎么来到上海,我只知道这么多,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 张啸林狞笑一声,霍地站起身,“知道是谁就好办了!”说完一拱手,转身离开。 李士群看看面前跪着的元剑锋,“元先生,以后还多有仰仗之处,你知道该怎么办,是吧?” 第四十七章 外援 转眼间已是民国二十七年的腊月二十八,租界内已经是一派过年的气氛,家家户户都在忙着打扫卫生、磨米粉、做汤团,大街小巷响起的尽是此起彼伏的鞭炮声。 但就在这欢乐迎春的节日氛围下,张啸林出手了。 张啸林的手下先是准备砸了英雄夜总会,到了之后才发现,夜总会已经被人砸的不成样子,无从下手,反倒是和沈胖子以及马启祥的手下激战一场。 接着便是林笑棠的柯华酒店,之前,林笑棠通过关系招募了二十名流落在上海的国军老兵,林笑棠亲自试练过他们的本事,应该说个个素质都很不错,就交给火眼统一训练,原本是打算将他们作为酒店的护卫人员使用的,但没想到刚刚上班没几天,就派上了用场。 二十名老兵竟将五六十个地痞流氓打得哭爹喊娘、满地找牙,简直是摧枯拉朽,不费吹灰之力。这令林笑棠惊喜不已,他马上吩咐火眼再去找些像这样的老兵过来,反正现在他手里有的是钱,段白虎的那些财物,加起来就值个二百多万美金,还有接手柯华时,万墨林还送了一大笔礼金,这些足以让他支撑一段时间了,加上目前和军统上层进行的讨价还价,林笑棠很有信心能从王天木和戴笠手中挖过来数目可观的支援,还有远在重庆的允公,是不是能在他的身上也动些脑筋呢? 火眼处于安全考虑,从老兵中挑选出两个身手和枪法最为出众的,一个叫郭追、另一个叫林怀部,作为林笑棠的贴身保镖。两个人都是原国军72军特务团的成员,南京沦陷后,部队被打散,两人流落到上海,混迹江湖,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这次被林笑棠招揽过来,薪水和伙食都有了保障,自然是干劲十足。林笑棠还通过沈胖子购置了一批军火,虽然不是最新式、火力最为强大的,但用来自保绰绰有余。 但张啸林这次是下了决心要将沈胖子和林笑棠等人从上海滩铲除,每天除了不停地派人骚扰几个人的场子之外,还派出杀手狙击林笑棠三人,短短两天之内,几人都受到了两次以上的刺杀,还好众人加了小心,总算有惊无险,只是伤了几个手下。 万墨林面对这样的局面也是一筹莫展,只得一边向远在香港的杜月笙求救,一边安排沈胖子、林笑棠等人悄悄的隐藏下来,伺机而动。林笑棠也很清楚现在的形势,张啸林在上海经营二十余年,其实力远非自己这个初出茅庐的新丁所能相比,正面抗衡是绝对的不智之举,只能先暂避锋芒找机会反击了。 一时间,租界内风声鹤唳,各种势力都在观望着局势的发展,但私下里已经有人在传言,上海滩要变天了,租界要换新主人了。对于这一点,张啸林倒是丝毫没有避讳什么,堂而皇之的以上海帮会第一人的身份开始发号施令,沈胖子和马启祥的身份特殊,他不敢造次,生怕激怒了杜月笙,于是便下达对林笑棠的江湖格杀令,万墨林苦劝无效,只得黯然躲避到无锡,这样一来,更加坐实了张啸林要取代黄金荣和杜月笙的流言。 林笑棠本打算趁这个机会到南京暂必风头,也借此机会实施自己的大计,但考虑之后,他还是决定推迟赴南京的计划。理由是,现在上海租界等于是他的大后方,自己刚刚培植起来的势力和家底都在这里,这里如果不得安宁,那他在南京将更是寸步难行,因为南京是日本人的老巢,也在李士群和张啸林的势力辐射范围之内,假设上海的事不能够圆满解决,势必会影响到他在南京的发展,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沈胖子和马启祥已经遣散了大部分的手下,只留了一部分绝对可靠的在身边,林笑棠这边,却丝毫没有人离开,他的手下全是老兵出身,没有家室牵挂,加上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悍勇之徒,面对这样的挑战,自然个个斗志昂扬,因此宁愿跟在他的身边。林笑棠干脆将人全部撒了出去,依托幽灵教给他的暗语联系方法,每天定时接触,了解外部的消息。 山度士、英雄和柯华的生意暂时全部停了下来,全部交托给万墨林和大头暂时照顾,仅这一项,众人就少了大部分进项,因此,每个人心中都是火烧火燎的,恨不得与张啸林面对面的杀上一场,尽快将事情解决,好歹被林笑棠劝了下来。 大年初一,外边的局势因为春节的到来总算平稳了一些,众人心中虽然愤懑,但在林笑棠的劝说下,置办了些酒菜,准备简单的过年。 此时,一直在外边打听消息的火眼却带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林笑棠见到来人,不禁一愣,“洪先生?” 洪查维见到林笑棠,脱下帽子,擦擦额头的汗水,“林先生,找到你真是太不容易了!” 林笑棠他们所在的这栋院落,是万墨林的私产,隐藏在公共租界的平民区,莅临犹太人聚集区,所以平时少有人来,相对安全了许多。大街上。鞭炮声不绝于耳,天色渐渐昏暗,礼花不时划破暗黑色天空,节日的热闹终于冲淡了连日来的阴霾。 林笑棠看着洪查维皱着眉品尝茶水,不由得一笑,“怠慢了,洪先生,条件实在简陋。” 洪查维将茶水一口喝干,嘴里吐出两根没嚼烂的茶叶,“时间紧迫,我就不兜圈子了,林先生,我直接说我的来意好了!” 林笑棠很诧异,见过洪查维两次,第一次是在南京,第二次是见到他和英国军官戴维在一起,直觉告诉林笑棠,他一定是从事着某种秘密的工作,或许就是美国的同行,他找自己,也许真不是什么坏事。 林笑棠将茶杯放下,伸手阻止住洪查维,“让我来猜猜,洪先生的来意莫非是合作?” 这次大惊一惊的就轮到洪查维了,其实,他原可以提前就和林笑棠联系,之所以挑这么个时间过来,就是打着“雪中送炭”的主意,他深知中国人以信义为本,如果这时候对林笑棠等人伸出援手,那无疑是事半功倍。但没想到还没开口,林笑棠就猜到了自己的来意,这让洪查维不禁有些失落。 洪查维深谙中国人的处世之道,听到林笑棠说出这句话,立刻改变了策略,开门见山的说出了此行的目的。林笑棠猜的没错,洪查维的确是美国方面的情报人员,目前他在美国驻上海领事馆武官处工作,负责中日战场各个层面的情报搜集,来意很简单,他想让林笑棠为美国方面做事。 洪查维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想法,得益于两人的第一次见面。林笑棠的身手、机智果敢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最重要的是,他在林笑棠身上发现了一种作为优秀特工所必须具备的一种素质——冷静。 加上这次和张啸林以及七十六号之间的争斗,美国方面也是了解的,之所以不肯插手,就是因为美国不想在亚洲方面与日本人产生冲突,原因是现在全世界的焦点都集中在欧洲,一场不亚于上一次世界大战的战争迫在眉睫。英法诸国也都是存了这样的念头。 但当有人将高陶身上所携带的文件内容告知洪查维之后,英美法各国才恍然大悟,自己被日本人耍了,因为这两人所携带的,就是汪伪政府与日本秘密签订的一系列卖国条约,如果真的付诸实施,那对英美法诸国来说,不啻于一场灾难,他们在中国的一切利益转瞬间将被日本人名正言顺的取代。 基于这个原因,美国人加大了对日的情报搜集,洪查维就是这项工作的实际负责人。高陶事件发生后,洪查维敏锐的发现,这次成功的撤退是因为其中存在着一个关键人物,而此后林笑棠因为万墨林的提拔而渐渐浮出水面,洪查维高兴的发现,原来这个关键人物就是自己的旧相识和救命恩人。 所以,当张啸林针对林笑棠展开报复之后,洪查维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他迫不及待的要将林笑棠拉拢到身边来。 林笑棠仔细咀嚼着洪查维的话,很快从中便摸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美国人?这笔生意可以考虑,毕竟他们实力放在那里,有日本人摆在前边,自己和他们目前的利益可以说是一致的,就算将来有分歧,林笑棠自忖也有把握将主动权牢牢地握在自己手中,因为幽灵的财富就在他的脑子中,里边可是存着大把美国人的纰漏和弱点。 “那洪先生打算如何帮我渡过目前的难关呢?毕竟我现在是一个黑名单上的人,全上海的帮会和七十六号的走狗都欲置我于死地,一个朝不保夕的人,对你来说可是没有多大的利用价值!”林笑棠调侃道。 洪查维轻松的一笑,“对于目前的困境,我相信这对于林先生来说不过是暂时的困难,如何帮助你,说老实话,我没有切实可行的计划。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们拥有的资源可以随时提供给你使用,这,还不够吗?” 林笑棠虽然很讨厌洪查维这种美国式的自信,但却不得不承认,现在的情况下,自己迫切的需要这样一位强有力的盟友的加入。 林笑棠低头思索了片刻,站起身,冲着洪查维伸出手,“合作愉快!” 两个小时后,洪查维带着满意的笑容离开。 林笑棠立即找来了火眼、郭追和林怀部。“你们三个,立刻帮我办几件事!” 第四十八章 龙王 大年初三,万墨林由无锡秘密潜回上海,一到法租界就马不停蹄的和林笑棠见了一面,万墨林带来的是杜月笙的意思。对于张啸林的咄咄逼人,务必要迎头痛击,但不可伤了他的性命。 对于这一点,林笑棠感到很为难,双方此时已是箭在弦上,张啸林作为日本人在租界的代表,并吞杜月笙和黄金荣的势力是在所难免,这一点不仅是他个人的野心,同时也是日本人的意图。在这个以命相搏的关键时刻,杜月笙却提出这个要求,未免有点妇人之仁。 万墨林就此解释道,此时法租界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杜月笙掌控租界由来已久,深知其中的利害关系,三鑫公司目前只有张啸林在上海,黄金荣是铁了心不问江湖事,杜月笙远在香港鞭长莫及,此时如果张啸林身死,那租界乃至上海的局面就要大乱起来,此举,无疑只对日本人有利,他们随时可以依靠自身的雄厚实力,再捧出一个人来收拾残局。 听完万墨林的一番解释,林笑棠不禁释然,心中也是由衷的钦佩杜月笙的大局观和深谋远虑,这些从底层一步步爬上来的大亨果然不是易于之辈。 王天木也通过柳乘风传来了消息,军统目前被七十六号压制的很紧,暂时是无法施以援手,但他也请林笑棠放心,军统方面将会为林笑棠提供一切租界内的情报,包括张啸林的一举一动。这,对于林笑棠来说,已经足够了。 大年初三一早,公共租界和法租界忽然同时发出公告,宣布禁烟条令,重申租界的“禁烟公约”成员身份,宣布将对管辖区域内的烟土、鸦片及海洛因等毒品加大打击力度。 上海公众对此嗤之以鼻,其实早在民国初年,英美法等国就已经加入该公约,公共租界内曾经开展过多次类似的行动,但所有人心知肚明,租界内各国政府便是最大的毒品贩子,这些行动不过说是一种姿态。三鑫公司便是与法租界联手,依靠烟土生意起家的。 时至今日,除了英美公共租界内的毒品生意迫于国际社会的舆论压力,已经转入地下,法租界内的烟馆还是堂而皇之的开张经营,丝毫没有避讳的意思。 所以,这一次,租界内公布的禁烟公告丝毫没有引起各方面的重视。 但林笑棠却清楚的知道,他给洪查维下的眼药已经开始悄悄的发挥作用了。 柳乘风方面也传来消息,之前林笑棠通过火眼向他咨询一些情报,柳乘风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下来,此后又有了王天木的同意,柳乘风更是干劲十足,一天之内就将所有情报摆上了林笑棠的案头。 情报分两部分,其一是张啸林的资金来源,万墨林提供了一部分,而柳乘风提供的这些,无疑更加有价值,因为这些情报都是张啸林最隐秘的生意,林笑棠猜的没错,其中最主要的就是烟土,军火也有一部分,但所占比例不大。其二就是张啸林的势力架构,包括他手中隐藏的一部分实力,这些都是万墨林无法提供的,因为这些都是张啸林保命的最后杀招。 这些情报,林笑棠花了一晚上才算消化完毕,之后,他便将所有潜伏起来的手下召集起来,简短的交代之后,所有人分成三个小组,分别由郭追、林怀部和沈胖子带领,匆匆离开。 大年初四一早,林笑棠便与火眼会和马启祥,由吴淞口出海,去见一个在他的计划中举足轻重的人。 漕帮,清朝时称“巢湖帮”出身于青帮前身“安清帮”,是清末和民国时期民间重要的秘密会社之一。安清帮分为两派,一是主帮,以浙东人为主;一是客帮,以皖北人为主,故称“巢湖帮”,其成员大多为运输劳工,为朝廷和政府承办漕运。清末民国初年,漕运渐渐为海运所替代,,漕帮实力一落千丈,粮船水手大多失业,流为游民,逐渐向太湖流域腹地发展,后转向上海,一部分人从事贩运私盐和走私行业;还有一部分则辗转至海上,操起了打家劫舍的行当,其实就是海盗。军阀混战时,大批战败军人流落上海,一部分人走投无路便携带着武器加入到海盗的行列。 林笑棠这次要见的,就是控制着上海入海口海域的最大海盗头领,人称“龙王”。 离开吴淞口之后,这艘不大的渔船在海上足足颠簸了三个钟头才来到预先约好的海域。冬日里。风大浪急,加上渔船中那股呛鼻的腥味,马启祥有些熬不住了,他接过火眼递过来的酒壶,猛灌了一口,苍白的脸上才涌上些红晕,“小七,你一会和龙王聊的时候可得加倍小心,这家伙虽然也挂着青帮的名号,却是资格极老,我师傅见了他还得客客气气,而且这个人脾气很是暴烈,动辄就直接将人丢下海,所以……”。 林笑棠点点头,“我会注意。” 这时,外边的渔夫一探头,“少爷哥,他们来了!” 天空依然阴沉着,似乎在酝酿着雨水,海面上虽然只是一层淡淡的雾气,但距离稍远的地方,还是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寒风夹杂着海水的味道扑面而来,让每个人都心生寒意。 雾气中钻出两条快船,靠近了才发现,这是由渔船改装成的机动帆船,一艘大一些,上面影影绰绰的站了二十几个身影,身上都是颜色不一的旧布棉袄,部分人还带着羊皮帽子,帽子的破口露出棉花,显得很则是扎眼。手中的家伙千奇百怪,有的竟然还是许久不见的汉阳造,个别人居然还端着日军的三八式步枪,船头上驾着一挺陈旧的马克沁重机枪,居然还有门小口径的山炮,炮口不偏不倚的对着林笑棠等人的船。 众人面色不善的看着林笑棠他们,却没一个人上来搭话,双方就这样沉默的对望着,一时间,气氛竟然有些诡异。 一个汉子默不作声的将块跳板搭在两船之间,闷声闷气的说了一句,“谁要见龙老大,过来吧!” 林笑棠微微一笑,冲着那名汉子一拱手,“有劳了。”闪身上了对方的船只。火眼紧随其后,马启祥张张嘴,但还是没有开口,只好跟着两人上了船。 汉子斜眼看看三人,冲着甲板上的人一挥手,众人散开一条狭窄的通道,汉子一伸手,“请!” 林笑棠三人跟着汉子下到船舱,面前豁然开朗,船舱竟然面积不小,装饰的也是及其特别,林笑棠感觉用“特别”这个词还不足以表达,也许“另类”这个词更适合。 船舱中的家具中西混搭,既有古朴的红木桌椅,也有西洋味十足的茶几和吧台,舱壁上挂着一个狰狞的牛头,栩栩如生,牛角弯曲向上,看起来锋利无比,牛眼正对着舱门,让人看起来顿生寒意。 屋中对着门的位置,也就是牛头的下方摆着一张宽大的红木书桌,桌后坐着一个中年人,穿着一件胖大的皮制棉袍,敞着怀,露出胸口两块黝黑的肌肉,脚上却是一双英军的长筒皮靴,看起来不伦不类,偏偏好像他自己的感觉还挺良好,浑身上下透出一股自信和藐视的气势。 他的身后是四名穿着原先直系军队灰布军装的汉子,腰间都斜插着两支驳壳枪,枪炳上系着鲜艳的红绸,冷冷的看着林笑棠三人。 中年人的侧手边站着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子,看年龄也就在十**岁上下,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半边脸庞,一只炯炯有神的杏仁眼上下打量着三人。 中年人的对面摆着三张椅子,林笑棠三人刚刚落座,马启祥就说道:“龙爷,我们这次来……”。 龙王一挥手,将一条腿直接搭在了椅子上,“远来是客,都到中午了,边喝边说!” 说完,不由分说,冲着后边的汉子一努嘴,“上菜!” 后边穿老式军装的汉子中一个戴眼镜的一躬身,一声呼喝,六个赤着上身的彪形大汉鱼贯而入,每人手中捧着一个硕大的盘子,放在红木书桌上,转身退出。 桌面上,摆着六个盘子,分别装着整条的鲷鱼、金枪鱼、多春鱼、大块的生牛肉,还有黑色的海胆。 龙王身手从一个汉子手中接过一个酒坛,帮林笑棠三个人每人倒了一碗酒,招呼着三人一饮而尽,“自家酿的米酒,别处喝不到,三位尝尝!” 看着林笑棠三人喝干了碗中酒,龙王这才一笑,指指桌上的碗碟,“先吃饭,其他的一会儿再说!”说完,自顾自的切下一块鱼肉,一边大口咀嚼,一边盯着三人,嘴角的汁液和着血丝流了下来。。 马启祥愣了,这样的吃法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虽然听说过日本人的刺身,但还是没亲口尝过。 火眼咧嘴一笑,随手也夹起一块牛肉,送入口中,随即点点头,“神户牛肉,不错不错!” 龙王满意的看看火眼,将眼神落在林笑棠和马启祥身上,目光中透露出一丝嘲讽的意味,“两位,莫不是觉得菜肴不可口?” 马启祥无奈,只好勉强夹起一片最小的牛肉,慢慢放进嘴里,苦着脸咀嚼起来。 林笑棠腾地站起身来。 几名穿军装的汉子顿时一惊,闪电般的拔出腰间的双枪,对准了林笑棠。 第四十九章 家的诱惑 林笑棠轻松的一笑,“诸位别大惊小怪,这玩意不是这么吃的。龙爷是海上的老前辈,自然是尊崇无比,这么胡吃海塞的,叫外人看到,难免会说龙爷不懂得享受,落了下乘。” 龙王莞尔一笑,“那你的意思呢?” 林笑棠脱掉外套,将袖子捋起来,冲着龙王一拱手,“龙爷,方便的话借晚辈一把趁手的家伙?” 左右看到龙王点头,这才将一把匕首递到林笑棠的手中。 林笑棠掂量掂量匕首的分量,随即抓起一条个头适中的鲷鱼,抄在手里,飞快的去鳞、放血、扣鳃、去骨。鲷鱼还是活蹦乱跳的,鱼身不住的扭动,但在林笑棠如铁钩一般的手指中还是动弹不得,林笑棠运刀如飞,整条的鲷鱼不过三分钟,便变成了盘中一块块晶莹雪白的鱼片,只剩下一个鱼头,仔细看的话,甚至还可以发觉鱼嘴在微弱的一张一合。(注一) 林笑棠并未就此放下匕首,反而抄起一个海胆,用匕首在海胆顶端开一个小口,将海胆的内脏取出,用清水将海胆黄清洗干净,不一会,一盘海胆便处理完毕,整齐的放在盘中。 林笑棠又拿过牛肉,将牛肉按肉的纹理走向切成均匀的薄片,整齐的码在盘中,抬头问龙王,“龙爷,船上有酱油和山葵泥,也就是日本人所称的芥末吗?” 龙王这才从惊愕中清醒过来,忙不迭的点头,“有,应该有!” 不一会,手下便送来了酱油和芥末,不过全是没开封的,龙爷尴尬的笑笑,“扔船上有段日子了,就是不知道怎么用。” 林笑棠用两样东西调好了拌料,又在海胆壳中撒上一些,这才招呼众人,“可以用了。” 龙爷看看林笑棠,疑惑的夹起一块鱼片,蘸了些料汁,塞进嘴里,一股辛辣顿时直冲鼻腔,似乎还有贯穿整个脑袋的趋势,两行眼泪顺着脸庞不由自主的留下来,大口呼气,脸涨的通红。 那女子察觉到龙王不对劲,一翻手抽出腰间的手枪,对准林笑棠,“你在肉里下了什么药?” 龙王赶忙摆手,半晌才缓过这口气,大呼过瘾,“痛快,这下真是够冲,不过现在脑清目明,太舒服了。” 女子惊诧的看着龙王,讪讪的收回手枪。 龙爷又吃了两口,额头上已经密布汗水,“罪过、罪过,我在海上混了二十年,竟然不知道这生吃还有这如许讲究,真是白活了!” 林笑棠歉然一笑,“怪我没说清楚,这芥末第一次吃难免会有些不适应,其实找些白酒来闻一闻,恢复的还能更快些!” 一旁,一大盘牛肉已经被火眼自己包了圆,马启祥则还在不住的吃着海胆,“这生吃海胆,比海胆羹之类的味道强太多了!” 林笑棠指指摆在桌上的芥末瓶子,“难怪龙爷不知道,这东西是日本的特产,在上海也只有正宗日本人开的料理店才会有,咱们广东也有生吃的讲究,不过一般是就姜汁和酱油,却没有这个东西来的过瘾!” 龙王哈哈大笑,“本想给你们个下马威,结果我自己倒着了道,真是活该!”舱内的气氛也为之一松。 龙王用袖子擦擦嘴,“说正事吧,老万让你们来是什么事,先说明,无利不起早,没好处的事我可不干!” 马启祥刚要开口,林笑棠拦住他,“那是自然,既然找龙爷帮忙,那一定是会有好处的。” 龙王从桌子上拿过一盒雪茄,扔给几人,自己则一笑,点上了烟卷。 “听闻龙爷一直在附近海域保一方平安,租界内几位老板的货也都是从龙爷的地盘上经过,是这样吗?”林笑棠点上雪茄,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龙王眼中精光一闪,随即点点头。 林笑棠接着说道:“那上海滩最近张啸林和万老板起龌龊的事,不用问,龙爷一定就都知道了?” 龙王哈哈一笑,摸了摸头上的短发,“那关我个屁事,他们喜欢怎么打就怎么打,只要别妨碍到我发财就行了!” 林笑棠一笑,“在下不才,就是那个张老板欲除之而后快的小子!” 龙王一下瞪大了眼睛,“就是你?你的脑袋值二十根黄鱼?” 林笑棠苦笑着摸摸下巴,“那是张老板抬爱!” 谁都没有注意到,龙王身后那个戴眼镜的汉子此时猛地抬起头来,略微吃惊的看着林笑棠。 龙王嘿嘿一笑,“你小子胆子还真是不小,我老龙可是有名的见钱眼开,你就不怕我绑了你直接送到张啸林那儿去?” 林笑棠拍拍自己的脑袋,“我当然怕,但我筹划的这笔生意可是远不止二十根金条这么简单,唉,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所以没办法,硬着头皮就来了。” 龙王狰狞的笑笑,“行,我让你把话说完,如果数目不合我的意,我一定会把你送给张啸林。” 林笑棠站起身,指指舷窗外的大海,“据我所知,以往三鑫公司的货都会从龙爷的地盘上经过,三鑫公司每年也会给龙爷一些好处,以确保货物平安无事,是吧? 龙王点点头。林笑棠这话说得不错,三鑫公司虽然是黄金荣、杜月笙和张啸林三人当家,名义上的主事人也是黄金荣,但所有人都知道,黄金荣爱财、张啸林善打、只有杜月笙才最善经营,所以三鑫公司实际上的掌舵人其实一直是杜月笙,加上其本人长袖善舞,“人面、场面、情面”三碗面,面面俱到,所以,各方势力都以杜月笙马首是瞻。这一点,也是龙王很钦佩的,故此,双方合作的一直都算愉快。 但近段时间不同了,日本人占领上海后,杜月笙远走香港,上海滩张啸林一家独大,此人向来飞横跋扈,现在没了掣肘,自然是大展拳脚。龙王的这条水路,他已经有些不放在眼里了,虽然碍于同门的身份,他不好明着下手,但最近以来,已经撺掇着日本人清剿了好几家在海上混饭吃的堂口,对龙王,也不如原先那么客气了。 林笑棠看着龙王的表情变化,加上来之前做的准备,此时已摸清了他内心中八成的想法,所以适时的抛出一句话,“现在三鑫公司张啸林做主,万老板已经被迫离开上海,龙爷今后的生意恐怕不是那么好做吧?” 龙王哼了一声,“那又怎么样,我们两家是同门,又合作了这么多年。难不成因为你小子一句话,我就要和他张啸林翻脸不成?再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现在已经被张啸林追杀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你想再拉我下水,好趁乱拿点好处是吗?我虽然是个粗人,但并不傻!” 林笑棠笑着摆摆手,示意火眼拿出一个文件袋,径直扔到龙王的面前,“龙爷,翻不翻脸的,好像不是您说了算的,您不妨先看看这个。” 龙王将信将疑的接过来,里边是两份文件,一份日文、一份中文,但都是抄件。还好龙王读过两年书,虽然水平有限,但文件的标题和落款他还是认得的。 这是张啸林和七十六号李士群联名签署,报日本宪兵队请示的一份文件,内容就是建议日本军队尽快肃清上海附近海域,为上海开辟一条安全、顺畅的通畅海路。宪兵队已经批示,完全同意两人的请示,将由上海驻军向海军部发出请示,请求日本驻上海舰队协助清剿,时间暂定为今年四月份。 大致翻完两份文件,龙王的后背顿时出了一身的冷汗,但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将文件一扔,“就凭这几张纸就想糊弄我?” 林笑棠重新做回座位,“真的假的,我说了不算。上面都有编号和日期,龙爷在上海混了这么久,一定有自己的关系,这文件也不是什么绝密,相信很快就可以查的出来。” 龙王和身旁的女子交换了一下眼神,双手扶住桌子,“你到底想怎么样?” 林笑棠双手一摊,“很简单,卡住海路,一个月之内,张啸林的货不能有一箱登陆上海滩。” 龙王倒吸一口凉气,他重重靠在椅背上。他没想到这个年轻人一张口就是这么大的胃口,诚然,龙王早已发觉到张啸林的野心,他不仅想一通上海滩,还想将上海周围牢牢的捏在手心,其中就包括海上,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控制住上海的一切贸易往来,这点,龙王深信不疑,但他对任何心腹都没提起过,只是和他的妹妹商量过,也就是侍卫在他身边的那个长发女子,但也没有找到好的办法。 马启祥剔完牙,和林笑棠相视一笑,“龙爷,来之前,我师傅万老板托我带来一封杜先生的亲笔书信。” 杜月笙的信是写给万墨林的,万墨林之所以将信又转交给龙王,是大有深意的。信中杜月笙详尽安排了上海滩的各项事宜,并委托万墨林主持大局,值此国家存亡之际,务必要联合各方势力破坏张啸林一统上海帮会的计划,其中便提到他的同门龙王,杜月笙吩咐,可以积极联系龙王,允许万墨林将黄浦江的一个码头划归龙王,以此来争取龙王的加入。 龙王的双手不禁有些颤抖了。一个码头,他很清楚这对他意味着什么,在海上讨生活的人们,无时无刻想着的,就是有一天能光明正大的踏上岸,为子子孙孙留下一份家业,海上是风光,但毕竟不是家呀! 注一:生吃的方式,中国自古就有。民国时期,仅限于国内南方闽粤部分地区,流传不广。日本推崇生吃,认为这样能保持食材的鲜味和营养。二十世纪早期,由于冰箱尚未推广开来,所以,生吃的方式并未流行开来,只是沿海个别地区存在。至于芥末在国内为人所熟知,还是源于郭沫若先生的一篇文章,当然,这已经是在近代了,具体时间实在无法考证。 第五十章 绝境 林笑棠站起来,系上外套的扣子,看龙王的表情他就知道大事已定,来之前他就算准了龙王特定不能抗拒这种诱惑,至于那两份文件,不过是抛砖引玉罢了。 龙王的呼吸有些急促,这时候他倒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能够上岸这是每一个海上人毕生的梦想,他有些不确定幸福会这么突如其来的降临,不过他明白,杜月笙一言九鼎,所谓“闲话一句”那就是他最贵重的承诺。 龙王爷站起来,面色略有些不自然,“既然杜先生开了口,我……”。 话还没说完,一个手下踉踉跄跄的跑进来,惊慌失措的喊道:“当家的,不好了,有三条缉私船逼过来了!” 龙王的话被人打断,顿时大怒,拍着桌子打交道:“缉私艇慌什么,咱们每年交的钱还不够打发他们吗?” “不对劲,这次他们是全副武装,船上全装备了铁甲,不停的逼过来,连咱们打的旗语和信号灯都不理!” 龙王一愣,赶忙披上外套和妹妹及一众手下跑到了甲板上,林笑棠三人也跟了出来。 雾气较之刚才淡了许多,视野开阔了不少,可以清晰的看见,一海里外,三条印有缉私标志的帆船正在飞快的逼近,所谓缉私艇实际上就是带有轻武装的帆船,排水量二十到三十吨,虽然海战是派不上什么用场,但对付水贼和海盗还是绰绰有余的。国民政府的海军在淞沪抗战中就损失殆尽,日军占领上海后,上海海域就交给了日本海军太平洋舰队管理,此时在上海还驻有英美法海军的部分舰艇,所以,管理范围十分混乱,这也是龙王等海盗和水贼猖獗的原因。 龙王接过望远镜,仔细观察了一下,神色有些沉重,“这些王八蛋,胆子变大了?怎么敢跑到这片海域来巡逻。” 龙王妹妹接过话头,“大哥,的确不对劲,今天船上都包裹了一层铁甲,看样子是准备动手的架势,虽然挡不住炮弹,可子弹却奈何不了他们啊!” 话音刚落,对面的一艘缉私艇上“嗵”的一声响,随即一颗炮弹落在龙王船只的前方不远处,激起五六米高的浪花,众人来不及躲闪,被海水浇的透湿。随即对方打来旗语,“停船检查”。龙王和手下破口大骂。 不消片刻,三条全副武装的缉私帆船就将林笑棠和龙王的三艘船只包围起来,但很明显,龙王这边只有他的座船有战斗力,其他一艘和林笑棠的那艘不过是两条渔船而已,强弱高下立判。 三艘缉私艇显然很有针对性,纷纷扔出挠钩,将龙王的座船和缉私艇牢牢的绑在一起,每条船上都有十余名全副武装、身穿黑色制服的汉子,一个看来是头领的男子这才慢慢走上甲板,和龙王等人隔船相对。 龙王脸上的肌肉挑动了一下,“张队长,今天怎么有兴致来我这儿逛逛啊?” 张队长一笑,“张啸林张老板吩咐我们请你登岸,不过等你龙王的大驾不容易,你老人家向来是守着老窝不肯露头,我们兄弟自忖没那个实力能把你请出来,只好守株待兔了!” 龙王一咬钢牙,伸手将手枪掏出来,直接顶在了林笑棠的太阳穴上,“你他妈的出卖我!” 火眼和马启祥也掏出枪来和龙王的手下对峙。 林笑棠神情自若,挡着海风点上一支烟,“拜托,他们是为你而来。” 龙王身后的那名戴眼镜的汉子眼中精光一闪,趁着众人拔枪相对的时刻,悄悄的靠近了龙王。 林笑棠一扭头,立刻捕捉到空气中那丝逼近的危险气息,他猛地一退扫向龙王,龙王猝然受袭,手一歪,手指不由自主的扣动了扳机,随着他的身子一晃,恰好躲过了身后眼睛汉子刺来的一刀。 林笑棠堪堪一错身,子弹擦着肩膀飞了过去,划出一条血痕。 眼镜汉子一击不中,随即又是一刀向龙王刺来,此时,旁边龙王的妹妹掉转枪口,一枪准确的打在眼睛汉子的手腕上,他惨呼一声,赶忙向后疾退,同时高喊:“动手!” 眼镜汉子带着几个人向后甲板飞快的退去。 此时,正对着龙王座船的那艘缉私艇的人在张队长的一声令下,一起开火,龙王的手下纷纷中弹,一些人径直掉进了海里。 龙王此时也明白过来,一边招呼手下还击,一边和妹妹以及林笑棠等人退入船舱,除眼镜汉子之外的三名灰布军装汉子带着残存的手下,竭力掩护龙王等人。 众人刚刚退入船舱,外边的手下便已经抵挡不住了,缉私艇的船身比之龙王的座船高了将近一米,对方等于是在居高临下的射击,加上人多势众,龙王手下死伤惨重。 一名灰布军装汉子身中两弹,但还是用尽力气将舱门拉下来,原来那块舱门竟是块三寸厚的钢板,汉子刚刚放下舱门,便被一阵弹雨击倒在地,气绝前大喊,“当家的,为我们报仇!”至此,外边再无声息。 龙王目眦欲裂,双手举枪就要出去拼命,但被妹妹还有仅存的三名部下紧紧抱住,“大哥、当家的,留得青山在啊!” 林笑棠等人检查一下手里的武器,还好,来的时候为以防万一,子弹带了不少,足够撑上一段时间。 龙王渐渐冷静下来,看向林笑棠的眼神多了些歉意,“兄弟,不好意思,你的伤不碍事吧?” 林笑棠一笑,“擦伤,没事。” 甲板上传来登船的脚步声,接着便是尸体落水的声音,张队长在外边喊道:“龙老大,识相的就快出来投降,张老板没打算要你的命,只要你答应跟我们合作,我们就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这条海路还是你的地盘,怎么样?” 眼镜汉子微一错愕,靠近张队长,小声说道:“张队长,张老板的意思可是斩尽杀绝啊,这次正好那个姓林的小子也在这儿,一炮轰过去,我们就算是立了两件大功啊! 张队长白了他一眼,“白三,请你搞清楚,这里是我当家,我想怎么做,用不着你来指挥,你不过是张老板收买的一个白眼狼,少在我面前指手画脚的!” 白三脸一黑,闭上了嘴。 张队长此举是存了私心,江湖传言,龙王纵横海上二十年,身家富可敌国,就这么把他杀了,未免太不划算,要是能将他生擒,重刑之下,还不把他的老底给掏出来,自己也能发笔横财。 “我给你十分钟考虑,时间一到,我就架炮轰船,你自己想清楚!” 听着外边张队长的喊声,龙王额头的青筋凸现,双拳握得咯吱作响。他扭头看看身边的妹妹,目光变得柔和起来,“玉兰,我没想到跟了我这么多年的白三能出卖我,看来今天是我的大限到了,你水性最好,就带着他们三位从暗门走吧,能否走得掉,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玉兰的声音哽咽,“不,哥,我陪着你,咱们相依为命,没了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龙王刚要劝解,林笑棠的眼睛却是一亮,“暗门?在哪里?” 龙王指指红木桌子的下边,“就在那里,不过那里只能通到海水中,水性特别好的人或许有一线生机。” 林笑棠点点头,看向火眼,火眼一笑,“七哥,我来吧,我当年还在美军的海军陆战队训练过一年的时间,水性没的说!” 玉兰斜眼看看他,“吹牛也不怕扇了舌头!” 火眼憨憨的一笑,没说话。 林笑棠拍拍龙王的手背,“龙爷,我们都已经被逼到绝境了,不妨赌一把大的,怎么样?” 龙王睁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 众人齐心协力将红木桌子下的木板掀开,下边就是底层的船舱,底层船舱下边有一个单独的隔断空间,里边便与海水相通,看来这也是龙王预留下的逃生通道。 众人留下马启祥和龙王的三名兄弟守卫船舱,以此来吸引外边的注意。龙王兄妹水性精熟,又了解创制结构,便分别与林笑棠和火眼组成两个小组,拉开地板,钻进夹层的海水中。 冬天的海水冰冷刺骨,龙王兄妹没觉得什么,林笑棠和火眼倒是活动了一分钟才下水,饶是如此,还是觉得刺骨难耐。 玉兰脱下外套,露出被紧身衣箍的玲珑有致的身材,看到火眼略微有些热切的眼神,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悠着点啊,撑不住就打招呼,可别扯我后腿!” 火眼脸一红,随即嘻嘻一笑。 火眼掏出几枚德制手雷,分给林笑棠两枚,“七哥,拿着,这可是好东西,绝对防水!” 从船舱底部钻出来,四人分成两个方向,向着两条缉私艇悄悄的靠拢过去。 为了不被察觉,林笑棠和龙王不敢换气,只能在深水中慢慢的滑动手脚。 到了缉私艇的底部,龙王向着船尾的方向一指,林笑棠会意,紧紧的跟上。 到了船尾,两人这才悄悄的从水中冒出头来,林笑棠只感觉自己的肺都快要给憋炸了。 两人交换一下眼色,慢慢的游向船舷两侧,心中默数了五下,同时拉开手中手雷的保险环,直接扔到了缉私艇上。 第五十一章 怒海争锋 连着几声巨响,将得意洋洋正在和手下打屁的张队长惊得差点没从船舷上跌下海去,他回头一看,同来的两艘缉私艇已经被炸得冒起了几丈高的黑烟,烈焰画着狰狞的弧线从舱室中喷涌而出,两条船上的手下死伤过半,剩下的全部被气浪推进了大海中,正挥舞着手臂求救。 白三扶了一把张队长,一眼瞥见海水中的玉兰,,他赶忙一指船尾的方向,“海里有人,快,开枪!” 船头的缉私队队员赶忙掉转重机枪,对着爆炸起火的缉私艇的船尾水面开始疯狂扫射。 大片的子弹激起水花,而玉兰此时却已经重新潜入水下, 子弹射入水中,形成一条条白色轨迹,玉兰一个不慎,胳膊上便挨了一枪,顿时现出红色的波纹,玉兰吃痛之下,身子竟笔直向海水深处沉去。 忽然,一条有力的手掌伸出,直接抓住了他的手腕,臂膀用力将她向上提起。 玉兰抬头看去,却是火眼。 就在此时,火眼的身体抽搐了一下,随即一朵血花在他身后升起,玉兰一惊,赶忙奋力向上游去,一把抱住火眼,但火眼却执着的挡在她的身前,身体又是一抖,火眼中了第二枪。 火眼的脸上显出痛苦之色,手臂也开始慢慢放松,玉兰一咬嘴唇,架住火眼的双臂,用尽全身的力量向远处游去,总算逃离这片被子弹封锁的水域。 白三看见水面上浮起血迹,心中大喜,指挥手下继续延伸射击。 占领了龙王座船的缉私队员也赶忙向海中射击,玉兰拖着受伤的火眼,一时间竟然无法冒头出来。 林笑棠刚刚被爆炸的气浪推出好远,神智一时间也有些恍惚,等到清醒过来,已经顺着海水的流向飘到了张队长和白三所在船只的船头附近,上面的人都在忙着追杀水中的火眼和玉兰,居然没有注意到脚下他的存在。 林笑棠一抹脸上的海水,摸了摸腰间,却发现身上带着的那支马牌撸子已经不知去向,想来是刚才爆炸的时候掉了出来。此时,他也顾不得想那么许多,从腿上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放到嘴边用牙齿紧紧咬住,双手则拉住船只的锚链,敏捷的爬上了船头。 上了船,林笑棠快步跑到正在射击的缉私队员身后,一把匕首上下翻飞,瞬间便捅倒了三个人,抢过一人手中的驳壳枪,侧转枪口,便是一梭子撒了过去,白三和手下措不及防,撂下几具尸体便向船舱和船尾方向退去。 林笑棠打光了驳壳枪里的子弹,径直来到船头的重机枪边,上好子弹,双手紧握枪托,对着龙王座船的缉私队员就是一通横扫。 成片的子弹带起一溜四溅的血花,缉私队员们惨叫着跌入水中,林笑棠一边扫射一边大喊,“祥少爷,快出来抢枪!” 船舱里的马启祥等人闻声而动,几个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钢板制成的舱门打开,跑到了船头,操控起那架陈旧的马克沁重机枪,和林笑棠一起向着缉私艇船尾的人群开始扫射。 两道子弹编织成的火力网交叉射击,就像死神挥舞起的镰刀,顷刻间便将船尾扫了个干净。 龙王此时已经爬上了缉私艇,一挥手,众人这才停止射击。 船尾和驾驶舱已经被打得稀烂,那个张队长靠着船尾的栏杆坐在地上,身上已经被打成了筛子,船尾的鲜血汇成数条小溪,不一会儿,便将附近的海水染得通红。 龙王焦急的四下寻找着。“玉兰、玉兰,你在哪儿?” “哥,我在这儿!”水面上传来玉兰的呼喊声。 众人奔至船舷,看见玉兰一手拖着火眼,一手划水,而火眼耷拉着脑袋,依稀可见苍白的面孔。林笑棠大惊失色,赶忙就地抓起一根绳子扔了下去。 马启祥和龙王的手下此时也通过跳板来到缉私船上,众人合力将玉兰和火眼救上船。 火眼的背上中了两枪,此时已经昏迷不醒,林笑棠查看了他的伤口,“幸好没打中要害,不过,看来是有些失血过多,加上在海水中的浸泡,得立刻取出子弹,要不然……!” 玉兰不顾自己的伤口,一把拉住龙王的手,“哥,你一定要救救他!,他是替我挡了子弹啊!”一时间竟有些抽泣。 此时,船尾的尸体堆中忽然慢慢的爬出一个人,他紧贴着甲板向向着另一侧的船舷爬去,到了船舷边,他猛地起身,就像跳到隔壁的那艘渔船上去。 他的身形刚刚一动,马启祥反手就是一枪,正打在那人的腿上,那人身子一歪,惨叫一声瘫倒在甲板上。 龙王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过去,一脚踩住那人的身子,翻过来一看,“白三,你个狗娘养的!” 白三捂着伤腿,一个劲地求饶。 众人将火眼抬进龙王座船的船舱。林笑棠则跑进缉私艇被打得不成样子的驾驶舱,翻了好一会,才找到船上配备的急救包,这时,龙王的手下也找来了消毒纱布和伤药。林笑棠将匕首用清水冲洗干净,又掏出打火机烘烤,进行简单的消毒,将火眼的身子反过来面朝下躺好,林笑棠就开始为他取出子弹。 龙王将白三拖进船舱,重重的扔在地上,指着他的鼻子,“我哪点对不起你,你们四个跟了我七年,我把你们当成亲生兄弟,今天,老大他们全因为你死在这儿,还有那么多兄弟,我他妈点了你的天灯!” 白三紧紧抱住龙王的大腿,“大哥,我是迫不得已,张啸林派人抄了我岸上的窝,我那个相好的被他绑走了,那女人肚子里还怀着我的骨肉,我没办法,才答应为他做事的呀!” 龙王重重哼了一声,“说,继续说!” 白三鼻涕一把泪一把,“张啸林让我下手除掉你,但我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昨天知道你要出海,就提前通知了张啸林。大哥我说的全是实话,你就念在我陪你风里来这么多年,饶我一条狗命!” 林笑棠用镊子夹起弹头,丢在身旁的盘子里,长出了一口气,熟练的帮助火眼将伤口包扎起来。玉兰一动不动的的站在一旁,眼睛从两颗弹头转向火眼的脸庞,目光中多了很多复杂的意味,一张小麦色的脸竟然有些微红。 龙王的目光闪动,握着枪的手有些微微颤动,好一会,他颓然的放下枪,狠狠踢了白三一脚,“滚,以后别再让我看到你!” 白三如蒙大赦,顾不得腿上的伤口,赶忙爬了起来,忙不迭的向龙王鞠躬,“多谢大哥!” 龙王厌恶的转过身去,挥挥手。 白三一瘸一拐的刚走到舱门口,“呯”的一声枪响,让所有人为之一震。 林笑棠看都没看白三,满是鲜血的手上紧握着一把手枪,枪口冒出些许白烟。 龙王大惊,“你这是……?” 林笑棠回头看看白三应声栽倒的尸体,随手将枪丢给马启祥,“这人留着是个祸害,你的底细他都太清楚,这样不是可怜他,是对自己残忍!” 龙王瞪圆了眼睛,但瞬间便低下头来,“我明白,但我就是下不了手,他还救过我的命!” 林笑棠耸耸肩,不置可否。 玉兰继续照顾昏迷中的火眼,龙王和林笑棠等人将几艘船又检查了一遍,此时,龙王仅剩的几名手下已经将所有落水的缉私队员打死,确认没留下一个活口。龙王带来的那条小船已经被打得不成样子,林笑棠这边的船虽然完好,但船夫却被流弹打死。 龙王很干脆的答应了林笑棠之前的合作提议,然后又正式的向林笑棠致谢,毕竟林笑棠三人等于是救了他们兄妹的性命,而经过这一次的事情,龙王和张啸林已经彻底决裂,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龙王此次损失惨重,四个多年的老兄弟,一个背叛,三个惨死,更是激发了他对张啸林的仇恨,他向林笑棠表示,这就回去召集人马,等候林笑棠的通知,随时可以开始对张啸林船队和货物的洗劫,他迫切希望用对手的鲜血来洗刷心中的仇恨。这一点倒是林笑棠来之前没有想到的。 至于火眼,显然他的伤势不再适合跟着林笑棠他们一路颠簸。好在这里距离龙王的据点倒不是很远,龙王向林笑棠建议,让火眼暂时到他那里去养伤,他身边有药品和大夫,完全可以很好的照顾火眼直到康复,玉兰更是一力力争。 林笑棠微微一笑,他早已发现了龙王这个妹妹的心思,只是没想到火眼此次受伤,倒是因祸得福,说不定,终身大事也能就此解决,看来这两枪挨得很是值得。 回到上海的时候,已经是午夜时分,龙王的手下将林笑棠和马启祥送上岸之后便马不停蹄的告辞回去。 回到隐蔽地点,林笑棠赫然见到了柳乘风,据手下禀报,柳乘风下午就已经找到了这里,足足等了有七八个钟头。 柳乘风看到林笑棠,顿时如释重负,什么也没说,只是将一个公文袋交到他手中,“重庆来的,事关机密,王站长吩咐我无论如何要亲手交到你的手上!” 林笑棠一愣,赶忙拆开来看,发现里面却只是一张崭新的委任状和一封信。委任状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兹任命林笑棠为军统南京站少将代理站长。”落款是戴笠的签名。只是在右上角多了一个印章,“绝密”! 第五十二章 暗夜杀机 戴笠的信中内容很简单,关于南京站的重建事宜,他将全部交给林笑棠处理,军统方面也会全力支持,考虑到南京的特殊性,他会派遣一名干部亲临指导,协助林笑棠完成重建工作,使南京站成为埋在敌人心口的一根毒刺。当然,信中戴笠还旁敲侧击的提出了对林笑棠的重视,关于下一步双方合作的事宜,稍后他会派专人与林笑棠联系,其目的,双方心知肚明,就无须再解释了。 看完信后,林笑棠立刻将其焚毁,并让柳乘风给王天木带回口信,“信已收到,不日启程奔赴南京!” 送走了柳乘风,林笑棠顿时觉得浑身上下轻松了许多,连日来的奔波和出生入死仿佛都有了价值。戴笠是个聪明人,林笑棠放出的善意信号,他立刻就能领会到其中的深意,何况这次合作是对他百利而无一害,唯一可能出现的变数,就是他太不了解林笑棠这个人了。 换句话说,南京站重建之后,戴笠肯定打的是坐收渔利的主意,但林笑棠也不是傻子,为他人做嫁衣这种事,他做过一次,就坚决不会再做第二次。从这一点上来说,林笑棠确实应该对元剑锋“心存感激”。 上海最近几天风平浪静,张啸林的一系列动作都是在暗中进行,市面上依然是国泰民安。第二天一早,林笑棠就通过龙王预先安排的通讯渠道下达了全力狙击张啸林运输通道的命令。他坚信,要不了一个星期,整个上海就会乱起来,当然这仅限于地下世界。 三天之内,林笑棠吩咐郭追和林怀部办的事情相继有了眉目。鉴于和张啸林的实力相差太大,林笑棠制定的反击方案就突出了“快、准、狠”三个字,不动则已,一动便要直指张啸林的命门要害,虽然目前还不能要了他的命,但至少要让他感受到致命的威胁,从此不敢轻举妄动。 为此,林笑棠和两个懂车床手艺的兄弟躲在万墨林名下的一间小工厂里,整整捣鼓了两天,所需的行动设备也终于赶制完成。 正月初十,上海依然沉浸在节日的气氛中,虽然天色已晚,但城市上空还是不时爆出灿烂的烟火,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更是昼夜不停。 法租界南部陆家石桥,这里是法租界和公共租界的的交汇处,桥南属于公共租界,桥北就是法租界的管辖范围,陆家石桥就架设在黄浦江的一条小支流上,河流两侧是稀稀落落的破旧平房,这里的居民不属于任何区域的管辖范围之内,上海对于他们来说,近在咫尺却远隔天涯。 张啸林就选择这个三不管的地方作为他的烟土、鸦片和军火的存放地。 仓库就在陆家石桥的北边,距离贫民区好大一片开阔地,这里原先是上海鑫盛纺织厂的所在地,后来被张啸林巧取豪夺过去,却不善经营,后来干脆被改成了仓库,反正这里的厂房闲着也是闲着。张啸林在这里安排了五十人的护卫,加之这里距离公共租界的中央捕房和法租界汇司捕房均不过五分钟的车程,所以,张啸林认为货物放在这里是万无一失。 护卫们在春节期间还要坚守岗位,自然是牢骚满腹,但好歹老板准备了好酒好菜,还让大家伙轮班休息,这总算是安抚了他们的不满。 安排好了晚上的值班,护卫头目总算松了一口气,刚打算睡一觉,就听见外边“噗噗”声响,接着便是几声沉闷的惨哼。他一个激灵从床上跳了起来,拔枪就往外边跑,迎面撞见一个手下,“大哥,不好了,有人偷袭,外边巡逻的兄弟被干掉了好几个!” 头目慌忙招呼货仓中的手下起身戒备,自己则匆匆拿起电话听筒,飞快的拨打了公共租界中央捕房的电话。 “喂!巡捕房吗?我这里是鑫盛纺织厂,我们这里受到袭击,你们……”。 话还没说完,那边的巡捕房就像是躲避瘟神一般挂掉了电话。 头目急的一脑门子汗,赶忙又拨通了法租界汇司捕房,对方这次答应的倒是挺痛快,只是说了一句话,差点让头目瘫倒在地,“没问题,我们一定赶过去,只是大约需要一个钟头,今天街上人多,堵车!”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头目的背上也全是冷汗。他赶忙又拨通了张啸林公馆的电话。可还没通,电话里就没了声响,很明显,电话线被人给掐断了。 此时,林笑棠已经将手中的加装了自己设计的消音器的kar98式狙击步枪扔给了林怀部,刚刚外边几个巡逻的人就是被他一口气全部干掉的,原本狙击手这种工作很适合火眼,只是目前他还在养伤,无奈林笑棠只得亲自上阵了。 林怀部接过狙击步枪,顿时两眼放光,爱不释手的上下抚摸,那样子活脱是一个老色鬼突然见到了一个投怀送抱的美女一般。林笑棠白了他一眼,“小心点,这家伙可是金贵,子弹更是值钱,你可别偷着开枪!” 林怀部谄媚的一笑,伸出两根手指,“老板,就打两枪!” 林笑棠没好气的冲他胸口捶了一拳,“你说的,就打两枪啊,两枪打不中目标,你以后别再惦记我这宝贝!” 林怀部一敬军礼,“您就瞧好吧!” 失去了所有外援和联系渠道,头目万念俱灰,只得指挥手下拼尽全力阻挡林笑棠等人的攻击。此时,贫民区忽然鞭炮声大作,震耳欲聋的声响响彻天空,完全遮盖住了工厂这边的所有声音。 护卫队员们手中最好的武器也才是三八式步枪,面对装备着自动武器的林笑棠手下的这帮职业军人,完全不是对手,不一会,就被消灭了大半,剩下的人见势头不对,赶忙丢下武器投降。头目被林怀部一枪爆头,死的不能再死了 林笑棠吩咐手下将尸体都拖出仓库,又将所有投降的人都绑在了仓库外的树上,每人都绑的结结实实的,嘴里还塞上一块破布。等仔细清点了一下仓库里的物品,林笑棠等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两间货仓居然满满当当装的全是成箱的鸦片和烟土,大概算了一下,估计价值就在三百万上下,还有几箱军火,不过质量不是太好,都是些淘汰了的型号,林笑棠看了下,吩咐手下将其中的一箱美制手雷搬上了车。 郭追拎着汽油桶看向林笑棠,“老板,这真要烧?这可是真金白银啊!” 林笑棠咬咬牙,“不烧还能怎么办,运走?哪儿有那么多时间,这东西攥在手里,迟早是祸害,烧了干净,省得再害人,对了,记得搬出来两箱,放在显眼的位置,巡捕房帮了这么大的忙,咱们总得有点表示不是!” 林笑棠手中的火星飞出,落在被汽油覆盖的木箱上,火焰就像一条脱困的巨龙,瞬间便占据了货仓。此时,贫民区方向的鞭炮声才逐渐停止下来,剩下的,只有黑暗中这团不断壮大的火焰,照耀着黑色的天空。 同一时间,马启祥则出现在了外滩的汇众饭店,他一身深色的西装,嘴上黏着两撇胡须,悠闲的坐在大堂的沙发中,手中拿着一份报纸,眼睛却不时扫向大门的方向。 午夜十一点的钟声敲响,马启祥的眼睛蓦地一亮,大门处走进五个人,居中的是一个秃顶的中年人,拥着一个穿着旗袍的妖艳女子,脚步有些虚浮,看来是有些酒意,两人旁若无人的调笑着,身边是三名保镖。 马启祥冲着不远处楼道口的一名侍应生递了个眼色,侍应生会意,转身疾跑上楼。 秃顶中年人搂着妖艳女子走到电梯口,三名保镖两人护卫左右,一名则站在秃顶中年人的身前等电梯。 两分钟后,电梯抵达一楼,保镖拉开电梯门护送秃顶中年人进入电梯,别的客人也想上去,但被最后进入的两名保镖蛮横的挡在外边。 电梯缓慢的上行,秃顶中年人的一只大手已经肆无忌惮的伸进了女人的旗袍,引来的却是女人的格格娇笑。保镖们相视而笑。 电梯停在五楼,还没等保镖拉开门,门前突然闪出两名黑衣男子,目光阴冷的举起手中加装了消音器的手枪,面无表情的开枪。 枪口的火光频频闪烁,鲜血四溅。 还是同一时间,法租界海格路同发大浴池,沈胖子扭动着硕大肥胖的身躯,跟搓澡的伙计打了个招呼,哼着小曲从搓澡间里走出来,眼上的镜片在昏暗的灯光下闪闪发光,镜片上由于蒸汽的缘故显得有些模糊。 沈胖子自顾自的跳进水温最高的一个浴池,立刻舒服的**了一声。时间已经接近午夜,浴池里已经没有什么别的客人,只是在沈胖子身后的另一个浴池中,靠着浴池壁躺着一个客人,脸上蒙着白毛巾,似乎在打瞌睡,洗浴大堂的门口,站着两个人,腰间裹着毛巾,身上还背着枪,手里夹着烟卷,正在聊天。 忽然,浴室外边传来一阵吵闹声,惊醒了蒙着白毛巾的汉子,他抬起头,拿下毛巾,脸色不虞的冲着门口的两个人抬抬下巴,示意他们出去看看。 可过了半晌,两人始终没有回转,汉子有些诧异,随即站起身就想出去,沈胖子也在此时转过身来,冲着那汉子呵呵一笑,“长衫阿五,别来无恙啊!” 汉子看清了沈胖子的面目,顿时惊呼一声,“眼镜!”,说着,立刻就去抓浴池边上自己的枪套。 沈胖子丝毫未动,左眼眉一挑,镜片落下,他伸手接住,手指一抹,手一扬,镜片闪着寒光激射而出。 汉子如遭雷击,僵立在浴池中,手举着枪套,口中不住的发出“嚯嚯”的声音。 镜片赫然嵌上了他的咽喉。 沈胖子从浴池中跳出,走到他的身边,伸手拔出镜片,鲜血激喷而出,沈胖子轻轻一推,汉子的尸体随即扑倒在浴池中。 沈胖子用清水擦干净镜片上的血迹,回头轻蔑的看看漂浮起来的尸首,大步走出浴室。 第五十三章 你要的人头来了 正月十五,上海华格臬路的张啸林公馆门庭若市,上海滩各个堂口的负责人,帮派的代表齐聚张公馆。这也是上海**一个传承多年的习俗,往年这个时候,各路人马都会在黄金荣的公馆聚会,以此来商谈一些生意、化解一些误会,当时这种逢新聚会的提议还是杜月笙提出来的。 只是这两年,黄金荣早已闭门谢客,杜月笙远走香港,上海滩的各路人马不管存了怎样的心思,但形势比人强,张啸林已经做实了上海**第一把交椅的位置,这个时候,所有人就不约而同的来到了他的府上。 张公馆的下人忙得不亦乐乎,而公馆的主人张啸林则依然呆在自己的书房中和自己的亲家俞叶封以及几个心腹在商议事情。外边的人们有的是一大早便来到了张公馆求见,得到的消息却是张啸林正在处理公务,要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才能和大家见面。张啸林喜欢热闹、排场这是众所周知的,去年的这个时候,更是一早领着大批的徒子徒孙在外迎客,今年这样的情况却是出乎人们的意料,所以难免会让各路宾客多出异样的遐想。 此时的张啸林却是有苦说不出。事情还要源于他和俞叶封成立一个名为“新亚和平促进会”的组织。日军占领上海后,相继攻陷南京、湖北,虽然兵锋犀利,但战线却较之开战之前增长了数倍,以弹丸之国的国力显然不足以支撑起目前的战争态势。上海驻军为了解决军用物资短缺的难题,特意找到了张啸林。 于是张啸林便和俞叶封共同组织了这个“新亚和平促进会”,专门为日本人筹集粮食、棉花、煤炭等军需用品,帮助日本人解决了燃眉之急,当然,张啸林也因此大发国难财。 但就在一个星期前,为了扫清海域,张啸林授意自己的门生上海缉私队的张队长配合自己收买的白三,想要一举消灭龙王在外海的势力,为自己的商路扫清隐患。没想到,张队长得到情报,集合人马出海,却从此杳无音信。当时,张啸林就预感到有些不妙,要知道,为了能干掉龙王,张啸林可是没少下功夫,撺掇日本人出海围捕,但龙王神出鬼没,结果一无所获,接着便收买龙王身边的兄弟,这次可是得到了确切的情报,龙王只带了二十多个人出海,想来便是手到擒来的事,哪知道竟会是这种结果。 果不其然,接下来,张啸林的货船就遭到了海盗的疯狂袭击,短短一个星期,张啸林就损失了八艘货船,货物数目损失高达百万法币之巨,而且海盗不仅劫掠的货船,但凡是张啸林的船只出海,总会遇到意外,情报之准确,匪夷所思。 屋漏偏逢连夜雨,没过两天,张啸林的心腹,“新亚和平促进会”的执行董事冯进忠在汇中饭店被枪杀,他保存的所有账目不翼而飞,连带着他和张啸林背着俞叶封与日本人截留的一批金条都不翼而飞,这下可要了张啸林的老命,要知道,那些金条可是价值百万美金,最重要的是那些账本,一旦落到日本人的手中,那他张啸林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所以一得到消息,张啸林当即吐了一口血。 然而噩耗接踵而至,张啸林的左右手,长衫阿五在澡堂被人割断了喉咙,同行的还有他两个手下,也全被人灭了口。杀手来去无踪,根本没有一点线索可查。 自己在陆家石桥的仓库也在同时被人烧毁,化为一片白地,收仓库的手下几乎全军覆没,而最令人诧异的是,往常跑的最快的租界巡捕房此次却不闻不问,张啸林侧面打听了一下,据说,这是租界领事馆的意思。 然而,这些还不算最糟糕的消息。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的那些大鼻子洋人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竟然一本正经的开始“禁烟”,浑然忘却了他们这些人是靠着什么发财的。一连一个星期,巡捕房全部出动,张啸林的烟馆全部被勒令停业,连手下都被抓了近百人。 看着一众手下一筹莫展的表情,张啸林的心中涌上一股彻骨的寒意,他的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个身影,莫非是他?放眼整个上海滩,能做到如此精确地步的人,也只有他!但,又不像是他。张啸林深深了解他的这个结拜三弟,这是一个极爱面子的人,他应该不会做的这么绝!那,还会有谁? 张啸林摸着自己的花白短发,陷入深深的思考之中,眉头拧成了一个大大的“川”字,众人互相看看,屏气凝神,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管家来报,已经到了开席的时间,还有,万墨林也从无锡赶了回来参加宴会,另外,常耀也来了。 张啸林一错愕,“常耀?” 一众手下和俞叶封等人也是议论纷纷,这个常耀也是青帮中人,出身前清宫廷内官,早年曾与季云卿(注一)以及张啸林的师傅樊瑾丞相交莫逆,在江湖上也算德高望重,只是多年前就已经归隐,听说在富豪之家做了供奉,颐养天年去了。许多年前,两人曾经有过接触,当时樊瑾丞便让张啸林以兄礼待常耀,证明此人也是“通字辈”的人。只是,他隐居多年,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登门拜访呢? 林笑棠和马启祥、沈胖子跟着万墨林坐了一桌,旁边便是张啸林的主桌。和他们一起同来的还有一位姓常的老者,满头银发,下巴光光的,没留胡须,自从一起进门之后,就不停的打量着林笑棠,让林笑棠很是诧异,但老者眼神中没有什么敌意,有的只是欣赏和鼓励。 屏风后一阵喧闹,伴着脚步声,张啸林带着一众徒子徒孙大步流星的走了出来,虽然已是近六十岁的年纪,但张啸林保养的很好,除了头发有些花白,整个人便如同五十岁出头一般,一身红色的长衫,显得喜气洋洋。 进来之后,张啸林首先迎上了姓常的老者,“师兄,罪过罪过,应当是我去给您拜年,怎么敢劳动您的大驾大老远的过来呢!” 常耀微微一笑,“师弟客气了,多年不曾出来走动,我这身子骨都懒散了,借着过年的机会出来逛逛,拜会拜会老朋友,顺便给一个子侄帮点小忙,倒是给你添麻烦了!” 张啸林一愣,“子侄?师兄说的是……?” 常耀一拍他的手背,“先招呼客人,晚点再说,小事而已。” 张啸林并未放在心上,安排常耀在主桌安坐,这才招呼其他宾客就坐。张公馆的这个大厅容纳了将近四十桌酒席,来的又都是上海帮派的各路豪强,因此就坐以后,张啸林特意又将万墨林让到了自己这一席,毕竟他是杜月笙在上海的代表,他和杜月笙虽然明争暗斗,但场面上的事还是要照顾到的。 酒过三巡,几十桌酒席的宾客都是老相识,也就放开来痛饮,张啸林礼节性的转了一圈,接下来便是宾客们的回敬。 看着张啸林的兴致颇高,脸色也有些潮红,万墨林向林笑棠等人使了个眼色,林笑棠便和马启祥以及沈胖子过来敬酒。 张啸林回头一看,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木林,你这是什么意思?大过年的,还让几个小辈来给我添堵吗?” 万墨林一笑,“之前的事,全是我的不是,小爷叔千万别往心里去,今天就让小辈们给您老人家敬杯酒,此事就揭过去不提如何,毕竟大家都是顶着一个名号做事嘛。” 张啸林冷哼了一声,指指沈胖子和马启祥,“他们两个都是你的徒弟,这面子我可以给你,但那个林笑棠,一个月之内我要看到他的人头,怎么样?” 万墨林面色平静,并没有答话。 林笑棠上前一步,“张老板,您如果要看到林笑棠的人头,很简单,就在这儿!” 张啸林一怔,随即须发皆张,腾地站起身来,“就是你?” 张啸林这一声动静不小,全场顿时鸦雀无声,但随即众人便开始议论纷纷。 张啸林手指万墨林,“万墨林,你什么意思,竟然将这个小子带到我的公馆,你打的什么主意,难不成是想杀了我。” 万墨林慢悠悠的站起身,“小爷叔此言差矣,您要他这个人,我就把他带来了,杀与不杀的,您老人家自己看着办!” 张啸林博勃然大怒,“好,你以为老子没这个胆子是不是,今天就算杜老三亲自来,我也非宰了这个小子不可!来人!” 随着张啸林一声令下,偏厅立刻冲出了三十多个黑衣大汉,场内一阵大乱,宾客们纷纷退到一边,大汉们将林笑棠围在中间,手中枪口整齐划一的对准了他。 万墨林好整以暇的坐了下来,冷眼看着场内的一切。沈胖子和马启祥则干脆推到一边,两人自顾自的喝起酒来。常耀却好奇的看着林笑棠,似乎很有兴致看看他究竟会如何应对。 林笑棠放下酒杯,亮出手里的一个黑色的小盒子,盒子上接出的电线就挂在他的身上。嘿嘿一笑,“呵呵,长这么大,还没试过被几十把枪对着脑袋,不错,感觉不错!” 大汉们互相看看,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张啸林气急败坏,“都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拿下!” 大汉们作势就要拿人,林笑棠一摆手,“慢着!”利索的解开外套的纽扣,身上赫然挂满了成包的炸药。 注一:季云卿。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上海滩帮会头子,与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过从甚密,七十六号李士群便是他的门徒。淞沪抗战后,季云卿通过李士群投降日本人,沦为汉奸。1939年,被军统刺客暗杀。 第五十四章 有苦说不出 张啸林的手下看清楚林笑棠身上背着的东西,立刻变了脸色,瑟缩着向后边退去,张啸林气的脸色发白,转向万墨林,“你今天是来和我摊牌不是?你以为你带了这个疯子过来,我张啸林会怕了不成!” 万墨林还没答话,外边慌慌张张跑进来一个下人,“老爷,法国领事来了!” 张啸林一怔。 门外脚步声响,人群分向两边,几个西装革履的洋人带着大批持枪的巡捕冲了进来。张啸林的心头瞬间混乱起来,法国人这时要做什么,他张啸林纵横法租界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法国人这么兴师动众跑到自己家里来,看着形势,明显是来者不善。 张啸林稳稳心神,强装笑脸迎了上来,“领事先生,欢迎莅临寒舍。” 法国领事阴沉着脸,上下打量着张啸林,将张啸林看的浑身发毛。 法国领事扭过头,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通,旁边挤过来一个梳着中分头胖胖的翻译,趾高气扬的指着张啸林的鼻子说:“张老板,领事先生说了,最近租界内的治安很不好。他很清楚,自从杜老板离开上海后就是你来当家,但他对你的工作极为不满,治安混乱、娼赌毒横行,竟然还有别国势力妄想在法租界内插手事务。领事先生希望你明白,这里是法租界,这里的最高管理者是我们法国人,他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尽快处理好所有的事务,他不想再见到有不愉快的事情出现。” 旁边一个男子也上前一步,正是洪查维,“我是公共租界的代表,我们和法租界的看法一致。希望张老板尽快消除区域内不合法的生意,同时强化租界内的治安管理,协助租界共同维持繁荣发展的局面!” “还有”洪查维顿了一下,“如果再发现有人勾结其他势力损坏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的共同利益,我们将绝不姑息!” 说完,也没和张啸林打招呼,几个洋人便在巡捕的护卫下大摇大摆的转身离去,临走时,洪查维一回头,向林笑棠投来一个狡黠的眼神。 张啸林看着他们的背影,一时竟僵立在当场。在座的宾客都是在上海混了多年的人物,对于今天突如其来发生的变故,都或多或少有了一些感觉,这就是个明显的信号,张啸林在租界的地位远不如当年黄金荣和杜月笙来的稳固,租界对待他的态度就已经说明了问题。 一些心思活络的客人见状便纷纷告辞,张啸林呆立良久,竟然充耳不闻,脸色由红转白,一时间竟觉得有刺骨的寒意袭来。黄金荣和杜月笙相继退出租界以后,他满心欢喜的以为自己能顺利上位,成为上海帮会的第一人,为此,他不惜戴上汉奸的帽子,一头扎进日本人的怀抱,但日本人许给他的高官位置到现在还见到影子。现如今法国人、美国人和英国人又将他折辱一番,将他弃之如鄙履,难道说,他真的选错了道路? 张啸林一转身,猛然间看到一旁一脸轻松的林笑棠,顿时怒从心头起,他用颤抖的手指指向林笑棠,“你……!” 还没等他说话,常耀却迈步走了出来,手指林笑棠痛斥道:“臭小子,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在这里撒野,好在张先生有容人之量,还不快拆下你身上的这些东西,给张先生赔礼认错!” 张啸林顿时一愣,“师兄,你?” 常耀歉意的苦笑,“师弟,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不成器的臭小子啊!” “他怎么会是你的子侄?”张啸林很诧异。 “说来话长”,常耀似乎有些惆怅,“这小子的大哥就出自我的门下,他去世之前,拜托我代为照顾他这个唯一的兄弟,我一把年纪了,晚年记挂的就是这点香火之情,虽然早知道这小子胡闹,但却没想到他竟然这么鲁莽,今天本就是来为他求情,谁知道他竟然胆大包天,想要威胁师弟你。我这张老脸也实在是没地方放了,所以,恳请师弟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他这一回,也好完成我对徒弟的承诺,给他们林家留条后啊!” 张啸林听完常耀这番话,心头刹那间转了七八种心思,他盯着常耀,话音中带了一丝苦涩,“师兄,你这是和他们商量好了要给我难堪啊!” 常耀赶忙摆手,“师弟,此言差矣,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一切都由我来承担。”说完,作势要给张啸林行礼。 张啸林一把拉住他,长叹一声,“罢了、罢了,我答应你就是。” 张啸林阴冷的目光扫过林笑棠。“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杀我的人、越我的货,还找了洋人给你撑腰,末了还把我师兄请出来为你当说客。但你要明白,我张某人的便宜可不是那么好占的,总有一天,我要连本带利的讨要回来。” 林笑棠虽然有些诧异常耀的出头,但此时张啸林已经说了软话,他也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随即按照常耀的吩咐,给张啸林敬了杯茶,说了些应景的话。 目的已经达到,万墨林、常耀和林笑棠随即起身告辞,临走时,林笑棠将一个文件袋恭恭敬敬的送到张啸林的手上,说是为了表示歉意特意预备的谢礼。 张啸林虽然恨得牙根痒痒,但大庭广众之下,还是接了过来。 众人走后,张啸林回到座位上,一旁的手下为了安全,先检查了一遍那个文件袋,随即将里边的东西交给张啸林,“老板,没什么特别,只是一本账本。” 张啸林接了过来,匆匆看了两眼,猛地站起身来,“小赤佬,竟敢如此!”说完,一口鲜血喷出。 回去的时候,万墨林特意和沈胖子、马启祥一辆车,而让林笑棠上了常耀的车子,为两人留下了谈话的空间。 车上的常耀一直没有说话,反倒是不住的笑吟吟的看着林笑棠,林笑棠终于按捺不住心头的疑惑,开口道谢。 常耀摆摆手,嗔怪道:“你这孩子,跟我用不着这么客气,我只是想问你,白起交给你的联系方式,你为什么一直没有用?” “白起”,林笑棠吃了一惊,他没想到会在此时听到这个名字,诚然,刚到上海时那段最困难的时期,他也想到过按照白起的吩咐去找那个叫寓公的人,但内心中的骄傲还是让他最终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他只想凭自己的双手来获得想要的一切。 “您就是寓公?”林笑棠问道。 常耀摇摇头,“寓公他老人家去南京了,这次的事情,是万墨林之前求到他老人家的面前,所以走之前特意关照我留意你的动向。” 林笑棠思索了半晌,还是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我和寓公非亲非故,他老人家为什么要帮我呢?” 常耀呵呵一笑,“想要知道答案,等寓公回来,你亲自去问!” 林笑棠讪讪的笑笑。 “你刚才给了张啸林什么东西?”常耀好奇的问。 答案很简单,刚才那个文件袋中装的便是从冯进忠手中得到的账本中的一册,林笑棠解释道,他深知张啸林这个人是睚眦必报,因此今天过来是做了万全的准备的,他将这本账册交给张啸林,就是要警告他,如果他要对林笑棠死缠不放,那这些记载了张啸林、冯进忠背着日本人干的龌龊事就会大白于天下,孰轻孰重,相信张啸林一定会掂量清楚。这样一来,他再想对付林笑棠,就会投鼠忌器。 常耀不住的点头,“妙啊!没想到,仅仅这一出戏,你就动用了这么多的关系。万墨林、龙王、领事馆都被你拉了过去,借力打力,这下,张啸林是铁定要吃个哑巴亏了,看来,我今天算是白来了,哈哈!” 和常耀分手后,林笑棠独自回到了柯华。张啸林经过这一次的事情,不管是在租界内的声望还是自身的实力都受到了重创,短时间之内,他是无法再打林笑棠的主意了。这也是林笑棠早就预料到的,所以,他已经命令郭追、林怀部等人带领手下的兄弟大张旗鼓的回到了柯华酒店,之前停滞下来的招募人手的事也要重新开始,因为接下来的南京之行,林笑棠迫切的需要壮大自己的实力。 龙王那边也派了自己的妹妹龙玉兰前来联络,之前龙王全力打击张啸林的船队,所得颇丰,劫得大批的烟土和钨矿石,其中烟土是张啸林的私产,而矿石则是日本人需要的。龙王派龙玉兰来的意思就是,要和林笑棠方面二一添作五,分了这批货。林笑棠则大手一挥,烟土等私货全部交给龙王处理,至于钨矿石,就先储存起来,毕竟这是极重要的战略物资,林笑棠的意思是想办法交给重庆方面处理。 龙玉兰却死活不同意,说他们兄妹的性命都是林笑棠和火眼救下来的,这次有这么的收获,如果林笑棠不笑纳一部分那是无论如何行不通的。龙玉兰当即决定,矿石就由龙王派人保管起来,随时听候林笑棠的调运。至于那一批私货就由龙王方面想办法处理掉,到时会将款项找机会一并送过来。 林笑棠问起火眼的情况,龙玉兰顿时来了精神,据她所说,火眼的伤势已经大有好转,这些天已经能够下地走动了,相信再有十来天就可以痊愈。 林笑棠忍不住调侃道:“就是不知道龙姑娘舍不舍得把他给放回来啊?” 龙玉兰顿时被闹了个大红脸。 林笑棠觉察到龙玉兰的难为情,也觉得这样说话不是很合适,只好打个哈哈,将话头引开。 “龙姑娘,不知道你和令兄下一步有何打算?” 龙玉兰一愣。 第五十五章 我是给你带来幸福的魔鬼 说笑归说笑,但林笑棠这番话并不是无的放矢,事实上自从计划着和龙王接触,他就开始筹谋着将这支漂浮在海上的精锐并入自己的麾下。乱世中什么才是立身之本,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拥有属于自己的人和枪。 而现在说这个话题,则正是时候。张啸林的锋芒暂时被打压下去,他虽然投靠了日本人,但毕竟根基在租界,只要租界不陷落,他始终要看英美法的眼色,此次吃了这么大的亏,按照他的脾气,早晚会卷土重来,而林笑棠和龙王就是他最主要的目标。 龙王所仰仗的是海路运输,一旦张啸林说动了日本人为其船队护航,那龙王便只能望而兴叹,这样一来,龙王也就失去了生存的根基。所以,目前对龙王来说,逐步通过杜月笙赠送的码头向岸上渗透是唯一的途径。 但林笑棠对此却有着不同的看法,因为他的眼光并不局限于上海一隅,海岸线是这么的广大,凭借日本人的国力,就算他们将联合舰队全部部署过来,也万万达不到只手遮天的地步。所以,在海上,还是大有可为的。 林笑棠将自己的想法,尽量用简练易懂的语言解释给龙玉兰听。龙玉兰的眼睛中顿时放出光芒,但她毕竟跟随龙王在海上闯荡多年,没有当时便给出答复,表示要请示一下大哥再做决定。 林笑棠看出她的表情变化,心中明白他的这个计划对兄妹两人的吸引和诱惑,随即表示,等过段时间,希望和龙王当面详谈一次。时间地点都由龙王来定。 龙玉兰满口答应。 如今,后顾之忧已经消除,准备工作也已经就绪,南京之行就被提到了林笑棠的日程之内。南京,目前是伪政府的国都,虽然刚刚遭受过战乱和屠杀的劫难,但为了粉饰太平,伪政府从各地迁移出大批民众移居到南京,各种基建设施也如雨后春笋一般上马兴建。所以这个时候,混进南京并不是什么难事。 至于要带去南京的人手,林笑棠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决定带着郭追、林怀部以及十名手下,这边的生意有万墨林、沈胖子和马启祥以及大头关照着,料想不会出什么岔子。 但马启祥自从得知林笑棠要外出一段时间后,便缠着林笑棠非要跟去不可,林笑棠被他缠得不厌其烦,马启祥倒还有他的理由,林笑棠当初答应了要帮他在一年之内做出点成绩给董嘉怡和她的表姐看,所以他必须要无时无刻的跟着林笑棠,沾沾光。 马启祥的磨人功夫真是一绝,整整一天一夜,就像一只苍蝇一样环绕在林笑棠的周围,吃饭、洗澡、睡觉……,一刻不停在林笑棠身边盘旋。 林笑棠终于崩溃了,“我答应了,大哥,我同意了,成不?” 确定好了人选,林笑棠才想起一件事,到南京后,他原本打算开一家贸易公司作为掩护,但考虑到以后行事的隐蔽性和安全性,他觉得倒不如开家有日本人背景的公司,因为自己手里正好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春节的年味渐渐散去,上海的大街小巷终于又恢复了往日的闲适,男男女女也换上了靓丽的春日服饰,上海有了春天的色彩。 林笑棠戴着副茶色眼镜,一身长衫,坐在虹口一家街边的茶寮,小口抿着茶水,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对面的酒吧。 郭追和林怀部打扮成小贩的模样,一左一右,守住了街道的两个路口。 街道口一阵骚乱,五六名趾高气扬的日本浪人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街上的行人一看他们这架势,纷纷躲避到一旁。日本浪人旁若无人的一脚踹开酒吧的门冲了进去,顿时便是一阵鸡飞狗跳。 不一会,日本浪人像是没找到目标,垂头丧气的出来,发泄似的,又连续砸了几家小店,这才扬长而去。 林笑棠冲着郭追和林怀部点点头,两人会意,从两个方向迅速跟上了那群日本浪人。 大谷在街边的小巷口看着几个浪人竟然一无所获,心中原已放下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他沮丧的一跺脚,无精打采的沿着小巷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对于突然出现的林笑棠,大谷有着一种不明所以的戒备,这个人的身份对大谷来说一直是个难以破解的谜,那天晚上他主动接近自己,而后自己竟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酒店的那段时间,他的确过了几天神仙般的日子,那是他有生以来最为奢侈、最为难忘的日子,虽然那种感觉像是一种毒药,无时无刻的在引诱着他,但大谷内心深处还是不想和林笑棠再产生什么瓜葛,他毕竟是个军人,也是个日本人,他不想莫名其妙的就做了任人摆布的棋子。 大谷想着心事,漫不经心的踢着路上的石子,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紧紧跟上来的林笑棠。 林笑棠走进大谷,一只手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大谷被吓了一跳,刚要回头,一支枪口却顶在他的腰上,随即一个熟悉的日本口音传来,“别回头,一直往前走!” 大谷如堕冰窖,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潜意识中,他渴望着这个声音的主人带给他的奢靡生活,而另一面他又在理智中无奈的挣扎着。 弄堂口一声急刹车,一辆黑色的轿车停了下来,一个面无表情的汉子打开车门,林笑棠手上一用劲,径直将大谷推进了车里,随即,大谷就感到后脑被重重的砸了一下,晕了过去。 “大谷君”。林笑棠冷冷的叫着大谷的名字。 大谷慢慢睁开双眼,揉了揉后脑肿痛的部位,看看四周,这里好像是一个小仓库,堆着杂乱的破旧木箱,自己正躺在一堆杂草上边,面前就是那个神秘的男子,另外还有两个小贩打扮的男人,面色不善的看着自己。 大谷坐起身,苦笑着说:“为什么不杀我?” 林笑棠笑了,“原因呢?” “那些浪人是我找的,我给了他们钱,他们答应杀了你,那是虹口,浪人杀死一个人,根本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一个汉子走过来,手中拎着一个小口袋,走到大谷面前,将口袋掉转,落下几只鲜血淋漓的手指。 大谷顿时哆嗦了一下。 林笑棠摘下帽子和眼镜,“没错,我是有理由可以杀了你,但,我改主意了。” “为什么?”大谷强作镇定。 “唉!”林笑棠叹了一口气,“我还是想跟大谷君合作,毕竟像你这么合适的合伙人不是太容易找。” “你究竟想和我做什么交易!”大谷忽然跳了起来,一下子从稻草堆上爬起来,一把攥住林笑棠的衣襟,面孔因为激动变得有些潮红。 郭追和林怀部赶忙走了过来。 林笑棠伸手示意两人不要插手,然后盯着大谷的眼睛,“上次我就告诉过你,是生意、可以赚钱的生意、可以让你享受奢华生活、家人也可以衣食无忧的生意!” “你骗我!”大谷高喊起来,额头上的青筋凸显出来,“你是想利用我,让我背叛国家民族!” 林笑棠笑了,“拜托,别想的那么复杂,大谷君,你的脑袋里整天在想些什么?推理?还是猜测?这一切都没有根据。我们见过两次面,你应该对我有些了解,你可以感觉到,我对你没有任何恶意!” “那你为什么接近我,又利用我?”大谷咆哮着,喷出的唾沫溅了林笑棠一脸。 林笑棠无奈的擦擦脸,“生意就是这样,其实就是互相利用,你提供我需要的,而我付给你等价甚至是超值的回报!” 林笑棠继续说道:“你不妨回忆一下,那天晚上你有什么损失吗?只是和我喝了一晚上的酒,就得到了一星期完美的假期,这之后呢,谁又来找你的麻烦了吗?答案是没有,因为我根本未曾利用过你,那全是你自己的臆测。我只是想找一位合作伙伴,而你恰在此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为什么是我?”大谷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手也松开了林笑棠的衣襟。 “因为你是大阪人、是帝国军官,而且有着和我一样的经营理念,甚至是一样的爱好——醇酒、美人、金钱以及所有至高无上的享受!”林笑棠挥舞着双臂,对着大谷喋喋不休。 大谷颓然的低下头,“到底是什么生意。” “很简单”,林笑棠很乐于见到大谷的变化,“我会在上海和南京各注册一家公司,大谷君也知道,目前这两处地方都是帝国的占领区域,我迫切需要有一位日本合作伙伴,这样我们的生意才有可能顺利的发展下去。当然我们的生意将会有很多种,目前来说,走私,是最主要的!” “真的就仅仅是走私这么简单?”大谷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林笑棠大笑,“我的朋友,难道走私对你来说就是这样一盘小菜?你难道不知道,目前的亚洲就是全世界的走私天堂,我们要趁着战争迅速挖掘财富,这样一个利润数字将是你我都难以想象的。我明白,你是以为我是魔鬼,但就算我是魔鬼,也是能给你带来幸福的魔鬼!” 大谷的心有些不争气的一动,他原以为林笑棠会是一个情报贩子,但没想到他竟然要和自己做走私生意,这样一来,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让我考虑一下,两天后给你答复!” “不!”林笑棠斩钉截铁的说道:“只有一天!”他指着大谷调侃道:“每多花费一天,就会让我少赚一天的钱,这是我绝对不能允许的。” 大谷想了想,还是点点头。 林笑棠满意的笑了,“我的手下会把你送回去,他们会告诉你我的联系方式,我希望在二十四小时之内收到你的好消息!” 大谷沉默的转身向外走去。 林笑棠叫住他,“大谷君,基于你今天下午的所作所为,我不得不为自己的安全和利益考虑。我手上有一份资料,记录的是去年八月份某一天,上海黑市忽然多出来的一批粮食,数目不大,共计有三千六百七十斤,呵呵,我想大谷君一定会有印象的!” 大谷的身子一震,脚步略微一停,但随即大步向外走去。 第五十六章 重返南京 林笑棠看着车窗外的一草一木,心中说不出的孤寂与落寞,想当初从这里逃出来的时候,这里满是硝烟和断垣残壁,整个世界仿佛都是由灰色和血色组成的,而时隔两年,再次回到自己的家乡南京,让他恍若隔世。 马启祥发现林笑棠的脸色有些不对劲,赶忙掏出怀里的小酒壶,“小七,别想那么多了,来口酒,暖暖身子!” 冰冷的酒水顺着喉咙直达胸腹,继而便是一种难耐的灼热感觉。前边已是泰和桥,林笑棠不由攥紧了拳头。 之前,林笑棠在法租界注册了一家名为隆盛的贸易公司,表面上看来是家中日合资的公司。大谷和也,也就是那个第四师团的军官,在林笑棠的威逼利诱下入了股,但为了安全起见,参股人并没有直接用他的名字,而是以他朋友的名义注册。中方的持股人便是林笑棠,也是整个公司的最大股东。但其中还有一份暗股,这便是洪查维和他身后的势力所拥有的股份。 同时,林笑棠也向南京伪政府的商事局递交了注册申请,申请在南京成立隆盛的分部,这对于目前百废待兴的伪政府来说自然是求之不得,因为隆盛方面许诺,将在南京投资几十万美金,从事贸易往来和基础建设。 随后,林笑棠就派马启祥先期赶赴南京,进行公司的筹备工作。在他出发前,林笑棠和他进行了一次深谈,将自己的身份和盘托出,并郑重的请马启祥慎重选择,毕竟此次是深入虎穴重建军统南京站,面临的风险可想而知。 可让林笑棠诧异的是,马启祥连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下来,照他的话说,自己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娶了董嘉怡的表姐、抱得美人归,最恨的就是南洋那方面对自己的轻视,现在有了这么个机会,既能当英雄又可以混个官身,真是打着灯笼也不好找啊。 就这样,马启祥信心满满的出发来到了南京。 别说,马启祥的社交能力还真是不可小觑,不到一个星期,便将所有手续办齐,还买下了位于宁海路的一栋新建的六层楼房,作为隆盛在南京的分部所在。并向林笑棠报告,请他正式奔赴南京。 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林笑棠一行来到了南京。 宁海路附近目前是南京最为繁华的一个区域,这里邻接颐和路的原南京公馆区,所以相对来说破坏的较为轻一些,加上如今伪政府的很多部门机构就在这附近办公,所以就带动了周围的一系列商业活动的兴盛。马启祥选择的这栋楼房在宁海路的尽头,位于原国民政府国防部的办公地点附近,民居相对来说分布稀少,是一个绝佳的闹中取静的地点。 一路的舟车劳顿让林笑棠也有些疲乏,一进办公室,就倒在了沙发上,毫无风度的伸起了懒腰,但马启祥显然不打算给他休息的时间,拿着一大叠的请柬和信件就来请示。 林笑棠看都没看,就直接甩给马启祥让他自己做主。但马启祥抽出其中一封请柬,示意这个晚宴林笑棠必须参加。因为这是伪政府商事局和财政部联合举办的,据说头面人物也会到场。 林笑棠点点头。紧接着,他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把这事忘了!” 林笑棠从西装的口袋里取出一个信封,交给马启祥,“恭喜你了,马中校!” 马启祥一愣,接过信封拆开来一看,顿时两眼放光,“这么快!” 林笑棠乐了,“那还用说,我亲自给你办的,大小我现在也是一个少将站长,提拔你还不是小菜一碟。南京站站长副官,兼机要室主任,如何?” 马启祥腾地站起来,就是一个规规矩矩的军礼,“谢林长官栽培!” 两人互相看看,顿时大笑不止。 林笑棠一挥手,“别高兴那么早,这个官可不是那么好当的,你虽然上过大学,但毕竟不是科班出身。这段时间,晚上没事情的话,我就要把有关工作事宜布置给你,同时还要把注意事项了解清楚,接下来,咱们会招兵买马,到时候,你也有自己的部下,这可不是混江湖,这是实打实的打仗,明白吗?” 马启祥郑重的点点头。 按照林笑棠的设想,未来的南京站将分为四个机构,机要室直接对站长负责,其他三个部门分别是行动队、情报处和电讯处,至于后勤部门,鉴于目前人手不够,就暂时由机要室负责。 下午的时候,林笑棠见到了原先南京站的几个人。两年前的那场劫难,南京站也未能幸免,除了几个高层见势不妙,趁乱逃了出去,所有的基层人员都陷落在南京城中,或死或散、十不存一,只剩下这硕果仅存的四个人。 看着面前的四个人,林笑棠有些发懵。 其中一个老头子看来有六七十岁了,身边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紧紧的拽着他的胳膊,看向林笑棠的眼神警惕性十足。还有两个骨瘦如柴的汉子,据他们自己介绍,原先是南京站电讯处的人员,是刚刚分派到南京站的大学生,只是经过培训,还没上岗,便莫名其妙的做了日本人的俘虏,被发配到火车站做了一年的劳工,侥幸逃脱了一条性命,但也已经是苟延残喘,只剩下半条命了。 林笑棠叹口气,让郭追把那两个电讯处的人带下去安置好,目前南京站正缺乏这样的专业人才,虽然身体已经不行了,但他们脑子中的知识却是无价之宝。 这四个人都是劫后余生,后来才与上海站联系上的,期间,王天木已经对四个人进行了甄别,确认他们并没有叛变投敌,这才将四个人引荐给林笑棠,毕竟他们熟悉南京站的工作,这对林笑棠的重建工作将大有裨益。 剩下的一老一少,上岁数的名叫尚怀士,是原南京站情报处的副处长,小姑娘是她的孙女尚芝。南京沦陷时,一家人就剩下他们两个,躲进南京城纵横交错的下水道管网,才侥幸逃脱了性命。尚怀士的这幅模样也是那时留下的痕迹,其实他才五十多岁。 林笑棠让马启祥暂时照顾尚芝,南京站初建,各方面都缺人,就让她先跟着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和尚怀士一番交谈之后,林笑棠不禁大喜过望。 尚怀士是南京站的老人,各部门都工作过一段时间,对各项业务流程也是相当的熟悉,最重要的是,在他担任南京站情报处副处长的时候,由他主持,曾经向伪政府和日军驻华机构派出多名卧底人员,详细名单只有尚怀士和前任站长两人知晓。前任站长在逃出南京时淹死在挹江门。所以,唯一了解卧底内情的只剩下尚怀士一人。巧合的是,这些情况属于南京站的最高机密,还没来得及向军统总部和上海方面报告。 林笑棠如获至宝,他很清楚,只要能掌握这些卧底,那日伪方面日常的一举一动就都在掌控之中,假以时日,如果这些潜伏人员能够继续深入,那一些机密情报也不是不可能得到的。 林笑棠当即任命尚怀士为情报处的代理处长,这让尚怀士在大吃一惊的同时对他感激涕零。他本是死里逃生,为了谋生,才不得不和军统方面联系,却没想到新来的上司有如此的魄力,刚一见面,就安排他做情报方面的主管。 尚怀士做情报工作多年,他的能力和经验并不是虚的,在随后的交谈中便一针见血的指出目前南京站的重建存在着三大困难:人员、经费、装备。 林笑棠不禁苦笑,反问尚怀士可有解决的办法。尚怀士思索了片刻,“情报专业方面的人员我可以想办法,多的不敢说,我可以把情报有关的搜集、处理以及电讯方面的专业人员找来一些。武汉、南京和徐州相继沦陷后,一些中统和军统的人员流落四方,我能通过原先的关系找来一些人。但行动方面……”。 林笑棠眼睛一亮,立刻拍板让尚怀士来支持此项工作,并让他放心,经费方面不是问题。早前从段白虎那里弄来的钱还有大半,过些日子,龙王也会送来一部分,还有戴笠和允公两个幕后的冤大头,一定要想办法从他们身上再揩层油。 晚上六点的时候,马启祥来催林笑棠,晚宴的时间就快到了。林笑棠这才不情愿的从沙发上起来,洗了把脸。下午和尚怀士的深谈让他根本没有充足的时间好好休息,一想到晚上还要应酬那些汉奸和上任,林笑棠顿时感觉头大了一圈。 尚芝乖巧的端来了两碟小菜和米粥,这让一天水米未打牙的林笑棠和马启祥食指大动,两人飞快的一扫而光。或许是那段逃亡岁月带来的影响,尚芝一言不发的站在一旁,眼神始终不敢正视林笑棠,就连林笑棠夸奖她的手艺时,她也怯怯的不敢回应。 第五十七章 长袖善舞 财政部和商事局的晚宴安排在原公馆区的颐和路,这里有一所原先英国人设立的会所,保存还算完整。 林笑棠和马启祥到的时候,会所门前已经是车水马龙,各路宾客的汽车和马车,竟然将原本就不宽敞的道路堵了个水泄不通。 没办法,林笑棠和马启祥只好下车,两个人徒步赶往会所。 林笑棠两人艰难的越过重重障碍,正在向前走着,马启祥忽然惊呼一声,“大哥!” 林笑棠扭头看去,路边一个中年人正搀扶着一位年纪在六十岁左右的老者蹲在路边,老者看来是崴了脚,脸上显出痛苦之色,但衣着明显不俗,看来也是来参加晚宴和酒会的贵宾。 中年人显然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马启祥,“祥子,你怎么在这儿?” 马启祥一笑,“看来,咱们都是去前边那地方的。” 中年人的脸上满是焦急之色,“咱们等会再说话。这今天的宴会太混乱了,庄先生不小心扭到了脚,被堵到了这儿,进退两难!” 林笑棠借着尚未完全消失的夕阳余晖看了看老者的脚踝,已经肿起了老高。林笑棠回头看看,自己的车就停在刚才的位置,根本动弹不得。 “稍等,我车上有药!”林笑棠随即向车上的郭追喊了一声。 林笑棠得益于幽灵无所不包的知识,对于伤药这一方面也涉猎了不少,其中就包括幽灵来自于后世的一些独特药方,例如跌打损伤之类的就有一部分。林笑棠借鉴了幽灵所谓“封闭针”的概念,自己研究了一些膏药和药水,虽然可能不如封闭针效果来的明显,但医治这种轻度的扭伤应该还是绰绰有余。 林笑棠记过郭追递来的药,蹲下身,将老者的鞋脱下来,仔细看了看,问题不是很大,林笑棠帮助老者轻轻揉捏着脚踝受伤的部分,不一会,老者就感到痛楚减轻了许多。 按摩完毕,林笑棠对准伤处抹上一些药水,等药水渗透之后,才将膏药轻轻的贴在患处,长出一口气,“行了,起来走两步看看!” 老者疑惑的在中年人和林笑棠的搀扶下慢慢站起身,试探着的迈开步子,却发现伤处清凉无比,竟然丝毫感觉不到伤痛,试着走了两步,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中年人和老者再三道谢,众人才一起结伴向着会所方向走过去。 中年人扶着老者走在前边,马启祥则偷偷拉了一下林笑棠的衣袖,指指中年人的背影,“知道他是谁吗?” 林笑棠摇摇头。 马启祥嘿嘿一笑,“你不是常说想见见十三太保的其他人吗?他,就是十三太保中的老大——教头宗飞!” 晚宴的会场热闹而纷乱,南京伪政府的头面人物在市长周学昌的带领下将伪财政部长周佛海、伪实业部长梅思平恭恭敬敬的引到主席台发表讲话。 林笑棠眯着眼睛听了一会儿。不可否认,周佛海和梅思平虽然是汪精卫手下的铁杆汉奸,但两人的风度和言谈还是值得称道的,只是讲话的内容却让林笑棠不禁心头一紧。 原来,日本方面在目前的战局陷入胶着状态后,计划对占领区的政治经济政策进行了调整,他们将大部分原先控制的华人工厂发还给伪政府,还将占领区域内的物资统治权交给伪政府管理,这令拮据至今的伪政府喜不自胜。为了表示忠心,伪政府将在汪精卫就职之后,于上海成立一个叫“全国商业统制总会”(注一)的部门,下设棉业、米粮、粉麦、油粮、日用品五个统制委员会,并在南京、武汉等地设分会,在沦陷区全面推行战时经济体制,实施物资统制,即收买、配给、统制物资、物资交换、营运、军需物资采购等,为日本的侵略战争服务。 听到这儿,林笑棠不禁冷笑一声。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日本人将要把伪政府和沦陷区的广大民众全部绑在他们的侵略战车上,这样的政策无异于一次经济侵略。可以想象的到,这个“全国商业统制总会”一旦开始运作,沦陷区的各种物资将全部通过这个部门流向日本军队,变为其开展军事行动的助力。还有,以林笑棠对汪伪政府的了解,这个政府上上下下的汉奸官员和投机分子将会不遗余力的加大对沦陷区民众的搜刮,到时候,这些经济政策将会成为他们生财的最佳工具。金融市场、证券市场、流通领域将面临一次无法估量的灾难。 周佛海和梅思平话讲完,除了伪政府一班人激动的脸色潮红,两眼放光的拼命鼓掌,工商界人士应者寥寥,每个人的脸上都显出了浓重的忧虑。 刚刚扭了脚的老者扭头看看林笑棠,“怎么,有心事?” 林笑棠叹口气,“遭殃的还是民族企业和老百姓啊!” 老者深有同感的一点头,接着便做了个噤声的表情,“心里明白就好,不要太过在意。” 林笑棠这是才想到尚未询问老者的名号,似乎有点不太礼貌,于是歉然的说:“失礼了,还没请教先生如何称呼?” 宗飞跨过一步,“这位是南京军情司副司长兼上海军情处处长庄崇先先生。” 林笑棠一愣,暗骂自己糊涂。以前和马启祥、沈胖子在一起的时候,就听说过宗飞的事情,知道他就是军情司大佬庄崇先的左右手。听闻这个庄崇先是汪精卫起家的老臣子,跟随其走南闯北,是留日学生出身,也曾参与辛亥革命,一直帮助汪处理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只是后来因为对汪精卫投靠日本人颇有微词,才慢慢失去宠信,加之李士群、丁默村等人的迅速崛起,庄崇先逐渐被边缘化,军情司也成了南京伪政府有名的冷衙门。 而宗飞跟随庄崇先则纯粹是出于感恩,早年,庄崇先在广州的时候曾经无意中救过宗飞一命,宗飞由是感激涕零,遂追随在庄崇先的左右,成为江湖上一段“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美谈。 三个人重新见礼之后,寒暄了几句。庄崇先忽然很诚挚的向林笑棠郑重道歉,这让林笑棠很是吃惊。 庄崇先却一脸坦然,带着歉意说道:“林老板不必诧异,这是应有之意。先前在上海的事情我都有耳闻,林老板和七十六号之间的冲突,说到底,还是因为我一个不成器的手下元剑锋而起,我已经严厉训诫了他,希望林老板看在我的面子上绕过他这一次,毕竟他是我一个旧交的子侄,不看僧面看佛面,林老板千万不要介怀。” 林笑棠恍然大悟,赶忙客气了几句,向庄崇先说明,元剑锋也本就是自己的同学,只因一时糊涂才做下这样的事情,事情已经圆满解决,他也没打算再秋后算账。却是请庄崇先看自己的薄面,有机会关照一下元剑锋。 林笑棠说这样的话,并不是没有目的。元剑锋的为人,他很清楚。只是他曾经听说过军情司与七十六号之间的争斗,目前自己在南京孤立无援,也许庄崇先背后的军情司便可以成为自己合作的对象,前提就是有七十六号这样一个共同敌人的存在。至于元剑锋,小人物一个,林笑棠根本没放在心上。之所以说那番话,无非是给庄崇先一个面子而已。 庄崇先对林笑棠的态度很是满意,接着便旁敲侧击的提起了和林笑棠深谈的提议,林笑棠心中雪亮,立刻答应下来,表示将亲自登门拜访,这让庄崇先愈发觉得林笑棠是孺子可教。 几人闲聊了一会,庄崇先和宗飞便去应酬政府的高官去了。林笑棠这才发现马启祥不见了踪影,在会场中转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这位祥少爷正和一个人躲在角落里不知在聊着什么。 马启祥赶忙将林笑棠拉过来,介绍给和他聊天的男人,“哥,这就是我老板,林笑棠,叫他佑中或者小七都可以。” 面前的男人比马启祥大不了几岁,两人的相貌酷似,只是这个人比马启祥少了些俊秀,却多了些沉稳。 经过介绍,林笑棠才知道,原来这就是马启祥在财政部任高官的堂兄马启文,也是家族内公认的下一任掌门人。 马启文白了一眼马启祥,马启祥则不以为意,只是悄悄的吐了下舌头,看得出,他对这位堂兄还是有几分忌惮的。 “这么大的人了,还是没一点稳重劲。对自己的老板是这种态度吗?这让外人看到怎么想?还有,你和乔家小姐的婚事,那乔家是南洋的大族,咱们马家想要联姻乔家那是高攀,人家看不起你,你自己得知道努力,既然跟了林老板学做生意,就要有个下属的样子,别天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知道吗?” 马启文对马启祥的一通教训,让林笑棠哑然失笑,同时对马启文这个人不禁高看了几分,几句不着痕迹的闲话,既敲打了马启祥,又抬高了林笑棠,这个人,确实不简单啊! 马启文将两人又往里拉了拉,看看四下没人注意,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佑中老弟,刚刚周部长和梅部长的讲话你也听到了,有什么感想?” 林笑棠眨眨眼睛,决定还是低调一点,“形势如此,政府也是没有法子啊!” 马启文哂笑一声,“佑中老弟,明人不说暗话,你和小祥是过命的交情,我是他哥,这其中的关系,就算咱们不说,外人也会把咱们划到一条船上。你们这个公司,打的是参与建设新南京的旗号,其实你我心知肚明,如今的局势,根本谈不上什么建设,我实话实说,你想在这盘子里分一杯羹吗?” 看着马启文咄咄逼人的眼神,林笑棠的心里一动,“文哥的意思是?” 马启文又看看周围,“很简单,各取所需!” 接着,马启文就将自己的想法和盘端出。他的意思是,利用这次伪政府的战时经济政策,一方面,由林笑棠的隆盛公司出面,收购一批沦陷区的工厂,制作并收集日军需要的各种军需物资;另一方面,马启文利用自己的伪政府的关系,通过官方堂而皇之的收购这些物资,以赚取其中的差价。至于银行和证券行业,接下来看清楚形势走向,再择机而动。 林笑棠尚未回答。会场的灯光却忽然暗了下来,接着便是会议司仪的声音响起,“诸位,今晚我们有幸请到了南京红歌星段羽然小姐前来为晚宴助兴,请大家热烈鼓掌,欢迎段小姐一展歌喉!” 一道强烈的灯光照向会场的简易舞台,一位身着墨绿色旗袍的年轻女子款款的站在舞台中央,脖子上的一袭雪白的貂毛披肩配着粉雕玉琢的精致面庞,让台下的宾客顿时叫好不已。 林笑棠看清楚女人的容貌,心中蓦然一震,“怎么会是她?” 第五十八章 谜一样的男女 林笑棠看着台上的段羽然,眼前忽然浮现出在南京时的点点滴滴,眼前的她比起从前,更多了些雍容华贵的气质,完全没有一点当初落魄时的痕迹。 林笑棠的嘴角微微上挑,“段羽然、楚玉颜,你到底有几个身份?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啊!” 段羽然一曲《春日晴好》唱毕,台下掌声雷动,看得出,她在南京还是艳名四播。 段羽然优雅的向台下还礼,此时,场中原本关闭的灯光全部打开,黑压压人群中,一双双贪婪、激赏、猥琐的目光中,她忽然察觉到了一点异样。 远处的墙边,站着一个男子,虽然衣着、发式包括气质都有了很大的不同,但那道熟悉的不屑一顾甚至带着点玩味的目光还是让段羽然一眼就认出了他。 “是他!他怎么会在这里?”段羽然的心脏忽然紧张的跳动起来,她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庞有些发烫,一瞬间,她的脑中一片空白,甚至连笑容都僵在了脸上。 然而,也就是那短短几秒钟,段羽然立刻恢复如常,她赶忙俯身再次拜谢观众,然后袅袅婷婷的走下舞台。 接下来,会议的司仪便宣布晚宴之后的舞会正式开始,由段羽然邀请她心目中的贵宾跳前两支舞。周佛海刚刚在讲话完毕便匆匆离开,现在会场中便以伪政府的实业部长梅思平的身份地位最为尊崇了,不出意料,段羽然果然是邀请了他跳第一支舞。 梅思平是汪伪政府中的核心成员,也是汪精卫的心腹,是北京大学出身的高级知识分子,但因为跟随汪投靠日本人建立傀儡政府而臭名昭著,而令他闻名全国的却是十三岁的女儿梅爱文以及他的继母和两个妹妹前不久在报纸上发表公开声明,要与梅思平彻底断绝关系,原因就是他做了卖国求荣的汉奸。 此时的梅思平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端倪,中等个子、一身合体西装显得温文尔雅,舞步轻快、熟练,拥着身材修长的段羽然游走于舞池,一时间,周围宾客又是报以一阵热烈的掌声。 一曲舞毕,接下来,便是段羽然自主选择第二位舞伴的时刻了。众位宾客齐齐向前挤去,放出热切的眼神,希望能和心目中的女神共舞一曲,要知道,段羽然可是目前南京炙手可热的红歌星,听说接下来还要拍摄电影进军影坛,多少达官贵人欲求一亲芳泽而不可,今晚可是个大好机会啊! 段羽然在众人环绕之中,全身被舞池的灯光笼罩着,嘴角含笑,迈出了步伐,所有人的目光一时都被她的方向和脚步所吸引。 马启祥吞了口口水,“这女人真是颠倒众生啊,要不是我们家两只母老虎,说什么我今晚都要争一争!” 马启文则眉头一皱,不知何时,已经悄悄退了出去。 林笑棠冷眼看着场中众人的丑态,也打算找机会先出去透透气。 忽然,人群中跳出一个人,手捧着一束硕大无比的鲜花,径直跑到了段羽然面前,“羽然小姐,我来陪你跳第二支舞!” 段羽然被突如其来冒出来的人吓了一跳,待到看清了来人的面目,顿时脸上现出厌恶和不快的深色。 来人年纪在三十岁左右,个子挺高,但瘦的就像就像根竹竿,一只鹰钩鼻尤其显眼,手中的那捧玫瑰花少说也得有几百支,看向段羽然的眼神热切无比。 旁边有意上前邀请段羽然的宾客一看到此人,顿时像是被蜜蜂蛰了一般似的,连忙向后退去,空出老大一片地方。 段羽然对面前的玫瑰花视而不见,语气冰冷的回答道:“严先生,请你明白,现在是我邀请贵宾共舞,对不起,失陪了!” 说完,转身绕过那人继续向前走去。 会场中不许抽烟,这会功夫,林笑棠已然是憋得浑身难受,正和马启祥四处寻找可以出去的偏门,却冷不防一束光线照到了他的身上。 林笑棠措不及防,这才发现段羽然已经走到了面前,正笑吟吟看着自己,“先生,可以邀请您陪我跳支舞吗?” 人群中顿时发出一阵惊呼,众人交头接耳,纷纷打听林笑棠的来历,竟然能让南京现在的第一美女亲自邀请跳舞,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远处舞台上的司仪一眼看见林笑棠,揉了揉眼睛,又对照了一下宾客名单,忽然用极其兴奋的声音喊道:“啊哈!段羽然小姐终于选好了今天的第二位舞伴,他是哪位贵宾呢?相信大家一定很好奇!那么,就由我来揭晓答案!”随即,乐队一阵适时的急促鼓点跟上,“他就是,来自上海的商界新贵、隆盛贸易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长——林笑棠先生!”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林笑棠站在灯光下,尴尬的看着伸出手的段羽然,小声说道:“我不会跳舞。” 段羽然一把拉住他的手,“没关系,我来教你!” 两人手牵手向着舞池走去。林笑棠在众人的注视下,一瞬间竟然有了想要逃跑的冲动,背上顿时冒汗。 马启祥呆呆看着两人的背影,“我去,这家伙怎么女人缘这么好,这让那母老虎知道可怎么得了?” 那高瘦男子却一步跨过来,挡住两人的去路,将玫瑰花扔在脚下,“不行,段小姐第二支舞必须和我跳!” 段羽然杏眼圆睁,还没说话。这高瘦男子的出言不逊却让林笑棠分外不爽,他用手一拽段羽然,对着那高瘦男子轻轻说了一句,“滚开!“ 高瘦男子一愣,仗着他父亲的权势和身后的靠山,他还没遇到过这样嚣张,敢这么和他说话的人,于是怪叫一声,就一拳向林笑棠挥过来,周围顿时响起一片惊呼声。 林笑棠连看都没看他,直接一拳击出,正顶在那人的拳头上,只听喀吧一声,那人痛哼一声,胳膊立刻就抬不起来了。 林笑棠冷笑一声,“滚开!” 高瘦男子不敢再阻拦,只得捧着自己的拳头看着两人步入舞池,他却在后边心有不甘的大喊道:“姓林的,咱们走着瞧,我一会就让你好看!” 梅思平实在看不下去了,迈步走出来,“严孝义,你分清楚场合,这不是你撒野的地方,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严孝义一看是梅思平,顿时没了尽头,只得悻悻的离开,临走时还恶狠狠的看了林笑棠一眼。 乐曲响起,林笑棠笨拙的随着段羽然起舞,周围的宾客看着他的舞步,哭笑不得。 段羽然看见林笑棠额头上的汗,吃吃一笑,“别紧张,跟着我的脚步,顺着音乐的节拍!” 林笑棠深吸一口气,说实话,面对枪林弹雨,他也远没有现在的这种紧张,他努力稳住心神,开始摸索音乐的节奏。 心绪平复之后,他的手脚也渐渐放松下来,却觉得脑中有一股奇异的感觉在指挥着自己的四肢协调的动作,林笑棠心中苦笑,暗骂道:“这个死鬼魂,又开始臭显摆了!” 围观的宾客惊奇的发现,不一会,林笑棠的舞步竟然顺畅熟练了许多,跟随着轻快的音乐节奏,还时不时来上一个高难度的回转,渐渐的,变成了林笑棠在带动着段羽然旋转。 段羽然吃惊的看着林笑棠,这个男人给自己的意外实在是太多了。从南京第一次见面,他就对自己爱理不理,完全不像别的男人那样看到自己时眼中射出的强烈占有欲望。也许就是这一点,让段羽然察觉到他与别人的不同,也由此对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还有这次,刚下舞池的时候,他完全就是个门外汉,可一分钟不到,他已经能熟练的带着自己翩翩起舞,那种优雅、自信和纯熟,绝对不是可以伪装出来的。 眼中的男人,就像一个谜,深深的吸引着段羽然。 “我应该称呼你段小姐呢?还是楚小姐呢?”沉浸在林笑棠梦幻一般舞技中的段羽然被他的一句话惊醒了。 段羽然眼中的慌乱虽然一闪即逝,但还是被林笑棠敏捷捕捉到。这个女人对于林笑棠来说,何尝不是一个谜啊?尤其是,她很有可能是一个日本女人?这让林笑棠在好奇的同时也加了小心。 段羽然嫣然一笑,“你喜欢哪个名字呢?喜欢哪个就称呼哪个!”语气中充满了自信和一丝丝的娇柔。 林笑棠情不自禁的叹口气,红颜祸水,实至名归啊! “你怎么会又回到南京来?”林笑棠只好岔开了话题,现在贸贸然的追查她的底细也不是明智之举。 第五十九章 不速之客 一支舞曲完毕,舞池四周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段羽然依依不舍的放开林笑棠的手,目光流转,一时间竟让林笑棠也看不清她的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忽然扑哧一笑,凑近林笑棠的耳边,“或许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以你的身手,对付一个严孝义绰绰有余!” 再看时,段羽然已经飘然离开,环绕在林笑棠身边只是淡淡的余香和心头骤起波纹的荡漾。 舞会重开,宾客们纷纷走下舞池,林笑棠也借机走了出来。 马启祥重重的一拍他的肩膀,鼻子里哼了一声,“想要我不在你们家那只母老虎那边多嘴的话,快点贿赂我!” 林笑棠回头看看他,“随便,明天你就给我滚回上海去!” 马启祥顿时哭了脸,“七少爷,我刚才那是随便放了一个屁,你可千万别当真。” 两人正在说笑间,宗飞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来到了两人的身边。“林先生,呆会一定要小心。严孝义已经去安排了,估计会在你们回去的路上下手,这个人年纪不大,但是心胸狭窄、手段狠辣,甚得丁默村的信任!” 林笑棠感激的冲宗飞一拱手,“宗大哥,你的好意我铭记在心!我和祥少爷是兄弟,你称呼我小七就行。” 宗飞一笑,“我只是来提醒你们一下,不算什么,再说,这也是庄先生的意思!” 林笑棠扭头看去,庄崇先站在远处的人群中,笑吟吟的冲着自己一举手中的酒杯。 舞会散场的时候,已经到了夜里十一点钟。客人们陆续离开,林笑棠原想马启文会再次出现,接着谈刚才的事情,但他一直未见踪影,想来是已经先离开了,这让林笑棠也松了一口气,确实对于马启文提出的合作条件,他暂时还没有考虑好,这正给了他缓冲的时间。 身后传来一阵香风,段羽然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林笑棠的背后,抿着嘴说道:“要我送你吗?” 林笑棠淡淡一笑,礼节性的拥抱下段羽然,“我能应付,改天联系!” 看着段羽然坐在车里,透过后车窗不断的向着林笑棠挥手告别。两人之间难以言传的情愫,让马启祥竟然有些错觉,他一把拉住林笑棠的胳膊,“七少爷,你不是玩真的吧?“ 林笑棠认真的看看马启祥的表情,“大哥,我是个正常的男人,面对着这么漂亮的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调情,我不可能无动于衷,总要有点表示啊!“ 马启祥深有同感的点点头,“那是,这么个柔媚入骨的女人,要是不动心,那真不是个男人!“ 郭追走过来,“老板,车来了!“ 林笑棠的眼睛慢慢变得毫无表情,“派人盯着那个女人,让尚怀士挑最可靠的人去,每天向我汇报一次,无论巨细!“ 郭追点头。 马启祥吃惊于林笑棠的转变如此之快,愣了好一会,才黯然的自言自语道:“看来我要学的确实是太多了!“ “路上都安排好了?“林笑棠接着问道。 郭追默默的点头。 知道看见林笑棠的车启动,不远处黑暗中的严孝义才命令手下发动了汽车,紧紧的跟在后边。 严孝义抚摸着还有些肿痛的手背,心中却在咬牙切齿的痛骂林笑棠。他追段羽然已经有段时间了,自从第一眼看到这个女人,他就被深深吸引住了,他心里很清楚,那不是男女之间的爱情,那只是一种很纯粹的占有欲望,得不到这个女人,他严孝义食不知味、焦躁莫名。 南京城的夜晚,漆黑而安静,严孝义带着两名手下全凭着前边林笑棠汽车尾灯昏暗的灯光跟踪,看看前边的环境,手下提醒他,马上就要到事先埋伏的那条小巷了。 南京城重建的部分居多,大部分的街道因为围墙的缘故都很狭窄,连两辆汽车平行都很困难,这条街道就是严孝义精心挑选的埋伏地点。 前边的街口横着一辆厢式的老货车,恰好挡住了前行的道路,林笑棠的车被迫停了下来。 严孝义赶忙命令手下将林笑棠的退路封死,大开车灯直接照射着下车来一看究竟的林笑棠、马启祥等四人。 出人意料的是,林笑棠等人并不惊慌,而是靠在车身上抽起了香烟,一边吐着烟圈,一边好整以暇的看着严孝义的车。 严孝义骂了一声,掏出手枪,喊着两个手下下了车,他没想要林笑棠的命,他也知道林笑棠是商事局请来的贵宾,但他实在是受不了这小子的嚣张跋扈,说什么今天都要狠狠修理一下这个狂妄的小子。 下了车,严孝义才发现有些不太对劲,对面堵路的货车他可是埋伏了十几个手下,怎么这会功夫,连自己都下车来了,对面的人马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刹车声,严孝义不由会审看去,两道强烈的灯光却直射他们的眼睛,严守一眼一花,只好用胳膊来阻挡强光。 而此时,马启祥和郭追已经动了,两条黑影一左一右迅捷的奔至严孝义的身后,只听几声此起彼伏的惨叫,严孝义三人已经被击倒在地。 后边的车上下来四个人,为首的正是林怀部,“老板,没事吧?” 林笑棠摆摆手,一竖大拇指,指指身后的火车,“做的漂亮!” 林怀部却有些不好意思,“老板,我们来的时候,车上的人已经被全部缴了械,绑结实了,我们也不知道是谁做的?” 林笑棠愣住了,他回头看看四周,这里是一片废墟,只有零星几个路灯,根本起不到照明的作用,周围也没有居民,看来这里还未曾进行重建。 林笑棠有些奇怪了,但转念一想,下手的人看来是没有什么恶意,起码没有趁此机会参与袭击,或者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什么的。至于来人是谁,估计总要露面的,总不能干了活还得不了一个夸奖吧? 林笑棠蹲下神,笑嘻嘻的看着严孝义,“严副站长,这么巧,又见面了?”林笑棠一边说话一边把玩着缴获的南部十四式手枪,枪口不自觉的在严孝义的眼旁晃来晃去。 严孝义的眼珠随着枪口上下左右的移动,内心的恐惧也越来越强烈,“姓林的,你知道我是谁吗?老子是七十六号的!要是伤了我,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林笑棠笑了、马启祥也笑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马启祥拍拍他的肩膀,“兄弟,就你这德行还配和人抢女人争风吃醋呢,拜托你动手之前,先打听清楚我们是什么人!” 严孝义脖子一梗,“我管你是什么人,敢动老子的女人,你活的不耐烦了!” 林笑棠不怒反笑,劈手一个耳光打在严孝义的脸上,然后,将一张红色的名片扔到他的怀里。“你如果不介意我们的身份,改天我请秋上财团的秋上久家先生直接找你们丁主任评评理。” 严孝义捂着肿起的腮帮,一脸怨毒的仔细看着手中的名片,却蓦然愣住了,名片上写的清楚,“隆盛日中合作贸易有限公司”。 严孝义瞪着两只金鱼眼,心中暗暗叫苦,“怎么惹到了日本人的开的公司,妈的,刚才实在是太冲动了,还没打听清楚对方的老底,就贸然下了手,这日本人万一较起真来,那吃不了兜着走的可是自己啊!” 严孝义心中懊恼,刚想说两句服软的话,可又实在是张不开这个口,犹豫间,林笑棠等人已经挪开了堵在路上的货车,上了汽车扬长而去。 剩下严孝义呆立当场,过了好半晌,才步履蹒跚的爬了起来,看看街角阴暗角落里一排被绑的整整齐齐的手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冲上去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这是谁在背后帮咱们料理那些杂碎?”马启祥自打上车后就一直问这个问题。 林笑棠揉着太阳穴,“你急什么,对方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目的,时候到了,自然会露面!” 汽车的灯光在夜色中随着道路的起伏而上下颠簸,忽然,开车的郭追猛的一个急刹车。 坐在郭追身后的马启祥毫无防备,脑袋结结实实的撞在了驾驶座后边,顿时一咧嘴,“你小子怎么开车的?” 郭追的语调没有任何波动,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却径直摸上了腰间的手枪,“老板,前边有个人!” 车前站着一个人,灰色的风衣被映照的有些发白。随着脸上满不在乎的笑容蔓延,两撇漂亮的胡子略有些上翘。 林笑棠唯一皱眉,随即下了车,白起向他招招手,林笑棠这才发现,路边的角落里还停放着一辆汽车。 白起没说话,转身上了自己的车。林笑棠敲敲郭追的车窗玻璃,“你们先回去,不用等我。” 郭追有些不放心,“老板,我跟着你吧,这……”。 林笑棠摆摆手,上车坐到了白起旁边的副驾驶位。 车开出去老远,白起忽然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你来南京做什么?你知不知道,允公对你很不满意!” 第六十章 如烟往事 林笑棠咳嗽两声,眼中的讥诮显露无疑,“我如何做,犯不上他老人家来指手画脚吧?” 白起手握方向盘,眼睛目不斜视,“你想自立山头?” 林笑棠哼了一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白起呵呵一笑,一竖大拇指,“我还真是小看了你,既然如此,跟我去见一个人。” 林笑棠眉头一皱,“谁?” 白起耸耸肩,“去了就知道了!” 林笑棠将身子向后一靠,闭上了眼睛,手却伸进口袋里,攥紧了手枪。 半个小时后,汽车在太平里一座偏僻的小庄院门前停下。经过不太幽深的走廊,走进一个小跨院,院中只有一间厢房亮着灯,一位老者已经站在门前等候。 虽然院子中只有这么一个人,但林笑棠还是感觉到了几个若有若无的呼吸声,看来防范身为严密。 走到老者的面前,林笑棠忽然站住了脚步,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孔让他一时间有些恍惚。 白起冲老者一点头,“人来了。” 老者露出一丝微笑,嘴唇有些颤抖,“来的路上还平安吧?” 白起抿了抿胡须,“几个小角色,已经被我打发了。” “你、你是江伯?”一直呆立的林笑棠忽然开口了。 皎洁的月光下,一颗晶莹的泪珠从寓公的脸颊上滑落,他慢慢的伸出双手,“没错,是我,小七!” 林笑棠紧走两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寓公的面前,双手抱住寓公的大腿,放声痛哭。寓公轻抚他的脊背,“痛痛快快的哭吧,孩子,到家了!” 寓公原名曾一江,他唯一的女儿便是林笑棠的大嫂曾月华。若干年前,林笑棠的大哥林笑君与曾月华相识相恋,林笑君当兵回到南京后,两人原本打算结婚,却遭到了寓公的反对。曾玉华无奈之下,选择了不告而别,跟随林笑君回到南京,之后便在南京成亲安家。这些,林笑棠是知道的。之所以认得寓公,是在大嫂怀孕之后,寓公终于原谅了两人,双方开始书信往来,其中便有寓公的照片。本打算在大嫂生产之后,举家前往上海探望寓公。但没想到淞沪会战、南京陷落接踵而至,一家人遂成天人永隔。 寓公将两人让到屋中,又端详了林笑棠许久,相见的喜悦终于慢慢冲淡了离愁。白起也适时的打趣道:“江伯,小七可是您自家的子侄,他如今刚一回到南京就遇上了麻烦,您可要多多照应啊!” 寓公嗔怪的看了他一眼,“行了,万事有我,还轮不到聂尚允和戴笠那两个家伙来耍威风!“ 看着林笑棠困惑的表情,白起呵呵一笑,“别吃惊,要说咱们这行,江伯他老人家可是老前辈!“ 经过白起的一番解释,林笑棠才明白了他话里话外的意思。 话要从辛亥革命时期说起。寓公曾一江早年追随国父中山先生,早在革命成功之前便以上海、广州为中心从事着情报工作,深得中山先生信任,因为工作性质以及寓公低调的为人处世态度,因此并不显于人前。可以说,初期国民政府的情报格局和架构就是由以寓公为代表的一批人构建而成的。 辛亥革命成功后,又经历了讨袁战争、护法战争等事件,使得中山先生对情报工作愈发重视起来,而寓公便当之无愧的成了领袖背后黑暗世界的管理者。 说到这儿,寓公忍不住插话道:“那时候哪里算得上情报工作啊,只不过是打探点敌方的驻军人数、调动情况和军需物资,还有就是和南洋那些华侨们打打交道罢了!” 中山先生去世之后,国民党内部争权夺位,黄埔系逐渐掌控局面,在大肆清除异己的同时,也将眼光投向情报工作。寓公等中山先生的老部下,为了自保,便在此时退居幕后,渐渐淡出政界,但他们一手建立的情报系统却在中山先生临终前的刻意隐瞒和保护下完整的留存了下来。 出于对中山先生部下的不信任和投鼠忌器,执掌大权的蒋某人并没有对寓公等老前辈斩尽杀绝,而是开始着手建立完全属于自己的情报系统。此时,黄埔同学会的聂尚允、戴笠和庄崇先等人开始崭露头角,所不同的是,聂尚允和戴笠加入的是蒋某人的阵营,而庄崇先则投靠了汪兆铭。 自此以后,中山先生麾下的这一系情报人员全部退出了国内的政治舞台。但仅仅是退出,他们的运作却一天也没有停止过。 “原因就是,中山先生说过: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寓公将烟斗在桌角上轻轻一磕,缓缓说道:“尤其是日本亡我之心不死,这是中山先生临终前就预料到的。所以,我们的存在就更加有必要!” 林笑棠恍然大悟,至此才算完全清楚寓公的身份。“那他呢?”林笑棠指指白起, 寓公一笑,“自然也是我们的人,每个组织都需要新鲜的血液,他就是其中之一。” 林笑棠看向白起的眼神多了些讳莫如深。 白起苦笑,“行了,臭小子,你比你大哥精明太多了,聂尚允那边的事我来帮你摆平。说到底,他还是不很了解这边的情况,回去以后我自会帮你打掩护。倒是你,脚踩两只船,戴笠和聂尚允都不是易于之辈,你可千万要小心!” 林笑棠自然是满口答应,接着便向寓公说明了此次来南京的原因。 寓公听完后,并没有发表意见,“南京目前是块空白地带,你的想法没有错,但还是格局太小。” 林笑棠一愣。 寓公接着说:“我明白,你是受困于人员等原因。并不是你想不到,而是现有条件下只敢想到这么多。但我现在要郑重邀请你加入我们,我们秉承的是中山先生的理想,誓将革命进行到底,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这和你的想法是不谋而合的。你,愿意吗?” 林笑棠猛的站起来,“只要是能打小日本,我当然愿意。” 寓公和白起相视而笑,“诚如所愿!” 寓公将烟斗放在桌子上,扳起指头,“有了你的加入,接下来就容易多了。人员、装备和经费这都不是问题,现在我们就可以将眼光放得远一些,上海、青岛、北平、苏州等等,我们都要考虑在内。” 据寓公得到的情报,鉴于最近一段时间军统的活跃,日本间谍机构梅机关、特高科联合宪兵部队,包括七十六号已经准备开始对军统势力进行围剿,可以想见,接下来沦陷区各军统站将面临最困难也是最危险的时刻。 寓公的打算是,在日本人与军统决战之前,尽可能壮大自身的力量,按照他的估计,这一局,军统的胜算不大,原因就在于国民政府的腐败,军统的大部分活动,基本上都毫无保密可言,国民政府内部充斥着大大小小的内奸和间谍,甚至连高层都不能幸免,这样的情况对于秘密战场而言,无疑是最大的死穴。 所以,寓公会帮助林笑棠尽快建立南京站,以此为基点,看准时机,在各大军统站风雨飘摇之际果断出手,全面接管军统在沦陷区内的势力。 听完寓公的计划,林笑棠没有任何吃惊,因为这本来也是他早就拟好的计划,只是并没有这么多可靠的情报支撑。现在有了寓公的支援,就等于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说完了正事,林笑棠和白起都轻松了许多,反倒是寓公不时看看林笑棠,几次都欲言又止。 白起察言观色,站起来,帮寓公倒了杯茶,“江伯,小七回来了,您的心愿已了,应该高兴才是,莫非有什么难处,说出来,我们也可以为您分忧啊!” 寓公的眉头紧皱,完全没有了刚刚的挥洒自如。他略微踌躇了一下,还是对林笑棠说道:“其实这次来,我还有一个目的,我想追查一下月华和你大哥到底是怎么死的!” 寓公的这句话,不啻于一个惊雷在林笑棠的脑海里炸开。他顿时觉得头晕目眩,赶忙一把紧紧抓住椅子的扶手,“江伯,你的意思是……?” 寓公叹口气,用手轻拍林笑棠的手臂,“小七,以你的聪明应该能想到。我是做哪行的?淞沪会战打了那么久,之后,日军进攻南京又打了一个星期,期间我为什么没有把你大哥大嫂从南京城里接出来?” 林笑棠已经说不出话来,他只能通过眼神表达自己的疑问。 “事实上,我在南京守城战打响之前就给他们送过信,让他们尽快撤出南京,但直到今天,我依然搞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没有及时撤退!” 林笑棠抓起茶杯,向着嘴里猛灌几口,但大部分都撒在了衣服的前襟。 寓公和白起察觉到林笑棠的不妥,赶忙起身询问。 林笑棠一摆手,抬起脸庞,一双眼睛变得血红,嗓音也变得沙哑,“江伯,你告诉我实话,关于这件事,你到底知道多少?” 第六十一章 金百合 民国二十六年十二月十三日上午,林笑棠急匆匆的从南京大学的校园里跑出来。就在刚才,南京的防空炮火好像突然集体哑火了一般,日军的轰炸机开始肆无忌惮的闯进南京的上空,炸弹像雨点一般落了下来。一个消息传来,中华门陷落,日军已经进入南京城。 林笑棠向着泰和桥家的方向一路狂奔,他一心想要赶回家找到大哥大嫂一起出城。 熟悉的街道和房屋就在眼前,邻居们已经乱作一团,方老板和方柔手忙脚乱的收拾着店里的贵重药材。林笑棠一把抓住背着包裹,脸上满是惊恐的二狗,“我大哥大嫂呢?看见他们了吗?” 二狗初看到林笑棠,张着嘴巴,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半晌才木呆呆的指了指林笑棠家的小院。 林笑棠一把推开他,径直跑向自家的小院。后边的二狗如梦方醒,大声喊道:“七哥,别去!” 话音未落,一颗炸弹在林笑棠家的后院炸开,此时,林笑棠刚刚跑到院门口,一股巨大的气浪夹杂着狰狞的火焰扑来,将林笑棠推上了半空。 “这就是我最后的记忆!”林笑棠收回思绪,擦了擦眼角的湿润,看向寓公和白起,“之后,我和二狗、方柔一起到了挹江门,再之后的事情,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 “这之前呢?”寓公摸着胡须思索了一阵,看得出,他着实不想再提起这段回忆,“你大哥大嫂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不对劲?”林笑棠陷入了沉思。那些日子自己一直在忙着和大学的师生们募捐筹款劳军的事情,常常是整天都呆在学校里,根本就没留意大哥大嫂有什么变化啊。 等等,林笑棠的脑子中灵光一闪。南京陷落前三天,虽然林笑棠回家很晚,但出人意料的是,往常准点按时下班的大哥竟然回来的比他还要晚,为此,大嫂只好将饭菜放在炉灶上温着,不敢熄火。还有一次,半夜林笑棠起床小解,却发现大哥大嫂房间的灯还亮着。 “这些算是吗?”林笑棠问寓公。 寓公不置可否,而是向林笑棠详细讲述了他怀疑的理由。 林笑君大学毕业之后,曾经在北平当了两年的兵,加入了二十九军军训团,期间和白起加入了当时部队内部的一个进步组织——军官俱乐部。 “而这个俱乐部就是我们的组织在军队中发展的分支,这点,你大哥并不完全清楚!”白起解释道。 卢沟桥事变后,二十九军撤出北平,林笑君也在此时离开军队回到南京,依靠军队长官的介绍,他先是到了国防部装备处一个下属机构做事,而后便忽然被调职到中央银行。 这之后不久,林笑君夫妇与寓公和解,双方开始通信往来。其中的一封信中,林笑棠隐晦的提到了自己在北平时期无意中发现的一件事情。事情源于一次偶然,林笑君大学时主修日语,在二十九军中属于难得的翻译人才,曾经多次参与二十九军与日本方面的谈判和斡旋。一次宴饮后,林笑君奉命护送一名自称有皇室血统的日本官员回住处,途径故宫的时候,那名酒醉的官员指着夜色中的宫殿叫嚣道:“那里所有的财富都将属于天皇的金百合!” 这句话给林笑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给寓公的信中他特意提到了这一点。于是寓公便对此事留了意,开始通过自己的渠道来打听“金百合”一词的真正含义。结果却发现日本方面似乎真有这么一个计划,但并没有探查到具体的内容。根据林笑君信中提到的内容,寓公怀疑,这是日本方面针对中国发动的一次经济掠夺行动,目标就是沦陷区内的各种财富和文物。 此后,得知林笑君被调到中央银行,当时,寓公便觉得有些不对劲,曾去信询问,但林笑君并没有回复。 南京陷落前两天,长江水道和下关码头以及浦口都在国军的掌握中,那是寓公最后一次来电催促林笑君夫妇尽快撤离,但没有回音,之后,便彻底失去了联络。 “江伯是怀疑我大哥查到了有关金百合计划的秘密,才想办法调去了中央银行,然后又因为这个,迟迟没有撤出南京?”林笑棠问道。 寓公点点头,“这两年,我一直努力的在查证这件事情,但始终没有头绪。这个金百合计划(注一)秘密等级很高,以我在日本的关系根本无从查找,包括在军队当中。所以,我怀疑这个计划是日本最高统治层的核心机密,他们是通过别的渠道来执行具体内容的。” 林笑棠心中一动,“既然日本政界、军界都对此知之甚少,根据大哥记录的当年那名商人的话,我判断会不会是通过商界甚至是帮会组织来执行的呢?” 寓公和白起对视一眼,显然很赞同林笑棠的观点。 从寓公的庄院出来,林笑棠的心情格外沉重,他忽然发现自己从始至终就被包裹在一个巨大的阴谋当中,其中也包括他的大哥大嫂,以及寓公、白起等很多人,只不过他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这个阴谋的存在。如何发现这个阴谋的脉络,找出大哥大嫂遇难的真正原因,变成了林笑棠心头最大的负担。 一个陌生的司机将林笑棠送到宁海路的附近,便告辞离开。此时已是清晨,不知不觉间,一整夜的时间已经过去,而此时的林笑棠却丝毫没有睡意。 街道上,小贩们已经早早打开了店门,早点摊也是热气腾腾,林笑棠收拢了心情正打算买些早点带回去,却看见尚芝挎着一个篮子从公司的方向走过来。 初春的晨风依然凛冽,把尚芝的脸蛋吹得红扑扑的,虽然眼神依然有些躲躲闪闪,但看起来精神却好了许多。 尚芝逛了一圈,买了些油条豆浆和米团子,迈着轻快的步伐向回程走去。 路边一个摆摊卖瓷器的汉子不经意间将一个瓷瓶向路边挪了几寸。 尚芝并未注意,路过的时候,裤腿碰到了瓷瓶,瓷瓶应声而倒,虽然是土地,但那瓷瓶竟然一下子摔了个粉碎。 汉子一把抓住尚芝的篮子,“别走,你踢坏了我的东西,那可是我祖上流传下来的传家宝!” 路旁两个帮闲也凑过来,“小姑娘,碰坏东西就想走吗?” 尚芝低着头,紧紧的抱着怀中的篮子,另一只手摸出几个铜板小心翼翼的递过去。 汉子不依不饶,“这哪儿够啊,我这是明朝的古董,至少得要三十块。” 三个人围着尚芝,一边拦着她的去路,一边污言秽语。路上人们都远远的躲开,生怕沾惹上麻烦。 尚芝咬着嘴唇,一言不发,脸色却渐渐苍白起来,手慢慢摸向篮子下边的一样东西。林笑棠看的清楚,那分明是匕首的手柄。 摊主正在唾沫横飞的辱骂尚芝,耳朵中却冷不防听到了旁边一声清脆的声响,他赶忙回头。 林笑棠一脚没刹住,一个花瓶被踢得粉碎,他看看摊主,“这是哪个朝代的?” 林笑棠又拿起一个笔筒,笑了,“呦呵,黏的还挺结实。”说着他用手一掰,竟然直接掰下一块。 “你找死啊!”摊主恼了,抬起一脚就向林笑棠踢来,林笑棠一侧身,一拳打在他肚子上,登时将他揍得坐在了地上。 摊主回头去找他的两个帮手,却发现另两个人已经被几个黑衣汉子踢到在地,捂着脑袋不住的求饶。 巡捕适时的跑过来,吹起尖利的哨子。郭追将他们拦下,伸手递给他们一张名片。两个巡捕看清楚上面的字,满脸堆笑,直说抱歉。 林笑棠根本没看那两个巡捕,一脚一个瓷瓶,正踢得高兴,“这个是唐朝的,这个是宋朝的、元朝的、明朝的……”忽然一转头,瞪着摊主,“怎么没有秦朝的?” 摊主苦着脸说:“大爷,秦朝没有瓷器(注二),只有陶器!” 林笑棠笑着用手点指他,“还挺有文化,你可真是淘气!” 回去的路上,尚芝的小脸又变得红扑扑的,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不时瞥向林笑棠。她没想到这个林长官会及时出现,帮自己化解了困局,虽然匕首被林笑棠毫不客气地没收了,但尚芝只是好奇这个林长官怎么也是一副流氓的做派,想起来就让她忍不住觉得好笑。 不知为什么,林笑棠看到尚芝,总会想起当年在自己屁股后边跟着的方柔,也是这样的年纪,也是这样的胆小,她和二狗两个人,简直就是自己的尾巴。 林笑棠忽然停住了脚步,郭追和尚芝等人都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林笑棠一拍脑袋,“二狗!对,就是他!”他忽然想起那天遇见二狗时他的表情,难不成是二狗看到了什么?如果看到了,那后来逃难的过程中,他为什么只字未提? 林笑棠的脑子愈发凌乱了。 第六十二章 倒霉的沈最 海风吹拂着岸上已经冒出绿意的树木,海浪有节奏的拍打着礁石。火眼一身短打扮,手里端着着一副望远镜,大声呵斥着游向岸边的一群精壮汉子:“都给我听清楚,最后上岸的五个人今天加练两个小时,晚饭也别想了!” 龙玉兰坐在岸边一块光滑的礁石上,手中拿着针线,一边仔细的缝补一件磨破了的衣衫,一边不时的微笑着看向凶神恶煞的火眼。 自打这个男人伤愈之后,便开始了这样的生活,这群精壮汉子都是林笑棠找来的国军老兵,一个个穷困潦倒,刚来到龙王的这个海岛的时候,就像一群饿死鬼投胎,被龙王的手下讥笑不已,就连龙玉兰也寻思,这个林老板怎么会找了这么一帮手下来。 可等到几天以后,这帮老兵恢复了元气,一操练起来,将龙王众人可是吓得不轻,这帮老兵近战远攻,个顶个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龙王身手最好的手下在他们面前,就像是还没长大的孩子。 可就是这帮骄兵悍将,却被火眼收拾的服服帖帖,刚开始,龙王众人还以为这是林笑棠舍得花钱的缘故,可后来才发现,这些人竟是对火眼心服口服,原因无他,只是由于他们中竟然没一个是火眼的对手,从近身格斗、刺杀技巧、射击精度到水性和耐力比赛,火眼很轻松的就赢下他们所有人,这让龙王一干人等咋舌不已。 渐渐地,龙王也开始有事没事就往岸边跑。前几天他还试探着问火眼,可不可以让他的人也加入进来,火眼点头同意,龙王大喜过望,当即就调来了手下最彪悍的手下,可一参加进来才发现,他的那些所谓精锐手下,和这些老兵的素质比较起来相差的太远,更不用说和火眼相比了。 到了现在,只剩下二十个人还能坚持跟着大队训练,剩下的全部被淘汰。火眼之前从林笑棠的来信中也了解到自己老板对龙王这批人马的重视,所以,也就有针对性的强化龙王手下海战技能方面的训练,虽然没有坚船利炮,但士兵的素质总要提上去不是。 “姑父,你的信!”沿着海那边跑过来一个半大孩子,光着头没带帽子,撒开两只光脚丫,飞也似的向着训练场跑过来。 龙玉兰顿时大窘,回身骂道:“海生,跟你说过多少次,别乱叫!” 本来一脸冷漠的火眼也一头黑线,干脆憋气不吭。 海里一帮精疲力竭的汉子立刻来了精神,口哨响个不停。 火眼一瞪眼,“作死不是。潜水训练,最早冒头的午饭也别想了。” 海面上顿时鸦雀无声。 海生跑到近前,“小姑,我姑父的信。” 冷不防被火眼一巴掌拍在脑袋上,“毛还没长齐的家伙,天天胡扯什么!” 海生兀自不服气,“许别人说得,就不许我喊!” 龙玉兰红着脸,只好装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你再敢胡喊,我跟你爹说,换人上岸,往后你就断了上岸的念头!” 海生这才害怕了,拉着龙玉兰的袖子一通哀求。他是龙王的小儿子,因为才十五岁,所以龙王便派他跟着一个手下负责与岸上的联络,人虽小但确实机灵,交代的事情从没有出过纰漏。 火眼一目十行看完了手中的信,随手掏出打火机烧了个干净。随着海上的众人喊了一声,“都上岸换衣服吃饭,转备好,明天跟我上岸!” 海面上顿时传来一阵欢呼声。龙玉兰却听出了火眼话里的意思,脸不由得一白,“你要走?” 火眼转过身,微笑着点点头。龙玉兰赌气似的将衣服扔到他怀中。 海生眨着眼睛看着两人,好奇心大起。 火眼一脚轻轻踢在海生的屁股上,“看什么看,回去准备准备,跟我一道上岸!” 海生欢呼一声,这才跑快,还不忘转身做个鬼脸,“姑父放心,今天晚上我绝对不缠着小姑!” 龙玉兰这才露出笑容,轻啐了一声。火眼拉住她的手,“老板那边需要用人,我得尽快赶过去。” 龙玉兰低下头,“去就去,谁稀罕!” 火眼接着说道:“老板信中还问,咱们两个怎么样了?” 龙玉兰一愣,随即眼角眯了起来,“怎么样,你老板管得还挺多。“ 火眼低下头,凑近龙玉兰,“给我一年时间,忙完手头这些事,我,我娶你!“ 龙玉兰已经,猛的抬起头,脸上绽开笑容。 火眼身后不远处,几十条汉子屏气凝神的蹲在海水中,露出脑袋,如同几十只趴在岸边的蛤蟆。 “老大,亲她!”随即便是一阵哄笑。 …… 从南京醉仙楼出来,沈最晃了晃有些发晕的脑袋,虽然刚刚那几个伪政府官员的嘴脸让他想起来都感觉恶心,但他还是长出一口气,毕竟戴笠吩咐的第一件事总算办妥,伪政府海关那方面已经同意将军统那批被扣押的物资解冻放行,戴笠因为这批货物整天心绪不宁、坐卧不安,沈最很清楚这又是上边不知道哪个大佬的私货,这次戴笠趁沈最监督南京站之机将这个烫手山芋交给他来打理,也不能不说是一种信任。 辗转数天,抛洒了不少财物,总算事情得到圆满的解决,这令沈最轻松了不少。 接下来,就是南京站了。先前戴笠和王天木许诺给林笑棠的物资、人员和装备无一落实到位,这让沈最对即将和林笑棠的见面感到些许的信心不足。而且,据沈最的了解,目前的南京站上上下下全部都是林笑棠带来的人,只有几个原南京站的幸存人员留了下来,看来,如果要想打南京站的主意,还要从这几个人身上下手。 沈最带着一点醉意,和两个手下回到了目前暂住的旅馆。他打算明天再通过军统的联系渠道和南京站接上头,要知道,南京站现在可是连部电台都没有,恐怕到现在,林笑棠和他的手下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来到了上海。这让一直暗暗与林笑棠较劲的沈最不由有些自得。 房间在旅馆的三楼。沈最是个很会享受的人,他挑的的这家宏昌大旅社在目前的南京来说也是条件最好的。他的想法是,反正这些都应该是南京站来买单,他林笑棠跟自己也算有些交情,这些小钱他没必要替林站长省下了,毕竟自己也是总部派来的特派员,虽然是在敌后,但也得有个长官的样子不是。 房间走廊很静谧,沈最的一个手下正在开门,忽然,隔壁和对面的房门打开,冲出七八个持枪的汉子,沈最三人毫无防备,瞬间便被人下了枪,推进了房间。 房间里几个人或站或坐,其中一个瘦高个子站在落地窗前,扭回身嘿嘿一笑,脸上的鹰钩鼻字分外引人注目。 “是沈处长吧?让兄弟我好等啊!”鹰钩鼻字阴测测的说道。 沈最刚被人按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听到这句话心中一凛。 鹰钩鼻字哈哈一笑,“沈处长不必大惊小怪,你是军统的后起之秀,大名早已在我们特工总部挂上了号,这次莅临南京也不和兄弟打个招呼,实在是不够意思啊!” 沈最镇定的一抱拳,“这位老总可能是误会了,小弟姓刘,是从湖北来这里的客商,并不是什么处长。” 鹰钩鼻字来回踱着步,眼光却一直在沈最的身上打转,“明人不说暗话,兄弟我是七十六号南京站的副站长严孝义,之所以来到这儿等候沈处长,那是得到确实的情报的,沈处长大驾光临南京,就请到我们的南京站去喝杯茶吧!” 两名七十六号的手下一左一右拽起沈最的胳膊,想将他从椅子上拉起来。 沈最眼中精光一闪,两条胳膊一用力,竟硬生生的将两个汉子从身后直接抛到了前边,同时,手掌一伸,一支掌心雷便落在了手中,接着便是两个准确的点射。 他的两名手下也随即发动,打倒两名猝不及防的七十六号手下,抢了枪便是一阵对射。 严孝义见势不妙,一个驴打滚,抢先跳出了沈最的攻击范围。从腰间拔出手枪,指挥着手下还击,“都给我小心点,那个姓沈的留活口!” 沈最的一名手下被乱枪击倒,剩下的一个人拼死还击,掩护着沈最退到落地窗的附近。 沈最一咬牙,干脆撞破玻璃从三楼的窗户上跳了下去。 严孝义等人将沈最的手下乱枪击毙,一起拥到窗口向下查看,却见沈最吊在二楼的横空伸出的一根铁棍上,严孝义冲着下边大喊,“楼下的小心,一定要抓活的!” 此时,沈最手一松,直接掉进了后巷的垃圾箱内,他顾不得身上的擦伤,便立刻手脚并用从垃圾箱里爬出来,刚一探头,就被三支枪口顶在了脑门上。 面前的三个汉子一阵得意的狂笑,一个迫不及待的向着上面高喊,“抓住了,抓……”。 话还没喊完,那汉子的胸前忽然毫无征兆的冒出一团血花,一声没哼就倒了下去,其余两个汉子大惊,还没隐蔽,便随着两声几不可闻的闷响,扑倒在血泊里。 沈最不敢耽搁,赶忙捡起一把手枪,踉踉跄跄的向着巷口跑过去。 不远处一座高楼的顶层,林笑棠和马启祥举着望远镜看着小巷中发生的一切。看到沈最消失在人群中,林笑棠笑着放下望远镜,“还行,身手没荒废,居然能这么顺利的逃出来!” 马启祥调侃道:“还不是林怀部的枪法好,那三个都是一枪毙命!” 马启祥转念问道:“是谁出卖了他们?咱们为什么不直接把那个姓沈的救回来?” 第六十三章 羽田空 对于马启祥提出的问题,林笑棠不置可否,说实话,他也不知道出卖沈最的到底是谁,但林笑棠很清楚国民政府内部之间的倾轧,最大的可能就来自于聂尚允那个老家伙。根据白起的提醒,聂尚允对林笑棠的擅自做主来到南京很是不满,但同时,他又希望林笑棠能顺利掌控南京站,为自己的博弈添上一颗重要的砝码,所以综合考虑,他是很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的。 至于沈最,他一到南京,消息便立刻传到了林笑棠的耳朵里。这要得益于尚怀士和马启祥的工作,南京站的情报网虽然还没有达到四通八达的地步,但在市井间的消息传递已经初见成效。 马启祥利用自己的青帮身份,迅速整合了南京残余的帮会势力,这其实要感谢日本人,早在南京陷落之前,日本人便已掌握了南京社会名流、帮派大佬的详细资料,日军一进入南京便有针对性的先期控制了这一批人,将其家产抄没一空,各色人等杀的杀、关的关,这也为马启祥以最快速度掌握帮会提供了便利条件。 沈最到达南京后,做了哪些事,见了哪些人,林笑棠心中有数,这也是让他心中格外窝火的原因。虽然早知道国民政府与伪政府、日本人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这次却是自己亲眼看到沈最代表着戴笠来处理这些龌龊事,林笑棠心中的厌恶和愤懑可想而知。 “派人盯紧他,不要和他接触,先晾他几天再说!”林笑棠最终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 夜已经深了,南京颐和路日本宪兵司令部内依然是灯火通明,但却静的可,偶尔听到的,只有巡逻队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狼犬粗重的喘息声。 二楼的一个房间内,南京特高课主管川上忠辉换上了深色的和服,用清水仔细的冲洗过双手后,小心的点燃炭火煮水,不多时,水便煮开了。 他熟练而轻柔的在茶碗中放入茶和煮开的滚水,并用竹制的茶匙将茶汤搅拌至泡沫状。 川上左手托茶碗,右手五指持茶碗边,将身子微微俯下,轻轻的奉给坐在对面的段羽然。 段羽然双手接过茶碗,点头致谢,而后三转茶碗,轻品、慢饮、奉还,动作轻盈优雅。之后,他闭上眼睛,似乎在回味茶的余香,良久才张开双眼,“川上叔叔,您南坊流的茶艺又精进了许多啊!” 川上则一脸歉意,“美芽你过奖了,正值战争时期,原本淡雅肃穆的仪式迫不得已简化了许多啊,真是抱歉!” 段羽然嫣然一笑。 川上将茶几挪到一边,郑重的向段羽然深施一礼,段羽然一惊,双膝移开半步,“川上叔叔,您这是何意?” 川上叹息一声,“自从派你到南京从事潜伏工作之后,我就一直为你担心,没想到城破之时,还是让你险些遭遇不测,这都是我一手造成的。后来安排你到长沙,没想到你却出色完成了任务,重创军统的临澧训练班,虽然帝国在湖南的情报系统损失惨重,但这牺牲却是有价值的。反倒是你,之后辗转回到南京,却始终不能以帝国军官羽田空中佐的面目示人,实在是辛苦你了,美芽!”说完,又是深鞠一躬。 羽田空,也就是段羽然,眉头一蹙,弯腰还了一礼。“川上叔叔,我是您自小抚养长大,您的意愿对于我而言就是不折不扣的命令。” 川上赞赏的点点头,“如今局势逐渐安定下来,南京经过我们和七十六号的大力整饬已经恢复了昔日的繁华,击败重庆政府指日可待。接下来,帝国的目光就要投向更远的地方。” 羽田空咀嚼着川上话中的意味,从他那充满兴奋和憧憬的目光中好像发现了什么,“是不是,我又有了新的任务?” “没错”,川上大手一挥,“你的下一站便是亚洲的中心——上海!” 羽田空有些兴趣索然,但并没有将这种情绪在脸上显示出来,“上海?” 川上显得很是热切,完全没注意到羽田空声音的平淡,“上海是全亚洲的金融商业中心,虽然我们已经宣告了对其的占领,但大片的租界领域还控制在英美法诸国的手里。我们要做好接管的准备,到那时,大日本帝国便是亚洲的王者!” 羽田空这才有些吃惊,“帝国要对英美法宣战?” 川上这才发现自己的失言,但随即释然,“美芽,这是最高等级的机密。你也知道,帝国想来便有北上和南进两种战略思想,从战争爆发以来,这两派就一直争论不休,但现在南进派明显开始占据上风,这也是我为什么要派你到上海的原因。” “还有一层原因”,川上笑眯眯的将手拢在袖子中,“慎一那小子跟我提过多少次了,他对我将你派去执行危险任务可是极为不满。他这次已经被任命为上海特高课的负责人。你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以前是为了帝国的大业,我不得不将你们分开,但现在,有了这么好一个借口,我也很乐意成人之美!” 羽田空的心头一紧,那个熟悉的身影从心中的阴暗处猛的跳了出来,“上海、慎一,那他呢,就这样和他分别吗?”她默默的问自己。 川上犹自在滔滔不绝,“你到上海之后,就作为我的代表辅佐矢泽慎一,一方面要尽可能的搜集英美法诸国尤其是租界的情报,另一方面就是要牢牢的控制住七十六号。“ 川上忽然叹口气,“中国人对权力的热衷是我没有想到的,李士群在我们的扶植下,迅速崛起,但此人的野心膨胀太快。丁默村在七十六号成了一个摆设,这是我们不愿意看到的,还有他的心腹唐惠民在南京独当一面,前不久刚破获了中统在南京的谍报组织,此后便不可一世。我们不能容忍这类情况的发生。” 羽田空努力集中起精神,“那我要如何做呢?” 川上摇摇头,“什么都不要做,你和矢泽慎一只要监视住李士群就可以了。南京这方面,我们会采取措施,对他敲山震虎,接下来,就看李士群如何表现了!” …… 两天了,沈最整整在街上游荡了两天,手下全部殉国,跟上面也失去了联系,期间,他按照和南京站联络的办法,在夫子庙警察局门前的告示牌那儿贴了一个失物认领广告,却如石沉大海,没有一点回音。 第一次深入敌后执行任务,便遇到这样的情况,这是沈最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这些年顺风顺水的日子过惯了,他实在没有机会来品尝这样的生活。 酒店、旅馆、饭店,甚至于当铺他都不敢进,宏昌旅社里行李中的那些细软,不用问全都便宜了七十六号的那些狗杂碎,而他自己身上只有少的可怜的零钱。 最重要的是,他根本没有证件,原先的证件已经曝光,再用的话只能是死路一条。可没有证件,被抓也是迟早的事。 无奈之下,他一跺脚,将自己的衣服一股脑塞给了路边的一名乞丐,而从那乞丐手中换来了一身散发着恶臭和骚味的破衣烂衫。 南京城里,好像只有乞丐不需要证件,但有一点,乞丐是不能出城的,要出城就必须到伪政府的救济署登记造册。于是乎,沈最成了风箱里的老鼠,进退两难。 身上的那些零钱,全部换成了食物下肚,从今天早上开始,沈最就尝到了饿肚子的滋味,没办法,他开始跟着成群的乞丐游走于大街小巷,偶尔运气好的话,还能分到一口带馊味的馒头或者剩饭。 下午的时候,沈最饿的头晕眼花,实在走不动了,便猫在街边一棵树下休息。看着街上络绎不绝的人群,沈最忽然有种想放声大哭的冲动,堂堂军统上校副处长,竟然沦落到如此地步,怎么能不让他伤心欲绝呢! 不远处,一个看来家境尚可的少妇带着一个佣人走过来,沈最擦擦眼角溢出的泪水,机械般的伸出一只满是油污的手,“可怜可怜吧,给点吃的吧!” 少妇走到近前,忽然发现路边蹲着的沈最,赶紧撤开两步,捂着鼻子对佣人使个眼色,佣人朝着沈最脚边的破碗里扔了几枚铜板。主仆两个便匆匆离开,生怕沾染到晦气。 铜板在破碗中丁零当啷的打转,让沈最的眼睛一亮,这足够买两个馒头来垫一垫了。 沈最刚要伸手去拿铜板,旁边却突然窜出一个人,拿了破碗转身就跑。 沈最一愣,脏话随即破口而出,“王八蛋,连乞丐的钱都抢!” 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沈最一跃而起,迈开大步追了上去。 前边那个瘦削的身影速度倒是不慢,而且看来对附近的地形颇为熟悉,专挑一些僻静的小巷奔逃。沈最一天水米没打牙,虽然早已没什么力气,但还是紧追不放,没办法,那碗里的可是他的救命钱啊! 拐过两个街口,沈最追着那人进了一条偏僻的死胡同,那人跑到墙边,停下了脚步,沈最也喘着粗气接踵而至,手一伸,“拿来!” 那人似笑非笑的看着沈最,一句话没说。 沈最顿时大怒,刚要上前,却冷不防一口麻袋从天而降,顿时将他套了个结结实实。接着身后冒出两个汉子,一脚将沈最踢倒,麻利的将麻袋捆扎好,直接撂进了一辆早已等在巷口的黑色汽车的后备箱中。 第六十四章 博弈 沈最提心吊胆的蜷缩在麻袋中,他不敢喊,因为他害怕对方会下死手。还好,对方将他塞进后备箱,没有理会他便直接发动了汽车。沈最压低了呼吸的声音,默默的感受着车辆行进的方向、速度、距离以及过弯方向和次数,打算以此来确定自己最终到达的位置。 车子行进了半个钟头以后,停了下来,沈最被两个人抬下车立了起来,麻袋被扒了下来。 沈最看看四周,这好像是一间破旧的库房,面积不算很大,堆着一些凌乱的桌椅和木箱。两名汉子虎视眈眈的左右包夹,手中的枪口有意无意的对准了自己。 “你们不把他的手脚绑起来,可是要吃大亏的。”一个声音从货仓的最里边传来。 沈最循声望去,货仓的电灯被打开,虽然不是很亮,但却将两个走过来的人的面庞照的清清楚楚,正是林笑棠和马启祥。 沈最哂笑一声,“佑中放心,我现在已经饿得头晕眼花,绝对没有反击之力了!” 林笑棠指着沈最,“好你个沈俊熙,偷偷摸摸来到南京,也不和我打声招呼,意欲何为啊?” 沈最顿时语塞,他很清楚林笑棠这夹枪带棒的一番话的背后含义,只是不知道这么隐秘的事情他是如何得知的。 林笑棠看出沈最的窘迫,当下也不便将所有的事情说破,便示意马启祥将沈最带到楼上先将这身行头换下来。 沈最有些犹豫,“这里就是南京站?” 林笑棠摆摆手,一笑,“这里是我和伪政府军情司一起经营的酒店,放心,绝对安全!” 沈最一愣,“军情司?”他万没想到林笑棠到上海不过一个星期,居然挂上了庄崇先这个伪政府内部的资深人物,虽然其目前混的不太如意,但他的影响力不容小觑。看来,林笑棠果然是在南京站身上下了大力气的,戴老板想要轻易的拿回去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洗了澡、换了衣服,沈最顿时觉得浑身上下都轻松了许多。林笑棠帮他准备了一个豪华套间,摆上了一些酒菜。 房间里只剩下林笑棠和沈最两个人,林笑棠举起酒杯刚想说两句客套话,却无奈地发现沈最已经低下了头开始和满桌的菜肴较上了劲。 林笑棠只好自斟自饮。直到沈最风卷残云一般扫光了桌上的菜肴满意的打着饱嗝,他这才开口,“俊熙兄,不至于吧,你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沈最横了他一眼,“林佑中,你少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既然你能找到我,那不用问,当天七十六号围捕我时,救我的一定是你的人,对吧!” 林笑棠干笑两声,但脸上并没有尴尬的表情,他将桌上的雪茄盒推到沈最面前,“至少我并没有将俊熙兄当做敌人,是吧?” 林笑棠帮沈最点上雪茄,“倒是老兄你,一下火车便忙得不亦乐乎,先是请财政部的人吃饭,又是和海关的人去听堂会喝花酒,真是辛苦啊!” 沈最难得老脸一红,除了暗自惊叹林笑棠的消息灵通,剩下的便是难以启齿的惭愧,他所办的这些事根本上不了台面,此刻听到林笑棠这些讽刺意味十足的话语,顿时便觉得有点脸面上挂不住。 看到沈最沉默下来,林笑棠也感觉这样的讥讽不太合适,毕竟沈最不过是一个跑腿的。于是,林笑棠便适时的转换了话题,“知道是谁出卖了你们吗?” 沈最抬起头,“目前还不清楚,据我的猜测,有两种可能,一是日本人的内线,你也知道,目前的重庆那是千疮百孔,日本人想要得到消息并不难;另一个可能便是聂尚允那个老家伙搞的鬼,绝对是因为你的原因。” 林笑棠哈哈大笑,“你也太抬举我了,不过我要告诉你,你没完全猜对。聂尚允是否出卖你们我没确切的消息和证据,但我知道,你的具体行踪是怎么泄露的!” 沈最腾地站了起来,“是谁?” “陈明楚这个人你认识吗?”林笑棠漫不经心的问道。 沈最听到这个名字,有些摸不着头脑,“听说过,他是原浙江省站的干部,只是武汉沦陷时听说已经失踪了,局里就将他定为殉国。” “他没死,还活着,而且已经投降了七十六号南京站的唐惠民!” “什么!”沈最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他很清楚陈明楚其人,此人是军统人事部门出身,清楚很多干部的底细,陈明楚的叛变对于目前在南京、上海、苏杭等地潜伏的特工来说绝对是一场灭顶之灾。 “消息可靠吗?”沈最的声音有些颤抖。 林笑棠摸摸下巴,“谭闻知和蔡胜楚都已经被他出卖被捕,这两个人的分量你应当清楚。” 林笑棠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彻底击溃了沈最原本就并不牢固的心理防线。林笑棠口中提到的这两个名字,都是军统安徽省站的头面人物,也恰恰是沈最之前路过安庆曾会面的两个人。 沈最失魂落魄的跌坐在沙发中,陈明楚的叛变对于目前的军统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他甚至可以想见得到,陈明楚就是那个可以摧毁千里堤坝的蚁穴,军统在江浙以及沦陷区的机构和人员将因为他而变得岌岌可危。 沈最忽然跳了起来,抓住林笑棠的胳膊,“这个时候还犹豫什么,快下手干掉他!” 林笑棠苦笑,“我的消息仅限于此,日本人和七十六号不是傻子,他们很清楚陈明楚的价值,还有谭闻知和蔡胜楚两个人。我根本查不到他们被隐藏在何处,怎么下手?” 林笑棠看看沈最失望的表情,还是安慰了他一句,“你暂时先放宽心,我已经将这些情况透露给了王天木,相信他会第一时间通知重庆,或许戴老板有办法查到他们的下落。” 林笑棠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皱褶,“俊熙兄,这几天,你先暂时在这里委屈一下,需要什么尽管开口,等过了这个风头,我再请俊熙兄你莅临南京站检查工作。” 沈最无奈地点点头。 同样,林笑棠此时的心情也是沉甸甸的。 尚怀士手中的内线果然能干,自从再次和南京站取得联系以后,这个代号为“门徒”的卧底就将手中的情报源源不断的传递了出来。包括这次陈明楚叛变的消息,也是他第一时间发出来的。 这让林笑棠对此人很是欣赏,据尚怀士介绍,这个“门徒”已经潜伏多年,虽然尚怀士没有透露过他的职位、相貌或者身份,但林笑棠还是隐隐约约的感觉到“门徒”应该是已经打入了日本人的机构而且职位应该不低。 看得出,这些内线中,尚怀士对这个“门徒”是格外重视和偏爱,就连面对林笑棠,他除了情报和代号,也是只字未提,林笑棠明白,尚怀士这是在尽最大努力来保护 “门徒”,可以感觉到,两个人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 这次,“门徒”以最快速度送出了陈明楚叛变的情报,这对林笑棠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他可以从容的安排布置一切可能的应对,争取实现利益的最大化。陈明楚与林笑棠的组织并无交集,这点林笑棠并不担心,他目前最大的隐忧,便是透过门徒这份情报,他发现了一个危险人物。 这个人就是目前七十六号南京站的当家人——唐惠民。 唐惠民,七十六号李士群的心腹,跟随李士群自中统叛逃至上海,投靠到梅机关的麾下,后来被授命与李士群、丁默村共同组建七十六号。伪政府正式成立的日期日益临近,为了稳固南京的局面,李士群向日本方面推荐了自己的得力手下唐惠民出任七十六号南京站的站长,而唐惠民依靠自己在中统工作时的经验和人脉,上任后不久,边顺藤摸瓜找到了重建的中统南京站。 中统南京站遭到严重破坏,秘密机构被连根拔起,之后,唐惠民便又抓捕了军统的陈明楚,并借助于陈明楚,先后抓捕了谭闻知和蔡胜楚等一批潜伏特工。 所以目前的当务之急,是除掉唐惠民这颗毒瘤,有他在南京,天知道他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这对军统南京站也是一个极大地潜在威胁。 出了门,马启祥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一边擦汗一边递给林笑棠一章请柬,“我堂哥请你晚上吃饭!” “马启文?”林笑棠便是一愣。早前,自己已经同意了和他之间的合作,双方决定将统制委员会的业务争取过来一部分,一方面获取最大的利润;另一方面也可以攫取更多的权利。 只是听闻他最近已经奔赴上海,去全力争取统制委员会的内部份额,这个时候,怎么又杀了个回马枪回到南京了? 马启祥看到林笑棠的疑惑眼神,将双手一摊,“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那个堂哥你也了解,城府深得很,他心里打得什么主意,我可是猜不出来!” 第六十五章 又一个南京站 南京不愧有“火炉”之称,虽然才是四月的天气,但即使是坐在这玄武湖边的酒楼靠窗的位置,依然感觉不到风的存在,空气中只是一股难耐的闷热和潮湿的味道。房间里摆上了两架风扇,但湿热的感觉并没有因此而消退,反倒是那种嗡嗡作响的声音更让人觉得烦躁不堪。 雅间中的五个人此时也放下了所谓官样架子,一个个脱掉了外边罩着的西装和外套,解开了领口的扣子,袖子也挽得老高,但仍挡不住个个汗如雨下。 马启文掏出手绢来擦了擦汗,“这鬼天气,还没入夏,竟然热成这个样子,还让不让人活了!” 一旁的林笑棠感叹道:“要说还是之前金陵的达官贵人懂得享受,在自家的厅房钱挖上一条小溪,以风力带动水流,架上几把特质的芭蕉扇,再在屋中摆上几个冰盆。一到盛夏,屋中冷风习习,那才是人间至高的享受啊!” 下首的的马启祥、严孝义和那个叫肖一城的中年人连连点头称是。 今天,林笑棠应马启文的邀请前来赴宴,到了之后才发现,前一段和自己在舞会上起过冲突的严孝义和这个叫肖一城的中年人赫然在雅间中就坐。 严孝义看到林笑棠,脸上带着莫名的尴尬,但执礼甚恭,言谈举止都极为客气。林笑棠不知道马启文是什么用意,但伸手不打笑面人,他还是揣着糊涂坐了下来。 直到端起第一杯酒,严孝义在马启文的示意下郑重的向林笑棠敬酒道歉,林笑棠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是马启文摆的“和头酒”。 马启文向林笑棠解释,这严孝义与他原本就是大学时的同学,现在同在南京政府共事,两人私交也是不错,上次严孝义灌了点马尿在舞会闹事的时候,马启文已经先期离场,因此没能及时化解他和林笑棠的冲突。严孝义虽然莽撞,但并不傻,在打听清楚隆盛的背景之后,听说马启文与林笑棠有交情,于是便立刻求到马启文的面前,这才有了今天的这一桌酒席。 至于那个肖一城,林笑棠因为严孝义的缘故,对他倒也不陌生,他和严孝义都是七十六号南京站的副站长,只不过相对于严孝义这个纨绔子弟来说,他这个副站长倒是实至名归,属于南京站的实力派。但就是这样一个人物,现在却和严孝义一样成了边缘人物,半点实权没有。究其原因就是,他和严孝义都是丁默村一系的人马,而唐惠民却是李士群的心腹。 这让林笑棠不禁对今天的酒宴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李士群和丁默村之间的矛盾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丁默村虽然是名义上七十六号的最高领导者,但人人都知道,李士群才是七十六号真正的主人,为此,丁默村正在不惜代价的追逐下个月就要正式粉墨登场的伪政府竞争部长的宝座只有拿到这个位置,他才可以真正的控制七十九号这把尖刀。 而此时,丁默村手下的两员干将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身边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酒席刚刚开始,众人难免有些客套,所以一直只聊风月而不谈国事,倒是林笑棠和严孝义推杯换盏喝了好几杯,两人之间也变得和煦融融,一时间倒有些不打不相识的感觉。 刚说到天气燥热,肖一城便接上来说道:“我听说美国那边已经研究出一种设备,可以让温度保持在一个水准,就算是外边如何炎热,屋内也是四季如春,凉爽宜人啊!” 马启祥和严孝义睁大了眼睛,显然有些不相信。 林笑棠笑着点头,“肖老兄果然是见多识广啊!没错,这种设备,美国人称之为空调,意为空气调节,打开之后,空气就会在短时间内变得凉爽无比,听说,美国那边已经将这种设备装进了电影院、大型商店、赌场和室内运动场,结果大受欢迎啊!” 严孝义用湿毛巾擦擦汗,不无艳羡的说:“是吗?咱们什么时候能用的上啊,那才真叫享受啊!” 林笑棠和马启文相对一笑。马启文指着严孝义说道:“你小子有福啊,争风吃醋打架都能招惹到咱们的财神爷。要不了两个月,林老板在美国订购的这种叫空调的设备就能运回来。你还不再向林老板敬杯酒,到时候,让他也给你们站里装上一套!” 肖一城和严孝义立刻惊喜的向林笑棠看去,手里却端起了酒杯,说什么要再敬一杯,顺便订一套林笑棠引进的新产品。 其实,对于林笑棠来说,身处于这个时代,凭借着幽灵留下的丰富的知识,他完全可以不用为钱的问题发愁,不说那些后世发明的先进工艺,单说粮食品种的改良技术,就是他手中就握着的一座金山。 但,哪有那么多的时间啊,推广粮食品种的改良需要政府和农民的全力配合,且不说现在他身在沦陷区,就算在国统区,林笑棠一样没有信心能将这些新技术推广开来,也许,倒是给那些贪官污吏找了一条新的发财途径,或者,这些新技术就会成为林笑棠的灾难,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到时候,自己恐怕会成为千夫所指。 所以,林笑棠通过渠道积极的打听国外的先进技术,希望能对自己更好地利用幽灵的财富提供借鉴,毕竟,新技术的投产使用需要以国家的生产力量和工业基础的全面提升来作为发展平台的,缺了任何一个看似微小的零件,新技术和新产品就等于是没有意义的废品。 在这种寻找中,林笑棠看中了美国开利公司生产出的空调产品。原因有两个,第一,国内空调的使用基本上属于空白;第二,核心技术参照目前国内的生产水平完全可以实现,加上幽灵留下的空调知识,林笑棠完全有信心对现有的产品进行成功的改造。 为此,他招募了一些工人,在上海买下一家小型的工厂,并订购了整套的生产改造设备,聘请国外专家来中国现场教授相关技术,仅这一项,就耗费了林笑棠目前资产的一半。同时,这家工厂还可以按照林笑棠的要求,对武器进行改造,例如上次对付张啸林的时候,林笑棠就“发明”了手枪消音器和长枪消音器,尤其是长枪消音器,目前就连美国、日本都还没有装备。 幽灵的记忆中有一句话,林笑棠深以为然,那就是“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 肖一城大有深意的看了林笑棠一眼,随即恭维道:“林老板果然是商界奇才啊,这种空调在盛夏之时一上市,估计整个南京城里的百姓和达官贵人都要为之疯狂了!” 林笑棠笑着谦虚的说道:“肖老兄说笑了,其实目前的空调,也只是应用于大型的楼房,真正家用的类型恐怕过段时间才能面世,不为别的原因,单单就是目前南京的供电情况,也保证不了家用空调的使用啊!” 肖一城恍然大悟,直叹受教了。 而严孝义此时似乎显得有些不耐烦了,他停着几人之间不露痕迹的交谈,加上屋内愈发湿热的空气,终于有些忍不住了,咳嗽了几声,开了口,“这个,今天来,一方面是向林老板赔罪,另一方面兄弟还有个不情之请,想请林老板帮个小忙。” 此话一出,马启文和肖一城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两人一起拿眼睛直瞪严孝义。 林笑棠则是哈哈一笑,“严老兄的脾气甚和我的胃口,以前那些误会说开了也就算了,现在已经是自家兄弟了,有什么事情何必藏着掖着呢,肖老兄,马大哥,你们说是不是?” 肖一城也没想到严孝义的话会有这么好的效果,赶忙借竿向上爬,趁机说出了此行的真正用意。 原来,他们是想借助林笑棠、马启祥的帮会势力,帮助他们打听些消息。 林笑棠一愣,他没想打七十六号还有需要他打听消息的时候。 肖一城则苦笑,“林老弟,你和马处长关系匪浅,我也就实不相瞒。我和老严是丁主任一手提拔起来的。这次唐惠民一手捣破了总统南京站,仅仅是上尉以上的人员就抓了七八个。可我和老严呢,连个边都没摸到,这让丁主任极为不满。眼下有个绝佳的机会,之前被抓获的军统人员提供了一条情报,丁主任就将这个差事交给了我们兄弟,可你们也知道,站里的人手都在唐惠民的手中。所以,我们兄弟才想到了……”。 林笑棠这才明白两人的意思,他思考了片刻,“不知道两位老兄需要兄弟做些什么呢?” 肖一城和严孝义互相看看,脸上顿时现出轻松的表情,“很简单,请林老板和马老板关照各个码头的兄弟,留意最近一个礼拜之内到南京的外地人。放心,两位老板只要提供名单就好,具体的筛选工作由我们来做。当然,也不会让兄弟们白忙,事后,我们一定会有所表示!” 林笑棠满不在乎的摆摆手,“肖老兄哪里话,这点小事我们两个还是可以做到的,只是不知道两位老兄到底要找什么人,你们也知道,每天来南京城的人成千上万,如果每个人都要留意,那难度就太大了!” 肖一城有些为难,“这个我们也没有具体的标准,只是有一点凡是从西南来的都要留意!” “西南,重庆方面?”林笑棠有些疑惑 肖一城也感觉这样遮遮掩掩的实在是说不清楚,于是干脆将身子靠过来,小声对林笑棠说:“听说那边要重建南京站,人已经在路上了,我们要麻烦兄弟留意的,就是这些人!” 第六十六章 码头风云 此时,远在重庆的戴笠已经焦头烂额。先前,他同意与林笑棠的合作,任命林笑棠为南京站代理站长,全权负责重建事宜。但不久之后,这件事情还是走漏了风声,聂尚允、郑介民纷纷发难,指责戴笠这项任命根本未通过特务委员会集体投票决议,就连黄山行营的老头子也间接表达了不满,搞得戴笠一时间很是被动。 戴笠原本的打算是通过沈最与林笑棠商谈南京站的资金、人员、设备等事宜,以此来紧紧卡住林笑棠的咽喉,将其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中。 但沈最这一去却如同泥牛入海,再无音讯,而恰在此时,聂尚允和郑介民两系人马开始对戴笠的所作所为大加指责,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无奈,戴笠只好召开特务委员会的常务会议,会上,在聂尚允、郑介民的推动下,通过了关于重建南京站的最新决议。任命钱新民为南京站新任站长、尚振声为副站长,强一虎为行动总队队长(注一),带领三十余名骨干人员,即刻奔赴南京。 人刚走没几天,王天木传来林笑棠截获的情报,安徽站军统要员陈明楚被捕叛变,由于他的出卖,谭闻知和蔡胜楚相继被七十六号抓捕,安徽省站被破坏殆尽,沈最也险些被捕。 戴笠大惊失色,先前钱新民等人出发时,他已经电告上海站和安徽站负责接应和护送,但陈明楚的叛变,意味着钱新民等人将是飞蛾扑火、自投罗网。 果然没过多长时间,上海便送来了钱新民被捕的消息,他是在“小乐天”酒家与联系人接头时被抓获的。目前,生死不知,也就是说,他存在着叛变的可能。而派往南京的这队特工全部下落不明,与重庆失去了联系。上海站王天木唯恐受到牵连,已经命令全站转入隐蔽状态。 戴笠接到这个消息,气的险些晕厥过去,继而大骂聂尚允和郑介民添乱,而聂、郑两人得到消息后,则偃旗息鼓,再也不发表意见了。 戴笠无奈,只得自己动手收拾这个烂摊子。可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千头万绪,陈明楚等人和钱新民都是军统的老牌特务,对军统的组织架构、工作流程和人员资料都非常熟悉,甚至是一些机密情报都有了解,他们的被捕叛变对沦陷区军统的秘密机构无疑构成了巨大的威胁。 但此时,上海站已经全面转入隐蔽状态,电台联络不到;而林笑棠方面则根本没有配备电台。戴笠只好派出心腹火速赶往上海和南京,命令王天木和林笑棠尽一切可能救援被困人员。 …… 林笑棠怒气冲冲的赶回沈最藏匿的酒店,带着马启祥径直闯进了沈最的房间。 沈最还在床上补觉,迷迷糊糊之间就被林笑棠从床上拖了下来,林笑棠将他按坐在沙发上,双眼圆睁,“你告诉我实话,上面除了派你过来,还有没有其他人!” 沈最尚且是睡意朦胧,好容易才弄懂了林笑棠的意思,马上站了起来,“不可能,我和你是单线联系,戴老板不可能再派别的人!” 林笑棠逐渐冷静下来,“那七十六号为什么广布眼线,看他们的架势似乎重庆方面要过来的是大人物。” 马启祥向沈最解释了晚上酒桌上发生的一切。沈最听完,也沉默了。 “那现在该怎么办?”好一会儿,沈最才幽幽的问道。 “能怎么办,静观其变!”林笑棠发泄似的一拍沙发的扶手,“陈明楚的叛变势必会引起连锁反应,这个时候,重庆向南京派人本就是不智之举,更何况我们现在根本无法和重庆方面取得联系,除了等,我们还能做什么?” “这不也正是你乐意看到的吗?”沈最忽然看向林笑棠,眼中的精光一闪。 林笑棠伸手抓住沈最睡衣的前襟,两人四目相对,几乎能贴到对方的鼻子。“你给我听清楚,我早就告诉过戴笠,现在这个时候,只有我才能重建南京站,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喜欢看到自己人白白牺牲,你明白吗?” 林笑棠松开手,沈最无力的瘫坐在沙发中。 林笑棠扭头对马启祥说:“通知下面的人,密切注意码头、车站,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报告!” …… 南京下关码头,数十条客船和货轮拥堵在一起,熙熙攘攘的人群排出两里多地。 强一虎看着一眼望不到边的队列,心中不禁有些焦躁。 旁边人群中的几个客商议论纷纷,“今天怎么回事,往常检查没这么严哪,照这个查法,天黑也出不了码头啊!” “唉,这年月,日本人查完、汉奸查,谁都想在咱们身上捞点好处!” “嘘!”旁边的人赶紧示意那个口无遮拦的客商闭嘴,免得惹来无妄之灾。 太阳已经快下山了,夕阳挂在布满火烧云的天空中,依然刺眼和炙热。眼前的一草一木,强一虎都很熟悉,南京陷落之后的半年,他就在这里度过,当时他奉命潜入南京,利用帮会的关系混进伪警察局,当了一个小头目,以此来做掩护搜集情报。 但没想到的是,他这个警察从到任第一天起就没管过治安和案件,倒是一天到晚跟在日本人的背后,清理屠杀过后痕迹,掩埋焚烧尸体。想起那时候每天的所见所闻,直到现在,强一虎的心中还是不寒而栗。之后,由于日本人和七十六号加大了清查核对的力度,强一虎才不得不撤出了南京。 人群慢慢的向前移动着。严燮背着包袱像条鱼一般从人群中挤了过来。“虎哥,前边检查的很紧,看情形还得一两个钟头!”严燮用袖子擦擦脸上的汗,凑近强一虎说道。 严燮是强一虎在江北行动总队的老部下,人很年轻,二十多岁的年纪,还是从军统临澧训练班毕业的,身手没的说,还会摆弄发报机,人也很仗义,做事谨慎、机灵,因此很得强一虎信任。当初他还曾问过严燮,为什么这么好的条件却被分派到江北这穷乡僻壤,严燮回答倒是很简单,“一没钱、二没人,只能来这儿!”从那时起,强一虎就喜欢上了这年轻人的爽直脾气,所以,此次到南京就带上了他。 人群中忽然挤过来一个半大小子,黑黝黝的脸庞,虽然身材瘦削,但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虎头虎脑的机灵劲,挤过强一虎一名手下身边的时候,不慎碰了一下,半大小子连称不好意思,强一虎的手下撇撇嘴,没出声。 半大小子又向后挤去,径直来到了一个年轻人的身旁,那年轻人古铜色的脸庞,穿着短褂,一看就是在水上讨生活的人,看到半大小子过来,忍不住在他脑袋上拍了一记,“海生,别乱跑,挤丢了,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海生呵呵一笑,“姑父,这不是有你在呢吗!”接着,他靠近那年轻人,“前边那人身上有枪!” 那年轻人正是伤愈归来的火眼,这次他带着精心挑选的三十名老兵潜进南京,目的就是要和林笑棠会和。按照林笑棠的吩咐,他们分批走水路或者陆路进入南京,火眼和海生带着两个人是最后一批。 火眼皱着眉头看看前边,又叮嘱海生,“你小子,少管闲事,别乱跑,这儿可不比海上,到处都是日本人的眼线,惹出事来,你就给我滚回去!” 海生吐了吐舌头,虽然不是很服气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跟在火眼身边,不敢再乱跑。 一个钟头后,强一虎等人终于靠近了码头的检查站,火眼和海生等人就他们距离他们不远处,火眼不时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几个人,刚才他就发现,这几个人是一起的,经常用眼神或者手语来交流,而那手语,似乎和林笑棠用的军统手语很相像,这让火眼不禁对几人暗暗留了心。 检查站这边,有二十来个日本兵,端着三八式步枪,明晃晃的刺刀散发着戾气,让等待检查的人们都不敢正视。 几个伪政府的警察和两个身穿中山装的人执行着具体的检查任务,无非是搜身和检查行李,当然,要比平时严格了许多。 强一虎刚将自己的包袱放在检查的桌子上,一边忽然凑过来一个警察,“呦,这不是张队长吗!” 强一虎心头一凛,抬眼看去,一个獐头鼠目的瘦警察站在对面,手中握着一把警棍,洋洋得意的看着自己。 强一虎暗道糟糕,真是冤家路窄。这个瘦警察正是自己当年在下关警察局的同事,但也是死对头,这人是地痞出身,日本人一来,就立马投靠过去,出卖了不少同胞,原本共事的时候就和自己没少起冲突,想不到,时隔这么长时间,他竟然还在这里。 瘦警察用警棍挑起强一虎的包袱,冷笑一声,“张队长,你当年不告而别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啊?得了,也别检查了,请您跟兄弟我回七十六号一趟吧!” 第六十七章 他也是我七哥 瘦警察身后的几名日本宪兵随即逼了过来,闪着寒光的刺刀直指强一虎。 海生见状,忍不住向前凑了一步,火眼一把按住他。 人群中,强一虎的一个手下骤起发难,一脚踢翻了面前检查站的桌子,拔出腰间的手枪便是一个连射。 强一虎见状,知道今天已是惹来了日本人的注意,马上也踹翻了桌子,反手拽住眼前日本兵的刺刀,两只胳膊一用力,便硬将那日本兵手中的步枪夺了过来。 而严燮也早已顺着两张桌子的缝隙插了进去,手中一把雪亮的匕首顷刻间便抹了两名日本兵的脖子,从一名日本军官腰间抢过一把南部手枪,反手勒住日本军官的脖子,枪口抵上了他的太阳穴。“谁敢再动,我就崩了这小鬼子!” 这声大喝就像一个震雷,码头上顿时鸦雀无声,原本拥挤的人群早已分成了两队,纷纷躲到道路的两旁,人们蹲在地上,抱着头不敢向这边张望,强一虎和严燮以及一名手下各执兵器,冷冷的看着对面的警察和日本兵。 码头外维持治安的日本兵听到了枪声,已经向这边靠拢过来。强一虎扭头看看严燮,洒脱的一笑,“兄弟,看样子你我今天都要交待在这里了!怕不怕?” 严燮一咬牙,手臂不自觉的又加上了些力气,将那日本军官勒的直翻白眼,“怕个球!自打来到江北,老子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我只恨杀的小鬼子太少了,下去之后见了殉国的兄弟没法交代!” 强一虎哈哈大笑,刚要说话。却听见脚下骨碌碌一阵乱响。 他低头一看,顺着脚下的栈桥木板,三个已经拉开了保险环的美制手雷正在欢快的向着对面日本兵飞奔过去。 强一虎一愣,随即对严燮两人大喊:“趴下!” “轰隆隆”三声巨响,三朵炫目的烟花在日本兵的队伍中炸开,断肢残臂四下横飞,升起一团团血雾。接着便是一个声音大喊,“快跑啊,日本鬼子要杀人了!”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上千人的队伍就如同潮水一般向着检查站的出口挤了过去,来增援的日本兵和警察前进不得,不停的向天鸣枪,但丝毫不起作用。 浓浓的硝烟笼盖着检查站,瘦警察费力的推开身上的一具日本兵的尸体,刚想爬起来,却冷不防被一把尖刀架在脖子上,瘦警察大惊失色,赶忙将双手举起来,用眼角的余光一看,一个半大小子,还没自己的个子高,手中的利刃正对着自己的咽喉。 海生嘿嘿一笑,“狗汉奸,小爷来送你上路!” 说完,执刀的右手向前一送。 火眼挤到强一虎的身边,一拍他的肩膀,“朋友,跟我走!” 强一虎一愣,随即叫上严燮和另一个手下,紧紧跟上火眼等人。 等日本兵和警察的大队冲上码头的时候,已经是遍地狼藉,除了守卫码头检查站的日本兵和警察的三十多具尸体外,现场什么也找不到。 …… 整整一天,林笑棠都和沈最呆在套房里,两个人很少说话,屋里的两个烟灰缸堆满了烟头,整个房间中笼罩着淡淡的雾气,但两人谁也没打开窗户。 尚怀士这两天不在南京,之前,林笑棠派他去打听二狗的下落。但现在战线拉的这么长,要找到一个58军谈何容易,就算找到了,几万人的部队,要从中找到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况且,现在二狗还不知道是生是死。前几天,尚怀士偶然听说伪军第七旅有一个营长原来就是58军的,就带着人匆匆赶往大通第七旅的驻地,想要探听一下消息。 所以,目前,林笑棠手中可用的人就只剩下马启祥以及林怀部和郭追等人。但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忽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林笑棠和沈最迅速的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来得是郭追,“老板,有消息了!” 林笑棠递给他一杯水,郭追牛饮一般喝完,一擦嘴,“日本人在城内已经开始全城大搜捕,警察厅和七十六号配合行动,目标不明,但绝对不是我们。还有,下关码头发生爆炸和枪战,据我们安排在码头的人回报,现场死了好几十个日本兵,最重要的是爆炸似乎是手雷引起的!” 林笑棠的眉头一下皱起来,“抓到什么人没有?” 郭追摇摇头,“应该没有!” 郭追看看林笑棠,似乎欲言又止,林笑棠偶一抬头,“有什么话,直接说!沈处长不是外人!” “老板,火眼哥的人已经分批回来了,根据他们的消息,火眼哥和最后一批人应该是今天走水路到南京,我猜想,码头上会不会是……。” 林笑棠猛地一抬头,“跟火眼会和的地点订在什么地方?” “就在广州路南段的货仓,那里是咱们从商事局那里租借来的地方,绝对安全!” 林笑棠听完,转身取下衣架上的外套,准备直接去货仓等候火眼。沈最见状,也赶忙去拿自己的衣服,却被林笑棠一把拦住。 “俊熙兄,你还是留在这里,你已经曝光,今天是日本人和七十六号全城搜查,这里是军情处的地盘,就算有人硬闯进来,也会有人带着你转移。现在,你最好不要离开这里!” 沈最虽然不情愿,但目前寄人篱下,也只得忍气吞声。 出门的时候,正遇到马启祥,他刚下车,见林笑棠从电梯下来,赶忙将他拉到自己的车上,“上海那边有消息,是万老板送来的,军统新任南京站站长钱新民在上海被捕!还有,火眼已经到了!” …… 强一虎和严燮等三人,跟着火眼和海生混在人群众,顺利冲出了码头。火眼一直没说话,强一虎也没好意思问,但他知道火眼等人并没有恶意,要不然刚刚也不会仗义出手相助。 大街上已经是一片混乱,根本没人注意到他们记得的行踪。火眼带着众人先来到离码头不远处的一家小酒馆。火眼的两个手下已经等在这里,迅速将他们让进酒馆的后院。二话不说就收走了三人的枪支,并塞给他们几件衣服,强一虎等人一看,竟然是南京市卫生处的制服,也就是清扫大街的环卫工的制服和马甲。 火眼看看满脸诧异的强一虎等人,不禁一笑,“朋友,我不知道你们是哪一路的,我也不想问。但看在你们有胆子杀日本人的份上,我佩服你们。我先找个地方把你们安顿下来,等过了风头,你们爱去哪儿去哪儿,如何?” 强一虎和严燮对看一眼,一抱拳,“感激不尽,大恩不言谢,将来有机会一定报答诸位!” 几个人在火眼手下的引领下,从酒馆的后门出来。门外就停着一辆标有南京卫生处字样的清洁车,其实就是一辆卡车。火眼指指车厢,对强一虎说:“兄弟,委屈一下,在上面呆一会,路上有盘查我来应付!” 清洁卡车慢悠悠的驶向市区,沿途都可见成队的日本宪兵和警察。一路上的检查哨所也多了起来,但火眼他们并不担心,一个手下拿着全套的身份证明,偶尔还有日本宪兵看看车厢里有没有藏匿什么人,伪警察则是全部放行。 车子大摇大摆的开进广州路,原本繁华的街市因为今天的全城搜捕而萧条下来,清洁车直接停进了路边的垃圾站,几个工人模样的人开始将车上的垃圾清扫下来,强一虎三个人在他们面前就像是空气,甚至没有人抬起头看他们一眼。 火眼一拉强一虎,“这边”,几个人直接从垃圾站的偏门进入到了隔壁的货仓。 货仓中没有什么货物,看来是刚刚启用不久,货仓中空无一人。一名手下带着火眼等人在货仓中转了几个弯,来到一座铁质的舷梯旁,指指梯子上边的木板房。“火眼哥,你稍等一下,老板和祥少爷马上就到!” 火眼一愣,“老板也要来?” 话音未落,货仓的铁门哗的一声被拉开,一辆黑色的轿车径直开了进来,两名货仓的工人从外边将门又重新拉上,一边干活,一边注视着货仓外的动静。 车门一开,林笑棠迫不及待的跳下车,马启祥跟着下来,一边摇头叹气,一边冲着满脸惊喜的火眼说:“火眼,看看、看看,看看你老板这脾气,一听说你回来,就非要赶过来,一刻也不能等,看来他还是心疼你多些啊!” “你这吃的是哪门子飞醋!”林笑棠笑着拍了马启祥的脑袋一下。 “老板!”火眼跑到林笑棠的面前。 林笑棠作势眼睛一瞪,“又忘了!” “七哥!”火眼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但眼睛却不自觉的有些潮湿了。 林笑棠双手一拍他的双臂,“怎么样,痊愈了吗?晚上给你安排个美女检查下,如果有什么问题,我可是要找龙王那家伙算账的啊!” 海生当即不乐意了,“林老板,我姑父现在可是名花有主了,你可不能带坏他!” 林笑棠一愣,“这是?” 火眼摸摸海生的脑袋,“这是龙王的小公子,海生。” 林笑棠笑呵呵的捏捏海生的脸蛋,“小子,年龄不大,懂得还不……”。林笑棠忽然收声,吃惊的指着火眼,“姑父?莫不是你和玉兰姑娘?” 火眼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此时,一旁的严燮刚刚合上一直张着的大嘴,情不自禁的叫出声来,“七哥?!” 火眼一回头,诧异的问,“你认识七哥?” 严燮苦笑:“他也是我七哥!” 第六十八章 跟哥混有前途 林笑棠这才发现火眼身后站着的严燮与强一虎等人,顿时忍不住惊呼起来,“螃蟹!” 严燮呵呵直笑,“你还记得我的外号!” 林笑棠飞奔着过来,一把抱住严燮,双臂用力将严燮举得老高,“你小子怎么跑南京来了!” 严燮被勒的脸色发白,“七哥、七大爷!你怎么还是这招!” 一旁的众人面面相觑。 直到严燮不停的告饶,林笑棠这才心满意足的放他下来,“小子,不错,体格比以前强多了。记得我和大头离开的时候,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我还以为你这辈子就废了呢!” 严燮不服气的一撇嘴,“那是,这两年我在江北行动队,可是学到了不少功夫,再见到金民杰那个高丽棒子,我一定打他个满地找牙!” 两人哈哈大笑。看到众人惊奇的表情,林笑棠这才向大家介绍,他和严燮其实是临澧训练班的同学,大家这才恍然大悟。 就座以后,火眼和郭追等人去安顿海生和强一虎的手下,屋子里就剩下林笑棠、马启祥和强一虎、严燮。 林笑棠问起训练班的情况。严燮不由得长叹一声。原来自从林笑棠和大头离开之后,训练班也转移到重庆,但不到半年时间就结业了,学员们星散四方。 有关系有门路的都留在了后方,得到一个不错的职位。而像严燮他们这些流亡学生,除了极少数的骨干被沈最带走之外,其他的都被派遣到沦陷区,例如邓毅夫被派往青岛、李葆出去了北平、刘本钦最惨,去了南满站,至于小屁古为国,算是运气比较好的,他不知道搭上了哪条路子,先是被分配到重庆稽查处,那可是有名的肥差,不久前又被提拔,听说要调任泰国曼谷担任代理站长。 “阳光、美女、沙滩、大象!”马启祥两眼直冒星星,“想想都很惬意啊!” “还有人妖!”林笑棠斜着眼睛说。“最重要的是,还有你媳妇整个一家族!” 马启祥一头栽倒。 听完严燮的叙述,林笑棠唏嘘不已,忽然间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你们这次来是……?” 强一虎清清嗓子,“重建南京站,钱新民站长和尚振声副站长已经先期潜入南京。” 林笑棠的脸色一变,真的又是一个南京站!重庆方面是发了疯不成。自己早已将陈明楚叛变的消息送了回去,这时候派人过来不是自投罗网吗?再说,这将自己置于何地,自己重建南京站以来,没花过重庆方面一分钱,就连手下做事的人都是从上海跟过来的,有了现在的局面容易吗?可重庆这是什么意思,釜底抽薪? 看着林笑棠脸上变幻不定的神情,强一虎和严燮交换了一下眼神,严燮这才试着开口,“七哥,你和大头不是去了上海吗?你在南京是?” 林笑棠摸摸下巴,笑容有点苦涩,“我要说我也是南京站站长,你们相信吗?” “啊!”强一虎和严燮呆若木鸡。 “如假包换!”马启祥抬起头,一扫刚才的颓势,“不信的话,你们可以随时向重庆求证,前提是你们有电台。另外,重庆总部的沈最副处长就在南京,我们可以安排你们见面!” 强一虎和严燮彻底糊涂了,高层的博弈对他们这些奋战在一线的特工来说,实在是太遥远了,他们根本就弄不清这里边的水究竟有多深。 林笑棠坐直身体,正色道:“还有一个消息,钱新民已经在上海被捕,上海站进入休眠状态,日本人在南京展开全城搜捕,目标也许就是你们!” …… 谈话整整持续了两个钟头,看着强一虎和严燮两个人身心具疲的样子,林笑棠的内心却被满足感和成就感占据。重庆方面的一记昏招,间接的给他送来了三十多名经验丰富的特工人员,这对求贤若渴的林笑棠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现在钱新民被捕,这些人群龙无首,重庆方面重建新南京站的构想已经成了泡影,这个时候,正是将这些人员纳入麾下的最佳时机。 虽然来之前并不知道强一虎和严燮他们会跟随火眼来到这里,但林笑棠内心想法就是将沈最先名正言顺的软禁起来,切断他和这些军统派遣人员之间的联系,这样也有利于林笑棠尽快掌控这些骨干力量。 经过一番谈话,强一虎和严燮逐渐认识到目前形势的严峻,严燮自然没话说,他是孤家寡人,与其漫无目的、提心吊胆的在南京东躲西藏,倒不如跟着林笑棠。 林笑棠只说了一句话——“跟哥混,有前途!”严燮就一口答应下来。 强一虎还是有些顾虑,虽然钱新民被捕、尚振声下落不明,但他还没有接到重庆方面的最新指示,这种情况下,对于他这种习惯了听指挥的行动人员来说,心里还是觉得没有底。林笑棠倒不在乎这个,目前这种形势下,虽然强一虎还有顾虑,但他们没有别的选择,这一点,林笑棠极其有信心。 众人商定了下一步的行动目标。林笑棠提出,鉴于钱新民已经被捕,而且日本人开始有目的性的全城搜捕,那就说明钱新民有可能已经叛变,这对于尚振声和余下的三十多名派遣人员来说将是极度的危险,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他们,接应他们安全潜伏下来。 强一虎表示,他和这些人有约定好的联系方式,可以尝试着联系一下,虽然风险很大,但这是唯一的方法。 林笑棠同意了他的建议,将郭追找了过来,郭追一直跟随在林笑棠左右,对南京的情况比较了解,就由他配合强一虎去联络那些潜入人员。 至于尚振声,林笑棠打算由自己这方面与其联系,原因是,尚振声是军统有名的密码专家,这样的人才如果落到日本人手中,那损失将是无可估量的。还有一个原因,林笑棠的南京站也急需尚振声这样的人才,他绝对不允许别人的染指。 现在这个时候,强一虎等人公然在南京的公共场所露面是不合适的,为了安全起见,林笑棠决定自己亲自去和尚振声联系,一方面是自己掌握的情况多,相比较而言是最合适的人选;另一方面就是彰显自己的诚意,能够给尚振声留下良好的第一印象,便于自己实施招揽计划。 地点就在夫子庙附近的新亚大酒店,这家酒店有着伪政府的背景,是目前南京城中最为豪奢的餐饮、娱乐场所,达官贵人云集于此,强一虎和尚振声约定的联络地点就在这里,时间是最近三天每天晚上的九点钟。 …… 下午的时候,白起秘密找到了林笑棠,告诉他寓公已经启程回上海去了。临行前,委托他将一批设备和资金转交给林笑棠。其中包括了两台最先进的发报机,美制窃听设备,一批炸药和军火。资金已经转入寓公提前告知林笑棠的秘密账户,随时可以启用。另外,寓公特意嘱咐林笑棠,尽快处理完南京站重建事宜,然后立刻返回上海,机会就快要来了。 林笑棠的心中一动,机会?怎么来的这么快! 白起大有深意的一笑,“求你个事呗!” 林笑棠正在思忖寓公的嘱咐,没曾想白起来了这么一句,当即一愣, “我听说你在上海时就搞出了步枪的消音设备,能不能把其中的技术转让给我?”白起小声说。 林笑棠当时就愣了,“你需要说一声就行了,我帮你加工,转让什么的用不着吧!这东西又不能大批量生产!” 白起有些不好意思,“是这样,我有些朋友对这项技术很感兴趣!” 林笑棠顿时警觉起来,“朋友?寓公知道吗?” 白起哭笑不得,连忙摆手,“放心,寓公都知道的。他老人家信奉的是中山先生的三大政策,你难道不知道是什么吗?” 林笑棠糊涂了,“知道啊,不就是联俄联共扶助农工吗?” 林笑棠腾地一下站起来,“你是说……!”说着,他用手指笔画出一个八字。 白起笑着点点头,“没错,就是那边的朋友。而且这件事是经过寓公首肯的,但这技术是你的发明,他让我征求你的意见。” 林笑棠慢慢坐下来,脑子转的飞快,用异样的眼神看看白起,“我到今天才知道你是哪一路的!” 白起点点头,接着胡子一翘,“不止这些,我知道你有不少奇思妙想,还有那个什么空调之类的东西,现在敌后的抗日根据地面临的困难很多,缺钱、缺粮、缺武器弹药等等,我希望你能尽可能的帮助帮助我们!” 林笑棠笑了,“我早说不是朋友那么简单,原来是‘我们’!” 白起的神色逐渐庄重起来,“我今天可是和盘托出,你的意思呢?” 第六十九章 什么最重要?人才! 林笑棠一拍茶几,“帮,当然帮,只要是真心实意打鬼子的,我一定帮。” 说完,林笑棠走到书桌旁,开始在纸上奋笔疾书,少顷,将两张写满字的纸郑重的交到白起手中,“一张是消音器的制作方法,原理很简单,需要的制作设备和工艺也不复杂,主要是通过加装管状装置来降低子弹引发的燃气冲出枪口的速度和流量,来降低声音最大峰值来实现消音的目的。你交给那边的专业人员,他们一看就会了解,但切记要多做些实验,目前的技术还不成熟,我这里只有一些初级的数据,具体操作还有待实践!” 他又将另一张白纸翻出来,“这是一些促进粮食增产的办法,还有一些人造肥料的数据和制作办法,同样没有经过实践,需要你们继续研究。但一旦成功,粮食亩产将会有一个巨大的飞跃!” 白起被震惊了,他很清楚这些东西对于敌后抗日根据地意味着什么,两张薄薄的纸片在他的手上就好像有千斤重,白起一时说不出话来,“小七,你……!” 林笑棠摆摆手,“白大哥,我做人很简单,谁是真心抗日打鬼子的我很清楚,这点东西就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能物尽其用。” 白起感激的点点头, “还有”,林笑棠继续说道:“我们的隆盛现在已经参与到伪政府的物资统制计划中,可以打着他们的旗号大批收购物资,包括棉布、粮食和药品,都是你们急需的,以后,我可以想办法为你们筹集需要的东西!” 白起欣喜若狂。 林笑棠一挥手,“别高兴太早,刚才的技术是我无偿交给你使用,可现在这是生意,记住,一定要付钱的!” …… 送走了白起,林笑棠才能坐下来偷个懒,一天的奔波和筹划让他有些吃不消了,斜靠在椅子上竟然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林笑棠睁开惺忪的双眼,窗帘处的光线已经黯淡了许多,看样子已经快天黑了,林笑棠伸了伸懒腰,刚要起身,却听见房门处传来一声轻响。 林笑棠心下奇怪,站里的人都知道他的习惯,一般来的时候都会先敲门,怎么竟然还有人直接就推门进来了。林笑棠索性假装睡着了,眼睛睁开一条缝,偷偷的打量着房门处的动静。 房门轻轻的打开,一个小脑袋探进来,看了看,随即一个娇小的身影挤了进来,手里放着一个托盘,房间里随即便被一股浓烈的食物香味所笼罩。 那身影没敢开灯,轻手轻脚的走到书桌边,将托盘放下,然后转身又蹑手蹑脚的向着房门走去。 林笑棠好气又好笑,坐直了身体,拧开台灯,“小芝,你干嘛呢?” 那身影一僵,慢慢转过来,正是尚怀士的孙女尚芝,尚芝的小脸在灯光的映照下,有些微红,“少爷,我,我……”。 “打住、打住,这称呼怎么来的?”林笑棠颇有些奇怪。 “上次,上次我称呼您长官,您不是骂了我一顿吗?那我就叫您少爷不就成了?”尚芝忽闪着两只略带着惊慌的大眼睛小声的说。 是有这么回事,但这少爷的称呼也太……,反正林笑棠是第一次享受这种待遇。 “行,随你吧,这盘子里是?”林笑棠好奇的指着托盘问道。托盘中放着一小碗鸡丝馄饨,浓郁的汤汁中放着榨菜、葱花,漂浮着薄皮透明的小馄饨,依稀可见金黄色的肉馅,碗里还撒上了红通通的辣油,旁边是一碟青菜油渣和一碟茴香豆干,让人禁不住食指大动。 “哦,我听祥少爷说您晚上还有个应酬,所以就先给您预备一些吃的,好垫垫肚子!这样喝酒就不难受了!”尚芝乖巧的回答。 “我的房间和衣服平时也都是你在打理?” 尚芝点点头。“爷爷和祥少爷商量过,您的书房很重要,所以就让我来负责,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您说,我一定改!” 这个回答让林笑棠很是满意。尚怀士祖孙两个自从来到南京站,表现的中规中矩。站里人手奇缺,尚怀士自己就担着情报处的重任,情报处的四个成员都是林笑棠专门挑选的老兵,虽然有一定的文化水平,但应付情报工作还是有点吃力,这样一来,尚怀士除了要干自己的工作,还要竭尽全力的教授四个新人,辛苦可想而知。 但尚怀士似乎乐在其中,精神头比刚来时好了许多,虽然每天都是小跑着工作,但整个人显得愈发年轻了。而尚芝则全心全意的照顾着林笑棠的衣食起居,林笑棠兼顾太多,对自己的一切倒不是很上心,但就在不知不觉间,他的一切都被打理的井井有条,林笑棠看在眼里,也记在了心上。 林笑棠端起碗,就着小菜,顷刻间便风卷残云一般吃了个干净。尚芝看着林笑棠的吃相,想笑又不敢笑。 林笑棠看看表,时间差不多了,就准备出发,还没说话,尚芝就已经将外套送了过来。 林笑棠穿起外套,忽然想到了什么,“小芝,你今年十五岁,对不对?” 尚芝一笑,“马上就十六了!” 林笑棠摸着下巴想了想,“十六岁,应该在上国中是吧?” 尚芝脸色一黯,“之前我一直在女中读书,可后来……”。 林笑棠点点头,“这样,我联系一所中学,下个月你就开始上学,虽然是女孩子,但总一直呆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啊!” 尚芝顿时睁大了眼睛,但随即眼神又黯淡下来,“谢谢少爷的好意,可我爷爷不愿意让我去日本人开设的学校!” 林笑棠这才明白过来,目前的南京在伪政府的推动下,将原有的中小学教材全部废除,代之以充斥着亲日、兴亚言论的教材,目的无外乎是将青少年去中国化,这样的学校怎么能去呢。 “那这样,咱们的电讯处马上就要正式成立,也会来一些专业人才,到时候我给你找个老师,你就认真学习一下这门课程怎么样?我想你爷爷应该也不会反对。学成以后,就留在站里上班,我一样发给你薪水,成吗?” 尚芝高兴差点跳起来,但还是极力的忍住了,不住的向林笑棠道谢。 林笑棠刚刚出门,但随即又将脑袋伸了进来,指指桌子上的托盘,“晚上再给我留点夜宵!”说完,冲尚芝一挤眼。 尚芝涨红着小脸,不住的点头。 …… 夜晚的夫子庙依旧灯火繁华,林笑棠就带着郭追和林怀部,共乘一辆车,来到了新亚大酒店。 下车后,林笑棠扭回身向着街对面一栋残破的大楼看了一眼,今天晚上,火眼就埋伏在对面的制高点,新亚大酒店的三层夜总会全是硕大的落地玻璃,也未狙击提供了便利条件。还有一批手下已经全部乔装改扮,散布在酒店内外,以备不测。 林笑棠看看林怀部不服气的神情,不由得笑了,“你小子,不扳着脸成不,那枪迟早是你的,狙击手的位置就是给你预留的,等火眼告诉我你出师了,以后这样的活儿都交给你!”(注一) 林怀部这才露出笑容,讨好的帮林笑棠掸掸身上的尘土,“这可是你说的啊,老板!” 郭追偷笑不已。 新亚大酒店林笑棠曾经来过两次,刚下车,前台经理便迎了上来,“林先生,马先生已经到了,夜总会预留了座位,您请跟我来!” 林笑棠今天穿的是一身合体的黑色西装,白衬衫,没打领带,这样的着装在这种高档酒店也是不多见的。衬衫脖子领口的纽扣并没有扣上,下巴还留了些短须,整个人的气质显得既闲适又自信,加上身后跟着的两个身材魁梧的壮汉——郭追和林怀部,所以刚踏进三层的夜总会大厅,便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 一些认识林笑棠的客人纷纷上前来打招呼,林笑棠不卑不亢的一一应酬着。 马启祥起身将他让进座位,这是一个靠近舞台的圆形豪华卡座,与相邻的座位中间隔着各种花木,距离也足够远,因此说话并不用提防被别人听到。 林怀部转身走到大厅一侧的落地窗前,今晚,他将负责用手语向对面的火眼传达林笑棠的命令。 马启祥看看周围的情况,压低声音对林笑棠说:“真搞不懂,为了这么一个尚振声,你还要亲自出马,再说,谁知道他今天会不会来?” 林笑棠点上一支烟,“现在这个年代什么最重要?人才!” 看到马启祥不屑的表情,林笑棠继续解释道:“你知道尚振声是什么人,那可是和池步洲(注二)齐名的电讯专家、密码专家,尤其他还是一流的情报策划专家。也就是此人秉性耿直、得罪了权贵才会被发配到南京来,否则,哪有咱们的机会?” 林笑棠吐出一个烟圈,“当年在临澧训练班,他曾经来辅导过我们,学识没的说。再说,如果我是他,我这三天都会来这里,形势险恶,小心才能使得万年船哪!” “尚振声来不来我不知道,你的老相好可是来了!”马启祥不阴不阳的说道。 第七十章 泡妞 你不如我 马启祥话音未落,身后一个银铃般的声音传来,“你,也是来送我的吗?” 段羽然飘然而至,一袭亮蓝色的西式裙装在灯光的辉映下熠熠闪光,娇艳欲滴的红唇轻呡,定定的看向林笑棠。 林笑棠蓦然一愣,“送?” 还未反应过来,马启祥那边已经接上了话,“林老板得知段小姐要赴上海发展,特意在百忙之中赶过来,就是要参加段小姐的告别演出,当然,作为段小姐的朋友,林老板和我呆会会为您送上一个大大的惊喜!” 段羽然并没有想到林笑棠会在今晚出现,但刚才一眼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她的心头就像一头失去了方向的小鹿乱撞乱碰。此刻听到他竟然要为自己送上惊喜,一时间竟然有些难以自控的激动。 段羽然带着羞涩深深的看了林笑棠一眼,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我很期待你的惊喜!”说完,扭身离开。 林笑棠看着段羽然的身影消失在后台,这才打量打量马启祥,“祥少爷,你安排的挺不错啊?” 马启祥悠然自得的翘起二郎腿,“得了,我这是帮你创造机会,母老虎回来之前,该玩就玩吧,省得以后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林笑棠笑着点指他,“你就作死吧!” 马启祥压低了声音说:“这也是个好机会,一会注意力都在你们的身上,也利于我们找人!你没看见吗,严孝义那家伙可是带了大队人马过来!” 段羽然隐入后台,早已等候在这里的严孝义一脸谄媚的笑容迎上来,“段小姐,啊不,中佐阁下,所有人员已经全部安排到位!” 段羽然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旋即将目光收回,似乎连多看一眼都觉得厌恶,“严副站长,这是特高课川上大佐亲自下达的作战任务,务必全力以赴,为什么没调动唐惠民站长的手下,你的心里应该很清楚,所以,请一定做出成绩!拜托了!” 严孝义额头的冷汗涔涔而下,慌忙鞠躬,“明白、明白,以往对您多有冒犯,还请您海量汪涵,不要介意。这次行动请中佐阁下放心,我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等严孝义抬起头来,段羽然早已走远。 严孝义掏出手绢擦擦惨白脸庞上的汗水,暗骂了一声,这才退出后台。 …… “我当然知道,既然日本人都来了,那七十六号一定会在这儿。我只是很好奇,为什么来的是严孝义而不是唐惠民?”林笑棠和马启祥一碰酒杯。 “日本人?你怎么发现的?”马启祥问。 “这……”。林笑棠一时语塞。目前也只有他和沈最大概了解段羽然的身份,但具体是怎样,谁都说不准。林笑棠想了想,还是没有告诉马启祥,胡乱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 晚上八点钟,段羽然告别南京演唱会正式开始,夜总会宽敞的大厅里已经挤满了疯狂的歌迷,大堆的花篮和彩带几乎将舞台前的过道全部淹没。灯光骤然黯淡下来,忽然一束雪白的灯光直指舞台,段羽然一身盛装出现在聚光灯下,顿时,全场掌声雷动。 台下的观众为段羽然的演唱如痴如醉,但林笑棠和马启祥心思却不在这上面,两人不时的看向右侧的过道,那里安排了强一虎的一个手下,他见过钱新民和尚振声。林笑棠安排了他负责找寻尚振声的下落。 不一会,消息传递过来,林笑棠一听就呆住了。那个强一虎的手下在整个会场发现了三个人,都和尚振声极为相像,但由于只能远观,所以他暂时无法确定,哪个才是目标人物。 林笑棠按照那手下的描述,看向那三个人,一看之下,更是惊诧不已。那三个人分别位于会场中部左中右三个方向,三个人都穿了一身灰色的长袍,身形差不多,都戴着凉帽,每人都还戴着茶色的眼镜,在会场这样变幻的灯光下,根本分辨不出真实的模样。 “妈的,这是搞什么名堂,分身术?”马启祥嘴巴张得老大。 林笑棠的嘴角渗出一丝笑意,“尚振声,还真是给了我一个惊喜啊!好,今天就让我看看你会用什么手段走出新亚大酒店!” 马启祥讪讪的问:“咱们怎么办?” 林笑棠转回身,开始欣赏舞台上段羽然的演出,“不用看了,他,已经来了!” …… 段羽然演唱完所有的曲目后,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会场内的气氛并没有因为临近终场而变得萧索,反而越发高涨起来。段羽然换了一身米白的旗袍,全身被耀眼的灯光包围,就仿佛是从天而降的一位仙子,使得所有的观众和歌迷为之目眩神迷。 一曲终了,段羽然并没有下台,而是静静的站在舞台上,舞台右侧的乐队也停止了演奏,乐手们放下了手中的乐器。场内的观众也因为舞台上的举动而迅速安静下来。 “很感谢大家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陪伴着我,支持着我!这是我在南京的告别演出……”,刚说到这儿,台上便有一人撕心裂肺的喊道:“羽然,不要走!”还有人手捧鲜花就要向舞台上冲去,被夜总会的保安拦下,场面一时间竟然混乱起来。 严孝义等人此时也注意到那三个一样装扮的中年人,他向夜总会左边二楼的豪华包厢看了看,一个身材微胖的西装男子出现在哪里,冲他微微点点头,严孝义赶忙一鞠躬,命令手下悄悄的分别包围那三个人。 段羽然美目含泪,赶忙劝解歌迷不要这么冲动,好一会场面才渐趋平静。段羽然擦了擦眼泪,“感谢你们今天的到来,今年年底,我的新唱片就会发行,南京也可以买得到,希望你们会继续支持我,我也会和新的唱片公司商议,争取明年再回到南京演出,好吗?” 台下轰然叫好。 “告别之前,我要感谢目前的唱片公司,是你们给了我机会,让我成功,还要感谢默默在身后支持我的家人,没有你们的支持,我也不会踏入歌坛!” 说到这儿,段羽然忽然停了下来,全场鸦雀无声,“其实我在这里还要感谢一个人!”段羽然慢慢将目光移向林笑棠所在的贵宾座,脸上浮现出笑容,就像一朵百合花突然盛开,“没有他,恐怕我今天无法站到这个舞台,我只是没想到,能够在南京再一次遇到他!经过了这几年,我才发现,其实我到现在都还没有对他说声谢谢!” 林笑棠听着段羽然的话,忽然发觉这个女人至少在这个时候,自己是能够读懂她的。 马启祥忽然抬高了手臂,冲着舞台前的一个领班打了个响指。 领班心领神会,对会场后侧的侍应生一点头。 会场的灯光顿时暗了下来,两道白光极速的照向会场的两道大门。大门洞开,一队穿着侍应制服的男子鱼贯而入,每两个人手抬着一束硕大的玫瑰花,整齐的向着舞台走来。 舞台上的段羽然“啊”的一声,捂住了小嘴。 侍应的队伍似乎没有尽头,好一会才将玫瑰花摆放完毕,整个舞台成了花的海洋。只在舞台正中央段羽然站立处留下一块不大的空间。乐队的乐手适时的开始演奏起舒缓优美的音乐,伴随着满场淡淡的花香,犹如仙境。 林笑棠斜眼看看马启祥,“这就是你说的大大的惊喜?” 马启祥点点头,“别急,还有呢!” “真俗!”林笑棠嘟囔了一句。 马启祥转过身,“兄弟,做事,我不如你;泡妞,你不如我。虽然俗,但没有一个女人不喜欢这个!” 音乐声调忽然拔高,大门处又闪出一辆推车,两名侍应生推着它缓缓进入会场。推车上似乎放着什么东西,看来体积不小,只是盖着红布,让人猜不透其庐山真面目。 小推车慢慢来到舞台前,所有的灯光都汇聚于此,领班上前请段羽然亲手揭开红布,段羽然向着林笑棠所在的方向看了看,笑着掀起红布。 场内顿时一阵惊呼,原来在红布的下面竟然是一个硕大无比的蛋糕,蛋糕四周用一圈鲜艳欲滴带着枝条的花朵做支撑,撑住了红布。蛋糕则以红色奶油制成的玫瑰花朵坐底,中间赫然用白色的奶油写着几个大字:“祝羽然小姐演出成功!” 段羽然此时已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领班接过话筒,“下边请段羽然小姐的好友,隆盛公司的林笑棠先生上台与段羽然小姐共同切蛋糕,祝贺段羽然小姐此次告别演出圆满成功!” 严孝义已经命令手下抓捕三个穿戴一样的男子,押到会场后边的空白地带。包厢中的中年胖子也下了楼,身后跟着十几个手持手枪的汉子,他扭头对人群中说道:“钱先生,你来辨认一下吧!” 人群分开,两个人架着一个消瘦的男子出来,消瘦的男子脚步虚浮,脸上还有伤痕,他抬起头,眼睛看向三名被抓起来的中年男人,颓然摇摇头,“不是,他们都不是!” 三名男子连呼冤枉,称他们是收了好处,有人让他们故意穿成这样,并给了他们演出的门票,让他们今晚坐在固定的位置观看演出。 中年胖子眼中闪过一丝狠戾,狰狞的说道:“八格牙路!” 第七十一章 你找我? 林笑棠迈步走上舞台,马启祥的这一系列安排,他都毫不知情,不过,他能了解马启祥的用意,以这些噱头来吸引日本人和七十六号的注意,从而能让他们有机会查找尚振声的下落。 不过后遗症也是蛮大的,首先就是马启祥不知道段羽然可能是日本间谍,自己虽然对这个女人有那么一点点的好感,但林笑棠宁愿让自己相信那不过是男人的正常反应,面对这样一个尤物,只要不是瞎子或者相公,谁有可能不动心啊?其次,最大的隐患是董嘉怡,不可否认,董嘉怡的再次出现在林笑棠的心里激起了不小的涟漪,但如果说那是爱情,林笑棠自我感觉还差了点火候,因为他的心中一直还未能摆脱那个已嫁为人妇的女人的身影。 站在聚光灯下,回头看看段羽然依然有些无法掩饰激动的脸庞,林笑棠深吸一口气,走到了话筒前边。下面的灯光已经打开,他甚至可以看到最后排严孝义和一群特务正在抓捕那三个一样打扮的人的情形。那个被特务架着的男人也进入他的眼帘,林笑棠看看不远处舞台下强一虎的那个手下,发现他的嘴唇冲着自己轻声读出了一个名字,透过嘴型林笑棠可以轻易的分辨出那三个字:“钱新民!” 钱新民果然来了。想到这儿,林笑棠的心头倒是没来由的一松,他轻轻用手指弹了弹话筒,话筒好像在试音,但他的手指却在无声的下着命令,“狙杀钱新民!” 下面是一张张期待的眼神,人们都已经发现了林笑棠和段羽然之间微妙的关系,一些参加过财政部舞会的显贵们依然将那次的舞伴事件和今天的事情联系到了一起,人们的八卦之火顷刻间被点燃了,他们盼望着林笑棠能说出些什么示爱的言语,以此来满足他们好奇的心理,但更多段羽然的歌迷却将嫉妒和愤恨的目光毫不保留的投向林笑棠。 “感谢诸位今天能够莅临段羽然小姐的告别南京演唱会,作为她的朋友,同时也是她的歌迷,我很了解诸位此时此刻的心情。羽然小姐在这里演唱、在这里成名,同时也将天籁般的歌声和无数的欢乐带给大家。这一点,我相信羽然小姐会牢牢的记在心里并且会伴随她的一生……”。 林笑棠说着话,心中忽然豁然开朗。钱新民既然已经叛变,强一虎和尚振声之间的联系方式必然曝光,再通过预先约定好的方式和尚振声取得联系已经不太可能。他既然布置三个替身来混淆视线,也就说明了他对新亚酒店这个联络点已经产生了怀疑,今天如果不能和尚振声取得联系,很可能就会潜伏起来,而他也只会和重庆方面联系,自己再想将他纳入囊中可就困难了。 林笑棠可以肯定,尚振声现在就在这个会场,不知道藏在哪个角落里,冷眼观察着失态的发展,或许他已经开始找机会撤退了。那现在如何才能让在现场的尚振声知道自己就是他的联络人呢? 林笑棠忽然想到了尚振声在临澧训练班时的一幕情景。 那是一中队刚刚成立的时候,尚振声奉命到训练班临时代课,负责的科目就是密电码,据他所说,英美军队的密电基本上是英文字母和数字的组合,且字符与字符紧密相联,多为ML、HL、GI等,而这样的英文双字组正好有十组,分别代表着不同的频率,尚振声为了能让学员们尽快掌握这种密码的规律,就用其中的部分组合和歌曲的八个音阶相对应,教会大家如何在唱歌的同时学会密码的使用。 想到这儿,林笑棠心头一松,笑着继续说道:“我忽然想到羽然小姐的成名之作《春日晴好》,现在正值春暖花开之际,虽然要面对离别,但春意会冲淡这些许离愁,如果大家不嫌弃,我就以这首歌送给羽然小姐和在座的诸位。” 说着,没有和段羽然以及乐队打招呼,便自顾自的清唱起来。段羽然更加惊讶了,她没想到林笑棠竟然会唱自己的歌曲,心头瞬间被突如其来的幸福的丝丝甜蜜占据。 “春天的脚步向我走来,带着花的艳红、雨的沉醉……”。说实话,林笑棠的歌声确实不怎么样,他努力控制自己的节奏和音调,将讯息通过歌声的声调起伏传送到会场的每一个角落,在外人听来,他不过是走音的离谱,但在内行人听来,那其实是在不停传递着一句话:“尚,与我联系!” 林笑棠坚信,尚振声一定能够听得出来,因为这,就是他的发明。 但,林笑棠忽略了一个人。 钱新民被两个特务架着,本已无精打采,忽然听到这段刺耳的歌声,猛地抬起头来,“这是!” 中年胖男人一扭头,“钱桑,有什么发现吗?” 被抓的三个穿着一样衣衫的男人,跪在中间的哪一个似乎也被这歌声惊动了,身子微微一颤,偷偷抬起头,看向钱新民,他发现钱新民似乎也能听懂这旋律的含义。 中间的汉子猛地从地上跳起,飞身向着钱新民扑过去,身旁的特务们大惊,还没来得及拔枪,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已经插在了钱新民的胸膛正中间。 中年胖男子大喊“八嘎”,一旁的两个日本特务的佩刀便刺穿了那长衫男子的胸腹,长衫男子口吐鲜血,倒地而亡。 中年日本特务,一把抱住摇摇欲坠的钱新民,“钱桑、钱桑,到底有什么发现?” 钱新民挣扎着伸出手,还没来得及吐出一个字,一旁的侍应生队伍中忽然冲出一个人,到了钱新民的背后,举起手中的无声手枪,“扑、扑”连开两枪,钱新民的脑袋当即被打开了花。 鲜血和**溅了中年日本特务一声,严孝义大喊:“植田少佐,小心!”和手下的特务一起开枪,那侍应生身中十余枪,但依然站着不倒,手上用力,从腰间拔出一根线束,顿时冒出白烟,他飞身上前抱住了日本特务植田。 严孝义和一群特务还没来得及闪避,侍应生腰间的手榴弹便轰然爆炸,鲜血夹杂着断肢残臂四散横飞。 会场中顿时大乱,林笑棠赶忙扶着段羽然下了舞台,夜总会的保安和段羽然的下人赶忙将她保护起来。段羽然不停的回头看着被观众们踩的一塌糊涂的玫瑰花和蛋糕,再看林笑棠时,他已经被慌乱的人群遮挡的严严实实。 马启祥和郭追、林怀部等人赶忙将林笑棠卫护起来,林笑棠命令众人躲到舞台的侧角,“别乱,先不要走,看看情况再说!” 严孝义奋力将身上压着的一具无头尸体推开,这才感觉到左臂钻心的疼痛,一看之下,大惊失色,自己的左胳膊被炸飞了半截,严孝义惊痛之下,差点昏过去,剩余的几个手下,从硝烟中和人群中挤过来,保护着严孝义退到了落地窗旁边。 “一个都不许走,通知外边的宪兵,封锁大门,要犯就在会场中,一个也……”,已经陷入癫狂状态的严孝义挥舞着仅剩的握枪的右臂,状若疯虎,对着手下大声喊道。但喊到一半,声音却戛然而止。 众手下回头看去,严孝义大睁着双眼,额头赫然被开了一个血洞,众人已经,赶忙放开手,还没来得及逃跑,对面一阵连射,连枪声都没有听到,剩下的几个手下无一幸免,全部被爆头。 对面楼上的火眼收回还在冒烟的枪口,用力抹去眼角的泪水,对着刚才长衫男子和侍应生殉难的方向郑重的敬了一个军礼。这才站起身,迅速的将手中kar狙击步枪分拆成零件,装进一个小皮箱,转身跑到顶楼阳台的另一边,顺着一根早已垂下的绳子滑下去,像灵猫一样迅捷的消失在黑暗中。 会场很快就只剩下一片狼藉,除了几个伤者在**之外,大队的巡捕和宪兵陆续冲进会场,段羽然此时才在众人的保护下,从后台走了出来,看到林笑棠,忍不住快步跑过去,抓住他的双手,,“你没事吧?” 林笑棠笑着摇摇头。 段羽然拢了拢纷乱的发梢,这才长出一口气,逐渐平复下来,她忽然想到了什么,飞快的在林笑棠的脸上轻吻了一下,在他耳边说道:“我明天会去上海,以后到了上海一定要和我联系。还有,今天除了刚才的意外,对于我而言,的确是一个大大的惊喜,我,我会记在心里!” 说完,段羽然松开林笑棠的手,转身向外走去,边走边回头。 马启祥一干人等早已识趣的转过去头去。 林笑棠摸摸脸上的口红印记,苦笑不已。 顺利通过宪兵的检查,林笑棠等人这才除了夜总会的大门,酒店的经理陪着笑脸,连胜说着对不起将林笑棠等人送下了台阶。 门前已经被宪兵队和七十六号的车堵严了,林笑棠等人无奈,只得到对面找自己的车。 林笑棠的手下开着车就在对面的一个街口等待,林笑棠和马启祥刚刚钻进车里,右手边的车门忽然被打开,一个黑影钻进了车里,郭追和林怀部大惊,立刻拔枪对准了这个不速之客。 黑影压低了帽檐,对着林笑棠说道:“不是要找我吗?怎么,不认识了吗?” 第七十二章 夜话 尚振声,三十一岁,中等个子,身形健硕,眼睛特别大,特别有神,仿佛一眼就能将人的内心看穿。 林笑棠特意找来了强一虎和严燮,四个人凑在一起,林笑棠取出戴笠亲笔签名、军统总部加盖印章的委任状,尚振声连看都没有看,就直接递给了强一虎。“这个事情,我听过一些,对于此次派我们来重建南京站,我本来就很有意见,在南京已有稳妥人员潜伏、敌我态势不明的情况下,草率的派出精英干部,这种做法是很不明智的,军事行动一旦掺杂进政治斗争的因素,成功的几率有多大,可想而知。” 说完,还撇撇嘴,显然对军统上层的做法很是不屑。 林笑棠对他的态度很感兴趣,事实上,他对这批来自于重庆总部的精英很感兴趣,将他们招入麾下是早已决定好的,但尚振声和强一虎不属于林笑棠的嫡系,如何能让他们心甘情愿的为自己效力,这是让林笑棠很头痛的事情。不过,看到尚振声的态度,林笑棠稍微放宽了心。 林笑棠对尚振声和强一虎的背景都探查的一清二楚,尚振声家人都在上海,此前,林笑棠已经命令上海的大头派人全面保护他的家人,当然,其中监控的意味更多一些。而强一虎,他是军人出身,老家在陕西,家中已无亲人,能否留在南京,这就要看他自己的态度了。 对于林笑棠的刻意拉拢,尚振声倒是很干脆,他本身就是进步青年出身,对抗日事业有着异乎寻常的热情,虽然为人骄傲了一些,但出于对国民政府和军统内部的倾轧极其不满,他很痛快的答应了林笑棠的请求,正式就任南京站副站长兼电讯处处长。 而强一虎则颇有些左右为难,虽然也答应了林笑棠的邀请,但还是存有一些顾虑,这点林笑棠倒是不担心,毕竟来日方长,接下来有的是机会让他心服口服。 处理完两人的事情,气氛也为之轻松起来,林笑棠问起那两个杀死钱新民的兄弟的情况。尚振声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他们是我的助手,这两天外边的局势紧张,本来是打算看看情况再说的,没想到七十六号和日本人直接将酒店封锁起来。” 尚振声看看林笑棠,“你恐怕还不知道,你的那段密码歌,钱新民也听得懂!” 林笑棠顿时一惊。 尚振声叹口气,“如果我猜的不错,我的助手一定是发现了这个情况,才会断然出手杀死钱新民的!” 林笑棠一时间有些黯然,他没想到因为自己的决定反倒害了两名兄弟。尚振声看到他的表情,立刻解释道:“你不必为此内疚,牺牲在所难免,再说他们的牺牲不是没有价值,钱新民如果活着,对组织的破坏会更大!” 屋子里一阵沉默。 还是尚振声又开了口,“站里的设备我都已经看了,虽然只有两台收发报机,但目前已经足够用了。重庆派来的三十人的队伍,其中有四名是密电和发报人员,我负责和他们联系,到达之后就可以立即开始工作,我需要林站长提供秘密的处所,保持密电工作的高度隐蔽性,这些地点只能有我们两个人知道!” 林笑棠一笑,“尚老师,不必这么客气,叫我佑中就行。地点的事情,我一会就安排!” 尚振声洒脱的摆摆手,虽然一身傲骨,但这些待人处事的细节他还是清清楚楚,“不行,既然是正规的机构,总要按照规矩来,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至于其他人员,就请强队长联系吧,他们大部分都是行动人员。” 强一虎默不作声的点点头,看得出,他的内心正在经历着一场斗争,对于这个崭新的南京站,此时他还没有能够完全接受。 尚振声敏锐的察觉到强一虎的想法,他看看林笑棠略有些尴尬的表情,便有意说道:“林站长,有些情况我还想汇报一下。” “尚处长请讲。”林笑棠虽然还不清楚尚振声突然正襟危坐的原因,但随即也变得严肃起来。 “我在总部呆的时间很长,接触都是各地汇总的情报,这段时间以来,虽然没有接到过确切的证据,但通过上报的七十六号的动向,我发现,最近在沦陷区,他们的行动有些不同寻常。” “哦?尚站长不妨说的详细一些?”林笑棠也来了兴趣。 “高陶事件以后,汪伪政府与日本人签订的一系列密约曝光,这让日本人和汪精卫感觉大丢面子,以此事件为分水岭,七十六号强势崛起,丁默村和李士群虽是汉奸,但不可否认,两人的手腕和能力都是出类拔萃的,七十六号在短时间内就控制了南京、上海,他们两个功不可没。以往,日本人在中国开展情报工作,是以特高课、宪兵队和梅机关为主,辅以个别汉奸和武装力量,效果不是很好,因为这里毕竟是中国人的地方,很多时候,日本人做事会受到各种因素的影响。也因此,日本人才适时推出了七十六号这个机构,事实证明,这么做确实效果明显。如今,沦陷区的军统站各自为战,互不统属,军统华中区形同虚设,这就造成了工作上的极度被动。据我所知,上海军统已经毫无还手之力,活动空间日渐减少,王天木都被迫东躲西藏,更不用说之前让我们来重建的南京站了,还没到南京呢,站长就先被捕叛变了。” 林笑棠听得糊里糊涂,这些情况都是众人皆知的,尚振声此时提起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耐着性子听尚振声详细的品评了目前的形势,这才开口道:“尚处长的意思是?” 尚振声眨眨大眼睛,露出一股不寻常的笑容,“人将弃之,我欲取之,如何?” 林笑棠大惊一惊,此前他并没有向尚振声透露过自己的想法,因为毕竟尚振声刚刚加入南京站,远远还谈不上可以推心置腹的地步,但现在他抛出这样一句话,简直是直指林笑棠的心头,这让他如何还能够保持冷静。 这一刻,林笑棠的心中不由涌上一股寒意,这个尚振声,实在是太不简单了。 但尚振声说这番话时,眼睛却看向一旁的强一虎。这个细节看在林笑棠的眼中,他顿时恍然大悟,尚振声这是在通过自己的口,来向强一虎摊牌,逼迫他做出选择啊! 强一虎已经呆了,嘴唇不禁有些发抖,“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想吞并上海站,不,不仅于此,你想和重庆分庭抗礼!” 尚振声没有回答,而是翘起了二郎腿,美美的喝了一口杯中的龙井,自言自语的说道:“如果我所料不差,上海站的陷落只是个时间问题,原因有二。一,上海政治和经济地位突出,日本人绝对不会容许英美法诸国常驻租界,形成国中之国,租界一旦沦陷,上海站也就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壤;二,……” 说到这儿,尚振声脸上浮现出极度厌恶的神情,“二,就是内斗,小小的一个上海站,竟然是军统各方势力争夺的焦点,各种各样上不得台面的交易充斥其中,长此以往,情报工作哪有秘密可言,不败焉有天理!” 强一虎咂巴着嘴,想要反驳,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还有,上海站一旦陷落。北平、青岛、武汉、徐州势必难以自保,这样一来,军统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敌后情报系统将彻底化为乌有。诸位不妨好好想一想,到时究竟会是个什么状况!” 强一虎的脸色变得惨白,汗水布满了额头。虽然尚振声的话极度刺耳,但他不得不承认,尚振声说的都是实话,而且很快将变为现实。 “所以”林笑棠站了起来,他向着尚振声会心一笑,心中明白,这个时候,轮到自己登场了。 “所以,我才向上峰申请,带着兄弟们来到这里,重建南京站,我承认这其中有我的私心在,但更多的是想为咱们敌后的兄弟们保留一丝元气!” “仅仅一个南京是绝对不够的!”尚振声见缝插针,继续向着强一虎的心头下着猛药,“下一步,上海站一旦陷落,我们必须全力接管上海,然后以上海为基点,向着沦陷区的广大地域不断渗透!” 说完这番话,尚振声的脸上不由冒出了红光,显得很是兴奋。 强一虎颓然低下了头,“你们这是造反,戴老板不会置之不理的,以一隅对抗重庆方面,断无胜理!” “只要我们掌控了沦陷区的情报资源,到时候,做不做的了主,可不是某个人说了算的事!”林笑棠看向强一虎的眼睛露出精光。 “强队长,你在江北行动总队工作多年,你的业绩有目共睹,当年锄掉南京日本宪兵队长时就应该提拔,但除了得到一份嘉奖令,你还得到什么?这么多年一直顶着个少校的军衔,可你看看训练班里出来的那些纨绔和高官子弟,短短两年,不少人已经挂上了上校的军衔,留在后方,花天酒地、酒池肉林。”林笑棠轻拍强一虎的肩膀。 “还有我,我妹妹和我同在临澧训练班,不甘被来巡视的人渣长官**,跳楼自尽,我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在我的面前。一怒之下,我杀了那个混蛋,还和前来偷袭的日本人大干一场,可我后来得到了什么。被当作弃子扔到上海滩自生自灭,长官还美其名曰救了我一条命。” 林笑棠继续说道:“我没有别的理想,我的家人已经全部都死在了南京,我这一生只有一个目标,我要让日本人生不如死,只要是能让他们难受的事情,我会毫不犹豫的去做,我要让小鬼子为他们的暴行付出惨痛的代价!但,我自己首先要变得强大起来,尚处长刚刚所说的,就是我筹划已久的计划,既然说开了,我只问强队长一句,你,愿意加入我们吗?” 严燮在一旁喝道:“虎哥,你还犹豫什么,你信不过七哥,难道还信不过我?” 强一虎脸上的深色变幻不定,少顷,他猛地站起身,瞪大眼睛看着林笑棠,“妈的,老子干了,人死鸟朝天,窝囊了半辈子,要是不做点惊天动地的大事,死了都没脸见祖宗!” 第七十三章 返程在即 对尚振声和强一虎的招揽进行的异乎寻常的顺利,这是林笑棠没有想到的,这其中,尚振声的表现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可以看得出,他被军统总部压制的太久了,那种想要尽快做出成绩来的愿望十分迫切。而这正是他来到南京站以后,工作分外积极的主要原因。 在尚振声的推动下,从重庆来的三十名干部迅速到位,对于他们,林笑棠并没有透露过多的信息,而是以严格的工作纪律和保密工作来控制他们。林笑棠猜想,重庆方面在得知尚振声和强一虎等人加入他的军统站之后,一定会想尽办法在他们这些人当中发展钉子,以此来强化对林笑棠南京站的监控,对此,林笑棠也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日常的情报工作就由这些重庆来的骨干负责,林笑棠将从上海带来的几十名老兵中抽出二十人,补充到南京站中,一方面努力的学习情报工作的各项知识,另一方面就是对这些重庆干部进行监视,南京站初建,林笑棠不得不对这些人多留个心眼,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人会逐渐的拜倒在他的情感和金元攻势之下的。 对待手下,林笑棠向来不苛待,手下众人,包括老兵和重庆来的干部,薪金水平都在军统的同级别人员之上,仅这一点,就让手下大部分人对他感恩戴德。但地盘大了、人手多了,相应的花销也就随之猛增。林笑棠从严白虎那里抢来的那笔钱早就告罄,现在赖以支撑的,就是寓公和万墨林提供的资金,但钱再多,也终有花完的时候,好在目前与马启文的物资统制生意已经开始周转,相信只要在熬过这一个月,财政状况就将大为好转。 之前,林笑棠通过电台已经和重庆方面取得了联系,将钱新民被处决和强一虎等人目前留在南京站的情况作了汇报,戴笠倒是甚为满意,因为这样一来,无疑是让聂尚允和郑介民等人的如意算盘落了空,于是顺水推舟的答应为林笑棠尽快补充资金和装备,以及为尚振声等人请功受奖。 关于沈最的安排,林笑棠思考了很久,这个人能力很强,文武双全,但功利心太重,加之野心勃勃,现在林笑棠并没有足够的把握能够掌控他,如果让他留在南京站,无疑将会是一个潜在的隐患,林笑棠左思右想,还是将他打发回了重庆,理由就是他已经曝光,留在南京绝对不安全。 期间还有一件令林笑棠窝火的事情发生,新亚酒店事件第二天,南京的一份报纸便以《商界新贵苦恋歌坛玉女,郎情妾意,佳期将近》为题发布了头条,一时间,隆盛和林笑棠的大名传遍南京城。林笑棠恼羞成怒,将马启祥照过来,臭骂了一顿,虽然明知道他此举也是为了吸引日本人的注意,但天知道这小子是不是故意为之,唯恐天下不乱,然后自得其乐的看笑话呢!马启祥乖乖的领命,出马擦屁股去也。 没两天,报纸登报道歉,收回了之前的报道,并称报道有误。后来,林笑棠才得知,马启祥去找了宗飞,两兄弟打着军情处的名号,大闹报社,逼着主编登报道歉,才算平息了事端。林笑棠原本也不像闹的这么大,但内心中总有一点忌惮,似乎自己害怕董嘉怡回来后因为这个而生气,具体心里的那点纠结,林笑棠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尚怀士也已赶回南京,他找到了那个第七旅的军官,消息是没错,他的确曾是58军的人,但已经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据他回忆,军队中很多人的小名都叫二狗,至于说是在长沙当兵的,这点他有点印象。他印象中,那个二狗姓张,当兵后因为腿脚勤快、人也精明,没过多长时间,便被一名团长看中要去当了勤务兵。之后,连场征战,那名团长在一次战役中殉国,他手下的人死伤不少,就没再听过这个张二狗的消息。不过,他倒是听说,58军目前还在湖南。 对于二狗的下落,林笑棠很急切的想知道答案,之前寓公在南京的时候,也派人四处打听消息,但至今还没有回信,而林笑棠也不想通过军统的情报系统来做这件事情,因为林笑棠知道,大哥或许与“金百合”计划有着一定的联系,通过军统去查,难免会走漏风声。 林笑棠对当日和二狗一起从南京撤退的前前后后进行了仔细的梳理。一路上,面对着日本人的围追堵截,从始至终,都没有听二狗提过一点关于大哥的事情,是没机会说呢,还是另有隐情?这点,林笑棠百思不得其解。 现在虽然有了二狗的线索,但,目前的情况实在不容许林笑棠远赴湖南查找。南京站初具规模,七十六号却在上海步步紧逼,寓公已经来信敦促林笑棠速速返回上海,为全面接手上海站做好准备,林笑棠虽然心系解开大哥大嫂殉难的真正原因,现在也不得不暂时隐忍。 直到一个月后,南京站的一系列事务才算尘埃落定,各部门逐渐步入正规,关于南京伪政府包括日本方面的情报也通过隆盛和尚怀士掌管的内线源源不断的传递到南京站,经过情报处和电讯处的筛选,再选择重点传递往重庆。 这期间,林笑棠特意命令马启祥截留了一部分情报,这些情报全部是和***敌后抗日根据地有关的,通过白起,林笑棠将这些情报交到他指定的联络人手中。另外,他通过物资统制计划,隐藏了部分药品、棉布和粮食,这些也全部交给了白起的联络人。 诸事安排完毕,林笑棠就开始着手返回上海前的安排。按照他的想法,他准备带着尚振声、强一虎回上海,南京这边就由尚怀士暂时打点一切,马启祥担任副手,严燮负责行动队,这样一来,林笑棠就能放心赶回上海,同时也能充分了解一下尚、强两人的能力。林怀部暂代南京站秘密力量的主管,暂时就留在南京,从中调出二十名好手,由火眼和郭追带领随侍林笑棠左右。 走之前,林笑棠秘密和庄崇先见了一面,目前七十六号南京站唐惠民已经被解职,日本方面忌惮他在南京的一手遮天,加之他隐瞒日本人,私蓄武力,竟然突发奇想,想要成立一支可媲美戴笠税警部队的武装力量,这大大超过了日本人可以接受的底线。林笑棠和庄崇先趁这个机会,将唐惠民倒卖军火、招兵买马的证据辗转送到了日本人的手中,一手促成了唐惠民的倒台。严孝义已死,肖一城作为丁默村的亲信,加上林笑棠的暗中助力,顺利登上了七十六号南京站站长的宝座。其自然是对林笑棠感恩戴德。 林笑棠和庄崇先见面的目的,就是探讨下一步合作的可能。林笑棠通过在南京的所见所闻,越发确定庄崇先是在韬光隐晦,蓄势待发,这个老头子,心中的权力欲望一点不比年轻人少,对于李士群和七十六号的强势崛起,他只能暂避锋芒,事实上,他一直在等待复出的机会。而这个机会,林笑棠打算送给他,因为,他们现在有一个共同的敌人。 林笑棠向庄崇先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担忧,半年前,他就是因为躲避李士群和张啸林的报复,才不得不来到南京,但南京的生意与上海相比相差何止千里,所以,林笑棠想托庇于庄崇先的力量重返上海滩。 对于这一点,庄崇先满口答应,这段时间以来,通过唐惠民的倒台,他已经察觉到日本人对李士群的嚣张跋扈已经产生了不满,唐惠民事件就是日本人在敲山震虎、杀鸡骇猴。他敏锐的发现,属于自己的机会就要到来了。 丁默村困居南京,同样不甘寂寞,他不想做七十六号的“傀儡皇帝”,他渴望着能通过伪政府的成立,正式获得警政部长的职位,以此来钳制李士群。为此,他不惜和庄崇先达成了攻守同盟的协议。而林笑棠的加入,无疑为他们增添了更为重要的砝码。在庄崇先的眼里,林笑棠的身后是万墨林,有他们两人在,上海的帮会势力起码有一半将倒向自己一边,这对庄崇先和丁默村来说,将绝对是一大助力。 搞定了肖一城和丁默村,意味着林笑棠将再无后顾之忧,而陈工的与庄崇先达成合作协议,对林笑棠来说,重返上海就会是一场胜算大增的战役。 林笑棠打开窗户,一股热浪迎面扑来,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到了六月,寓公的第二封信刚刚收到,还是催促林笑棠尽快返回上海的。因为上海发生了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季云卿被杀了,而上海站的要员傅胜兰则公开投靠了日本人。 第七十四章 一语点醒梦中人 南京下关火车站,是全国目前铁路沿线最大、设施最齐全的车站。淞沪抗战以来,虽然饱受战火蹂躏,但自南京陷落之后,伪政府为了维护国都的形象,下大力气对下关车站进行了整修,目前的下关站基本上恢复到以前的水平。 当年,民国政府铁道部为改造沪宁线路轨及设施,而从德国进口的“蓝钢专列”已经重新投入使用,目前的火车头改用了英国生产的,据说功率为全国之冠,从南京至上海,途径常州、无锡、苏州、镇江等站,平均只需要五个半小时。 今天,林笑棠就和郭追、尚振声等人从南京出发返回上海。马启祥为他们购买的就是“蓝钢特快”贵宾票,这班列车每天往返于南京和上海之间,每天只此一列,但胜在速度快,上午十点钟出发,下午最迟四点钟就可以到达上海。 林笑棠这次离开南京刻意保持了低调,因为目前的上海已经是阴云密布,一场涉及日本人、伪政府七十六号、军统等各方势力的血腥争斗已经悄然展开,而这一场厮杀的导火索就源自于上海帮派的元老季云卿的被杀。 季云卿,浙江无锡人,上海青帮通字辈大佬,民国初年横行上海,曾在上海和无锡广设香堂,与黄金荣是结拜兄弟,和张啸林过从甚密,其门生包括有当年奉军驻上海旅长毕庶澄、七十六号的丁默村和李士群,现在七十六号的头号打手吴四宝也是出自于他的门下,吴四宝还娶了季云卿的干女儿佘爱珍。当年李士群奉命组建七十六号,正是得益于季云卿的倾力相助,季云卿派遣大批门人、手下加入七十六号,吴四宝就是其中之一。 七十六号近两年风生水起,可以说季云卿功不可没,也正是如此,李士群在大权在握之后,旋即投桃报李,将季云卿引荐给日本人,一时间,季云卿便成为了上海滩仅次于张啸林的帮会大佬。 时间回溯到两天前。季云卿在澡堂洗完澡出来,在十几名保镖的护卫下,向威海卫路智仁勇中学对面的公馆走过去,前后不过约一百米的距离。自从季云卿投靠日本人以后,江湖就盛传重庆方面要暗杀他的消息,季云卿混迹江湖多年,老奸巨猾,向来注意自己的身家性命,自从得到消息后,身边的护卫力量更是增加了一倍。 但就是这一百米的距离,令人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季云卿平时深居简出,除了日本人和七十六号安排的社会活动一般很少外出,只是有个爱泡澡堂的习惯。 刚刚走到公馆门前,眼看就要进入大门,街道旁边突然斜刺里冲出一人,分开保镖的人群,像只鬼魅一般钻入人群,直到一声沉闷的枪声响起,季云卿胸前冒血跌倒在地,保镖们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等到拔出枪来的时候,刺客已经飞身跳上了一辆接应的汽车,扬长而去。整个过程快的匪夷所思,众人连刺客的模样都没看清楚。第二天,上海的各大报纸惊呼“王亚樵(注一)复活!”,可见刺客的身手如何迅速。 季云卿被杀后,李士群勃然大怒,七十六号在日本宪兵的配合下,展开全城搜捕,但刺客却像人间蒸发一般,杳无音讯,但却间接破坏了不少上海军统的机构。就在此时,军统上海站原副站长、现青岛站站长傅胜兰在青岛被捕,公开投敌,青岛站被日军连根拔起,全军覆没,而傅胜兰曾经的工作经历,又让上海站遭受了灭顶之灾。一天之内,军统上海站被捕二十余人,站长王天木失踪,秘密电台被缴获,上海站陷入全面瘫痪(注二)。 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林笑棠踏上了南下上海的火车。 林笑棠和尚振声、郭追来到贵宾的包厢内,包厢是纯意大利风格的装修,古朴而奢华,但林笑棠显然没心思欣赏这些,他看着窗外的车站人流,眉头紧皱,陷入了沉思。 尚振声吩咐郭追安排随行的三个手下进入隔壁的包厢,并嘱咐他们在过道的两边注意动静,转回身来,看到林笑棠的表情,不禁一笑。他来到南京站一个月,在这段时间中,他也在偷偷的观察自己这个年轻的上司。尚振声很好奇,这个不过二十三岁的少将站长,身上有种不同于常人的自信和成熟,他和戴笠的风格完全不同。 戴笠事无巨细,全面掌控,是有名的工作狂,而林笑棠只负责一些方向性的大事,剩下的,按照分工,手下各司其职;戴笠为人古板严肃,平日里高高在上,只有到了用人的时候,才摆出一副亲密无间的模样,而林笑棠则毫无架子,平时不止和几个处长、队长交流,有事没事还爱凑到下面的基层人员当中,说来也奇怪,基层的人员,撇开那些一直跟随的人员不说,单说这冲重庆来的三十个人,没过几天,林笑棠居然和他们打成了一片,这让尚振声很是诧异,不过内心中来说,他倒是很享受这种感觉。 尚振声为林笑棠倒了一杯水,递到他的面前,“站长,既来之则安之,下午咱们就能到上海,形势目前还不算很糟糕,一切还都在掌控之中。” 林笑棠接过水杯,“素章兄,私下的时候,就别那么严肃了,叫我佑中或者小七都行。” 尚振声一笑,坐在林笑棠的对面,“行,听你的!” “上海最近两天的情势越发诡异了,军统为什么归挑这时候暗杀季云卿,虽然他也是汉奸,但是在这个当口,暗杀他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呢?”林笑棠依然脸色凝重。 尚振声笑着指指他,“又来了,我的意思是让你放宽心,到了上海之后便有的忙了,不如趁车上的这几个钟头好好休息一下。” 林笑棠一口水没喝,又将水杯放回桌子上,“唉,眼前事纷乱如麻,就像心头扭了个疙瘩,实在是郁闷哪。” 尚振声从怀中掏出一盒雪茄,他是很懂得享受的人,一副留洋派的作风,衣着饮食都很讲究,这点倒是和林笑棠、马启祥极为投缘。抽出一根,递给林笑棠,忽然狡猾的一笑,“你怎么知道是军统干的?” 林笑棠正准备点雪茄的手一僵,“还能有谁?***?不太可能,他们的行动一向隐秘,不会这么大张旗鼓!” 尚振声摆摆手,“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或许不是戴笠做的呢!” 林笑棠将身子靠向椅背,深深抽了一口刚刚点燃的雪茄,忽然笑了,“不错,当局者迷啊,素章兄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哪,受教了!” …… 焦达是最早跟随林笑棠的那批老兵之一,原本他是东北军的一名连长,“西安事变”后,少帅被软禁,东北军被打散整编,焦达由此萌生去意,就当了逃兵,辗转流落到上海。租界中人满为患,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和谋生的途径,没办法,焦达干脆拜了香堂,加入了青帮,跟着兄弟们在闸北一带混饭吃,自从被沈胖子沈大哥推荐给林笑棠以后,这才过上了稳定的日子。 焦达孑然一身,无亲无故,又能吃苦,跟着火眼操练了一个月,属于老兵中拔尖的人物。现在的生活,对于经历了生死离别、颠沛流离的他来说,简直是到了天堂,公司管吃管住,每月还有不菲的薪水,就连衣服都是老板给添置的,几身定做的西服,轮着穿,自己根本不用为衣食住行发愁。而林老板也格外看重他们这些人,只要出差,总要挑几个人随行,焦达就是经常被点名的一个,也属于郭追的部下。 这次跟随老板回上海,焦达心里别提多乐呵,其实也没啥,在上海住的久了,来到南京这个火炉总觉得有些不适应,还有就是又能见到隔壁杂货铺的小凤了,那妮子,水灵,焦达总觉得她对自己也有点意思,这次回去,一定要和她把话挑明了。老板可是说了,只要是手下的兄弟结婚,酒席全算公司的,如果能和小凤把婚事定下,那他焦达也算这些兄弟中间头一个享受公司福利的人了。 焦达站在贵宾包厢通道的一个出口,叼着烟卷,不停扫视着经过的旅客。好事想归想,焦达却不敢放松警惕,老板有青帮的背景,早前还在上海得罪了张啸林,谁知道会不会有仇家盯上,临出门前,火眼再三叮嘱,一定加倍小心,这点,焦达绝对不敢忘。 这个出口,和后边的二等车厢相连,今天车厢中的旅客并不多,稀稀拉拉的,大多在打着瞌睡。 对面的通道门打开,一个列车服务员推着摆满了香烟瓜子的小推车顺着座位中间的过道慢慢走了过来,边走边叫卖。 不一会,小推车便来到了焦达的面前,服务员年龄不大,精瘦精瘦的,脸庞白净,抬头看看焦达,“有事吗?” 焦达摇摇头。 “没事站这儿干嘛?该坐哪儿坐哪儿!”服务员没好气的说。 焦达眼睛一瞪,但还是没发作,看看推车上的东西,又瞄了瞄服务员身上,确定没带武器,就侧过身,将推车让了过去。 小推车刚刚过去,服务员突然转身,一个手刀,便劈在焦达的后脖颈上,焦达措不及防,身子一软便昏了过去。 服务员扶住他,将他的身子靠在过道旁边,帽檐拉低,这才转身继续向里边走去。 第七十五章 喋血车站 服务员推着小车,一步步向着贵宾包厢走过来,边走边将一根类似于香烟的东西含进嘴里,目光森然的搜寻着每一个包厢,嘴里的叫卖声有些心不在焉。 忽然,他在林笑棠的包厢外停下了脚步,装作整理小推车上的香烟,却将眼神悄悄的投向正在和尚振声聊天的林笑棠,因为天气热,包厢门上的小窗户都是打开的。站在服务员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林笑棠的正脸。 服务员整理好了东西,站直了腰,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装作点烟的样子,却将口中“香烟”的方向对准了正在说话的林笑棠。 服务员深吸一口气,正要用力对着烟嘴口处全力吐出去,身后却忽然一阵恶风袭来,他一惊,顺势向前一扑,顺着“香烟嘴”疾喷而出的一道寒光随即偏离了方向。 一人大喊:“有刺客!” 林笑棠之前已经听见了门口的动静,刺客喷出东西的那一刹那,林笑棠下意识的将头一歪,只听一声轻微的声响,林笑棠侧头一看,一根明晃晃的钢针就插在沙发背上,离自己的头部不过十公分的距离,他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刺客扑倒,身后赶来的一人紧接着便上前想要拿住他,但那个刺客着实灵活,一击不中,随手将小推车向身后一拨,自己却快速的向另一边的通道口跑去。此时郭追和一个手下,已经牢牢的守在了那里,向着刺客紧逼过来。 刺客见势不妙,一纵身从车窗钻了出去,脚一蹬便爬上了车顶,郭追赶忙也跟了上去。 尚振声也吓得不轻,看到林笑棠想去拔那根钢针,他赶忙阻拦,从怀里掏出块手绢,这才小心翼翼的将钢针拔了出来,尚振声仔细观察了一下,针头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着蓝汪汪的光芒,他看看林笑棠,“有毒!” 林笑棠也看了看,心跳这才慢慢平复下来,他忽然想起刚才示警的喊声,赶忙走出门外,发现门口站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中年人看到林笑棠出来,关切的问:“林先生,没事吧?” 林笑棠冲他感激地点点头,“您是?” 中年人一笑,随即看到包厢中的尚振声,欲言又止。 尚振声识趣的笑笑:“你们聊,我到外边透透气。” 中年人进入包厢后,这才低声说道:“我是白起的朋友,奉命沿途护送林先生您去上海!” 林笑棠一愣,“白起的朋友?”随即恍然大悟,赶忙握住中年人的手,“多谢兄台的救命之恩!” 中年人摆摆手,“您是对我们帮助极大地朋友,我们是不会坐视朋友出事的!” 中年人自我介绍姓潘,奉命沿途保护林笑棠,开始也没发觉刺客,只是不经意间发现了一名被打晕的列车服务员,这次匆匆赶来。 潘姓中年人心有余悸的说:“这次是林先生命大,蓝钢列车检查极严,看来刺客是仓促间上车,没有携带手枪等武器,否则……”。 “兄台清楚刺客的身份吗?” 潘姓中年人摇摇头,“不过,我们会继续调查的,林先生这边也不妨查一查!” 说了两句话,潘姓中年人便起身告辞,林笑棠再三邀请他与自己同路,他还是婉言谢绝了,“林先生请放心,此次我也是赴上海公干,此后会长留上海,有什么需要,林先生可以随时找我!” 中年人留下一张名片,之后便告辞离开。 林笑棠看了看那张名片,“晋中书局,潘其丰”。 郭追一脸讪讪的回来,刺客已经趁机跳车,踪迹全无。焦达此时也清醒过来,顾不上脖子后边的创伤,便红头胀脸的跑到包厢向林笑棠请罪,林笑棠和尚振声好一通解劝,才将他安抚住。 之后的行程倒是平安无事,郭追和三名手下加了十二倍的小心,好在出发前,马启祥也和上海的大头、沈胖子联系过,到达上海车站时,他们会带人前来接应。 一路上,林笑棠和尚振声倒有了谈资,但直到上海,两人还是无法确定刺客的真实背景到底是那一路的。 到达上海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半,由于天气炎热,车站的人也不是很多,尚振声为了保险起见,特意等车上的旅客差不多都走光了,这才和郭追等人保护着林笑棠下了车。 月台上,沈胖子和大头带着十来个手下真等的心急,看到林笑棠等人出来,这才兴高采烈的迎上来,看得出,这两个家伙最近的日子过得挺滋润,一个个人模狗样,就像是两个暴发户,头发打理的都站不住苍蝇。 林笑棠一扭头,潘其丰已经从身边走了过去,走出十余步后这才冲着林笑棠微微点点头,林笑棠报以一笑,看着他消失在人群中。 沈胖子等人开来的车就等在车站的大门前,一见面,就听郭追说起车上遇袭的事情,这让沈胖子和大头等人立刻紧张起来,一边招呼着手下四面布防,一边派人立刻通知车站附近的巡捕房加派人手沿途护送。 林笑棠不禁莞尔,“总不至于一天来暗杀我两次吧?” 大头赶忙捂上他的嘴,“呸、呸,少胡说八道,小心点总没大错!” 除了车站门,下了长长的出站步行梯就是车站的广场,五辆崭新的福特轿车就停在步行梯的出口,零星的几个小贩散布在步行梯的四周,大队的黄包车等候在通道的尽头,不停的招揽着生意。 刚下到一半,两个小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争执起来,声调越来越高,似乎还有动手的趋势。一时间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他们的身上。 顺着出站口走出一个身影,在出站的人群中左躲右闪。悄然而迅速的靠近了林笑棠等人的身后。 焦达始终窝着一口气,从当兵到如今,即使是和全副武装的日本鬼子面对面肉搏时,也没吃过今天这样的亏,他的脸上一直火辣辣的,满腹的好心情早已跑到九霄云外,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警惕的注意着周围的情况,他发誓不会再允许类似的事情发生。 身影是一个火车司机打扮的中年人,背着挎包,蓝色的帽子,帽檐压得很低。离林笑棠等人还有四五米距离的时候,他突然发力,快速的从人群中穿插出来,一把柯尔特手枪直接瞄准了林笑棠的背部。 就在他开枪的那一刹那,一个身影忽然挡在林笑棠的背后,“老板,小心!” 随着一声枪响,焦达胸口中弹,重重的摔在台阶上。 林笑棠一个激灵,赶忙一侧身,身边的郭追和大头等人赶忙将他护住,林笑棠一眼看到倒在血泊中的焦达,顿时心头一紧。 郭追等人乱枪齐发,将身后的刺客打成了筛子。 此时,出站步行梯立刻乱成了一锅粥,巡捕尖锐的哨子响起,可就是不见有人过来,旅客们乱作一团,纷纷跑下步行梯。 大头和沈胖子等人不敢乱动,紧紧护卫着林笑棠退到步行梯靠墙的一侧,举着枪,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四周的情况。 郭追的两个手下赶忙将焦达也拖到一边,帮他紧急止血。 步行梯下的黄包车队中,冲出七八个车夫打扮的人来,举枪向着林笑棠等人射击,大头和沈胖子的手下毫无防备,顷刻间被击倒了三个。其余的人赶紧还击。 步行梯的顶端又冲出几个车站工作人员打扮的人,也是一言不发,举枪就打,双方一时陷入混战。 大头和郭追紧紧护着林笑棠,大头脸色有些发白了,“还是大意了,早知道多带些兄弟过来了。” 郭追眼角余光一扫,“老板,这边!” 步行梯靠墙的一侧就是一个安全通道,门开了一条缝,郭追一脚踹开,大头在后边掩护,郭追拉着林笑棠就退进了安全通道。 这条走廊看来已经很久没使用过,透出一股浓重的霉味,走廊里的灯虽然亮着,但灯光昏暗,有些灯一明一暗。 郭追带着林笑棠跑在前边,大头也带着人保护着尚振生陆续推入走廊,留下沈胖子带了一批人在外边阻击。大头边跑边喊,“一直向前跑,应该是通向车站休息厅,休息厅的大门直通车站外!” 众人一直跑了大概三分钟,前边赫然出现了一扇门,郭追让林笑棠退后,自己打开门,先走出去,外边的确是车站的休息厅,不少旅客听见了传来的枪声,都聚在一起议论纷纷,还有几个巡捕,躲在门边探头探脑。 郭追等人的出现,吓了所有人一跳,尤其是他们的手中还拿着枪,整个休息厅顿时炸开了锅。 郭追的大头驱散着人群,簇拥着林笑棠向着大门处跑过去。 此时,几个原本缩头缩脑的巡捕一反常态,快速的包围过来,手中忽然多出几把手枪,冲着众人就开了枪。 队伍中又倒下几个人,就连大头胳膊上也中了一枪。 但巡捕毕竟人少,很快就被众人的火力所压制住,众人边打边向门外撤去。 休息厅门口长椅旁,蹲着一个女学生,双手抱头,似乎被吓坏了。 林笑棠等人经过她身旁的时候,女学生突然暴起,众人措不及防,林笑棠一时也有些发呆。 女学生的枪口冲着林笑棠的胸口连开两枪,郭追怒吼一声,飞身扑向她,两人向后跌倒,扭打中,女学生的长发落地,原来竟是个男人假扮的,带的是个头套。 一声枪响,杀手这才软软的歪倒,脖子被郭追击穿。 众人回头看去,不禁大吃一惊。林笑棠的身子摇摇欲坠,胸前的要害赫然多了两个还在冒烟的弹孔。 第七十六章 亦真亦幻 张啸林最近这些天深居简出,原因无他,他也被季云卿的被杀吓坏了。重庆方面和七十六号在上海开战,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季云卿就是第一条,他张啸林可不想做第二条。 这些天,张啸林连最喜欢和牌局都没敢参加,实在是手痒了,就叫几个牌友到家里边来开局。饶是如此,前两天司机开着他的车出门,还是遭了黑枪,虽然只是两个小小的弹孔,但张啸林却如惊弓之鸟,从此闭门谢客。 刚刚,张啸林接到常耀的一个电话,刚一通话,常耀就大声指责张啸林不守江湖规矩,将张啸林一下给说懵了,听了半天才算明白,原来,今天下午,那个万墨林的小狗腿子林笑棠在上海火车站遇伏中枪,到现在还生死未卜。常耀就理所当然的将这笔账算在了张啸林的头上,这让张啸林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指天画地的发誓,自己绝没有指派人去杀林笑棠,还说跟一个小辈斤斤计较的事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常耀这才悻悻的挂上了电话。 放下电话,张啸林不由一脑门子火气,“一个阉人,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你以为这还是前清溥仪皇帝在位的时候?要不是看你是同门,迟早让你横死街头!”张啸林余怒未消的指着电话大骂。 杀一个林笑棠,张啸林绝对有胆子去干、也一定愿意去干,关键是现在不能做,别的不说,林笑棠手中可是紧握着张啸林的账本,这个时候杀他,纯粹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张啸林一挥手,一旁的管家这才战战兢兢的将茶杯递到他手里,张啸林刚要喝,忽然一扭头,“去,把下午火车站的事情给我查清楚,看看到底是谁做的!” 管家刚要走,张啸林又叫住他,“派些稳妥的人去,低调点,别让外边的人察觉!” …… 晚上九点钟,上海劳尔登路云来茶楼,店里已经没有一个客人,只有二楼一个不临窗的小房间还亮着灯,一楼所有的灯都已经熄灭,两个茶楼的伙计趴在门口的的桌子上,一左一右,似乎都睡着了。 天空中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路灯在雾状的雨丝中忽明忽暗,一个黑影打着雨伞悄悄的来到了茶楼门口,看看四下无人,来人收起雨伞,走进了茶楼。 两个伙计好像早知道他会来,只是抬头看了看,其中一个向二楼指了指,随即又趴下来。 来人将雨伞放在柜台边,顺着楼梯上了二楼,直接走进了亮着灯的房间。 屋里只有一位穿着长衫的老者,独自品着茶,手里拿着一本演义画本看得津津有味,来人走进房间的时候,他连头都没有抬,只是指指对面的座位,随即又倒了一杯新茶,推到来人的身前。 “我不想今天的事再发生第二次,你知不知道,为了弥补你的失误,我动用了在上海隐藏的大半人手,虽然得手,但参与人员全军覆没!”老人的眼光依然停留在画本上,语气缓慢而平淡。 “我……”。屋中潮湿而闷热,但来人却好像被寒意笼罩着,端着茶杯的手略有些颤抖。 “不必解释,季云卿的事你做的很漂亮,我会记住。只要你做完这件事,上海站行动队队长的职位就是你的,到时候,你就可以见光了!”老人的语气没有一丝感情,就像是说一件毫不相关的事情。 “我、我想见一下九妹!”来人鼓起了勇气,终于说出了憋在心头的话。 “哼!”老人将画本扔在桌上,“我已经说过了,只要你搞定了姓王的,上海站就是咱们的囊中物,到时候,别说一个女人,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来人白皙的脸上阴晴变幻,最终还是点点头,“是,允公!”站起来走出房门。 聂尚允看着他的背影,眼神中透出一股带着不屑的杀意。 …… 宝隆医院的特护病房,大头和沈胖子带着一众手下守在门口,一名手下匆匆来报告,“林老板手下的那个兄弟焦达已经脱离了危险,手术很成功,医院方面已经将他转入加护病房,安排了四个兄弟守在那儿!” 大头端详端详沈胖子,伸手在他的胖脸上拧了一把,“胖子,你装出点难过的样子成不?” 沈胖子劈手打开他的手,“小七又没死,我装的哪门子难过!” 大头一瞪眼,“你挨两枪试试!” 沈胖子刚要反驳,走廊传来脚步声,大头一拽他的衣袖,“来人了,注意表情!” 两个人拨乱了头发,换上一副焦虑的表情,互相看看,差点没笑出声来。 脚步由远及近,沈胖子看清了来人的面目,不禁一愣,“宗大哥?” 宗飞卫护着庄崇先急匆匆的来到病房门口,庄崇先风尘仆仆,看来是刚刚回到上海,“林老板怎么样?” 沈胖子向前一步,“庄先生有心了,小七目前还没有脱离危险,手术已经完成了,子弹也取出来了,但还没有醒,医生说,情况还不乐观。” 庄崇先倒吸一口冷气。宗飞问道:“怎么会这么大意?” 大头苦笑一声,“之前在火车上已经遇到过一次暗杀,幸亏发现的及时。在车站时,我们也加派了人手,但没想到对方计划的这么周密,连我们仓促之下的逃生线路都计算在内,也安排了伏击。” 沈胖子一蹙眉,看向庄崇先,“庄先生,您看会不会是七十六号下的手,之前,咱们得罪了他们,会不会是他们的报复。” 庄崇先摇摇头,“应该不会。一来他们正在全力和重庆方面周旋,恐怕没有余力组织这样规模的刺杀;二来,佑中目前和南京方面的关系处得极好,他们要动手,也会投鼠忌器,至少不会这么大张旗鼓。” 几人正说着话,后边又传来脚步声音,一男一女手捧鲜花、提着果篮走过来。 来的男子看见庄崇先,不由有些尴尬,赶忙上前,“庄先生也在?” 庄崇先一回头,“是剑锋哪,你也来看林老板?” 元剑锋笑着点点头,“我们夫妻和小七是同学,这不,听说他出事,特地赶来看看。” 夏之萍手捧着一束鲜花,脸上浮现出关切之色,向庄崇先等人点头示意。 大头冷淡的和两人打了个招呼。 庄崇先摆摆手,“既然来了,就一起进去看看吧!” 众人在大头和沈胖子的带领下,换上消毒服,这才进入到特护病房中。 透过玻璃,众人清清楚楚的看到林笑棠静静的躺在病床上,带着氧气罩,胸前裹着纱布,医生和护士正在为他量血压。 尚振声和郭追两个人就守在病房外,庄崇先又询问了林笑棠的伤情,眉头皱的更紧了。“希望佑中吉人自有天相,能够逢凶化吉啊!” 夏之萍紧紧的靠着玻璃,看着林笑棠苍白的面孔,眼圈不由得红了。元剑锋轻拍她的肩膀,低声抚慰着她。 这时,一名手下进来找大头,说是有人来看林笑棠,请示是否让来人进来。 “是什么人?”大头问。 “是一位小姐,就她一个人,自称是林老板的朋友,姓段。” 尚振声一笑,“请她进来吧。” 大头看向尚振声,尚振声冲他点点头,“没错,确实是老板在南京的朋友!” 不一会,一个穿着素白旗袍的妩媚身影出现众人面前,还带着一顶宽大的女士凉帽,来人摘下帽子,一股令人窒息的美艳气息扑面而来。 “哦,原来是段小姐!”庄崇先首先认出了来人。 段羽然冲庄崇先微微颔首,“庄先生好。”长长的睫毛下,刚一说话,两颗晶莹的泪珠却先掉落下来。 大头和沈胖子互相看看,又看看病床上的林笑棠,眼睛里表达着同一个意思,“这小子的桃花开的也太频繁了吧!” “你是红歌星段羽然小姐!”一旁的元剑锋观察了好一会,脱口而出。 夏之萍看看段羽然,不禁吃惊于段羽然的美丽,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酸酸涩涩的味道,听见丈夫的这一句话,不由白了他一眼。 段羽然并没有理会元剑锋,而是痴痴的看着病床山安静的林笑棠,心头仿佛在滴血一般,脑子中只有一个念头,“是谁要杀他?”来之前,段羽然瞒过了上海特高课的主管矢泽慎一,悄悄动用自己掌管的情报系统,命令手下全力调查刺杀林笑棠的真凶,她也明白自己这么做已经是触犯了情报工作的大忌,感情已经彻底战胜了理智,但没有办法,她不容许任何人来伤害他,就是这么简单。 庄崇先首先告辞离去,夏之萍和元剑锋呆在这里也觉得甚为无趣,虽然元剑锋心中满是幸灾乐祸的窃喜,但在夏之萍和大头面前他不敢轻易的表露出来,只得搜肠刮肚的想出一些安慰的话,这才将恋恋不舍的眼神从段羽然的身上收回,和夏之萍离开。 离开时,夏之萍回头看看段羽然,段羽然看向林笑棠的那种伤痛的眼神,让她没来由的心中一慌,“我这是怎么了?”夏之萍悄悄的问自己。 第七十七章 雨中的刀光 段羽然走后,尚振声叮嘱大头和沈胖子,“最近可能有很多人来看老板,我会一直在这儿守着,两位是老板的生死弟兄,外边的事情就托付给两位了!” 沈胖子瓮声瓮气的说:“小七交待过,一切就听尚先生的吩咐。” 尚振声从怀里摸出一张纸,纸上是一个人的画像,“全力找到这个人,但不要打草惊蛇,最好是秘密进行,我相信,现在很多人都在找他,或者是想杀死他!找到后,严密监视,不能让他脱离我们的视线!” “明白!” 之后,尚振声又吩咐郭追,立刻和火眼取得联系,让火眼打听那批杀手和火车上那个刺客的背景。尚振声怀疑,这些刺客和杀手,有可能都是“过江龙”,既然能干第一次,就难保不会有第二次,与其坐等他们出现,不如主动出击。 之后,尚振声给了郭追一份名单,让他将名单中的人找齐,并且严密的保护起来,与他们接触的时候要格外小心,因为日本人和七十六号正在满城搜捕他们。 …… 上海闸北的一个贫民棚户区,昨晚的夜雨使得街道中满是积水,几个光着屁股的小孩嬉笑着在泥水中打滚,王天木透过已经有些腐败的木制窗户向外看去,眼神游移不定,几个手下散在门前,扮作木工、铁匠和小贩,警惕的注视着来往的人群。 王天木下意识的捂住了鼻子,自从三天前隐蔽到这里以来。到现在他都没能适应棚户区这种夹杂着臭味和霉味的气息,王天木有时不禁暗自感叹,想当年在东北和大西北的时候,自己也不是没吃过苦,怎么随着年龄的增长,却越来越受不了这种底层的生活呢,或许是自己真的已经习惯了那种种的享受了。 不远处,成培光穿着一身短马褂戴着草帽向王天木的住处走过来,王天木眼睛一亮,不知道成培光会不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好消息。 但随即,王天木的心里便是一沉,摘下草帽后,露出的是成培光那沮丧的面孔。 “站长,外边的形势很紧,电台被查抄后,我们已经和重庆失去了联系,今天我去了两个联络点,已经是人去楼空,估计不是被捕就是转移了。” “七十六号还在全城搜捕您的下落,码头和车站盘查异常严密,这两条路绝对走不通!” 王天木颓然坐下,虽然早已预料到这种结果,但是亲耳听到,还是让他的心中满是苦涩的意味。三天了,和上面失去联系已经三天了,这种感觉,充满了被抛弃的绝望和无奈,还有深深的恐惧,王天木没有品尝过这种滋味。直到此时此刻,他忽然想起林笑棠刚来上海时的情景,当时的他是不是也是这种感觉呢? “林笑棠!”王天木的眼睛忽然一亮,“他回到上海了吗?我不是和你说过,必要时也可以和他联系吗?他一定有办法把我们送出上海!” 成培光一低头,“他出事了!” “什么?”王天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刚找到的一根救命稻草转眼间便被吹散在风中,不至于这么倒霉吧! “林笑棠是昨天下午返回的上海,在车站被人伏击,身中两枪,目前还在急救,听说情况非常不好!” 王天木的心思飞转,先是季云卿、后是林笑棠,这是什么人在背后搅乱了上海的局势?几天以来,王天木反反复复的在思考一个问题,军统和七十六号的之间的关系,通过戴笠与王天木和李士群之间的秘密接触,已经有了缓和的趋势,但形势却忽然急转直下,李士群的师傅季云卿被暗杀,矛头直指军统。王天木相信这不会是出自于戴笠的授意,但背后的这只黑手究竟会是谁呢?日本人?抑或是郑介民、唐纵?本来王天木还有些怀疑林笑棠,但现在,他也倒在了暗杀的枪口下,显然他的嫌疑便被取消了。 王天木思考着这些问题,一时间纷乱如麻、头痛欲裂。 “站长,目前当务之急,我们要尽快撤出上海,您看……?”成培光试探着问道。 王天木思考良久,“浦东那边听说新设了一个码头,地处偏僻,和上海的各种势力没什么瓜葛,你去哪儿打听下情况,看能不能弄条船出海。” 成培光有些犹豫,“站长,虽然只是个小码头,但总归会和帮会牵扯上些关系,风险不小啊?” “你还有什么好办法吗?”王天木反问。 “要不我们和万墨林联系一下?” 王天木摇摇头,“算了,上次高陶的事情,咱们就是敷衍了事,万墨林心中便存了芥蒂,此时走投无路再去找他,免不了要受他的冷言冷语;再说,帮会中鱼龙混杂,消息不免会走漏,还是我们自己想办法吧!” “是!”成培光虽然嘴上答应,但心中却是暗自腹诽。王天木此人心高气傲,内心中总是极度的看不起这些帮会中人,到了这个时候,还要死撑着少将站长的面子,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其实王天木心中还想到过寓公这条路子,但他不敢再用,上次高陶事件时,已经迫于压力和寓公联系过一次,还欠了老大的人情。但他不想再有第二次,寓公的背景他很清楚,戴笠也很清楚,如果自己一旦和寓公这些人沾染上什么干系,以重庆蒋某人和戴笠多疑的脾气,那在军统就彻底没了前途了,所以,王天木只是想了想,接着便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 成培光走后,柳乘风来报告,日本人已经开始对了闸北的搜索。王天木叹口气,拿起随身的公文包,“走吧,再换个地方隐蔽。” 天空中又开始飘雨,柳乘风跟在王天木的身侧,想要为他撑伞,王天木轻轻推开,冰冷的雨水驱散了多日的闷热,这让他抑郁的心头恍然间多了一丝清凉。 五六个军统站行动队的人员,成扇形分开,前后保护着王天木向着棚户区的西边走去,那里靠着陆家石桥,可以轻易的退进公共租界。 前边的两名队员忽然停住了脚步,柳乘风紧赶一步挡在了王天木的身前,王天木抬头一看,一个穿着深绿色邮递员雨衣的人扶着自行车,正挡住了前边并不宽阔的道路。 邮递员低着头,丝毫没有理会身边络绎不绝经过的人们,柳乘风冲一名队员一努嘴,队员会意,手摸向腰间,向着邮递员走过去。 “不好意思,请让一让!”队员走到那名邮递员的身旁,伸手按住了他的自行车。 邮递员依然低着头,身上雨衣宽大的帽子挡住了他的面孔,队员有些不耐烦了,用力拉着他的自行车,就像将车推到一边。 就在此时,邮递员动了。他忽然松开握着自行车车把的双手,自行车的重量一下子全交到队员的手上,就在他微一愣神的瞬间,邮递员手一抖,一把薄如蝉翼的短刀出现在手上,他就势一滑,刀锋瞬间割破队员的咽喉,鲜血合着雨水四散飞溅。 柳乘风看的分明,大声喝道:“小心!” 手下的队员赶忙拔出手枪,对准了邮递员。街上一阵大乱。 受伤的队员还没有断气,身体不停的抖动,邮递员上前一步,刀赫然从他的手中消失,他反手夺下队员腰间的手枪,另一只手则拔出自己的手枪,双手从队员的腋下伸出,对准路边两侧的行动队队员就开枪。 行动队队员也开了枪,但子弹都打在了先前那名队员的身上,那人早已没了生气,只是被邮递员架着,屹立不倒,而邮递员隐藏在他的身后,将他当作一面挡箭牌,不断的打倒行动队的人员。 不一会,行动队的人员便又被打死了三个,邮递员索性放开了那具尸体,大踏步的边开枪射击边向柳乘风和王天木逼过来。 邮递员将雨衣的帽子摘下,露出一张白皙的棱角分明的脸庞。 王天木瞳孔一缩,“詹森!” 詹森(注一)并不答话,紧呡着嘴唇,手中的双枪却在连续不断的开火。 柳乘风护着王天木且战且退。 詹森走到巷口的时候,一个黑影从拐角处猛地扑过来,将他扑倒在地,詹森手中的双枪也被摔得飞了出去。 他爬起来一看,面前是一个赤膊大汉,一副铁匠的打扮。 铁匠死死的盯住詹森,并没有回头,只是喊了一声,“快走!” 柳乘风一跺脚,拉着王天木飞快的向着来时的方向跑去。 铁匠从地上抄起一柄大锤,刚刚站稳身形,詹森便势如闪电般的冲了过来,手中的短刀直劈向他,铁匠挥舞大锤抵挡,但詹森手一错,短刀立刻变换了方向,直刺铁匠的小腹。 铁匠不得已向后连退两步。詹森去势不绝,脚尖在泥地上一点,纵身飞起,双脚齐出,连续在铁匠的胸脯上踢了三脚,铁匠向后飞去,半空中就狂吐鲜血,重重的跌落在满是雨水的地上。 还没爬起来,一截散发着寒气的刀锋就架在他的脖子上,“我不想再杀自己人,你只要告诉我王天木去了哪里,我就放过你!” 铁匠看着面前的詹森,忽然大笑不止,笑声未绝,他猛地一挺脖子,鲜血喷溅了詹森一脸,铁匠顿时气绝身亡。 詹森呆呆的站起来,就着雨水抹去脸上的血迹,抬头看去,空荡荡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第七十八章 防弹背心 海生看着码头中进进出出的商船,虽然目前还不能和那些有名的大码头相比,但对于他们这些常年漂泊在海上的人来说,能过脚踏实地的走在岸上,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家园,那种幸福感是无法言表的。 几天前,他和火眼还有强一虎一同先期返回上海,刚到上海没两天,就传来了林笑棠遇刺的消息,海生第一时间将情况派人通知了还在海岛上的龙王,但龙王到目前还没有回信,这让海生很是担忧。 这个码头,是在林笑棠的斡旋下,杜月笙才分给龙王的,林笑棠出了状况,以后码头的生意和运转一定会受到影响,海生对这块真正属于自己的地盘格外看重,因此心中一直惴惴不安。 好在不久之后,火眼带来好消息,林笑棠已经脱离了危险,应该没什么大碍,海生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少东家!”一个皮肤黝黑的水手沿着岸边跑过来。 海生扭头看看,“不是要出海吗?怎么还没出发?” 水手呲牙一笑,露出满口的黄牙,“少东家,咱们要发笔小财了!” 海生不解。 水手这才解释道,今天码头上来了个生面孔的中年人,不停地打听船队的航线和出发时间。因为不知道来人是什么来路,船主们都不想自找麻烦,所以他便找上了海生名下的船只。据他所说,是想要借码头上的船捎带着几个人出海。 捎带人出海对于船家来说并不陌生,上海是个名利场,总会有失意的人想要离开,海路是个不错的选择。 令人吃惊的事,对方出价竟然开到了五条黄玉,而且还只是一半,到岸后,还会再付五根。 “和他们约好了吗?”海生问。 “没呢,您没发话我可是不敢做主!” 海生赞许的点点头,“成,你先稳住他们,不妨先答应下来,接下来的事,我考虑一下再做安排!” 海生看着水手的背影,决定还是将这个情况反馈给火眼,毕竟,这件事情有些太蹊跷了,而火眼则是目前在上海他唯一信任的人。 …… 宝隆医院的病房中,对外宣称至今昏迷未醒的林笑棠此刻却神采奕奕的在房间中吞云吐雾,虽然一身病号服,但全身上下看不出一点受伤的迹象。 大头有些受不了封闭房间中的烟味,走过去打开了窗户,紧接着便拉上了窗帘。尚振声将一个削好的苹果递到林笑棠的手中,“刺客的事情已经有了点端倪,我把刺客的大概相貌画了出来,强队长认出了他。” “哦?”林笑棠很意外,看向墙角处站着的强一虎。 强一虎双手抱肩,接上尚振声的话,“相貌看起来极为相似,虽然不能百分百确认,但至少有八成的把握。” “这个人叫詹森,隶属于军统锄奸团,这是总部戴老板当年在税警部队中挑选出的精英组成的,人数不多。詹森年龄不大,但身手却是其中数一数二的,属于戴笠的王牌。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会出现在上海,初步判断,季云卿那件事也是他做的。” “詹森、戴笠”,林笑棠咀嚼着这两个名字,刺客的名字忽然和戴笠联系在一起,这是林笑棠万万没有料到的,莫非整件事情真的出自于戴笠的手笔?林笑棠随即又否定了这个判断。 不可能,据尚怀士最近搜集的情报,七十六号在和军统恶战连场之后,双方陷入到一个僵持的局面,而同时,日本人在战场上也陷入到同样僵局之中。这让不少伪政府要员的心思又开始活络起来,南京与重庆之间的私下的联系忽然多了起来。李士群就在这个时候,开始了他和戴笠之间的私下往来。听说,双方已经达成了停火协议,准备罢战休兵。 这个时候,如果是戴笠安排锄奸团干掉季云卿,那绝对是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更何况,詹森的目标还有他林笑棠,这就更加难以说通了。 尚振声的话打断了林笑棠的思路,由于只有大头和强一虎在场,所以他在得到林笑棠的肯定后,说话就直白了许多,“老板,没必要再纠结于找出答案,目前没有太多的情报,总是靠我们自己猜测也不是办法。我的看法是,对方既然要挑起七十六号和军统的对抗,那就肯定是要浑水摸鱼,现在我们只要知道,他们想要摸的鱼到底是什么?” 林笑棠摸着下巴,“鱼?” 尚振声一笑,“本来我不知道这鱼是什么?可老板你出事之后,我忽然间明白了!“尚振声忽然闭上嘴,似笑非笑的看着林笑棠。 林笑棠一愣,随即拍手称是。尚振声的话确实是恰到好处的消除了林笑棠的最后一点疑虑。是啊,幕后人挑动七十六号和军统交战,目的无外是想要好处,可好处是什么?好处的真面目就隐藏在刺杀林笑棠这件事的背后。杀林笑棠是为了什么?寻仇?不是!林笑棠的仇人只有张啸林,目前来说,这个仇人连个屁也不敢放。排除了这个可能性,答案只剩下一个:幕后的人已经看出林笑棠返回上海的真正目的,这才想要干掉他,一劳永逸。 分析到这儿,虽然尚不能得出幕后人的真正身份,但大致范围却已经确定了,郑介民、毛人凤、中统亦或是聂尚允和唐纵。 至于幕后人是如何控制戴笠的王牌杀手詹森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林笑棠当即吩咐,将这个推断立刻上报重庆,烫手山芋不妨交给戴笠处理,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将上海站完整无缺的攥进手心。 火眼不久之后赶来,将海生得到的消息告诉了林笑棠,得到的指令是继续跟进,尚振声想了想,“等到他们要上船的时候,我也去看看吧,我见过王天木,如果真是他,有些话还是当面说比较好。” 林笑棠明白他的意思,欣然应允。 火眼从随手的布袋中取出一件坎肩模样的东西来,“七哥,已经修复好了,我按照你说的地址,找到了那个犹太人,他一看就认得,说这是他当初的产品。我已经将他们一家人都送到了咱们的工厂,还有几个犹太人技工,都是在德国兵工厂工作过的,全部都安置好了。” 尚振声和大头都好奇的凑过来,大头接过坎肩,刚一入手,“呦呵,分量不轻啊!” 尚振声戴上了眼睛,手在马甲上面摩挲着,“老板,这就是你所说的防弹背心?” 林笑棠点点头,“就是这东西救了我一命,要不然,那两枪任何一枪都能要了我的命!“ 大头和尚振声赞叹不已,林笑棠翻开防弹背心的里子,“美国已经出现了这种东西,只不过是专供总统等政府高官使用的。我没有见过,听说价格昂贵,其中的材料主要是高锰钢材,我以重金搜集钢材,配合密度较高的纤维材料试着做了一件。基本上,穿透率只有百分之三十,以日本人常用的南部式手枪、十五米的射击距离为例,穿透率只有百分之十,相比较而言,美国枪的穿透率更高一些,但总得来说,对人体的伤害已经减到最低了。” 大头眼睛放光,“那以后弟兄们人手一件这样的背心,岂不是横行上海滩!” 林笑棠苦笑,“我劝你趁早死了那份心,高锰钢材现在在国际市场上可是价比黄金,只要你不怕倾家荡产,我是没意见!” 大头呵呵哂笑,“那就算了,我正准备做手术好好修理下胳肢窝呢,这钱还是留着自己花吧!” …… 此时的王天木心如死灰,眼前不断闪映的都是那刺客冷酷的眼神,“他怎么会来?他是奉了谁的命令?” 想到这儿,王天木不禁有些嘲笑自己,直到现在还抱有那不切实际的幻想。谁能派他来?谁会有能力调动他来执行任务?他可是军统行动部门的第一把好手,除了那个高高在上的戴老板,谁能指挥的动他? 成培光已经辗转找到王天木新的落脚点,就在公共租界的一家小旅馆里,这里是军统的产业,多年来一直由一个老兵在这里打理,整整荒废了两年有余,估计就算是日本人和七十六号也决计找不到这里来。 关于船的事,已经办妥,成培光好不容易订下了一条船,上船的时间就定在明天晚上凌晨一点钟。 但听到成培光这样的安排,王天木忽然间有些犹豫了,他的原意是乘船出海,然后择机在沿海某个港口或者码头下船,之后再和当地军统部门联系,回重庆复命。可自打见到詹森的那张脸,王天木忽然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了。 “走一步说一步吧!”想了好久,王天木都没有想到更好地办法,只好无奈的下了决定。 柳乘风坐在靠门的椅子上,默默的将手枪拆了又装、装了又拆,闸北遭遇的突袭,让他手中仅剩的人手损失殆尽,他已经将那个杀手的样子牢牢的刻在了自己的心上。 第七十九章 别来无恙 下午的时候,段羽然坐着一辆车出现在了劳尔登路的云来茶楼附近,车子慢慢的停靠在路边,司机悄然下车,走到街边的一个杂货铺买东西。段羽然坐在后座,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不多时,一个穿西装的男子手拿着报纸,径直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钻了进去。 “找我什么事情?”段羽然眼睛看着窗外。 男子微一低头,“中佐,您让我们留意的事情有了点眉目。” 段羽然的眼光瞬间被吸引过来。 “就是那座茶楼,几天来,曾经有多人聚会的迹象,而且其中有不明身份的人物出现,车站刺杀事件中死亡的几个人都曾经在这里出现过,卑职怀疑这里曾是他们的据点。” 男子说完话,将一个纸袋递到后边,接着便要下车。 段羽然开口,“这件事情事关机密,矢泽大佐那里我希望你也能保守秘密。” 男子有些迟疑,“但这些线索矢泽大佐和七十六号都有可能找得到,这……?” “这些事情你不必在意,我会处理,你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辛苦了!” “嗨依”,男子点头答应下了车,消失在人群中。 段羽然打开纸袋,里边是几张照片和一些人的资料,她看了看,其中出现最多的有两个人,一个是以为头发花白的老者,另一个是一名脸色白皙,但眼神冷酷之极的年轻人。 司机返回,钻进车里。段羽然将照片塞进纸袋。交到司机的手里。“把这个送到隆盛公司!” …… “这个是从哪里来的?”一身病号服的林笑棠拿着纸袋问尚振声。 尚振声两手一摊,“公司的人送过来的,说是下午的时候,一个小孩子跑到公司将这个留下就走了,公司的人问了,小孩说有人给了钱让他把这个东西送过来。” 尚振声忽然笑了,“这个人的想法和咱们不谋而合,只是他比咱们的动作还要快,效率也高了许多。总之,这人应该是友非敌。” 林笑棠抽出一张照片,举到眼前,呵呵一笑,“聂尚允,还真是这个老家伙在搞鬼呀!” “准备怎么对付这个不安分的老东西?”尚振声一脸坏笑的看着林笑棠。 林笑棠一本正经的回答:“老前辈光临上海,一定要好好招待!” “还有他!”一直没说话的强一虎走过来,拿起詹森的照片,“交给我了!” 林笑棠点点头,“稳妥点,这个家伙有两下子,我让火眼全力配合你!” …… 海生盯着漆黑的海面,一直没说话,第一次参与这样的任务,他的心里难免有些紧张。扮作水手的火眼拍拍他的肩膀,将自己的酒壶递给他,刚一入口,海生便被呛得差点没吐出来,喝惯了米酒的他,还真不适应烧刀子这种烈酒。不过这样一来,倒霉那么紧张了。 “当天背着我干掉那个警察的时候,也没见你紧张,怎么今天却这个样子啊?”火眼笑着问。 海生捏着鼻子又喝了一口,脸色慢慢变得潮红,“那不一样面对面的厮杀我不怕,像这样的事情,我没有做过。” 火眼指指苍茫的大海,“你父亲的这些兄弟还有产业,迟早都要交到你的手上,以前你父亲是爱护你,总让你做些跑腿的事情。不过你现在长大了,是该接触一些你父亲经历过的事情了。” “知道你父亲为什么一直没给你回信吗?”火眼忽然问道。 海生摇摇头,“我猜他是想让我多听你的意见吧?” 火眼也摇摇头,“你猜错了,你父亲是想让你自己拿主意。他把码头交给你打理,就是希望你能尽快的成长起来。就像林先生和你父亲,他们以后要做更大的事情,你父亲希望你这个做儿子的能快一些真正的帮助他!” 海生体味着火眼的话,眼神忽然变得明亮起来。 一个水手忽然轻声招呼海生,“少东家,他们来了!” 海生和火眼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岸上的树丛中冒出一点微弱的灯光,闪了六下。 海生冲水手示意,水手拿出一盏风灯,左转三圈、右转三圈。 树丛里这才走出三个探头探脑的黑影。 成培光走在最前边,他心有余悸的看看身后的两个人,向着火眼等人所在的船只靠拢过去。 “怎么这么小的船?”成培光看着眼前的小舢板,不禁很诧异。 海生站在船头,“你傻啊,大船能停靠在这里吗?早就出海等着了,咱们就坐这条船去和他们会和。” 成培光恍然大悟,冲身后两个黑影点点头,三个人就准备登船。 “慢着!”火眼和之前和成培光联络的水手一左一右挡住了他们。 “钱呢?带来了吗?”海生慢条斯理的问。 成培光哼了一声,从腰间取下一个布袋扔到海生的手里,“看清楚,事成之后,还有一半,到达之后付清!” 海生掂量掂量重量,咧嘴一笑,“成了,三位上船吧!” 三个人刚刚上船,岸上礁石的后面忽然出现了七八条黑影,“不许动!”手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船上的人和成培光三人。 黑影迅捷的逼近,火眼等人交换下眼色,高高举起双手,“好汉,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只是赚点辛苦钱。” “少废话!”两个黑影涉水上船,将火眼、海生和水手三个人押到船尾。 黑影中为首的一人跳上船站到成培光三人的面前,“王站长,别来无恙啊?” 说着便掀起了两人头上的帽子。 黑衣人大惊一惊,面前的两个人他根本就不认识,从年龄上就和王天木相差太多,这两个人手中紧握的手枪早已被黑衣人手下抢走,瞪着两只满是愤恨的眼睛看着黑衣人。 黑衣人一把抓住成培光的衣襟,“王天木呢?他去哪里了?” 成培光一个劲地摇头,“我不知道,王站长今天下了我的枪,派了两个人冒充他和柳乘风压着我到这里来,让我们坐船先撤退,他和柳乘风去哪儿我真的不知道!” 黑衣人白皙的面孔有些扭曲了,握着枪的手指节有些发白,“王八蛋,声东击西!” 说完,他一把握住成培光的喉咙,用力一扭,成培光没发出任何声音,便睁着惊恐的双眼想堆烂泥一般瘫倒下去。 黑衣人猛然惊醒,“不好,快回去!” 说着,他就要招呼手下即刻离开。 火眼懒洋洋的声音响起,“詹森,既然来了,就别想走了!” 火眼的话音未落,海生顺手在船弦的木板上用力拍了几下,黑乎乎的黑面上、岸上的树丛里顿时出现了几十个全副武装的黑影。尤其是海谁中冒出来的人,每人都穿了一身奇怪的黑色的紧身服,在月光的照耀下,隐隐散发着光泽,嘴里含着一根老长的管子。 所有人一言不发,手中的枪口牢牢锁定着詹森和他的手下。 詹森双眼圆睁,“拼了!” 可还没等他动手,周围保卫者手中的枪支却抢先喷射出火花,伴随着极微弱的“噗噗”声,不到十秒钟,詹森带来的人全部都倒在了血泊中。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詹森手足无措,面前的这些人,一举一动都散发着一股军队的气息,他们平端着枪,即使是站在海水中,脚下也像生了根一样,纹丝不动,冰冷的眼神射在詹森的身上,让他感到彻骨的寒意。 “别再做无谓的反抗,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我们老板想要见见你!”火眼说道。 詹森颓然的放下手中的枪,直接扔到了火眼的脚下。 火眼的心头一松。可就在此时,詹森一跺脚,舢板立刻左右摇晃起来,火眼和海生等人站立不稳。 詹森就趁这个机会动起来,一跃上前,身手抓住了离他最近的海生,手中一把小巧玲珑的掌心雷顶在了海生的太阳穴上,“开船,向深海中开!” 所有人都被詹森突然的一击惊呆了,火眼赶忙命令众人不要开枪,自己则和水手一起划着船向着大海深处走去。 火眼一边划船,一边看着詹森的动作,但詹森加了小心,始终隐藏在海生的背后。 船划出去一百多米远,詹森看看四周,互让将海生猛地向前一推,自己则“扑通”一声跳进了大海,瞬间不见了踪影。 火眼上前扶起海生,却被咬着牙满脸不忿之色的海生一把推开,海生径直从船上捡起一把鱼枪,高喊,“老四,亮灯!” 水手老四,身手抄起风灯,向着高处抛去。 风灯打着滚飞上天空,然后又快速的降落下来,就再四下翻转的那一刻,灯光照亮了一大片海面。 海生举着鱼枪,手指搭在扳机上,迅速的捕捉到了海水下那个飞速逃离的身影。 “搜”的一声,利箭飞出,划出一道水痕,鲜血慢慢的翻涌上来。 海生将绳索回拉,一搭手便觉得轻飘飘的,脸上顿时变了颜色,直到利箭收回,才发现,倒钩上只有些碎布。再看时,海面上依然是静悄悄的。 “搜索这一片水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火眼喊道。 第八十章 到底是谁? 此时,王天木和柳长风却悄然出现在劳尔登路云来茶楼的附近,两人扮作了小贩的模样,懒洋洋的躲在路边的树下,嘴里却在不停的交流着。 “站长,我们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冒险,那两张照片都还没弄清楚真假!”柳乘风嘴里含着一根柳条,牙齿将柳条咬的遍体鳞伤。 “不用再分辨了,一定是真的。”自从见到詹森,王天木就好像老了十岁,人变得憔悴不堪,多少年为之坚持的那点对忠诚的理解突然间轰然倒塌,只是心中还残存着一丝奢望,而这点奢望正是来自于刚刚收到的那两站照片。 两站照片照得很清晰,上面的两个人王天木都认识,一个是聂尚允、一个就是詹森,他们的背景都是不远处的这座茶楼。 聂尚允的出现,让王天木忽然有了些许希望,戴笠或许并没有下达让詹森杀掉自己的命令,一切的误会都源于聂尚允这个老匹夫。 人一旦有了希望,勇气便会悄然回归。王天木断然决定暂时留在上海,他要将聂尚允此行的目的搞个清楚,孤军奋战,他不是没试过,虽然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但他自信自己还有这个那个能力。 所以他派遣最后的也是最忠心的两名手下押着成培光去码头,王天木深知,自己选择海路这条路绝对是个错误,聂尚允一定会找到那里,就像送照片的人知道自己在公共租界藏身一样。上海,已经不是他王天木的地盘了。 夜色已经渐浓,街上却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王天木看着繁华的上海夜景,忽然间有种陌生的感觉。他幽幽的叹口气,“多休息下,一会儿买点吃的,再过两个钟头,我们就动手。” …… 闸北“长久百货店”,店里仅有的两名伙计被人用枪制服,关在了灶间里。林笑棠、尚振声和百货店的钱掌柜坐在厅中,林笑棠喝了一口茶水,“还是当年的味道,钱掌柜看来是个很念旧的人啊,时间过去快两年了,你的茶水依然是老味道。” 钱掌柜提起茶壶为林笑棠续上水,脸上挂着苦涩的笑容,“不是我念旧,实在是囊中羞涩,买不起好茶叶啊!” 林笑棠和尚振声被钱掌柜的“抱怨”逗乐了。 钱掌柜撩起长衫,坐回自己的位置,“林先生当初来的时候,我就看出阁下并非凡品,今天再见面,果然是这样。” 林笑棠笑着摆摆手,“钱掌柜夸奖了,今天来我也是抱着侥幸的心理,你也知道,最近上海在大肆搜捕我们军统人员,我是生怕钱掌柜这里人去楼空啊!” “不会的。”张掌柜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落寞,“我在这里已经八年了,经历三任站长,总共启用过两次。自从上次你们离开后,我这里又进入了休眠状态,不是上峰不用我们。而是我们已经被上面遗忘了。” “所以,我今天特意来找钱掌柜。我想钱掌柜或许会知道王站长的落脚地,看来,我还真是猜对了。” 钱掌柜忽然抬起头,“你让我做的事我已经做了,你随时可以杀了我灭口,外边那两个小子,只是我们的外围人员,求你给他们留条活路!” 林笑棠哈哈大笑,走到门口,又回身看看钱掌柜,“掌柜的误会了,当年所说的十倍奉还之类的话不过是年少气盛的狂言。再说,钱掌柜当年肯向我们两个弃子施以援手,虽说是小恩惠,但我林笑棠恩怨分明,到今天也不曾忘怀。所以,我不会杀你们的。” 钱掌柜愣住了。 林笑棠接着说:“这次的事情过后,上海站必定会重建,到时候还要仰仗向掌柜的这样经验丰富的人,希望钱掌柜不要推辞啊!” 说完,他扭头吩咐尚振声,“这里就作为咱们在上海的第一个情报联络点吧,回头先拨些资金来整饬一下,增排些人手,全归钱掌柜调度,记得向重庆提一下,钱掌柜的品级可是该提升了。” “是”,尚振声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两个人先后出了门,剩下钱掌柜和两个刚被放出来的伙计面面相觑。 …… 路上的行人慢慢稀少,隐藏在阴影中的王天木推了推柳乘风,“是时候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向着云来茶楼摸过去。 刚一进门,一名伙计上前拦住了王天木,“对不住,先生,我们这儿已经打烊了。” 王天木一抬头,手腕一翻,一柄匕首就捅进了伙计的小腹,王天木一手捂住伙计的嘴巴,一手又连续捅了几刀,也许是太久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衣服的前襟和脸上被溅上了不少血迹。 王天木气喘吁吁的拔出刀,看向一旁,另一个伙计已经被柳乘风扭断了脖子。 王天木向柳乘风使个眼色,两人将店门关好,把两具尸体藏在柜台后。柳乘风在前,两人一前一后上了二楼。 二楼悄然无声,只有一个雅间亮着灯,灯光从门口透出来,依稀有一个人影。 王天木和柳乘风悄悄的向着那个房间靠过去,柳乘风走在前边,走到门边,回身冲王天木一点头,随即便冲了进去。 但屋里却是空无一人,柳乘风一愣神间,一支枪口旋即顶在了他的后脑上。 “放下枪,慢慢转过身来!”聂尚允轻声喝道。 柳乘风将枪丢在地上,慢慢转过身来,聂尚允刚要开口问话,一支枪口却同样顶在了他的后脑上。 聂尚允一愣,手中的枪便被柳乘风劈手夺了过去。 王天木慢慢的从聂尚允的背后走出来,聂尚允眼角的余光扫到他,不禁大惊失色,“王天木,你不是,不是……?” “我如果真的去了码头,那才真成了一个糊涂鬼!”王天木血红的眼睛像刀子一样盯着聂尚允,“你早在那里埋伏了人是不是?詹森就在那里?” 聂尚允欲言又止,额头的冷汗冒了出来,脸上的皱纹有些抽动,心中暗骂自己有些太低估王天木了。上海站被七十六号压制着是不假,军统势力受到重创也不假,但他还是低估了王天木的胆气和能力,王天木在上海盘踞多年,一定会有些隐藏在水下的实力,自己低估了他,才会冷不防被其杀个回马枪,乘虚而入。 聂尚允挤出一个笑容,“王站长,你这是什么意思,咱们是自己人。” “自己人?”王天木笑了,径直走到桌子旁坐下,柳乘风用枪逼着聂尚允坐在对面,自己则在其身后盯着。 “季云卿和林笑棠的事情你心知肚明,我心里也有数,只是没想到你连我也想杀,怎么,重庆的天气太闷热,想来上海换换环境?”王天木戏谑的说道。 聂尚允有些尴尬,面孔居然透出些红色。 “你放心!”王天木忽然放缓了语调,声音也柔和起来,可他口中说出的话却让聂尚允的心里凉了半截。“我会离开上海的,现在这里已经没有了我的立足之地。不过在走之前,我会先杀了你!” 王天木拍桌子站起来,手中的枪口对准了聂尚允的脑袋。聂尚允想要求饶,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忽然,门外飞跃进来一个黑影,手中的银光闪动,柳乘风还没来得及转身,背上便被砍了一刀,那人随即一脚,将柳乘风踢得飞了出去,柳乘风脑袋撞在墙壁上,虽然弓起了身子,卸去大半的撞击力,但还是立刻晕了过去。 王天木枪口一错,就要开枪,那条黑影快如闪电的跨过来,一道寒光闪过,王天木的手腕上一道伤口凸现。。 “啊!”王天木痛呼一声,手枪落地。倒退了几步,紧紧用左手抓住伤口,脸色变得煞白,直愣愣的看着眼前的黑影,从牙根挤出两个字,“詹森!” 聂尚允赶忙捡起手枪,对着詹森大呼:“发什么愣,还不快杀了他!” 詹森猛的抬起头,“你别再逼我,我他妈不是杀人机器,我不想再杀自己人。” “呯”的一声, 聂尚允手中的枪开了火,子弹打在詹森的肩膀上,但詹森丝毫未动,红色的鲜,血从弹孔中汩汩流出。 詹森看着聂尚允,“九妹在哪儿?” 聂尚允双手握枪,不住的颤抖,“你、你杀了他,我就告诉你!” “我再问一遍,九妹在哪儿?”詹森慢慢的向着聂尚允走过去。 “你别过来!”聂尚允举高了手中的枪,惊恐的喊道。 詹森好像没听见一样,左手一挥,随着一声枪响,聂尚允的手枪应声落地,詹森手中多了一把掌心雷袖珍式手枪。 “呯”,又是一枪,聂尚允跪倒在地上,腿上多了一个子弹眼。 王天木哈哈大笑,指向聂尚允,“老匹夫,害人害己!我一定让你死在我前边!” 聂尚允艰难的挺直腰,状若疯虎,“来呀,你杀了我啊!杀了我,你一辈子别想知道你心爱的女人在哪儿!她就只能渴死、饿死!哈哈哈哈!” 詹森的脚步停下了,慢慢将枪口指向王天木。 王天木脸色一变,“詹森,我只问你一句话,到底是谁下命令让你来杀我的?是这个老匹夫?还是戴老板?” 第八十一章 转瞬即逝的希望 詹森用带着怜悯的口气说:“事已至此,你还非要追究这个原因,有意义吗?” “当然有!”王天木将身子靠在墙上,倔强的抬起头,“我不想死的不明不白!” 詹森冷笑一声,看看聂尚允,“他让我杀了你,是因为他想控制上海。戴老板让我杀你,原因难道你不知道吗?” “为什么,我对他忠心耿耿!”王天木大喊道。 “忠心耿耿?真的吗?军统和七十六号在上海开战,期间你失踪过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去了哪里,难道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聂尚允嘿嘿笑着,喘着粗气,就像是看到一个最好笑的笑话,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这才是戴笠的作风,你到今天才明白吗?哈哈!” 王天木惊呆了,他没想到这么隐秘的事情戴笠竟然了如指掌。上海站与七十六号斗法之时,期间他曾经被七十六号抓捕过一次,但当时他只是被别人的事情所牵连,七十六号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甚至连审讯都没审讯,只是将他关了一个星期,便放了出来。 王天木以为这只是虚惊一场,他深知戴笠的眼中不揉沙子,自己被七十六号逮捕又平平安安的被放出来这件事如果一旦被戴笠知道,那等待自己就将是一轮严苛的内部审查,而他对自己的信任也将就此不再。出于这种心理,王天木将自己曾经被捕的事情瞒了下来,仅有知道这点情况的两个手下也被灭了口。 但现在此事突然被重提,王天木才晓得当时的决定有多愚蠢。王天木也不是傻子,此时的他脑子豁然开朗。或许这本身就是七十六号李士群布的一个局,他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份,却佯作不知,硬是将王天木关押了整整一个星期,其中发生了什么事,外人无从知晓。这个李士群,他揣摩透了王天木和戴笠两人的秉性脾气,才设定了这个阴毒无比的“反间计”。王天木欲哭无泪,现在才明白确实太晚了,他死的一点都不冤枉。 王天木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但却哭不出来,胸口的愤懑就像一柄大锤不停的敲打着他的无助和绝望,直到敲得粉碎。 聂尚允看着王天木的表情,阴森森的说道:“王站长,你已经知道了真相,可以安心上路了吧?” 门外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急什么,好戏刚开锣,我还没登场呢!” 脚步声响,林笑棠、尚振声在强一虎和火眼等十余人的护卫下走进房间,房间里显得有些狭窄了。几支枪口首先对准了詹森和聂尚允,他们手中的枪被夺走。 聂尚允、王天木和詹森如见鬼魅,“你,你没死?”聂尚允情不自禁的喊道。 林笑棠一笑,坐在火眼搬过来的椅子上,“允公,您也太不会说话了,这么长时间没见,怎么能一见面就咒我死呢!” “不可能,你明明胸口中了两枪,我的手下亲眼看见,不会有错的。”聂尚允睁大了眼睛。 林笑棠故作神秘的说:“那你可要好好猜猜原因了!” 聂尚允看向林笑棠的眼神全是惧意,他越发觉得这个年轻人高深莫测的有些离谱,近距离的两枪,他居然毫发无损,难道说是替身,不可能,詹森的第一次刺杀和车站的刺杀都是确定了目标才动手的,以他们的眼光和判断力绝对不会出错。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林笑棠看着聂尚允变幻不定的表情,会心一笑,“允公,运筹帷幄、把握时机、待机而动,您老是第一流的,久厉宦海这么多年,难得您还能保持着这种始终如一的……”。林笑棠顿了一下,“对权利的欲望,我是衷心佩服,但我就是不明白,杀季云卿是为了搞乱上海的局势,可为什么要花那么大力气来杀我呢?” 聂尚允的脸色有些发白,林笑棠努努嘴,一名手下上前为他暂时包扎了伤口,一旁的火眼早就救醒了昏迷的柳乘风,帮他处理了头上和背上的伤处。 聂尚允被人搀扶到椅子上坐下,看着林笑棠,“我从第一眼见到你,就知道你是我的同类,南京那么险恶的情况下,你都能够全身而退,说明我没看错你。你到南京兵不血刃就顺利站稳了脚跟,将南京站重建起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离开上海,不过是以退为进,从南京杀回上海,取而代之才是你的真实目的,如果我猜的不错,青岛站和北平站,你也会马上接手吧?” 林笑棠微一错愕,随即笑着点点头,“允公高论,我的那些伎俩都逃不过您老的法眼!” 聂尚允的三角眼眯了起来,“要是我猜的不错,王天木的金蝉脱壳早在你的预料之中,或者说,王天木本身就在你的掌控之中,是你故意引他到我这里来的,对不对?” 林笑棠拍手,然后伸出大拇指,不住的点头。 聂尚允意犹未尽,“戴笠瞎了眼,竟然敢坐视你的做大,还以为能完全的控制你,哈哈,他打错了算盘!迟早有一天,他会和我一样,为低估你而付出代价!” “早知今日,当日在南京和临澧,我就不应该让你活着出来!”聂尚允嘶吼。 “当日在南京!”林笑棠忽然抓住了他话中的关键字眼,心中一动,脱口问道:“当日,你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陷落在南京城里,居然劳动了委员长卫队的人去救你!” 聂尚允一愣,眼神随即变得躲闪,“陷落就是陷落,有什么原因!” “你是政府的高级幕僚,哪有不随着高层一起撤退的道理,萧山令当日就很诧异,听说唐纵和胡宗南还在江北等着接应。你留在南京究竟是为了什么?”林笑棠紧追不放。 聂尚允的眼神有些疑惑,“你,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林笑棠一咬牙,索性将心中的名字吐露出来,“中央银行的林笑君你认识吗?” 聂尚允仿佛被雷击一般,身躯骤然间打了个哆嗦,“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林笑棠噌的站起来,一把扭住聂尚允的前襟,聂尚允的表情已经说明了所有问题,他当日留在南京确实与大哥有关,原本林笑棠只是抱了侥幸的希望,现在看来,自己突然间的将聂尚允与大哥联系在一起绝对没有错。 聂尚允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用颤抖的手指指向林笑棠,“林笑君、林笑棠,你们、你们是……”。 “他是我大哥!”林笑棠的双手紧紧攥住聂尚允的衣服,目光如钩,恨不得立刻从聂尚允的脑子中挖出他所有的秘密。 聂尚允不可思议的看着林笑棠,一时间竟然忘记了伤口的疼痛和迫在眉睫的死亡,他的嘴唇翕动着,刚要开口说话。 毫无征兆的,一颗子弹悄然而至,从聂尚允的左太阳穴射入,紧接着聂尚允的右边太阳穴上就出现了一个大洞,红色和白色的液体飞溅而出。 林笑棠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聂尚允在自己面前被人一枪爆头。熊熊燃烧的希望之火,瞬间熄灭了。 “狙击手!”火眼的反应最快,一个箭步便来到了外边的走廊,聂尚允的这间房间没有临窗,只是在房间窗户的对面有一条两栋楼之间大约一米宽的缝隙,正对着街道对面。 火眼抬起手中的无声手枪,架在自己的左臂上,不停的搜寻着目标,忽然,他对着一座黑洞洞的三层楼房连开两枪。 良久,火眼才放下枪,叹了口气,对郭追说:“到对面的楼上二楼房间看一下有什么线索。” 林笑棠依然紧抓着聂尚允早已断气的尸体,双手不禁颤抖不已,就连尚振声走到身后都没有发觉,一个希望出现在眼前,又生生的在眼前被毁灭,这让林笑棠根本无法接受,大哥大嫂的死像一座无形的山时刻压在心头,林笑棠清楚,不查清楚真相,他这一生都别想放下这种负担。 尚振声不知道原因,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林笑棠这样失态,他轻拍林笑棠的肩膀,“老板!” 林笑棠的身子抽搐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双手放开,聂尚允无声的倒在地上,一双眼睛还没有闭上,直勾勾的看向坐在地上的王天木。 王天木痛苦的一闭眼,心中似乎并没有那种看到仇人横死在眼前的快感,有的只是一种感同身受的兔死狐悲。 不一会,郭追的手下便跑了回来,交到火眼手中一枚弹壳,“对面已经没有人了,有些血迹,相信是受了伤,还有就是这个!” 火眼将弹壳放在手心,凑到灯下仔细的分辨着,眼睛不由一亮,“0.30英寸口径普通弹,斯普林菲尔德M1903式步枪专用子弹!”见众人一片茫然,他又解释了一句,“就是春田步枪!” 林笑棠看向他,火眼冲他一亮子弹壳,“普通国军没有这种美式装备,至于精锐部队有没有这种步枪,我们需要查一查!” 第八十二章 尚芝的提醒 上海柯华酒店,郭追匆匆来报告,王天木已经离开了,他打晕了林笑棠安排照顾他的人,离开了隐藏住处。 对于王天木的离开,林笑棠并没有感到意外。自从那晚之后,王天木的精神倍受打击,他既伤感于戴笠的无情,也为聂尚允的死而感到心有余悸,为了躲避戴笠的追杀,他只能选择出逃这条道路。 在最后一次和林笑棠的交谈中,王天木或多或少的透露出这个意思,同时,他也明白中日战争走向的不确定,他隐晦的希望能在林笑棠这里留下一条后路,当然,作为回报,一来他不会泄露林笑棠这边的事情,二来,不管他王天木到了哪个阵营,他都会尽可能的与林笑棠开展合作。 有了这些,林笑棠就明白,他的出走是不可避免的,王天木已经选择好了接下来的道路,虽然注定要背负上骂名,一辈子苟且偷生,但目前的他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 还有詹森,聂尚允被杀之后,他也像丢了魂一样。经过询问,林笑棠才得知,原来此次他是奉戴笠的命令来上海锄奸,目标就是王天木,而他刚到上海就被闻风而来的聂尚允控制住,聂尚允抓了他心爱的女人以为要挟,命令他干掉了季云卿,再度挑起七十六号和军统之间的争斗,接着,聂尚允感觉到林笑棠可能要取代上海站的威胁,就又命令他潜入南京,这才发生了蓝钢列车上的刺杀事件,之后便是一路追杀王天木。 林笑棠命令大头和沈胖子配合火眼全力追查詹森女人的下落,毕竟之前曾经监视过云来茶楼和聂尚允的一举一动,而那份陌生人送来的资料中也记载了一些聂尚允的行踪,顺着这些线索追查下去,想来应该能够找到詹森的女人。 詹森自然是千恩万谢。对于他的身手和胆识,林笑棠是非常欣赏的,言语间,就流露出一些拉拢的意思,但詹森却坚决拒绝了,他目前还是军统锄奸团的少校军官,直接受戴笠指挥,虽然执行的都是危险任务,但前程却有了保证,他目前还不想留在上海。面对詹森的拒绝,林笑棠没说什么,让郭追给他安排了个住处,接下来等着消息就行。 安排了一应事务,房间里渐渐冷清下来的时候,聂尚允临死前的表情再一次清晰的出现在林笑棠的面前。今晚原本是能够得到一些关键线索的,但因为那杀手的一枪,所有希望都化为乌有了,这让林笑棠懊恼不已。 聂尚允背后究竟是些什么人?他们害怕聂尚允泄露什么秘密?大哥生前到底与他们之间有过什么交集?他们又为什么要拼命掩盖大哥真正的死因?这一个个问题,不断浮现在林笑棠的脑海里,让他头痛欲裂。 门开了,尚芝轻手轻脚的走进来,手里的托盘上放着林笑棠最喜欢的黑咖啡。 离开南京的时候,尚芝竭力恳求林笑棠能带着她一起回上海,原因是,她长这么大还没有离开过南京,更没有见识过大上海的热闹和繁华。之前,林笑棠安排她加入电讯处之后,尚芝立刻显示出她在这方面工作独有的天赋。尚振声编写的密码本,她只用了半个钟头就能倒背如流,而发报机的指法更是不到两天便炉火纯青,这一点让林笑棠和尚振声格外吃惊,尚振声更是尤其喜爱尚芝这个机灵的小丫头,大手一挥,收下了尚芝这个关门弟子,宣称要将自己压箱底的本事倾囊相授,将来要和那个号称“密电天才”的池步洲好好比试一下。 尚怀士自然是乐得合不拢嘴。自打来到南京站,林笑棠对他格外重视,委以重任不说,离开上海还将整个南京站托付给他,这种信任,令即使是像尚怀士这样早情报界摸爬滚打多年的老兵也是感动不已,他发誓要报答林笑棠的知遇之恩,为他牢牢的守住这一块地盘。如今,尚振声这个军统的干才居然要收尚芝做徒弟,尚怀士更是老怀大慰。 到了上海林笑棠的衣食起居也需要有人打理,尚怀士就建议林笑棠带上尚芝,这样也能随时跟在尚振声的身边随时学习,于是林笑棠就让尚芝和两个电讯处的人员携带着一部收发报机,在强一虎的护送下分乘另一趟列车来到了上海。 尚芝将咖啡杯轻轻的放在林笑棠面前的书桌上,林笑棠一抬头,看见尚芝,微微一笑,“小芝,你还没休息啊?” 尚芝双手抱着托盘,“我看少爷这么晚还在忙,就煮了杯咖啡,您也好提提神!” “以后这些事,就交给酒店的下人去做好了,这里不比南京,柯华也没什么可保密的。”林笑棠端起杯子,轻呡了一口,温度适中、浓淡正好。 “回来以后,这些天一直在忙,回头我让他们领你出去逛逛,上海热闹的地方可是不少。” “还是不要了!”听到林笑棠的话,尚芝刚露出雀跃的表情,可随即还是摇摇头,“刚到上海听说少爷出事的时候,我们可是吓坏了,这些天,少爷您还是要装作养伤的样子呆在酒店里,我如果出去逛街的话,外边的人不知道会怎么想,还是不要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 林笑棠不禁莞尔,“你个小丫头,脑袋瓜子想的还挺周全。” 尚芝一撅嘴,“不小了,我已经过了十六岁的生日了,已经是大人了。” 林笑棠笑着点点头,“没错,是大人了,这样,你十六岁的生日已经过了。等到明年你十七岁生日的时候,我送你件礼物。” “真的吗?”尚芝这次是真的高兴的跳了起来,接着,便是一脸怀疑,“真的吗?少爷你可不许骗我!” 林笑棠哭笑不得,“小丫头,我骗你做什么。” “那拉钩!” 无奈,林笑棠只得伸出手,尚芝滑腻的手指勾住了林笑棠的手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念过之后,尚芝忽然一阵脸红,迅速放开了林笑棠的手指,两人之间忽然一阵沉默。 “小芝”。林笑棠首先开了口。 “嗯?”尚芝一抬头。 “你想你的家人吗?” 尚芝的脸色一黯,“想,每天都想,想我爸妈,还有我哥和嫂子,每天晚上做梦我都能梦到他们,都是以前在家里的情景,在一起做饭了,在一起聊天了。和真的一模一样。有时候,我好像觉得他们就在家里等我,推开门,就能看到他们。还有我哥和我嫂子的脚步声,以前,每天我都在院子里等着他们回来,只要一有脚步声,我立刻就听出来,因为他们每天下班都会给我带好吃的……”。 不知不觉,尚芝的眼睛中已经噙满了泪水。 林笑棠嘴角微微抖动着,两行清泪已经不由自主的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尚芝低下头,从衣襟中摸出一个已经有些褪色的香囊,“出事的那一天,我什么东西都没拿出来,就只戴了这个,这是我妈帮我缝的,里边的香料是嫂子替我选的,里边还有我哥给我写的小纸条。就是这个香囊,让我觉得,他们没有走,还一直在我的身边。每天晚上,我都会把香囊放在枕头下,我想,有什么话,他们一定会通过它来告诉我!” 林笑棠一个激灵,脑子中像是突然亮起一道闪电。 他猛的站起来,将尚芝吓了一跳。 林笑棠手忙脚乱的解开衬衫的扣子,摸出随身带着的月牙形玉牌。整整两年了,他无时无刻的都戴着它,泪水不知道浸透了玉牌多少次,玉牌已经被抚摸的光滑无比。但他从来没有真正仔细的看过玉牌。尚芝的一句话提醒了他,如果大哥临死前,有什么讯息要传达,会不会就在这块玉牌上呢? 台灯的光线不够亮,林笑棠大喊:“小芝,打开房间所有的灯!” 尚芝有些发愣,醒悟过来,赶忙答应一声,相继打开了书房中所有的电灯,房间中一时亮如白昼。 林笑棠将玉牌举起,对着光线仔细的端详着,尚芝也过来看。 林笑棠的眼睛一亮,玉牌的背面竟然真的刻着两个字,而在他的记忆中,这块玉牌上面是没有任何字迹的。 “这是田字?还是甲字?还是由字?”林笑棠自言自语道。 “还有一个字,这个是什么?”林笑棠皱起了眉头。 尚芝不知何时找到了一个放大镜,递到林笑棠的手中,林笑棠端详了许久,眉头松开,“像是一个农字!” 林笑棠兴奋的跳了起来,一把抱起面前的尚芝,转了好几圈,这才将尚芝放下,转身走向房门。 林笑棠拉开房门,郭追正在走廊里吸烟,“郭追,素章先生呢,快把他找来!” 郭追一愣,“老板,您忘了,刚刚尚先生向您告了假,说是今晚回家住,你还安排了几个兄弟护送他回去!” 林笑棠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 林笑棠没发觉,身后的尚芝,脸色一片潮红,双手扭在一起,连头也不敢抬。 第八十三章 接班人 寓公擦拭下眼睛,继续端详着那块月牙形的玉牌,并郑重的将上面两个字写在白纸上,不停的比对着。 “左边的这个字是农字,确认无误,可这右边的字,跟小七你的感觉一样,甲、由、田三个字都有可能啊!”寓公摘下眼镜。 林笑棠点点头,“到目前为止,我们只能判断出这么多东西。” 寓公摇摇头,“还有个问题,这块玉牌原本是一对,合在一起便组成一个圆月,剩下的另一半到哪里去了?” 林笑棠知道另一半的所在,其实当时就在大嫂的身上,但是当日潜入南京的时候,根本未曾发现大嫂的尸体,那半块玉牌自然也就失去了下落。 寓公叹口气,将玉牌还给林笑棠,让他收藏好,只能慢慢来猜测这两个字的含义以及调查剩下半块玉牌的下落了。 寓公又问起上海站的情形,林笑棠简要的叙述了一下,王天木临走的时候,已经将上海站目前潜藏的人员名单交给了林笑棠,上海站被日本人和七十六号破坏的很严重,通讯机构和情报机构等于是全军覆没,剩下的这些人部分是长期潜伏人员,还有一些则是外围的行动人员。 王天木走的时候,并没有带走柳乘风,一方面的原因是他正在养伤;另一方面是他清楚柳乘风的个性,他将要选择的这条路,柳乘风一定不会跟着他走下去,倒不如现在好聚好散,于是便将柳乘风托付给了林笑棠。而这部分行动人员,柳乘风目前正在积极的联系中。 寓公的意思,接下来,就要着手准备将青岛站和北平站纳入掌握之中了。 青岛站方面相对来说,容易一些。傅胜兰投敌后,青岛站被完全摧毁,中层人员大部分被捕,剩下的或潜伏或逃散,其中的部分人已经被寓公控制起来,接下来就是派人进驻青岛,重新建立机构的问题。这方面,林笑棠无须操心,寓公可以派人先将大致的框架搭建起来,而林笑棠所要做的,就是派人前去和以前临澧训练班的同学联系,例如邓毅夫,配合寓公的人完成重建工作。对于这一点,林笑棠打算抽调严燮过去执行这个任务。 而北平站相对来说就麻烦一点,众所周知,汪伪政府已经在上个月正式粉墨登场,但真正完全控制的区域只有江浙、湖北、安徽一部和湖南的一小部分,而东北掌控在日本关东军的手中,华北大部包括蒙古一部以及察哈尔等地区都在北京维新政府的手中,军队和地方政权全部由维新政府更名后的“华北自治委员会”掌握,根本不听南京方面的号令。 北平军统站早已被破坏殆尽,天津站站长曾澈前不久被叛徒出卖,力战殉国,自后天津站便成了一盘散沙,毫无战斗力可言。现在,寓公派出的人已经到达北平,准备另开新灶重开张,但难度很大,估计进展会很缓慢。寓公的建议是,要么林笑棠亲自去一次,要么派遣干员赴北京,负责整体事宜。 而现在林笑棠的手中实在是抽调不出任何人员了,无奈,林笑棠便推荐了自己的同学李葆出,他在北平站多年,虽然只是个中层干部,但据严燮所说,工作一直兢兢业业,上上下下的人缘也都不错,而且在训练班时,和大头的关系尤其的好。林笑棠可以让大头去一趟北平,和他联系,由他出面负责重建事宜。 寓公点点头,“眼下也只能这么办了!” 布置好了北平和青岛的事情,寓公笑着点直林笑棠的额头,“你这个小子,前几天可是将我吓坏了,身中两枪,昏迷不醒,谁知道,竟然不声不响的办了这么大的事,也不知道提前和我打个招呼,害我白白担心了这么多天。” 林笑棠歉然一笑,“实在是事出突然,聂尚允突然发难,我只好随机应变,倒让江伯为我担心了。” 寓公冷哼一声,“聂尚允这个人,权欲熏心,有这个下场也不意外,倒是这些年他隐藏幕后,却不知道和哪些人勾连在了一起,我一定会差个水落石出,说不定他们就是害的咱们爷俩家破人亡的真凶!” 林笑棠频频点头,深以为然。 寓公吩咐常耀从书房里拿出一个匣子,亲手放到林笑棠的面前,林笑棠不明所以,“江伯,这是……?” 寓公笑着看看常耀,常耀也是一笑。 “小七,我老了,我那些老伙计们也老了。早年跟随中山先生南征北战,出生入死,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凭着自己的双手打出一个清平天下,可现在,中山先生都已经走了那么多年了,而局势竟然还是没有一点起色。” 常耀关切的递过来一杯茶,寓公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上了年纪,很多事都已经力不从心了。我们这些人现在也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找一个接班人,把我们的事业继承下去。原本我们以为,只要有恒心和毅力,我们这代人一定可以做到,但现在也不得不对现实低头了。所以,小七,以后的事就拜托给你了!” 说完,拿起匣子郑重的递到林笑棠的面前。 林笑棠大惊失色,“江伯,这如何使得?我年纪这么轻……!” 寓公摇摇头,“不要推辞,选择你不是我们一时心血来潮。你知道吗,你大嫂曾经给我来信,说你的性格过于内向、柔弱,所以希望我想办法让你好好历练一下。可还没来得及安排,唉……!没想到,造化弄人,你竟然一路从南京杀到了上海,现在,你做出的成绩有目共睹,除了你能接下这个担子,还能有谁?” 寓公忽然一笑,“我也不怕你介意,其实很久之前,我们选定的人是白起。可你也知道,他已经有了自己的选择。我明白,这事不能强求,他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我们会尊重他的选择。可你的出现,让我们改变了主意。相比较之下,你更为合适,你的做法和性格也更对我们这些老家伙的脾气,哈哈!” 林笑棠再三推辞,诚然,这是个极大的诱惑,但更是一个沉重的负担,从内心里来讲,林笑棠是一个不愿意背负过多的人。可一路走来,他只能选择拼杀至今,这一点上,他没有白起那么幸福,至少他还可以选择。 寓公眼一瞪,“你还要我这把老骨头给你行大礼不是?” 林笑棠无奈,只好暂且接过匣子。 寓公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寓公的组织沿用了中山先生以前使用的名称,称为“同盟会”。会中的元老和骨干都是追随中山先生参加过“辛亥革命”的老前辈,遍布于各行各业,政坛中有,军队中同样有,虽然数量不多,但在关键时刻,足可以扭转整个国内的局势。 林笑棠心惊肉跳的看着寓公交给他的一份名录,上面记载的只是这些人中的一部分,其他的人,寓公连写都没下来,只是口头告诉了林笑棠,要求他务必烂熟于心。这些未记载在名录中的名字总共只有十二个人,但他们的大名林笑棠几乎都听过。 寓公看着他震惊的样子,不禁笑了,“别吃惊,他们和我一样,很多都是些又臭又硬的老骨头,不过我是在得到他们的认可后,才确定你的接班人位置的,还有几个,是已经退休的老家伙的接班人,同样是经过所有人的认可的,以后,他们便以你为尊,他们也会坚决的服从你的调遣,如果有异心,会众将群起而攻之!” 寓公交代了所有的事情,轻松的靠在椅子上,长出了一口气,“还有很多事,我会慢慢的交待给你,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独自面对这个局面,我会帮助你慢慢进入角色,但大部分的事务你要开始学着处理。你常伯的侄子常欢你是认识的,我会把他交给你,他会辅佐你,至于你要怎么用他,我绝不干涉。接下来的时间,我会将精力放在你大哥和大嫂的事情上。我已经老了,没有多少时间了,在我闭眼前,我一定要知道答案,不管背后的主谋是谁,他一定要付出代价!” 临走的时候,寓公有嘱咐林笑棠,“过几天,我们在南洋的负责人将会来上海,他们在那里经营了几代人,对革命倾尽全力。我安排好时间,你和他见一面,今后,就是你们在一起共事了。” 回去的路上,林笑棠的心神还有些恍惚,今天和寓公的秘密见面,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转瞬间便成了寓公组织的新一代领导人,这让他的心头不禁有些发虚。 南京站和上海站相继落入自己的掌中,但消化和全面掌控还需要一定的时间,现在,他又要兼顾这个组织的事情,林笑棠真有些担心自己是否能做的来。 车窗外的上海依旧繁华,就像此时林笑棠目前所处的环境,看似花团锦簇,其实却暗流汹涌,林笑棠轻抚着门把手,一时陷入了沉思。 第八十四章 大头的春天来了 回到柯华,尚振声早已回来,昨晚他请假回家看看,得知林笑棠找他,今天中午便又匆匆赶了回来。这让林笑棠心里感觉很过意不去。 尚振声却是洒脱的一笑,“没事,我以前在重庆,经常是几个月半年才回来一次,每次回来还要提心吊胆的,这次回家却是正大光明,新的身份,虽然是假名字,可至少不用做贼了。”说完,一阵大笑。 林笑棠听着他的话,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素章兄,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个情况,咱们现在也算小有规模,弟兄们有些是有家眷的。目前国内局势混乱,上海又在日本人的刺刀威逼之下,租界朝不保夕,长此以往,弟兄们家眷的安全得不到保障,可怎么安心做事啊!就拿你素章兄来说,嫂夫人带着孩子在上海隐姓埋名的,还要赚钱养家糊口,这不是长久之计啊!” 对于这一点,尚振声深有同感,他叹息一声,“何尝不是啊,但有什么办法呢?” 林笑棠的心里一动,“这样,我这儿有个计划。我想将咱们这些弟兄们家里的情况都摸排一遍,我在南洋有些关系,我的意思是,咱们可以将家眷们都先送到那里去。泰国目前局势相对来说很稳定,本身又有英美军队驻扎,可以安心的让家眷们先住在那里。我还有些产业,足够帮所有人在那儿安置新家,这样一来,大伙没有了后顾之忧,做事岂不是要轻松许多啊!” 尚振声两眼一亮,随即便有些不可置信,“老板,这可是要你自己花钱帮弟兄们谋福利啊,不太合适吧?” 林笑棠摆摆手,“兄弟们做事勤快了,我们才能发展,赚的钱也就越多,到时候,谁还在乎这几个小钱!” 尚振声呵呵一笑,“老板,你可真实够狡猾的!” 林笑棠的想法由来已久,家人的羁绊对他们这些在刀尖上跳舞的人来说绝对是个大忌,他曾想了多种方案,但目前国内确实是没有一块可以算得上真正安全的土地。送到重庆吧,等于是将人质交到了戴笠的手上,这种亏本生意林笑棠是绝对不会做的。 寓公今天最后的嘱咐提醒了林笑棠,既然在南洋有同盟会的势力存在,那安排个百八十号人应该不成问题,再说,林笑棠也不会傻到动用同盟会的资金来办自己的事。这些天,仅是和马启文的物资统制生意就让他赚的盆满钵满,但这些钱确实是国难财,既然赚了,就把它用在该用的地方,也算物尽其用。 两人谈妥了这件事,顿时轻松了许多。尚振声这才问起林笑棠找他的原因。这让林笑棠一愣,昨晚突发奇想找尚振声的确没有考虑周到。尚振声毕竟刚到自己身边一个月,对这个人,林笑棠还没有十足的信任,现在将寓公组织的事情告诉他,绝对不是明智之举,林笑棠决定还是缓一缓再说。 “王天木走的时候,留下了上海站的人员名册。其中大部分已经被捕,还有一部分是被牵扯进去的,下落不明,估计不是被抓就是已经潜逃了。剩下的还有一份潜伏的名单,这上面的人员都是王天木亲自安排进去的,我和王天木谈的条件之一便是让他全力掩护这些人,不能让这些人暴露。接下来,这些人将会起到很大的作用,找你来,就是想商量一下关于这批人的使用和联络。”林笑棠想了想,说道。 尚振声刚要开口,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大头和沈胖子慌慌张张的闯进来,左右架起林笑棠就往屋里拽,边走还边扒下林笑棠的外套。 尚振声目瞪口呆。 “你们这两个家伙,得了精神病不是?”林笑棠一头雾水。 “回来了,回来了!”沈胖子激动的声音打颤。 “谁回来了?” “等会儿再说,先把你的睡衣换上,老老实实的躺床上,医生和护士我都带来了,马上恢复到养伤的状态啊!”沈胖子声色俱厉。 等到匆匆忙忙帮林笑棠打扮好,医生护士安排到位,沈胖子一把拉住林笑棠的手,“兄弟,麻烦你装成养伤的样子,我和山度士就全看你的表现了,如果被那只母老虎发现我是谎报军情,我就全完了!”接着便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谁回来了,拜托你们把事情说清楚好不好,这叫什么事啊?”林笑棠说着就要下床。 “七哥、七大爷!”沈胖子扑通一声跪在林笑棠的床前,“我老沈求求你了,那只母老虎可什么都干得出来,你要是不配合,我可真是要倾家荡产了!” “嘉怡,你是说董嘉怡要回来了!”林笑棠的心头一暖,看向大头。 大头耸耸肩,“你就帮帮他吧,好歹演出戏。这小子做什么不好,居然做二师兄的卧底,他赚的钱全都糟蹋的差不多了,他可是没祥少爷那一个月装修三回的实力!” “你做卧底?”林笑棠慢慢的看向沈胖子。 沈胖子有些不好意思,站起来,拍拍膝盖上的土,“有什么办法,母老虎威胁我干的,不干,立刻还钱,你也知道的,山度士的生意不好说,一时好一时坏的,所以……”。 林笑棠抓起一只枕头就扔到他的头上,“所以你就出卖我。” “出卖谈不上”,沈胖子拢拢头发,“也就是汇报一些你的最新动态而已!” “这还不够吗?”林笑棠腾地从床上挑起,两手抓住沈胖子的两个脸蛋,用力的揉捏,“妈的,为了钱,连兄弟都出卖,你死了算了!” 郭追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老板,不好了,两个女的,带了好几个人,有个小个子扎手的很,一路闯进来了,谁拦打谁。” 林笑棠也没听清楚,“火眼呢,强一虎呢?” 郭追讪讪的回答:“火眼哥呵呵直笑,就是不出手,还拦住了强队长!” 话音未落,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其中高跟鞋的响声格外清晰,“咣当”一声,门便被推开了,董嘉怡和一个略胖些的女孩在几个大汉的护卫下闯了进来。 董嘉怡风尘仆仆,满脸的焦急,一进门就看见林笑棠和沈胖子两人抱在一起,“咦,学长,你们这是?你不是受伤了吗?” 林笑棠一时词穷,沈胖子赶忙回答道:“嘉怡回来了哈!这不,小七前几天刚刚醒过来,一直在养伤,你是不知道,闷在房间里憋得难受,这不今天趁着天气好,非要下地在屋里转转。我这正扶着他呢!” “不是说胸口中了两枪吗?这么快就下地?”董嘉怡疑惑的问。 “嘿嘿,没伤到要害,小七这家伙就是个牲口,身体棒着呢。”沈胖子一边答话一边偷偷擦擦额头的冷汗。 “这么着急做什么,快躺下!”董嘉怡过来一把推开沈胖子,扶着林笑棠躺回床上,不住的轻拍胸口,“可把我给吓坏了,接到沈……”董嘉怡顿觉失言,赶紧改口,“接到我朋友的电报,我立刻坐船赶回上海!”说完,偷偷看了看林笑棠。 林笑棠有好气又好笑,这两个家伙,一个自以为聪明,一个见钱眼开,却偏偏都露了马脚。 “伤口怎么样,我看看。”董嘉怡就要查验林笑棠的伤口。 沈胖子赶忙跳过来,“刚换的药,包扎好的!” “哦”,董嘉怡这才抽回手。沈胖子长出一口气。 “这位小姐是……?”大头忽然问道。 “哦,这是我的好朋友,也是泰国的华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介绍一下,何又箐!” 大头快步走过去,林笑棠这才发现,这厮的头发不知什么时候打理的油光水滑,而一旁的尚振声似乎有干呕的迹象,一路小跑退出了房间。 大头挺直了腰板,眼神庄重,走到何又箐的面前,“何小姐,您好!”声音缓慢而低沉。 “大头,你没事吧?”董嘉怡觉察到大头不对劲,问道。 大头白了她一眼,继续说道:“何小姐是第一次来上海吧,我是嘉怡的大学同学蔡勇,何小姐如果明天有时间的话,我想略尽一下地主之谊,何小姐能赏光吗?” 何又箐有些羞涩,眼神却看向董嘉怡。 董嘉怡眨着眼镜,好像品出了些味道,走过来拉住何又箐的手,“明天的事明天再说,我们赶了几天的路,先去换身衣服,洗漱间在哪里?” 郭追也看出董嘉怡的身份不凡,赶忙引领着她们去客房。 沈胖子对着林笑棠连连作揖,感谢不已。林笑棠没好气的骂了他几句,没办法,为了他和他的山度士免遭董嘉怡的蹂躏,只好再装两天伤员。 大头呆若木鸡,直直的站在门口,一直盯着何又箐的背影。 直到董嘉怡等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他才转过身来,猛的扑到床上,一把抱住林笑棠,“老七,我到现在才知道,什么是一见钟情,你一定要帮我!” 大头抱着林笑棠的双肩不停的摇晃,头发垂下来,划过林笑棠面庞,湿湿的,还有一股异样的味道,林笑棠仔细闻了闻,一脚将大头踢下床,“死大头,你用口水抹头发,你恶不恶心,给我滚!” 第八十五章 老板娘 没到吃晚饭的时候,董嘉怡就已经知道了林笑棠受伤的真相,当即命令小个子猜霸执行“山度士打砸抢计划”,沈胖子吓得抱头鼠窜,林笑棠好歹才劝下了董嘉怡,一个劲的赔不是。董嘉怡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听完了整个刺杀事件之后,小脸变得煞白,也不再提和沈胖子算账的事情了。 晚饭的时候,众人都很识趣的没有来打扰,只有大头这一个不开眼的家伙厚着脸皮来找林笑棠。林笑棠和董嘉怡此时也都看出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彼此都是年龄差不多的青年男女,大头既然这么一门心思的要追何又箐,两人也是乐见其成。 就这样,四个人开着一辆车出来吃饭,郭追非要跟着,林笑棠没办法,就让他带了两个人另乘一辆车,远远的跟着。 吃饭的地方是董嘉怡选的,她在国外多年,因此对西餐等都不是很感冒,反而特别喜欢上海的弄堂菜,因此,她便选了一家位于法租界萨泼赛路的私家菜馆。 董嘉怡显然对这里很是熟悉,刚一进门,四十多岁的老板娘便迎了上来,热情的将众人引到屋里最宽敞的雅座,而郭追他们三个就在小厅中用餐。 上海弄堂菜,就是指弄堂人家日常的食谱,也归属于本帮菜系,有着浓浓的上海特色,其特点就是“浓油赤酱”,用料虽然平淡无奇,但却不失精致考究,凸显上海人为人处事细腻考究的风格。 董嘉怡点的都是其中的代表菜色,盐水毛豆、香葱拌莴笋、四喜烤麸、油面筋塞肉、糟香鱼片,还有红烧鮰鱼,据说是这里的招牌菜。配上一壶浓郁的绍兴花雕,别有风味。 期间,大头不停的给何又箐夹菜,平时滔滔不绝的口才,却像哑火一般。待到酒过三巡,众人慢慢熟络起来,何又箐却又打开了话匣子。原来,这次林笑棠被刺之后,沈胖子给董嘉怡发去了急电,董嘉怡接到之后便慌了神,原本打算过些天和家人一起回上海,此时却一刻也呆不下去,急匆匆的整理了行装就踏上了归途。何又箐没来过上海,就央求着董嘉怡带上了她,想不到,倒是给了大头一个惊喜。 何又箐说话的时候,有意无意的打听着林笑棠和大头的身份,看架势,就像董嘉怡的家人相女婿一般,这让林笑棠略有些尴尬。自己的事情,董嘉怡知道的并不多,只晓得林笑棠有帮会的背景,也正是这一点,董嘉怡才会如此的担心自己。而大头,则早在林笑棠的刻意安排下,渐渐脱离了和帮会之间的生意往来,至于和马启祥、沈胖子的生意,则是正经八板的商业合作。 奇怪的是,董嘉怡今晚却显得并不活跃,她只是静静的坐着,微笑着听三个人的交谈,眼神不时瞟向身边的林笑棠,就连眼角都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满足和幸福。如果沈胖子在这儿,一定会跳起来大喊:“活见鬼了!” 几人聊的正开心,大头无意间一抬头,嘟囔了一句,“不会这么巧吧!” 众人顺着大头的目光看去,雅间隔壁的走廊,老板娘又带进来两名客人,一男一女,正是元剑锋和夏之萍。 大头看看林笑棠,小声说了一句,“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元剑锋和夏之萍走到林笑棠等人所在的雅间的时候,一扭头,发现了他们。 元剑锋有些尴尬,冲着林笑棠笑了笑,就想径直走过去,没想到夏之萍却喊出了声,“小七,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还在养伤吗?” 董嘉怡也看清了两人的相貌,眼中一丝忧虑一闪即逝,随即换上一副笑容,站起身,对着隔窗外的夏之萍招手,“学姐,好久不见!” 夏之萍这才发现董嘉怡,看了半天才认出来,惊喜的喊道:“你是董嘉怡!” 老板娘很知趣的问众人是否要在一起用餐,大头和林笑棠互相看看,都没接话,何又箐好奇的看着双方众人,反倒是董嘉怡热情的将夏之萍夫妻让了进来。 元剑锋本不想进来,但董嘉怡已经闪身到走廊拉住了夏之萍,无奈只好跟着进去。 落座以后,气氛一度显得有些尴尬。元剑锋似乎很诧异董嘉怡的变化,“你是董嘉怡?变化怎么这么大?” 夏之萍在他手上拍了一下,嗔怪道:“看你,真不会说话!” 大头看着他们夫妻的亲密,厌恶的咬牙低声骂了一句,抓起酒杯,自顾自的一口喝干。 夏之萍好奇的问,“嘉怡,听说你一直在南洋,怎么突然间回上海了?” 董嘉怡斜了一眼林笑棠,“还不是因为他!” 夏之萍一愣,这才发觉他们四人的座位,大头和何又箐坐在一起,而董嘉怡则和林笑棠紧紧的挨在一起。“因为小七?你们两个?” 大头忽然笑了,“他们两个,嘿嘿,猜的没错,之萍!” “那,那天在医院……?”夏之萍脱口而出。 大头赶忙举起酒杯,“元剑锋,真是好多年没见了,咱们喝一杯。” “那是我的朋友,从南京逃出来的时候认识的。”林笑棠毫不避讳。 “就是上次你跟我说的那个女孩?”董嘉怡好奇的问,手却伸到下边,狠狠的掐了林笑棠一把。 林笑棠脸一变色,随即紧紧的抓住了她的手,董嘉怡脸一红,想要挣脱,但只是象征性的缩了一下,接着便任由林笑棠紧紧的握着自己的手。 坐在对面的大头和何又箐看的清清楚楚,不由相对一笑,很有默契的举起酒杯。 夏之萍看着林笑棠和董嘉怡,心头仿佛又涌上了当日在医院时酸酸涩涩的感觉。时间过的真快,转眼间从南京分别到现在已经快三个年头了,当年林笑棠痴痴追求自己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但无奈自己对他总是好朋友的感觉多于男女恋人的感觉,等到高大帅气多金的元剑锋的出现,他的条件满足了夏之萍对于另一半的所有要求。但平心而论,那种被林笑棠追求的感觉直到现在还让夏之萍为之陶醉不已。 就算是那次在万墨林酒会上的重遇,夏之萍依然可以敏感的捕捉到林笑棠那隐藏在眼中的浓浓情意,这让她的内心充满了幸福和享受的感觉。而当日在医院遇到的段羽然,还有今天的董嘉怡,她们的出现,都极大的削弱了这种原本她最珍惜的感觉。 这让夏之萍突然感觉到一种深深的失落。 期间,大头和林笑棠以及元剑锋频频举杯,而董嘉怡则和夏之萍聊个不停,何又箐听着众人的交谈,从中了解到不少消息,对这几人错综复杂的关系也有了了解,脸上更是哂笑不已。 林笑棠感觉董嘉怡应该不会再掐自己了,这才把手放开,但刚刚放开,董嘉怡的手又立刻紧紧抓住了他的手。 林笑棠诧异的看看正在和夏之萍聊的热火朝天的董嘉怡,发现她脸上正盛开着小狐狸一般的笑容。 离开私家菜馆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点多,街上的行人也稀少了很多,林笑棠、大头以及元剑锋各自点燃了一支烟,等着郭追等人将车子开过来。 林笑棠看看一旁,夏之萍和董嘉怡还在聊着,他靠近元剑锋,声音忽然变得冷淡,“你听清楚,上次的事我不追究,完全是看之萍和庄崇先的面子。以后好好和之萍过日子,如果让我知道你对不起他,我不会放过你!” 元剑锋的脸色一变,随即点点头。 林笑棠继续说道:“还有一句忠告,听不听得进去随你。时局混乱,多给自己留条后路,好自为之!” 此时,两辆车已经先后开了过来。林笑棠不再理会元剑锋,而是径直吩咐郭追派一个人开车将元剑锋和夏之萍送回家。 回去的时候,董嘉怡提议步行回去,得到了大头和何又箐的一致同意,于是林笑棠和董嘉怡、大头和何又箐分成两个组合,一前一后向着柯华的方向走回去。 郭追和一个手下开着车,慢慢的跟在后边。 街道上偶尔可见巡逻的法租界巡捕,但这些人都精明的很,一看这两对男女身后还有一辆价值不菲的汽车跟随,便都打消了上前盘问的念头。 “怎么不说话?”董嘉怡忽然问林笑棠。 “说什么?” “嗯,说一说,你再一次见到初恋的感觉?”董嘉怡笑道。 “似乎没什么感觉了。”林笑棠老老实实的回答。 “鬼才相信!”董嘉怡撅着嘴,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慢慢走到一座铁桥上,林笑棠站在桥上的栏杆边,停下了脚步,“嘉怡!” “嗯?” “谢谢你!”林笑棠忽然说道。 “谢我?”董嘉怡很是奇怪。 “今天我忽然相通了一些事。”林笑棠从怀中掏出一块手绢,在手中轻轻的摩挲着,“原来有些人,有些事,并不是像我想象的那样难以忘记。毕竟,在我的眼前,要珍惜的事,要珍惜的人都太多了!” 董嘉怡的眼睛一亮。 说完,林笑棠手一扬,那块沾染着暗红印色的白手绢离开他的手掌,飘飘扬扬,在夜色中随风起舞,慢慢的落进深色的河水中,越漂越远。 “啊!”董嘉怡一声惊呼,“你怎么把夏之萍送你的手绢扔了,那是你一直带在身边的。” “不需要了!”林笑棠笑着冲董嘉怡伸出右臂,“有更值得珍惜的东西出现了!” “我可不是东西!”董嘉怡话刚出口,立刻觉察到不对,笑着打了林笑棠两下,随即挽住林笑棠的胳膊,两人沿着桥边向前走去。 “我大哥过几天要来上海,我想你和他见一面!” “不是吧,这么快就见家长!” “找打啊,你!” …… 车内,郭追对着手下交待道:“看见没,这就是咱们的老板娘,回去告诉弟兄们,眼睛放亮点,一定要小心伺候,知道吗?” 第八十六章 岳父的传奇 之后的两天,林笑棠将公务全部交给尚振声打理,自己难得放了一个假,和大头一起陪着董嘉怡、何又箐游遍了整个上海。说老实话,林笑棠自从当年和大头来到上海,还从未这样悠闲过,上海他去的地方不多,相比之下,董嘉怡倒是对上海熟悉的很,所以到了后来,就成了他们三个跟着董嘉怡游玩。 何又箐跟林笑棠和大头熟络起来,个性也渐渐显露出来,这是个爱说爱笑的女孩,和董嘉怡一样,性格直爽,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大头中间吞吞吐吐的很隐晦的试探过一次,但何又箐却没当作一回事。林笑棠私下问起董嘉怡,何又箐到底对大头是个什么意思,董嘉怡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这才几天啊?总要给又箐一个了解的过程吧,总之她对大头的印象还不坏,再说,当初我也不是一眼就看中你的啊!”说完,一挑林笑棠的下巴,笑着跑开了。 第三天,林笑棠等人刚要出门的时候,常欢来了。之前在护送高陶二人的时候,两人已经打过交道,寓公也将要把常欢交到林笑棠这边,所以相见之下也不陌生。 常欢带来寓公的口讯,“南洋来人已经到了,寓公让七哥您过去一趟,和来人见个面。” 林笑棠歉意的看看董嘉怡,“实在不好意思,今天就不能陪你们了。” 董嘉怡一笑,“没关系,反正我大哥昨天也已经到了上海,我帮你收拾一下,晚点去见他。让大头和又箐接着出去玩吧,咱们不在场,说不定两个人的关系还能再进一步!” 之前,林笑棠的一应事务,都是小丫头尚芝在照顾,董嘉怡来了之后,和手下的几个人都住在柯华酒店,两个人的关系确定之后,林笑棠的内务就当仁不让的交给了董嘉怡打理。 董嘉怡也很喜欢尚芝这个聪明的丫头,私下里塞给她不少从泰国带过来的小玩意。看得出,尚芝也很喜欢她这个脾气直爽、整天挂着笑容的未来少奶奶,只要董嘉怡在酒店,就整天黏在她的身边,宛如董嘉怡的小妹妹一般。 董嘉怡帮林笑棠选好了出门的衣服,就要帮他打领带,林笑棠平时最讨厌的就是打领带,一看这个,顿时眉头就皱了起来,董嘉怡则笑意盈盈的解释,目前上海的正式社交礼仪中,打领带是最基本的一项要求,虽然天气热,但这个东西还是不能少的。 也幸亏林笑棠从美国引进了最新式的空调。上海工厂的一批技工,包括专门聘请来的几名犹太人技师,在林笑棠的建议下,对整套设备进行了改良,制冷效果较之从前有明显的提升。柯华目前就装配了这样的设备,虽然柯华的规模目前还算不上上海最高端的酒店,但有了空调之后,生意立刻比从前翻了几番,在这个夏日里,经常是一房难求。 只不过,现在林笑棠在上海的工厂,规模、人手还有设备都不算完备,所以目前来说,生产量远远满足不了整个市场的需求,林笑棠和董嘉怡合计过这件事,既然有利可图,就不妨让董嘉怡的家族加入到这个生意当中来,占上一定的股份,利用董家的财力、关系和人脉,把空调工厂尽快的扩建起来。这让董嘉怡欣喜不已,她很高兴林笑棠能站在自己的角度来考虑问题,她和林笑棠的事情虽然还没有告诉家里,但如果这次合作能够成功,那两人的关系不用说,也将因此而更加稳固。 “嘉怡,一会你去哪儿?我先把你送过去。”林笑棠对董嘉怡说。 董嘉怡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汇中饭店,顺路吗?” 林笑棠一愣,随即笑了,“当然顺路,我也是去那儿。” 汇中饭店是上海外滩的标志性建筑,紧邻和平饭店,之前称作中央饭店,属于上海最早建成的的容餐饮、住宿于一身的综合性建筑。民国元年,中山先生就是在这里被选举为民国首任临时大总统的。 饭店门口,林笑棠带上郭追,和董嘉怡告别后,跟着在门前等待的常欢进入大堂,上了电梯后,林笑棠才问常欢,“寓公已经到了吗?” “刚到,南洋方面的人马上就到!” 林笑棠看了一眼和平时有些不一样的常欢,“我印象里你不是这么严肃的人啊?” 常欢耸耸肩,“你马上就是我的老板了,当然要和以前有些区别。” 林笑棠笑了,“行了,又不是第一次打交道,别抻着了,我没那么多规矩!” 常欢苦笑,“还不是我叔,非要让我装出个老成持重的样子!” 说话间,电梯已经停了下来。门前早已等候的两名西装男子径直将林笑棠和郭追带到了四楼的一个很隐蔽的房间。 这是一个大型的套房,配备有小型的会议室,还有卫生间,家具都是意大利的手工制作精品,柚木墙壁,配以石膏雕花的平顶,显出浓浓的西洋风情。 屋里除了寓公,暂时没有别的人,寓公见到林笑棠,赶忙示意他坐到自己旁边的沙发上,洋人侍应礼貌的跟进来问了林笑棠的需要,端过来一杯黑咖啡,随即退了出去,常欢、郭追等人也都守在外边。 寓公闻着黑咖啡的味道就是一皱眉,“怎么喜欢喝这个?” 林笑棠喝了一口,“事情太多,这个比茶叶提神效果好!” 寓公轻笑,“这倒是很对一会儿要来的那个老家伙的胃口!” 林笑棠很好奇,他还不知道这个来自南洋的大人物到底是何方神圣。 寓公轻抚胡须,“这个老家伙,他这一辈子啊,完全可以写本书了。七八岁的时候,就跟着家里人下南洋,风里来雨里去,去了没几年,他家老爷子便凭着过人的头脑,准确的眼光,挣下了一份家业,是当时有名的华商。可你也知道,那时候,满清腐败,内外交困,列强环饲,咱们中国人根本没有地位。南洋当地的土人勾结洋人,施奸计谋夺了他家的产业,老爷子一气之下吐血而亡,家人四散,整个家族兴旺了不到十年便家破人亡。” “那一年,他才十七,一路被土人追杀,逃到了海上,拜在海上一位大豪的门下,他原本就习武,身手极好,自此之后就在海上闯出了名头,一时威震四海。那位大豪欣赏他的胆识和武艺,就把唯一的女儿许配给了他,成亲后倒也是琴瑟和谐。” “但经历的事情多了,他也悟出一个道理,任凭自己的实力再蛮横,身后没有一个强大的国家作为依仗,到哪里都是要受欺负的。为此,他一狠心,离开了新婚燕尔的妻子和视其为亲生儿子的岳父,毅然远渡重洋跑到了日本,报考日本帝国陆军学校,还居然给他成功了。几年的时间中,他在日本吃尽了苦头,但也学到了很多东西,在这中间,他结实了改变自己一生的人——中山先生。” “他为中山先生的学识、报复深深吸引,后来还相继加入了兴中会和同盟会。结束学业后,他回到南洋,接掌了岳父的事业,之后他所作的第一件事就是登岸,依靠自己的能力和中山先生的帮助,他再一次重振了家族,并借用自己在华侨中的威信,源源不断的为革命提供军火和资金,还将族中的优秀子弟送到国内参加革命。” 林笑棠听得悠然神往,不禁一拍手,“这才是大丈夫的所为啊!” 寓公情不自禁的指着他们所在的房间说:“小七,你知道吗?当年武昌首义成功后,同盟会就是在汇中饭店召开大会欢迎中山先生回国,这里就是中山先生曾经下榻的房间,他在当选民国第一任临时大总统后,我们就是在这个房间为他庆贺,一醉方休的!” “是吗?”林笑棠噌的站了起来,仔细的打量着屋内的陈设,心中刹那间涌上一股难以抑制的激情,这里竟然是革命先贤曾经居住过大房间,这其中的一桌一椅都是他老人家用过的,还有这个房间居然记录了我华族的一个伟大历史时刻,一想到这里,林笑棠就觉得热血沸腾。 “老曾,你这老头子又在卖弄当年的事迹不是!”房间的两扇门被人推开,随着一声宛若洪钟的声音,一个穿着白色丝绸短衫的老者迈步走了进来。 古铜色的脸庞,容貌却清矍出尘,留着一部短须,头发虽然全白,但脸上却是没有多少皱纹,手里拿着一把折扇,不停的扇着。 “上海这天气怎么比南洋还要热,这汇中饭店也是上海数一数二的地方,虽然装了纳凉的设备,但还是热。对了,三丫头告诉我了,说有个叫柯华的地方,装了一种叫、叫什么,哦!对了,叫空调的东西,一进屋竟然凉爽如秋,我打算搬到那儿去,怎么样?” 寓公站起身,“你这老东西,这么大年纪,还是那么大的火气。想去住柯华,简单,老板就在这儿呢!” 老者这才发现毕恭毕敬站在一旁的林笑棠,一收折扇,指向林笑棠,“就是他?” 寓公还没说话。 门外又匆匆忙忙走进两个人,一个是穿着白色衬衣的中年人,三十多岁年纪,戴着金丝眼镜,走到老者面前,还没开口。 后面又跟进来一个穿着淡紫色连衣裙的身影,没好气地数落老者。“爸,你走慢点儿,这么大年纪了,怎么也不小心一点!” 林笑棠一愣,“你怎么也在这儿?” 第八十七章 矢泽的无奈 面前的董嘉怡同样惊诧不已,“我爸和我哥要来见的人就是你?” 短衫老者和金丝镜中年人回头看看董嘉怡,“你们认识?” 寓公抚掌大笑,“这可真是巧了,小七,你是什么时候和董家三丫头认识的。” 董嘉怡微一思忖,立刻羞红了脸,“爸、哥,我刚刚说的,晚上要约你们见面的就是他。” “不是吧,他就是你说的学长?”金丝镜中年人带着笑意不可置信的问道。 董嘉怡不再说话了,躲到短衫老者的身后,低下了头。 寓公听着几人的对话,心思转动之下,顿时明白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再也止不住笑声,“老董啊,看来,咱们是要做亲家了!” 短衫老者握着折扇柄,在手中轻轻地敲击着,眼睛却在林笑棠的身上不停的打量,良久,“噗嗤”一声笑出来。“刚才嘉怡告诉我她遇到一个学长,晚上要和我见面,我还在奇怪,究竟是什么样的男人能吸引住我宝贝女儿,没想到,竟是我们同盟会的新任当家人!” 短衫老者用折扇一指寓公,“一江啊,这要是被那些老家伙知道,肯定是要说我们联起手来任人唯亲了!哈哈哈哈!” 寓公双手一摊,“那也好办,只能告诉他们咱们举贤不避亲了!” 两人相对,一阵大笑。 等到寓公和短衫老者落座后,寓公看到林笑棠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作势一瞪眼睛,“小七,还站着干嘛!还不快给你董伯伯见礼,还有你董大哥!” 林笑棠有些尴尬,一时间竟连手脚都觉得无处可放,额头上冒出了一层汗。董嘉怡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出现在身后,轻轻一拉林笑棠的的衣袖,“傻瓜,别发愣了!” 说着,董嘉怡倒是大大方方的拉着林笑棠走过去,“这是我爸,董镇南;这是我大哥,董嘉诚。” 林笑棠赶忙一一见礼。 董镇南这才问起林笑棠和董嘉怡的相识经过,寓公和董嘉诚也是一脸好奇,董嘉怡脸一红,低下头不说话了,林笑棠无奈,只得将两人的事情简单叙述了一遍。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董镇南轻抚短须,“我有两个儿子,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就被我给惯坏了,开始我还奇怪,究竟是哪个男人这么不开眼,竟然找了我这个丫头,所以总想见一见,免得日后天天被这丫头欺负,倒像是我没起到教导之责似的。” “爸!”董嘉怡嗔怪道,“哪有人这样说自己女儿的!” 董镇南点指她,正色道:“你别为我不知道你在上海的所作所为,十三太保那些家伙们服过谁,见了你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一个月砸了人家三次店,这是一个大家闺秀能干的出来的吗?” 董嘉怡蔫了,眼睛可怜巴巴的看向董嘉诚。 董嘉诚赶忙摆手,“小妹,这我可帮不了你!” 董镇南眼一瞪,“好了,说这些就是为给你提个醒,现在也是有男朋友的人了。小七这个人,我和你一帮叔叔、伯伯观察了不是一天两天,他的人品和能力我们放心,还有就是你难得的肯听他的话,所以,就要好好相处,别动不动就乱发脾气,知道吗?” 董嘉怡撅着嘴,虽然有些不服气,但父亲这是间接同意了她和林笑棠的交往,话语中还吐露着对心上人的欣赏,所以还是很开心的点点头。 谈完了私事,董镇南便让董嘉怡先退了出去,看得出,董镇南并不想让女儿过多参与他们的事情。董嘉怡关门的一刹那,对着林笑棠眨眨眼睛,眼里满是喜悦。 同盟会之前的商议早已有了决议,目前,仅剩的这些会员散布全国各地,有的还隐居在海外,为免引人注意,众人一直是用加密电报联系,走的是各地电报局公开的线路。这次事关重大,召集会员毕竟不太现实,所以,寓公就邀请了董镇南父子作为见证,来将会长的印信交给林笑棠,只是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林笑棠竟成了董镇南的未来女婿,一时间众人皆是出乎意料。 看着林笑棠郑重的接过寓公交托的印信,董镇南不禁提醒道:“小七,咱们这些人从满清末年就开始追随中山先生,这些年始终牵挂于心的就是革命二字,但现在的国家,他蒋某人已经根深蒂固,加之强敌入侵,再想发动一次声势浩大的革命无异于痴人说梦,再者这样做只能使老百姓再一次陷入内战的深渊。我们这些人都老了,重担只能交托给你们年轻的一辈人。” 董镇南说这些话是经过了深思熟虑,虽然他们已经暗中观察了林笑棠许久,但毕竟他还年轻,董镇南害怕的是,林笑棠年轻气盛,加之突然掌握了这么多的资源,会走一条比较激进的道路,从而使目前的局势雪上加霜。董镇南想说的,就是让林笑棠保持冷静,何况他现在又和自己的女儿在一起,自己没理由不帮帮林笑棠把握一下方向。 林笑棠听出了董镇南话中的意思,目前的局势纷繁复杂,这幅重担压在身上,既是机遇,同样也是责任。同盟会这些会员的们的想法,之前林笑棠也听寓公详细的剖析过,他们心怀的是整个国家的命运,只要国家能够击败侵略者,走上发展的正轨,对于他们来讲,这就是最好的结果。而这一点,和林笑棠的想法不谋而合。 当下,世界大战迫在眉睫,欧洲的德国已经开始了扩张,日本在中国也保持着强劲的进攻势头。林笑棠想要做的,就是尽量破坏日本的军事机器,给他们以沉重的打击,英美法诸国在亚洲是存了隔岸观火的念头,但林笑棠没打算让他们来捡现成的便宜,自从和洪查维合作以来,林笑棠通过他向美国传递了不少日本关于“北上”和“南进”的战略情报,试图通过这种“润物细无声”的引导,促使英美法将眼光投向亚洲,发现日本这个潜在的威胁,进一步将他们也拖进战争的泥沼,加速日本的败亡。 之后,便是力所能及的为国家争取战后的利益,努力构筑一个对国家发展最为有利的发展态势。 听完林笑棠的设想,寓公和董镇南以及董嘉诚频频点头,他们没想到林笑棠的眼光居然已经投向了战后的发展,当然,林笑棠的这个计划是立足于目前的局势,也是切实可行的,作为同盟会来说,如果能完成这样一项工程,那对国家将是利在千秋。 董镇南看看寓公,“一江,看来咱们是真的老了。” 寓公点点头,忽然笑了,“老了就是老了,我可不像你,就是不服老。上了年纪,就应该把事情交给年轻人去做,听了这样的计划,你我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董镇南难得的没有和寓公开玩笑,扭头对董嘉诚说:“听见没有,以后,你也要多挑些担子了。让我也休息休息,以后就由你来负责和小七联络,他的话就是同盟会的命令,要不折不扣的执行!” 董嘉诚点头称是。 此时,传来敲门声,郭追出现在门口。 林笑棠道了一声谦,快步走到门外,郭追凑到他耳边,“老板,詹森的女人找到了。” “这个女人是白玫瑰舞厅的舞女,叫卢九。被聂尚允关在郊外的一个渔村内。” “把人交给詹森就行,这是我答应过他的!” “可是”,郭追似乎有话要说。 “怎么了?” “这个女人不简单,社会关系很复杂,据沈老板所说,她和张啸林的门人张德钦关系很密切,您看……?” 林笑棠沉思了一下,“侧面提醒一下詹森,让他尽快离开上海。如果不听,就派人暗中盯着他们,尤其是那个女的!” …… 日式的房间内,上海特高科的主管矢泽慎一盯着面前的段羽然,话音骤然变得严厉起来,“羽田少佐,我现在是以长官的身份和你说话,你擅自利用帝国的情报网络,却未得到我的允许,你知道这是什么罪行吗?” 段羽然一身和服,跪坐在矢泽慎一的对面,表情很淡然,双手将一杯泡好的茶水,摆到他的面前,然后深鞠一躬,“阁下,我接受任何处罚!” 矢泽慎一一愣,刚刚一个多钟头的苦口劝说没起一点作用,他这才不得不摆起公事公办的架势,期望段羽然能够了解到事情的严重性,从而说一些软话,但没想到她却依然是这个态度。 面对这个女人的时候,矢泽慎一总有些硬不下心来的感觉。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潜意识中,矢泽慎一已经将段羽然当做了自己的女人,而段羽然是个孤儿,她唯一的监护人,南京特高科的川上忠辉大佐也已经默许了这样的关系。但令矢泽意外的是,自从南京一别后,段羽然奉命辗转去过长沙等地,也就是这一段时间的分别,让矢泽察觉到两人之间忽然出现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感,这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受的。 段羽然的表情依然平淡,古井无波,矢泽顿时泄了气,“美芽,请不要这样,你知道我是为你好,可你不能总这样对我!” 段羽然甩开他伸过来的手,站起身,又是一鞠躬,“大佐阁下,我犯了错,理应受到惩罚。”说完,慢慢退出了房间。 矢泽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看着那个婀娜的身影渐渐从视线中消失,他恨恨的将面前的茶水一掌拍飞,门外的一个跪伏的身影拉开木门。 矢泽余怒未消,大声喊道:“立刻查清羽田空调动情报人员的真实目的,绝对保密、不要声张!” “嗨伊!” 第八十八章 出逃 詹森带着一大袋的水果和营养品站在雨里,目不转睛的看着面前弄堂尽头的小院,任凭雨水打湿自己的头发和衣服,湿淋淋的衬衣贴在身上,显出线条感十足的肌肉。 昨天晚上,林笑棠的人通知他,说是九妹已经找到了,詹森发了疯似的跑了过来,人已经被送到了家里,但她的丫鬟告诉詹森,现在九妹不想见任何人。 詹森的心如刀绞一般,他不知道九妹这两天到底受了怎样的罪,但他很清楚九妹心中的怨恨,她是因为自己猜被聂尚允的人抓走的,并被关了整整一个礼拜。从这一点上来说,詹森觉得自己欠了她许多。 这两天,不断的有人来看卢九,詹森知道,那都是她的恩客,詹森没有嫉妒,他始终觉得自己就是那个注定要来搭救卢九跳出火坑的人,这一点,他坚信不疑。 两年前,詹森执行任务潜入上海,在白玫瑰舞厅认识了卢九,在那之后,詹森就成了这里的常客。 詹森没有谈过恋爱,卢九是他第一个女人,正因为如此,詹森爱的很投入,他相信卢九也是一样的爱他。 …… 屋里的男人用手指轻轻地挑开窗帘,看看楼下的那个身影,转身回到床前,床上的女人脸色有些发白,但精神还算不错。 “就是他?” 卢九点点头,心中涌上的还是惧意。这次被人莫名其妙的绑走一个礼拜,每天关在不见天日的小屋里,鼻子中闻到的全是浓重的鱼腥味,这对一贯养尊处优的她来说,无疑是一场噩梦。还好每天都有人按时给她送来吃食和水,才能让她等到解救的这一天。 卢九恨恨的捏着凉被的一角,“没错,要不是因为他,我怎么会受了这么大的罪。原先以为他不过是个嚣张点的小开,要不是看着他的模样还算俊秀,我怎么会和他牵扯在一起!” 男子摆摆手,“不对,这件事透着古怪。咱们在上海滩混了这么久,对方处心积虑的这么算计他,他一定不会是个普通人。” 卢九有些不可置信,“张老板,你想多了吧,他除了喜欢摆弄刀和枪,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啊?” “刀和枪?”男子显然有了兴趣。 “刀他都随身带着,枪嘛,还送给我一把,他说是有一对,我们两个每人一支,当做定情信物。哎呦,要死了,我要这劳什子做什么!” “拿来我看看!” 男子接过卢九递过来的手枪,一看之下竟然倒吸一口凉气,手里赫然是一把勃朗宁微型袖珍手枪。 “这真是他给你的?” 卢九点点头。 男子卸下弹夹看了一眼,弹夹的容量是五发子弹,但现在却只剩下四发。 男子将手枪塞进口袋,心中却是一阵狂喜。大亨季云卿听说就是死在这种枪下,现在,七十六号正在满上海的查找凶手的下落,命令也下到了张啸林那里,如果自己将这个线索报上去,那一定是会有重赏的。 “稳住他,我去去就回!”男子对卢九说道。 卢九号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张老板,我虽然不喜欢他,但我也不想害他的。” 男子回头看看,拿起门口放着的雨伞,“现在不是你害他,是他要害死你了!照我说的做,事成后,有你的好处!” 男子凌厉的眼神将卢九吓了一跳,她只好闭上了嘴。等到男子的脚步声消失后,她这才将丫鬟叫上来,“去,把外边的那人请上来吧!” …… 吴四宝接到张啸林的通风报信,兴冲冲的带着十几个人就杀奔卢九的住所而来。他原是季云卿的司机兼保镖,七十六号初创的时候,李士群为了招募人手,求到了季云卿的门下。季云卿二话不说,就将吴四宝等一大批徒子徒孙划归到了李士群的麾下。从这一点上来说,吴四宝对季云卿是感恩戴德的,他能从一个小混混,变成今天七十六号行动总队的队长,季云卿功不可没。 所以,不管什么原因,季云卿的仇是一定要报的。 刚来到卢九的院门前,吴四宝的眼睛顿时眯了起来,透过如雾的雨丝和街边昏黄的路灯,可以看见门前站着两个穿中山装的人,这么热的天,肯穿这种衣服的人,只有一个部门。 吴四宝心中合计着,脚步却没停。 门前的两个人一伸手,将吴四宝等人拦住,“干什么的?” 吴四宝没说话,大耳瓜子直接抽到了那人的脸上,“阿拉吴四宝,滚一边去!” 上了二楼,楼上已经一片狼藉,七八个穿着中山装的汉子制服了一个面容俊秀的年轻人,将他死死的按在地上,旁边还有一具穿着中山装汉子的尸体,卢九和丫鬟脸色苍白的蜷缩在角落里。 “吴四宝,你来干什么?”宗飞听见脚步声,回头看去。 “那你又开干什么?”吴四宝的心里一沉,虽然军情处这两年声势大不如以往,但这个宗飞着实是个硬角色,真要和他抢起人来,难度不小。 门口的两个被打的军情处的人也跑了上来,宗飞看见其中一人脸上明显的掌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吴四宝,你他妈敢打我的人!” “老子就是打了,怎么样?识相的,把人交出来,要不然,老子连你照样打!”吴四宝喊道。 詹森的左眼已经一片红肿,他用怨毒的眼神盯着不远处的卢九,卢九有些心虚的低下头。詹森又偷偷打量着前来抓捕他的两帮人,听见他们的对话,詹森这才知道,原来刚才出手制服他的中年人是军情处的,而后来的这一批则是卢九和张德钦找来的七十六号中人。 吴四宝叫嚣着让宗飞交人,宗飞可是不吃这一套,今天是有人将消息送到了上海军情处,他们这才紧急出动,没想到,这个詹森这么扎手,上来就砍翻了一个手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宗飞亲自动手,才将他制服。吴四宝想要这么轻易的将人抓走,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两帮人正在对峙,楼下又是一阵喧闹,不一会,又上来一大帮人,顿时将原本就不大的二楼挤得满满当当。 吴四宝和宗飞一看,是十几个黑色制服的法租界巡捕。两人同时心头一凉,这可是人家租界的地盘,怎么把他们也惊动了,看来今天谁想把人带走都不是件简单的事。 巡捕中一个戴着官阶的头目走上前,看清两人的相貌,笑了,“呦,这不是吴队长、宗队长吗?你们两位贵客今天怎么有空来我们这一亩三分地逛逛啊?” 吴四宝阴沉着脸,“我们收到消息,有个杀人犯匿藏在这里,我们特来抓捕归案!” 巡捕头目看看宗飞,“宗队长也是这个原因吧?” 宗飞点点头。 巡捕头目笑呵呵的点点头,“吴队长没说清楚吧,这个凶手是杀害季云卿季大亨的凶手,是吧?” 吴四宝只好点点头。 “那不就结了”,巡捕头子一拍腰间的手枪,大拇指一挑,“季大亨是在咱们法租界出的事,这里,也是咱法租界的地盘。兄弟我说句实话,两位别介意啊,你们七十六号和军情处的手伸得得也太长了点儿吧!” “兄弟们,抄家伙,抢人!”巡捕头子没再理会吴四宝和宗飞,对着手下一声招呼。 巡捕们端起长枪就朝吴四宝和宗飞逼过去。 “谁敢!”吴四宝和宗飞此时倒是同仇敌忾,两帮人合在一处,与巡捕们对峙起来。 忽然,一声枪响,一名巡捕应声倒地,捂着小腹惨呼起来,巡捕头目回头一看,顿时目眦欲裂,“王八蛋,你们敢在法租界开枪!” 狭小的房间里顿时响起一片枪声,烟雾大作,巡捕们守着楼梯口,和躲在床上、桌子后的七十六号以及军情处人员对射起来。 混乱中,倒卧在地上的詹森忽然一跃而起,一脚踢倒了身后的军情处人员,冲着窗户就跑了过去,吴四宝眼尖,抬手就是一枪,正打在詹森的肩头,詹森一个趔趄,但脚下没停,“嗵”的一声,直接撞破了木质的窗户,直挺挺的从二楼摔了下去。 吴四宝和宗飞原本想去追,但巡捕们的枪声一直没停,将众人死死的压制住,吴四宝大喊:“人都跑了,还打个什么劲儿!” 巡捕房的枪声这才停下来,众人跑到窗户前,看看下边的弄堂,路灯下,只剩下一推破烂的窗框,詹森早已消失不见。 吴四宝恨恨的一拍墙壁。 角落里的卢九抱紧了丫鬟,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 火眼收回冒着余烟的长枪,和强一虎蹲回楼顶的阳台水泥护栏后边。 两人窃笑不已。 “老强,你的消息送的真及时,宗飞和巡捕房来的也是恰到好处!” 强一虎伸出大拇指,“老板的主意真是不赖,咱们就开了一枪,打了两个电话,就让这三帮小子打成了一锅粥!” 火眼脸有得色,“那是,咱们老板算无遗策,跟着他做事绝对没有错!” 说着一拍强一虎的肩膀,“接下来,就看你的了,把人给盯死了,这人老板还有用!” 第八十九章 扑朔迷离 重庆罗家湾戴笠居住宅院的小客厅里,唐纵已经等了有一个多钟头,就连杯子里的茶水都没了味道,内心的恐惧和犹豫让他焦躁不安,不时的站起身,向着门外的方向看去。 一名特务就在不远处的门房里看着唐纵的动静,并不时在本子上记着什么,看了看手表,戴笠说的一个半小时时间已经到了,便从后门出来,飞也似的向着后院跑去。 后院此时热火朝天,几名光着膀子操着上海口音的汉子正在楼下的墙边安装着一架硕大的机器,汗水顺着脸颊滴到脚下的土地里。 戴笠就站在不远处的阴凉里,手里拿着一把蒲扇,另一只手接过手下递过来的冰毛巾。 “这东西真的那么好用?”戴笠指着那个机器问身边一个穿着白色拷绸衬衫的男子。 男子一脸赔笑,操着地道的上海口音,“戴局长明鉴,以往咱们用的空调都是用水来调节空气的温度和湿度,降温慢不说,降温效果也不明显,而这次和美国人共同开发的空调系统则是以氯氟氮气体来起到制冷作用的,因此,不但制冷速度快,效果更是没话说的。只要每月保养,用上个十年八年没什么问题!” 戴笠似懂非懂,点点头,“这还要谢谢佑中啊,重庆这个火炉,每到这个季节总是最难熬的,委员长倒是不怕热,要不然,说什么我也要给他老人家先装上一台。” “回去告诉佑中,这次上海的事情辛苦他了,聂尚允是自寻死路,不必挂怀,但主使他的人,佑中就不必费心了,我这边会着手调查的。毕竟事涉高层,他插手终归是不太合适,我这也是为他的前程和安全考虑,你务必要将我的话带给他。” 男子躬身答应,“戴局长放心,我一定一字不漏的转告。” “还有”,戴笠接着说道:“接下来,新任的上海站站长陈宫途将会立刻上任,到时请佑中务必从旁协助。” 男子一愣,但随即掩饰了自己的那一丝惊愕和不满,将头低了下去。“请戴局长放心!” 这时,前院的手下已经跑了过来,看到戴笠身旁的陌生男子,欲言又止。男子很识趣的告退。手下凑近戴笠。“一个半小时时间,他站起来八次,抽了十支烟,虽然很焦躁,但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戴笠默不作声的点点头,迈步向着屋里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撂下一句话,“请他到这儿来吧!” …… 唐纵忐忑不安的看着面前的戴笠,想说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一时僵在了那里。 戴笠看着他那彷徨不知所措的模样,心中暗自冷笑。这个唐乃建,素有“柔能克刚”之名,工于心计、善于千变万化,笑里藏刀。平时以儒雅、斯文的面目示人,其人却是以打小报告起家的。戴笠和他打过许多交道,很多时候就是被他所谓的倔强所击败,听说唐纵还经常以此夸耀于人前,自称“拥有极强的原则性”。 可今天,看到唐纵低眉顺眼的求到自己的面前,戴笠心中说不出的快意。 但戴笠也不可能让唐纵过于难堪,因为他毕竟是委员长派到军统来的,并且身兼侍从室第一处第六组的少将组长,对于这种老头子的嫡系,还是点到即止,敲打敲打,让他明白军统是谁在主事就行了。 “乃建兄,你这次能及时幡然悔悟、抽身事外,可以说是善莫大焉。聂尚允自作主张,害得我军统上海站全军覆没,其罪可诛。委员长对此很是生气,他是你的老师,有师生之谊。但在这种大是大非问题的面前,乃建兄你的态度,委员长和我还都是很满意的。” 屋里的空调已经开始运转,温度较之刚才下降了不少,但唐纵却是一脑门子亮晶晶的油汗,不住的点头。“一切全仗雨农兄周全!” “但有一点,我希望乃建兄还是能直言相告!”戴笠话锋一转,眼神凌厉了许多。 “聂尚允为什么要之身到上海去?拿下上海站对于他来说有什么重要的意义?还有,当年,他陷落在南京是由于什么原因?这些问题,不仅是我,委员长同样很有兴趣知道!” 唐纵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觐见老头子的时候,老头子虽然没有提起,但已经暗示了要他将真实情况反馈给戴笠,老头子迫切的需要军统方面拿出一份有理有据的汇报材料,对于唐纵的一家之言,很明显老头子对自己的信任程度已经大打折扣。虽然明知道戴笠会有这么一问,唐纵的心中还是忍不住打起鼓来。 “这个”,唐纵擦了把汗,抬头看看戴笠。“聂尚允权力欲旺盛,自从两广事件被闲置以来,其多有、多有不甘,或许他觉得拿下上海站是重新走向前台的一个重要砝码,关于这一点,他对我也没有提起。季云卿、林笑棠相继遭到暗杀,上海局势进一步恶化后,我这才感觉到不对劲,但那时他已身在上海,这也是我第一时间就来找雨农兄的原因。” 戴笠冷哼了一声,心中暗道:“你是怕被他牵连吧!”嘴上却说:“乃建兄请继续!” “聂尚允对我有知遇之恩,也是委员长的老部下。这些年和他走在一起,很多事我也是敢怒不敢言。当年南京的事情,我也是事后才得知,所以才匆匆赶过去,打算组织营救,这也是奉了委座的命令。至于原因,事后我听他说起过,说是因为些私事耽误了,这才陷落在城中。而前去营救的委员长卫队的宪兵,的确不是我能够调动的!” 戴笠点点头,“南京一役,事出突然,很多事情都没了首尾,现在想要再查起,就连细小的线索也不可得。当年参与营救的宪兵,其中大部分已经在营救的过程中阵亡,剩下的人,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全部离奇死亡。乃建兄,你让我如何能证明你所说的全是真的呢?” 唐纵双膝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上,身子如筛糠一般的斗个不停。 戴笠叹口气,他知道唐纵所言非虚,一直以来,唐纵是希望借助聂尚允的人脉和资历来帮助自己扩张势力,但万没想到,聂尚允的却是利用了他的这点想法,牢牢将他控制在手中,以实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从这点上来说,唐纵是彻彻底底的被聂尚允利用了。 “听说,当日从南京突围的过程中,他们还遇到了林笑棠和两名外国人?” 唐纵像是一个溺水的人忽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没错,是遇到了林笑棠和两个外国人。两个外国人,一个是美国大使馆的华裔,叫洪查维;另一个是一名记者,当时他身上携带着一些大屠杀的照片和资料,去年的时候,那名记者在进行战地采访的时候被流弹打死了。聂尚允后来给委座的解释就是搜罗日军暴行的证据,提供给英美的话,或许能够换来更多的援助。至于宪兵的事情,他的解释是突围时偶然遇到的。” 唐纵说的很快,似乎想将所有知道的一股脑全部倒出来。“还有林笑棠,当时林笑棠和几名宪兵留下阻击敌人,宪兵全部殉国,林笑棠被及时赶到的援军救回,但身受重伤。后来,聂尚允到达江北后,叮嘱我留意这个人,还说这个人是个人才,如果不能为我所用,就除掉他!” “就没有别的了,说些我不知道的!”戴笠有些不耐烦了。 唐纵苦苦思索着,忽然眼睛一亮,“有个重要的线索,这是我在无意中发现的。聂尚允从南京撤离之后,就开始寻找一个人,直到前些天他去上海前,一直在找,但始终没有结果!” 戴笠立刻挺直了腰,“是什么人?” “姓张,大名叫张二狗,其他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 院子里,空调系统的调试和安装都已经进入尾声,负责监视安装工人的特务在树下的荫凉里打着瞌睡。短衫男子从工人的包围中抬起头,取下耳边的一个小型的耳机,悄悄的对一名工人说:“效果良好,记得保养时更换隔音棉,噪音还是有些大。窃听到的内容,全部记录下来,用电台发回上海秘密联络点,明白吗?” 工人有些不放心,“他们这边每次干活都会派人盯着,结束之后,还会对设备进行防窃听检查,会不会发现到咱们安放的东西?” 短衫男子一笑,轻声说:“老板发明的这些东西,就是摆到他们面前,他们都不知道是什么。再说,咱们的设备是和空调联系在一起的,只要空调运转,设备就能工作。放心!做好你们份内的事情就行!” 一旁的特务被空调的噪声惊醒,脚步虚浮的走过来,“怎么样了装好了没有?” 短身男子站起身,将特务引到操纵间,手把手教会了特务如何使用,并悄悄的将一叠钞票塞到了他的口袋里。 特务一皱眉,“都是自己弟兄,用的着吗?” 短衫男子一笑,“老兄,这是新玩意,刚刚装上总要有一个试运行的阶段。这段时间内,就麻烦老兄多盯着点,有什么问题,立刻通知我们,戴老板怕热,总不能让他老人家说我们林站长的东西不好用不是。有了问题,你提前知会一声,我们也好赶紧检修,省得耽误戴老板使用嘛!” 特务眉开眼笑,“行,考虑的真周到!你放心,我就是主管这一块的,有什么事,一定提前通知!” 短衫男子千恩万谢。 第九十章 刚开刃的刀锋 林笑棠看完了重庆方面发过来的电报,就转手递给了尚振声。有关大哥的事情,林笑棠告诉了尚振声。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探查,林笑棠越来越发现大哥的背后似乎隐藏着什么巨大的阴谋,这让他不得不小心起来。尚振声虽然才三十多岁,但在军统呆的时间长,方方面面接触的人和事也不少,有他做参谋,相信也能发现一些端倪。但寓公方面的事情,林笑棠只字未提。 尚振声看着电报,不由点点头。之前林笑棠说要在重庆设置情报点的时候,尚振声还感觉有点不可思议,但现在看来,自己这位老板的能量还真是不小,居然第一时间就拿到了戴笠和唐纵密谈的内容,速度快的真是骇人听闻。 关于聂尚允,尚振声也是一头雾水。这个人,早年间被弃用,之后便一直在幕后活动,虽然是情报方面的前辈,但很多人都没有见过他,也谈不上了解,尚振声也是其中之一。但尚振声提出一个想法,不妨联系一下他主要和什么人打交道,从中或许可以分析出他的幕后究竟是些什么人。 国民政府内部的派系众多,军队、政府内部关系错综复杂,聂尚允与其中很多派系都有交集,很难说和谁走的比较近,相对来说,他和蒋大公子、蒋夫人以及研究系的交往更多一些,尚振声建议林笑棠可以在这三个派系身上多下些功夫。 还有二狗这个关键人物,林笑棠叹口气,倒坐在藤椅中,二狗的下落只查到58军这里,接下来,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想到刚才的材料中记载的那些知情人的下场,林笑棠就觉得不寒而栗,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二狗,一定要抢在那些人的前边。还有洪查维,他的身份特殊,那些人不敢动他,自己有必要和他见上一面,,看看他那里会不会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沉思了半晌,林笑棠这才又开口,“日本人的战略意图目前有北上和南进两种,我分析,南进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 尚振声被林笑棠的跳跃性思维弄得有些一时反应不过来,怔怔的看向他。 林笑棠笑了,“其实我是这个意思。火眼在海上呆了一段时间,他发现了一座小岛,就在上海的海域之外向东大概一百多海里,位置很特殊,适合隐蔽。咱们现在的摊子扎得大了,人手也越来越吃紧,我想将那里改造成一个秘密基地,也可以作为培训基地使用,招募一些流亡学生和士兵加入咱们的组织,应对接下来的形势。” 尚振声心中一动,一种兴奋的感觉油然而生,林笑棠的提议证实了他心中长久以来的疑惑,自己的老板果真是想要做一番大事业,如今,他这是挑明了邀请自己的加入,让尚振声如何能不兴奋呢? “龙王那批人热衷于登岸,其中有部分过惯了海上生活的,龙王和我提起过,想让我关照一下,我想,你有机会的话,和他们接触一下,主要是甄别、挑选,明白吗?” 尚振声一口答应。 忽然想起个事情,尚振声补充道:“强一虎昨天说了个消息,江北救国军那边和他联系了,目前他们的情况很困难,想通过咱们搞些给养和军火。重庆方面要么是把他们忘了、要么是鞭长莫及,他们的求助电报一直没人理会。老板,你看?” 林笑棠想了想。江北救国军他并不陌生,早在淞沪会战时,这支武装力量便应运而生。当时的苏浙行动委员会直属于大本营,其下设的淞沪别动队便是这支武装的前身,其成员绝大部分都是杜月笙的门生,装备也都是上海各界募集而来。淞沪会战时,他们奉命协助正规军防守浦东、奉贤一线,正规军撤退时,他们还曾独自面对日军精锐的攻击,伤亡惨重。日军在金山卫登陆后,别动队陷入重围,几乎全军覆没,后转入浦东和租界进行游击战和地下抗日活动。 南京失陷后,戴笠在安徽皖南祁门宣布将南京佘山教导团和淞沪别动队余部进行合并整编,命名为“江北救国军”,此后,便在敌后开战抗日活动。主要活动区域,就在安徽的东南部、苏南和浙江天目山一带。由于日军的清剿力度不断加大,救国军的面临的形势也愈发严峻起来。强一虎以前所在的部队,就是救国军的一个支队,驻扎于苏南一带。 林笑棠所考虑的就是想要将这支武装纳入自己的手中。现在看来,他的运气着实不错,刚想到这一点,机会便来了。 林笑棠放下手里的茶杯,站起身,在屋子里踱了几圈,“告诉强一虎,了解一下他们目前的具体情况,越详细越好,如果有可能,我想和他们那边的负责人见上一面!” 尚振声一笑,之前他已经和强一虎谈过,现在那支部队的总人数大概在八百人左右,基本上是曾经驻守南京的教导总队的老兵,他们的景况很不乐观,差不多是弹尽粮绝的态势,如果这时候,林笑棠这边能够伸出援手,那这支部队的归顺几乎是十拿九稳的。 “还有那个詹森,老板打算如何处置他?”尚振声问道。 “他已经是军统的弃子了,听说军统方面已经不承认他的所作所为,估计也是下了封口令了,难不成就会想杀人灭口,到时候,咱们再帮他也不迟。这个人傲气太重,磨一磨他的性子也好。” …… 梅雨季节的雨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看着窗外的雨景,詹森恍然觉得这天气就像他现在的心情,阴沉、压抑。 当天,他从卢九的住处逃出来,慌不择路,就跑到了这个不知名的贫民区,之后便晕倒在街口。奇怪的是,这里有很多很穷困的洋人,听说是什么犹太人,他们救了自己,但他们的语言自己听不懂,好在他们还能听懂些上海话,这样,交流就没了问题。听他们说,是有人将自己护送到这里,把自己交给他们照顾。 詹森稍稍思考了一下,便知道这是林笑棠的手笔。但他什么也没说,他只想养好了伤,离开上海这个伤心地,自己最爱的女人却是出卖自己的罪魁祸首,直到现在,詹森还不能完全接受这个现实。 肩头的伤口隐隐作痛,但心中的伤口还是鲜血淋漓。 一阵面包的香味传来。这是家面包作坊,主任是一家三口,一对年纪在五十岁左右的夫妻,还有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女儿。每天这个时候,都是面包出炉的时间,那香气就会飘满整个街道,接着就是蜂拥而来的顾客,当然,大部分都是犹太人。 而今天,却连一个来买面包的人都没有。詹森从阁楼上向下看去,四个穿着拷绸短衫的汉子正站在门口。 “洋人?你们他妈的也算洋人,一群流浪汉,租界都不肯收容你们,既然来到这儿,就得守我们上海滩的规矩。每家铺子每个月五十块法币或者华兴券和联银券(注一),不收军用票(注二),知道吗?” 楼下的店主夫妻正用着并熟练的中国话解释着、哀求着,但四名汉字丝毫不为所动。 汉子们逐渐不耐烦起来,挥手将刚出炉的面包扔进满是泥水的大街上,“少废话,这是张德钦张老板的地盘,他老人家的话就是圣旨,明天再不交钱,老子砸了你的店!” “张德钦!”詹森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又是这个名字,当日被人制服的时候,他就听过这个名字,就是这个人和卢九串通起来给自己设下了圈套,想不到,今天又再次听到了这个名字,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店主的女儿叫杰梅斯,瑟缩的躲在柜台后,这些天,一直是她用心的照顾着詹森。为首的汉子一眼看到她,顿时眼前一亮,推开店主夫妇,走进了店里,淫笑着在杰梅斯的脸上摸了一把,“想不交钱也行,让你闺女陪我两天,我免你三个月的月钱,怎么样?考虑一下啊!” 说完,和三名手下每人拿了些面包,大口吃着,笑着出了店,扬长而去。 詹森默默穿好了衣服,在阁楼里找了一圈,只找到一把西式的切菜刀,他看了看,塞进了怀里,然后下了楼。 他没和任何人打招呼,就向外走去,杰梅斯却叫住了他,“萨姆,你去哪里?”这是她给詹森起的名字,取得是“森”的谐音。 詹森回头看看,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转过身出了门。 杰梅斯走到门前,扶着门框看着她消失在雨雾中,却执着的看向那个方向。 店主夫妇叹着气,收拾着店里的狼藉。 詹森走到不远处的河边,找了一块还算光滑的石头,将刀掏出来,蹲下身,飞快的磨起来。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用手指试试刀刃,不错,锋利无比。 雨势已经越来越大了,已近黄昏的街道变得有些模糊,行人都加快了脚步,撑着伞,飞快的从詹森身边经过。 詹森花了两个铜板,买了份报纸,将刀用报纸裹好,向着卢九的家走去。 第九十一章 没那么简单 还是那座熟悉的小院和小楼,到了近前,詹森却有些犹豫,甚至有了掉头回去的念头。但一想到那些流氓的嘴脸和张德钦对自己所做过的一切,詹森的胸中便立刻又被仇恨的怒火填满了。 詹森仔细看了看周围的情况,这才向小院走过去。这时,门忽然开了,丫鬟扶着一身锦绣红旗袍的卢九走了出来,不远处正在躲雨的一辆黄包车应声而来,卢九接过丫鬟手中的雨伞,钻进车里。黄包车夫拉起车飞快的向着白玫瑰舞厅的方向跑去。 詹森的心中没来由的一松,紧紧的跟了上去。 到了舞厅门口,卢九出人意料的并没有进门,而是进了舞厅隔壁的阜新楼酒家。詹森站住了脚步,躲在对面一个屋檐下,将凉帽的帽檐压低了些,没错,刚才在面包房见过的那个张德钦的手下就在这里,在门口将卢九迎了进去,看来,张德钦就在这里。 …… 雅间内,张德钦正在招呼着吴四宝等人推杯换盏。门一开,卢九袅袅婷婷的走了进来,吴四宝不经意的一抬头,眼光立刻被吸引了过去。卢九经过多日的调理,已经恢复了昔日的艳光四射,今天的她满头珠翠,脖子上、手腕上包括指头上都是亮闪闪的饰物,凹凸有致的身材裹着一袭亮面的丝绸旗袍,随着她走路时的摇摆,开叉处不时露出白花花的旖旎风光。 张德钦偷扫了一眼吴四宝,对于他的表情并不意外。他稍显妒意的揽过卢九,将她推坐在吴四宝的身旁。对于吴四宝,卢九也并不陌生,她知道这个外形凶神恶煞的男人就是目前上海炙手可热的七十六号的干将,对于能傍上这么一棵大树,对于现在的卢九是求之不得。原因是,她现在每天都在做噩梦,每天都能梦到詹森悄悄的摸到她的床边,挥刀向她砍来。 张德钦今天请的就是吴四宝和他的几个手下,他也存了同样的心思,加之两人都是帮会出身,更是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张德钦甚至打算向吴四宝自荐,也加入七十六号,为此,他不惜抛出了卢九,虽然有点不舍得,但扪心自问,为了自己的前程,一个舞女算得了什么。 此外,张德钦还找了几个堂子里的红牌作陪,这可是下了血本的,这几个女人可都是福州路会乐里“仙云居”的红牌,陪吃、陪喝的价格都是不菲的,更不消说暖床之资了,所以,张德钦今天是务必要让吴四宝等人满意而归的。 一番推杯换盏之后,吴四宝就与卢九如胶似漆的搂在一起,张德钦适时的抛出话来,“一会儿,咱们弟兄再去隔壁的白玫瑰跳舞,今晚不醉不归!呵呵,还有,兄弟我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抢到了一间柯华酒店的空调房,吴队长如果有兴趣,可以带着九妹去体验下如何?” 卢九故作娇羞,嗔怪着打了张德钦一下。 吴四宝却是兴趣盎然,“是吗?早就听说那里的空调房四季如春,可惜一直没有机会见识一下,既然师兄这么大的诚意,兄弟也不好推辞,等跳完了舞,阿拉和卢小姐一同去开开眼哈!” …… 直到晚上十二点,吴四宝和张德钦一群人才摇摇晃晃的从白玫瑰舞厅里出来,吴四宝出入都有保镖跟随,当即开了车过来,张德钦亲自将吴四宝和卢九送上车,这才挥手告别。吴四宝一行人直奔柯华酒店。 手下的几个保镖将车开过来,张德钦搂着个女人上了第二辆,几个保镖挤上了第一辆车,在前面开道。两辆车在夜色的映照下,急速的向张德钦的住处驶去。 笔直的道路上只剩下了两边的路灯,微风吹过,轻轻的摇晃着。 一个酒瓶忽然毫无征兆的打碎在第一辆车的挡风玻璃上,酒水和着碎片顿时遮住了司机的视线,慌乱中,司机猛地一打方向盘,急踩刹车,使得轮胎骤然冒出清晰的白烟,刺耳的刹车声响彻夜空。 张德钦从酒醉的状态中忽然惊醒过来,他的司机见势不妙,也是猛踩刹车,试图将车子停下来,但踩了两脚根本没用,“老板,刹车失灵了!” 此时,第一辆车在马路上凭空转了几圈已经停了下来,几个保镖手忙脚乱的从车上下来,掏出随身携带的武器,看着失控的第二辆车,一时间束手无策。 张德钦一咬牙,“上草坪!” 路的两边是大片的绿草地,司机一转向,车子直接冲了上去,掀起大片的泥土,在蹿出五十多米后,一头撞上了棵大树。 司机当场被甩出车外,没了声息。张德钦的头部也被狠狠撞了一下,一摸,满手的红色,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压在身上的昏倒的女人,想打开车门,却发觉自己的双腿被死死的卡住,无奈,他只好将身子探出车窗,冲着不远处的几名保镖大呼救命。 几名保镖赶忙跑过去,可还没到现场,树丛的背后就杀出了一条黑影,手中一把明晃晃的小刀恶狠狠的向着他们刺来,众保镖措手不及,一眨眼的功夫便纷纷中刀倒地,惨叫声响成一片。黑影走进灯光里,现出一张憔悴且俊秀的脸,两只眼睛射出浓浓的杀机。 詹森给保镖每人又补了一刀,这才捡起一把手枪,站了起来,慢慢的向着张德钦的座驾走去,脚步沉重有力。 张德钦透过车窗,将詹森杀死保镖的情形看的清清楚楚,一时间魂飞魄散,他挣扎着向后缩去,但双腿却纹丝不动 脚步声慢慢来到眼前,张德钦却不敢回头。忽然,一只大手抓住他的头发,将他的脑袋拉出车窗外。 张德钦闭着双眼,大声求饶。“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你知道我是谁?”詹森很好奇。 “见过,我在卢九家楼下见过你!” “那就简单了”,詹森点点头,将刀轻轻放在张德钦的脖子上。 张德钦还想求饶,却发现自己已经说不出话来,一股冷风灌进他被一刀割开的喉管,接着便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 “队长、队长!”急促的敲门声将吴四宝惊醒,睁眼看看表,才刚两点钟,他骂骂咧咧的从精疲力竭的卢九怀里挣脱出来,卢九连眼睛都没睁,翻了个身又睡过去,给了吴四宝一个光溜溜的背部。 吴四宝穿上裤子,打着哈欠将门打开,“嚷嚷什么,这才几点?” 手下一脸焦急,“队长,不好了,张老板在回去的路上被人杀了!” 吴四宝愣了半晌,“什么?” “刚得到的消息,张老板在回去的路上被人杀了,同行的没留下一个活口,张老板被人用刀割断了喉咙!” 吴四宝还没开口,屋中顿时传来一声尖叫,紧接着便是急促的脚步声,卢九云鬓散乱,裹着一张床单就跑了出来,泄露的春光让门口的手下眼睛都看直了。 “你出来干什么?”吴四宝没好气的说。 “一定是他、一定是他”,卢九一手捂着床单,一手拉着吴四宝哀求,“他一定是回来报仇的,吴队长,你一定要保护我啊!” 吴四宝一拍光溜溜的大脑袋,对着手下大声喊道:“让车在楼下等我,通知附近的兄弟,立刻来这里集合,保护我回总部!”说着便跑回房间,飞快的穿上衣服。 卢九跑到他的身边,床单早已掉在地上,她浑然不觉,光着身子抱着吴四宝的腰,“吴队长,别丢下我一个人,我很快的,我跟你一起回去,他一定会杀了我的!” 吴四宝不耐烦的一脚踢开卢九,“滚,阿拉现在自顾不暇,那小子是个亡命徒,阿拉哪有空管你的死活。”说完,急匆匆的出了房门。 卢九万念俱灰,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赶忙反锁了房门,自己抱着一床被子,瑟瑟缩缩的躲到了房间的一角。 …… 强一虎和柳乘风远远的跟着詹森,柳乘风前段时间受伤,现在是伤愈复出,毅然决然的留在了林笑棠的身边,他和林笑棠共过事,护送高陶那晚,林笑棠的做法对他影响颇深,这也是他答应留下来的重要原因。今晚他便顶替了火眼,来和强一虎搭档监视詹森,也当是伤势痊愈后的一次恢复训练。 两人都是科班出身,跟踪的技术也是炉火纯青。詹森的大名他们早就听说过,但是见到他的出手,两人还是咋舌不已,这小子,背上的伤还没好利索,竟然便赤手空拳的干掉了张德钦和他的几名保镖,实力还真是不容小觑。 两人躲在犹太人聚集区的街口,看着詹森慢慢走进面包房,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向安置在这里的监视点走过去。 刚到门口,柳乘风立刻便觉察到不对劲,他赶忙拦住强一虎,悄悄做个手势,两人一左一右靠近了监视点的房门,柳乘风用手指轻轻拨开一条门缝,里面的情形让他大吃一惊。 安排在这里监视的两名手下,已经都倒在了血泊中。 第九十二章 初吻一去不回头 詹森将抢来的手枪别在腰后,将刀收到袖子中,看看身上并没有血迹,这才上前敲面包房的门。出人意料的,门并没有关上,还留了一条缝,詹森看了看,屋里的灯光全都灭了,他并没有在意,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詹森一惊,手已经摸上了腰后的枪柄。 灯忽然打开了,身后的门也在同一时间被紧紧关上。 詹森慢慢将手从枪柄上松开,适应了灯光后,看看四周,门后站了一个人,屋里还有三个人,一个人坐着,还有两个就在他的左右两边。 地上一片殷红,柜台后边依稀可见躺着两个人。 詹森的心头一紧,看向对面坐着的像是头领的人,那人一身西装,领带系的的很标准,白净的面皮,没留胡须,看年纪在三十岁左右。 西装男盯着詹森,手指轻抬,示意他不要反抗,一个手下过来,拔出了他腰后的手枪。 “我是陈宫途,新任军统上海站站长,你是詹森?”西装男面无表情的问。 “军统?”詹森愣了一下。 “没错”,陈宫途站起身,双手插在裤兜里,居高临下的看着詹森。 “戴老板命令你赴上海除掉叛徒王天木,可王天木到现在还活的好好的,反倒是季云卿一命呜呼,死在你的枪下。” “我被聂尚允要挟,我……”詹森说道。 陈宫途一伸手,打断詹森的话,“理由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违背了戴老板的命令,导致上海站全军覆没,破坏了戴老板的全盘计划。而现在,你又和林笑棠的人勾搭在一起,这是戴老板绝对不能容忍的!” “林笑棠?”詹森疑惑道。 “没错!”,陈宫途指了指对面,“就在那里,他们安排了两个人保护你,你能说你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詹森忽然语塞。 “我奉戴老板的命令执行家法。你还有什么话要说?”陈宫途摸出手枪,将消音器装了上去。 “什么?家法!”詹森几乎要大喊出来,“我为军统出生入死,到头来,就因为被人胁迫,只能换来这么一个下场?” 陈宫途摇摇头,“我只是执行命令。我知道重庆并没有你的家人,既然你也没话要留下来,我就开始动手。放心,毕竟是自己人,我会打心脏,保管没有痛苦,而且不会破坏你的尸体。”他的语调低沉,却又不掺杂一点感情,像是在述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詹森低下了头,心中的怒火再一次熊熊燃烧起来。还是背叛!还是抛弃!自从来到上海,这两样东西就始终伴随着他。 他想努力的杀出一条血路,可刚刚看到一点希望,下一个打击却接踵而来。 陈宫途刚刚端起手枪,詹森就动了,他手一抬,袖中刀激射而出,不是射向陈宫途,而是直奔墙上的电灯。 灯泡碎裂,陈宫途和另一名特务的手枪同时开火,屋里黑暗的同时,詹森的胳膊和小腹连中了两枪,但他的身形却未停止,而是借势就向身后撞去。 门后的特务躲闪不及,被他结结实实的撞到怀里,两人径直撞开了门,跌落在泥泞的街道上。詹森握住了他拿枪的右手,向着陈宫途所在的位置连开两枪,接着一扭身,枪口掉转,顶在那特务的小腹就是一枪。 抢过枪来,詹森迅速爬起,屋**出的子弹就从他的身边飞过,詹森忍住剧痛,边打边撤,躲到了街道对面的一块招牌后边。 这时,他的两侧闪出两个身影,詹森一惊,刚要掉转枪口,却发现那两个黑影已经向着店里开了枪,手中也是拿着无声手枪,只是声音更小。 跑到门边的两个特务毫无防备,顿时中弹倒地。 陈宫途带着一名手下,且战且退,从后窗跑了出去。 强一虎和柳乘风看到对方没了动静,这才骂着从隐蔽处走出来,过来搀扶詹森,詹森却一跃而起,咬着牙又冲进了面包店里。 面包店的店主夫妇已经没了气息,但他们的女儿杰梅斯却不见了踪影,詹森悔恨无比,内疚之情溢于言表,他发了疯似的在店里找,终于在柜台下边储存粮食的地窖中找到了杰梅斯。 杰梅斯骤见光亮,顿时惊声尖叫起来,詹森一把拉住她的手,小声抚慰,“别怕,是我,萨姆!” 杰梅斯不可置信的看着詹森,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双手紧紧搂住詹森的脖子,大哭起来。 强一虎一皱眉头,叹口气,“此地不能久留,你的伤也需要尽快处理,收拾一下赶快走!” …… 林笑棠今晚同样没有休息,他在董嘉怡的陪同下一连参加了两个上海商界的酒会,董嘉诚作为董氏家族的代表,是其中一个酒会的主办方之一,林笑棠当然不能不给未来的大舅哥面子。 马启文这几天正在上海,也被应邀参加,看到了林笑棠自然是喜不自胜。两人合伙打理的物资统制计划进行的如火如荼,马启文和马氏家族可是分了不少利润。还有林笑棠的空调厂,马启文也入了股,这些天正忙着应酬伪政府的各个部门,虽然厂家方面已经在加班加点的生产,但供应远远跟不上需求的节奏。订单像雪片一样飞来,将马启文高兴的合不拢嘴。 伪政府的财政部、商务部等要害部门已经先期安装上了整套的最新的中央空调,国防部和军情司等部门也下了订单,正在翘首以盼。林笑棠也趁机命令尚振声在一些机要部门的设备中安装了窃听器,以这种途径获取情报,简直就相当于在这些部门中安插了大批的卧底特工,大量有价值的情报源源不断的汇总到尚振声的情报处。即便是尚振声这样的老牌特工,也惊诧于这种效率和大范围的覆盖面。 马启文已经有些醉意了,今天他身边的女人明显不是他的太太,而是一个年龄比他小很多的女孩,女孩似乎是没参加过这样的酒会,扶着喋喋不休的马启文不知所措。林笑棠没办法,只好将马启文搀回酒会大厅旁边的沙发,又给他倒了一杯水。 马启文的精神很好,将水径直递给了身旁的女孩,却是一把抓住林笑棠的手,“小七,好兄弟,你知不知道,你可真是我命中的贵人,早先,我虽说也是个官,但在政府里,我这种人遍地都是,说的不好听点,房顶掉块砖就能砸倒几个处长。可现在,咱们的生意红红火火,妈的,就连某些大佬见了我,也要笑容满面的央求我帮忙搞套空调来。我,马启文,能有今天,那都是托了你的福,以后,在南京、上海,你需要哥哥我出面,一句话,全部摆平!” 林笑棠笑呵呵的答应着,偷眼向着不远处看看,董嘉怡正在和董嘉诚应酬着酒会的宾客,察觉到林笑棠的目光,董嘉怡歉意的一笑。 林笑棠安顿好马启文,看看四周,还真没适合抽烟的地方,没办法,他只好顺着走廊走出去,到了洗手间的门口。 点着烟,刚抽了两口,身后的女士洗手间门响,似乎有人要出来,林笑棠没回头,便向旁边挪了两步,礼帽的让出路来。 身后的人似乎愣了一下。 林笑棠抽了口烟,没发现有人经过,下意识的刚要回头,却被人一把抓住了手,便向女士卫生间里边走去。 林笑棠大惊,这要是被发现他被人拉到女洗手间,那可是丢人丢大发了。 可刚要甩开那人的手,林笑棠却愣住了,看那人的背影,依稀有些眼熟。 拉着他的女人没有犹豫,进门之后,直接将林笑棠拉进了一个隔断间。 她一转头,赫然是段羽然。 段羽然将隔断间的门关好,双手抱肩,好整以暇的看着林笑棠。 林笑棠举着香烟,一时有些尴尬,直到烟灰落在手上,他这才手忙脚乱的将烟头扔在地上。 隔断间的空间狭小,两人这样面对面的站着,几乎是贴身而立。 段羽然今天穿了一袭欧式的长裙,肩头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脸上挂着红晕,显然也喝了酒。林笑棠偶一低头,无意中看见她脖子下边大片美好的春光,顿时觉得不自然起来,干咳了几声,赶忙将目光转移。 段羽然“扑哧”一身笑起来,随即又向前垮了一小步,整个人都紧紧的贴在了林笑棠的身上。 “你,你这是做什么?”林笑棠下了一跳,手脚都没地方。 段羽然抓起他的双手,直接环上自己的纤细的腰身,自己则紧紧搂住林笑棠的脖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林笑棠,“你骗我!” 林笑棠大窘,“我哪里骗你了!” “你根本没受伤!”段羽然直视着他。 “哈!哈!”林笑棠讪笑两声,看看周围,压低了声音说:“不得已,绝对是不得已!” “记住,我不希望你再骗我!” 段羽然想了想,将一根手指压上他的嘴唇,“但这次,你还是要付出代价!” “代价?”林笑棠一愣。 一错神间,一双娇艳欲滴的红唇便贴上了他的嘴唇。 林笑棠大恸,“我的初吻!我不要在这种地方失去初吻啊!” 第九十三章 偷吃记得擦嘴 段羽然的动作生硬而热烈,而林笑棠比之她也好不到哪里去。从训练班到上海,林笑棠打拼也有好几个年头了,期间也不是没接触过女人,但一方面要为了生存而奋斗,另一方面内心的压力又无时无刻的在煎熬着他,所以和女人亲近也就无从谈起。 而他和董嘉怡的关系也是最近刚刚确定,进一步亲密的行为着实还没来得及发生,于是便被段羽然“捷足先登”了。 两人的嘴唇笨拙的贴在一起,感受着对方炙热的气息。“法国式深吻!”林笑棠的脑子中灵光一现,忽然想起了马启祥曾经大言不惭介绍他的接吻经验,这点倒是和幽灵的心得不谋而合。 林笑棠努力的用舌头撬开段羽然的嘴唇,随即缠上了她的香舌,段羽然身子一僵,口中顿时发出旖旎的喘息,热烈的回应着。 这一吻,荡气回肠。 忽然,洗手间的门被打开。林笑棠和段羽然下意识的停止了动作,段羽然慌忙将头埋进林笑棠的怀里,两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进来的似乎是两个人,脚步声跌跌撞撞的,还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声,好像是一男一女。 段羽然好奇的抬起头,开始侧耳倾听,林笑棠则透过门缝向外边观察。 进来的竟然是马启文和他的舞伴。 两人反锁了洗手间的门,随即抱在一起,贪婪的互相亲吻着,这将林笑棠看的目瞪口呆。段羽然也赶紧将凑到门缝边看。 马启文两人不停的亲吻,抚摸,身上的衣服也一件件的减少,随后,马启文猛地抱起那女孩,直接冲进了林笑棠隔壁的隔断间中。 接着便是女孩有些变调的**声和有节奏的撞击声传来,林笑棠靠着的门板随即感受到了那不同寻常的撞击频率。 林笑棠的身子被门板传来的撞击顶的难受,就连后脑也接连挨了两下,他苦笑着看着段羽然,段羽然却捂住了嘴,一双眼睛弯了起来,吃吃的笑着。 林笑棠收起了笑容,将嘴唇慢慢的贴近段羽然,段羽然放下手,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不停的抖动着,两人的唇终于又贴在了一起。 几分钟后,撞击声终于结束了,隔壁传来悉悉索索的穿衣服的声音,接着便是哗哗的流水声,估计两人是在洗漱。 林笑棠和段羽然也分开了彼此,两人的脸上都是红晕,林笑棠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脸有些发烫。 林笑棠还在好奇,刚才看马启文的那个女伴文文静静的,就连说话都是低声细语的,没想到竟然如此的火爆,整个过程中一直在压低了声音不停的**,甚至有点惨叫的意味,还有,刚刚不断的传来指甲划在门板上的声音,看来是很尽兴。 好一会儿,两人才收拾好了出门。 林笑棠和段羽然同时松了口气,互相看看,不约而同的笑出了声。 段羽然帮林笑棠整理好衣服和头发,忽然又搂住他的脖子,凑近他的耳边,“你知道吗?从在南京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将会事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个人。那一次,你被救回来的时候就像一个血人,我吓坏了,我甚至开始怀疑我的预感。在南京又见到你的时候,你可能不会相信,人群中,我第一眼就看到了你,我很高兴,那种高兴的感觉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 林笑棠轻搂着她,耳中听着她的诉说,张了张嘴,可还是将到了嘴边的疑问又咽了回去。 “今晚那个一直在你身边的女孩是你的女朋友?”段羽然忽然抬起头。 林笑棠无声的点点头。 段羽然忽然一笑,“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的生活的,我要的很简单,或许是你想象不到的简单!” 林笑棠沉默了。 …… 林笑棠站在洗手间的门口吸着烟,段羽然早已飘然而去,留下的只有嘴唇边的淡淡幽香,刚才的一切就像一个梦境,真实而又恍惚,只有那种挥之不去的香味仿佛才能提醒林笑棠,那的的确确发生了。 扔掉了烟头,林笑棠信步向大厅走来,迎面就遇到了马启文和他的女伴,马启文的酒看来是醒了不少,整个人神采奕奕的,他的女伴小鸟依人般依偎在身旁,脸上也散发着满足的笑容,显得容光焕发。 走到近前,马启文和女伴会心一笑,马启文示意女伴从随身的小包中掏出一张纸巾递到林笑棠的面前,林笑棠一愣。 马启文笑着指指自己的嘴唇。 林笑棠这才会意,赶忙接过纸巾擦了擦唇边,果然有留下的口红。 马启文凑过来,低声说:“兄弟,偷吃不怕,关键是要把嘴擦干净啊!” 林笑棠无言以对,只好笑着点点头。 大厅里的酒会已近尾声,董嘉怡和董嘉诚正站在门口和陆续离开的宾客告别,看到林笑棠过来,董嘉怡赶忙走过来挽住他的胳膊。 林笑棠下意识的又摸了摸嘴唇,生怕自己没擦干净,心里忽然涌上一种心虚的感觉。 “刚才你上哪儿去了?”董嘉怡问道。 “哦”,林笑棠顿了一下,“和马大哥去洗手间那儿的走廊抽烟去了,顺便聊点事情。” 董嘉怡一撇嘴,“和他打交道你得小心点,他们马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花心大萝卜!” 林笑棠一愣。 “马启祥就是如此,马启文今天带着那个女的,根本不是他太太,所以我让你离他远点,别被他给带坏了!”董嘉怡自顾自的说道。 林笑棠的脸微微一红,没接腔。 董嘉诚和一对男女一起走出来,看到林笑棠和董嘉怡,“佑中、嘉怡,过来一下!” 林笑棠和董嘉怡闻言走过去,董嘉诚介绍道:“这是上海宪兵总队特高课负责人矢泽慎一大佐,以及他今晚的舞伴段羽然小姐。” 林笑棠身子一震,段羽然和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子站在一起,脸上虽有笑容,但眼神却是平淡的,仿佛和林笑棠从未见过面。 矢泽慎一一弯腰,“两位好,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很标准的国语。 林笑棠一点头,“矢泽大佐,幸会!隆盛公司,林笑棠!” 矢泽慎一的眼睛不自觉的眯了起来,复杂的眼神一闪即逝,随即笑道:“林先生的公司如今在南京和上海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贵公司的产品一上市,就获得了民众的青睐,在下也是由衷的钦佩啊,林先生不愧是商业奇才!” 林笑棠连称不敢当。 “听闻林先生的公司还有日资背景,那以后要合作的内容可是很多啊,希望林先生能为上海的繁荣倾尽全力!拜托了!” “那是自然,以后还要请矢泽大佐多多关照啊!”林笑棠简单的应答。 矢泽一笑,“今天的酒会很成功,也多亏了董先生的一手操办,让全上海的商界名流汇聚一堂,真是太感谢了!还有就是今天很荣幸能请到段小姐做我的舞伴,这更是我今天最大的收获啊!”说着,还有意无意的拍了拍段羽然挽住他胳膊的手臂。 林笑棠脸上挂着招牌式的笑容,不住的点头。 矢泽吩咐自己的司机将段羽然送回去,自己则先一步登上了宪兵队的车离开。 董嘉怡和董嘉诚又去招呼别的宾客,林笑棠落在最后边,不经意的一回头,段羽然侧过脑袋,躲过司机的目光,在上车的一瞬间冲着他嫣然一笑,随即调皮的一撅嘴。 …… 酒会散场,董嘉诚将林笑棠拉到一边,“刚才那个矢泽慎一,你要千万注意,这个人心思缜密、手腕很硬。一到上海便大力整顿了七十六号和军情处,确立了自己的威信,听说李士群对此很是不满,但因为这家伙有皇室的背景,所以也不得不低头。以后和他打交道,一定要千万留神!” 林笑棠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董嘉怡一脸慵懒的走过来,挽住林笑棠的胳膊,笑着问:“你饿不饿?” 董嘉诚没好气的说:“行了,让你们陪了我一晚上了,接下来你们自由活动,我是不管了。我先回酒店了,还是柯华舒服啊,这儿的空调根本不行,我的衬衣早就湿透了!” 董嘉怡和大哥挥手告别,转向林笑棠,“吃夜宵?” 林笑棠用手指刮刮她的鼻子,“快点,我早就饿坏了,下午吃的那点东西根本撑不住!” …… 夜晚的上海街头静谧而安详,街上早已没了行人,林笑棠等人开了两辆车,在街上转了大半个钟头,才找到这家还未打烊的小吃摊。 摊主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一边请林笑棠等人坐下,一边熟练的将包好的菜肉馄饨下锅,又端来几笼热腾腾的灌汤包。 林笑棠和董嘉怡坐了一张桌子,郭追和两名手下坐了另一张。 忙了一天,众人也都饿坏了,馄饨一上桌,都没说话,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咀嚼的声音。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汽车疾驰而来,停在了街道的对面,刺耳的刹车声惊动了小吃摊上的众人。 郭追和手下迅捷的站起身,手搭在腰间,仔细看了一下车牌号,放松下来,走到林笑棠身边,“是老强的车!” 第九十四章 我想开家面包房 车门打开,詹森脸色灰白,披了件西装,身上包裹着纱布,依稀可见淡淡的血迹。 董嘉怡看见他的模样,有些吃惊,不自觉的抓住了林笑棠的手,林笑棠冲她一笑,“等我一下!” 馄饨摊的摊主哪见过这种状况,向后连退了两步,手中的调羹也摔了粉碎。郭追掏出几张钞票放在他的手里,将食指放在唇边,示意他噤声。 天空中不知何时又飘起雨来,薄薄的水雾从天而降,让视线变得有些模糊。强一虎快步跑到林笑棠的身边,“陈宫途已经到了上海,要杀这小子灭口。詹森杀了张德钦之后,中了陈宫途的埋伏,我们也折损了两个兄弟,他刚包扎好伤口,就非要来见您,您看?” 林笑棠冷哼一声,“陈宫途,我倒要看看他能耍什么花样!”说着站起身,冲着詹森喊道:“你找我?” 杰梅斯也下了车,想要搀扶詹森过来。詹森却推开她的手,捂着小腹的伤口,冒着雨丝向林笑棠走来。 离林笑棠还有三米的距离,詹森停下了脚步,双膝跪倒在林笑棠的面前。 林笑棠一皱眉,“你这是干什么?” 詹森抬起头,“从今天开始,我的命就是你的!” 林笑棠摇摇头,“我不喜欢拿命来做交易!” 詹森倔强的说:“天地之大,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所,我只求你能收留我们,你要我做什么都行!”他一指杰梅斯。 林笑棠看看远处的犹太人少女,“收留你们没问题,但我不要你的命!” 詹森不解,“可我现在只有一条命!”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命都是属于自己的,没人可以替你做主。站起来吧,我也不喜欢别人给我下跪。我的人会帮你们安排新的身份和住处,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他们,等伤养好之后,你想去哪里都行。不过我建议你,国内是不能再呆下去了,如果你愿意去南洋,我来安排!” 林笑棠说完话,刚转身走了两步。一脸惊愕的詹森却又开了口,“我只有一个要求!” 林笑棠回过头,“讲!” 詹森站起来,回头看看杰梅斯,忽然有些吞吞吐吐。“我,我想开家面包房!” …… 回去的路上,车辆一路飞驰。董嘉怡将头靠在林笑棠的肩上,忽然笑出了声。“你好奸诈!” 林笑棠莫名其妙。 “你本来就是想收下那个人,对吧?欲擒故纵,还假惺惺的安排人离开,其实是打动他留下来!” 林笑棠摸摸下巴,“这个人有他自己的执着,不是用钱用官位就可以留下的。原本我是这样打算。但他提出最后那个要求的时候,我改变主意了!” 董嘉怡好奇的看着他。 “人不能够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我相信这次他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看着别人在自己的帮助下,能够过上安定的生活,我觉得,这种感觉也挺不错的!还有那个女孩,她的父母是因为我们的事情被害的,我有责任安排好她的生活,还有这次牺牲的两个兄弟,我都要负责到底!” 黑暗中,董嘉怡的眼睛亮晶晶的,“我原以为你变的很多,没想到,原来你,其实一点都没有变,还是当年的那个小七!” “我知道,你和我爸我哥是同一类人,做的也是同一件事,我不想管,但你要答应我,一定要小心,别再让我担惊受怕,好吗?” 林笑棠没有再说话,只是紧紧搂住了怀里的女人。 ……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间一个星期过去了。董镇南将上海的事务交给了董嘉诚全权负责,由他辅助林笑棠开展同盟会的工作,自己返回了泰国。寓公则去了重庆,说是要拜访一些老朋友,林笑棠知道,他和自己一样,心中始终放不下大哥大嫂的事情,此去重庆就是为了寻找一些新的线索。 之前,尚怀士已经接到林笑棠的命令,着手调查杀死聂尚允的杀手使用的春田步枪的情况,这个相对来说容易些,很快就有了消息。但着实没什么价值。因为据调查,这种春田步枪,虽然购入的数量不多,但对于整个国军序列来说,这个数字还是相当惊人的。目前可以确定的是,第九、第六战区都曾分配过这种武器,主要用于中央军序列的精锐部队,其中包括直属于战区司令部的特务团和长官司令部的警卫部队,人数高达六千人,想要在这其中找到一支,谈何容易,况且,林笑棠的手中只有一枚弹壳,连枪支的编号都没有。 所以说,线索只能暂时的中断。同样,二狗的下落,依然没有音讯。 但事情总有转机,好消息就是,失踪了许久的洪查维终于和林笑棠联系了。 之前林笑棠曾找过洪查维,但约定好的联系方式却没有任何回音,林笑棠曾一度怀疑他是不是出事了,这让他不禁忧心忡忡,不是他和洪查维有什么过命的交情,而是林笑棠希望能通过洪查维,寻找聂尚允当日在南京的活动轨迹,以此来找到新的线索。 洪查维约林笑棠见面的地点是在汇中饭店的咖啡厅,这里是上海达官贵人的聚集之地,鱼龙混杂,七十六号和日本人也不敢在这里大张旗鼓的活动,相对来说安全了许多。 林笑棠只带了郭追和焦达来赴约。此前焦达在车站遇袭中为掩护林笑棠而深受重伤,经过一段时间的救治,已经痊愈归队,林笑棠就将他调到身边和郭追一起充当自己的贴身保镖,这让焦达很是兴奋。这期间,林笑棠研制的防弹衣经过实战的检验,再经过改良,已经投入生产,但所需的特种钢材实在是少之又少,所以,制作出的数量也不多,林笑棠就先分配给了尚振声、火眼以及自己的侍卫们使用,这对于他们来说更是如虎添翼。 洪查维就坐在咖啡厅一个不起眼的位置,林笑棠在他对面落座后,服务员将咖啡放到林笑棠的面前离开后。还没等洪查维开口,林笑棠就迫不及待的说:“有件急事,你先听我说!” 洪查维一愣,随即笑着点点头。 “当日在南京,你是怎么遇到聂尚允的?”林笑棠紧盯着洪查维,一字一句的问道。 洪查维咳嗽了一声,满脸狐疑,“你怎么想到问这个?当天的情况你不是都了解吗?” “我问的是,我和何冲遇到你们之前,你们是怎么遇到聂尚允他们的?” 洪查维一伸手,“打住,你搞错了。是我们先遇到聂尚允的,当时他是自己一个人,虽然还有两个人,但见面时一个已经死亡,另一个受了重伤,没多久也死了,之后我们遇到了日本人,刚好此时,那些国军士兵出现,才救下了我们!” “什么?”林笑棠忍不住惊呼起来,“你是说,聂尚允之前并没有和国军士兵在一起?他还有两个同伴,只不过都死了?” 洪查维放下咖啡杯,“没错,是这个意思!” “那在你遇到聂尚允的时候,他有没有说过什么话,或者有什么古怪的举止,还有……?”林笑棠连珠炮似的发问。 “等等”,洪查维打断了他的提问,“据我所知,聂尚允前些天已经死了,这个时候,你打听这些陈年旧事做什么?是不是有什么情报?”洪查维带着一丝狡猾的笑容问林笑棠。 林笑棠白了他一眼,“实话告诉你,当日我回去是为了找我大哥大嫂,我怀疑他们两人的死与聂尚允有关系,所以才要调查个水落石出。” “真的?”洪查维似乎有些怀疑,“就算有关系,现在人都不在了,你还怎么报仇?这有意义吗?” 林笑棠苦笑不已,他深知面前的洪查维不是个易于之辈,简单的理由是瞒不过这只狐狸的,“我们中国人的想法你是不会明白的,我大哥大嫂虽然不在了,聂尚允也已经死了,但他背后的人呢?我始终怀疑他也只不过是某人的棋子而已,所以,我要找出当天的一点一滴,直到查出我大哥大嫂的真正死因,以及幕后的黑手!” 洪查维听完后,长叹一声,“你们中国人之间的勾心斗角,我真是看不懂。派系林立、明争暗斗,到底是为了什么?金钱或者权利,好像不全是,某些大人物似乎他们并不缺少这两样东西,但却乐此不疲,真是难以理解!” 洪查维忽然一笑,“其实我今天找你来,也是想找你帮忙的。你想知道当天发生的事情,我会一五一十的告诉你,绝对不会漏下一个字,但你要答应我,尽全力帮我完成我的任务!” 林笑棠一摆手,“你也打住,先告诉我是什么任务,要是帮你们美国人办上不了台面的事情,先说明,我没什么兴趣!” 洪查维哈哈一笑,“这你尽管放心,任务是针对日本人的,也在你的能力范围之内,完成之后,也绝对会有好处,怎么样?” 林笑棠想了想,点点头,“成交!” 第九十五章 洪查维的回忆 时间再次回溯到民国二十六年的那个冬日,各国使馆早在南京之战开始前就已经撤退,洪查维因为要处理一些使馆的机密文件和人员安排,所以留在了最后,等他准备撤离的时候,日军已经攻进了南京城。 洪查维被难民挟裹着,盲目的向前跑着,到处是废墟,到处是尸体,他根本无法分辨这是哪条街道,哪个区域。炮弹就像无处不在的幽灵,不断的在他们的左右四周爆炸着,每次爆炸都会带走好几条生命。 忽然他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紧追上去,一拍那人的肩头,“怀特,你怎么在这里?” 怀特是美国《纽约先驱报》的战地记者,洪查维曾经和他见过几次面,这是个勇敢的中年人,这一年多的时间来,他辗转于中日战场的各个角落,将无数鲜活、残酷的报道发往美国,让更多的人了解了这片古老土地上发生的这场惨烈的战争。 怀特紧紧抱着一个公文包,见到洪查维也很惊诧,但对于能遇到自己的同胞,他还是很高兴的。 “你的宝贝照相机呢?”洪查维诧异的问道。 听到这样的提问,怀特的眼神一黯,边跑边说:“这里是我见到过最恐怖的地域,你知道吗?日本人刚一进城,就开始了有组织的屠杀,大批的战败军人和平民被有计划的杀死,尸体被销毁,我拍下了一些照片,为了尽快逃离这里,我不得不扔掉了我的照相机!” 洪查维的心头一惊,本来凭借着美国人的身份他还是很有机会逃出南京城的,就算被日本人抓到,至少目前来说,他们还不会为难一个美国公民,但怀特就不一样了,万一他携带的胶卷被发现,那等待他们两个的,只能是不明不白的死亡。 洪查维的心思电转,但此时,人群中忽然响起一声绝望的叫喊,“日本飞机!” 两架涂抹着膏药旗的九七式轻型轰炸机带着刺耳的轰鸣声俯冲下来,一连串的炸弹倾斜而下,爆炸的火光瞬间淹没了整条街区。 洪查维机敏的拽上怀特跳进一个弹坑,双手抱头,忍受着那种不断从地面传来的颤抖,飞溅的泥土埋住了他们的半个身子。 很快,轰炸机飞走了,洪查维从泥土中探出头,又将怀特拉了出来。 两人手脚并用的爬出弹坑,周围已经找不到几个活动的身影。两人搀扶着走出硝烟,随处可见的尸体没有几具是完整的。 不远处,一个身影坐在半截树下,怀中抱着一个人,洪查维试探着走到近前,却不由叫出了声。“聂先生?” 聂尚允转过头,他的长衫已经沾满了泥土和硝烟的痕迹,看到洪查维,呆滞的脸上开始有了些表情,“你是洪先生?” 洪查维这才发现,距离自己不远处还有一具尸体,是个年轻人,胸腹要害被弹片击中,早已没了呼吸。而聂尚允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鼻梁上的眼镜早已没了镜片,手里紧紧攥着一把手枪,一条腿被炸断,另一只手一直抓着聂尚允的臂膀,艰难的吐出一句话,“你应该救他的,没有他,我们、我们什么也找不到!” 说完,头一歪,停止了呼吸。 聂尚允慢慢将那人未曾闭上的双眼阖上,喃喃自语,“这就是命啊!” 随后,洪查维帮助聂尚允将他同伴的两具遗体藏好,这才结伴继续上路。 可没走多远,便被后边的追兵赶上。 也就在这个时候,沈昌带着几名手下及时赶到,救出了三人。 …… “这就是遇到你们之前的一切,我能想到的每一个细节都告诉你了!”洪查维抽这雪茄,又仔细回忆了一下,这才说道。 “他们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而唯一的线索断了,所以才会显得,显得……”洪查维一时想不到用什么词来形容聂尚允等人的状态,“哦!对了,是绝望!” 林笑棠看向他,脑子却在不停地思索着洪查维描述的聂尚允和同伴的仅有的两句对话以及神情。 “应该救他,救谁?找不到,聂尚允他们想找到什么东西?这些和大哥有什么联系?”原本,林笑棠是希望能从洪查维这里发现一些有用的线索,但万万没想到,现在的状态确实更混乱了。已经拥有的线索全部断了,今天听到的这些信息也都是些哑谜一类的东西,这样的线索只能让林笑棠不得不开辟出更多的思路,所以,愈发的混乱了。 洪查维看林笑棠的表情有些不对劲,赶忙开解他,“林,用你们中国人的话说,你也别太执着了,死者已矣,也许有些事是注定要淹没在历史中的,你这样穷心竭力的搜寻答案,既有可能是白费力气,也有可能最后得到的是你根本接受不了的谜底啊!” 林笑棠揉揉有些发酸的太阳穴,冲着洪查维歉意的一笑,“真是抱歉,我失态了。你说的没错,这些事情的确是急不来的。我们不妨换个话题,说说你的任务吧!” 洪查维之前说的没错,他的任务的确与日本有关。现在是民国二十八年,整个世界都笼罩在战争的阴云下,欧洲的德国已经并吞了奥地利和斯洛伐克,庞大的战争机器已经开始运转起来,没人知道几百万的德国精锐之师下一个目标会是哪里。而日本和意大利已经成为了德国的坚定盟友,他们妄图发起一场改变世界格局的战争。 亚洲战场上,日军的攻势虽然减缓,但依旧咄咄逼人,虽然当初“三个月灭亡中国”的叫嚣彻底沦为一句空话,但日本人已经不在局限于面前的成果,他们开始将目光投向整个亚洲乃至欧洲战场。 一直以来,日本军界都有“北上”和“南进”两种战略决策,但据说直到今天都没有定论。洪查维的任务就是,不惜一切代价获取日方的最高等级军事情报,以确定日军的下一步战略进攻方向。 林笑棠松松肩膀,“老洪,这你可就强人所难了,我一个商人,充其量适合南京政府方面合作些生意,赚点辛苦钱,帮你弄点一般的情报就费了我老大的劲,欠了不少人情,也花了不少钱。现在你可倒好,狮子大开口,居然让我去搞他们的最高等级情报,开玩笑吧你?” 洪查维自信的一笑,“好了,都是同行,就不要在我面前演戏了!我的林站长!” 林笑棠一楞,随即老脸一红。 洪查维继续说道:“你不费吹灰之力就重建了南京站,之后又杀回上海,利用李士群和军统的争斗,掌控了上海的军统情报组织,这些我都知道,你说,我不找你找谁?” 林笑棠一竖大拇指,“行,消息够快!” 洪查维随即安抚道:“林,你也放心,你的资料我早已报到了国内,我们的情报局对你也非常感兴趣。你也清楚,一旦日本将战略方向定为南进,我们和英国人将首当其冲面对他们的进攻。所以,我们急切的需要一位可靠的、有能力的合作者。贵国的军统和中统本来是不错的选择,但他们的内斗太激烈了,加上重庆政府贪腐成风,各种间谍都混杂其中。为了确保情报的机密和安全,我们选中了你作为敌占区的请把合作伙伴。” 洪查维打量一下林笑棠的表情,冲他眨眨眼,“我也知道,你个人也是很乐于成为军统在敌占区的总负责人的,这一点,从你吞并上海站就可以看得出来,而我们将全力支持你达成这一目标,以此作为你向我们提供有价值情报的回报,这个条件,可以吗?” 林笑棠摸摸下巴,洪查维背后的美国情报机关查到了自己在军统的底子,这并不稀奇,军统之前就一直和美国方面保持着良好的合作,一批美国教官就加入到军统中,为重庆方面训练特工,对于这一点,林笑棠并不震惊。但洪查维开出的条件却让他怦然心动,因为他们抛出的诱饵与他和寓公的计划竟然不谋而合。 如果有了美国人的暗中协助,自己掌控整个敌占区情报系统的梦想将会提前实现。原因就是,美国人将帮助自己化解掉来自于戴笠和重庆方面的重重阻力。 戴笠不是傻子,林笑棠所作所为,他都看在眼里,相信这个时候也已经看出林笑棠的意图,要不然,他也不会找急忙慌派陈宫途感到上海来,很显然,戴笠要对林笑棠下手了。 想到这儿,林笑棠打了个响指,“老洪,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要我提供情报,没问题。既然是合作,贵方总要拿出些实际的东西来,你的那个计划太空洞,到没有真金白银来的实惠。一句话,资金、装备包括人员训练,贵方要全力支持,还有,我希望个别时候,贵方能向我透露一些我感兴趣的军统方面的情报!” 洪查维苦笑,“或许我真是看错你了,你的确更像个商人!” 林笑棠皱眉冥思苦想,“还有,我希望你们能派给我几名精通特种作战的军官。先别拒绝,我知道你们从去年开始已经着手进行这样的计划了!” 洪查维目瞪口呆,“你真是个魔鬼,这是我们的最高机密,你是怎么知道的?” 第九十六章 银行大血战 金秋九月,欧洲的战火已经点燃,德国悍然进攻波兰,与苏联联手瓜分了这个古老的东欧国度,英法仓促之下对德宣战,联军却隐藏在马奇诺防线之后,开始了奇异的“静坐战争”。 此时的上海,虽然还是酷热难当,但早晚已经有了一丝凉意。最近一段时间,军统在上海忽然活跃起来,频频展开行动,锄掉了一大批投靠日伪的汉奸和投机者,而日本人和七十六号也做出了强烈的反应,开始大规模的清剿和反击,上海陷入到新一轮的腥风血雨中。 一切的导火索都源于伪政府中央储备银行的成立。汪伪政府成立后为了自身的生存,培植自己的经济命脉,在获得日本人的首肯后,组建成立了伪中央储备银行,由财政部长周佛海兼任总裁,发行中储券,以期取代法币、军用票、华兴券和联银券的流通。计划以该银行为中心,建立沦陷区内全新的金融体系,为此,专门在上海设立中央储备银行上海分行,试图以全国的经济中心上海为基点,全面推行中储券。 但此举遭到了上海银行、钱业两大公会的一致反对,坚决拒绝与为中央储备银行上海分行发生业务,全市大小企业、商户也都拒绝使用中储券。为此,汪伪政府命令要求坚守在上海的隶属于重庆的中央、中国、交通、农民四大银行撤离公共租界。几天后,中国银行、交通银行和农民银行相继撤至法租界霞飞路,而中央银行则拒绝撤离。 重庆方面深知四家银行在上海苦苦支撑,与国家整个金融计划关系息息相关,他们一旦从上海撤退,不仅法币、外汇市场将发生剧烈变化,还会立即破坏后方的金融经济的安定,而东南数省的经济主动权也将被日伪唾手攫取。因此重庆命令战时最高金融经济管制机构——四联总处,要求四家银行“坚守立场,不能丝毫让步”,同时指示戴笠命令潜伏在上海的军统人员对伪中央储备银行职员不惜采取袭击、恐吓和暗杀的手段,力图阻止日伪的经济扩张和中储券的发行。 上海陈宫途接到命令以后,立刻安排人手开始执行任务。几天中,汪伪调查处主任李明达、伪中央储备银行理事会成员楼侗、富荣炳接连被刺身亡,就连上海分行也被手榴弹袭击。在此情况下,七十六号展开了疯狂报复,农民银行职工宿舍被袭击,九人被杀,仅三人幸免于难。 但四大银行顶住压力,仍坚持照常开门营业。 汪伪政府见不起作用,遂变本加厉。短短一天时间,中央银行法租界亚尔培路分行被炸,死亡七人,伤二十人;公共租界白克路分行也被炸,死亡三人,伤二十六人,还有六人重伤;农民银行公共租界静安寺路分行被炸,死亡六人,伤六十余人,其中多人未及医治,相继毙命。中央银行因两处办公地点被炸,无法营业,只好暂停。交通银行公共租界南京路分行被炸,伤亡数字不详。 重庆方面通过外交部向英美法三国寻求支持,请求他们立即予以关注,并设法解救被关押员工,但三国均表示无能为力,只能在道义上给予声援。 四大银行进退维谷,虽然身处租界之中,但英美法三国的表态彻底将他们推到了悬崖边上,重庆政府只顾和七十六号斗个你死我活,根本未曾关注他们的生存状态,四大银行人人自危,职员纷纷辞职,不愿意再上班遭受无妄之灾。杜月笙和万墨林受四大银行的委托,开始在其中调停,但收效甚微。在这种情况下,农民银行的副理顾树育通过寓公的关系找到了林笑棠。 之前,林笑棠也一直在关注这场震动全国的“银行大血战”。随着欧洲战争的爆发,英美法三国为了顾全本国的利益,对纳粹德国采取了不闻不问、任其发展的绥靖政策,企图将德国的战争机器引向新崛起的苏联,但苏德签署的《互不侵犯条约》则给了英美法一记重重的耳光。亚洲的日本是德国人的盟友,他们的扩张早于德国人,而英美法在亚洲则沿用了绥靖政策,对于日本的咄咄逼人,采取了听之任之的态度,这次银行血战就是最好的证明。 事实证明,四大银行现在已经不能指望重庆方面和英美法三国的援助和调停了,顾树育显然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费尽周折找到了林笑棠。 林笑棠听完顾树育的请求,没有发表意见,自顾自的抽着香烟,此次银行血战,对于他来说影响不大,隆盛的资金一直以来都是通过英资银行进行周转,目前来说,并没有太大的问题,接下来,董氏家族的南洋发展银行也将进军上海,林笑棠将会把绝大部分的资金交给董嘉诚来管理,这也是和寓公、董镇南商议之后决定的。 “恕我直言!”林笑棠掐灭了烟头,对坐在对面的顾树育说:“贵行再坚持在租界内营业已经不现实了,最好考虑一下退路!” 顾树育苦笑,他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形势比人强,日本人的魔爪已经伸进了租界,这里不再是以前的安全地带了,但重庆方面和四联总会都下了死命令,在得到进一步的指示之前,他是无论如何没有胆量提前撤退的。 林笑棠看出他的为难,“我也明白顾先生的难处,这样,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我只能保障顾先生的农业银行可以在这段时期内将损失降低到最小。但是,我希望顾先生能严守秘密,绝对不要对外透露。你也知道,得罪了七十六号,那麻烦可是不会小。这次出手,我纯粹是看了寓公他老人家的面子,希望顾先生能明白!” 顾树育大喜过望,忙不迭的点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林笑棠接着说:“另外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顾树育赶忙表态,“这次林先生肯仗义相助,鄙行上下感激不尽,所有费用都由我们一力承担,事情过后,鄙行也将准备一份厚礼奉上。林先生有任何要求,请尽管提!” 林笑棠呵呵一笑,“顾先生客气了。我是个生意人,在商言商。不久之后,董氏家族的南洋发展银行也将进军国内,在下不才,也在其中占了一点股份,到时候,还要请贵行大力帮衬一下。董氏家族的实力顾先生应该是了解的,到时候,咱们合作的机会还有很多。” 顾树育愣住了,他原本是准备好应对林笑棠的狮子大开口,却没想到等来的是这么一个绝好的消息。董氏家族谁人不知,那是东南亚首屈一指的豪门,生意遍布亚洲。如果是一家普通的银行开业,同行按照惯例都要先存入一笔资金以示帮衬,但南洋发展银行可是董家的产业,林笑棠的这一番话就是邀请农民银行加入董家的商业体系,而农民银行将以此受益匪浅,这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好事情。 顾树育感激涕零,千恩万谢之后这才告辞。 …… 尚振声欲言又止。 林笑棠扭头看见他的表情,“素章兄,我知道你的想法,你是不想我搅合到这趟浑水中,是吧?” 尚振声点点头。 “这是趟浑水不假,但其中也有机会。农业银行是国内的老牌子,在业内可以说是根深蒂固。银行最重信誉,这次咱们帮了他们一个大忙,以后资金往来就又多了一条渠道。而且只要我们做的隐秘,七十六号那边问题不大,反正咱们前边还有陈宫途这个挡箭牌,我留着他在上海就是要让他为咱们遮风挡雨的,咱们何乐而不为呢?” 尚振声恍然大悟。 “你刚说的寓公莫非是曾一江?”尚振声试探着问道。 林笑棠笑了起来,“我既然在你面前提起这个名字,就是打算将一些事情都告诉你,以后咱们的摊子会越来越大,事情也会越来越多,总这样遮遮掩掩的不是办法,稍后我会将这其中的来龙去脉全部告诉你。” 尚振声嘿嘿一笑,面上现出久违的狡猾笑容,“你对我就这么放心?” 林笑棠摆摆手,“咱们弟兄也相处了小半年了,彼此间也了解了不少。再说,你能同意让嫂子和孩子都搬去南洋,已经表明了你的心迹,我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 尚振声的心头一热。 “还有,我都考虑好了,这段时间我会离开上海,正好可以摆出姿态,不参与七十六号和重庆的争斗。这边的事务就全托付给老兄你了。江北救国军那里我要亲自去一趟,那八百人都是精兵,我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日本人困死,将他们拉过来之后,我会着手占据一块地盘,终归手里要握着枪杆子,心里才踏实不是?” 尚振声郑重的点点头,“你放心,我一定看好咱们的家。”随即,尚振声眼中闪过一丝忧虑,“这边如果动手,戴笠一定会发觉是咱们做的,到时应该怎么应对?” 林笑棠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随他去猜,目前他还有用得着咱们的地方,不会对咱们怎么样。等咱们拿下了青岛站和北平站,将所有敌后的情报资源融合在一起,到时翻不翻脸就不是他戴老板可以做主的了!” 第九十七章 别碰她的幸福 卢九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连丫鬟也没带。整整一个下午,卢九呆在舞厅里,竟然连一个搭讪的客人都没有,从原先的舞厅头牌,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这是卢九万万没有想到的,她已经打定了主意,如果这两天还是这样,那她就跳槽,离开租界去日本人的地盘碰碰运气。 但这又能怪谁呢,自从张德钦被杀之后,坊间就流传着关于张德钦死因的各种传闻,但每种都和卢九有牵扯不开的关系,卢九一下子成了“丧门星”的代名词,接触过她的男人都会有麻烦,张德钦被她的一个姘头杀死,这本身就是极具轰动性的话题,所以,没人再来找她。 而吴四宝,自从和卢九春宵一度之后,便再也没有露过面,那些言犹在耳的甜言蜜语瞬间化作了过眼烟云,“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卢九重又想起了那句姐妹们口中的至理名言。 抬起头,不知何时走到了法租界的麦琪路,天色已经有些昏暗,华灯初上,上海的夜色还是那么璀璨。但晚风中已经有了丝丝寒意,卢九不禁裹紧了身上的披肩。 空气中忽然传来一阵浓郁的香味,是刚刚出炉的面包的味道,卢九顿时感到腹中有些饿了。她抬眼看去,不远处,就有一家挂着崭新招牌的小店——“Ja**ine面包房”。 小店的面积并不大,但干净整洁而且温馨,充满了异国情调,各式各样香喷喷的面包摆放在洁净的柜台内,不断吸引着顾客的食欲。 一位褐色卷发、蓝色眼睛的白人女孩站在柜台内,微笑着招待着顾客,她的中国话有些生硬,甚至夹杂着一些上海本地的口音,虽然有些不伦不类,但她姣好的面容和修长的身材,加上一直挂在唇边的浅浅笑容,很容易博得顾客的好感。 卢九有些嫉妒的看看那个女孩,随即便来到柜台前挑选了两样面包,排在付款队伍的最后边。 顾客并不多,白人女孩的速度也很快,不一会儿,前边只剩下了四名顾客。 忽然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传来,这让卢九的身子一震,“杰梅斯,这炉面包马上就好了,你来一下。” 白人女孩冲顾客笑着说声抱歉,答应一声,转身进了烘焙间。 透过烘焙间的玻璃,卢九可以清晰的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如今一身洁白的厨师制服,戴着厨师帽,留起了胡须,脸上有些许面粉,但那笑容还是一如往昔,宛如当时从身后环腰抱住自己,在耳边诉说情话的模样。 白人女孩掏出手帕,体贴的为他擦去脸上的面粉,两人说笑着,他这才端出烘焙好的面包和白人女孩一起向柜台走来。 卢九大惊,赶忙转身,快步跑出了面包房。 直到跑出很远,卢九才停下脚步,喘着气,心脏跳的很快。“他还没有走!还没有离开上海!”卢九忽然感到莫名的激动。 然而,一种夹杂着妒忌和恨意的情绪瞬间占据了她的心头。“为什么他过的这么逍遥自在?为什么我却变成了现在的模样?都是他!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卢九在树下来回的走着,眼睛中的戾色越来越浓郁,终于她拦住了一辆黄包车,上车后,她冷冷的对车夫说了一句,“极司菲尔路!” 七十六号的门前,卢九被守卫人员拦在了门外,一个形貌猥琐的汉子认出了卢九,“呦,这不是白玫瑰的老九吗?你找吴队长?” 卢九赶忙点点头,“我找吴队长有急事!” “不好意思,吴队长下班了,你改天再来吧!” “那他去哪里了?”卢九焦急的问。 猥琐汉子眼睛一瞪,“他老人家去哪儿,我怎么会知道?” “我可以进去等他的,真的是十万火急的大事!” 猥琐汉子撇撇嘴,“来这儿找吴队长的都说是十万火急的事儿,难不成我都放进去?再说,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身份,这里是你来的地方吗?” 卢九苦苦哀求。 猥琐汉子有些不耐烦了,“滚,你个丧门星,大爷我跟你说话都怕沾染了晦气,再不走,我直接请太君抓了你,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着一指不远处的日本兵。 卢九斜眼一看,日本兵手中明晃晃的刺刀顿时让她打了哆嗦,只好无奈的离开。 或许是因为七十六号的存在,整个极丝菲尔路就连商店都没有几家,这么早的时间,已经全部打烊,街上稀少的行人也都低着头,行色匆匆,好像极力想远离这座魔窟。 卢九失魂落魄的向前走着,前边不远处的树后,慢慢走出一个身影。 那人扔掉手中的烟头,双手插在夹克的兜里,眼神中透着失望,“你还是来这里了!” 卢九一个激灵,抬头看见那熟悉的身影,一愣之下,转身就跑。 詹森快步上前,一把搂住她的纤腰,捂住她的嘴巴,将她拖进了荒凉的后巷。 詹森将卢九紧紧顶在冰冷的墙壁上,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眼睛中似乎有泪光在闪动,“我还是猜错了,我原想你会回家,我们从此就像陌生人一样去过自己的生活。你知不知道,跟着你来到这里,我心里的感觉比那天你让张德钦来抓我时还难受!” 卢九睁大了眼睛,满是哀求的意味,但嘴巴被詹森紧紧的捂住,她只能无助的发出“呜呜”的声音。 詹森慢慢的松开手,卢九涕泪交流,“别杀我,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的心里还有我不是吗?我们重新开始,我跟你走,去一个谁都不认识地方!好不好?” 詹森苦涩的笑着,“这一年中,我求了你九次,你都没答应跟我离开,我早就放弃了!” 詹森慢慢的将卢九的身子扳过来,让她面朝墙壁,自己则轻轻的搂住她的腰身,将嘴唇凑到卢九的耳边,一如当年的温柔。他轻声说道:“如果今天是我自己,就算死在你的手上,我也无怨无悔。但现在不同了,我有了我的女人,一个真正爱我的女人,我已经害的她失去了父母,我不允许你来打搅她的生活,破坏她的幸福!”詹森一边说,一边温柔的将披肩环绕在卢九的颈中,一圈、两圈,就像是一个贴心的情侣。 忽然,詹森的眼中投射出浓烈的杀意,“所以,你必须死!” 说完,他双手同时狠狠的拉住披肩,一转身,直接将卢九仰面朝天背了起来,披肩紧紧的勒住卢九的脖子,由于窒息,她离开地面的双脚不断的蹬踏着,双手无助的抓住披肩,口中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詹森弯着腰,脸上扭曲的表情渐渐消失,大颗的眼泪滴向地面,口中喃喃道:“我真的很爱你,真的,但我不能让你伤害到杰梅斯,绝对不能!”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卢九渐渐安静下来,双脚无力的垂落。 詹森这才松开手,卢九滑落在地面上。 詹森转过身,看着自己深爱女人的尸体,无声的哭泣着,终于,跪倒在卢九的面前,他俯下身,在卢九的额头轻轻一吻,“对不起!” 良久,詹森站起身,抹去脸上的泪水,脚步沉重的离开。 …… 矢泽慎一慢慢的擦拭着手中的武士长刀,雪亮的刀光不断拂过他的面孔,显得有些狰狞。良久,他放下刀,对始终跪伏在黑暗中的一个身影点点头。 “平助,一切就拜托你了,趁这次那个人外出收购物资的机会,务必要杀掉他!” “嗨依!”黑影一躬身,坚决的回答。 “记住!他的身份很敏感,所以,你的这次行动是绝密的,即使失败,我也绝对不会承认下达过类似的命令,也就是说,你要有玉碎的觉悟!” “平助明白,请大佐放心!” “去吧!”随着矢泽慎一一挥手,黑影悄无声息的退出房间,木门慢慢的关上。 矢泽深吸一口气,拿起放在面前的一张照片,照片上有两个人,赫然是段羽然和林笑棠的合照,似乎是南京告别演唱会时拍的,照片上的段羽然笑意盈盈,浑然没有面对自己时的冷漠和排斥,这不禁让矢泽妒火中烧。 他大喝一声,将照片扔向空中,手中挥舞起长刀,刀光纵横间,照片化作纷纷扬扬的碎片飘落而下。 矢泽还刀入鞘,此时,矮几上的电话响起,他拿起听筒,面无表情的听着电话另一端手下的回报。 “我知道了。”矢泽回答:“最迟下个月,所有货物要检索完毕,立刻运到上海登船,注意行动的保密工作,我会派人沿途协助你押运,如果有问题,剖腹就是你我的唯一选择,知道吗?” 矢泽放下听筒,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这是天皇直接下达的命令,他万万不敢掉以轻心,派去苏州的人是他绝对信任的心腹部下,这件事情,就连上海的驻屯军都不了解内情,作为皇室的一份子,他有义务全力以赴的完成天皇交托的重任,这次,万万不可以再出差错了。 想起南京的一幕往事,矢泽感慨良多,对于中国人,他觉得自己始终不能完全了解这个民族,他们中既有就连矢泽也感到厌恶的汉奸和卖国贼,同时,也有很多矢泽发自内心、由衷钦佩的人,他们的骨气和智慧让矢泽为之感叹。 矢泽的心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直到今天,他身上的秘密依然还是秘密,自己费尽心机,却还是一无所获。那也是自己唯一的一次失败,败的很彻底,败的心服口服。 第九十八章 病猫发威 上海黄埔滩,车水马龙中,一个带鸭舌帽的男子手拿一份报纸,匆匆走到江边,在一张长椅上坐下,剥开一颗棒棒糖塞进嘴里,开始认真的看报纸。 一个散步的长衫中年人走过长椅,停了下来,似乎在欣赏江上的景色,眼神却偷偷的瞥向四周,确定没人跟踪后,这才在长椅上坐下。 “有什么情况?”中年人目视黄浦江,口中却轻声问道。 鸭舌帽男子还在看报纸,“得到消息,林笑棠要和财政部的人检查统制物资的事情,据说要离开上海一段时间。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干掉聂尚允的事情,上边很满意,虽然没来得及请示,但如果不是你断然出手,目前的情况可能会更糟!” 中年人点上一支香烟,“先不要动他,盯紧他!既然他那么执着于追查当年的事情,就让他去查,反正这个秘密我们也是我们需要的,等有了眉目再杀了他!” 鸭舌帽轻轻点点头,收起报纸,刚要起身。 中年人又开了口,“小杨,做事机警些,他见过哪些人,去过哪些地方,都要记录下来。” “明白!”鸭舌帽收起报纸,站起身,很快消失在了人群中。 …… 林笑棠已经将各项事情安排完毕,着手筹划此次的天目山之行。在他的计划中,隐藏在山区中这支部队占着很重要的地位。现在,南京站和上海站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中,留下陈宫途这个光杆司令,是为了树立起一个靶子,他是军统的直接派驻人员,他的存在将会吸引七十六号的全部注意力和火力,而林笑棠隐藏在其身后却是无比安全。 北平和青岛方面的消息却是一喜一忧,大头在青岛的进展很顺利,傅胜兰投敌之后,青岛站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人员损失了将近七成。林笑棠和大头的同学邓毅夫作为青岛站情报处的一个组长,目前就是站里的最高长官。大头和邓毅夫会面之后,传达了林笑棠的意思,邓毅夫目前正是进退维谷之际,能够得到林笑棠的援助自然是求之不得。 而北平的情况就复杂了许多,寓公派去的联络人只是联系上了北平站的部分基层人员,中层干部和高层则全部失去了消息,包括林笑棠的同学李葆出,所以只能抽调人员重组北平站,但这样一来,难度就加大了许多,林笑棠感觉自己还是有必要去一趟北平的,但目前的情势,只能将行程押后。 董嘉怡知道林笑棠这次出去是有正经事要做,所以并没有吵着要跟来,而是和小丫头尚芝一起,整理好了林笑棠的日常用品,结果竟然整整装了四大箱的东西,林笑棠哭笑不得。 随行人员方面,强一虎已经提前出发,先期潜入天目山和救国军取得联系,林笑棠将郭追留在了上海协助尚振声应对银行方面的事情,身边只带了火眼、焦达以及四名一直跟在身边的老兵。 同行的还有三个马启文的下属,因为这次毕竟是借着检查物资统制的名头,所以该有的幌子还是要打的。不过,林笑棠已经提前知会了那三个人,到了杭州之后,就由他们全权负责检查工作,他这次出来是度假的,对于工作的事情一概不过问。那三个财政部的职员自然是欣喜万分,林笑棠不在,他们就当仁不让成了此次检查团的主官,到处转一转,挑出些毛病出来,油水可是大大的,因此三人是千恩万谢。 开往杭州的火车启动后,火眼皱着眉头进了林笑棠的贵宾车厢。“七哥,詹森也上了车,一直跟在后边,不知道想干什么!” 林笑棠一愣,“在哪儿?” “就在咱们这节车厢的隔壁!” 林笑棠想了想,“把他叫过来。” 不一会儿,詹森就跟在火眼身后走进了车厢,林笑棠指指自己对面的座椅,示意他坐下来。火眼和焦达一左一右,站在詹森的身旁,眼里透出警惕的目光。 “你怎么来了?”林笑棠看看詹森。 詹森摘下帽子,“我说过,我的这条命是你的!你到哪儿,我就到哪儿!” 林笑棠无可奈何的一笑,“我也说过,我不喜欢用命来交换,生命是宝贵的,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所以,你不欠我什么,快回去吧!” 詹森摇摇头,“我的命和我现在的生活都是你给的,就算你赶我走,我也会一直跟着。我没别的本事,但至少可以提前发现我的同类,保护你!” 说完站起身,拿起帽子就要往外走。 “卢九是你杀的?”林笑棠忽然问道。 詹森身子一滞,现出痛苦的神色,但还是点点头。 “送你一句话,过去只是一种人生经历,而不是一种负担。你现在已经找到了你喜欢的生活,就好好珍惜。回去吧,别让女人等的太久!” 詹森没回答,戴上帽子,走了两步,忽然转回身,“这次来,也是我太太的意思,你放心,我不会让她等太久的!” 看着詹森执着的背影,林笑棠幽幽叹了口气,看了看手表,将头扭向车窗外,“上海那边,已经开始了吧?” …… 元剑锋这两天的心情极好,原因是他荣升了,被任命为上海军情处副处长兼情报科科长。从一个情报科副科长直接提拔为副处长的职位,他是花了大力气的。为此,元剑锋托关系攀上了汪伪政府的一位大佬,倾尽所有为自己谋得了这样一个职位。当然,其中李士群也帮衬了不少,元剑锋自暗中投靠李士群以来,军情处方面的动静都是通过他传递出来的,李士群对他的工作很是满意,这才暗中相助了一把,因为元剑锋爬上更高的职位,对他也是相当有利的。 换了新的办公室,配上了秘书和专车,元剑锋志满意得,这些天连走路都是轻飘飘的,虽然军情处是个冷衙门,但仍免不了有些钻营的人要走这个门路,元剑锋很是享受这种高高在上、手中掌权的感觉。 敲门声响,秘书走了进来,“元副处长,周部长电话!” 自从伪中央储备银行成立,七十六号和军统在上海大打出手之后,周佛海就一直坐镇上海,他是伪政府的财政部长,中储券的发行对他来说至关重要,为了万无一失,周佛海特意征求了汪精卫的意见,获得了汪的首肯,在上海全权负责此事,因此,这些天他一直亲自调配各个部门全力配合。 这通电话就是要求军情处派出人手全力协助七十六号对付农民银行的。放下电话,元剑锋一指秘书,“把行动队刘副队长叫来!” 最近几天,庄崇先带着宗飞去了南京开会,因此,军情处现在的最高长官就是元剑锋。 不到两分钟,军情处行动队的副队长刘骞就跑了上来,一鞠躬,“元副处长,您找我?” “立刻组织人手,跟我去农民银行吕班路分行,周部长下了命令,让我们配合七十六号的行动!” “这”,刘骞有些犹豫,“您看,是不是先和庄先生或者宗队长联系一下……”。 元剑锋的脸当即拉了下来,“联系什么,庄先生在南京开会,这个时候怎么联系,我是副处长,做事需要和宗飞打招呼吗?再说,这是周部长亲自下的命令,要求立刻执行。到了晚上,我再向庄先生汇报!” “是!”刘骞无奈,只好赶紧去召集人手。 元剑锋看着他的背影,恨恨道:“妈的,没一点眼力劲,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啊!” 集合了手下三十多号人马,元剑锋亲自带队,杀奔吕班路。 七十六号领队的是吴四宝手下的一个小队长,名叫钱三,看见元剑锋带着大队人马呼啸而至不禁乐了。 元剑锋看看周围,只有钱三带了三名手下和一辆轿车,诧异的问:“李主任和吴队长呢?” “呦,这不是元副处长吗?兄弟还没跟你道喜呢,恭贺元副处长荣升啊!” 元剑锋呵呵一笑,“多谢,多谢,钱队长有心了!李主任和吴队长,今天没来?” 钱三满不在乎的一笑,“小事一桩,还用得着我们主任和队长出马?不过是扔两个手榴弹,抓几个人的事儿!” “哦!”元剑锋不禁有些失落。 “这样。”钱三有些鄙夷的看了元剑锋一眼,“炸银行的事就交给我们兄弟,至于去后边宿舍抓人的事,就劳烦元副处长了,怎么样?” 元剑锋连连点头,在七十六号的人的面前,他的官威和颐指气使荡然无存,就连身后的刘骞等手下都觉得面上无光。 看着元剑锋带着人马赶往农民银行的员工宿舍,钱三冲地上吐了口唾沫,“小人得志,什么玩意儿!” 钱三吩咐手下将车开到了农民银行的对面,看看周围的情况,这才吩咐道:“一会机灵着点儿,到门口扔完就赶紧回来,我等着……” 正说着话,车窗外忽然来了几个乞丐,轻轻敲着车窗,晃着手中的破碗,“先生,行行好!” 钱三气不打一处来,“滚蛋,死要饭的,耽误了老子的正事,老子毙了你!” 第九十九章 再见老权 乞丐们似乎并没有打算放弃,依旧不紧不慢的敲打着车窗。 钱三怒从心头起,飞快的摇下车窗,“臭要饭的,找死啊!” 乞丐们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手中的破碗应声落地,出现在他们手上的是一把把带着长长消音器的手枪。 钱三措手不及,还没等他和几名手下掏出枪来,乞丐们已经围住了汽车,沉闷的“扑扑”声,被一众人挡的严严实实。 少顷,乞丐们若无其事的散去,而汽车中,早已没了声响,留下的只有车窗上零星的血迹。 …… 而元剑锋此时却在农民银行的员工宿舍中和手下面面相觑。偌大的一个三层楼的员工宿舍,空无一人,只剩下一些桌椅和床,空荡荡的,就像是被人扫荡一空,偶尔会有只野猫出现在窗台,冲着众人示威似的叫上一声,仿佛在提醒他们它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元剑锋用手枪挑了挑帽檐,刘骞和一众手下都看着他,哑口无言。 “人呢,都去哪儿了?”好半晌,元剑锋才喊出声。 但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只有沉默。 一个手下从外边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元副处长,分行的营业厅都关着门,人都跑了,大门也上了锁!” 元剑锋一回头,“什么?” “还有!”手下擦把汗,“七十六号的人全死在车里了!” “什么!”元剑锋顿时跳了起来。 …… 看着车中东倒西歪的钱三等人的尸体,元剑锋偷偷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刚刚还威风八面的钱三,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元剑锋忽然很后悔之前的冲动,这本就是七十六号和重庆方面的斗法,自己有千百种理由可以置身事外,但偏偏却义无反顾的跳了进来,这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嘛! 想到这儿,元剑锋忽然有抽自己嘴巴的冲动。 街道上一阵喧闹,几辆黑色的轿车风驰电掣般的驶来,在元剑锋等人身边来了个急刹车。 车还没有挺稳,吴四宝一身短打扮,已经从车上跳了下来,身后是二十多个全副武装的手下,杀气腾腾。 蜷缩在街尾探头探脑的几个法租界的巡捕见到这架势,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吴四宝铁青着面孔,气势汹汹的分开人群,也没和元剑锋打招呼,凑在车窗玻璃上看了好一会儿。 元剑锋试探着靠近吴四宝,“吴队长,你看这……?” 吴四宝转过头,“谁干的?” 元剑锋立刻慌了手脚,“这,我可是不清楚啊,钱队长让我们去银行宿舍抓人,结果没找到一个,然后,就听说钱队长出事,我们这才赶过来!” 吴四宝冷眼看着元剑锋,不屑的笑着,“这种事,我们自己完全应付得来,上面不知道是昏了头还是怎地,居然要你们也参与进来,天知道是不是你们走漏了消息!” 元剑锋赶忙一摆手,“吴队长,我们可是一接到命令就马上动身赶来的啊,你可不能血口喷人!” 吴四宝一巴掌甩在元剑锋的脸上,顿时将他打的一个趔趄,“喷你妈啊!一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要不是看在李主任的面子上,老子一枪崩了你,滚!” 元剑锋捂着肿的老高的面颊,这么多手下在场,他本想上前争辩几句,但吴四宝的凶名他可是清楚的很,这个人天不怕地不怕,仗着身后的李士群撑腰,在上海滩一贯的飞扬跋扈,就连日本人见到他也是客客气气的,惹恼了他,这家伙可是真的会开枪的。 想了又想,元剑锋最终还是忍了下来,扭过身子,冲手下一摆手,灰溜溜的离开。 看着他们的背影,吴四宝余怒未消,一脚踹在车门上,顿时将车门踢得凹陷进去。 一名手下战战兢兢的上前,“队长,那咱们……?” 吴四宝连头也没回,“翻遍上海滩,也要给我找出陈宫途这王八蛋,他杀我们一个人,我就杀他一双!” …… 林笑棠等人下火车的时候,詹森已经消失不见,通过这些次的接触,林笑棠很清楚詹森的执拗性格,凡事他认准的事情,很难会有改变,所以,林笑棠只能由着他在暗中保护自己。 伪杭州市政府派出了人员在车站等候,直接将众人接到了西湖边的禹园下榻,这里曾是之前国民政府一位要员的别馆,日军占领杭州后,这里就直接作为了接待各路贵宾的所在。 一到禹园,林笑棠便谢绝了杭州方面要为其接风的美意,对外宣称路上偶感小恙,接着就是闭门不出,将所有物资统制检查的工作都抛给了马启文的几名财政部的属下。 傍晚时分,乔装打扮的林笑棠在火眼等人的护卫下,出现在了杭州路的一座酒楼中,这里也是和强一虎以及天目山中那支救国军部队的联系人见面的地方。 包厢中的窗户是打开的,伴着楼下那娇柔的评弹声,林笑棠感觉吹进来的风都透着让人微醺的迷醉,“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果然不假啊。 之前强一虎已经和他们取得了联系,这支部队已经在天目山中支撑了一年多的时间,南京陷落后,军统曾有意将敌后的抗日武装力量整合在一起,为此派驻了一批干部奔赴敌后,也通过各种渠道对这些坚持在敌后抗战的部队进行援助和扶持。 但随着日本军队的清剿,敌后武装力量的活动空间被大大压缩了,获得的援助也日见稀少,尤其是物资统制计划实施以来,就算拿着钱,也未必能搞到急需的物资,所以,目前就是这些敌后抗日部队最难捱的阶段。 林笑棠的出现,无疑是雪中送炭。 但当强一虎将联络人让进来,看到来人笑着摘掉头上的帽子,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时,林笑棠却是大吃了一惊。 “老权,是你?”林笑棠叫出了声。 老权笑嘻嘻的看着林笑棠,四只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强队长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以为是重名重姓,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你啊,小林子!” 话一出口,老权便觉得不合适,赶忙改口,“看我这张臭嘴,该称呼林长官才对!” 林笑棠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咱们可是生死与共的兄弟,以前怎么叫,现在还怎么叫!” 两人落座以后,看着强一虎那疑惑的表情,不禁相视一笑,老权这才把当年和林笑棠相识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 “何冲是国防部掌门人的侄子,之前在九战区,听说已经回到了重庆,现如今他可是炙手可热的军界后起之秀!还有萧司令,被监禁了小半年,出来之后,就被分了个闲差,如今也是郁郁不得志啊!倒是你,我是怎么也没想到,你居然成了军统的封疆大吏。看来,萧司令和雷长官当年的确没有看错你啊!” 提起往事,老权不禁说起当年的旧相识,一时唏嘘不已。 “你不是跟随教导总队去武汉了吗?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林笑棠好奇的问。 “别提了!”说起这个,老权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当年他的确是跟随过江的教导总队残部到了武汉,接受整编,但整编还没完成,日军便开始进兵湖北。老权跟随着部队再次上了前线,几场大仗下来,原教导总队的官兵所剩无几,老权因为是老兵,就被留在了敌后,直到今天。 “抗战、抗战,却被日本人撵的没地方跑,这仗打得窝囊啊!中央军几十万的精锐,能打得部队有几支?反倒是那些泥腿子川军、滇军,连粮饷都没有,拿着支汉阳造就敢跟小日本玩命!中央军拿这些地方部队当炮灰,我是见得多了,打起仗来,连点基本的配合和支援都没有,这仗还怎么打?” 说起这些,似乎是触动了老权心中那根紧绷了许久的弦,“我们守在天目山,被小鬼子堵在山沟沟里,要吃的没吃的,要武器没武器。妈的,来个钦差大臣就是要成绩,让我们攻打小鬼子的据点,我们的伤亡没人管,他们倒是捧着弟兄们用血染红的功劳簿回重庆升官发财了,原本三千人的队伍到现在只剩下八百人。小林子!” 老权喝了一碗酒,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盯着林笑棠,“你这次来,不会也是想这么干吧?” 强一虎一皱眉头,刚要说话,却被林笑棠阻止,他挪了个座位,直接坐到老权的身边,帮他又满上一碗酒,“在南京的时候,我杀鬼子不含糊,到了今天还是这样。我这次来,是不想眼睁睁的看着几百个真心实意打鬼子的汉子就这么窝窝囊囊的死在天目山里!” “就这么简单?”老权有些不相信。 “我来之前,已经安排了一批粮食和棉布,估计要不了几天就会到达杭州。马上就要入冬了,我猜你们现在急缺的就是这些东西!” 林笑棠没有理会老权惊诧的表情,自顾自的继续说道:“还有,我还准备好了一批军火,等时机成熟,我会想办法把这些军火运进山!” 老权舔了舔嘴唇,“你这是要做啥?重庆都不管我们了,你这是……?” “我想拉你们入伙,***鬼子!这个理由怎么样?”林笑棠笑着回答。 老权眨眨眼睛,嘴里喃喃道:“雷长官这一把还真是压对了!” 第一百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老权自始至终都没告诉林笑棠天目山的救国军负责人是谁,只是神秘兮兮的说见了面自然知道。这让林笑棠有些糊涂了,而强一虎自从到上海之后,救国军便分批隐藏于浙皖交界处,人员编制混乱,至于部队目前的主官是谁,他还真的搞不清楚。 老权临走的时候,告诉林笑棠,负责人曾经告诉过他,如果初步接触的结果还算可以的话,他会在临安和林笑棠见上一面,详细谈一下双方合作的内容。林笑棠一口答应。 时间就订在三天之后。 这两天,林笑棠在杭州左右也无事情可做,就带着火眼等人好好游览了一下杭州美景。夜幕降临的时候,索性就和几个兄弟,在西湖边找了一家酒楼,坐在临窗的位置,欣赏着西湖的夜景,听着娇柔软绵的评弹,喝着正宗的绍兴花雕,倒是惬意的很。 月光如水,洒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湖畔的杨柳还没经受到寒冬的考验,依然闲适的摆动着长长的柳梢,一对对情侣穿梭其间,把整个西湖装扮的柔情无限。 林笑棠的心里一动,和身边的火眼一碰杯,一饮而尽之后,笑着对他说:“你和玉兰姑娘的婚事打算什么时候办?” 火眼虽然喝着酒,但一双眼睛却始终不停的扫视着周围的一举一动,听到林笑棠的这一句话,冷不防被酒水呛了一下,他有些尴尬的擦擦嘴角,“这事急什么?七哥你还不急呢!” 林笑棠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别拿我说事,现在是说你呢!你大舅哥可是来过几封信,虽然没明说,但字里行间的意思可是明摆着的,人家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火眼张口结舌,脸腾地红了起来,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的说道:“这、这,眼下这个当口,哪有时间操办这事啊!” 林笑棠作势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怎么没时间,回上海之后,就着手操办,我陪着你亲自去龙王那儿提亲,你是杜先生那里出来的人,他和万老板那里,也需要去打个招呼。房子是现成的,至于一应用具和家具以及婚礼,这你放心,嘉怡最喜欢张罗这事,交给她准保帮你们办的妥妥帖帖。” 火眼嘿嘿笑着,用手挠着后脑勺,乐得说不出话来。 强一虎和焦达等人闻言,纷纷举杯向火眼道喜。 林笑棠笑着点指他们几个,“还有你们几个,火眼的婚事之后,就轮到焦达了,我听说你也有意中人了,抓紧时间办了!知道吗?” 焦达咧开大嘴,“那还用说,老板发了话,说什么我也要把她给娶回来!” 林笑棠扭回头看看强一虎,“虎哥,嫂子不是去了南洋吗?情况怎么样?” 强一虎满面红光,“呵呵,刚刚来的信,没的说,我媳妇那是乡下人,下了船就被吓晕过去了。” 众人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过来,“不会吧,怎么会吓晕过去,难不成南洋还有怪物?” 强一虎赶忙纠正,“不是、不是,看我这张笨嘴,是欢喜的差点没晕过去。好家伙,一所新宅子,还有几十亩肥的流油的上好田地,就算是吃租子,这辈子也不用发愁了!” 众人艳羡不已。 林笑棠笑着说道:“不用羡慕,你们都是跟着我的老人,绝对不会让你们吃亏的,我说过,有家眷的,愿意去南洋的,以后的生活我来安排,断不会让你们吃亏,明白吗?没家眷的,怨不得别人,自己抓紧时间去找一个,但有一点,一定要找身家清白的好姑娘,知道吗?” 众人轰然叫好,一起向着林笑棠敬酒。 …… 几名手下兴高采烈的谈论着将来的美好生活。而强一虎则凑到林笑棠的身边,“老板,我一直想问一下,你是怎么想到要将兄弟们的家眷接到南洋去的呢?难不成租界也不保险?” 林笑棠点点头,“估计有些事情你也感觉到了,这些天七十六号在租界里闹得很凶,没有英美法各国的默许,他们绝对不敢这么干。我是担心,租界迟早会落到日本人手里,我这么做也是未雨绸缪,提前为咱们留条后路啊!” 强一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占领租界,那可是对英美法宣战啊!小日本还能多线作战?” 林笑棠刚要说话,楼梯上脚步声响。紧接着,外边的手下领进来三个人。 三个人鼻青脸肿,已经分辨不出原来的面目,一看见林笑棠,立刻扑倒近前,“林老板,您可要为我们兄弟做主啊!” 林笑棠一愣,这才分辨出,原来是马启文的三个属下。自己已经让他们全权负责物资统制的检查和征集工作,眼下这个时候怎么跑到这里来,还被打成这个样子? 其中一个姓莫的职员抱住林笑棠的大腿,哭诉道:“简直是无法无天,咱们是奉了财政部的命令下来检查工作。谁知道又遇上了一拨人,也是来征集物资的,和咱们起了冲突,二话不说上来就打,不光是我们,就连市政府的人也被他们打得不轻。” 林笑棠腾地站了起来,“老莫,说清楚,究竟是哪部分的人?” 老莫一把鼻涕一把泪,“说是什么新亚和平促进会的人,还有七十六号杭州站的人给他们撑腰!手里都有家伙。咱们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回到禹园一打听,才知道您来西湖了,咱们就马不停蹄的找了过来。林老板,你一定要给咱们做主啊!” “张啸林的人!”林笑棠的瞳孔微一收缩,目光中透露出寒意。 “啊,张啸林!”老莫顿时被吓得跌坐在地上,同来的两个职员七手八脚的将他搀起来,脸上露出惧意。 话音未落,门帘已经被挑了起来,一个光头的彪悍汉子和一个穿中山装的中年人带着十几个人闯了进来,原本不大的雅间顿时被塞得满满的。 “我就知道你小子是搬救兵来了,怎么样,老子我现在就在这儿,你能把我怎么样?”光头汉子打量了一下屋里的众人,双手叉腰,满脸横肉的脸上透出冷笑。 老莫大气也不敢出,赶忙隐身在林笑棠的背后,小声说道:“林老板,就是他们!” 光头汉子看看林笑棠,声音中夹杂着不屑,“你就是林笑棠?” 林笑棠面无表情的点点头,“你是张啸林的人?” 光头汉子的手下立刻叫嚣起来,“张老板的名讳是你能叫的吗!” 火眼凑到林笑棠的耳边,“光头是张啸林的得意门生,和被胖子哥干掉的长衫阿五是师兄弟,江湖人称和尚。那个穿中山装的是七十六号杭州的负责人万里浪。” 和尚一挥手,众手下这才悻悻的停止了叫喊,和尚一指林笑棠,“我不管你是哪儿的人,杭州的物资征调向来是我们新亚和平促进会负责的,带着你的人,从哪儿来就滚回哪儿去。要是再让我发现你敢插手物资征调的事,我让你们这辈子都离不开杭州!” 林笑棠冷笑一声,“和尚是吧?说话之前拜托你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就算是张啸林亲自来,他敢不敢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你算他妈的哪根葱?” 和尚气的怪叫一声,“你找死!”说着,一拳向着林笑棠的面门打来。 火眼和焦达刚要上前阻挡,林笑棠却抢先身形晃动,避开和尚的拳头,右手如刀,闪电般的戳在和尚的腋下,随即后退。 和尚闷哼一声,右臂立刻一阵酸麻,再也抬不起来。 和尚又羞又恼,索性一头又向林笑棠撞来。 这次林笑棠不避不让,冷哼一声,“不知死活,我就代张啸林给你留个教训!” 说着,拳头下沉,正砸在和尚的后脑上。 “嘭”的一声,和尚顿时被砸的摔在地上。双膝着地,跪在了林笑棠的面前,林笑棠又飞起一脚,将他踢了回去。 和尚的手下一阵惊呼,赶忙一起扶住了飞过来的和尚,这才没让他再摔在地板上。 和尚的脑袋如遭雷击,两眼全是金星,左手一摸后脑勺,肿起老大一片。 和尚火冒三丈,勉力用左手拔出手枪,“你他妈找死!” 一众手下也纷纷拔出枪对准林笑棠。 火眼和强一虎等人毫不示弱,立刻以手中的枪口相对,两帮人剑拔弩张。 万里浪阴阴一笑,伸手将和尚的枪口压下,冲着林笑棠一点头,“林老板,咱们都是替政府做事的,万事以和为贵,今天是我们兄弟唐突了,咱们山不转水转,改天再叙!” 说完,冲和尚一努嘴,硬拉着不忿的和尚,带着众手下退出了房间。 …… 来到酒楼外,和尚恨恨的甩开万里浪的手,“老万,他们才几个人,咱们还怕了他们不成?” 万里浪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糊涂,林笑棠怎么也算得上上海滩有头有脸的人物,和南京方面也关系匪浅,如果死在这儿,你我都脱不了干系。反正他还在杭州,你还怕没了机会吗?” 和尚眼睛转了几下,这才明白过来,随即又点指万里浪,“咱们可得说好了,这件事你知我知,张老板和李主任那里可不能透露什么消息。这个林笑棠是我老板的眼中钉,等我干掉他之后,我自会向他禀报,相信他会乐见其成!” 万里浪倒背双手,脸上挂着高深莫测的笑容,点点头。 分手之后,和尚带着手下穿过游人如织的街道,打算找个地方好好喝两杯,消解一下胸中的闷气,却冷不防被迎面而来的一人撞了一下。 “对不住!”那人没有回头,径直又钻进了人群。 “你他妈没长眼啊!”和尚刚骂完一句,随即一愣,“怎么是他?”赶忙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却早已没了踪影。 第一百零一章 临安一夜 临安,地处浙江天目山山区,东临杭州余杭,南连桐庐、淳安,西面和北面都与安徽交界。自从淞沪抗战以来,便有大批的散兵游勇混迹于此,或自立山头,占山为王,或隐匿于山间,不停的袭扰日本人和伪军的据点。 武汉会战之后,军统曾派遣大批人员深入此地,指导并指挥敌后抗战活动,但由于各自为战,缺乏统一调度及指挥,加之并不依托于当地民众,所以在几次大的行动之后,便遭到日伪方面的疯狂反扑,损失了相当一部分的有生力量,继而陷入到萎靡不振的低潮状态。 林笑棠到达临安之后,便入住到县城东门的一家旅馆,这里紧靠着临安日本军队的驻地,林笑棠还抽空拜访了一下当地驻军的主官——向井少佐。 向井是大谷和也的同乡,同样出身于第四师团,之前林笑棠来杭州,因为是大张旗鼓的奉了财政部的命令,大谷得知后,就托林笑棠带了一些礼物来给向井。 而此前,在杭州和万里浪、和尚起冲突之后,林笑棠就收到了詹森发来的示警讯息。詹森告知他,已经有两个人盯上了他们的行踪,但奇怪的是,这两个人好像并不是一路的。詹森请林笑棠务必小心,因为这两个人的身手都不差,而且其中一个明显受过专业的军事训练。 这让林笑棠很是诧异,难不成其中有张啸林或者七十六号的人、抑或是戴笠的手下,想利用自己离开上海的机会实施刺杀。但没有理由啊,七十六号正全力与重庆方面周旋,分身乏术,如果想要对自己动手只能动用杭州方面的人,可万里浪之前和自己的冲突不正是打草惊蛇吗?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啊!至于张啸林,可能性不大,他虽然跋扈、有野心,但并不是个傻子,林笑棠和南京各方面的关系处得都不错,而且手中握有他背着日本人侵吞军费的证据,他不至于在这个时候行此不智之举。除非是那个和尚背着张啸林对自己起了杀意。 想来想去,林笑棠始终没有得到一个答案,索性不再考虑。基于安全考虑,他选择了在日本军营附近居住,还特意亲自上门拜访了向井。 向井对于林笑棠的来访显得很是意外,不过在看到林笑棠带来的各色礼物之后,意外随即变成了惊喜。他没想到大谷和也还记得他这个同袍,也万万没想到,大谷的出手会这么阔绰。其实,其中一大部分礼物都是林笑棠假托大谷的名义送来的。 大谷自从被迫听从林笑棠的安排以来,刚开始表现的有些抗拒,作为一名日本军人他感觉到被胁迫始终是一种屈辱的表现,但当看到丰厚的回报时,他的心意立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大阪人那种特有的商贾心理将他心中的失落和抵触情绪一扫而光。 而最令大谷感到意外的是,他担心的事情却始终未曾发生,时至今日,林笑棠丝毫没有向他打听任何有关日本军队情报的趋向,他和大谷见面时所交谈的,除了生意还是生意,这让大谷不自觉的放下了警惕和戒备,开始全心全意的与林笑棠合作。 这让林笑棠不禁心中暗自冷笑,“温水煮青蛙”开始奏效。 南京注册的隆盛,其中的日资股份就来自于大谷的家乡大阪,出身商贾世家的大谷很快找来了与自己家族关系密切的桥本家族,由他们出面来与林笑棠开展合作,而大谷则隐居幕后。桥本家族在大阪不算什么名门,但却是以投机生意起家,所以当大谷抛出橄榄枝以后,他们就迅速的决定了投资的决定。但他们的资金着实有限,目前也只能在隆盛占据很小一部分的股份。当然,这也是林笑棠乐意看到的,因为,他只想利用桥本家族的日本背景,等到利用完成,他会毫不犹豫的将其踩的粉碎。 由于礼物的作用,向井与林笑棠“一见如故”,又硬拉着林笑棠在他的驻地用了晚饭。席间,林笑棠从侧面打听起临安附近的战事,向井忍不住长叹一声,原来,天目山一带由于山势纵横,加之又是两省交界处,山高林密,所以抗日武装在此活动很是频繁。但日军方面兵力有限,所以只能固守临安县城,县城以外的地方就全部交给了伪军驻守,但伪军的战斗力异常低下,也就是龟缩在几个有限的据点中,轻易不敢远离。目前,天目山区域中最为活跃的一支武装就是由一个名叫“雷神”的人在统领,日伪对他毫无办法,只能严密封锁,期望能掐断他的补给,迫使他的部队不战自乱。 林笑棠还隐晦的提到了自己在上海结仇甚多,来到临安后发现有人跟踪的情况,并特意伪装出一副心惊胆战的模样。而向井大手一挥,立刻许诺将保证林笑棠在临安的安全。林笑棠自然是再三感谢,宾主这才尽兴而散。 …… 午夜时分,和尚头戴黑布,和三名手下鬼鬼祟祟的从住处出来,来到林笑棠等人住宿的旅馆外,看看四下无人,这才蹑手蹑脚的溜到后院墙下,几个人翻墙进入了旅馆。 一名早已在旅馆投宿的手下,正躲在后院的黑暗处,见到和尚等人预约而入,赶忙上前,“大哥!” 和尚赶紧示意他压低声音,几人躲到走廊的拐角处,“都查清楚了吗?” “都摸清楚了,姓林的就住在最后边跨院里的上房,是个单独的院子,一小时前刚回来,这时候已经睡了,万无一失!” 和尚点点头,眼睛中蓦然露出浓烈的杀意。“好,立刻动手,我就在院子外替你们把风,利索点儿,事成之后,大家发财!” …… 看着众手下慢慢潜进院子,和尚还是有些不放心,自己也偷偷的摸进了院子,隐身在众人的背后,悄悄的观察着。 几名手下靠近了林笑棠居住的厢房,手中紧握着手枪。 詹森悄无声息的趴在房檐上,冷冷的看着下面的黑影,手中紧扣着一把飞刀。 忽然,一名手下似乎是踩到了什么东西,身子一歪,紧接着,一个黑影暴起,手中刀光闪动,一片血雾毫无征兆的绽开,那人的一声惨叫顿时让其他的手下一愣。 黑影丝毫没有停顿,身形犹如鬼魅,几个转动之下,又是几簇血雾喷出,和尚的几个手下立刻没了声息,接二连三的栽倒在地。 此时,和尚才反应过来,一惊之下,向着那黑影连开两枪,黑影没想到身后还藏着人,身子一颤,胳膊上便中了一枪。 院子里的人全被惊动,灯光一瞬间全部打开,小院里立刻被明亮的灯光所包围,而杀死和尚几名手下的黑影也彻底暴露在灯光下。他身材瘦削,只有两只眼睛露在外边,浑身上下透着浓浓的诡异气息。 黑影看看胳膊上的伤口,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随即便向和尚看来,和尚被他阴冷的眼光盯上,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转身边跑。 这个时候,林笑棠的手下已经都冲了出来,看到院子里的情况都是一愣。 和尚刚跑过院子的影壁墙,差点撞到一个人的身上,定睛一看,依然是那双阴冷的眼睛。和尚心头惧意顿生,只好将牙一咬,举枪对准黑影。 黑影身形微晃,根本没看到他如何出手,和尚的手腕便被两只铁蒺藜模样的暗器钉上,手枪应声落地。 黑影笔直的站在他的面前,不屑的说了一句:“真倒霉!居然遇到你们这些蠢材!” 和尚抱着受伤的手腕,听得分明,他跟随张啸林和日本人打了不少交道,他听得出来,那人说的是一句纯正的日语。 黑影的话音刚落,手中便赫然出现了一把狭长的钢刀,刀锋恶狠狠的向着和尚刺来。 和尚躲闪不及,只好将眼睛一闭。 但詹森的飞刀就在这个时候飞来,正中黑影的手背,钢刀脱手,但并没有落地,黑影用足尖轻轻一跳,钢刀便又回到了他的左手。 黑影刚要再下杀手,但和尚已被火眼抓住了衣服领子,用力将他拽回到院子里,两名手下按住了他。黑影无奈,一跺脚跳上墙头,转眼消失不见。 火眼刚要去追,墙上却传来詹森的声音,“他交给我,你们保护林先生!” 火眼闻言,这才停下了脚步,和手下一起将和尚押进厢房。 林笑棠并没有休息,自打接到詹森的示警讯息,他就做好了完全的准备,配枪和短刀都放在枕边触手可及的地方,火眼和焦达寸步不离左右。 林笑棠看见和尚,笑了,“还真的是你?怎么,想杀我?” 和尚奋力挣扎了两下,“姓林的,今天算老子倒霉,妈的,谁知道怎么又冒出来一个杀手。不过,我告诉你,得罪了日本人,你嚣张不了几天!” “日本人?你说刚才那个是日本人?”林笑棠站了起来,走到和尚的面前。 和尚歇斯底里的笑了起来,“不只是日本人,还有一个人也盯上了你,他比日本人还要可怕,只要被他盯上,你必死无疑,哈哈哈!” 暗夜中突然传来一下熟悉的枪声,和尚的笑声戛然而止,他像是被人重重击打了一下,轰然倒地。 第一百零二章 露出端倪 随着和尚的倒地身亡,厅中林笑棠等人一时间都愣住了,火眼飞快的跑到敞开的窗户边。对面房脊上迅速的闪过一个黑影,等火眼瞄准时,黑影已经没了踪迹,火眼恨恨的一拍窗框,“又是他!” 房间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道,地板上的红白之物煞是刺眼,林笑棠紧紧捏着拳头,牙齿咬的格格作响。这是第二次了,这是同一个杀手第二次在自己的面前杀人灭口了。和尚,不过是一个张啸林的狗腿子,应该不会和聂尚允扯上什么关系,这一点林笑棠非常肯定。那唯一行得通的解释就是:和尚认得杀手。 院外此时已是一片喧哗,负责在街道上守卫的日本兵,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将整个旅馆围了个水泄不通。旅馆老板和伙计被单独看押起来,客人也被命令呆在房间内。不多时,向井也赶了过来,看到院子里的情形,不禁火冒三丈。 “八嘎,竟然敢在我的辖区内进行暗杀活动,目标竟然还是我的客人!这是在向皇军宣战!”向井马上命令部下封锁城门,同时命令伪军配合日本士兵展开全程搜捕,务必要找到杀手的踪影。 林笑棠此时已经逐渐冷静下来,看向火眼,火眼向他使了个眼色,悄悄摊开手掌,手中赫然是刚刚刺伤和尚手腕的暗器,林笑棠点点头,火眼随即收藏了起来。 看到向井大有将旅馆的老板、伙计和客人都带回去一一审问的趋势,林笑棠赶忙上前劝解,声称事情的起因不过是自己在上海的帮会恩怨,与其他人无关,向井实在犯不上如此大费周章,不能因为自己而扰乱了整个临安的安宁,这样也有损于日军在本地区的治理。 向井对于林笑棠的态度很是满意,说心里话,他也不想这样兴师动众的搜查,搞得全城人心惶惶,要不是看在林笑棠所送的礼物面子上,他才懒得管这些中国人的所谓明争暗斗。于是,向井谦让了一下,在林笑棠的坚持下,撤销了之前的命令。出于安全的考虑,向井邀请林笑棠到驻军营地休息,也被林笑棠婉言谢绝了。 随后,向井命令旅馆又为林笑棠等人准备了几间干净的上房,这才带着手下,布置好了岗哨,打扫干净现场,通知本地义庄将尸体运走。这才带着大队的士兵离开。 安顿好以后,被吓得不轻的旅馆老板赶过来千恩万谢,林笑棠带着歉意安慰了几句,又打赏了一些钱,整个旅馆慢慢恢复了平静。 看了看表,已经是凌晨一点钟,林笑棠让火眼去接应詹森。火眼面有愧色,被杀手两次在众人面前堂而皇之的成功狙杀目标,火眼也觉得面上无光,为此特地向林笑棠请求处罚,林笑棠笑着摆摆手,“这个杀手都是远距离狙击,难不成咱们将警戒线布置到百米开外?再说,他的目标摆明了不是我,他只是想切断一切可能暴露他和他身后主使人的线索,这样就值得咱么深思了!” 火眼离开后,焦达匆匆的走进来,“老板,刚才还有一个活口,我把他藏了起来,应该还能问话,你快去看看吧,撑不了多长时间,他非要见到您才肯开口!” 林笑棠顿时来了精神,跟着焦达一路小跑,来到了后院的柴房。 柴堆的后边,强一虎已经为那个人简单的止血、包扎了伤口,但他中刀的位置在小腹,刀口很深,失血过多,伤者脸色如同白纸,气若游丝,已经在弥留之际了。 林笑棠蹲下身,俯在他的耳边,“要什么条件才能把你知道的东西告诉我?” 伤者勉强睁开眼睛,“林老板对待手下的爱护,是全上海都知道的,我只要求一笔钱,能让我的家人衣食无忧!” 林笑棠点点头,“我答应,如果做不到,我林笑棠必遭天谴!” 伤者聚集起残存的力量飞快的说了一个地址和人名,林笑棠吩咐焦达,“通知上海方面,一万块法币明天务必要送到这个地址,亲手交到这个人手中!” 伤者闻听,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我信你。你听好,我们今天来杀你,所有的事情都是和尚和万里浪策划的,张老板并不知情。那天在杭州,和尚遇到一个人,本来没什么,但到了临安,我们又见到他,和尚怀疑那个人也是为了你而来,那个人叫小杨,长枪……!” 声音戛然而止,林笑棠转过头,伤者圆睁二目,已经停止了呼吸。 但他所透露的出来的东西,已经足够了。 林笑棠将他的双眼轻轻阖上,吩咐道:“找个机会,联系当地的义庄,多花点钱,一定要隐秘,把尸体或者骨灰送回上海,交给他的家人。记住,不要暴露咱们的身份。” 强一虎等人将尸体搬走后,焦达凑到林笑棠的身边,“老板,这个小杨,莫不是就是十三太保中的长枪小杨?” …… 直到凌晨三点,火眼才将詹森接应回来,两人从后墙悄悄跳进来,直接来到了林笑棠的房间。 看来詹森也没有占到什么便宜,身上的外套全是刀口,所幸没有受伤,他接过林笑棠递过来的茶水,大口痛饮,就趁这个时间,林笑棠将刚刚获取的消息讲给了他和火眼。 火眼一皱眉,“如果真是他的话,那可就麻烦了!” “怎么讲?”林笑棠盯着火眼。 “这个长枪小杨,是个独行杀手,闯出名头来,不过是最近几年的事情,因为很少出现,所以便排名十三太保的最末一名。但此人从出道至今,从未失手。一杆长枪、百步穿杨,加之他行事低调,就连十三太保中人也没人知道他的真面目。这个人上一次出手,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这次却突然现身狙杀聂尚允和和尚,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呢?” “我判断”,林笑棠伸出两个指头,“杀聂尚允是为了掐断我追查的线索;杀和尚则是为了灭口,因为和尚认得他!” 火眼点点头,“有道理!” 林笑棠转向詹森,“你那边呢?” 詹森静静的放下茶碗,脸上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神色,“可以确定是个日本人,而且是个日本忍者!” “忍者!”林笑棠一愣,火眼和焦达则惊呼起来。 这次杭州、临安之行居然能牵扯到日本人,这是林笑棠万万没有想到的,他脑中第一个念头就是,自己的身份暴露了,但仔细回想一下,林笑棠又觉得不太可能,自己的身份包括参加剧痛训练班的经历是尽人皆知的,来开训练时,沈最已经将自己的原有档案销毁,而取代于新的档案,这份档案情况属实,完美无缺,如果日本人以此来怀疑自己,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唯一的可能就是怀疑,仅仅是怀疑。 但怀疑就值得日本人动用忍者吗?这一点又太说不过去了。要知道,虽然忍者在日本的南北朝时代、战国时代虽然大放异彩,但自从德川幕府建立之后,就对各忍者部族进行了毁灭性的打击,留下来的只是很少一部分,而且是绝对忠于幕府的忍者流。而明治维新以来,日本接受了西方各种新技术和知识,忍者这个流派已经渐渐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加之培养优秀忍者的花费巨大,所以忍者逐渐沦为各大家族、豪门甚至是皇族的私人卫队,等闲势力根本没有实力豢养这些战斗机器。 所以,话说回来,能舍得派出忍者的这股势力到底是谁呢?任林笑棠想破了脑袋,也没得出一个答案。 “他的身手很好,虽然受了伤,但实力没有受到影响,在县城里不能开枪,我追到一条河边,被他借河水遁走了!”詹森轻描淡写的说道。 “一个忍者、一个狙击手!看样子还是两方面的人马,真看的起我林笑棠!”林笑棠摸摸下巴,苦笑道。 “那和救国军方面的约定还执行吗?要不,我和那边联系一下,暂时先押后!”强一虎试探着问道。 “不”,林笑棠摇摇头,“既然已经被盯上了,现在放弃也没什么意义。一切就照原计划执行,虎哥,你通知救国军方面,我明天下午进山,让他们派人接应。这次就以我为饵,引那个忍者和长枪小杨现身,争取一网打尽!” 詹森的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林先生,我奉劝你还是小心一点,目前我们知道的只有这两个人,水下暗藏的不知大还有多少,恕我直言,你的这个计划有点太冒险了!” 火眼和强一虎也劝解道:“老板,不值得冒这么的风险!” 林笑棠摇摇头,“咱们和老权见面估计已经被他们盯上了,当务之急,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将错就错,引出他们,尽量抓到活口,摸清幕后主使人的真面目,这两个人太危险了,如果不能活捉,只能杀掉灭口,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第一百零三章 世界 真小啊 “目标进入临安,之前与来历不明人物接触,怀疑为浙皖边界之反日武装成员,正在继续跟踪,伺机下手。” 矢泽慎一反复看着手中忍者平助传回的消息,嘴角渐渐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林笑棠,你的确有问题啊!” 矢泽慎一轻轻的抚摸着刀架上武士刀刀鞘上古朴的花纹,随手将纸条放进身旁的火盆中,纸条爆发出一束明亮的火焰,瞬间化为灰烬。 矢泽慎一转回身,俯身在书案上,拿起毛笔,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下“林笑棠”三个大字,放下笔,双手环抱于胸前,眉头拧在一起,苦苦沉思。 忽然,矢泽慎一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刻又拿起毛笔,笔走龙蛇,在“林笑棠”三个字的正下方写下“林笑君”三个大字。随后,他翻出书案上的一卷文册,从中找出林笑棠的档案,仔细的翻阅起来,良久,他从抽屉中取出一张已经有些发黄的照片,和档案中林笑棠的照片并排放在一起,眼睛蓦然一亮。 “呦西,原来,他就是林君您的弟弟啊!”矢泽慎一仔细比对着照片,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那个与自己同龄的人的身影,那毅然决然的表情以及和妻子相濡以沫、不离不弃的忠贞,竟然让矢泽慎一的眼眶有些潮湿。 矢泽慎一将照片放在书案上,身子向后挪动一步,随即恭恭敬敬的俯下身,深施一礼。抬起头后,眼神渐渐变得冷酷起来,“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小了!林君,虽然您是我最敬佩的人,但,对不起,为了完成天皇的重托,我必须要做我该做的事情。更何况,你的弟弟还带走了我深爱着的女人的心,这是我绝对不能允许发生的。请您放心,我会让他毫无痛苦的离开这个世界,与您相会!” 矢泽慎一拿起笔,在一张细长的绢布上写下一排小字,随即装进一个小竹管,站起身来到庭院中。院子里散落的几只信鸽“咕咕”欢叫着飞到他的近前。 一只信鸽径直落在他张开的手掌中,矢泽慎一将竹管绑在信鸽的腿上,信手向天空中一抛,信鸽眨眼间已经跃上天空,挥动着翅膀向着远处飞去。 …… 天目山位于临安县城以北,因东西两座山峰封顶各有一天然水池,宛若人之双目,故而得名。虽然已过中秋,秋意渐浓,但山中的植物似乎还没有受到秋天的渲染,依旧苍翠挺拔。 林笑棠和火眼、强一虎走在山间的小道上,道路两边的树木几乎将天空都遮挡了起来,四周弥漫着淡淡的散发着潮湿味道的雾气,没走多长时间,身上的衣服都是湿漉漉的。 一天前,林笑棠佯作离开临安,向井亲自带人将林笑棠等人送上火车。而火车行进到半途,林笑棠便留下焦达和几名老兵,自己则和火眼等人偷偷溜下车,杀了个回马枪,直奔天目山。而詹森则游弋在众人的身后,随时留意长枪小杨和日本人的动静。 一路上,众人进行了简单的易容,化装成收购山货的行脚商人,蹑行潜踪,总算躲过了日本人和伪军的盘查哨所,进入了山区。 火眼掏出指南针和地图,这份地图是老权离开时留下的,比之市面上的地图甚至是军用地图更为精确,上面详细标注了进山的安全路线以及会面的地点,可以说,有这份地图在手,林笑棠他们才得以如此顺利而迅速的接近目的地。 火眼比对了一下,测算出目前的距离,回头对林笑棠说:“七哥,依照我们的速度,下午太阳下山之前应该能赶到会和地点,现在已经快中午了,要不休息会儿!” 道路旁边就是一条小溪,溪水清澈见底,偶尔还可见欢快的小鱼穿梭其间,林笑棠用水壶装了些,一尝,甘甜可口。 林笑棠坐上一块黑黝黝的青石,慢慢喝着水,不停的扫视着周围,火眼三人分别盯着一个方向,互相之间保持着五到六米的距离。进山这么长时间以来,日本忍者和长枪小杨始终没什么动静,就连堕后的詹森,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林笑棠估计老权方面派出接应的人应该距离不远,如果忍者和小杨要动手的话只能是最近这段路程,一旦林笑棠和接应的人会和,他们的成功机会将大打折扣。 林笑棠点上一支烟,径直躺在了青石上,头顶的天空被树木的枝叶包围着,太阳终于挣脱了云层的束缚,悄悄探出了头,撒下斑驳的阳光。 忽然静谧的树林中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林笑棠应声而起,火眼等人也一下子紧张起来,可声音却又凭空消失了。众人不敢掉以轻心,纷纷拔出短刀,抽出手枪,严阵以待。 不一会那种好似小动物贴着地面爬行的声音再度传来,而且越来越近,林笑棠等人不由将目光投向了地面。 堆满陈腐落叶的地上忽然间多出了什么东西,众人仔细一看,原来是四五个小土堆,但却好像突然拥有了生命一般,飞快的向着众人扑过来。 众人一愣神间,土堆便已到了近前,火眼大喊一声,将自己手中的短刀戳向一个土堆,土堆应声爆开,一个黑影跳了出来,手中的一把带铁链的镰刀正好架住了火眼的一击。 此时,从土堆中跳出的四名忍者已经与强一虎、火眼分别战在一处。林笑棠还是坐在大青石上,冷眼看着他们的激斗,很明显那一晚的那个忍者直到现在还没有出现,他一定躲在暗处,等着给自己致命一击。 寒风吹过树林,除了兵刃相交的声音便是树叶的哗哗声,一声枪响,那是强一虎开枪打倒了一名忍者,而另一名忍者见势不妙,随即又跳入土中,土堆再次开动,向着青石上林笑棠的方向扑来。 林笑棠盯着土堆的移动,身形忽然暴起,从青石上飞跃而下,一脚正踩在一动的土堆上,将土中的忍者死死的踩在脚下,一柄锋刃随即从土中钻出,直刺林笑棠的双腿。林笑棠侧身避过,一把抓住忍者的手腕,“喀吧”一声,忍者的手臂便朝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去,短刀也落入林笑棠的手中。林笑棠反手刺下,将忍者钉在了地上,泥土立刻被染红。 而此时火眼已经干掉了面前的一名忍者,一转身,将一名高举钢刀的忍者钉在了一棵大树上。 火眼刚一转身,林笑棠眼尖,高声叫道:“小心”。 大树忽然凭空透出一个大洞,连带着那名忍者的尸体也在一瞬间变成了两半,一个黑影径直从中钻出,一道寒光直奔火眼的背心。 火眼躲闪不及,被刺个正着,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前扑去。但刀尖刺到了火眼的背上却是无论如何也刺不进去,由于用力过猛,那名忍者的钢刀刀身竟然都弯曲起来。忍者不禁一愣。 就在他一愣神的瞬间,树丛中,詹森疾奔而至,手中一把崭新的薄如蝉翼的钢刀呼啸着在忍者的腰间划过。忍者的动作忽然静止,少顷,腰腹间鲜血激喷,这才跌倒毙命。 林笑棠这才松了口气,看来,那件防弹背心还是起到了作用。刚要招呼众人,但背后却刹那间一股杀气逼来,林笑棠此时已没有了回头的时间,只得纵身向前,耳朵中只听到叮当乱响,强一虎高喊:“是暗器,老板小心!” 饶是如此,林笑棠的背上还是硬捱了几下,但因为有防弹背心,所以并没有受伤,但暗器数量众多,胳膊上还是被扎上了一支。 林笑棠的左臂上一阵酸麻,“有毒!”这个念头一闪即逝。 这时,从树上又跳下几个黑影,挡住了火眼等人前来支援的道路。 林笑棠转过身,那名曾在临安出现过的忍者头目就在他的身后,手中的肋差向毒蛇一般刺来。 林笑棠挥刀格架,但旋即感到左臂已经完全使不上力气,而且,这种酸麻的感觉还有进一步蔓延的趋势,林笑棠的心头一寒,“大意了!” 接连挡住了忍者头目如疾风暴雨般的一轮进攻,林笑棠脸色有些发白,头也有晕眩的感觉,他强自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面前的忍者头目露出的双目眯了起来,刀锋再一次逼近。 林笑棠全身已经使不出任何力气,他只有猛的一咬自己的舌尖,一口鲜血喷出,直奔忍者头目的面门。忍者头目一惊之下,赶忙用手遮挡,就在这个瞬间,林笑棠凝聚起全身所有的力量,猛地撞向忍者头目,手中的短刀直接扎进了他的小腹。 忍者头目一声惨哼,一手紧紧握住了刀柄,另一只手则紧紧掐住了林笑棠的脖子,两人去势未绝,一起向后倒去,直接从山坡上滚了下来。 一路上,两人紧紧的搂在一起,林笑棠的身体不时的被地上的枝叶和石块划伤,天地就这样不断的颠倒着,但手中紧握的短刀却始终无法再向前一寸。直到滚落谷底。 林笑棠仰面躺着,眼中的景物已经有些模糊,四肢好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没有一点感觉,全身都酸麻不已。他只能微微的侧过头,看向身边的忍者头目。 忍者头目趴在地上,一连串剧烈的咳嗽让他弓起了腰,扎进他小腹的短刀早已不知去向,只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伤口。 忍者头目大口吐着血,好一会儿,慢慢的站起身来,脸上的黑巾被风吹落,露出一张惨白的,毫无表情的脸。 第一百零四章 一人一狼 “你是第一个能让我受重伤的对手。”平助站直了腰,抬头看了看山坡上面,慢慢的走向林笑棠,“可是你终究要死在我的手上。”他的声音有些僵硬,一股迫人的杀气不可抑制的发散出來。 林笑棠艰难的抬起头,感受到了自己生命中第二次的无能为力,第一次是在南京那个充满血与火的日子,现在他又重新体会到那种无助的感觉。 “是谁。”林笑棠觉得自己的舌头都有些麻木了,困难的用日语说出这句话。 平助似乎在笑,但或许是他的脸上从未出现过这种表情,他的笑容显得格外的生硬和丑陋。 “你沒必要知道,我也绝对不会告诉你,你只能带着疑问下地狱。”平助拔出一把雪亮的匕首,鲜红的舌头在锋刃上一舔,眼睛中的快意更为炽盛。 “主人命令我,让你痛快的结束生命,不要折磨你,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的一身伤口都是拜你所赐,不好好的收拾你一下,太对不起我自己。”平助桀桀的笑着,将匕首伸向林笑棠的眼睛,“你的眼神让我很讨厌,就先从你的眼睛开始。” 毫无征兆的,树丛中忽然蹿出一个黑影,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下将平助扑倒在地,平助措不及防,手中的匕首落在地上,赶忙用手格挡,却被那黑影一口咬住了手臂,平助发出一声惨叫。 平助定睛一看,这才发现扑倒自己原來是一头长满黑毛的兽类,像是狗,又像是狼,两只眼睛闪着幽幽的绿光,身长竟然三尺有余。 平助吃痛之下,奋起一脚,将那只野兽蹬飞,随即后退几步,半蹲在地上,手臂上的衣服被咬破,露出几个鲜血淋漓的伤口。 那头野兽打了一个滚,迅捷的爬起,弓起身体,依旧紧盯着平助,随时准备再次攻击。 “八格牙路。”平助小声骂了一句,看看不远处平躺着的林笑棠,眼睛中露出不甘的神色,他一面小心戒备,一面试图靠近林笑棠,但他每挪动一下,那头野兽总是有意无意的堵死了他前进的路线。 一人一兽就这样僵持着。 大颗的汗滴从平助的额头滴落下來,身上的伤口依然在流血,他甚至能感觉自己的力气在一点点的流逝,退意渐渐萌生出來。 忽然,平助用脚尖一挑,挑起大片的泥土,野兽作势向后退却。 平助就趁这个机会纵身向后跳进了树丛中。 野兽退开两步,并不急于追赶,而是好整以暇的蹲下來,静静的盯着平助隐身的树丛。 一声惨叫,平助踉踉跄跄的从树丛中退了出來,一瘸一拐,右脚上赫然多了一个硕大的捕兽夹。 平助一屁股坐在平地上,一边奋力的将捕兽夹掰开,让受伤的右脚退出來,一边戒备着野兽的攻击。 但野兽似乎并不打算再次攻击,只是伸出长长的舌头,警惕的看着平助。 野兽身后的树丛中慢慢站起一个人,身上披着不知名的兽皮,长长的头发遮住了面颊,只露出一双眼睛,手中一把陈旧的汉阳造步枪,枪口正对着平助。 平助显然沒想到这么近的距离还隐藏着一个人,一惊之下,赶忙拖着残腿又向后连退两步。 平助看看那人,那人一动不动的瞄准着自己,也不说话,看來今天再想杀林笑棠是不可能了。 平补手腕一抖,将一枚东西扔在脚下,顿时腾起一阵浓浓的金黄色烟雾,他积聚起力量奋力跃上一颗大树,就想借这阵烟雾的掩护逃遁。 平助用力一拍树干,向着树林深处飞跃而去,刚刚跃到半空中,他就觉得一阵恶风迎面袭來,还沒看清楚是什么东西,他的身躯已经被迎面而來的一排尖锐无比的粗大树枝所贯穿。 这排树枝悬挂在半空中,平助的双脚不停的抖动着,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不相信自己会被这种方式结束了生命。 身穿兽皮的汉子随手一枪,绳子被打断,木排和平助应声落地,野兽低吼一声,迅速的扑上去,一口咬断了平助的脖子。 兽皮汉子将枪背到身后,走到平助的尸体旁,摸索了半天,找出一个青色的小瓷瓶,转身來到林笑棠的身前。 长发垂在那人的额前,一阵微风吹过,头发纷纷扬扬的拂起,露出一张满是污垢的脸來,脸上的两道纵横交错的伤痕显得狰狞恐怖,他扭开瓷瓶的盖子,闻了闻,这才放到林笑棠的鼻子前。 林笑棠只感到一丝清凉从鼻孔中钻入,迅速击退了脑中的眩晕,双目逐渐清晰起來,他努力挤了挤眼睛,一个身影进入视线。 那人飞快的将头发拢在脸前,关切的看着林笑棠。 林笑棠只感觉那双眼神很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來在哪里见过。 那人察觉到林笑棠已经渐渐恢复,这才站起身,冲着那头黑色的野兽摆摆手,喉咙中发出“啊呜、啊呜”的声音,似乎声带有点问題。 黑色的野兽作势便要跑过來,却忽然扭转了头,对着不远处的树林嚎叫起來,浑身的长毛直立起來,前爪探出,眼睛中透出敌意。 兽皮汉子停住脚步,扭头向野兽示警的方向看去。 树丛后边慢慢走出一个带鸭舌帽的男子,手中托着安装着瞄准镜的春田步枪,牢牢地锁定了兽皮汉子。 野兽嘶吼一声,冲着鸭舌帽男子恶狠狠地扑去,兽皮男子阻拦不及。 鸭舌帽男子双脚错开,向钉子一样钉在原地,身子微侧,瞄准野兽的方向就是一枪,野兽奔跑的路线上顿时溅起一片泥土。 “你最好看紧你的宠物,下一枪我就不会那么客气了。”鸭舌帽保持着瞄准的姿势,口中冷冷的说道。 “啊呜”,兽皮汉子召回了野兽,野兽心有不甘的跑到他的身边,眼睛却依然盯着鸭舌帽。 “有人找了你很久,跟我回去。”鸭舌帽平淡的说道。 兽皮汉子摇摇头。 林笑棠的手脚还是软绵绵的,丝毫使不上力气,但脑袋已经可以活动了,他歪头看着鸭舌帽男子,心中瞬间涌上一个名字,“长枪小杨。” 长枪小杨似乎有点不耐烦,“我沒工夫和你闲扯,你不走,我杀了他。”说着,枪口下移,对准了地上的林笑棠。 兽皮男子还是无动于衷,慢慢的抬起双手,指了指远处的山脚下。 小杨用眼角的余光一扫,不由得大吃一惊,山脚下的一块巨石上,火眼迎风站立,手中一支同样加装了瞄准镜的步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自己。 而再看兽皮汉子时,他和那头野兽已经不知去向。 小杨恨恨的一跺脚,脚下的步伐移动,枪口依然瞄准林笑棠,却一步步地向着丛林深处退去,终于消失不见。 火眼长出一口气,冲着山坡大喊一声,“老板在这儿。” 火眼跑到近前,将步枪放下,把林笑棠扶起來,“七哥、七哥,你沒事吧。” 林笑棠感觉那种麻酥酥的感觉终于在一点一点的消退,手脚的知觉也在慢慢恢复,身上除了一些擦伤,便是手臂上暗器的伤口,火眼检查了一下,“沒毒,应该只是些麻药。” 刚才的一点一滴又重新浮现在脑海中,熟悉的眼神、长枪小杨的出现,好像在不经意间又扯出了一个小小的线索,但具体是什么,林笑棠也说不清楚。 强一虎、詹森也匆匆赶來他们还带來了老权和几个精壮的汉子,他们是來接应林笑棠等人的,听见了枪声就立刻赶來。 “身上穿的是兽皮,还有一只黑色的长毛野兽。”老权听完林笑棠的讲述,回头看看其中一名部下,“你是本地人,见过这个人吗。” 部下回忆了一下,眼睛一亮,“倒是有这么个人,是个猎户,大概一年前才出现在这里,他就住在山腰的一个洞穴里,不知道从哪里搞來一只黑色的狼崽子,一人一狼,以打猎为生,平时和山民也沒什么往來,只是偶尔会拿打來的野味换些盐巴和布匹,沒听过他讲话,似乎是个哑巴。” 林笑棠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火眼帮着他将身上的伤口处理了一下,林笑棠慢慢走到平助的尸身旁,问了一句,“你们检查刚才那些忍者的尸体了吗。” 强一虎一愣,“时间紧迫,还沒有。” “快去看看。” “是”,强一虎领命飞奔而去。 “刚才得那些忍者应该是后來赶到的,我在发现那个忍者头目的时候,他是独自一人,并沒有和别人接触,那些人或许是接到命令然后赶來和他会和的。”詹森补充了一句。 林笑棠并沒有答话,而是蹲下身,在平助的身上搜索起來,除了些暗器、纱布和干粮,一无所获。 不一会,强一虎赶回來,将一小片黑漆漆的布片交给林笑棠,“应该是他们的,看样子是打算销毁,但沒烧完,留下了一点,不过上面的字我看不懂。” 林笑棠接过來一看,似乎是一行细密的文字,是日文,其中只有几个字依稀可以分辨出來,“袭杀”、“会和平助”。 第一百零五章 雷震归来 众人收拾停当,将所有的尸体都掩埋好,这才重新出发。 一路上,火眼始终走在高处,不时停下來,用瞄准镜观察周围的动静,看得出,他对一再沒有及时应对小杨的出现始终耿耿于怀,强一虎则有些沮丧,对于忍者的突然袭击,林笑棠差一点出事,他将责任全部揽在了自己身上,所以一路上也是沉默寡言,不再是刚出发时意气风发的样子,詹森始终落在后面,不疾不徐的跟着大队,但丝毫沒有放松警惕。 黄昏时分,林笑棠一行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这是个群山环绕的小村庄,但也只是这支救国军的一个秘密营地,他们又在老权的带领下向山上走去,直到半山腰才停了下來。 老权等人推开几块巨石,露出一条羊肠小道,众人拾阶而上,走了大概有两里地,眼前豁然开朗,这里原來是一个面积不算太大的小山凹,被郁郁葱葱的植被遮掩着,从外根本无从发现,山壁上开凿出数目不少的山洞,四通八达,这里才是救国军的指挥中枢所在。 老权领着众人钻入其中一个山洞,林笑棠机敏的发现,四周的山上隐藏着不少暗哨,或对外、或对内,看得出,这里的指挥官是一个很细致的人,对军事方面是内行。 山洞交错纵横,时而宽敞、时而狭窄,还有一些洞口站着岗哨,虽然不是标准的军装,但军人的气质很浓,站姿挺拔,目不斜视,保持者很高的警惕性。 又走了大概有十分钟,终于來到开阔的所在,这个洞穴摆了几张桌子,墙壁上还挂着地形图,几个人正坐在一块光滑的石板上聊天,看到林笑棠等人进來,赶忙迎上前來。 老权嘿嘿一笑,“长官,看看是谁來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上前,身后的几名部下,赶紧又点上了两盏油灯,洞里马上亮堂起來。 大个子一拳捶在林笑棠的胸前,笑着说道:“我就知道你小子命大,果然,不但沒死,还做了官了,妈的,比老子的官阶还高。” 林笑棠呆住了,面前的大个子,虽然比起当年初见时的消瘦了许多,但那语气、气概,丝毫未变,但他不是……,林笑棠不敢再想下去,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才确定面前的确是活生生的那个人。 “雷长官,怎、怎么是你,你不是在挹江门……。” 雷震哈哈大笑,“不是在挹江门以身殉国了吗,我就知道咱们一见面准得吓你小子一跳,所以特意叮嘱老权不能走漏口风,哈哈。” 雷震的脸上洋溢着恶作剧得逞后的得意。 雷震吩咐老权,“行了,咱们的林长官也到了,吩咐灶上把准备好的野味和山货赶紧整好了端上來,咱们那压箱底的几瓶好酒也别藏着掖着了,统统拿出來,今天咱们一醉方休。” 老权刚要走,雷震又叫住他,“弟兄们这几天也都辛苦了,今晚加个菜,但是给我记住喽,上岗和巡逻的人一律不许喝酒。” “明白。”老权敬礼。 …… 席间,雷震这才说起他辗转來到天目山的经过,其中的惊心动魄和曲折离奇让众人瞠目结舌。 当天,雷震带领殿后的数百名士兵在挹江门拼死阻击日军的进攻,沒有空军支援,沒有重火力策应,他们的抵抗坚持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宣告失败,残存的国军士兵或战死、或被俘,挹江门落入敌手。 雷震当时受了一点轻伤,和两个士兵躲过了日军的追捕,由于到处都是敌人,过江已是绝无可能,于是,他们值得再次潜入城中。 而此时的南京城已经成为人间炼狱,日军在四处烧杀劫掠,被俘的国军士兵被分批押往各个早已安排好的地点进行集体屠杀,当然,其中也包括很多的难民和百姓。 城中已是一片白地,想要安全躲藏的难度很大,跟随雷震的两名士兵中有一人是南京大学建筑系的高材生,刚刚入伍不久,之前曾跟随教授多次参与南京基建工程的建设,所以,在他的提议下,雷震三人秘密潜入了颐和路附近原各国公馆区,这里莅临国民政府的办公地点,日军对这里的建筑和财产采取了相对严格的控管,建筑沒有烧毁,各项设施也得以保存下來。 之后,他们采取了和尚怀士祖孙俩一样的办法,钻进了这一代附近的下水道,利用纵横交错的排水设施和地下管道,暂时躲过了日军对国军士兵的清剿和搜捕,他们就靠着排水渠中的污水和下水管道中的蛇虫鼠蚁支撑了将近一个月,平日里他们就在管道中不断迁移,偶尔趁夜色降临再找一些补给。 一个月后,等到南京的局势渐渐安定下來,他们才重新回到地上,此时的南京满目疮痍,到处都是幸存的饥民和百姓,他们混在其中,又在南京呆了半个月,才找机会溜了出來。 本來,按照雷震的意思,是想要设法回到国统区找部队,但此时却得到了萧山令被拘捕至重庆的消息,这让雷震不禁万念俱灰,辛辛苦苦的在前线浴血奋战,得到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他深知当天的挹江门狙击战的领导者,就是他和萧山令,如今萧山令蒙冤入狱,他如果回到国统区那是一定要步其后尘的,所以雷震打定了主意,就留在了沦陷区。 沒过多久,他们联系到了一直在江北抗战的行动总队,便加入了进去,其后,江北总队改编为救国军,军统人员大批进驻,核查身份时,雷震才再一次浮出水面,此时,重庆方面已经释放了萧山令,并对挹江门之战三缄其口,不再提及,雷震这才被任命为支队的司令,统领这一支将近两千人的敌后抗日队伍。 但由于缺乏统一指挥和配合,救国军在敌后的战斗并不顺利,几次大的战役之后,救国军遭到了日伪军队的疯狂反扑,损失惨重,被迫离开淞沪地区,撤退至浙皖边界,雷震的这支队伍就进入了天目山地区,进行游击抗战,仗着地理情况复杂,敌人倒是奈何不得他们,值得严密封锁,实行坚壁清野,雷震所部变被困在山中,形势日渐恶化,连日常的补给都成了问題。 说到这儿,雷震连干了两碗酒,“小林子,你是不知道,我们现在缺粮少药,很多兄弟都是活生生被饿死、还有些人受了伤沒药医治,就这样耗着,直到最后,我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却无能为力,我他妈好恨哪。”说完,将酒碗摔在地上,伸手向自己脸上打了个耳光。 林笑棠赶忙拉住他,心头也是百感交集,刚刚吃饭前,雷震带着他大致看了下山里的情况,说实话,这里的现实情况远远超过林笑棠之前的想象,士兵们衣衫褴褛,已近深秋,很多战士都还穿着单衣,晚饭时,士兵们加了个菜不假,可林笑棠一看,却原來只是一碗稀粥加了个炒野菜,碗里连个油星都看不到。 林笑棠等人看着满桌热气腾腾的野味,竟然还有些杂粮馒头,只感觉筷子有千斤重,根本拿不起來,林笑棠对强一虎说:“咱们带的有干粮,去把这些东西都分给外边的兄弟们。” 强一虎噌的站起來,“好嘞。” 雷震不乐意了,“小林子,看不起老哥不是,你远來是客,吃顿饱饭我还是张罗的起的。” 林笑棠按住他的手,“雷大哥,咱们是生死兄弟,这些俗礼就不必拘泥了,眼下最重要是怎么改变这种情况,我也是为此而來,咱们好好商议一下,早一点落到实处,也能为部队多保留些种子。” 雷震默然了。 …… 山中的夜晚,寒气更重,林笑棠和雷震抱了一个酒坛走到山腰的洞口,外面却是漆黑一片。 雷震替林笑棠满上一碗酒,“现在沒有外人了,说说你的条件吧,不过你知道我的脾气,丑话说在前边,要是拿我的兄弟们的性命换功名富贵,我劝你最好不要开这个口。” 林笑棠笑了,“我从南京一路杀出來,这条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有生之年我不想做别的,只想让小鬼子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我的事情,雷大哥你大可以打听一下,看看我到底有沒有做对不起中国人良心的事。” 雷震看看林笑棠,脸上挤出一丝苦笑,“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说吧,说说你的条件。” “很简单,我会在最短时间内将第一批物资想办法运进山里,你们要做的就是沿途接应,下个月,会有批军火到上海,有点麻烦,这次來我发现日本人已经盯上了我,但还搞不清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題,所以我在上海的行动会暂时停下來,你们派人到上海接收军火,然后走水路进山,沿途我來打点,以物资统制的名义过关,你看怎么样呢。” 雷震点点头,“你帮了我们这么多,需要我们做什么。” 林笑棠沒有正面回答,“之后,还会有几名国外的军事教官过來,在这之前,我需要你们清理出一个训练场地,具体的标准和设施我会提供给你们,雷大哥你的具体任务就是挑选精干的战斗人员、整理场地,等待他们的到來,至于具体的任务,呵呵,可以告诉你,我还沒想好。” 雷震有些吃惊的看着他,刚想说话,黑漆漆的山中忽然传來一声沉闷的枪响。 第一百零六章 狙击手的对决 “哪里打枪。”雷震赶忙问高处的哨兵。 哨兵正在拿着望远镜看远处的情况,闻言回答道:“报告长官,是对面的山上。” “对面的山上。”雷震有些狐疑,“那里沒人居住啊。” 此时,外边又响了两枪,老权和火眼等人也都跑了过來。 雷震一指枪响的方位,“老权,那里不是无人区吗,怎么会有枪声。” 老权仔细看了看,“那个哑巴猎户好像就住在那里,周围并沒有别的人。” “哑巴猎户。”林笑棠的心猛的一紧,立刻浮现出那双熟悉的眼神。 “雷大哥,那个哑巴猎户今天救了我的命,我总感觉他有点熟悉,但一时却怎么也想不起來是谁,能不能找人带我过去看一下,我害怕是我的对头要找他的麻烦。” 雷震摇摇头,“那里的地势极为险要,就算是白天,也很难有人能上去,现在是晚上,太危险了。” 火眼挤过來,“七哥,我以前学过夜间作战,攀岩也在行,你受了伤,就让我过去看看吧,我猜测是长枪小杨那家伙找到了那个哑巴。” 林笑棠飞快的思索了一下,点点头,“一定要注意安全,尽量把那个哑巴带回來。” 雷震看林笑棠的态度如此坚决,不好再说什么,就命令老权带领两个当地人跟着火眼一同过去。 …… 月亮已经从厚厚的云层中探出了头,照的山峰一层银白,火眼和老权沿着峭壁间的小路爬上了峰顶,一座孤零零的木屋显现出來,屋中还有若隐若现的亮光透射出來。 一名手下指指木屋,小声的对老权和火眼说:“这就是那个哑巴的住处。” 老权看看火眼,火眼静静的将自己的狙击步枪又检查了一遍,背在身后,拔出手枪,“你们等着,我过去看看。” 老权一点头,“我们在身后掩护你。” 山顶的风声打着旋儿,发出口哨一般的怪声,火眼一猫腰,迈开大步向着小木屋摸过去。 门是虚掩的,轻轻一推就开了,火眼迈步举枪走进屋里。 屋里散发着一种野兽独有的腥味,地上的火堆还沒有熄灭,火光一闪一闪,周围散落着一些骨头,屋里只有一堆石头垒砌的床,铺着几张兽皮,墙边搁置了几根削尖的木头,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火眼放下枪,走到屋外,对着老权他们做了一个安全的手势。 老权等人匆匆赶來,还沒來得及说话,夜空中突然又传來枪声,山林中的飞鸟顿时被惊起一大片,趁着夜色,惊慌失措的飞上天空。 火眼利索的摘下步枪,利用瞄准镜迅速锁定了枪声响起的方向,“在这儿等我,注意那个猎户。”随即,疾奔而去。 老权一把沒拉住他,狠狠地一跺脚,冲着两名手下说道:“他不熟悉这里的地形,你们留下來,我跟上,有什么情况还是按照老办法示警。” …… 这是一片山坡上的灌木丛,火眼赶到这里的时候,周围已经恢复了平静,火眼踩着深可过膝的野草慢慢的向前搜寻,空气中传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火眼不时看看脚下,终于被他发现一堆杂草上沾染的血迹,他用手摸了摸,还沒有凝固,证明受伤的人并沒有离开多长时间。 火眼看了看前方,不远处一个黑影一闪即逝,他飞快的追了上去。 黑影像是受了伤,所以移动的速度并不快,火眼很快就迫近他将近五十米的距离,他头上鸭舌帽的轮廓都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 火眼拉动了枪栓,瞄准了他的背部。 黑影的身子一震,拉动枪栓的声音分明已经落到他的耳中,他站住了脚步。 “你动,我就开枪。”火眼冷冷的说道。 小杨无奈的将手中的步枪丢掉,举起双手,慢慢的转过身。 皎洁的月光下,火眼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样子,小杨看來是追踪了不少时间,身上满是泥土的痕迹,左肩还有一块伤口,脸上也有不少灰尘,似乎并沒有占到什么便宜。 “这件事好像和你们沒关系,我在追我的目标。”小杨故作轻松的说道。 火眼继续瞄准,“聂尚允死在你的手上,这事就和我们有关系,那个哑巴到底是什么人,你为什么要找他,说清楚,你就可以离开。” 小杨苦笑,“拜托,我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任何人只要出得起价钱,我都可以为他做事。” “少來。”火眼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只要你肯说出你知道的事情,我们可以付给你双倍的价钱,甚至是三倍,五倍、十倍,随便你开价,可以吗。” 小杨眨眨眼睛,“听起來很有诚意的样子,不过,这次不行,那些人我真的得罪不起,下次吧。”他竟然笑了起來。 他的手突然一抖,一道银光向着火眼激射而來,随即便一猫腰,抓起地上的步枪窜入灌木丛中。 火眼侧身避过,随手便是一枪,但还是沒打中。 老权在身后跟了过來,差点被小杨甩出的飞刀扎了个正着,他赶忙一蹲身子,才算躲了过去。 “你來干什么。”火眼蹲下身,压低声音沒好气的说道。 “來、來帮忙。”老权讪讪的回答。 “藏好,这小子枪法出奇的好,一会你开枪吸引他开火,记住,打完枪立刻换地方。”火眼叮嘱了一句,匍匐下來,向着前边爬过去。 火眼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在灌木丛中的黑影中,慢慢伸出了自己的毛瑟98k狙击步枪,他透过瞄准镜扫视着小杨消失的那片区域的每一块角落,但看了一会儿,但那名小杨自从上次转移位置后并沒有再开枪,所以一时也不能找到他的确切位置。 此时,老权开枪了。 果不其然,小杨随即向着老权隐身的地方连开了两枪。 火眼眼睛一亮,随着小杨那一枪的火光,他迅速捕捉到了小杨的准确位置,他连忙扣动了扳机,那片草丛一晃,这让火眼的心一沉,“操,沒击中要害。” 瞬间,一个黑影便快速翻滚到了火眼的视线死角,火眼暗骂一声,马上移动自己的位置,果然,他刚刚离开,对方的子弹跟着便到了,打在他刚才隐身的地方,溅起破碎的泥土。 火眼依旧用瞄准镜扫视着视野中的每一寸土地,山风呜咽着吹拂着这片山坡,树木和灌木丛无助的摇摆着,除了这些,似乎连常见的飞禽走兽都被火眼和小杨之间的争斗吓得都躲了起來,火眼能够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刻意压低了自己的呼吸声音,整个呼吸的过程绵长而平静。 火眼知道,小杨就躲在离自己不到五十米的距离之内,但两人都不能确定对方的准确位置,像刚才那样的交手,短短的五分钟之内,两人已经又进行了三次,火眼被小杨的子弹划伤了脸庞,而小杨又实打实的挨了一枪,两人就这样漫长的僵持着,谁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进行。 火眼屏住了呼吸,闭上眼,用心聆听这山坡上的一举一动,他只知道,对面的小杨已经挨了自己两枪,第一枪应该是打在他的背上,第二枪是打在他的肩膀上,这个时候,他一定要为自己止血了,不然,自己就这样一动不动的和他熬着,也能把他熬死。 忽然,火眼的耳朵一动,他似乎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喘息声,好了,那小子应该坚持不住了,再來点动静,再來一点就成。 果然,山风再一次猛烈的时候,顺着风向传來了悉悉索索的声音,火眼心中暗喜,小杨开始处理伤口了,或者他是想全力一击,但,火眼需要的动静已经足够了。 他的袖子中慢慢滑出一颗美制手雷,左手手指悄悄的勾上了保险环。 火眼平复了一下呼吸,让呼吸保持在一个稳定的节奏,右手的手指已经搭在了狙击步枪的扳机上,他瞄准了声音传來的方向,观察着那里的动静,终于,一片草丛不合时宜的微微抖动了一下,他不再犹豫,立马扣动了扳机。 一声闷哼,小杨中弹,但绝对不是他的要害,他一个翻身就想再次逃出火眼的射击范围,但火眼并不会再给他这个机会,扣动扳机的同时,火眼的左手手指已经钩住了手雷的保险环,射击之后,他就松开手中的狙击步枪,用右手一拉手雷,然后准确扔到了小杨所处的位置。 “轰隆”一声,一个人影被炸起了一米多高,随即落在地上,再无声息。 火眼拍拍身上的土,将狙击步枪背在身后,举起手枪,慢慢的移动到小杨的位置。 看到小杨的样子,火眼不禁一笑,这家伙,被手雷炸断了一条手臂,还有他的春田步枪则直接被炸成了两截。 小杨的面孔已经扭曲,右手紧紧按着自己的伤口,双眼怨毒的看向火眼。 火眼依然举着枪,将他身上仔细搜索了一遍,将暗藏的匕首和飞刀都找了出來,这才向着远处喊了一声,“老权,出來吧。” 第一百零七章 二狗现身 火眼和老权帮小杨包扎了伤口,老权有些担心的对火眼说:“这人几处枪伤,还断了一条胳膊,恐怕支撑不了多长时间。” 火眼想了想,“死马权当活马医吧,这个人知道些事情,对七哥很重要,他能撑多长时间就看天意吧。” 两个人采了些树枝,用茅草简单做了一个担架,抬着小杨向归途走來,一路上,小杨不再说话,紧闭着双眼,脸色却是越來越苍白,老权沿途摘了些能见到的药草,糊在他的伤口上,总算能让他好过一些。 到达哑巴猎户的木屋时,两名老权的部下交给火眼一张纸条,火眼一愣,两名部下解释道,这是不久之前有人包了块石头扔进屋里的,他们追出去以后,却连人影都沒看到。 屋里的火堆又加了些柴,比之刚才亮堂了不少,火眼就着火光看清了纸条上用炭笔写的歪歪扭扭的一行字,顿时脸色大变,“当年之事勿要再查,终有水落石出之日,珍重。”沒有落款。 火眼将纸条塞进怀里,招呼老权等人火速下山。 天空的云层逐渐散去,月光更加明亮了,木屋后边最高的山坡上,现出一人一兽两个身影,落寞而孤寂,那人用手抚摸着身边野兽的脑袋,呆呆的看着渐渐远去的火眼等人,幽幽长叹了一声,声音虽然年轻,但却充满了无尽的感伤和惆怅。 …… 林笑棠紧握着纸条,呆如木鸡,身子一晃,跌坐在身后的青石上,“是他。” 雷震和火眼同时问道:“是谁。” 林笑棠摆摆手,眼睛有些湿润了,“还能有谁,二狗。” 雷震一阵迷茫,火眼却是一惊,“怎么是他。” 林笑棠冲他晃晃手中的纸条,“他学写字都是我教给他的,就算他再怎么刻意改变用笔的方式,我还是可以看得出來的。” 林笑棠自言自语道:“我沒猜错,当年他的确是有事情瞒着我。”林笑棠双手抱头,脸上满是痛苦之色,“我就是想不明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和大哥拿他就像亲弟弟一样看待,究竟有什么事情不能说出來的,这两年他是故意在躲我,不然沒道理花费了这么大力气还是找不到他,想不到,他來到了深山老林,过着这样清苦的日子,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七哥”火眼忍不住提醒林笑棠,“那个小杨还活着,伤很重,恐怕撑不了多长时间了,他或许能知道些咱们需要的东西。” 林笑棠猛的抬起头,对呀,二狗传來的这张纸条扰乱了自己的心神,长枪小杨参与了刺杀聂尚允的行动,又跟踪自己來到天目山,见到二狗之后又是一路追踪,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势,要说他不掌握一些内情,那是无论如何也说不通的。 …… “他的情况怎么样。”林笑棠问军医,这位军医就是和雷震从南京城里逃出來的另一名部下,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原本就是教导总队的军医。 军医摇摇头,“不乐观,我刚刚已经将子弹取了出來,虽然不是致命伤,但毕竟是伤口,主要还是他的断臂伤口,之前失血过多,幸好采取了急救措施,要不然早就不行了。” 林笑棠看看昏迷中的小杨,“还有多长时间。” 军医想了想,“撑不过明天。”说完,站起身,将药品像宝贝一般的收到自己随身携带的医药箱,“我就不开药方了,用些草药减轻他的痛苦就行了,再好的药现在对于他來说也是浪费。” 林笑棠看着小杨,心中愁绪百转千折,自从开始追查大哥大嫂当年的事情以來,越深入便越觉得其中深不可测,似乎有巨大的隐藏在黑暗中的势力在左右着事情的走向,而且这种势力好像不止一股,眼前的这个垂死之人是目前除二狗之外唯一能解答自己心中某些疑问的人,如果他坚持不住或者拼死不肯吐露,那自己接下來要怎么做呢。 窗外已经泛起曙光,山洞中也明亮了许多,小杨轻轻地睁开眼睛,身上沒有一丝力气,反而是脑子已经清明了不少,他挣扎着想坐起來,却连手臂也太不起來,蓦然想到自己已经失去了一条胳膊,才不由得苦笑一声。 响动惊醒了在一旁打瞌睡的林笑棠和火眼,林笑棠见状赶紧來到床边,“你醒了。” 火眼帮着喂给小杨一些水。 小杨的精神看來好些,眼睛却看向林笑棠,“我还有多少时间。” 林笑棠和火眼沒想到他会如此直接,一时间倒愣住了,互相看看,林笑棠这才说道:“我们这儿缺医少药,你之前伤口失血过多,所以……”。 小杨轻轻一笑,声音微弱、嘶哑但是格外清晰,“我明白,如果不是为了我知道的这点事情,恐怕你们早就杀了我了,我自己的事,我明白,时间恐怕是不多了,我不过是颗微不足道的棋子,沒必要带着那些事情进坟墓,你想知道,我可以全部告诉你,不过丑话说在前边,我只不过是个做事的,知道的只是些皮毛,你要有心理准备。” 林笑棠点点头,“我明白。” 小杨的眼神移向洞顶,自顾自的讲述起來,“那是日本人刚刚占领上海不久……”。 …… 淞沪抗战之后,日本人攻陷上海,原本繁华的国际大都市一下子萧条下來,不管是商贾巨富还是贩夫走卒都在为前途而担忧,小杨作为帮会的一份子,同样是如此。 商业的萎靡不振使帮会的各项生意大受打击,杜月笙的离开、黄金荣的隐退让很多人都失去了升级,万般无奈,小杨只得重操就业干起了杀手的买卖。 因为做事干净利落、不留任何后患,长枪小杨的名号很快响彻上海滩,这时,有一个人找到了他。 这是个自称叫做万全的中年人,此后他便是小杨在上海的唯一联系人,他找到小杨,开出了一个令人无法拒绝的数字,让小杨赶赴南京为他杀一个人。 此时,日本人已经逼近南京,小杨趁乱混入南京城,他的目标是是一个叫做周朝坚的人,是中央金库的一个负责人,小杨跟踪了他两天,趁其不备,将其一枪打死,之后返回上海。 万全对小杨甚是满意,除了按之前的约定付给酬金之外,还邀请小杨加入他们的组织,并保证丰厚的酬金,唯一的条件是,要到福建接受为期三个月的军事训练,以为接下來的行动提供保障,并向小杨许诺,只要答应他们的条件,可以安排他进入国民政府做事。 乱世之中人最缺乏的就是安全感,本身就是难民出身的小杨更是如此,钱对于他來说,就像鸦片,只能解决一时的痛快,可官位就大不一样了,那是身份的象征,是生存的荣耀,小杨思索再三,虽然明知道这不可能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但最终沒能抗拒当官的诱惑。 之后,他便在完全的安排下奔赴福建,來到厦门海域一个不知名的小岛,这里距离台湾岛很近,由于日本人早已占领台湾,重庆方面这里并沒有驻扎太多的兵力,这个小岛就成了两大势力间的一个空白地带。 在这里,小杨接受了三个月的军事训练,同样参加训练的还有几个人,有男有女,但他们被严令不许交流,除了训练,他们是单独居住,所以,直到训练结束,他们互相之间也并不熟悉,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 三个月后,万全來到岛上接小杨,在这时他见到了聂尚允和另一个人,那个人四十多岁的年纪,从气质上就可以看出是身居高位之人,就连聂尚允对他也是礼敬有加,他的名字小杨不知道,只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听到有人称呼他为“裴处长”。 在此之后,小杨跟随万全到达长沙,接受了训练之后的第一个任务,到58军中寻找一个叫张二狗的年轻人,并要设法将其抓捕交给万全,这让小杨很是疑惑,组织明明就喝国民政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为什么要大费周章让自己潜入军队去抓人呢,一声令下,要求部队把人抓起來不是更简单吗。 小杨的想法随即遭到了万全的呵斥,他警告小杨不要再妄自猜测上峰的想法,有命令就要不折不扣的去执行,千万不要胡思乱想,这让小杨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否正确,帮会中的大佬教导后辈时都说,官场历來都是最黑暗的地方,其中的腥风血雨不是小人物能够承受的了的,小杨想起这些,不禁萌生了退意。 但很快他就发现,走进这道门容易,要想再出去可就难上加难了,万全显然想到了这一点,对于小杨这个新人,他们也是下了一些手段的,小杨的一举一动都在万全的掌握之中,他的几次试探都被碰了一鼻子的灰,之后便只得打消了退出的念头。 第一百零八章 蛛丝马迹 万全帮小杨安排了一个军官的身份,混进了58军,小杨敏感的发现,同时和他进入58军的还有好几个人,他们的目标似乎也是这个叫做张二狗的人,小杨虽然有疑虑,但万全的警告却让他不敢掉以轻心,他整日游走于军官和士兵中间,开始认真的查找起來。 此时,武汉会战已经爆发,中日双方激战正酣,每天都会有集结于长沙的部队奉命前往增援,但小杨这边却是迟迟沒有张二狗的下落,他不由得焦急万分,他从來沒有上过战场,更不想稀里糊涂的死在某块不知名的土地上,但逃又逃不了,当时的小杨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还好,事情总算有了转机,一名已经混熟了的炮兵团军官无意间告诉他一个消息,58军下辖新编第12师的直属侦察营进过一批新兵,其中听说有一个叫狗子的,好像是从南京來的,小杨听说以后,欣喜若狂,打算立刻跑到12师去看个究竟。 但就在此时,58军接到了增援武汉的命令,全军开拔,小杨无奈只得跟随队伍北上,在行军过程中,他偷偷的的摸到了12师侦察营,看见了那个叫狗子的年轻士兵。 沒错,的确是他,看到狗子的第一眼,小杨就知道自己绝对沒找错人,他和当时万全描述的样子有八成相似,小杨立刻飞也似的的将消息传递到了万全那里。 万全立刻命令小杨控制住狗子,并想办法将其弄出來交给自己,他会安排人从旁协助。 小杨会和了万全的内线,一起來到侦察营,本打算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其弄昏,然后冒充老乡将狗子偷运出來,但沒想到这个叫狗子的年轻人警觉性却是出奇的高,侦察营士兵的身手也是出类拔萃,偷袭的人不但沒占到便宜,反倒被他打晕了。 小杨刚想亲自动手,日本人的空袭却不期而至,部队顿时陷入混乱,狗子也趁这个机会消失无踪,等到空袭结束,部队整编完毕,小杨等人才发现,狗子早已不知去向,部队将其除名,列为逃兵,划入通缉范围。 小杨等人在万全的安排下相继退出国军部队,小杨奉命在上海潜伏下來。 直到前不久,小杨接到万全的命令,监视潜入上海的聂尚允,并得到指示,一旦聂尚允失败,不允许他落入到任何人的手中,小杨可以随机应变,断然处置。 杀掉聂尚允之后,小杨奉命盯上了林笑棠,一路跟踪來到天目山,却沒成想发现了一直搜索未见的狗子,小杨立功心切,于是直接现身想要一举抓获他。 但狗子仗着对附近的地势颇为熟悉,始终沒让小杨得手,反而不断布下机关,让小杨吃尽了苦头,这之后,火眼赶來,一举重创小杨。 …… 说完了这两年的经历,小杨已经疲惫不堪,但他强撑着不让自己昏睡过去,他很清楚,这次睡着等待自己的将是永远的沉睡,他努力看向林笑棠。 “我知道的就是这么多,已经全部都告诉你了,我的衬衣里有一盒火柴,上面的广告就是万全目前在上海的联络地址,他很小心,两个星期之内如果沒有我的消息,他就会隐藏起來,到时候,你就再也找不到他了,我沒有别的要求,只求你把我的骨灰带回上海,交给眼镜,我知道你们是好兄弟,我在上海沒有朋友,他算我的一个熟人,他会知道怎么安置我,拜托了。” 看着小杨哀求的眼神,林笑棠点点头。 …… 两个小时后,当从山峰后跃出的太阳将第一缕阳光洒向山洞的时候,小杨停止了呼吸,或许他这一生永远都只能做一个见不得光的人。 小杨说的沒错,从始至终,他只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棋子,他知道的这些,其中有价值的线索并不多,但对于林笑棠來说,此行能获得这些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在林笑棠的要求下,雷震派人搜索了这片山区,整整一天的时间,沒有人发现二狗和他养的那头黑狼的下落,这不出林笑棠的意外,从二狗送來的那张纸条就可以看出,现在他好像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暂时还不想和林笑棠见面,但越是这样,林笑棠心中的疑问也就越大,他感觉这个疑问就堵在自己的胸口,让自己每天都生活在煎熬中。 林笑棠打发强一虎先期返回上海,通知尚振声立刻调查小杨提供的这个万全的人,林笑棠感觉这个人也许就是解开所有谜題的关键所在,所以,这个人不容有失。 和雷震的商议也已进入尾声,雷震所部目前的困境已经不容许他再做出别的选择,对于重庆方面,雷震早已失望透顶,之所以答应跟随林笑棠,就是因为林笑棠同意为他们提供所有的补给,以及一个相对來说更有希望的未來。 临分别的时候,雷震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事情,将林笑棠拉到一边,“我的手下在你们那天來的时候曾经报告过一件事情,半道上闹出那个小杨的事儿,我都忘了告诉你,在处理那几个日本忍者尸体的时候,他发现了一点东西,在那几个人的左肩上,都有一块很小的徽记,我让他按照记忆画了下來,你看就是这个样子。” 林笑棠接过雷震递过來的纸张一看,是一只带着菊花纹的飞鸟图案,酷似一只喜鹊之类的鸟儿。 林笑棠点点头,将纸张放进怀里,“到上海后,我会查一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日本人要对付我。” 雷震又拉住他,“你个急脾气,我还沒说完呢。” 林笑棠一愣,“不就是这么个事儿吗。” 雷震这才接着说下去,“一看到这个图案,我就是一激灵,我刚忙叫那个军医和我一起辨认一下,以前和我们一起从南京城里出來那个小子这几天不在山里,要不然我也让他來认认。” “到底怎么了。”林笑棠被雷震搞糊涂了。 “是这样,这个图案我们三个以前见过。”雷震说道。 林笑棠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來,“在什么地方。” “那还是在南京的时候。”雷震慢慢的说起來。 “当时,我们三个躲在下水道里,每天就以污水和老鼠喂食,后來,连老鼠都抓不到了,有一天,我们几个实在是饿坏了,心想反正也是饿死,就把心一横,从下水道里爬了出來。” …… 月黑风高的夜晚,空气中还是一股难耐的硝烟味道和血腥味,雷震三个人蹑手蹑脚的穿过一座座院落,却沒有发现任何可以吃的东西,甚至是一个人影都沒看到。 熙和路是各国驻华使馆所在地,也紧邻国民政府的办公机构,例如中央银行、国防部都在此附近。 相比较南京的其他街区,中山陵和国府机构以及使馆区遭受的破坏小了许多,日本人严密的控制住这里,将所有的档案、文卷、资料都整理好,全盘接收,包括中央金库沒來得及运走的货币、外汇和黄金全部被日本人收入囊中。 三个人穿街过巷,总算在中央金库管理处的小食堂里找到些吃的,虽然已经有些变质,但三人还是狼吞虎咽的一扫而光。 吃完以后,三人找了最近的下水管道,刚钻进去,管理处的院子便來了一群举着火把、穿着奇怪制服的日本人。 他们都是统一的深黄色日本陆军宪兵制服,但其中最小的官阶也是少尉,之所以说奇怪,是因为他们的右臂都带着菊花徽记的袖标,这一点明显和普通日本陆军不同,还有一点也令雷震等人惊诧,透过缝隙,可以清楚的看到他们中竟然多数都是中佐级别的军官,甚至还有大佐军官以及少将,在南京城中,猛然间看到这么多中级军官聚集在一起,也算难得了。 为首的一名少将军官站上台阶,嘴里说着日语,雷震的那名南京大学建筑系的部下学过日语,帮助雷震两人低声的翻译。 原來那名少将军官是命令每名军官汇报成绩。 一名大佐军官首先汇报:“报告将军阁下,我部特别宪兵第一中队今日负责太平路负责区域,入城之前我别动队控制的支那福生商行老板、帮会头目、以及三家珠宝玉石商人的宅院都在这条路上,我们以最快速度控制了他们的宅院,并将其所有财物和收藏缴获,目前已整理完毕,这是清单。” 大佐军官将清单双手递上,接下來就是军官们排队进行汇报,接下來便有专人负责跟随他们去清点物品。 雷震三人互相看看,都发现了对方眼中的极度震惊,想不到日本人的筹划这么严密,竟然在开战之前就控制了城中的社会名流和商贾巨富以及帮会大佬,在破城之后第一时间就将他们的财产抢到手里,这样的心机,简直是闻所未闻。 排在最后的是一名少佐军官,轮到他的时候,他迟疑了一下,但还是上前力争敬礼,“对不起,将军阁下,我部特别宪兵第五中队一分队今天一无所获。” “什么。”少将脸色当即变得铁青,下了台阶,直奔少佐军官。 第一百零九章 沈胖子的小算盘 少佐军官鼓足勇气抬起头,“阁下,搬光支那人的金库,在下很赞同,毕竟是我们赢得了战争的胜利,这些都是我们应得的战利品,可是我们现在做的,是抢劫普通百姓的财富,他们不是军人,自然不必为国家的战败负责,还有这么多天的杀戮,死的那些都是军人吗,这都是军人应该做的事吗。” “八嘎。”少将恼羞成怒,“混蛋,你敢质疑天皇陛下吗。” 少佐一低头,“卑职不敢,但对于错误的命令,卑职有权拒绝执行。” “既然你不肯执行天皇的命令,那你就不是真正的武士,还有什么意义活在世上。”人群中闪出一人,举着火把,径直來到少佐面前,一脚将他踢倒,随即抽出配枪,并用脚踩住少佐的脸庞。 雷震三人看的清清楚楚,那名大佐军官的手背上正有一个被菊花纹环抱着的飞鸟图案。 “呯”的一声,少佐胸口中弹,顿时沒了呼吸。 “矢泽君,你。”少将又惊又怒。 被称为矢泽的那名大佐军官若无其事的将手枪插回枪套,冲着少将一低头,“阁下,这个混蛋已经放弃了对天皇陛下的承诺,死有余辜。” 少将指着矢泽的鼻子,“可你也不该动用私刑,他毕竟也是帝国军官。” 矢泽冷冷一笑,“阁下,金百合计划可是由天皇陛下亲自照准,批示执行的,正因为我们都有皇族的血统,才能得到天皇陛下的信任,得以参与这项计划,要知道,金百合可是绝密的计划,陆军部和驻屯军只是得到命令要全力配合,他们甚至不知道金百合的内容到底是什么,由此可见天皇陛下对此次行动的重视,我希望您能明白,咱们是在直接对天皇陛下负责,任何有碍于金百合计划实施的人和事情我们都要全力清除,包括日本人在内。” “你。”,少将的脸涨得通红,可终究沒想出反驳的理由,只得悻悻的说道:“那就由你來负责他们分队的工作吧。” “嗨伊。”矢泽的脸上满是兴奋的光芒。 …… “矢泽,金百合。”林笑棠咀嚼着这两个名字,“一样的徽记,难道说忍者就是他派來的,可为什么他会采取暗杀的形式,为什么不直接逮捕我,难道说,他还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而是因为别的原因才对我动了杀机。” 林笑棠飞快的想到和矢泽慎一见面时的情景,想起他的古怪眼神,以及对段羽然的态度,不由得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还有金百合,这已经是林笑棠第二次听说这个计划了,很明显,这个计划是日本天皇亲自拟定的掠夺中国财富的行动计划,其中参与的都是与日本皇族关系密切的军官,为此还专门成立了一支部队,可见日本人对这个计划的重视程度,他们甚至瞒过了军方,一次來单独实施这个计划,确保这笔财富能稳稳的落进天皇的私人腰包。 想到这儿,林笑棠不由一阵心痛,南京、北平、东三省相继陷落,不知道这期间,日本人通过金百合攫取了多少财富,不仅是国库、金库,他们就连普通的老百姓都不放过,竟然专门制定计划,提前下手,真是算计到了极点。 雷震看林笑棠的表情有异,拍拍他的肩膀,“行了,你也犯不上为此生闷气,国民政府无能,军队沒有战斗力,才会让小日本欺负到咱们头上拉屎拉尿,这笔账,你我只要还有一口气,迟早要讨要回來。” 林笑棠压下心中的怒火,又和雷震再次复核了一下以后彼此的联络以及马上就要到來的那批物资的接货方式,这才正式向雷震等人告别。 雷震握紧了林笑棠的手,“我再最后叫一次小林子,以后再见面就要称呼你长官了。” 林笑棠刚要拒绝,雷震却拦住他,“这是规矩,以后你要领着弟兄们打鬼子,咱们虽然沒什么名号,但毕竟还是部队,所以一定要遵守军规,不能整天哥长弟短的,之所以再叫你一声小林子,是我总忍不住想起咱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现在咱们干的是轰轰烈烈,可萧司令却还在坐冷板凳,我是他一手带出來的兵,我明白他的心思,他宁肯死在战场上也不想老死在家里呀。” “你的意思是。”林笑棠问雷震。 “嘿嘿”,雷震爽朗的一笑,“你以后总要和重庆方面打交道,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拜托你把萧司令请出山,带兵我肯定不如他,要是有他领着弟兄们,咱们的声势至少能再大一倍,不说别的,就这两省交界间的上万国军兄弟,只要萧司令的大旗一竖,那指定是从者云集呀。” 林笑棠眼睛一亮,重重的拍拍雷震的手掌,“雷大哥,你放心,你的心意我全明白,早晚会有那么一天的。” …… 两天后,林笑棠等人返回杭州,却意外的发现沈胖子已经等在了禹园。 “胖子哥,你怎么來了。”林笑棠问。 “素章先生那里实在派不出人手了,就请我过來一趟。”沈胖子一边喝茶、一边说:“其中的情况我什么都不知道,素章先生只是让我告诉你,之前你让老强回上海找的那个人,已经盯上了,素章先生的意思是先不要动他,放长线钓大鱼。” 林笑棠笑了,“素章兄办事我向來放心,说说你來做什么吧,我还不了解你,这点小事还至于劳动你老人家,你沈胖子可是有名的无利不起早啊。” 沈胖子顿时眉开眼笑,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跑到门口看看四下无人,这才小心翼翼的将房门掩上。 “我得到确切消息,有一批硬货要从苏州运往上海,嘿嘿,那可是价值不菲啊,我知道你胆子够大,后台够硬,怎么样,有沒有兴趣插上一股。” 看着沈胖子那垂涎欲滴的样子,林笑棠哂笑不已,“胖子哥,到了今天,你还缺钱,山度士如今比从前大了三倍的规模,柯华和英雄的生意你还占着一股,你还有闲心去干那刀头上舔血的勾当。” 沈胖子打个哈哈,“谁还嫌钱多啊。” 林笑棠心思一转念,“你如果真想赚钱,我这儿倒有一笔生意,你挺合适,如果你愿意帮着张罗,我可以算给你一成。” “说來听听。”沈胖子明显來了兴趣,拉着椅子坐到了林笑棠的身边。 林笑棠的这个想法由來已久,和马启文参与物资统制计划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近一段时间,林笑棠有一个感觉,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沦陷区内民众的生活本就困苦不堪,所有的工厂、银行都是日本人一手遮天,全是为日本军队服务,老百姓被压榨的一干二净,物资统制再这么走下去,民众的负担只能是越來越重。 虽说林笑棠目前的事业的部分资金都來自于物资统制,但用这样的钱财,林笑棠心里终归是不舒服,他思來想去,发觉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这个难題,那就是,,祸水外引。 也就是他曾经想过,并告诉大谷和也的那个计划,,走私。 通过走私,引进大批量的物资,一方面可以明目张胆的将海外引进的军火、粮食、药品等送进国统区、抗日敌后根据地;另一方面也可以从中赚取更多的利润,东南亚地区还沒有经历战火,物资丰富、地域广阔,加上有同盟会从中斡旋,一定可以低价买进物品,然后一转手高价卖给日本人,期间不过是换个包装,冒充一下征调上來的东西即可。 所以,只要闭上眼想一想,这种生意简直是送钱的买卖啊。 沈胖子听得如痴如醉,忽然他意识到了什么,“慢着,你的意思是让我做你的代表,利用帮会的关系全权打理这项生意,这沒问題,问題是,我做这么多,你只给我一成,嘿嘿,七少爷,您有点太吝啬了吧。” 林笑棠又好气又好笑,指着他的鼻子说道:“实话告诉你,这生意可是利国利民,既能完成日本人下达的任务,又能帮助沦陷区的老百姓不受压榨,那可是行善积德的大善事,再说了,赚的这钱,该花哪儿花哪儿,总之是不能让日本人消停,给你一成,就是我照顾你的,你要是不想干,我找万老板去,或者直接发电报给杜老板。” 沈胖子赶紧按住林笑棠,“开句玩笑,怎么能当真的,都是自家兄弟,你不便宜我还能便宜谁啊。” 沈胖子将胸脯拍得“啪啪”作响,“全部交给我了,你七少爷一句话,让我打哪儿我打哪儿。” “话说回來,苏州那笔生意你真的不想做。”沈胖子眼睛一眨。 林笑棠白了他一眼,“有完沒完,你也是上海滩有身份有地位的大亨了,怎么还看得上这种江湖生意。” 沈胖子压低了声音,“老七,你听我说啊,这根本不是什么江湖生意,这批货的來历很怪异,到现在都沒人说得清,只是我听说吴四宝和张啸林都准备插上一杠子,所以特地來问问你的想法,总不能让这两个家伙占了这便宜。” 第一百一十章 劳碌命啊! 林笑棠对沈胖子说的这件事情暗暗留了意,还有什么生意居然连青帮都打听不到一点蛛丝马迹的,确实有些可疑,于是,他找來了火眼让他配合沈胖子从各个渠道查一下这批货的來历,也好做到心中有数。 上海方面也有消息传來,青岛站在大头和邓毅夫的支持下已经恢复了运作,林笑棠和寓公派去的人员成为新青岛站的中坚力量,说起來邓毅夫倒是个很识实务的人,再加上大头与他的关系确实身后,所以他很快的选择了倒向林笑棠这一方面,通过大头的推荐和寓公的考察,林笑棠对邓毅夫的表现和为人很是满意,并打算运作他成为新一任青岛站的站长。 而北平的情况依旧沒有好转,日本人和北平伪政府对外來人员的控制相当严格,即便是从南京和上海來的人员,他们也不放松任何检查和监视,所以,寓公和林笑棠派去北平的手下,目前的工作室举步维艰,始终沒有找到一个突破口,暂时陷入了僵局,而林笑棠身边合适的人员目前都有工作在身,抽调不出合适的人选,所以,这次杭州之行结束后,林笑棠不得不赶赴北平。 林笑棠回到上海的第三天,火眼匆匆由苏州赶了回來,他带來的消息让林笑棠吃惊不小。 黑白两道的关系和渠道都尝试了,除了知道有一批货要运往上海,其他一概风雨不透,尤其火眼还动用了林笑棠交待的寓公在苏州的关系,可还是沒有一点收获,这批货是谁的,在哪里存放,以什么方式运往上海,一无所知。 …… 上海特高课,矢泽慎一一身戎装,焦躁的在办公室里走來走去,林笑棠已经回到上海,而平助和他的手下却沒有一点消息传來,很显然他们的行动已经失败了,矢泽慎一现在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有些草率了,居然为了一个女人,出动家族名下的忍者执行暗杀计划,虽然有线索显示林笑棠可能与抗日武装分子有联系,还是林笑君的亲弟弟。 但现在是什么时候,金百合计划进行的如火如荼,南京的大批财宝已经装船运往日本本土,鉴于前期的良好态势,天皇对特别宪兵队的工作甚为满意,亲自下旨勉励,并命令将金百合计划延伸至广大的占领区内,苏州、杭州等富庶的江浙城市就成了不二之选,尤其是苏州,由于当地人员的工作得利,已经收集到一批数目客观的黄金,正准备择期运往上海,在这个时候,得力手下平助偏偏失手,下落不明,这让矢泽不禁对即将到來的押运任务多了几份担心。 要知道,金百合计划是隐瞒着陆军部和驻屯军序列的,一直以后都是由特别宪兵队联合情报部门來秘密的做这件事情的,所以,大张旗鼓的派遣军队护送是不可能的。 原因是天皇已经对陆军部和中国派遣军失去了原有信任,陆军部操纵着整个对华战争的进程,尤其是占领东三省之后,关东军已经逐渐做大,自成体系,不仅对皇室的命令阴奉阳违,就连对陆军部也是不屑一顾,基于以上的原因,特别宪兵队只能秘密的來进行金百合计划,所以矢泽对于苏州黄金的押运也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矢泽左思右想,决定还是亲自带人走一趟,至少在关键时刻,自己这个特高课负责人的身份在面对杭州、苏州日伪官员时,还是可以说的上话的。 主意已定,矢泽的心头这才轻松了一点,眼睛忽然看到书桌上自己写的林笑棠和林笑君的名字,伸手拿了起來,看了好一会儿,才将纸张扔进火盆中,冷笑着看着火光一闪即逝。 这时,特高课机要室的军官求见,“报告大佐阁下,前日我们接到的关于参加帝国情报机构特别培训班的通知还沒有回复,我们需要参加吗,如果参加,具体的人员还请大佐阁下指定。” 矢泽忽然想起这件还沒批示的公务,说实话对于这样的培训班他着实沒有兴趣,但人还是一定要派的,毕竟这是帝国情报机构特高课和梅机关总部联合举办的培训班,不参加是不合适的,那需要派谁去参加呢。 矢泽的眼睛忽然一亮,一挥手,“你下去吧,下午我会把人员名单交给你。” 军官退出后,矢泽拿起电话听筒,“美芽,有件事情要拜托你,虽然你正在执行潜伏任务,但这次的事情是绝密状态,不会影响到你的任务,对、对,地点是在北平……,“ 放下电话,矢泽长出了一口气,嘴角轻轻抿起來,段羽然代替自己去参加训练班,至少要有两个月的时间不在上海,那自己就有充分的时间处理完苏州的事情,继而专心调查林笑棠的底细,如果让自己找到证据的话,那在段羽然回來之前,自己就可以让林笑棠这个人彻底在上海消失了。 “呵呵”,想到这儿,矢泽不由笑出了声。 忽然,他又想起一件事,赶忙又拿起电话,拨通了苏州的号码,“送货的消息散布出去了吗,怕什么,这个世界沒有绝对保密的事情,既然消息难免扩散,倒不如直接搞大一些,我就是要让运送货物的事情传遍支那人的所谓江湖,他们一定就像闻见了血腥味的鲨鱼,会一窝蜂的涌上來,到时,就让他们展开厮杀,等到他们筋疲力尽得时候我们再安全的将货物送到上海,还可以顺手铲除一些和敢于和我们作对的势力,记住,暂时什么都不要做,一切等我到达之后再做安排。” …… 林笑棠此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苏州方面忽然出现一个这样的情况究竟预示着什么,一批价值不菲的神秘货物牵动了各个方面的势力,黑白两道都在蠢蠢欲动,就连七十六号的吴四宝都有意插上一脚,据火眼打听得來的情报,吴四宝和张啸林的人已经到达苏州,正在四处打探消息。 尚振声的建议是按兵不动,毕竟这批货物來历不明,现在被炒得喧嚣云上,不是什么好兆头,倒有点故意而为之的意思,像是背后的人在有意将水搅混好坐收渔利。 现在,林笑棠这方面也不是缺钱,当然对这样的生意的兴趣也不是特别大,只是这次的事情着实透着点诡异,倒让林笑棠和尚振声不得不对这件事情留了心。 “沈胖子呢。”林笑棠忽然想起沒看到他的身影,问了一句。 火眼脸一黑,“别提了,他无论如何不肯回來。” “什么。”林笑棠噌的站了起來,“他疯了,现在情况未明,就这么贸贸然的钻进去,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真他妈要钱不要命。” “快、快、快把他给我叫回來。”林笑棠冲着火眼大喊。 “七哥,你饶了我吧。”火眼一脸苦相,“你又不是不知道胖子哥那脾气,除了你和祥少爷,那个能劝得动他,总不能劳动他师傅万老板跑去苏州找他吧。” 林笑棠一拍脑袋,“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啊。” “行了,立刻订几张去苏州的车票,越快越好,完了不知道这家伙就能惹出什么天大的麻烦,你和郭追,喊上柳乘风,老强就让他留在上海帮着素章兄,就咱们几个人去苏州把那家伙抓回來。”林笑棠安排道。 “那,那詹森呢,那家伙伸手不错,要不也带着他。”火眼试着问。 “给他带个话,这段时间老老实实的照顾他老婆和面包店,我沒什么事情需要他做的,如果有,我不会和他客气。”林笑棠想了想,“他和咱们有些兄弟交过手,有过过节,就像老柳,恨不得杀了他,所以,现在詹森还不适合留在我的身边,就让他过段舒心日子再说吧。” …… 林笑棠带着火眼等人出了柯华,董嘉怡撅着嘴将他送到大门口,众人识趣的先上了车,董嘉怡拉着林笑棠的胳膊,一脸不爽的嘟囔着,“死胖子,见钱眼开,又要害得你再跑一趟苏州。” 林笑棠笑着晃晃她的手,“行了,很快的,我们到那儿把这家伙给逮回來,回头任你发落,你想砸山度士还是揍他,随你的便,我第一个上去动手,好吗。” 董嘉怡的脸色这才由阴转晴,伸出一根指头,“你说的,可不许再拦着我。” 一旁的猜霸脸现喜色、跃跃欲试,扳着手指关节“啪啪”作响。 “先别去车站。”林笑棠上车后吩咐道。 “七哥,去哪儿。”火眼问。 “去瞧瞧那个万全。” …… 郭追掀开车窗的窗帘,指指对面的一个西装成衣铺,“老板,这就是我们找到的万全的据点。” “您送回來的那个地址,第二天就人去楼空了,这家伙鬼的很,沒等到小杨的消息,立刻就转移,五天时间内换了三个地址和身份,这是他昨天才盘下的铺子。”郭追解释道。 林笑棠透过缝隙看去,一个中等个子的胖子正笑容可掬的办顾客挑衣服款式,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这家伙受过专业训练,告诉咱们的人,只远远的盯着就好千万不要打草惊蛇,后天,南京站会派來一个跟踪小组,都是盯梢的高手,到时候,就由他们來照顾着家伙,“ 第一百一十一章 学着点儿 林笑棠和矢泽慎一是同一天到达的苏州,所不同的是,矢泽慎一是带领着特高课的精锐从公路开车直达苏州,而林笑棠等人则是悄无声息的搭乘火车赶到的。 苏州是在淞沪抗战中沦陷的,当时,苏州作为江浙一带的新兴工业和商业城市遭到了日军飞机的狂轰滥炸,城区受损严重,汪伪政府接手后,虽然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整饬和修复,但整个城区还是可以看到比比皆是的战争烙印。 特高课在占领苏州前,便已经派遣人员潜入,并按照事先登录的名单对苏州的豪商、工厂业主、帮会头目进行了暗中控制,苏州沦陷后,特高课的特别宪兵第一时间进驻,将所有目标人物的家产以及原苏州市政府的财产进行了封存,经过详细的检查核价,一一登录在册,准备将其运往上海,在上海登船,全部运送至日本本土,纳入天皇的私人收藏,其中主要是黄金,另外还有部分的文物和字画,矢泽慎一所要押运的便是这批黄金。 目前,特别宪兵的秘密据点就在原苏州的华盛纸厂,这里曾经是苏州赫赫有名的民族企业,苏州沦陷后,成为特高课的囊中物,黄金目前就暂时隐藏在这里的库房。 运送大宗货物的消息已经散布出去,矢泽慎一也安排好了作为幌子的车队,等待他的命令随时出发,矢泽慎一看着满屋堆放的整整齐齐的金锭,脸上的表情不起一丝波澜,“现在外边的情况如何。” 苏州特别宪兵的头目回答道:“消息散播之后,支那人蠢蠢欲动,但主要是上海、杭州包括本地帮会方面的势力,照目前的态势來看,他们只是观望,并不敢付诸行动,反倒是支那重庆政府方面,却沒有一点动静。” 矢泽有点意外,这和他当初预料的情况有些出入,他的本意是引出那些隐藏起來的抗日组织,到时便交给苏州当地的日本军队去剿灭,而自己这方面则瞒天过海,将黄金无声无息的运到上海,这样,既完成了运送任务,又打击了抗日分子,真可谓是一箭双雕。 但现在,竟然只引出了几只想要偷油吃的小老鼠,这不免让矢泽有些失望,现在的局面倒有点让他骑虎难下,是即刻押送黄金上路呢,还是等一等再说呢,矢泽犯了踌躇。 …… “死胖子,你是不是吃饱了撑得闲的沒事做,还打这些來历不明的货的主意。”林笑棠一见到沈胖子就沒好气的破口大骂。 沈胖子陪着笑,将林笑棠等人让进他隐蔽的小院的厢房,并吩咐几个手下到外边把风,恭恭敬敬的给林笑棠等人倒上茶,火眼和郭追看着他的样子,偷笑不已。 林笑棠强忍住笑,继续板着面孔,“你是自己走呢,还是让我把你绑上直接送上火车,自己选吧。” 沈胖子坐到林笑棠的旁边,一脸正色,“七少爷,我可不是你想象的那种要钱不要命的人,这件事情之前你给我解释过,你说的道理我都明白,咱也是有自知之明的人,不会干那沒一点把握的事,实在是发现了新的情况,准备再打探详细些。” 说着沈胖子一挑大拇指,“还是你七少爷够朋友,一听说我身临险地,第一个跑來帮忙,就冲这一点,我沈胖子服你。” 林笑棠哭笑不得,一摆手,“别给我戴高帽,收拾东西跟我回上海,这件事不简单,咱们犯不上掺和。” 沈胖子赶紧按住他的手,“那可不成,七少爷,既然來了,总得让我把事情说清楚,听完了你再做计较也不迟啊。” 原來,沈胖子这些天在苏州,并不是一门心思的如何策划抢夺这批货物,而是小心翼翼的专注于打听这批货物的來历以及背后的真相,沈胖子也不傻,但天生是一个好奇的人,这批货物越是欲盖弥彰,他便越是感兴趣,但他不会像一般江湖人那样傻愣愣的就去准备动手打劫,沒把这批货物的底细摸透,他沈胖子可不会就这么傻乎乎的冲上去。 沈胖子的宗旨是:钱是越多越好,但來历不明的钱,最好是打听清楚、洗干净了再装进口袋里,这样的钱花着才放心。 于是乎,他和几个心腹手下,也沒通过青帮的眼线就自顾自的开始了所谓的探查,其实也不用探查,整个江湖现在都知道苏州有一批价值不菲的货物要上路,所有帮会的兄弟都聚集在城南的一家货栈附近,想要不知道都难。 看到这种情况,沈胖子泛起了嘀咕,他和林笑棠一起做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算沒吃过猪肉,也见识过猪是怎么走路的了,林笑棠凡事爱问个为什么的毛病被他学了个七七八八,他当即就感觉到这件事情不简单,倒有些像是大张旗鼓,吸引人來窥视的样子,沈胖子立即偃旗息鼓,找了隐蔽地方藏了起來,开始暗中调查消息。 为此,他紧紧盯上了这家货栈的一个掌柜,原因是这个掌柜是整个货栈为数不多经常外出的人员,而且沈胖子在暗中的观察的过程中,总感觉这个掌柜有点说不出來的感觉,直到有一天,他又亲自跟踪这个掌柜,看到他和旁人打招呼,他才恍然大悟。 这个掌柜和别人说话的时候,总是爱不由自主的低头,中国人也有低头示意问好的习惯,但这个掌柜的明显不同,他的低头总是特别用力,而且常常是直着腰低头,经常是说一句话,就要连低两下脑袋,这样一來,就明显的有别于中国人弯腰低头的习惯了。 沈胖子被自己的发现吓出了一身冷汗,这不会是日本人吧,他很庆幸自己沒有抢着做什么出头鸟,先下手为强,看这个阵势,如果真要是日本鬼子布下的陷阱,那别管什么小鱼小虾,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啊。 林笑棠也被沈胖子的推断吓了一跳,“你确定。” 沈胖子一撇嘴,“七少爷,我是做餐饮生意的,形形**的日本人我见得多了,是日本人都有这个毛病,头低的跟孙子似的,但腰板却挺得笔直,除非你是他的上司或者长辈,那才会弯下腰,这点我分的很清楚。” 沈胖子双手一摊:“行了,我话也讲完了,要不我跟你们回上海。”说着,眼神一挑。 “别忙。”林笑棠倒不着急了,“要是关于日本人的事情,那就有意思了,不放再打探打探,看看小鬼子玩这么大阵仗到底所为何來。” 沈胖子嘿嘿一笑,顿时有种奸计得逞的得意,“我就知道,沾上这事,你一定來劲。” “这个掌柜的一般都和什么人接触。” 沈胖子得意的拍拍肚子,“这我都查清楚了,这家伙是负责采买,一般是去菜市场、粮食铺等地方,于是我一路跟踪,很快就发现了一个问題。” “什么问題。” “有几个经常和他同时间在这几家店出现的人,我们也偷偷跟踪了一下,结果发现一个有趣的事情,这几个人不管在城里兜了几个圈,出入过哪里,在哪里落脚,都曾有一个交汇点,华盛纸厂。” 林笑棠不可置信的看看沈胖子,“行啊,胖子哥,还学会这套了。” 林笑棠接着问道:“那确定华盛纸厂到底是不是日本人的地方了吗。” 沈胖子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不好意思,暂时还沒想到怎么查。” 林笑棠顿时泄劲,“刚夸过你,就來这一出,笨哪,走,现在就去,我再教你一招。” …… 华盛纸厂的对面一家三层的民居中,这是早前沈胖子让手下悄悄租下的院子,透过窗帘的缝隙,整个纸厂黑漆漆的,只有在后边的厂房才有一些灯光在闪烁,门房处,几个汉子或蹲或坐,但眼神明显在时刻打量周围的动静。 “我也來看过,不过感觉守卫挺严,就沒敢贸然的偷偷潜进去。”沈胖子对拿着望远镜观察的林笑棠说。 林笑棠聚精会神的看着,“幸亏你沒进去,这一会功夫我就在房顶上发现了三个观察哨,也可能是狙击手。” “啊。”沈胖子张大了嘴巴,“我的亲娘啊,还真是小日本的据点啊。” “还不能确定,需要做个试验。”说着,林笑棠将望远镜递给火眼,转身对郭追耳语几句,郭追匆忙下楼。 沈胖子愣愣的看着,不明所以。 不到半个小时,几辆挂着苏州市警察局的汽车呼啸而至。 一身黑色制服的警察们下了车,气势汹汹的就往纸厂里边闯,却被门房的几个汉子拦住,警察们刚刚举起枪,院子里又跑出十几个人,面无惧色的看着他们,但就是不肯让路。 不一会,人群一分,走出一个男子,冲着警察的头目一亮手中的证件,警察顿时沒了刚才的气势,点头哈腰的行礼,那人说完几句话,厌恶的一摆手,警察们如蒙大赦,屁滚尿流的爬上车,一溜烟跑了。 几分钟后,郭追上楼,“看清楚了,他们亮的证件是日本宪兵队的,那个领头的告诉警察,他们驻扎在此地执行秘密任务,威胁警察们要守口如瓶,否则全部枪毙,还有,他们身上都有家伙,也不像普通的鬼子士兵。” “就这么简单,怎么查出來的。”沈胖子还是不明白。 “老板吩咐我打了个报警电话,说纸厂有人暗藏军火,怀疑是抗日分子。”郭追淡淡的回答道。 林笑棠冲满脸惊愕的沈胖子一挑眉毛,“小子,学着点儿。” 第一百一十二章 群雄夺宝 群雄夺宝 “这件事情有些不对劲。”矢泽慎一对手下说道。 手下也深有同感的点点头。 “很可能是一次试探,这说明已经有人盯上我们了。”矢泽的话语中带着一种苦涩,他忽然有种玩火自焚的感觉。 “从现在开始,中断和货栈那边的联系,再散布一些消息出去,将货物的名称,和货物的帝国背景泄露出去,这样一來,敢于动手只有那些反日分子,咱们也就有了理由,可以名正言顺的要求苏州驻军配合押运,真正的货物就可以打着幌子的名义上路,同样可以有军队押运。” 矢泽猛然间想到了这个办法,假的做成真的,真的同样可以做成假的,分成两路押运,都可以打着吸引抗日武装的旗号,借助军队押运,将黄金安全的送到上海。 手下心悦诚服的点头,“大佐高见。” …… 此时,火眼却拿着一封电报找到林笑棠,“七哥,咱们的联络点送來一封加急电报。” “联络点。”林笑棠愣住了,“咱们在苏州哪有联络点。” 火眼一笑,“您忘了,咱们是沒有,可同盟会可是有啊,现在已经全部并入了咱们的情报体系,所以和上海的联系一直沒有间断啊。” 林笑棠恍然大悟。 看了看电报,林笑棠又是一愣,“他和咱们联系了,什么时候。” “就在几小时前,毕竟和那边的关系很敏感,素章先生不敢做主,就发电报來通知咱们,还说,他们的人已经出发,估计很快就要和咱们联络,具体的事情请您定夺。” 林笑棠将电报点着,看着它化为灰烬,不禁有些头痛,日本人很狡猾,就在他试探之后不久,江湖上的消息一下子喧嚣尘上,何种各样的小道消息猛然间多了起來,日本人大有把这碗水再度搅浑的目的。 货栈集中了大部分人的目光,江湖人闻听这是日本人的货之后,很多人都悄无声息的退出了,但还有部分人始终沒有放弃,根据可靠消息,这些人中包括了胆大包天的吴四宝,据说张啸林的影子也若隐若现;还有上海的陈宫途也悄悄的潜入了苏州,目标很明确,也是那批货。 现在,那位姓潘的先生也想插一脚进來,看來这批货真的不简单啊。 …… 两个小时后,林笑棠见到了风尘仆仆的潘先生。 双方都是聪明人,见面之后沒有过多的客套,便直接切入了正題。 “这批货是两吨黄金。”潘先生的第一句话就让林笑棠险些将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 林笑棠好不容易稳住了心神,两吨黄金,任何人來说也难以再保持绝对的冷静,“潘先生是怎么得到的消息,确切吗。” “绝对可靠。”潘先生身子前倾,紧盯着林笑棠的双眼,“日本人需要劳工,苏州地下组织的一名同志想尽办法才得以成功的混进去,送出消息后就失去了联络,我想,所有参与的劳工一定都被日本人牢牢地控制住,甚至是……”,潘先生顿了一下,接着才语气沉重额说道:“被杀害了。” 林笑棠点点头,沒有说什么。 “这批货是日本人搜刮來的不义之财,准备运往上海,我们要想尽一切办法破坏他们的这个计划,所以,我们迫切需要得到林先生的帮助。”潘先生继续说道。 林笑棠苦笑,“可我什么准备都沒有,我來苏州真的是來找朋友的。” “可你现在已经开始对这批货感兴趣了,不是吗。”潘先生一笑。 林笑棠明白他的想法,现在潘先生和他两方势力在苏州的力量都很薄弱,这就需要两方面联合起來,在于日本人周旋的同时,还要应对七十六号和军统方面可能的袭扰,双方这段时间一來合作的一直很默契,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林先生你们只要提供情报就好,行动方面贵方只需配合,主要的工作就由我们來做,事成之后,我们将把这批货物的四成送给你们作为谢礼,林先生意下如何。” 林笑棠果断的一点头,“都是打鬼子,既然行动主要是你们來做,潘先生的方案我沒意见。” 潘先生的脸上露出笑意。 林笑棠摆摆手,“事情就这么说定了,现在还有一个棘手的问題。” “林先生请讲。” “七十六号和军统的陈宫途都已经來到苏州,他们也不是傻子,不会只将眼光局限在货栈那里,目前,日本人放出了很多烟幕,所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咱们得想个办法将他们的注意力牢牢地锁在货栈才好,不然等咱们准备动手时,他们來插一杠子,事情难免会出纰漏。” 潘先生一笑,“这点林先生大可放心,我们会让他们的注意力始终留在货栈方面的。” 林笑棠很好奇,“哦,是吗,具体要怎么做呢。” “很简单,军统苏州站早已不复存在,陈宫途在苏州等于两眼一抹黑,之所以來到苏州,完全是被消息所吸引,他现在就是跟着七十六号的脚步走,打算伺机來个黑吃黑,而七十六号方面呢,这次出动的是吴四宝麾下的四大金刚之首张震国,这个人有勇无谋,一介匹夫,我们有办法让他始终注意货栈。” 林笑棠揣摩着潘先生话里话外的意思,眼睛忽然一亮,“难道说,你们在七十六号有内线。”话一出口,林笑棠便觉察到有些不合适,赶忙尴尬的一笑。 潘先生则笑而不语。 林笑棠恍然间想到了一些事情,试探着问了一句,“潘先生,你们的能力我是钦佩的,那我这里呢,你们是不是也安插了眼线呢。” 潘先生顿时哑口无言。 林笑棠察言观色,哈哈一笑,“一句戏言,潘先生不必当真。” …… 两天后的上午,黄金正式起运,矢泽照原定计划,分为两条路线,出发前往上海,一条路线是经昆山、嘉定进入上海,这条路线也是虚晃一枪,是从货栈发货;另一条则是实际运送路线,从苏州出发,走青浦进入上海,这条路,稍微绕远了一些,其中还有些不是大路,但因为矢泽以吸引抗日武装、伺机清剿为名,得到了苏州以及上海驻军的协助,所以这一路在他看來也是万无一失的。 随行的车辆一共有十辆,其中五辆分批装载着黄金,其他的车辆都是护送的日军,加上特高课的人员,总计有一百二十余人,而矢泽则跟随着其他护卫的日本军队,跟在车队后边五公里处,随时准备接应,沿途的日伪军也已接到了命令,准备随时支援这次“清剿行动”。 布置好了一切,矢泽才长出了一口气,钻进汽车里跟随大队人马出发。 …… 林笑棠、火眼和郭追看着面前的游击队,不禁面面相觑。 火眼小声问道:“七哥,这也叫军队。” 郭追小声嘀咕,“这不就是一群农民吗,他们也能打仗。” 林笑棠赶忙让他俩噤声,昨天晚上,林笑棠安排好了一切,并紧急调运了一小批军火,预备支援给潘先生,今天一早就收到了车队准备出发的消息,潘先生身边沒有过多的人员调配,越是就委托林笑棠等人将军火送到指定的位置,他派一名联络员带领林笑棠等人风驰电掣般赶到这个叫“白家浜”的地方。 这里周围都是连绵起伏的低矮丘陵,遍地是星罗棋布的芦苇荡,是个适合打伏击的地方。 跟着联络员见到了早已埋伏在这里的游击队,林笑棠等人当时便被震惊的说不出话來。 面前的游击队,分明是一群刚刚扔下锄头的农民,很多人甚至脚下连鞋都沒有穿,裹着一腿的泥巴就赶了过來,一些人手里拿着缴获的三八大盖,更多的人则用的是汉阳造,甚至是鸟铳,还有些直接背了一把砍刀,一看到林笑棠等人送來的满满一车武器和子弹,这些人就像是多少天沒吃过东西的乞丐,瞬间就将军火抢了精光。 一拿到武器,这些人立刻变了个样子,看得出來,他们对送來的这几十支中正式步枪和轻机枪的构造很熟悉,持枪瞄准等军事动作也很熟练,这让林笑棠等人咂舌不已。 两个年轻的后生摆弄着其中一架掷弹筒,一个中年人赶紧过來,一人赏了一巴掌,“摆弄啥,你们是会用,收好了,一会儿让先生教教你们。” 中年人看來是这支游击队的负责人,手里拿着眼袋锅子,走到了林笑棠的面前,黝黑的面庞上露出笑容,“先生好,真是太感谢你们了,这些家伙都是我们急需的,少了这些东西,这仗还真不好打。” 林笑棠连称客气。 中年人看看林笑棠,显得有些为难,双手不断的搓着烟袋锅的木竿,“这个,这个东西,我们乡下人还真不会用,麻烦先生教教他们两个。”说着一指掷弹筒。 “沒问題。”林笑棠满口答应,一指郭追,“我这个兄弟就是这方面的行家,他以前是国军,对这东西熟悉的很,你们打算将这个安置在什么地方,一会儿就让他跟着你们的人,免得用的时候出差错。” 中年人一连声感谢,“那感情好,那感情好。” 第一百一十三章 这叫光荣 林笑棠和火眼掏出兜里的香烟,散发给游击队员们,队员们拿过來,放在鼻子上起劲的嗅着,却迟迟不肯点上火。 林笑棠和火眼一时搞不清什么状况,中年人瞪了手下的队员一眼,“瞧你们那点出息,先生给你们的,就点着了吸,一会儿打小鬼子的时候多卖些力,也就对得起先生的卷烟了。” 众人憨厚的笑着轰然叫好。 林笑棠帮中年人点上烟,交谈中这才知道,他们原來是***领导下的本地游击队,中年人姓李,是队长,这次就由他带领游击队负责袭击日本人的车队。 可看了看四周,林笑棠发现他们不过也就一百七十多号人,凭借这点人马去对抗全副武装的在一百多个鬼子,未免也有点太托大了吧。 李队长看出林笑棠的困惑,裂开嘴一笑,“先生放心,我们跟鬼子打了两年多了,都是老兵,以前也就是手里的家伙不顶用,这次您送了这么多好东西,还有那么些个手榴弹,一定把小鬼子打的满地找牙。” 李队长指指不远处的芦苇荡,“村里的乡亲们都在那里埋伏着呢,等战斗结束了,他们会把东西装上船先送回根据地,先生您放心,就算是用命填,我们也不会让一个小鬼子活着走出这里。” “可实力毕竟相差太悬殊了,你们的长官怎么不考虑一下实际情况,光是用命去填,就能消灭这些鬼子吗。”一旁摆弄掷弹筒的郭追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李队长并沒有生气,而是深吸了一口香烟,笑着说:“我们是乡下人,不懂什么大道理,我们这些人,别的不敢说,只要是打鬼子,二话不说,抄家伙就上。” “兄弟,你是国军出身,不懂我们的心思,我们不管别的,只要是上级下了命令,我们这些人就算只剩下一个,也得把任务完成,这叫光荣,嘿嘿,你不懂。” 李队长脸上细密的皱纹似乎都舒展开來,神色间洋溢着一种掩饰不住的自豪。 林笑棠看着李队长和他的队员们,好像有些隐隐约约的明白了。 李队长将烟头掐灭,从身后抽出一把挂着铁环的厚背大刀,冲着郭追炫耀似的一晃,刀锋在阳光下闪着寒光,“看见沒,这是我的老伙计,从西北军一直到现在,死在它手里的鬼子少说得有一个排,哈哈。” 这时,一个汉字气喘吁吁的跑过來,“队长,鬼子來了。” 李队长腾的站起來,“所有人都有,立刻进入阵地。” 说完,转身要走,可又停下了脚步,略略思索了一下,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回身对林笑棠说道:“先生,咱们头一次见面,按理说,说这个有点不合适。” 林笑棠慌忙一摆手,“李队长,千万别这么说,大家虽然不是一支部队,但都是实心实意打鬼子的汉子,有什么话请尽管说。” 李队长的脸上闪过一丝落寞,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说道:“先生,如果我们回不來,麻烦你和我们上级带个话,叫人來把尸首给收了,就在东边的山头挖个坑把我们这些人埋在一起就成,我们村里被小鬼子杀的那几十口子都埋在那里,和家里人埋在一起,我们也心安了,拜托了。” 李队长对着林笑棠郑重的作了一个揖,转身跟上队伍。 林笑棠忽然觉得嗓子眼堵上了什么东西,一身的热血瞬间沸腾起來。 …… 宽阔的道路上烟尘大起,一列车队由远及近。 林笑棠和火眼爬上最高的丘陵,隐身在树丛中,林笑棠回头看看远处的郭追,悄悄的打了个手势,意思是开完一炮,马上转移位置。 今天的天气晴好,视野开阔,太阳暖洋洋的照在这片土地上,显得宁静、祥和。 一声划破天空的炮弹嘶鸣打破了这片寂静,在前边开道的卡车被一炮击中驾驶室,当即燃起了熊熊大火。 后边的车辆七拐八扭的停了下來,大批的日本士兵从车上下來,可脚步还沒站稳,迎接他们就是如瓢泼一般的弹雨。 林笑棠手拿望远镜,轻声指挥着火焰,“右前方两点钟方向,手拿指挥刀的军官”、“左前方十点钟方向,鬼子的通信兵。” 而远处,似乎也传來了隆隆的枪炮声,林笑棠知道,那是潘先生组织人手进行阻击,他们要负责阻挡鬼子的援兵。 日本兵措手不及,顿时倒下了二十多人,剩下的人在暂时失去了指挥官之后,仅仅慌乱了片刻,便开始隐蔽起來进行还击,他们的掷弹筒也架了起來,但刚开了一炮,火眼便干掉了两名炮手,之后,便陷入了沉寂。 日军士兵的单兵作战能力的确不可小觑,在经历了最初的慌乱之后,他们很快又在一名低级军官的带领下展开了反击,而那名军官则隐身在卡车车厢后,躲避着火眼的狙杀,战事竟然陷入到焦灼的状态。 林笑棠看看手表,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潘先生那里的阻击战也不知道能坚持多长时间,如果不能迅速的解决战斗,那这里的游击队很可能将陷入腹背受敌的局面,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此时,天空突然暗了下來,大颗的雨滴毫无征兆的洒落下來,战场上的视线一下子模糊起來。 雨势很快密集起來,双方只能凭借之前的印象开枪,枪声一时间凌乱、稀疏起來。 这个时候,两边的伏击阵地上忽然显出几十个身影,李队长的身影赫然跑在最前边,身后大刀的红绸即使在雨中也飘扬了起來,为这铁色的战场上增添了一抹亮色,在他的身后是几十名游击队员。 日本人的枪口终于找到了目标,开始再度喷出火焰,游击队员们倒下了一部分,剩下的人从倒下的人手中拾起什么东西,一步不停地继续向林笑棠他们逼近过來。 “他们这是干什么,白白送死吗。”火眼的嗓子有些沙哑了,痛苦地看着那些接二连三倒下去的身影。 五十步、四十步,仅仅是十步的距离,又倒下了一些人,但剩下的游击队员面对着日本人的枪口,毫不犹豫地扔出了手里的东西,那东西,隐约冒着烟。 “手榴弹。”随着某个日本士兵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战场上的每个人都醒悟过來,天空中,数十颗手榴弹带着奇异的风声飞上天空,然后又从各个角度向着日本士兵飞來,而剩下的游击队员们,则在日本人的弹雨中不停的抽动着,然后倒下。 “轰、轰、轰”一连串的爆炸响起,林笑棠和火眼看着整个战场立刻变成了一片火海,手榴弹接连不断的爆炸,不断有身影被抛上天空,然后重重跌落下來,那一刻,林笑棠甚至能感觉到大地的颤动,漫天的泥土和石块噼里啪啦的砸下去,战场被掩埋成一座弥漫着烟火的坟墓。 那一刻的时间伴随着连续不断的爆炸声似乎被拉长了,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周围忽然间变得安静起來,林笑棠和火眼带着心中的震撼,重新将眼光投向那片土地。 硝烟渐渐散去,随着一声嘹亮的冲锋号,伏击阵地上剩余的游击队员们喊叫着冲向道路中央的车队,一个身影从战场的泥土中翻身跃起,手中的大刀轻舞飞扬,随着红绸的飘荡,倒下的是一个个身着土黄色军装的身影。 双方开始肉搏战。 与此同时,芦苇荡中冲出数不清的身影,林笑棠赶忙拿起望远镜,透过瓢泼的大雨,林笑棠可以清楚的发现,那竟然是许许多多的女人、老人,甚至还有孩子,他们有的拿着锄头、有的挥舞着镰刀、有的竟然拿着粪叉,但就是这些人,他们毫无惧色、义无反顾的冲向了战场,用手中的“武器”,将一个个日本士兵打倒在地,直到变成一团肉泥。 终于,战场上的喧嚣慢慢散去,整个大地除了雨滴敲打地面的声音,只剩下隐约可闻的抽泣声。 林笑棠、火眼和郭追呆呆的从隐藏处站起來,慢慢走向这片战场。 这是一幅怎样的景象啊,日本士兵全军覆沒,连一个活口都沒留下來,每个人都血肉模糊,有的游击队员和日本士兵抱在一起,一把长枪穿透了两个人的身子;有的日本士兵的喉咙被咬断…… 最后冲上战场的百姓沒有停下來,他们有的人忙着将车上的黄金搬到芦苇荡中开出的小船上;有的则蹲下身,翻找着自己乡亲的尸体,沒有人说话,沒有人哭泣,一切仿佛有回到了最初时的平静。 林笑棠等人看到了李队长,不过他已然沒有了气息,他被五具日本士兵的尸体包围着,两把刺刀分别刺穿了他的胸膛和小腹,但他的手中仍旧握着的握着自己的那把厚背砍刀,那红绸被鲜血侵透了,颜色越发鲜艳夺目。 脸上的笑容安详而快意。 “这是一支怎样的队伍啊。”林笑棠环顾四周,口中却发出这样的感叹。 第一百一十四章 朋友 矢泽带领着大队的日本士兵冲上阻击阵地,硝烟被风吹散,显现出整个阻击阵地的轮廓。 “纳尼。”矢泽和部下们不禁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长度不过两百多米的阵地上,参与阻击任务的身着灰布军服的士兵们已经全部牺牲,全部向着攻击的方向,无一例外,查查人数,还不到一百人,看看他们的武器,老套筒、中正式、捷克产老式轻机枪,五花八门,而且,绝对沒有重武器。 “就是这些人,整整挡住了我们将近两个小时。”矢泽气急败坏的对着增援部队的军官叫嚷道。 军官睁大了眼睛,“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矢泽像泄了气的皮球,“沒什么不可能,这真真切切的发生了,你我都清楚,他们沒有援军,就是打算用生命将我们死死的拖在这里。” 通信兵风风火火的跑來,“报告大佐阁下,据查,前方车队全体玉碎,无一生还。” 矢泽一把抓住他的衣襟,“那货物呢。” 通信兵被下了一跳,变得结巴起來,“车厢、车厢里什么都沒有啊。” 矢泽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军官疑惑的问道:“矢泽君,不是引诱反日分子的行动吗,那些货物有什么意义吗。” 矢泽迅速调整了呼吸,强装出一个笑容,“是啊,已经全歼了这些反日分子,货物还有什么意义呢。” 通信兵在一旁忙碌着,不一会,面露喜色的向矢泽汇报说:“打坐阁下,我们另一路车队也受到了袭击,不过是两支武装队伍,他们竟然发生了内讧,被我部击退,我部几乎沒什么损失,前來袭击的反日分子伤亡惨重,还抓了一些俘虏。” 矢泽咬着牙齿,“传我的命令,将被俘人员即刻押送至上海特高课,我要亲自审问。” …… 回到上海后,林笑棠的心情依然很沉重,在看到了那些游击队员们舍死忘生的执行任务之后,林笑棠被那种淳朴但是悲壮的激情深深的打动了,幽灵遗留在他内心深处对这支队伍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忽然间一下子变得清晰起來,也许他们才是未來中国的希望,林笑棠这样想到。 潘先生如约将部分黄金送到上海,但林笑棠却坚决不肯再收下,这次的事情,林笑棠只不过是传递了一些情报,原先那种借着此次行动获取经费的念头荡然无存,他觉得,这些黄金有些烫手,还是留在能发挥它们最大价值的人的手里为好。 但潘先生坚持之前的约定,他的意思表达的很明确,虽然现在两支队伍所属不同,但消灭日寇却是双方共同的目标,所以,黄金无论在谁的手上,都可以发挥相同的效用,潘先生特意点出,这次只是双方的第一次合作,鉴于此次合作的成功,接下來,他希望以此为基础开展更深层次的合作。 林笑棠毫不犹豫的答应。 “还有一点。”潘先生忽然说道:“通过贵方的一系列行动,我们了解到林先生正在致力于建立一个沦陷区内的情报体系,对于这件事情,我已经接到上级的指示,除表示认同之外,我们也将全力协助林先生完成这项计划。” 林笑棠欣慰的点点头,“对于贵方的态度,我并不感到意外,但有一点我必须说明,相比较重庆与贵方两者之间,我个人更看好贵方的发展前景,我也明白,对日战争结束后,国家将不得不面临一个选择,但我要说明的是,我并不想参与其中。” 潘先生很诧异,“林先生的意思我不是很明白,对日战争胜利之后,国家正需要林先生这样的人來参与到重建之中,可您为什么早早的就确定要急流勇退呢。” 林笑谈站起身,走到门边,对一直侍立在门外的火眼说道:“命令所有人员都退到房间二十米之外的距离。” 随即,林笑棠便掩上了房门,为潘先生续上茶水,将椅子挪到他的身边,“实不相瞒,我个人的理想很简单,无外乎是尽我的绵薄之力,为国家打造一个最适宜发展的态势,这其中,就目前的中日战争來说,我始终觉得中国要想在亚洲发展,日本就是唯一的强敌,必须将其彻底打垮,牢牢地踩在脚下,未來的国家才能长远发展,不然,遗祸无穷。” “我本是一介书生,奈何际遇使然,才走到今天的局面,国家的选择,我无意参与,就由民众來做最终的抉择吧,目前我想要做的是,不遗余力的削弱我们国家的敌人,至于敌人是谁,我想潘先生心中应该明白,至于将來,国家浴火重生之后,势必要一洗百年的极弱和屈辱,到时所要面对的将是崭新的但更为复杂的世界格局,现在我已经在筹划这方面的事情,希望到时候能在海外为国家开辟出一个崭新的天地來。” 潘先生思忖了半晌,这才幽幽的说道:“林先生高瞻远瞩,潘某佩服。”潘先生忽然一笑,“说句实话,林先生的所作所为我是看在眼里,原本我以为林先生不过是想在国民政府内求得一席之地,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现在看來,是我的目光太短浅了。” 林笑棠狡猾的渣渣眼睛,“潘兄,这两者似乎并不矛盾啊。” 两人相视,哈哈大笑。 潘先生止住笑声,向着林笑棠伸出手掌,“感谢佑中老弟今天的开诚布公,别的话我也不想说了,我再说一句,你永远是我们的朋友,我们***人是绝对不会做对不起朋友的事情的。” 四只大手紧紧的握在一起。 临别之际,林笑棠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情,“潘兄,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想请潘兄这边代为留意一下。” “老弟不必客气,现在咱们可是一家人哪。”潘先生爽快的答道。 “是这样,这是我个人的一点私事……”,林笑棠就将大哥大嫂的事情详细的告诉了潘先生,“我的意思是,贵方在重庆等地都有完备的情报系统,我想托潘先生代为留意一下,聂尚允这个人到底在为什么势力服务,事关我家人的死因,我不得不追查到底,原本我是想请白起大哥代为打听一下的,但目前我一直未能和他联系上,所以想请潘兄动用你们的人來详细查探一下。” “这个沒问題,事实上,我们曾经得到过白起同志的汇报,在聂尚允被杀之后,他就已经开始着手调查此事,但一直还沒有头绪,你放心,我们会加大调查的力度,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好。”林笑棠脸上露出笑容,情不自禁的挥了一下手,“我们双管齐下,一定会有水落石出之时。” …… 庄崇先在结束了南京的会议之后,和宗飞一起风尘仆仆的赶回上海,一回到军情处,便招來了刘骞,听完刘骞关于这一段时间的汇报,庄崇先的脸色立刻变得铁青。 宗飞看到他的脸色不对,赶忙从公文包中拿出了药,庄崇先和水吞下,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一点。 “我刚出去不到一个月,处里竟然发生这么多事情,你为什么不报告。” 刘骞委屈的回答道:“庄先生,不是我不报告,自从上次银行的事情之后,元副处长觉得我们兄弟用起來不顺手,一下子招募了十几个人,接下來所有事情都带着他们,很多事情我也是刚刚知道,再者,我也怕您老听了这些事情不高兴,影响身体,所以想着等您回來找合适的机会再向您禀报。” 庄崇先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透出一丝阴狠,“我堂堂军情处的副处长,竟然成了七十六号养的一条狗,枉我看在和他父辈有些交情的面子上,费尽心机将他提拔起來,想不到他还是如此的不争气,竟然一错再错。” “行了,你出去吧。”庄崇先让刘骞先退下。 指指面前的座位,示意宗飞坐下來。 “打听清楚了吗,苏州的事情,他也有份参与吗。”庄崇先咬着牙问宗飞。 “是的,吴四宝胆大包天,竟然觊觎那批黄金,这件事情他还瞒着李士群,因为无法调动太多的人手,也不知道他怎么说动了元剑锋参与进來,我估计,吴四宝根本沒把实情告诉他,元剑锋就稀里糊涂的钻进了圈套,带去的人死伤大半,到最后才知道那是日本人的货,把他吓得不轻,从苏州回來,直接请了病假在家休息,连门都不敢出。” 庄崇先一用力,手中的一支毛笔应声而断,“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庄崇先扔掉手中的断笔,无力的靠在椅背上,宗飞赶忙站起來,为他轻轻的揉着肩,“庄先生,对于这种内鬼,还客气什么,直接把他……。” 庄崇先摆摆手,“先留下他,李士群以他为内线,我何尝不能将计就计,苏州这件事情,日本人抓了不少人,吴四宝沒办法才对李士群坦白,相信李士群一定会保他,这就需要一个替死鬼出來背黑锅。” 宗飞眼睛一亮,“先生的意思是让元剑锋做那个替死鬼。” 庄崇先冷哼一声,“他也配,看着吧,会有更大的替死鬼出來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 敲下门会死啊! 董嘉怡端着两杯暖暖的咖啡,款款的走进柯华林笑棠的办公室,林笑棠正在和尚振声谈事情,看到她进來,脸上不禁露出笑容,尚振声回头一看,马上站起身來,“哈哈,嘉怡煮的黑咖啡,这下有口福了。” 董嘉怡莞尔一笑,“素章大哥,沒打扰你们谈事情吧。” 尚振声接过咖啡,摇摇头,“已经谈完了。”浅尝了一口,立刻显出陶醉的神色,回头对林笑棠说:“老板,这段时间可是把嘉怡忙坏了,既要照顾弟兄们的后勤,又要打理柯华这一大摊子事情,你也知道,我是不懂经营的,这日常公司的担子啊,全压在她一个人身上,像这样能干的女孩儿啊,你可是应该尽快娶进门來,我们这些兄弟们也能跟着老板娘享享福啊。” 董嘉怡脸色微红,嗔怪道:“素章大哥又说笑了,嫂子前几天还给我來信了呢,说你的腿有风寒,让我代他给你买些同仁堂的膏药,叮嘱你可千万别因为工作忙给忘了敷了,还有,让我和笑棠监督着你,少喝酒、少熬夜,烟嘛,她说她知道你这辈子是戒不了的了,索性就不管了。” 尚振声讪讪的摸摸鼻子,心头却涌上一股暖意,“我这位太太啊,倒是和嘉怡成了手帕交,我这边连一个字都沒看到,却是三天两头的给嘉怡來信。”他自嘲般的对林笑棠说道。 说着他一举咖啡杯,“不打扰你们了,还有些事,我去处理下。” 走到门口,尚振声停下脚步,回身对林笑棠说道:“对了,南京來的人我已经见过了,不愧是尚站长亲自**出來的人,都很精干,今天万全那边就开始由他们盯着了。” 房门关上,董嘉怡走到林笑棠身边,却看见他的眉宇间还是有一丝忧虑的神情,轻轻拉住林笑棠的手,“怎么,事情不顺利。” 林笑棠点点头,伸手环住她的腰身,两人静静的站在窗台前,互相依偎着,“之前跟杀手小杨联系的那个人,还是沒什么动静,我在担心,是不是他发现我们的监视。” 董嘉侧测过身,用手轻轻抚摸他的脸庞,“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好不好,你是我,还有很多人的依靠,在我面前你怎样都无所谓,但到了外边你如果还是这幅模样,别人会怎么想呢。” 林笑棠这才舒展开眉头,在董嘉怡的唇边轻轻一吻,“我也是不由自主啊,一想到大哥大嫂死的不明不白,我就寝食难安,之前找到的那些线索都断了,二狗又根本不愿意见我,眼前这个万全是最后的线索了,万一断了,我连想都不敢想。” 董嘉怡刚要解劝,林笑棠一笑,“好了,不说这些事情了,我难得能有时间陪陪你,说点开心的好不好。” 董嘉怡将脑袋拱进林笑棠的怀里,“开心,我只感觉像现在这样,能天天在你身边,就很开心了,别的,我真的沒什么要求。” 林笑棠心中一阵激荡,立刻低头吻住了怀中的女人。 良久,两人才慢慢分开,董嘉怡眼波如水,脸庞红红的,紧紧搂着林笑棠。 “你什么时候回南洋。”林笑棠忽然问了一句。 董嘉怡抬起头,“怎么。” “我们一起回去,我正式上门提亲!” “真的。”董嘉怡有点不敢相信。 林笑棠严肃的点点头。 “少來。”董嘉怡忽然睁开林笑棠的怀抱,背着双手,脸上露出促狭的笑容,“戒指都沒有,再说,还沒正式向我求婚呢。” 林笑棠再次抱住她,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那,我早就准备好了。” 董嘉怡惊喜的看向林笑棠,“你什么时候买的。” 林笑棠摸摸脑袋,“大头准备向何又菁求婚了,他去青岛前我们两个一起去买的。” 董嘉怡伸出一根纤纤玉指,笑着指向林笑棠,“哈,你……。” 林笑棠有些不好意思,“别笑我,第一次买,我们两个都不懂,只好买了最新潮最贵的那款,大头这个死小子,钱还是我垫付的。” “第一次,你还想买几次啊。”董嘉怡笑着白了他一眼,慢慢打开了盒子,两只镶嵌着钻石的铂金戒指出现在面前,钻石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啊。”董嘉怡情不自禁的捂住了自己的小嘴。 林笑棠从中拿起一颗,“我买了一对,都刻上了我们两个人的姓名,沒办法再退喽,所以,你一定要答应我啊。” 董嘉怡眼珠一转,一抬头,“不行,还沒求婚呢。” 林笑棠可怜巴巴的看着她,“怎么求。” 董嘉怡一撅嘴,“真笨,咱们以前在学校时演的话剧你都忘了,当然要先跪下。” “单腿跪,林小七,你想气死我啊。” …… 夏之萍裹着厚厚的外套,在柯华酒店的门前不断的來回走着,她抬头看看柯华的大楼,刚要往前走,但又把脚步收了回來。 说实话,夏之萍是不想來这里求林笑棠的,但沒办法,元剑锋自从打苏州回來,整个人都被吓坏了,每天连军情处也不去了,还让自己在军情处庄处长那里请了长假,去见庄崇先的时候,夏之萍可以明显的感觉到他对自己丈夫的不满,虽然同意了元剑锋的请假,但那眼神,让夏之萍感到不寒而栗。 元剑锋每天躲在家里,茶饭不思,就将自己锁在书房里,有点风吹草动就吓得哇哇大叫,这让夏之萍忧心不已,元剑锋刚刚提拔为副处长还不到三个月,家里换了套大房子、配了汽车,还有司机和佣人,这好日子刚刚开始,怎么忽然间就变成这样了呢。 从元剑锋的只言片语中,夏之萍判断出元剑锋是卷入到一桩大麻烦当中,搞不好,是要被日本人抓起來枪毙的,这可是将夏之萍也给吓坏了。 虽然很不情愿,但除了林笑棠,夏之萍是在想不出现在还有谁可以帮到他们夫妻两个。 正在犹豫间,一亮崭新的福特小汽车停在了柯华的门口,夏之萍赶忙让开几步。 车上下來的正是沈胖子,从苏州回來之后,他就名正言顺的担任了林笑棠手下走私事务的总负责人,为此,沒少巴结董嘉怡,以前见了董嘉怡就像老鼠见了猫的沈胖子,现在倒成了柯华的常客,沒办法,谁让董嘉怡人家家族是南洋的话事人呢。 沈胖子下了车,一眼就看见一旁躲躲闪闪的夏之萍,觉着眼熟,但是想不起來了,一旁手下提醒他,“大哥,你忘了,那是林老板的同学,去医院探望过,你们见过面。” “瞧我这记性。”沈胖子一拍大脑袋,“老七的初恋,她怎么來了,难不成和老七旧情复燃,婚外情,嘿嘿,这下有热闹可看了。” 想到这儿,沈胖子笑容可掬的迎上去,“元太太,你怎么來了,找林老板,正好,我也是哈,一起上去。” 面对沈胖子的盛情邀请,夏之萍有些犹豫,但还是硬着头皮和沈胖子一起上了楼。 …… 上了楼,沈胖子带着夏之萍径直來到林笑棠的办公室,焦达和猜霸门口守卫,看见沈胖子上來,“沈老板,您來了,您请稍等,我这就通报。” 沈胖子大手一挥,“通报个屁啊,我和老七的交情还用通报。” 说着,直接推开了门走进去,夏之萍紧跟在他身后。 两人进了屋,却直接变成了两座雕像。 屋里的落地窗前,林笑棠单腿跪地,正一脸柔情的看向面前站立的董嘉怡,董嘉怡则一脸娇羞,怯生生的伸出自己的玉手,戒指刚刚戴在右手的无名指上。 林笑棠和董嘉怡听见响动,回头一看,顿时也呆了,八目相对,陷入一阵难捱的寂静中。 焦达和猜霸不明所以,赶忙闯进來,进來看清楚面前的景象,马上扭头捂眼退了出去。 沈胖子嘿嘿干笑了两声,“老七,嘉怡,你们这是……。” 他这一句话像是惊醒了林笑棠和董嘉怡,董嘉怡“嘤咛”一声背过身去,林笑棠则是像弹簧一般从地上弹了起來,“沈胖子你个王八蛋,进來敲下门会死啊。”说着挥拳向沈胖子扑去。 沈胖子尖叫一声,转身就跑,“对不住了,我不知道你们正在搞这个!都是我的错,改天再见哈。” 瞬间沒了踪影。 董嘉怡也尖叫起來,“猜霸。” 猜霸应声进來,“小姐,萨瓦迪卡。” “去,把山度士给我砸了,砸不干净别回來见我。” 猜霸答应一声,转身就往外走,林笑棠赶忙一把拉住他,“嘉怡,过了啊,胖子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这样一來太沒面子了。” 董嘉怡咬碎银牙,“那你说怎么办,这家伙除了会把事情搞砸,还会什么。” 林笑棠想了想,忽然打了一个响指,“简单,猜霸,今天就成全你了,去山度士,好酒随意你喝,谁敢阻拦,告诉他,是我说的。” 猜霸顿时來了精神,“沒问題。”转身跑了出去。 董嘉怡和林笑棠这才看到一旁尴尬无比的夏之萍,都是一愣。 第一百一十六章 最佳替死鬼 林笑棠一下愣在了原地,董嘉怡却很快反应过來,上前拉住夏之萍的手,“之萍姐,你怎么來了,來,快请坐。” 夏之萍有些尴尬的看看董嘉怡,“我沒打扰到你们吧?” 董嘉怡笑笑,“哪有啊,那都是小七的朋友,你也见过的,我们平时也是这么胡闹的,你别介意。”说着,趁给夏之萍倒茶的时候,冲着林笑棠做了个鬼脸。 林笑棠看出夏之萍的脸色有些苍白,“之萍,你沒事吧,看你脸色好像很差啊。” 夏之萍抬头看向林笑棠,忽然脸一红,赶忙低下头去。 林笑棠很诧异,看看董嘉怡,发觉董嘉怡也有些脸红,但脸上却洋溢着得意的笑容。 他赶忙拿起桌上的镜子一看,原來,唇边还留着清晰的口红印,林笑棠大窘,赶忙用手绢擦了个干净,瞪了董嘉怡一眼,董嘉怡则一脸坏笑的吐吐舌头。 夏之萍这才将來意简单说了一遍,林笑棠的眉头顿时皱了起來。 “他怎么还是这样,刚愎自用,遇到事情又不知所措,上次见面我还提醒过他,现在上海暗流涌动,这种游戏不是他能玩得起的,我……”。 董嘉怡看到夏之萍的脸色愈发苍白,赶忙咳嗽了两声提醒林笑棠。 林笑棠讪讪的闭上了嘴。 “我实在是沒有别的办法,剑锋现在连门都不敢出,外边的街上汽车喇叭响,他都会吓得躲起來,整天不吃不喝,我不认识别的人,思來想去,只有你或许能够帮他,所以……”,夏之萍用哀求的眼神看着林笑棠。 林笑棠的心顷刻间又软了下去,“可这次不是说谁插手就可以解决的,得罪了日本人,这就不好说了,这样吧,我通过关系侧面打听一下,能帮的我一定帮。” 夏之萍虽然沒有得到确切的消息,但林笑棠既然同意帮忙,这还是让她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点。 夏之萍起身告辞,林笑棠和董嘉怡想她送到楼下,林笑棠想了想,告诉夏之萍,让元剑锋该上班就上班,务必和庄崇先处好关系,他毕竟是元剑锋的直接上级,又是政府的老人,而且一贯对下属比较袒护,求得他的帮助也许比什么都强。 林笑棠叮嘱道:“告诉你先生,我还是那句话,不该碰的事情坚决不要碰,现在这个局势,得过且过,那些高层之间的尔虞我诈不是他能够承受的,我送他四个字,,好自为之。” 看着夏之萍离开时落寞的背影,林笑棠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董嘉怡斜眼看向他,口气却含着浓浓的醋意,“能帮就帮,元剑锋虽然不争气,不过夏之萍人还不错,别因为我,就不敢帮人家。” 林笑棠赶忙赔笑,继而又是苦笑,“这忙我也得能帮的上啊,元剑锋自不量力想着脚踏两只船,结果两边现在都靠不上,我只能试试看了。” 董嘉怡从手指上褪下戒指,又塞到林笑棠的手中,“还给你。” 林笑棠一愣,“这是干嘛,你又反悔了。” 董嘉怡一笑,“不是反悔,而是刚才的仪式根本就沒有完成,等到你下次有诚意的时候,再來求本小姐吧,我拭目以待喔。” 说着一转身,背起手,蹦蹦跳跳的上了楼。 林笑棠看看手里的戒指,无奈的一笑,只好重新装进了口袋。 刚要上楼,焦达跑过來,“老板,请柬。” “谁送來的。” “军情处,庄崇先,约您晚上七点四马路临风楼。”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已经來到民国二十八年的年末,萧瑟的寒风再一次光临上海,虽然依旧是灯红酒绿不夜天,但街上的行人明显少了很多,这一年來,日本对上海的控制愈发强化了,租界外的区域,到处都挂上了刺眼的膏药旗,成队的日本宪兵昼夜不停的在街道上巡逻着,而租借也已不复当年的繁华,每天都有大量的难民涌进來,租界一时间人满为患。 经济萧条、人口激增、物价飞涨,这些都是租界局势进一步恶化的原因,租界政府显然已经沒有能力和精力來处理这些事情,英法已经对德国宣战,双方在马其诺防线延续着奇怪的“静坐战争”,而且看來战争的爆发之时时间问題,英法已经沒有精力來处理租界的问題了,他们对待日本人的态度只能是妥协、再妥协。 林笑棠看着车窗外的街景,忽然想到洪查维当时与他合作时开出的条件,难道日本人还真的准备对英美法开战吗,两线作战,他们吃得消吗,但无论如何,这对中国來说都是个大好的机会,能将英美法等强国也拖入战争的深渊,说不定正是加速了战争的结束。 临风楼的顾客不算多,上到二楼的雅间,更是只有庄崇先预定的那个房间开着门,看來时局让这些酒楼餐馆也是生意骤减哪。 庄崇先和宗飞已经提前來到,看到林笑棠进门,宗飞赶紧起身,等到林笑棠就座,宗飞却无论如何不肯坐下,他对林笑棠一挤眼,“庄先生今天有话要对你说,咱们兄弟改天再聚。” 说完,他脚上跟着林笑棠的郭追和焦达,几个人在楼梯口开了一桌,一面吃饭聊天、一面牢牢地把住了上楼的唯一通道。 “庄先生,我给你的那些膏药可用完了,我那还有,明天我派人给您送过去。”林笑棠边斟酒、边问道。 庄崇先呵呵一笑,“佑中啊,你的那些药膏的确是功效非凡啊,我这老寒腿,多少年了,从來沒这么爽利过,真是要好好歇歇你呀。” 林笑棠和庄崇先一碰杯:“您太客气了,您是宗大哥的长辈,那就是我的长辈,再说,这些膏药也不是什么贵重药物,你需要的话,我随时可以调配一些,不过是乡下的土方子而已,但这药并不能治本,您还是要请名医好好诊治一下啊。” 说了几句闲话,庄崇先直接切入了正題,“元剑锋的太太是不是找过你。” 林笑棠一愣,刚要开口,庄崇先连忙一摆手,“佑中,你别误会,我绝对沒有监视你,我只是猜想她一定会去找你。” 林笑棠点点头,“沒错,下午她刚來柯华找过我,还是为了元剑锋的事。” “哼。”庄崇先将酒杯重重的放在桌子上,“不成器的家伙,居然沦落到要靠女人來保命,他之前的威风跑哪里去了。” 庄崇先用手点指桌面,满脸的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亏我还出面让你放过他,现在一看,这家伙就是个白眼狼,你知道吗,他已经投靠了李士群,军情处很多消息都是他泄露出去的,要不是这次我离开上海一段时间,他忙着抢权夺位,我还真不知道他在私底下做了这么多的小动作。” 林笑棠也是一惊,元剑锋迫不及待的想要往上爬这可以理解,也不难接受,毕竟他原先就是高官子弟,繁华落尽之后,那种极度想要再度证明自己的渴望是显而易见的,为了这一点,他绝对不甘于平淡,但令林笑棠沒有想到的就是,他为了达到这一目的,竟然投靠了李士群这个疯子,以他的能力和智商,想要跟着这些大人物玩游戏,下场只有一个,死。 但林笑棠又在不经意间想起夏之萍的眼神,他暗暗叹口气。 “庄先生,他们两夫妻和我至少还有一段同窗之谊,希望你看在我的面子上绕他这一次,以后就将他搁置起來,让他自谋生路吧,今后如果元剑锋再执迷不悟,那就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您看,怎么样。” 庄崇先赞许的点点头,“佑中,宗飞和我多次说过,说你是个极重感情的人,咱们以前打交道的时间少,可以说互相不算了解,但今天,你能对待元剑锋以德报怨,我庄某人佩服你,也不枉我对你如此看重啊。” 两人重新干了一杯酒。 庄崇先将元剑锋参与苏州那件事情的经过又原原本本的讲述了一遍,林笑棠也是暗暗心惊,元剑锋肯受吴四宝的摆布,这就已经不仅仅是出卖军情处那么简单了,这证明他已将自己牢牢的绑在了七十六号的战船上,七十六号兴,他则兴,七十六号亡,他必亡,林笑棠忽然想到夏之萍,心头蓦然间沉重了许多。 庄崇先把林笑棠当做生意人,加上喝了几杯酒,因此说话间并沒有许多的顾忌,他隐晦的向林笑棠提及,苏州这件事,日本人的态度很是奇怪,一方面说是吸引抗日武装出现加以剿灭;另一方面则开始严查参与此次袭击的人员,尤其是从几名被俘的人员口中他们挖到了不少可用的信息,听说吴四宝如果不是被李士群极力担保下來,日本人是不会放过他的,但此次事件到此并不会结束,日本人和七十六号方面都需要有一个够资格的的人來承担这件事情。 林笑棠的心一宽,庄崇先既然这么说,那元剑锋的情况暂时是无虞了,可他也很好奇,日本人和七十六号到底要选哪一个來背黑锅呢。 正说着,外边一阵喧哗,就听见宗飞高声喊道:“张老板,庄先生在这里请客,我去为您通报一声。” 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來,“通报什么,我只是过來和庄先生打个招呼而已,不用那么麻烦。” 听到这个声音,林笑棠和庄崇先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对方,相视一笑,心中均暗道:“最佳替死鬼就是他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我愿入瓮 门倏忽间被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进房间,看到庄崇先身边的林笑棠,不禁一愣,脚步僵在了门口。 庄崇先抢先站起身來,“张老板,这是哪阵香风把您给请过來了。” 张啸林看看林笑棠,眼中闪过一丝愠色,冲庄崇先一拱手,“我在隔壁的翠竹轩喝茶,一眼就看到庄先生的车了,这不,过來打个招呼。” 庄崇先笑着说:“相请不如偶遇,我和林老板在这里谈点生意,难得又遇见张老板了,一定要一起喝上几杯啊。” 张啸林本沒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林笑棠,本不想在这里多耽搁时间,奈何庄崇先执意挽留,他一时竟然犹豫起來。 庄崇先向林笑棠使个眼色,林笑棠也站起身,“张老板,相逢即是有缘,既然來了,坐下來聊聊,喝杯水酒又有什么打紧的,庄先生盛意拳拳,难道您忍心驳了他的面子吗。” 张啸林无奈,只好在旁边的位置上坐下,林笑棠为张啸林满上一杯酒,端到他的面前,“张老板,晚辈知道您是见到我有些不开心,以前的事情都是晚辈年轻气盛,您是上海滩的前辈,德高望重、心胸开阔,今日,晚辈就以这杯水酒向您请罪,希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咱们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您看怎么样。” 张啸林冷哼了一声,并沒有结果酒杯,反而直视着林笑棠,“和尚是你杀的。” 林笑棠端着酒杯,脸上的笑容不减,“张老板明鉴,晚辈是奉了财政部的命令去杭州督办物资统制事宜,您的手下,也就是那个叫和尚的,不问青红皂白就打了财政部的几个专员,还威胁晚辈立刻离开杭州,可当晚辈离开杭州到达临安后,他竟然又趁夜潜入旅馆,想要刺杀晚辈,结果被人发现,死于混战当中,这点,临安宪兵队的向井队长可以证明。” 张啸林拍案而起,“我不管是什么原因,总之和尚就是死在了你的手上,你说我独断专行、不讲道理也好;说我倚老卖老、倚强凌弱也成,但总之我的手下是死在了你林笑棠的手上,以前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但这件事,你一定要给我一个交代。” 林笑棠剑冲着庄崇先一摊双手,酒水撒的满地都是,“庄先生,不是我不给您老面子,您也看到了,张老板是存心将我赶尽杀绝啊。” 庄崇先正欲起身解劝,张啸林已经站起身,冲着他一拱手,转身推门而出。 庄崇先本也沒打算相送,就势坐回了椅子,冲着门口一努嘴,“苏州的事情是他和吴四宝一起做的,吴四宝如果想要全身而退,张啸林是个不错的背黑锅的人选,你觉得如何。” 林笑棠故作咬牙切齿状,“我和他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既然他步步相逼,您说,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庄崇先满意的点点头。 看着庄崇先脸上的笑容,林笑棠忽然意识到,今晚的一切或许就是庄崇先苦心布下的一个局,他先是提及了元剑锋的事情,事实上,他已经知道了元剑锋夫妇和自己的关系,很清楚,自己看在夏之萍的面子上不会见死不救,接下來又说起苏州的事情,将话題有意无意的往张啸林身上引。 或许,庄崇先早就知道张啸林会在这附近出现,特意将自己的汽车放在显眼的位置,吸引张啸林过來,庄崇先很清楚张啸林睚眦必报的性格,算准了他和自己见面必然会起冲突,这之后,他便顺理成章的将自己拉进他策划的对抗李士群、张啸林的联盟中。 一步接一步、一环套一环,林笑棠对庄崇先的算计由衷佩服。 但,这个套他必须钻,这个瓮他必须入,因为张啸林始终是存在在自己身边一个极大的威胁,杀了他,不仅铲除一个祸患,还能为最大限度的掌控上海乃至江浙一带帮会势力扫清障碍。 自己何乐而不为呢,关键是,要如何诱导日本人对张啸林动手呢。 …… 微风摇曳的福州路街头,夜半时分已经沒了行人,偶尔路过的巡捕夹紧了外套,行色匆匆,一边咒骂着这鬼天气,一边加快脚步向着归途走去。 而街角的一个小吃摊,却依然沒有打烊,老板和一个伙计靠着墙边打着瞌睡,陈宫途自斟自饮,眼神平静,时而看看手表,时而瞄一眼黑暗中若隐若现的黑影。 两束灯光闪动,一辆汽车由远及近,停在了小吃摊的对面,车门打开,走下两个穿风衣的男子,其中一个打开车门,一个身形高大的风衣中年人从车上下來,竖起领子,慢慢向小吃摊走过來,两个风衣男子站在车边,点上香烟,观察着小吃摊的动静。 风衣中年人在陈宫途的对面停下脚步,摘下头上的帽子,露出一张国字脸,“陈站长,我沒有迟到吧。” 陈宫途一笑,放下酒杯,示意他在自己对面的位置坐下,伸手帮他满上一杯酒,“李主任果然好胆色,竟然如约前來,还只带了两个人,你就对我如此放心,要知道,我们在上海滩已经血战连场,彼此的积怨已经很深了。” 李士群拿起酒杯,冲着陈宫途一晃,“正因为如此才有见面的必要,不是吗。” 上海的银行大血战已经持续了两个多月,军统和七十六号因为伪中央储备银行的成立大打出手,四大银行和伪中储行都损失惨重,就连上海正常的金融秩序都受到了严重影响。 此时,英美法领事馆出面了,他们居中调停,暂时压制住了双方在租界内的争斗,周佛海也趁这个时机向重庆方面抛出了和解的信号,毕竟他也想留一条后路给自己,不想将这件事情做得太绝,而重庆方面也想体面的结束这场战斗,四大银行撤出上海已成定局,关键是以何种方法撤出,于是乎,戴笠与李士群取得了联系,促成了这次李士群与上海陈宫途的会面。 “上峰已经來电,对于贵方提出的要求已经全部同意”,陈宫途让给李士群一根香烟,“我方将默认中储行的存在,但现在并不会认购中储券,毕竟这件事情的社会舆论会很大,只能暂缓一段时间,等待时机成熟再來运作,四大银行将会暂时留守上海,营业区域只包括租界范围内。” 李士群吐出一个烟圈,满意的点点头,“出入不大,应该沒问題,我会向上边报告,相信很快会有答复,我们之间也不必再剑拔弩张了。” 两人一握手,陈宫途拿起帽子,就要和李士群告别。 李士群却按住他,“陈站长,公事谈完,现在咱们來谈点私事吧。” “私事。”陈宫途放下帽子,“李主任的意思是。” “林笑棠,是不是你们的人。”李士群吸着香烟,忽然问道。 陈宫途一愣,但还是摇摇头,“对不起,这个人我不熟悉。” 李士群笑起來,“陈站长,别误会,我沒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对这个人很好奇,一直以來,很多事情背后都有他的影子,使我不得不怀疑他是贵方的人,但却沒有任何证据。” 陈宫途淡淡的回答道:“我也是实话实说,林笑棠是上海赫赫有名的商界新秀,我认识他,他未必会认识我。” 戴笠之前给陈宫途來过电报,要求他严密关注林笑棠的动向,尽可能的遏制林笑棠的势力在沦陷区内的扩张,很显然,戴笠也察觉到了林笑棠的野心,但此时,他在沦陷区内已经沒有多少可以动用的力量,只能借助于陈宫途來达到这个目的,戴笠给陈宫途的命令中有一句话:“必要时刻,可以对其采取雷霆手段。” 虽然戴笠下了严令,但陈宫途毕竟还分得清楚内外之别,如果林笑棠一意孤行,那自然会有重庆以及军统方面來制裁他,但如果要是七十六号和日本人想要从他这里打探林笑棠的底细,他却只能说不,因为出卖同袍,是军统最无法容忍的行径,是要受到家法制裁的,陈宫途不想有任何把柄落到别人的手中。 “既然李主任问起这个,我也想起一件事,这也是戴老板的意思,有消息说,我们上海站的叛徒王天木已经投靠了李主任,现在,既然双方已经和谈,那么能不能请李主任将王天木交给我们处置呢。”陈宫途问道。 这也是戴笠下的命令之一,王天木在一个月前投靠了七十六号,但已经处于保密状态,他本人也被七十六号严密的保护起來,戴笠策划了多次行动,但还是沒有伤的了王天木分毫,作为戴笠的亲信,王天木知道的情况实在是太多了,包括重庆方面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李士群断然摇摇头,“不可能,王仁铿已经投效我们,这个人是个难得的人才,既然军统容不下他,他來投靠我们,我们自然要对他的安全负责,不然,以后还有谁肯为我们做事,请陈站长回报戴老板,其他的事情都好商量,唯独王仁铿,请勿再提。”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夜壶 这个冬天对于张啸林來说,注定是最难熬的,苏州之行铩羽而归,连张啸林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一批黄金就让自己轻易的掉进了这个原本算不上高明的陷阱,包括在知道那批货是日本人所有之后,张啸林曾经几度想抽身而出,但面对吴四宝的威逼利诱,他选择了妥协,结果证明,这种妥协是多么的愚蠢。 从一开始,吴四宝就准备拿自己做挡箭牌,拿到黄金皆大欢喜,自己不过能分到其中的一部分;拿不到黄金,他有李士群做靠山,可以轻易的从困局中脱身,现在的结果无疑是张啸林最不愿意看到、也是最为恐惧的,他无奈的发现,自己已经成了一枚弃子。 在得知参与行动的手下中有人被日本人俘虏之后,张啸林动用了自己可以动用的一切关系,一面想不择手段的将几名手下灭口,一面疯狂的联络伪政府和日本驻军中的关系,想要全力的斡旋此事,为此,他抛洒了数不清的金钱和珍宝,终于,宪兵队米多大佐同意过问此事,并答应尽快让这次“基于误会的事件”有一个“体面的结局”。 张啸林终于松了一口气,多日來的奔波让他心力交瘁,但他并沒有因此而轻松下來,他毕竟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了多年,绝对不会因为某个人的一句语焉不详的承诺而将所有赌注都压上去,这期间,他将自己的家财集中了起來,将部分金银细软交给可靠的心腹,偷偷的送往香港,张啸林还联系了万墨林,希望他看在杜月笙的面子上,帮自己一次,万一上海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希望可以到香港暂避一时。 万墨林满口答应,表示将立即与远在香港的杜月笙联系。 直到安排完这一切,张啸林才真正的将提着的心放回到肚子里,元旦就在眼前,按照往年的惯例,元旦这一天一大早,上海商界和上海帮会各个堂口的负责人都会到华格臬路张公馆拜见张啸林,虽然正值多事之秋,一些手下劝张啸林就暂时不要那么过于瞩目了,元旦那天,有人上门,由张啸林的弟子代为招呼一下即可,也不要大摆筵席,引人注意了。 但张啸林不这么认为,他想的是,越是在这种时候,越要显现出张公馆的气派來,让上海人都看看,他张啸林沒有倒台,而且也不会倒台,他张公馆照样是全上海一等一的焦点所在。 于是,元旦这一天,张公馆打扫一新,门生子弟一大早就站到了门口迎接各路宾朋。 早上九点钟,上门的人还是不多,而且沒有几个重要人物,大都是在张啸林羽翼下混饭吃的江湖人物,上海工商界和帮会大佬竟然一个也沒有出现,这让诸多门生开始议论纷纷。 张啸林得到回报,也感到一丝隐隐的不对劲,已成惊弓之鸟的他随即命令自己手下的两大保镖俄国人伊万和绰号猴子的刘坚给自己的心腹侍卫分发武器,让他们提高警惕,随时应对可能來的危险,原本他手下有“四大金刚”,但长衫阿五死在了沈胖子手中,和尚则在临安殒命。 侍卫们不同寻常的举动更是引起了众人的猜测,一些已经上门的宾客见势头不对,赶紧脚底抹油溜了,包括一些依附于张啸林的门客也不见了踪影,留下來的都是张啸林多年來的老班底还有他的亲家俞叶封。 但可怕的还在后边,不一会,一连串的噩耗相继传來,张啸林位于法租界、公共租界的烟馆、酒楼、妓院,被同时查抄,大批巡捕行动迅速,一看便知是准备了许久;新亚和平促进会总部被查抄,负责执行的是日本宪兵队,同时搜到的还有一些秘密账册;张啸林的门人弟子相继被捕,他在上海帮会的势力顿时被清扫一空;各处货仓被查抄,大批的烟土、鸦片和货物被查封,其中还搜到了一批军火,证实和苏州劫案中出现的武器一致。 听完这一连串的消息,张啸林已经瘫坐在椅子上,众手下也都惶惶不可终日,俞叶封刚想上前解劝几句,外边人來报:宪兵队米多队长、特高课矢泽大佐和七十六号李士群主任登门拜访。 众人都是一愣,纷纷看向张啸林,张啸林猛的站起來,指着门口一大帮又哭又闹的儿女妻妾,“滚,都给我滚,老子还沒死呢,嚎什么丧。” 说完,张啸林似乎一下子平静了,他整了整马褂的衣领,扭头对众人说道:“走吧,前厅见客。”声音中竟然带了一丝颤抖。 整个华格臬路已经被封锁了,矢泽慎一和米多带着大队日本宪兵,在李士群的陪同下走进了张公馆。 张啸林带着门人迎到前厅,看着荷枪实弹的日本士兵站满了整个庭院,张啸林的心已经落到了谷底,他向旁边看了看,冲伊万和猴子做了个手势。 矢泽和米多、李士群來到厅里,冷眼看着张啸林,并不说话。 张啸林试探着的走到米多身边,“米多大佐,您几位今天來是……。” 米多阴沉着脸,“相信张老板已经知道了,我们找到了你和反日游击队之间秘密往來的证据,今天就是请张老板到宪兵队去一趟,有些事情,需要你解释清楚。” 张啸林身子一震,“这都是诬陷、是栽赃啊,皇军占领上海,是我第一个组织人员前去迎接,帮助皇军稳定上海的局面,又成立了促进会,帮助皇军筹措军需……”。 矢泽打断了张啸林的话,“这样,才更可怕啊,张老板居然用这种方法获得了我们的信任,其心可诛啊。” 张啸林还不死心,他压低了声音对米多说:“米多大佐,您不是答应我要给这件事情一个体面的结局吗,你还收了……。” 米多一伸手,用蔑视的眼神看看张啸林,“体面,最体面的方式就是张老板你自己了断,可我等了好几天,张老板居然一点动静都沒有,太让我失望了,不过现在也不晚,只要张老板愿意,我可以说服矢泽君和李桑,让他们等你几分钟。” 张啸林的眼一黑,险些一头栽倒,他瞪着血红的眼珠子看向米多,米多则转过了头,不再看他一眼。 “李士群。”张啸林手指李士群破口大骂,“都是你和吴四宝干的好事,到了最好却让我來背黑锅,你也不想想,沒有我和季云卿,你会有今天的权势吗。” 李士群慢条斯理的回答道:“季先生前日给我托梦,说他在下边很寂寞,所以我今天特來送张老板下去陪他,早些上路吧,省得季先生久等啊,张老板。” 张啸林咬紧牙关,嘴角慢慢渗出血丝,他的脸色苍白如纸,轻轻冲着猴子点点头。 猴子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勒住米多的脖子,手中的枪顿时顶在了米多的太阳穴上。 “都别动,都给我把枪放下。” 米多吓得赶忙冲手下高喊,让他们把枪都放下。 矢泽轻蔑的看看猴子,就像是在看一个必死之人,挥挥手,让所有人都把枪放下。 “老板,您快走,这里有我和伊万就行。”猴子高喊。 张啸林忙不迭的点头答应,带这俞叶封等几个人赶忙向后院跑去。 矢泽大喊一声,“今天我们只抓张啸林,其他无关人等只要蹲下投降,我们绝对不会为难,包括张啸林的家人。” 人群顿时挨了半截,所有人都蹲了下去,只剩下猴子、伊万还有十几个保镖和日本兵对峙。 矢泽冲猴子一挑眉毛,“你呢。” 猴子摇摇头,“我的命是张老板救的,我只能……” “呯”的一声枪响,猴子的身子一抖,脑袋上顿时开了一个洞,一晃栽倒,其他的保镖还沒转身,立刻便被日本士兵一阵乱枪打倒。 伊万吹吹枪口,对着地上死不瞑目的猴子说了一句生硬的中文,“真是迂腐。” 矢泽让人照看米多,李士群则走到伊万身边,点点头,“不错,我沒白花钱。” 伊万一低头,“当然,您就是我的新一任老板。” 张啸林和两个保镖还有俞叶封跑到后院的秘道,这里是张公馆修建时就已经挖好的,直通华格臬路的后巷,密道中停着一辆加满油的汽车。 张啸林四人推开秘道的大门,赶忙上车,顺着秘道向前开去。 但刚走出秘道,开车的保镖就來了个急刹车。 张啸林刚要骂人,可一抬头,顿时愣住了,前边的街道上,已经站满了荷枪实弹的日本士兵,军官一声令下,士兵们抬起了手臂,黑洞洞的枪口直指张啸林等人。 俞叶封涕泪交流,拉住张啸林的胳膊,“亲家,你快和日本人说,咱们不跑了,咱们投降。” 此时的张啸林万念俱灰,他看着缓步从人群中走出的矢泽和李士群,眼睛竟然一时间有些模糊了。 他忽然间想到刚來上海的那个时候,那时候,吃不饱、穿不暖,可似乎那时的每一天都那么快乐;他还想到和黄金荣、杜月笙三兄弟意气风发,称霸上海滩的时候,那时候,是他人生中最巅峰的时刻,虽然一直以來他都很想超越那个时候的自己,但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只不顾是做了一场春梦。 矢泽的手向下一落,几百支枪口喷出火焰,那一瞬间,张啸林猛然间想起了杜月笙曾经跟自己说过的一番话。 “咱们这些人,在那些当权者的眼中不过是一个夜壶,夜里有需要了,就拿你出來用一用,等到用不着你的时候,他就嫌你有味道,恨不得把你塞在床底下,或者扔的远远的,或者干脆换一个新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 要出大事了 林笑棠和万墨林并肩站在上海外滩的江边,万墨林沉默不语,林笑棠总觉得这两天他好像苍老了许多,正富盛年的他,看起來背部倒有些佝偻了。 沈胖子匆匆赶來,走到林笑棠和万墨林的身后,轻轻咳嗽了一声,随即说道:“张老板……,已经上路了。” 万墨林的身子忽然间一震,显得有些摇摇欲坠,林笑棠和沈胖子赶忙一左一右扶住他。 万墨林深吸一口气,这才站直了身体,“小沈,务必将张老板的身后事办的妥妥当当,送笔钱给他的家人,具体的数目你看着办吧,这件事之后,上海就沒有他们的容身之所了,将他们送出上海安置吧。” 沈胖子点头答应。 万墨林沒有回头,“小七。” 林笑棠答应一声,“万老板。” “和庄崇先这个人接触,千万要加点小心,这个人善于隐忍,但该出手时雷霆万钧,毫不留情,咱们这次和他联手,虽说是杜先生的意思,但我知道,杜先生下这个决心也不容易,小爷叔落得这么个下场都是他咎由自取,和别人沒有关系……”。 万墨林似乎思绪有些混乱,但林笑棠很明白他此时的心境,张啸林虽然是臭名昭著的汉奸,但他也是杜月笙曾经患难与共的好兄弟,对于万墨林來说,张啸林先是师长,而后才是对手,相信之前很多次他们都曾并肩作战,但命运却让他们最终成为了不死不休的对手,这种转变,相信对任何人來说都过于残酷和悲凉了。 “小七,接下來有什么打算。”万墨林忽然问道。 林笑棠一怔,赶忙回答道:“过几天我要去北平,公司在那里有笔生意,需要我亲自过去。” 万墨林点点头,“万事小心些,之前那些事我也听说了,我也知道你和重庆那边有些关系,但你放心,不该问的我不会问,我只是想提醒你,现在这个形势下,对谁都要留一份小心,做什么事都要先想着留条后路,毕竟,人心难测啊。” 说完,万墨林示意手下拿过來一张白纸,用钢笔在白纸上快速的写下一个名字和一个地址,“到北平后,有难处的话,就去找这个人,他会帮你。” 林笑棠重重的一点头,“多谢万老板。” …… 北平的局面依然是扑朔迷离,军统原北平站人员还是下落不明,目前在北平的只有林笑棠和寓公派遣的部分人员组成的一个临时机构,根本无法有效的开展工作。 原因是北平陷落后,北平的汉奸卖国贼王揖唐组织成立了“华北政务委员会”,南京伪政府成立后,虽然王揖唐等人在日本人的撮合下同意接受南京方面的领导,不过其实际上还是自行其是,根本不接受南京的命令,王揖唐就任华北政务委员会委员长兼内务总署督办,实际上是操控了原北平伪政府控制区域的军政大权。 在北平,由于日本推行奴化教育,遭到广大民众的反抗,刺杀、破坏、袭扰事件接连不断,为此,日本华北驻屯军加大了对北平的控制力度,一方面以重兵驻守,另一方面则以特务机构严密监视,这就是北平组织迟迟不能打开局面的原因。 在林笑棠的情报结构的版图中,北平是其中仅次于上海的一块拼图,北平北连东三省,西接西北诸省和蒙古草原,东边的天津还是重要的港口和入海口,地理位置异常重要,北平作为古都,也是北中国最大的城市,是该地区的政治、商业中心,也是最合适的情报集散地,所以,北平站必须尽快的建立起來,才能将沦陷区的情报管道南北贯通,以北平为基点,再向西、向北扩散辐射。 鉴于这种原因,林笑棠的北平之行已近不能够再耽搁了。 张啸林死后,上海帮会的势力已经不能再对林笑棠产生什么威胁,七十六号也断了一只膀臂,就算他们再扶植起一个人來,其威望和影响力也远远达不到张啸林曾经的水准,所以上海的局面对于林笑棠來说,等于是更加稳定了,这也保证了北平之行并沒有什么后顾之忧。 南京在尚怀士的支持下,已经步入正轨,无论是情报的搜集和传递都显现除了极高的效率;青岛站目前是大头在协助邓毅夫在打理,目前主要的任务是恢复元气,毕竟之前的损失太过惨重,情报站的架构和人员需要逐步的完善和充实起來。 北平站一旦建立,将于上海、青岛、南京连成一体,情报网络的基础也就等于是完全支撑起來,完全可以满足日常情报工作的需要了。 鉴于北平现在的复杂形势,林笑棠不准备大张旗鼓,北平现在有一个寓公派遣的小组,所以常欢是肯定要去的,天目山中的救国军训练基地正在筹建和准备当中,通过洪查维联系的美国教官也即将抵达,所以,火眼和强一虎就必须留在上海进行这方面的准备工作,焦达目前婚期在即,虽然他吵着要跟林笑棠,但林笑棠却沒答应,将他硬留了下來,反倒是柳乘风这次主动要求跟着林笑棠奔赴北平,他是军统的老人,和北平站有过一些接触,自从跟随林笑棠以來,还沒有建树,所以,林笑棠就同意了他的请求。 于是林笑棠带着常欢、柳乘风和四名老兵匆匆踏上了开往北平的火车。 …… 林笑棠离开的当天中午,尚振声出现在麦琪路的Ja**ine面包房。 詹森和杰梅斯正在忙着烘烤面包,尚振声自顾自的坐在靠窗的位置,平静的看着他们两个人。 詹森无意中一回头,看见尚振声,看忙走了过來,“尚先生,你好。” 尚振声一笑,“你认得我。” 詹森擦擦脸上的面粉,“上次在火车上,我就见过你。” 尚振声点点头,“那就简单了。” “找我有事。” “可以说是个不情之请,但我希望你能帮我这一次,不仅是我,也是帮林先生。” 詹森想了想,点点头,“沒问題,只要是林先生的事情,我一定会帮。” “我想你去趟北平,你是原先军统的人,听说还在那里呆过一段时间,应该对那边很熟悉,林先生去了北平,不知为什么,我心中总有种不安的感觉,所以,我希望你能在他身边,暗中保护他。”尚振声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詹森一点头,“沒问題,我什么时候出发。” 尚振声露出笑容,将一张车票和一个手提箱放到他面前,“这是晚上七点钟的火车票,箱子里是你这次的经费还有需要的家伙,还有个地址,林先生会在那里出现,只要暗中保护他的安全就可以。” 尚振声离开后,詹森将车票装进口袋,提起箱子,一转身,却发现杰梅斯倚在烘烤间的门框上看着自己,蓝色的眼睛透出深深的担忧。 詹森走近她,轻抚她的秀发,柔声说道:“别担心,要不了几天我就会回來,相信我,他们答应我,我不在上海的这段时间,他们会派人全天候的保护你。” 杰梅斯摇摇头,忽然笑了起來,“我不担心,沒人能伤害到你,我和孩子会在家等着你回來。” 詹森一愣随即欣喜若狂,“孩子,你怀孕了。” 杰梅斯笑着点点头。 詹森扔下手提箱,一把将杰梅斯抱起來,“我一定会回來,为了孩子,为了你,我一定会回來。” …… 与此同时,陈宫途也接到了戴笠的电报,“据悉,林笑棠已经开始对我青岛站、北平站进行渗透,自认野心勃勃,为避免其继续做大,准许你部采取果断措施,事成之后,迅速清剿其余部,完全掌控上海。” 陈宫途默然将电报点着,看着它化为一团灰烬,对于这一点,他是有心理准备的,一山不容二虎,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无论是在军统,还是在上海,重要的是他已经得到了戴笠的尚方宝剑,可以名正言顺的对林笑棠动手了。 陈宫途命令手下,“立刻给北平的李葆初发电报,他可以浮出水面了,具体该做什么,等我到达北平之后再安排。” …… 当天下午重庆罗家湾,之前为戴笠住所安装空调的男子带着两个工人,检修完毕,照例在院子的门口接受特务们的搜身和检查。 特务头目叼着烟卷走过來,“老张,怎么样,保养结束了。” 老张赶忙点头哈腰的跑过來,手上却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一叠钞票塞进头目的口袋,头目佯作不知,将香烟分给老张一根。 老张点上烟,笑着回答:“天气凉了,戴老板感觉冷的的时候,空调就可以用了,咱们的这套设备不光是制冷,同样还可以提高温度,冬夏两季都可以用,只要每个月保养一次,绝对不会出什么大问題。” 说着,伸开了双臂,“刘队长,该检查我了。” 头目装模作样的搜了一遍,笑呵呵的说道:“行了,又不是第一次來,就这样吧。”接着,又压低了声音说道:“晚上换班以后,兄弟们在吉祥那儿有个牌局,沒事的话,过來玩两把。” 老张眉开眼笑,“一定,一定,给我留个位置。” 回到住处,老张关上房门,将从空调中取出的录音带放进录音机,自己戴上了耳机。 不到五分钟,老张的脸色竟然忽然变得煞白,额头上出现了大颗的汗珠。 他赶忙摘下耳机,快步跑向隔壁房间,对一名手下说道:“快,立刻向上海发报,要出大事了。” 第一百二十章 中伏 灰黑色的云层占据了整个天空,仿佛整个天空就在人的脑袋上边,伸手就可以摸得着,温度比上海低了许多,林笑棠等人都换上了冬天的厚外套,这才打着喷嚏下了车。 一走出前门火车站,首先进入视线的便是对面巍峨挺拔的正阳门门楼,在上海是看不到这些铭刻着历史沧桑的建筑的,作为第一次來到北平的林笑棠來说,这样的景观显然很有吸引力,唯一让人感到刺眼的便是门楼上飘扬的膏药旗,提醒着每一个來到北平的旅客,这里的主人已经变成了一群强盗。 一走出出站口,成群结队的人力车车夫便涌了上來,满耳纯正的京片子将林笑棠等人吵得头晕眼花,还好柳乘风熟悉这里的一切,很快谈好了价钱,众人分乘几辆人力车直奔目的地,,地安门。 寓公小组提供的联络点就在地安门的后门大街上,这里原味旗人聚集区域,满清政府倒台,旗人失势,这里也就破败了,随处可见破落户的杂货摊、旧书店以及倒卖古物的古玩铺,其中一家正是联络点的所在。 一行人在街口便下了车,步行前往目的地,一路穿街过巷,到了一家名为“谨文斋”的铺面,常欢和掌柜的聊了几句,随后便被人引到后边的厢房。 这里的掌柜姓邱,在北平已经呆了有些年头,人很精干,安顿好了前边的店面随即就來和林笑棠见面,从他的口中,林笑棠得知了一个消息,北平站失踪的人员已经有下落了。 邱掌柜帮林笑棠等人倒了热水,并让人去准备涮羊肉,这才将房门掩上,坐到林笑棠的身边,“昨天,我们的人查到了一名北平站的失踪人员,并且已经找到了他,暂时将他安置在右安门一处所在。” “这个人叫什么名字。” 掌柜回答:“李葆初,原任北平站电讯处处长。” “李葆初。”林笑棠一愣。 “沒错。” 李葆初就是林笑棠在临澧训练班中的同学,最初向北平派遣人员的时候,林笑棠就打算与他取得联系,想通过他,慢慢的吸收消化北平站的组织,沒想到,他竟然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北平站的干部是因为什么原因失踪的,为什么只剩下他一个人。” 邱掌柜回答道:“我们找到他之后,第一时间对他进行了讯问,据李葆初所说,北平站是因为陈明楚、钱新民的叛变而暴露的,其中屡屡受到袭扰,部分人员被捕,其他人被迫转入地下,而王天木秘密投靠七十六号之后,供出了北平站的几个主要负责人的资料,站内的干部几乎被一扫而空,大部分落入了日本人的手中,他侥幸逃脱。” “他的话可信吗。” 邱掌柜想了想,“暂时还沒有发现破绽,时间、人物都对的上,我们通过内线查了一下,并沒有他的被捕记录,而且他说的几个人,确实是被陈明楚出卖的。” “好,安排一下,我想尽快见到李葆初。” 邱掌柜点头答应。 这时,伙计來通报,涮羊肉已经准备好了,邱掌柜站起身,“各位长官,咱们这儿沒有别的好招待,天气寒冷,还是吃个锅子保暖解乏,请吧。” 红红的炭火将铜火锅中的热汤烘的鼎沸,肥瘦相间的羊肉、晶莹剔透的粉丝,脆生生的大白菜,配以各色调料,让人胃口大开,一口涮肉下肚,寒气顿消,众人围坐在铜锅旁,大快朵颐。 林笑棠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李葆初失踪已经有段时间了,这期间他到底发生了什么,沒人知道,他说的事情经过和缘由沒有破绽,只是他出现的时间怎么这么巧呢,偏偏在自己刚刚到达北平的时候,他就出现了,难道说是种巧合。 吃完了晚饭,邱掌柜亲自带着林笑棠等人去右安门。 这里莅临陶然亭,是右安门东街的一个夹道,转了几个弯,邱掌柜在一个四合院门前停下,敲了三下门,有人小心翼翼的打开门,看见是邱掌柜,这才将众人让进去。 走进正房,邱掌柜的手下点上煤油灯,屋子里这才亮堂了些,邱掌柜吩咐人将李葆初领了过來。 借着昏暗的灯光,林笑棠打量了一下來人,沒错,就是他,几年沒见,身材略微有些发福。 邱掌柜拍拍他的肩膀,“李先生,我们长官要见你。” 李葆初的脸色有些憔悴,揉了揉眼睛,林笑棠从众人身后走出,“还认得我吗。” 李葆初听到这句话,显然有些意想不到,他走近了两步,仔细看了看林笑棠,不禁吃了一惊,“七哥,怎么是你。” 林笑棠笑了,“怎么不能是我。” “可你和大头不是在上海做生意吗。”李葆初的脸有些发白了,眼神也有些犹疑。 “呵呵,那不过是掩人耳目而已,当年,我是被毛座派到上海的。” “可你和他们……。”李葆初指指邱掌柜。 “他们都是我的人,这次來,就是搜寻你们北平站人员的下落,我要重建北平站。” “重建。”李葆初念叨着这两个字眼,眼神瞬间复杂起來。 忽然,他“扑通”一声跪在林笑棠的面前,“七哥,我不知道來的是你,要知道是你,打死我也不会干这种事情呀。” 林笑棠一愣,随即意识到可能存在的危险,一把抓住李葆初的前襟,“快说,你到底做了什么。” 可这时,门外已经响起了无声手枪的声音,随着几声闷哼,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了进來,接着房门便被推开,几支黑洞洞的枪口指向林笑棠等人,柳乘风和常欢等人拔枪相向。 陈宫途一身毛呢风衣出现在门前,带着十几个手下慢慢逼进正厅中,寒风吹得煤油灯的灯火一阵摇曳。 林笑棠松开李葆初,冷笑一声,“原來是陈站长,不用问,今天的局就是你布下的了,怎么,想要对付我,自己人打自己人。” 陈宫途笑笑,“林笑棠,你搞清楚,并不是我要对付你,是你自己的野心太大,我是奉戴老板的命令执行家法。” 李葆初瑟瑟缩缩的坐在地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林笑棠闻言一愣,“家法,我林笑棠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要戴老板亲自下命令來执行家法。” “你做的事情自己心里清楚,南京、青岛、上海都在你的掌控之中,你居然贪心不足蛇吞象,还要打北平站的主意,你到底是意欲何为,你还有沒有将戴老板放在眼里。”陈宫途厉声说道。 林笑棠还沒有说话,外边的街道上骤然响起了一声尖利的哨子声,随机门口就响起了枪声,陈宫途的一个手下跌跌撞撞的跑进來,“站长,不好了,大批的日本兵包围了这里,已经和兄弟们接上火了。” 陈宫途大惊失色,手指地上的李葆初,“李葆初,你已经投靠了日本人。” 李葆初放声大哭,磕头如捣蒜,“陈站长,七哥,我对不起你们啊,之前日本人已近刚抓到了我,我实在是熬不住,才答应为他们做事的,我和他们说好了,只要你们放下枪,他们一定不会为难你们。” 林笑棠带着嘲弄的口吻说道:“陈站长,这就是内斗的好处,你们是乐此不疲啊,现在你还打算执行家法吗。” 邱掌柜和一个手下拆下屋里的神龛,从墙壁的夹缝中取出两挺捷克式轻机枪,“长官,你们先撤,这里交给我们了。” 林笑棠看向陈宫途,“你的意思呢。” 陈宫途的脸色变幻,一跺脚,“咱们的事情,过后再说,当务之急是先杀出去。” 此时,外边留守的陈宫途的手下已经抵挡不住日本人的进攻,退进了院子,凭借着院子里的影壁墙和日军纠缠。 邱掌柜带上伙计,抱上轻机枪,來到影壁墙后,抠掉几块砖头,就着露出的缝隙开始向院外的日本兵扫射,日本人措不及防,顿时被扫倒了一大片,攻势也减弱了许多。 邱掌柜回头高喊,“后面还有通道,赶紧撤。” 林笑棠一笑,“哪儿有我先走,让你们來掩护的道理。”说着瞥了陈宫途一眼,不再管地上的李葆初,带着常欢等人出了门,开始参与到战斗中。 陈宫途看看地上蜷缩着的李葆初,“你出卖我不打紧,可你投降日本人就是死路一条。”说完,连开两枪。 日本人已近感觉察觉到院子里的火力很猛,于是稍微退却了一点,开始用手榴弹炸院子的围墙,很快,围墙被炸出几个豁口,日本兵开始蜂拥着冲上來。 邱掌柜一推林笑棠,“长官,你快走。” 林笑棠双眼通红,“走个屁,我沒有丢下兄弟自己逃走的习惯,大不了一起死,反正有这么多小鬼子给咱们陪葬。” 忽然他猛地一推身边的陈宫途,“小心。”一发流弹打來,林笑棠的胳膊上便中了一枪。 被推倒在地的陈宫途怔怔的看着林笑棠,愈发看不懂面前的这个男人,常欢赶忙用手绢紧紧的勒住伤口。 门外的日本兵越聚越多了,而院子里却是伤亡惨重,陈宫途的手下都是一人一把无声手枪,时间一长,便有些支撑不住了,死伤已经过半,弹药也不多了。 邱掌柜身上也中了一枪,他恨恨的一踢常欢,“快带长官走,刚才拿枪的位置还有一些手雷,这里背靠看山楼,只要能冲出去,日本人就不容易找得到,你们快走,我们留下來掩护,沒必要都死在这里。” 第一百二十一章 乘风归去 可林笑棠说什么也不肯先行撤退,常欢无奈,只好趁其不备,一掌击在他的后脖颈上,林笑棠回身怒目而视,这才昏了过去。 常欢背上林笑棠,柳乘风和四名老兵带上手雷掩护着向后厢房撤退,陈宫途也在手下的簇拥下跟着撤了下來。 后厢房的墙壁上有一扇暗格,打开之后,便是一个小的暗门,常欢等人保护着林笑棠钻了出來,邱掌柜说的沒错,后边确实是临近陶然亭附近的看山楼。 穿过一条水渠,爬上山坡,众人停下脚步,不远处的揽翠亭和窑台已经是灯火通明,不知道有多少人向这边包抄过來,常欢扭头对陈宫途说:“陈站长,咱们这么多人在一起目标太大,不如分开行动吧,能不能冲的出去,就看各自的运气了。” 陈宫途点点头,看看常欢身上的林笑棠,“告诉林站长,他救了我一命,对付他的事情,我是再也做不出來了,但戴老板绝对不会放过他,请他务必小心。” 常欢沉声道:“明白了。” 陈宫途这才带着手下向着北边突围过去。 常欢等人不敢逗留,沿着山坡上的小路一路向西,沒多久就遇到了日军,仗着手中的手雷,硬是炸开了一条血路,也幸好这边拦截的日军人数不是很多,众人才得以冲出包围圈。 走了沒多久,身后便传來鼎沸的人声,夹杂着军犬的狂吠,柳乘风看看左右,四名老兵已经是浑身浴血,看來身上的伤不轻,常欢的腿上和肩膀上也中了一枪,也幸亏众人都穿着防弹背心,所以要害全被护住,柳乘风检查了一下武器和子弹,看看周围的环境,猛然间看到路边的一座不算太大的寺院,依稀可以看见门楣上的一块牌匾,“龙泉寺”。 柳乘风转身对常欢说道,“再跑下去不是办法,你带着老板进寺庙里躲一躲,我们几个吸引开日本人的注意力。” “那怎么行。”常欢很清楚柳乘风这么做的后果,立刻就急了,“让我去,我受了伤,你來照顾七哥,也许机会更大。” 柳乘风淡淡一笑,“别争了,当年护送高陶两位的时候,我就是必死之人,要不是老板出现,我哪里还能活到今天,我跟了王站长十年,就是不愿意当汉奸才留在老板身边,现在家人的生活都有了保障,我还有什么可牵挂的,再说,你的腿伤能跑多远。” 常欢无言以对。 柳乘风和几个老兵招呼一声,“兄弟们,咱们上路。” 老兵们坚毅的一点头,互相对视一眼,同时露出笑容。 柳乘风等人合力将常欢和林笑棠送上寺庙的墙头,常欢慢慢的将林笑棠放在草地上,转身又爬上墙头。 柳乘风刚要转身,却又停下脚步,低声对着墙上的常欢说道:“告诉詹森,他欠我的那笔帐,以后在下边见了面我会慢慢的跟他算。” 说完一笑,冲常欢敬个军礼,大步赶上几名老兵,他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常欢将随身携带的胡椒粉从墙头撒下去,将身子压低,看着成队的日军从古寺庙门前经过,在军犬的引导下向着柳乘风等人的方向追了过去。 …… 柳乘风等人边打边撤,直到面前的湖水挡住了去路,湖面上开了两艘日军的巡逻艇,强烈而刺眼的灯光伴随着子弹射过來,柳乘风等人连连中弹。 柳乘风等五人互相搀扶着,口中渗出血沫,但就是沒有倒下去,枪里已经沒有了子弹,柳乘风等人黯然将枪丢在地上。 巡逻艇在湖面上逼住了柳乘风等人,大队的日本士兵也呼啸而至,将五人严严实实的包围在湖边。 如林的枪口直挺挺的对着五个人。 柳乘风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看看左右的老兵,“兄弟们,打了这么多年鬼子,到了咱们上路的时候了,记得,咱们身上都有防弹背心,这玩意说什么也不能落到鬼子的手上,所以,咱们不能留下自己的囫囵身子了,明白吗。” 老兵们不约而同的点点头。 他们一起把手伸进怀里,摸出了自己仅剩的美制手雷。 柳乘风大喝一声,“兄弟们,走啊。”拉开了保险环,冲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一群鬼子。 四名老兵也各自找准一个方向,义无反顾的冲了过去。 弹雨中,几个踉跄的身影抽搐着,但脚步却丝毫沒有停顿,直到五朵灿烂的烟花在日本士兵的人群中相继炸开。 …… 此刻的陈宫途,也同样陷入到绝境之中,七八个跟随他一起冲出來的手下,已经倒下去一半,周围灯火通明,黑压压的的日本士兵在火把和探照灯的照耀下,慢慢逼近过來。 陈宫途长叹一声,慢慢的将举枪的手臂垂下來,“弟兄们,你们投降吧,这次來摆平真是大错特错,因为一个李葆初,让我们全军覆沒,这些内斗有什么好处,你们都是被我连累的,日本人问什么你们就说什么,将所有事情推到我身上就行。” 一个形貌粗豪的汉子跳过來,“站长,刚刚那些人掩护咱们撤退的时候,可沒选这条路,都是爷们,咱们不会比他们差。”说完一挥手,“是爷们的跟我搏一把。” 一阵枪声响过,战场恢复了寂静,陈宫途阻拦的手停在半空,惨然一笑,对着那些静静的躺在血泊中的手下敬了个军礼,喃喃道:“你们这是何苦。” “快放下枪!只要你肯投降,我们保证你的生命安全。”对面的一个日本军官用不太纯正的汉语说道。 陈宫途整了整衣服,平静的对着日本军官一笑,“休想。”说完,一横手臂,左轮手枪直接顶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老子宁死不做汉奸。” …… 常欢背上林笑棠,一步步地向着寺庙的大殿走去,四下里漆黑一片,天空中已经飘起了雪花,寒风刺骨,在常欢的身后,是一长串醒目的血迹。 终于,常欢再也坚持不住,慢慢的滑落在地上,他想抓住林笑棠的收,可挣扎了几下,还是沒成功,昏了过去。 响声终于惊动了寺庙里的人,一个穿着灰布僧衣的僧人从大殿旁边的僧舍中走出來,接着屋里刚刚点上的灯火看见了倒在地上的林笑棠和常欢,忍不住惊呼了一声,他赶忙走进后院,不一会,四五名僧人走了出來,将林笑棠和常欢抬进了僧舍。 两个小和尚拿着扫把和水桶,将地上的血迹擦了个干干净净,又爬上墙头,看看是否留下了什么痕迹,最后才将大门又检查了一遍,悄悄的退进僧舍中。 灯火下,几名僧人看着床上依然昏迷不醒的林笑棠和常欢,脸上不由得浮上一层忧虑的神色,一名年轻僧人对一名中年僧人说道:“师兄,今晚日本人在附近抓人,会不会就是他们两个。” 中年僧人点点头,“应该沒错,但凡是日本人追捕的的人,一定是抗日的,看着两人的身形,身手应该都不错,身上还有武器,智嗔,一会快点帮他们换好衣服,包扎好伤口以后,就抬到后院的地窖中,日本人沒抓到人,一定会挨家挨户的搜捕的,咱们一定要小心,不能让他们落到日本人手里。” 智嗔连连点头。 …… 雪下的越來越大,纷纷扬扬的落下來,不一会,边疆地面变成了一片雪白。 林笑棠慢慢的睁开眼睛,后脑还是有些许的疼痛,他揉着脑袋坐起身,“这是哪里。”等他看清楚周围的一切,冒出了第一个疑问。 旁边的木板床上,常欢还在昏睡着,脸色有些苍白,图上裹着厚厚的白布吗,看來伤口已经被处理好了,自己身上的伤口也给包扎完毕,空气中一股浓浓的消毒水的味道。 这里好像是一个地窖,堆放着为数不少的粮食袋子和成捆的大白菜,桌子上点着一盏油灯,忽明忽暗。 看看自己身上,已经换上了一件半旧的棉袍,自己的武器则布置了去向,“怎么就我和常欢两个人,其他的人呢。”林笑棠不禁有些疑惑。 林笑棠披衣下床,慢慢的走上地窖的台阶,门是虚掩的,轻轻一推就开了。 这是一个小院,古色古香,墙上还有佛家的偈语,看來应该是座寺庙。 林笑棠走进院子,雪花落在头顶,说不出的清凉,但四下里五人,一切都是那么静谧。 只有小院的正殿中还亮着光,林笑棠循着光线走过去,门并沒有锁,林笑棠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禅房,空气中弥漫着香灰的味道,长明灯随着吹进來的寒风摇摆不定。 林笑棠在香案前停下了脚步,香案上摆放着一排整整齐齐的灵牌,供奉着香火,看來是寺庙极为尊重的人。 林笑棠一个个的看去,这些人名很陌生,只是其中一个让林笑棠有些熟悉,却想不起在哪里听说过,“周朝坚,怎么这么熟悉。” 林笑棠念叨着这个名字,眼神不由自主的移向最后一面灵牌。 林笑棠忽然间愣住,一股寒意从后脖颈一直上窜至脑门,浑身上下每根汗毛都立了起來,他一把抓住那面灵牌,手指摩挲着上面的名字,一时泣不成声。 第一百二十二章 军官俱乐部 黑色的灵牌上三个烫金的篆字,“林笑君”,这里怎么会有大哥的灵牌,是谁将大哥的灵牌摆在这里,和大哥摆在一起的这些灵牌又是些什么人,林笑棠的眼泪扑簌而下,心中却满是疑问。 忽然,从门外却传來了异样的响动,林笑棠见将灵牌放回原位,迈步从禅房中走出來。 纷飞的大雪中传來了一种声音,整齐的脚步声夹杂着军官的号令,林笑棠揉了揉耳朵,认真的倾听着,沒错,这是国军部队出操的声音,可这里已经被日军占领了数年,怎么会有国军部队出操的声音呢。 林笑棠仔细的听着,出操声中一个军官的声音尤其响亮,“杀敌报国。”接着便是上千人的响应,虽然模糊,但听得真真切切,“杀敌报国。” 林笑棠不由得热血沸腾,双拳紧紧的攥了起來,嘴里情不自禁的轻轻哼道:“杀敌报国。” “你,听到了那些声音。”忽然间,一个苍老又带着诧异的声音响起來。 林笑棠被吓了一跳,身后不知何时站上了一位长眉善目的老僧,面上都是惊奇的表情。 林笑棠不知所以,但还是赶快对着老僧施礼。 老僧快步走过來,还是问着那一句,“你真的听到刚才的声音。” 林笑棠茫然的点点头,“听到了。” 老僧忽然激动起來,“这么多年了,你是除了我之外,第一个听到那声音的人,你一定是赵将军的有缘人。” “赵将军,有缘人。”林笑棠被老僧的话搞糊涂了。 “你随我來。”老僧不由分说,拉着林笑棠就往后院走去。 在寺庙的最后边是一块不大的田地,田地的边上有一座小小的坟冢,历经岁月沧桑,但坟冢却打理的颇为整洁,并沒有杂草丛生,奇怪的是,坟前却沒有墓碑,看起來有些古怪。 老僧冲着坟冢深施一礼,冲林笑棠摆摆手,“你既然听得到那声音,证明你确与赵将军有着莫大的干系,來吧,给赵将军行礼吧。” 林笑棠莫名其妙。 此时,脚步声响,几个僧人从前院跑了过來,为首的中年僧人看到林笑棠,立刻说道:“原來你在这里,我还以为你跑到哪儿去了。” 听语气,他们似乎就是讲自己和常欢救回來的人,林笑棠赶忙行礼。 老僧却对中年僧人说:“智空,你老说我是幻听,可今天这位年轻人却证明了这种声音真的存在,赵将军一直沒有离开,他就在这附近。”说到最后,老僧竟然有些哽咽。 智空赶忙扶住老僧,“师傅,我信了,我信了还不成。” 又转向林笑棠,“你真的听到了声音。” 林笑棠点点头,“我在国军中待过,听得出來,那是出操的号令。” 智空有些不可置信,嘴里喃喃道:“难道真的是赵师长英魂不散。” “你们说的赵师长是……,可你们和他究竟与我大哥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摆着他的灵位。”林笑棠实在忍不住了,将心中的疑问提了出來。 “你大哥。”智空和老僧都愣了。 “我大哥林笑君,前边禅房中就摆着他和一些人的灵位,名字丝毫不差。” “林教官是你大哥。”智空快步走过來,不由分说扳住林笑棠的肩膀,“是第29军132师军训团的林教官,林笑君。” “沒错”,林笑棠回答道,智空的双手很用力,让他竟然有疼痛的感觉。 老僧赶忙做个噤声的手势,“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到我的禅房说话。” …… 还是那间禅房,老僧将智空和林笑棠让进里屋,又让智嗔带着两个小和尚到前院把风。 “你到底是谁。”智空急不可耐的问道。 看着老僧和智空和尚并不像是怀有敌意,又供奉着大哥的灵位,还冒着风险将自己和常欢救回來,林笑棠感觉到两人应该是可以信任的,这才将自己的身份一五一十的说出來。 沒想到,智空听完后,竟然一把抱住林笑棠,虽然是压低了声音,但还是痛哭流涕,“老天开眼啊,林教官还有个兄弟,你知不知道,我们都以为你和你大哥大嫂一样,死在南京了,沒想到,你竟然还活着。” 老僧也陪着落下了眼泪。 半晌,智空才止住悲声,拉着林笑棠的手解释道:“你不必奇怪,我和你大哥一样,都是132师军训团的人,后院的那座坟冢就是我们的老长官132师师长赵登禹将军(注一)。” 林笑棠骤然间被震惊了,“132师,赵登禹。”多么熟悉的名字,当年喜峰口抗战、北平之战,赵登禹将军的威名威震敌胆,大哥当年常常因为沒能亲身参加战斗、随侍赵将军左右而扼腕叹息,想不到今天竟然能见到大哥的旧日同袍。 智空接着解释道,他的原名叫做陈嚣,当年北平抗战,赵登禹将军战死沙场,其后军训团成员星散各地,他由于受了重伤就留在了龙泉寺,龙泉寺的老方丈明通大师与赵师长相交莫逆,不忍见忠烈遗骨流落荒野,就带了几名弟子偷偷赶往御河桥战场一带寻找,在高粱地中找到了赵将军的遗体,悄悄运回寺中安葬。 明通点点头,擦去眼角浑浊的泪水,“从那时起,我就时常听到那种响动,赵师长其中的声音清晰可闻,我知道,他沒有走,北平就是他的战场,他会一直守护着这里的河山的。” 三人都是一阵叹息。 智空抬起头,“当年,南京沦陷之后不久,我们就接到了你大哥的噩耗,之前我们一直在书信往來,联络各地的同袍战友,希望重振我们军训团的军威,当时我们甚至筹划着在敌后开辟抗日根据地,可你大哥死后,我们这些人沒了主心骨,只好在北平潜伏下來。” 林笑棠的心中一动,“陈大哥,你们是不是就是那个军官俱乐部。” 智空点头,“沒错,当时还是你大哥和白教官提议建立的这个俱乐部,军训团的军官基本上都参加进來,你也知道,我们132师是原先西北军的老部队,中央军看不起我们,就连粮饷都时常拖欠,我们组织这个俱乐部,就是打算自己募集一些资金,购买部队所需的军火装备,训练出一支精兵,你大哥和白教官就是我们这些人的头儿,可北平沦陷后,军训团被迫整编,兄弟们流落四方,就再也沒人提起这件事情了,白教官也去了重庆,之后就失去了联络。” 林笑棠听完陈嚣的讲述,总算对当年的事情有些一些大致的了解,大哥组建军官俱乐部,是一心想恢复军训团和132师当年的威名,可造化弄人,壮志未酬身先死,真是令人扼腕叹息。 林笑棠忽然想到一件事情,“陈大哥,灵牌中有一个叫做周朝坚的,他也是你们军训团的人吗,还有,我大哥出事前,你们一直在联系吗,有沒有听他提起过一些不寻常的事情。” 智空愣住了,“怎么,难道你怀疑林教官的死……。” 林笑棠点点头,这才将自己的查探所得告诉智空,智空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他站起身,努力回忆着当年的事情,忽然一拍脑袋。 智空坐到林笑棠的身边,“林教官最后的來信中提到过一些事情,我先说一下这个周朝坚,这个人也是我们军训团的成员,也是最早加入军官俱乐部的那批人之一,这个人在政府有些背景,不久之后,便被调往南京,在中央金库中谋得了一份差使,周朝坚和你大哥的私交甚好,两人也都是我们军官俱乐部的智囊,我从你大哥的來信中隐隐约约能察觉到他们似乎在筹谋一件大事,但具体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南京陷落前,你大哥來了最后一封信,叮嘱我们继续潜伏,等待时机,大事可期,但随后就传來了周朝坚被暗杀的消息,我立即写信给你大哥,但始终沒有回音,之后就是南京沦陷。” 林笑棠苦苦的思索着,长枪小杨在南京陷落前,接到指令,暗杀了这个周朝坚,原因是什么,大哥和周朝坚究竟在谋划着什么,怎么越深查下去,疑问也越來越多。 “那张二狗这个人你认识吗,有沒有听过我大哥提起过。”林笑棠急切的问道。 智空摇摇头。 林笑棠的心瞬间又落到谷底。 智空看着林笑棠难过的样子,心中不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棠,你也不要太为难自己了,林教官在天有灵,一定会指引着咱们找出真相的,你有用得着我们这些兄弟的地方,尽管说。” 林笑棠猛的一抬头,“陈大哥,你们愿不愿意加入我们的组织,跟我们***鬼子。” “你们的组织。”智空有些茫然。 林笑棠这才将自己的军统身份和此行的目的告诉了陈嚣,“我们在北平的人员损失太大,重建北平站遇到很大的困难,如果你们愿意加入,咱们就以你们潜伏的人员为班底建立北平站,你们都是军训团的老兵,与其自己孤军奋战,不如和我们联手,你看如何。” 第一百二十三章 叛徒 凌晨时分,常欢也醒了过來,大腿上的子弹已经被取出,智空他们还搞來了消炎药,所以,只需静养一段日子即可恢复。 林笑棠问起柳乘风等人的情况,常欢顿时沉默了,林笑棠也沒有再追问,就是常欢不说,他也猜到了大概的情形,李葆初的投敌使自己损失了几名忠心耿耿的部下,还有邱掌柜他们,也都白白牺牲了,还有陈宫途他们,估计也是凶多吉少。 一次信心满满的北平之行,居然落得这么一个结果,林笑棠觉得责任全部归于自己,有必要好好反思一下,沒有摸清楚李葆初的底细,就贸贸然的和其会面,也幸亏邱掌柜当时行事缜密,沒有让李葆初接触到联络点的情况,要不然,现在暴露的就一定是林笑棠本人了。 林笑棠向智空借了身便装,默不作声的穿戴起來,智空见状忍不住问道:“笑棠,你不是打算出去吧。” 林笑棠点点头,“我出去看看情况,顺便回我们的联络点看看,现在我必须想办法和南京或者上海方面联系上。” 智空点点头,“那你千万小心,一会儿我也出去一下,和我们的兄弟联系下,要是他们知道林教官的弟弟來了北平,还要带着咱们打鬼子,肯定得乐翻。” 智空潜伏在北平的军训团同袍大概有五十多人,都是在北平抗战后留下的,隐藏于市井之间,依靠他们建立北平站只是权宜之计,毕竟他们是军人,并不是专业的特工,林笑棠现在所要做的,就是迅速调动一批南京或者上海的特工來北平参与重建,手把手的交会这些老兵各种技能,让他们迅速的转换角色,成为真正的谍报人员。 …… 大雪下了一夜,早上的时候终于停了下來,积雪埋到了脚脖子,但因为是北平今天的第一场雪,所以积雪并沒有坚持多长时间,就开始融化,道路上泥泞无比。 林笑棠穿了一身深蓝色的满布长袍,头上扣着一顶露棉花的帽子,用智空送给他的围脖遮住了大半个脸,两手笼在袖间,走在街上,毫不起眼。 來到了后门大街,林笑棠在诸多的古玩铺中闲逛着,视线却有意无意的向着谨文斋看去,谨文斋的大门紧闭,看样子是得到了消息,这里的人员已经撤退了。 林笑棠买了个卤煮火烧,边吃边和一个旧书店的老板闲聊,还好,林笑棠的判断是正确的,日本人尚未发现这个联络点,这里不是被查封的,而是主动撤退的。 旧书店的老板抽着长长的烟袋锅子,咂咂嘴,吐出几根烟丝,“今儿生意不如昨儿个,这满城的人莫不是都去安定门看热闹去了。” 林笑棠随口回了一句,“安定门有什么热闹可看。” 老板一笑,“这位爷,您是不知道,昨儿夜里可是热闹的紧,枪炮声那叫一个响亮,整整折腾了大半宿,把我吓得差点沒钻床底下。” 老板深吸一口烟,吐了一口浓痰,“今儿早上一打听才知道,昨晚小日本的和人干仗,听说可死了不少人,咱们这街上那谨文斋您看见沒,就那邱掌柜竟然是一抗日分子,昨晚死在了右安门东街那儿,您说,原先我怎么沒看來他竟然是这么一位人物,可惜喽。” 老板接着说道:“小日本的最晚死了不少人,听说今天把那邱掌柜和其他人的尸首都挂在了安定门那儿示众,我操他大爷的小日本,人死了,都不让安生,楞要暴晒十天、以儆效尤,这他妈是人干的事吗,咦,人呢。” 林笑棠胸中陡然升起了一股难以压制的怒火,他三两口将火烧吞下肚,就准备往安定门走一遭看个究竟。 刚走出去沒多远,林笑棠就警觉的发现自己被人盯上了。 他沒有回头,而是径直走进了旁边窄小的胡同,后边那人紧紧的跟了上來。 一只手搭上了林笑棠的肩膀,林笑棠早有准备,刚要回身击拳,但一看见那人的脸庞却是一愣,“詹森,你怎么來了。” 詹森冲林笑棠摇摇头,示意他跟着自己,两人在胡同中七拐八拐,确定沒人跟踪后,这才在路边的一个茶摊上找位置坐下。 “您出发的当天,尚先生就找到我,让我來北平暗中保护您,今天早上我找到联络点,却发现人去楼空,沒办法,只好在这附近转悠,顺便打听一下你们的消息,结果却听说了昨晚的事情。” 林笑棠叹口气,“这次栽了大跟头了,柳乘风和四个兄弟全部遇难,联络点的邱掌柜也牺牲了,还有陈宫途他们。” 詹森呆住了,“柳乘风,柳队长也……。” 詹森幽幽的叹口气,接着说道:“我还欠着他的帐沒还呢,想不到……,唉,: 林笑棠解劝道:“你们从前的那都是误会,别再一直放在心里了,老柳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这么多天,他虽然对你爱答不理的,但却沒有说过你一句不是。” 詹森默然的点点头,“林先生,接下來有什么打算,我先护送您回上海吧。” 林笑棠的眼中蓦然出现一缕杀机,“日本人把邱掌柜他们的尸体都吊在安定门示众,我要想办法将他们的遗体偷出來,我不能让他们死了也不得安生。” …… 林笑棠带着詹森回答龙泉寺,此时,智空也带着两个精干的汉子回到庙里。 智空向林笑棠介绍这两个人,一个叫刘保家,一个叫秦汉,两个人都是当年军训团特务连的军官,同样参加过军官俱乐部,都是北平抗战之后留下來的,目前,两人都在北平的伪警察部门做事,其中刘保家还是户籍处的一个头目。 两人见到林笑棠,得知他是林笑君的亲弟弟,显得格外亲热,说起当年的往事都是唏嘘不已。 林笑棠问起刘保家昨晚遇伏的事情,还别说,刘保家还真的了解一些内情。 原來,在不久之前,中统在北平的地下活动负责人后大椿被捕,迅速投靠了日本人,由此顺藤摸瓜,中统的地下组织被日本人破坏殆尽,其中又牵扯到军统北平站,又有一大批人被捕,李葆初就是其中之一,李葆初受刑不过,答应与日本人合作,放出去之后便于上海军统取得了联系,之后利用陈宫途奉命急于除掉林笑棠的心理,将其引到了北平。 林笑棠猜测,邱掌柜找到李葆初时,很可能便是他刚刚被放出來的时候,结果误打误撞,将自己这一干人等也引进了日本人的圈套。 林笑棠将自己打算抢回邱掌柜等人遗体的计划告诉智空等三人,三人互相看看,智空摇摇头,“太冒险了,笑棠你别误会,我不是反对你的计划,可自从昨天晚上的事情以后,北平城内的比之往常严了许多,这个时候想要在安定门把尸首抢回來,难度太大了,一个不小心,我们就要折损更多的人啊。” 林笑棠无奈的点点头,“这个我何尝不知道,但一想到邱掌柜他们被挂在寒风中,我这心就像刀割一样难受。” 刘保家猛然抬起头,“我倒觉得这不是不可能。” 林笑棠等人立刻转过头看向刘保家。 刘保家详细的解释道:“这两天警察局在配合日本人全城搜捕,城里的岗哨、巡逻是比从前多了好几倍,不过安定门那边我是知道的,据我所知,是挂了两具尸首,日本人对这个显然沒放在心上,布置的岗哨也不多,只要我们行动迅速,应该可以得手。” 一旁的秦汉忽然插话,“刘哥,安定门早上的垃圾车,是几点经过。” “五点。”刘保家下意识的回答道,“你是说……。” 秦汉点点头,“沒错,利用垃圾车将遗体接出來。” 智空一拍巴掌,“你们两个家伙,看來是胸有成竹啊,只要能接应出來就解决了大问題,抢遗体的事,就交给我,我带几个兄弟趁夜摸到安定门,说什么也要把遗体抢回來。” 林笑棠摆摆手,“陈大哥,抢遗体的事情就交给我,你派给我两个人就成,明天早上五点钟,你们负责让垃圾车准时接应我们,将遗体装上车混出城去,我们自己有办法脱身。” 刘保家和秦汉一点头,“沒问題,到时候,我们准时接应,其他的,我们还需要做什么准备。” 林笑棠又仔细想了想,“刘大哥,你详细的告诉我安定门的警戒情况,包括日本人的人数、巡逻时间和规律等等,一定要全面,不能有遗漏。” 刘保家点头答应。 确定好了方案,众人的心头都是一松。 刘保家转向智空,“陈哥,早前你让我追查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 智空顿时站了起來,“快说。” 刘保家的面色沉重,“咱们的猜测无误,当年林教官和白教官就怀疑这件事情是有内奸从中作祟,泄露了咱们132师的撤退路线,小鬼子才在天罗庄一带从容设伏,佟副军长和赵师长也因此壮烈殉国,这件事情掩盖了这么久,直到不久前,我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接触到日军当时关于天罗庄战斗的档案,将其中一段完整无误的翻炒下來,又请可靠的人來翻译,才找出那个叛徒的名字。” 智空握紧了拳头,“是谁。” 第一百二十四章 劫尸 “周思静。”刘保家咬着牙说出一个名字 “宋军长的秘书。”智空顿时惊呆了,“你能确定。” 刘保家重重的点点头,“沒错,从翻译出來的内容中可以找到这个人的名字,其中说明了周思静是在指挥部对我们下达撤退命令之后,立刻给日本人通风报信的,除了他还能有谁将我们的行踪掌握的这么清楚。” “那他现在在哪儿。”智空紧握双拳。 “北平沦陷之后,他脱离了军队,失踪过一段时间,但最近已经出现,据说他将出任华北政务委员会商务部的官员。” “我操他大爷,这个叛徒,老子一定要亲手宰了他。”智空此时已经完全沒有了一点出家人的样子。 林笑棠按住智空的肩膀,“陈大哥,稍安勿躁,像这样的汉奸卖国贼,迟早逃不出咱们的手心,当务之急,咱们要把眼前的事情做好,将北平站迅速的建立起來,等咱们自身的实力足够了,想除掉他,那还不容易吗。” 智空压下了怒火,点点头。 “还有”,林笑棠接着说道:“咱们是改换一个新的据点了,躲在龙泉寺中毕竟不是很方便,再说,老方丈年纪大了,如果再因此受到牵连,咱们也于心不忍,加上还有赵将军的灵柩藏在这里,如果被日本人发现,咱们万死都难赎其罪。” 刘保家接过话,“这个我來想办法,我那儿有一个合适的地点。” “另外,要想办法和南京或者上海联系上”林笑棠转向詹森,“你立刻去电报局,我把暗语教给你,告知家里,咱们暂时安全,让他们火速派人來接应,重要的是,最好想办法送过來些装备和一部电台。” …… 凌晨三点多钟,北平的街头一片寂静,就连犬吠声也不可闻,一小队日本巡逻兵从街角转过來,踩着整齐的步伐,向着安定门的方向走过來。 为首的是一名军曹,三十多岁的年纪,中等个子,一双小眼睛不停的巡视着周围的动静,自从前天的枪战事件以后,北平宪兵司令部就加大了全天的巡查力度,但北平城实在是太大了,宪兵司令部的着点兵力对于偌大的北平城來说不过是杯水车薪,沒有办法,向兵司令部只好抽调了城外伪军的一部分兵力,让他们协助日本宪兵巡逻,但就这样,人手的缺口还是很大,就像这支巡逻小队,就要负责四条大街的巡逻任务,这不,整整转了一个晚上,整个区域才巡查了一遍。 路旁黑乎乎的胡同中忽然跑出一个人,看到日军巡逻队就像看到救星一般,几步跑上前,一把攥住了为首军曹的胳膊,“太君、太君,有情况。” 军曹被突然出现的人影吓了一跳,“八嘎”,作势就要拔刀。 那人赶忙掏出一个证件在军曹的面前晃了几下,“太君,别误会,我是侦缉队的。” 军曹看清了证件上的字样,才松开握着刀柄的手,“你地,有什么情况。” 那人连说带比划,“胡同尽头那一户人家,刚刚來了好几个外地口音的人,样子鬼鬼祟祟的,我跟踪他们來到这里,刚想回去报信,这不就遇见太君您了。” 军曹的眼睛一亮,“你地,做地不错,我们进去盯着,你地快到隔壁大街通知我们地小队长阁下,请他马上增援,有了功劳,也有你地一份。” 那人眉开眼笑,练练鞠躬,“谢谢太君,我这就去,您记好了,就胡同尽头那户人家,门朝东的。” 军曹拔出手枪,冲着五名手下一挥手,立刻钻进了黑暗的胡同中。 报信的那人跑了两步,回头看看日本兵全部进了胡同,这才擦擦额头上的汗,走到胡同口,靠在墙壁上,一边盯着周围的动静,一边悠然的抽起了烟。 不大会的功夫,林笑棠等人已经全部换上日军宪兵的衣服走了出來,看到抽烟的汉子打了个招呼,“兄弟,里边的尸首就交给你们了。” 汉子一笑,“放心,北平城每天都会失踪个把日本人,交给我了,你们小心。” …… 林笑棠走在队伍最前边,身上穿的便是军曹的军装,衣服上散发出的浓郁的体臭味熏得林笑棠几欲作呕,抬头看看,黑夜中,巍峨的安定门已经近在眼前,林笑棠只得打起精神,领着詹森和几名智空派來的军训团老兵向前走去。 门楼处是一个班的伪军在守卫,林笑棠等人大摇大摆的走了过去,伪军连作揖带鞠躬,将众人放了过去。 进了内城,林笑棠等人径直上了马道,这里也有日本宪兵的岗哨,但都是单人单岗,林笑棠等人不动声色干掉两名哨兵,这才來到了城楼上。 由于并不是战时,加上最近主要兵力都在城内搜捕,城楼上只有寥寥的几名日本士兵驻守,夜深天寒,此时几名士兵正躲在门楼处避风的地方聊天。 看见巡逻队过來,赶忙站直了身体敬礼。 林笑棠轻蔑的点指几名士兵,“你们这些家伙,可真会偷懒,帝国的军人就连这点苦都承受不了吗。” 听着林笑棠纯正日语中的嘲笑意味,几名士兵顿时有些挂不住了,一名士兵快步走到林笑棠的面前就想解释几句:“长官,我们……” 他的话刚出口,就觉得心口一凉,低头一看,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正插在自己的心窝,面前的军曹满脸狰狞的看着自己,一只手已经迅速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此时,剩下的几名宪兵已经全部被詹森等人干掉。 林笑棠从城墙垛口向下看去,黑暗中,依稀可见两个人影就被挂在城墙上,随着午夜的寒风不停的摆动。 林笑棠等人拽住绳子,轻手轻脚的将两具尸体拉了上來,詹森则站到不远处把风。 接着微弱的月光,林笑棠看清楚了两具尸身的面容,一个正是邱掌柜,他身上的弹孔有七八处,鲜血早已流干;而另一个则是陈宫途,他的太阳穴上赫然有一个伤口,双目圆睁,眼中满是不甘的意味。 林笑棠叹口气,伸手将他的双眼阖上,“陈站长,不管咱们是友是敌,兄弟我佩服你这种宁死不屈的气节,一路走好。” 林笑棠转过头,吩咐几个人,“妈的,小鬼子吧咱们的人挂在这儿,老子给他个以牙还牙,咱们也关上两个小鬼子的尸首,也让北平的老少爷们看看咱们的手段。” 黑暗中,几个人同时惊喜的点头,七手八脚的将两个日本宪兵的尸首垂了下去。 林笑棠看看表,差不多到五点了,他向着内城的方向看去,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到,但是耳朵中却敏锐的捕捉到了微弱的铃铛声响,林笑棠的眼睛一亮,“來了。” 林笑棠等人将邱掌柜和陈宫途的遗体抬下城楼,隐身在黑暗处,林笑棠拍拍詹森的肩膀,“一会车來了,你负责带人把遗体送上车,我带人去缠住那几个伪军。” 林笑棠带着几个人从黑暗中走出來,直接走向城门外的伪军据点,不远处,几辆垃圾车的轮廓已经在黑暗中显现出來,正在不紧不慢的向着城门处走來。 安定门,早在前清的时候便是内城的粪车和垃圾车出入的主要通道,原因就是地坛附近便是北平最大的粪场和垃圾场,这种习惯也一直延续至民国。 林笑棠等人走到伪军的岗哨前,伪军赶忙点头哈腰的上前打招呼,林笑棠不耐烦的点点头,冲着伪军班长伸出两个指头,伪军班长一愣,一旁的一个心思机敏的伪军赶忙提醒,他这才忙不迭的从兜里掏出香烟,双手奉上。 林笑棠满意的点点头,将香烟分给手下,却将香烟盒塞进了自己的口袋,接着便是满嘴的日语,伪军班长一句也听不懂,只能满脸赔笑的练练点头。 远处的垃圾车已经到了距离城门处不远的地方,忽然为首的垃圾车的车轮好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车身一倾斜,垃圾顿时落了满地,几个车夫咒骂着走过來,从地上骂骂咧咧的搬起一块石头扔到路旁,这才开始清理地上的垃圾。 伪军班长顿时气不打一处來,赶忙冲着几个车夫嚷道:“你们几个嘿,快着点啊,太君就在这儿巡逻呢,别挡着道儿,麻利着点。” 车夫一连声的答应。 不多时,清理完了路面,几辆垃圾车走进了城门岗哨,林笑棠作势上前检查,伪军班长赶忙拦住,“太君,太君,不需要,绝对不需要,这个点儿打这儿过的不是垃圾车就是粪车,别弄脏了您的手。” 林笑棠好像听懂了伪军班长的意思,赶忙向后撤了两步,满脸不耐烦的挥挥手,伪军班长赶忙催促车夫,“快着点儿,别在这儿停。” 这时,詹森也带着两个人从城门洞里走出來,边走边扣皮带,看样子是刚方便了一下。 林笑棠笑着拍拍伪军班长的肩膀,又拍拍装着香烟的口袋,对着他一竖大拇指。 伪军班长连道:“太君,您客气。” 林笑棠这才满意的带着众人离开了安定门。 第一百二十五章 铁血少年团 林笑棠等人和垃圾车车队保持着一百米左右的距离,直到车队走出日军的搜索范围,接应的人出现后,林笑棠等人才松了一口气,开始返回。 刚走了不远,就听见尖锐的哨子声响,顿时四处人声大作,街头巷尾顷刻间跑出來不少日本宪兵和伪警察。 林笑棠等人一愣,错以为是刚刚杀死日本巡逻队士兵和城头劫尸的事情走漏,赶忙端起了手中的步枪。 但林笑棠略微一观察,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这些士兵和警察都是向着远处的方向跑去,似乎是那个方向发生了不同寻常的事情。 林笑棠等人长出了一口气,刚想转入旁边的胡同,这时,一个日本中尉军官带着人从林笑棠等人飞奔着经过,看见林笑棠他们,立刻大声喊道:“混蛋,是这边,快点,跟上队伍。” 林笑棠等人本想溜掉,可是一看日本军官身后的大队人马,顿时泄了气,无奈只得跟着他们的队伍一起向前跑去。 路上,林笑棠对着詹森吩咐道:“你们紧紧跟着我,别走散了。” 前边不远处就是曾经的镶黄旗旗人聚集区,留下不少前清时的大宅院,所以也是北平的商贾巨富的集中居住区,此时,这里的一所宅院已经火光冲天,虽然聚集了不少的宪兵和警察以及消防局的水车,但无人指挥,就像沒头苍蝇一样乱撞。 等到林笑棠他们到了现场,领头的中尉军官振臂一呼,现场的人才算有了主心骨,林笑棠凑在旁边,听到了现场的士兵向中尉军官报告的话,这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來,这所起火的宅院是北平伪商会会长冷家骥的住所,今天凌晨时分有人潜入冷宅,意图刺杀冷家骥,谁知道却开枪击中了冷家骥的太太,刺客在宅子里搜了一圈,都沒找到冷家骥,逃跑时放了一把火,这才引得大队士兵和警察到來。 现在,冷家骥全家已经被日本人接出來,并严密保护起來,只是那个刺客却一直沒找到,按照现场士兵的判断,他们是听到枪声就追了过來,马上封锁了附近的街道,刺客应该沒跑远,就隐藏在这附近。 于是,中尉军官暂时接管了指挥权,命令消防局的人马上救火,并将现场的宪兵和警察分成十几个小组,对附近的大小街道和胡同、夹道进行地毯式的搜查。 也不知是林笑棠长相太过突出的缘故,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中尉军官竟然命令林笑棠带着手下跟他一组,到旁边的泉水胡同搜查。 林笑棠顿时叫苦不已,沒办法,他对着詹森和其他人使个眼色,悄悄说道:“找机会,你们先走,一会儿我看准机会就溜。” 詹森不愿意了,刚想反对。 林笑棠一瞪眼,“争什么,你是会说日本话还是怎么的。” 詹森顿时卡了壳,只好点点头。 中尉军官带着林笑棠等人还有四名日本宪兵冲进了泉水胡同,开始挨门挨户的搜索,混乱中,智空带來的几名手下在林笑棠的示意下,相继脱身而去,只有詹森,厚着脸皮跟在林笑棠的身后寸步不离,说什么也不离开,林笑棠无奈,只得由着他。 搜到一个四合院的时候,叫了半天,门也沒开,日本宪兵干脆一脚踢开门冲了进去,正房的灯已经亮了,中尉军官一声招呼,几名日本宪兵就开始四下搜索起來,翻箱倒柜,就连院子里的大水缸也被砸破。 屋子里是三个人,三个年轻人,两男一女,女的穿的还是带有育英女中的校服,一头齐耳短发,两只亮晶晶的眼睛惊恐的看着冲进來的日本宪兵。 两个男青年倒是沒有显露出惧意,平静的看着中尉军官。 中尉军官手执南部手枪,仔细的打量着三个人,说着生硬的汉语,“你们,是什么关系,在这里干什么。” 其中一个戴眼镜的男青年,走上前,“我们是兄妹,这里就是我们的家,我们是辅仁大学的学生。” 中尉军官一笑:“呦西,辅仁大学,支那的名牌大学。” 此时,外边的宪兵已经搜索完毕,向中尉报告什么也沒搜到,林笑棠作势就要出门,但看到中尉军官并沒有要走的意思,就收回了脚步。 中尉军官走近女学生,嘿嘿一笑“你呢。”说着,用手枪的枪口一挑她的下巴。 女学生赶忙向后退去,中尉军官则淫笑着逼上前,将她紧紧的顶在墙上,女学生恐惧的扭过头去。 “你要干什么。”两名青年马上走过來。 中尉军官脸色一变,扭身用手枪对准了两人,“怎么,你们要袭击大日本军官吗。”旁边的四名宪兵举枪架住了两人。 “唉。”林笑棠叹口气,看看詹森,他也是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 “又遇上这种事情了,妈的这些小鬼子真他妈不长进,每次都要老子來收拾。”林笑棠压低了声音对詹森说,詹森会心一笑。 中尉军官将手枪插回腰间,脱下手套,笑嘻嘻的伸手去抚摸女学生的脸蛋。 就在此时,旁边的面缸中突然站起一个身影,一道寒光闪过,中尉军官的一条手臂都被砍了下來。 “啊”,中尉军官一声惨叫,抱着断臂处的伤口连退几步。 女学生脸色苍白,紧紧闭上了眼睛。 一个满头满身都是面粉、稚气未脱的年轻人从面缸中跳了出來,手中舞着一把长约一尺的砍刀,满脸杀气的扑向中尉军官。 但其他的四名宪兵已经控制住了那两名青年,转而又用带着刺刀的三八大盖死死的逼住了满头面粉的年轻人。 中尉军官面孔扭曲,疼的差点沒昏过去,叫嚣着“给我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话音刚落,中尉军官的身子便是一僵,不可思议的向后看去,林笑棠已近摘掉了军帽,站在他身后,一脸笑意,手中一把扎进他后心的匕首还在不停地搅动。 中尉军官保持着那种极度震惊和不可置信的表情,倒了下去。 四名日本宪兵也惊呆了,他们不敢相信一个同袍竟然敢对自己的长官下毒手,等他们隐约察觉到什么的时候,詹森和另外两名青年已经分别割断了他们的脖子。 其中一名青年余恨未消,从腰间拔出手枪就想向倒地的宪兵头上再补一枪,满头面粉和青年和詹森同时喊出了声:“不要用枪。” 满头面粉的青年显然较其他两人更为机敏,他感激地看看林笑棠和詹森,“两位大哥,你们到底是。” 林笑棠竖起食指,做出个噤声的架势,走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说:“抓紧时间把屋子里清理干净,这个地方不能呆了,我们帮你们把风,别留下任何痕迹。” 林笑棠和詹森就往院子门口一站,别的搜寻小组也沒再进來,就这样,直到新的日军高级军官接手,整个搜索行动结束,林笑棠两人则趁这个时机换上了年轻人为他们找的便装,一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看热闹的老百姓。 天亮以后,所有的日本兵和警察相继撤退,暂时还沒人发现少了五名日本宪兵。 “你们把尸首藏哪儿了。”林笑棠左右沒看见一点刚刚搏斗的痕迹,诧异的问道。 之前那个从面粉缸中跳出來的年轻人回答道:“埋在后院的菜地里了,晚点会有人來运走,直接送化人场,挫骨扬灰。” 林笑棠惊诧于他们的训练有素和周密安排,自顾自的拿起桌上的碗,倒了些水來喝,“冷家骥家的那件案子就是你们做的吧,小小年纪,胆子不小,你们到底是哪部分的。” 女孩得意的一扬头,“那是自然,我们可是铁血……”。 “锦文。”一个青年急忙打断他。 “不妨事”,那个满头面粉的青年对同伴一笑,“两位大哥是咱们的救命恩人,不必隐瞒。” 说着似模似样的一拱手,“两位大哥,小弟名叫冯运修(注二),我们是北平的铁血少年团(注一),专杀汉奸卖国贼,不知两位大哥是……。” “噗”林笑棠一口水喷了出來,顿时咳嗽不止,屋中的女学生和冯运修等三人面面相觑,詹森听到冯运修的话,也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林笑棠好容易止住了咳嗽,指着冯运修问道:“你们是曾澈(注三)的人。” 冯运修四人大惊,“你是谁,你怎么知道。” 林笑棠收起笑容,正色道:“前不久,曾澈书记在天津被捕,之后慷慨殉国,我也是军统的人,久闻曾书记大名,只恨至今未能谋面,我也早听说曾书记在北平创建了抗日杀奸团,在京津两地频频刺杀汉奸走狗,威震敌胆,而你们所谓的铁血少年团不过是江湖上给抗日杀奸团的另一种称呼罢了。” 冯运修不好意思的点点头,转而又一脸惊奇的问道:“大哥,您也是军统的人,怎么称呼,是哪个部门的。” 林笑棠呵呵一笑,他看出这个冯运修并不完全相信自己,还是在不断的试探自己的底细,“我叫林佑中,是上海站的,这次是奉命來北平处理些事情。”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大宅门 冯运修听闻林笑棠竟然是军统的人,不禁又惊又喜,自从北平站和天津站被日军查获,负责人周世均和曾澈相继被捕,他们的组织就失去了统一的领导,目前的一切活动都是出于自发状态,日常的人员组织、军火武器和行动指示都断了來源,此时能再和军统方面取得联系,对于他们來说不啻于意外惊喜。 林笑棠刚要说话,却忽然感到一阵眩晕,詹森察觉到他的不对劲,马上扶住他。 经过了这几天的拼杀和忙碌,刚才一直提着精气神的时候,林笑棠还沒什么感觉,这时候一放松,却觉得脚下发飘,浑身发冷,詹森赶忙查看他胳膊上的伤口,果不其然,伤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崩裂开來,鲜血已经浸透了贴身的衬衣。 短头发的女学生似乎略懂些医术,连忙为林笑棠把把脉,又看了看伤口,不禁惊呼了一声,“这是枪伤,子弹虽然取出來了,但伤口还是有感染的迹象,需要马上处理。” 詹森也愣了,他扶起林笑棠就要往外走,女学生和冯运修拦住他,“你要去哪儿。” “当然是回去治伤。” 女学生摇摇头,“你们那儿有大夫吗,有药材吗。” 詹森摇摇头,又点点头,“只有伤药和消炎药。” 女学生笑了,“那管什么用,他连日來奔波,又沒有好好休息,身体的机能已尽极限,所以伤口愈合的难度加大、速度放缓,简单的用伤药和消炎药只能暂时压制住伤情,迟早还是会显现出來的,看他的情形,现在至少要静养一段时间,辅以药物治疗,这样才不至于会落下什么隐患。” 詹森顿时发了愁。 女学生冲着冯运修一挤眼,“交给我了,反正我爷爷的花房还空着呢。” 听到这句话,冯运修和其他两名青年忍不住一哆嗦,“又去那儿,。” 女学生翻翻白眼,“怎么,不愿意,难不成你们还有更合适的地方吗。” 冯运修等人赶忙点头称是,“就那儿、就那儿,挺合适的。” 此时,林笑棠的身体已经有些发抖,脸庞也有些发红的迹象,詹森伸手拭了拭他的额头,滚烫,詹森有些焦急了,“别说那么多了,只要能救他,怎么着都行。” …… 几个人叫了辆人力车,走街串巷,直奔大栅栏的磨厂街,一进街口,便不停的有人和女学生打着招呼,“四小姐。”的问候声不断,女学生笑容满面的一一应对着,看來和这里的人颇为熟稔。 走到一所大宅院的偏门,众人扶了林笑棠下车,詹森给车夫钱,车夫却一瞪眼,“爷们,看不起我不是,白家老号的人坐车我怎么能收钱,打我脸不是,就算是跑到通州,照样是镚子不收。” 说完,沒理会詹森,拉着车一溜小跑沒了踪影。 女学生看看詹森窘迫的样子,不禁笑出了声,拍拍他的肩膀,带着众人进了门。 一进门,林笑棠昏昏沉沉的倒也罢了,詹森可是看傻了眼,这所宅院比他想象的要大了数倍,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众人就穿过了至少四个跨院,房舍古朴庄重,布局严密、颇为讲究,一看便知是北平城里的大户人家。 两个一水天蓝色棉袄的仆人一早就迎了上來,愣是找了一张躺椅,将林笑棠抬了起來。 刚走到花园的时候,一个穿着考究棉马褂的中年人从里边接了出來,看见女学生立刻喊道:“我的小祖宗啊,您这一夜跑哪儿了,亏我在七老爷面前打了掩护,要不然,这整个家都要闹翻天了,“ 话还沒说完,一眼看到后边的冯运修等人,还有被抬进來的林笑棠,顿时愣住了,“我说,您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女学生笑嘻嘻的拉着他的胳膊,颇有些撒娇,“济生叔,都是我的同学,在这儿呆两天,你可千万别跟我爷爷说啊。” 济生顿时苦了脸,“又是花房。” 女学生一点头,“沒错,住客房爷爷一定会知道啊,只能住花房了。” 济生哀求道:“小祖宗,您就让我多活两年吧,七老爷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上次的帐还沒跟我算呢,这次要是知道了肯定得一脚踹死我啊。” 女学生双手晃着他的胳膊,“济生叔,你是咱们内宅的管家,就当我求你了还不成,就两天,好不好,再说,爷爷指不定什么时候才來呢,到时候,你提前通知我,我们躲出去就行了呗。” 济生无可奈何。 …… 说是花房,但整个面积却比普通的四合院小不了多少,屋子里温暖如春,摆满了各种花草,虽然不是多名贵的品种,但看得出,主人平时打理的很细心,窗明几净,地面上连浮土都沒有。 花房的最里边是一张软榻,旁边还有书桌和茶几,林笑棠就被安置在这里,冯运修等三人出去打探消息,女学生则找了一个五十岁左右,形貌粗豪的高大老者过來。 老者一看这情形,扭头就走,女学生赶忙拉住他,“风爷爷,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老者狠狠瞪了她一眼,“小丫头,你不是不知道七爷的规矩,外边的事情少搀和,现在可倒好,隔三差五的带人回來,出了事你让我怎么跟七爷交待。” 女学生又是一顿软磨硬泡,看得出,老者对她甚是疼爱,很快便经受不住她的狂轰滥炸,乖乖的坐了下來为林笑棠诊脉。 林笑棠此时已经清醒了一些,但是四肢虚弱无力,只得礼貌的对老者点点头。 老者一边诊脉一边打量着林笑棠和詹森两个人,眼神中透出复杂的意味,查看林笑棠的伤口后,什么也沒说,走到案几旁,提笔开了药方。 “伤口问題不大,略有些感染,只是连日劳累,心力交瘁,才将以前所积累的一些旧患引了出來,安心静养半个月,按时服药就行了。” 女学生欢天喜地的接过药方,“谢谢风爷爷,还是您最疼我。” 老者沒好气的回答道:“小丫头片子,就知道整天给我找事情做,快点,把他原先的衣服给换了,屋子里洒点水,对他有好处。” 女学生立刻去找了一套棉袍,老者和詹森帮林笑棠将衣服换上,林笑棠低低的说了一声:“多谢长者。” 老者哼了一声,“别谢我,我不管你是谁,最好别连累我们四丫头。” 换衣服的时候,林笑棠贴身衣服中的一张纸条飘落到地上,老者心中一动,用脚踩住,趁詹森沒注意的时候,悄悄的捡起來,拢进了袖子中。 冯运修却在此时风风火火的跑了进來,“锦文、锦文,好消息啊。” 结果一头撞在了正要出门的老者身上,抬头一看,顿时身子矮了半截,“风爷爷好。” 老者冷哼了一声,出了门。 冯运修长出一口气,拍了拍胸脯,这才來到软榻前,冲着詹森和林笑棠一竖大拇指,“两位大哥,你们的手段真是了不得。” 女学生不明所以,催促着冯运修快点讲清楚。 冯运修这才眉飞色舞的讲了起來,原來,安定门上悬挂的日本士兵尸体已经被发现,消息迅速传遍了北平的大街小巷,能在日本人的眼皮底下堂而皇之的杀了卫兵,劫走尸体,这对日本人來说绝对是一次沉重的打击,北平四九城的老少爷们瞬间便将这件事情传了个神乎其神。 冯运修精明的很,想到昨晚见到林笑棠时他们的衣着,立刻就将这件事情牵扯到林笑棠的身上。 女学生惊讶的看着林笑棠,“真是你们做的,你们太了不起了。” 林笑棠只是淡淡的笑着,并沒有说话。 詹森咂咂嘴,“大惊小怪。” 而隐藏在门外的老者却将冯运修的这些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他攥紧了手中的纸条,转身离开。 …… 中午的时候,林笑棠的伤口已经再度包扎完毕,女学生也按照老者的药方抓來了药,煎好之后让林笑棠服下,詹森在这里也是左右无事,林笑棠就打发了他回龙泉寺向智空等人报个平安。 林笑棠的本意是抓些药回去治疗,但女学生和冯运修却是死活不肯,两人已经将林笑棠当做了神一般的存在,非要林笑棠在这里安心养伤,还说外边已经开始了全城搜捕,这时候倒不如留在这里,也能保障安全。 期间,林笑棠问起这里是什么地方,女学生的回答倒是干脆,“我家。”弄的林笑棠倒不好再详细打听。 晚饭之后,女学生和冯运修相继离开,林笑棠就独自呆在花房中,晚饭后,又用了一次药,也许是药效的缘故,林笑棠感到脑袋发沉,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再醒來时,看看窗外,漆黑一片,也不知道到了几点钟,林笑棠觉得喉咙中火烧火燎的,这才转过身子去拿软榻旁边茶几上的水杯。 此时,他却突然发现,黑暗中,软榻前一个黑影正坐在自己的身旁。 林笑棠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黑影挥挥手,花房中一盏电灯打开,白天见过的那个高大老者也走了出來,静静的站在那个身影的背后。 第一百二十七章 礼物 面前的黑影是一个面容清矍的老者,说是老者,但看举止和神态,又偏生像是一位中年人,看他面色红润,头发乌黑可鉴,眉眼间带着一股无法形容的傲气,眼角显示出玩世不恭的笑容,夹杂着一丝玩味,像是在打量林笑棠。 一惊之下,林笑棠就要翻身坐起,那人却起身按住了他,此时的林笑棠本就虚弱,这时就更感觉到那人的两只胳膊好像铁箍一般,自己动弹不得。 “躺下,虽然是小伤,但目前最重要的是调养,不要乱动。”语气虽轻柔,但却带着不容质疑的命令。 林笑棠只好乖乖的躺好。 那人拿出一张纸条,“你到底是谁,这张纸条是从哪里來的。” 林笑棠一看,却原來是当初离开上海时,万墨林交给自己的那张纸条,那上面写着一个人名和地址。 “哦,这个是万墨林万老板交给我的,吩咐我在危急情况下可以找这个人求助,还请您把它还给我。”林笑棠察觉到面前的人应该沒有什么恶意,索性就将万墨林提了出來,反正万墨林交游广阔,与各方面都有接触,说认识他绝对不会露出什么马脚。 那人笑了,本就有些上挑的眼睛笑意更浓了,“你就是林笑棠。” 林笑棠一愣,被他一语道破了來历,这是无论如何也沒有想到的。 “您是……。” 那人摇了摇手中的纸条,“我就是这个人。” “啊。”林笑棠彻底呆了,“您就是……。” “沒错。”,那人身后的高大老者开了口,“这位就是北平百草厅白家老号的白景琦,白七爷。” “百草厅,白家老号,白景琦。”听着这一个个传奇中出现的名字,林笑棠竟然有些晕眩了。 明朝永乐年间,一位姓白的“走方医”來到北京,以走街串巷、摇串铃行医卖药为生;清朝初年,他的后代走进了太医院;雍正年间,他的子孙创办的“百草厅”被确定为皇宫御药房的供奉,成为名符其实的“皇商”,经历了明清两朝和民国几百年的风雨,百草厅在白氏子孙的手中,始终屹立不倒,尤其是在目前的掌门人,也就是这位白景琦白七爷的手中,百草厅更是发展神速,成为北中国中药行业的龙头。 “怎么,不像。”白景琦微笑着看向林笑棠。 而林笑棠竟然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这下,更是把白景琦和那个姓的老者给逗乐了。 林笑棠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听万老板提起过白七爷,他曾提及白七爷现在已是将近六十岁的人,恕我直言,您的年纪不太像。” 白景琦放下手中的暖炉,回头看向风姓老者,点指林笑棠,“老风,看见沒,这小子是拐着弯拍我马屁呢。” 风姓老者一笑,“他说的也是实话,您这两年愈发显得年轻了,要说是返老还童也不足为奇啊,就连我们也纳闷,何况是他头一次见您呢。” 白景琦也忍俊不禁,但还是板起面孔,“老小子,诚心埋汰我不是。” 两人相对一笑。 白景琦将椅子向前挪了挪,凑近林笑棠,“小子,告诉我句实话,安定门的事情真是你做的。” 林笑棠点点头,“死的那两个是我的兄弟,我不能让他们死了也不得安生。” 白景琦赞许的点点头,“行,是条汉子,我那孙子和孙女沒看错人。” 林笑棠一愣,“您的孙子和孙女。” 白景琦咳嗽一声,对着外边喊了一声,“别躲在外边听墙根了,进來吧。” 门一开,女学生躲躲闪闪的走了进來。 白景琦一指她,“这就是我的孙女白锦文,就是她把你带回來的。” 白锦文可怜巴巴的看向白景琦,“爷爷,我……”。 “爷什么爷,您是我祖宗,您是咱们家的花木兰,花祖宗。”白景琦翻着白眼呵斥道,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白锦文显然早已摸透了自己祖父的脾气,见到他这副表情,就知道今天得事情算是做对了,当下便一把抱住白景琦的脖子,撒起娇來。 白景琦无可奈何的对林笑棠说道:“还有一个,就是她大哥,你早就认识的,自己给取个名字叫白定国的那个,死小子,老子给取得名字都敢改,大逆不道,定国、定国,他以为自己是谁,怎么不把姓也给改了,就冲这个姓氏,他再怎么能定国也白搭。” 风姓老者和白锦文顿时都笑出了声。 “白大哥。”林笑棠怎么也沒想到白起竟然是出自于北平白家。 白景琦清了清嗓子,“秋天的时候,这小子偷着跑回來一次,要不是我让老风堵着他,说不定又让他给跑了,人家现在神气了,当了什么处长,他也不想想,就算他当了大总统,那还是我孙子。” “你的事情,上次回來时他就告诉我了,你家里人死的惨,他和你大哥是结拜兄弟,一个头磕在地上,那就是亲兄弟,你这孩子争气,比我们家这些个东西强的多,你是不知道那家伙提起你來那叫一神气活现,似乎那些事情都是他干下的,他自己倒是与有荣焉,对你那是欣赏的很,我也知道,你一个人这些年走南闯北,挣下这份基业不容易,你白大哥沒瞒我,你和他的事情我也知道的七七八八,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句话,从今往后,只要是來北平了,这儿就是你的家。” 白景琦的话简短有力,却让林笑棠额眼圈在不知不觉中红了起來,“家”,这是个多么熟悉的字眼,自从打南京城出來,这个字眼已经于自己彻底绝缘,遇到寓公的时候,林笑棠有一种找到家的感觉,但两人却因为各自的责任而聚少离多,现在白景琦的一番话却让林笑棠的内心重新泛起了对家的渴望,看着白景琦他们一大家子人,和和美美的在一起,就算是吵嘴也透出一种温馨,林笑棠是打心里羡慕,现在,白景琦竟然要他这个第一次谋面的人把这里当做家,林笑棠又怎么能不激动不已呢。 白锦文则睁着大眼睛,好奇的看着林笑棠,她也沒想到这个人竟然就是大哥整天挂在嘴边的那个所谓的“后起之秀”。 白景琦转身看向白锦文,“还有你,回头和你的那些人说说,毛都沒张齐,做什么大事,你知不知道这好几次都是我和你风爷爷帮你们擦的屁股,军统那些人哪管你们的死活,现在他们出了事,你们还不消停着点。” “你别撅嘴,我知道你们是想为国杀敌,可杀两个汉奸挡什么用,你杀了一个,立马又蹦出來两个,有那功夫不如和你小七哥好好学学,不显山不露水,照样打得小鬼子满地找牙。” “还有,你也给我记着,你小七哥的事情出去不准乱说,这一大家子人,就咱们几个知道就成,你小七哥可是做大事的人,自己想想后果。” 白景琦训斥了白锦文一通,白锦文沒有一点不乐意的样子,反而是不时看向林笑棠,一幅跃跃欲试的样子,两眼放光。 教训完毕,白景琦也做了一些安排,林笑棠老躲在花房养伤也不是办法,白家在北平的产业多得是,白景琦挑了一处僻静的所在,安排林笑棠到那里修养。 出门的时候,白景琦看來心情不错,嘴里竟然哼起了京剧,“看那边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 白锦文指指祖父的背影,笑着对林笑棠说:“看见沒,我爷爷一高兴,一准是这一句。” 第二天一早,白景琦便吩咐了人准备了车,将林笑棠送到已经准备好的院子中,白锦文自然是跟随着一起去,这个宅院距离白家老宅并不远,不过十几分钟的车程,但却是一处闹中取静的所在。 沒过多长时间,冯运修便闻风而來,林笑棠的精神也好了很多,就躺在榻上和他闲聊了起來,当然,对于林笑棠來说,这绝对不是什么无意义的闲聊,林笑棠想的更多的则是多了解一下铁血少年团现在的人员和情况。 随着掌控区域的扩大,令林笑棠始终头痛不已的便是人员问題,他的只里边,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寥寥可数,大部分都是倾向于行动工作的人员,目前支撑着情报工作的,还是以尚怀士和尚振声带來的那批人为主,组织的结构沒有变,但是工作量却因为实力的扩张而增长了好几倍,现在是人手越來越不够用了,尤其是从事情报搜集工作的谍报人员更是紧缺之极。 现下,铁血少年团的这批人就是一个很好的补充,这些人受过高等教育,又有爱国热情,只要经过专业培训,假以时日,通过一定经验的累积,马上就可以成为优秀的特工人员,这一点是军训团的老兵无法比拟的。 最重要的是,他们背后丰富的社会关系,也是一笔可观的财富,透过这些关系,他们可以源源不断的取得各种类型的情报,在林笑棠看來,军统方面用这些人去执行刺杀和爆破任务,简直是暴殄天物。 所以说,铁血少年团的这些精英,简直是上天精心为林笑棠准备的礼物。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天目山特训班 冯运修对林笑棠的提议很是积极,他们这些人原本沒有什么明确的目标,自从组建以來,一直都是曾澈居中指挥,传达军统的命令,并提供必要的经费和装备,可曾澈被捕之后,冯运修他们立刻失去了方向,所有的事情都是凭着自己的判断去做,就像刺杀冷家骥的那一次,就是冲动之下产生的念头,沒能刺杀成功不说,还差一点出了纰漏。 而林笑棠的出现,等于是给了他们可供依靠的屏障,在冯运修的严重,军统就是军统,对于军统内部的派系,他们不清楚,也沒有兴趣去了解,像他们这样的年轻人,更是这这样危险的工作,纯粹是一颗赤诚的爱国心支撑着他们而已,他们沒有那么多的杂念,也沒有那么多的利益冲突,他们只想杀敌、报国,就是这么简单。 而这正是林笑棠最看重的一点。 通过冯运修的介绍,林笑棠了解到,铁血少年团目前京津两地都有人员参与,前一阵子因为军统和中统的地下组织出事,被牵扯进去一部分人,但由于都是和伪政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大部分人已经获释,经过这次的事情,一些人离开了,但留下的,都是意志最为坚定的人。 此时,詹森也已经找到了林笑棠的隐蔽地点,并且带來了好消息,郭追已经带着部分人员和一部电台赶到了北平,正在一个隐蔽点等待消息,智空也已联络好了军训团的人员,随时待命。 林笑棠嘱咐冯运修,先不要将这件事情告诉所有的成员,他可以先私下接触几个骨干,征求他们的意见,如果一致同意,就将人员名单交给自己,毕竟这些人是要加入自己的组织的,林笑棠这方面还要对所有人进行一个必要的甄别,之后再说分配工作的事情。 冯运修信心满满,拍着胸脯应承下这件事情,而四小姐白锦文自始至终则静静的坐在一旁,难得安静的倾听者林笑棠和冯运修之间的对话。 冯运修和白锦文离开沒多长时间,郭追就带着人赶到了这里,见到林笑棠病怏怏的躺在床上,登时给吓了一跳,詹森这才将前后的经过告诉郭追,郭追听后也是后怕不已,他虽然和柳乘风相交的时间不长,但那四名老兵却和他一样,是属于最早跟随林笑棠的那批人,听闻噩耗,郭追还是悲痛不已。 林笑棠问起郭追才得知,原來在詹森刚出发后,尚振声就接到了重庆特工小组的急电,他们窃听到戴笠的只字片语,但已经足够可以证明戴笠要对林笑棠下手了,于是立刻发电报示警,但还是晚了一步,尚振声本打算亲自带人赶來北平,但考虑到上海的形势和人员情况,为免出现意外就派郭追先逮着一些人赶赴北平增援。 林笑棠点点头,“素章兄的考虑是对的,戴笠针对我只是第一步,目前并不能排除他还有别的计划,上海是我们的体系中的重要环节,绝对不能有失,立刻发电报给他,让他坚守上海,北平的局势目前已经稳定,我完全能够应付,让他通知南京和青岛,全力戒备重庆方面的突袭。” “另外”,林笑棠又想了想补充道:“告诉尚先生,我打算在这里建立隆盛的分部,北平的白家老号已经有了合作的意向,通知南京方面,尽快的调拨过來一部分资金,五十万左右即可。” 和白景琦的合作是应有之意,就在白景琦知道林笑棠就在他家的花房的时候,他就已经做了合作的打算,这也是白起当日回到家时怂恿老爷子这么做的,但白景琦骨子里满是骄傲,让他上赶着跑到上海追着人家合作,这种事情他可是做不出來,原想着事情就这么黄了,谁知道,两家人也的确是有缘,老爷子在家坐着沒动地方,林笑棠倒是亲自上门了。 对于这一点,白老爷子沒有避讳,直截了当全都告诉了林笑棠,并说明,这次和隆盛的合作,白家老号出大部分资金,但这个家还是由林笑棠來当,一方面的原因是既然是是打着旗号做生意,那就难免要和日本人以及汉奸打交道,白老爷子做不到;另一方面,白景琦对林笑棠的身份虽然沒有点透,但心知肚明,他也明白这家新成立的公司的主要作用是什么,在这一方面,他是外行,还是由林笑棠來领军最为合适。 …… 两天后,冯运修也送來了回信,少年团中的大部分人都愿意加入林笑棠的北平站,只有少部分人因为最近风声的紧密而打了退堂鼓,当然,这对林笑棠來说已经是很值得庆幸的事了,不花费一分一毫,就从军统挖來了这么多年轻的社会精英,这笔买卖做的值啊! 林笑棠看着冯运修递过來的名单,不禁点点头,“我们这边核查完毕,就会把结果报给你,今天,我先欢迎你的加入,至于你的军阶和职务,稍后我会向重庆申请。”林笑棠一边和冯运修握手一边向他表示祝贺。 冯运修显得很是兴奋,就算以前跟随曾澈的时候,军统也沒提到过帮助他们安排职务的事情,但这次却是刚刚加入就得到了这样的许诺,冯运修毕竟还是个年轻人,一旦自己的价值和表现得到别人的肯定,那种高兴绝对是货真价、无法形容的。 “先别高兴的太早,“林笑棠向他摆摆手,打算给他降降温。”你们虽然在平津地区工作了一段时间,但从事都是刺杀和爆破之类的行动人物,关于你们的作用和价值,我已经说过,你们是要作为高级的情报人员來开展工作的,执行行动我这里人手多得是,哪一个也比你们的身手要好得多,“ 冯运修停着林笑棠的话,脸上兴奋表情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是满脸的迷茫,“长官您的意思是,“ 林笑棠指指床前的座位,示意他坐下來,“你们都是大学毕业,可以说,你们的知识水平要远远高于一般人,但你们要从事现在的工作,仅靠你们在大学里学的那些和在天津站学的那些皮毛可不行,你们需要专业的培训和训练,密电码、驾驶、刺杀、礼仪、外语、枪械、爆破、化学,等等等等,也就是说,你们要变成无所不精的全才,当然这个难度可能有点大,但是,至少每一门知识你都要熟悉,都不能是外行,明白吗。” “还是,不明白。”冯运修摇摇头。 “接下來,我打算办一个特训班,地点就选在山区,第一批学员也已经确定,就是你们这些少年团的骨干,到时候,会有军统的精英來为你们讲课,我还专门聘请了几位精通于特种作战的美国军官來授课并统一负责你们的训练,为期三个月到半年时间,怎么样,有沒有信心去哪里试一试自己的本事。” 林笑棠笑着看向冯运修。 冯运修的眼睛中冒出热切的光芒,年轻人总是渴望尝试新鲜事物的,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林笑棠的邀请。 “那咱们可是说定了啊,等到北平站初具规模,你们的审查流程也结束以后,我亲自把你们送到天目山。” …… 一个多星期后,林笑棠就不肯再躺在屋子中了,期间,白景琦曾亲自來给他把过一次脉,对于他的恢复速度吃惊不已,他的伤本不是什么重伤,只是由于这几年來,林笑棠始终处在一个精神高度集中、压力无处不在的状态中,又多次死里逃生,身上的伤口数不胜数,时间一长,这些累计的伤病就在这个时候爆发了出來,所以才会來势凶猛,但经过这一次白景琦的精心调养,和白家老号的秘方草药,加上林笑棠超乎常人的身体素质,所以,现在他的状态更胜从前。 这段时间以來,在宅院中照顾林笑棠衣食起居的,起初是白锦文,但郭追來了之后,林笑棠就实在不好意思让白家的千金來照顾自己这个伤号,为此白锦文很是发了一顿脾气,之后看向林笑棠的眼神总是带着点幽怨,弄得林笑棠的心里倒是七上八下。 这次受伤,他特意嘱咐尚振声和郭追不要告诉董嘉怡,省得她担惊受怕,想想家里的女人,还有一个不知身在何处的段羽然,林笑棠实在是不想再惹上什么女人,尤其还是像白锦文这样的大家闺秀。 此时,常欢也早已经搬到了这所宅院,通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和调养,他的腿伤也恢复的差不多了,这两天,行走已经基本沒问題了,林笑棠明确表示,北平站的事务尘埃落定之后,他还会回到上海主持大局,而北平站则由常欢來打理。 常欢可是吃了一惊,他跟随林笑棠的时间还短,骤然间被提拔到这样一个位置,他的心里不由得有些不安和惶恐。 林笑棠则一瞪眼睛,“有什么好怕的,你原先在寓公那时就已经管理了一些事务,现在只不过是让你执掌全面事务,把握好方向而已,不试试怎么直达行不行,再说,你还不相信我的眼光。” 第一百二十九章 争权 养伤的期间,林笑棠无事可做,就静下心來将幽灵留在自己脑子中的知识重新梳理了一遍,可以说,幽灵的知识加上其自身的体会,纷繁而复杂,牵涉到各个知识领域,这两年,林笑棠始终处于一种战斗的状态,常常是发现一点便加以运用,却沒有机会静下心來一一归纳整理。 这次正好是个机会,之前,消音器、防弹背心、空调以及交给白起的那些农业知识已经发挥了不少的作用,消音器和防弹背心在林笑棠组织的行动中起着如虎添翼的作用,空调则在为林笑棠提供滚滚财源的同时,又成了监控日伪机关的重要工具,而农业知识在白起送到根据地之后,经过根据地人员的精心试验,已经取得了令人瞠目结舌的成绩,以冀中平原的抗日根据地为例,他们的粮食亩产竟然翻了两倍,目前正在积极将这些价比黄金的技术推广到各个根据地,甚至是陕北,当然这些消息在白起方面的刻意隐瞒下,暂时还是他们的最高机密。 而林笑棠所要做的,就是将幽灵留下的情报知识和资料一一整理出來,为此,他专门写了两本小册子,一本是《特工纪要手册》、另一本则是《密码知识汇编》。 其中《特工纪要手册》主要是讲述特工的各项基础知识,但也加入了部分这个时代闻所未闻的东西,例如行动要点,包括近战知识、两人或者三人配合、爆破要点、战斗手语大全等等,结合林笑棠自己的体会,可以说这本册子如果流传出去,将会是各国间谍和特工组织争相效仿的对象;至于《密码知识汇编》,林笑棠沒有再过多介绍目前的密码工作,而是大量介绍了英美法、日本等国的密码特点,以及破译规律和方法,可以说,这是一本密电工作的秘籍,一旦问世,将对列强产生不可估量的伤害,所以,林笑棠决定还是将这本手册先隐藏起來,等到必要的时候,才教给绝对信任的密电工作人员。 对于这两本手册,林笑棠从中节选出一部分,打算作为天目山特工训练班的教材,相信学员们一旦掌握了这些知识,那一定将会成为目前谍报世界的翘楚。 想到这些,林笑棠就感到莫名的激动。 …… 时间很快就來到了民国二十九年的元旦,在北平的这一个月中,林笑棠吸收了军训团以及铁血少年团的成员补充进新成立的北平站和天津站,基本上恢复了北平情报工作的正常秩序,尤其是铁血少年团的成员,经过极严格的筛查,一共有五十二人进入到京津两地的情报机构。 而这些年轻人迸发出的工作热情和能力是林笑棠以及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他们通过自己的社会背景和人脉,将大量有价值的情报输送出來,为林笑棠有效掌控京津地区日伪行动动向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目前,常欢已经正式就任北平站站长,而天津站,林笑棠则选择了军训团的刘保家,因为通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林笑棠发现刘保家这个人组织能力相当强,而且心思缜密,责任心很强,所以天津站交给他,林笑棠是放心的,至于智空,他还是更喜欢奋战在一线,林笑棠就委任他作为北平站的行动队队长,另外,两个站的情报处目前还是人员缺乏,林笑棠就提拔了两个曾经的南京站人员暂时先负责这方面的工作,等到冯运修这批人员学成归來,就交给这些老人**一番,增加些实战经验,到时候,这批人就是最可靠的新鲜血液。 可以说,目前在上海、南京、青岛、北平、天津,林笑棠已经初步实现了自己的情报构架,接下來所要做的就是进一步充实这个框架,然后再发散开去,将情报点深埋于沦陷区内的各个城市,实现沦陷区内情报工作的大一统。 所以,现在林笑棠首要的工作就是逼迫重庆方面承认自己的地位,同时给予这些自己扶植起來的站长、处长、队长合适的地位和军衔,毕竟在目前的情况下,林笑棠的组织还是打着军统的旗号,再藏身于各个名存实亡的沦陷区军统各站的背后已经不现实了。 为此,林笑棠专门给尚振声发去了一封电报,将自己的有关任命交给他再斟酌一下,如果沒问題,就即刻向重庆总部发报,要求他们承认北平常欢、青岛邓毅夫、南京尚怀士、天津刘保家、上海尚振声的站长地位,同时对任命的中层干部也给予承认,这也等于变相的逼迫戴笠承认林笑棠目前在沦陷区军统中的地位,一旦重庆接受,那关于林笑棠的擢升就是刻不容缓;而重庆方面如果同意,那他们就只能接受沦陷区目前林笑棠的势力铁桶一块的现实,因此,无论重庆方面做出什么决定,林笑棠都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当然,这样的形势是基于重庆已经对沦陷区内的情报体系失去控制;另外,所有沦陷区的军统各站都是林笑棠一手建立,并沒有花费重庆方面一毛钱和动用一个人的基础上的。 林笑棠情不自禁的想到:“或许聂尚允临死时说的那句话是正确的:戴笠坐视自己的不断做大,迟早是要付出代价的!” “但他说的也不全对,或许戴笠在他的那个位置上,考虑更多的是利用和平衡,他可能不想看着自己逐步的发展起來,但他却沒有阻挡的能力和机会。” …… “啪”,茶杯在地上摔的粉碎,重庆罗家湾军统总部的小会议室中,众人都是大气不敢出一口。 郑介民好整以暇的喝着茶;唐纵小心翼翼的躲避着戴笠的怒火,生怕牵连到自己;沈最目视前方,坐的笔直,就连茶水溅到脸上也未动分毫;毛人凤奋笔疾书,不知在写些什么。 “怎么都不说话了,往常不是都争着发言吗,今天怎么了,都哑巴了。”戴笠的话中明显有挖苦的意味,眼神不自觉的瞥向郑介民。 “沈最,你來说,你不是和这个林笑棠有交情吗,如今他竟然堂而皇之的要我承认五个站的站长名单,这还是请示吗,这是威逼长官。”戴笠指着沈最的鼻子喊道。 沈最立刻站了起來,“卑职和林佑中只是私谊,但绝不会为了这点交情就纵容他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只要您一句话,我立刻赶赴上海,就算不能将他一枪击毙,也要当面呵斥他的不忠不义。” 戴笠微不可查的点点头,“行,有胆量,居然敢承认你和林笑棠的确有交情,不过,你有这个态度就可以,实话实说,我沒那么小的器量,关于这个是不会怪罪你的,坐下吧。” 沈最赶忙坐回原位,偷偷的长出一口气。 唐纵看戴笠的目光转向自己,心里顿时发了毛,只好试探着说道:“林笑棠目前的势力都在沦陷区,我们不妨借助一下七十六号和日本人,借刀杀人,彻底铲除他,以儆效尤。” 戴笠从鼻子中哼了一声,“乃健兄,我们毕竟是在一个招牌下混饭吃,这样的行径如果被委员长知道,说咱们毫无御下能力那是轻的,搞不好,咱们军统的名声从此就要遗臭万年了。” 唐纵忙不迭的点点头,“是、是,还是雨农兄考虑的周全。” 郑介民两眼微闭,似乎在假寐,对于戴笠的眼神视而不见,戴笠无奈只好点了他的名,郑介民睁开双眼,只说了一句,“我服从雨农兄的安排。” 戴笠顿时一股无名火直冲顶门,刚要发作,却见毛人凤依然在奋笔疾书,不由得大喝一声:“毛齐五,你到底在写什么,拿來我看。” 毛人凤戛然而止,赶忙停下來,双手捧着写的密密麻麻的新签走到戴笠面前,“请局长过目。” 戴笠瞪了他一眼,接过來一看,却愣了,一张纸写的满满当当,还画了些图形,其中都是目前已知的林笑棠的部下和相关人脉的名字。 “这是做什么。”戴笠不解。 “局长请看。”毛人凤开始逐一为戴笠解释,“上面所列的,全部都是林笑棠目前所有的社会关系,首先是他的部下,其中很多一部分是咱们军统的老人,几乎全是不受重用的人,但到了他那里,全部展现出了自己的能力,其中的代表是尚振声、尚怀士;另一部分人是林笑棠的老班底,但是咱们能掌握具体情况的少之又少,这批人不可小觑,因为咱们对其并不了解。” “其次,是他的所有关系,就现在已知的情况,他的交游很广,南京、上海、北平日伪方面都有交集。” “你到底想说什么。”戴笠打断了毛人凤的介绍。 “是”,毛人凤沒有丝毫的不满,继续说道:“综上所述,林笑棠在这片区域内已成气候,我们此时想要动他确实不容易。” 戴笠顿时火冒三丈,“你拐弯抹角的说了半天就是沒办法。” “请局长息怒。”毛人凤依然心平气和,“不能动他不代表不可以动他,您请看,林笑棠目前的所有势力都集中在沦陷区,和重庆这边,除了依附于咱们,并沒有和军政派系有任何的往來和交集,所以说,他对咱们是沒有太大威胁的,就目前的情况來说,他要想生存,离开咱们是行不通的,他想要的无非是权势,而且只是沦陷区内的地盘,这点大可以满足他。” “你的意思是……。”戴笠似乎有点明白了。 第一百三十章 一定要拒绝 “沒有军政两方面的支持,情报工作就是镜中花、水中月,林笑棠如今风生水起,靠的就是在日伪方面的人脉,不可否认,这个人的能力和手腕都是上上之选,但在重庆,他始终是无根之水。” 毛人凤说的兴起,“退一万步讲,中日战争结束后,林笑棠也就气数已尽,第一,我们要收复失地,林笑棠的那些势力在军队的面前不值一提;第二,他崛起太快,沒有可靠的依仗,最终只能迅速的调零。” “可我们想到的这些,他未必想不到啊。”戴笠问道。 “所以我们要未雨绸缪,对于他这次的申请,我们大可以置之不理,他沒有了合法的地位,就算现在风光一时,却终究是昙花一现。” 毛人凤看看戴笠的表情,立刻察觉到这个方案不甚和他的心思,接着说道:“其实还有一个机会,年底的时候,特务委员会要召开委员会议,我记得委员长是要求军统各地的负责人都來参加的,我们不妨利用一下这个机会,他在重庆沒有根基,像这样的场合又不得不出席,到时候,一切就全看局长的意思了。” 毛人凤一讲完,马上低下头,一幅谦恭的样子。 戴笠琢磨了许久,又仔细看看毛人凤,“齐五,就照你的意思办,但既然想要林笑棠年底的时候乖乖的來重庆,就不妨给他些甜头,具体的事情,就由你來操办吧。” …… 元旦的这一天,林笑棠收到了上海尚振声的电报,一直以來严密监视的目标,,万全,动了。 元旦的前一天,他从隐蔽许久的卖香烛的小店中出來,这是他自与长枪小杨失去联络之后更换的第六处地点,可以看出,小杨的失踪,使他对目前的情况产生了深深的担忧,为此,万全干脆彻底的蛰伏起來,不停的更换身份和隐蔽地点,希冀能够摆脱那种他潜意识中的追踪,直到现在,万全才可以稍微的安下心來,因为在这两个月当中,他并沒有察觉到任何的跟踪和监视。 这一切都要得益于南京尚怀士派來的那支跟踪小组,这个跟踪小组是尚怀士一手调校出來的,针对情报工作的特点,专门训练跟踪与反跟踪技能,为此,林笑棠亲自给小组取了一个特别的名字,,“狗仔队。”,这也得益于幽灵的记忆。 狗仔队的成员对万全进行了全天候的盯梢与跟踪,他们的易容、穿插、跟踪、试探沒有引起万全的一点怀疑,就在这个时候,万全自以为周围已经沒有了危险,于是,他出动了。 万全溜溜达达的出了门,先是去跑狗场看了一场赛狗,看來性质颇高,还下了注,虽然并沒有赢到钱,但他的目的却已经达到了,医用跑狗场的混乱,观察自己是否被跟踪。 这之后,他施施然的在大街上开始兜圈子,整整一天的时间,他都在极为小心的观察着、试探着。 知道他确定绝对安全,他才走进了法租界的一家电报局。 拍了一份电报之后,万全重新回到他的小店中蛰伏起來。 电报内容无从知晓,因为法国人的电报局拒绝透露客户电报的内容,但尚振声还是想办法买通了一个电报局的工作人员,查到了电报的收信地址和收信人。 收信地址在北平,收信人是一个叫顾大明的人。 …… 郭追交给林笑棠一叠照片,拿出其中的两张,“第一张就是上海提供给我们的收信地址,春來茶馆,就在北平西四牌楼,店面不大,我打听了一下,开张的时间有四年多,第二张是春來茶馆的老板,也就是收信人顾大明,根据资料显示,这个人是东北人,四十岁,孤身一人,在北平无亲无故,之前的经历查不到,“ 郭追补充道:“根据北平电报局的记录,电报到达后两个钟头,邮递员就已经送到了春來茶楼,是顾大明亲自签收,这几天,我们一直在盯着茶楼和顾大明,奇怪的是,顾大明却沒有任何反常的举动,好像仅仅是收到电报而已。” “茶馆出入的有可疑的人吗。”林笑棠看着顾大明的照片问道。 “沒有特别引人注目的人。”郭追顿了一下,“只是,秦汉在其中发现了一个认识的人。” “哦,是谁。”林笑棠问道。 郭追在一堆照片中挑挑拣拣,找出一张递给林笑棠,“就是这个人,秦汉说您也知道他,叫周思静。” “周思静,出卖赵登禹师长的那个内奸。”林笑棠一下子抬起头來。 “人呢。” “秦汉已经派人在留意他,如果您认为他有可疑,我们可以加强监视力度。” 林笑棠点头,“告诉秦汉,这个人的命迟早是他的,但现在绝对不能动他,跟着就行,不要打草惊蛇。” “明白。” …… 周思静在天桥附近下了车,吩咐司机就在原地等待,而他则信步走向不远处的一座教堂,在他身后不远处,秦汉化装成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教堂里并沒有人,周思静对着神像比划了个十字,便匆匆钻进了教堂一角的告解室。 周思静沒有看旁边的小屋子,只是透过蒙着黑纱的窗户,依稀可见隔壁的小屋子中也坐着一个身影。 “上海那边发來电报,催促尽快将装备和人员落实下來。”周思静低声说道。 “他们终于知道着急了吗,“隔壁传來的声音明显带着一丝嘲弄。 “据说是出了点意外,才会耽搁这么久。” 黑影不耐烦的一挥手,“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最重要的是他们不能让我们失望,你可以告诉他们,事成之后,帝国将会不遗余力的帮助他们统治这个国家。” “那我们什么时候将货物运过去。”周思静问道。 黑影想了想,“再过两个月吧,天气已经越來越冷了,等到春天吧,你要负责想办法将货物完好无损的运到重庆去。” “这个沒问題,我已经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将通过国内知名的商家,利用它的运输渠道,安全的将货物送抵重庆。” “很好,希望你不要让我们失望。”声音赞许道。 …… 一天后,北平商会的年会正式召开,本來这项活动应该是由会长冷家骥來主持的,但因为前几天他在家里刚刚遇袭,虽然是太太帮他挡了一枪,但直到现在还是沒有痊愈。 所以,今年的年会,就由新到任的华北政务委员会商务部部长周思静代为筹备和主持。 会议地点确定在原先的湖南会馆,周思静一大早便带着商会的干事们等在门口,迎接各位商会会员。 白景琦的白家老号也接到了邀请函,本來他是不想过來,但和这些汉奸打交道,他又实在是信不过家中的那些子侄,沒办法,只好亲自跑这一趟。 北平城里的各大商家、富贾见面,除了相互问个好,并不敢多说话,因为会场中赫然有日本宪兵在执勤,个个全副武装,如临大敌。 周思静走进会场,又招呼白景琦等几名德高望重的商界前辈坐在自己身边,看到众人忐忑不安的表情,不禁笑着说道:“诸位不必如此,沒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几天前冷家骥会长家中刚刚遭遇不幸,皇军也是为了预防万一而已,请大家千万不要惊慌。” 说起冷家骥,众人脸上的表情一时间复杂起來,众所周知,冷家骥是日本人委任的北平商会会长,虽然他在刺刀的威逼下做了汉奸,但其人却着实在商会会长任上为商界同仁做过一些好事,也保全过一些人,因此,商会内部对他的评价也算可以。 周思静一笑,适时的站起身,示意众人安静,“也正因为如此,为了避免商会的日常事务受到影响,今天年会的一个重要议題就是要选出新一任的北平商会会长,以带领诸位同仁,为大东亚共荣的伟业贡献力量。” 会场内顿时鸦雀无声,众人互相看看,都流露出一种深深的恐惧。 周思静围着会议室來回兜圈子,并不动声色的说道:“当然,上海商会会长必须要由在座的诸位投票选举产生,随说,我初來乍到,并沒有资格推荐人选,但出于商会顺利发展的考虑,我还是建议大家选举出一位德高望重的人选,所以,我向大家郑重举荐北平百草堂的白景琦白先生,大家觉得如何,有什么意见一定要开诚布公的讲出來,“ 众人一听,顿时轰的一声炸开了锅,满北京城那个不知、谁人不晓,这白景琦白七爷早在日军攻陷北平之后不久,便严词拒绝了日本人请他做商会会长的请求。 可这次,他还会拒绝吗。 白景琦也是一愣,等他看到周思静眼中得意的眼神,立刻便知道他这是蓄谋已久的陷阱。 白景琦也在犹豫中,诚然,他是不惧怕任何挑衅,但现在北平可是由日本人在做主,而他的身后是拥有几百年历史的祖产和整个白氏家族,难不成这些都要为了自己的骨气和倔强转瞬间化为齑粉。 周思静冷笑一声,“七爷,这事您还用得着考虑吗,难道你还打算第二次拒绝吗,“ 说完,一摆手,几个凶神恶煞的日本兵便冲了过來,散发着寒气的刺刀就在白景琦身前不足一米的距离。 这时,忽然有一个声音从门口传來,“那还用说,一定要拒绝。” 第一百三十一章 宁死不做亡国奴 “当然要拒绝。”随着话音,林笑棠大踏步走了进來,身后跟着门口值勤护卫的宪兵小队长以及商务部的一个职员。 周思静的沒有一皱,“请问您是哪位,我们这里是商会年会,您怎么未经许可就闯进來了呢。” 商务部的职员紧跑几步,凑到周思静的身前,“周部长,实在是抱歉,这位是南京隆盛公司的老板林笑棠先生,他刚刚在我们北平注册公司,所以也就自动成为北平商会的会员,得知正在召开年会,就赶过來。” 职员特意小声的告诉周思静,“部长,他们第一笔投资就达到了五十万法币,真金白银。” 周思静一愣,这年头,虽然日本人明令禁止法币在沦陷区的流通,但事实上根本未能禁绝,相比较满天飞的一文不值的联合券、军用票等,商人、老百姓甚至是伪政府都更愿意使用相对來说更为保值的法币。 周思静的脸上马上展开笑容,“原來是林老板,久仰久仰,不知道林老板对白先生就任商会会长一事有什么看法呢。” 林笑棠礼貌的和周思静一握手,“周部长和诸位有所不知,隆盛已经和白先生达成协议,白先生的百草厅将向隆盛公司注资,具体金额我就不便透露了,我们的第一个计划是将在北平投资成立全国第一家电器公司,建设一条全亚洲最先进的空调产品生产线,德国的西门公司已经和我们取得联系,未來他们也将注资进來,可以告诉周部长,隆盛是有日资背景的,到时,这家电器公司就将是三国联合投资,共同运营,而白先生已经被确定为这个计划的总负责人,所以很抱歉,为了我们公司的发展大业,我希望周部长收回刚才的建议。” 一旁的宪兵小队长插话道:“林先生之前已经到宪兵司令部报备了日中合资公司的申请,根据我们的资料显示,隆盛的确有大阪财团的背景,总部在南京,而且在上海还有分部,所以会得到帝国驻军的保护。” 林笑棠接着说道:“北平商会人才济济,相信周部长一定会找到更为适合担任会长的人选,还请周部长给我个面子,就不要给白老先生再压担子了,好吗。” 看着林笑棠笑意盈盈的模样,周思静忽然有一种全力挥拳却忽然打空的感觉,这是从哪里杀出來一个程咬金,将自己苦心谋划的计划转瞬间弄得面目全非,偏偏自己还无能为力,人家可是有日本人撑腰的啊。 周思静虽然气馁,但并不慌乱,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就算不能利用百草厅,那眼前的这个人倒也是个合适的人选,财雄势大不说,还有日本人的背景,如果能笼络一下,说不定自己的计划就可以着落在他的身上,这样对那两边也算有个交代。 想到这里,周思静马上换上一副笑容,“林老板说哪里话,周某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既然林老板接下來要仰仗白先生大展拳脚,那也是对北平经济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啊,周某身在商务部,自然要全力支持。” 林笑棠冲周思静点点头,“如此,就多谢周部长了。” 说完,径直坐到了白景琦的身边。 白景琦斜斜眼,“小子,我还用不着你來帮我解围。” 林笑棠陪笑道:“那是,七爷可千万别怪我多事啊。” 两人相对一笑。 …… “真是赶巧了。”回到白家后,林笑棠面对这白景琦不依不饶的追问,只能无奈的回答道。 白景琦人老成精,这么巧合的事情打死他也不会相信,任凭林笑棠怎么解释,这老头始终半信半疑。 “七爷。”林笑棠开解道:“说实话,我在门外听到周思静要逼你做商会会长就是一惊,你是北平商界的老前辈,一旦上了这条贼船,个人声誉受损事小,只怕日后遗患无穷啊。” 白景琦哼了一声,“当年北平沦陷,日本人成立商会,第一个找上的就是我,我当场拒绝,前后脚,日本人就把铺子给封了,把宅子给围了起來,硬逼着我做这个会长。” 白景琦指指墙上的一张照片,“我那时候走投无路,当吧,这下半辈子就要给人戳着脊梁骨骂,不当,我这一大家子人一个也别想跑,全都得做小日本的刀下鬼,当时,我三叔七十多了,什么话也沒说,自己个儿跑到宪兵司令部,要求做商会会长,当时把我给气的,指着他家院子骂他给祖宗丢脸,我三叔和我因为家产斗了一辈子,可这次,他一句嘴都沒还。” 白景琦摘下老花镜,擦擦眼睛,“上任那天,日本人特意把全北平的名流都找了过來,还让老百姓们看着,要给我三叔当场委任,在场几千人冷嘲热讽,骂我三叔是汉奸、老不要脸,我三叔跟沒听见似的,就坐在前门那观礼台上,一口红酒一口酱驴肉,等到日本人把委任状交给他,他却一口鲜血喷了上去,当时人就不行了,我这才发现,他吃的哪儿是酱驴肉啊,吃的全他妈是大烟膏子。” “我三叔快断气的时候,紧拉着我的手,对我说:老七,三叔只能帮你这一次了,咱们再吵再闹,一笔写不出俩白字,咱们终究是一家人,可有一点你得给我记住喽,咱们老白家的人,宁死不做亡国奴。” “我抱着三叔的尸首走回的家,沿街跪的全都是人,那些骂过我三叔的人,在出殡那天,跟着送殡的队伍,一边磕头、一边抽自己大嘴巴,北平城的人都知道白家人有骨气,不是孬种。” 白景琦伸出手,冲着林笑棠亮出手心里的一颗小药丸,“从那天起,我就随身带着这个,日本人不会放过我,我知道这一天迟早要來,三叔已经替我、替我们全家挡了这一劫,下一个就轮到我了。” 白景琦有些动情,轻轻拍了拍林笑棠的手背,“小七,谢谢你,你今天又替我挡了这一劫。” 林笑棠有些沉重,他看看了照片中那位端坐的老者,心中涌起的却是无限的敬意和感慨。 诚然,他是听说了商会要选出新任会长的事情,但并沒有想到周思静已经心有所指,一门心思想要逼迫白景琦做会长。 而林笑棠恰好要参加年会,才随机应变出手帮助白景琦解了围,林笑棠很清楚,白景琦无论如何不能做这个商会会长,抗战终究要胜利,可这之后呢,白家不过是一个商贾世家,如果真做了伪政府的商会会长,那就是一个无法洗去的污点,今后无论是谁当政,揭起这一块伤疤來,白家都要倒霉,毕竟这是一段不光彩的历史。 林笑棠劝慰了几句有些伤感的白景琦,这次以后,相信日本人暂时不会找他的麻烦,白景琦也很明白林笑棠的好意,但就这样将林笑棠推到前边去做挡箭牌,他总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也有点感觉到沒面子。 林笑棠一笑,“七爷,咱们可是早就说好的,要成为合作伙伴的,沒有你在北平的人脉和关系,我们可是寸步难行,以后,公司的事情就需要你多费心,另外咱们之间也需要建立一个联系通道,以后我在上海,你在北平,咱们有事情就通过这个通道來联系,我做的事情恐怕你也猜得到,只要你别介意将來会被我连累,我就求之不得了。” 白景琦沒好气的看了他一眼,“小子,别小看你七爷,这种事情如果不算我一份,小心我拿拐棍敲你。” …… 下午的时候,周思静带了四个随从,小心翼翼的來到了春來茶馆的后门,敲了敲后门,不一会,门打开,顾大明出现在门后,周思静拔脚走进院子。 顾大明沒想到周思静会在这个时间到來,顿时对他一反常态的沒有按规矩接头有些不满,但还是跟在他后面进了院子。 走进屋里,周思静将门掩上,直接对顾大明说道:“通知那边,开春后,东北方面会发货,我会想办法把货送到上海,要他们到时派人接收。” 顾大明一愣,“原先说的不是在武汉交货吗。” 周思静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这些事情需要你來过问吗,你只需要把我的话带到就行,其他的少打听。” 顾大明露出一丝不满,赶忙低下了头。 周思静接着吩咐道:“告诉那边,有消息我会通知,尽量减少联系的机会,另外上面很不耐烦,到现在他们都沒有一个切实可行的计划,让他们快点搞定,尽快给东北一个说法。” 周思静说完话,刚刚转身要走,忽然又停下脚步,“跟你提前透个信,马上东北方面要过來大批的人手,协助北平追缴反日分子,最近这段时间,恐怕城里要乱上一阵子,未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你最好小心点,或者干脆出城去躲几天,毕竟咱们的事见不得光,一旦出现差池,那些人可是不会手下留情。” 听到这些话,顾大明的表情才缓和了些,他赶紧的冲周思静道谢。 第一百三十二章 你好我好大家好 晚上的时候,林笑棠便接到了商务部和北平商会的请柬,邀请他晚上到王府井的中央饭店赴宴,落款中留的名字除了几名北平的商界名流,周思静的名字赫然排在第一位。 林笑棠看着手中的请柬,不禁笑了,刚刚,秦汉向他通报了监视春來茶馆和周思静的情况,巧合的是,周思静是从后门进入的茶馆,两人似乎有密谈的嫌疑,周思静离开后不久,顾大明便匆匆交给伙计打理,而自己则带了个皮箱,悄悄的跑到城外躲藏起來,看來两人之间的关系不简单,而顾大明所接收的万全的电报,也很有可能是要传递给周思静的。 万全-顾大明-周思静,看來真的是一条完整的联络通道啊,只是不知道这几个人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现在看來,这几人不是隶属于中统、军统,也不属于日本人和伪政府任何一方,三个人的身份还真是一个耐人寻味的问題啊。 秦汉有些担心,他看了看旁边侍立的郭追,冲着他偷偷使个眼色,但郭追只是笑笑,继续靠在窗台,认真的擦拭着他的柯尔特转轮手枪。 秦汉鼓足了勇气说道:“老板,这个周思静背景这么复杂,我想最好还是不要亲身涉险,这个人和日本人的关系很紧密,我怕……”。 林笑棠轻松一笑,摆摆手,“不用担心,他只是看中咱们的生意,不过是贪图钱财而已,要不然不会费尽心机的拉上这么几个商人來作陪,关键是他还有利用价值,有他在,咱们可以顺藤摸瓜的挖出万全的秘密,再等一等吧,他的命迟早是你们的。” …… 中央饭店在王府井的南边,是一座四层楼的仿哥特式建筑,据说是在二十年前由宁波商人兴建而成的,经历了这许多年的风风雨雨,虽然期间几经转手,但生意依然红火,还是北平城里仅次于六国饭店的所在。 十字路口摆放着一个低矮的交通灯塔,两名黑制服的警察无精打采的指挥着交通,看到林笑棠的汽车过來,顿时眼睛一亮,立刻挺直了腰板,麻利的将汽车引到中央饭店的门口。 这辆汽车还是白景琦送给林笑棠使用的,老爷子不习惯坐汽车,至今家里还养着好几个车夫,出入都是人力车,远点的距离则用马车,所以,这辆崭新的汽车在家里停放了半年,愣是沒用过。 林笑棠下了车,示意郭追,郭追心领神会,冲两名警察一笑,塞给他们几张钞票,“兄弟,有劳了。”两名警察眉开眼笑,又是鞠躬又是作揖。 “林老板。”,周思静一身黑色的外套,已经带着两个手下从门厅迎來出來。 两人一阵寒暄,这才并排走进了中央饭店。 走进饭店,林笑棠才发现,里边竟是清一色的日式风格,和原先的西式摆设混搭在一起,显得不伦不类。 看到林笑棠惊诧的表情,周思静赶忙解释,原來自从“七七事变”,北平沦陷之后,这里边已经被日本人接管,虽然对外营业,但接待的大部分都是日本人,铺上了木地板和榻榻米,但仅仅是一楼而已,一楼的厨师和服务员也都來自于日本,承担着接待日本人的任务,据此不远的铁狮子胡同,就是日本华北方面军司令部,所以,这里的客房也划出一部分作为司令部人员的宿舍。 但二楼还是交给了中国人來经营,据说是以前中央饭店的职员,还是供应正宗的北京风味。 看着穿梭其间的日本人,林笑棠心中说不出的腻歪,他很清楚周思静的想法,他是想以此來证明自己和日本人的关系有多密切,至于他想达到什么目的,估计一会儿便会拉着林笑棠单独聊天。 果然,二楼还是中式的装修,來往的也都是以中国人居多,周思静今天订的是最大的房间,可他们的人数加起來才不过有七个人,所以,宽敞的席面上显得有些寂寥。 好在周思静的口才不错,不一会就将原本有些尴尬的气氛烘托起來,几个北平的商界名流在他的授意下,频频向林笑棠敬酒,沒多长时间,七个人便干掉了三瓶窖藏的二锅头珍品。 几个人有些酒意上头,说话也就随意了很多,话題便不知不觉的扯到女人身上,说起楼下的日本餐厅,几个人都是一脸淫笑,周思静干脆将椅子拉到林笑棠的旁边,“林老弟,别的不敢说,你如果是对日本女人感兴趣,我一会儿就可以帮你安排,甭管是艺妓还是下边的服务员,只要你相中了,沒有办不成的,你是不知道,这日本女人和咱们这儿的就是不一种的味道,那恭顺、那温柔……。”周思静咂着嘴,回味无穷。 对面一个的一人接过话來,“老周,你别说那个,喝得昏天黑地的,什么女人都一样,我可是听说了,上海现在有家夜总会,开了一种新玩意,叫什么,什么恋歌房,生意那叫一个火爆,别的店也想学,但总是学不像,人家那房间里全是进口音响,想唱什么歌,有乐队伴奏,有些还录了唱片,想唱什么都有,要我说啊,还是这玩意好,边喝酒边唱歌,别有一番情调啊。” 周思静立刻來了精神,“对、对,沒错,我听人提起过,,好像叫英雄夜总会,那现在可是上海滩数一数二的地方啊。” 林笑棠一愣,他万万沒想到,英雄夜总会的名声竟然在北平也这么大,自打他去南京将夜总会、柯华和山度士都交给大头和沈胖子打理之后,却沒有料到他们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将英雄整的这么红火。 林笑棠也來了兴致,红扑扑的脸上不禁显出得色,他一拍桌子,“各位,小弟不才,那个英雄夜总会就是我和几个兄弟的产业。” 周思静和众人都是一愣,“是吗,老弟你竟然就是英雄的东家。” 林笑棠此时也有些酒意上头,一句酒杯,左手一挥,“改天,如果诸位得闲到上海去,咱们就去英雄,不怕诸位笑话,我这个做老板的都沒去光顾过,只要是诸位到了上海,请一定通知小弟,我來安排。” 众人一片轰然叫好,顿时又是不少酒水下肚。 …… 整洁的洗手间内,林笑棠幸灾乐祸的看着周思静狂吐不已,其实,林笑棠自己也喝了不少,但他的酒量一向不错,加上吸收了幽灵的能量,基本上是等于两个酒坛高手相加,实力平添了一倍有余,所以这样的场合他完全能应付的來,但饶是如此,林笑棠也感觉到有些头昏脑涨,沒办法,周思静这些人,喝酒不要命啊。 周思静吐完之后,脸色有些发白,林笑棠递给他一杯清水,他脚步虚浮,眼神也有些恍惚,一连声的道谢,接过來一饮而尽。 林笑棠的心里一动,从口袋里摸出两支雪茄,两人就躲在洗手间的么口开始吞云吐雾。 林笑棠试探着开了口,“周大哥,你请我來,不光是为了赴宴这么简单吧。” 周思静呵呵一笑,连带着酒意都消退了不少,他用力拍拍林笑棠的肩膀,“老弟,不愧是商界的后起之秀,你在上海的业绩我都听说了,白手起家,做到现在这么大的公司,你不是等闲之辈啊。” 林笑棠一笑,“行了周大哥,我这不來你的地盘混饭吃了吗,以后在北平还得多多仰仗你呢,是不是,你放心,你好,我好,大家好,只要生意滚滚來,兄弟少不了你的好处。” 周思静醉眼朦胧,两人互相指着对方哂笑不已。 周思静深吸一口,“其实,这都是小事,其实我找老弟來还有件别的事情……。” 林笑棠还沒说话,周思静却看见走廊那头过來几个人,他赶忙一拍林笑棠,“老弟,有几个认识的日本人我过去打个招呼,咱们一会再谈。” 林笑棠顺着他的方向看去,赫然是几个男女,其中还有穿着军装的军官,而那名军官一错身,一个婀娜的身影闪现出來。 她的头发好像剪短了,一身干练而简单的套装将身材衬托的凹凸有致,但明显不同于往日里浓妆艳抹时的模样,整个人显得清丽脱俗。 林笑棠一愣,赶忙躲进了墙壁后边,偷偷向着段羽然的方向看去。 周思静热情的和那个军官打着招呼,看來很是熟稔,那个军官伸出手,重重的在他肩上拍了两记,周思静的骨头好像都轻了,身子也矮了半截。 而其他人,包括段羽然都只是淡淡的和他打了个招呼,看來并不认识。 周思静目送他们走下楼梯,这才回到洗手间门口,看到林笑棠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下楼的那几个人,顿时乐了,“老弟,那女人相中了。” 林笑棠赶忙摇摇头。 周思静笑着说道:“相中了也不成,我劝你最好别惹那些女人。” “为什么。”林笑棠很好奇。 周思静神秘的说道:“你是不知道,中央饭店这两天接待了日本人的一个会议,参加会议的都是各地特务机关的精英,不用问,那女人也一定是,你说,这样的女人你敢碰吗。” 林笑棠心中一动,赶忙点点头,“那是,那是。”转念一想,“对了,你刚才说的那件事是……。” 周思静看看周围,想要说出口,想了想还是作罢,“这里人多眼杂,这两天,咱们单独出來聊聊。” 第一百三十三章 日本娘们 段羽然坐在一楼的隔断间中,身旁是五六个來自于各地的特高课军官,有男有女,但显然段羽然才是整个饭桌上的焦点所在,三命年轻的日本军官轮番向段羽然敬酒,拼命的讨好,这让同桌的另外两名女军官很是不满,一个劲的拿眼睛斜段羽然。 段羽然不以为意,她和这些人沒有太多的话可说,只是因为是同一个家乡,才被硬拉着來参加这样的聚会,一个月的培训生活过去,单调枯燥的内容竟然让段羽然有些想念那个有些喧嚣的上海,当然,最重要的是,她心里的那个人就在那里。 想到他,段羽然的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微笑,弄得正在和她碰杯的军官心神一荡,顿时有些受宠若惊。 …… 林笑棠和周思静的晚宴已经结束,下楼的时候,林笑棠特意留意了段羽然的行踪,当看到那个跪坐在榻榻米上,背对着自己的熟悉的身影时,林笑棠的心中一阵莫名的悸动。 送走了步履蹒跚的周思静等人,林笑棠怀着复杂的情绪,独自在寒风中抽了一支烟,郭追和另外一名手下也不敢问,只好站在汽车旁等着。 再度见到段羽然,让林笑棠不免回忆起拿在洗手间中荡气回肠的一吻,这个美丽的日本女人对自己的心意,林笑棠不可能沒有察觉,相反,他可以感受到段羽然对自己的那种炽热的情怀,那绝对不是假的,可林笑棠现在却始终处在一种矛盾的心理中,他不断的告诉自己,那是一个日本女人,有朝一日,或许会变成自己的敌人,到那时候,自己又将何去何从呢,是否真的能狠下心來兵戎相对。 就在林笑棠心乱如麻的时候,一辆卡车呼啸而至,径直停在了中央饭店的门口。 车上骂骂咧咧的下來了几个日本军官,他们背着行军囊,大步走进中央饭店,其中一个络腮胡子甚至还在无意间撞了一下林笑棠。 林笑棠刚想发作,可看到他们的军装,就是一愣,这几个军官戴着平时很少见的制式棉帽,身上的军装也都是豆绿色的,看到这些,林笑棠忽然想到日军的一支部队,“关东军。”,而这几人应该是关东军的宪兵,所以才会穿这种绿色的军装。 不远处,又疾驰过來几辆卡车,但都沒有停下來,而是直接开了过去,直奔不远处华北方面军的日军军营,透过被风吹起的雨篷,林笑棠可以清楚的看到,每辆卡车上都满载着穿着绿色宪兵服,荷枪实弹的关东军士兵。 林笑棠一愣神的功夫,烟灰直接掉了下來,插电烧到自己的手背“怎么來了这么多关东军宪兵,他们这个时候來北平做什么。” 直觉告诉林笑棠,大批的隶属于关东军的宪兵出现在这里一定有特别的原因,不行,一定要提前做些准备。 想到这里,林笑棠将郭追叫过來,低声对他说道:“你立刻回去,告诉常欢,日本人抽调了大批关东军宪兵來北平,他们选择这个时间秘密进驻,一定会有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让他通知冯运修等人,马上查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郭追答应着,可脚步并沒有动,林笑棠奇道:“发什么楞,怎么还不走。” 郭追支支吾吾的问:“那老板你呢。” 林笑棠莫名其妙的看看他,“你管我干嘛。” 郭追嘿嘿一笑,“常站长说了,要我们寸步不离你的身边。” 林笑棠又好气又好笑,“常欢什么时候爬到我头上了,你是听他的还是听的。” 郭追琢磨了半晌,“谁对听谁的。” 林笑棠一脚踢在他屁股上,“滚,有多远滚多远。” 郭追灰头土脸的上了车,手下拍拍他的胳膊,“追哥,难道你沒发现。” “发现什么。”郭追沒好气的回答。 手下指指中央饭店的玻璃窗,“你看那个女的,好像是上海的那个红歌星,姓段的,老板下楼的时候还有刚才抽烟的的时候都看了好一会儿了。” 郭追赶紧凑在车窗上向外看去,待到看见了段羽然,这才恍然大悟的一拍脑袋,“我这不长眼的呆瓜,怪不得,我说老板今天晚上怎么怪怪的。” 手下偷笑不已。 郭追一扳面孔,“笑个屁啊,快开车,到前边把我放下,老板一个人在这儿,出了事我可承担不起,还有你,回去立刻通知常站长……。” 汽车启动,郭追又看看还在大门口徘徊的林笑棠,转身交代手下,“你给我记清楚,今天晚上什么也沒看到,回到上海,一定记得把嘴巴给老子看严,这事可不能让老板娘知道,回到站里,谁也不能说,知道吗。” …… 林笑棠又在门口徘徊了好一会,身体中的酒精似乎起了强烈的化学反应,脑子中一出现段羽然的身影,心跳就莫名的加快了跳动,他犹豫了好久,还是转身走进了中央饭店。 一进门,一个穿着和服的女迎宾就笑容可掬的迎了上來,看到林笑棠竟然是刚刚离开的客人,她不禁一愣,但笑容不减,毕竟,林笑棠和那些脑满肠肥的客人不通过,像这样的年轻客人她还是会特别留意的。 林笑棠流利的日语,让女迎宾误认为他也是日本人,顿时更加热情。 林笑棠特意选了一个可以看到段羽然侧影的位置,坐下來,虽然他很不习惯这样的跪坐,点了一壶清酒和两样小菜,自斟自饮,欣赏着段羽然不时露出的浅笑,林笑棠觉得这样的时光竟然是难得的闲适和温馨。 而那个女迎宾竟然也坐了下來,不停的帮林笑棠添酒,偶尔还和林笑棠碰上一杯,这让林笑棠一愣,开口问道:“你这是……。” 女迎宾一笑,“您不必拘束,我们这儿本就有陪客人喝酒的服务。” 林笑棠摇摇头,掏出两张钞票递给她,“我不需要,你去忙吧。” 女迎宾结果钞票,却沒有起身,反而径直坐到了林笑棠的身边,一只手挽住他的胳膊,一只手也端起酒杯,“您不要客气,我们都是自愿为客人服务的,陪酒只是其中之一,您有需要的话,我们都可以满足,无论是什么要求。” “这就是周思静所说的不同的味道。”林笑棠恍然大悟,但他确实对这个女迎宾提不起兴趣,催促着她离开,可女迎宾却误认为他这是不好意思、欲拒还迎,反而抱住林笑棠的胳膊愈发不肯放手了。 “咳,咳。”一声清脆的咳嗽声响起,林笑棠抬起头來,不由得呆住了。 不知何时,段羽然已经俏生生的站在隔断间的门口,双手环抱在胸前,表情冰冷的看着林笑棠和女迎宾,眼中却有一股不可置信的惊喜流露出來。 林笑棠瞠目结舌,“我,这,这我……”。 段羽然一跺脚,转身上了楼梯。 林笑棠情急之下,一脚踢开女迎宾,这才挣脱开她的纠缠,扔下几张钞票,飞奔着追了上去。 跑到一楼和二楼的拐角,林笑棠一把抓住段羽然的胳膊,“你,你别走,听我说。” 段羽然扭过头來,脸上赫然罩了一层寒霜,“说什么,你林老板果然是自在啊,我以为你在上海陪未婚妻,沒想到你竟然跑來了北平,独自一人,品着美酒,还有美女相陪,的确是逍遥啊。” 林笑棠气急败坏,“我这。”但越是着急,他越是想不起该如何解释。 段羽然挣开他的手掌,“沒事的话,我上楼休息了。” 林笑棠深吸一口气,这才说道:“你冤死我吧,我要不是看到你,刚才就回去睡觉了,本想等你们结束后再和你打招呼,谁知道來了这么个花痴日本娘们,非要他妈的陪我喝酒,我给她钱说我不需要,谁知道这娘们跟听不懂人话似的。” “日本娘们,花痴。”段羽然顿时柳眉倒竖。 林笑棠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口误,赶忙打自己的嘴,“臭嘴,臭嘴,不是娘们,是女人。” “哼。”段羽然气咻咻的转身就走。 林笑棠刚刚要追上去,慌乱之下却被台阶绊了一下,正碰在脚背上,顿时疼的呲牙咧嘴。 段羽然上了三楼,回头看看,听见林笑棠匆匆的脚步声,不由嫣然一笑,忽然童心大起,隐身在黑暗中,准备吓他一跳。 偶然间看到自己心中的他,段羽然心中惊喜无比,虽然看到他和那个女人纠缠在一起,但段羽然也明白这些不过是饭店为招揽日本客人的伎俩,刚刚听到林笑棠是为了她才留下來,段羽然的心中立刻被甜蜜所包围。 可一想到刚才自己对“日本娘们”这个词的过度反应,段羽然马上觉察到不合适,又一想到林笑棠的措辞,她的心中立刻闪过一个念头,“莫非他知道我是日本人。” 想到这儿,段羽然再也沒心思躲猫猫了,可她刚想闪身出去,嘴巴却突然被一只大手捂住,然后便是一阵奇特的香味传來,段羽然瞬间失去了知觉。 林笑棠急匆匆的跑上楼,却怎么也找不到段羽然的身影,只留下空气中一股淡淡的香味。 第一百三十四章 诡异的劫持 林笑棠冲上三楼,揉着酸痛的脚背,举目四望,却沒发现段羽然的踪影,不禁有些纳闷,三楼是客房,站在走廊口可以看到整个楼层的房间,但空荡荡的沒有一个人影。 林笑棠悻悻的掏出香烟,靠在走廊的窗户边,心中多了些失望的情绪,刚划着火柴,却一眼瞥见楼下后院两个黑影抬着一个麻袋向院门走去,院子里的灯光很亮,一绺黑发不经意间从未扎严的麻袋口露了出來。 林笑棠一愣,立刻意识到这麻袋中装的是一个人,而且似乎是一个女人。 不好,林笑棠的脑子中闪过一个念头,扔掉手中的火柴就往楼下跑。 此时的他已经沒心思考虑麻袋中的女人到底是不是段羽然,他只是清楚的知道,自己绝对不可以让她在自己的面前发生意外。 林笑棠快步跑进后院,后院的大门洞开,依稀可见门口的一辆小货车正在启动,等他跑出门口,货车已近开出去二十多米远。 身后的一个人影气喘吁吁的跑过來,“老板,怎么了。” 林笑棠回头一看,正是郭追,他沒工夫和郭追解释,“快,找辆车,跟上那辆货车。” 郭追答应一声,直接冲向了街道,林笑棠看着他的身影,不明所以。 只见郭追径直站到了街道中央,从腰间拔出手枪,二话不说,对准了迎面而來的一辆小汽车。 车子一个急刹车,停在了郭追的面前,郭追什么话也不说,上去就将面无人色的司机给拽了下來,司机穿着中央饭店的服务生的制服,看样子是接送顾客的专车。 林笑棠扔给司机几张钞票和一张名片,“你的车我买了,明天到名片上的地址结账,或者直接去白家老号,找白七爷结账。” 说完,钻进汽车,催促着郭追开车追了上去。 司机拿着钞票和名片,欲哭无泪,“这什么世道啊,讲不讲理,拿把枪,还买车,。” 郭追猛地一踩油门,汽车发出巨大的轰鸣声,轮胎飞速的摩擦地面,制造出大量的白烟,一头扎进了夜幕中。 林笑棠的眼睛始终注视着前边,搜索着那辆货车的踪迹,那辆货车跑的不慢,一眨眼的功夫已经失去了踪影,因为对北平的道路并不熟悉,林笑棠只能凭着感觉追下去。 还好北平的道路错落有致,主干道都是横平竖直,加上这条路到现在为止并沒有别的岔道,所以跑出去一公里后,林笑棠就发现了那辆货车。 林笑棠长出了一口气,让郭追减慢速度,开始和那辆车保持距离,郭追的追踪技术不错,不断变换着速度和彼此间的距离,但始终紧紧的粘着那辆货车。 货车的速度也逐渐慢了下來,或许是觉得已经远离了中央饭店,开始放松了警惕。 林笑棠的心情慢慢放松下來,他掏出香烟,给郭追也点上一支,郭追叼着香烟,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将手枪交给林笑棠,这家伙竟然带了两支手枪,“老板,前边的车究竟是那一路的啊。” 林笑棠接过手枪,摇摇头,“不清楚,只是怀疑段羽然被人绑架了。” 郭追顿时闭上了嘴巴不吭气了。 路上相继遇到两个日本宪兵的哨所,北平和上海不同,执行的是夜间管制,但这两年明显的松懈下來,前边那辆车似乎有通行证,很顺利的过关,而林笑棠这边则只有周思静刚刚在吃饭的时候交给他的商会会员证件,不过也挺好使,宪兵检查过后,一敬礼,随即放行。 又走了十分钟,货车从大路上下來,拐进了路旁的一条小路,林笑棠扫了一眼路边,有一个路牌,但隔得太远,加上并沒有路灯,所以什么也看不清楚。 郭追关上了车灯,依托前方货车的光亮摸索着前进,远远的跟在后边,路况很糟糕,郭追小心翼翼的躲避着路面上额大坑小坑,速度降到了最低。 货车停了下來,林笑棠和郭追也隐身在一片民居后边,这里好像是临近城门的地方,但住户很少,私下里一片空旷,只是零星的散布着一些低矮的土房。 货车是在一座门檐上挂着电灯的木质结构的大房子门前停下的,看样子像是一座仓库,林笑棠和郭追蹑手蹑脚的从车上下來,而货车上的两个人已经下车,打开了车厢,将装着人的那个麻袋抬进了仓库。 林笑棠和郭追慢慢的靠近,又在草丛里隐蔽了一会,确定沒有狗之后,这才摸到仓库的墙边,仓库由于年久失修,墙面上有很多大大小小的缝隙,林笑棠和郭追就透过缝隙向里边张望。 货仓的面积不小,但堆满了木箱和杂物,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潮湿的霉味,电灯已经打开,中间清理出一片空地,竟然摆着几张深绿色的行军毯。 仓库中还有一个中年人,个子不高,满脸浓密的胡须,指挥着货车上的两个人将麻袋放在地上,割开之后,露出了段羽然的脑袋,但她好像还在昏迷当中。 大胡子中年人蹲下身,看了看段羽然的面容,伸手在段羽然的脸上摸了一把,“不错,确实是个美人,难怪矢泽慎一会为她神魂颠倒。” 这让林笑棠和郭追不由得极度震惊,因为那个大胡子竟然说的是日语。 “弄醒她。”大胡子命令手下。 货车上的一个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抹出一些擦在段羽然的鼻子下,站起來和其他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现出一种散发着诡异气息的笑容。 沒多大功夫,段羽然悠悠醒转,她茫然的看看四周,一个人将她从麻袋中拉出來,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被绑的结结实实,不禁惊呼起來,“你们是谁。” 大胡子笑着说道:“羽田中佐,我们是谁不重要,请您过來,主要是问您几个问題。” “你们是日本人。”段羽然诧异的问道。 大胡子点点头,“我知道您是矢泽慎一大佐的手下,矢泽大佐还是您的养父川上忠辉大佐的得意门生,听说您和他之间已经有了婚约,这么说來,您一定是他最信任的人了。” 段羽然不可置信的看着大胡子,“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大胡子摇摇头,“是我在问您问題,您现在沒有提问的权利。” 大胡子蹲下身,“我们想知道,矢泽慎一加入金百合计划,为天皇陛下搜罗支那的财富,别的我们不感兴趣,但其中有一笔财富,是黄金,难以估算价值的黄金,您知道吗。” “你是说从苏州运往上海的那一批黄金。”段羽然疑惑的问道。 “不,不,不。”大胡子摆摆手,“苏州的黄金和那批黄金比起來简直不可同日而语,是占领南京前运出來的,我们知道矢泽大佐一直在追查这件事情,我们想了解最新的情况。” “我不懂你们在说什么。”段羽然摇摇头,“黄金,我只知道矢泽大佐曾经从苏州运送一批黄金到上海,但中途已经被劫持了,其他的什么金百合、难以估算价值的黄金,我都不了解,可以说,听都沒听过。” “真的。”大胡子察觉出段羽然似乎沒有说谎,不禁有些泄气。 “沒错,你既然在调查矢泽慎一大佐,就应该很清楚他的为人,他对天皇陛下忠心耿耿,事关机密,他不会对任何人提起不应该提起的事情,就算是他的家人,更何况我只是他的下属,除此之外,沒有半点关系。”段羽然恢复了平静,眼睛直视着大胡子。 大胡子颓然的低下头,“他还真是一个固执的家伙。” 大胡子站起身,“那沒有别的办法了,我们只能和矢泽大佐联系,告诉他您在我们的手上,让他用手中的情报來交换您的安全了。” 此时,林笑棠和郭追已经从一个排放污水的孔洞中钻进了仓库,隐身在一堆木箱后边,段羽然和大胡子的对话清清楚楚的落进他的耳朵,“又是金百合,南京,矢泽慎一到底在追查什么事情,难道说他在找一笔巨大的财富。”林笑棠很是困惑。 这时,段羽然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身子有些发烫,脑袋也有些晕迷,皮肤上传來一种痒痒麻麻的感觉,“你们对我做了什么。”段羽然大声质问大胡子。 大胡子嘿嘿一笑,“忘了告诉你,给你种的迷香是支那人提供给我们的,而它的解药不仅有清醒的功能,还有催情的效用。” “在这段等待矢泽大佐回音的时间里,我们就在这儿陪着羽田中佐您,您放心,一定不会无聊的,呆会,您会主动要求我们做些什么,当然,我们是一定不会拒绝的。” “你们沒打算让我活着回去,是吗。”段羽然积聚起自己的理智,不断抵抗着药物带來的刺激,声音也有些颤抖了。 大胡子笑而不答。 郭追刚要掏枪,林笑棠冲他摇摇头,接着便拔出了腿上隐藏的匕首。 两人一前一后,向着大胡子等人的方向摸过去。 第一百三十五章 我的女人 段羽然努力的想从地上爬起來,但手被绑缚的结结实实,试了几次都沒有成功,她努力的控制住身体内情欲激素的活跃,但脸却在不知不觉间变得红润欲滴,香汗布满了额头,两条修长的大腿紧紧的并拢在一起,不停的摩挲着。 大胡子和两名同伙眼露笑意,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同时笑出了声。 林笑棠冲郭追使个眼色,两人从阴影中探出身來,分别盯上了大胡子的两个同伙。 林笑棠微一点头,两人同时跳起,手中的匕首闪电般刺入了两名同伙的后心。 大胡子正在欣赏段羽然的媚态,完全沒想到身后竟然会出现两个人,两个同伙连惨叫声都沒发出,就被一刀结果了性命。 大胡子的反应也不慢,立刻向前冲了两步,从怀中拔出手枪,对准了林笑棠两人,“你们是谁。” 林笑棠两人再想动作已是不可能,面对黑洞洞的枪口,林笑棠忽然灵机一动,“你不是要找矢泽慎一吗,我就是。” 段羽然不可置信的看着林笑棠,脑子中终于恢复了一点清明,但听到林笑棠说出这一句话,她的身体便是一僵。 大胡子明显一愣,“你是矢泽慎一,不对,你不是,我见过照片,你绝对不是。” 大胡子就站在段羽然的前边,段羽然紧咬牙关,伸出两条腿,猛地一扳,大胡子沒有提防,身子顿时一歪,作势要倒。 郭追腾身而起,一脚踢在他的手臂上,大胡子的手枪立刻飞了出去,林笑棠同时冲了过去,扳住大胡子的另一条手臂,用力一扭,关节错位,大胡子倒也硬气的很,只是哼了一声。 林笑棠将大胡子按到在地上,还沒问话,大胡子的嘴边就溢出黑血,两只眼睛翻了上去,顷刻间就沒了气息。 “他,他嘴里有毒药。”段羽然娇喘吁吁的说道。 林笑棠和郭追立刻搜查了三具尸体,但可惜的是,什么都沒找到。 “扒掉他们的裤子。”段羽然忽然说道。 林笑棠和郭追都愣住了,“什么。” “快点,扒掉他们的裤子。”段羽然涨红了脸。 无奈,郭追只好扒下了大胡子三人的裤子,和林笑棠一起莫名其妙的看向段羽然。 段羽然只看了一眼,就赶忙闭上了眼睛,“他们不是日本人。” “你怎么知道。”林笑棠和郭追同时问道。 段羽然想回答,可这时已经有些支撑不住,喘息声愈发粗重起來。 林笑棠这才明白过來,赶忙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她身上,一把抱起她的身子,叮嘱郭追,“别收拾了,一把火,全部烧光。” …… 火光逐渐从仓库的缝隙中探出头來,而林笑棠他们的车已经远远离开。 郭追专心致志的看着汽车,林笑棠和段羽然就坐在后边,段羽然的意识还算清醒,紧紧的蜷缩在林笑棠的怀里,但手却不停的在林笑棠的小腹上抚摸着,林笑棠长这么大,还沒被女人这样暧昧的接触过,浑身的汗毛顿时全部立了起來,身体的某个部位顿时也有些蠢蠢欲动。 可段羽然似乎不打算罢休,她的手又情不自禁的一直向下摸去,直至抓住某根火热、倔强的所在。 林笑棠顿时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郭追问道:“老板,沒事吧。” 林笑棠强忍住撩拨,“沒、沒事。” “老板,怎么去哪儿,回站里不、不方便吧。”郭追试探着提问。 “当然。”林笑棠思來想去,“要不去百草厅,看看他们有沒有办法解了她中的**。” “不,不要。”段羽然此时却开了口,“不能让人看到我这副样子。” 林笑棠咬着牙,“郭追,东交民巷六国饭店,快。” …… 六国饭店,位于东交民巷,是十九世纪初由英、美、法、德、日、俄六国共同出资兴建的,也是北平现在最高档次的饭店,一共四层,当然也包含了不少客房,也就是通过这里,老北京人才第一次见识到了西餐的吃法和花色。 日本人占领北平以后,外国人來北平的人数大为减少,但流过饭店始终是作为接待国外贵宾、政要的第一选择,所以生意还是相当红火。 郭追开好了房间,本想跟着林笑棠上楼去,却被林笑棠拦住,“行了,沒你的事了,你回去吧。” 郭追点点头,林笑棠却又叫住了他,“你小子又打算去门外等,是吧。” 郭追嘿嘿一笑。 林笑棠无奈的转身,指指大厅的酒吧吧台,“自己开房间,去找个喜欢的吧,都算我账上。” 说完,扶着脚步蹒跚的段羽然上了电梯。 郭追扭头一看,大厅的左侧就是一个酒吧,在上海的时候,郭追跟着马启祥和沈胖子他们也沒少见识过,此刻得到老板的允许,心情顿时放松下來,酒吧的吧台正对着饭店的大堂,一位金发碧眼的尤物举着酒杯,冲站在门口的郭追眨了眨眼睛,郭追顿时感到热血沸腾,大踏步的走了进去。 林笑棠让不让郭追守在门口也是有道理的,这里是六国饭店,对于现在的北平來说,这里就是所谓的租界,日本人和伪政府的势力还沒胆子來这里捣乱,郭追忠心,林笑棠是知道的,但这里确实沒必要那么小心,反之,如果郭追彻夜的守在饭店里或者留在大门外蹲守,那才是真正的会引人注意的,与其那样,倒不如让郭追也放松下,反正,林笑棠今天是打定了主意不回去了。 段羽然的娇躯贴在林笑棠的身上,虽然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理智,但在情欲波浪的冲击下很快崩溃,她甚至有些期待即将到來的一幕。 开了门,林笑棠将段羽然小心的放在床上,段羽然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不住的抖动着,林笑棠看着那一具呈现出诱人曲线的躯体,却忽然间犹豫了,这一刻,他的脑海中天人交战。 良久,林笑棠还是放弃了,他走进洗漱间,用凉水冲脸,想用那种冰凉的感觉驱散酒意带來的冲动,但无济于事。 林笑棠干脆关上了门,脱掉了全身的衣服,任凭冰冷的水冲遍全身,才感觉稍微好了一点。 但,门却在此时打开了,段羽然一脸决然的走了进來,林笑棠慌忙拉上浴帘,“你,你做什么。” 段羽然静静的看着他,“我就那么沒有吸引力。”说着便开始脱去自己的衣服,很快,一具完美无瑕的胴体便出现在林笑棠的面前,段羽然赌气似的的拉开窗帘,不由分说便抱住了林笑棠,任凭某个火热的部分直挺挺的捅在自己的小腹上。 林笑棠看着她的眼睛,“你,你……” 段羽然搂住他的脖子,“今晚,我不会让你离开。”樱唇瞬间堵住了林笑棠的嘴巴。 林笑棠大睁着双眼,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伸出一只手,想要将浴帘拉上,却被段羽然一手抓住,径直放在了自己的胸前。 林笑棠的脑海中就像突然点燃了一根爆竹,两耳轰鸣,一片空白。 林笑棠的另一只手悄悄的打开了热水的水管,很快,浴室中雾气蒸腾,只剩下两个纠缠在一起的模糊身影。 …… 北平历來多风沙,到了夜间,寒风夹杂着尘土,发出一种奇特的哨音,尘土敲打着窗户,让人无法安睡。 西式壁炉中的火依然很旺,将整个房间烘烤的的温暖入春,房间里渐渐沉静下來,凌乱的衣衫扔的到处都是,地摊上还有两串明显的水迹,直通向客房的大床。 段羽然慵懒的躺在林笑棠的怀抱里,林笑棠斜倚着床头,手中不停的把玩着她的秀发,段羽然脸上的红晕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夹杂着羞涩和满足的微笑。 “你早就知道我是日本人,对吗。”段羽然忽然抬起头,直起身子,趴在林笑棠的胸口,“别骗我,不然还要付出代价。”段羽然的嘴角弯起一个美妙的弧度。 林笑棠低下头,在她的嘴边轻轻一吻,“在南京的时候,我沒发觉,第一次感觉到你不对劲,是在临澧。” “临澧。”段羽然张开了小嘴,显得很惊讶,“那时候,你怎么知道的。” “还记得你的那个所谓舅舅吗,大发客栈的张掌柜。” 段羽然点点头。 “突袭临澧训练班的时候,他死在了那里,我见过他。” 段羽然恍然,“你的档案很简单,甚至于当年你在临澧训班中呆过,也沒有隐瞒,完美无缺,矢泽慎一背着我查过你,但单单从档案中,他根本发现不了什么。” 林笑棠捧起她的脸庞,“你呢,事到如今,你不觉得应该把你的事情都告诉我吗。” 段羽然的眼中忽然滚落几滴晶莹的泪水,“你知道吗,好几次面对你的时候,我都想要对你敞开心扉,但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我好怕,我好怕你知道我是日本人就会在我的生命中彻底消失,我好怕你会恨我,就像你恨别的日本人那样,因为我知道,因为这场日本人发动的战争,你才失去了所有的亲人。” 林笑棠轻轻的搂她入怀,“我是很恨日本人,但并不代表我会因此而单单去恨一个日本女人,更何况,这个女人现在已经是我的女人。” 第一百三十六章 one night in 段羽然,原名羽田空,乳名美芽,出生于大正九年,也就是民国九年,她出生于日本九州博多一个普通的渔民家庭,父亲早年被征召入伍,就职于关东军,从事情报工作,与川上忠辉相交莫逆,民国十四年,郭松龄发动反奉战争,关东军出兵干预,羽田空的父亲奉命执行任务,结果死在了东北。 两年后,羽田空的母亲也去世,川上忠辉便收养了羽田空做养女,此后,羽田空便一直跟随在川上的身边,也由此认识了他的学生矢则慎一,并在川上的推荐下加入了日本情报机构。 卢沟桥事变之前,日本人便已经开始着手对南方的膏腴之地,江浙和上海进行情报搜集工作,为下一步的侵略做准备,羽田空随川上忠辉來到中国之后,便被派往南京执行秘密潜伏任务。 南京之战打响后,就算是日军,也对国军仓促间放弃抵抗沒有任何准备,各路部队争先恐后的冲进城去,造成事先的各项安排全部无法切实执行,潜伏人员也彼此失去了联络,羽田空无奈只得独自外出寻找日本军队,结果却差点糟了自己人的毒手,好在林笑棠和何冲以及老权及时出现。 之后,羽田空按照先前与川上忠辉的约定赶往长沙,为日军进攻湖南做准备,期间接到突袭临澧训练班的命令,为此,日本方面动用了整个湖南的潜伏人员,希望毕其功于一役,将军统的有生力量歼灭,但沒料到还是功败垂成。 突袭之后,军统在湖南进行大搜捕,羽田空被迫回到南京,以歌星的身份再度潜伏下來,搜集南京地下抗日组织的情报,直到再度遇见林笑棠。 …… 林笑棠从床边的柜子上摸出一盒香烟,塞进嘴巴里一支,羽田空乖巧的为他点着,林笑棠开始吞云吐雾,却沉默不语。 “为什么不再问我别的事情。”羽田空忽然问道。 “例如呢。”林笑棠回答。 “例如我怎么知道今晚绑架我的人不是日本人呢。”羽田空调皮的抬起头,胸前的饱满紧紧地积压在林笑棠的胸膛上,勾勒出一种令人窒息的曲线美。 林笑棠笑了,满不在乎的弹弹烟灰,“是因为兜裆布吧。” 羽田空摇摇头,“不全是,可能你不知道,自从明治维新以后,日本人才逐渐接受内裤这种东西,可这些年以來,由于连年对外作战,日本国内物价飞涨、百业凋零,所有的资金和资源都用于战争,军队中绝大部分士兵都沒有内裤的供应,只是用棉布兜住下体而已。” 林笑棠顿时促狭的一笑,“看來做女军官还是有好处,至少内裤还有的供应。”说着,眼神瞥向浴室门前架子上羽田空纯白的内裤。 羽田空大窘,向着他的胳膊上轻轻捶了一下,“讨厌,我自己买的,正经点行不行。” 果然,林笑棠脸色一正,“今晚的事明显是针对矢泽慎一,看來你们内部同样也是暗流汹涌啊。” 羽田空脸一红,喃喃道:“我只是怀疑,今晚那些人是朝鲜人,因为他们连内裤都,都沒得穿,而且他们的口音带着浓浓的关东味道,我猜想他们应该是从东北來的关东军。” 林笑棠摇摇头,“或许你还不知道,关东军已经派遣人员进入北平,具体目的我不清楚,绑架你的那些人很有可能就是跟随他们一起入关的,行了,我要知道的事情,我自己回去查,这方面,我不想你为难,以后,你千万要小心,他们既然敢绑架你,就沒有做不出來的事情。” 羽田空甜蜜的一笑,“你说过我是你的女人,我也告诉过你,我的要求不高,只要你的心里有我这就足够了,其他的我沒想过要和你的未婚妻去争。” 林笑棠有些感动的搂紧了怀中的女人,“放心,我一定会给你最好的生活。” …… 夜、依然漆黑如墨,身旁的林笑棠还在熟睡中,羽田空轻轻的下了床,本想要找件睡衣,但又不愿意开灯打扰到林笑棠,只得在地上随意摸了一件衣服披在身上,穿上之后才发现,原來是林笑棠的白衬衣。 刚刚的欢愉,让羽田空有些吃不消,看着那个拿走了自己第一次的男人的脸庞,羽田空忍不住脸上有些发烧。 房间中的温度依然很高,羽田空虽然只穿了一件衬衣,但并不觉得冷,她倒了一杯红酒,轻轻的拉开窗帘。 夜色中的北平不同于上海,上海的这个时候依然是灯火璀璨,但北平的夜景却只有零星的几点光亮,远处巍峨的宫殿隐身在黑暗中,只留下一个大概的轮廓。 羽田空忽然间想起家乡,想起家乡晚间不断传來的海浪拍岸的声音和日出时水天一色的壮观,她,有些想家了。 刚才听林笑棠说起杭州附近的温泉,羽田空便情不自禁的提到了日本箱根的温泉,林笑棠毫不犹豫的答应她,一定要陪着她去箱根游玩一次,这让羽田空一时间充满了甜蜜的憧憬,但激情过后,羽田空却想到了更多。 林笑棠显然是怕自己为难,因此,在羽田空的面前很少说起战争的事情,林笑棠的身份,羽田空也能大概的猜出來,但她并沒有问一句,因为她提到这些会让两个人尴尬,面对着这一份期盼已久、却又姗姗來迟的感情,羽田空是想尽一切力量來呵护、來维持,可她也明白,迟早有一天,她和林笑棠会站在对立的一面,想到这里,羽田空就感到无穷的恐惧,她开始有些憎恨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了。 “在想什么。”林笑棠不知何时已经來到她的身后,张开双臂环抱住羽田空。 羽田空紧靠在林笑棠的怀里,仿佛只有这个怀抱才能让她忘掉一切烦恼,她坚信这双臂膀有能力为她扫清所有的困难。 “你,不冷。”羽田空有些察觉林笑棠赤身的状态,忽然吃吃的笑道。 林笑棠摇摇头,“有你在,不冷。” 羽田空指指夜幕中的北京,“这座城市,真的很大。” “我刚刚在想,我们到底能不能赢得这场战争。”羽田空自言自语道。 “不会。”林笑棠坚决的回答道:“其实你自己的心里很清楚,只不过不愿意承认罢了。” 羽田空怅然若失的点点头,“你说的对,其实很多日本人都猜到了这一点,只是沒人愿意承认,你们的国家虽然贫穷、落后,但对于日本來说,始终还是一个庞然大物,你或许想象不到,当关东军占领东北后,日本国内究竟狂喜到什么地步,一个东三省的面积,就是日本国的几倍,矿产、人口、财富,一下子让日本的实力增长了多少倍,所以,那些当权者才狂妄的认为三个月可以灭亡整个中国,但现在,三年过去了,战事依然在进行。” 黑暗中,林笑棠的眼睛中忽然透出自信的光芒,“战争迟早要结束的,我只想能亲手让战争的脚步停下來,然后过我想过的生活。” 林笑棠忽然想起一件事,“你刚刚说起朝鲜人的时候,我想到一件事情,或许可以帮助到你,你听过间岛特设队(注一)这个名字吗。” 羽田空一愣,“你说的是关东军那支朝鲜人的部队。” “沒错,我觉得你应该将被劫持的这件事情汇报给矢泽慎一,这个间岛特设队就是一个线索。” “为什么。”羽田空反问道。 “只有矢泽慎一铲除了这些不安定因素,你的安全才可以得到保障。”林笑棠肯定的回答道。 “呵呵”羽田空娇笑道:“是你想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吧,或是你对矢泽慎一原本就沒什么好感,从你们第一次见面我就感觉到了,你看到我和他一起出现在面前的时候,虽然沒什么表情的变化,但你的眼神我看的懂的。” “沒错,因为我感觉他就是我的情敌,我不能容忍别人染指我的女人。”林笑棠的声音果断而霸道,他边说边开始轻吻着羽田空的耳垂。 羽田空一阵痉挛,身体就好像通过了一道电流,她反手向后搂住林笑棠的脖子,“可我现在已经成了你的女人啊……” 林笑棠的吻像雨点一般落在羽田空的脖子上,让羽田空觉得有些透不过气來。 接着,羽田空只感觉衬衣的后摆被林笑棠掀开,接着便是一股火热的气息接触到自己的肌肤。 羽田空顺从的俯身在窗台上,斜靠着窗框,微微分开两腿,任由那股火热不停的撩拨着自己心底一触即发的欲望。 终于,随着林笑棠的进入,羽田空的身体被一股难以言喻的粗壮和火热填满,随着那一波波袭來的欲望的潮水,她渐渐觉得自己的身体和灵魂有失控的趋势,她开始随着那种节奏摇摆起來。 手中的红酒不停的溅出來,泼洒在厚厚的地毯上,留下猩红的印迹。 林笑棠的眼神却看向窗外,“你说的沒错,这片土地是你们所不能够征服的,未來的某一天,你们必将会被它征服。” 第一百三十七章 目的地天目山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的时候,林笑棠才睁开了双眼,下意识的伸手到旁边,这才发现羽田空已经离开,自己的衣服被叠的整整齐齐摆放在床头,昨晚激情时弄乱的摆设,也恢复到原先的模样。 林笑棠轻笑一声,这才翻身下床,刚掀开被子,眼睛却被床单上一小块殷红吸引住了,“她也是第一次。”看着那如同梅花一般绽放的红色,林笑棠的心中又是一阵澎湃。 洗漱完毕,林笑棠神采奕奕的下楼会合郭追的时候,才发现这小子竟然顶着一双黑眼圈,样子憔悴不堪,林笑棠一愣,随即笑道:“你小子不至于吧,一晚上对付了几个啊。” 郭追垂头丧气的摇摇头,“老板,你是不知道那大洋马有多生猛啊,还几个,就这一个就差点把我给吸干喽。” …… 回到白景琦送给他们的院落时,常欢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看就知道昨晚根本沒有休息好,一见林笑棠急忙迎上來,“七哥,你总算回來了,可把我急坏了。” 林笑棠一笑,“放心,我这么大的人,还能让人家拐跑了不成。” 林笑棠一转念,“昨晚我让你查的事情有眉目了沒有。” 常欢回答道:“就是因为这件事,一接到你的命令,我马上让冯运修通过他们的关系去查,另外,我还拜托了白老爷子利用他们的渠道核实一下,日本人这次抽调关东军方面的人手,保密工作做得非常严,就连北平政府方面都沒有察觉,白老爷子还是通过江湖上的关系才找到一些端倪,例如火车站、交通警察、还有日本华北方面军司令部的人员出入和物资采买,都可以证明确实有一大批东北方面的军人进入北平,绝大部分已经进驻军营,其中有关东军还有伪满洲国的警察部队,但他们來的目的不是很清楚。” 林笑棠沉思了好一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怀疑他们是为了军统的残余人员,当然更主要的目标我觉得应该是少年团,他们这段时间在北平闹出的动静太大了,北平这方面却束手无策,最好的办法是抽调异地人员來北平,单独执行搜捕任务,这样一來,少年团在伪政府中的耳目和眼线就全部成了聋子和瞎子。” 常欢也同意林笑棠的看法。 “这样,事不宜迟,趁东北的人刚到北平,还來不及大规模的追查和搜捕,你马上通知冯运修,让他安排少年团的人立刻转入潜伏状态,之前已经决定加入我们和通过审查的人我筛选了一遍,挑选出來二十个人,这些人我准备送他们到天目山参加第一期特训班,你负责通知到每个人,安排他们分批离开北平,我会通知雷震,让他派人在临安接应,这批年轻人将來都是咱们的骨干力量,一定不容有失。” “明白。”常欢沉声回答道。 冯运修这批人,林笑棠是相当看重,而且,北平这边的事务已经开始运作,以白景琦在北平的人望和关系,有他帮衬着常欢,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基于这种情况,林笑棠准备亲自带这批人到天目山,雷震那边之前來过消息,训练基地已经准备的差不多,而洪查维那边的特种军官也已经到位,等候林笑棠的通知,随时会从上海出发,只等这批学员一到,特训班一期就将正式开学,虽然规模远远比不上军统的训练班,但对于林笑棠來说,意义却非比寻常,所以,他准备亲自到场,可能的话,他还准备依据自己编的手册为学员们上几节课。 但在此之前,他还要去见一个人。 …… “老弟要回上海。”在北平政务委员会商务部的部长办公室里,周思静差异的问道。 林笑棠笑着点点头,接过周思静递过來的茶杯,“沒办法啊,我也是身不由己,南京、上海、无锡、苏杭,生意到处都是,想要兼顾,只有自己多跑跑,都去实地看一看,下边的人不就是这样吗,老板看的紧,他们才会努力做事,老板一松懈,他们就不知道懒成什么样子了。” 周思静深有同感的点点头,“老弟说的对啊。” 林笑棠喝口茶,“但走之前,我是无论如何要和周大哥打声招呼的,我从上海带了些土产,我知道周大哥一向是严以律己,所以就沒打招呼,直接送到了大哥的府上,您千万别难为下人,我是放下东西就走,就留了张单子,哈哈。” 周思静佯作愠怒,嗔怪林笑棠怎么还用得着搞这一套,但眼睛却不自禁的眯了起來,看得出,对林笑棠此举甚是满意。 聊了一会天,林笑棠就装模作样的要告辞,周思静赶紧将他安坐下來,跑出去吩咐秘书概不见客、接电话,又将办公室的房门锁好,这才神秘兮兮的坐下來。 “老弟,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的那笔生意吗。”周思静压低了声音说。 “不就是帮老兄一个忙嘛,周大哥尽管说,只要是能力范围之内,我义不容辞。”林笑棠很干脆。 周思静则笑成了一朵花,沒想到林笑棠问都不问就满口应承下來,早知如此,何必费尽心机去算计那个白老七。 “对老弟來说,绝对是小事一桩,只要是这件事情能办成,我全力支持老弟承办京津地区的物资统制事宜如何。”周思静拍着胸脯说。 林笑棠顿时两眼放光,“真的,你快说。” 周思静意味深长的看看林笑棠,“很简单,我这边定期会有批货要送往四川,你也知道,北平、南京、重庆、加上日本人,现在国内是四足鼎立,战事连绵不绝,我们这边要运货到四川,中间的风险和损耗太大,我知道老弟现在是风生水起,交游广阔,一定会有自己的渠道,所以,我希望能以你公司的名义将这批货运到四川,你放心,这中间的一切费用都由我來出。” 林笑棠顿时笑了,“周大哥,你开玩笑吧。” 周思静一愣,“怎么。” 林笑棠慢条斯理的说道:“这件事情对我來说,是小菜一碟,目前虽然在打仗,但水路和陆路的交通线并未断绝,实在不成,那还有海路,周大哥如此大费周章的要我运货入川,只能说明一件事,这批货不简单,弄不好还牵扯着天大的干系。” 周思静干笑了两声,“老弟目光如炬,行,当着明人不说暗话,这是我从东北弄來的一批山货,你也知道,现在这些个人参、鹿茸之类的东西到了南方,那可是价值不菲,我这也是想多赚些,哈哈。” 林笑棠斜着眼睛看看他,“老兄,真是山货。” 周思静尴尬的点点头,“真的是山货。” 林笑棠起身告辞。 周思静赶忙一把拉住他,擦擦额头的汗,“老弟啊,你这人可真是眼里不揉沙子,实话告诉你吧,这批货是药。” “药。” “对,你是知道的,现在南边缺医少药,国外的运输通道时断时续,这药品到了那边可是价比黄金哪,我这把老底全都给你摊开了,大不了,算你一份,咱们兄弟一起发财。” 林笑棠呵呵一笑,“周大哥啊,我这不问明白能行吗,实话告诉你,这可是杀头的买卖,这要让日本人查到了,我就算是政府高官也得吃不了兜着走,不过,你放心,既然答应了你,我一定将这件事情办的妥妥帖帖。” 周思静又惊又喜,“真的,实在是太感谢老弟了。” “丑话说在前边,你负责将货运到上海,接下來我才接手,北平这边你一定要打点好,至于上海那边,由我负责,怎么样。” “那是一定的。”周思静眉开眼笑。 …… 其实不用问,林笑棠也知道,这批货也绝对不可能是山货或者药材,药材虽然敏感,但以周思静的身份,想做些这方面的生意,也不至于拉自己加入,至于是什么货,林笑棠一时也想不明白,总之是很重要,只要货到了上海,一切就由不得周思静來做主了,自己也能顺藤摸瓜的查一查他们究竟在和重庆那些人在來往,而这些人很有可能便是聂尚允和万全的后台老板。 想到这些,林笑棠不仅轻松了许多,坐在白家老宅的客厅里便哼起了小曲,竟连白景琦和白锦文走进來都沒发觉。 “你小子,想什么呢,这么高兴,做梦娶媳妇的吧。”白景琦恶作剧似的在林笑棠脑袋上一拍。 白锦文捂着嘴偷笑不已。 林笑棠赶忙站起來,一个劲的解释,白景琦挥挥手,让他在旁边坐下。 两人还沒开口,白锦文倒先嚷嚷起來,“林大哥,我不管,你要带着小冯出门,我也要去。” 林笑棠一愣,随机暗生怒气,“这个冯运修,还沒出门,竟然就先把消息透给了白锦文,这哪有一点办正事的样子。” 白锦文看出林笑棠的脸色沉下來,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忙解释,“林大哥,你别怪小冯,是我发现他偷着收拾东西,才逼着他说的。” “你要走。”白景琦也诧异的问道。 林笑棠无奈,这才小声的将事情跟白景琦简单说了一遍。 白景琦点点头,“是啊,山雨欲來风满楼,你的安排沒错,你放心,北平这边有我在,你的人我一定会看好。” 说完,指指白锦文,“你的意思我也明白,不过,你还是把四丫头也带上吧。” 林笑棠顿时愣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匹夫要逆袭 冬日的天目山层林尽染,透出一股带着金色的明亮色彩,山路上的落叶足有半尺厚,踩在脚下绵软而又透着弹性,林笑棠一行人就在此时进入了山区。 北平的事务处理停当,林笑棠、詹森和郭追,带着冯运修等五名少年团的成员,还有白锦文向着雷震的秘密基地一路走來。 铁血少年团此次进山的人员共有二十人,都是林笑棠精心挑选出來的,无一不是身体素质过硬,又对抗日事业充满热情的年轻人,其中大多数和冯运修一样都是北平的官宦富商子弟,但为了心中的理想和抱负,他们毫不犹豫的加入到这个队伍中來。 但其中有一个例外,就是白景琦硬要塞进來的白家四小姐白锦文,本來,林笑棠是说什么也不愿意带上白锦文的,这次进山是为了第一期训练班开幕的事情,带着一个女孩子诸多不便,再说,山里的环境艰苦,白锦文养尊处优,一直备受家人疼爱和呵护,如果万一受不了山区的清苦,非要闹着回家,或者再惹出些麻烦事,到时候,林笑棠可沒办法向白老爷子交代。 可白景琦的态度异常坚决,他也有他的想法,白锦文加入少年团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期间,白景琦不是不知道她的事情,但老爷子膝下儿孙虽然众多,却唯独这个孙女像他年轻时的模样,做事敢作敢为,做人有情有义,眼里也沒有阶级之分,即便是贩夫走卒,也照样可以相处的很愉快,自打知道日本人抽调关东军入关追查抗日组织的事情,白景琦就寝食难安,唯恐这个孙女牵扯到其中,此时恰好林笑棠要离开北平,白老爷子也就动了让孙女出去躲一躲的念头。 而一路走來,也让林笑棠对这个富家千金的看法改变了许多,刚开始的时候,她和冯运修等几个年轻人由于是第一次出远门,看到什么都感觉到新鲜,叽叽喳喳聊个不停,但自从一到临安,车马劳顿,尤其是进山以后,全部都是步行赶路,白锦文和冯运修他们几个顿时便显得有些吃不消了。 几个人路上的话也少了,每到休息的时候,立刻躺倒,怎么叫也起不來,反倒是白锦文这样一个女孩子,从來沒叫过苦、喊过累,自己背着行李,从來不让林笑棠等人帮忙,虽然看得出她在苦苦支撑,但这份富家子弟身上少见的吃苦耐劳却让林笑棠等人在大感意外的同时很是欣赏。 林笑棠将水壶递给坐在路边独自休息的白锦文,“多喝点水,还有半天的路程咱们才能见到來接应的人,估计到晚上才能到目的地,多补充水分,保存体力,接下來的山路不好走。” 白锦文默不作声的点点头,接过水壶大口喝起來。 林笑棠看看她,“怎么,后悔了,要不然我派人把你送回去,或者送你去上海玩一段时间。” 白锦文登时有些不乐意了,“别小看人,我可不像他们几个。”说着,一指旁边东倒西歪、叫苦不迭的冯运修等人。 冯运修不服气的回了一句,“四丫头,别不服气,爷们这是调整状态呢,看谁最后哭鼻子。” 白锦文哼了一声,“这点苦算什么,想当年,我爷爷被祖奶奶从家里赶出來的时候,身无分文,就凭着一泡屎在济南创下那么大的产业,我出來时跟我爷爷保证过,这次出门说什么也不会给他老人家丢脸,更不能给白家丢脸。” 林笑棠莞尔一笑,白景琦白七爷这一泡屎的典故,自打他來到北平,听得耳朵都快磨出了茧子。 听说,当年白景琦小的时候,那也是不务正业,正经八百的是北平城里的小霸王,后來,被当时的白家掌门人白文氏,也就是白景琦的母亲一怒之下赶出家门,撵到了山东济南府。 也就是那段旅程的磨练,真正让白景琦体验到了人间百态以及生活的艰辛,这才浪子回头,下决心干出一番事业,在济南的时候,白景琦咬着牙自己打拼,根本沒有去投靠济南的亲朋好友,他白天在药铺里当伙计,晚上就精研祖传的医书,并开始对济南的特产,,阿胶进行改良,经过几年的刻苦钻研,终于成功,白景琦制作的阿胶沒有了传统阿胶的腥味,反而药效更强、颜色更鲜亮,他本想成立一家铺子,但苦于沒有本钱。 此时的白景琦灵机一动,用匣子装了自己的一泡屎,密封好,跑到当铺,楞说这是自己的家传之宝,凭借他富家子弟的派头和不凡的谈吐,当铺硬是沒敢验货,直接封存进仓库,白景琦也就借此得到了一笔本钱。 凭借这笔资金,白景琦掘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并由此开创了自己的全新篇章,不到三年,便成为济南府最大的胶庄老板,一泡屎成就一番事业,也就从此成为济南和北平两地尽人皆知的一桩美谈。 看着面前这个倔强的女孩,林笑棠的心中不由得很是欣慰,也许这次带她出來,真的沒有错,白家有这样的年轻一代,也算是后继有人啊。 正在休息间,一直在前边的探路的詹森跑了回來,还带來了几个人,正是前來接应的老权等人。 众人便不再休息,跟随老权上路,赶赴山中的基地。 再次來到这里,这里的一切都变了模样,夕阳映照下的山坳,原先郁郁葱葱的树林,被推倒了一大片,继而修建的训练场地已经有了一些雏形,新建的营地也已经落成,虽然很简易,但较之从前的山洞而居,已经好了很多,起码有些部队的样子了。 这些天,尚振声已经借着物资统制的名义,将大批物资源源不断的通过水路运进山里,而雷震麾下挑选出的八百名士兵已经全部换装,虽然只是林笑棠通过幽灵的记忆设计出的山地作战服,但更换了手中武器的士兵们穿戴起來,还是让人感觉到眼前一亮。 雷震带着几名军官笑呵呵的迎上來,一见林笑棠立刻立正敬礼,林笑棠虽然有些不习惯,但还是即刻还礼。 雷震和林笑棠见面完毕,笑嘻嘻的说道:“这次,我可是真要称呼你长官了。” 林笑棠不解。 雷震解释道:“你们在路上的时候,我收到上海发來的电报,重庆方面已经正式委任你为军统华北及华东总务督办,军衔中将,现在你可是军统在沦陷区内的最高长官了,同样,所有在敌后抗战的抗日武装,也以你的军衔和级别最高啊。” 林笑棠哭笑不得,“总务督办,也难为戴老板他们想的出來,这样的官职听都沒听过。” 林笑棠看完了雷震递过來的电报全文,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所在,军统任命他的这个总务督办,只有一个军衔,既沒有明确督办的职责,也沒有说明权限,就是对林笑棠麾下的几个分站,也沒有明确的说明上下级关系,而且这份电报还是以绝密等级发出,也就是说,除了林笑棠这方面之外,沒人知道军统忽然间多了这么一个中将大员。 林笑棠苦笑不已,戴笠还真是用心良苦,一方面体现出对林笑棠的重视,表示并沒有泄露他在敌后的身份;另一方面又可以让林笑棠无法对军统在敌后的所有势力下达命令,可以有效的防止林笑棠借这个官职吞并敌后残存的军统势力。 就连林笑棠上报的四个站长的名单,也只是同意尚振声等人代理站长一职,并沒有正式任命,更不消说军衔和待遇了,不过,这些都是小事情,反正他们也沒从军统那里拿薪水,对军统也沒有特别的归属感,林笑棠也正好可以不用担心军统來挖自己的墙角。 晚上的时候,雷震安排了晚宴,这次的菜品就比上次林笑棠他们來时强了许多,看得出吗,尚振声是不折不扣执行了林笑棠的命令,倾尽全力來供应这支八百人的队伍。 参与晚宴的人并不多,除了雷震等几名军官,就是詹森、白锦文以及冯运修等二十名分批到达的特训班第一期学员。 在众人的一致要求下,林笑棠欣然站起來发表祝词,看着四周一双双热切的眼睛,林笑棠不禁心潮起伏,曾几何时,自己和大头两个人孤身闯进上海,还在为一日三餐烦心不已,但短短的两年时间,自己已经从一个一无所有的毛头小子,成为军统执掌一方的大员,其中甘苦只有自己才最明白。 而现在,距离自己的目标又近了一步,虽然接下來会面对更多的挑战,但只要有这些兄弟在身旁,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呢。 林笑棠举起酒杯,“这次,跟我一道去北平的还有几位兄弟,不过,他们这次沒能跟随我回來,第一杯酒,敬柳乘风他们五个,还有牺牲的邱掌柜和军统的兄弟们。” 众人齐刷刷的站起,跟着林笑棠将第一杯酒洒向地面。 “接下來的酒,敬你们还有我自己。”林笑棠有些动情,眼圈有些微红,“咱们都是些普通人,如果不是小鬼子打过來,咱们这会儿都在家过自己的太平日子,可也是因为小鬼子,咱们才有了相聚的机会。” “自从鸦片战争以來,咱们国家就沒消停的时候,不是英国人來打、就是日本人,今年正好是一百年,这一百年,咱们这些国人,始终沒挺起腰板來,日本人为什么会侵略咱们,就是看准了咱们是个软柿子、好捏。” “咱们不是领军的将军,也不是国民政府里一言九鼎的高官,要是在古代,咱们这些人有一个最好的名字,,匹夫,什么都沒有,只有一条贱命的匹夫。” “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真正到了生死关头,靠的还是咱们这些匹夫抛头颅、洒热血,借用延安毛润之先生的一句话,,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咱们就是点燃这星星之火的匹夫,现在小鬼子是船坚炮利,可迟早有一天,老子要把咱们这些只有贱命的匹夫的旗帜插到他们的老家去,你们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愿意。”几十条汉子,高举酒杯,大声呼和。 冯运修等少年团成员瞪着血红的眼珠子,“匹夫万岁。” 雷震揉着眼睛,和老权一碰杯,“妈的,这小子一点也沒变,和当初在南京时一样无法无天。” 白锦文端着酒杯,呆呆的看着林笑棠,“这还是他吗。” 第一百三十九章 美国佬 天目山特训班第一期第二天正式开班,虽然只有二十一个学员,多出來的那个是白锦文,但林笑棠分明感觉到了这是自己创造历史的一个开端,虽然眼前只有而是一个年轻人,但假以时日,今天播洒出去的种子,将会把果实撒到祖国的每一个角落,或许,是全世界的每一个地方。 一大早,林笑棠就起了床,走到简易营房外,看着笼罩在淡淡雾气中的山峰,不由得有些发愣。 身后脚步声响,雷震披着外套也走了出來,“昨天晚上听了你那一番话,可是让我喝多了,你也沒少喝,怎么不多睡会儿。” 林笑棠沒有回头,“雷大哥,你们又进山去找过二狗,是吧。” 雷震点点头,“我知道,他是你的一块心病,我也想早点找出答案,所以,上次你们走后,我和老权又分别带人进去了一次。” 林笑棠的笑容有些苦涩,“还是沒结果,对吧。” 雷震的脸上现出沮丧的表情,“沒错,这小子比狐狸还狡猾,鼻子比老权都灵,我们找到他两个落脚点,但愣是连人影都沒看到。” 林笑棠摇摇头,“不要再找了,他是存心躲着我们,是不会让我们抓到的,他还要吃饭,咱们放手吧,不然,他连起码的补给都成问題。” 雷震默然的点点头。 林笑棠拍拍脑袋,“瞧我这记性,对了,美国人那边有消息了吗。” 雷震回答道:“昨晚上收到的消息,上海方面已经派人将他们送到临安,妈的,这几个洋人太显眼,我们派去接应的人费了老大的劲才将他们送进山,估计也就这两天的功夫就会赶到。” 林笑棠呵呵一笑,“好了,等他们來了,咱们这八百人的训练就全交给他们了,听说,这几个人可都是美军海军陆战队的退役军官,这都是我花了大价钱挖过來的,你可一定要把人照顾好。” 雷震撇撇嘴,“有那么神吗,莫非他们还能是三头六臂不成。” 林笑棠拍拍他的肩膀,“有沒有本事,等他们來了自然之道,如果真是西贝货,咱们再换人,大不了老子去请几个德国人过來。” …… 天亮之后,特训班正式开始上课,由于目前沒有别的教官,林笑棠本打算请尚振声來代几节课,但这段时间自己不再上海,只有尚振声才能镇得住场面,所以,林笑棠只好先自己來代几天课,顺便可以将自己的小册子的只是传授一部分。 但这样一來,今年的春节,就要在天目山过了,早前,尚振声转來董嘉怡的一封电报,字里行间对林笑棠这次不能陪自己过除夕透露出不满,但还是千叮嘱万交代,让林笑棠一定要注意身体,看着这封电报,林笑棠的心里不禁涌起一股愧疚之意,但随即便被这浓浓的幸福感包围了。 有两个这样全心全意对待自己的女人,夫复何求啊。 至于羽田空,在离开北平的时候,林笑棠曾经偷偷去了中央饭店找过她一次,但顾忌到她身边都是特高课的军官,所以林笑棠只是在饭店大堂给她留了一个口讯,隐晦的告诉他自己要离开北平,先期赶回上海,至于羽田空收到口讯后,想法如何,林笑棠就不得而知了。 一连三天,林笑棠都在特训班中代课,从未做过老师的他,至此也过了一把教官的瘾,看着下边一双双渴求知识的眼睛,林笑棠感到从所未有的满足感,他的教学也很简单,教材是现成的,但那两本小册子,他还暂时不方便拿出來,毕竟其中的内容太过敏感和超前了,于是,他将小册子中基础的知识总结出來,通过通俗易懂的语言和大量的实际例子來将这些东西灌输给学员们,从而让他们快速的掌握这些知识,、 当然,这其中个人的理解能力不同,林笑棠便鼓励他们多做笔记,因为训练班时间太短,接下來还要有各种实际操作的业务学习,因此这些理论知识就需要学员们记录下來,慢慢理解,很快,林笑棠便发现,二十一名学员中,理解最快,最能领会他教学目的的竟然就是白锦文。 …… 三天之后,美国人赶到了基地,同行的还有火眼,这次他充当了美国人的翻译和向导,最重要的是,他听说这些军官中还有一名狙击手教官,这才是他参与此次任务的最大动力。 一共來了四名美国人,为首叫强尼,四十岁,曾任美国海军陆战队合成旅少校,他也是最早的一批海军陆战队员,其他三名都是由他推荐的,分别是中尉史蒂文森、中尉琼克和少尉斯嘉丽,值得指出的是,斯嘉丽便是那名狙击手教官,而且,是个女人。 四人來的时候,都换上了普通百姓的服装,由于美国人的身材高大,所以找的衣服沒有合身的,总让人觉得好像短了一截似的,还好火眼精通易容,将几个人的漏洞都很好的遮掩起來,这也是几个人能安全进山的最重要的原因。 林笑棠和雷震为他们几个准备了单独的营房,但是强尼却坚决要求住在士兵的营地里,划给他们几顶军用帐篷即可,这让林笑棠大感意外,但也对强尼务实的军人作风很是欣赏。 换上美军的作战服之后,几个人顿时变了模样,军人的气质显露无疑。 几个人看了雷震麾下士兵的操练后,彼此简单讨论了一下,强尼來到林笑棠的身边,神情不是很自然,“林先生,恕我直言,您的这些士兵身体素质都是一流的,但可以看出他们长时间处于营养不良的状态,很多人的爆发力和耐力都不尽如人意,而且战术意识陈旧,彼此间的配合可以说只停留在一个最初的阶段,全是凭借着彼此间的熟悉程度才完成的战术动作,根本沒有体现出战术纪律的要求。” 林笑棠耸耸肩,用流利的英语回答道:“强尼少校,我想这也是我请你们來的原因,你也知道,我们和日本人已经交战多年,我们沒有现金的武器,和充足的粮食,甚至是弹药,但即使是这样,我们也独自抵抗了上百万武装到牙齿的侵略者,我的这些士兵,很多连字都不认识,更不用说受过什么专业的训练,我请你们來,不是希望你们训练出像贵国海军陆战队那样的部队,而是希望你们因地制宜,训练出复合我们实际情况的精锐士兵。” 听完林笑棠的话,强尼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我想我有些明白您的意思了。” 这时,雷震手下的士兵倒有些不耐烦起來了,林笑棠看看雷震,却见他好像沒看到一样似的,抬眼望天,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不由得一笑,“这些老兵油子,沒见到美国佬的真本事,是一定不会心服口服的。” 强尼虽然听不懂士兵们在说些什么,但出身行伍的他对这种情况倒是不陌生,他对林笑棠笑了笑,“林先生,士兵们好像并不认可我们。” 林笑棠报之以微笑,“我想你一定会有办法解决的,是吧,强尼少校。” 强尼学着林笑棠的样子耸耸肩膀,“如您所愿。” 强尼扭头看向部下,“诸位,谁肯解决这一次的麻烦。” 史蒂文森和琼克齐齐向后退开一步,只剩下斯嘉丽一人孤零零的站在前边,斯嘉丽沒好气的看看强尼三人,“又是我。”、 强尼微笑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斯嘉丽这才缓步走向士兵的队列,林笑棠一愣,赶忙问强尼,“少校先生,你怎么派一个女人迎战,我的士兵会认为这是对他们的侮辱。” 强尼笑了起來,“亲爱的林先生,海军陆战队从1918年才有了第一位女性士兵,而直到现在,海军陆战队才有了第一位女性狙击手,要不是斯嘉丽违反了军纪被感触军队,她是一定会被记入史册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火眼跟上斯嘉丽,斯嘉丽扭头看看他,“向导先生,我听说你们的军队在招收士兵时一定要看他的搏击技能,好像你们称之为武术是吗。” 火眼点点头,“沒错,是有这个习惯。” “那好,就请你问问这些士兵,有谁愿意和我比试一下吧。” 斯嘉丽摘掉帽子,露出一头金色的头发,她飞快的扎好一个马尾,淡蓝色的眼睛看向士兵们,双手叉腰,玲珑的曲线暴露无遗,顿时惹來了士兵们一阵口哨声。 “嘿,这大洋马,來这儿发骚是吧。” “长官,这是來慰劳我们吗,哈哈哈哈。” 火眼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弟兄们,斯嘉丽教官说了,谁愿意和她比试拳脚。” 人群顿时立刻炸开了锅。 “我沒听错吧,一个娘们竟然敢和咱们比拳脚,**是吧。” 士兵们挽起袖子,争着向前涌來。 斯嘉丽气定神闲,平静的看着面前的人群。 忽然一个暴雷似的声音响起,“都他妈滚一边去,谁敢和老子抢。” 话音未落,人群中挤出一个彪形大汉。 雷震喊道:“大块头,你來凑什么热闹,和一个娘们交手,你感觉挺有面子是吧。” 大汉摸摸头上的短发,憨厚的笑道:“长官,俺就喜欢这样的娘们,胸大屁股也大,要是能赢了她,您能帮俺说说,让俺娶了她成不。” 人群顿时一阵哄笑。 第一百四十章 学术交流 大块头一脸轻蔑的走向斯嘉丽,边走边摇晃着脑袋,眼神热切而又充满自信,就像是在看一件已经注定属于自己的玩具。 斯嘉丽紧紧盯着像座小山一般移动过來的大块头,伸出一根手指朝他一勾,示意他先出手。 大块头嘿嘿一笑,双臂张开,就像斯嘉丽扑过來。 但斯嘉丽不知道怎么侧身以让,瞬间便扭身到了大块头的身后,大块头虎吼一声反身就要在再次扑过來,斯嘉丽右脚一点他的小腿,大块头情不自禁的身子下沉,腿也弓了起來,斯嘉丽一踩他的小腿,立刻攀上了他的肩膀,还沒等大块头转过转身來,斯嘉丽的膝盖已经顶上了大块头的后脑,但她明显留了分寸,只是将大块头顶得晕了过去。 三招不到,大块头便直挺挺的倒在了斯嘉丽的脚下,而斯嘉丽气定神闲,连大气都不出一口。 “谁还來。”火眼看着斯嘉丽的表情,直接问向对面的人群。 人群集体向后退了一步,鸦雀无声,在场的人可都不傻,自己和大块头究竟谁高谁低,自己心里都有谱,此时,谁也不敢再小觑这个胸挺臀翘的金发女人了。 斯嘉丽间沒人回话,迈开两条大长腿就往回走,捡起帽子戴上,双手背在身后,脸上还是沒有一丝表情。 林笑棠看着雷震那红的如同猪肝一般的脸色,心中暗笑,其实这种结果在他听完强尼的解释后就已经猜到了,对于美国海军陆战队他很熟悉,这是世界上组建最早的精锐部队,也是目前屈指可数的快速反应部队,而林笑棠请强尼等人來的本意就是希望手下的这支部队可以学习到世界上最先进的军事理论和作战技巧,而他则扮演着美国政府的角色将为麾下的精兵提供源源不断的军火和极富挑战性的作战任务。 …… 训练有条不紊的开始了,四名美国教官中,强尼通过对国军士兵的观察制定了总的训练大纲和详细的训练计划,并根据士兵们的接受程度和表现随时对计划进行修改;史蒂文森主管军事技巧训练,着重于单兵作战技巧和作战小队配合;琼科负责讲解各种新式武器和爆破知识,以及多种环境下的战术训练;而斯嘉丽则负责训练所有的神枪手。 林笑棠的组队思想是,提高部队的单兵作战能力以及小股部队的渗透、配合能力,以期未來能适应这种局部战争的需要,通过“射人先射马”,对准敌人的薄弱环节发起雷霆一击,來实现打垮敌人的战略目标。 总的训练时间,林笑棠暂定为十三周,也就是大概三个月的时间,这个标准也是借鉴了美国海军陆战队的经验。 而特训班的成员,林笑棠也命令他们加入到这次训练中,当然,对他们的要求并沒有那么严格,而且他们其中部分精通英语的人还担负着为美国教官做翻译的职责。 但沒想到的是,斯嘉丽这边却还是出了状况。 一方面,斯嘉丽向强尼抱怨,“国军士兵的文化素质不足以支持他们领会狙击手的课程,这种教学简直是毫无意义。”;另一方面,国军士兵则向林笑棠和雷震反映,“斯嘉丽教官看不起中国士兵,经常羞辱士兵,而她的课程晦涩难懂,根本沒人能学得会。” 这让林笑棠头痛不已,刚开始,他还能在两边都开导一下,缓和彼此间的关系,但到了而后來,斯嘉丽竟然和她教授的士兵发生了肢体冲突,好几名士兵都被揍得鼻青脸肿,其中一名竟然还沒被打得骨折。 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林笑棠不得不再次出面了。 斯嘉丽对于林笑棠的到來并不意外,事实上,她现在已经停止了授课,并向强尼申请,要离开天目山,经过林笑棠的观察,强尼推荐的这个女狙击手斯嘉丽本身的专业水准还是很高的,之所以和士兵们相处的不愉快,继而发生冲突,一方面是因为她略有些桀骜不驯的性格;另一方面则是她的教学方法。 斯嘉丽是个善于总结的人,目前在全世界范围内并沒有专门的狙击手学校,各种狙击只是都來自于老兵和军官的口口相传,所以狙击知识和技巧五花八门,可以说,就算是不同的部队,狙击手都会有很多种类型,而斯嘉丽则充分吸收了目前世界上流行的多种狙击流派的优点,融会贯通,总结出了自己的一种特色。 但唯一点不足是,由于她是大学毕业后从军,她本人的文化水平颇高,所以总结出來的那一套东西也过于书本化,很多术语、单词就连是翻译就翻译不太准确,结果,传到士兵们那里,就更是与她的本意相差了十万八千里,效果自然不好。 当林笑棠开门见山的说出这些原因之后,斯嘉丽显得很不能理解,她认为狙击手本就是一门精确度极高的职业,如果沒有一定专业知识水平,那绝对不适合于狙击手这个职业,换而言之,目前的国军士兵连字都不认识,就不更用说理解狙击手等需要掌握的一些数学知识了。 林笑棠有些不爱听了,“照你的意思,那沈比利和法兰斯皮克汉格顿(注一)都是数学家了,“ 斯嘉丽沒想到林笑棠能这么不客气顶撞过來,顿时脸上微微变色,“林先生,你这是强词夺理,也是对我的专业知识的侮辱。” 林笑棠摆摆手,“教官女士,我绝对沒有轻视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请您站在士兵的角度上去思考这个问題,他们不是不想读书,是根本沒有机会去从事这项高尚的事情,我们的国家不比贵国,我们能在战乱中活到现在已经是很走运了,您说的那种教育程度我们现在远远打不打,我的意思是想请你尽可能用简练的,易于理解的方法來教授士兵。” 斯嘉丽毫不客气的打断林笑棠的话,“学习沒有捷径,我不认为会有这样的方法存在。” 斯嘉丽站起身,冲林笑棠说道:“对不起,林先生,我自认为并不能完成您所交付的委托,我已经和强尼少校谈过了,我贮备离开您的训练基地,请您另请高明吧。” 林笑棠忍不住有些气恼,说了半天,这个斯嘉丽竟然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丝毫不肯进行什么改变。 林笑棠黑着脸站起來,“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好再挽留,就祝女士一路顺风吧!” 斯嘉丽如释重负,“林先生,您放心,在您找到新的教官前,我会继续带领士兵们训练,直到新教官來接手。” 林笑棠冷淡的看看她,“不用了,这段时间我会一直呆在这里,下边的训练就由我暂时先來带一带。” 斯嘉丽睁大了双眼,“不行,狙击手是专业性极强的科目,我已经教授了士兵们最基础的东西,您这样做,无疑会打乱他们的正常学习,而且我很想问一句,您从事过狙击手的职业吗,你接受过正规而系统的训练吗。” 林笑棠戏谑的一笑,“不才在国军中呆过三个月,估计应付这些足够了。” 斯嘉丽顿时气不打一处來,“三个月,你就敢教狙击手课程。” 林笑棠耸耸肩膀,“不是什么高难度的事情,教出一流高手恐怕不容易,培养出一些速成的合格士兵还是沒问題的。” 说着用眼睛撇撇斯嘉丽,眼神尤其在斯嘉丽的高耸的胸前双峰上停留了一下,“这次确实是我的错误,您看來的确不适合这份工作,或许您应该利用一下自己的长处,來为自己争取更合适的工作。” 林笑棠的英语非常标准,话中的嘲讽意味也很明显,斯嘉丽顿时就品出其中不一样的味道,“林先生,作为一名绅士,你不觉得这样的言辞很不礼貌吗,再说,狙击手不是人人都可以做的,我决不允许你侮辱这个职业。” 斯嘉丽大声喊道:“我要和你比试,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狙击手。” …… 整个营地里顿时轰动了,拥有魔鬼身材的女教官斯嘉丽竟然要挑战老板林笑棠,雷震、老权、詹森包括强尼等人都被这个消息惊呆了,冯运修和白锦文一般人则是兴高采烈跟着士兵们就往狙击手的训练场地跑过去。 斯嘉丽从自己的背囊中取出两支一模一样的春田M1903步枪,并扔给林笑棠一个光学瞄准镜。 “林,恐怕你对这种春天步枪还不是很熟悉,我再次建议你换上你熟悉的步枪类型。”斯嘉丽再次提醒林笑棠。 林笑棠笑着拒绝,“用不着,枪械结构大同小异,沒有必要。” 琼克被邀请來做两人比试的裁判,为了公平起见,雷震这边也派出了火眼。 “狙击手首先要熟悉自己的步枪,因为他是最可信赖的伙伴,就连家人也无法超越。”斯嘉丽捧起步枪,随林笑棠说道:“我觉得这一项比试对你并不公平,我建议你放弃。” 林笑棠从容的蒙上黑布,“來吧,我试试。” 说完,双手慢慢的将斯嘉丽递过來的春田步枪拆解成零件。 斯嘉丽也蒙上了黑布。 随着琼克的一声令下,两人开始将零件重新组装起來。 斯嘉丽不敢怠慢,双手翻飞,发挥出自己最快的速度,将一支春田步枪完整的组装起來。 斯嘉丽对自己的速度很是满意,她迫不及待的解开了眼上的黑布,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琼克等人无奈的眼神。 斯嘉丽有些奇怪的看向旁边,一旁林笑棠的位置上却早已不见了人影,只摆放着一支装配完毕的春田步枪。 “嗨。”,斯嘉丽顺着声音看去,林笑棠站在一旁,吸了一口手指中已经点燃的香烟,向着自己吐出一个袅袅的烟圈。 注一:沈比利,第一位载入史册的狙击手,澳大利亚士兵,参加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在1915年5月至9月之间,他被证实的狙杀记录为150名土耳其士兵,未经证实的则达到200余名,就连奥斯曼帝国卫队最精锐的狙击手也死在他的手里,而他在入伍前不过是一个以猎杀袋鼠为生的农夫。 法兰斯皮克汉格顿: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狙杀378名德军士兵。 第一百四十一章 双狙人 雷震和火眼等人爬上附近最高的山峰,人手一个美制军用望远镜,看着峡谷中斯嘉丽和林笑棠两人的比试。 刚刚拆装枪械的比赛,林笑棠先于斯嘉丽完成,这不仅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更让來的四名美国人尤其是斯嘉丽感到有些不可置信,可现场的比赛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的,林笑棠是万万不可能作弊的,斯嘉丽顿时举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于是,在她的坚持下,两人又展开了这一项实战的比赛。 林笑棠带着一支春田步枪先于斯嘉丽半个小时潜入这片山谷,这里也是预定的比赛场地,处于两座山峰的包夹地带,草丛、树林、沟壑、悬崖等地形一应俱全,是天然的狙击手训练场地。 雷震拿着望远镜看了半晌也沒找到林笑棠的所在,心中纳闷,自言自语道:“不会这么快吧,这小子走了才多大一会,怎么转眼就找不到人了。” 回头看看老权和火眼等人,众人也都是一脸茫然,丝毫沒有发现林笑棠的踪迹。 火眼一直山脚处,“看,女教官出发了。” 斯嘉丽一袭紧身的戎装,脚下一双美军作战靴,显得英姿飒爽,瞬间便钻进了密林中,但由于雷震等人是居高临下,又始终追随着她的身影,因此她并沒像林笑棠那样逃出众人的观察视线。 进入比赛场地之后,斯嘉丽显得谨慎了许多,每前进一段距离就要停下來观察一段时间,确定四周并沒有埋伏后才接着前进。 斯嘉丽伏在草丛中观察着周围的地形,阳光只能照到山腰处,那里是正对着强光,只要有点常识的人就不会躲藏在那个地方,不远处就是山谷,那里海拔低,藏在那里,视线会受阻,所以,只剩下一个地方最适合观察周围的动静,那就是山腰下方的一块平坦的山坡,那里的高度合适,草木繁盛,既利于隐藏又可以居高临下观察整个山谷的一举一动,简直是最佳的伏击地点。 此时,火眼也已经发现了那个位置,透过望远镜仔细的搜索着那里的每一寸土地,但却始终沒有发现林笑棠的身影,“莫非他沒在这儿埋伏。” 忽然,他的眼神落在树林的边缘处,那里是一处背光的所在,与來回晃动的草木不协调的一根伸出的管状物体引起了火眼的注意,他赶忙又跑到山峰靠近山坡的一侧仔细观察,果然,那根被一些杂草覆盖着的管状物体确实像是枪管的形状,而枪管的另一端则隐藏在厚厚的落叶中。 火眼的眼睛一亮,“原來在这儿。”雷震、强尼和老权等人闻声赶忙过來看,顺着火眼所指示的位置,强尼很快发现了那个位置,不由得点点头,“林先生一定受过专业的训练,这个伏击地点选的很棒。” 随即,强尼诡异的一笑,“不过,斯嘉丽可不是一般的狙击手哈。” 火眼情不自禁的点点头,“沒错,她已经发现那个位置了。” 斯嘉丽沒有火眼等人居高临下的位置,可此时她也同样发现了那个疑似林笑棠藏身的位置,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太阳位置的改变,那片区域已经处在阳光的笼罩之下,斯嘉丽就是在这个时候,敏锐的发现了草丛中一闪即逝的反光。 斯嘉丽沒有立即向那个位置靠近,而是隐身在草丛中,认真的观察着那周围的一草一木,直到确定了枪支的位置。 这之后,她缓慢的向前移动,期间几次变换了方向,在确定对方沒有发现自己之后,才在距离那个位置大约一百五十码的地方隐藏下來。 斯嘉丽透过瞄准镜锁定了枪管后方的那堆厚厚的落叶,瞄准枪管的位置,果断地开了枪。 随着一声清脆的枪声,山峰上的雷震等人不由得攥紧了拳头,惊呼出声,强尼满意的放下望远镜,“好了,先生们,这次比赛到此结束,已经打平了。” 斯嘉丽扣动扳机之后,眼光死死地盯住那个位置,不出意外,她射出的子弹准确的击中了枪身,但令人诧异的是,“枪管”瞬间变得四分五裂,瞄准镜也直接掉了下來,滚下了山坡。 “糟糕,“斯嘉丽暗道不好,赶忙侧身一翻,滚出去七八米远,然后翻身而起钻进了树林。 “是诱饵,“火眼激动的喊道,众人赶忙又举起望远镜观察,这才发现,被打烂的“枪管”似乎是一根树枝,而那个瞄准镜则蹦蹦跳跳的滚下山坡,静静的躺在了草丛里。 强尼有些糊涂了,“林先生这是什么意思,竟然用瞄准镜來吸引对手的注意,那他自己呢,他不用瞄准镜,那还怎么射击,近距离射击在斯嘉丽面前根本不可能奏效啊。” 雷震得意的一撇嘴,“这小子,比鬼都精,不定想出了什么办法呢。” 斯嘉丽预料中的枪声迟迟沒有到來,四周还是一片寂静,只有山谷中的寒风吹得呜呜作响,让人听不到周围的异样的动静。 斯嘉丽觉得自己的背上已经冒出了冷汗,“这个林到底是想要做什么,瞄准镜留在了那里,就为太阳升起的那一瞬间吸引到我的注意力,可在我开枪的同时,他应该已经就能发现我的位置,却为什么不开枪,他到底在等什么。” 斯嘉丽不敢再过于托大,立刻又变换了好几个位置,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可她自始至终沒有发现那个中国人的位置,这让斯嘉丽不禁有些错觉,自己从开始以來就一直在她的掌控之中,他似乎在有意无意的卖弄他的实力,玩一场“猫抓老鼠”的游戏。 斯嘉丽有些心浮气躁了。 五个小时过去了,时间已经來到下午的三点钟,这期间,斯嘉丽为了能摆脱林笑棠这个“幽灵”的跟踪,使出了浑身解数,她选定了一个位于山谷口的位置,做好了一切伪装,之后便是长时间的等待。 林笑棠隐身在一颗古树的宽大树冠中,一边嚼着带來的牛肉干,一边悠然自得的看着斯嘉丽的表演,直到斯嘉丽隐身在两块巨石间,动也不动的又呆了两个钟头,林笑棠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伸手从树枝上取下一捆在这段时间内撕好的布条,这才悄无声息的背着步枪从树上滑下來。 …… 斯嘉丽已经等待了将近三个小时,太阳渐渐落下山去,山谷中的光线也减弱了许多,风势猛烈起來,吹得荒草向着一个方向倒去,一浪接一浪,就像海水的波涛。 在斯嘉丽的职业狙击手生涯中,这不过是一次很短暂的等待,但对于她來说却比所有的经历都要漫长,对手迟迟不肯现身,而自己倾尽所能却无法侦测到对方的蛛丝马迹,这让她不仅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些许的怀疑。 忽然,山谷平地上的草丛中似乎传來了不同寻常的响动,斯嘉丽赶忙用瞄准镜看去,一块草丛中突然飘起一根长约一米的布条,打在野草上,发出呼啦啦的声音。 “又是诱饵。”斯嘉丽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样。 但随即,她又发现了第二根、第三根,到最后,她自己都有些数不过來了,因为这些布条散布在谷口的周围,就像是一个环形的包围圈。 斯嘉丽已经通身都是冷汗,她已经无法确定自己到底该注意哪一个方向,这些布条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为什么自己竟然沒有一点觉察,那些布条其中离自己最近的不过一百码的距离,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看着那些随风摆动的布条,斯嘉丽的心中充满了无力的感觉。 他就在周围,而且早已经摸清楚了自己藏身的位置,这场比试,他轻而易举的就赢了自己,这些布条不过是他获胜后的标记。 斯嘉丽紧紧抿着嘴唇,手指不停地扣动扳机,枪声响彻了整个山谷。 很快,子弹打完,枪口的白烟随风吹散,一如斯嘉丽目前的沮丧。 “你这是在浪费子弹,这可不是一名优秀的狙击手应该做的。” 身后传來一个声音,斯嘉丽的身子剧烈的颤动了一下,猛然回头。 身后的草丛依然静谧,刚刚的声音就像是从地狱传來的回声。 忽然,一块草地抖动了一下,随即整个站了起來,沒错,那块草地“站了”起來。 面前的林笑棠除了两只眼睛露在外边,原本白皙的脸庞和脖子已经被深色的淤泥紧紧包裹着,身上挂满了用枝条穿起來的大片树叶,就像是多了一件天然的伪装,整个人都蜷缩在这件用草做成的衣服中。 “好看吗,这可是我花了整整两个钟头做出來的。”林笑棠一笑,露出满口的白牙。 斯嘉丽慢慢转过身來,两只眼睛充满了难以相信的绝望,而这绝望正一点一点转化为怒火迸射出來。 终于,她嗓子中发出一声怒吼,径直扑向了洋洋得意的林笑棠。 林笑棠顿时给弄了个手忙脚乱,一边躲避斯嘉丽的攻击,一边高喊,“臭娘们,你发什么疯,哎呦,你咬人。” 两人厮打着,林笑棠则一步步向后退去,侧身一让,斯嘉丽收不住身形,竟然直接向着山坡下扑去,林笑棠大惊,赶忙抓住她的一只手,但惯性是在是太大了,林笑棠脚下一滑,两个人顿时便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第一百四十二章 内衣的尺寸 山坡上满是荆棘和野草,林笑棠和斯嘉丽就抱在***着滚儿向下滑去,满是尖刺的荆棘枝条将两人的衣服划得满是口子,林笑棠相比斯嘉丽,显然更有经验一些,手中的步枪早已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他紧紧的抱着斯嘉丽,将斯嘉丽的脑袋紧紧抱在怀里,才沒让荆棘枝条划伤她的脸颊,但饶是如此,两人也被满是棱角的石头碰出不少伤口。 山坡的倾斜度并不大,但距离却是颇长,两人顺着山坡滑下去足有两三分钟才在山脚下停住了下滑的趋势,落地的那一刹那,斯嘉丽的整个身体重重的压在林笑棠的左臂上,顿时将他的胳膊压得有些变形。 林笑棠痛哼一声,立刻松开紧拉着斯嘉丽的右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左臂,“骨折了。”林笑棠的脸痛苦的有些扭曲,心中却在苦笑不已,自打幽灵给了他这副钢筋铁骨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受枪伤和刀伤之外的伤,想不到竟然被这外国娘们破了自己的金刚不坏之身。 斯嘉丽只觉得天旋地转,但林笑棠在自己身下垫的那一下,她也清楚的感觉到了,加上林笑棠痛苦的一哼,她也立刻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容易等自己稳定下來,斯嘉丽立刻上前查看林笑棠的伤口,果然,左臂已经骨折了,林笑棠脸上的淤泥也被杂草蹭掉了不少,脸上露出皮肤的地方显现出不少伤口,触目惊心的一块在额头上,已经渗出了鲜,血。 林笑棠努力的想爬起來,但实在是沒有力气支撑,而斯嘉丽也使不出力气來搀扶,只好扶着林笑棠在草地上躺下,好一会,林笑棠才缓过來这口气,在斯嘉丽的帮助下靠到一块石头上坐下來,左臂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轻轻一动就疼的直淌冷汗,林笑棠试探着用右手捏了一下,除了疼痛沒有别的感觉。 周围是一片树林,太阳已经下山,四周的景物看不太清楚,也不知道山峰上的人们搜索下來沒有。 也幸好这山坡的坡度不是很大,否则一头栽下來,就算不死也是重伤,两人从下边向上看去,顿时升起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而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斯嘉丽此时也恢复了理智,想起刚刚的冲动,心中立刻悔恨不已。 “你沒事吧。”林笑棠强忍着伤痛问斯嘉丽。 斯嘉丽低下了头,“林先生,实在对不起,是我……”。 林笑棠摆摆手,“这个时候,就不要再说这个了,查一查自己有沒有受伤,咱们得想办法爬上去吗,山峰上的人未必能看见咱们跌下來。” 不得不说斯嘉丽的运气不错,当然这也得益于林笑棠的刻意保护,她身上只是一些擦伤,还有就是下巴上有一个小伤口,估计是滑下來事碰到了地面,总的來说,沒什么大碍。 “快点,咱们得快点上去,不然,等太阳完全落山了,咱们的麻烦就大了。” 斯嘉丽咬着嘴唇将林笑棠扶起來,但林笑棠随即又感到自己的右脚脚踝一阵钻心的疼痛,斯嘉丽赶忙让他坐下,自己扳过他的右脚,仔细看了看,长出一口气,“只是关节扭伤,沒伤到骨头。” 斯嘉丽站起身,走了几步又走回來,将一根木棍递给林笑棠,然后这才扶着林笑棠重新站起來。 刚开始时,林笑棠还不好意思将全部的重量压到斯嘉丽的身上,但走了几步之后实在是坚持不住,重量这才一点一点的从木棍移到斯嘉丽这边。 滑下來的时候感觉山坡的坡度并不大,但要是想要再爬上去,就明显的不一样了,加上两人都有伤,于是乎,爬了好一会,但距离并不远。 不一会,林笑棠头上的鲜,血顺着脖子流到了手上,其中一些也流到了斯嘉丽的手上,斯嘉丽抬起手,接着微弱的光亮看了一下,惊呼出声。 林笑棠勉强笑笑,“今年可是够倒霉的,受了几次伤了。” 斯嘉丽看看周围,又大声喊了几声,四下里无人回应。 而林笑棠此时已经有些头晕了,身子也有些发软。 斯嘉丽沒有办法,只好架着林笑棠走向一个背风处,只是沒想到,竟然意外的在这里发现了一个木棚。 斯嘉丽精神一振,赶忙扶着林笑棠走进木棚,将他安置在棚子中一堆杂草上,又赶忙四下里寻找可以为他包扎伤口的东西。 但木棚里一无所有,除了杂草和一堆木头的灰烬。 斯嘉丽一咬牙,回身看看林笑棠,他已经闭上了眼,脸庞有些发白。 斯嘉丽走到木棚外,背对着林笑棠,脱下自己的外套,用力将自己的内衣撕扯下來,又将贴身的绒衣用随身带的匕首滑下一大块,这才穿好衣服。 斯嘉丽用自己的内衣将林笑棠受伤的左臂包扎起來,挂在他的脖子上,做成一个简单的支撑架,又将剪下的绒衣布片包在林笑棠的头上。 一股香气顿时钻进林笑棠的鼻子,他睁开眼睛,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手臂,却蓦然间愣住了。 “这是什么。”林笑棠看清楚了手臂上的东西,苦着脸问斯嘉丽。 斯嘉丽白了他一眼,“明知故问,现在只有这么多东西,能绑住你的手臂就好,至少不会错位。” 林笑棠只好讪讪的点点头。 斯嘉丽这才坐回林笑棠的身边,“不知道强尼长官他们什么时候能找过來。” 林笑棠指指棚子里剩下的木柴,“在门口点着吧,或许他们能够看见。” 斯嘉丽这才转忧为喜,立刻站起身去点火堆。 林笑棠打量着棚子里的摆设,鼻子中除了淡淡的幽香,还闻到了一种野兽身上独有的腥臭味道。 他看看那堆灰烬,里面还夹杂着一些不知道是什么野兽的骨头,看得出,似乎是有人曾经在这里打猎,在棚子中炙烤猎物,还在这里休息过一段时间。 “打猎。”林笑棠猛然想起二狗的名字,“难不成这里就是他曾经一个藏身处,难怪怎么找都找不到他,一定是今天的枪声惊动了他,他又改变了隐藏地点。” 想到这儿,林笑棠再也坐不住了,他用木棍支撑住身体,用尽全身的力气站了起來,一瘸一拐的走到木棚外,已经点燃了篝火的斯嘉丽有些惊奇,赶忙上前來扶住他。 林笑棠在斯嘉丽的搀扶下走出二十米远,冲着黑乎乎的群山大声喊着二狗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直到声嘶力竭。 斯嘉丽惊讶的看着他,虽然不知道林笑棠是因为什么变得这么失态,但还是沒开口來问。 黑压压的群山中毫无征兆的传來一声狼嚎,林笑棠一个激灵,又冲着声音传來的方向大喊了几声,但此后再无回应。 林笑棠甩开了木棍,无力的坐回到地上,“为什么,你为什么还要躲着我。” 斯嘉丽大气不敢出一声,呆呆的看着沮丧的林笑棠,不知所措。 身后的山梁上,也传來了若隐若现的人声和火光,斯嘉丽循声看去,顿时激动的跳了起來,跑向那些火光,“我们在这里。” …… 营地里,郭追和火眼忙着为林笑棠清理伤口,两个人紧紧绷着脸,面上的表情透露出來他们正在苦苦的憋着。 林笑棠无奈的挥挥手,“行了,想笑就笑吧,别憋着了。” 火眼扔掉手中的纱布,抱着肚子笑成了一团,郭追还是死撑着,但双手却是不住的抖动。 “七哥,你真是命大福也大,就这待遇,真不是一般人能享受到的。”火眼笑的眼泪都出來了。 郭追包扎好伤口,两只手轻轻的捻起斯嘉丽的内衣,眼睛有些发直,“我的天哪,这娘们的身材真是沒的说。” 火眼一扭头,眼光顿时被吸引住,“乖乖,这是什么尺寸,别说绑胳膊了,七哥,就算是绑你的大腿也沒问題。” 林笑棠抓住桌上的茶杯扔了过去,“操,你拿去荡秋千吧。” 看到斯嘉丽有些夸张的内衣,林笑棠也有些发呆,“发育的真好。” 火眼接住茶杯,附和的说道:“沒错。” 林笑棠一扫火眼,沒好气的一指他,“你,这两天下山的时候,去买几件内衣,还给斯嘉丽教官。” 火眼顿时愣了,“我,凭什么我去。” “你不去谁去,难不成要我去。”林笑棠故意一瞪眼睛。 火眼顿时苦了脸,“七哥,这你让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去买啊,再说,临安城里有沒有这种东西啊。” “那我不管,反正东西你也看过了,就按这个尺寸來,实在沒有,你就买肚兜回來。” 火眼也來了劲,站起來,“买也行,七哥你去问好尺寸,就算跑到杭州,我也把这东西给买回來。” 郭追见势不妙,生怕牵扯到自己,赶紧一溜烟跑了出去,出门就看到了捧着一些水果的斯嘉丽,“斯教官,您,您來了。” 斯嘉丽沒有理他,径直走进了营房。 火眼如遇大赦,冲林笑棠一使眼色,“七哥,交给你了,打听好了,告诉我就成,一定沒问題。” 说着,冲斯嘉丽点头一笑,“斯教官,你们聊,你们聊哈。” 第一百四十三章 除夕之战 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悄悄的溜走,接下來的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林笑棠在天目山的基地中过得忙碌而充实,险险就忘了时间的存在,要不是郭追提醒他今天就是除夕,恐怕他连过年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斯嘉丽也沒有离开,获救的那天晚上,林笑棠和她深谈了一次,抛开内衣的尴尬事不提,两人就狙击手的日常训练充分表达了彼此的意见,而见识到林笑棠有些变,态的实力之后,斯嘉丽也意识到自己的狙击水平其实在林笑棠的面前是不值一提的,但因为这件事情,也激发起了斯嘉丽性格中不服输的一面,她开始虚心的向林笑棠请教有关的专业知识,林笑棠也趁此机会将幽灵记忆中的有关后世狙击手的一切倾囊相授,当然,火眼是厚着脸皮也加入了进來。 士兵们的训练也沒有停顿,林笑棠深知美军的作战是建立在强大的炮火支援和充足的后勤保障上的,因此沒有全盘照搬他们的训练方法,他将目前国内的现实情况详细的讲解给几名美国教官,和他们一起研究符合实际的训练办法,也算因地制宜、因材施教。 上海的尚振声考虑到了春节的因素,除夕这一天,大批的补充物资通过水路辗转运进山区,八百名士兵、训练班的学员包括美国教官看到物资的丰富都不由得瞠目结舌,继而便是欢声雷动。 这其中一部分是尚振声准备的,还有一些是董嘉怡通过董氏家族筹集的,至于另外的一部分则是洪查维的新年礼物,包括一些红酒、香槟、雪茄、罐头等。 为此林笑棠宣布放假三天,士兵们更是了乐开了花,整个基地立刻陷入到过节的气氛当中,士兵们换上了平时不舍得穿的新衣服,忙着杀牛宰羊,识文断字的士兵更是忙的不亦乐乎,拿着毛笔不停的写着春联,即使是累得手腕都抬不起來,脸上依然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悦笑容。 冯运修等特训班成员得到了林笑棠的首肯,一大早就和狙击训练班的士兵进山打猎,中午才回來,收获自然是极为丰富,小到山鸡、野兔,大到鹿和野猪,应有尽有,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冯运修他们白天和士兵们一起参加体能训练,晚上跟着正在养伤的林笑棠学习专业知识,所有人都瘦了一圈,肤色也成了健康的小麦色,整个人较之进山前精神了不少,就连白锦文也不例外。 几名美国教官也换上了便装,当然也是山里庄户人家做的新衣服,这些高鼻深目的洋人穿上了百姓们的衣服,让所有人都忍俊不禁,但这几个人倒是自我感觉颇好,或许是沒穿过这样的服装,几个人从里到外都偷着新鲜劲,尤其是斯嘉丽,穿上了山里姑娘的粗布碎花棉袄,梳起一条大辫子,更是显得清丽脱俗,让一众光棍士兵们惊艳不已。 郭追用胳膊一捣火眼,“火眼哥,老板不是让你去帮斯嘉丽教官买衣服吗。” 火眼顿时脸一黑,“买个屁呀,整个临安都沒有这东西,还是在杭州订的货,暂时到不了,只好先用肚兜了。” 郭追摸着下巴,脸上现出原來如此的表情,“我说呢,怪不得上下翻飞、无拘无束呢。” 火眼无语,“你小子,这训练班沒白上,水平见涨。” …… 下午的时候,老权匆匆进山,他原本是在两天前出去打探消息的,计划在一个星期之后返回,但此时却突然出现。 老权沒有惊动太多人,而是悄悄的找到了林笑棠和雷震。 “情况不是很乐观,日本人突然开始了进攻枣阳和宜昌一线,五战区六个集团军进行阻击,战斗刚刚打响,目前形势还不明朗。” 林笑棠打断了老权的话,“之前我们收到上海的电报,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你说的不乐观的情况是什么意思。” 老权缓了一口气,“为了配合正面战场的作战,日本人决定对敌后抗日根据地进行扫荡,据说,山西和河北那边已经开始交火,我们这两天发现杭州和临安的日伪军有调动的迹象,我担心目标会是天目山,所以急匆匆赶回來报信,咱们这边要做好准备,以策万全。” 林笑棠和雷震对视一眼,随即下达了命令,“立刻通知弟兄们,今天晚上不准喝酒,热闹热闹就行了,东西敞开了吃,九点钟便恢复战备,还有,山里的岗哨一律加双岗,暗哨多加一倍,口令每两小时更换一次,密切注意进山路线的动静,另外,派人通知山区的***游击队,让他们也做好准备,有什么消息即刻互相通知。” …… 夜里十点钟的时候,林笑棠便接到了山外岗哨传回來的消息,已经发现日伪军的先头部队,他们乘坐汽车沿着进山的大路马不停蹄的向山中进发,路上已经有几个村庄遭到他们的荼毒,百姓伤亡惨重,村子也都被一把火烧光,考虑到他们行进的速度,估计回到凌晨四点钟左右到达基地所在的区域。 参与此次扫荡的日军共有将近一个大队的兵力,总数约为八百人,配备有一个炮兵排,据目测还携带着两门九二式步兵炮,另有重机枪十挺和迫击炮若干,配合的伪军是临安保安团的一个营,共计四百人,他们的战斗力可以忽略不计。 进山的道路一共有两条,一条是大路,另一条是条小路,也就是林笑棠等人为躲避日伪军的盘查哨所而走的那条小路,林笑棠和雷震匆匆商议了一下,鉴于敌人目前走的是大路,所以就由救国军的主力來负责在营地距离大路三公里处的虎跳峡设伏。 目前虽然部队只有八百人,但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和补充,现在这八百人的战斗力要超出同等数量的国军几倍,加上林笑棠不惜血本的装备,八百人几乎都配备上了不逊于日军的武器,尤其是还有大量的迫击炮和狙击手,因此,只要占据有利地形,重创來犯之敌绝对沒有问題。 至于那条小路,目前看來,敌人尚未觉察到这条路线的存在,所以,雷震建议,可以通知游击队在那一带布防。 林笑棠同意了雷震的建议,于是,部队立刻开始集结、分发弹药,赶赴虎跳峡设伏。 …… 虎跳峡,顾名思义,谷口狭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部队设置的伏击圈就在这里。 山谷中的唯一一条通道顷刻间被埋上了大量的地雷和炸药,大战在即,林笑棠也不由得有些紧张和兴奋,借着月光看了看手表,指针已经指向了凌晨三点钟。 此时,一直监视着日伪军动向的人员跑回來,向林笑棠和雷震报告,敌人已经到达伏击圈外一公里处,他们已经舍弃了汽车开始步行前进,估计最多半个钟头就能到达这里。 探子一脸兴奋,“长官,这次咱们逮到大鱼了,鬼子的队伍中竟然有两个大尉、两个中佐和一个大佐。” 林笑棠一愣,“四个中佐和一个大佐,兵力呢,是否也增加了。” 探子莫名其妙,“沒有啊,还是样子,加上保安团的伪军也就一千多人,临來时我们还专门数了一遍。” 雷震低头沉思了一下,“是有点不对劲,鬼子充其量是一个大队的兵力不到,像这种地方卫戍部队,大队的主官一般都是中佐,怎么忽然间冒出一个大佐來。” “大佐的服装有什么不同吗。”林笑棠忽然问道。 探子摸着脑袋想了半晌,“光线太暗,鬼子也沒有打火把,不过鬼子大佐的军装好像比其他的军官颜色要深些,似乎有点绿色。” “宪兵。”林笑棠一下子反应过來,“一个宪兵大佐怎么会参与到地方部队的清乡扫荡事务中來,而且仅仅指挥了不到一个大队的兵力,这其中的原因是什么。” 林笑棠出于特工的本能,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但哪里不对劲呢,林笑棠又将整个环节仔细的梳理了一遍,但一无所获,他索性将这次应对的所有措施又都过滤了一遍,这才发现,自己这边唯一的软肋就在于游击队驻守的那条小路。 林笑棠想起,日本人对于每次战斗的准备是很充分的,不说别的,就拿他们手中的军事地图來说,早在北平保卫战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日本就曾派遣大批暗探深入国统区,描绘地图,了解风土人情以及各地驻军情况和战力,为即将开始的侵略战争的做准备,可以说他们所用的军事地图,甚至比国军手中最精确地地图还要详细几分,这也是日本人往往能够预见到国军战斗走向的一个原因。 而这次,自己这方面似乎有些太一厢情愿了,联想到之前忍者在小路伏击自己的情况,林笑棠不仅惊出了一身冷汗,既然忍者能够跟踪自己找到那条小路,天知道他们会不会已经将这条路线的情报传递了出去,万一日军发现了这条小路,再派遣一支部队由小路进攻,如果游击队坚守不住,那等待林笑棠等人的将是腹背受敌的局面。 第一百四十四章 唯一的嗜好 凌晨时分,山中的寒风风势加剧,吹在脸上就像刀刮一般难受,而林笑棠等人全然顾不得这些,沿着山间的小路,在月光的映照下,火速向着游击队的防区靠拢。 刚刚,林笑棠察觉到这次日军的进攻有些不对劲,竟然有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意思,于是,他火速抽调了一百名精锐士兵,带着火眼、詹森、郭追等人出发,向着游击队的防区赶去,几名美国教官,强尼等人要协助雷震指挥部队,只有斯嘉丽带着部分狙击手训练班的士兵也加入了进來。 此时的林笑棠心急火燎,他刚刚意识到,作为一名阵地指挥官,不得不说自己还是一名新手,第一次指挥这样的战斗,竟然在情报分析和调兵遣将方面出现这么大的问題,如果不是发现的及时,万一日军真是虚晃一枪,那接下來要面对怎样的局面,林笑连想都不敢想。 距离游击队的防区只有两公里的距离,翻过那道山梁就可以看到目的地,此时,林笑棠等人已经能够听见隐约传來的枪炮声,林笑棠的心头一沉,最坏的局面,果然是这样。 仅仅从枪炮的密集程度,林笑棠就可以想见游击队在面临多大的压力,自动武器的枪声不绝于耳,还有手雷的爆炸声,而还击的火力被压制的几不可闻。 众人出发的时候,原本就抛掉了所有的辎重,此时林笑棠却依然命令士兵们丢下一切可以丢掉的东西,就连水壶和干粮也不例外,只带着武器和子弹,尽一切可能轻装前进。 刚刚爬上山顶,迎面便跌跌撞撞的跑來一个汉子,立刻被前面探路的火眼等人摁倒,抓了过來,那汉子被推到林笑棠面前,看清楚他们身上的军装,马上喊道:“自己人,我是游击队的。” 士兵们辨认了一下,当即有人认出了他,火眼这才将他放开,“兄弟,我们是來增援你们的,情况怎么样了。” 汉子满身是土,身上有多处擦伤,哭着抱住火眼,“快救救我们的同志,这帮鬼子不知道是什么來路,火力太猛了,我们刚一交手就损失惨重,张队长这才派我出來向你们求援。” “别急,说清楚,鬼子有多少人,有沒有重武器。”林笑棠问道。 汉子擦擦眼泪,“只有四、五十人,沒有重武器,但手里全是自动武器,看他们的架势,是想趁夜偷偷绕过我们的根据地,但我们接到了贵部的通知,加派了岗哨,所以,暗哨发现了他们,却沒想到他们这么强悍,咱们根本不是对手。” “什么,只有五十人。”林笑棠等人顿时惊呼出声。 …… 游击队的设伏地点就在他们根据地向南的山坳里,由于是仓促间受袭,这支两百多人的队伍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敌人是在防线后边被发现的,一现身,便集中火力向游击队的根据地中央突进,游击队跟在后边死死的缠住他们,却被他们利用各种设施消耗了不少有生力量,日本人眼看再前进无望,于是决心消灭眼前这支游击队。 林笑棠他们也就在这个时候赶到了战场。 报信的汉子带着林笑棠等人找到在一截残垣断壁后苦苦支撑的游击队张队长。 林笑棠稍微打量了一下周围,目前游击队能战斗的人员仅剩下了百十人,而且多数人带伤,这股鬼子的战斗力的确不可小觑。 张队长看见林笑棠他们从后边上來,大喜过望,赶忙示意他们俯下身子,“对面的鬼子枪法很好,还有几个专打露头的,一定要注意。” 林笑棠冲后边的火眼做个手势,火眼会意,立刻命令士兵们呈扇形向着日本人包抄过去。 随着火眼一声令下,士兵们手中的武器火力全开,随身携带的两门迫击炮也开了火,立刻就将对面的火力压制了下去。 斯嘉丽则带着四名狙击手爬上侧方的山坡,在草木的掩护下寻找着目标。 但对面的鬼子很快察觉到这面來了援兵,而且火力强大,在经过最初的慌乱之后,很快调整过來,开始反击,他们的枪法奇准,而且分为若干个战斗小组,小组成员之间配合默契,居然在极短的时间内扳回了局面。 林笑棠的部队开始有了伤亡,这让他心痛不已,原本以为自己的士兵已经是国军中的精锐,但沒想到整训后一次参加实战便遇到一块这么难啃的骨头,林笑棠不禁有些沮丧。 “妈的,就五十个人,打死一个少一个。”林笑棠一发狠,抢过火眼手中的kar98式狙击步枪,两个跳跃,便从墙壁后边跑进了树林,身后是不断跳跃的子弹激起的火花。 林笑棠转换了方向,摆脱日军的扫射之后,便隐入了草丛,透过光学瞄准镜,借着熊熊燃起的大火观察着对面的鬼子。 “妈的,这是什么鬼子。”视线中的日本士兵,带着黑黝黝沒有一点反射的黑色头盔,身上的绿色军装也是从未见过,画满了深绿、浅绿以及黑色,隐身在树木后边简直是天然的伪装,他们手中每人人手一支百式冲锋枪,但还有很多人手中拿着一种样子怪怪的步枪,据林笑棠观察,有点像是仿造美制加兰德步枪的产品,但绝对是半自动步枪,还加装了瞄准镜。 林笑棠紧咬嘴唇,锁定了一个手拿南部式手枪,看样子像是指挥官的日本军曹,轻轻的一扣扳机,子弹从军曹的腋下穿过,直接钻进了他的心脏,军曹毫无声息的倒下,等到日本士兵反应过來,将子弹倾斜到林笑棠藏身的位置时,他早已经转移。 不可否认,这群日本士兵的确是林笑棠见过的最为精悍的士兵,他们自从军曹被狙杀之后,立刻又出现了新的指挥官,而这一次,他们明显加强了戒备,在开枪的同时,时刻注意着老子与林笑棠的偷袭。 与此同时,斯嘉丽和几名狙击手也开火了,他们的出现,才真正让日本士兵吃了大亏,日本士兵既要防范前面主力的攻击,又要防备狙击手的冷枪,一时显得有些应接不暇、左支右绌。 林笑棠见机会难得,赶忙高声招呼火眼,“把手雷和手榴弹集中起來,层层推进,一点一点的压缩包围圈,炸死这些狗日的。” 火眼立刻依计而行,成片的手榴弹扔向日军的隐蔽地点,常常是二十多人包围两三个鬼子,日本士兵渐渐支持不住了,伤亡也逐渐增多,他们慢慢的向后退却汇集成一股,但后路早已被郭追和詹森带人堵上。 隆隆的爆炸声终于停歇下來,林笑棠看看日本士兵的阵地横七竖八的尸体,这才放下枪,擦擦额头的汗水,呼出一口积压在胸口的闷气。 士兵们小心翼翼的举着枪从隐蔽地点走出來,慢慢的靠近日本人的阵地,斯嘉丽和狙击手们也从山坡上走下來。 清点了一下人数,林笑棠不由得暗暗吃惊,游击队方面伤亡了白人左右,等于是损失了将近一般的人手,自己这边,阵亡了八名士兵,重伤五个,轻伤还有十來个,对于林笑棠來说,这样的损失绝对是巨大的。 林笑棠看看日本士兵的尸体,他们的装扮的确很奇特,莫非日本人也在训练自己的特种部队。 斯嘉丽“咦”了一声,随即弯下腰,摘下了一具尸体胳膊上的袖标,上面的图案是一只鹰和骷髅头。 忽然间,那具尸体动了一下,而此时,斯嘉丽还在聚精会神的看着那个袖标,连身子都还沒有直起來。 一截雪亮的刀刃从尸体中转出來,恶狠狠地向着斯嘉丽戳來。 斯嘉丽反应也不慢,立刻向后退去,但那具尸体随即从地上弹起,一个黑影隐身在尸体背后,顶着手中的武士刀继续向斯嘉丽刺來。 这一下,斯嘉丽躲无可躲。 电光火石间,林笑棠一把将斯嘉丽推开,双手合十便夹住了迎面而來的刀锋,不等尸体身后的人用力,他便一脚踢了过去,顿时将尸体连带着身后的黑影踢了出去。 黑影双手一抖,径直将那具尸体砍成了两截,鲜、血和内、脏喷洒了一身。 林笑棠这才看清楚了黑影的相貌,是个日本军曹,中等个子,一脸横肉,冷冷的看向周围的士兵,“如果我还有一颗手雷,你们谁都跑不掉。” 林笑棠将手一伸,示意詹森将他的短刀递过來,用日语问军曹,“你是谁,姓名,番号。” 军曹似乎看出林笑棠才是这里的主官,双手持刀,刀锋下沉,冲着林笑棠一躬身,“渡边正刚,请恕我不能透露部队番号,我只能战死,您可以一枪打死我,但我不能失去作为军人的尊严。” 林笑棠冷哼了一声,“你沒看到我手中的家伙吗,就是來成全你的。” 渡边正刚面露感激之色,冲着林笑棠一鞠躬,随即便将刀立起來,指向林笑棠。 游击队张队长向上前劝阻,但被火眼拦住,笑着说:“张队长,请不要打扰我们长官,因为,他就这么一个嗜好。” 第一百四十五章 截拳道 渡边正刚举起手中的武士刀,像头豹子一样恶狠狠的朝林笑棠扑过來。 林笑棠举刀一格,“当啷”一声,两人在刀锋激起的火花中同时倒退了两步,渡边正刚一愣,似乎沒想到林笑棠会有这么大的力气,林笑棠一撇嘴,“你沒吃饭吗,再來。”说着拧身而上,又是一记势若千钧的劈砍。 两人就这样硬碰硬的互相对劈了十來下,以至于各自手中的钢刀再也经受不住这样大开大合的撞击,两把刀都已经变形,于是两个人干脆扔掉武器,开始最直接的肉搏。 “詹森,回去再还你把刀。”林笑棠边喊边一侧身,闪电般的踢出两脚,渡边正刚手臂一曲,硬是以手臂的力量挡住了这凌厉无比的两记侧踢,林笑棠小腿的迎面骨立刻感觉像是踢上了一块铁板,硬梆梆的,而渡边正刚则不以为意的甩了甩胳膊,露出若无其事的表情,并用手指向着林笑棠勾了勾,示意这两下毫无作用。 林笑棠一击沒有效果,迅速向后退去,然后脚下以缓缓的侧步往一边轻滑,小心翼翼的和渡边正刚保持着两到三步的距离,慢慢的绕着圈子。 而渡边正刚的进攻如同狂风暴雨一般,林笑棠左臂的伤害沒好利索,只得用右臂勉力接了两下,心中就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家伙绝对是一个高手,他的力量和爆发力一点不逊于自己,而且招招全是奔着对方的要害而去,沒有一点的拖泥带水,简单而实用。 不经意间,林笑棠的胸口就硬生生的受了一下重击,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后倒去,但他的反应也不慢,眼看着渡边正刚的另一只手掌又到了胸前,他忽然身子向后一仰,这是中国传统武术中最正宗的铁板桥的功夫,但还是躲的慢了点,林笑棠只感觉一阵阵带着呜咽声音的劲风从面门上刮了过去,等再次拧腰闪出空挡躲开的时候,就感觉到脸颊上一阵火辣辣的肿痛感。 原來虽然刚才已经躲开了身子,但脸上还是被渡边正刚的手掌给扫到了一下,顿时,林笑棠的半边脸就肿了起來,也幸亏渡边正刚这一掌沒有打实,否则得话,不光牙齿得掉好几颗,恐怕眼睛也得给打爆。 后边的火眼和詹森等人见状就要上前,林笑棠强忍住胸口的气血翻涌,双手向后一拦,示意旁人不要插手。 渡边正刚好整以暇的收住身形,嘲笑似的冲林笑棠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从嘴里挤出几个并不标准的汉字发音,虽然声音不大,但全场的人还是都听清楚了,众人不由得勃然变色,他嘴里说的分明就是四个字,“东亚病夫。” 林笑棠此时反倒平静下來,他快速的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慢慢站直了身体,整个身躯倒像是在一瞬间放松下來,他的双手五指分开,右手在前,左手放在胸前,脚步慢慢的跳动起來,开始幅度很小,但逐渐的,身子摇晃以及脚步颠簸的幅度越來越大,整个身体显得轻盈而稳健。 渡边正刚一愣,“这是什么招数。” 林笑棠冷笑一声,“中国功夫。” 渡边正刚怪叫一声,双拳齐出,速度较之刚才似乎更快了,使得他整个人就像一团插满了拳头的黑影,快速的向林笑棠逼过來。 林笑棠的脚步依旧轻盈,他缓缓的向后退却,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渡边正刚的每一个动作。 渡边正刚从心里冷哼一声,更加快了出拳的速度,想象着自己一拳下去就能让眼前的对手骨断筋折。 林笑棠冷眼看着渡边正刚的表演,等到渡边的拳头快要到自己的眼前的时候,他微一侧身,左拳如闪电般击出,正中渡边正刚的手肘处,渡边只感觉到手臂一阵酸麻,刚要要撤回身形,但林笑棠的右拳已经紧跟着到來,一拳正中他另一条胳膊的腋下,顿时,那条胳膊便软软的垂了下來,一时间竟然使不出一丝力气。 渡边正刚大惊,赶忙后退,但林笑棠不会给他喘息的机会,一套近身短打施展开來,竟使得渡边正刚毫无招架之力,只听劈啪声响,连绵不绝,林笑棠的双手快的竟然好像看不到具体的形状,众人只是听到不断的拳头撞击皮肉的声音传來,而渡边正刚的身体就好像是沒有设防一般,随着林笑棠双拳形成的疾风骤雨左右摇摆,一瞬间,竟看不清他到底受了多少下的重击。 但林笑棠丝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趁着渡边正刚不受控制的向后退却,林笑棠的身形微一停滞,随即拧身纵起,双脚连续在渡边正刚的胸前猛踹了几下,渡边正刚再也坚持不住,一声惨叫,重重的摔向身后的大树。 “碰”的一声,渡边正刚就像一个大字直接贴在树干上,嘴里已是狂喷鲜血不止,转瞬间他又被弹回到地上,双腿膝盖直接磕在了地面的石头上上,“咔嚓”两声闷响,膝盖关节处便扭曲变形,这时的渡边正刚,似乎已经连惨叫声都发不出來了。 渡边正刚的嘴里满是鲜血,他只能口中不断发出“荷荷”的声音,但仍倔强的想抬起头來。 林笑棠也不说话,从一名目瞪口呆的游击队员中手中接过他的砍刀,慢慢的一步步走向渡边正刚。 渡边正刚喘着粗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吐出嘴里的淤血,勉强抬起头,看着面前站着的林笑棠,含含糊糊的说道:“你,你这是什么拳法。” 林笑棠举起钢刀,在渡边正刚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嘴角轻蔑的一笑,“以无法为有法,以无限为有限,记好了,这叫,,截拳道。” 说完,林笑棠再不犹豫,双手握住刀柄,将钢刀举起,猛的落下。 黎明的夜空下,红色的血浆激喷而出,一颗硕大的头颅冲天而起。 …… 林笑棠尚未复原的左臂有些酸痛,大口喘着粗气,他也沒想到一个小小的日军大尉竟然如此难缠,看着摆放的整整齐齐的日军尸体,他的心中不禁浮现出一丝忧虑,如果自己猜得不错,这一定是日本人训练出來的特种部队,而他们今天的目标一定是藏在深山中的救国军指挥部,想到这些,林笑棠一阵后怕,如果不是游击队不计伤亡的死死拖住他们,这条防线一旦被突破,接下來这些日本人将长驱直入,面对空虚的指挥部和训练基地,那自己这一年來的心血将在眨眼间毁于一旦。 关键是,日本人手中还有多少这样的特种部队,这无疑是现在林笑棠更为担心的。 “虎跳峡那边的战斗已经结束,日军猛攻了一阵,在付出巨大的伤亡后,已经撤退,雷长官分析,他们的确是在为这边的突袭做掩护,吸引我们的注意。”通讯兵气喘吁吁的报告。 “告诉雷震,广布眼线,加强警戒,将主力撤回基地,这次日本人吃了大亏,一定会倾尽全力报复,立刻收拾东西,向两省交界处撤退,必要时可以撤入安徽,也可以化整为零,与游击队一起隐蔽下來,他们有良好的群众基础,在这方面可以全力协助我们。”林笑棠果断的命令道。 …… 林笑棠赶回基地的时候,雷震已经带着士兵在清理营地,所有能带走的东西全部装车,带不走的就地销毁,关于几名美国教官的去留,林笑棠也很犹豫,留下來意味着面对危险,而他们只不过是在为自己打工。 但强尼等人的态度却异常坚决,在他们看來,之前商定的是十三周的训练,而且训练成绩是要林笑棠认可的,但现在才刚刚开始,所以他们无论如何不能退出,一定要坚持下去,再说,这次转移也正是士兵们参与实战锻炼的好机会,收货一定远远大于日常的训练,因此,他们有信心顺利完成这个训练营,并将拿出最好的成绩。 美国人的固执和坚持让林笑棠有些感动,他答应了强尼等人的要求,并告诉他们,训练营结束之后,如果他们暂时沒有别的工作要做,林笑棠将很欢迎他们到上海,到时会和他们签订一份新的工作合同,当然,薪水也一定要比现在的这份高出许多。 强尼等人欣然答应。 安排好了士兵们的撤退事宜,林笑棠也决定返回上海,临走时,冯运修和白锦文等人也要求留下,林笑棠答应下來,毕竟这些经历是他们这些人一辈子都无法遇到的,其中的收获要远远大于在课堂上学到的,林笑棠又再三的嘱托雷震,一定要尽全力保护好美国教官和特训班的学员,还有电台,务必要保持畅通的联络。 临走前,林笑棠特意回到曾经和斯嘉丽摔下的山坡,找到那座木棚,将一封写好的信放在显眼处,用石头压好,他不知道二狗是否会看到这封信,但林笑棠希望,如果二狗能看到其中的内容,会走出大山和自己联系,解开他心中的那个谜团。 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寥寥的几个字:“方柔已去世,我不想再失去你这个弟弟。” 第一百四十六章 方柔的日记 林笑棠等人赶回上海是在大年正月初四的早上,董嘉怡显然沒想到林笑棠会在这个时间回來,正准备出门的她顿时手忙脚乱,招呼着让尚芝准备洗澡水和早饭,自己则忙不迭的将一只胳膊又吊在胸前的林笑棠扶进房间,吵着要找医生再來检查他的伤口。 林笑棠好一阵才安抚住她,看着她心疼的样子,温暖刹那间占据了整个心房,伴随着那些许的愧疚,他轻轻的将董嘉怡揽在怀里,“放心,沒事的,早就包扎好了,如果不是前两天又和人动了一次手,估计这时候早就好利索了。” 董嘉怡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來,“你做什么事情我不管,可总是这样带着一身伤回來,我怎么能放心,过年前,虽然尚大哥他们沒说,可是我总感觉到你在北平还是有事发生,你老实告诉我,这次去北平到底出了什么事。” 林笑棠讪笑着摇摇头,只是简单的将柳乘风等人遇难和常欢营救自己的事情说了一些,董嘉怡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气咻咻的甩开他的手,“如果我不问,你是不是打算将这些事情一辈子都瞒着我。” 林笑棠刚要拉住她,董嘉怡却站起了身,“你还真的生我气了,大不了我向你保证,再也不干这么危险的事了,好不好。” 董嘉怡回身白了他一眼,“出了这么大的事,遇难兄弟的家人总要抚恤和照顾,柳乘风的家人还远在西南,总要想个稳妥的法子安置好,你还在养伤,这些事情我不做谁做,我去和尚大哥商量一下,哪有时间和你生这些闲气。” 林笑棠尴尬的笑着将手缩了回來。 董嘉怡刚要出门,忽然又想到一件事情,返身回到林笑棠的卧室,从柜子中取出一个包裹,递到林笑棠的手中,“古为国到曼谷担任军统的站长,大头和邓毅夫在青岛时和他私下里取得了联系,将咱们的地址告诉了他,之前他來过电报,本來是想找你的,我回复说你还沒确定回來的时间,他就将这个包裹托我大哥的人带了回來,说是重要的东西,一定要你亲手打开,还专门给我來了电报,让我妥善保管,一定要亲手交到你的手上。” 说着,董嘉怡掂量了一下包裹,撇撇嘴,“什么要紧东西嘛,还这么小心。” 林笑棠笑嘻嘻的接过來,“肯定是这小子给我写的情书,要不要一起看看。” 董嘉怡做出一个恶心的表情,在他受伤的手臂上轻轻拍了一记,“得了吧,你和大头三个人什么恶心的事情做不出來,我才懒得管。” 林笑棠微笑着目送董嘉怡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这才端详起腿上的这个包裹,自言自语道:“这小子,神神秘秘的,搞什么鬼名堂。” 打开包裹,里面是一封信和一个红漆的匣子,匣子上面还加了锁,林笑棠打开信封,一把钥匙掉了出來,林笑棠捡起來,皱着眉头看了半晌,还是猜不透小屁这么小心的缘故。 他抽出信纸,仔细的看起了其中的内容,双手却渐渐颤抖起來,林笑棠一目十行读完了信,赶忙拿起钥匙,打开了那个匣子,一个蓝色的日记本静静的躺在匣子里。 …… 信是小屁写给林笑棠的,他告诉了林笑棠一些事情,而这些事情正是关于已经死去将近两年的方柔的。 日本特务突袭临澧训练班之后,林笑棠和大头被迫离开训练班赶赴上海,小屁则留了下來。 林笑棠两人走后沒几天,训练班中女子中队的学员找到小屁,告诉他,方柔的后事已经都料理完毕,但方柔还有一些遗物留在寝室,因为训练班之前一直处在前途未卜、人心惶惶的状态下,所以女学员们都未曾留意到,这次是因为训练班要迁往重庆总部,众人在收拾东西时才发现还有些方柔的遗物未曾处理,但此时林笑棠已经离开,她们便只好找到了小屁。 方柔的遗物并不多,只有一些换洗的衣服、讲义和笔记,还有便是这个蓝色的日记本。 对于这些遗物,小屁也犯了难,思來想去,他只好跑到方柔的墓前,准备将所有东西火化,但是,在拿到最后的这本日记本的时候,他犹豫了,于是小屁翻开了这本日记。 看完之后,小屁的心潮起伏,因为,他在这本日记的内容中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思虑再三,他还是决定将日记留下來,准备等到合适的时机交到林笑棠的手上。 于是,这本日记跟随着小屁來到重庆,之后,又漂洋过海去到曼谷,再之后,终于回到了林笑棠的手中。 …… “二月初七,晴,今天,二狗哥找到我,郑重的告诉我,今后不要再叫他二狗哥,因为他有了正式的大名,叫张忠义,他的样子很奇怪,似乎很在意我对他的称呼,我追问他是谁帮他取得名字,开始,他说什么也不告诉我,但后來,在我的逼问下还是偷偷的说了实话,原來,是笑君大哥帮他起的名字。 但,我还是喜欢叫他二狗哥,至于为什么,我也说不清楚,我只有一个感觉,张忠义这个名字对于我來说好像很陌生。” “三月初六,晴,真无聊啊,七哥不在家,好像要去上街请愿,说什么也不肯带我去,二狗哥也不在家,自打笑君大哥帮他取了大名之后,他开始变得怪怪的,也不在铺子里帮忙了,整天跑出去,奇怪的是,张三叔也不生气,再也沒见他跑遍大家小巷去找二狗哥了!” “三月二十一,小雨,讨厌,我最讨厌那些婆婆们坐在巷口聊那些家长里短了,竟然说我和七哥是天生一对,我们两家迟早要做亲家的。 七哥不是有女朋友了吗,就是那个之萍姐,她打扮的真漂亮,听说好多男生都在追她,我呢,只是把七哥当做我的大哥哥,要是让他做我未來的丈夫,嗯,感觉有些怪怪的。 说真心话,我还是喜欢二狗哥多一些,虽然他沒上过学,样子也沒七哥好看,但我就是喜欢他,因为他人本分、又可靠,还会很多手艺,最重要的是,他是唯一一个肯听我讲心事的人,从小到大,只有他最懂我,也是除我爹之外最疼我的人。 可是,我爹会答应吗,还有那个呆子,这些日子天天都不见他的影子,人都瘦了一圈,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虽然每天回來都会给我带些零食和小玩意,但我宁愿他就陪在我的身边,呆子、真是呆子,难道要我一个女孩家跟他开口说吗。” “十月初八,晴,听说日本人要打來了,巷子里的几户人家都早早的搬走了,我爹也想到江北去,可我不想走,笑君大哥、月华姐、七哥还有他和张三叔,他们都沒走呢。 这个笨蛋,这个时候他又跑到哪里去了。” “十月初九,晴,我说了,我竟然说了,我竟然告诉他我喜欢的人是他,怎么可能,我怎么能说出口,羞死人了。 可我还是很高兴,因为我总算知道了在他心里的那个人就是我,哈哈,我想要告诉全世界,原來他也喜欢我,我想告诉月华姐、还有七哥,不过,还不到时候,现在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十月二十八,阴,城里越來越乱了,司令部说要死守南京城,很多人都离开了,爹也说要马上离开,我的心里乱的很,我不怕打仗,只要能和他在一起,不管在哪里我都不怕。 他似乎在帮笑君大哥办些事情,他说现在还不能离开,张三叔还在每天开店,就像是根本不知道打仗这件事情,真奇怪呀。” …… 日记写到这里,林笑棠的眼泪已经打湿了纸张,他赶忙笨拙的用袖子擦去上面的泪痕。 方柔居然和二狗是一对,这是林笑棠无论如何沒有想到的,看着这熟悉的笔迹,还有那些掩藏在字里行间的女孩子细腻淳朴的心声,林笑棠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无拘无束的日子。 等等,二狗在南京沦陷前的日子里竟然在帮大哥做事,他的大名还是大哥亲自取的,他们在一起能做什么事情。 想到这儿,林笑棠不由得用手猛捶自己的脑袋,那段时间,他始终在忙着组织劳军和慰问的事情,却在不经意间忽略了身边的人,以至于留下这么多的疑问和谜題,这让林笑棠不禁后悔万分。 门轻轻的打开,董嘉怡走了进來,却一眼看到林笑棠正在猛拍自己的头部,她顿时慌了神,赶忙跑过來,一把抓住林笑棠的手,“七哥,你别吓我,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林笑棠抬起头,憔悴的神情和满脸的泪水让董嘉怡更加不知所措,“古为国到底寄來了什么东西,怎么把你搞成这个样子。” 林笑棠紧紧攥住她的手腕,脖子上的青筋毕露,冲董嘉怡嘶吼道:“快,快去把素章大哥请过來,还有大头,他不是也回來了吗,让他一起來,快,快。” 第一百四十七章 你们怎么看? 大头看见林笑棠手中的蓝色日记本,刚刚因为陪何又菁逛街被突然叫回來的那些不快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这是小柔留下的。” 林笑棠点点头,情绪已经恢复了平静,董嘉怡坐在旁边,紧紧的握着他的手,刚才的那一幕可是将董嘉怡吓得不轻,她还从未见过林笑棠这样失态过。 林笑棠喝了口水,缓缓说道:“江伯不在上海,目前只有咱们三个能商量一下这件事,日记我还沒有看完,不是不想看,是不敢看下去,我生怕看到什么东西会让自己受不了,小柔已经不在了,她和二狗的事情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接下來,还有一些内容,我想你们在我身边,这样我才会有看下去的勇气,有什么事情咱们也能参详一下。” 尚振声默不作声的点点头,他很能理解林笑棠此时的心情,一个积压在胸口许久的疑问,忽然间出现了可以破解的曙光,想到要面对那些未知的真相,任谁都会情不自禁的紧张起來。 董嘉怡将日记本从林笑棠的手中抽出來,“尚大哥和大头都在,还是我來为你们读下面的内容吧。”说着,她拍拍林笑棠的肩膀,“这些都是冥冥中的天意,或许是小柔在天有灵,不忍心看到你和二狗再为这个所谓的秘密天各一方,才通过古为国将日记送了回來,为的就是给你一些线索,所以,放松点,这都是小柔要对你说的话。” 林笑棠感激的看看董嘉怡微笑的面庞,轻轻点点头。 阳光就在这时洒进房间,照的人身上暖洋洋的,董嘉怡清脆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 …… “民国二十七年元旦,晴,我们终于逃出了那个城市,那个埋葬了我家人和一切的城市,笑君大哥、月华姐、张三叔和我爹,他们都留在了那里,还有七哥,为了帮我们求得两个船上的位置,他也留在了码头,这么多人,只有我们两个逃了出來,还好,他还在我的身边,可我怎么感觉他好像变了一个人,就像陌生人一样。” “这里是长沙,一个我从未來过的城市,现在,就是我新的家,在这里,我们决定成亲,但他始终沒碰过我,我们沒有一点新婚的气氛,每晚,我都会被恶梦惊醒,而且每一次我都会发现,他像是始终沒有睡着过,眼睛看着屋顶,想着那些我不知道的事情。” “我不止一次的问过他,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人來找笑君大哥和月华姐,张三叔是怎么死的,为什么他不把所有的事情告诉我和七哥。” “而他只有一个回答,他说他答应过笑君大哥和三叔,这件事情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他要守住这个秘密,包括七哥在内,知道找到可以传递这个秘密的人。” “我很伤心,因为他说的任何人居然也包括了我。” “在长沙的这些天,我们居无定所,身上的钱花光了,他便出去帮人家做工,每天累得筋疲力尽,我知道他辛苦,可我更在乎的是他心里的苦。” “只要一有空,他便会跑出去,好像是在打听什么事情,终于,今天我偷偷的跟在他的后边,他一直在打听58军12师一个姓闵的团长,虽然沒有结果,但他看起來并不打算放弃。” “终于,他还是不告而别,只留下一封信和不知道从哪里弄來的一根金条,他让我在长沙安安稳稳的过日子,等他两年,两年之后如果沒有他的消息,就找个可靠的人嫁了,这辈子就不要再找他了。” “我像发疯一样在长沙城里找他,可哪有他的下落,我忽然想起他打听的那个人,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58军的招兵处,他们不要女兵,我就报名医护兵,我一定要陪在他的身边,因为他是这世上我最爱的人,也是我唯一的亲人。” …… 林笑棠再一次落泪了,他沒想到方柔在那副柔弱的外表下,竟然还隐藏着那么刚烈和执着的性格。 “我对不起二狗,方柔就在我的身边,我竟然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在面前,我……。” 大头双眼通红,抽泣着回答:“别把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咱们和小屁都有责任。” 尚振声长叹一声,“接着往下听吧,她的日记里已经说了老板大哥和二狗的三叔的死确实不同寻常,只希望她能留下更多的线索。” 董嘉怡擦擦眼泪,这才继续念道。 …… “造化弄人,我还是沒能找到他,而且居然被分配到什么训练班,天哪,你为什么这样玩弄我。” “來到训练班,最大的惊喜莫过于见到了七哥,竟然还有他的两个好朋友,七哥竟然沒死,这一刻,我高兴的简直心都要跳出來了。” “可面对七哥,我总觉得有些愧疚,他说过,这些事情无论如何不能告诉七哥,我只能将所有的事情都埋在心里,可我要把这些都记录下來,然后深深的锁起來,如果不这样做,我整个人都会被憋疯的。” “那天上午,城里一片混乱,很多人喊着国军撤退了,日本人就要进城,我爹手忙脚乱的收拾东西,我去找他,可他不在,就连张三叔也不在铺子里,我爹让我不要乱跑,可我实在是放心不下他,又跑到笑君大哥的院子,笑君大哥、月华姐还有张三叔和他都在院子里,还有三个我不认识的人,一个穿长袍的老头子,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还有一个年轻的,他们不停的在争论什么,可枪炮声声音太大,我什么也沒听见。” “他看到我,赶忙过來将我拉了出來,我们跑到了大街上,我央求他快跟我们一起走,他摇摇头,说要和笑君大哥他们一起,枪炮声和炸弹落地的爆炸声已经响成一片,我们甚至连对方说的话都听不到,我忽然发现在他身后的院子中好像又多了几个人。” “几颗炸弹落在我们附近,他拉着我跑到了路边的水沟中,才算躲过一劫,就在这个时候,我模模糊糊的听到,笑君大哥的院子里好像传來几声枪响。” “他的脸色顿时变了,飞快的向着院子跑去,我紧紧的跟在后边,可看到院子里的情形,我却愣住了,院子里倒着好几个人,其中就有张三叔,他身上有好几处伤口,早已沒了呼吸,他站在那儿,看着三叔的尸首竟然傻了,笑君大哥和月华姐相拥着站在屋门口,地上倒的其他人我都不认识,只觉得有一个黑影在墙头上一闪而过,之前的那三个人也不见了,后门敞开着,估计是逃走了。” “笑君大哥让月华姐去屋里拿行李,又拉过已经不知所措的他,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这才将我们推出院门,催促着让我们快点走,他又返回身去找月华姐。” “我拉着身子有些僵硬的他就往家里跑,还沒跑出去几步,炸弹就落了下來,笑君大哥的院子一下子被炸跨了,什么都沒剩下,全被埋在了下边。” “他这才清醒过來,死命的向着院子跑去,说什么要把三叔和笑君大哥他们给挖出來,我哭着拉住他,我爹听见哭声也跑了出來,而这时,鬼子已经出现在了巷口……”。 “从那天起,这一幕一幕就始终隐藏在我的心里,而唯一知道所有答案的他,却从沒有向我解释过什么,他的话一天比一天少,从那时起,我就再沒见过他的笑容,他的身上也多了一把匕首,时刻不离,每天他都会磨一遍,磨刀时的眼神让我不寒而栗。” “我知道,他已经不再是从前的二狗哥了,他的心里,似乎只剩下了仇恨。” “在训练班,每天都会遇到七哥,我心里的愧疚感一天天的增加,好几次我都插电忍不住要说出來,但脑子中闪过他的样子,我又硬生生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我总感觉,七哥也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以前的他瘦瘦弱弱的,从沒见他和别人打过架,但现在,他和他的朋友们每个礼拜都至少要和别人打一架,尤其是那个裴刚的纨绔子弟,一肚子坏水,竟然还想对我动手动脚,他好像知道了七哥和我的关系,似乎总是有意无意的想打我的主意,不过沒什么,有七哥在,他别想占到我的便宜。” “好了,今天不写了,晚上有总部的长官來巡视,要让我们去做服务员,这些事情连想想我都反胃,不过沒办法,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呢,不过还好,我忽然间想通了,所有的事情都瞒着七哥对他也是不公平的,这些天找个机会,我一定要把全部事情都告诉他,或许他也能帮到二狗哥,想通了这些,我好像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 “这是小柔写的最后一篇日记。”董嘉怡轻轻的合上日记本。 林笑棠还是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不能自拔,直到董嘉怡挽住他的胳膊,他这才察觉过來,擦干了眼泪,用有些沙哑的嗓音问道:“素章兄,大头,你们怎么看。” 第一百四十八章 迷雾重重 尚振声和大头的意见一致,方柔在院门口看到的老人、戴眼镜的中年人以及那个年轻人,和洪查维当时的叙述一致,可以肯定是聂尚允等人,戴眼镜的中年人和年轻人目前身份还无法确定,令人感到蹊跷的是后來出现的那批人,可以想见也就是他们和林笑君以及张三叔,或者是同时和聂尚允等人齐了冲突,最终只跑出一个人來,这些人的身份同样是个谜。 尚振声还提出一个问題,之前他沒有听林笑棠提起过张三叔这个人,这个人的出现是否意味着会有新的问題出现呢。 还沒等林笑棠回答,大头先开了口,“张三叔这个人我和老七都熟悉,但并不了解,他是二狗的叔叔,就是他一手将二狗带大,至于他们两个有沒有血缘关系,我相信老七也不清楚。” 林笑棠无奈的先点头,大头说的沒错,虽然和方柔以及二狗一起长大,但对于张三叔这个人,也只能称得上熟悉而已,因为这个人在当时的泰和桥一带是有名的孤僻,除了打理他的那个杂货店,平时难得见他和人交往,他是什么时候参与到这件事情中來,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和大哥站在一起,最终因此而丧命的,林笑棠对此一无所知。 尚振声伸出两个指头,“很显然,有两批人同时在找老板的大哥林笑君,根据老板之前获得的点滴线索以及寓公提供的信息,林笑君似乎和金百合这个计划有着一点联系,我们大胆的假设一下,当年,林笑君离开国军,到南京中央金库做事,会不会和这个有关系,如果有,那就可以说明,林笑君一定是带着很强的目的性到中央金库上班的。” 林笑棠的呼吸瞬间粗重起來,尚振声的分析的确很到位,但他已经可以肯定大哥到中央金库做事绝对是有着很清楚的目的,原因无他,就是因为其中有周朝坚的存在,他们两个先后混入中央金库,说不定,大哥之后进入中央金库,就是周朝坚和大哥共同谋划的一步棋,而周朝坚之后死于聂尚允一系派來的杀手手中,也能间接的说明,周朝坚这个人在这件事情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听完林笑棠关于周朝坚、以及此次在北平和天目山的收获,尚振声和大头都被震惊了,“想不到,这其中竟然这么复杂,令兄的军官俱乐部不可否认都是些一心报国的男子汉,但他们究竟在谋划些什么事情,时间跨度这么久,牵扯到这么多人,难道是想破坏日本人的金百合计划,从而获得充裕的资金,建立敌后抗日武装吗。” 大头冷不丁的接上一句,“难不成当天后來出现的那批人是日本人。” 林笑棠虽然很同意两人的分析,但这毕竟都是猜测,沒有一点实际的证据存在。 “还有一点,你们忽略了。”读完日记就一直在旁倾听的董嘉怡忽然说道:“就是二狗找的那个58军12师姓闵的团长,七哥刚才也说了,他从杀手小杨那里得知,小杨曾打听到一些消息,二狗曾经跟随一位团长做过勤务兵,团长阵亡之后,他才去的特务营,这和方柔记录的也很吻合,我推测一下,仅仅是推测,你们听听就行了。” 尚振声一笑,“嘉怡,说说你的看法吧,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现在咱们四个在这儿,说不定真能找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來。” 林笑棠握住董嘉怡的手,冲她点点头,董嘉怡看到林笑棠眼中鼓励的眼神,这才继续说了下去,“我推测,二狗原本就不认识这个姓闵的团长,你们恐怕也知道国军的规矩,长官身边的勤务兵都是自己的嫡系,而二狗参军之后的时间段我们完全可以推测出來,这是一段很短的时间,可他却能得到团长的信任,提拔为贴身的勤务兵,可见团长对他的信任,而且,二狗就是奔着那个闵团长來当兵的,由此可以确定,他们之间一定有不寻常的关系,方柔的日记中也说道,笑君大哥曾经在分别时对着二狗耳语了几句,会不会就是讲下一步的计划和联络人告诉了他,所以,才有了方柔和二狗的长沙之行。” 林笑棠思忖了好一会,这才对尚振声说:“素章兄,给北平发个电报吧,问一下那边的陈嚣,也就是智空,对于这个姓闵的团长他有沒有印象,另外问他一下,军官训练团还有沒有别的人员和我大哥熟悉而且交情不错的,尤其是和我大哥同一时间离开的军队的,让他报一份详细的资料过來。” 尚振声点头答应。 方柔的日记虽然提供了不少的线索,但对于整个事情來说,还是些过于朦胧和琐碎的片段,仍不足以解开整个事件的面纱。 而现在,周思静暂时还沒有和林笑棠有进一步的接触,按照约定的时间会在今年的年底左右,而万全这个目标,自从和周思静联络以后,便彻底休眠起來,林笑棠派出的狗仔队依然在毫不松懈的二十四小时监视着他,看來,这将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所以,目前只能继续等待。 …… 林笑棠回到上海沒几天,晋中书局的潘其中就登门拜访,他是打着來为林笑棠送书的名义上门的,林笑棠自从与潘其中结识以來,为了方便联络,经常亲自或派人到晋中书局购买书籍,所以他亲自來访是最名正言顺不过。 一见面潘其中先煞有介事的恭贺林笑棠,林笑棠不禁一怔,但随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得笑道:“换汤不换药,除了这个中将的官阶,别的都是虚的。” 潘其中将林笑棠递过來的茶盏放在桌子上,连连摆手,“沦陷区的五大咽喉城市现在都在你林老板的掌控下,这个名分是实至名归,只是戴老板怕你抢了他的风头,才不得已生造出來这么一个总督办啊。” 两人一阵大笑。 偌大的书房中只剩下林笑棠和潘其中两人,潘其中这才说到正題,“先前你托我打听的那件事情,有了一些眉目,我特地过來向你通报消息。” 林笑棠眉毛一挑,“是白大哥那边有消息了吗。” 潘其中点点头,“也不全是,有些是白起同志查到的,有些则是我们的渠道传递回來的。” 潘其中先说了白起方面的消息,白起自从离开29军后,便在机缘巧合之下,加入了***的地下组织,奉命潜入军统,聂尚允在军统中的人脉很广,白起也是他可以拉拢的一个目标,但由于聂尚允已经是日薄西山,沒有多少利用价值,白起和他若即若离,刻意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所以,对于聂尚允身后的势力,白起也一无所知。 经过林笑棠的事情以及上级的安排,白起开始对聂尚允留下的轨迹和关系网进行排查,从中让他发现到一个和聂尚允保持着极隐秘关系的人,这个人林笑棠的也不陌生,他叫裴中岩,正是死在林笑棠手中的裴中伟的亲大哥,也是裴刚的大伯。 这个人目前是重庆国防部二厅中将副厅长,由于二厅掌管国内外军事情报搜集、分析和处理,因此权势极大,加之二厅暂时沒有厅长,所以裴中岩也就是国防部二厅的实际主人,之前,林笑棠在训练班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个裴中岩与军统郑介民的关系也不错,想当年,裴中伟和裴刚能够进入军统,就是郑介民一手促成的。 而且,长枪小杨临死前也曾经提起过,他在海岛受训时,就有一位裴姓长官出现过,联系到白起探知的结果,裴中岩似乎和聂尚允有着极深厚的关系。 “还有。”潘其中接着说道,“聂尚允虽然人脉很广,但根据我们查到的消息,他其实和研究系的人马走得很近,我们手中已经有一些确实的证据,聂尚允在外活动的经费以及人员调配都和他们有扯不开的关系。” “研究系。”林笑棠沒想到潘其中的口中竟然能说出这样一个消息,对于这个研究系他并不陌生,研究系的龙头也正是蒋委员长的爱将陈诚,抗战爆发初期,国民政府采纳延安的意见,创建游击干部训练班,后來又依托训练班开设谍报队和情报队,研究系也就以此为基础逐渐发展起來,也是除军统、中统、国防部二厅之外国民政府内部又一大情报组织。 但其并沒有常设机构,只是依托于海军司令部情报处、国防部二厅、军统稽查处衍生出的情报组织,所有人员都是陈诚的心腹部属,一切唯陈诚马首是瞻。 “聂尚允、裴中岩的国防部二厅、研究系,这三者搅合在一起,到底是在图谋什么,他们又怎么会和大哥扯上关系,创建秘密训练基地,培训人员,这些应该都是瞒着重庆方面在进行,军统和中统似乎对此毫无察觉,局势接下來会向那个方向发展。” 林笑棠只觉得眼前迷雾重重。 第一百四十九章 你好毒 董嘉怡正在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搬出柯华,原因是董镇南來的一封信,信中老爷子提醒女儿,虽然她和林笑棠早已确定了关系,但毕竟还沒有成亲,董家在南洋和国内也是知名的大家族,身为董家大小姐的董嘉怡天天住在林笑棠的酒店里,时间一长,难免会让外边的人说闲话,所以老爷子建议董嘉怡先搬回董家在上海的公馆。 对于父亲的劝慰和教导,董嘉怡一向是乐意接受的,母亲去世的早,父亲虽然又娶了两房姨娘,但除了董嘉怡三兄妹,他一直沒有再要子女,董嘉怡兄妹都明白父亲的苦心,父亲是怕妾室仰仗子女飞扬跋扈,将來影响到几个嫡亲儿女的地位,所以,董嘉怡兄妹三人队老爷子的话是言听计从,当然他们也明白,父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兄妹的未來。 董嘉怡从南洋來上海,本就是來探望林笑棠的伤情,原本就沒有带多少行李,但饶是如此,也收拾了几大箱子,要不是尚芝一直在身边帮忙,董嘉怡还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尚芝整理着董嘉怡日常穿的衣服,却忽然停下手,拿起一张加装了镜框的照片,跑过來,“小姐,您看,这是什么。” 董嘉怡接过來一看,脸色顿时有些微红,“是当年我们在大学里戏剧社的合照。” 尚芝很是好奇,“那一定有少爷了。” 董嘉怡指给她,“那,这个就是他,这个是大头。” 尚芝顿时笑出了声,“这个是大头少爷,怎么那么胖啊,还梳了个这样的发型。” 照片上的大头高高的昂起头,一个中分的发型格外醒目,两边的头发垂下來,遮住了胖大的脸庞,显得特别滑稽。 “小姐,您呢,您在哪儿。”尚芝满照片的寻找着。 董嘉怡无力的垂下脑袋,“小丫头,你故意的是吧,这么大个人我就不相信你看不到。” “哪儿呢。” “那,这不就是我了。”董嘉怡万般无奈的指给她看。 尚芝顿时捂住了小嘴,比对着照片和现在的董嘉怡,“小姐,就像两个人,你是怎么变成现在的样子的,教给我好不好,我也想瘦一点。” 董嘉怡一头黑线,“再解释一遍,我那是婴儿肥,沒有特意减肥,长大了自然就瘦了。” 但尚芝似乎沒听见,依然在执着的寻找着林笑棠的身影,终于在左边的角落里发现了他的身影,“啊,小姐,你看,是少爷啊。” 尚芝把照片捧在眼前,仔细的端详着,“少爷沒什么变化啊,还是这个样子啊。” 尚芝目不转睛的看着照片中的林笑棠,时而微微蹙眉,时而傻傻的一笑,竟然抱着照片看了好几分钟。 董嘉怡侧过脑袋,轻轻的拍拍尚芝,“小芝,你沒事吧。” 尚芝受惊似的身子一颤,赶忙将照片塞回行李箱,脸庞竟然瞬间红了起來,“啊,我忘了,小姐的衣服洗好了还沒叠呢。”说完,转身就往洗手间走去。 “小芝,那是洗手间。”董嘉怡提醒道。 “啊,“尚芝一抬头,顿时脸更红了,赶忙低下头,走进了董嘉怡的卧室。 董嘉怡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噗嗤一笑,拿起照片,用手点指照片上的林笑棠,“你呀,可真是个坏家伙,我以为只有我自己中了你的毒,沒想到……。” …… 林笑棠很感谢潘其中送來的情报,透过这些,已经可以大概勾勒出聂尚允背后究竟是些什么人。 林笑棠也感叹,自己和姓裴的还真是天生的冤家,杀了一个裴中伟,又出來一个裴中岩,可以想见,裴中岩在聂尚允的背后的势力中扮演着很重要的角色,神秘的海岛基地、与万全的交集,还有他的国防部二厅的职位,都显示出他具备了指挥聂尚允从事各种活动的能力,也许他就是那只幕后黑手。 还有裴刚,这小子可以说是林笑棠天生的对头,从第一次见面,两人就针锋相对,包括在方柔的死上,林笑棠通过方柔的日记,就隐约觉察到那天方柔被选中去餐厅服务,弄不好就是这小子在背后搞的鬼。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笔账迟早要和他们裴家人做一个了断。 潘其中答应林笑棠,白起和他们其他的眼线将会继续追查这件事情,一旦有了新的发现将立刻通报给林笑棠。 这让林笑棠感激不尽,但潘其中却摆摆手,示意这件事情也牵扯到抗日大业,他们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其实,今天來,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潘其中此时才说道。 林笑棠也明白这是应有之意,但潘其中接下來的一番长谈却让他有些糊涂了。 潘其中竟然对目前的局势展开了长篇大论。 欧洲的局势在持续发酵中,德国在吞并了波兰之后,自身实力得到迅猛扩张,英法军队依然在马其诺防线不闻不问,始终沒有开过一枪,即使是如此,明眼人也都知道,欧洲的战事一触即发,而且一旦开始,就将是席卷全世界的大规模战争。 而亚洲的日本也极力想参与到这一场战事中,在他们的政府内部,统制派和皇道派在激烈的斗争中,北上和南进两种战略僵持不下,民国二十八年的诺门坎战役就是日本军方对北上战略的一次试探,只是沒想到,日军自诩为精锐的关东军在俄国军队的面前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幸好欧洲局势恶化,俄国沒有趁机扩大战果,日本这才得以苟延残喘,保住了东北三省的地盘。 虽然日本政府和军方内部的争论仍在继续,但天平的砝码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向南进的方向倾斜了。 此次的枣宜会战便是日军的又一次力图以战迫和的尝试,日本在中国原先的八十五万陆军的军力配置已经达到他们国力的极限,自从去年开始,便开始有意识的削减,并将部分野战部队转化为地方守备部队,希望以此减轻国内的供给压力,但后果便是,野战部队数量减少,战斗力下降,而且日本国内的军火生产已经达到最大负荷,但远远不能满足战场的需要,日本的军需供给已经不足淞沪会战时的三分之二。 日本迫切的希望开辟新的战场,來减轻国内的经济压力,而国军在徐州、武汉战役中并未遭受大的损失,反而有利的重创了日军,这让日本不得不面对他们最为恐惧的持久战争,所以,为了能迫使重庆方面接受何谈,日军只能迫不及待的发动了枣宜会战。 但其实,日军的兵力已近捉襟见肘,不得不从关东军和本土抽调兵力参加会战。 “等等。”林笑棠打断了潘其中的话,他敏锐的抓住了潘其中话中的关键词语,“这些日本人的情报你们是从哪里得到的,尤其是这些反应日本人实力的具体数字。” 潘其中赞赏的点点头,自己的一番苦心沒有白费,这件事情目前还沒有办法直截了当的告诉林笑棠,上级的意思是通过他在沦陷区的势力为这次任务实施保障,看來,他已经发现了自己隐晦的提醒。 “这是我们的渠道。”潘其中只说了一句,“目前正在最紧要的关头,为了确保安全,我不能透露什么,但以后,你一定会知道。” 林笑棠释然,“需要我做什么。” 潘其中口述了一个地址,“这是一个联络地址,绝密的,我们想拜托你尽最大可能的保护它,目前它还处于休眠状态,一旦启动,带來的将是足以影响到世界战争格局的情报。” 林笑棠复述了一遍,确认无误,欣然接受了潘其中的请求。 “有时间的话,去那里坐一坐吧,我们会把你的资料交给联络人,暗语我会教给你,多了解一下,以后配合会更默契,记住,这个秘密只能你我三人知道。” 林笑棠一笑,“放心,我不会让朋友失望的。” …… 路旁的小酒馆里,元剑锋一身常服,独自喝着闷酒,下班后,他沒有回家,就來到了这个离家不远的小酒馆,一连个把月的无所事事让他倍感无聊,但真正让他感觉到压抑的还是自己在处里的地位的下降。 还是那个副处长的职位,还是有房有车,但以往的一切权利都被庄崇先收回了,元剑锋甚至觉得自己在军情处就是一个多余的人,虽然每天“元副处长”的称呼不绝于耳,但在他听來,那分明是一种嘲笑。 宗飞已经被提拔为总务处的处长、刘骞升任行动队队长,两个人一文一武,将元剑锋原有的权力一分为二接收过去,现在的元剑锋感觉自己更像是一幅挂在军情处里的照片,摆设而已。 一杯浊酒下肚,那种灼热感让元剑锋感觉好了一点,他抬头看看外边,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來,寒风卷着落叶,一如他心中的萧瑟。 一辆黑色的轿车悄悄的停在了巷口,车上后座的黑影,看了看小酒馆中自斟自饮的元剑锋,轻轻一拍副驾驶座位上一个光头大汉,“四宝,把他找过來见我。” 第一百五十章 河豚之约 元剑锋此时已经有些微醺,但看清楚了站在面前的人,顿时一个激灵,酒意像潮水一般迅速退去。 “吴,吴队长。”元剑锋结结巴巴的问道。 “出來,李主任找你。”吴四宝面无表情的撂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李,李主任找我。”元剑锋觉得心头一跳,忙不迭的站起身,跟在吴四宝的后边出了门。 钻进汽车,看到李士群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元剑锋顿时满头是汗,“李主任,您找我。” 李士群拍拍他的肩膀,“元先生,别來无恙啊。” 元剑锋连连点头,“不知李主任有何吩咐。” “小事情,前段麻烦元先生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李士群边说边将一个信封塞在元剑锋的手里。 “不,不,李主任太客气了,有什么事情吩咐下來就可以了,只求您快点讲我调出军情处,那里我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元剑锋哀求着。 李士群笑了,还是将那个信封放在他的手中,“这是个小事情,但一时之间让我哪里去找像元先生这样合适的人呢,你除了这么多的事情,庄崇先还能容忍你呆在军情处,证明还不想放弃你,这样一來,你就有机会为我做事,你放心,再帮我一个忙,我直接将你调进警政部。” “警政部。”元剑锋愣住了,“真的。” 李士群哈哈大笑,“我骗你有意义吗。” 元剑锋颓然的低下头,“请李主任吩咐。” “很简单,利用你的关系,接近林笑棠,同时,盯紧庄崇先……,我会让四宝配合你,明白吗。” 元剑锋咬咬牙,重重的点头,“请李主任放心。” 说着他一抬头,却赫然发现妻子夏之萍正一路寻找着向这个方向走过來。 “李主任,不好意思,我太太來找我,有消息我立刻通知您。”元剑锋向李士群告辞。 看着他的背影,李士群的眼神不禁落到了元剑锋身边的夏之萍身上。 夏之萍穿着一件深色的皮草,虽然不是什么昂贵的衣服,但却将整个人的气质和身材勾勒的如出水芙蓉一般。 李士群的心头一动,敲了敲玻璃窗,吴四宝钻进汽车,“那个是元剑锋的老婆。” 吴四宝向外看了看,“沒错,听说是姓夏,好像是元剑锋的大学同学,对了,他们夫妻都是林笑棠的大学同学,据传,林笑棠当年还追过那个女人,他和元剑锋也因此有了嫌隙。” “哦,是吗。”李士群明显來了兴致,又仔细看了看夏之萍,点点头,“有点意思。” 李士群的车开走后不久,远处街角的两名乞丐也站起身,拍拍屁股,转身隐入黑暗中。 …… “能确定是吴四宝。”庄崇先问前來汇报情况的刘骞。 “沒错,只有吴四宝下了车,然后元剑锋上了车,和车上的人交谈的时间很短,前后只有不到十分钟,元剑锋下车和太太一起回家,车牌已经查过了,是假的,不过,吴四宝对车上的人很是恭敬。”刘骞肯定得回答道。 庄崇先抿着胡须一笑,冲着一旁侍立的宗飞说道:“我猜的沒错吧,李士群一定舍不得元剑锋这颗棋子。” 宗飞点头,“先生英明,一早就做了准备,看來是李士群要交待给元剑锋些事情做了。” 庄崇先颇有些自得的挥挥手,“李士群飞扬跋扈,这些年仗着影佐祯昭等人,横行上海滩,是该给他些教训的时候了。” 庄崇先一指刘骞,“派个可靠的人通知下林笑棠,他那位老同学又开始不安分起來了,让他留意。” …… 中午的时候,林笑棠带着郭追偷偷的从柯华后门溜出來,按照潘其中留下的地址找到了虹口。 地址沒错,就是这里,可看着这熟悉的场景,林笑棠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户田津。”林笑棠猛然间想起來,当年护送高宗武和陶希圣离开上海的那一晚,自己不正是在这里遇到的大谷和也吗。 林笑棠反复念叨着潘其中留下的地址,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可是日本人的地方,据江湖传闻,这里还有着虹口道场以及黑龙会的背景,怎么竟然成了他们的联络点。 带着满腹的疑问,林笑棠走进了户田津,郭追则躲到了对面的小巷口的茶摊上。 两名面容姣好的服务员操着纯正的日语迎上來。 林笑棠微微点头,四下打量着这座居酒屋的摆设,和从前沒什么两样。 林笑棠径直來到吧台,宽大的操作间里窗明几净,两名身穿洁白厨师制服的年轻人一起躬身施礼,“您好,请问想用点什么。” 林笑棠一时语塞,他怎么沒有想到这里竟会是潘其中他们的绝密联络点,想到潘其中教给他的暗语,不禁有些忐忑,但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 “请先给我來杯茶好吗,嗯,可以问一下,这里有报纸吗。” 两名厨师都是一愣,互相看看,回到道:“对不起,我们这里是居酒屋,茶水我们这里有,但报纸……”。 林笑棠讪讪的笑道:“不好意思,我想等一下再吃东西,请先给我來杯茶,如果沒有报纸的话……”。 “您想看什么报纸。”随着话音,一位同样穿着白色厨师服的短须老者从后边走了出來,看到林笑棠,也是一愣。 随即,老者微一鞠躬,笑着说道:“原來是您啊,好久不见了,“ 林笑棠此时也认出了老者,正是上次为自己做河豚刺身的那个人。 林笑棠也起身,向老者一行礼,“是啊,的确有好些日子沒见了,您还好吗。” 短须老者请林笑棠在吧台最靠里的位置坐下,便问道:“您想看什么报纸。” “《沪上新闻》有吗。” 老者摇摇头,“我这里只有《民国日报》。” “怎么会有这个,报社不是被查封了吗。” “呵呵,都是些旧报纸,我用來收藏的。” “那我还是看《申报》吧。” 短须老者听完林笑棠的回答,眼中一亮,随即转回身取了一份《申报》递到他的手中。 “您今天想用些什么。”老者笑意殷殷的看向林笑棠,笑容中明显多了一些亲近。 林笑棠想了想,还沒说话,短须老者却抢先说道:“离春天还有段时间,河豚不是很肥美,您如果不介意的话,來些三文鱼和鲷鱼吧。” 林笑棠点头答应。 短须老者支走了两名厨师,独自开始片切鱼肉,头也沒抬,“沒想到会是你。” 林笑棠的眼光落在报纸上,一手端着茶杯,“我更沒想到会是这里。” “很意外。” 林笑棠默不作声的微一点头。 老者一笑,“我只是一个厌倦了战争的人,不想看到那些政客和军人将我们的国家带进深渊。” 刺身很快的摆到了林笑棠的面前,林笑棠看看短须老者,“上次的那个调料。” 短须老者一笑,“沒错,你的口味很独特,萝卜泥是我的独家秘制,很多人吃不惯,可你例外。” “我叫立花治长,林先生,久仰了。”短须老者向林笑棠伸出手。 立花治长是这个联络点的负责人,他沒说自己的具体身份,林笑棠也很知趣的沒有提问。 但内心那种震惊是无以言表的,潘其中的组织,竟然将触角伸到了日本人的阵营当中,他们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林笑棠深知可以想象到,潘其中他们在日本本土结了一张怎样巨大的情报网络。 而立花治长同样也在审视着面前的年轻人,第一次在户田津偶遇,他便觉察到这个带着些神秘气质的年轻中国人,那一晚,据说发生了很多事,这些事情也是潘其中之前刚刚告诉他的,所有的事情居然都和他有联系,立花治长不仅对这个对河豚有着异乎寻常热情的中国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林笑棠告诉立花治长,自己专门为这个联络点设置了一个秘密的通信点,以后有事情,就可以安排人到那里去接头,会有人将情况第一时间禀告给自己。 立花治长对这样的安排也很满意,两人沒有过多的交谈,林笑棠简单用了些东西便告辞了,临走的时候,立花治长将他送到门口,说道:“春天的时候,请林先生再过來吧,那时候的河豚是最肥美的。” …… 回到了柯华,刚刚从南京赶回來的马启祥和大头、沈胖子等人已经等了好长时间,正在和董嘉怡说话,看到林笑棠回來,顿时如蒙大赦,和董嘉怡打个招呼,拉着刚进门的林笑棠就往外走。 “干嘛呀。”林笑棠甩开马启祥的胳膊。 “我帮你请过假了,晚上咱们兄弟一起聚聚。”马启祥就像一块狗皮膏药,转瞬间又贴了上來。 董嘉怡沒好气等了他们一眼,“你们几个人凑在一起,准沒好事儿。” 大头不服气,“嘉怡,咱们可是说好了的,老七今天晚上就交给我们,你如果不放心的话,大可以來英雄监督啊。” 董嘉怡站起身,“那就算了,我大嫂从南洋过來,晚上约好了,你们就去疯吧,不过,别太过分喔。” 沈胖子阴阳怪气的凑过來,“嘉怡放心,有我盯着他们呢,这些猴子,翻不了天,再说,小七也是英雄的大股东,英雄这开业这么久了,他怎么也得去视察视察啊。” 董嘉怡刚要出门,听见沈胖子这话又转过身來,“对啊,沒错,好像我也是股东吧,那这样,今天我沒空,就派个代表跟着去吧,我让猜霸在楼下等你们啊。” 几个人顿时傻了眼,大头拍着沈胖子的脑袋,“让你嘴巴放屁。” 沈胖子愣了半晌,忽然跳起來,一个迅捷的转身就像楼下跑去。 “你跑那么快干什么。”众人问道。 “操,我通知人赶快回英雄,妈的,猜霸这小子一去,我的好酒就该遭殃了,得快点藏起來。” 第一百五十一章 选择 英雄装潢和改变风格之后,林笑棠也是第一次來,刚到门口就被吓了一跳,大门前横着一条铁链,几个膀大腰圆的壮汉站在铁链旁,外边是长达百余米长的队伍,全是西装革履和精心打扮的男女,一个个站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却依然是一副痴心不悔的样子。 沈胖子和大头走到铁链旁,几个壮汉慌忙拉开,请众人进去,身后几百人顿时露出羡慕嫉妒恨的眼神,更有不服气的直接喊出了声,“凭什么他们能进去。” 壮汉瓮声瓮气的回答了一句,“就凭这几位是俺们英雄的老板。” 下边顿时鸦雀无声,花枝招展的女人们不约而同的眼前一亮,无数媚眼立刻飞向林笑棠等人,众人看看尾巴一样跟在后边的猜霸,无奈的咳嗽两声就往里边走去。 “这怎么回事,生意不至于好成这个样子吧。”林笑棠边走边问沈胖子。 大头叼着雪茄从后边赶上來,“这还不是你的创意,咱们搞的会员制,会员随时可以进入,非会员那就对不起,只能等了。” 进门之后的通道也全部重粉饰一新,主色调改成了深蓝色,仅有的照明就是头顶的一个个小灯泡,亮度很小,乍一看,就像是走在灿烂的星空下,让人心旷神怡。 一处通道口,眼前豁然开朗,原先的舞厅全部换上了流金溢彩的欧式家具和摆设,显得雍容华贵,格局也拓展了不少。 就连刚从南京回來的马启祥都忍不住啧啧称道,直夸留守上海的沈胖子和大头经营有方。 还不到八点钟,舞厅和演艺区域的位置便已经基本上坐满了。 一早就等候在这里的经理带着众人直接來到了后边的恋歌房区域,一条宽阔的通道,两边站的全是穿着统一紧身制服的女侍应,众人的身影刚一出现在通道口,便是整齐的问好声和鞠躬,众人就欣赏着两侧的峰峦起伏來到了预留的豪华房间。 一进门,事先摆好的如山一般的酒水就让猜霸眼前一亮,二话不说,抱起两瓶就自顾自的蹲到了角落里。 沈胖子脸上的肌肉抽动一下,看向经理,经理心领神会的点点头。 房间侧后方有一个隔断,大头指指那里,“那就是演奏乐队的位置,想唱什么歌咱们准备的都有,评弹、京剧或者外国歌都有,总之一句话,只有你想不到,沒有我们做不到的。” 不多时,经理便领进來一队旗袍美女,林笑棠一愣,大头招呼着众人赶快挑选,沈胖子笑嘻嘻的凑过來,“这都是咱们这儿的舞女,在前边跳舞也是跳,來这里陪唱歌也行,总之就看顾客的喜好,柯华的生意一直这么好,这些美女们可是居功不小啊。” 不用说,这一定是出自于沈胖子的创意。 当然,马启祥和林笑棠是被自动无视了,大头、沈胖子都挑好了人,就连郭追那儿都安排了一个,至于猜霸,沈胖子直接喊了个酒量最好的舞女,就陪着他喝酒,沈胖子下了严令,不把他灌倒,那舞女明天就别來上班了。 林笑棠等人刚喝了沒一会,经理却去而复返,在沈胖子的耳朵边说了几句话,沈胖子的脸色一变,凑到林笑棠的身边,“吴四宝今天晚上也在这儿,在外边和人起了冲突,听说是那个元剑锋。” 林笑棠举着酒杯的手一滞,想了想,“别管他,只要他们不在咱们这儿搞事,由着他们。” 沈胖子一点头,冲经理使个眼色,“别插手,有什么情况再來报告。” 经理出去不到十分钟,又钻了进來,“七哥、眼镜哥,不好了,吴四宝拔枪了,非要姓元的写字据用老婆抵他的赌债,姓元的说什么也不肯,僵持在哪儿了,吴四宝可是有名的心狠手辣,他可是真敢开枪啊。” “报告租界巡捕房了吗。”林笑棠沒抬头问道。 “报过了,可根本沒人來。” 林笑棠叹口气,“走吧,看看去。”马启祥等人本來也要跟着去,但被林笑棠拦下了,就让沈胖子陪着他一起去,这里是自己的地盘,料想吴四宝也会投鼠忌器,耍不出什么花样。 吴四宝等人的房间就在隔壁处不远,林笑棠和沈胖子來到门口,并沒有进去,但就听得房间内一声惨叫。 林笑棠等人赶忙推门进去。 屋里一片狼藉,靠这门口蹲着两个人,手抱着头,被几个凶神恶煞的汉子牢牢的按在地上,看情形应该是元剑锋的人。 元剑锋被两个人按在沙发上,一只手放在茶几上,小拇指已经变成了两截,血迹殷然,旁边是一张信笺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溅上几点红色。 吴四宝收回匕首,在桌布上蹭了蹭,回头一看,“呦,林老板、沈老板,两位怎么來了。” 沈胖子打个哈哈,“吴队长,这是怎么说的,我这可是喝酒唱歌跳舞的地方,您在这儿办见血的事情,不合适吧。” 吴四宝吐了一口唾沫,“操,要不是今天在这儿逮着这小子,我上哪儿要账去,这王八蛋整天躲在军情处,欠了钱,连面都不敢露,好不容易抓住他,我还能怎么干。” 林笑棠冷笑一声,“上海滩谁不知道,自打张啸林死后,您吴队长就是全上海赌场、高利贷的龙头,这多大点事情,还值得您亲自出马。” 吴四宝斜着眼看看林笑棠,“本來事情不大,钱也不多,但这小子好赖也是军情处的副处长,我手下那些人哪个敢找他收账,沒办法,我只能亲自來了。” 元剑锋浑身发抖,“吴四宝,都是你们设圈套害我,从始至终我沒欠过你一毛钱,是你逼我为你们做事,现在我被庄处长发现了,你们就想过河拆桥,大不了要了我这条命去,打死我我也不会签这个字。” 林笑棠将那张信签纸拿起來,仔细一看,顿时火冒三丈,这分明是一张要元剑锋拿妻子夏之萍來抵赌债的契约。 吴四宝将另一只手手中的手枪放在酒台上,握紧匕首扎在元剑锋的食指和中指之间,“不签,那就继续,直到你十根手指全搬家。” 林笑棠将信签纸撕了个粉碎,往地上一抛。 吴四宝长身而起,“林老板,好像不关你的事吧,这是什么意思。” “他欠你多少钱。”林笑棠盯着吴四宝,寒声问道。 “不多不少,连本带利,一万块。” 林笑棠掏出随身携带的支票本和钢笔,飞快的写下一张支票,顺手撕下交给吴四宝,“两清了,以后如果再有类似的事情,吴队长干脆一枪崩了他,请别牵扯到他的家人,不送。” 吴四宝嘿嘿笑着接过支票,一抱拳,“林老板仗义,吴某佩服,告辞。” 出了英雄的大门,吴四宝等人飞快的钻进两辆汽车,汽车开动后,吴四宝得意一弹手中的支票,继而撇撇嘴,“妈的,这姓元的小子真狠,更他妈不是个玩意,居然用自己一根指头和老婆來引林笑棠入局,这王八蛋把姓林的脾气给摸透了,以后真得小心着他点儿。” …… 沈胖子吩咐手下帮元剑锋包扎了伤口,又打扫干净房间,林笑棠倒了一杯酒给他。 元剑锋惨然一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小七,谢谢你。” 林笑棠冷冷一摆手,“别谢我,我是看在之萍的面子上,如果刚才你要是签了字,我扭头就走,绝不管你这些破事。” 元剑锋尴尬的点点头,“我明白,但之萍是我的妻子,就算我再混,我也不能干出那种事情來,小七,我知道你因为当年的事情一直在恨我,还有之前的那些事,我……”。 林笑棠又是一摆手,“你又搞错了,我至始至终都沒恨过你,只是不想再理你,之萍选择和你在一起,那是因为她心里有你,我绝对沒认为你是横刀夺爱,我讨厌你,只是因为当年你骗我,你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这种欺骗才最可怕,至于之前的那些事情,我记得我劝过你,只是你不听而已,这也是你的选择,我沒什么话好说。” “是我自己鬼迷心窍,落到今时今日这个地步,谁也怪不了。”元剑锋似乎有些动容,眼睛有些湿润。 “最后我再奉劝你一次,如果想好好在军情处干下去,就找庄先生把话说清楚,认个错,上次的事情,他把你保下來,就证明他对你还是有些情分存在的,如果一错再错,谁也救不了你,另外,如果你和之萍想离开上海,我可以安排,随你们想去哪里。”说完,林笑棠站起身,走到了门外。 元剑锋也出了门,林笑棠抽着烟背对着他,元剑锋嗫嚅道:“那些钱,我会想办法还给你。” 林笑棠沒说话,只是摆摆手。 元剑锋这才转身离开,嘴角不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沈胖子看着他的背影,不禁摇摇头,“这种人你还帮他做什么。” 林笑棠也摇摇头,“我给他两条路让他自己选,是生是死就在他一念之间,我只希望不要连累到夏之萍。” 第一百五十二章 重逢的价值 林笑棠和沈胖子刚要回房间,经理又气喘吁吁的跑过來,“两位老板,又出事了。” 林笑棠悻悻的摸摸下巴,“怎么我到哪儿这事情就跟着到哪儿。” 沈胖子无奈的甩甩手,问经理,“怎么回事,说吧。” 经理凑近林笑棠和沈胖子,“有位客人估计是來找茬的,非要在这儿唱国军军歌,演奏的乐师们都不敢弹,这不,那位正在里边发火呢。” 林笑棠和沈胖子当即就是一个激灵,这是哪个缺心眼的人啊,虽说这里是法租界,但日本人和七十六号的暗探无处不在,就算是抗日,也用不着來这儿公开唱国军军歌啊。 林笑棠和沈胖子來到经理所说的那个房间,还沒进门,就听见里边砸东西的声音,接着便是一个浑厚的声音,因为隔着门听不太清,大概是骂演奏者们无能、笨蛋之类的话。 推门进入后,居中的一个身影背对着林笑棠犹自骂个不停,“你们这些废物,上海被日本人占了三年,你们就忘了自己是哪一国的人吗。” 声音颇有些熟悉,但说出的话却让林笑棠大惊失色,赶忙将门关上。 林笑棠和沈胖子站在门口的灯光下,沈胖子这才客客气气的开了口,“这位先生,我是这里的老板,请问……。” 那人一转身,由于他是站在阴影中,林笑棠并沒有看清他的样子,却分明听到那人“咦”了一声,“是你。” 林笑棠一愣,睁大眼睛努力想看清那人的相貌,但那人却径直走了过來,一拳打在林笑棠的肩膀上,“小子,连我都不认识了。” 林笑棠这才看清楚面前的这张面孔,一看之下,不由得惊呼出声,“萧……”,但随即,林笑棠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林笑棠冲沈胖子努努嘴,沈胖子八面玲珑,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冲着乐师们喊道:“沒事,沒事,自己人,你们都出去吧,每人到经理那儿领十块钱压压惊,不过我丑话说在前边,都给我管好自己的嘴巴,要是谁说了不该说的话,我有的是法子整治他。”话中透出一股森然的寒意。 乐师们连声称是,跟着沈胖子和经理退了出去。 关上门之后,林笑棠这才发现,除了那个熟悉的人之外,屋里的沙发上还坐着一个人,另外两个人,垂手侍立在一旁。 林笑棠将那人让到沙发就座,一把抓住他的手,压低了声音说道:“萧司令,您怎么來上海了。” 面前的中年男子一身普通的棉布长袍,套了一件皮草坎肩,浑然是一个商人的打扮,款款的额头,短发根根直立,两撇向上微翘的胡子不停的抖动着,显然是开心至极,正是曾在南京并肩作战的萧山令。 萧山令看來喝了不少酒,整个脸庞红通通的,说话之间也带着一股酒气,但眼神却很清明,“好你个林笑棠,离开南京后便沒了下落,早先听说你跟何冲一起去了长沙,怎么跑到了上海,做起老板來了呢。” 无奈,林笑棠只好现编了一段经历來打消萧山令的疑问,不是他不想告诉萧山令实情,但自己的身份实在是敏感,和萧山令毕竟也是几年未曾见面,自己并不清楚他目前的身份和处境,所以还是稳妥点好。 萧山令也简要介绍了自己这几年的经历。 原來,南京陷落后,萧山令被当做替罪羊送上军事法庭,但由于民怨沸腾和舆论的压力,当局不得不将他作冷处理,一直被软禁了半年,复出之后也沒有被委以要职,只是在大本营挂了个中将的职衔参赞军务,但沒有半分实权,这对于渴求重返战场的萧山令无疑是一种折磨,为此,他沒少上书自荐、请缨出阵,但都被上峰给驳了回來,在此期间,萧山令发了不少牢骚,于是,去年的时候被选送出国留洋,等于是被变相发配了,现在是刚刚回国,只是船只走到上海被扣了下來,要到明天才能出发,这才上岸來透透气。 看着萧山令的兴致颇高,林笑棠又适时的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 “什么,你见到雷震了,他沒死。”萧山令大喜过望。 林笑棠赶忙比出一个噤声的架势,“萧司令,雷震千真万确还活着,不过他现在在山里组织敌后抗日,身份敏感的很。” “我明白,我明白。”萧山令兴奋的搓着手,“还是这小子有种,给了官职都不要,宁肯留在山里打鬼子,不愧是教导总队出來的兵。” 说到这儿,萧山令这才想起自己的同伴,赶忙向林笑棠介绍,“小林子,这位是王昇先生,就职于江西青干班(注一),这次是专程來接我的。” “青干班,王昇。”林笑棠听到这个名字便是一愣,这才和王昇握了握手。 萧山令狡黠的冲他眨眨眼,林笑棠恍然大悟,看來,这位萧司令的确也是不简单的人物啊,虽然做了这么多年的冷板凳,但悄无声息的就靠上了一棵大树,果然是深谋远虑,就算是自己不能跟着沾光,但也能给后人栽下一片荫凉啊。 王昇的岁数不大,还不到二十五岁,却是青干班有名的后起之秀,并且是小蒋公子的得力干将,深得信任,这些情况,林笑棠都是了解的。 但当着萧山令的面,林笑棠还是的揣着明白装糊涂,和王昇也仅仅是淡淡的打了个招呼。 但王昇却是异乎寻常的热情,不停的询问有关林笑棠的事情,例如,柯华酒店、隆盛公司和空调厂的事情,林笑棠只得小心翼翼的作答。 之后,王昇去上洗手间,萧山令看着他出门,这才一巴掌拍在林笑棠的大腿上,“小子,还不从实招來,刚才当着王昇的面,我沒法拆穿你。” 林笑棠面不改色心不跳,“萧司令,我可是实话实说啊。” 萧山令一指墙边的那两个黑影,“他们是我的老部下,绝对沒问題,我也沒想从你那儿打听出來什么,只是当年见到何冲时,听到他提过一句,说你显示参加了国军,可后來又被训练班给招走了,所以,一见面,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参加了什么秘密部门,不是军统就是中统。” 林笑棠耸耸肩膀,嘻嘻一笑,“您老人家喜欢猜谜是吧。” 萧山令哈哈大笑,“行了,我知道你小子是块什么料,好好干吧,这和在前线打鬼子是一样的,只是战场不同罢了,万事自己小心,有朝一日回到后方,我请你喝酒,那个王昇,你也不必摆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他是太子爷的爱将,将來肯定要受重用的,再说,人也确实能干,就是有些太自以为是了,多个朋友多条路,还是我当年在码头跟你说的那句话,多认识些大人物,对你沒坏处。” 王昇回來之后,又拉着林笑棠说了好一会子的话,似乎他对林笑棠的身份有所了解,虽然两人的谈话偏重于蜻蜓点水、风花雪月,但王昇话里话外的拉拢和亲近的意思很是明显。 期间,萧山令也有意无意的为林笑棠穿针引线,看得出,他是想为林笑棠和王昇这一系的人马打下一个良好的交往基础,林笑棠只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好在王昇颇为健谈,宾主相谈甚欢。 萧山令和王昇离开的时候,林笑棠特意安排了人护送他们回到住处,接着又叮嘱郭追,明天早上派个生面孔的手下,给萧山令和王昇送去一笔路费和一些沪上特产,也算是略尽地主之谊。 也许萧山令说的不错,在回柯华的路上,林笑棠忽然间明白了他的深意,联想到自己目前的处境,越发觉得今晚的这一番偶遇是大有收获。 林笑棠现在掌控了军统在沦陷区的绝大部分力量,但始终是名不正言不顺,重庆总部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插过來一把刀子,林笑棠不得不始终全神贯注的防备于万一,归根结底,就是自己在国府上层根本沒有什么根基,虽说当初戴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轻视了林笑棠的存在,结果坐视了他的一步步扩张,但时间一长,这个所谓的优点便渐渐成了劣势。 毫不夸张的说,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将会是林笑棠组织的一个致命伤,目前,林笑棠是要钱有钱、要人有人,但缺的就是人脉、关系和基础,这对于依托于军统而壮大的林笑棠的势力是个不能忽视的问題,寓公方面也有国府中的关系,但都是隐藏在水下,而且大部分都是过气的老人,根本沒有所谓的实力派人物,而林笑棠自己这方面就不用说了,那是一片空白。 所以说,要想组织的发展顺风顺水、长治久安,就必须做一些政治方面的工作了,虽然林笑棠对此一直很反感和排斥,但至少要拥有承认并支持自己的势力存在,这样,在面对重庆总部方面的掣肘和破坏时,才能更有效的保证自身的安全。 注一:江西青干班,三民主义青年团江西支团部干部训练班,蒋经国早期留苏,认可斯大林“干部决定一切”的方针,他认为“干部应当是黑暗中的明灯,狂流中的砥柱,负有转变社会风气的责任”,想在江西施展一下他从苏联学到的一套本事,作为今后政治活动的资本,培养自己的黄埔嫡系,因此回国后特别注重对干部的培养训练,1939年在南昌成立了“三青团江西支团部干部训练班”(简称江西青干班)。 第一百五十三章 要杀李 先除吴 临近春节,南京城里大大小小的银行的都挤满了人,虽然日子艰辛,但春节终归还是要过的,人们拎着各种各样的箱子,从银行取走成捆的钞票,说是钞票,其实不过是中储券或者联合券,原先存入的法币如今换來的却是这样一些东西,这也导致老百姓怨声载道,虽说如今在日本人的打压和控制下,法币已经贬值的不成样子,但出于感情方面的原因,百姓私下里还是习惯用法币來交易和消费。 尚怀士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横滨正金银行的分行中,好不容易挤到贵宾区,看着那支长龙似的队伍,他幽幽的叹了口气。 贵宾区相较于外边虽然少了很多人,但每个窗口也都有几个人在等候,于是,尚怀士拿了一张表格,坐在角落的沙发上填写。 一个年轻人走过來,坐到了他的旁边,两人低头写字,谁也沒理会谁。 “最新消息”年轻人一边填表,一边压低了声音说道:“日本人已经开始大肆收购法币,下一步会采取激烈措施抑制法币流通,还有,有消息称,他们正在伪造法币,准备输入国统区,搅乱金融秩序。” 尚怀士微微一点头。 “还有,重庆大本营与五战区的往來情报大部分已被中国驻屯军情报机关破获,枣宜会战岌岌可危。” 尚怀士长舒一口气,“还有别的吗。” 年轻人一笑,“期望值别太高,最近日本人加强了对情报的筛选和监管,搞到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 尚怀士将表格填好,一边浏览一边轻声说道:“保险箱里有件东西,记得拿走。” 年轻人一愣,“什么啊。” 尚怀士戴上墨镜,拿过旁边的拐杖,“臭小子,今天是你生日嘛。” 年轻人起身离开,走出两步后,偷偷的在身后用两根手指比出一个胜利的手势。 …… 凌晨五点钟,林笑棠就被从睡梦中吵醒,尚芝将一封南京站发來的电报交给他,看完后,林笑棠叫來了郭追,“昨晚那两个人几时出发。” “应该是早上七点钟。”郭追想了想,回答道。 “立刻准备车。”林笑棠命令道 …… 萧山令和王昇和两个随从提着行李箱挤在长长的准备登船的人群中,一辆黑色的轿车由远及近驶上码头,一个急刹车停在码头的岸边。 轿车的车窗摇下,露出林笑棠的脸庞。 萧山令和王昇一愣,互相看看,林笑棠冲他们轻轻挥挥手。 两人满腹狐疑的上了车。 “我这里有两份情报,想烦劳萧长官和华行兄交给应该交给的人手中,但请千万不要提到我。”林笑棠微笑道。 萧山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王昇则疑惑的接过林笑棠递过來的纸条,仔细看了看他所说的那两份情报,隐隐约约的似乎明白了林笑棠的意思。 “佑中老弟是担心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王昇问道。 林笑棠轻松的一笑,王昇果然是个聪明人,但还是沒能完全理解自己的意思,“有这个意思,另外一层意思就是有关于两位和枣宜会战的,这些,我不太不方便说,还请萧司令和华行兄不要介意,另外,针对于第二份情报,我希望华行兄考虑到时间问題,最好直接交给最需要的人,告诉他们,目前局势还可以挽救,一句话:反其道而行之。” 萧山令和王昇一阵客套,又再三感谢了之前林笑棠送來的路费和特产。 …… 客轮开动后,王昇又再一次看了一遍林笑棠送來的情报,这才用火柴点燃,直到纸条化为灰烬,金黄色的火光一闪即逝,却使得王昇的眼睛不由得一亮。 “我明白他的意思了。”王昇兴奋的拍了一下大腿。 萧山令被王昇的举动吓了一跳,王昇比出两个指头,“林笑棠将情报交给我们,除了不愿意过于显示自己,还有两个用意,一是对你我表达善意,也是对咱们背后的蒋先生示好,你我都知道,目前上海伪中央储备银行來势汹汹,委员长对此次金融风暴极为关注,第一份情报如果由我们的渠道传递上去,委员长一定对我们大加赞赏;其二,枣宜会战如火如荼,此时情报被日军破获,无疑是败局已定,五战区必定将因此遭受重创,你我清楚,五战区都是些杂牌部队,但虎将甚多,这份情报如果由我们偷偷交给五战区的领兵大将,他们将因此获益颇多,甚至可以挽救不少人的性命,这样一來,我们……”。 王昇沒有再说下去,而是意味深长的看向萧山令。 萧山令宦海浮沉多年,王昇说道这个层面,俨然已经将他看做自己人來看待,接下來的意思,他完全明白,有了这份情报,他们完全可以将触角伸向军队,中央军他们插不进去手,但五战区的这些部队,屡经大战,人员变换了不少,此时正是在其中培植势力的最佳时机。 “这个林笑棠果然不是易于之辈,萧长官,你果然是慧眼独具啊。”王昇赞叹道。 “实不相瞒,第一次见面,我就被他吓了一跳,挹江门如果沒有他,我方军民至少要多死伤一倍,我哪有那么容易全身而退啊。”萧山令则感叹道。 …… “其实我还有第四个用意。”林笑棠冲着面前的尚振声伸出四个手指,“我想保护门徒,这两份情报是他冒着生命危险传递出來的,一旦用军统的情报渠道上传,将会有很大的风险泄露,交给王昇他们,等于是送给他们一份大礼,为了保障自己的利益,他们一定会守口如瓶的。” 尚振声仔细琢磨了一下,顿时笑出了声,“能把到手的好处拱手让人的,估计也就是你林佑中能做到了,万一戴老板知道了这件事情,是一定会骂你吃里扒外的。” 林笑棠轻笑,“好了素章兄,眼前咱们是管不了戴老板如何如何了,还是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了再说吧。” 林笑棠将前两天庄崇先派人來提醒,以及昨晚吴四宝和元剑锋在英雄上演的那一幕都告诉了尚振声。 尚振声不禁哑然失笑,他很奇怪,元剑锋这个人的能力已经在多次事情中被证明是一无是处,李士群偏偏不肯放手,而是继续指望他能够做出什么成绩。 林笑棠提出自己的看法,这也许就是庄崇先的高明之处,整个军情处虽然你是个冷衙门,但从上到下,全部都在他庄某人的掌控之下,至于元剑锋,林笑棠感觉那是庄崇先故意留下的一个破绽,也许不单单是破绽,或许还是一颗随时可以致人死命的毒药。 尚振声深以为然。 “目前咱们的目标,和庄崇先是一致的,暂时可以联手,一切以对付七十六号李士群为主要目标,只要是能削弱和打击对手的,我们都要去做。”林笑棠总结道。 尚振声说了一个消息,现在,李士群已经不满足于掌控一个七十六号,在刚刚成立的伪南京政府中,他和丁默村已近同时瞄准了伪政府中的警政部长一职,但得到消息,丁默村较之李士群将更有优势,据说他将被任命为警政部长、而李士群将被任命为次长。 这让心高气傲的李士群如何能够接受。 丁默村的后台是周佛海,于是乎,李士群将主意打到了他的身上,通过派人造势和施展一系列的离间,周佛海对丁默村产生了不满情绪,对于丁默村就任警政部长一职投了反对票,李士群由此成功的将丁默村拉下马來。 丁默村黯然离开七十六号,李士群正式成为七十六号的新主人,自从一上任,他便任命心腹吴四宝为警卫总队大队长、林之江为行动总队大队长,其他心腹如汪曼云、万里浪、苏成德,包括王天木、陈明楚等降将也都各有封赏。 而其中最春风得意的莫过于吴四宝,作为李士群最信任的部下,他进一步确立了自己在上海滩的位置,张啸林死后,其产业大部分落入李士群和吴四宝的手中,而他的一些江湖声音,则全部为吴四宝掌控。 现在的上海滩,赌场、妓院、烟馆除了要到日本宪兵队报备之外,还要到吴四宝的警卫总队登机,每月并缴纳一定的费用,而吴四宝在掌控这些产业的同时,还纵容手下偷车、绑架、勒索,无恶不作,吴四宝的当如今甚至可以止小儿夜啼。 林笑棠点点头,“李士群目前如日中天,成功离间了周佛海和丁默村,并将丁默村赶出了七十六号,接下來,他的目标一定是警政部长,一旦就任,他就将会是伪政府中的戴雨农,权势将达到顶峰,但戴雨农的韬光养晦,他是学不來的,以他的性格,他的野心一定是随着官位的提升而膨胀的,所以,将來害死他的必然是他自己。” “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悄无声息的剪除他的羽翼,而最合适的目标,无疑就是吴四宝。”林笑棠斩钉截铁的说道。 第一百五十四章 高处不胜寒 周日的上午阳光明媚,坐在洒满阳光的汇中饭店花园咖啡厅,让人忍不住有些昏昏欲睡,小提琴手卖力的演奏着,但却沒有几个人在认真的欣赏。 林笑棠小口抿着咖啡,将这段时间以來得到的关于日军动向的情报详细告诉了对面的洪查维。 洪查维满意的吹了声口哨,对于林笑棠和他所掌控的组织的工作效率他是极为认可的,自从欧洲的局势恶化以來,美国方面就分外注意亚洲唯一的军事强国日本的所有动向。 德意日三国已经成为紧密的盟友,一旦德国与英法开战,俄国和日本的下一步动作就备受关注,德国和俄国已经签订了互不侵犯条约,而诺门坎一战之后,日本和俄国也达成了停战协议,为此,俄国才放心大胆的从亚洲抽调了将近二十万精锐前往西线布防,而日本呢,他们的下一个目标究竟会是哪里呢,是继续坚持北上,还是选择南进,与英法美争夺东南亚,这是美国人现在最关心的问題。 “老洪,出于朋友角度,我想提醒贵国,日本的下一步战略决策很可能是南进。”林笑棠看看洪查维并不在意的表情,感觉到自己这番话有些交浅言深了,很明显,美国人一直在有意无意的回避这个问題,他们更愿意相信日本会坚持北上战略,去和俄国人拼个你死我活,而他们显然是从所谓的绥靖政策中尝到了坐收渔利的甜头,宁愿相信自己的一厢情愿。 林笑棠摆摆手,“算了,当我沒说。”语气中明显带了些不满。 洪查维一笑,“亲爱的林,我不是不在意你的建议,但总要有些实际可靠的证据,我才能说服那些官僚们相信我们的建议是正确的,你说是吗。” 林笑棠无奈的点点头。 “现在,说说有什么我可以帮助到你的吧,我的朋友。”洪查维张开双手。 “强尼他们的训练结束以后,我想给他们一份工作合同,可以吗。”林笑棠看向洪查维。 洪查维显然來了兴趣,“为什么呢,你的部下不是都接受了训练了吗,他们留下來还有什么意义。” 林笑棠笑了,“老洪,我可不只是大山里的那些部下,还有些在海上,他们是海军陆战队的军官,我想他们海战方面的业务或许会更加精通吧。” 洪查维呵呵一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训练海军,你的胃口也太大了吧。” 林笑棠耸耸肩膀,“你太高看我了,不过是一支小分队而已。” 洪查维点点头,“沒问題,但你要保证,这支小分队在将來的某个时刻,要参与到美军的行动中來,当然,这只是预防万一,我宁愿这个时刻永远不要到來。” “我明白你的意思。”林笑棠满意的回答道:“另外我还有个请求。” “今天的最后一个,你确定。”洪查维无奈的看着林笑棠。 “我想问一下,你们在公共租界和法租界巡捕房是否安插了人手呢。” …… 一辆轿车飞快的驶向愚园路,车上的佘爱珍(注一)头发蓬乱,一脸怒火,前边的司机和保镖战战兢兢,生怕触了霉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佘爱珍喘着粗气,整理着自己的头发,一个小小的舞女竟然敢勾引自己的男人吴四宝,自己得到了消息找上门去,她居然还敢和自己大打出手。 “阿强,明天找人把那个扬子舞厅给我砸了,还有那个姓马的舞女,你知道该怎么办。”佘爱珍气势汹汹的吼道。 保镖阿强连声答应,“太太,您看,咱们现在去哪儿,要不先回家。” “回什么家,这个样子怎么回家,去静安寺的百乐门美发厅,我去收拾一下头发。” …… 佘爱珍的轿车在越界筑路和愚园路租界分界线的关卡前被拦住,一名英国籍白人警官带着两个白俄巡捕以及七八个华人巡捕在这里检查过往车辆。 白俄巡捕示意司机熄火,下车检查,佘爱珍满脸的不耐烦,“查什么查,每天从这里过多少次,也沒见你们检查过。” 旁边的华人巡捕看出这是七十六号的车辆,而车上坐着的女人正是吴四宝的太太佘爱珍,赶忙上前提醒白俄巡捕。 英国警官眼睛一瞪,操着半生不熟的中国话骂道:“上边下的命令,从即日起,所有进入公共租界的车辆都要检查,所有携带的武器都要扣留,不得进入租界,出了问題,是你负责还是我负责。” 华人巡捕顿时哑口无言,灰溜溜的退了下去。 白俄巡捕强硬的要求佘爱珍和司机、保镖下车检查。 佘爱珍本就是一肚子火,此时被巡捕拦在租借外,更是火冒三丈,她对着司机吼了一嗓子,“老娘车里有的是枪,理他们做什么,硬闯。” 无奈,司机只好踩了油门直接冲向哨卡。 英国白人警官大惊失色,慌忙中想旁边一跃,就地打滚,这才躲开了汽车的撞击,爬起來,声嘶力竭的喊道:“开枪,拦住他们。” 华人巡捕想劝阻,但两名白俄巡捕依然开了枪,佘爱珍的司机和保镖也咬着牙拔出手枪冲着巡捕就是一阵乱扫。 一名白俄巡捕和多名华人巡捕顿时倒在了血泊中。 英国白人警官组织人手全力阻击,乱枪齐发,立刻便将佘爱珍的福特汽车打成了筛子,司机和保镖连连中弹,顷刻间毙命,汽车也一头撞向路边的民居,冒着黑烟停了下來。 英国白人警官拉开车门,将已经吓得面无人色的佘爱珍从车上抓了下來,“立刻送巡捕房关押,告她擅自冲撞关卡,蓄意杀人。” …… 静安寺的枪声震动了整个上海,不消片刻,佘爱珍被公共租界拘捕的消息便传遍了大家小巷。 吴四宝得到消息,拍案而起,立刻带着整整两卡车全副武装的手下,杀气腾腾的杀进公共租界。 而静安寺巡捕房如临大敌,从公共租界内调來了大批人手,以防止吴四宝狗急跳墙。 两批人马就在巡捕房的门前对峙着。 此时,李士群和日本人出面了,经过一番讨价还价,英国人和法国人最终选择了屈服,两个小时后,佘爱珍被释放,在吴四宝和大队人马的保护下,大摇大摆的离开了公共租界。 …… 这之后的一个星期,满腹怨气的公共租界巡捕开始在租界内限制七十六号人员的活动,大批七十六号的暗探和人员被抓进巡捕房,也由此引开了七十六号和公共租界巡捕房的一场混战。 一个星期内,公共租界的巡捕被暗杀了十几个人,巡捕不敢上街巡逻,小偷与强盗横行,七十六号的人带枪在租界内耀武扬威的横行,而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当事人之一,那名英国籍白人警官则在出事后便逃回了家乡,自此杳无音讯。 租界政府无奈,只得请求英国海军出面,由大批水兵进驻租界,才算弹压住了局面,租界也慢慢恢复了平静。 林笑棠看着这一系列的情况,频频点头,由此,租界势力与七十六号尤其是吴四宝的仇怨便解下了,以后,七十六号想在租界内肆无忌惮的活动那是再也不可能了,虽然,林笑棠预感租界迟早要被日本人占领,但至少在目前來说,七十六号在租界内已经不能在随心所欲的做事了。 而这一布局,主要便是针对吴四宝的,他得罪的人越多,离死期便越來越近。 …… 浓浓的茶香弥漫着整个房间,庄崇先将泡好的茶水递到林笑棠的手中,林笑棠看着那精致的茶具,顿时苦了脸,“庄先生,这还不够一口呢。” 庄崇先强忍笑意,嗔怪道:“这叫茶道,是让人体会其中的意味和意境的,不是让你來解渴牛饮的。” 庄崇先这次约林笑棠见面,其实是心中沒了底,这才跑來征求林笑棠的意见,他们的主要盟友丁默村已经被李士群赶出了七十六号,目前,除了七十六号南京站还在丁的掌控之中,其他的势力全部被李士群接受,而周佛海在李士群的一番筹划下,目前的态度也很值得玩味,大有作壁上观的意思,如果少了这两人,和李士群对抗的主要势力便只剩下庄崇先和林笑棠了,而庄崇先首当其冲要面对李士群的挑衅,他顿时感觉到了独木难支,因此立刻找來了林笑棠商议。 林笑棠轻松一笑,“庄先生多虑了,李士群这段时间的表现堪称完美,不是他改变了秉性,实在是形势逼人,不得不做出的选择,丁主任一旦升任警政部长,那就会成为七十六号的实际掌控者,这是李士群绝对不愿意接受的,所以为了生存,他只能奋力一搏,接下來,如果我猜得沒错,就会是李士群最得意的一段时期,不出意外的话,警政部长也是他的囊中物。” “那该如何是好。”听完林笑棠的一番分析,庄崇先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了。 林笑棠笑嘻嘻的接着说:“庄先生放心,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爬上更高的位子,李士群的本性一旦显露出來,将会是个什么局面,这应该不难想象的到吧。” 庄崇先疑惑的问道:“你的意思是……。” 林笑棠只说了七个字:“高处不胜寒。” 第一百五十五章 剪除羽翼 元剑锋也找过庄崇先,这点是在林笑棠的预料之中,他很诚恳的向庄崇先认错,并将自己曾经投向七十六号的事情和盘托出,以求得庄崇先的原谅。 元剑锋涕泪俱下,跪在庄崇先的面前,一五一十的交代了自己曾经被吴四宝胁迫,被迫向他和李士群提供军情处情报的事实,当然庄崇先还是显示了自己宽大为怀的胸襟,当着元剑锋的面,讲述了自己和他长辈的那点情分,并大度的原谅了元剑锋的过错。 “接下來,要如何利用元剑锋这枚棋子呢。”庄崇先问林笑棠。 “不妨先给他安排些事情做,也可以将一些东西透过他传递给七十六号,使他取得李士群和吴四宝的信任,到了关键时候,安排他做关键的事情,务求一击即中。” …… “吴四宝手下的打手有四大金刚,这几个人都是好勇斗狠的家伙,不足为虑,最重要的还有两个人,一个叫做高志乔,外号小诸葛,是吴四宝的师爷;一个叫做岳鹏,负责掌管吴四宝所有的江湖生意,其中大部分是接管了张啸林的产业,这两个人,一文一武,是吴四宝的左右手,要想剪除吴四宝,也必须要先除掉这两个人。” 尚振声将两个人的照片粘在白板上吴四宝的照片下方,向林笑棠一一解释道。 最近吴四宝很是繁忙,一方面要代替李士群接收并消化张啸林留下的产业,但法租界和公共租界的地盘是无法染指的,尤其是这些天在与巡捕房交恶之后,七十六号在租界内的势力和生意也受到了一定的打击,英国水兵进驻租界以來,七十六号也收敛了不少。 林笑棠觉得,在这个时候削弱李士群和吴四宝在租界内的实力,无疑是最合适的。 “好好策划一下,这两个人是吴四宝的左膀右臂,除掉他们,就等于斩断了七十六号在租界内的两只手,但不可做的太过明显,针对这两个人收集详细的情报,尽量做的合情合理,不能留下咱们的痕迹。”林笑棠命令道。 …… 离新年只剩几天的时间,租界里已然是张灯结彩,虽然日子沒什么改善,但老百姓的愿望却很简单,希望过一个热热闹闹的春节,能在來年带给自己更多的好运气。 福山路卿月堂的暖阁里,岳鹏恨恨的将手中的牌一推,气哼哼的说道:“不打了,妈的,今天晚上手气就沒顺过,点了他妈十几炮了。”身边的莺莺燕燕赶忙依偎上來,又是倒茶,又是揉肩,岳鹏不耐烦的将两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推开,端起茶碗就是一大口,却冷不防被刚倒上的茶水烫了一下,他“扑”的一口吐出來,反手就是一个耳光打在了刚刚倒水的女人身上。 “老岳,何必呢,跟几个娘们较什么劲啊,你今天是怎么了,这么大火气。”几个牌友见到岳鹏在牌桌上耍横,顿时有些不乐意了。 岳鹏此时也有些挂不住,讪讪的说道:“妈的,今天大早上起來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右眼皮跳的厉害,玩了一晚上的牌,愣是一把沒糊过,你们说邪门不邪门。” 一个牌友扑哧一笑,“你还信这个,谁不知道你岳爷,向來是天不怕地不怕,外号鬼见愁的。” 另外两个人也赶忙奉承道:“那是,岳爷现在是为大人物做事,自然是风生水起、大富大贵喽。” 几个人正在推牌之际,屋门突然被人猛的推开,呜咽的寒风夹杂着零星的雪花猛的灌进房间,岳鹏刚要发怒,却发现闯进來的是自己的手下。 “岳爷,大事不好了。” 岳鹏站起身,一把抓住手下的衣领,“小兔崽子,沒告诉过你打牌的时候不准打扰我吗,你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來,小心我抠了你一对眼珠子。” 手下上气不接下气的说:“辛爷,炮王带着人到码头上來闹事了,说无论如何,要让您把那两个仓库给吐出來,带了上百人,兄弟们等着您回去主持大局呢。” 岳鹏大怒,“就凭炮王那个龟孙子,算个什么东西,谁给他的胆子敢到我的地盘上闹事,走,看看去。” 岳鹏顾不上和几个牌友打招呼,转身穿上外套,大步流星出了门。 闸北的盛通码头上,已经聚集了两百多名膀大腰圆的汉子,即使是在这个寒风凛冽的夜晚,所有人依然是一身短褂,手里拿着扁担、斧头、长刀和挠钩,分成泾渭分明的两股人马,在码头上一步不让的对峙着。 岳鹏坐着黄包车风风火火的赶到码头,车还沒停稳,就一个箭步跳了下來,将外套脱下,随手撂给身后的手下,从另一名手下手中接过一对长约两尺的挠钩,飞快的赶到两帮人马的近前。 “岳爷、岳爷。”岳鹏的手下看到他的到來,纷纷向他问好。 岳鹏在自己手下队伍的最前边站好,瞥了一眼对面百十名汉子中分外显眼的一个独眼大汉,“炮王,你怎么又來了,难道你不知道我现在是在为谁做事,上次挖了你一只眼,这才过了几天哪,你又皮痒了,难道你非得让你岳爷把你的炮眼全都堵上你才甘心。” 身后的手下一阵轰然大笑。 对面的独眼汉子脸色阴沉,看到岳鹏出现,嘴角露出一丝喜色,岳鹏的话音刚落,他就将手一扬,“动手。” 独眼汉子炮王身后的百十名彪形大汉亮出手中的家伙,轰然一声大喝,就冲了上來。 岳鹏一愣,这不和规矩啊,就算开战,总要先谈上两句,给彼此留条后路啊,再说,炮王这家伙上次被自己打得跪在地上求饶,这次怎么会这么强硬,招呼都不打就直接动手。 岳鹏隐隐约约闻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他下意识的向后移动了几步,将自己退到手下的人群中,同时将手一挥,“上。”两旁的手下也鱼贯而出,冲向炮王的队伍。 可还沒冲到对手的身边,炮王的队伍忽然脚下一个急刹,站住了身形,同时,队伍中迅速的扔出几十个不大的口袋,岳鹏的手下猝不及防,被那些布袋砸个正着,布袋“砰”的一声,爆出一股白色的烟雾。 岳鹏大喊一声,“是石灰,快退。” 可已经來不及了,冲在最前边的几十名手下已经中招,全身上下被白色的石灰覆盖,捂着双眼,惨叫不止。 此时炮王的人马已经冲到了近前,各种武器上下翻飞,失去了战力的岳鹏手下瞬间被砍翻了二十多个人,沾满了石灰的白花花的地上,一时间又被洒上了成片的鲜血,在暗夜里显得十分刺眼。 岳鹏的手下刚上來一个照面便被对方干掉了一半,剩下的人勉力支撑,但面对对方的人数优势,不一会,便节节败退。 见此情景,岳鹏也顾不上想那么多了,举起挠钩便杀了进去,虽然沉迷酒色赌博,但岳鹏的一身功夫倒沒撂下,一双挠钩使得虎虎生风,一眨眼的功夫,便被他钩翻了好几个人,炮王的手下也被他的神勇震撼了,一时间有些混乱。 就在此时,炮王的队伍中忽然冲出一条黑影,一把薄如蝉翼的短刀就像是勾魂的使者,一眨眼的功夫,便砍翻了五六名岳鹏的手下。 岳鹏一愣,“炮王什么时候找了这样的好手过來。” 黑影冲出人群则径直向岳鹏扑过來,岳鹏眼见一道寒光向自己劈來,赶忙举起挠钩向上格挡,只听“当啷”一声,岳鹏睁大了眼睛,自己成名已久的挠钩竟然直接被对手砍断,而对方去势未绝,“噗”的一声,短刀便砍在了岳鹏的肩胛骨上,对方稍微一用力,岳鹏的脸顿时疼得扭曲起來,双腿一软,被压的直接跪在了地上。 岳鹏的手下此时都被震惊了,岳鹏的武功在闸北一带也是赫赫有名的,这两年以來也从未遇到过对手,此时却被对方在一招之间制服,这样的情景,他们从未见过。 岳鹏双手按住对方的短刀,艰难的抬起头。 面前的汉子头戴鸭舌帽,身穿一件皮夹克,鸭舌帽遮住了他大半个脸,但从岳鹏的角度,他能完完全全看到他的样子。 “你,你不是炮王的人,你是谁。”岳鹏问道。 “一个死人还需要那么多废话吗。”詹森冷冷的轻声说道,手中加力,在岳鹏的颈间一划。 岳鹏抽搐着倒在洁白的石灰上,鲜,血喷出一尺多高,他逐渐的归于平静,眼神中却不带一丝恐惧,仿佛死亡对于他來说是理所当然。 此时,岳鹏的手下已经被屠戮殆尽,。 这时,炮王才小心翼翼的靠近詹森的身边,看着詹森在岳鹏身上仔细的将长刀擦了个干净,他不禁打了个哆嗦,“这个,这个,大哥,您老交代的事,我都做好了,您看,这尾款。” 詹森回头看了他一眼,将短刀交到左手,伸出右手在炮王的肩膀上一拍,炮王身子一颤,“放心,剩下的钱已经送到你的家里了,回头你到卧室的床下一看便知。” 听完这话,炮王的表情顿时凝固了。 詹森换上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但在炮王的眼中却是更加恐怖,“我们帮你报了仇,今晚会安排你离开上海,另外还有一笔钱已经交给了你的家人,这辈子都不要回來了。” 炮王带着少许怅然若失的表情,回头看看码头上的一切,无奈的点点头。 第一百五十六章 金飘萍的复仇 上海的夜晚灯火璀璨,大街上,各种艺人的表演正如火如荼,虽战争的阴云始终笼罩在租界的上空,但庆祝春节的活动在伪政府的刻意安排下,还是进行的热热闹闹,以此來遮掩战争对这个国际大都市的影响。 多伦路尽头的一所小宅院里,金飘萍正把玩着手里的一个小玻璃瓶,目光游离,而心头却如翻江倒海一般难以平静。 就在刚刚演出结束之后,一个陌生的男子鬼魅一样的出现在正在卸妆的金飘萍面前,他手捧着一束鲜花,说是自己的崇拜者,也是京剧票友,想和自己聊几句,但聊的内容却着实让金飘萍吓了一跳。 手中的玻璃瓶就是他交给自己的,还有整整五千块钱,他说只要按照他的话去做,自己就可以彻底摆脱那个魔鬼,彻底和这地狱一般的生活说再见,金飘萍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自己竟然鬼使神差的答应下來,全然不顾这其中的危险和后果,也许就为了那人口中的两个字,“自由”。 两年了,整整两年时间,自己就呆在这所小院子里,除了戏院,哪里都不能去,曾经风靡上海的金飘萍已经成了那个魔鬼的玩物,被像只鸟儿一样锁在这个笼子里,自己的戏班、自己的生活全都被他一手毁灭了,沒到夜深人静,自己躺在他的身边,那双大手肆无忌惮的在自己的身上摸來摸去的时候,金飘萍就恶心的想吐,那个魔鬼还喜欢用皮鞭來抽打自己,除了脸上,自己的身上哪里沒有伤痕。 自己上台表演的时候,已经全然感受不到观众对戏剧的那种如痴如醉的欣赏,现在他觉得台下每一双目光似乎都在对着自己指指点点,所有人几乎都是为了來一睹上海滩有名的男宠究竟是如何妖艳和魅惑。 想到这一切,金飘萍不由抓紧了手中的瓶子,目光也变得决然起來。 门外脚步声响,金飘萍的心中一动,将玻璃瓶拢进了袖子中,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身白色西装的高志乔走了进來,今晚的他似乎是喝了不少的酒,随着门外灌进來的寒风,飘來一阵酒气。 金飘萍微不可察的一皱眉,随即换上了一副恭敬的笑容,站起身,对着高志乔盈盈一拜,“爷,您回來了。” 高志乔的酒意似乎清醒了不少,伸手在金飘萍的脸上笑着摸了一把,“好了,这是在自己家里,哪有那么多规矩。” 金飘萍扶着高志乔在圆桌旁坐下,为他倒了一杯茶,高志乔却一把将他拉进了怀里,让他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宝贝儿,去给我倒碗醒酒汤,顺便将那些药煮一碗,今天晚上爷的性质很高,一会儿要杀到你求饶。” 金飘萍的身子微微一颤,却装出一副不胜娇羞的模样來,指了指门口,“爷,看您,又來说些醉话。” 高志乔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却见两个手下在门外探头探脑,不由得吼了一声,“你们两个,滚蛋,该干嘛干嘛去。” 两个手下讪讪的答应了一声,将门关好,退了出去。 金飘萍借势站了起來,却被高志乔轻拍了一下臀部,他回头冲高志乔嫣然一笑,清秀的模样将高志乔挑逗的心头禁不住一跳。 但金飘萍蓦地一转身,笑容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眼神中却多了无穷的杀气。 不多时,金飘萍袅袅婷婷的从门外进來,手中端着一章托盘,來到高志乔的身边,“爷,醒酒汤和药都好了。” 高志乔刚才已经灌了不少茶水,此刻酒意已经荡然无存,他将醒酒汤放在一边,径直端起那碗药一饮而尽,金飘萍赶忙为他拿來烟斗,为他点上烟丝,高志乔猛抽了一口,撇着嘴说,“这药实在是太苦了。” 金飘萍掩着嘴轻轻一笑,“爷还嫌苦呢,沒这药,爷怎么龙精虎猛啊。” 高志乔哈哈大笑,“小浪蹄子,笑话爷不是,等爷抽完这袋烟,看爷怎么收拾你。” 金飘萍沒再理他,转身去收拾床铺。 不大会儿的功夫,就听见高志乔叫他,“飘萍,今天这药劲怎么这么大,你看。” 金飘萍走到高志乔的近前一看,不禁吃惊的掩住了嘴,只见高志乔的裆部已经顶起了老高,尺寸较之以往增大了不少。 “许是喝酒的缘故,爷,你沒有什么不舒服吧。”金飘萍有些心虚。 高志乔大手一挥,将眼镜扔到桌子上,嘿嘿淫笑起來,“能有什么不舒服,一会儿咱们都舒服。”说着作势就要向金飘萍扑过去。 但手却停在了半空,高志乔突然感觉到腹痛如绞,金飘萍就发觉他的额头猛然间渗出大颗的汗滴,脸色也有些发黄,“爷,你沒事吧。” 高志乔坐回到椅子上,用手用力按着腹部,“兴许是吃坏了东西,应该不妨事。” 高志乔忽然觉得嘴角湿湿的,摸了一把,在灯光下,手上竟赫然是鲜红的眼色,他大惊失色,刚要站起來,但就感觉肠子就像是被人生生拽下來一截一般,疼的腰都直不起來了,胯下的那根话儿,似乎还有进一步扩大的趋势,涨的他分外的难受,而且像火炭似的发烫。 高志乔好像想到了什么,他艰难的抬起头,“你,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 金飘萍惊慌的向后退去,“沒,沒有,还是爷您一直吃的药啊,药还是您的手下亲自去抓的。” 高志乔猛地站起來,冲到金飘萍的面前,瞪着血红的眼珠子掐住金飘萍的脖子,“不是,一定有别的东西。”还沒说完,他就一头栽倒了地上,抽搐着,却再也爬不起來。 金飘萍捂着自己的脖子,将气息喘匀,此时的他已经感受不到一丝恐惧,看着高志乔在他的脚下挣扎着,他的心中充满了快意。 金飘萍慢慢蹲下身,小心翼翼的将高志乔翻了过來,高志乔已经面如金纸,嘴里不停地冒着血沫,吭吭哧哧的说不出话來,而他的那根东西,则依旧坚挺着。 “姓高的,我是个人,还是个男人,不是你的玩物,已经两年了,我在这儿过的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日子,我很清楚,只要你活着,我永远都逃不出去,只有你死了,我才能过上我自己想要的生活。” 高志乔睁着眼睛,含糊的说道:“是谁,是谁。” 金飘萍冷冷一笑,“我不知道你得罪了什么人,來人只是托我带个话:做汉奸是要付出代价的。” 高志乔的眼睛顿时睁得更大了。 高志乔已经感觉不到腹部的疼痛了,他只是觉得自己的下身还在不断的膨胀着,忽然,胯下一轻,那种膨胀感和灼热感都消失了,他也陷入到无尽的黑暗之中。 金飘萍看着高志乔的下身爆裂开來,鲜血将他的衣服染的通红,高志乔的眼睛也慢慢闭上,金飘萍还不放心,用颤抖的手指搭在高志乔的颈部,好一会儿,他才一屁股坐倒,脸上露出狂喜的神色。 忽然间,他清醒过來,用双手使劲拍了拍脸庞,才又从地上爬起來,换上一副惊恐的表情,用力推开房门,撕心裂肺的喊道:“來人哪,高老爷爆阳了。” 两个惊慌失措的手下跑进院子,看到高志乔的惨状,顿时沒了主意,撒腿便去向吴四宝报信,而金飘萍则好整以暇的背上自己早已整理好的包裹,从后门走进了人流如织的街道。 …… 不到一天的时间,高志乔和岳山的死讯便传遍了整个上海,整个租界的江湖乱作一团,各种大大小小的势力争相哄抢高志乔和岳山的地盘和产业,李士群和吴四宝暴跳如雷,明知道这是有人蓄意要对付七十六号,但从高志乔和岳山的死却查不出什么线索,炮王和戏子金飘萍在出事的当晚已经隐匿无踪,要么是逃出了上海,要么便是被人灭了口,总之所有的线索全部断了。 而租界内已经驻扎上了英法军队,七十六号再想明目张胆的在租界内横行,已是不可能了,所以一时间,七十六号操控的江湖势力和其他帮派在租界内打的不亦乐乎,给即将到來的春节蒙上了一层腥风血雨。 此时,林笑棠却找到了大谷和也,大谷和也这一年风生水起,混的着实不错,原本是后勤装备处的一个少佐军官,但由于有了林笑棠的支持,加上抛洒了大把的金钱,军衔已经荣升至中佐,成为装备处的一个主管,他已经尝到了和林笑棠合作的甜头,而林笑棠并沒有向他索取过一份情报,这也让他彻底放下了戒备。 林笑棠将两份文书放到穿着便装的大谷和也的面前。 大谷和也原本是以为林笑棠会将今年走私生意的红利给自己,却万沒想到只有这两份文书。 “林君,您这是。”大谷和也疑惑的问道。 林笑棠捻起两份文书,“这就是大谷君今年的所得,一份是四马路鹿鸣居饭庄的转让合同;另一份是中央储备银行的债券。” 大谷和也赶忙拿起文书,仔仔细细的翻看了每一页,眼中顿时现出狂热的表情,“这些都是给我的。” 林笑棠点点头,“准确的说,你给你和秋上财团的。” 大谷和也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文书,不屑的说道:“秋上财团你我都清楚,不过是一个空壳子,林君,有什么事情您尽管吩咐,我一定全力以赴。” “很简单,我想和宪兵队的佐佐木大佐见上一面。”林笑棠说道。 第一百五十七章 你真的愿意? 上海宪兵队长佐佐木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身材好像竹竿一般,一只鹰钩鼻子平添了浓浓的阴鹜气息,两只三角眼似乎总在探测人的内心。 林笑棠沒想到大谷和也竟然会选择了户田津作为见面的地点,见到立花治长,他的脸上挂满了招牌式谦恭和善的笑容,一点也沒有带出惊讶的表情。 林笑棠看着桌上一个隐约的茶杯底部的水渍,不动声色的看看立花治长,立花治长一边为三人添上茶水一边将眼神不经意的投向右侧的房间。 日式的酒屋就是这样,每间房间中间仅以木门相隔,声音稍微大一点,隔壁就会听到。 林笑棠装作喝茶,悄悄的看看立花治长眼神所指的房间,心下恍然。 佐佐木微微欠身,冲着立花治长说道:“实在是不好意思,因为我们,要前辈暂停营业,抱歉了,您放心,时间不会太久。” 立花治长笑着回答道:“怎么会,几位都是我们的贵宾,敝会的经费又都是陆军部在提供,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立花治长退出之后,佐佐木为林笑棠和大谷和也斟上酒,“这里是隶属于黑龙会的产业,立花老板也是我们的老朋友,是我让大谷君选择这里见面的,林君应该也知道,我们宪兵队历來是这里民众的噩梦,为了不让林君有别的想法,或者说感觉到不自在,我特意安排在了这里。” 佐佐木一边说一边用眼睛打量着林笑棠的表情。 林笑棠一脸笑意,“大佐客气了,我只是个商人,虽然出身帮会,但这些年一直是以生意为主,政治上的事情我虽然关心,但还是为了生意服务,只要是生财发财,那主权的事就随便随便了。” 佐佐木一愣,他沒想到林笑棠能说出这么不计廉耻的一番话來,今天他之所以同意和林笑棠会面,一方面是因为大谷和也的面子,两人毕竟是士官学校的同学;另一方面就是因为听说的一些事情,让他对林笑棠这个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出身帮会,这恐怕并不准确吧。”佐佐木大有深意的看看林笑棠,说出一番话來,“据我所知,林先生曾经加入过重庆军统组织的情报训练班,据说成绩还不错。” 林笑棠沒有丝毫犹豫,立刻点点头,“佐佐木君的消息很灵通,民国二十七年,我在长沙加入了军统的临澧训练班,这是沒错,只是后來为什么來到上海,相信您一定更有兴趣知道吧。” “不是被派遣來到上海的吗。”佐佐木戏谑的说道。 林笑棠哈哈一笑,但笑声中却充满了仇恨和悲伤,“如果我自己來说的话,可信度一定会大打折扣,但七十六号有一个人知道我來上海的原因,佐佐木君有兴趣的话,可以直接去问问他,相信他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谁。”佐佐木紧追不放。 “傅胜兰。”林笑棠说出一个名字。 佐佐木满意的点点头,“林君够坦白。” 其实,林笑棠早已想到佐佐木会在见面之前查清楚自己的情况,他在临澧训练班的经历在自己的所有档案中都沒有刻意的隐瞒,因为这件事情有太多人知道,根本也无法隐瞒,而此后,自己來到上海的原因除了寥寥几人,根本无人知晓,至于傅胜兰,相信他会对那天在训练帮中发生的事情印象颇深,有他在,就可以成为自己后來到上海后脱离军统组织的一个有力证人!还有王天木,他不会傻到放弃自己唯一后路的地步。 一切合情合理、天衣无缝。 “那林君之前不久到临安,又和当地的救国军接触是所为何來呢。”佐佐木步步紧逼,一旁的大谷和也听得有些发愣,但“救国军”这三个字还是让他的身子禁不住一颤。 林笑棠恍然大悟,佐佐木的这个问題一出口,隔壁房间的偷听者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他苦笑着冲佐佐木举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沒想到佐佐木君居然连这个都知道,不过我不得不说,您对我的了解还是不够深入。” “哦,是吗,请林君明示。”佐佐木沒想到林笑棠会有这样的回到,顿时來了兴趣。 “这件事就说來话长了,初到上海时,我举目无亲,被人抛弃的滋味不好受啊,那段时间,我尝够了生活的艰辛,迫于生计,我不得不跟随帮会做事,虽然至今沒有拜过香堂,但承蒙诸位前辈和兄弟的照顾,我才能活到今天,有点成绩之后,我曾经尝试着离开帮会,但佐佐木君应该能够了解,这根本是不可能办到的,至于救国军,它的成分佐佐木君很清楚,原本就是江湖人物组成的,不怕两位笑话,我如果和他们一刀两断,那要不了多长时间,全上海的帮会就会联合起來对付我,我的这点产业一夜之间就有可能化为乌有。” 林笑棠叹着气,自斟自饮。 佐佐木轻笑一声,“林君的难处我可以理解,但其中的尺度还是希望您能够掌握,不要做出让我为难的事情。” 大谷和也和林笑棠同时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佐佐木似乎很欣赏立花治长的手艺,不住的招呼林笑棠和大谷和也品尝小菜,略微有些沉闷和紧张的气氛顿时放松下來。 “不知道林君今天约我见面的目的是……。”酒过三巡,佐佐木提出了问題。 林笑棠的要求很简单,他名下的位于租界之外的赌场、酒楼等产业目前举步维艰,想依托于佐佐木在上海的势力,摆脱沉重的负担。 佐佐木对林笑棠话中透出的意思很是惊诧,在他看來,目前上海的繁华已经恢复到站前的水准,各行各业都在蓬勃的发展,而日本方面的意思也是要维持住上海高速的发展态势,使其成为他们势力范围内一个具有代表性的国际化大都市,而林笑棠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指出目前上海的工商业却处在濒临崩溃的边缘,怎能不让他大吃一惊。 林笑棠则摆出一副更为惊讶的样子,“难道说佐佐木君对此一无所知。” 佐佐木困惑的摇摇头。 林笑棠这才放下筷子,“我沒有别的意思,只是单指我旗下的赌场和酒楼以及夜总会等生意,按照规定,这些产业是需要到宪兵队登记报批的,我们已经办理了全部的手续,包括每月的税费也是一分不少的上缴,但问題是现在、现在……。” 佐佐木有些不耐烦,“林君,不要吞吞吐吐,有什么话请直接说,你放心,这里只有我们三人,不会有别的人知道。” 林笑棠面露难色,又看看大谷和也,大谷和也点点头,“林君,在佐佐木君面前不必有顾虑。” 林笑棠很是犹豫了一番,这才下定了决心,但还是警惕的看看四周,“我的赌场等产业接到七十六号的通知,必须要到他们那里再办理一次登记手续,而且每月必须缴纳费用,美其名曰保护费,只有缴纳了这笔费用,赌场等产业才可以平安无事,但这笔费用实在是太多了,竟然比皇军规定缴纳的金额足足多了三倍有余。” 林笑棠的脸色有些发白,声音不自觉的又放低了许多,“我是做生意的,求的是和气生财,不愿意徒惹事端,因此一接到通知,便让人按照规矩执行,但这个月又接到新的通知,从春节过后,这保护费又要上涨,而且据说是要再涨一倍,我,我,这个,真的是吃不消了。” 大谷和也随声附和,“沒错,这件事情我也听说了,实在是太过分了。” 佐佐木皱起眉头,白了大谷和也一眼,“大谷君,我知道你和林君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但你毕竟是帝国军人,这些事情你还是不要参与为好。” 大谷和也连声称是。 佐佐木扭头看向林笑棠,“真的是七十六号所为。” 林笑棠小心翼翼的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双手递到佐佐木的手中,“佐佐木君,您请过目,这是现在我名下一家赌场一个月所缴纳的保护费。” 佐佐木扫了一眼上面的数字,顿时脸色涨得通红,“八嘎,他们竟然敢这样。” 林笑棠一脸愁容,“按照这个数字,我已经是在苦苦支撑、勉力而为之了,如果再加上一倍,说句实话,我只能关门大吉了。” 佐佐木晃晃手中的收据,“林君,据你所知,他们收取保护费的对象还包括哪些人。” 林笑棠仔细想了想,“赌场、妓院、酒楼、烟馆、舞厅,还包括一些厂家,各行各业都有。” “那你來找我的意思是。” 林笑棠凑到佐佐木身边,“我想请佐佐木君帮忙疏通一下,帮我减免些费用,如果能正常营业,我宁愿将这些产业的一半所有权与宪兵队分享,以支持帝国的圣战。” “纳尼。”佐佐木愣住了,“林君,这可是你的身家性命,你真的愿意。” 第一百五十八章 妥协 林笑棠和大谷和也刚刚离开,木门便被拉开,露出的是矢泽慎一那有些愠怒的表情。 “阁下,那个林笑棠完全就是一个见风使舵的阴险小人,您可千万不能被他的假象所迷惑呀。” 佐佐木抬起眼角,“是吗,我哪里被他迷惑了。” 矢泽慎一一时语塞。 佐佐木指指对面的位置,示意他坐下來,“可他说的全部都是实情,你能证明他在撒谎吗。” 矢泽慎一的脸顷刻间变得通红,“我,我……”。 “支那人的劣根性我一清二楚,这是个喜欢内斗的民族。”佐佐木浅尝了一口清酒,将酒杯拿在手中把玩着,“而且他们对权力、美色、金钱有着异乎寻常的热情和痴迷,我明白你所说的意思,我也能够看得出來这个林笑棠不是普通人,但请别忘了,他还是一个支那人。” 矢泽慎一疑惑的问道:“您的意思是。” “來之前,我已经详细的看过你给我的资料,而且,我还瞒着李士群偷偷和王天木、陈明楚、傅胜兰这些人见过面,在我的面前,他们不可能不说实话,他们讲述的内容很一致,林笑棠曾经是军统的人不假,但因为卷入了军统高层之间的争斗,他被赶出训练班,为此还赔上了一个红颜知己的性命,事发之后,他竟然杀掉了那个始作俑者,也就是军统的一名高级军官,这也是他被赶出军统的直接原因,王天木对我说过,來到上海后,军统高层仍执意不肯放过他,他除了离开沒有别的路可以选择。” “可这也许是支那人精心布置的一场骗局。”矢泽慎一还是不服气,“我麾下的忍者平助跟踪他去临安,结果一去不复返,这说明什么,说明林笑棠杀了他,为的就是杀人灭口。” “够了,平助是什么人,跟踪需要他出动吗,平助就是一部杀人机器,试问你如果站在林笑棠的角度,难道就任由别人宰割而不奋力反击吗。”佐佐木重重的将酒杯放在桌子上。 “还有,之前我说的那些话你始终还是沒有听懂,这个世界不是只有黑白两色,更多的则是黑与白之间的灰色地带,你以为现在的南京政府就是死心塌地的与帝国并肩战斗吗,那些所谓的高官口中说着日中亲善,心里就一定会对我们忠心耿耿吗,他们私下里与重庆方面暗通款曲会告诉你我吗。” 面对着佐佐木咄咄逼人的发问,矢泽慎一高昂的头渐渐低了下來,佐佐木见状,语气也慢慢柔和起來,“你的心思我很明白,不错,林笑棠是个危险人物,但直到目前为止,我还找不出他危险在哪里,你刚刚说的骗局,我不敢苟同,军统为了一个商人要花费这么长的时间、这么多的人力物力,目的何在,究竟有何种企图,你难道不觉得很难说得通吗,我只能说,关于他的事情,你可以继续留意、严密监视,但目前需要我们做的事情太多,我感觉沒必要为了一个在政界军界都沒有基础的商人付出太多的精力。” 矢泽慎一无奈的点头,“嗨依。” “我知道,你身上肩负的还有别的重任,作为你的直接长官,我从來沒有询问过,并一直将上海特高课视为独立的单位,也是为了便于你能更好的执行自己的任务,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一番苦心。” 佐佐木的这一番话才算是真正说到了矢泽慎一的心里,长时间以來,矢泽慎一所执行的“金百合”计划都是日本政界军界的最高机密,矢泽慎一虽然与佐佐木军阶一样,但宪兵队毕竟是特高课直接领导机构,掌管着整个上海数以万计的宪兵部队,特高课如果有所行动必须要仰仗宪兵队的配合,加之佐佐木从军比之矢泽慎一要早十年,所以,必要的配合、尊敬还是必须的。 “但林笑棠今天來的目的,还是有挑拨离间的意思啊。”矢泽慎一鼓足勇气,将心中最后一个疑问说了出來。 佐佐木不由得笑了,“别忘了,他是支那人,还是一名成功的商人,一个上海滩的新晋大亨,任何人损害到他的利益,他都会毫不犹豫的反击,更何况,这些人也是支那人,之前面对张啸林时,他一无所有都沒有退缩,更何况现在羽翼已丰。” 佐佐木劝慰道:“七十六号这两年在我们中某些人的支持下,崛起的很快,从他们身上,你我可以更清楚的看到支那人的性格特点,他们是皇军掌控支那的一柄利器,但刀柄一定要紧紧的握在手中,这一点,是无论如何不能改变的。” “所以,您准备对他们略施惩戒。”矢泽慎一问道。 佐佐木摇摇头,“你我都沒有那个能力,如果我按照林笑棠的思路去强硬的打压七十六号,那不出半年,我只有两个结果,要么会被调往野战部队,要么回国,军人生涯就此终结。” 矢泽慎一睁大了眼睛,“那怎么可能,他们毕竟是支那人啊。” 佐佐木笑着摇摇头,“你太不了解政治了,但其中的关键我不会告诉你,这需要你自己去慢慢体会,我只告诉你一个细节,这些年,关东军已经自成体系,难道你沒发现,除了司令官阁下更换的频繁一些,他们的中层和基层军官基本上未曾轮换过吗,而华北和中国驻屯军呢,是否也开始有了这样的迹象呢。” 矢泽审议咀嚼着佐佐木口中的话语,似乎品味出了什么。 “这些只不过是冰山一角,你是个纯粹的军人,更是皇族,但还年轻,政治的肮脏是你远远不能体会到的,所以,我不会使用强硬的手段去迫使七十六号听从我的命令,我只要做出一个姿态,他们会明白的,我不仅对七十六号和上海的工商界都有了交代,同时,我也不介意再点上一把火,让他们斗得更凶,只有这样,他们才不会影响到帝国的大业。”佐佐木两手放在脑后,悠闲的说道。 …… 房间的光线渐渐暗下來,矢泽慎一已经离开一段时间了,佐佐木自斟自饮,很快就喝光了桌上的清酒,木门被轻轻的拉开,立花治长一脸笑意的拿着一瓶酒走了进來。 “他走后,我就知道,你的这瓶酒很快就会喝完的。”立花治长径直坐在了刚才矢泽慎一的位置上。 佐佐木懒洋洋的接过酒瓶,为立花治长也倒上一杯,“前辈,來陪我喝一杯吧。” 立花治长酒到杯干。 “我开始想念家乡了,这个时候一定很热闹,神社的游行,午夜时分寺庙的钟声、还有酱烤秋刀鱼。”佐佐木的眼神忽然有些湿润。 立花治长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向往,但转瞬间就黯淡下來,“不会了,应该不会再有了。” 佐佐木的酒杯到嘴边一滞,“为什么。” 立花治长苦笑着又喝了一杯,“家中昨天來信,我的孙女刚刚被征召到兵工厂做事,她才十四岁啊。” 佐佐木喃喃道:“这是为了圣战,为了帝国能够光耀亚洲啊。” 立花治长的表情变得有些阴冷,但忍住了沒说话。 佐佐木似乎沒察觉到他的变化,依然在自言自语,“只要能获得战争的胜利,帝国就可以再至少兴旺百年,甲午中日之战、日俄战争,不都是这样吗,我们的牺牲一定会有价值的。” 佐佐木一边品着清酒,思绪却回到了刚刚和矢泽慎一的对话上,的确,现在所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上海还沒有完全占领,最繁华的租界依然在欧洲人的手中,沒了租界,上海就不完整,欧洲的大战迫在眉睫,一举一动也牵动着亚洲战场,区区一个林笑棠的确不足为患,再说,他的目的不外乎是赚钱,就从他到上海以來的所作所为就可以看得出來,不过是一个首鼠两端,大发国难财的软骨头而已。 佐佐木感觉到矢泽慎一那里还有关于林笑棠的事情瞒着自己,要不然,他不会出动麾下最得力的忍者去跟踪林笑棠,但那些对自己來说都不重要,矢泽慎一的使命,佐佐木略知一二,那还是在南京之战以后,特别宪兵队在南京被攻占后,在第一时间将整个城市的财富席卷一空,他们的任务大概就是如此,所以,矢泽慎一与林笑棠之间的恩怨离不开财富两个字,这些东西是完全提不起佐佐木的兴趣的,他关心的,只有眼前的这场战争。 但,有那么容易吗,战争已经持续了好几个年头,帝国的财政频临崩溃、军队越打越少,面对着广阔的河山,每一个日本军人都或多或少的产生了无力的感觉,而现在,关东军自称体系,一批少壮派军官把持着其内部的一切军政大权,甚至有架空司令官的可能。 佐佐木深深的感觉到,帝国军队正在被一点一点的腐蚀,就如同他不敢全力打压七十六号一样,明知道他们在破坏帝国的占领计划,制造不安定因素,但他们身后的那批军人,是佐佐木一个宪兵队无论如何也无法抗衡的,目前來说,他只能选择警告,或许也可以称作妥协。 黑暗中,两个人就这样无言的相对而坐。 第一百五十九章 田甲申 一个礼拜之后,王晟通过自己的渠道给林笑棠送來了消息,他之前送给王晟的两份情报,一份已经由他们直接转到了重庆最高领袖处,一份则秘密发送到了第五战区的几名高级将领处,而且要求他们绝对保密。 送至委员长处的那份关于日本人伪造法币的情报的效用目前还未可知,但那份日军破译五战区和大本营之间密电的情报却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枣宜会战,日军的主要目标就是攻克宜昌,宜昌是入川的门户,距离重庆只有不到五百公里的距离,具有极重要的战略地位,日军一旦占领宜昌,便可对重庆以及西南大后方造成严重威胁,有利于日本方面对重庆进一步强化威逼态势,为此日军倾尽全力,抽调了十余万精锐部队对第五战区发动全面进攻。 林笑棠的情报到达第五战区的时候,国军一方已经显现颓势,日军的东西两支大军已经分别突破九江、泌阳等处防线,如果不是日军同样损失惨重,后续物资紧缺的话,国军主力在枣阳一线便要面临日军的两面夹击。 第二阶段,日军得到补给之后,旋即对宜昌一线发动猛攻,由于已经破获五战区同大本营之间的往來密电,因此,日军对国军动向了若指掌,日军了解到第三十三集团军主力被调往襄河以东,而河西防线空虚,仅有集团军司令部率领的直属部队两万人驻守,因此,日军趁夜渡河,妄图以以优势兵力消灭集团军司令部。 而此时的第三十三集团军司令官张自忠将军(注一)已经接到王晟传递來的情报,针对已经泄密的军事部署,张自忠听从了林笑棠“反其道而行之”的建议,当即与部属化整为零,分散突围,放弃河西阵地,转移到河东,以河东的优势兵力围歼日军第十三师团,之后,火速西进,配合友军对正在河西搜寻张自忠下落的三十九师团进行反包围,重创其主力部队,由于国军装备低劣,重武器缺乏,最终未能拖住困兽犹斗的三十九师团,张自忠也在战斗中负伤。 日军遭受惨败,恼羞成怒之下,开始对宜昌进行猛烈攻击,并出动航空队对宜昌一线进行狂轰滥炸,宜昌最终失守,枣宜会战结束。 林笑棠的情报虽然未能改变枣宜会战的最终结局,但却让国军避免了重大的伤亡,尤其是第三十三集团军得以保存有生力量,为国军留下一支抗日武装的有生力量,最重要的是,虎将张自忠在这场战役中只是受了轻伤,得以全身而退。 …… 佐佐木也沒有食言,之后便给七十六号的李士群打了招呼,这让李士群不由得一惊,当即答应全部免去林笑棠旗下产业的所有收费,同时心中也是惴惴不安,毕竟现在是日本人在做主,他们四下里将伤害工商业当做了摇钱树,日本人一旦追究起來,就算上面有人撑腰,也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好在佐佐木并未深究,只是说受人所托,帮助林笑棠解决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才让李士群和吴四宝安心了不少,立刻答应每月的收费中将划出一部分來专门提供给宪兵队,但在心中却将林笑棠恨到了骨子里。 李士群暗暗下令给元剑锋和吴四宝,让他们两个分别盯紧庄崇先和林笑棠,一旦发现他们有什么动作,立刻回报。 …… 大年初三的这一天,林笑棠的柯华迎來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农民银行的顾树育轻车简从悄悄的來拜年。 之前七十六号和军统在上海的“银行大血战”已经悄然的拉上了帷幕,重庆方面已经接受了南京伪政府的和谈条件,承认伪中央储备银行的成立,同时将四大银行压缩在租界以内,局势一旦再度恶化,将全部撤往重庆。 四大银行中以农民银行的损失最小,这其中林笑棠的插手干预和暗中帮助功不可沒,而此后,董氏家族的南洋发展银行已经与农业银行建立合作关系,这无疑为农业银行向海外拓展业务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所以,顾树育这次是受董事会的委托,以拜年为名专程前來感谢。 林笑棠看着手中的那份礼单和支票,不由得一笑,“贵行和顾先生实在是太客气了,这次的事情是寓公出面,我无论如何不能袖手旁观的。” 顾树育心领神会,“林先生放心,寓公那里,我们自然会有所表示,只是这次要不是林先生出面一力维护,我们银行的损失当真是不可估量啊,况且,如果不是林先生出面,我们又哪里有机会能与董氏家族开展合作呢,所以于情于理,我们都是要感谢的。” 林笑棠满意的点点头,“这只是个开始,贵行是国内银行界的翘楚,以后免不了要互相扶持啊。” 顾树育连连点头,“借用杜老板一句话,闲话一句。” 两人相对大笑。 又说起四大银行的下一步打算,顾树育长叹一声,目前的局势尚不明朗,欧洲的战火一旦点燃,如果英法战事失利,那不可避免的要影响到中日战场,到时候,还不知道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但四大银行在上海的日子恐怕是要倒计时了。 正说着,尚芝轻轻敲门进來,看到林笑棠正在和客人聊天,不好意思的一笑,“少爷,昨天我和小姐去逛街,听她说起,您的玉牌的链子有些磨损,就帮您又买了一条,要不,您把玉牌给我,我帮你换上。” 林笑棠点点头,伸手摘下玉牌,就要递给尚芝。 一旁正在喝茶的顾树育一眼瞥见林笑棠手中的玉牌,顿时來了兴趣,“林先生这是随身带的物件,一定是块珍品吧。” 林笑棠笑着看看玉牌,“哪里,应该值不了多少钱,不过却是家兄的遗物,因此才时刻佩戴在身上。” “可否容我一观。”顾树育忽然说道。 林笑棠一愣,顾树育明知道这是自己大哥的遗物,却执意要拿來观赏一番,似乎有些不太礼貌,虽然林笑棠心中有些不快,但还是将玉牌递给了顾树育。 顾树育察觉到林笑棠的不虞,赶忙解释道:“林先生不要介意,我只是突然觉得这块玉牌有些眼熟,这才冒昧的要來一观。” 林笑棠有些发愣,这块玉牌是当年大嫂给大哥的定情之物,这么多年一直跟随者大哥,从未对外示人,顾树育怎么会看着眼熟。 顾树育接过玉牌,放在手心里,翻來覆去看,当看到玉牌背面隐约的字迹时,眼睛蓦然一亮,“我想起來了。” “在哪里见过。”林笑棠追问道。 顾树育这才慢慢的将自己所知道情况道來,原來,农民银行的总部原先在南京,南京陷落后,这才迁往上海法租界,在迁移的过程中,银行所有对外出租的私人保险箱的相关资料也都全部搬往上海,农民银行在南京多年,这项业务庞大而繁琐,由于战乱,很多原先的客户都失去了下落,但为了对客户负责,在搬迁之后,农民银行还是将所有的保险箱全部与保存的底册进行了比对,部分失踪、未缴纳延期费用的保险箱被统一封存起來,而顾树育便是这项工作的负责人。 令顾树育感到眼熟的,便是这块玉牌的形状,是一轮弯月,可以说这种形状的玉牌还是比较少的,一看便知是专门定制的,而顾树育恰巧就在失踪保险箱用户的资料里见过这个形状,因为形状奇特,所以他才会留下深刻的印象。 “当时,在一份客户资料中,我见过这个形状的图章,现在看來,是不是就是以这块玉牌为章,盖下的图样呢。”顾树育走到林笑棠身边,“还有,林先生,您看着上面的字迹,有一个很明显的农字,一看到这个字,我就确定这块玉牌或许就是当初的那个图章,再加上后边的这三个字,我几乎就能完全确定下來了。” 顾树育指着三个模糊不清的小字,“田甲申,我可以确定在失踪客户的资料中见过这个名字。” 林笑棠腾地站了起來,一把抓过玉牌,“你是说这是个人名,田由甲。” 顾树育自信的点点头,“这个名字很怪异,所以我的印象很深,这些失踪客户的资料我看了很多遍,有些是在战乱中去世的,我们还通过访查找到了他们的家人,将客户封存的物品交到他们的手中,毕竟我们银行业,信誉是第一位的,这些客户的物品就算要一直封存下去,也是绝对不能丢失或遗弃的。” “那这个田由甲的物品,现在还可以找得到吗。”林笑棠急切的问道。 “一定可以找到,这些都在我们的仓库中封存着,有专人看护,只要林先生拿着这快玉牌到我们那儿核实一下,如果确定玉牌就是当年的印章,那封存的物品随时可以提取出來。” 林笑棠一屁股坐回座位里,心潮起伏,沒想到,玉牌的秘密就这样被解开了。 第一百六十章 前尘 上海农民银行总部的后院中,紧挨着锅炉房有一个面积不算很大的仓库,一名戴着老花镜的五十多岁的银行老员工,抱着一本装订好的底册,领着林笑棠和顾树育來到铁门前。 老员工摸出一串钥匙,找了半晌才算找到相匹配的钥匙,随着铁门吱呀呀的打开,一股尘土和发霉的味道扑面而來,呛得林笑棠和顾树育两人顿时一皱眉头。 “自打从南京搬來上海之后,这些东西便封存在这里,好些日子沒打开了,两位别介意。”老员工带着歉意说道。 三人迈步走进仓库,径直來到门前的一个小隔断间,老员工打开了仓库的电灯,仓库里顿时一片明亮,仓库里堆积着足足六排二十多米长的保险箱架子,当然,已经铺满了尘土,甚至偶尔可见惊起的蝙蝠飞起。 老员工拿了块抹布将桌子擦干净,这才将底册放在桌子上,一页一页翻查起來,沒多大功夫,老员工将翻开的底册推到两人面前,“顾经理,您看,就是这个吧。” 顾树育看了看,点点头,将底册递给一旁的林笑棠,林笑棠接过來一看,沒错,客户姓名正是“田甲申”,而签章的地方是一个月牙形的图章,上面隐约可见几个熟悉的字迹。 老员工拿出一块印泥,交给林笑棠,林笑棠将玉牌蘸了印泥,盖在空白处,老员工拿到等下仔细对照,良久,对两人说道:“沒错,纹路包括字迹完全一致,请这位先生填写一个表格,登记一下证件,我这就把保险箱取出來。” 老员工搬了一把梯子,就打算去取保险箱,走了两步,又停了下來,对林笑棠说道:“这个客户的保险箱当年就是经我的手封存的,所以这两个人我都有印象。” 正在填写表格的林笑棠一个激灵,赶忙扭头,“老先生,可否说一下当年的情况。” 老员工一笑,将梯子放在门边,林笑棠将香烟让给他,三人來到门外,就在门前的长凳上坐下,老员工这才将当年的情形娓娓道來。 “那是南京陷落之前大概三个多月的时候,那天下午,沒什么顾客,我就在总行的保险库的休息室里打瞌睡,外边大堂的经理忽然找到我,说是有客户要租用保险箱,我这才慌慌张张的爬起來,跑到前边。” “客户是两个人,一个有四十岁左右,西装革履,戴着眼镜,一看就是斯文人,另一个穿着白色的长衫,像个教书先生,年轻,估计也就三十岁左右。” 说到这儿,老员工扑哧一笑,“那两个人神神秘秘的,说要存些东西,其实我认识那个穿西装的。” “哦,他是谁。” 老员工绞尽脑汁想了想,“他是中央金库的,好像姓、姓,对,姓周。” “周朝坚,是他吗。”林笑棠赶忙问道。 老员工一拍脑袋,“对,就是他,看我这记性。” “另外一个年轻人我不认识,不过话说回來,倒是和先生你有几成相似。”老员工一指林笑棠。 林笑棠心中明白,这是大哥和周朝坚一起來农业银行租用保险箱。 “之后,两个人很痛快的交了费用,填好了资料,随后就到后边的保险库密室存放东西,这我们是不能在场的,我看过资料上的名字,当初还想着,那或许是跟随周先生一起來的年轻人的名字,只是签章处很特别,盖了一个那种形状的签章,当时他们是缴纳了两年的费用,可是随后不久,我就听说了消息,那位周先生被人打死了,而那个年轻人也从此再沒露过面。” 林笑棠手中的烟头渐渐燃烧至尾部,直到烧到他的手指,林笑棠不自觉的抖动一下,这才将烟头扔在地上。 这时,老员工已经将一个满是尘土的保险箱抱了出來,顾树育将林笑棠领至办公楼一个带铁门的房间,这才和老员工一起退了出去。 一直在等候的郭追和焦达站在了门前守候,林笑棠将门关上。 深绿色的保险箱静静的躺在桌子上,仿佛在等人來开启它所隐藏的秘密,林笑棠轻轻拂去上面的尘土,拔出匕首,撬开箱子上的锁,双手微微颤抖着将箱子盖打开。 箱子中沒有多少东西,一把小号的马牌撸子,两个弹夹,两叠美金,一张破牛皮,两张信纸。 破牛皮似乎是一张地图,画满了山川河流的标线,林笑棠粗略的看了一下,似乎这张地图是指向山中的某处秘密地点,但地图明显是人手绘出來的,而且执笔者显然是个军事方面的专家,所以像极了部队中用的军事地图,但目前还无法确定这幅地图到底指的是哪个区域。 破牛皮地图的下方是一串数字,应该和这个秘密地点有着某种联系。 林笑棠又拿起那两张信纸,发现那其实是一份名单,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将近一百个人的名字,只看了两眼,林笑棠便恍然大悟,从中他赫然发现了刘保家、陈嚣、秦汉等名字,当然还有大哥林笑君、周朝坚和白起的名字。 这应该便是军官俱乐部的名册。 林笑棠将屋里的灯全部打开,仔细的看着这些人名,又从中发现了58军一个姓闵的名字,这应该就是二狗所联系的那个闵团长。 但随即,林笑棠便发现,这些人名,其中很多上面已经划了一道横线,林笑棠心下黯然,这应该就是那些已经牺牲的人。 林笑棠掏出钢笔,默默的将大哥、周朝坚以及闵团长的姓名从名单上划去。 而这样一來,除去白起和北平站、天津站目前吸纳的前军官俱乐部的成员,名单上便只剩下两个孤零零的名字。 林笑棠看着那两个名字以及标注的所属区域,若有所思。 …… 从房间出來后,林笑棠向顾树育再三叮嘱,一定要对今天的事情保密,顾树育轻松的一笑,“林先生放心,这两天我就会先期返回重庆了,银行搬迁已成定局,至于那个老员工,我可以带着他一起回重庆,这样一來,上海就再沒人知道这件事情了。” 林笑棠长出一口气,随即命令郭追在顾树育两人离开之前要严密保护,必要时可以安排人一路护送他们回重庆,到了重庆以后,就由那里的潜伏小组负责继续保护。 …… 回到柯华,林笑棠将从银行中拿來的东西全部放进了自己的保险箱中,至于那份名单,林笑棠干脆烧了它,上面目前依然健在的人只有三分之一了,而绝大部分已经加入了北平站和天津站,白起是***那边的人,剩下的两个名字,其中一个是林笑棠听说过的,但他目前究竟是敌是友还沒办法确定,所以,只能先放进心里边。 大哥林笑君的确是在隐藏什么东西,这一点是林笑棠现在已经可以确定的了,藏在保险箱中的东西只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这才留下了线索给其他军官俱乐部的成员,只是大哥和周朝坚未曾想到,他们竟然先后出了状况,或许大哥在出事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将玉牌紧紧的抓在手中。 可是,他为什么不将这些线索告诉二狗呢,二狗自从闵团长阵亡之后,一个人孤零零的跑到天目山中做什么呢,那份地图与天目山会有什么联系吗。 整个事件载入抽丝剥茧般一点点揭开,但带來的却是更多的疑问,想着这些,林笑棠感觉到脑子都快要被炸开了。 尚振声匆匆的敲门进來,“老板,狗仔队回报,万全有动作了。” “哦。”林笑棠顿时來了精神。 这两天,万全已经又换了一个隐藏地点,竟然接手了一家小旅馆,这家旅馆在闸北的一个棚户区,说是旅馆,其实只不过是一个车马店,是专供外地的行脚商人和走南闯北的江湖人歇脚的,但令人惊诧的是,万全接手以后,这家旅馆竟然在一夜之间多了四个伙计,而且全是生面孔,而在住店的客人中,狗仔队也发现了一点端倪,昨天晚上,旅馆里住进了几个人,据说是由打云南來的商人,但狗仔队混进旅馆的人员却真真切切的听到其中为首的一人竟然在不经意间说出了四川方言。 旅馆紧邻一个废旧的仓库,原先是码头的粮仓,之后被废弃,狗仔队发现,万全和伙计、以及几名云南商人半夜时分曾经在这里出现过。 “这么说,万全那边将会有所行动。”林笑棠将伙计和商人的照片交还给尚振声。 “应该沒错。”尚振声晃晃手中的照片,“我打算派人连夜将这些照片送往重庆,一份交给寓公,一份交给咱们的潜伏小组,双管齐下,查清楚这些人的底细,咱们暂时不要打草惊蛇,这些人做事情谨慎的有点过分,一旦惊动他们,估计就要再次冬眠起來,到时候,就不好办了,你看如何。” “多洗出來一份,交给我,我这边还有些可靠的门路,也可以查一下。”林笑棠忽然想到了白起和潘其中,他们的情报系统也可以帮忙查查。 但到目前为止,北平的周思静还是沒什么动静,莫非,万全此次的行动与他沒什么关系。 正在恍惚间,办公桌案头的电话响了起來。 第一百六十一章 毕业实习 令林笑棠感到惊喜莫名的是,电话居然是周思静打來的,这也正印证了那句老话,“说曹操,曹操到。” 周思静在电话中说的很含糊,但总的意思林笑棠听得出來,之前两人说过的那桩生意要提前,一个礼拜之内,周思静就会亲自压货到上海,他要求林笑棠准备好接货地点,同时尽快安排将货物运往四川。 放下电话,看着林笑棠的一脸笑意,尚振声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不会这么巧吧,真是周思静打來的,这么说万全的异动真的和他有关。” 尚振声仔细想了想,“不用问,北平一直处在咱们监视之下的联络点一定又恢复了,但沒见那个顾大明的茶楼老板和万全联系,会不会,他们直接已经派了人过來。” 正说着,尚芝进來报信,北平站常欢的手下和上海站秘密联络,他们暗中跟踪那个茶楼老板顾大明于昨晚來到上海,顾大明已经住进了位于闸北的一家旅馆,他们一面严密监视,一面和上海站取得了联系,要求支援。 林笑棠和尚振声四目相对,同时笑出了声。 林笑棠吩咐尚芝,立刻让北平站的人员撤下來休息,全部监视工作都交给狗仔队执行,再派出十名精干人员,以便和狗仔队分批轮换休息,实施全天候不间断的监视。 …… 闸北的旅馆后院内,墙上已经被挖了一个暗门,直通后边的仓库,万全带着从北平赶來的顾大明和那群商人的头领,从暗门进入到仓库。 随着万全合上仓库的电闸门,仓库里新装的灯泡全部亮了起來,商人头领看了看仓库的面积,点点头,回头问万全,“这里的容量够吗。” 万全摇摇头,径直看向了顾大明。 顾大明也跟着摇摇头,“别问我,我只是周先生的联系人,这批货的数目多少我一概不清楚。” 商人头领顿时一皱眉,“那周先生到底找了什么人帮咱们來运这批货。” 顾大明还是摇摇头,“周先生吩咐过,不该知道的事情一概不要问。” 商人头领有些恼怒,“什么都不清楚,怎么做生意。” 顾大明看都沒看他,冷冷的说道:“有一点我很清楚,这批货是你们需要的东西,如果你们不满意,可以随时终止交易。” 万全赶忙解劝,“顾先生,你别误会,我们也是为了安全起见,事关重大,小心点总沒差错啊。” 顾大明的语气这才缓和了下來,“周先生也明白这其中的重要性,所以才如此的谨慎,听他的意思,他找的是一个在北平和上海都有些势力的人物,私交关系也不错,为了保险,他甚至骗过了这个负责运货的人,也就是说,运货的人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一批什么样的货物,这下,你们总该放心了吧。” 万全和商人头领对视一眼,这才如释重负,赶忙换上笑脸,将顾大明引到旅馆的客房摆上酒菜,开始推杯换盏。 …… “裴中岩-商人头领-万全。”林笑棠仔细推敲着这几个人之间的关系,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这三人是属于一系人马,但货物的提供方,也就是周思静背后的人目前还无法确定、他们两批人究竟在做着什么交易,这些还不得而知。 尚振声则站在了林笑棠办公室的黑板前边,这块黑板也是林笑棠特意让尚芝找來的,就挂在自己的办公室中,平时遇到难題时,就将主要人物和关系列在黑板上,画出一个关系结构图,说不定就能从中找出什么关联來。 尚振声跟在林笑棠身边时间长了,也学会了用这种方法推敲问題,发觉果然容易开拓思路,因此推崇备至。 他将这件事情中的几个人物的姓名全部写在黑板上,双手抱肩,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苦思冥想其中的可能。 林笑棠从办公桌后边走出來,两人就站在黑板前边,林笑棠口中叼着一支烟,拿起粉笔,在周思静名字的背后画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尚振声也点上一支烟,两人就在这烟雾缭绕之中苦苦思考,一时谁都沒有说话。 良久,尚振声忽然扔下烟头,将周思静一方的名字用一个大圆圈全部圈起來,林笑棠看着他的举动,眼光落在黑板上,尚振声则微笑着看着他。 不多时,林笑棠的眼睛一亮,“素章兄,你的意思莫非是先不要管周思静这一边。” 尚振声点点头,现在,周思静身后的势力始终沒有露出一点端倪,与其在这里苦苦猜测他们是谁,倒不如先搁置在一旁,专心考虑如何应对万全这一方面。 “万全和这个商人头目是两个关键人物,只要控制住他们,也许就可以挖出幕后的人來,但他们两个也有很大的可能仅仅是两个无足轻重的棋子,抓还是不抓,抓了之后怎么处理,这是个问題。”尚振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真如素章兄所言,他们只是两个小卒的话,抓他们就沒有什么实际意义,一來他们不能够提供有价值的线索;二來周思静这边也会彻底断了线,杀一个周思静简单,但如果想要搞清楚他们两批人的真实目的那可就不容易了。”林笑棠回应道。 “我來打个比方。”尚振声显然进入了状态,在房间里四下找着东西,终于找到了一根鸡毛掸子,顺手抄在手里,用尾部的木棍指着黑板,那架势就像林笑棠记忆中讲的兴起的大学教授。 “假如我们能想办法将这两批人都蒙混过去,也就是说,成为这两批人之间联系的枢纽,那一切问題就都迎刃而解了,关键是,这样做的难度太大,万全是知道我们的存在的,如果知道是我们负责运货,一定会立刻终止交易,我们……。” “等等。”林笑棠突然大喊一声,将尚振声吓了一跳,林笑棠感觉到脑子中忽然好想抓住了些什么东西,情不自禁的说出了口,“万全知道我们,如果晓得是我们在帮周思静运货,一定会放弃交易,但现在,交易还在继续,那就说明,说明……。” “说明顾大明并沒有将运货人的信息告诉万全方面,换句话说,也很有可能是周思静根本沒有将运货人也就是我们的信息告诉给顾大明。”尚振声的思路瞬间便跟上了林笑棠的节拍。 林笑棠摸着下巴,“周思静之前在商会的年会上本意是想让白七爷做商会会长的,难道说,当时他心里合适的运货人就是白家老号,可谁知道,竟然被我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给截了胡,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开始对我感兴趣。” 尚振声双手一拍,“沒错,这样一來,整个事情的脉络就清晰了很多,周思静一直沒有合适的运货人选,也能证明他们和万全方面是第一次交易啊。” 林笑棠忽然诡异的一笑,“素章兄,七十六号和特高课的人是不是还在监视着我们。” 尚振声一愣,“沒错,风雨不改,这帮孙子倒挺有耐性。” 林笑棠拿起抹布,将黑板上的字迹擦了个干净,又在黑板上画了两个圆,“这是周思静和万全两帮人。”接着,又在两个圆圈之间画上一条笔直的横线。 “两个圆并沒有交集,如素章兄你刚才所说,我们可以想办法,将这两帮人联系起來,万全和商人头目是其中的关键点,必须要牢牢的掌握在手中。” 尚振声思忖着这其中的步骤,不禁摇摇头,“这难度有些太大了吧,两面现在都还隐藏在水下,弄不好就要前功尽弃,他们随时可以放弃目前的通道啊。” 林笑棠深有同感的点点头,“沒错,我们并不清楚这两批人是不是在上海还隐藏了什么实力,贸然动手只能打草惊蛇,唯一合适的机会就是他们交易的时候,这次交易的重要性对于他们双方來说都是显而易见的,也只有在那个时候,他们才会毫无保留将所有的实力都显现出來,这也是我们下手的好时机。” “所以,我打算找些人來帮忙。”林笑棠的嘴角露出狡猾的笑容。 尚振声眨着眼睛,“你是说七十六号和特高课。” “沒错,这帮人既然一直在处心积虑的找我们的把柄,这次咱们就大大方方的将机会送到他们手上,借用他们的手,将局面搅乱,咱们也好趁机下手啊。” 尚振声会心一笑,“既然如此,那军情处庄崇先那里,咱们也不妨透露些消息过去,当然,是通过别的渠道,既然要乱,多一只手,总比两只手要强的多啊。” 林笑棠点指尚振声,“素章兄,你太不厚道了。” 但计划还是要完善的,尤其是还需要一些生面孔來在其中穿针引线,林笑棠果断的命令尚振声立刻给天目山雷震所部发报,抽调训练班的冯运修等几人火速赶往上海,这几个人都是北平的名门子弟,气质谈吐都很适合此次的任务,再说,这也正是最合适的实习机会。 第一百六十二章 尽在掌握 元剑锋急匆匆的办公室出來,迎面正好撞见刘骞,刘骞笑嘻嘻的打了个招呼,元剑锋只是心不在焉的点点头,随即下了楼。 刘骞站在楼梯拐角,透过窗户向楼下看去,元剑锋的身影刚刚从大门口消失,立刻便有一辆黄包车跟了上去,刘骞这才放心的回到庄崇先的办公室。 “他出去了。”庄崇先问道。 刘骞冲庄崇先和宗飞点点头,“已经跟上了,应该是和李士群的人联络。” “何必这么麻烦呢,既然他已经死心塌地的投靠了李士群,再将他放在咱们这儿,迟早是个祸害,找个机会把他赶出去就行了。”宗飞有些不解。 庄崇先的眼中闪过一丝阴冷,“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机会我和林笑棠都给过他,自己不知道珍惜那就真的是自寻死路了。” “还有这次传出來的风声,从始至终都透着诡异,从北平來的这批东西到底是什么,是谁要在上海交易,是不是某人布下的一个局,这些咱们都不清楚,所以一定要小心谨慎,通过元剑锋把消息散给七十六号,也能让他们帮咱们试试这趟水,有了结果咱们再动手也不迟。” …… 上海福州路的宜春堂是一所名声在外的妓院,这里的姑娘也是上海滩身价最高的之一,饭局、牌局包括过夜的费用也都不是一般人能负担的起的,但这两天标价最贵的两个院子和最红的几位姑娘却同时被人包下,这些年,涌入上海的外乡人日益增多,其中也不乏腰缠万贯的暴发户,因此,此类烧钱的行径在上海滩是屡见不鲜。 从北平而來的周思静就是一掷千金包下这里两所院子的豪客,此时,他正站在院子的门口发呆。 周思静其人是一早便已投靠了日本人的,早在卢沟桥事变之前,就被日本人相中,花了大价钱将他收买过來,此后便一直为日本人做事,北平抗战中,他将二十九军的军事情报源源不断的泄露出來,也由此得到日本人的赏识,这些年在北平伪政府内也是顺风顺水、颇受重用。 但期间和日本情报机关的往來一直未曾中断,而这次的任务就是最初引荐他加入到情报机关的那个人安排下來的,虽然他已经调任至关东军就职,但交代下來的任务,周思静仍是不敢怠慢,自打接受这个任务以來,周思静就察觉到这件事情有些不对头,明明都是日本人的地盘,但对方却神秘之至,并要求周思静守口如瓶,这让周思静百思不得其解,包括选中林笑棠作为运货人,这也是他请示了关东军方面,而对方又对林笑棠进行一番调查之后才点头同意的。 周思静本能的意识到这件任务的危险性,他甚至猜想,自己是不是卷入到日本人内部的争斗当中了,而这件事情结束之后,日本人会不会杀自己灭口。 想着这些未知的因素,周思静的背上不觉满是冷汗。 门口的侍卫打断了周思静的思路,将他让进院子的正厅,上了茶水之后,便掩上了房门。 搬來这里之后,周思静便应这次日本人的首领的要求,将所有的佣人全部赶了出去,一应事务都由他的部下來承担。 恍惚间,一个身影已经从后堂走出來,看见周思静发呆的样子,不禁一笑,“周先生,想什么这么入神啊。” 周思静猛的一抬头,刚忙站起來,“高岛先生,您來了。” 高岛挥手让周思静坐下,屋子里弥漫的女人脂粉香味似乎很是让他享受,惬意的坐在周思静对面的位置,“周先生,这次行程安排我很满意,上海不愧是繁华的都市,就连女人也要比东北那里的强上许多啊。” 周思静不自然的笑笑,“高岛先生客气了,安排在这里下榻,也是因为这种地方鱼龙混杂,很适合隐蔽。” 高岛满意的点点头,“货物已经从旅顺港出发,这两天就会到达上海,我们是需要和运货人见一面了。” “但一定要注意保密,上海这边特高课和七十六号的眼线很多,咱们的行动不能惊动他们。” 周思静站起身,“高岛先生请放心,我一定小心从事。” 周思静刚要出门,却被高岛叫住,“周先生,恕我直言,你用不着胡思乱想,专心做事,我们是不会亏待朋友的。” 周思静身子一震,点头称是。 看着他的背影,高岛轻蔑的一笑。 …… 矢泽慎一看着手中的照片,脸上的肌肉有些扭曲,“八嘎,这群混蛋來上海到底想干什么。” 羽田空已经在几天前回到上海,她已经恢复了特高课中佐的身份,也结束了长期的潜伏工作,正式回到特高课就职,这是矢泽慎一的安排,羽田空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接受下來。 之前,她已经将自己在北平被绑架的事情告诉了矢泽慎一,但并沒有说出林笑棠也牵扯到其中的事情,当听到羽田空说怀疑是关东军的间岛特设队所为时,矢泽慎一不禁勃然大怒。 矢泽慎一将照片递给羽田空,“看看吧,这群家伙已经将手伸到了上海。” 羽田空看看照片上的男子,茫然的摇摇头,她并不认识这个人。 “这个人叫高岛介”,矢泽慎一向羽田空介绍道:“隶属于关东军间岛特设队,是特设队的主官之一,之前曾在华北驻屯军任职,两年前申请调去了东北,这个时候却突然出现在上海,是什么目的。” “还有,关东军应华北驻屯军的邀请,派出大批人员赶赴北平,目的是要清剿城内的抗日分子,相信,高岛他们就是趁这个时机混入关内的。” 羽田空提醒矢泽慎一,“可他们在绑架我的时候,提到了一批南京的黄金,看來他们是想以我为人质,逼迫您说出那批黄金的下落。” 矢泽慎一勃然大怒,“这群蠢货,他们是要造反吗,竟然算计到那批黄金,他们是要背叛天皇陛下吗。” 话一出口,矢泽慎一顿时察觉有些失言,他讪讪的看看羽田空,有些泄气的坐了下來,“美芽,有些事情涉及机密,请恕我不能直言相告,但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这些混蛋伤害到你。” 羽田空离开之后,矢泽慎一当即命令手下严密监视已经到达上海高岛介等人。 矢泽慎一的心头沉甸甸的,他沒想到,高岛等人已经将注意力放到了南京的那批黄金身上,这些年來,关东军已经自成体系,他们占领东北已近十年,牢牢掌控了那里的资源的人力,统制派与皇道派的争斗已经蔓延到日军的各个阶层,关东军也不例外。 而一直以來,天皇支持的统制派在这些年的争斗中稳居上风,压制住了皇道派咄咄逼人的气势,但关东军的中下层军官也正是皇道派在陆军中最坚定的支持者。 “难道说,他们将目标投向那批黄金,也与上层之间的争斗有关。”矢泽慎一不禁猜想到,“可他们來到上海,是为了什么,难道目标还是在我的身上。” 想到那批黄金,矢泽慎一不禁长叹一声,这批黄金的下落始终是他心头的一块伤疤,当年在南京,所有关于这批黄金下落的任何线索,全部被战争一手抹平了,直至今日,这批黄金的下落还是一个谜,林笑君和他的兄弟们誓死守卫的那个秘密就像一个鬼魂,始终缠绕着矢泽慎一,只要一想起这件事情,林笑君当年的嘲笑声便会在他的耳边回响。 …… 正月十五的晚上,潘其中派人将一个文件袋送到林笑棠的手中,说明是林笑棠前些日子托白起打听的人的资料。 林笑棠眼睛一亮,赶忙拆开了文件袋,果不其然,里边正是万全和那个商人头目的资料,万全,原名阮敬中,就职于武汉及稽查处,武汉沦陷之后,便失去了踪影,被列入失踪人员,商人头目,名叫宋伯达,隶属于六战区情报组,但属于编外人员,并不在国民政府的编制之内,所以也就无法顺藤摸瓜的找到他的直接上级,但这两人有着一个明显的特征,或多或少都和研究系人马有着联系。 如果推测成立,这些人的背后很有可能就是一直隐藏在幕后的裴中岩,裴中岩目前还牢牢掌控着国防部二厅,想要安插几个人手,对他來说,那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但他和周思静之间有什么关系,两人又交易的是什么,这点令林笑棠很是困惑。 据林笑棠的情报,周思静和十几个人已经在几天前就赶到了上海,但却一直沒有和自己联络,处于什么目的目前还不清楚,但林笑棠已经成功的将他们引到了七十六号和特高课的视野之内,当然也包括那个不甘寂寞的庄崇先。 特高课忽然加大了对周思静等人的监视力度,这点是林笑棠沒有想到的,或许是矢泽慎一又发现了什么。 总的來说,局面还在掌控之中,现在,就等周思静主动來咬自己的鱼钩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会面 夜幕下的英雄灯火璀璨,俨然已经成为夜上海的一个标志所在,大批的豪车涌入夜总会的停车场,身穿黑色制服的服务人员星罗密布,即使是在最偏僻的角落也能够为顾客提供最贴心的服务,下车后,持有不同等级贵宾卡的客人便在服务和安保人员的引导下,经过不同的通道进入夜总会,完全不必为了遇到不想遇到的熟人而尴尬不已。 而当客人已进入夜总会,首先出现在眼前的便是统一着装的女侍应生以及数以百计的不同类型的莺莺燕燕,客人的眼球将立刻被各种各样的美色填满,接下來所要做的,就是老老实实的将口袋中的钞票拿出來,享受那无与伦比的帝皇服务。 林笑棠和郭追、焦达以及火眼从停车场的秘密通道直接來到二楼的恋歌贵宾包房区,这条通道也是专为夜总会的几位老板使用的。 而董嘉怡和何又菁以及董嘉诚夫妇则是在夜总会的门前下了车,步行上楼,原因是他们几位都是第一次來到这里,打算仔细的看一下夜总会的全貌。 董嘉怡挽住了自己的大嫂,一边走一边撇嘴,“早知道这里是这种地方,说什么也不來了。” 董嘉诚的夫人是南洋望族的大家闺秀,听出董嘉怡话中的赌气意味,不禁莞尔一笑,“小妹,在南洋也有这种地方,你又不是沒见过,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吗,男人们在外边打拼,出入这样的地方是少不了的,因为这个发脾气犯不上,再说了,这也是佑中的产业,以后你就是这里的老板娘,哪有老板娘嫌弃自己的生意赚钱的。” 董嘉怡原本也不过是发发牢骚,这时则一拉身旁的何又菁,“还有她呢,这里可是她家先生一手打造出來的,要我说,又菁才是这里真正的老板娘。” 何又菁翻翻白眼,“董嘉怡,大头可沒这么多花花肠子,听说,这些经营办法可都是你们家小七想出來的点子啊。” 董嘉怡一听就乐了,“呵呵,一说到这儿,他们几个一个比一个推得干净,生怕咱们知道这是他们几个想出來的点子,都争着想把自己给撇干净,其实,他们这几个人都是一肚子鬼心眼。” 何又菁娇笑着挽住她的胳膊,三个女人顿时笑作一团。 走在前边的董嘉诚听着三个女人的议论,无奈的笑着摇摇头。 …… 贵宾房内,林笑棠和先期到达的大头、沈胖子和马启祥已经等在了这里,虽然还沒出正月,但春节的节日气氛已经淡了许多,忙碌了一年的几兄弟也难得凑在一起,马启祥这次听从林笑棠的安排,就不再返回南京了,将留在上海协助林笑棠打理事务,经过一年多在南京的打磨,又跟随尚怀士学习到了不少东西,整个人都沉稳了许多。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他和林笑棠当初约定的一年时间已经到期,他迫不及待的想去南洋将自己的心上人接回來。 董嘉诚点上雪茄,看着马启祥一脸期待的表情,顿时笑了,“小马,这一年來你的成绩和努力,我们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佑中和我迟早都是一家人,如果你能和纪家联姻,那咱们就是亲上加亲,你放心,你做的每一件事情,佑中都通过我,向纪家那边送了消息,不说别的,就说纪家目前的掌门人,我那姨夫对你的印象都改观了不少。” 马启祥兴奋的搓着手,“真的,董大哥,太谢谢你了。”说着,轻捶了一下坐在旁边的林笑棠,“还有你,谢了啊。” 董嘉怡撇撇嘴,“就会说句话吗,一点实际的东西都沒有。” “有。”马启祥立刻接上话來,董嘉诚的一番话让他的心情瞬间大好,“等到你和小七结婚时,我包一个大红包总行了吧。” 众人一阵大笑。 董嘉诚接着说:“刚刚家宴的时候,我和佑中商议过了,过完年,我们就和小妹先回南洋去……”。 董嘉怡顿时不乐意了,“哥,你们什么时候商量的,我,我不回去。” 董嘉诚一瞪眼,“你听我把话说完成不成,让你回去还不是为了你和佑中的亲事。” “啊。”董嘉怡忽然想到了什么,赶忙捂住了嘴,脸色通红。 “咱们董家在南洋也算是有头有脸,而且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你出嫁当然是要风风光光的,总不能将你留在上海就这么嫁到林家去,咱们董家一大家子亲朋好友也沒法交待不是。”董嘉诚继续说道。 董嘉怡低下了头,声音忽然轻的像蚊子一般,“我,我听你和爸爸的安排。” 何又菁惊喜的抱住董嘉怡,“我不管,伴娘算我一个。” 董嘉怡撅起小嘴,“他,他还沒向我求婚的,说话不算话。” “咱们董家也不迂腐,但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你老老实实的跟我回南洋,佑中过段日子会过去上门提亲,还有小马,也一起过去,把你和纪家丫头的婚事也定下來。” 马启祥一拍林笑棠的肩膀,“行了,兄弟,咱们一起组团去南洋玩玩。” 大头立刻站了起來,“还有我呢,我也要去,你们不能过了河就拆桥啊,还有我和又菁呢。” “死大头,你发什么疯。”何又菁顿时急了。 大头一昂头,“事关终身幸福,我也得跑一趟。” 沈胖子在一旁唉声叹气,“你们都是双双对对,就我一个形只影单,好吧,你们都去吧,我在上海看家。” 谈妥了所有事情,众人开始庆祝,酒水顿时摆满了桌子,大头和何又菁则一早占据了话筒,开始选歌來唱。 火眼推门进來,走到林笑棠的身边耳语几句,林笑棠点点头,“冯运修來了吗。” “來了,按照您的吩咐,已经先到他们的房间去打招呼了。” “去了几分钟。” 火眼看看手表,“刚刚十分钟。” “二十分钟之后,咱们过去。”林笑棠说道。 …… 周思静此时有些焦躁不安,但偏偏脸上又不能显现出來,只得一边赔笑一边不停的看着手表,林笑棠这个家伙不知道搞什么鬼,约定好了在这里会面,自己沒露面不说,反倒派來了这么一个年轻人,偏偏这个年轻人自己还是认识的,是华北治安总署督办齐燮元的外甥,以前北平城里有名的花花大少。 这个人不知道怎么竟然投到了林笑棠的麾下,居然还做了他的左右手,今天奉了林笑棠的指示來招待自己和高岛介,而且此人颇为健谈,竟然在一会功夫之间便和高岛介混得颇为熟稔,两人见面甚是投机,听高岛介话里话外的意思,居然对这个叫冯运修的年轻人在北平的关系网很是感兴趣。 这让周思静不禁有些许被冷落的感觉。 随着几下敲门声,林笑棠和马启祥大步流星的走了进來,满脸歉意的冲着周思静打招呼,“周大哥,不好意思,因为些私事耽搁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周思静如释重负,赶忙站起來和林笑棠握手见面,一番寒暄之后,这才将高岛介引荐给他,“这位高先生,是我在东北的老朋友,此次的货物就是我们两个人的,为了安全起见,所以特意赶來上海和林老弟见个面。” 林笑棠和高岛介见面之后,轻松的摆摆手,“高老板也太小心了,莫非是信不过我们隆盛的招牌,区区一趟货物而已,我都已经安排妥当,绝对万无一失,国统区那边我也打好了招呼,一路绿灯。” 高岛介一愣,他沒想到林笑棠居然在举手投足间就将行程已经安排妥当,要知道目前中日战场虽然暂时沒有了大规模的战役,但随着日军军需物资的筹集到位,下一次集团作战随时将拉开序幕,这个时候,货物要通过封锁严密的交战区域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这批货物的数量可是不少,而且一旦被发现其真实面目,那绝对是会引起多方的争端的。 林笑棠看出高岛介的怀疑,招呼他和周思静两人坐下,并挥挥手,让马启祥将乐队人员和陪唱的舞女都先退出去,这才端起酒杯,和周思静以及高岛介一碰杯,“两位放心,这批药品虽然是敏感了一点,但我既然答应下來,就会确保这批货的安全,听周大哥说,这批货即将到达上海,到时候我会安排人接货,接下來的路线我选择了两条,也都安排了人疏通关系,这两天我们可以再商议一下,选择一条最稳妥的路线。” 听着林笑棠的解释,高岛介不由得频频点头,这个林笑棠的能力和手腕果然名符其实,和自己之前通过关东军情报部门打听來的一致,能在上海滩这个地方快速崛起,却是有他的独到之处,而且敢于冒险,从这一点上來说,他要比周思静强上许多,最重要的是,他的眼中只有利益,为了利益,他敢于铤而走险,而自己这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这类人。 还有那个叫冯运修的年轻人,虽然只是简单的聊了一会,但其背后身后的背景和人脉却是令高岛介眼前一亮,这种名门子弟能投到林笑棠的麾下,也从侧面证明了林笑棠的实力。 高岛介不禁暗自想到,这个冯运修倒是比周思静更加适合北平的位置。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不期而遇 一番谈话下來,高岛介倒是对林笑棠、马启祥和冯运修等人的这股势力有了全新的认识,尤其是,林笑棠和董家大小姐的关系在上海尽人皆知,如果两人结婚,那就等于是隆盛这个新贵和董氏家族联姻,那两者的实力就会更加令人叹为观止。 其实一见面,林笑棠便猜到高岛介才是周思静背后的势力,关键是目前并不清楚他属于哪一方的势力,满洲国,还是关东军,所以,林笑棠并沒有主动的來打听高岛介的真实身份,他的这种做法也让高岛介平添了一些好感。 商议完了交货的细节,周思静提到一个问題,就是四川方面也派來了人,并且希望在货物到达上海之后,先存放在他们的仓库,然后再启程运往四川。 高岛介一听,脸色当时就变了,“这件事情怎么不提早告诉我。” 周思静有些不自然的说道:“下午他们刚刚通知我,还沒來得急说。” 高岛介哼了一声,“鼠目寸光,就晓得将货置于自己的监护之下,难道他们就沒想到这样一來,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也增大了货物曝光的可能性吗。” 周思静想要争辩几句,但碍于高岛介的地位和权势,还是沒敢说出口。 林笑棠笑着摆摆手,“高先生,周大哥,这些都是小事,只要小心一点,应该沒什么问題的,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是付钱的买家,既然对方开了口,咱们就按照他们的意思來,我派人沿途护送,不会有太大问題。” 高岛介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我们远來是客,上海是林先生的地盘,我们就听林先生的安排。” …… 事情商议完毕,林笑棠执意挽留高岛介和周思静留在英雄夜总会,好让他一尽地主之谊,两人也就顺水推舟流了下來,主要是也想见识一下如今响彻大江南北的高级会所制夜总会的至高享受,林笑棠吩咐火眼将两人和几名随从安排到三楼的贵宾包房,那里设施齐全,安保措施严密,适合安排一些重要人物。 林笑棠和马启祥将他们送到电梯口,让冯运修全程陪同,并不露声色的向冯运修使个眼色,低声说道:“找个合适的机会,安排他们两人分开。” 冯运修一点头。 临别时,林笑棠又和高岛介一握手,“高先生,请尽情享受,今晚的一切都由我來买单。” 高岛介觉得自己的手掌中多了一张小纸条,心中一动,下意识的看看林笑棠,林笑棠冲他一眨眼。 …… 林笑棠长出了一口气,回身问马启祥,“怎么样,嘉怡他们还在房间。” 马启祥点上一支烟,“沒错,要不要现在开始。” 林笑棠刚要说话,眼神却被楼下演绎会场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所吸引,那身影却一闪即逝,却让林笑棠的心不由得咯噔一下。 “再等我一下。”林笑棠边喊一声,边顺着回旋楼梯跑下了楼,火眼不明所以,但还是紧跟在他的身后。 一楼的演艺会所人满为患,作为消费水准最低的场所,这里每天都聚集了大量的人群,林笑棠在人群中焦急的搜索着,却蓦然发现圆柱背后的一张俏脸正在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林笑棠心头一松,飞快的挤过去,一把拉住她就往后面的演员通道走去,期间她似乎有些挣扎,但很快便顺从下來。 火眼招呼了两名手下,紧紧的跟在后边。 而这一切都被二楼走廊上的何又菁看在眼中。 …… 推开一个杂物间,林笑棠拉着她闪身进去,门关好以后,火眼和手下就散开在四周守卫。 林笑棠取下她头上的围巾,露出羽田空一张如花的容颜,“你怎么在这里。” 羽田空任由自己的双手被林笑棠紧紧的握在手里,看着满脸关切的男人,不禁会心一笑,“你放心,我沒事,只是矢泽慎一已经剥夺了我调动情报机构的权利,我想查些事情,所以偷偷的避过了特高课的耳目,溜了进來,沒想到还是被你给发现了。” “查什么事情。” “我时间不多,你听我说。”羽田空伸出一根手指轻抚在林笑棠的唇边,“我从矢泽慎一那里听说关东军方面有人來到上海,和你当初预料的沒错,其中果然有间岛特设队的影子,还有,我偶然间翻看了矢泽慎一保存的绝密资料,你猜我在其中发现了什么。” “够了。”林笑棠一把握住唇边的手指,“你疯了,什么时候需要你來帮我打探这些事情,这些东西不是你应该做的,你知道一旦矢泽慎一发现你在做这些事情,后果会是怎样的吗。” 羽田空怔怔的看着林笑棠,竟然愣了。 林笑棠有些激动,但还是压低了声音,“北平那天我就告诉过你,你是我的女人,我会让你以后的生活无忧无虑,我很不希望看到你为了我以身涉险,你明不明白。” 面对着林笑棠有些涨红的脸庞,羽田空忽然扑哧一声笑了,伸出双臂搂住林笑棠的脖子,“我沒想到你会这么关心我,所以,我的付出不是沒有价值的,不过,该骂的你已经骂完了,能不能乖乖的听我把话讲完呢。” “你说。”林笑棠无可奈何的看着她。 “矢泽慎一将自己的东西看顾的很严,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看到了他收藏的一张照片,还有他写的一个名字,因为猜想到或许与你有关系,所以才留意了一下。” “和我有关系。”林笑棠奇道。 “那是一张老照片,应该有些年头了,上面的那个男人比你的年龄要大,看样子有三十多岁,你们两个的相貌很相像,而且连名字都很接近。” 林笑棠一愣。 “那个名字是林-笑-君。”羽田空一字一句的说道。 林笑棠脑子嗡的一声,他虽然怀疑矢泽慎一一直在调查自己的原因,但却沒想到原來自己的大哥也是他的目标。 羽田空看着他有些发愣的表情,继续说道:“还有,矢泽慎一前些日子说漏了嘴,这还是那些关东军的家伙搞得他心神打乱,这才不小心说了出來,他们都在追查一批黄金,应该数目很庞大,而且这批黄金是在南京沦陷时失去下落的,包括间岛特设队那些家伙绑架我也是为了威胁矢泽慎一,想让他说出黄金的下落,但事实是,他也并不清楚黄金的去处。” 林笑棠的思绪一时间纷乱如麻,矢泽慎一一直在调查自己的大哥林笑君,同时也在追查这些关东军特务的情况,他们都在关心着这批从南京消失的黄金的下落,而那正是大哥遇难的时间,难道大哥和军官俱乐部一直在守护的秘密就是那批黄金,而他留下的那张地图,莫非就隐藏着黄金的秘密,那二狗呢,他一个人呆在天目山中是为了什么,大哥遇难前到底交给了他什么任务。 林笑棠的表情变幻不定,让羽田空有些担心。 羽田空腻滑的手掌轻抚林笑棠的脸颊,这才让他一下子清醒过來,他抓住羽田空的手,感激的说道:“美芽,谢谢你,但以后类似的事情千万不要再做了。” 羽田空笑着点点头,忽然好想想起了什么事情,“对了,我刚才进來的时候,看到这里的人好像在准备什么大场面,神神秘秘的,你一定要小心哪。” 林笑棠脸一红,“其实,其实,今天是我要和……,这个,和未婚妻订婚的。” 羽田空的身形一滞,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双眼惶然四顾,再说话时话音中明显多了一份自怜自艾的凄然,“哦,是吗,那恭喜你们了,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林笑棠一把拉住她的手,“美芽,你明白的,我对你和嘉怡都是一样的心思,我……。” 两颗晶莹的泪珠从眼中悄然的滑落,“我明白,之前我对你曾经说过,只要是能成为你的女人就已经足够了,我沒想再要求别的东西,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打扰到你们。” “美芽。”林笑棠想拉住羽田空,但她还是挣脱了林笑棠的手,推开门跑了出去。 …… 泪水不断的从羽田空的脸颊上滑落,随着她的奔跑,飘落在身后的地上,虽然早已知道会面对这样的场面,但就在眼前的时候,羽田空还是觉得自己的心还是在顷刻间碎成了无数块。 羽田空是从一楼大厅的演员通道跑下來的,外边就是英雄夜总会的停车场,此时的夜总会正式每天晚上生意爆棚的时候,因此停车场除了几个负责看车的安保人员,并沒有其他的人。 安保们看着含泪飞奔的羽田空,不由得面面相觑,但谁也沒敢上前询问。 前边的通道中忽然出现一个身影,身材矮小,留着一头长发,身上穿了一件棉坎肩,手中拿着一瓶红酒,挡住了羽田空的去路。 羽田空擦干脸上的泪水,沉声说道:“对不起,请让开。” 矮汉子耸耸肩,向着旁边退开,阴影中走出一个婀娜的女人身影。 第一百六十五章 情变 董嘉怡慢慢的从黑暗中走出來,神色复杂的看着面前的羽田空,羽田空则一眼便认出董嘉怡,顿时吃惊的说不出话來。 “是你。”董嘉怡也似乎想起了羽田空的身份,“我早该想到的,是他把你从南京城救出來的。” 羽田空冲着董嘉怡微微施礼,“您误会了,董小姐,我和您的男朋友并沒有什么关系,我不会再打扰他了。” 说着,羽田空径直向前走去,但和董嘉怡擦肩而过的时候,董嘉怡叫住了她,“你很爱他,对吗。” 羽田空的眼神渐渐泛起柔情的光芒,“我只能说,他是个很优秀的男人。”她扭头对董嘉怡说道:“祝福你们。” 羽田空闪身从董嘉怡的身边走过,再也沒有回头,身影逐渐被夜色笼罩上一层孤寂的黑色,。 董嘉怡紧紧攥起拳头,一肚子想要问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面对着羽田空的冷静和平淡,她感觉就像一拳击在了棉花上,丝毫使不上力气。 停车场的通道处一阵喧哗,林笑棠在大头的指引下,带着火眼等人追了下來,大头边走边解释,“老七,你可千万别生又菁的气啊,她也是关心嘉怡,也是……”。 林笑棠的注意力显然沒在这上边,不耐烦的挥挥手,一转身,看见了不远处呆呆站在那儿的董嘉怡,马上飞奔了过來。 跑到身前,林笑棠双手扶住董嘉怡的双肩,却吃惊的发现,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悄悄滚落下來。 林笑棠脱下外套,披在董嘉怡的身上,支吾了良久,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半天才说了一句,“你,你见到她了。” 董嘉怡的两只大眼睛已经沒了往日的神采飞扬,定定的看着林笑棠,“你的心里也有她对不对。” 林笑棠犹豫了半晌,还是重重的点点头,“她为我做了很多事情,最近,她还在一直调查我大哥大嫂的事情,我不能丢下她不管,可我……”。 “这就够了。”董嘉怡打断了林笑棠的话,身上的外套也随着她的动作滑落到地上。 董嘉怡毅然决然的说道:“明天一早,我和大哥大嫂回南洋,我们需要分开一段时间,让彼此好好考虑一下以后怎么面对这件事情,还有她的存在。” 一旁的大头顿时急了,“嘉怡,老七和那个女人真的沒什么,再说,今天原本老七是打算正式向你求婚的,英雄上上下下几百号人都准备好了,你可不能在这个时候一走了之啊。” 董嘉怡带着哭腔向大头吼道:“这个时候,你让我怎么还能装出笑脸來做这些事情,我要回南洋,现在就走。” 大头顿时傻了眼,火眼等人也是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來劝阻。 此时,董嘉诚和妻子以及何又菁得到了消息,急匆匆的下楼來,董嘉怡的大嫂和何又菁看到董嘉怡伤心的样子,立刻慌了手脚,赶忙上前扶住她,低声的劝慰。 董嘉诚也从何又菁那里知道了事情的原味,皱着眉头走到林笑棠身边,“佑中,这个时候就不要再勉强嘉怡了,就让她先和我们回南洋去,我们会好好开导她,你也好好考虑一下,究竟这件事情究竟该怎么收场。” 林笑棠无奈的点点头,“我明白。” …… 众人垂头丧气的回到楼上,沈胖子命令手下将原本准备好的条幅和彩带都收了起來,拍拍林笑棠的肩膀,将一杯红酒递到他的手中,“放心吧,沒事,嘉怡一定会想明白的,咱们这些男人在外边打拼,难免会遇到些花花草草,咱们又不是圣人。” 林笑棠白了他一眼,将红酒一饮而尽。 大头有些心虚的看看林笑棠,鼓足勇气凑了过來,“老七,我们家又菁就是爱管个闲事,她真沒有什么恶意,回头我一定好好骂她一顿,只是,你看,这南洋,咱们还去吗。” “去,当然要去。”一旁的马启祥插话道:“嘉怡不过是突然知道这件事,难免会使点小性子,可这婚事可是董家老爷子亲口许下的,再说,嘉怡对小七那可是一往情深,时间一长,肯定会想明白的,咱们大队人马去南洋,小七到时候好好表现一下,老老实实的认个错,说不定两个女人倒都摆平了,何乐而不为呀。” 林笑棠点点头,“这档子事是我自己惹出來的,就要对嘉怡有个交待,你们放心,南洋我是一定要去的,说什么也要求得嘉怡的原谅。” “这就对了吗。”屋里的气氛骤然间轻松下來。 冯运修就在此时推门进來,走到林笑棠身旁,“七哥,都安排好了,姓周的点了两个女人,已经乐不思蜀了,姓高的这会儿自己在房间里呢。” 林笑棠站起身,给马启祥递个眼色,两人站起身,林笑棠回头指指大头,对郭追、焦达、火眼和沈胖子等人说道:“今天就是这个王八蛋坏了老子的好事,兄弟们,今晚上不把他灌趴下可是对不起我。” 众人轰然叫好,立刻便举着酒瓶围住了大头,大头叫苦不迭。 …… 林笑棠先來到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看看镜子中略有些憔悴的面容,脑子中又闪过董嘉怡和羽田空的身影,林笑棠叹口气,用力的晃晃脑袋,逼迫自己调整好状态。 马启祥递过來几张纸巾,“今天如果沒心情,就和那个姓高的再约个时间吧。” 林笑棠深吸一口气,摇摇头,“打铁还是趁热,省的夜长梦多。” …… 房间中的高岛介已经将所有的女人赶了出去,独自抽着烟,刚刚周思静离开房间之后,他便看了林笑棠交给他的小纸条,之后便按照纸条上的吩咐,让周思静到其他的房间去玩耍了,周思静自得其乐,反正都是林笑棠來买单。 这次的上海之行,虽然最初的目的是处于对周思静的不放心,所以高岛介奉命前來押运货物的,但事情发展现在这个阶段,却让高岛介得到不少的意外之喜。 对于林笑棠这个人,之前关东军的情报机构在接到周思静的汇报之后,便是已经进行了全面的调查,高岛介和他身后的人对林笑棠还是颇感兴趣的,关东军虽然掌控了东三省广袤无垠的土地和资源,但在上海这个金融中心的势力还是薄弱的很,高岛介甚至想到,此次任务结束后,可以向上级推荐一下林笑棠,如果能够利用这个人,将组织的触角伸进上海,那无疑会对将來的工作产生巨大的裨益。 想到这儿,高岛介不禁有些得意。 门打开,林笑棠带着马启祥和冯运修,一脸笑容的走了进來,“咦,高先生,怎么沒有美女相陪啊,莫不是对我们这里的服务不满意。” 高岛介热情的招呼林笑棠三人坐下,四人连碰了几杯酒,高岛介这才开口,“不知道林先生单独约我出來,是什么原因啊。” 林笑棠将杯中酒喝干,“我是做生意的,大概高先生也知道,我也有帮会的背景,既然敢接手高先生和周先生这趟來历不明的买卖,有些话我还是要说在前边。” 林笑棠很直接,他径直点明了高岛介才是这批货物的真正主人,而周思静充其量不过是一个跑腿的中间人,所以他要告诉高岛介,这趟差使,并不像之前他所说的那么顺利。 高岛介一愣,“林先生的意思我不太明白。” 林笑棠不动声色的帮高岛介添上酒,但口中说出的话竟然让高岛介猝不及防,“两位最近是住在福州路的宜春堂吗。” 高岛介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林笑棠笑着举起酒杯,“两位的住处我是三天前知道的,相信上海的七十六号和宪兵队之前便已经知道两位的行踪了。” 高岛介顿时一身冷汗,“怎么会。” 林笑棠若无其事的摆摆手,“七十六号和宪兵队这些年将上海滩经营的如同铁桶一般,突然出现的陌生人他们是一定会留意的,两位要想做到人不知鬼不觉,恕我直言,那是不可能的。” 高岛介已经完全品尝不到口中美酒的滋味,“那林先生先前如此痛快的接下这笔生意是为了什么原因呢,总不至于是为了将我们骗到上海來吧。” 林笑棠哈哈大笑,“说实话,我是看中了贵方的实力。” 高岛介很意外。 “周思静是什么人物,在华北政府中也是有头有脸的要员,但却这么死心塌地、鞠躬尽瘁的甘心为贵方所驱使,那贵方的势力还需要问吗,但高先生请放心,我不会问您的真实身份,我只是想通过这次的事情,和贵方展开更加密切的合作。” 高岛介恍然大悟,只要有利益的需求,这种合作市高岛介求之不得的,高岛介瞬间放松下來,语气也恢复了自信,“不知道林先生的合作究竟指的是什么呢。” “华北的市场、东三省的市场,只要能赚钱的,我们都可以开展合作,这一点,周思静是做不到的,但我想,或许你们可以做到。”林笑棠紧盯着高岛介的眼睛。 高岛介笑了,他慢慢的举起酒杯,“虽然林先生的请求我现在并不能立刻做主答应下來,但请您相信,我一定尽快将您的意愿传达给我的老板,相信我的老板一定不会拒绝这么有吸引力的合作方案的。” 林笑棠和高岛介相视一笑,“为我们的成功合作,干杯。” 第一百六十六章 就范 接下來的几天里,林笑棠将和周思静、高岛介接洽的事情全部交给了冯运修等几人,由他们负责秘密接待高岛介二人,当然此时,双方都心知肚明,这次的事情已经是在七十六号和特高课的监视下进行的,风险是显而易见的,但始作俑者林笑棠却并不担心,因为他早已想好了应对的办法。 几天下來,冯运修等人和周思静、高岛介混得私熟,几人的言谈、举止和做派也让高岛介甚为满意。 董嘉怡在几天前的一早便已离开了上海,是和董嘉诚夫妇以及何又菁一起回的南洋,林笑棠一大早就赶到了码头送行,但董嘉怡的态度还是冷冰冰的,看得出,心中的那个疙瘩还是沒有解开,任林笑棠费尽了心机讨好,她始终沒有露出笑容,虽然如此,但董嘉怡还是再三的叮嘱林笑棠要照顾好自己,这让一直忐忑不安的林笑棠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客轮慢慢离开码头,林笑棠在岸边不住的挥着手,董嘉怡虽然一直沒做声,但还是忍不住偷偷的回头去看,看着她那欲言又止的表情,董嘉诚的妻子笑出了声,伸手搂住董嘉怡瘦削的肩膀,“好了,别再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了,看吧你家佑中给急的,晚上來公馆好几次不说,这大早上的又來码头送你,吃的、用的,都是你平时用惯了的,要是他心里沒你,至于这么紧张吗。” 董嘉怡赌气道,“那他一直瞒着我和那个女人來往就有礼了。” 董嘉诚的夫人感慨似的握住她的手,“傻丫头,佑中和咱们父亲还有你两个哥哥,生來就是注定不可能被一个女人所羁绊住的,与其自己闷闷不乐,倒不如放开些胸怀,男人如果想要做些事情就一定要和形形**的人打交道,当然也包括各种各样的女人,只要咱们为他们守住一个家,他们就始终会有一个停靠的码头,就算外边的风景再美,他们还是会回家的,你说对吗。” “那为什么一定女人來付出。”董嘉怡还是有些想不通。 “那就要看你自己怎么做了,做的好了,男人的一颗心都系在你的身上,如果做的不好,那可就不好说了。” “那怎样才算做得好呢。”董嘉怡好奇的问。 董嘉诚的妻子笑了起來,“每对夫妻的相处情形都不同,但女人如果想要拴住一个男人的心,其实很简单,只要你多站在对方的角度考虑问題,那就行了。” 董嘉怡听着大嫂的话,若有所思。 …… 戴着黑色头套的万全屏住呼吸,仔细的听着周围的动静,四下里还是静悄悄的沒有一点声响,这让他的心中充满了恐惧。 万全后悔万分,如果不是自己按捺不住自己的那点私心,偷偷的溜出旅馆去会相好的,也就不会被人绑架,这些人到底是谁,绑架自己是处于什么目的,想着这些未知的问題,万全的身体抖如筛糠,呼吸骤然间粗重起來。 虽然到这里的时间不过短短半个小时,但对于完全來说就像过去了许久。 忽然,门吱呀一声打开,随即便是几个人的脚步声,万全下意识的向后缩去,但手和脚都被绑的结结实实的,他的这个动作只不过是徒劳的。 黑头套被摘下,万全不自觉的一闭眼睛,但周围似乎沒有什么强烈的光线,那几个人甚至都未曾交谈,万全只是听到了几声极细微的嗤笑声。 万全慢慢的睁开双眼,透过门缝传來的光线,他只能看到几个黑影站在自己的面前。 黑暗中,两盏油灯忽然被点亮,万全努力挤挤眼睛,待到看清楚面前的黑影,脸色顿时变得一片灰败。 “看來你很清楚我是谁。”林笑棠点上一支烟,借着忽明忽暗的烟火看向万全,“那就不要再啰嗦了,说说你能帮到我什么吧。” 万全的嘴唇不自然的抖动着,口中不停的发出牙齿颤抖摩擦的声音,“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只是个小商人,沒有多少钱,你如果想要,我可以全部都给你们。” 火眼拉过一把椅子,林笑棠笑着坐到万全的对面,“早就听说国防部二厅的人马一点也不逊色于我们军统以及中统,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有胆量和我打马虎眼。” 林笑棠一努嘴,一旁的焦达拿过來一个文件袋,抽出里边的几张照片,林笑棠接过來,将一张万全的戎装照片放在他的眼前,“阮敬中,福州人,原就职于武汉军统稽查处,武汉陷落后,列入失踪人员名单,同年,则以万云飞的身份加入湖南衡山游击干部训练班第二期,也就是这个时候,加入了秘密谍报队,当时你上级的名字就不用我再复述了吧。” 万全的身体顿时瘫软下來。 林笑棠笑着拿起其余几张照片,在万全的面前一晃,“猜猜,我手里这几张照片会是谁的,要不是为了等这几张照片,你可能早就被我们抓了,还用等到今天,要不要看看,刚刚洗出來的。” 万全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林笑棠手中的几张照片,脑袋无力的耷拉下來,“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求你千万不要动我的家人。” “放心,我明白,你家人的隐藏地点都是你背后的人一手安排的,我只是派了人严密的将他们监视起來,只要你答应合作,他们除了平平安安之外,还会得到一大笔的财富,这笔钱可是你那个吝啬的老板出不起的,哈哈。” 林笑棠话锋一转,“但如果你跟我耍什么花样,他们会立刻在那里消失,我保证你这辈子都找不到他们,另外别忘了,除了你之外我们手上还有一个宋伯达,选择并不止你一个。” 林笑棠话中掩饰不住的杀气让万全顿时打了个哆嗦,“我明白,我明白。”万全连声答应。 林笑棠示意火眼帮他松绑,递给他一盒香烟,但万全并沒有抽烟,而是先从自己的牙齿里掏出了一颗东西,随手丢在桌子上,点上烟之后,苦笑着对林笑棠说道:“这颗毒药我已经不需要了,我只有一个要求,我上面的人将我们的家人分别隐藏起來也有威胁的意思,我希望你们能信守承诺,保证我家人的安全。” 林笑棠点点头,“你应该相信我的能力。” 此时的万全已经慢慢的镇定下來,点上香烟之后,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娓娓道來。 …… 民国二十六年,阮敬中,也就是万全,当时正在军统下辖的武汉稽查处工作,武汉是长江沿线的重要港口,联系着整个长江流域的交通和运输,作为稽查处一个小主管的万全自然也是混得风生水起。 武汉稽查处手握缉私大权,平时可以结交到各个层面的人物,万全就在这一年认识一个改变他后半生命运的人,这个人叫王梓敏,据称是南京人,为人豪爽仗义,且出手大方,一來二去,两人便混在了一起,这期间,王梓敏通过万全的江湖关系找到了长枪小杨,由万全出面,收买小杨到南京刺杀了周朝先,万全和小杨都得到了大笔的赏金,而万全作为一名老江湖,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事情也沒少做,因此,并不在意,此后,万全就在王梓敏的授意下和小杨一直保持着联系。 但不久之后,日军逼近武汉,开始对武汉进行轰炸,万全带着家人向西南撤退,沒跑多远便遇到国军一部败退下來,这部溃兵趁着兵荒马乱之际大肆劫掠难民,眼看万全一家人就要死在他们的手中。 就在这时,王梓敏及时出现,将万全一家人救了下來,并带着他们撤出了武汉。 万全对王梓敏感激涕零,两人就在逃难的路上拜了把子,王梓敏建议万全跟随他去湖南,万全满口答应,可到了湖南之后,王梓敏便变了脸色,将万全的家人控制起來,胁迫他将小杨吸纳进组织送到了那个不知名的海岛训练基地,同时让万全以化名报名参加了当时九战区陈诚和白崇禧创办的游击干部训练班。 万全虽然不甘心受人摆布,但家人都在王梓敏的控制中,只得老老实实的听从他的安排,万全本就是军统出身,但让他沒想到的是,王梓敏竟然是一早便盯上了他,他在军统的身份已经被王梓敏划入了失踪名单,等于是变相的承认他已经阵亡,战时对这一批人,国民政府是不再关注的,也让万全有机会得以顺利的以假身份混进了训练班。 进入训练班之后,万全又在王梓敏的刻意安排下进入到陈诚秘密创办的谍报队中,直到这时候,万全才发现这个王梓敏的身份并不简单,而且其背后的势力异常神秘和雄厚,竟然能将手伸到委员长爱将的嫡系组织当中,想通了这一点,万全一连几个晚上都夜不能寐,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无疑是卷入到一场极大的阴谋当中了,而自己这个无关重要的小角色一旦进入到这些大人物的游戏当中,其下场是可想而知的。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不容有失 王梓敏似乎觉察到万全心理的变化,随即又是一番威逼利诱,好容易才将万全安抚了下去。 经过谍报队一段时间的训练,万全顺利毕业,这之后,便正式成为了研究系情报组织的一名成员,被安排至九战区长官部参谋处下辖的作战情报队实习,之后便按照命令成为研究系情报机构驻上海的一名潜伏人员。 万全怀疑,自己被安置在上海,这本身就是王梓敏一手安排的,而且,很可能是他一早便已计划好的。 民国二十七年年末,万全來到上海,而王梓敏作为他的直接上级也來到了沪上,直到这个时候,王梓敏才将一些组织的情况透露给万全,但对于上层,王梓敏则三缄其口,并以及其严厉的语气交待万全不得做任何打听。 于是乎,万全也只能了解到自己的这个组织的大概轮廓,组织人手不多,在上海,万全和王梓敏是单线联系,期间万全也见过外地來人,但都是王梓敏在接洽,对于王梓敏接触的人和事,万全一概无从知晓。 但通过來往的情报,万全还是了解到一些内幕,组织是一个严密的情报体系,人数虽然很少,但都是单线联系,虽然效率不高,却增加了安全系数,而且这个组织并不是一个独立机构,而是依附于军统、中统、国防部二厅甚至于是研究系等国民政府情报机构的,人员也错综复杂,而这个组织存在的目的,直到现在万全也并不清楚。 到上海之后沒多久,王梓敏便在一次行动中丢了性命,于是万全当仁不让的成为了组织在上海的代理负责人,也就在这个时候,他接到了上面让他去接回小杨的命令。 到达海岛后,万全首先见到的是一直隐藏在王梓敏背后神秘的上级,国防部二厅的裴中岩以及聂尚允,两人亲自接见了万全,并对万全加入组织后的成绩给予了充分的肯定,正式任命他为上海区的负责人,并将王梓敏之前掌控的资源全部划拨给他,同时,也向他交待了下一步的任务。 万全听着裴中岩的任命时,心中感觉复杂至极,自己在这个泥潭中注定要越陷越深了。 之后,他和小杨便奉命火速赶往长沙,此时,长达半年之久的武汉会战激战正酣,万全两人就在这个时候混进了已成国军兵营的长沙。 他们的目标是58军中的一个姓闵的团长的身边的一名勤务兵,为此,裴中岩给万全调动了长沙的部分人手,配合他们混入军队寻找。 而找到那名闵团长的时候,他已经在一次战斗中阵亡,他身边的人或死或散,那名叫张二狗的勤务兵早已经失去了下落。 无奈,万全只得命令小杨和手下展开大海捞针似的寻找。 功夫不负有心人,小杨凭着在上海滩练就的打听功夫还真在这中间发现了张二狗的踪迹,得到消息后,万全立即给所有手下下令,全力配合小杨抓捕张二狗。 可就在这个时候,张二狗所处的58军新编12师接到了开拔的命令,小杨等人无奈只得跟随部队北上。 在行军途中的一次宿营时,小杨安排人趁着夜色动手,但张二狗的警惕性极高,偷袭的人不但沒有得手,反倒被他打晕,小杨和他交手时,在他脸上砍了一刀,但日本人的空袭就在这个时候出现,张二狗趁乱带伤逃走了,之后便再也沒有他的下落。 万全和小杨等人灰头土脸的回到上海,通过这一段经历的磨练,万全学到了在军统几年内都沒学到的东西,他开始意识到在这个乱世中,一个人想要保住性命,一定要有足够的资本,不管是日本人还是国人,都是不可以信赖的,一切都要靠自己。 万全一到上海便开始马不停蹄的接收王梓敏留下來的一切资源,但让他失望的是,由于组织机构和框架的局限性,王梓敏留下來的这些东西无外乎是一些情报渠道、几处规模不大的产业,以及并不宽裕的人手,虽说资金相对宽裕,但相比较军统和中统在上海的分站,万全这里就像是一个贫民窟。 这之后便是聂尚允带人偷偷潜回上海,对于他趁乱想夺取军统上海站的做法,裴中岩是不认同的,但聂尚允在组织内部德高望重,参与了很多机密的筹划,因此裴中岩投鼠忌器,并沒有大战旗鼓的表示反对,而是私下里给万全发來了命令,要求万全严密监视聂尚允,聂尚允如果事成,那就皆大欢喜,如果失败,就立刻执行家法,断绝一切泄露组织机密的可能。 万全接到命令后,立刻安排小杨执行,在这个过程中,他注意到了林笑棠的存在,在林笑棠假装受伤,对聂尚允反戈一击并将其逼上绝路的时候,小杨果断的干掉了聂尚允。 但聂尚允的死也将林笑棠的注意力吸引到了万全的组织身上,同时,万全也察觉到聂尚允身上似乎隐藏着一个重大的秘密,他沒胆子亲口去问裴中岩,于是便开始对王梓敏留下的,尚未销毁的秘密档案进行了翻查。 万全的心中有一个谜团,作为一名特务,他敏感的察觉到聂尚允、王梓敏、包括裴中岩,以及当年在南京被暗杀的周朝坚以及那个张二狗,他们之间似乎有着某种联系,好奇和疑问引导着万全翻开了那些尘封已久的档案。 …… 民国二十六年,淞沪抗战爆发,日军兵锋直指国都南京,关于南京的坚守和放弃,国民政府高层犹豫不决,直到最后时刻,才任命唐生智为南京卫戍司令,决意固守南京,但此时,军心已乱,部署仓促,大批沒來得及撤退的市民被堵在城中,城内一片混乱。 12月8日,日军占领南京外围防御阵地,开始对城墙防线发动攻击,12月11晚,大本营來电致唐生智,“如情势不能久持时,可相机撤退”,此时,驻守中华门的88师师长孙元良放弃阵地,擅自带部分部队向下关撤退,虽被36师宋希濂阻拦,但已造成城中大乱,唐生智仓促间布置各部撤退,一时间,各部长官、士兵争相撤退,南京城沦陷。 南京之战爆发前,国民政府主要机构已经迁往武汉,包括留存的大批文物、黄金、货币也都分批向后方撤退。 但其中一批隶属于中央金库的黄金却在运送途中出现意外,失去了踪影,当时,由于日军的不断逼近,南京城内已经是一片混乱,国民政府曾责成国防部二厅汇通军统调查这批黄金的下落,但战端一开,各部门自顾不暇,还哪有时间和精力仔细调查黄金的下落。 裴中岩当时是国防部二厅的主管国内情报的第三处处长,奉命调查此事,于是便联系了聂尚允一起追查此事,希望浑水摸鱼,拿下这批黄金作为组织的经费,当然,这也得到了组织内其他高层的一致同意。 经过周密的调查,中央金库的两名职员逐渐浮出水面,一个是叫做周朝坚、一个叫做林笑君。 周朝坚是当时中央金库的副主管,这批黄金便是由他全权负责运往西南的,包括押运事务的协调和路线的涉及,都由他一手操办,林笑君则是他的助手,两人据说私交很好,整个运送中的参与人员,包括从南京卫戍师调遣的两个连的士兵,包括十余辆卡车全部在浙江境内的群山中失去了踪影。 而这段时间,周朝坚也曾借口到上海办事,失踪过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 可以说,关于这次押运黄金的案件中,现在只剩下这两个知情人,他们的嫌疑也是最大的。 但聂尚允并不敢贸贸然就下手,一方面根据情报,这个周朝坚在国民政府内的关系盘根错节,尤其是和孔家以及陈氏兄弟关系匪浅,一个不慎,便容易引起各方的反应;而林笑君,据说是某位国民政府元老的女婿,这样一來,聂尚允就有些犹豫了;再一方面的原因,这件事情事关重大,如果采取太过激烈的手段,容易引起别的势力的注意。 也因为这样,聂尚允只是在南京不断的访查两人的情报,并开始初步和两人接触,试图将两人拉进组织里來。 可是,两人却始终沒有任何表态,只是不停的与聂尚允打着太极,虚与委蛇。 日军进逼的脚步越來越近,聂尚允也越來越焦躁不安,形势的改变最终源于一份情报,这份情报是王梓敏从武汉发來的。 日军占领上海后,破获一个地下抗日组织据点,从其中发现关于周朝坚的一份情报,有确切的证据显示,周朝坚是***派驻到国民政府的高级特工人员,而且有意向将大批资金转移至根据地。 这份情报到达上海后,便随着据点被破获而落入到日军手中,再也沒有机会发送到根据地。 而王梓敏凭借着自己在上海伪政府的渠道,得到了这一消息,立刻便传递给聂尚允,同时,派出杀手长枪小杨,命令他即刻暗杀周朝坚,他的建议是这批黄金就算石沉大海也不能落到根据地的手中。 聂尚允也同意了王梓敏的计划,随即,周朝坚就在离家不远处的小巷中被暗杀了。 聂尚允也加大了对林笑君的监视力度,现在只剩下他一个知情人,所以,无论如何,不容有失。 第一百六十八章 你自己选择 就在聂尚允一筹莫展的时候,林笑君却像两耳不闻窗外事,对即将到來的危险和战争恍若未闻,即便是周朝坚的死讯流传开來,也沒有对他起到什么影响,对于这样一个软硬不吃的人,聂尚允是束手无策。 日军已经进驻南京外围,攻防战进行的如火如荼,万般无奈之下,聂尚允决意孤注一掷,为此,他联络了与林笑君私交不错的中央金库的军统人员何长青以及自己的一名贴身侍从径直來到林笑君的家中,准备万一谈不拢之后,便将人绑架出南京,再从长计议。 但林笑君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平淡和坚定,他断然拒绝了聂尚允带他夫妇离开南京的提议,也不愿意透露有关于那批黄金的任何消息,就在聂尚允等人准备用强时,一群不速之客出现了。 那是几个不期而至的日本人,根据聂尚允和王梓敏的分析,应该是日本方面的间谍,在日军进城前便偷偷混进了南京,为的就是提前控制住林笑君这个目前唯一的知情人,以便找出那批失踪的黄金。 三批人就这样不期而遇了,结果只有一个,混战,关键时刻,聂尚允等人不得不和林笑君站在一起,共同抵御日本人。 混战中,林笑棠的一名部下牺牲,与聂尚允同行的何长青身负重伤,日本人则只跑掉了一个人。 就在这个时候,国军防线崩溃,日军攻陷南京城墙防线,蜂拥进入城中,日军飞机狂轰泰和桥一带国军巷战防线,聂尚允惊慌失措,但林笑君却处之泰然,不惜以死相逼,坚决不肯与聂尚允一道撤退,聂尚允无奈,只得和侍卫背上何长青先行离开。 之后,聂尚允得知林笑君夫妇都在当时的轰炸中遇难,不禁扼腕叹息,其实,聂尚允、王梓敏之前调查林笑君的时候,便已经知道他还有一个弟弟,对于林笑棠他们也曾经进行过调查,通过搜集的情报,他们发现林笑棠其实对他大哥的身份和所做的事情一无所知,甚至连大哥死的时候都不在身边,因此就沒对他过于留意,反倒是一个与林笑君过从甚密的毛头小子张二狗有着重大的嫌疑。 这个人一直在帮林笑君做事,也是林笑君的贴身保镖、那个杂货铺老板张三叔的亲侄子,林笑君夫妇遇难后,这个人在林笑棠的掩护下逃出了南京,一路南下來到了湖南。 聂尚允在逃出南京的过程中遇到林笑棠,亲眼看到了林笑棠的能力,心中也是暗暗吃惊,但从话里话外、察言观色,聂尚允确定了林笑棠并不知晓他大哥的事情,这才动了招揽的念头,想将林笑棠引入组织内,谁知道,这样却阴差阳错的将林笑棠送到了上海,成全了他的迅速崛起。 …… 聂尚允死后,万全按捺不住好奇心,找出了王梓敏偷偷藏匿的绝密档案,才知道了整件事情的來龙去脉,在惊骇的同时,心头也触发了想要趁乱分一杯羹的想法。 这之后,万全通过分析情报,察觉到林笑棠有调查当年大哥死亡真正原因的强烈意愿,便安排小杨紧盯林笑棠。 在临安,小杨现身杀死和尚,纯粹是为了杀人灭口,掩饰自己的真实身份,但沒想到,在进山之后,林笑棠遇袭时,小杨意外的发现了消失许久的张二狗,情急之下,小杨在暴露了自己,打算将二狗活捉。 却沒想到,二狗隐藏在山中多时,一身技艺突飞猛进,身边还多了一条纯黑色的狼犬,加上对周围的地形熟悉,给小杨制造了不少的麻烦,最终,小杨死在了跟踪而來的火眼手中。 …… 讲完了所有知道的过往,万全似乎也松了一口气,心头压着这些秘密这么长时间,不管自己是否留得住性命,至少现在对他來说,也是一种解脱。 林笑棠的脚下已经扔满了烟头,万全心中的那些压力和沉重已经全部转移到他的身上。 果然,大哥就是在保护那批失踪的黄金,或许,那批黄金并未失踪,只是暂时的隐藏在一个隐秘的地方。 裴中岩、日本人,都在不遗余力的搜寻着黄金的下落,裴中岩是为了他背后组织的所谓事业;而日本人,不用问,就是以矢泽慎一为代表的“金百合”特别宪兵队,他们觊觎中国的宝藏已久,对于这批数量巨大的黄金当然不会放过,只是由于大哥和周朝坚的存在,他们直到现在也沒有能够得手。 而二狗,自从离开58军之后,便一直隐藏在天目山中,难道说那批黄金一直藏在那里,还有大哥和周朝坚留下的那张地图,或许就真是黄金的所在,林笑棠打定了主意,下次天目山來人时,一定要让他们來鉴定一下这张地图到底记录的是不是那里的地形。 林笑棠将烟头仍在地上,一脚踩灭,但并沒有起身,而是双手压在膝盖上,懒洋洋的看向万全。 万全呆呆的看着林笑棠。 林笑棠口中轻笑,“还有呢,周思静带來的是什么人,关东军,你们一直通过周思静和他们联络,这批货物究竟是什么,你们要这批货的目的是什么。” 万全苦笑,“你知道的远远超出我的预料,看來你们的确是下了不少的功夫啊。” 的确,万全他们联系的,以及这次跟随周思静他们來的,确实是关东军的人,这和羽田空以及林笑棠掌握的情报分析出來的结果是一致的。 万全只是裴中岩组织在上海的总责任人,充其量只不过是一个执行者,对于组织的用意他不清楚,但他知道这批货究竟是什么。 周思静口中的药材的确是个借口,这批货其实就是一批关东军在东北兵工厂内的最新半自动式火器。 日本自从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便开始谋划对华战争,力图以战争确立日本在亚洲的唯一强国地位,这也是日本历次多外战争的基调,多次冒险进行的战争让日本尝到了甜头,为了获取最大的利益,日本不惜再次铤而走险。 但“九一八”事变之后,日本军界一直以來便存在的“不扩大派”和“强硬派”之间的分歧和争斗便越來越激烈,从张略层面的制定到军队人事的调整,各个层面都充斥着两派之间的斗争,最明显的例子便是“北上”与“南进”两种战略的争执。 直至到了三十年代,“不扩大派”和“强硬派”逐渐演变为“统制派”和“皇道派”(注一)的全面斗争,而日本军队自古便有的“下克上”的传统风气,以及日本陆军飞扬跋扈的“暴走”习惯,已经完全突破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的模式,成为各个一线部队的“随心所欲的机制”。 从“皇姑屯事件”、到石原莞尔和板垣征四郎合谋搞出的柳条沟爆炸、进攻奉天城、再到直接扶植溥仪建立“伪满洲国”,都是由陆军基层军官发动,最后中央政府不得不承认的例证。 关东军占领东北后,逐渐自称体系,而在与天皇支持的“统制派”的争斗中失利的部分被贬谪的“皇道派”军官加入关东军序列之后,关东军更是成为了一个独立运转的团体,当然,日本发动的战争攻势他们还是会积极参加的,目的却是为了更多的掌控资源和地盘,然而,在其内部,中低层军官联合了部分上层却俨然成为了关东军实际的主人,他们迫切希望以自己的方式获得更辉煌的战绩,以此作为重夺军界话语权乃至帝国前进指挥棒的基石。 万全分析,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关东军才与裴中岩等人取得了联系,并展开一系列的合作,但两者之间合作的内容和目的,就不得而知了。 这次,关东军是应裴中岩组织的要求,运送了一大批东北兵工厂新研制的半自动式步枪等军火到四川,至于裴中岩等人的用意,万全这个身份的人就无从得知了,他只知道,裴中岩等人对这次的货物很是关注,也倾尽了所有的力量,要确保这批军火安全的入川。 林笑棠听完了万全的讲述,满意的点点头。 万全凄然一笑,“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现在,动手吧。” 林笑棠奇怪的眨眨眼,“为什么,接下來还有你的戏份呢。” 万全摇摇头,显然对林笑棠这个要求早有所料,“杀了我吧,我已经背叛了组织,如果一旦被他们知道,我难逃一死,你或许不清楚,组织的人手虽然不多,但他们拥有一支国军最精锐的部队,小杨只不过在那里接受了三个月的训练而已,其他人的水准只会比他强,而这些人都是些杀人机器,他们只听组织的吩咐,我说出这些东西沒有别的要求,只求你能够尽力保护我的家人。” 林笑棠笑着站起身,“你监视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满上海你也可以打听,我林笑棠什么时候会做过河拆桥的事情,你我并沒有深仇大恨,我要你做的,不过是帮助我做好这件事情,货物我担保会平平安安的抵达目的地,你要做的就是继续做你的上海负责人,你的家人已经在我的保护之下,事情完成后我可以将他们送到海外,如果你运气够好的话,能够活到那个时候,那么你就和家人一起离开,我是实话实说,也不想发誓赌咒,何去何从,你自己选择。” 万全看着林笑棠的面孔,眼睛中陡然放射出希望的火焰。 第一百六十九章 好久不见 虽然已是初春,但夜里的寒风依然有些凛冽的味道,吹在人的脸上是萧索的感觉,万全站在货仓的门口,眼神阴冷的盯着來來往往的汉子,不时和自己的一个绝对心腹交换着眼神,宋伯达紧紧按着腰间的手枪,面色凝重,直到一名手下向他报告,货物已经搬运的差不多了,他的表情这才轻松下來。 冯运修站在万全的不远处,和周思静不时聊上几句,周思静也有些紧张,今晚,高岛介临时说自己有事,将他推到了最前边,这让周思静不禁暗自叫苦不迭,自打一來到这里,身上的冷汗就沒下去过,直到现在,厚背还是湿漉漉的,就连香烟都抽掉了一整盒。 宋伯达走到万全和冯运修的身边,告诉他们货物搬运的差不多了,冯运修看到两人的表情,不禁一笑,“别那么紧张,都放松些,上海滩每晚都有数以万计的货物进进出出,像这种数目的交易,哪天晚上不得有个十几桩啊。” 宋伯达勉强笑笑,刚要开口说话,却不料冯运修紧接着说道:“我们的船三天后到港,这两天的安全问題我们可不负责。” 宋伯达一愣,“不是说明天一早吗。” 冯运修有点惊讶的看看他,语气中带了些调侃的意味,“之前说的是直接将货卸在我们的码头,但你们非要将货搬回自己的货仓,之前说的那条船出了点状况,要晚些时间才能到,因此,货物的安全就交给你们了,“ 宋伯达眉毛一挑,就想要争辩几句,却被万全一把拦住,“行了,货物的存放是我们改变了事先的约定,错在我们,这两天大伙多上上心,小心点就是了。” 宋伯达有些不服气,随即嘟囔了几句,此时,外边的一名手下慌慌张张的跑进來,“不好了,弄堂的两侧出现了大批人马,向着咱们这里包抄过來了。” 宋伯达顿时慌了神,看向万全,“老万,这怎么办。” 万全咬咬牙,拔出腰间的手枪,“慌什么,留下一些兄弟,将货转移到后边,搬上车再运走,能搬走多少是多少,剩下的全部销毁,老宋你带着人去应付一下,尽量多撑些时间。” 宋伯达沒有想太多,答应一声,就带着自己二十多个手下向旅馆门外跑去。 此时院子里剩下的就是万全的手下以及周思静和冯运修等人。 万全冲冯运修点点头,“诸位,请跟我來。” 众人跑到货仓中,万全的手下将两个木箱挪开,露出一道暗门。 …… 宋伯达等人刚到门口,对面影影绰绰的黑影就开了枪,顿时,宋伯达的身边就倒下了好几个人,宋伯达一个侧翻,带着众人开始还击。 吴四宝一身短打扮,气势汹汹的招呼着手下发动攻击,却冷不防被人一脚揣在屁股上,向前紧跑了两步,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 吴四宝转回身,正要破口大骂,却一眼看见了身后面沉如水的矢泽慎一。 “矢泽大佐,您怎么……。”吴四宝刚要开口说话,却被矢泽慎一骂了个狗血喷头。 矢泽慎一万沒想到,在闸北这里也能遇到吴四宝,顿时火冒三丈,之前,他得到情报,关东军间岛特设队的高岛介秘密來到上海,鉴于之前间岛特设队绑架羽田空的事情,矢泽慎一就命令全面监控高岛介一干人等,当发现他们竟然与林笑棠有了接触的时候,矢泽慎一顿时狂喜不已,他立刻意识到,高岛介此次來上海或许便是与林笑棠有所交易,如果能趁这次机会将这两个眼中钉一举拔出,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于是乎,就在知道了高岛介开始向闸北运货的消息后,矢泽慎一便迫不及待的带着宪兵队的人马,兴冲冲的杀奔闸北而來。 但沒想到,居然给七十六号的这个黑胖子给抢了先,之前,因为苏州那批黄金的被劫,矢泽慎一便对七十六号耿耿于怀,只是因为李士群的力保,吴四宝才得以逃过一死,如今,他居然又神气活现的跑到了自己的前边,这让矢泽慎一如何能够忍下这口气。 “你”,矢泽慎一一指吴四宝,“你和你的人,今晚全部听我的指挥,不能走漏了一个人。” 吴四宝心中虽然一百个不乐意,但矢泽慎一却是日本上海情报组织的头面人物,他的命令吴四宝是万万不敢违抗的,因此,只得忍气吞声的接受下來。 身着便装的宪兵队士兵和七十六号的特务合并一处,向着旅馆发动了攻击,宋伯达寡不敌众,渐渐支持不住,便按照之前和万全的约定向货仓方向边打边撤。 可來到货仓之后,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大吃一惊,仓库中已经沒有一个人,大大小小的木箱堆满了整个货仓,几名手下查看了暗门的位置,脸上的惊恐更为明显,“大哥,不好了,暗门被封住了。” 宋伯达如遭雷击,他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不由得狠狠的一拍脑袋,“万全个王八蛋,竟然出卖了我们。” “大哥,那我们怎么办。”剩余的手下眼巴巴的看着他。 万全的眼珠不停的转动,心思飞转,良久,他一跺脚,“娘的,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弟兄们,老子投降了。” 手下们轰然响应。 此时,矢泽慎一和吴四宝已经带人冲进了货仓,几十支枪口对准了宋伯达等人。 宋伯达将手枪扔到地上,首先高举双手,“别开枪,我们投降,我们……。”话音未落,宋伯达却感觉到大地开始颤抖,身后的几只木箱毫无征兆的炸裂开來,火焰像恶魔一样嘶吼着冲向所有人。 吴四宝见势不妙,拉上矢泽慎一就向后退出了仓库,但巨大的爆炸气浪却将两人又硬硬生生的推出了七八米远,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爆炸之后,良久,矢泽慎一才颤抖着的翻过身來,看看身上,察觉到并未受伤,这才松了一口气,可看着已经面目全非的仓库,矢泽慎一顿时呆若木鸡。 宋伯达等人早已失去了踪影。 …… 巨大的爆炸声,将整个闸北都给震动了,黑色制服的巡捕吹着哨子,慌慌张张的从四面八方向这里汇集过來,大街小巷的人们都被惊动了,纷纷走出家门,一脸茫然的看向货仓那腾起的滚滚黑烟。 冯运修等人混在人群中,穿街过巷,径直走向实现安排好的地点,一亮卡车和一辆小汽车正等在这里。 冯运修安排万全等人登上卡车,又交待了几句,这才带着脸色苍白的周思静來到了小汽车旁,为他打开车门,让他坐在后边,随手重重的关上车门。 周思静一愣,“冯老弟,你不上车吗。” 冯运修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汽车启动,冯运修的笑容逐渐变得冷酷起來。 周思静忐忑不安的坐在车上,心中顿时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他看看车里,除了司机和副驾驶座位上的一名男子,自己身边还坐着一个人,但帽檐压得很低。 三个人一言不发,车厢内的气氛安静而诡异,周思静清清嗓子,“三位兄弟,咱们这是去……。” 身边的男子将帽子摘下來,扭转身子,看向周思静,“周参谋,还认得我吗,好久不见。” …… 海面上静静的停着两艘不算很大的货轮,其中一艘上标有日本国旗的字样,林笑棠和高岛介等人站在另一艘货轮的甲板上,高岛介看着手下和林笑棠的人将货物安置好,不禁露出满意的笑容,此时,火眼提醒林笑棠,“七哥,有船过來了。” 高岛介手下拿过來两个望远镜,交给两人,林笑棠仔细看了看,“应该是小冯來了,“ 一艘快艇从黑暗中冲出,很快就來到了货轮边,冯运修和万全在水手的帮助下登上甲板。 冯运修径直走到高岛介和林笑棠的面前,“老板,跟您预料的一样,七十六号的宪兵队果然有埋伏。” 万全的面孔还是波澜不惊,“混战中,我们损失了很多人,周先生也遇难了。” 但高岛介似乎并沒有因为周思静的死讯而破坏了心情,反而用欣赏的目光看向林笑棠,“林先生,您的判断沒有错误,也幸亏您的及时提醒,才使我们避免了更大的损失。” 林笑棠一笑,握住高岛介伸过來的手,“既然是合作,那当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是应有之意。” 高岛介又扭过头看看冯运修,对林笑棠说:“林先生,既然周先生不幸遇难,我再提一个不情之请,以后贵我双方在北平的相关接洽和联系,我想推荐冯先生來担任联络员,可以吗。” “沒问題,小冯跟在我身边也有段时间了,是时候出去历练一番了,我打算在北平再成立一家新的公司,当然,这家公司跟我们将沒有任何联系,这也是为了我们之后合作事务的安全着想,就由小冯來负责公司的事务,有什么事情,高先生直接吩咐他去做就行,但是,关于我们的合作,我想要提醒高先生,请贵方注意保密,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第一百七十章 因果循环 林笑棠和高岛介一起登岸,因为高岛介要直接回北平复命,林笑棠就让焦达率人将他们送出了上海,林笑棠目送他们走远,回身吩咐火眼,给货船发电报,让他们配合压船的万全注意避开高岛介的耳目,摸清楚这批军火具体是些什么东西。 到柯华以后,到了地下室还沒开门,在通道里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这里的隔音设施不错,但仍然压制不住一个熟悉的惨叫声,林笑棠皱皱眉,叫手下把之前进來通过的两道厚厚的铁门都关上。 通道里的灯光全部打开,但惨叫声和那种血腥的味道让这里充满了压抑和阴冷。 走到尽头的一扇铁门前,早有手下等候在这里,铁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缓缓打开。 地下室的温度并不低,屋里站着的几个人竟然有两个是赤膊,头顶冒着腾腾的白烟,手里蘸了盐水的皮鞭垂在地上,看到林笑棠进來,其中一个擦擦额头的汗,快步走过來,“长官。” 绑着贵在地上的一个人,听见这句话,头慢慢的抬了起來,透过脸上的鲜血,看见站在灯光下的林笑棠,不由得一阵悸动,两只胳膊不停的晃动着锁链,发出沙哑的惨嚎,“林老弟,这一定是误会。” 赤着上身的秦汉回身冲着他吐了口唾沫,“死汉奸,误会个屁,千刀万剐了你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林笑棠慢慢走上前,双手撑住膝盖,玩下身子,带着玩味看看就像一滩泥似的周思静。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当初既然敢做下那卖国求荣、出卖同袍的事情,难道就沒想到会有今天吗。” 此时,火眼闪身进來,怀里抱着一个包裹,放在刑房的供桌上打开,用双手从中捧出一个黑漆的灵牌。 林笑棠向旁边跨出一小步,对周思静指指灵牌,“看见这个,你还觉得这是误会吗。” 秦汉抓起一碗水,径直泼到了周思静的脸上,血污顺着脸颊流了下來,周思静用力的挤挤眼睛,这才看清楚了令牌上的大字,“赵登禹将军之灵位。” 周思静浑身战栗,忽然间嚎啕大哭,“我承认,我承认,当年是我鬼迷心窍,不改听信日本人的鬼话,害了赵师长,我求求你们,给我个痛快,我愿意给赵师长和兄弟们偿命,我死有余辜、罪该万死,给我一颗子弹就行。” 林笑棠看看秦汉,“交给你们了,就照军训团的规矩來办。” 说完,转身出了刑房。 …… 办完了这件事情,林笑棠只觉得浑身酸痛不已,从天目山回來之后,这段时间又是马不停蹄的忙碌,加上董嘉怡的离开,林笑棠的心情原本就不好,此时,周思静和高岛介的事情一处理完,他顿时感觉身心俱疲。 但刚回到办公室的门口,就看见尚振声拿着一封电报已经守在了那里,尚振声看到林笑棠的脸色不太对劲,赶忙迎上來,“老板,沒事吧。” 林笑棠勉强笑笑,“这段日子一直在忙,有点累而已。” 林笑棠打开门,两人回到办公室,林笑棠坐回自己的办公椅,一边用手揉着太阳穴,一边问,“素章兄,有什么事情大半夜还劳动你亲自跑过來。” 尚振声点上香烟,将手中的电报递给林笑棠,“有大人物到上海了。” 林笑棠“哦”了一声,扫过电报的内容,身子立刻坐直,“国民革命军中将,湖南警备第二区司令,唐生明。” 尚振声点点头,“他就是曾经的南京城防司令,一级上将唐生智的胞弟。” 林笑棠來了兴趣,拿起杯子來,原以为其中不过是凉水,结果却发现其中却是尚有余温的咖啡,想到董嘉怡走后,一直照顾自己起居的尚芝,不禁脸露微笑,“这就有点意思了,他一个中将,亲生哥哥还是手握兵权的一方诸侯,咱们会想到來上海了。” “他是带着自己的夫人一起过來的,这个人,我有耳闻,喜好奢华、恩怨分明,是个性情中人,做事虽不循规蹈矩,但为人豪爽,喜欢仗义执言,听说在重庆那边混的并不如意,后來被发配到常德,一呆就是两年,平素多有怨言,这次便是被解职之后,心有不平,加上喜欢上海的生活,所以索性搬了过來,听说,來之前还和唐生智闹翻了,气的他大哥登报和他断绝关系。” “这样一个人來到上海,不就像是一块巨石扔进了死水里,难道就沒有激起什么浪花來吗。”林笑棠随即想到。 尚振声一笑,“不能够啊,这不,南京方面一听说上海來了这么个大人物,立刻便派來了特使,邀请唐生明加入伪政府,听说可是给了他一个上将的军衔,以及军事委员会的委员职务,等到他答应,那绝对是会赋予兵权的啊。” 林笑棠冷冷一笑,“那咱们就给他來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尚振声一愣,“怎么,你打算杀了他。” 林笑棠点点头,“沒错,这样的人不能留啊,素章兄,你想一想啊,一个中奖级别的将领,眼巴巴的來到上海,加入到伪政府中,这笔买卖要是做成了,别的不说,这士气民心是一定会受到影响的,传出去,在国际上的影响也不好啊。” 尚振声却有些犹豫,“不过,要不要再等等看,这个人在民间和军界的风评还是不错的,的确也是办过一些实事的,这次是不是被重庆方面逼得太紧了,一怒之下才会做此不智之举呢。” 林笑棠摆摆手,“小善难掩大恶,只要他敢公开投靠日本人,我一定会干掉他。” …… 可第二天,暗杀唐生明的命令还沒下发出去,一个不速之客就已经登门拜访了。 林笑棠看着卸了一身装扮的沈最,顿时有些发愣,“俊熙兄,你难道不知道,你已经上了七十六号的黑名单吗,怎么还敢这样大摇大摆的到上海來。” 沈最一口气喝了两碗茶水,这才喘匀了气息,“除了我,谁还愿意和你扯上瓜葛,再说了,这次是戴老板亲自命令我过來,走的慢一点,恐怕你老人家就该动手了。” “动手,对谁动手。”林笑棠愣住了。 沈最指指办公桌上的报纸,“就是他,唐生明。” 林笑棠傻了眼,“你们怎么知道我要对他动手。” 沈最端起第三杯茶水,这才好整以暇的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叶,轻轻一笑,“这么个大人物,怎么会引不起你的注意來,以你的性格,像这种出头鸟你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林笑棠眼中精光一闪,“这么说,你们要保他,还是他原本就是你们派來上海的一招暗棋。” 沈最爽朗的大笑,“还你个林佑中,一点就透,戴老板就是怕你信不过他发來的电报,所以才派我星夜兼程來上海当面对你说,唐生明是委座亲自安排的人,他來上海自有他的任务,就是要请你林老板高抬贵手,放他一马,这世上也少一个冤死鬼呀。” 原來,抗日战争进行到目前的阶段,日军的进攻也陷入强弩之末,虽然依旧保持着强劲的势头,但却暂时无力在发起类似于淞沪、徐州战役之类的大规模会战,在这个时候,南京伪政府的老老少少一大帮子人纷纷打响了自己的小算盘,如果日本人最终战败,那这些人不免就会沦为人人皆曰可杀的汉奸卖国贼,于是乎,大批的伪政府官员开始通过各种手段与重庆方面搭上了关系。 周佛海就是其中的翘楚,这件事情也是目前重庆方面的最高机密,但重庆方面并沒有刻意隐瞒这件事情,原因就是,周佛海在日本人和汪精卫的授意下,早就开始于重庆方面眉來眼去,帮助日本人谋划和谈的事情,日本人也寄希望于他,争取早日能从战争的泥沼中脱出身來,将军事力量投向另外的目标,因此,他们命令周佛海为代表暗中重庆方面媾和,因此,周佛海与重庆的接触也成了公开的秘密。 为了能够拉拢以周佛海为代表的这一大批人,重庆高层制定了这个潜伏的任务,最终的人选就是唐生明和他的明星太太徐來,为此,重庆方面做足了功夫,先是唐生智在《中央日报》连续十天刊登启事,公开昭告天下:“四弟生明,平时生活行为常多失检,虽告诫谆谆,而听之藐藐,不意突然离湘,潜走南京,昨据敌人广播,已任伪组织军委会委员,殊深痛恨,除呈请政府免官严缉外,特此登报声明,从此脱离兄弟关系,此启。” 而后国民政府也公开发表对唐生明的“通缉令”,昼夜不停在广播电台播出,双管齐下,为唐生明的“弃明投暗”造势。 听完沈最的讲述,林笑棠的心头猛的一跳,这个唐生明还來的真是时候,如果这个人能够顺利的混进汪伪政府的高层,对自己的裨益那是显而易见的。 现在,七十六号和特高科的双重监视已经让林笑棠有些倍感压力了,每一部都走的万分小心、如临深渊,而恰在这时候,南京的“盟友”之一,丁默村被李士群和周佛海联手整了下去,仅剩下庄崇先这个冷灶和马启文这个沒实权的家伙,林笑棠明显就感到有些势单力孤了,虽然,佐佐木表态会支持林笑棠,但林笑棠看透了这个狡猾的日本人,他不同于大谷和也,对形势把握的很清晰,言语上再怎么表态,但行动上是绝对不会显露出自己的真实目的的,所以不用希望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帮助。 而一旦唐生明入主中枢,那形势就会变得大不一样,林笑棠完全可以利用军统这个媒介将其拉拢到自己的阵营,再加上他背后的那些心猿意马的伪政府官员,自己这边的实力可是会骤然间大增的。 关键是,李士群会坐视不管吗。 第一百七十一章 夫妻之间 林笑棠的发楞,倒让沈最有些诧异,或许是察觉到沈最的目光,林笑棠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俊熙兄,实在是不好意思,最近事情太多,脑子就沒闲下來的时候,这不,一听到你的话,这立刻走了神。” 沈最看看林笑棠的脸色,发现他确实沒有说谎,神色间透出一种无奈的疲惫,沈最叹口气,“你呀,就是个操心的命,以前在训练班的时候,我就看出你这一点,凡事都要出头,哪里是管的完的啊。” 沈最回头看看尚振声,“素章兄也在这里,这里只有咱们三个人,有些话,出我的口,入你们的耳朵,不能再有第四个人知道。” 林笑棠心中一凛,知道沈最并不是一个喜欢危言耸听的人,赶忙坐直了身体,“俊熙兄请赐教。” 沈最的意思很明确,年底的时候,戴笠借下一年度军事工作会议的机会,将在重庆召开军统的全年工作会议,以往是沒有这样的全国范围军统人员参加的会议的,但鉴于目前抗日战争逐渐进入到一个僵持的阶段,这一阶段的军统各项工作要配合军事工作的需要來开展,所以这次会议也就应运而生。 关于这一点,林笑棠是知道的,重庆潜伏小组在戴笠的办公室和军统各部门都安装了窃听装置,但限于技术和实际原因,这中间真正能发挥作用的并不多,而这次会议安排,潜伏小组也只得到了只言片语的情报,所以只是将记录传了回來,并沒有多少实质性的内容。 此时听沈最提起來这件事情,林笑棠不禁又多想了一层,他似乎有些明白了,眼神不自觉的投向沈最,看到的却是沈最肯定的目光,好像在点头肯定林笑棠的想法是正确的。 “是全国各站的站长都要参加吗。”尚振声忽然问了一句。 沈最端起茶杯,微微点点头,“不仅是全国,包括海外各站,例如韩国、西贡、曼谷等都要参加。” 林笑棠一笑,“俊熙兄的意思我明白了,多谢你的及时提醒。” 沈最松了口气,面对聪明人,说话就是这么简单,你不必大费周章的将事情的來龙去脉说个清楚,只需轻轻向他展示一个细微的线索,所有问題便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林笑棠很清楚沈最的意思,这次会议,也是戴笠要对军统各股势力重新洗牌的一次绝佳机会,军统会议是跟着蒋某人的军事会议走的,只要军事会议的基调一定,军统会议便可以名正言顺开始对地方实力派进行大刀阔斧的调整,而首当其冲的就是他,林笑棠。 继戴笠不得不承认林笑棠在沦陷区军统势力中的话语权之后,在这些日子当中,在尚怀士和尚振声两人的谋划下,林笑棠的组织已经开始由计划的向沦陷区的各个主要城市渗透,这其中,寓公的组织起着主导的作用,两个原本不同的组织也通过这样的渗透,慢慢的开始融合在一起。 可以说,现在的林笑棠已经逐步掌控了沦陷区内原国民政府情报组织的绝大部分势力地盘,并且在不断的壮大中,当然,外表看來,林笑棠的组织是蒸蒸日上,但其中隐藏的问題同样很多。 首先是资金,前一阶段组织能够正常运转以及天目山近千人的供给依赖的是伪政府的物资统制计划,而林笑棠最近得到消息,李士群为了对付自己,在利用周佛海赶走了丁默村之后,再次透过周佛海将矛头对准了林笑棠的另一个盟友马启文,据消息说,估计最近两个月,财政部就会展开人事调整,到时候,马启文的位子便岌岌可危了,当然,马启文也得到了类似的风声,他正通过一切可能的渠道來尽力维护自己的位置,但林笑棠感觉到用处不大,这个时候,正是李士群和周佛海合作的“蜜月期”,马启文的这些努力对于他们來说,是微不足道的。 其次便是人员的安置和部门间彼此的配合,人员大多数由寓公组织的人手來补充,暂时还沒到短缺的地步,但这些人员对新的组织架构和部门间的协作配合还需要时间來适应,目前來说,虽然沒出什么大的乱子,但小问題还是层出不穷。 第三便是七十六号的威胁,目前在上海,敢于和他们掰掰腕子的也就剩下林笑棠,自从林笑棠以中日合作企业的老板重新返回上海滩,而且挂上了佐佐木的关系之后,林笑棠便隐隐有了与七十六号分庭抗礼的态势,加上身处租界,而再林笑棠的谋划下,七十六号在租界内的势力被削弱了不少,而林笑棠则和万墨林牢牢的把持着租界的地盘,七十六号倒也一时无计可施。 但狼毕竟是狼,就算暂时隐藏住了自己的爪牙,总有一天还是会恶狠狠的扑上來,所以,林笑棠不打算坐以待毙,他想奋力杀出一条血路,这路上最大的障碍就是李士群。 所以,必须做些事情了,到了年底,一旦林笑棠去了重庆,那沦陷区内必然需要一个更好的局面的來维持,在这个大前提下,林笑棠一定要为将來做准备了。 …… 元剑锋闷闷不乐的回到了家,他刚刚见过了吴四宝,被吴四宝几个耳光打在脸上,接着便是一顿臭骂,之前他报告给七十六号的消息,让吴四宝在矢泽慎一面前丢了脸不说,还丢了好几条人命,李士群已经怀疑元剑锋的苦肉计被庄崇先识破,对待元剑锋的态度已经大不如以前,这次借吴四宝的手,狠狠的教训了他一顿。 元剑锋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李士群的身上,这次受了吴四宝的折辱,顿时有种万念俱灰的绝望,脸颊依然是火辣辣的肿痛,但他浑然不觉,只是拖着灌了铅一般的双腿,慢慢的向家走去。 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遇到军情处的工作人员,來人诧异的盯着元剑锋脸上的一片红肿,元剑锋意识到对方的眼神就在自己的脸上扫來扫去,立刻变了脸色,來人忙不迭的将一封庄崇先命令他交给元剑锋的一封请柬塞到他手里,赶紧转身离开,看那架势,倒像是生怕沾染到元剑锋的晦气。 元剑锋打开一看,原來是一张上海总商会发來的请柬,邀请庄崇先于后天晚上参加一个由日本驻上海商会和上海总商会联合举办的慈善舞会,这些场合,庄崇先是照例不会去的,一般都会转给元剑锋,往常,元剑锋都会很高兴的带上太太,准时赴约,因为这毕竟是上海上流社会的一种社交渠道,但今天,元剑锋虽这样的聚会实在是提不起兴趣。 推开家里的院门,仆人迎上來,接过元剑锋手上的公文包,眼神却落到他的脸上,元剑锋冷冷的哼了一声,仆人赶忙低下头。 走进房间,一股温暖的热气扑面而來,夏之萍一身家居常服迎上來,元剑锋有些不满的说道:“怎么还开着空调,你就不嫌热。” 这台空调还是夏之萍通过董嘉怡买來的,是林笑棠空调厂的最新产品,新近开发的家用空调,目前还沒有投放市场,夏之萍得到了消息,沒好意思贸贸然去找林笑棠,而是在董嘉怡离开上海前找到了她,通过她订购了一台,其实,董嘉怡是沒有收钱的,但为了避免元剑锋胡思乱想,夏之萍只好说是买的。 夏之萍察觉到丈夫的不满,只好陪着笑说道:“这两天天气一直阴冷,潮气又大,怕是还要下雨,所以就开了一会儿,去去寒气,你不喜欢,我这就去关掉。” 元剑锋并沒有回答,径直走进卧室,将那封请柬随手扔在桌子上,自己倒了一杯茶,一仰脖子,喝了个干净。 此时,夏之萍注意到了元剑锋脸上的红肿处,顿时惊呼一声,“剑锋,你这是……。” 元剑锋不耐烦的挥挥手,一屁股坐下來,长出一口气,自顾自的点上香烟。 夏之萍不敢再问,來到元剑锋的身后,轻轻为他拿捏起双肩,敲到好处的力道让元剑锋渐渐放松下來。 “剑锋,不要再这么拼了,我们现在什么都有,我只希望我们两个都能平平安安的,我们岁数都不小了,就趁今年要个孩子不是很好吗。”夏之萍轻声说道。 元剑锋轻叹一声,将夏之萍揽在自己怀里,“萍,你不清楚男人需要什么,一个男人,如果不能有一番事业,只会浑浑噩噩的过日子,那就是生不如死。” 元剑锋顿了一下,“我知道这台空调是你找董嘉怡买的,不说,是怕你又多想,其实我沒有你想的那么小心眼,眼下林笑棠可是上海滩炙手可热的人物,我算什么,一个要权沒权、要人沒人、要钱沒钱的废物而已。” 元剑锋的话中已经透出浓浓的恨意,夏之萍赶忙捂住他的嘴,“剑锋,我们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我吗,对小七,我始终当他是一个普通朋友,这些年,我跟着你,说过一句苦吗,跟你再一起,再苦再累我也不怕,我只是怕会失去你,你知道吗。” 一番话,说的元剑锋也有些动情,“是我不对,不该说这些不找边际的话,林笑棠曾经是我的朋友,那时候,我也真是把他当做朋友來看,虽然现在他和很多人都很讨厌我当年和你在一起,但这件事,直到现在我都沒有后悔过,只要能拥有你,哪怕要得罪全世界,我都在所不惜。” 夏之萍将脑袋抵在元剑锋的额头上,两人相视而笑,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初恋的时光。 夏之萍的眼神落在桌上的请柬,元剑锋一笑,“后天晚上,汇中饭店,你陪我一起去。” 夏之萍狡黠的一笑,“难不成还有别的女人能陪你去。” 元剑锋双臂用力,抱起夏之萍大步向卧室里间走去,“之萍,我想要个孩子。” 第一百七十二章 商场如战场 慈善舞会是奢华而无趣的,林笑棠听着台上诸位嘉宾和司仪口若悬河的说辞,顿时兴致索然,忍不住打起了瞌睡,旁边的庄崇先看见他惫懒的模样,顿觉可笑,“你小子,董家小姐走了之后,是越发的肆无忌惮了,听说你最近每天都呆在夜总会里,你可要小心这些花边新闻传到董家人的耳朵里啊。” 自从周佛海与李士群暗通款曲,联手驱逐了丁默村之后,庄崇先和林笑棠作为仅有的两个盟友,如今走的是越來越近了,但林笑棠始终对庄崇先这个人保留了一份戒心,这个人看似人畜无害,但焉知道是不是扮猪吃老虎的角色,加上因为算计张啸林被庄崇先设局摆了一道,所以,林笑棠目前与庄崇先打交道,虽然看着亲热,但始终是高度戒备。 “我的庄处长”,林笑棠打个哈哈,“您就别來取笑我了,最近这段时间诸事不顺,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婆跑了,生意被某些人压制的抬不起來,我都打算撂挑子去普陀山烧香,问问前程了,你有兴趣吗。” 生意不顺的意思,林笑棠指的是物资统制的事情,果不其然,周佛海在李士群的蛊惑下,拿下了主管物资统制计划的马启文,将其贬到了后勤部门,马大少爷哪受过这种闲气,当即请了长期病假回家享福了,好在当时林笑棠提醒过他,所有的往來账目和资料都已经编制的天衣无缝,该销毁的证据也全部搞定,这才沒被一心赶尽杀绝的李周二人抓住把柄。 庄崇先眨眨眼睛,“是吗,我怎么听说你又挂上了新的路子,有发财的事情还瞒着我。” 林笑棠促狭的一笑,“正在谈,还沒结果,您老放心,有这种好事情,一定会有军情处一份,再说了,上海滩的风吹草动,还能瞒过您的耳目,上次货仓那件事情,应该是军情处的人马最先到达现场吧,却愣是忍着一动沒动,看着七十六号和特高课被打的落花流水。” 庄崇先干笑两声,“还是你够狠啊,连特高课都敢算计。” 林笑棠耸耸肩膀,“您还真是抬举我啊,不怕把实话告诉您,不是我敢动特高课,而是想和我合作的那支人马胆子大。” 庄崇先一愣,“你小子到底找來什么人,想做多大的生意。” 林笑棠神秘莫测的笑笑,伸出一根手指,向着北面指了指。 庄崇先手中的酒差点沒洒出來,“蒙古人,俄国人,还是***。” 林笑棠顿时被酒呛得咳嗽起來,“老兄,你的想象力未免也丰富了些吧,沒那么远,再近点。” 庄崇先想了半天,这才犹犹豫豫的说出了一个名字,“关、关东军。” 林笑棠立即作出一个噤声的架势,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这更让庄崇先心里七上八下,这个小子居然不声不响的挂上了关东军的路子,那可是日本驻华军队中的绝对精锐,有几十万人马的关东军作为生意伙伴,那这生意不用问就是一个聚宝盆啊。 庄崇先的眼里难得的露出了敬畏而又羡慕的神色,这让林笑棠很是满意,对于庄崇先这个人,如果不用绝对的实力來威吓他,他是一定不会久居人下的,这么大的岁数,居然还有那么强烈的权力欲望,林笑棠心中暗自摇摇头。 酒会是日本商会和上海总商会联合举办的,因此,也到场了不少日本的株式会社,日语不停在各个角落响起,庄崇先曾留学日本,日语当然是精通,因此沒多长时间便与几个日本人聊起來,军情处最近几年虽然颇不得志,但庄崇先和宗飞这两人却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在南京和上海置办了不少产业,以此为根基,确保了整个机构的正常运转,要知道,仅凭伪政府的那些经费和资金可是保障不了庄崇先麾下数目客观的手下的生活,做情报工作可是非常花钱的,这也是他非常热衷于与林笑棠合作的原因。 林笑棠有些无聊的喝完手中的红酒,将酒杯放在桌子上,刚要准备找个机会离开,却发现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林笑棠愣了一下,随即迈步追了上去。 可转瞬间便失去了踪影,林笑棠索性上了楼梯,站在二楼的楼梯扶手旁乡下看去,酒会厅里人潮汹涌,人头攒动,林笑棠一时也找不到目标,只得悻悻的下了楼,有心在厅里再找上一遍,可是一想到董嘉怡临别时那如泣如诉的眼神,林笑棠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穿过人群,林笑棠向大门的方向走去,路过大厅旁边的沙发时,却被一人叫住,林笑棠转身去看,却是宪兵队大佐佐佐木。 佐佐木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礼服,还打着领结,精心修饰过的头发和胡须,看起來比平时倒少了些阴鹜,多了些儒雅,只是瘦高的身材在人群中显得特别引人注目。 作为上海除租界之外所有区域的安全工作的负责人,佐佐木也是今晚酒会的邀请对象,可看他的样子,确实和林笑棠一样对这样的场合提不起兴趣來,林笑棠的出现,正好让他拜托了几名商人的纠缠,忙不迭的告辞,然后拉着林笑棠來到了酒会一个不显眼的角落。 佐佐木长出了一口气,掏出手帕擦擦额头的汗,林笑棠不觉有些好笑,一个上海滩有名的情报机关长,竟然也有如此窘迫的守候,不禁让人有些诧异。 “林君,您这是要走吗。”佐佐木结果林笑棠递过來的香烟,点着后问道。 “沒错。”林笑棠毫不掩饰自己对这种场合的不适应,“再待下去,我会窒息的。” “哦。”佐佐木显得有些好奇,“这里可是商人寻找机会的天堂,你怎么会这样讨厌呢。” 林笑棠默默下巴,“你可能有些误会,我是一名商人,但我更信奉实力至上的原则,在这里或许会遇到很多达官贵人,但是如果沒有实力,但带给别人的只能是不舒服的感觉,反之,如果拥有雄厚的实力,无论你在天涯海角,都会有大生意找上门的。” 佐佐木顿时笑出了声,“林君,您可真是一个有趣的人,不过这一点倒是和我们军人的作风有些相似,一切以实力说话。” 林笑棠笑着点点头,“商场如战场。” 佐佐木显然很是欣赏林笑棠的这些所谓理论,但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凑近林笑棠压低了声音,“林君上次所说的合作,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 林笑棠张开双手,“随时可以,但在这之前,我必须要搞清楚,佐佐木阁下您需要我做哪方面的工作,我们的合作又涉及哪些方面呢。” 佐佐木的眼球转动,对于林笑棠提出的问題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已经从军二十年,包括在中国都已经呆了有十年的时光,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发现自己越來越渴望着回到家乡,在这场遥遥无期的战争中他看不到一点希望,每天早上一睁眼,他都渴望着能看到亲人熟悉的面孔,为此,他不惜上下打点,希望能以一种体面的方式回到本土任职。 所以,现在佐佐木极度缺乏的就是金钱,林笑棠的出现,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 宪兵队本身可以生财的途径有很多,佐佐木在中国耳濡目染,也了解到一些官员发财的办法,但这些他不能做,一旦被发现,等待他的将是军事法庭的审判,以及剥夺军籍的处罚,到那个时候,就算回到国内,他和他的家人也将再也沒有勇气抬起头來。 佐佐木甚至有些羡慕大谷和也,大谷和也和他不同,他不在乎所谓军人的荣誉,而且他也有足够的能力和金钱來维系目前的处境,究其原因,就是因为他在和林笑棠合作,于是乎,佐佐木心底开始慢慢浮现出一个想法。 林笑棠看看佐佐木的沉默,心中对佐佐木的顾虑一清二楚,之前,在和佐佐木见面之后,林笑棠便通过大谷和也以及立花治长对佐佐木这个人进行了深入的了解,对他在军中的位置以及个人的性格进行了详细的分析,佐佐木一些隐秘的内心想法也透过立花两人以及这些分析渐渐浮出水面,林笑棠自问已经能猜到他心底六七成的想法。 林笑棠吐出一口烟雾,像是在自言自语,“现在,帝国驻上海的各部皇军,其实暗地里都有自己的合作对象以及生意渠道,比如大谷和也所属师团和我的合作,七十六号和海军陆战队之间的合作,军情处和梅机关、以及海军参谋部的合作……”。 佐佐木无奈的叹口气,还是沒有说话。 林笑棠继续说道:“之前我对佐佐木大佐的提议,实际上包括两个方面,当然,这两方面的合作内容都是绝对需要保密的,我明白宪兵队所处的位置,所以,关于这一点,阁下可以完全放心。” 佐佐木的眼睛一亮。 “第一,是关于宪兵队和隆盛之间的合作,隆盛目前的大部分都在公共租界以及法租界,这部分不劳阁下担心,主要是我们位于租界之外的这些产业,需要阁下的全力维护与扶持,当然,我会将年利润的一半作为入股的份额,全部交给宪兵队。” 佐佐木猛地吞咽下一口口水,隆盛的规模在上海人尽皆知,这些位于虹口等区域的产业虽然不多,但也足以满足佐佐木的胃口和宪兵队的需要。 林笑棠看看佐佐木,脸上的笑意更加浓烈,“第二,是关于我个人和佐佐木大佐的合作,相信阁下也清楚,上海是全亚洲的金融和经济中心,海运走私延续至今,这其中,帝国海军占了最大的份额,其次便是陆军以及七十六号,实不相瞒,自从南京方面削弱了隆盛掌握的物资统制生意的份额之后,我现在已经是入不敷出,所以,我打算在走私这方面动些脑筋,就是不知道阁下是不是有兴趣。” 第一百七十三章 唐生明和徐来 佐佐木斩钉截铁的答应了林笑棠的提议,一方面是由于他自己的目的,现在的佐佐木的确太需要大量的金钱來搞定自己的事情;另一方面,佐佐木深知,林笑棠实际上早已经开始插手走私的事情,并且做的有声有色,他很清楚,林笑棠之所以主动提出和自己合作,完全是看中了自己的身份,这是一种赤,裸裸的利用,但自己已经完全被他抛出的鱼饵吸引住了,在佐佐木的眼中,那就是一张可以回家的船票啊。 谈好了一些细节,两人约好改天再详细谋划,这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好像突然间突飞猛进,佐佐木冲着林笑棠一挥手,“林君,关于宪兵队和你们的合作,我自己方便出面,但是我想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她今天也陪我一起过來,你们见上一面,以后就由你们來操作具体的事宜,另外,还有位贵宾刚刚來到上海,您也可以认识一下,他接下來可是位高权重,不能不结交一下啊。” 林笑棠欣然同意,在这无聊透顶的酒会中居然能和佐佐木谈妥了合作的事情,他的心情也变得好起來,对于佐佐木的盛情邀请当然不能拒绝。 两人穿过人群,來到大厅后边走廊的一个休息室,门前站着四个人,腰板挺直,一看便是军人出身,但明显分成了两两一组,彼此间似乎还有些不对付,横眉竖眼的互相盯着,好像随时都会打起來似的。 佐佐木冲着其中两个训斥了几句,两个手下弯腰道歉,其余两个则继续昂首挺胸,竟连佐佐木都沒放在眼里,依旧谨守自己的岗位,目不斜视。 佐佐木倒沒生气,轻轻的推开门,招呼林笑棠一起进去,两个人立刻拦住,示意佐佐木可以进,但林笑棠不行。 佐佐木一愣,立刻用汉语说道:“这是我的朋友,难道也不能进去吗。” 两名汉子面目表情,只是伸手阻拦,“对不起,为了司令的安全,陌生人一概不得入内。” 房间中的人听到了门前的喧闹,立刻有人迎了出來,到了门前却是一愣,但随即将自己的惊讶掩藏了下去,冲着佐佐木一点头,“阁下。” 林笑棠一抬头,顿时僵在了原地。 林笑棠的表情让佐佐木很是诧异,“怎么,你们认识。” 还沒等林笑棠回答,身穿一身白色旗袍,烫着卷发的羽田空先开了口,“佐佐木叔叔还不知道吧,林先生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以前在南京时,还是我的歌迷呢。” 林笑棠定定心神,但脸上还是保持着吃惊的表情,“段小姐,沒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 羽田空眼中促狭的表情一闪即逝,赶忙将两人让进房间,这次,两名汉子沒有再阻拦。 屋里还有一男一女,男的大约三十五六岁,头发梳的很整齐,中等个子,身形有些发胖,脸色白皙,眼睛虽然不大但特别有神;女人看外貌还不到三十岁,一身米黄色的旗袍,身材婀娜有致,浑身散发出一种掩饰不住的雍容气质。 两人看见佐佐木进來,赶忙站起身,佐佐木对此人也很客气,将林笑棠让过來,对他说道:“林君,这位就是弃暗投明的前长沙警备区副司令唐生明将军,以及他的夫人,著名影星徐來(注一)女士。” 林笑棠心头一凛,之前刚刚听沈最提起过这个人,沒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其人。 林笑棠赶忙见礼,唐生明听佐佐木的介绍,看向林笑棠的眼神顿时多了几分复杂的意味。 羽田空亲热的挽住徐來的胳膊坐到一旁,炫耀似的对佐佐木说:“佐佐木叔叔,我今天终于拿到了徐女士的签名照片了。” 佐佐木就坐后一笑,眼神建竟然露出一丝慈爱的神色,指着羽田空,“我让你來可是让你随身侍卫唐将军夫妇,可不是让你來以公谋私的啊。” 佐佐木拍拍林笑棠的手臂,“听说林君之前还是她的歌迷。” 林笑棠点点头,“段小姐的歌声我仰慕已久,在南京时就经常去听,可后來,段小姐來到上海发展,就再也沒这个福分听到段小姐的歌声了。” 说着,看看羽田空,羽田空脸色微红。 佐佐木哈哈大笑,“林君,实在是不好意思,当初的段羽然不过是一个化名,美芽也是在执行帝国的任务,实际上,她是我们上海宪兵队的军官,之前一直在为特高课工作,最近才调了出來,现在在我那里做事,她的真名叫做羽田空,还是我们宪兵队的中佐军官。” “什么。”林笑棠一脸惊讶的从沙发中跳了起來,脸色顿时也变得有些发白,这副模样让本來对他有些怨气的羽田空不觉笑出了声。 佐佐木作势一扳面孔,“美芽,你笑什么,瞒了林先生这么久,还不快过來和林先生道歉。” 羽田空笑着走出來,伸出白玉一般的纤手,林笑棠故作慌张的双手握住,不停的称惶恐,手指却在不经意间偷偷挠了挠羽田空的掌心。 羽田空赶忙将手抽回來。 几个人这才聊起正題,佐佐木向林笑棠介绍,唐生明此次到上海來之后,南京政府和日本方面高度重视,已经责成上海宪兵队全面护卫他们夫妇二人的安全,不日,南京方面就会派专人來接唐生明夫妇,据说汪精卫已经表态,国防部虚位以待唐生明的到來,所以,唐生明一旦抵达南京,那是一定会受到重用的,毕竟他是重庆方面数得上的高级将领,其兄长唐生智更是曾经雄霸一方的诸侯,其部下袍泽遍及军中,他的來投,将会造成很大的影响。 唐生明则连连称过奖,说明自己此次來上海也是无奈之举,其兄唐生智近年來在重庆的地位已经大不如从前,而他也是屡受排挤,万般无奈之下,才辞职带着夫人來上海定居,沒想到南京方面确实如此看重,让他感动不已,所以才毅然决定启程奔赴南京,为汪主席效力。 佐佐木又很是赞叹了一番,期间也提到林笑棠,林笑棠也不失时机的和唐生明套上了近乎,唐生明对待他的态度,看似客气的有些近乎于冷淡,但话中提到的一个名字却让林笑棠的心头一紧,因为他提到的名字分明是“王晟”。 林笑棠有些怀疑,拿到说,这个唐生明与王晟之间还有着某种联系,看他说话时的样子,这个名字也是匆匆带过,并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但林笑棠却分明看到他眼中的精光一闪,以及手指不自觉的敲击。 时间过得很快,一个钟头过去了,酒会也即将进入尾声,外面舞会的音乐已经响起,下面就是与会人员的的娱乐节目了。 佐佐木力邀唐生明出去舞上一曲,并再三保证今天晚上的安全,唐生明夫妇也不好过于谨慎,点头应允。 佐佐木则叫住羽田空,吩咐别的人紧紧护卫唐生明夫妇,并叫來林笑棠,笑着说:“美芽,川上兄可是将你交给了我照顾,你不喜欢呆在特高课,我就答应你将你调动出來,之前的事情我也对你提起过,林先生就是我所说的那位合作伙伴,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以后和林先生接洽的事情就全权交给你了,这样,你们年轻人说话比较方便,林先生还是你的歌迷,这就再好不过了,一起出去跳个舞,这两天将合作的事情定下來,这就是我交给你的任务。” 佐佐木的脚下已经有些虚浮,刚刚和唐生明两个人可是沒少喝酒,这时候便索性将一切事务交给了羽田空,自己则头晕脑胀的倒在了沙发上,打算休息一会。 林笑棠冲羽田空挤挤眼睛,手一伸,“羽田小姐,您请。” 羽田空沒好气的看看她,两人一起出了门。 到了大厅,灯光已经换成了色彩斑斓的彩色光影,照的整个舞池黯淡迷离,相拥在一起的人影交织在这暧昧的环境中,一时间,羽田空的呼吸竟然有些急促起來。 偷偷看看林笑棠,羽田空竟发现他居然一直在面带笑意的看着自己,不由用手肘轻轻撞了一下他的腰间,林笑棠立刻夸张的喊痛,然后顺势揽住羽田空纤细的腰身便滑进了舞池。 “干嘛从特高课里申请调出來。”林笑棠轻声问道。 羽田空耸耸可爱的鼻子,“不喜欢,就这么简单。” “是不是矢泽慎一那王八蛋又想打你的主意。” 羽田空抬起头,两只眼睛毫不退缩的看向林笑棠,“林先生,好像您有女朋友吧,这个问題,你不觉得有点多余吗,谁愿意追求我,那是他的自由,你是我什么人,需要你來管吗。” 林笑棠讪讪的笑笑,“看看,看看,又生气了,那天的事情我是真沒想到,我向你道歉好不好。” 羽田空瞪了她一眼,“用不着,你还是回去哄你的女朋友吧。” “嘿嘿,一个一个來,迟早都是我的。”林笑棠肆无忌惮的笑起來。 “讨厌,你脸皮怎么那么厚。”羽田空感觉自己在这个男人的面前充满了无力的感觉,他的一句话,一个笑容都能很轻易击溃自己的防线,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孽缘。 注一:徐來,中国早期影星,1909年出生在上海,原名小妹,又名“洁凤”,1927年,考入黎锦晖主办的中华歌舞专修学校,毕业后加入明月歌舞团,并与黎锦晖结婚,徐來有“东方标准美人”的绰号,1933年被邀请加入“明星”电影制片公司,同年,她主演了无声片《残春》,因此片一举成名,1933年,主演了《泰山鸿毛》,先后主演《华山艳史》、《到西北去》、《路柳墙花》等电影,这几部影片都很卖座,1935年,阮玲玉的自杀对徐來刺激很大,在主演了《船家女》后,便息影,此后,经杜月笙介绍,结识唐生明,与黎离婚,此后她与丈夫一直住在上海,四十年代末,全家迁居香港,1956年底,回北京定居,1973年4月去世,终年64岁。 第一百七十四章 今晚陪我 终于灯光亮起,林笑棠和羽田空这才分开了彼此,舞池内的众人一起拍手鼓掌,今晚的酒会也就到此落下帷幕,刚一转身,林笑棠却赫然发现不远处夏之萍正和一名男子站在一处,脸上笑意盈盈,那男子一扭头,却原來是李士群。 看情形也是刚刚在一起跳舞,林笑棠忽然间看到他们两人在一起,顿时一愣,就在这一恍惚间,李士群和夏之萍也同时看到了林笑棠和羽田空。 羽田空已经恢复军官身份,正式进入宪兵队工作,之前的歌星身份被彻底抛弃,为此,上海和南京的一些八卦杂志还专门报导过,上海滩曾经因为这件事情喧嚣尘上,最近刚刚平息下去。 对于羽田空,李士群是认识的,作为目前七十六号的掌舵人,宪兵队也是名义上的管理者,为此,李士群和佐佐木也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羽田空刚刚到任的时候,李士群为此还专门邀请佐佐木、矢泽慎一和她专门吃过一顿饭,因此,今天看到羽田空和林笑棠在一起跳舞,这个发现让纵横辟阖的李士群也惊讶不已,一时间竟然和林笑棠一样,有些愣神。 而夏之萍,之前曾经在医院见过羽田空,对于她的印象颇深,此时见到她依偎在林笑棠的身旁,顿时惊诧莫名,早前见到羽田空时的那种的惊艳和些许嫉妒刹那间又涌上心头。 李士群毕竟在官场和江湖上摸爬滚打多年,转瞬间便恢复如常,立刻礼貌的牵起夏之萍的手向着林笑棠和羽田空走來。 “哈哈,林老板,今天怎么得闲來参加酒会啊。”李士群携夏之萍走到近前,和林笑棠打个招呼,接着便向羽田空一点头,“羽田中佐,您好啊。” 羽田空骤然之下见到李士群,顿觉有些尴尬,但很好的掩饰住了自己的情绪,而是冲着他点头施礼,“李先生,您好。” 林笑棠笑着和李士群一握手,“李主任好雅兴啊。”扭头问夏之萍,“剑锋呢。” 正说话间,元剑锋气喘吁吁的跑过來,体贴的将手中的外套披在夏之萍的肩上,抬头看见林笑棠,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小七,你也在啊。” 李士群很诧异,“怎么,几位都认识。” 元剑锋尴尬的点点头,“是的,李主任。” 看元剑锋并沒有进一步解释的可能,李士群也沒有追问,而是转向林笑棠,“林老板和羽田中佐是朋友。”他刻意加重了“羽田中佐”四个字,这让元剑锋和夏之萍听來,不免对羽田空的身份多了些忌惮。 林笑棠爽朗的一笑,“羽田中佐之前在南京时,我们便已经认识,当时我可是羽田中佐的歌迷,到沪上之后,有幸能继续聆听她的天籁之音,这次也算是重逢了。” 羽田空嫣然一笑,“林先生客气了,之前隐瞒了身份,实在是抱歉,我那里还有几张到上海之后灌录的唱片,都是沒來得及发行的,改天我派人送到林先生的府上,就当是赔罪了。” 两人一唱一和,神色间暧昧却又若即若离,倒让李士群等三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李士群干笑两声,转身拍拍元剑锋的肩膀,“元副处长既然是林老板的朋友,我也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个人很欣赏元副处长的能力和为人,最近我打算找机会和庄处长聊一聊,看看他是否能割爱,我向请元副处长到特工总部任职,我知道林老板和庄处长交情莫逆,希望到时候林老板找机会能美言几句啊。” “啊。”元剑锋顿时惊呼出声,夏之萍则不明所以的看着几个人。 “谢李主任栽培。”骤然间得到这个消息,元剑锋已经激动的有些不能自已,他一把握住李士群的手,激动的竟然说不出话來。 李士群笑嘻嘻的拍拍元剑锋的手,“谢我做什么,元副处长的能力和业绩在上海有目共睹,我是盼望你能够早日到特工总部來一起共事,也好帮我多分担一些工作啊。” 元剑锋感激涕零,“一定一定。” 听着两人间的谈话,林笑棠的眉头渐渐皱了起來,他很清楚,李士群这些话是讲给自己听的,对于元剑锋这个人,他是沒多少好感,但也远沒有到了除之而后快的地步,更何况他还是夏之萍的丈夫,从内心來讲,林笑棠是希望他能够离开上海这个是非之地,夫妇二人到国外开始新的生活,为此,林笑棠和元剑锋、夏之萍都曾经说到过这件事情,尤其是元剑锋,说了还不止一次,但现在看來,林笑棠的建议根本沒有起到一点作用。 庄崇先对元剑锋的利用,林笑棠是一清二楚,而庄崇先温和外表下掩盖的睚眦必报的性格林笑棠同样了然于胸,之前几次元剑锋遇险,林笑棠都尝试着化解他与庄崇先之间的矛盾,甚至是挽救下他的性命,但这些,林笑棠并沒有告诉他们夫妇,因为他不想让夏之萍在中间难做。 羽田空听着几人的交谈,显得有些好奇,但聪慧如她还是察觉到林笑棠情绪的微妙变化。 聊了几句之后,李士群满脸笑意的离开,走到门口时,早已等候在此的吴四宝迎过來,将外套披在他的身上,虽然今日今日以吴四宝的地位,他早已经不必做这样的事情,但李士群的提拔之恩和一力维护还是让他感恩戴德,所以,只要跟随李士群出來,他还是主动承担着其司机和贴身保镖的角色,从未将自己当做一个七十六号的高官來自居。 对于吴四宝这样的勤快的忠诚,李士群也是很欣赏的,虽然这个人在外性格跋扈、树敌不少,但就冲这份无与伦比的忠心,李士群就对他另眼相看。 李士群裹紧外套,对吴四宝说道:“四宝,和庄崇先约个时间,我要和他谈谈元剑锋的事情。” 吴四宝闻听一愣,“主任,约庄崇先,关于元剑锋。” 李士群边走边点头,“对,沒错,我要将元剑锋调到七十六号來。” 吴四宝顿时变了脸色,“这个家伙,來七十六号。” 李士群一笑,“他还有用处,在庄崇先已经沒有什么意义了,还是调过來吧,我已经决定了,你立刻去办。” 吴四宝悻悻的点点头,对于元剑锋这样的人,他是从骨子里看不起,甚至在他的心里,元剑锋还赶不上他对林笑棠的观感,他也明白,自从上次在无意中见到元剑锋太太之后,李士群便有些不能自已,或许,元剑锋能调入七十六号,靠的就是这个女人,想到这儿,吴四宝心中暗骂:“吃软饭的小白脸。” “对了。”李士群叫住吴四宝,“你帮我去查两件事情,第一,林笑棠和元剑锋夫妻究竟是什么关系,有什么恩怨,第二,查一下,林笑棠和宪兵队羽田空那个日本女人有什么瓜葛,越详细越好。” …… 李士群走后,林笑棠盯住元剑锋,“我说的话,你一句也沒听进去,是吧。” 元剑锋略有些不自然的笑笑,“小七,我也是个男人,总要做些事情才好。” “放屁。”林笑棠忍不住喊出了脏话,“你这是做事情吗,你这是带着之萍往火坑里跳,七十六号是什么地方,是你玩得起的吗……。” “够了。”元剑锋再也忍耐不住,“林笑棠,你和我之间有什么,就冲着我來,当年的事情,我承认是我错,但我和之萍是真心相爱,我自问也有能力给她带來幸福,我知道,你始终觉得是我骗了你、是我对不起你,但就算这样,我们两个怎么样生活,也轮不到你來指手画脚。” 说完,元剑锋拉住夏之萍转身就走,夏之萍有些惊恐的看着自己的丈夫和林笑棠,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是沒敢说出口。 林笑棠铁青着脸,看着他们夫妇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口,不禁恨恨的挥舞了一下拳头。 周围尚未离开的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好奇的向这边窥视,羽田空偷偷拉了林笑棠一下,好歹将他劝到一旁的沙发。 帮林笑棠倒了一杯水,羽田空看看周围,这才小声的对他说:“这里人多眼杂,我先走了,你别自己生闷气,早点回去休息!” 羽田空刚要走,手却被林笑棠一把拉住,“别走,今晚陪我。” 羽田空大窘,脸庞顿时有些发烧,轻轻挣脱开他的手,“别胡说,早些回去。” “我在虹口宪兵司令部宿舍后边的华懋酒店等你,房间号我会想办法告诉你,那里有后门直通你们的宿舍,你知道怎么找到我。” 羽田空羞红了脸,好在他们是呆在角落里,并沒有人发觉,她禁不住轻啐一口,“你想什么呢,晚上我可不会出來,被佐佐木叔叔发现,我就惨了。” 林笑棠轻笑一声,“放心,他已经回去休息了,今晚我和唐生明灌了他不少酒,有得他睡了。” 羽田空羞涩的捶了他一下,“刚才你就动这些心思。” 林笑棠两眼直视着她,“我想找人说说话,今晚陪我,好吗。” 羽田空故作镇静,转过头去,双手被在身后,“我考虑考虑。”说完,自顾自的走开。 林笑棠轻舒一口气,疲倦的坐回沙发中,点上一支香烟,在袅袅的雾气中回想着李士群刚刚的话语,很明显,他这么做事有目的的,但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呢。 沉思间,一名侍应來到身边,“先生,有您的电话。” 第一百七十五章 静观其变 林笑棠无精打采的來到大厅吧台,此时,会厅中已经沒有几个人,侍应们已经开始打扫卫生,因为元剑锋的事情,让林笑棠的心情变得很糟糕,他拿起听筒,一个陌生的声音让他下意识的一怔。 对方的话很简短,林笑棠答应了一声,随即放下听筒。 來到门外,早有郭追和焦达迎上來,之前都是火眼跟随在林笑棠身边,但近一年來,火眼因为要负责天目山的事情,加上还有上海站的一部分事务,所以,贴身侍卫就由郭追和焦达來充当。 林笑棠披上外套,焦达已经跑下台阶,打开了车门,上车后,林笑棠叮嘱开车的郭追,“围着这一带转几圈,确认沒尾巴之后,进永安里的弄堂。” 半个小时后,汽车拐入永安里的一条小弄堂,这是一排居民住宅的背后,林笑棠让郭追将车停在角落里,车子刚刚熄火,对面阴影中便有一个类似手电筒的光线闪了三下。 林笑棠迈步下车,郭追两人也刚要下车,却被他拦住了,“刚才我吩咐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华懋酒店的房间已经订好,我已经安排几个可靠的人手在那边,另外,羽田小姐那边我已经送去了消息。” 听完郭追的回答,林笑棠不觉有些尴尬,但随即笑了起來,“你小子,安排什么人手,我这时去约会,又不是去打架。” 郭追则一脸严肃,“老板,你放心,都是嘴巴比较严的兄弟,而且绝对沒有沈老板和马少爷的兄弟。” 林笑棠正在下车,听见郭追的回答,脚一滑差点摔个跟斗,赶忙遮掩着扶了车门一下,嘴里咳嗽几声,向着对面的黑暗走去。 黑暗中也停着一辆汽车,车旁站着两条黑影,走近的时候,一个黑影走过來,示意林笑棠要搜身,林笑棠很合作的抬起手臂,但随即车中想起了一声咳嗽,那汉子停下手中的动作,打开车门。 林笑棠钻进汽车后座,结果车里早已等候的一人递过來的雪茄,随着打火机的亮光,照亮了那人的脸庞,正是唐生明。 唐生明胖胖的脸上被火光照出一层油彩,刚才和佐佐木的豪饮让他也有些酒意上头,可以清晰的看到脸上的红晕,火光熄灭,两人旋即隐沒在黑暗中。 “王昇说的沒错,你果然是个聪明人。”唐生明满意的看着林笑棠。 林笑棠口中吐出的烟雾将整个车厢变成了一个烟笼雾绕的所在,但两人显然谁都沒有将车窗打开的意思。 “唐将军,找我來有事。”林笑棠反问道。 唐生明则沒有直接回答林笑棠的问題,而是笑嘻嘻的凑到林笑棠的身边,“怎么,佳人有约,不会是那个日本女人吧。” 林笑棠眼睛一斜,“管得着吗。” 唐生明一竖大拇指,“小兄弟,真有一套,为国争光啊。” 林笑棠顿时被嘴里的烟气呛得说不出话來,喘匀了气息,这才笑了起來,“行了,唐将军,咱们不打哑谜好吧,有话直说。” 唐生明这才收敛了笑容,“來之前,戴老板告诉我,以后的联络渠道由你來安排,另外,王昇得到了消息,特意找到我,只说了一句话,你林笑棠可以信任。” 林笑棠的眼睛看向窗外,“那你知不知道,如果沈最再晚來两天,你就会死在我的手里。” 唐生明舔舔嘴唇,“今晚之前我不相信,可今晚之后,我绝对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原因呢,就因为那个日本女人,我跟她可真沒什么。”林笑棠似笑非笑的看着唐生明。 “不,是佐佐木对你的态度,还有李士群。”唐生明难得的严肃起來。 “你知道吗。”唐生明接着说道:“今晚,李士群找过我。” “哦。”林笑棠忽然间有了兴趣。 “他说他知道我是重庆方面派过來的。”唐生明说道:“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只能装糊涂,还好这时,那个日本女军官來找我,他这才离开。” “他这是在诈你。”林笑棠斩钉截铁的说道。 唐生明却摇摇头,“未必,或许他看出了其中的端倪,但沒有确凿的证据;或者他有情报,但可能性不大,除了有限的几个人,沒有人知道我此行的目的,这个我绝对有把握。” “你听我说完”,林笑棠打断了唐生明的分析,“他就是在诈你,原因很简单,不管你是不是真心來投,他只想利用你的关系和重庆上层拉上关系,戴笠和李士群有联系,但看來效果不是很好,李士群的野心勃勃,对戴笠的威胁更大,一旦李士群做了重庆的座上宾,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戴笠,所以戴笠不会为李士群说什么好话这是一定的。” “而李士群必须要找一个能在重庆方面说得上话的人,恰在此时,你老兄及时出现,且不论你是真投降还是假投降,你背后的关系却是货真价实的,唐家再怎么登报声明,他们和你之间可是打断骨头连着筋,要是沒一点联系,谁会相信,令兄可是重庆方面的要员,虽然现在沒了兵权,但门生故吏满天下,这些可都是李士群目前最需要的啊。” 唐生明豁然开朗,听着林笑棠鞭辟入里的分析,不由连连点头。 “去南京之后什么打算。”林笑棠问唐生明。 唐生明摇摇头,“任务也沒有具体的内容,只是要在南京扎下根來,一方面和几个头面人物取得联系,另一方面是督促他们有所行动,支持抗战。” 林笑棠摇摇头,“目前还不现实,日军兵锋正盛,一旦缓过劲來,还会向西南进军,那些墙头草目前只是想多一层保障,都是些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角色,现在是绝对不会为了重庆方面付出实际行动的。” “那该怎么办。”唐生明不禁有些疑惑。 “简单,声色犬马,歌舞升平,这不正是你唐将军最拿手的吗。”林笑棠笑着说道。 唐生明仔细想了想,忽然笑了,“再加上四个字,静观其变,对吗。” …… 回到华懋饭店预定好的房间,打开门,屋子里还是一片漆黑,羽田空英爱还沒來,林笑棠将外套挂号,伸手去开灯,鼻子中一阵香风扑來,一个极富弹性的娇躯已经从背后紧紧抱住了她。 林笑棠一愣,“你怎么进來的,郭追他们都沒发现啊。” 羽田空扑哧一笑,“我有我的办法。” 接下來在沒有多余的话语,两个身影瞬间纠缠在一起,林笑棠用脚一勾,房门应声关上。 …… 房间中终于渐趋平静,衣物凌乱的散落在地上,浴室中不是传來水声。 宽大的浴缸中,羽田空静静的躺在林笑棠的怀里,头发湿漉漉的,脸上还有未完全褪去的春情。 林笑棠一手搂住她沒有一丝赘肉的腰身,一手攀上那看似无法完全一手掌握的山峰,不时低下头轻吻羽田空的耳垂,低低的呻吟声和轻笑声使得整个浴室内春意盎然。 “你是不是在和高岛介合作。”两人的欲望之火渐渐消退下來,羽田空向后用手轻抚林笑棠的脸颊,忽然问道。 林笑棠一边轻吻她雪白的香肩,一边轻轻的点头。 “你和他们合作究竟想得到些什么。”羽田空很好奇。 林笑棠抬起头一笑,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更多的钱。” 羽田空在他的脸颊上轻轻一拍,“你又骗我,从我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知道你不是一个把钱放在第一位的人。” “那我是什么样的人。”林笑棠笑道。 羽田空的笑容慢慢消失,眉宇间忽然显现出一丝忧虑,“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在做什么事情,董小姐一定也知道,对吗。” 林笑棠无言。 羽田空转过身來,钻进林笑棠的怀抱,将头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虽然我是日本人,但我更是你的女人,我只想你好好地,平平安安,我宁愿跟着你到一个沒人认识的地方,哪怕是一辈子做你的情人。” 林笑棠抚摸着羽田空光滑如缎的脊背,心潮起伏,对于这样一个只求付出不求回报的女人,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高岛介的间岛特设队大概有三百多人,都是关东军从江原道大队中选拔出來的朝鲜精锐士兵,这些人已经沒有了自己的国家和信仰,他们只为了利益和权力而战斗,高岛介不过是关东军高层掌控这些朝鲜人的一个工具,以后你如果要和他打交道,一定要千万小心,这些人的眼中绝对沒有道义可言,只有利益。” “我明白。”林笑棠感动的点点头。 “还有,矢泽慎一在宪兵队中任职,虽然主管特高课,但其实他并沒有为宪兵队工作,这不过是一个障眼法,我怀疑他在为高层秘密工作,联想到他的皇族身份,他为之服务的对象就呼之欲出,据我所知,他的手中掌握着一支秘密部队,对外宣传是直属于宪兵队,其实也只听从他一个人的调遣,前段日子,这支小部队曾经受陆军的邀请,派出一部分人协助执行秘密任务,但这之后就再也沒了消息,这段时间,经矢泽慎一的手,有大批不明货物运往本土,这些都是我目前所知道的的,我……” 羽田空正在自顾自的说着,小嘴便忽然被林笑棠蛮横的堵上,羽田空瞬间迷失在林笑棠疯狂的进攻中。 浴缸中的水随着两人的动作有节奏的摇摆着。 第一百七十六章 刺杀李士群 不到半个月时间,元剑锋便名正言顺的调到了七十六号上班,被任命为第一处的副处长,协助王天木开展工作,同时兼任李士群秘书处的秘书一职,对于李士群的重用,元剑锋是惊喜莫名,也自以为仕途的春天即将到來。 庄崇先则是很痛快的放走了元剑锋,在他的眼中,元剑锋已经沒有了可利用的价值,而他判断,以元剑锋这种能力在七十六号内,不过是弱肉强食斗争中的一份牺牲品,他也乐得看到元剑锋在七十六号中渐渐消亡。 林笑棠虽然不愿意见到这种情况的发生,但他也明白,自己的劝慰对于元剑锋來说,只能是适得其反,而夏之萍则是一心扑在丈夫身上,根本不懂得世道人心的险恶,见到丈夫荣升,并且雄心万丈的想要大展拳脚,自然是高兴还來不及,更不会想到别的隐忧,林笑棠也只得作罢。 …… 五月的上海,空气中已经有了炎热的味道,伴随着淅淅沥沥的春雨,更是让人觉得有些潮湿闷热。 李士群一行从火车站的出站口走出,早已等候在这里的吴四宝赶忙带着手下迎了上去,这次去南京,李士群是去争取至今仍然空虚的警政部长一职,之前丁默村被赶出特工总部之后,边被发配至社会部担任部长,他的心腹手下南京站站长严孝义自感丁默村此次再无复起之望,遂倒戈投向李士群的怀抱,丁默村在七十六号的势力被清扫一空。 而目前,拿到警政部长就等于掌控了南京伪政府除军队之外的所有武装力量,对于这一点,李士群是志在必得,但沒想到,到了南京,汪精卫和周佛海却不愿意看到李士群独掌大权,想要将警政部长另外委任他人,这让李士群如遭雷击,震惊之后更是怒火中烧,于是沒有打招呼,便气冲冲的回到上海。 元剑锋紧紧跟在李士群的身后,李士群跋扈火爆的脾气,这几天他可是领教了不少,知道他的火气仍未消除,所以,元剑锋连大气也不敢出。 李士群等人在吴四宝的引领下來到停车处,吴四宝殷勤的打开车门。 而此时,身后台阶上突然从人群中冲出了两个身影,二话不说,对准李士群等人的背影开枪就射。 千钧一发之际,元剑锋一下子趴在了正在上车的李士群身上,将他死死的按在身下,硬是替他挡了两枪,吴四宝大惊失色,赶忙带着手下一通还击,将两名刺客打成了蜂窝。 直到枪声停歇,李士群这才在吴四宝的搀扶下站起身來,手下人查看元剑锋的伤势,两处伤口都在背上,人已经晕了过去,这让李士群不由得感动莫名,立刻吩咐人将元剑锋送往医院不惜一切代价急救。 李士群转过身,看看那两具刺客的尸体,苍白的面容渐渐变得扭曲起來,“四宝,给我彻查,究竟是哪些亡命之徒竟然敢打老子的主意。” …… 一得到李士群被刺的消息,老狐狸庄崇先第一时间约见了林笑棠,“是不是你做的。”庄崇先的手中虽然攥着茶杯,眼睛却直挺挺的盯着林笑棠。 “他李主任现在如日中天,我这个时候杀他,不是自找无趣吗。”林笑棠倒有些优哉游哉。 庄崇先明显有些不太相信,他思來想去,和李士群有深仇大恨的人太多了,但敢于用刺杀这种方法的,除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似乎沒有别的人选。 林笑棠换上一脸的苦笑,“你老兄想到的,他李士群同样也能想到,我这次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算是替别人背了个黑锅,你知道吗,我临來的时候,已经得到消息,英雄和柯华,包括山度士附近已经出现了大批來历不明的人,不用问,李士群也开始怀疑我了。” 庄崇先倒吸一口冷气,“动作好快啊。” “那是自然,我猜想,不仅是我,你老兄,包括丁默村,军统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在他的怀疑范围之内,这次的事情说也别想善了,要不是元剑锋替他挡了两枪,现在……,呵呵。”林笑棠边喝茶便偷眼看向庄崇先。 庄崇先将茶杯重重向桌子上一放,“怎么跑出來这么一个多事的家伙,居然想用这样的事情來向上爬,想当官想疯了不成。” 林笑棠摆摆手,“这件事情先不说元剑锋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咱们要担心的是李士群打算利用这次刺杀來做什么文章。” “你的意思是。” “李士群是个聪明人,一方面他会彻查这次刺杀的主谋,另一方面,只要是他的敌人,这一次就都在被打击之列,咱们说也跑不了,这机会,千载难逢啊,就连南京姓汪的都不好说什么,现在李士群可是日本人跟前的第一红人,我想他们恐怕也不会善罢甘休。” 庄崇先顿时苦了脸,“这事闹的,是哪个不开眼的家伙居然在这时候做出这样沒脑子的事情來,倒是让李士群捡了一个现成的便宜。” …… 林笑棠的猜测也,果然变成了现实,不到一个礼拜时间,上海滩便再度沸腾起來,英雄夜总会莫名其妙的被法租界工部局勒令停业,原因居然是消防设施沒有达到标准要求,如果不是柯华目前还承担着一些涉外接待的任务,恐怕也是难逃厄运,沈胖子在林笑棠的授意下,干脆将山度士停了业,也因为这个动作,让整个上海滩都在关注着林笑棠的一举一动。 自从林笑棠快速崛起以來,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对手和敌人,始终都未曾退却过,上海黑白两道各种势力好像都意识到了林笑棠疯狂的还击,都在屏气凝神的观望着,兴奋的蠢蠢欲动,都想在这场动乱中浑水摸鱼。 而另一批为此感到高兴的,就属于那些报社的记者了,他们就像一群闻到了血腥味的苍蝇,一下子被激发起了兴趣,一边昼夜不停的注意着林笑棠的一举一动,一边则不停以隐晦的文字煽风点火,甚至将当年林笑棠和张啸林的激斗忘事都翻了出來,希望以此为铺垫,引出上海滩又一场血战的开始。 但林笑棠的所作所为再一次让所有人大跌眼镜,虽然军情处不停和的和七十六号在暗中较劲,财政部也在李士群的一力策划下害死大换血,法租界和公共租界也在日本人的压力下开始严查林笑棠的各种产业,但一切行为的目标,,林笑棠却忽然开始闭门谢客,一连两个星期都未曾在公共场合露面,这让存了观望看戏念头的人们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之后,林笑棠复出,却只是每天在柯华上下班,就连吃饭都很少外出,人们议论纷纷,但对于这件刺杀事件的关注度却在逐渐降低。 …… “蠢材,这个时候,你去刺杀李士群,你脑袋里进水了你,,“丁默村伸手抓起面前的茶杯,猛地掷向对面的与自己面目有些相似的男子。 男子慌忙躲开,虽然避开了四溅的碎瓷片,但还是被溅了一身的茶水。 “哥,我还不是为你抱不平,他李士群不过是一个三姓家奴,就连当初在国民政府任职的时候,职位和人脉也与你查的远呢,现在攀上了日本人这座高枝,就像赶尽杀绝,这也太他妈不是东西了吧,“男子看來是有些不服气,头一昂,气鼓鼓的说道。 丁默村闻听此言,火气更胜,用手点指男子,“丁时俊,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兄弟的份上,我这就把你给交出去,你知不知道你这两枪一开不要紧,上海现在因此乱成了什么样子,李士群风头正劲,这个时候,你想要虎口拔牙,那是痴心妄想,稍有不慎,就会招來灭顶之灾。” 丁时俊脸色一白,但还是强作镇定,“怕,怕什么,大不了我离开上海。” 丁默村恨铁不成钢的摇摇头,“想走,晚了,且不说李士群已经在上海布下了天罗地网,码头,火车站都布置了人手,还有,你也算是七十六号的交际处干部,还是我的弟弟,你如果失踪,他李士群第一个就会怀疑到我的头上,再说就算你能逃出去,咱们这一大家子都能一走了之吗。” 丁时俊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刻不敢再反驳了。 丁默村抚住额头,思前想后这才做了决定,他让丁时俊稳定住情绪,这段时间还坚持在七十六号上班,千万不能露出什么马脚來,然后再找合适机会将他调往南京。 丁时俊走后,丁默村颓然坐回太师椅中,对于这个鲁莽的弟弟丁时俊,他是有苦说不出,自己被李士群赶出七十六号,警政部长的位置也被李士群和周佛海想尽办法给凭空夺走,这样的仇恨他焉能不记在心中,只是目前李士群正是春分得意马蹄疾的时候,这个时候却出了这档子事情,无疑是火上浇油啊。 丁默村呆坐在书房中整整一个上午,直到仆人将今天的报纸送了进來,这才打断了他的思路。 丁默村揉揉太阳穴,这才翻开了散发着油墨香的报纸,一个醒目的标題跃入眼帘,“商界新秀进军沪上电影界,风华电影公司正式成立。” 第一百七十七章 贵圈真乱 李士群眉头一皱,医院中散发的那种消毒水味道让他感觉呼吸有些难受,两名手下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手中拎着果篮和营养品,这些平时都是吴四宝抢着來做的事情,但今天他却交给了旁人,李士群心里明白,吴四宝是打心眼里看不起元剑锋这个人,说实话,李士群也有类似的观点,但这次突发的刺杀事件却让他对元剑锋的看法有了一些改观,当然这其中绝大部分是因为元剑锋救了自己的性命。 元剑锋中枪的部位是在背上,虽然中了两枪,但据吴四宝的勘测和检验,这两名枪手并不是什么老手,而是初出茅庐的新人,枪法明显不怎么样,两个人一左一右,每人开了一枪,却都沒打中要害。 元剑锋受伤倒地之后,李士群就命令手下将他送到了这家由七十六号控制的私人医院之中,同时安排人手将医院严密的保护起來。 经过手术,元剑锋已然脱离了危险,刚刚从昏迷中清醒过來,他的太太夏之萍已经被李士群的人接到了这家偏僻的私人医院。 李士群走到门前并沒有立刻进门,门前安排保护元剑锋的人刚要打招呼却被他举手示意噤声,李士群躲在房门的窗户上向里观看,元剑锋躺在病床上,脸上的氧气罩已经被摘下,但脸色依然惨白,夏之萍坐在床前,拉着他的手,似乎正在低低的啜泣。 李士群想了想,还是轻轻敲敲门,这才走进房间。 李士群按住闻声极力想要坐起來的元剑锋,刚要开口说话,俺一眼看到梨花带雨的夏之萍,胸前立刻像是被大锤重重击了一下似的,顿时有些口干舌燥,说不出话來。 但李士群随即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换上满脸关切的笑容,用手轻拍元剑锋的胳膊,“感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我这条命是你救的,今后只要有我李士群一碗饭吃,断不会忘了老弟你的这份恩情。” 元剑锋虽然还是虚弱的说不出话來,但眼神却一下子变得充满了神采,他紧紧握着李士群的手,不停的摆动着,就是不肯松开,知道夏之萍感觉到这样实在是有些不够礼貌,这才上前硬拉开了两人的手掌。 夏之萍冰凉、滑腻的手指划过李士群的手背,让李士群的心中不由一荡,这让他自己都大感惊诧,这种如同过电一般的感觉似乎很陌生,确实他心中掩埋已久的激情,他甚至想到了自己的青葱年代,那段刻骨铭心的初恋,这种感觉和那时的一模一样。 李士群有些留恋的收回自己的手,转身看向夏之萍,当初在小巷中匆匆的一瞥,就让李士群惊艳不已,何况是今天面对面的相处,在夏之萍的面前,李士群感觉到自己就像是一个青涩的少年忽然间见到了心中的女神,一时间神思恍惚、疑在梦中。 其实,李士群见过和经历过的美女数不胜数,夏之萍论长相和气质并不是其中的翘楚,但偏偏是那一种小家碧玉的清纯和雅致,正是李士群心中完美女人的轮廓,这一刻,李士群被夏之萍深深的吸引了。 李士群稳稳心神,看向夏之萍的眼睛不禁多了几分热切,这让夏之萍不免多了些忐忑,“弟妹无须担心,我已经找了全上海最好的大夫來这里为元老弟会诊,这次也是我和老弟福大命大,我是托了元老弟的福,死里逃生,元老弟则是好人好报,万幸沒伤到要害,你们两位放心呆在这里,一应吃喝用度都由我來安排,在这里慢慢养伤,伤愈归队之日,我一定重用元老弟。” 原本,李士群还想再多说些东西,希望夏之萍能将注意力多放在自己身上,但他却发现,不论他说的如何天花乱坠,夏之萍还是不自觉的偷偷去看自己的丈夫,这让李士群不禁有些气馁,但一看到夏之萍那张脸庞,李士群心中的那把火便又熊熊燃烧起來。 …… 林笑棠这些天忙得是不可开交,英雄夜总会已经暂时停业,南京方面的物资统制工作也随着马启文的离职暂时处于停摆状态,柯华酒店的生意也一落千丈,就在外界普遍认为林笑棠的实业开始走下坡路,他将成为上海滩有一颗转瞬即逝的流星时,林笑棠却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 林笑棠斥资购买了上海的一家中等规模的电影公司,并在万墨林和庄崇先的支持下,迅速整合了手中的资源,招纳了一批闻名上海的电影人创办“风华电影公司”,邀请前电影巨星徐來女士作为公司的执行经理,开始正式进军电影界。 民国二十六年之后,随着日本人占领上海,国内电影原本的黄金年代戛然而止,上海滩三大电影公司中,“明星”逐渐消亡,“联华”在纷乱的时局中仓促解体,而仅剩的“天,一”则迁往西南,在战火纷飞的年代中慢慢不见了踪影,刚刚起步的电影业骤然间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此时的上海,充斥着大量无所事事的电影工作者,林笑棠付出了很少的代价,便通过徐來招募到大批的专业人员,而他利用佐佐木的关系,也拿下了原先属于“联华”的一条院线,包括五家设施齐全的电影院。 这也是林笑棠和唐生明见面之后做出的一个决定,唐生明投奔到南京,受到了汪精卫的热烈欢迎,由于这是第一次重庆方面的高官公开投奔南京,所以,汪伪政府就将唐生明作为了一块金字招牌來对待,当即推举其为南京伪政府的中央军事委员会委员,原本汪精卫是想任命唐生明为绥靖军的负责人的,但由于绥靖军的几个所谓的集团军都是孙殿英等人的私军,所以遭到了他们的抵制,只得作罢。 可是,汪精卫在和周佛海等人重新商议之后,却在此后迅速的任命唐生明为南京宪兵副司令,负责指挥原属财政部管辖的税警总团,这也是让人大跌眼镜。 可林笑棠却明白,这一切都是唐生明和周佛海操控的结果,周佛海或许是已经看到了日本人色厉内荏、外强中干的一面已经在开始迫不及待的向重庆方面抛出信号來了。 和徐來共组电影公司也是林笑棠和唐生明合作的一种方式,作为林笑棠來说,他很清楚唐生明打出王昇旗号的含义所在,在目前的形势下,站到他们的那一条川上,对于自己來说绝对是有益无害的。 而这些资金的來源则是通过目前日益红火的走私渠道,龙王自从上岸之后,开始专心的打理岸上的码头生意,这一年,在林笑棠的关照下也是赚的盆满钵满,于是边将自己留在海上的那支人马全权交给了火眼和龙玉兰打理。 而两人在和交焦达在今年年初举行完婚礼之后,便正式将麾下的老兵和海盗整编,全部迁往林笑棠之前发现的无名岛屿上,岛上的硬件设施已经基本齐备,目前,几名天目山的美国教官已经启程,在林笑棠的安排下前往无名岛屿训练他的五百名“海军陆战队”队员们。 海路的拓展,加上南洋航线的贯通、董事家族的全力支持和投入,林笑棠已经迅速的建立起从南洋各个国家到上海的走私线路,大批物资通过上海这个港口运往国内各个地区,其中有重庆方面需要的,有***的货物,所以,完全可以想见,上海滩这些走私生意每天的营业额都是一个令人惊讶的天文数字,也依靠了这些收入和资金,林笑棠才能在被七十六号和租界联合绞杀下毫发无损。 徐來在上海住处“风华电影公司”就是林笑棠和唐生明绞尽脑汁想出來的一个联系和相处办法,有了这层关系,林唐两人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加强彼此间的联系,甚至是明目张胆的合作。 这其中,唐生明居然还说服了周佛海在其中入了一股,虽然你只是暗股,但唐生明已经充分证明了他的能力,已经在将周佛海逐渐的拉回到林笑棠的阵营。 在徐來的主持下,风华电影公司的两部电影已经同时开机,一部是上海比较流行的才子佳人題材的;另一部则是出自林笑棠的创意,准备开拍一部动作片,当然,此时的动作片不过是类似于戏剧唱段中的一些剧目,相当于舞台剧的风格,而林笑棠却另辟蹊径,加大投入,邀请了几名身手不错的武师來主演,虽然你演技生涩,但贵在打斗真实、拳拳到肉,加上一些血浆的运用,按照林笑棠的猜想,这部夹杂了幽灵记忆中灵感的电影在现在这个时代已经足够引起一阵轰动了。 但令林笑棠头痛的是,人怕出名猪怕壮,原先做大亨的时候,虽然在上海人尽皆知,但更多的时候是以一个冷酷、好斗的形象示人的,但沒想到做了电影公司老板后,他的整个形象便來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颠覆,大批怀揣着明星梦想的年轻女人每日里想方设法的混进电影公司來,期望以自己的美貌、身材和……等等來吸引到林笑棠的注意,使自己一夜成名。 面对着不胜其烦的**和“埋伏”,林笑棠防不胜防,堂堂的军统中将、横行上海的流氓大亨居然被一些花枝招展的女人弄得手忙脚乱。 以至于他在见到徐來之后,不得不感叹道:“贵圈真乱。” 第一百七十八章 致命的酒瓶 熟悉金勉的人,都知道他的手中是存不到钱的,原因无他,指引他平生有两大爱好,一是赌博;二是女人,偏偏这两样东西都是最耗费钱财的,所以,金勉的经常性状态是吃了上顿沒下顿。 作为公共租界四川路一代小有名气的帮会中人,这两年,金勉无疑是倒霉透顶,他本是张啸林的手下,但辈分实在太低,直到张啸林死在乱枪之下,也还沒混出个名堂。 张啸林死后,他更是成了无主的孤魂,虽说也是帮会中人,但张啸林这几年得罪江湖上的人实在太多,他这颗大树一倒,下边的人立刻成了上海滩的过街老鼠,以前“三鑫公司”的人马虽然沒有对他们赶尽杀绝,但上海滩已经沒有了他们的立足之地,就连金勉这样不入流的手下也不例外。 基于这样的原因,很多人都离开了,但金勉却一直留在上海滩,不是他不想走,而是他连最基本的路费都凑不出來,就这样,金勉混迹于公共租界的市井之间,利用自己人面够熟的特点,时常接一些类似于敲诈勒索、拆白党、讨账要债之类的活计,以此來勉强糊口,当然,有时也能接到一些不错的买卖,例如帮七十六号做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 今天,金勉焕然一新,穿上了一身考究的绸缎衫,手里拿上一把折扇,施施然的走进了公共租界最大的兴隆盛赌坊,在里面泡了一整天,扔掉了几十块货真价实的鹰洋,这才在众人讶异的眼神中施施然走出了赌场。 金勉沒有发现,此时,他的身后已经跟上了几个身影。 离开赌场,金勉径直來到了据此不远的万堂春,这里也是他最喜欢來的所在,因为这里的有他的一个最中意的姘头,只要是有了钱,他一定会在这里将所有的钱在这里花光,直到被人请出大门或是直接赶出來,但金勉还是乐此不疲。 万堂春今天的生意不错,所有雅间全部爆满,金勉不得已只得找了他的那个女人來到了大堂就坐,而跟踪他的人则躲在不远处,悄悄的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沒多长时间,一个穿西装的男人经过金勉的身旁,跟踪的人看的分明,金勉快速的将一个信封递给了这人,而这人若无其事的塞进怀里,走出了大门。 跟踪的几个人进到这种情况,迅速的商议了一下,随即便有两个人跟上了西装男子,而剩下人当中的一个,则站起身,向着金勉走來。 “呦,这不是金阿哥吗。” 金勉闻听,放下酒杯回头去看,却发现是自己在帮会中的一个熟人何五。 “老五,真是太巧了,你也是來这里寻开心的,正好,我是一个人,一起坐下喝两杯。”金勉好爽的一摆手,招呼何五在自己这张桌子上坐下來。 何九也沒客气,径直坐了下來,这边金勉赶忙吩咐又找來了一个姑娘,四个人围坐在一张桌子旁推杯换盏。 酒过三巡,金勉从怀里掏出一叠钞票,点也沒点就放在何五的面前,看着何五诧异的眼神,金勉自得的一笑,“别误会,沒别的意思,上次的赌债幸亏有你老五帮我垫上,我才算沒出丑,这里连本带利一次还给你。” 何五恍然大悟,“原來金阿哥是发了财了,以前那些小事情不足挂齿,亏你还记在心上,这是找到了什么差使啊。” 金勉神秘的一笑,端起酒杯,“江湖有江湖的规矩,这个恕我不能直言相告,不过以后再有大买卖,我一定喊上你老弟,怎么样。” 何五受宠若惊,当即举起酒杯,“那我就先谢谢金阿哥你了。” …… 兴隆盛赌场的经理室内,西装革履的阿猫和肖全面面相觑,听完何五的回报,肖全揉着下巴思考了半晌,“阿猫,你怎么看。” 阿猫耸耸肩膀,“我哪儿知道该怎么办,你我刚來兴隆盛还不到一个月时间,今天是下边的人报告,说是欠债的那小子又來赌场了,却沒想到,这个姓金的小子今天出手这么阔绰,不但还清了所有的赌债,还在咱们这儿抛洒了几十块鹰洋出來,居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我这才吩咐何五他们跟踪下去,原本打算趁夜深人静打他个闷棍,或者干脆把人绑起來,弄一笔大的,你也知道,自打英雄被查封以來,兄弟们的日子明显沒以前阔绰了。” 肖全面色一沉,“你小子,就数你鬼名堂最多,这要是让大哥和七少爷知道了,一顿骂是绝对跑不掉的,他们两位的本事和脾气你不是不知道,有他们在,咱们还怕饿了肚子不成,以后这样的事情坚决不能再碰,知道吗。” 肖全是沈胖子的得力干将,阿猫虽然和他是结拜兄弟,但肖全年纪比他长,因此肖全只要说话,他是一定会听的,所以阿猫当即拍了胸脯表示一定不再干类似上不了台面的事情。 看着阿猫言之凿凿的样子,肖全人忍不住一笑,“好了,别跟我赌咒发誓的,要说你今天做的也算不错,看出金勉这小子的变化不同寻常,沒有动手,他帮七十六号的吴四宝做过不少事情,这次的事情如果与吴四宝有关,那咱们更要加倍留意……”。 正说着,跟踪西装男子的手下风风火火的跑了进來。 据他们所说,这个人是与金勉合作的一个摃客,平时很少露面,这次估计也是受了金勉的委托,帮他做些事情,西装男子从万堂春出來之后,径直奔向福州路的一所教堂,与他会面的是一名三十多岁的金发洋人,那摃客将那个厚厚的信封交给了洋人,两人并沒有交谈,好像只是做了一笔交易。 肖全听完之后看看阿猫,“得了,咱们也别瞎猜了,金勉既然已经联系上了洋人,这中间的事情就交给老板们去查吧。” …… 虹口的大世界夜总会灯光绚烂,每到晚上这个时候都是这里最为热闹的时分,各色人等,包括一些身穿和服的浪人都会走进这里,用酒精和美色來麻痹自己脆弱的神经。 丁时俊作为七十六号的交际科长,自然是这里的常客,每晚,他都会陪着不同的客人出入这里,其中有伪政府的高官,也有日本军政两界的官员,对于这种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生活,丁时俊是打心眼里就感到反感的,但沒办法,自从大哥丁默村被赶出七十六号之后,他丁时俊就被划入了边缘化一类的人物名单当中,被清洗的命运几乎是注定的。 想到这儿,丁时俊不由得深恨当日找來的那两名枪手,枪法竟是如此之差,近在咫尺的距离也会射不中,早知道多花点钱,请位高手來做,李士群还不是早就一命呜呼了。 今天并沒有什么公务的应酬,之所以沒回家,还是因为几名同事的一力相邀,丁默村自从离开特工总部赴南京任职之后,便将家人也带了过去,家中在上海的房子中就剩下了丁时俊一人,回到家也是无事可做,正好有几位同僚邀请喝酒,丁时俊索性参加了进來。 吃完饭之后,丁时俊就带着众人來到了大世界夜总会,这里虽然远远比不上英雄夜总会的奢华和体贴,但在虹口附近也算是一流的娱乐场所,再说,丁时俊还是目前的交际科科长,在大世界这里还是有些分量的。 几个人在吃饭时原本就喝了不少酒,在这里更是有喝了一些,丁时俊心情郁闷,比之旁人多喝了不少,因此在结完账准备出门时,步伐都有些蹒跚。 丁时俊和几名同僚互相搀扶着向大门走去,还沒踏上出门的台阶,大门一开,七八名喝得醉醺醺的男子勾肩搭背的从外边进來,丁时俊等人躲闪不及,立刻便和这些人撞了个满怀。 两批人谁也不服谁,顿时开始大声鼓噪起來,七十六号的人在上海横行惯了,那里肯先让路,夜总会的经理也闻讯刚忙跑出來,解劝了半天,不但丝毫沒起任何作用,反倒是被七十六号的人打了几个耳光。 丁时俊原本并沒有参与,只是摇摇晃晃、眼神发直的靠在墙壁上,但时间一长,酒意涌上脑袋,一股排泄不出的怨气和怒气顿时占据整个心头。 丁时俊脚步蹒跚的走出來,穿到众人中间,二话不说从腰间拔出手枪,直接顶在了对方的脑门上,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对方的眼睛,一句话也沒说。 手枪一亮出來,对方顿时服软,连连摆手称是误会,丁时俊二话不说,用手枪的手柄连砸对方的脑袋。 七十六号的几名醉汉见到这样的情景,不禁得意的笑起來。 可对方的人群中却毫无征兆的飞出一个酒瓶,直接拍在了丁时俊的脑门上,“啪“的一声,酒瓶变成碎片,大厅里顿时安静下來。 丁时俊呆呆的看着对方,鲜,血慢慢从额头上淌下來,随即,他的手臂软软垂下,手枪掉落在地上,身子慢慢软到。 人群顿时一阵惊呼。 脸颊红肿的夜总会经理胆战心惊的走过去,蹲下身子,在丁时俊的鼻子边一探,顿时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跟着就大喊起來,“杀人了,杀人了,“ 七十六号的人员此时酒意顿消,赶忙挥动着手枪将与他们争吵的几个人围了起來,其中一个人看到了刚才扔出酒瓶的那个身影,几支枪口指向那个戴帽子的男人。 那人慢慢摘下帽子,一头金黄的头发和一双蓝色的眼睛让七十六号的众人顿时呆住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无须为难 丁时俊莫名其妙的在大世界夜总会被杀之后,立刻传遍了上海滩的每个角落,一方面,丁时俊是七十六号的科长,虽然不是什么要害部门,但毕竟是高级干部;另一方面就是因为他的大哥,时任行政院社会部部长的丁默村。 因为七十六号的主导权,丁默村和李士群激斗多年,直到不久前,丁默村才在争夺警政部长的争斗中彻底败下阵來,虽然李士群目前也未曾得到警政部长的宝座,但七十六号领导人的位置却被其紧紧掌握在了手中,两人之间的矛盾开始走向前台。 这次丁时俊的被杀彻底将两人之间的矛盾激化,就连远在南京的汪精卫都被惊动了,他连夜派出周佛海负责丁李二人之间的调停,但周佛海却根本沒见到丁默村的面,家中人说他已经赶回上海料理丁时俊的丧事,周佛海暗道不好,于是來不及向汪精卫请假,便趁夜登上了开往上海的火车。 此时的上海已经谣言四起,李士群之前全力对付林笑棠的新闻已经沒有人再去关注,取而代之的就是丁默村返回上海为弟弟丁时俊治丧,丁李二人究竟会爆发怎样的斗争的猜测,甚至有好事人已经将不久前李士群在上海火车站遇刺的事情联系起來,上海一时间竟成为沦陷区乃至全国的焦点所在。 但丁时俊的死因却着实透着蹊跷,首先当天晚上与丁时俊等人发生争执的人已经全部被宪兵队抓捕,但调查之后,发现这几人与丁时俊以往并无过节,甚至是互不相识,几个人的底细也被摸得一清二楚,沒什么出奇的,当晚纯粹是酒醉之后引发的争执,其次,就是凶手的身份,凶手是一个白俄人,长期混迹于租界,与教会保持着不错的关系,这让日本人感到棘手不已,虽说这个名叫克拉的洋人只是白俄人,但毕竟他是洋人,在目前这个局势下,牵扯到任何一个国家的人,日本人和伪政府都不得不小心从事。 周佛海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抵达了上海。 刚一下火车,周佛海就被无孔不入的记者团团围住,李士群得到了消息,亲自來火车站迎接,但他沒敢进站,只是派了大批手下将周佛海严密的保护出來。 上了李士群的汽车,司机刚要发动汽车,却被周佛海喝止,命令他将下车等候,司机下车后,李士群的手下将汽车团团围住,车上只留下他和周佛海两人。 周佛海用手中的文明棍一捅汽车的地板,“士群,你疯了不成,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暗杀丁时俊。” 李士群显然沒想到周佛海一上车就來了这么一句质问,顿时怒气上涌,“照您的意思,许他丁默村做初一,就不许我李士群做十五。” 一句话将周佛海噎的好一会说不出话來,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李士群话一出口,顿觉不妥,但此时已经沒办法收回,只得讪讪的闭上了嘴巴,两个人一时间竟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之中。 对于李士群这个人,周佛海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因为通过交往,他越來越能感觉到此人异乎寻常的野心,之前和李士群联手做掉丁默村的警政部长一职,周佛海是存了私心的,目前的伪政府,他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丁默村以中统高官的身份來投,受到汪精卫和日本人的格外青睐,甚至将七十六号首脑的位置交给了他,接着竟然还打算将其扶上警政部长的职位,那接下來呢,是不是要将其推进均受委员会或者行政院呢。 为消除丁默村的潜在威胁,周佛海同意了李士群的联盟请求,与之共同暗中对付丁默村,成功的将其拉下马來。 但随即周佛海就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这次的驱虎吞狼的计策,表面上是暂时削弱了丁默村的实力和影响,但他却发现,之前亲密无间的盟友李士群却似一个比之丁默村更为可怕的对手。 丁默村在南京伪政府中属于外來派,根基有限,但李士群可是日本人花了大价钱、精心选派的特工领导人,他的后台不是汪精卫或者他周佛海,他的背后可是日本驻屯军以及梅机关这些庞然大物,一个丁默村,周佛海还可以应对的游刃有余,但李士群便不可同日而语,这些年,他利用七十六号的特殊位置,和驻屯军以及梅机关的日本人打得火热。 丁默村在七十六号的时候,好歹他还有个顾忌和牵制,但丁默村前脚离开,后脚他的野心就暴露无遗,李士群竟然想步丁默村的后尘,谋夺警政部长的职位,这是周佛海绝对不能允许的。 因此,周佛海过段的采取措施,上下奔走,将李士群的这顶念想彻底击碎,同时也是给他一个警告,只要你李士群在南京政府一天,你就永远要跟在我周佛海的身后。 可是,周佛海也明白,他能压得了这一次,那第二次、第三次呢,要知道,李士群的背后可是日本人,一旦他羽翼丰满,想要借助日本人的力量展翅高飞,他周佛海可是万万抵挡不住的。 这让周佛海忧心忡忡。 斜眼看看身旁的李士群,周佛海叹口气,还是先开了口,“士群,你这件事情做得有些太莽撞了,丁时俊毕竟是丁默村的亲生弟弟,你这样做,让汪先生和我怎么说话。” 李士群生硬的回了一句,“无须为难,秉公办理即可。” 一句话将周佛海气的浑身发抖,又连捅了几下文明棍,声音都变得有些颤抖,“好,好,好。” 说完,拧开车门,转身下了车,在一众保镖的护卫下,坐了另外的车离开。 李士群透过车窗看着车队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原先仅有的一点懊恼转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浓烈的憎恨和不屑。 …… 上海丁家宅院的门前已经挂上了白幡和白色灯笼,來來往往的佣人也都换上了丧服。 自从昨晚丁时俊被杀,丁家转眼间一片混乱,老老少少除了以泪洗面,根本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丁家的几个子侄跑到了宪兵司令部,向佐佐木恳求严惩凶手,却连他的面都沒有见到,众人无奈,只得领回了丁时俊的尸身,装殓停当,好在丁默村得到消息之后,连夜从南京出发,终于在凌晨时分赶回了上海。 丁默村在不久之前刚刚由上海赶回南京,这次得到噩耗,当即昏了过去,刚一醒过來,不顾手下众人的劝阻,便带着人风驰电掣的赶回上海。 丁默村看着弟弟的遗容,心如刀绞,如同机械人一般在佣人的伺候下换上了丧服,脸色愈发难看,家人察觉到不对劲,赶忙送了人参汤过來,又请了大夫上门为丁默村检查,休息了两个钟头,丁默村才算缓过这口气,但自始至终都沒有留下一滴眼泪。 此时已是早上六点钟,天光放亮,外边的佣人來报,有人登门吊唁。 丁默村一愣,看了看手表,他沒想到这么早竟然就会有人來登门吊唁,这样的礼遇和尊重是他自从被赶出七十六号之后从未遇到的。 丁默村擦了把脸,匆匆的跑向前厅,却发现原來是林笑棠和庄崇先两人联袂而來,这才松了一口气,和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原來是崇先兄和林老板啊。”丁默村抢上几步致谢。 林笑棠和庄崇先在灵堂行过礼,上完香,丁默村就将他们引到了书房。 仆人上茶之后,默默的将屋门关上退了出去。 已是五月的天气,房门关上之后,屋里顿时有了一种略微闷热的感觉,但三个人都沒有放在心上,而是直接奔向了主題。 “崇先兄,怎么样,有消息了吗。”丁默村直接问庄崇先。 庄崇先放下茶杯,点点头,“咱们三个之间,无须再说什么客套话,令弟出事之后,我一得到消息就开始派人调查,但还是沒有具体的消息,倒是佑中那里,有些不同寻常的发现。” “哦。”丁默村的热切的眼神顿时投向林笑棠。 “是这样。”林笑棠坐直身体,一字一句的说道:“我的手下在赌场里发现一个原先张啸林的人,是个不入流的家伙,张啸林被杀之后,这个人就失去了靠山,就在四川路一带出沒,因为这个家伙胆子大,还有一手开锁的绝活,所以就成了吴四宝等人的一个外线,经常做些边边角角的伙计,例如偷车、勒索等等。” “前天下午,这个人來到我的赌场,奇怪的是,出手忽然变得阔绰起來,不但还清了之前的欠债,手中似乎还有不少结余,我的手下就留了意,发现他和教堂中的洋人有宗交易,只是不知道内容是什么,令弟出事之后,我想办法弄來了,那个叫克拉的洋人的照片,拿给当天监视他们的手下看,可以确定就是那个凶手。” 丁默村一下子站了起來,布满血丝的双眼立刻投射出浓浓的杀气,“这个人现在在哪儿。” 第一百八十章 游说 林笑棠和庄崇先离开丁家的时候,周佛海刚好在门口下车,一路风尘仆仆,一脸的倦容,抬头看到林笑棠和庄崇先,顿时脸上现出尴尬之色。 不为别的,林笑棠和庄崇先之前都和周佛海有些矫情,但之前,周佛海和李士群结盟,暗中摆了丁默村一道,便是和林笑棠、庄崇先两人划清了界限,虽然说这世上并沒有永远的敌人,但他还沒有机会來向两人解释其中的原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马启文和林笑棠被排除出了物资统制计划,而马启文更是因此愤然离职,所以,周佛海见到林笑棠时的不自然更多一些,毕竟以前林笑棠在南京时沒少在他身上下过功夫。 周佛海看着迎面走下台阶的林笑棠和庄崇先以及在后边相送的丁默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倒是林笑棠和庄崇先两人,对视一眼,转眼间便换上了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笑着迎了上來。 丁默村哼了一声,背着双手站在一旁,一句话不说,周佛海更觉不自在。 林笑棠干笑了一声,上前和周佛海握手,“周部长辛苦了,原本以为我和庄老就是最早的,沒想到周部长却是连夜从南京赶了过來,实在是古道热肠,我替丁部长多谢了。” 庄崇先在一旁拈着胡须频频点头。 周佛海讪讪的点点头,“墨村是我的至交好友,时俊的事情我怎能不來呢。” 林笑棠冲庄崇先使个眼色,庄崇先会意,上前和周佛海攀谈起來。 林笑棠笑着退到丁默村的身边,满脸笑意的看着周佛海,嘴边却轻轻对丁默村说道:“小不忍则乱大谋。” 丁默村这才慢慢转过身來,冲着周佛海做了个请的架势。 周佛海这才松了一口气,在丁默村的带领下,迈步进入丁家宅院,而林笑棠和庄崇先则借此机会告辞。 看着丁默村和周佛海的身影消失不见,林笑棠的眉宇间闪过一缕忧色,“周佛海此來,显然是要调和丁默村和李士群的事情,周佛海历來是和稀泥的高手,这次会不会被他给压下去。” 庄崇先嘿嘿一笑,“压得下去吗,就算让他给压下去,不也是件好事吗。” 林笑棠眼珠迅速的转动几下,立刻恍然大悟。 …… 李士群漠然的看着周佛海在灵堂上完香,鞠躬完毕,这才将他引到偏厅就坐,周佛海找个机会刚要开口,丁默村已经伸出手掌一拦,“周部长,您今天只是來吊唁我二弟,别的话就不要再多说了。” 周佛海大窘,站起身,不由分说抓住丁默村的手,“墨村,我知道你因为之前的事情记恨我,但我既然做到了那个位置,也是身不由己,一切事情都以平衡为主啊。” 周佛海也是真的急了,居然连“平衡”二字都说出了口,这也大出丁默村的意料之外,脸上的神色也稍稍缓和了一些,但嘴里的话还是充满了讽刺的意味,“岂敢哪,您是中央军委会委员,行政院副院长,财政部长,身兼多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丁某人充其量不过是一个败军之将,何敢言勇呢。” 周佛海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 丁默村放开周佛海的手,站起身,冲他一举茶杯,示意端茶送客。 周佛海情急之下喊道:“墨村,千万要以大局为重啊。” 丁默村的身形一颤,脸色顿时变得通红,“大局,大局就要以时俊的一条性命來保全吗,我知道,他李士群是将前些天的火车站刺杀案算在我们兄弟头上,我承认时俊年少气盛,是在一些场合说过一些醉话,但就凭这点他李士群就要杀了时俊,周部长不觉得此人有些太跋扈了吗,哈哈,既然时俊已经走了,我也沒打算独自苟且偷生,请告诉他李士群,我丁默村是他从重庆请來的,这条命也随时等着他拿回去。” 一番话喊得歇斯底里,院子里的仆人们闻言纷纷避让,生怕沾染上什么麻烦。 周佛海半晌沒再说话,看着丁默村颤抖的背影,良久,这才走上前,轻拍他的肩膀,“我明白,这件事情于情于理,士群都做的唐突了些,但墨村你也不是沒有错在先,我这次來,是受了汪先生的嘱托,來做你们的和事老。” 丁默村闻言变色,刚要说话,周佛海按住他,继续说道:“我明白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角色,但沒人能比我更合适,沒办法,我只能硬着头皮來上海,现在的局势,汪先生独木难支,正需要我们这些人一力扶持,打造一个统一的国家,你和士群虽然你有恩怨,但现在并不是处理私人恩怨的时候,我刚刚说的就是汪先生的意思,什么地方都可以乱,但是上海不能乱,一切以大局为重。” 说完话,周佛海冲着丁默村一抱拳,迈步就向外走去。 丁默村的声音的突然响起,“周部长,我丁默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是非恩怨,总有一天我会和他李士群算个清楚,实不相瞒,我手中已经掌握了相关的证据,时俊的死跟李士群和吴四宝脱不开关系,但请周部长转告汪先生,我丁默村是蒙他大力提拔才有了今天,此时此刻,我分得清轻重缓急,我只有两个条件,一,吴四宝必须要死;二,杀我二弟的凶手必须要死。”说着,丁默村一挥手,“周部长慢走,不送了。” 丁默村沒有再回头,而是径直的转入后边的宅院,只剩下周佛海,呆呆的站在原地。 原本,周佛海是不远再受丁默村的奚落,所以干脆将汪精卫推了出來,反正话已经带到,听不听的就不是他周佛海可以做主的了,回到南京,他也完全可以向汪精卫有个交待。 但令他沒想到的是,盛怒之下的丁默村居然直截了当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这也是一个保证,至少目前这段时间,只要答应了丁默村的那两个条件,上海和南京就能消弭一场内乱,但,这两个条件……,周佛海一脸苦笑。 …… “不可能,这两个条件想都不要想。”李士群冷冷一笑,吐出了一句话,让周佛海的心瞬间跌到了谷底。 旁边就坐的李士群心腹万里浪、唐惠民等人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王天木坐在李士群左手边的位置,一言不发,不停的抽着烟。 周佛海无奈的摸摸脑袋,“那怎么办,你们两个还要大打出手不成。” 李士群一声狞笑,“好啊,看他有什么资本和我打啊。” 周佛海无奈,柔声细气的说道:“士群,不过是各让一步的事,洋人的事情咱们做不了主,且由他丁默村折腾去,那吴四宝不过是一个小卒,就算交出去,又能怎样。” 李士群指指在座的诸人,“这里的诸位,四宝并不是跟我最久的,但外边的人都知道,吴四宝是我李士群养的一条狗,而且是一条忠犬,特工总部初创时,包括和军统开战的时候,要不是他吴四宝,我李士群早死了八百回了,如果我把吴四宝交给丁默村,那我以后还怎么來做这个主任。” 万里浪、唐惠民等人血脉喷张,纷纷起身高喊支持李主任之类的话语,唯有王天木依然沉默的吸着烟。 周佛海无言的颓坐回椅子中,看着李士群一干人等群情激奋的模样,内心中那种无力掌控的感觉愈发厚重起來。 周佛海离开之后,吴四宝连滚带爬的跑进会议室,跪在李士群的面前连连磕头,“主任大恩大德,四宝永世不忘。” 李士群看着他,哼了一声,“你还有脸來见我,让你去好好整治一下丁时俊,你可倒好,出手就要了他的性命,这种情势,你让我怎么收场。” 吴四宝也不回答,只是跪在地上,脑袋埋在双手之间,身体不住的颤抖 李士群叹口气,“行了,起來吧,最近的风声很紧,周佛海已经被我顶了回去,这不是因为你的关系,而是之前他在我竞争警政部长的时候下绊子的原因,他最近和唐生明等人走得很近,政府里马上就要形成一个新的派系,日本人对此很反感,这也是你小子造化大,捡了一条性命,上海你暂时不要待了,即可到苏州去暂避一下风头。” …… 林笑棠坐在特工总部大门对面的一辆汽车里,看着周佛海垂头丧气的从里边出來,车队径直开向了火车站的方向。 林笑棠满意对身旁的尚振声说道:“看來周佛海的调停沒起到一点作用。” “这恐怕是老板你一早就知道的结果吧。”尚振声笑道。 林笑棠摇摇头,“起初我确实是这种想法,借丁时俊的死,挑动丁李二人自相残杀,可庄崇先说的也有道理,如果丁默村能够隐忍下來,说不定,不久之后也是一个不错的结果。” “不管他的目标是李士群还是吴四宝,我们都可以坐收渔利,等着看笑话了。” 尚振声微微点头,“我觉得吴四宝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大风暴 民国二十九年,注定是一个纷乱的年头,周佛海调停丁默村和李士群的矛盾,无功而返,汪精卫一天之内给丁李二人每人发去两封电报,据说,其中言辞恳切,甚至是放下身架苦口婆心的劝慰两人,但能发挥多少结果就不得而知了。 周佛海返回南京当天,全国乃至全世界的注意力瞬间集中到了欧洲。 这一天,德国对相邻的丹麦和挪威宣战,并迅速占领了两个国家,只是出动了不到十五万人的部队,便兵不血刃的取得了战争的胜利,丹麦和挪威这两个北欧国家沦为纳粹德国在这个年度的第一份战利品。 远在欧洲的战争也影响到了亚洲的局势,洪查维立刻和林笑棠联系,委托他查清楚日本军方对待欧洲战场开展的态度和下一步计划,对此,林笑棠颇有些嗤之以鼻,通过这一年之内“门徒”以及林笑棠通过潘其中和自身其它渠道弄到的情报來看,日本人的下一个目标很可能是南下,关于这些,林笑棠也不止一次的向洪查维解释过,但无奈,洪查维背后的势力似乎有些过于一厢情愿了,他们在继续执行着自己的计划,打算将日军的进攻引向俄国。 面对着他们异想天开的想法,林笑棠无可奈何,只能报之一笑。 …… 有“火炉”之称的南京在五月初的时候已经有了闷热的感觉了,七十六号南京站站长肖一城和苏沪区区长苏成德,在几名保镖的卫护下來到离南京站不远的一条街道上吃午餐。 几天前,苏成德和肖一城便接到了李士群的电报,他和丁默村已经彻底决裂,丁默村所说的两个条件全部被拒绝,依照李士群的看法,以丁默村的为人,他是一定会展开报复的,为此,他特意通知了肖一城和苏成德,尤其是肖一城,他刚刚从丁默村那里投到李士群的怀抱,李士群此举也有试探的意思,再说,丁默村如果要报复,肖一城绝对会是除吴四宝之外的最佳目标。 这些天,肖一城和自己的顶头上司,李士群的心腹苏沪区区长苏成德始终呆在一起,两人甚至都沒敢回家,这两天一直住在南京站,小心翼翼的戒备着可能出现的暗杀或者袭击。 可是这些却始终沒有出现。 今天中午,已经在站里呆了四天的两人终于按捺不住了,两人结伴从办公楼的后门偷偷溜了出來,苏成德迅速的回到家拿了些换洗衣物,还打算找个熟悉的地方美美的吃上一顿。 按照苏成德的意思,两人來到了这家南京站附近的饭店,此时已是下午两点钟,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饭店里并沒有什么顾客,两人直接來到了事先订好的二楼雅间,而他们带着的七八名保镖,则严密控制了上下楼的通道,就连雅间的门前都站上了两个人。 点好菜之后,各色菜肴如同流水一般快速的上來,其中的一道菊花青鱼刚吃了一口,苏成德立刻皱起了眉头,吩咐屋里站着的一名保镖,“去,去把厨子老张给我喊过來。” 不大会功夫,一个秃顶的胖胖的中年人带着满脸笑容來到雅间,“苏先生,有什么吩咐。” 苏成德用筷子指指盘子中的鱼,“尝尝,不是鲜鱼,怎么吃。” 厨子老张陪着笑容尝了一口,赶忙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这就给您换,一定是帮厨拿错了鱼。” 苏成德不耐烦的挥挥手,厨子老张端起盘子下了楼。 沒多大功夫,老张领着一个伙计端着盘子走进了房间,进门之前,还是照惯例搜了身,检查了菜品中是否有毒。 老张的额头满是亮晶晶的有汗,双手不住的在围裙上擦來擦去,“苏先生,您久等了,劳烦您再尝尝看味道对不对。” 苏成德和肖一城夹了一筷子,苏成德咀嚼着鱼肉,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老张啊这才是你的手艺啊,刚刚你一定是偷懒了又是让徒弟炒得菜吧。” 老张弯着腰,不停的道歉,苏成德心情看來不错,示意保镖给老张打赏。 房间中唯一的保镖走到老张的面前,因为要从口袋里拿钱,手边离开了一直按着腰间的手枪。 保镖的手插在裤兜中,还沒伸出來,此时,那个一直低着头的伙计发动了,他一把拧过保镖的脖子,用自己的脑袋和保镖的头狠狠一碰,保镖立刻晕了过去。 伙计反手拔出保镖腰间的手枪,对准了屋中端坐的苏成德和肖一城。 苏成德和肖一城大惊失色,肖一城反映迅速,一脚将面前的酒桌踢向伙计,伙计侧身一让之后连开两枪,但此时肖一城已经抱着苏成德飞快的向门口滚去。 外边的保镖冲进房间,乱枪齐发,顿时将被伙计挟持的那个保镖打成了马蜂窝,而伙计则不慌不忙的以尸体为屏障,慢慢的向窗户退去。 到窗户边时,伙计将保镖的尸体一推,连连开枪,趁众人躲避时,飞快的从窗户上跳落下去。 苏成德和肖一城脸色苍白的被众保镖架起來,苏成德恼羞成怒,“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我追,一定要抓活的。” 众保镖这才连声答应着冲下了楼,房间中只剩下苏成德、肖一城和两名保镖。 苏成德长出一口气,手不自觉的颤抖着,双腿也有些发软。 老张双手抱头,蜷缩在角落里,听见沒了动静,这才抬起头,“苏先生,这可不关我的事,那个伙计是上个月才來上工的。” 苏成德看看一样狼狈的肖一城,感激的笑笑,目光转向老张,眼神慢慢汇聚起寒意,“到我们那儿走一趟吧,关于那个杀手一定要说实话,不然的话,你知道后果。” 老张颓然坐倒,身旁正是刚刚上來的那条青鱼。 两名保镖上前抓捕老张。 老张却突然抄起了那条青鱼,鱼身上爆出火花,两声枪响之后,保镖顷刻倒地。 苏成德被枪声吓得一机灵,刚要抄起地上的手枪,一个冷冷的声音随即响起,“不许动。” 苏成德抬头一看,厨子老张的脸庞上已然沒有了平日里的笑容,鱼身从他的手上脱落,露出里边隐藏着的一把袖珍手枪。 苏成德的嘴唇不自禁的颤抖起來,想要求饶,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身下一股水剂蔓延开來。 老张鄙视的看了他一眼,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 苏成德的脑袋上飙出一股血箭,轰然倒地。 老张的枪口慢慢转向肖一城,肖一城却站起身,靠近了两步,拿起地上一块擦汗的白毛巾,塞进嘴里,用手指点指自己左胸略微靠上的位置。 老张点点头,准确的开枪击中了那个位置。 肖一城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厨子老张又对着地上的保镖连开了两枪,这才闪身出门。 …… 同一天,吴四宝志得意满的來到英雄夜总会,这里原先是林笑棠和马启祥、沈胖子等人的产业,但被法租界公董局查封之后,吴四宝就间接的托人租下了这里,打算在这段时间内,利用这颗摇钱树多赚点外快。 吴四宝直接來到了二楼的贵宾室与他同來的,都是张振国等一些心腹手下。 坐在房间内,吴四宝不禁啧啧不已,“林笑棠他们还真舍得花钱,将这里装修的如同皇宫一般,任谁來到这里,也不想走啊。” 张振国等人纷纷向吴四宝敬酒,“那是,一进这个门,不把钱花光,谁舍得出去啊。” 不大会功夫,演奏的乐手也陆续來到贵宾厅,吴四宝的意思是在重新开张营业之前,自己和手下先领略一下英雄的各种服务,以前是因为这里是死对头的地盘,吴四宝很少來,就算來了也是陪着李士群过來,根本沒资格混到贵宾厅來享受,这次顺利将英雄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中,不体验一下,真是太对不起自己了。 十几个花枝招展的舞女也陆续來到贵宾厅,林笑棠之前聘用的人,吴四宝一个也不敢用,包括舞女在内,他似乎天生对林笑棠佑中反感,只要是林笑棠用的人,他一概不用。 唱歌之前,为了试音,乐手们找了一个唱昆曲的來试唱一曲。 可当这个女人刚一走进贵宾厅,吴四宝顿觉眼前一亮,“妈的,竟然有这样的女人。” 虽然只是一身朴素的对襟旗袍,开叉也不如舞女们的高,但那清秀的面容和瘦削的身材却令尝惯了风月女子味道的吴四宝动心不已,吴四宝隐约间觉得这名女子有些面熟,但却怎么也想不起來。 女子怯生生的看看贵宾厅中的一群汉子,好像有些害怕,不禁向后退了两步,这才开始试音。 张振国看着吴四宝痴痴傻傻的样子,又看看那个女人,顿时心领神会,冲着旁边的一干人等使个眼色。 众人在那女人的咿咿呀呀的唱曲声中慢慢退出贵宾室,张振国最后一个出门,用手示意乐手们也离开,那名女子的歌声顿时停止,立刻挪动脚步,想要和乐手们一起出來。 可张振国在乐手出门之后,却将手一拦,“哪儿去啊,你留下。” 女人回身看看端坐在沙发上的吴四宝,脸上的神色变色惶恐不安,甚至夹杂了一些恐惧。 张振国将女人推向沙发,讨好的冲吴四宝一笑,转身出门,反锁了房间。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不一样的元剑锋 吴四宝淫笑着从沙发上站起身,那女子一步步向后退去,眼睛因为恐惧而张的很大,相继碰翻了身后的茶几、西式座椅,吴四宝也不着急,慢慢的逼近,女子最终退无可退,靠上了房间的房门。 吴四宝不禁笑出了声,紧贴着女人站好,双手已经攀上了她的肩头,“乖乖的,只要好好伺候我,我一定不会亏待你。” 女人似乎有些瑟瑟发抖,长长的头发垂下來,挡住了大半个面孔。 吴四宝自顾自的开始脱衣服,直到露出臃肿的身材和胸前一丛黑乎乎的胸毛,他停下來看看女人,吞了一口口水,两只大手急不可耐的爬上女人的前胸。 可刚一入手,吴四宝便觉得不对劲,刚一抬头,却赫然发现,被自己撕开的女人的旗袍领下明显的一个喉结。 吴四宝只觉得胸口一凉,他立刻伸出一只手,紧紧的握住了刺进前胸的一把利刃,抬头看去,那“女人”已经摘掉了头套,冷冷的看着吴四宝。 吴四宝顿时想起了那种熟悉的感觉所为何來,他诧异的喊出了声,“怎么是你。” 杀手俊俏的脸上闪过一丝杀气,“你终于想起我是谁了,高志乔和你害得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今天是咱们算账的时候了。” “金飘萍,是谁让你來杀老子,丁默村还是林笑棠。”吴四宝紧紧按住刀锋,大声喊道。 金飘萍忽然笑了,“别浪费力气了,这里的房间都是经过精心设计,隔音很棒的,就算你的声音再大,外边的人也听不到的。” 吴四宝怒吼一声,抓住刀刃向后退去,金飘萍的力气不如他,不由自主的被他拉向房间里边,吴四宝忽然一甩,金飘萍顿时被甩了出去,踉踉跄跄的跑出去好几步。 吴四宝顾不上胸前的伤口,赶忙伸向腰间去摸枪,但手枪早已不知去向。 沒等吴四宝缓过神來,金飘萍再次扑了过來。 吴四宝情急之下,抓起地上的一把椅子,挥舞着抵挡,金飘萍倒是一时不能近身。 吴四宝向后退却,一手拿着椅子抵挡金飘萍,一只手摸向门把手,但一拽之下,却惊出一身冷汗,门似乎被锁死了。 金飘萍冷笑一声,一脚将吴四宝手中的椅子踢飞,闪电般的将刀捅进了吴四宝的小腹,吴四宝痛哼一声,反手一拳将金飘萍打了出去。 吴四宝捂住伤口,飞快的看看四周,却发现有一扇窗户似乎露着一条缝隙,当下不再犹豫,径直朝窗户的方向跑去,金飘萍看出他的企图,马上站起來追了上去,但因为身上穿着旗袍和高跟鞋所以还是慢了一步。 吴四宝飞身而起,直接撞开了窗户,从二楼向下跳去,在楼下的草地上打了个滚,爬起來,刚要起身,却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中刀的位置也有些酥麻的感觉,“不好,刀上有毒。” 吴四宝双腿一软,跪倒在草坪上。 金飘萍也从窗口跳了下來,看到吴四宝开始毒发,嘴角露出笑意,但还沒等他再次举起手中的利刃,一阵弹雨已经向他射了过來。 吴四宝的手下终于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已经从各个方向向着楼下的草地包抄过來。 金飘萍就地一个打滚,子弹在打在泥土上,溅起点点青草的碎屑。 张振国闻讯赶到,带着手下,将已经昏迷的吴四宝抬了下去,十几名手下端着手枪慢慢逼近金飘萍隐身的树丛。 英雄的大门处忽然传來汽车的轰鸣声,一辆沒有悬挂牌照的黑色轿车撞开铁门冲了进來,车窗摇下,露出三支“偏插梭”冲锋枪(英国产斯登式冲锋枪),枪口吐出不间歇的火焰,立刻打倒了一片吴四宝的手下,其余幸存的人各自奔逃。 而金飘萍就利用这个机会,飞身跳入车中。 轿车一个漂亮的急速转弯,掉头又杀出了英雄夜总会的大院,留下的,只是一地的死尸和子弹壳。 …… 李士群面色铁青的看着病床上依旧昏迷不醒的吴四宝,身上两处刀伤,虽是要害,但吴四宝明显是用手握住了刀刃,这才使得刀锋入肉不深,但刀上的毒却沒那么容易清楚了,李士群控制的医院束手无策,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将吴四宝送进了日本上海陆军医院,用昂贵的解毒血清暂时挽救了他的生命,至于能不能真正的解毒,只能看这两天的疗效了。 短短一天时间,南京和上海都除了事情,苏成德和肖一城遇刺,苏成德毙命,肖一城重伤,失血过多,尚未脱离危险,吴四宝也在同时遇刺,生死犹未可知。 不用问,李士群也知道这是丁默村在向自己展开报复了,自己杀了他的弟弟,他同样要斩断自己的左膀右臂,这点是毫无疑问的,问題是李士群应该怎样还击,难不成真要杀了丁默村不成。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 李士群暗自在心中思忖,丁默村虽然不是南京汪精卫的老班底,但七十六号却是他和自己一手创办起來的,要不是他招募了最早的那批军统人员,七十六号也不会有今天,还有,汪精卫之所以能坐上伪政府国民政府主席的位置,期间丁默村也是出了不少力的,另外,南京政府的这套人马,几乎都是原來重庆的成员,期中有不少丁默村的关系。 丁默村的生死不足挂齿,但杀死他的后遗症和影响就太大了,这一点,也是李士群始终拿不定主意的主要原因。 上海和南京出现的变故,自然沒逃过所有人的注意,沒多长时间,李士群便接到了汪精卫亲自打來的电话,声色俱厉的要求他立刻回到南京,同样,丁默村也接到了这样的电话。 …… 这几天,元剑锋的伤势大为好转,子弹杯取出后,原本就是皮肉伤,经过这些日子的护理和调养,元剑锋已经能够下地活动。 一天前,林笑棠和大头专程來看了元剑锋,毕竟是同学,元剑锋受伤,就算看在夏之萍的面子上,林笑棠两人也不能当做不知道这件事情。 林笑棠和大头走之后,一直面带笑容的元剑锋立刻换了表情,让夏之萍将两人拿來的东西全部收了起來,一些不值钱的水果之类的干脆扔掉了,夏之萍也不敢问,只得照办。 回來之后,夏之萍却发现屋中多了一个人。 那人坐在床前,背对着房门,因此,夏之萍也无法看到他的相貌,只是看见这人戴着凉帽,穿了一身黑色的绸缎马褂,脚蹬一双布鞋,这人完全听到了夏之萍的脚步声,但就是沒有回头。 元剑锋侧身看到夏之萍回來,赶忙说道:“之萍,你到楼下去散散步,我一个朋友來看我,有点事情要说。” 夏之萍满腹狐疑的答应了一声,这才离开了房间,元剑锋以前从來沒有这样过,今天这样的表现让夏之萍不禁有些不安,这里是家偏僻的私人医院,平时沒什么病人來就诊,晚上这个时候,除了大夫和护士偶尔出现,走廊里更是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夏之萍走出几步,但转个身,又蹑手蹑脚的返身回來,悄悄的躲在门边,听着两人的对话。 “你是怎么出來的。”元剑锋问道。 陌生人回答道:“我按照你的意思,特意去赌场露了一下财,果然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之后便将我控制起來,和你猜测的一样,他们问了我很对事情,我还是遵照你的吩咐,交待了所有你要我交待的事情。” 元剑锋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考,“做的好,钱我已经存入你的账户,接下來,他们应该会让你做埋伏在那里的内线,你一定呀注意安全。” 陌生人笑了一声,“放心,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反倒是你,这步棋下的太惊险了,万一那两个杀手击中了你的要害,这么死未免有点太冤枉了吧。” 元剑锋呵呵一笑,“那两个人是我找來的,花了大价钱的,再说,发射的那几发子弹都是做过手脚的,绝对万无一失,如果这样都会失败那我只能认命了。” 陌生人显得很惊讶,口中发出不可思议的赞叹声。 元剑锋继续说道:“我们的第一步已经完成,下一步,就是第二个布局,这次,一定要一击致命。” 陌生人一拍脑袋,好像是刚刚想起一件事情,“对了,今天发生了一件事,吴四宝遇刺重伤,能不能保得住性命,不好说啊,咱们的第二步计划还有意义吗。” 元剑锋一愣,待到听完了陌生人关于吴四宝遇刺的详细经过,这才一笑,“区区一个吴四宝死了就死了,正好省了咱们的事儿,第二步还是要走的,别忘了,吴四宝只是目标之一,而且是最小的那个。” 陌生人点点头,“我明白了,你安心养伤,我这就回去准备,一定万无一失。” 夏之萍听得心惊肉跳,虽然不知道丈夫在谋划些什么,但元剑锋语气中那种森森的寒意,让她觉得不知不觉间恐惧的蔓延,她忽然间觉得丈夫很陌生,她很害怕,她忽然间想起林笑棠之前的建议,不由得有些后悔,也许当时能听他的话,劝解丈夫跟自己离开上海才是最好的选择。 第一百八十三章 立花的请求 李士群和丁默村被盛怒的汪精卫传召至南京,上海这才得以重新恢复平静,但令上海百姓唯一不满意的事,吴四宝还是沒有死,他在医院挣扎了十天之久,还是脱离了危险,这不免让对他心有余悸的普通百姓有些失落。 丁时俊死之后的轩然大波,似乎也随着丁李两人的离开而尘埃落地,但林笑棠清楚的知道,这只不过是新一轮战斗的开始。 欧洲的战火愈演愈烈,德国占领丹麦和挪威之后,已经与英法联军发生了直接的接触,德军在陆续攻陷了荷兰和比利时之后,径直绕过了铜墙铁壁一般的马奇诺防线,直接攻进了法国北部,其采用的“闪电战术”和机械化作战策略让英法两国联军措手不及,被德军的钢铁洪流分割成了两段,其主力三十余万精锐部队被困在了法国东北部的港口城市,,敦刻尔克。 随着德军在欧洲的高歌猛进,日本作为其亚洲盟友,顿时变得亢奋起來,在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整之后,日军开始频频发起进攻,两湖战火再起。 公共租界和法租界则如临大敌,英法两国军队在欧洲战败的消息已经传到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和法租界公董局下令巡捕房加强日常巡逻和盘查,并开始严查日本人和伪政府人员的出入,虽然如此,但他们还是极力避免和日本人擦枪走火,十里洋场陷入到一种散发着诡异味道的平衡中。 此时,远赴重庆的冯运修和万全回到上海,但并沒有带回林笑棠需要的答案。 冯运修和万全一路辗转到达重庆后,万全通过实现安排好的联络方式与接货人见了面,那是在重庆朝天门码头的一家脚力行,由于这是裴中岩等人透过周思静和关东军的第一次交易,所以,裴中岩安排的接货人也很小心。 之前,周思静因为“意外”死亡的新闻已经在北平见报,重庆方面也得到了消息,裴中岩沒有露面是在林笑棠的预料之中的。 货物交接完毕之后,脚力行用早已准备好的车辆将货物送往隐蔽地点,这一切,冯运修都遵照林笑棠的命令安排重庆潜伏人员严密监视。 而万全则只见到了脚力行的老板,并沒有见到别的更高级别的人物,鉴于周思静已经死亡,北平联络点和运输路线便需要重新设计,于是,万全便顺水推舟的将冯运修推到前台,并说明,由冯运修接替周思静的位置,这也是关东军的选择。 脚力行老板沒有说什么,只是说会尽快报告上去。 沒多长时间,脚力行老板回话,通过对冯运修的调查和核实,这面也同意他來接替周思静作为北平的联络人,当然,重庆这边是会付给他一定的好处的。 高岛介出关之后,给林笑棠來过一封电报,表示东北三省的工商经济都参照军事管理,虽然物资丰富、土地肥沃,但为了支撑日益扩大的战争规模,东三省的经济和生产能力还是有些捉襟见肘。 所以,他希望林笑棠能尽快加入到关东军筹划的物资统制计划中,必要时,可以将江浙地区的物资输送到关外,这让林笑棠不禁很诧异,但想到日本人将以这种手段來进行内斗,心里还是感觉到很惬意。 针对高岛介的建议,林笑棠火速回复,将尽快派遣人员赴东北实地考察,确定合作计划,如需必要,他可以亲自跑一趟。 …… 中午,负责与户田津联系的秘密联络点突然传來消息,立花利久有急事要与林笑棠见面。 …… 立花利久将一碟切好的河豚刺身放在林笑棠的面前,“河豚最肥美的季节,尝尝吧,上次说好要请你吃的。” 林笑棠夹起一块雪白的鱼肉,慢慢送进嘴巴,边咀嚼边显出陶醉的神情,但口中却清晰的说出了一句话,“找我來有事。” 立花利久装作擦桌子,靠近林笑棠,“潘先生前一段时间回到根据地,临走时,再三叮嘱我,有急事可以找你。” 林笑棠一笑,“上次潘先生就说过,但我沒想到这么快你就找上了门。” 立花利久透出一种无奈,“实不相瞒,潘先生也是不得已,我们这条线都是单线联系,人手匮乏,加之最近有人被捕,目前还不清楚具体情况,所以,不得不向你求援。” 林笑棠点点头,“沒问題,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几天后,我们会有一名本土的情报人员來到上海,潘先生的人将和他接头,他手中有一份很有价值的情报,希望你能够暗中保护他们的安全,确保情报安全离开上海,这件事情属于最高机密,因此我们希望你能抽调最精干、最可靠的人员参加此次任务。” “这个绝对沒问題。”林笑棠很干脆的回答道,“我可以抽调一批生面孔过來,办起事來更方便。” 立花利久从衬衣口袋中掏出一张照片,递给林笑棠,林笑棠接过來看看照片上是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剑眉阔目,气质儒雅,就像是大学教授。 “他是我们这边一个潜伏小组的组长,是我们中最好的,成绩很突出,你可以称呼他安义明,从今天开始,他便是你的保护对象之一。” 说完,立花利久推过來一盒火柴,这是汇中饭店酒吧的专用火柴,“在这里,你可以找到他,一切就拜托了。” 立花利久站起身,郑重的冲林笑棠一鞠躬。 …… 汇中饭店的酒吧热闹非常,作为这里的常客,林笑棠原先都是在谈生意的时候來过,但这次却是为了找人。 人群中,火眼和郭追冲林笑棠摇摇头,进來半个小时了,还是沒找到那个叫安义明的男人。 忽然,一阵轻柔的钢琴声响起,林笑棠循声望去,一名男子坐在会场中舞台上的钢琴前,十指如行云流水一般轻快的敲击着琴键,林笑棠仔细听了听,竟然是德彪西的《月光》。 林笑棠静静的倾听着穿越在会场中的乐曲,但看來真正欣赏音乐的人不多,很多人都将这当做了伴奏而已,会场里依然充满了窃窃私语的嘈杂。 林笑棠皱皱眉头,端起酒杯,悄悄走到舞台边上,开始聆听这段许久未曾听到的音乐,演奏者好像是沒想到会有人喜欢他的演奏,抬头诧异的看看不远处的林笑棠。 林笑棠向他一举杯,点头微笑示意,演奏者也向林笑棠报以会心一笑,这是个很有魅力的中年男人,笑起來的时候露出几颗整齐、雪白的牙齿,眼睛不是很大,但眼神很明亮,似乎还透出一股暖意。 沒错,和照片上一模一样,他就是安义明。 林笑棠闭上了眼,音乐从耳朵钻进他的脑海,又像一股清泉浇灌到心田,格外的清凉和温馨。 刹那间,林笑棠想起了很多事情,第一次听到这首《月光》,还是大嫂弹给自己听的,那是大哥从军队调回南京的时候,每次晚饭后大嫂总会为两兄弟弹上一曲,大哥最喜欢这首《月光》,所以也让林笑棠记忆深刻。 好久了,好久沒听到这首熟悉的乐曲了,虽然闭着眼,但林笑棠仍感觉到眼角的湿润,他情不自禁的在心里轻声的呼喊:“大哥、大嫂,你们还好吗。” 不知不觉,一曲演奏完毕,但林笑棠还是无法从音乐带给自己的震撼和感动中解脱出來,直到一个略带磁性的声音响起,“你好”。 林笑棠睁开双眼,安义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林笑棠的面前,他笑着对林笑棠说,“先生,你还好吧。” 林笑棠晃了晃脑袋,“对不起,你弹奏的实在是太棒了,让我沉浸其中不能自拔了。” 安义明礼貌的伸出手,“非常感谢你能欣赏鄙人的演奏,认识一下,鄙人安义明,你好。” “林笑棠,南京人,你好。” 安义明看了看林笑棠手中的杯子,“威士忌不适合在听音乐的时候饮用,我來请你喝一杯。” 他招呼侍应过來,“请将我存的酒拿过來。” 侍应显然也认识他,不一会便取來了一瓶洋酒,安义明帮林笑棠倒了一杯,“來,尝尝,十五年的慕兰潭。” 林笑棠眼睛一亮,“古巴朗姆酒,还是十五年的,很难得啊,安先生是爱酒之人啊。” 安义明很诧异,“林先生很识货啊,难得难得,我还以为遇到了音乐的同道中人,沒想到,你也深谙饮酒之道啊。” 林笑棠叹口气,眼神看向安义明,一语双关的说道:“现在这世道,音乐能治疗心灵创伤,酒精能让人暂时忘却烦恼,不知道安先生更喜欢哪一样啊。” 安义明一笑,“如果是我,我宁愿选择第三样。”说着,用手悄悄的必出手枪的样子來。 安义明压低了声音,“感谢先生的援手,上级已经通知我,但目前來说,我们的一切工作都还正常,如果真的有需要,我一定会向先生求助。” 林笑棠一愣,“这么说,你不打算接受我的帮助,这究竟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你上级的意思。” 第一百八十四章 最后的红队 安义明对林笑棠似乎有些戒备,听到他的问題,不置可否的摇摇头,“贵我两方,争斗多年,我对先生所处的部门,确实沒什么好感,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上级如果问起來,我会如实汇报,绝对不会牵扯到先生。” 说完,安义明礼貌的笑了笑,指指桌上的那瓶酒,“这个算我请你,请尽兴,失陪了。” 林笑棠一下子愣在了当场,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人弄得下不來台,明明是自己在帮助他们,怎么好像变成了自己上赶着要帮助他做事呢,这是不是有点自作多情的意思。 安义明转身走到舞台下,此时,一名女歌手正在带着一群衣着性感的舞蹈演员卖力的表演,安义明冲着女歌手举起手中的酒杯,林笑棠可以清晰的看到,女歌手冲他调皮的一挤眼。 …… 深夜的时候,林笑棠再次回到户田津,虽然明知道身后会有七十六号和矢泽慎一安排的“尾巴”,但这是佐佐木介绍來的地方,林笑棠大可不必遮遮掩掩。 “看來你们委托给我的事情有些多余,当事人之一似乎并不信任我。”林笑棠一边埋头和一碗酱油拉面战斗着,一边问立花治长。 立花治长很奇怪,等到问明了事情的原委,这才回忆起潘其中离开时告诉自己的一些事情,事实上,潘其中在离开上海时,对于手下爱将和林笑棠的合作便有着一些担忧。 原因是,安启明虽然年龄不大,但却是一位老革命了,早在大革命时期,便参加了组织,一直在上海从事隐蔽战线的工作。 国共第一次合作失败后,蒋介石背叛革命,在上海大肆捕杀革命者,面临当时严酷的白色恐怖,***内部不少意志不坚定者和投机分子纷纷退党,一些人进而出卖组织机密和昔日同志,作为自己的进身之阶,于是上海的***中央特科组建秘密武装,,“红队”,主要就是铲除叛徒、震慑敌人,其成员主要來自于上海工人纠察队、北伐军,都是擅长射击和爆破的好手。 红队在上海展开了一系列行动,他们神出鬼沒,百发百中,无一失手,一时间威震敌胆,名头响彻上海滩。 这引起了当时国民政府的极大恐慌,当时军统尚未正式成立,负责情报工作的中统特工首领徐恩曾抽调麾下干将韩达到上海围剿“红队。” 韩达在中统上海站沪西分区主任苏成德的协助下,以红队叛徒为突破口,最终抓捕了红队的绝大部分成员,其中,红队骨干邝惠安、孟华庭、赵轩、陈杰明等人旋即被杀害。 “难道安义明就是……。”林笑棠情不自禁的问道。 立花治长点点头。 当年的安启明还是一名刚刚参加革命的热血青年,刚刚加入红队,并完成了初步的军事和情报训练课程,但由于年纪太轻而且缺乏经验,所以担任的事后备队员的角色,红队中的老队员都亲切的称呼他们为“备胎“。 红队出事的时候,由于安启明并沒与进入一线成员名单,而且一直是单线联系接受上级的任务,所以,但唯一的联络员牺牲后,他们虽然躲过敌人的搜捕,但也同时与组织上失去了联系。 直到西安事变之后,国共实现第二次合作,安启明才再一次和上级取得联系。 “或许是当年的经历太过深刻,所以,他才对中统或者军统的人员保持着极高的警惕性,甚至可以说是仇恨,安启明对你的背景不是很了解,这也是我们组织内的最高机密,在上海,除了潘先生和我,沒人知道我们之间的合作,可能是因为如此,安启明才会误认为这是一次和军统之间的普通合作,所以才会表现的那么冷漠,“ “同室操戈啊,多少精英就这样消耗在内乱之中了,“林笑棠感叹道。”如果我站在他的角度上,恐怕见面的时候,就不会还保持着那样的冷静了,“ 立花治长疑惑的看看林笑棠,“那接下來,你还会保护他吗。” 林笑棠将碗中的最后一根面条吸进肚子里,满足的擦擦嘴,“潘先生的要求,我是一定会全力以赴的,既然他不肯接受我们的帮助,那我们就换种方式來进行好了。” …… 赛狗场其实就是上海最早的赛马场,由于赛马运营成本较高,很快便转型为赛狗运动,起初是上海租界洋人、达官贵人之间的贵族聚会,后來规模日趋壮大,便成为上海滩的一大盛事。 圆形的竞技场外,黑压压的到处是人,各色人等从林笑棠身边经过,甚至还有不少各种装扮的洋人,各种语言充斥耳边,林笑棠站在拥挤的人流中,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这就是上海的一大胜景,每到礼拜四,都会有大批的赌徒來到这里,这也是乱世中难得一见的场景,大概是因为每个人都不知道自己的明天会是什么样子,有的是为了消磨时光、有的是想搏些生活费、有的纯粹是为了享受这种刺激。 虽然久在上海,但林笑棠至今还未曾來过这里,几天还是亲自带了一批星夜从天目山赶过來的手下尾随安启明和他的女朋友,也就是那个汇中饭店的,叫做欢颜的女歌手才得以來到这里的。 进入赛狗场,眼前豁然开朗,一块圆形的跑道四周全是高达数层的观看场地,跑道的起点处并排放着好几个木箱,观众和赌徒们的呐喊声响彻整个场地,看客们的热情,以及手拿一叠赌注票根的赌徒们声嘶力竭的叫喊和血红的眼睛,加上已经有些上升的气温,让人感觉到无比的燥热。 林笑棠知道,场地中的木箱里关的就是用來比赛的赛狗,以前,赛狗全部选用的是从英国或者澳洲进口的格力犬,这种狗最擅长赛跑,速度极快,也最适宜比赛,但自从日本人攻占上海后,赛狗场停业了一段时间,去年才又重新开张,但格力犬就少得多了,沒办法,主办方只好用一些斗犬來代替,于是比赛的气氛淡了许多,反倒是血腥的味道浓了不少。” 有时候,比赛进行中,赛狗就会突然的撕咬起來,这时就纯粹变成了斗犬比赛,那些赌徒们见了鲜血就会更加兴奋,还会以此作为赌局,所以,现在的赛狗场虽然还很热闹,但气氛却大不如从前了。 林笑棠带着墨镜,站在安启明和欢颜的隔壁看台上,观察着两人的一举一动,不可否认,虽然目测欢颜的年龄已经有二十七八岁,但那种成熟女人的韵味却是格外的吸引人,林笑棠也可以看出來,他们确实是真正的情侣,两人眼中流露出的那种痴迷的眼神是撒不了谎的。 欢颜似乎和安启明商量好了投注的对象,手中紧抓着几张钞票,挤过人群向着下注的窗口走去,不是回过身向着安启明微笑,安启明看向欢颜的时候,蓦然发现了隔壁看台的林笑棠,笑容一僵,随即,脸上浮现出厌恶的表情,将头扭转了过去。 此时,从两个看台的中间的阶梯上忽然上來一个人。 那人大概和林笑棠的年纪差不多,站在看台的过道中,带着个鸭舌帽,身上穿着一件洗的发白的夹克,手里拎着一袋包子,另一只手正匆忙的将包子往嘴边送。 本來这人的装扮并不出奇,但林笑棠总觉得他有意无意的向安启明和欢颜的方向偷瞄,这才悄悄的命令手下开始留意他。 处于警觉,林笑棠借着点上香烟的机会开始四处查看,看台上的人虽然很多,但几乎所有人都关注着跑道的方向,例外的只有几个在过道上叫卖的小贩。 林笑棠的视线移向过道南边的楼梯入口处,不禁愣了一下,楼梯口站着三个身穿西装的男人,虽然也是面向跑道,但注意力明显不在那边,他们频频的扭头打量着看台上的人群,林笑棠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发现他们观察的竟然是那正在吃包子的男子所在的区域。 忽然,一声尖锐的哨声响起,看台上猛然间沉寂下來,但随即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响彻整个赛场,跑道上的木箱猝然打开,从每个木箱中窜出一条黑影,行动迅捷无比,整个看台都沸腾了,赌徒们纷纷挥舞着手里的票根,疯狂的叫喊着自己所买的号码,一条条手臂在林笑棠面前举起,视线忽然被遮挡住了。 安启明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静,透过眼神的余光,林笑棠感觉他在搜索什么,是在找欢颜吗,应该不是,欢颜并不在那个方向。 跑道上的赛犬狂奔着,转眼就逼近了终点,当第一只赛犬的身影越过终点时,无数的声音响起,夹杂着惊喜的笑声,更多的则是叹息声和谩骂声,一时间看台上有些混乱。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声沉闷的枪声在安启明所处的看台上响起,看台上瞬间陷入了寂静,人们相互茫然的看着,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一百八十五章 赛狗场的枪声 人群中,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引起了身边所有人的注意,他踉跄着转过身來,直接面向了安义明所处的看台,正是那个一直在吃包子的男人。 他嘴角溢着血痕,双眼无助的看着看台,胸前赫然便是一个弹孔,血迹还在不断的扩大,终于,他再也坚持不住,扔掉了手中的纸袋,一头栽到了地上,与此同时,楼梯口的三个男人扔掉手中的烟头,快速跑了过來,嘴里竟然夹杂着“八嘎”之类的词语。 林笑棠的心头一紧,“日本人。” “杀人啦。”一声凄厉的尖叫在看台上响起,寂静的看台就像煮沸的开水,顿时乱成了一锅粥,人们争相向楼梯口跑去,很多人被看台的阶梯绊倒,半天也沒有爬起來,哭喊声、惨叫声充斥着林笑棠的耳朵。 林笑棠的手下见势不好,便要立刻向他包围过來,林笑棠挤到看台的高处,对他们做了一个手势,众人这才站住了脚步,挤出混乱的人群,继续观察着安义明所处看台的一举一动。 安义明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鞋子上不知被踩了多少脚,但却努力站在原地,眼神始终落在那吃包子男子的身上,目光复杂。 三个日本人已经挤到尸体的旁边,蹲下身,几只手在尸体身上不住的搜索着什么。 片刻之后,一个日本人找到了几张纸片,递给其余的两个人,三个人还是东张西望。 安义明收回了眼神,正要离开,却被从人群中突然出现的欢颜抓住了手臂,欢颜满脸惊惶,头发和衣服都有些散乱,两个人这才跟随着人群走下看台向着出口走去。 林笑棠和一众手下也随着人流从赛狗场中脱身。 刚到场外,一名手下凑近林笑棠,在他身边低声的说道:“那人是被目标的女人开枪打死的。” …… 李士群奉命去南京述职之后,目前的七十六号处于一种很奇特的平静之中,原本忙碌不已的各个部门忽然间清闲下來,各个办公室包括行动队、警卫大队都闲了下來,到处可见三三两两聊天、喝茶、打牌的人员,吴四宝虽然已经醒了过來,刀伤也恢复的差不多,但由于毒素还沒有清理完毕,所以还在医院治疗,他和李士群的缺席,让七十六号的工作一下子停顿下來。 李士群的一干心腹对于其匆匆赶赴南京之举,都心怀忐忑,不知道他此去是福是祸,因此也都沒了心思工作,而以王天木为首的一批军统叛徒,则抱了置身事外的念头,此时更是一言不发,坐看事态发展。 元剑锋自从出院之后,又在家休养了一个礼拜,这才正式上班,李士群离开南京之前,已经对他的职务和工作进行了重新安排,任命他为七十六号秘书处副主任,兼任租界警卫队队长,军衔为上校,负责租界被情报的搜集和部分抓捕行动。 租界警卫队的原队长为李士群的心腹潘序东,自从苏成德和肖一城在南京遇刺之后,潘序东便被委任为南京站的副站长,暂时掌管南京站的一应事务,租界警卫队队长的职务便顺理成章的留给了元剑锋。 之前元剑锋舍命救护李士群的事情在七十六号之内也是尽人皆知,因此,这次对他的破格提拔,也沒有人有什么反对意见,所有人都知道元剑锋这次是咸鱼翻身,一举跃入了七十六号的一线干部行列。 上任之前,元剑锋特意带着礼物去医院看望了吴四宝,因为原先租界警卫队是隶属于吴四宝的警卫大队的,但这次,元剑锋被提拔为秘书处的副主任,本身级别便与吴四宝不相上下了,所以,租界警卫队也就名正言顺的脱离了吴四宝的管辖。 病房中,吴四宝还不能从病床上起身,但两只眼睛已经如鹰隼一般盯住了面前的元剑锋,张振国等手下站在病床前,也虎视眈眈的看着他。 租界警卫队从吴四宝手中脱离的事情,吴四宝已经听手下说起,按照他的脾气,是绝对不会同元剑锋善罢甘休的,但现在他人在医院,所中的毒素还未清除干净,眼下连话都说不清楚,而且李士群也不在上海,元剑锋却已经拿着所有的手续控制了租界警卫队的百八十号人马,吴四宝只得哑巴吃黄连。 元剑锋却表现的极为平静,和之前唯唯诺诺的样子大相径庭,神色间不卑不亢,却让人感觉到一种掩饰不住的阴冷气息,他抿抿嘴唇,对着还带着氧气罩的吴四宝说道:“吴队长手下的这批兄弟都很能干,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做一朝天子一朝臣的事情,你和兄弟们尽可以放心,我一定不会把私人恩怨带到工作中來,一切只看能力和成绩。” 吴四宝讪讪的点点头,示意张振国回话,“吴队长的意思是,如果哪位兄弟做的不开心,或者是元副主任不满意哪位兄弟,还请高抬贵手,放他们出租界,不要伤了彼此间的和气。” 吴四宝拍拍张振国的手臂,张振国似乎有些不愿意说接下來的话,但吴四宝旋即一瞪眼,张振国无奈,“吴队长还想告诉元副主任,以前的事情还请元副主任不要放在心上,今后都是在特工总部李主任的麾下混饭吃,一定要精诚团结,不要再生嫌隙才好。” 元剑锋脸上的肌肉抽动两下,却发出两声笑声,“吴队长说的是,以后咱们兄弟一定要多亲多近才是啊。” 正说话间,元剑锋的一名手下敲门进房间,趴在他的耳边耳语道:“矢泽大佐命令,已经找到**在租界的一个发报点,令我们即刻抓捕。” 元剑锋点点头,这才向吴四宝告辞。 门关上以后,张振国当即骂出了声,“大哥,这小子就是一个墙头草,如今仗着替李主任挡了两颗子弹,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您干嘛和他这么客气。” 吴四宝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 下午的时分,天空中乌云密布,雨水开始光临上海滩,潮热的空气被雨水的清凉一扫而空,甚至还有些寒意。 安启明摆脱了林笑棠的保护,换上一身邮递员的制服,骑着自行车向着发报点赶去。 对于潘其中给自己安排的保护,安启明是很抵触的,两党拼争多年,自从大革命时期开始,双方便开始生死搏杀,多少同志牺牲在他们的手中,可以说,他们欠下了这边无数的血债,虽然现在为了抗战大业,双方抛开昔日恩怨再度携手合作,但多年的对手怎么能即刻变为并肩作战的袍泽,对于这些军统人员,安启明始终怀有一种敌视的态度,这一点,很难更改。 之前接到消息,潜伏在日本的共产国际“拉姆扎”情报小组成员尾崎秀实作为日本首相近卫文磨的私人秘书,派人将部分绝密情报送往上海,沒人知道这些情报的真实内容是什么,但其绝对是可以影响到战争走向的东西。 尾崎秀实-满铁总社调查部的中西功-安启明-潘其中,立花治长则利用黑龙会的身份为其提供掩护和保护,这是一条绝密的情报运送通道,安启明深知这条通道对抗战事业的影响和作用,所以长时间以來,他们的小组是绝对不允许和外界发生任何接触的,也防止一个环节出现问題,殃及到其他人。 但奇怪的是,他和交通员之间的例行见面却被日本人盯上了,自从潘其中暂时离开上海后,安启明就是凭借着和这个交通员与上级进行联系的,今天,交通员莫名其妙的牺牲在了赛狗场,看情形,日本人已经知道了他來此的目的,就是准备在自己和他见面时一网成擒的,是谁杀了他呢。 难道是那个姓林的军统人员,他是潘其中介绍的,就算目的不纯,但这个时候应该不会做这样的事情,而且他应该是跟踪自己來到赛狗场的,并不知晓交通员的真实身份,那,会是谁呢。 一路上,想着这个问題,安启明骑着车來到了格罗希路的创业大楼,雨下的越來越大了。 安启明心头沉甸甸的走进大堂,将雨衣挂在门口的衣架上,或许是下雨的缘故,大堂里并沒有许多人,安启明径直來到电梯处。 电梯缓缓來到一楼,铁栏杆打开,安启明刚要进去,身后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三个身穿雨衣的男子走了上來,其中一个一把将安启明拉了回來,安启明回头一看,这名男子冲他轻蔑的摇摇头,将他拽到一旁,然后和另外一个人把住电梯的两边,让一个脸色阴郁的男子上了电梯,两人跟上,随即将门关上,说了一句,“等下一班。” 安启明的眼神所及,三人的腰间都是鼓鼓的,应该是带了家伙。 安启明一转念,随即便想到了些什么,转身就跑进楼梯间,延着阶梯向顶楼跑去。 可刚跑到四楼,就听到楼下一阵喧闹和惊呼,安启明的心头一沉,赶忙跑至楼道口的窗户向下看去。 雨雾影响了他的视线,即使是如此,他还是可以看到,黑色的马路上,横躺着一个身影,身下耀眼的红色画出一个模糊的形状,随着雨水不断的扩大。 第一百八十六章 生如夏花之绚烂 创业大楼的命案在上海滩并沒有引起多大的波澜,甚至是根本沒有见诸于报纸,但林笑棠还是第一时间得到了这个消息,原因就在于他的人始终在暗中全天候的监视、保护着安义明。 不可否认,安义明的确是一名经验丰富的地下工作者,他的反跟踪、刺探技术都是一流的,可他本身的缺点就在于,他是孤军奋战,而林笑棠的麾下虽然都是从天目山刚刚抽调过來的新手,但他们有以跟踪为工作的“狗仔队”的全力支援,虽然最初犯了几个小错误,但在狗仔队的高手的帮助下,他们很快就进入了角色,其中的佼佼者,竟然是白家的千金白锦文。 创业大楼有人跳楼的消息就是她第一时间传回來的,之后,白锦文便将死者的资料也传了回來,这很让林笑棠意外,死者是一名二十多岁的女人,创业大楼的顶层阁楼便是她的住处,职业是大楼的卫生清洁工,她在阁楼已经住了有两年的时间,平时除了购买必须的生活用品,根本未曾迈出大楼一步。 据白倩文讲述,七十六号和租界巡捕从阁楼中搬下一些物品,看形状应该是电台之类的设备。 而带人亲自來抓捕她的就是七十六号新近上任的租界警卫队队长、秘书处副主任元剑锋,这更是让林笑棠大吃一惊,之前元剑锋的受伤,已经让林笑棠隐隐约约的觉得这个人所图非小,现在看來,经过了这么多次的挫折和羞辱,元剑锋是铁了心要在上海混出一个样子來,也说明,他要在伪政府这条不归路上越走越远,这令林笑棠揪心不已,不是为元剑锋,而是为了夏之萍。 七十六号目前群龙无首,李士群暂时留在南京,吴四宝重伤休养,其余的万里浪、吴振明、杨杰之类的,都忙着趁此机会争夺有油水的部门和行业,元剑锋选这个机会表现他的能力和手腕,证明他已经学会了把握机会,莫非将來自己还要和他面对面的搏杀,想到这儿,林笑棠平添了无穷的烦恼。 关于安义明的事情,由于牵扯到两党之间的恩怨,所以,林笑棠沒有告诉手下带有军统背景的人员,包括尚振声在内,所有从天目山调遣的人员也是经过了林笑棠的挑选,狗仔队的人员也不例外。 这次在一天之内,安义明小组的通讯员和发报员相继遇难,林笑棠推测这其中可能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是日本情报机构已经抓到了这条情报管道的蛛丝马迹,很有可能在日本本土方面已经展开了行动;二就是安义明的组织出现了内奸、叛徒,但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白倩文亲眼看到元剑锋和安义明曾在创业大楼的电梯口前照过面,元剑锋并不认识安义明。 这说明,元剑锋并沒有得到关于安义明的资料,退一步说,就算有了叛徒,但叛徒也只是供出了通讯员和发报员,对于他们的上级,也沒有任何情报,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日本人对安义明并沒有任何线索,加之通讯员和发报员已经牺牲,所以这条线索对于日本人和元剑锋來说,已经是断了。 可是,如果是第一种可能呢,林笑棠的心脏瞬间收缩了一下,如果真要是这样,那即将到來的传递情报的人员和他手中的情报,会不会就是日本人特意设下的一个线索呢。 林笑棠掐灭烟头,不禁摇摇头,这种假设可能性也不大,如果日本方面设下圈套,那上海方面就不会打草惊蛇,所以,目前的状况扑朔迷离,一切只能等那名情报传递者到达之后再做判断了。 …… 矢泽慎一懊恼的将手中的毛笔扔到一边,一旁的元剑锋连大气也不敢出。 矢泽慎一很清楚元剑锋这次的行动失败的意义,所有的线索顷刻间被切断,他们只能得到两具冰冷的尸体,甚至于连份口供都沒拿到。 俄国人在日本本土安插的“拉姆扎”情报小组(也就是佐尔格小组)终于被破获,但是揭开的内幕却让日本情报机关大惊失色,首相近卫文磨的秘书竟然是***的间谍,天知道有多少机密泄露了出去,最可怕的事,最近的一次内阁会议,尾崎秀实竟然就在现场旁听,为此,首相近卫文磨被迫辞职,政府内开始了大清洗。 尾崎秀实已经在一个星期之前被秘密逮捕,在他的寓所找到了微型照相机、隐形墨水等设备,尾崎秀实被迅速安排了审讯,虽然受尽酷刑,但始终未曾屈服,东京警视厅一无所获,于是开始抽丝剥茧的查探尾崎秀实接触的人和事、以及他用过的每一样东西,终于发现,尾崎秀实在被捕前一天,用过自己寓所冲洗相片用的暗室,这之后,他还见过一个人,经查,这个人是个海员,他的下一个目的地是一个中国城市,,上海。 为此,本土将命令传达到了上海宪兵队,为了保密起见,甚至于佐佐木都不知道其中的具体内容,而矢泽慎一作为特高课的负责人却成为抓捕这名海员行动的最高指挥官。 也因为这样,矢泽慎一在上海开始全面调查***的情报组织,希望能从中发现到蛛丝马迹,这其中,安义明的那个通讯员就是他唯一的发现。 通过通讯员,矢泽慎一又发现了他和另外一个人的交集,那就是安义明的发报员。 可是,现在,这两个人都死了。 “也许,我们还能发现一点线索。”元剑锋看着矢泽慎一脸上的怒气稍稍减弱,装着胆子说了一句话。 “哦。”矢泽慎一稍稍一愣,眼神忽然变得柔和起來,“元先生,有话请说。” 云剑锋从怀里掏出两样东西,放在矢泽慎一的面前。 一个包好的纸包,打开后,可以看到里面尽是烧剩下的纸片的灰烬,元剑锋用手指夹起一片,递到矢泽慎一的面前,矢泽慎一用放大镜仔细看了看,好像是一张乐谱之类的东西。 另一样是盒火柴,包装很精美,上面有“汇中饭店”的字样。 “我们赶到的时候,那个女人焚烧了所有的纸张,她似乎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手边竟然有一小瓶的汽油,还有,我沒想到像她那么年轻、漂亮的女人,竟然真的会舍得自杀,我……。” 矢泽慎一轻轻的摆摆手,带着欣赏的口吻说道:“元先生,谢谢你给我的惊喜,这些已经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沒想到,李士群先生到南京之后,会是你來协助我的工作,对于你的努力,我非常满意。” 元剑锋脸露喜色,频频致谢。 “那从现在开始,就劳烦元先生盯紧汇中饭店吧,不过你要明白,那里是上海名流聚集的场所,不要做得过于明显,但一定要全面掌控,明白吗,至于那些乐谱,我还沒有想到更多的线索。”矢泽慎一看向元剑锋,命令道。 …… 身边两名同志在一天之内相继牺牲,让安义明觉得一瞬间天地都仿佛颠倒了过來,胸中的那些愤懑和悲伤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发膨胀起來,让他几乎不能呼吸。 他的寓所就在汇中饭店后面的弄堂里,回到家里,他把自己反锁在屋里,不停的思索着这些天以來,自己见过的每一个人,遇到的每一件事情,希望能从中找出通讯员和发报员遇害的真正原因,但整整一夜过去,安义明沒能够找到一点线索。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窗户的时候,安义明忽然想到一个人,也许他能为自己解开心中的谜团,但自己的身后始终有那些令人生厌的军统人员在,自己贸贸然和他见面,会不会因此而使他暴露呢。 …… “那些人是安全的,我明白你们两党之间昔日的那些恩怨,但现在这个时刻,是应该放下一切共同战斗了。”虹口的一家茶馆内,与安义明背对背而坐的一名西装中年人用日语说道。 安义明不置可否的轻轻答应一声。 中年人继续说道:“请马上通知上级,东京有变,尾崎秀实被捕,拉姆扎小组被破坏,人员全部被捕。” 安义明不由一愣,随即苦笑道:“我已经沒办法通知上级了,我的通讯员和报务员已经全部牺牲,死亡的轮盘开始转动,或许下一个就该轮到我了,“ 中年人点点头,“你知道吗,尾崎秀实在被捕前给我传递过來一个消息,上面写着三个字,,向西走,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安义明琢磨了片刻,“他是在暗示你撤退,你应该听从他的建议,立刻撤退到根据地去,“ 中年人笑着摇摇头,“尾崎秀实其实很清楚我是不会这么做的,他太了解我中西功了,留下來的意义要远远大于撤退,多坚持一天,我就能发挥一天的作用,一旦撤退,我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我是一个真正的赌徒,你刚刚说过,轮盘已经开启,真正的赌徒,是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的。” 安义明忽然笑了,他轻声说道:“你可以坚持多久。” 中西功想了想,“我会坚持到最久。” 安义明一字一句的说道:“先生,请你放心,即使我被捕了,我也不会打扰到你的坚持。” 中西功轻松的伸个懒腰,“谢谢,我相信你,但也请你务必要相信我。” 说完,中西功站起身,装作整理自己的衣服,“等战争结束了,我请你到我的家乡去看樱花,樱花的寿命很短,但却很美。” 安义明情不自禁的说道:“生如夏花之绚烂。” 中西功慢慢向茶馆外走去,传來一声低低的吟诵,“逝如秋叶之静美。” 第一百八十七章 父与女 欧洲的战事进入到一个短暂的休整期,曾经的陆军第一强国法国在一个月之内便举起了白旗,而英法联军在敦刻尔克上演了一出和挹江门撤退极为相似的转移,三十余万精锐陆军被德军的机械化部队包围在敦刻尔克的沙滩上,其中还有数不清的辎重和重武器,但却沒有一点來自于空中的支援,假以时日,他们一定会成为德军口中的大餐。 但历史就是如此的善于上演这种一流编剧也无法写出的剧目,就在几十万英法部队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时候,德军却忽然停止了进攻,他们的最高决策者寄希望于政治攻势,想要逼迫英国政府回到谈判桌上來,同时也可以避开英国人引以为傲的皇家海军,避免更多的损失。 于是乎,新一届的英国政府在首相丘吉尔的带领下,调动了英伦三岛一切可用的船只,甚至包括私人的游艇和渔船,横渡英吉利海峡,将三十余万已经失去希望的联军将士带回了英国本土,也为之后的作战保存了元气。 亚洲的日本沉醉于欧洲盟友的骄人战绩,也在按捺不住的蠢蠢欲动,关东军就像一部上足了发条的战争机器,开始大规模的调动和备战,各种物资源源不断的运抵前线,这使得俄国大为恐慌,原本准备抽调至欧洲防线的远东方面部队,迟迟沒有行动,而拉姆扎情报小组的被破获,也让俄国暂时沒有办法弄到最新的日军情报,远东的局势一触即发。 这样的形势,最高兴的无疑是美国人,洪查维几次找到林笑棠,想让他确认一下日本军方的最终战略决策,即使是一些风吹草动也可,林笑棠甚至有些怀疑,这些美国人是不是在自欺欺人,日本人一个不足挂齿的小动作就让他们兴奋如斯,一向自诩精明能干的美国人此时就像是集体脑子进水了一般,好像要时刻为关东军的挥军北上而鼓掌喝彩。 日军最高层面的战略决策,林笑棠自忖沒那个能力搞得到,但眼下这种形势,依照美国人的能力,不难看出日本人是在虚张声势,关东军明为调动,但边境的日本侨民却迟迟沒有疏散和撤退,这几年,因为中日战场的战事焦灼,关东军的精锐已经被抽调近三分之一,而日军如果想要保持战场上的进攻势头,接下來势必还要抽调兵力入关,试问在这种情况下,关东军还有实力面对远东的几十万百战红军吗。 而且,林笑棠已经清楚的告诉洪查维,东北目前的军工生产也已近饱和状态,物资匮乏是尽人皆知的秘密,日本人想要发动一场全面战争,谈何容易,高岛介之前之所以想要邀请林笑棠加入到东三省的物资统制计划中,就是希望以上海为平台,购入大批的战略物资补充关东军,这样才能保证其战斗力,这个时候,仅凭关东军的人马,又怎么会有余力独自对抗强大的俄国呢。 但偏偏美国人对这些都视而不见,他们只是一厢情愿的想将日本人的注意力引导远东,为此,他们愿意一再退让。 …… 安义明自从与中西功见面之后,便知道对方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对于这些日籍***员,安义明原本是抱有戒心的,但他们在危险和死亡面前表现出的冷静和决然却让他不得不由衷佩服和感动。 通讯员和报务员牺牲之后,安义明的小组只剩下他和一名助手,他的助手叫陈阿四,就在汇中饭店的酒吧中担任领班,现在,他们已经与上级失去了联系,潘其中作为上海地下党的最高领导人,目前并不在上海,而安义明并沒有权限和办法能够联系到他,至于立花治长,他原本就不属于***的地下组织序列,他只是尾崎秀实和中西功的朋友,以黑龙会成员的身份为他们二人提供暗中的保护,安义明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存在。 安义明见到陈阿四的时候,从他的眼睛中看到了深深的担忧,他明白,这个时候,任谁也无法保持应有的冷静,安义明和陈阿四躲在舞台侧面的角落里,点燃了香烟,好一会谁都沒有说话。 “我是清白的。”陈阿四忽然间开了口。 安义明点点头,“我们都是清白的。” “可组织上未必会这么认为。”陈阿四用力吸吮着手指尖的香烟,“所有通讯渠道全部被切断了,这说明上级已经开始在怀疑我们了,死,我不怕,可我不想作为被怀疑对象去死。” 安义明突出一个烟圈,烟圈摇摆着向上飘去,很快变形、消散,“做好我们分内的事情,组织上一定会给我们一个客观公正的评价。” 安义明话锋一转,“从日本來的情报员很快就会抵达上海,他并不知道上海发生的一切,组织也沒有办法通知到他,所以,他一到上海就会和我们联络,我们要确保情报的安全,只要能够将情报送出去,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陈阿四重重的点点头,“怎么联络。” “法租界公董局门前的失踪人口联系告示牌。”安义明说道。 …… 立花治长摇摇头,否定了林笑棠的想法,他并不是潘其中的部下,而是尾崎秀实和中西功的朋友,安义明目前失去了和上级的联络,他同样无法联系到上海***的地下组织,尾崎秀实被捕的消息已经得到了中西功的证实,而他派出的信使已经将要抵达上海,恰恰就在这个时候,负责接应的安义明小组出了意外,这个时候,要如何才能将情报安全的送出上海。 “安义明对我不是很信任,我们毕竟是两条线上的人,有些事情我只能暗中來做。”林笑棠很委婉的说出自己的难处,“但请你放心,只要是我能力以内的事情,我一定会在所不辞。” 立花治长赞许的点点头,“潘先生对我说过,你是我们最可信赖的朋友,对于这一点,我从未怀疑,当下最要紧的是,我们一定要帮助安义明安全的和信使接上头,然后将情报迅速的传递出去。” “这个交给我來办,我会安排人手顶住上海各大码头,我需要你提供一份近期从日本來沪的船只名单,越详细越好。” 立花治长点点头,这个对他來说,不成问題。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安义明的小组出事,牺牲了两个成员,这一切都是特高课和七十六号联手完成的,那天在赛狗场的时候,我的手下发现了杀死安义明通讯员的人。” “是谁。”立花治长的眉毛顿时拧了起來。 “就是安义明的女朋友,那个叫欢颜的女人。” 立花治长的手一抖,手中的茶水泼洒出不少,“难道说她是日本人的内线。” 林笑棠摇摇头,“我感觉不像,当时,安义明的通讯员已经被日本人盯上,如果不是她果断出手,日本人很有可能发现通讯员和安义明之间的联系,所以,她是在救安义明。” …… “五年了,这是你第二次來我这里。”闸北的长久百货店内,钱掌柜打量着面前明显不同与往日的淡妆的欢颜,不由深有感触的说道。 “你的任务早已经完成了,还不肯离开上海吗。”钱掌柜幽幽的说道。 欢颜的神色一黯,但还是坚决的摇了摇头。 “你是我來到这里之后接待的第一个情报员,这么多年,我们一直是单线联系,上海站的主人换了一个又一个,只有我们两个,始终在这里坚守着,我想奉劝你一句,上海的局势会越來越坏,你是有功之臣,我可以向重庆方面联系,也可以告诉现在的林老板,这两方面都可以安排你离开上海去过你想要的任何生活。” 欢颜的脸上忽然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红晕,沒有说话。 钱掌柜叹息着站起身,“我明白了,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任何时候都逃不开一个情字。” “你想让我做什么,就直接说吧。”钱掌柜继续说道。 “我想要两张船票,去哪里都可以,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如果离开,我只能和他一起走。”欢颜终于开了口。 钱掌柜点点头,“我这个地方,只启用过两次,一次是你,另一次启用,就遇到了现在的老板,这些年,因为你在上海,我才觉得沒那么孤单,当年,我沒想到我的女儿也会踏进这一行,今天,我很高兴她能下决心离开……” 钱掌柜停顿了一下,断然说道:“你放心,船票的事交给我了,后天中午,你到城市影院的储物柜去取,记得,一定要离开上海,好好照顾自己,以后的路就要由你自己來走了。” 欢颜的眼圈红了,她想说感激的话语,却发现自己什么说不出口,她怔怔的站在钱掌柜的面前,双腿一弯,跪了下來,钱掌柜却忽然转过身去,背对着她轻轻挥挥手,“去吧,不要再回來了。” 欢颜冲着钱掌柜的背影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这才站起身,走了出去。 钱掌柜的肩头微微耸动着,再转回身时,双目依然通红,他走到大门处,看着那个渐渐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久久沒有离开。 第一百八十八章 我也是中国人 回到店里之后,钱掌柜将店里仅有的两个伙计喊了过來,对其中一个年轻的说道:“阿国,之前我对林老板已经说过了,我老了,想要退休了,你在这儿陪了我这么久,我不能再耽误你的前程了,林老板正是用人之际,你人也机灵,我都和他说好了,这两天你就去柯华报到,以后就跟着他。” 阿国哭着不肯走,直到钱掌柜发脾气,拍了桌子,这才一步一回头的抹着眼泪离开。 钱掌柜将目光投向另一个四十多岁的伙计,年长伙计顿时笑了,“我的脾气你知道,掌柜的,咱们是老伙计了,有些话不用再说了,小颜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只要她能有个好归宿,比什么都强。” 钱掌柜叹口气,眼圈再度湿润了。 …… 雨后初晴,点点的星空下,欢颜拉着安义明登上汇中饭店的顶层天台,冲她一晃手中的两张船票,“我们可以离开了。” 安义明看着欢颜期待的眼神,黯然摇摇头,“对不起,现在我还不能走。” 欢颜的心情立刻落到了谷底,她紧抓住安义明的胳膊,“为什么,你答应过我的,答应和我一起离开上海的。” 安义明想要说话,但此时欢颜已经陷入一种癫狂的状态,“你为什么还要留在上海,难道你不知道你现在很危险吗,日本人到处在找你,迟早会找到这里來的。” 安义明顿时抬起头來,眼睛瞪得溜圆,一把抓住欢颜,“你怎么知道,你是谁。” 两行眼泪从欢颜的眼角滑落,“我是谁,你会猜不到吗。” “小泉是你杀的,对不对。”安义明目眦欲裂。 “沒错,他不能不死,日本人已经盯上了他,如果我不下手,死的就是你们两个,我不能看着你出事。”欢颜面对安义明的怒火毫不退缩。 “你是军统还是中统。”安义明继续追问。 欢颜倔强的仰起头,“你问这个有什么意义吗,军统或者中统对于你來说不都是敌人吗,但请你别忘了,我也是中国人。” 欢颜甩开安义明的手,转身跑开。 安义明怔怔的目送她离开,良久,一拳砸在天台的围栏上,手指骨传來的疼痛远远不能掩盖心头的伤口。 …… 晚上的汇中饭店酒吧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安义明有些沮丧的走进大厅,周遭的欢声笑语并不能让他的心情有多少改观,他垂着头穿过人群,走到酒吧的角落,挥手要來一杯酒,独自品尝着失落的味道。 陈阿四一身簇新的领班制服,不经意间出现在安义明的身侧,他轻轻的和安义明一碰酒杯,小声的说道:“对方有回音了,他约我们明天晚上在百乐门舞厅见面,信物是雪茄。” 安义明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陈阿四一皱眉,“老安,出了什么事情,我看你的脸色不是太好啊。” 安义明摇摇头,刚要说话,却见人群中林笑棠正向着这边挤过來。 安义明见状低声对陈阿四说:“明天晚上我去和信使见面,你做好准备,事情完成后,我们马上撤退。” 陈阿四离开后,安义明看向已经來到面前的林笑棠,冷冷的一笑,“林老板,晚上无聊來这里寻开心吗,这里的无聊的人很多的,女人也不少,要不要我帮你介绍几个。” 林笑棠一点不客气的在他身旁的沙发上坐下,扔给安义明一支香烟,自己点上烟,“跟我合作吧,我沒什么要求,你应该知道的,仅此一次,以后我们各走各的。” 安义明长出一口气,“这条线路你们不熟,还是我们來吧,拿到情报之后,还是要靠你们的渠道把情报传递出去,这之前还是让我们來做吧。” 林笑棠一笑,“还是信不过我们。” 安义明自嘲般的一笑,“我们毕竟都是中国人,现在是国战,如果再计较以前的那些事情,只能相互掣肘,我想通了,就算将來我们还是要以命相搏,但现在,我们必须一致对外。” “很高兴你能这么想。”林笑棠松了口气。 “但我有一个条件,事情完成后,送欢颜离开上海,她毕竟是个女人,而且,你是她的老板,就当我求你,拜托了。”安义明站起身,冲林笑棠一低头,钻进了人群。 “你,你这人……。”林笑棠发呆之后,瞬间醒悟过來,想要叫住安义明,却早已不见了人影,“这人,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啊,欢颜什么时候成我们这边的人了。” …… 矢泽慎一方面同样在紧张的行动,这段时间内,他派人严查了最近抵达上海的所有日本船只的全部人员的资料,其中牵扯到上千人,当然,这近千人中能与尾崎秀实产生交集和联系的人并不多,但是,直到现在,他们还是沒能发现真正的目标,矢泽慎一并沒有因此而泄气,反倒加大了排查的力度。 元剑锋在这次搜捕中表现的很是积极,他一面在汇中饭店中安插了人手,继续查找报务员的上级;另一方面,他全力配合矢泽慎一对抵达上海的可疑目标进行监视,他的这种工作态度得到了矢泽慎一的肯定。 元剑锋急匆匆的走进矢泽慎一在七十六号的办公室,将一份资料放在他的面前,“矢泽大佐,今天有一艘名为大和丸的日本货船抵达上海,这艘船是一个多月前从上海出发的,原本早就该到了,只是中途发现船只漏油,所以在海参崴停靠了两个星期,直到现在才到达上海。” “是吗。”矢泽慎一來了兴趣,“时间上很吻合,元副主任,就烦劳你仔细搜查一下吧,我们不能错过任何一个目标。” “是,请大佐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元剑锋赶忙立正,“这艘船上的水手并不多,不超过一百人,工作应该很轻松。” 从矢泽慎一的办公室中出來,元剑锋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将门反锁好,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在哪儿,马上见个面吧,就在极斯菲尔路的小茶馆。” ……接到了元剑锋的电话,金勉很快赶到了约定的地点,來到七十六号的附近,他明显有些紧张。 元剑锋看了他一眼,带着轻蔑的口吻说道:“放心,这里已经成了灯下黑,李士群去了南京,吴四宝还沒出院,各个部门的人都忙着趁乱捞钱揽权,总部里基本上沒什么人,沒人会注意到这里,相比之下,这里是最安全的。” 金勉讪笑着,脸色这才好了一些,“表哥,你也知道吴四宝那条疯狗,如果知道我们两个背着他做下这么多事情,他是一定会把我碎尸万段的。” 元剑锋冷哼一声,“有什么好怕的,只要咱们这件事情成功,吴四宝就必死无疑,他是第一个,接下來,再扳倒两个拦路虎,上海就是我元剑锋的天下,到时候,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元剑锋极富蛊惑性的言辞显然打动了金勉,他握紧了双拳,“妈的,干了,拼上这一把,老子下半辈子就不用发愁了。” 元剑锋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相信我,沒错的。” “你想想,上海滩自从张啸林、季云卿死之后,就是七十六号在操控着一切江湖上的生意,吴四宝这个混蛋,贪心到家,这还不知足,居然跑去偷车,连这点小钱都看在眼里,你想,咱们的这个计划吸引他还不是手到擒來。” “对、对、对,沒错。”金勉不住的点头。 元剑锋压低了声音,还有,“咱们这次设计了李士群的刺杀、丁时俊的意外死亡,你觉得咱们还有退路吗。” 金勉的脸色有些发白了,舔了舔干涸的嘴唇,还是点点头。 “听我说,当务之急是除掉吴四宝,我这几天跟着日本人做事,打听到不少消息,日本军官前几天喝醉的时候无意中说走了嘴,原來他们一直在到处搜刮咱们中国的宝贝,黄金、古董、玉石,什么都要,下个月的时候,就有一批东西要运來上海装船运回日本。” 金勉听得眼睛都有些发直,“表哥,你的意思是咱们偷点出來,发笔小财。” 元剑锋伸手在他的脑袋上拍了一记,“蠢材,那是日本人抢來的东西,你不想活了,我的意思是让你把消息散布给吴四宝,依照他的个性,他是一定会下手的,这个疯子眼里只有钱。” “然后,咱们再暗中设计他,借日本人的手干掉他。”金勉的脑子终于开窍了。 元剑锋笑了,在他看來,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就像是之前设计李士群一般。 其实,元剑锋和丁时俊早就认识,也就是他在丁时俊面前不断的提及丁李之争,撺掇着丁时俊下定决心暗杀李士群,之后,他又安排两个枪手给丁时俊,自己则上演了一出救驾的戏目,博得了李士群的另眼相看。 之后,吴四宝奉李士群的命令报复丁时俊,其实,李士群并沒有想要丁时俊死,但丁时俊既然敢來暗杀他,他如果不做些什么就沒脸再混下去了,于是,他嘱咐吴四宝废掉丁时俊,让他下半辈子做轮椅。 但吴四宝却将事情交给了金勉这个生面孔去做,于是乎,金勉收买了那个白俄人,出手直接干掉了丁时俊,也彻底激化了丁李之间的矛盾,挑起了一场旷日持久的黑暗世界战争。 第一百八十九章 大客户 随着欧洲战事的升级,亚洲的局面也随之紧张起來,德国已经开始大规模的对英伦三岛进行史无前例空袭,妄图以这种不间断的、铺天盖地式的轰炸逼迫英国人放弃抵抗,但英国军民随之爆发出的反抗情绪与决心却是德国人始料未及的,一场原本在猜测中属于一边倒的战役竟陷入到旷日持久的焦着之中。 汇中饭店作为上海滩乃至远东最为古老、设施最为完备的开放式酒店,长时间以來不仅是各国政要、商贾富豪的聚会场所,也是各个国家间谍和情报人员的聚集之地,在这个世界局势动荡不安、亚洲战局走向未明的时节,形形**的情报人员在这里的活动较之以往更是活跃了不少。 亚洲作为美国最重要的市场,一直以來就受到全面的关注,而亚洲的日本下一步的军事走向更是牵动了美国人的心,但长时间以來,美国和日本都保持着一种极为默契,都在极力避免着彼此间的摩擦,而美国则受到上一次世界大战时最后阶段出手占尽便宜的策略的影响,也在积极的“配合”日本,尽量促使战争延迟爆发,毕竟现在与一个兵强马壮的帝国开战,就算美国有十足的把握获胜,美国也要遭受不小的损失,这是精明而且不愿蚀本的美国人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洪查维最近被自己的上司逼迫的焦头烂额,日本军队进來的动向有些着实有些诡异,一方面关东军的调动频频,另一方面则是暗流涌动,各式各样版本的小道消息从上海的情报黑市中流传出來,这其中或许有真实的,但更多的则是各方势力为了混淆视听而制造出來的,这其中的真真假假让洪查维这个老手仅是分析和比对就头痛不已。 林笑棠也曾经给洪查维提供过不少关于日军动向的情报,这其中,不乏一些从日本驻屯军高层中挖到了情报,洪查维对此很是惊奇和兴奋,因为这也证明了自己的投资眼光,但这些消息却无一例外的遭到了上级的启用甚至是驳斥,当然,更多的则是石沉大海,洪查维感觉,自己的上级对这些情报根本不感兴趣,可原因究竟是什么,洪查维只是隐隐约约的察觉到一些,更深层次的却是他不敢探究的。 林笑棠对此倒是毫不在意,他用手中的雪茄点指洪查维,虽然这个动作在平日里或许会看作是对人极不礼貌的行为,但洪查维却是丝毫不以为意,对于这么一个有价值的合作伙伴,他的一些倨傲,洪查维是不会介意的,“老洪,恕我直言,你们美国人是在一战的时候占到大便宜了,所以自上而下都形成了一种思维的惯性,就是迫切的希望再次趁着世界大战的机会,使美国再次腾飞壮大,这之前的经济危机使你们的元气大伤,可正好在这个时间,二战爆发了,于是乎,你们的那些政客就将筹码都压在了这次的战争上面。” 洪查维无奈的点点头,“朋友间贵乎坦白,你说的沒错,但这些话,还是咱们之间单独说说就好。” 林笑棠一下子來了兴趣,坐直了身体,抬起头看了看洪查维约他來的这间水兵俱乐部中的人群,凑近洪查维压低了声音,“其实咱们只不过是些做情报的,要说龌龊和无耻,远远比不上那些的所谓政客,还有你们国内的那些寡头,为了经济利益他们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來,难道你沒想过,你或许是在努力的避免战争,可有的人呢,他们会不会对即将爆发的战争是正中下怀呢,哈哈。”说到最后,林笑棠不禁笑出了声,“我最感到好笑的就是你老洪,这么多天了,每天那么努力的搜刮一切可能有用的消息,每天顶着一双熊猫眼,满世界跑來跑起,却沒找到一条可以让你上司高兴的消息。” 洪查维一愣,随即也笑了起來,举起啤酒,“來吧,为我的愚蠢干杯。” 两人正在说话的时候,人群中却忽然挤过來一名穿着时髦外套的棕发女郎,那女郎似乎是想找洪查维攀谈,拿着一整杯的啤酒,略有些夸张的扭动着圆滚滚的臀部,就向洪查维走过來,但洪查维明显沒有意识到这一点,还在自顾自的和林笑棠碰着杯。 林笑棠刚想提醒洪查维,人群里却突然出现了一个壮硕的身影,一把将那女郎拉住,拽到了自己的身后,随后便不知道在那女郎耳边嘀咕了些什么,那女郎这才崛起了嘴,不甘愿的转身离去。 壮硕的身影刚想离开,洪查维却捕捉到了他的存在,“戴维,这里。” 壮硕身影一滞,但还是转过來朝洪查维走过去,林笑棠这才看清楚他的面庞,原來是那个曾经被自己痛打过一顿的英军“海燕号”军舰上的少校戴维。 戴维看着林笑棠也有些面熟,苦苦的思索了一阵,还是沒能想起在什么地方见过面,只好礼貌的和洪查维打了个招呼。 林笑棠知道两人有事情要谈,随即很识趣的暂时起身告辞。 走到俱乐部的吧台边,林笑棠做个手势,一名侍应生随即來到他的面前,“先生,需要点什么。” 林笑棠将两张钞票放在侍应生胸前的制服口袋中,用纯正的英语问道:“我向打听一个人。” 侍应生笑容可掬的回答道:“沒问題,您是想要女人还是消息,我都很乐意效劳。” 林笑棠指了指不远处百无聊赖的那名棕发女郎,“能告诉我她的事情吗。” 侍应生看了看,顿时笑了,“她叫芬妮,是波兰人,身价可是不低,先生只要有足够的筹码,这绝对不是问題,另外,她也是个小有名气的消息提供者,别看她的年龄不大,但和租界里的高官,包括日本人都有交情,当然,要得到她的消息,也需要不菲的费用,不过,她是个很有原则的买卖人,一般她的消息都很可靠。” “不过,最近,她很少出现,应该是被那个英国人给包了起來。”侍应生边说边指了一下,林笑棠看去,正是和洪查维正在聊天的戴维。 侍应生将一杯鸡尾酒放在芬妮的身边,微笑着将林笑棠指给她看,芬妮顿时绽开笑容,悄悄的向着林笑棠抛去一个妩媚的眼神。 林笑棠端着酒杯坐倒芬妮的身边。 芬妮毫不客气的挽住他的胳膊,“谢谢你的酒,你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或者朝鲜人。”随即,芬妮笑了起來,“你一定是中国人,我应该不会猜错的。” 林笑棠闻到她口中散发出的酒味,就很清楚这个女人今晚沒少喝酒,“这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芬妮优雅的点上一支香烟,“日本人接下來会问今晚包下我需要多少钱,朝鲜人会用酒灌醉我,偷光我身上的钱,甚至还会……,而中国人,一般只会对我的消息感兴趣。” 林笑棠忍不住笑了起來,摸了摸下巴,“看來,你猜的并不准确,日本人和中国人的要求,其实我都很感兴趣的。” 芬妮媚眼如丝,立刻将身体靠了过來,“真更不是问題,只要你有足够的本钱,我很乐意在床上为您提供你想要的一切。”说着,在林笑棠胯下摸了一把,吃吃的笑起來,“你的本钱应该足够了。” 林笑棠凑近芬妮的耳边,眼神肆无忌惮的在芬妮的躯体上搜索着,“你天生的本钱也是足够的,我很乐意付出应该有的价值,但就是不知道你另一方面的本钱如何呢。” 芬妮炫耀似的挺高自己的胸部,向着林笑棠眨眨眼睛,“那要看你对哪方面的消息感兴趣了,正好,我这里有一个刚刚得來的消息,你是中国人,应该会感兴趣,是关于日本军队下一个目标的。” 林笑棠的心头一紧,但脸上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哦,是吗,日本人要对湖南发起进攻了吗。” 芬妮伸出白嫩纤细的手指,笑着摇了摇,“一个你永远也相像不到的目标,想知道的话,开出合适的价码,它就属于你。” 林笑棠点点头,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条小黄鱼放在酒桌上,芬妮的眼睛顿时闪出光芒,她伸手去拿。 林笑棠一把按住她的手,“别心急,我怎么知道你的消息是真是假,兵荒马乱的,我可沒处去验证。” 芬妮咯咯一笑,笑着坐回沙发,伸手解开胸前的两枚纽扣,身体这才前倾,向着林笑棠展现出雪白的峰峦和一条深深的沟壑,“还有我呢,你的出价我很满意,就把我当做交易的附赠品好了。” 林笑棠默不作声的收回小黄鱼,芬妮顿时有些慌了,“怎么,你认为价格不合适吗,我们还可以再谈的。” 林笑棠摇摇头,“价格很公道,但我还是要将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我听说,你是有老板的。” 芬妮这才放松下來,沒好气的看看远处吧台的侍应生,“这个大嘴巴的迪克,什么事情都往外说。” 芬妮又笑了起來,热情的挽住林笑棠的手臂,“放心,戴维只是我的老主顾,我只答应为他保留这个消息三天,但他到现在还是筹不到足够的钱來,所以沒办法我只能自己找买家,沒想到,他连这个都要管,看到沒,那个美籍华人也是个大主顾,出手阔气的很,但沒办法,他是戴维的合作伙伴,戴维坚决不让我将消息卖给他,还好,我的运气不错,遇到了你这个大客户。” 第一百九十章 交际花的水准 林笑棠很清楚的记得,当年他第一次來到水兵俱乐部來找戴维的时候,当时他就和洪查维在一起,只是两人显然聊得很不愉快,看來,这个戴维也是洪查维特意在英国人中间埋设下的钉子,只是效果不怎么样而已。 芬妮正打算使尽浑身解数來勾引林笑棠,戴维却已经脸色铁青的结束了和洪查维之间的交谈,向着芬妮和林笑棠的方向走过來。 林笑棠好整以暇的坐直身体,迎着戴维那略有些挑衅的目光直视过去,戴维似乎想到了什么,抬起手臂,“你,我记得你了,你是那个……。” 林笑棠咂咂嘴,“是那个魔鬼对吧。” 戴维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伸手拉起芬妮,芬妮倒沒敢反抗,直视指指水兵俱乐部的标志,意思是她会在这里出现,让林笑棠再和她联络。 林笑棠微笑着点点头。 而戴维不经意扭回身看向芬妮的眼神,却让林笑棠感到了一丝寒意,那眼神中分明饱含着一种杀意。 …… 戴维将芬妮拽上车,芬妮尖叫了一声,甩开他的手臂,“你捏疼我了。” 水兵俱乐部外一片萧条,此时的街上因为最近局势的紧张已经沒有了行人,只有俱乐部中不是传出欢快的音乐和叫好声,仿佛换了直属于那一小块地方。 “你和那个男人说了什么。”戴维追问道。 芬妮揉着自己的手腕,却再也不看戴维一眼,“我和他说什么,和你有关系吗。” “那个人不简单,我……”。 芬妮毫不客气的打断了戴维的话,“我的事情怎么样,现在已经是第四天了,为了你,我将情报压起來已经四天了,钱呢。” 戴维顿时有些窘迫,“你再给我两天时间,我一定筹给你。” 芬妮有些不耐烦了,“难道在你的眼中这些情报是自己长了翅膀飞到我这里的吗,你知不知道,再过些时间,这些情报很可能就一文不值了,我不是英国人,沒必要为了你们的利益白费功夫。”说完,芬妮转身就要走。 戴维却生硬的将车门死死拉住,芬妮立刻暴跳如雷,“英国佬,你放我走,我们再沒有任何关系。” 戴维却淡淡的回了一句,“今天你走不了,是你逼我的。” 芬妮顿时安静下來,恐惧慢慢爬上脸庞,“你,你要干什么。” 话刚说完,芬妮的脖子便被戴维铁箍一般的双手紧紧卡住,她的嘴里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戴维圆睁双目,表情变得狰狞起來,手臂上的青筋毕露,“美国人想隔岸观火,我不会让他们得逞,只有将他们也拉下水,英国cei有可能得救。” 芬妮的双手不停的拍打着戴维的手臂,但沒有丝毫作用。 “哗啦”一声,车窗的玻璃忽然被砸烂,两支黑洞洞的枪口伸了进來,顶在戴维的后脑勺上,戴维的怒火立刻向潮水一般退去,手臂也慢慢放松下來。 芬妮大张着嘴巴,不住的喘气,车门被打开,一只手将她拉了出來。 芬妮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双腿因为恐惧而变得瘫软,一下车,她便紧紧的靠在将自己拉下车那人的怀里,直到借着路灯的光线看清了那人的相貌,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林笑棠拍拍她的肩膀,将她扶到路边的长椅上坐下,对一旁的郭追说道:“给她弄点喝的來。” 火眼和焦达的枪口依然指着戴维,戴维脸色苍白的靠在驾驶座上,既不下车,也不说话。 林笑棠示意火眼和焦达将手枪收起來,这才钻进了汽车,林笑棠看看戴维,戴维沮丧的捂着脑袋,“你真是个恶魔,怎么会无处不在,你今天一定会杀了我,是吗。” 林笑棠笑了起來,“拜托,你可是大英帝国皇家海军的军官,我只不过是打了你一次,犯不上给你留下这么深的心理阴影吧。” 戴维沒说话。 “为什么要杀芬妮,仅仅是因为她知道日本人下一个目标是美国人吗。”林笑棠将一支香烟递到他的面前。 戴维猛的抬起头,“你给了那个**多少钱,她什么都告诉你了是吗。” 林笑棠不屑一顾的笑笑,帮他点上烟,戴维抽了一口,整个身体这才慢慢放松下來,林笑棠这才说道:“你自以为手中攥着足可以改变世界的秘密,但其实这个秘密很多人都知道,只不过,其中认为这是烟幕的人更多而已。” 戴维疑惑的看向林笑棠,林笑棠拍拍他的肩膀,“放轻松些,只要沒开战,咱们手中的这些消息就都是空穴來风,多的是好事的人添油加醋,就算我或者洪查维买下芬妮手中的情报,你感觉会对整个战局产生多大的作用呢。” 林笑棠的话似乎让戴维浑身上下的力气在一瞬间被抽了个干干净净,他无力的倒在座位上,除了大口大口的吸烟,再不说一句话。 林笑棠信手将烟头扔到窗外,刚要下车,却又回头对戴维说道:“与其关心遥远的大不列颠空战,我建议你不如关心一下目前上海的局势,一旦日本对美宣战,英国也在劫难逃,到时候,公共租界就是他们嘴边的肥肉,还有你们那几条不堪一击的舰艇,你该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了。” 戴维蓦然回头,林笑棠却已下了车,带着火眼等人,扶着芬妮消失在黑暗中。 …… 芬妮的住处就在水兵俱乐部不远处的一座公寓,看得出,这个女人的手中并不拮据,公寓虽然不大,但各种家具和用品都是很讲究的,林笑棠看了看,其中的一些小饰物还颇有些欧洲皇室的风格。 “你知道约瑟夫毕苏斯基元帅吗。”芬妮忽然问林笑棠。 林笑棠一愣,“当年波兰的独裁者,但也是能力超群的政治家、军事统帅,波兰在他的领导下,国力恢复的很快,但他死之后,就开始走下坡路,最终被德国吞并。” 芬妮赞许的点点头,“我的家族就是毕苏斯基元帅最坚定的支持者,只是在他死后便遭到了敌对势力的清洗,我跟随家人漂洋过海來到中国,现在就剩下我一个人。” “你很坚强。”林笑棠一愣,他沒想到芬妮会有这样的身世和背景,但随即释然,这或许也是她能迅速融入租界上流社会的缘故,但想了半天,他也不知道该安慰还是夸奖芬妮,只好就这样淡淡的说了一句。 “呵呵”,芬妮倒是洒脱的一笑,“可惜,家族的荣光已经彻底不在,我也沦为了上海滩一个普通的交际花和情报贩子,依靠着出卖身体和小道消息來维系我的生活,你想象不到吧。” 林笑棠只得笑了笑,“至少你还活着。” 芬妮点点头,“沒错,现在这个世界,能活着就是奢侈的幸福了。” 林笑棠从口袋中摸出两条小黄鱼,放在桌子上,“继续我们的交易吧,你手中的情报不要再卖给其他人了,在这个敏感时期,你交易这样的情报,只会给自己惹來杀身之祸,你那儿还有什么消息,我都要了。” 芬妮笑了起來,为林笑棠倒上一杯香槟,“我就知道你会是个大客户。” 芬妮坐到林笑棠的对面,“最新消息,日本将要倾尽全力进攻美国太平洋舰队,第一目标便是太平洋舰队的航空母舰,具体进攻地点和时间还不清楚,我的推测是在珍珠港,,美国夏威夷海军基地。” 林笑谈更有些动容,“你怎么猜到的。” 芬妮摸着脖子上的一块淤痕,喝了一口酒,这才说道:“消息是我从一名日本武馆那里得到的,这一切都源于我的推测,但我至少有七成的把握。” “是吗。”林笑棠更为惊奇了,一个交际花、情报贩子竟然有这样的眼光,这不能不让他感到奇怪,难道说是源自于她家族的培养。 芬妮自嘲般笑了笑,“这是我们家族给子女的必修课程,政治、经济甚至于军事,我们从小就开始有所涉猎,根据各种各样的消息,加以分析,得到想要的结果,这是基础课程而已。” 林笑棠一阵汗颜,芬妮的家族这是在为波兰培养天生的间谍吗。 “那名日本武官在无意中说道,目前日本维系战争的石油储量仅仅够半年使用,也就是说,半年之后,日本就将面临无油可用的窘迫境地,中国虽然地大物博,但战争不会给日本人时间再去寻找油田,目前,日本仅仅在东北拥有一个大型的油田,据我分析,诺门坎战役结束后,日本人已经清醒的认识到俄国将是一个不可战胜的对手,他们只能见俄国拜托给德国人去收拾,现在,为了能维系战争的进行,他们将不得不对南洋发动进攻,面临的对手有三个,,美国、英国和荷兰。” 林笑棠张大着嘴巴,在极度的惊讶中听完了芬妮的高谈阔论,而芬妮似乎也是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这么酣畅淋漓的展示自己的才能,竟然口若悬河,说个不停。 “因为欧战,美国已经冻结了对日本的经济贸易,石油供应也在其中,而美英荷三国控制的殖民地就蕴藏着丰富的石油资源,太平洋上的珍珠港是整个海域交通的主要枢纽,夏威夷东距美国西海岸,西距日本,西南到诸岛群,北到阿拉斯加和白令海峡,都在两千海里到三千海里之间,跨越太平洋南來北往的飞机,都以夏威夷为中续站,我认为如果日本要在太平洋上夺取制空制海权,以此來保障南下的道路畅通无阻,就必须先摧毁珍珠港。” 芬妮的手指在桌子上重重一戳,“所以,我认为,第一战一定在珍珠港。” 第一百九十一章 红粉军团 芬妮的一番话彻底将林笑棠惊呆了,这是一个以贩卖情报为生的交际花能够说得出來的吗,林笑棠发狠似的的抽完了手中的香烟,内心中回荡着一个声音,“真是捡到宝了。”这样的人才如果不能收归己用,那真是天理不容,林笑棠刚要开口说话。 芬妮却站起身,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如释重负的长舒一口气,肩上的外套滑落在地,露出贴身穿的精致的衬裙,将美好的身材展现的一览无遗,她走到林笑棠的面前,俯下身子,坐到林笑棠的双腿上,感激的说道:“很感谢你能认真的听完我的喋喋不休,你知道吗,戴维在听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只对日本武官说的那些话感兴趣,而我的这些他只当做是一个疯女人的胡言乱语,他更感兴趣的是,如何能脱光我的衣服,然后进入我的身体。” 林笑棠尴尬的咳嗽了两声,想要礼貌的推开芬妮,芬妮却固执的将脑袋靠在了林笑棠的肩膀上,头发上散发出的清香幽幽的钻进林笑棠的鼻孔里,让他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马。 芬妮咯咯笑着,作势就要脱去身上的衬裙,林笑棠赶忙按住她的手,入手的腻滑让他的心中又是一荡。 林笑棠轻轻的将芬妮推开,在她诧异的眼神的注视下,林笑棠干笑了两声,“我们还是來说一下正事为好。” 林笑棠将两条小黄鱼又向芬妮面前一推,“这是你应得的报酬,因为你今天的一番话,让我大吃一惊,不为你的美丽和性感,只为你的精准的分析和独到的见解。” 林笑棠收敛一下心神,努力将自己的眼神艰难的从芬妮裸,露出來的肌肤上移开,不可否认,这个女人真是一个难以抗拒的尤物,如果不是自己忽然间想到了要将她收为己用的话,说不定真会控制不住将她推倒就地正法了。 根据自己惨痛的经验來说,最近还是少和别的女人搀和微妙,毕竟现在正牌女友还远在南洋,和自己闹着别扭,内乱尚未平息,何以谈开疆拓土啊。 “除了这些,我还想推荐给你一份工作。”为了让自己的心神能够平静下來,林笑棠轻呡一口香槟,随后又点上一支烟,那些烟雾在两人之间形成一层淡淡的屏障,这让林笑棠感觉好了很多。 “工作。”芬妮显然沒想到林笑棠竟然会有这种想法,“你的意思是让我为你工作,哦,天哪,难道你想送给我一栋房子,做你一个人的情人。”芬妮立刻欢呼雀跃起來,张开双臂就要再度拥抱林笑棠。 “停、停。”林笑棠赶忙做了个停止的手势,阻止了芬妮再一次**的可能。 芬妮疑惑的大眼睛随着长长的睫毛闪烁不定。 “我的意思是说,通过刚刚的交谈,让我发现了你身上无穷的潜质,我是个商人,发现有价值的投资对象,这是件很让人兴奋,啊不对,是让人很高兴的事,所以,我打算给你一份工作,当然,按照欧洲的说法,就是我要给你一份合同,以后你就要为我和我的公司服务。” “服务,哪方面。”芬妮问道,随即便笑出了声,“哦,我的老板,我可以为您提供任何服务。” 林笑棠尴尬的点点头,“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你还要从事你以前的工作,但你的情报只能供给我一个人,当然,作为公司的员工,你将享受到公司的一切薪金和福利,也将得到公司最严密的保护,你的所有行动经费也将会由公司为你提供……。” 芬妮的表情渐渐变得严肃起來,她将双手抱在胸前,认真的听着林笑棠的话语。 “或许战争结束后,也或许我们的合同结束后,你不想再从事这样的工作,那么公司将会为你提供一笔退休金,足够你到任何地方。”林笑棠说完,静静的看着芬妮,两人之间刚刚的那种暧昧的气息荡然无存。 “不必那么急着答复我,我可以多等一些时间,只要你考虑好了,随时可以……”,林笑棠知道芬妮需要时间來消化这些建议,所以干脆准备告辞。 “我,同意。”林笑棠刚刚转身,身后却传來一个坚决的声音。 “你确定。”林笑棠微笑道。 “上海滩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自从我第一天來到这里,我就发现这里其实和我的家乡是一样的,在这里的几年时间,所有人都是看中我的身体和我打探消息的手段,却沒有人照顾到我内心的感受,很感激你用这种平等的方式來邀请我,这让我感受到了些许的尊严,仅凭这一点,我便非常愿意为您工作。”芬妮从地上拾起外套,披在身上。 林笑棠伸出手,“欢迎你的加入。” 芬妮顿时露出笑容,但这时的笑容却完全沒有了之前的引诱和性感,此时的笑容更像是发自内心的开心,“我会为您工作到战争结束,或是我的祖国摆脱德国人侵略的那一天,可以吗。” 林笑棠重重的点点头,“如你所愿。” 芬妮忽然妩媚的一笑,“您既然能看中我,那么我手上还有一些类似的资源,您需要吗。” “资源。” “沒错,一战结束后,欧洲始终处在动荡中,这其中尤以东欧为最,一些在战争中失意的人纷纷來到上海,其中很多现在已经是穷困潦倒,我正好认识一些女孩子,她们和我一样,从小受过良好的贵族教育,也或多或少的从事着情报和消息的买卖,您感兴趣吗。” 林笑棠兴奋的挥舞了一下拳头,“有多少人。” “信得过的不超过十个人,其他的还有一些。”芬妮回答道。 林笑棠略略思考了一下,“先从可以信任的人开始,你将自己和推荐人选的资料都报过來,通过我们的审查之后,我会成立一个行动小组,你就作为这个小组的指挥官,直接对我负责,稍后,我安排下联系的渠道和方法,至于身份问題,我再考虑一下,以后再说。” 林笑棠皱着眉头,脑子飞快的计算着,不停的屋里走來走去,直到发觉芬妮似笑非笑的的在一旁看着自己。 “不好意思,忽然想到很多事情,一下子入神了。”林笑棠抱歉的说道。 芬妮走过來,环抱住林笑棠的腰身,“今晚,留下來,我的老板。” 林笑棠有些不自然的抓住她进一步探索下去的双手,笑了笑,“不了,我的红粉兵团指挥官,这些天要发生的大事实在太多,我只怕春宵一晚,会错过很多精彩的场面。” 林笑棠转身出门,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叮嘱芬妮,“日本人一旦进攻美国,上海这边公共租界绝对保不住,我会在法租界帮你准备一个住所,你收拾好自己的东西,随时准备搬过去。” 芬妮怔怔的看着林笑棠的背影,轻轻咬住嘴唇,忽然轻轻笑了起來,笑容从所未有的轻松和惬意。 …… 今晚,对于很多人來说,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矢泽慎一和元剑锋在特高课内,组织着人手对“大和丸”货轮上的水手进行着逐一的比对,这艘船的规模并不大,但水手也有将近一百人,最近到上海的日本船只只有这一艘在时间上最为吻合,刚开始的时候,它并沒有进入到矢泽慎一等人的视线,如果不是日本本土方面送來了消息,证实这艘船早在一个多月前便从日本出发,只不过因为故障,才临时转道海参崴,现在看來,这艘船上的船员嫌疑最大。 从一百多人中找出这个真正的信使,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元剑锋也粗铜一些日语,为此还征调了部分七十六号中懂日文的人员过來帮忙,才算在特高课的带领下将这百十人的资料整理完毕。 “怎么样。”一直在一旁的沙发上打盹的矢泽慎一忽然醒來,揉着惺忪的睡眼问道。 元剑锋的眼珠上满是血丝,头发也有些蓬乱,“报告大佐,目前我们已经从所有的船员中筛查出八名可疑人员,这些人都在尾崎秀实的办公地点以及住所附近出现过,但都沒有面对面的接触,所以,目前还不能确定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信使。” 元剑锋将八份带有照片的资料摆在桌子上,逐一向矢泽慎一介绍。 “船什么时间可以靠岸。”矢泽慎一忽然问道。 “今晚八点。”元剑锋回答,紧接着又补充道:“船到岸之后,船员们除了留守人员,都会下船放松一下,根据我们的资料,大和丸将在上海停留两天,之后便一直南下到香港,然后返回。” 矢泽慎一点点头,手指在八份资料上划过,“元桑,我会上报佐佐木大佐,请他派人全力支援,但这次行动还是以你们为主,因为我怀疑他们交货的地点一定会安排在租界内的某个地方,你的租界警卫队一定要全员出动,提前集合封闭,不准走漏任何消息,明白吗。” 第一百九十二章 偷梁换柱 同样,林笑棠这边也在紧张的准备着,从东京來的信使沒有姓名、沒有年龄,任何资料都沒有,而上海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陷阱,在等待着他的到來,林笑棠就算此时准备的再充分,对于这场未知的战斗,心里还是沒有底气。 “什么,欢颜是你的女儿。”林笑棠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钱掌柜。 钱掌柜面色沉重的点点头,欢颜是他的亲生女儿,钱掌柜夫妇唯一的女儿,欢颜自小随母亲长大,生活在绍兴的一个小镇上,钱掌柜则潜伏在上海,母女两个对他所从事的工作一无所知,期间,钱掌柜也很少回家,直到母亲去世,他才回到故乡料理后事,因为这些缘故,欢颜自小便对父亲充满了恨意,她认为父亲是造成这个家庭不幸福的最主要的原因,为此,欢颜选择了使用母亲的姓氏。 抗战爆发后,受全国抗日情绪高涨的影响,欢颜毅然中断了学业,参加国军,成为了军统的一员,被作为总部直属的秘密情报员派驻到上海,而钱掌柜的百货店就是她前來报到的联络点。 这是自母亲去世之后,欢颜再一次见到父亲,此时她才明白父亲的身份和工作,钱掌柜见到女儿时,心中的那种惊骇和自责无以言表,他背着女儿多次向上级请求将欢颜调离,但人微言轻,加上欢颜的固执,所以始终沒能成功,但这次,欢颜为了自己心爱的人找到了钱掌柜,恳求他帮助两人离开上海,这让钱掌柜不禁悲喜交加。 喜的是,女儿终于同意离开上海这个是非之地;悲的是,从此以后,就要和女儿天各一方,他不知道女儿究竟有沒有原谅自己,虽然他对自己所从事的的工作无怨无悔,但对妻儿的愧疚却是无论如何无法再弥补的。 钱掌柜将船票交给欢颜之后,却并沒有得到两人上船离开的消息,这让他心急如焚,他开始动用一切渠道來打听女儿的事情,终于被他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对于安义明,钱掌柜并沒有查到他的真实身份,但钱掌柜也隐约的感觉到这个人绝对不简单,因为他的缘故,女儿还是不能离开上海,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得找到自己的老板,林笑棠。 看到林笑棠的惊讶,这再一次证实了钱掌柜心中的猜测,女儿果然是卷入到一件天大的事情当中了。 钱掌柜的后头蠕动着,想要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话到嘴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林笑棠苦笑着摸摸下巴,“老钱,你还真是给我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題啊。” 对于老钱这个长期混迹于底层的特工人员,林笑棠并沒有隐瞒,更何况这件事情还牵扯到他唯一的亲人,于情于理,老钱都应该知道真相,林笑棠将事情的來龙去脉简单叙述了一下,虽然并沒有说出安义明的真实身份,但以钱掌柜的经验和机警,他还是很快就猜到了。 听完林笑棠的讲述,钱掌柜沉默了,良久,他忽然抬起头,“送信的人什么时候到,安义明和他联系上沒有。” “船很快就会靠岸,相信他第一时间就会和安义明联系,也许这个时候,已经联系上了。”林笑棠回答道。 “船一靠岸,船员们一定会陆续下船,这中间有两天的休息时间,我们不知道其中谁是信使,日本人同样不知道,但他们一定会对其中有嫌疑的人员进行监视,这是一定的。”林笑棠补充道。 “那能不能找个人來代替送信人,将日本人的注意力吸引过來。”钱掌柜仔细想了一会。 “你的意思是。”林笑棠问。 “我有个老伙计,精通日语,他來演日本人,或许能蒙混过关。”钱掌柜说。 “可船员的资料都是固定的,怎么才能使日本人相信这个人就是船员呢。”林笑棠反问。 钱掌柜拿起两个茶杯放在桌子上,双手飞快的交错移动着茶杯,如此往返十余下,这才问林笑棠,“你现在觉得哪个才是你用过的那个杯子呢。” 林笑棠琢磨着钱掌柜的话,看着桌上的两个茶杯,忽然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可接头地点呢,你要知道,如果一旦换了人,不仅是这个冒名顶替的人,就连接头的人都会陷入到危险之中。” 钱掌柜笑了,“接头人就是我,地点就在我那家百货商店。” “你疯了。”林笑棠一惊。 钱掌柜摇摇头,“我已经老了,在上海呆了这么多年,早已经忘了故乡的模样,唯一牵挂的就是我的女儿,只要她能平平安安的撤出上海,开始新的生活,任何付出都是值得的,我的那个老伙计是我的生死之交,他执意要陪我一起上路,这路上,我不会孤单。” 林笑棠默然了,很长时间,他才沉重的说道:“我会全力配合你。” …… 浓重的雾气中,大和丸货轮缓缓的靠岸,元剑锋站在码头的居高点上,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对身边的矢泽慎一说道:“大佐阁下,船已经靠岸,船员们马上就会下船,还有什么指示吗。” 矢泽慎一的表情渐渐浓重起來,“开始吧,八个目标都要紧紧的派人盯住,不能出半点差错。” “是。” …… 中川桂太郎是大和丸的轮机长,两个多月的海上生活早已让他厌倦头顶,虽然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但半辈子的海上颠簸,并沒有让他熟悉和适应这种生活,相反,每次船只靠岸的时候,才是他最为兴奋的时刻。 在他的双脚一踏上港口土地的时候,那种脚踏实地的感觉顿时让他长出一口气。 中川桂太郎漫不经心的听完了船长和大副的训示,便迫不及待的下了船,这次停靠沒有轮到他值班,所以他带了充足的钞票,叫了一辆黄包车就向着虹口赶去。 虹口是日本人的聚集区,这里的居酒屋都是日本人开设的,在这里有中川桂太郎最喜欢的清酒,当然,还有温柔如水的家乡女人,想着这些,他丝毫沒有注意到身后紧紧跟随着的几个如同鬼魅一样的身影。 …… 川崎屋内,中川桂太郎已经有些微醺,身旁穿着和服的女人依然在不停的劝酒,他的手肆无忌惮伸进了女人敞开的衣襟里,一边大力的揉捏着胸口的柔软,一边大口的喝着清酒,嘴里还在含糊不清的喊着“痛快”。 木制的推拉门慢慢打开,一阵嘈杂的声音传进房间,中川桂太郎用惺忪的醉眼回头看去,一个身影弯腰举着托盘,进來送酒。 中川桂太郎一把抢过托盘上的酒瓶,打开瓶塞就往嘴里灌去,女人娇笑着拍手叫好,中川桂太郎一时兴起,扳过女人的身子,将自己的大嘴凑到女人的唇边,将口中的酒水送入女人的口中。 渐渐的,两人开始左右摇晃起來,身子慢慢的瘫倒。 送酒的仆人快步走上前,在两人的腰间各踢了一脚,沒有一点反应。 仆人走到窗前敲了两下,两个浪人打扮的黑影钻了进來,三个人麻利的脱下中川桂太郎的外衣,帮他换上另一套衣服,三人将中岛桂太郎扔到窗外,一名浪人翻窗而出,窗户严丝合缝的合上。 另一名浪人和仆人这才快速脱下自己的衣服,仆人穿上了中岛桂太郎的衣服,而浪人则换上了仆人的衣服。 浪人出门前,回身对仆人说道:“接下來就看你们的了,日本人在院子里监视着,保重。” 仆人抬起头,露出一张微笑的脸庞,赫然便是钱掌柜手下的那名老伙计,他笑着点点头,随即用日语高声喊道:“这些酒太难喝了,竟然用劣质酒來敷衍本大爷,大爷我不在你们这儿喝了。” 木门刷拉一声呗推开,一身仆人装扮的浪人被老伙计推了出來,还向着他的屁股踢了一脚。 老伙计一身酒气的从屋里走出來,头发散乱着,遮住了大半个面孔,他踉踉跄跄的在老板面前扔下几张钞票,骂骂咧咧的就出了门。 坐上黄包车,车夫战战兢兢的问他去哪里,老伙计说了一句,“闸北。” …… 火眼和林笑棠站在不远处的角落里,看着黄包车消失在夜色中,火眼担心的问道:“七哥,这点小伎俩能瞒过日本人吗。” 林笑棠叹口气,“权且死马当作活马医吧,而且,老钱从未开口求过我,这次他想用命來换女儿的安全,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帮他,只求老天开眼,看在他一片舐犊情深的面上,给他这个机会吧。” …… “报告大佐阁下,目标之一中川桂太郎从虹口的居酒屋出來了,其他的六个目标沒有变化,分别呆在一家酒馆和一家赌场中,还有一个目标除了到法租界买了些日用品之外,此后根本沒有下船,“ 手下向矢泽慎一汇报道。 矢泽慎一看看地图,“中川桂太郎去哪儿了。” “看方向,应该是去闸北。” “闸北。”矢泽慎一顿时皱起了眉头,“那里是中国人的聚集区,他去那里做什么。” 忽然,矢泽慎一一个激灵,“命令宪兵队负责支援的部队,立刻赶往闸北,通知元剑锋,仍旧继续监视在租界内的目标。” 第一百九十三章 以身作饵 宪兵队和特高课的大队人马向着闸北合围过去,继续留在港口临时指挥部监视各个目标的元剑锋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却说不上來,一共八个目标,其中一个中川桂太郎现在成了首要目标,其余六个看來嫌疑不大,他们都聚集在酒馆和赌场之中,并沒有要和什么人接头的迹象,仅剩的一个叫做成海岸的船员除了下船买过一些日用品,就呆在船上沒有了动静。 一切的迹象都那么诡异,但确实沒什么引人注意的地方。 …… 钱掌柜手下的老伙计从黄包车下來,看着已经熄灭了灯火的长久百货店,嘴角浮现出笑容。 从居酒屋出來之后,他就发觉身后已经被人盯上,他坐着黄包车在虹口和闸北兜了好几个圈子,而跟踪者一直锲而不舍的尾随在身后,这让他长出了一口气。 老伙计将口袋里所有的钱都给了黄包车夫,车夫之前已经听到他说日本话,所以尽管跑的满头大汗,始终瑟瑟缩缩的不管去接。 老伙计笑了笑,“这是干净钱,拿去,辛苦了。”一句纯正的上海方言让车夫放松下來,他千恩万谢的接过钱,飞快的跑远,心里却在合计着老伙计到底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的问題。 老伙计这才推开了店门,走进去,又将门合上。 弄堂的两端陆陆续续出现了一些身影,他们试探着向着百货店包抄过來。 店门忽然露出了一条缝隙,从里边扔出两个黑乎乎的东西,冒着白烟。 围在门前的黑影们顿时一阵大乱,借着皎洁的月光,他们看得很清楚,那分明是两颗已经拔掉了引线的手榴弹。 连续两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将寂静瞬间打破,在一片火光和惨叫声中,大批的全副武装的日本宪兵飞奔而來,他们踩着地上的鲜,血,冲进了百货店的小院。 小院的天井中,老伙计手拿两支驳壳枪对着冲进來的日本兵就是一轮点射,日本兵猝不及防,当时就倒下了七八个人,但后边的人群还是拼了命的挤进來,前边的士兵被踩到在地和中了枪的士兵一起哀嚎着。 日本兵稳住阵脚,开始还击,老伙计虽然躲在院里的一架石磨后边,还是连续中了好几枪,殷红的血色浸透了半身衣服。 终于,老伙计手中的驳壳枪“咔吧”一声,他的子弹都打光了。 院子里陷入一阵难耐的寂静。 就在这时,正房的大门忽然打开了,钱掌柜一身崭新的长衫,手拿着用了多年已经呈现出一种亮色的紫砂茶壶悠然走了出來。 老伙计嘴里喷出血沫,倒退着走到廊下,背靠在柱子上,钱掌柜伸手扶住他。 老伙计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你,你怎么沒走。” 钱掌柜目光炯炯的看着他,“我们在上海呆了这么长的时间,是时候履行当初对国人的誓言了。” 老伙计努力的睁大眼睛看着他,忽然笑了,鲜血顺着嘴角留下來,“多长时间沒叫你长官了,我都记不清了,长官,跟着你,我一辈子都不后悔。” 钱掌柜伸出手,慢慢阖上老伙计圆睁的双眼,将他轻轻放倒在地上,转身看向刚刚走进院子的矢泽慎一。 矢泽慎一怒不可遏,到这个时候,他已经明白自己是上了当,他举起手枪对准钱掌柜,“你到底是谁。” 钱掌柜轻蔑的一笑,刚要回到。 房梁上却忽然跳下一个身影,手持两支偏插梭冲锋枪,对着面前的日本人就是一通扫射。 日本兵的队伍顿时大乱,前面的即派人像是被割倒的庄家一般纷纷倒地,矢泽慎一手疾眼快,飞身向后跃去,腿上还是中了一枪。 钱掌柜看得清楚,月光下,被自己赶走的阿国又跑了回來,年轻的面孔满是执着和坚毅,脸上的肌肉随着手中冲锋枪的扫射而不停的抖动着。 钱掌柜怒目圆睁,“臭小子,不是让你走了吗,怎么又回來。” 阿国一边扫射,一边大声回答:“我能去哪儿,我是你捡回來养的,你在哪儿,我的家就在哪儿,我哪儿也不去,只想回家。” 钱掌柜沒再说话,只是叹息。 日本宪兵在矢泽慎一的指挥下,渐渐稳定下來,开始猛烈的还击,而阿国似乎也沒有躲避的打算,冲锋枪的子弹打完,他随手扔掉,从腰间又拔出两支手枪继续还击,日本人的子弹不断打在他的身上,溅起一片片血花,他却浑然不觉,犹自不停的开枪。 钱掌柜泪如雨下。 终于,阿国的子弹打完,他再也坚持不住,跪倒在地上,日本人的枪声也停止下來,他们睁大了眼睛,带着一种惊诧和钦佩看着眼前满身是血的男人,在这一瞬间,所有人都被深深的震撼了。 阿国以两支手枪杵地,嘴里和身上的鲜血不断滴落在青石板上,他开始艰难的移动着自己的膝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身体扭向远处的钱掌柜。 阿国慢慢抬起头,想要说话,但嘴里满是血沫,什么也说不出來,他手一松,扔掉右手的手枪,颤抖着举起手臂,向着钱掌柜行了一个军礼。 钱掌柜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冷峻的脸上布满泪水,他将茶壶交到左手,也举起右手,向阿国郑重的还礼。 阿国似乎想笑,但忽然间,脑袋重重的耷拉下來,再无声息。 钱掌柜走到阿国半跪的尸身前,用手指轻抚他的头发和脸庞,泣不成声。 日本人端着刺刀渐渐逼近。 钱掌柜猛的抬头,双目如电扫视四周,日本兵竟被吓退了好几步。 钱掌柜面带轻蔑的一笑,冷哼一声,举起茶壶一饮而尽,转瞬间,他的脸庞便笼罩上一层黑色,眼角和嘴角渗出血丝,轰然倒地,茶壶甩了个粉碎。 矢泽慎一怔怔的看着地上的尸体,忽然间发出一种类似于野兽的哀嚎。 所有的士兵并无胜利之后的喜悦,院子里鸦雀无声,在一名宪兵军官的命令下,所有士兵将枪支收好,面向三具中国人的遗体,整齐划一的鞠躬致意。 …… 火眼步伐沉重的走到林笑棠身边,盛夏过去,夜晚的秋风吹过,带落数不清的树叶,火眼刚要说话,林笑棠一举手,“都走了吗。” 火眼点点头。 林笑棠这才接着说道:“老钱和他的兄弟用性命为安义明他们和信使接头争取了时间,希望他们尽快交接。” …… 成海岸此时已经來到大世界夜总会,之前下船购买日用品的时候,他已经观察和记牢了附近街道的地形,也让他发现了不少船员身后都有了“尾巴”,包括他自己在内,所以,买完了东西,他立刻回到船上,静静的等待着敌人松懈的机会。 刚刚港口上一阵慌乱,都在成海岸的注意之中,这之后,港口上监视的人手大为减少,成海岸这才小心翼翼的从货船另一侧靠海的地方悄悄游上了岸,换好衣服之后这才向大世界移动过來。 成海岸是中朝混血,父亲是日本人,母亲是朝鲜人,虽然自小在日本长大,但始终不被日本的主流社会所接纳,他的读书成绩不错,毕业于东京国立大学,但毕业之后却无法找到一份像样的工作,原因就是他的身上有朝鲜人的血缘,作为一个被占领国,朝鲜人在日本社会各个阶层都是沒有任何地位的,虽然大批朝鲜人加入到日本军队中,但日本人从來沒有将他们作为同袍來看待,他们担任更多的角色就是炮灰。 就在这种状况下,成海岸了解到大量的日本发动战争的实际情况,以及朝鲜作为一个附属国的悲惨境遇,而就在中日战争进行的这几年之中,日本国内的经济转狂一落千丈,民生、医疗、福利等各种与百姓息息相关的指标荡然无存,整个日本变成了一架超负荷、满功率运转的战争机器,作为生活在底层的成海岸,他的家庭、亲人和生活因为战争而变得一无所有,在这种情况下使他对这场战争缠产生了强烈的不满,甚至是仇恨。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接触到了尾崎秀实等人,进而成为“拉姆扎”小组的联络员之一。 这次在日本接受任务出发时,成海岸就本能的感觉到形势有些不对劲,“拉姆扎”小组是俄国人佐尔格一手成立的,其中的骨干成员在近一段时间内,纷纷失踪,其中就包括小组的灵魂人物佐尔格,尾崎秀实或许是察觉到了情况的不妙,将两份绝密的情报交给成海岸,让他利用船员的身份将情报送到中国上海,并叮嘱他趁此机会找地方隐藏下來,或者干脆参加上海的地下组织,以躲过这次在东京的风暴。 成海岸咀嚼着尾崎秀实临别时的话语,他很清楚的感觉到,尾崎秀实已经觉察到危险的逼近,所以才托付自己将这两份宝贵的情报辗转送到上海來,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个时候,电报、电话包括信件都已经不安全了。 想着这些,成海岸走进了大世界夜总会的大门。 第一百九十四章 艳舞女郎 已近午夜的时间,大世界夜总会中依然人满为患,自从英雄被迫歇业以來,大量的客源被上海新出现的新娱乐场所所接纳,但这些场所的幕后老板,显然无法与纵横上海滩的万墨林、马启祥、沈胖子、庄崇先以及林笑棠这些人相提并论,所以直到目前为止,还沒有一家能够复制英雄当年的盛况。 迷离的灯光下,一身裁剪的凹凸有致的低领如意襟大红旗袍,女歌手手握大圈麦克风,正婉转的唱着风靡夜上海的歌曲。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 华灯起,车声响,歌舞升平; 只见她笑脸迎。 谁知她内心苦闷。 夜生活都为了。 衣食住行; 酒不醉人人自醉。 胡天胡地蹉跎了青春; 晓色朦胧睡眼惺忪。 大家归去。 心儿随着车轮的转动; 换一换新天地。 别有一个新环境。 回味着夜生活。 如梦初醒,“ 已换上一身侍应生制服的詹森、以及天目山的狙击手教官斯嘉丽都在吧台内注视着夜总会大厅内的一举一动。 考虑到今晚行动的特殊性,林笑棠不得已启动了詹森,自从上次刺杀吴四宝的左右手岳鹏之后,林笑棠本打算将詹森和他已经身怀六甲的妻子杰梅斯送到南洋去开始新的生活,但詹森夫妇两个却执意不肯,最后,林笑棠只得同意两人的建议,先期安排杰梅斯到泰国,而詹森则继续以面包房为掩护,帮助林笑棠处理一些秘密事务。 毕竟现在上海军统站随着陈宫途的牺牲已成昨日黄花,上海也再沒有人了解詹森的底细,所以,詹森就成了林笑棠手中的一把秘密尖刀,就像影子一般游弋在他的左右,随时准备出击。 而天目山的四名美国教官在结束了对雷震部的训练培训之后,便应林笑棠的邀请來到了上海,强尼、琼克和史蒂文森已经接受了林笑棠之前的建议,转而奔赴海岛训练火眼和龙王的手下,而斯嘉丽则因为到上海之后身体有恙而暂时留了下來,这次也是恢复之后,林笑棠考虑到租界内洋人的身份也是一种掩护,所以特意让她也参加进來。 原本,林笑棠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但沒想到,斯嘉丽却是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來。 之前,通过立花治长的分析,大和丸的船员中,中川桂太郎是首先被排除在外的,所以,林笑棠就选中了他作为钱掌柜吸引宪兵队的对象。 而剩下的几个人,和矢泽慎一以及元剑锋的判断一样,可能性已经不大,只剩下最后的一个,,成海岸。 果不其然,半夜时分,成海岸就像鬼魅一般出现在了大世界夜总会。 詹森抬头看看,一边调酒一边对面前冒充酒客的安义明说道:“目标已经來了,时间紧迫,你立刻安排人接头,拿到东西之后,迅速撤退,林先生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你和欢颜小姐可以安全的撤离上海滩。” 安义明抬头看看他,“替我谢谢林先生,还有,你们那位吸引日本人注意力的兄弟,我很佩服他。” 詹森将一杯调好的酒水放到他面前,“林先生让我告诉你,不必谢他,你应该好好感谢你的女朋友。” 安义明一怔,但詹森旋即离开了吧台。 安义明扭头对不远处的陈阿四使个眼色,陈阿四放下手中的酒杯,向着独自坐在角落里的成海岸走过去。 但刚走了两步,陈阿四便停下了脚步,脸色也变得有些不对劲,安义明一愣,赶忙站起身,向着陈阿四的方向看去。 此时詹森和斯嘉丽也发现了事情有些不对劲。 安义明刚站起身,腰间立刻被顶上了一支硬梆梆的东西,随即一个声音再耳边响起,“不要动,跟我到后边來。” 安义明只得收回已经迈出的脚步,跟着身后的人向后退去,另一边,陈阿四也被人压到了后边。 詹森和斯嘉丽不明所以,只得看向二楼包厢窗户边站着的林笑棠。 林笑棠将烟头扔到地上,“这他妈是谁,怎么这个时候來搅局。” 火眼仔细看了看,“七哥,应该不是七十六号、军情处或者特高课的人啊,他们的反应不会这么快的,“ …… 安义明和陈阿四被人压着來到夜总会通道的卫生间,身后的另个陌生人这才退后两步,但手中的枪并沒有放下,“两位,放轻松点吧,咱们是自己人,“ 安义明和陈阿四转过身,陈阿四当时就急了,“自己人,自己人需要动枪吗。” 两个陌生人都是三十岁左右,一身黑色的风衣,“我们是华东局的,奉命将你们带回根据地接受审查,上级怀疑你们的小组出现了叛徒,你们必须马上跟我走。” 陈阿四手一摆,“我们小组都是清白的,再说,你们知道我们现在在执行什么任务吗。” 其中一个高个子笑着说:“同志,我只是按照命令行事,请不要让我们为难,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们两个,今天,你们必须离开上海。” 高个子似乎知道安义明才是负责人,转而向他说道:“安组长,组织的纪律你是知道的,之前所有联系渠道中断就是为了保障整个只的安全,作为一名党员,你要有这个觉悟。” 安义明铁青着脸,“潘书记呢,我们小组是直接受他领导,这也是组织的纪律,我们是单线联系,只有他下命令,我们才能撤退。” 高个子还沒说话,矮个子插话进來,“用不着他來下这个命令,不仅是你们要接受审查,他同样要接受组织上的调查,这次不仅是你们这一条情报渠道遭受破坏,我们还有几名同志也牺牲了,所以,组织上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将这次的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这番话让安义明和陈阿四的脸色同时一变,高个子沒想到矮个子能说出这些话來,脸色也有些不好看,随即劝慰道:“安组长,你们要相信组织,只要你们按照要求将所有的事情说清楚,组织的有关部门是一定会给你们一个说法的。” 安义明点点头,“好,我跟你们走,但必须要让我们先完成任务,这份情报关系重大,机不可失失不再來,还有外边的接头人,我们也一定要保护他的安全。” 高个子和矮个子对视一眼,“可以,但你必须留在这里,让这名通知去。” 陈阿四冲安义明一点头,“老安,给我五分钟。” 陈阿四再度进入大厅,而高个子和矮个子则一左一右看住了安义明。 安义明露出苦涩的笑容,点上一支烟,背靠着墙壁,静静的等待着。 还不到两分钟,大厅中却毫无征兆的响起了枪声。 安义明一个激灵,将烟头吐出,转身就想冲进大厅。 …… 林笑棠看着安义明两人被劫持到后边,顿时气急败坏,“操,关键时候掉链子,这怎么接头,火眼,立刻安排人把安义明他们给我揪出來。” 此时一直在下边打探消息的焦达跑了上來,“老板,我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对方好像和他们是一路的,只是说要带他们走,回去审查什么的。” 林笑棠一听就愣了,“不是吧,这个时候。” 正说着,楼下一阵混乱,夜总会的大门洞开,十几个汉子腰佩手枪闯了进來,火眼脸色一变,“不好,是租界警卫队的。” 林笑棠即可命令道:“通知楼下的人,把他们拦着,实在不行,咱们把信使绑走了再说。” …… 詹森和斯嘉丽站在吧台内,一面注意着角落中成海岸的举动;一面留意着刚刚进门的一帮租界警卫队队员的动静,这帮人刚一进门,夜总会的经理就在火眼的示意下带着一批莺莺燕燕跑了过來,张罗着要将他们让到座位上或者贵宾间去,这些人却是丝毫不领情,蛮横的将经理和舞女们推到一旁,看架势就要冲进來找人。 此时,大厅的乐队已近准备开始演奏新的舞曲,詹森、火眼、林笑棠面面相觑,这个时候显然成海岸已经成了警卫队的目标,再想将他带走已经不现实了,众人面对这样的困局竟是一筹莫展。 乐队欢快的音乐已经响起,舞蹈演员们也身着黑色的近身装开始跳动起來,但现场的气氛已经被警卫队破坏。 斯嘉丽紧咬嘴唇,一拍詹森的肩膀,“通知灯光,全部照向吧台。” 詹森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一时间竟然愣住。 斯嘉丽脱掉侍应生的外套,一个箭步跳上吧台,詹森这才明白了一点,赶忙向灯光师挥手。 几道强光顿时照向面积并不大的吧台,这里俨然成了一个临时的小舞台。 斯嘉丽伸手扯掉半截裤子,露出线条感十足的雪白大腿,将衬衣的纽扣解开几个,胸前的峰峦在强光的照射下若隐若现,随着乐队强劲的节奏开始舞动起來。 雪白的肌肤和挺翘的臀部在灯光下有节奏的晃动着,成功的将场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小小吧台上那个令人喷血的尤物身上。 林笑棠嘴里的雪茄不知道何时掉落下來,他和身后的焦达顿时僵化成了两尊雕像,林笑棠的喉头不自觉的蠕动着,忽然间觉得鼻孔有些湿润,伸手一抹,耀眼的红色。 第一百九十五章 逃脱 斯嘉丽在吧台上卖力的舞动着,方寸之地因为有她的存在而变得熠熠生辉,坚挺而富有弹性的胸部随着节奏而有韵律的跳跃着,场中几百人的眼睛都随着它们移动,竟然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整个环境中除了有些亢奋的乐队们演奏的隐约,沒有一个人说话,生怕一丝杂音就打扰到这性感而又激情的演出。 只是在大门处传來一声不合时宜的叫喊声,“王八蛋,你们沒见过女人啊,还不快做正事。” 随着声音,元剑锋带着几名手下气势汹汹的闯了进來,租界警卫队的一批手下这才如梦初醒,开始重新搜索起成海岸的踪影,只是眼神还是不自觉的向着吧台上那个魅惑的身影瞟去。 这个时候,陈阿四已经从通道中走出來,径直走到了成海岸的身边,手指在他的眼前屈伸几下,成海岸顿时眼前一亮。 “东西呢。”陈阿四问道。 “为安全起见,我沒带在身上,我放在……”。 “在这儿。”一个兴奋的声音忽然喊起來,顷刻间,几条黑影便向着成海岸和陈阿四包抄过來。 陈阿四一把拉过成海岸,“进通道,那里有自己人接应,快走,我來掩护。” 说完,陈阿四拔出怀中的手枪向着扑到眼前的一个黑影就开了枪,黑影应声而倒,也让整个夜总会大乱起來,人们再顾不上吧台上斯嘉丽的魅影,开始争相往大门处跑去。 成海岸也就趁这个时候跑进了吧台后的通道。 元剑锋带着手下挤过人群,手中的枪支不停的开火,不断有无辜的人倒在他们的枪口下,陈阿四被他们彻底包围了。 人群渐渐稀疏起來,,陈阿四茫然四顾,周围密密麻麻站的全是租界警卫队的人。 陈阿四苦笑一声,手臂慢慢垂下。 元剑锋小心翼翼的围过來,“兄弟,放下枪,我不会为难你,只要你说出那个人在哪里,我担保你平安无事。” 陈阿四的眼中忽然闪过一道精光,手中的枪瞬间对准了元剑锋。 元剑锋察觉到不对劲,赶忙高喊,“不要开枪,他沒有……”。 可他的声音被一阵疾风骤雨般的枪声掩盖了。 枪声过后,陈阿四满身都是弹孔,手臂这才软软的垂下來,悄无声息的倒在地上。 元剑锋大发雷霆,“我要的是活口,一群沒脑子的家伙,他沒有子弹了。” 手下们面面相觑,元剑锋环顾四周,“还楞着做什么,还不快找人,他跑不出这里。” “那边有个通道。”一名手下高喊。 …… 成海岸刚跑进通道,便被一个人按在墙壁上,安义明喘着粗气小声说道:“自己人,你跟我走。” 但随即,两支手枪便对准了安义明的后背,“你想干什么。” 安义明冲着身后一高一矮两个男人喊道:“这就是我们要接应的目标,我不管你们要带我去哪里,但这个人我们一定要带走。” 高个子摇摇头,“不行,我不清楚他的身份,不能贸贸然带他去我们的地方,再说,我们接到的任务只是要带走你们两个,不包括其他人。” 安义明的眼睛通红,“可我的助手为了掩护他,恐怕已经出不來了,到这个时候,你们还猜不出这个人的重要性吗。” 高个子和矮个子对视一眼,眼神中显现出踌躇,但还沒等两人做出任何反应,他们的身后忽然跃出一个身影,手中两把手枪迅速顶在了两人的后脑勺上。 “欢颜,。”安义明看清楚了他们身后的黑影,不禁喊出了声。 欢颜冰冷的声音响起,“两位,请放下枪,时间紧迫,我要带他们走。” 高个子并沒有回头,而是直接问安义明,“你知道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吗。” 安义明一跺脚,“欢颜,你快走,七十六号的人马上就要找到这儿,你带着这个人,快离开这儿。” 欢颜目不斜视,紧咬着下嘴唇,语气中透出一股决然,“你不走,难道我会走吗。” 此时,詹森和斯嘉丽飞快的跑进通道,看到这幅情景,詹森不禁气急败坏,“这个时候,你们还有兴致玩这出,快跟我走,外边有车接应。” 说完,不容分说,和斯嘉丽一起,拉上安义明、成海岸、欢颜就往外跑。 这个时候,元剑锋领着手下已经冲到了通道口,看见里面影影绰绰的几个持枪的身影,立刻开了枪,子弹在打在墙壁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高个子和矮个子站成一排,开始还击,边开枪边喊道:“安组长,我们权且相信你一次,你们快走,我们來掩护,事后,我希望你能亲自向上级解释。” 安义明感激的冲他们一点头,“同志,请放心,我一定做到。” 随后,在詹森和斯嘉丽的护卫下,三人向外跑去。 火眼开着车风驰电掣的赶來,詹森和斯嘉丽首先跳上车,将身体从车窗中探出來,向着从黑暗中包围过來的租界警卫队成员开枪,掩护欢颜、安义明和成海岸,挤上汽车。 火眼加大油门,轮胎高速摩擦,冒出滚滚白烟,像一头挣开束腹的野兽,向着道路的另一端疾驰而去。 成海岸惊魂未定,他一把拉住安义明的手,“情报是一卷胶卷,为了以防万一,我沒带在身上,我放在汇中饭店的酒……”。 话音未落,几人乘坐的汽车忽然遭受到突如其來的撞击,一辆从路旁弄堂中钻出來的汽车猛的撞了出來,将几人乘坐的汽车撞得在原地打了几个转,安义明和成海岸猝手不及,在惯性和撞击力的驱使下,撞开了右侧的车门,就往外飞去,欢颜手疾眼快,一把拉住了安义明的手,但安义明吃痛之下,却再也抓不住成海岸的手掌,成海岸将车门撞开,径直飞出了**米远,重重的落在地上,血肉模糊的再无声息。 火眼好容易控制住车辆,詹森和斯嘉丽反应极快,一手抓住扶手,另一只手就开始向撞击他们的那辆汽车开枪,车身上被两人打得火星乱冒,驾驶和副驾驶座上的两个家伙也被他们给击毙,直接踩着油门冲着路旁的臭水沟开了过去。 “轰隆”一声,汽车在夜色中轰然爆炸,熊熊火焰照亮了整个夜空,也成为一道天然屏障,挡住了后面的追兵。 火眼一踩刹车,众人看看远处静静躺在地上的成海岸,心头一阵黯然,火眼知道此刻已來不及再救援他,只得狠狠的一踩油门,载着众人迅速的消失在街围。 …… 元剑锋等人从一高一矮两具尸体上冲过去,汇合了在外边埋伏的人手,匆匆的赶到火势依然凶猛的汽车旁,恼怒的冲着汽车的残骸打光了手中的子弹。 手下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话,只有一个壮着胆子跑过來,“队长,他们的车上掉下來一个人,好像就是咱们那个目标。” 元剑锋不可思议的扭过头來,,手下们那个让开一条路,他大步流星的跟着手下那人來到不远处的路边。 成海岸一身是血,脸上也是一脸擦伤,元剑锋扳着他的脸仔细看了看,顿时欣喜若狂,“快,把车开过來,这人还活着,快送去抢救,快。” …… 夜色中的上海灯火璀璨,但这份繁华似乎不属于公共租界的提篮桥附近的这片区域,街上偶尔走过的人全是高鼻深目的洋人,但却不似在租界内见到的西装革履、高傲十足,这里的洋人显然生活水平不高,身上穿着的就和上海的普通市民沒有多大差别,沿街也都开着一些面包店、咖啡店和百货店,人人脸上却荡漾着一种对目前生活务必满足的轻松和幸福。 一走进这里,詹森的脸色顿时凝重起來,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想到了很多的往事。 汽车少了右侧的车门,但街上的行人却沒有因此而大惊小怪,走了沒多远,几个早已等候在路边、穿着满身油污工作装的洋人便迎了上來,火眼带着众人下车,和他们打个招呼,洋人们就将车开进了后边的修车铺,并且将大门紧闭起來。 火眼带着他们拐进一条弄堂,转了几个弯,走进一家咖啡馆的后门,直接上了二楼,咖啡馆的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秃顶中年人,见到火眼,非常热情的來了个拥抱,随即便将众人安排到了二楼的一个房间。 安义明一进房间,首先來到窗户边,查看外边的动静,而火眼则轻松的笑笑,“放心,这是我们的地盘,如果有外人进來,我们会第一时间知道。” 林笑棠在开设空调厂的时候,在上海霍山路提篮桥犹太人聚集区招收了一批犹太工人,一方面这些人和上海各种势力并沒有任何交集,非常单纯和安全;另一方面就是因为犹太人本身的能力,他们中很多人都來自于欧洲的各大工厂,其中甚至还有工程师,林笑棠以空调厂为掩护,制造的防弹背心和消音器,其中就有他们很大的功劳。 原本这一片区域是张啸林的势力范围,由张德钦负责打理,只是在上次詹森的事件之后,张德钦被杀,张啸林也在不久之后死于日本人之手,这块地盘也就成了无主之地。 在这个时候,林笑棠趁虚而入,之前在这里招工,培养势力的影响开始显现出來,很快这里就被他完全控制,经营的如同铁桶一般。 第一百九十六章 可爱的老板 房间不大,但设置却颇为精致实用,各种物品也是应有尽有,其中竟然包括了一些瓶装的酒水,以啤酒和洋酒居多,还有一些雪茄以及香烟,剩下的大都是很少见的美军军用罐头和面包,就算足不出户,这些东西也足够在这里栖身的人员很惬意的度过一个星期。 安义明伸手抓起一瓶啤酒,用牙齿咬开瓶塞,仰着头灌了一大口,默不作声的坐到窗户边上。 欢颜也沒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坐到安义明的身旁。 詹森和斯嘉丽看看两人的情绪渐趋稳定,这才下了楼,刚到楼下,就看到火眼陪着林笑棠走了进來。 “老板。”詹森指指楼上,“目标受了伤,摔下了车,安义明和那个女的都沒事,但看他们的状态,不是太好。” 林笑棠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今晚辛苦你了,董家的船队捎來一封信,是你太太寄來的,我已经派人送到面包店了,你赶快回去看看,对了,董家的人还说,你太太已经安置好了,身子骨沒问題,还有一个月就要生产了,如果你不累的话,回去赶紧写封回信,董家的船队这两天就要返航,到时候可以托他们带回去,过段时间,我安排你去泰国,孩子出生的时候,你这个当爹一定要在场的。” 詹森顿时面露喜色,“好,我这就回去。” 詹森离开后,火眼走上前,“七哥,元剑锋的确很难对付,他竟然在外边埋伏了不少的人,我们差点吃了大亏。” 林笑棠摆摆手,“这个怪不得你们,是我低估他了,最近他的表现很反常,做事情周密了许多,今后不只是你们,连我也要小心提防着他点儿。” 林笑棠看看天色,对火眼说道:“你去弄点热点的饭菜,给安义明他们送过去。” 火眼点头离去。 林笑棠这才将眼光投向身旁的斯嘉丽,斯嘉丽的制服裤子被她自己扯去了半截,这时候,还露着两条白生生的大腿,晚风风寒露重,她沒拿外套,这时候只得双手抱肩,缩成了一团。 一看到她的样子,林笑棠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刚刚在夜总会中香艳的一幕以及自己的窘态,顿时脸色微红,还好灯光不是很亮,斯嘉丽并沒有察觉。 林笑棠摆脱尴尬似的轻轻咳嗽两声,脱下自己的风衣披在斯嘉丽的身上,眼神却冷不防的看到斯嘉丽衬衣上的纽扣还沒有扣上,两个半圆形的球体虽然被黑色内衣紧紧束缚着,但却依然倔强的挺立着,大有挣脱一切束缚破衣而出的趋势,林笑棠顿时感到一阵热流直冲脑际,鼻子又差点不争气的渗出血來。 林笑棠赶忙后退一步,抬起头。 斯嘉丽不明所以,走到林笑棠的近前,仔细看着他的表情,用英语问道:“老板,您不舒服吗。” 为防止在斯嘉丽的面前丢丑,林笑棠只得将眼光投向别的方向,嘴里讪讪的回答道:“最近天气干燥,鼻子有些不舒服。” “我可以帮到你吗。”斯嘉丽继续问道。 林笑棠的目光游离,大好春光就在眼前却不能尽情欣赏,这真是一种煎熬,“啊,那个,晚上寒气重,你,你最好把扣子扣好,不要感冒了哈。” 林笑棠指指斯嘉丽胸前的纽扣,逃也似的上了楼梯。 斯嘉丽诧异的看着他慌慌张张的背影,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胸前,不由得莞尔一笑,将披在身上的风衣拢紧了一些,自言自语的说道:“这样的老板,还真是可爱。” …… 不到一会功夫,安义明的面前就摆上了三个空的啤酒瓶,香烟也抽了好几支,饶是林笑棠本身就抽烟,刚进门时也被满屋的烟气吓了一跳。 听见脚步声,安义明回头看了看,又转过头去,依然是一言不发。 林笑棠也沒理他,径直走到欢颜的身边,双手插在裤兜里,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欢颜对他这种带有不屑和挑衅意味的目光很是反感,一下子站起來,双目直接对上林笑棠的眼睛。 林笑棠轻轻一笑,“潜伏了这么多年,你还是不懂得忍耐是什么含义吗。” 欢颜一愣。 林笑棠想从口袋中找出东西來,却发现自己的风衣这时已经穿在了斯嘉丽的身上,只好冲着楼梯口喊了一声,“斯嘉丽教官,请上來一趟好吗。” 很快,楼梯上便传來了轻快的脚步声,斯嘉丽双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蹦蹦跳跳的跑了上來,那种有节奏的弹性波动又出现在林笑棠的视野中。 “那个,不好意思,我的东西忘在口袋里了,麻烦你先把风衣还给我好吗。”林笑棠有些不自然的说道。 斯嘉丽一撅嘴,摇摇头,“老板,天气太冷了,口袋里的东西你自己拿出來就好,就沒必要让我脱下來了吧,求你了,好吗。” 斯嘉丽撒娇的媚态让林笑棠的心头一荡,但随即想起安义明和欢颜的存在,不无尴尬的拉着斯嘉丽向旁边退开两步,“这个,这个,斯嘉丽教官,我要的东西在贴身的那个口袋,呵呵,不太方便。” “这有什么。”斯嘉丽将胸部一挺,“直接來拿吧。” “这个、这个。”林笑棠左右为难。 欢颜则厌恶的转过头去。 斯嘉丽掀开风衣,冲林笑棠示意可以拿了,林笑棠满脸惭愧的回头看看欢颜和安义明,还好,两人一个面对着窗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另一个则干脆背过了身子。 林笑棠走近一步,“那我就拿了,不好意思啊。”斯嘉丽露齿一笑,百媚丛生。 林笑棠将手小心翼翼的伸进风衣内贴身的口袋,用手指夹住其中的一个信封,手慢慢的向外退去,就这一个简单的动作,林笑棠的脑门上竟然密布上一层细密的汗水。 可手还沒完全退出风衣,斯嘉丽却不经意间的一挺胸,林笑棠便立刻感觉到一股惊人的温热和弹性透过手背传了过來,像是电流一般,瞬间传遍了自己的胳膊,肩膀,甚至是全身,一时间,林笑棠觉得自己的半边身子都是酥酥麻麻的。 “老板,拿到了吗。”斯嘉丽带着笑意忽然问道。 林笑棠浑身一震,老脸顿时通红,赶忙收回手臂,将信封抓在手里。 “沒什么事的话,我就先下楼了。”斯嘉丽刚走了两步,忽然又转过身來,“老板,下次能不能不要称呼我教官,叫我斯嘉丽就可以。” “哦,好的,好的。”林笑棠如梦初醒,他也不算得是什么初哥,但遇到像斯嘉丽这种祸国殃民的尤物,却是瞬间溃不成军。 “林先生,还有事情吗,沒事的话,我们想休息了。”背对着林笑棠的欢颜开口说道。 林笑棠这才收回心神,走回到欢颜的面前,将一个信封递给她,“老钱为了你,已经付出了一切,这是他留给你的,里边是他这些年來所有的积蓄,他说,本來是想给你留下几句话的,但怕你看了不高兴,想想还是算了,这些钱都是他攒下來的,是留给你的嫁妆,他只让我转告你一句话:这辈子他最对不起的就是你和你母亲,下辈子,他一定全部还上。” “他人呢。”欢颜一把抓过那个信封,颤声问林笑棠,安义明也有些动容,转过头來。 “你们为什么有时间和成海岸接头,七十六号为什么來的这么晚,这一切都是老钱为你们争取的,代价就是他和两名兄弟的生命。”林笑棠一字一句的说道。 听到林笑棠的话,欢颜只感觉到眼前发黑,身子一软,安义明跳起來扶住了他。 林笑棠继续说道:“老钱知道你为了安义明不会独自离开上海,所以就來恳求我,要以百货店为饵将日本人和七十六号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他的身上,我们做的很成功,总算为你们争取到了一些空间和时间。” 好长时间,欢颜才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悲号,安义明死死的将她抱在怀里,欢颜的眼泪滴在他的手背上,他一动不动。 欢颜忽然间想到了什么,猛的从安义明的怀抱中挣脱出來,双拳像雨点一般的打在安义明的身上,“都是你,都是你,说什么也不肯离开上海,你知不知道,那两张船票就是我爸给咱们准备的,因为我、因为你,他把自己的命都留在了上海,安义明,你知不知道,他这辈子最想回的就是绍兴,他跟我说过,就算死,也要死在家乡的土地上,可现在,因为我这个不孝女,他再也回不去了。” 也许是打累了,欢颜瘫倒在安义明的怀里,身体如筛糠一般抖动着,口中翻來覆去的重复着一句话,“爸,对不起,爸,对不起。” 安义明的脸庞沒有一丝血色,紧紧的搂着欢颜,口中也在喃喃的重复着“对不起”三个字。 林笑棠长叹一声,在两人的面前蹲下來,“老钱是我的人,我答应过他,要将你们两个安全的送出上海,这两天,你们就在这里暂避一时,过几天,有船去南洋,我会安排你们上船,我來的时候已经得到消息,成海岸虽然受了伤,不过却沒有生命危险,下面的事情就由我來接手,得到情报之后,我会第一时间想办法交给安义明的上级,你们就放心的离开上海吧,不要辜负老钱的一片苦心。” 第一百九十七章 美国式的表达 欢颜还是痛哭不止,林笑棠看得出,钱掌柜的死对于她來说实在是难以接受,虽然两父女闹别扭闹了一辈子,可父女终究是父女,那种血脉相连的亲情是任何事情也割舍不掉的,钱掌柜在最后的时刻,全心全意的为女儿谋划,甚至不惜以自己的生命为女儿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创造一个机会,这种如山一般厚重的父爱又怎么能不让女儿和所有人动容呢。 安义明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但眼中分明多了些愧疚和自责,林笑棠知道他的心里并不好受,因此并沒有再说什么,而是帮他们带上了房门独自下了楼。 对于林笑棠來说,这段时间的压力也是无与伦比的沉重,上海的局势越來越恶化,欧洲的战局无时不刻都在影响着上海的局面,英美在上海的活动已经越发变得低调和谨慎起來,虽然日本下一步的动作未明,但明眼人都知道,面对着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擅长赌博和孤注一掷的日本人是绝对不甘于在这个时候安于现状的。 英国自顾不暇,美国人乐得隔岸观火,只要火烧不到他们的身上,他们感觉不到痛,是一定不会有所行动的,这个时候,上海这座国际化都市等于是彻底将防护卸下,向日本人敞开,当然,这指的是最为繁华的租界地区。 法国贝当政府向德国人投降以后,法租界在上海的处境便变得微妙起來,戴高乐在英国组建流亡政府,开始“自由法国”的全力抵抗,面对着两个政府的同时存在,法租界公董局一时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此时的法租界俨然已经变成了和公共租界一样的孤岛,面对着日本人的咄咄逼人随时可能陷落。 也幸好林笑棠一早便已经预料到这种情况,在南京伪政府和日本人沒少下功夫,总算未雨绸缪,要不然,这个时候,第一个要倒霉的一定是他。 但就算如此,林笑棠在上海的生意也至少萎缩了三分之一,要不是新开辟的走私生意越來越红火,恐怕仅仅是天目山的八百人就能将林笑棠完全拖垮。 楼下已经沒什么人,林笑棠带來的手下散布到弄堂中的各个角落,黑暗中不时可见点点香烟的火光,对于这支从天目山拉过來的小队,林笑棠还是很满意的,初到上海,他们沒有被这五光十色的繁华所影响,看得出,这些都是经历过血与火锻造的老兵,对于他们來说,这只不过是换了一个新的战场而已。 咖啡馆早已打烊,看着这和山度士有些类似的布置,林笑棠不禁心潮起伏,那还中蓦然浮现出刚刚到上海时的情景,斗转星移、物是人非,转眼间到上海已经三年了,自己也由当初一个只知道报仇打鬼子的热血青年,变成了如今满腹城府,混迹于黑白两道的大亨,这种在外人看來风光无限的生活,对于林笑棠自己來说却是如履薄冰,不敢行差踏错一步。 林笑棠忽然间很想念董嘉怡和羽田空,她们一个远在南洋、一个虽然近在眼前,但因为身份的关系,却不能时时见面,她们都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正是因为有了她们的存在,才让林笑棠的生活多了一些亮色,少了一些尔虞我诈。 想想早已计划好的南洋之行,目前却还是遥遥无期,上海的这一大摊子事情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尚振声、大头和马启祥最近在忙着整合华北各站的事情,沈胖子则在走私方面忙的不亦乐乎,寓公还滞留在重庆,也不知道他那边是否查探出一些事情來沒有,而林笑棠自己最近则一直在忙着潘其中临走时交待的这些事情。 受人之托,必忠人之事,这是林笑棠行事的基本原则,也是他能够得到这么多人认可的原因之一,所以,对于安义明这件事情,林笑棠是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办的妥妥当当。 可是,现在呢,整个事情却像一团乱麻,成海岸受伤被捕、安义明和欢颜不得不掩藏在这里,情报还是沒有一点下落,矢泽慎一和元剑锋却是步步紧逼,接下來到底要怎样做才能破茧而出呢。 不经意间,一股淡淡的清香飘來,林笑棠扭头一看,斯嘉丽换了一身衣服,自己的风衣还披在身上,头发有些湿漉漉的,简单扎了一个马尾,金色的头发懒懒的散在脑后,径直坐到了林笑棠的身边,看到面前的桌子上摆着林笑棠的香烟和打火机,斯嘉丽也沒客气,抽出一支來,熟练的点燃。 “这里还能洗澡。”林笑棠忽然间觉得有些尴尬,嗫嚅了半晌憋出一句话來。 斯嘉丽叼着烟卷,又将头发重新梳拢了一下,咖啡馆里昏暗的灯光下,勾勒出一个朦胧但具有无限诱惑的曲线,“这家店的老板娘有一个不错的浴室,虽然很简陋,但还可以洗澡。” “你今天,唔,今天跳的舞很好看。”说完这句话,林笑棠直想抽自己嘴巴,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斯嘉丽倒沒有丝毫的介意,反倒露出一种听到夸奖之后的兴奋,“是吗,我在入伍之前,就在夏威夷的酒吧里,做过这个,也幸亏之前的那些动作技巧沒忘记。” “这,这还有技巧。”林笑棠艰难的咽了口唾液。 斯嘉丽点点头,“这是一种职业,我明白,你们东方人或许是将这当做是一份不光彩的工作,可对于我们美国人或者欧洲人來说,这并沒有什么,因为我们是在工作,凭自己的努力和勤奋來赚钱,天经地义,仅仅只是一份工作而已。” “哦”,林笑棠想不出该说什么,他也明白东西文化之间的差异,这点,火眼以及幽灵都教会了他不少。 “你是不是开始对我有好感了。”斯嘉丽睁着一双蓝色的眼睛认真的看向林笑棠。 林笑棠顿时被香烟呛了一口,脸色通红,大声咳嗽着。 咖啡馆后边的厨房门口,火眼和焦达蹲在地上,强忍着笑,浑身不停的抖动着。 “这很让你觉得尴尬吗,我可以从你的眼神看得出來,你似乎很欣赏我的身体,还有,你总是和我躲躲闪闪的,好像看到我会让你觉得很不好意思,是一种很奇特的羞涩,对,就是羞涩。”斯嘉丽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下,斩钉截铁的说道。 “这个……。”林笑棠有些接不上话了。 “其实很简单,我也很喜欢你,就从那次你打败我开始,因为我崇拜强者,女人的潜意识中总是渴望着男人的保护,就算是我也不例外。”斯嘉丽长长的睫毛闪动着,语调渐渐缓慢下來。 “我……。”林笑棠还沒说话,嘴却瞬间被斯嘉丽的厚实性感的嘴唇堵住了,林笑棠一惊,下意识的想要推开她,手却在不经意间攀上了期待已久的那座高峰,那团令人惊诧的丰润和弹性让林笑棠顿时动弹不得。 “唔,唔……”,林笑棠的眼睛开始迷离起來,嘴唇的防线瞬间被斯嘉丽攻破,一条滑腻的香舌缠住了林笑棠的舌头,翻滚着缠绕在一起。 “又是这样,为什么我认识的女人总是比男人还要主动。”林笑棠欲哭无泪。 良久,两人的嘴唇才慢慢分开,灯光下,斯嘉丽的脸上洋溢着笑意,猩红的舌头在唇边一舔,倏忽间收了回去,“你看,就是这么简单,这就是我们美国人表达爱意的方式。” 林笑棠呆若木鸡,脸色红的像煮熟了的虾米,喃喃着说不出话來,手却还保持着向前探抓的姿势。 直到身后蹑手蹑脚走过來的火眼轻轻咳嗽了一声,林笑棠这才发现身旁的斯嘉丽早已不知去向,赶忙收敛心神,恢复镇定和平静。 火眼凑近林笑棠,“七哥,户田津的老板出现在这一带,应该是來找咱们的。” 林笑棠心头一凛,他和立花治长之间的联系,除了火眼、焦达等几名心腹之外,再沒有人了解,即使是如此,林笑棠也从未向几个人说明立花治长的身份和來历,林笑棠很清楚立花治长这个联络点对于潘其中组织的重要性,所以两人除非必要的事情是绝对不会主动联系彼此的,但今天,立花治长竟然能找到这里,说明真是发生了不可估量的大事。 林笑棠想了想,吩咐火眼,“让弟兄们把这一带给我看严了,立花治长他们的行踪一定要掩饰好,身后如果有尾巴,一定要全部处理掉,在犹太人这里找处隐蔽地点我來和他会面,对了,你去把安义明请过來,我们两个一起去。” 身后一阵响动,林笑棠和火眼回头看去,斯嘉丽已经背着一个常常的包裹再度出现,“老板,刚來的时候,我观察过,这附近有一个教堂就是这一带的制高点,就交给我吧。” 火眼讪笑着揉揉鼻子,沒说话。 林笑棠瞪了她一眼,“笑什么,派两个人跟着斯嘉丽教官,还有咱们最新研制的消音器也带上,正好匹配她的步枪型号,只要是有可疑人员接近,立刻击毙,马上处理尸体,明白吗。” 第一百九十八章 执着 然而,立花治长见到林笑棠和安义明以及欢颜的第一句话就让他们大吃一惊。 “中西功同志失踪了,尾崎秀实被捕之后,日籍共产党员的组织遭到严重破坏,这一情况恐怕会蔓延到上海來,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 安义明终于开了口,“难道说是尾崎秀实叛变了,还是拉姆扎小组出现了叛徒,中西功会不会是被捕了。” 立花治长苦笑着回答,“你这些问題我都回答不了,我只能说,我相信尾崎秀实和中西功,他们都是最坚定的党员和革命者。” 安义明还想接着说下去,但想了想,还是沒说。 立花治长猜到他想说什么,“你先别急,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中西功原本隔一段时间就会和我联系一次,但这次的接头他沒有來,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我派人偷偷的到他的住处去看过,很平静,但家里不像是有人的样子,为了安全起见,我的人沒有贸贸然的闯进去,奇怪的是,备用联络通道却突然开启了。” 立花治长拿出一份《沪上日报》,指指夹缝间的一则启示,“这是我们和中西功之间的一个秘密联络方式,包含了一些暗语,翻译过來的意思就是中西功要约我们见面。” “可能是陷阱。”林笑棠和安义明同时说道。 立花治长点点头,“中西功和我负责的还有一条情报渠道,我已经透过这个渠道打听了一下,虽然他那边也沒有什么消息,但他猜测,中西功目前的情况已经不是很妙了。” “那怎么办,万一中西功是暂时隐藏起來了,通过这样的形式和我们联络呢。”安义明反问道。 立花治长长叹一声,不再言语了。 林笑棠看看安义明,心里忽然间有些后悔带他一起过來,原本,林笑棠是想让他和立花治长见上一面,由立花治长找机会和安义明的上级组织澄清一下,他们的小组并不存在叛变的行为,接下來,林笑棠就会履行对钱掌柜的承诺,将他们两人送出上海。 但现在看來,这个安义明却始终未曾放弃放手一搏、完成任务的想法。 林笑棠果断的打断了他的话,“不论是哪种可能,现在都和你沒有关系了,你要做的,就是和欢颜做好准备,离开上海。” 安义明倔强的一抬头,“我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上海,我的任务还沒有完成,如果离开,我小组的同志们就白白牺牲了。” 听到这话,欢颜惨然一笑。 林笑棠顿时火冒三丈,一把抓住安义明的前襟,“你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已经牺牲了这么多人,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你干嘛非要凑这份热闹,尤其是欢颜的父亲,为了你们能离开上海,把命都填了进去,你扪心自问,这么做对得起他还有欢颜吗。” 欢颜痛苦的低下头,抓住安义明的胳膊,“林先生,我求求你,别再说了。” 林笑棠颓丧的坐回座位,立花治长看他的脸色不对,赶忙讯问,林笑棠这才把在大世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立花治长听完,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本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就已经大大超出了事前的估计,谁也沒能想到局势能恶化到这一步,座位隐蔽最深的,也是组织的最大的三张王牌之中的尾崎秀实和中西功竟然在最关键的时刻相继曝光,这让原本已经计划好的方案顿生变故,若不是那张王牌还在,天知道现在会出现怎样的状况。 而偏偏这时候,组织上竟然怀疑到问題出在安义明小组,恰恰安义明小组的成员接连出事,如今只剩下安义明一个人,最大的嫌疑当然会落到他的身上,以立花治长对他的了解,这个人虽然心思缜密、做事稳妥,但内心中却隐藏着一种这时代知识分子共有的特性,那就是骄傲,如果让他背着一个嫌疑人的身份浪迹天涯,对于安义明來说,那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三个男人相对无语,陷入一阵难捱的沉默之中,这时候,反倒是欢颜站了起來,苍白的脸上沒有一丝血色,眼神变得清澈无比,,“林先生,感谢你的援手,义明做事情向來有始有终,我不想他因为这个而一辈子郁郁寡欢,还有我父亲,其实他的意思我也明白,他是想让我们放下一切离开上海滩,既然如此,我和义明就留下來,直到事情有一个结果。” 安义明看着欢颜,直到此时,眼中的泪水才扑簌而下,他一把搂住欢颜,两个人相对而泣。 良久,两个人才止住悲声,立花治长对他们说:“你们放心,我会向上级解释,但你们要明白,这毕竟是组织的纪律,在事情沒有水落石出之前,我不能向你们保证什么。” 安义明点点头,这才说起成海岸在出事之前说过的一句话,“当时他告诉我,因为考虑到安全问題,他将情报藏在了汇中饭店的酒,就说到这里,还沒來得及交待清楚,便掉下了车。” “那是酒店还是酒吧,这其中的范围可是很大啊,汇中饭店可是上海数一数二的繁华所在,旗下的酒店就占了两层楼,酒吧也是和夜总会在一起,面积相当大啊,他放在哪个位置,藏在哪里,根本沒办法去找啊。” 立花治长和林笑棠说出了心里的疑问,但对这样的问題,现在沒人能解答,唯一知道这个秘密的成海岸目前正躺在上海的日本陆军医院当中,重兵护卫。 …… “我要即刻赶回上海。”潘其中对面前一名穿着洗的发白的军装的中年男人说道:“廖处长,我相信我的同志,安义明小组这些年屡立战功,他们做出的贡献相当于我们在正面战场消灭敌人一个精锐大队,这些,你们不能不考虑。” 军装中年人笑了笑,将一个白搪瓷茶缸递到潘其中的手中,“其中同志,你大可放心,我们一定会考虑到这些因素,但现在问題是,虽然你们在上海的工作做的有声有色,可你们不该和军统的人搅合在一起,你知道吗,这样做,会让我们的工作陷入被动,也等于是给上海的地下工作埋下定时炸弹。” 潘其中将茶缸往桌子上重重的一放,手上虽然溅上了一些滚烫的茶水,但他浑然不觉,“林笑棠的资料我一早便递了上去,这个人倾向于革命,尤其是对我们是有好感的,对于这个一手掌控着沦陷区军统情报资源,同时又在上海黑白两道拥有一定实力的人,我们为什么不能促成其为我所用呢,再说,根据我们的情报,他在军统内部屡遭排挤,北平之行,差点死于非命,这个时候,不正是我们争取他的最好时机吗。” 廖处长点点头,“其中啊,你说的沒错,关于你的建议,组织上已经表过态,会认真考虑,可你不该这个时候将我们的最高机密,交给他來保护,你知不知道,目前组织上对他的审查还沒有完全结束,你这么做,是违反纪律的。” 潘其中回答:“我愿意承担一切责任,这条情报渠道对我们來说至关重要,根据我们的消息,早在一个月前,日本特务机关就已经开始对日本本土的日籍共产党员进行搜捕和秘密抓捕,我怀疑,尾崎秀实就是在那个时候被找到的,这与上海根本沒有一点关系,还有,安义明小组的成员是我们的骨干力量,都是通过了重重考验的,难道说,组织上还怀疑他们最起码的忠诚吗。” 廖处长叹口气,“其中,有件事情恐怕你还不知道,安义明同志在上海潜伏的过程中,结实了一个女人,这个叫做欢颜的女人现在就是他的女朋友,而欢颜恰恰就是直属于军统总部的秘密情报员,这也是我们为什么要立刻将安义明调回根据地接受调查的最重要的原因。” “什么。”潘其中一下呆住了。 …… 上海日本驻屯军陆军医院,吴四宝已经能开口说话、下床走动,半夜时,他便被走廊里的喧闹声惊醒,想要发脾气,忽然想起这是日本人的地盘,强自忍住,命令门口值勤的保镖出去打探。 不多时,保镖满头是汗的跑了回來,“大队长,是宪兵队和租界警卫队抓了个人回來,矢泽大佐和元剑锋都在外边等着呢,看样子,这个犯人來头不小。” 吴四宝顿时有点不耐烦了,“别卖关子,说重点。” “是、是,我偷偷找了相熟的警卫队的兄弟打听了,这是元剑锋抓來的一个犯人,听说是个大人物,还是从日本來的共产党,來上海松一份机密情报,抓他的过程中,这小子拘捕,差点就给他跑了,结果被撞了下來,现在还昏迷不醒呢。” 吴四宝摸着下巴,挥挥手,打发保镖出去,但躺在床上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心里总是心烦意乱。 李士群倒南京,直到现在也沒回來,作为他的第一心腹,吴四宝心里难免有些七上八下,一旦李士群倒台,不用问,第一个倒霉的肯定是他,但自己又受了伤,这些天沒能在七十六号里支持大局,反倒让元剑锋这小子抓住了机会,攀上了矢泽慎一这棵大树,这让吴四宝心里颇不是滋味。 吴四宝气哼哼的从床上坐起來,轻轻的拍着自己的光头,自言自语道:“不行,这个时候,无论如何要做些什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元剑锋这小子成了气候。” 第一百九十九章 死间 上海日本驻屯军陆军医院的病房外,矢泽慎一和元剑锋已经见到了成海岸的主治大夫,从他那里得知,成海岸的外伤并不严重,但头部却在被甩出汽车时收到过撞击,目前还无法具体了解伤情如何,但可以肯定的是脑震荡是一定有的,现在就看他苏醒之后的状况如何,再确定他的伤情。 矢泽慎一吐出一口浊气,将军帽摘下來,夹在腋下,掏出手帕擦擦额头的汗水,成海岸侥幸保住一条性命对他來说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只要能撬开他的嘴,那份从东京随之而來的情报便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矢泽慎一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下,不停的揉捏着有些发酸的膝盖,洋洋自得的对元剑锋说:“元桑,你知道吗,东京警视厅已经发來急电,证实满铁的高层中西功有重大嫌疑,怀疑他是尾崎秀实的伙伴,一得到消息,我就派人秘密的将其控制起來,遗憾的是一直沒等到和他联系的人,但在他的家里我有了一个重大的发现。” 元剑锋脸上显出毕恭毕敬的表情,站直了身躯,强打起精神装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 矢泽慎一笑嘻嘻的说道:“众所周知,中西功是个无神论者,但在他的家里我却找到一本圣经,居然还有经常浏览的痕迹,还有他的家里我们只找到了一种报纸,,《沪上日报》,而且巧合的是,这些报纸上都有同一署名的启事,由此,我想到,这会不会是他和外界联系的一种方法,我将圣经和报纸都交给了宪兵队的电讯部门,很快,他们就破译出了其中的秘密,原來中西功正是以圣经为源码,來通过报纸的启事传递消息的。” “是吗。”元剑锋心头的那些不耐烦瞬间一扫而光,他倒是沒想到矢泽慎一还能这么细心的查找到敌人的密码,“矢泽大佐的这个发现,我们可以很好的利用一下啊。” 矢泽慎一得意的挥挥手,“这一点我早就想到了,我已经用他们的暗语密码在报纸上登了一则启事,现在就看鱼儿上不上钩了。” 元剑锋一竖大拇指,“大佐高明。” 两人一阵心照不宣的大笑。 “我也有个小小的发现,如果我们顺藤摸瓜的查下去,说不定会有些发现。”元剑锋看出矢泽深意心情不错,这才小心翼翼的开口,“上次在创业大楼自杀的那个女人,我当时在她的潜伏处发现了一片乐谱的残片,您还记得吗。” 矢泽慎一略一思考,点点头。 “我找了专业人士比对,发现这其实是一张钢琴琴谱的残片,一个不见天日的女人居然在偷偷的学弹钢琴,这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吗。” 矢泽慎一的嘴巴翘起一个弧度,做个手势示意原价元剑锋继续说下去,“我们可以大胆猜测一下,这张琴谱一定是和女人关系很密切的人送给她的,抑或是女人很在意的人的东西,再加上那盒汇中饭店的火柴……”。 矢泽慎一站起來,“那就证明,这个女人的联系人可能就藏在汇中饭店,而且可能和这张琴谱有关系。” 元剑锋又竖起大拇指,“大佐高见。” …… 这两天,林笑棠一直呆在霍山路的犹太人聚集区,不为别的,就是在绞尽脑汁的去想如何找到成海岸隐藏在汇中饭店的情报。 期间,林笑棠已经派人打探过那里的情况,结果很不乐观,大批的七十六号和宪兵队的暗探已经混杂其中,林笑棠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得到信息的,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们已经设好了陷阱等着猎物上钩。 而和“中西功”约定见面的时间就在今天下午。 去还是不去,是个问題。 安义明忽然将林笑棠请上楼,直截了当的告诉他,中西功的约会他不打算去赴约了,请林笑棠安排他和欢颜离开上海。 林笑棠很诧异,不过短短两天的光景,安义明怎么忽然回心转意了。 “我想通了,这个时候再呆在上海沒有一点意义了,我不能太自私,况且,欢颜为我付出了那么多,我应该有所回报。”说着,他看向窗台边托腮凝望窗外的欢颜,露出一丝温柔的笑容。 林笑棠长出了一口气,“你能想通就好,上海的事情就交给我和立花先生,我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找到情报,船我已经安排好了,今晚就可以出发,不用带行李,一切用度都有人安排。” 安义明感激的点点头。 吃午饭的时候,咖啡店的老板端上來一些犹太人的鹰嘴豆泥和皮塔饼,安义明看來兴致很高,破天荒的找來了瓶红酒,非要和林笑棠喝上一杯。 安义明和欢颜聊了一上午,欢颜知道安义明答应离开的消息,顿时喜极而泣,两人之间的模样让林笑棠也觉得很欣慰,不管上海的事情怎样发展,至少他觉得自己完成了对钱掌柜的承诺,在这一点上來说,就值得喝一杯庆祝一下。 欢颜一扫几天來的阴郁和悲伤,又恢复了昔日欢快活泼的状态,自己吵着要下厨去炒两个菜。 看着她下楼之后,安义明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房间中只剩下他和林笑棠两个人。 “林先生,欢颜就托付给您了。” 一句话让正在品尝红酒的林笑棠愣住了,“你什么意思。” “我走不了,责任和使命让我沒办法离开。”血丝慢慢爬上安义明的眼球,他的声音中充满了痛苦的味道,“请将欢颜送走吧,她已经经历了太多的悲伤,我不能在让她陪着我面对死局。” 林笑棠拍案而起,可还沒站起來,就感觉到身子一软,无力的倒在椅子上,他看向桌上的红酒,“你在酒里做了手脚。” 安义明点点头,“沒错,我知道你一定会阻拦我,所以我才出此下策。”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让欢颜收到更大的伤害。”林笑棠开始觉得舌头有点麻木了,连整个身体都有无法指挥的趋势。 安义明喝光了面前的咖啡,从口袋中摸出一把掌心雷,攥在手中,枪口从桌下对准了林笑棠,“经过了这么多,我已经知道你是可以信赖的朋友,但有些事情还是需要我自己去完成,这些关乎我的信仰和使命,沒人能够代替,你知道吗,其实,那天,成海岸已经将情报隐藏的地点提前告诉了我,他摔下车的那一刹那只不过是在提醒我,当时那么混乱,他事先知道我的存在,所以只能选择相信我。” 林笑棠已经说不出话來,就连眼前的事物也开始有些模糊,他只得静静的坐着听安义明说话。 “我会去赴约,就算那是个陷阱,然后我会哄骗敌人去汇中饭店,成海岸为了以防万一,在那里还准备了一个烟幕,我会把假的情报交给他们,真的就劳烦你去取出來了,这一遭是个死局,我不能再让被人去牺牲,现在只能由我來去赴这个局了,至于欢颜,时间是疗伤最好的良药,她会从之前的伤痛中慢慢走出來的。” 说完,安义明就要起身,但奇怪的是,他却也像林笑棠一样身子发软,跌回到座位中,“怎么回事。”他的脸上充满了诧异。 有人进门,将门反锁,慢慢走到桌子边。 林笑棠艰难的看去,欢颜笔直的站在安义明的身旁,两行清泪顺着白皙的脸颊慢慢流淌下來。 安义明想将手抬起來,但做不到,手枪掉在了地板上,“欢颜,你做了什么。” 欢颜痴痴的看着他,“你问我做了什么,那你又想做什么。” 她亮出手里的一个小玻璃瓶,“别忘了,我们是同行,而且我对你的了解,远远胜过你对我,义明,你转变的太快了,快的让我无法相信,还好,我早知道你有这种药,你想把我们都迷倒,然后不告而别吗。” 林笑棠的神智清楚的很,但就是说不出话來,他只能努力的睁开眼睛,看着两人的一举一动。 安义明好像意识到了欢颜下一步想要做什么,眼泪流了下來,一直在努力的摇着头。 欢颜走到他的面前,慢慢将身体靠近他的怀里,双手揽住他的脖子,“成海岸和你用唇语交流的时候,我看的清清楚楚,所以,你知道的,我现在也都知道,我太了解你了,这个局,不管是生还是死,你都会去的,你是不会回心转意的,我还想着能再劝劝你,但真的沒有时间了,一旦日本人來时全城搜捕,我们会连累很多人的,再说,再等下去的话,你就会离开我了。” 欢颜用手轻轻的抚摸着安义明的脸颊,本來温柔的语调渐渐变得肃然,“所以,我仔细想了想,决定还是我來代替你去赴这个局,为你争取机会取走情报,如果你死了,我是无论如何承受不了这种痛苦的,我想自私一点,这次,你就别和我争了。” 欢颜在安义明的脸上轻轻一吻,离开他的怀抱,“这次,我來做死间的棋子,好吗。” 欢颜转向林笑棠,“林先生,感谢您一直以來的照顾,请将他务必安全的送出上海,拜托了。” 欢颜冲林笑棠深鞠一躬,转身走出房门。 第二百章 变局 矢泽慎一看着面前的欢颜,不禁有些诧异,问元剑锋,“怎么是个女人。” “按照大佐您的吩咐,我们一直在等候前來接头的人,结果,她來了。”元剑锋讪讪的回答。 矢泽慎一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欢颜,中西功和尾崎秀实的相继被捕,意味着俄国和中共埋藏的这一条情报线路彻底被挖掘出來,上海方面和本土的合作也是卓有成效,不仅抓住了尾崎秀实派往中国的信使,还顺藤摸瓜的牵出了中西功这条大鱼,也证明了矢泽慎一不仅在“金百合”计划中成绩斐然,在本职工作中同样是战果突出。 矢泽慎一自得的笑笑,走到欢颜的面前,“女士,我不想动用什么惨无人道的刑罚,只要说出你知道的情况,我可以保证你会得到最人道的待遇。” 欢颜拢拢头发,看看矢泽慎一,“我沒有什么可保留的秘密,我们的小组一直以來就是与中西先生联络,既然我被捕,那不用问,中西先生也一定已经暴露了,小组的成员你们很清楚,联络员在赛狗场牺牲,发报员在创业大楼牺牲,还有一名成员在大世界牺牲,现在仅剩我一名成员。” “那信使带來的情报呢。”矢泽慎一迫不及待的问道。 欢颜耸耸肩膀,“我和他见面不过短短的几分钟,他就落到了你们的手中,这个问題好像不应该问我吧。”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吴四宝冲矢泽慎一谄媚的一鞠躬,走了进來,元剑锋冲他一笑,吴四宝却根本沒看他。 吴四宝走到矢泽慎一的面前,“矢泽大佐,我已经伤愈归队,今后特工总部方面的配合就由我全权负责。” 元剑锋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沒说话。 矢泽慎一转过身,看看他和元剑锋,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通力合作,这才是应有的觉悟,吴队长的态度我很满意,只是我和元队长最近配合的很默契,也取得了优异的成绩,你负责好特工总部的事情就好,这些事情你就不必插手了。” 元剑锋顿时露出一丝喜色,而吴四宝只好讪讪的点点头,但并沒有退出房间。 “你就沒有别的情况要告诉我吗,如果单单是这些,我之前的保证很难落实。”矢泽慎一转向欢颜。 欢颜仔细考虑了一下,“有,但这个情报我只能单独告诉你,不能有别人在场。” 矢泽慎一回头看看元剑锋和吴四宝,两人只好退出房间。 “现在可以说了。”矢泽慎一说道。 “伪政府高层有一名关键人物与重庆方面接触频繁,这算是有价值的情报吗。”欢颜淡淡的问道。 “是谁。”矢泽慎一站直了身体。 “李士群。”欢颜一字一句的回答。 “八嘎。”矢泽慎一的脸色顿时狰狞起來,“你不要信口开河,这么拙劣的反间计,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民国二十八年十一月二十九日,李士群和军统原上海站站长陈宫途在公共租界会面,达成七十六号与军统的停战协议,因为中央储备银行引起的争斗随即停止,这之前,李士群便已经与重庆方面取得了联系,期间一直有过合作。” “如果我记得不错,宪兵队曾经抓捕过军统安插在上海的要员穆栩春,后來交给七十六号之后,便查无实据,关押一阵子之后便释放了,真实原因是,穆栩春是重庆方面某大员的亲戚,为此,专门派人携带重金來到上海,走通了李士群的门路。” “像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其中有人有物,包括南京方面扣押的重庆的物资,也有不少通过李士群才得放行,还需要我一一说明吗。” “另外,李士群在去南京之前,一直是由军统的特派员范学文与其秘密联络的,直到丁时俊被杀事件之后,才和军统中断了联系。” 矢泽慎一脸色铁青,双拳紧握,直到欢颜说完,才重重的哼了一声,一言不发的走出审讯室。 吴四宝和元剑锋飞快的迎上來,矢泽慎一看看他们,这才说道:“将这个女人送到宪兵司令部,由我们负责看押。” …… 安义明双手抱头,蜷缩在角落里,火眼和焦达端上些新泡的茶水,帮助林笑棠喝下,林笑棠这才觉得力量在慢慢的恢复,火眼为他点上一支烟,他看见角落里的安义明,顿时气不打一处來。 “我知道你高尚、你伟大,但你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让女人去为你去死,这就叫高尚、伟大吗。”林笑棠毫不留情的向着安义明骂道。 安义明痛苦的抓着头发,一句话也不说。 火眼说了一句,“刚刚我们的人看到,欢颜被押上车,从租界警卫队送到了宪兵司令部。” 林笑棠颓丧的看看安义明,“你也不用自责了,欢颜已经为我们创造出了机会,成海岸那边,立花治长会处理,下面,我们合计一下怎么才能把情报取出來吧。” 安义明猛地抬起头,眼中赫然闪过一丝精光。 …… 矢泽慎一亲自押送,知道将欢颜送进宪兵司令部的监牢中,这才松了一口气,吩咐负责看守的军官,不能让任何人接触到欢颜,也不要在用刑,交代完之后,这才带着元剑锋匆匆赶往陆军医院。 到了之后,才发现,吴四宝居然也在这里,从矢泽慎一和欢颜交谈之后,吴四宝就敏感的察觉到矢泽慎一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接下來的押运则根本沒让自己的人参与,这让吴四宝的心里顿时忐忑起來,联想到元剑锋的种种作为,他不禁警觉起來,所以,便以复诊为名再次來到陆军医院,打算探听些情况。 矢泽慎一直到吴四宝是李士群的心腹,也沒打算让他参与对成海岸的审讯,但吴四宝早有准备,之前便和李士群背后的靠山,日本梅机关的负责人,现任南京政府军事顾问的影佐祯昭取得了联系,在他的支持下,硬是加入到成海岸案件的调查中。 矢泽慎一收到影佐祯昭的电报,立刻便知道这是吴四宝和李士群在背后搞的鬼,但沒办法,影佐祯昭位高权重,而且联想到不久前佐佐木对他说过的一番话,矢泽慎一便沒有再阻拦,而是和吴四宝、元剑锋一起來到了病房。 成海岸还住在加护病房,之前医院已经通知,成海岸已经在中午的时候醒了过來,但由于头部遭受过撞击,目前显示还有些脑震荡的迹象,意识也还不是很清楚,所以建议矢泽慎一稍稍推迟一下审讯。 成海岸目前还是时睡时醒,状态还不是很好,病房里大夫还在为他检查头部的伤口。 矢泽慎一看了几眼,吩咐手下加强医院的安保工作之后,便去楼上的休息室补觉去了。 元剑锋则一动不动的病床前盯着成海岸。 吴四宝干笑一声,“元老弟,你去休息一会吧,这里我來看着。” 元剑锋摇摇头。 吴四宝继续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元老弟把整个事情的经过给我交待一下吧,你也知道,这是南京压下來的案子,我不得不小心从事啊。” 元剑锋不阴不阳的回了一句,“整个上海滩谁不知道吴队长是李主任眼前的第一员干将,还用得着我來指手画脚吗,再说,矢泽大佐之前说过,这件案子的资料只有经过他的同意才可以了解,如果吴队长想知道來龙去脉,麻烦你去找矢泽大佐,我可担不起这其中的干系。” 吴四宝恼羞成怒,“姓元的,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别忘了,你现在手里端着的还是特工总部的饭碗,李主任一手把你提拔起來,你可别攀上了日本人的关系就忘了本。” 元剑锋立刻反唇相讥,“吴队长,正是因为不能给李主任丢人,我才这么谨慎从事,这件案子关系重大,特工总部现在人心惶惶、人多嘴杂,如果一个不小心,将机密泄露出去,倒霉的可不止你我两个人。” 吴四宝还要回骂,病床边的大夫却大声呵斥起两人,两人听不懂日语,也不敢得罪这里的日本大夫,不敢争辩,只得乖乖的走出病房。 床上成海岸静静的躺着,随着吴四宝和元剑锋的退出,他的眼球在眼皮下飞快的转动着,嘴角似乎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 林笑棠和安义明最终决定晚上就到汇中饭店去,但绝对不能大摇大摆的进去,因为安义明的身份有可能已经泄露,为了安全起见,林笑棠抽调了十五名从天目山过來的人员,由他们乔装改扮,分别混入成海岸告知的藏匿情报的地点,,汇中饭店的酒吧。 原先,林笑棠曾经想过派汇中饭店的眼线直接去取情报,但日本人和七十六号已经将酒店和酒吧的侍应生和服务人员全部换上了他们的人,沒办法,林笑棠等人只得冒一次险。 可刚刚安排好人手和装备,意外还是发生了,火眼原本是给去楼上休息的安义明送饭,却非一般的跑下來,“七哥,不好了,姓安的不见了,只留下这个。” 林笑棠面色为之一变,接过火眼递过來的纸条。 “晚上汇中饭店见,虽然我救不了欢颜,但至少我能选择和她在一起,剩下的事情就拜托给你了,保重。” 林笑棠一愣,纸条无声的滑落。 第二百零一章 死士 阿土是租界警卫队的一名组长,他带着两名手下二毛、阿军负责守卫三楼病区的大门,他们已经在这儿值了一天的班,三个人又累又饿,叫苦不迭。 阿土拿出包烟,分给二毛和阿军,“來吧,抽支烟,提提神。”三个人刚要将烟点上,一旁值班的日本护士生硬的说了一句中国话,“医院不准抽烟。”三个人互相看了看,只好无奈地收起了烟。 “阿土哥,这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队长也不说换班的事,不能让弟兄们一直这么守着啊,好歹來几个替换的人,让我们休息个把钟头也好啊。” “你问我,我问谁去。”阿土沒精打采的回答“元队长还一直守着呢,我敢去触他的霉头,要问你们自己去问,再说了,哪还有换班的人,大部分人都去汇中饭店了,其他二十來号人都在这儿了,谁來替咱们,这日本人不也在这儿守着呢吗,你还想休息,操,想的倒挺美。” 三个人正说话间,走廊上來了两个大夫,一个手里抱着个文件夹,另一个推着小车,车上满是药品,两个人走走看看,不时记录着什么,好像是在查房,不一会,他们径直向心脏病区的病房走过來。 阿土身边的一名日本宪兵一伸手,“站住,做什么的。” 左边拿文件夹的大夫用日语说道:“我们找上田教授,有几个病人的报告需要他签字,另外,我们要给303房的病人做检查。”两个人说着,拿出了证件,日本宪兵看了看,沒什么问題,挥手让他们进去。 两个人走了沒几步,阿土偶一回头,心里咯噔一下,手直接摸上了腰间的手枪,碰了碰身边的日本宪兵,“太君,不对劲啊。” 日本宪兵随即摘下步枪,大声喊道“你们两个,给我站住。” 两个人好像沒听见一样,依然向前走着。 “站住,再不站住,我就开枪了。” 护士和病人都愣住了,走廊里猛然静了下來,二毛和阿军以及把守的几名日本士兵这时才慌忙拔出了枪。 两个人停住了脚步,手拿文件夹的那个人慢慢的转回身,脸上居然还带着笑容,“您是在叫我吗。” “把手举起來,你们两个腰上是什么东西。”日本宪兵喝道。 “你是说这个吗。”那人指了指旁边,阿土等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旁推车男子的腋下伸出了一支黑黝黝的枪口。 阿土的瞳孔猛的收缩,他顾不上招呼手下,一纵身向旁边的病房斜扑过去,与此同时,枪口喷出火焰。 一阵枪声响过,阿土从地上爬起來,探出头观察,那两个人每人手中一支冲锋枪,向阿土他们的方向扫射着,阿土慌忙缩了回來,子弹打在走廊墙壁上,砖头土块不停的掉下來,阿土只好把手往前伸,将手枪的枪口探出來,一口气将枪里的子弹打完,然后又手忙脚乱的装子弹。 阿土一抬头,刚刚的日本宪兵脑袋被打开了花,阿军就倒在离他不远的地板上,浑身上下被打成了筛子,已经死透了,二毛大腿上中了一枪,躲在对面病房的门口,一手捂着伤口,一手开枪还击。 走廊另一端的守卫和宪兵显然也听到了枪声,赶了过來,但他们刚刚冲出來,就被一阵弹雨打了回去,顷刻间就倒下了几个人。 走廊中间的两个枪手从容的交替射击,将两边的人打得抬不起头,阿土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趁着射击的间隙探出头,瞄准那两个人射击,但不知道是他的枪法太差,或是因为紧张手抖得太厉害的缘故,一梭子的子弹只有一枪击中了目标。 那个刚才说话的枪手,身子一颤,肩膀上挨了阿土一枪,而还给阿土的,是更密集的弹雨,阿土一个不慎,胳膊上挨了一枪,他闷哼一声,就向走廊的地板上倒去。 身后一只手臂伸出一把将他拽了回來,阿土回头一看,惊喜的喊道:“原队长。”。 元剑锋喘着粗气问:“阿土,情况怎么样。” “对方一共两个人,手里都是冲锋枪,火力太猛,弟兄们冲不过去呀。” 元剑锋将身子探出來,一边射击、一边喊道:“弟兄们,大家交替射击,火力不要停,别让俩小子有喘气的功夫。” 元剑锋的到來,及时稳定了警卫队的军心,两边的人马按照他的吩咐,开始轮流射击,保持火力压制,两名枪手明显有些顾不过來了,不一会,两人就中了好几枪,火力也明显减弱了,他们被压制在原地动弹不得。 这时,楼下的日本宪兵也冲了上來,两边火力骤然间的加强让枪手吃不消了,推车的那名枪手身中十几弹,倒在了血泊中,另一个也身负重伤,但还在坚持射击。 元剑锋大喊一声“停止射击。”枪声逐渐停了下來,走廊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一下接一下的“嗒、嗒”的撞击声。 元剑锋带着人小心翼翼地探出身來,所有人都举着枪瞄准了那个枪手。 枪手仰面倒在地上,身上的白大褂已经染的通红,他用一只胳膊支撑住身体,冲锋枪扔在一旁,另一只手还紧握着一只转轮手枪,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血沫不停的从嘴里流出來,但手指还在不停的扣动手枪的扳机,“嗒、嗒、嗒”,诡异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着。 元剑锋和众人从两边围了上來,虽然明知道枪手已经沒子弹了,但所有人还是举着枪,对着他。 元剑锋放下枪,对着那名枪手说道:“兄弟,你尽力了,把枪放下,我找人帮你处理伤口。” 年轻的枪手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用手在怀中一拉,一股青烟,冒了出來。 元剑锋大惊失色,慌忙向后扑倒,只听“轰”的一声,硝烟瞬间弥漫了整个走廊。 元剑锋被震晕了过去,等他被手下叫醒的时候,他才发现,医院的走廊已经被炸的不成样子,两只耳朵虽然嗡嗡作响,但还是听得到伤员的惨叫和**,倒在地上的,有警卫队的人还有几名日本兵。 那名枪手在最后时分拉响了怀里的手榴弹,最终,他连尸体也沒留下。 …… 走廊里响起枪声的时候,将正在病房门前警戒的吴四宝吓了一跳,他赶忙拔出手枪,一名手下慌慌张张的跑过來,“队长,有人杀进來了,正和警卫队的人交手呢。” 吴四宝顾不得许多,立刻跑进病房,将几个已经吓呆的大夫和护士赶出去,严密的保护着病床上的成海岸。 几个人举着枪,战战兢兢的盯着门外走廊的方向,伴随着轰隆一声,众人都是一颤,走廊随即恢复了平静。 吴四宝正带着人探头探脑的向外查看,冷不防从窗户中跳进一个人,一连几个点射,干脆利落将吴四宝的几名手下打死,枪口一偏,顶上了吴四宝的额头。 吴四宝魂飞魄散,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赶忙扔了手中的枪。 那人身穿白大褂,脸上还带着口罩,还沒等他开口,病床上的成海岸却爬了起來,用日语问道:“你是來找我的。” 白大褂点点头,也用日语回答,“对,你跟我走。” 成海岸摇摇头,“我目标太大,已经走不了了,请转告上级,我无意间得知了敌人内部的矛盾,我想用最后的机会帮他们点上一把火。” 白大褂一愣,“不行,你必须跟我走。” 成海岸抓起地上的一把手枪,顶在自己的太阳穴上,“沒时间了,你不走,我就开枪。” 白大褂一时间束手无策,恨恨的跺了一脚,只得转身离开,成海岸却叫住了他,“同志,把你的痕迹擦干净,把你的手枪留给我,还有,请转告上级,我战斗到了最后。” 白大褂的眼睛湿润了,将枪扔到病床上,飞快的将自己从窗户进來之后的脚印和手印擦了个干干净净,这才从窗户原路退出去。 吴四宝茫然的看着他们两个,但一句话也听不懂,他很诧异成海岸为什么有机会却不走。 直到白大褂消失,成海岸这才将手枪放下,向着吴四宝一笑,将白大褂留下的手枪捡起來,用中文说道:“吴队长,对不起,你知道的太多了,我必须要杀了你。” 吴四宝大惊失色,可成海岸或许是受了伤的缘故,脚下一个踉跄,径直向着吴四宝扑过來,吴四宝处于本能的去抢他手中的手枪,两个人就这样滚成一片,厮打着抢夺手枪。 此时,外边一阵杂乱的枪声,矢泽慎一和元剑锋灰头土脸的带着警卫队的人跑了进來。 “不许动、不许动。”众人大喊。 此时,在扭打中,一声清脆的枪声响起,成海岸软软的栽倒在吴四宝的身上,矢泽慎一和元剑锋赶忙跑过去,将成海岸抬到一边。 成海岸胸口中弹,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但还是强撑着伸出手臂,指向吴四宝,“他,他,……杀我。”说完,便当场气绝身亡。 矢泽慎一和元剑锋不约而同的看向吴四宝。 吴四宝双手举着手枪,惊慌失措,不断的摇头,“不关我的事,是有人闯进來,还有,是他要杀我。”吴四宝指向成海岸。 矢泽慎一和元剑锋对视一眼,谁也沒有说话。 第二百零二章 放手一搏 华灯初上的时候,林笑棠乘坐的汽车准时出现在了汇中饭店的大门口,立花治长派出死士解救成海岸的计划已经失败,但并不是计划本身或者执行者的问題,而是成海岸忽然有了新的想法,打算用自己的生命來挑起敌人内部的争斗,林笑棠和立花治长不知道她的具体计划是什么,但知道这个计划他绝对会有一定的把握,不然,他不会用生命來做赌注。 汇中饭店是林笑棠经常出现的地方,刚一下车,门童和闻讯而來的值班经理便迎了上來,林笑棠客气的微笑着,沒有理会他们,反而转身打开了另一侧的车门,让出一位金发碧眼的白人美女。 值班经理顿时一愣,林笑棠和董家大小姐的关系尽人皆知,虽然疯传两人最近感情不和的流言,但谁也沒有真凭实据來抹黑这段看起來门当户对的金童玉女的姻缘,可是今天,林笑棠却大模大样的带着一个女人,而且居然还是一个洋人,出现在上海滩名流的聚集之地,难道说,他和董大小姐的感情之路真的走到了尽头。 作为一名资深的八卦传递者,值班经理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知不觉间有点走神,忽然间,他想到了董家大小姐在上海滩的一系列传闻和作为,顿时就惊出了一身冷汗,“如果这位姑奶奶知道自己的男朋友带着女人來我们这儿,会不会派人來演一出全武行啊。 林笑棠显然沒有想到值班经理的想象力会有这么丰富,他伸出胳膊,任由穿着一身亮色皮草、整个人显得雍容华贵的斯嘉丽挽住自己的胳膊,两人走上台阶向着大门走來。 原本,林笑棠是打算自己來的,可是考虑到晚上会在这里遇到不少“熟人”,火眼也建议他最好找个借口,免得引起旁人的怀疑,于是,林笑棠就力邀斯嘉丽來裴自己走这一遭,斯嘉丽求之不得,欣然答应。 汇中饭店的酒吧是和夜总会连在一起的,都位于饭店的三楼,等于适合会议厅等设施连成了一个单独的区域,虽然已经是八点钟,但客人并不多。 林笑棠大略看了一眼,侍应生和调酒师已经全部换上了生面孔,看來日本人还真是沒少下功夫。 两人选了一个靠近舞台的地方坐下,林笑棠刚点上一支烟,还沒顾得上和斯嘉丽说话,就感觉一个人來到了自己身后。 “我还以为自己认错了人,沒想到还真是你。”一脸疲惫,眼睛中却闪着兴奋光芒的元剑锋走过來。 林笑棠懒懒的打了个招呼,示意他坐下,元剑锋接过林笑棠递來的香烟,仔细打量着斯嘉丽,斯嘉丽则一脸笑容,毫不躲闪的接受着元剑锋的目光。 元剑锋嘿嘿一笑,凑到林笑棠近前,“小七,你可真是有女人缘,胆子也够大,董嘉怡这才回南洋几天,你就带着洋妞大鸣大放的來这里。” 林笑棠毫不在乎的摆摆手,“元副主任、元队长,这事什么时候你归你们七十六号管了,上海滩什么都缺,可从來不缺有钱人和漂亮女人,你老兄如今在七十六号可是红得发紫,有沒有兴趣,我也帮你找个洋妞來。” 元剑锋笑着摇摇头,“这可不适合我,行了,不耽误你开心了。” 元剑锋刚要走,林笑棠却拦住他,“怎么,今天你们警卫队有行动,还能喝酒吗,不行的话我们就换地方。” 元剑锋哈哈一笑,“放心,今天我们是配合宪兵队特高课行动,只是來抓一个**分子,很简单的,你林老板什么场面沒见过,还在乎这点小事情。” 林笑棠向远处看去,矢泽慎一穿着一身西装,已经在不远处严阵以待了,林笑棠冲元剑锋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多打扰了,一会我们就去夜总会玩玩算了。” …… 矢泽慎一径直坐到了林笑棠旁边的位置,只是淡淡的和林笑棠点点头,接着便是不断的看表。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悠扬、轻快地钢琴声响起,林笑棠向舞台上一看,失踪的安义明不知道何时已经坐在钢琴边开始了演奏。 矢泽慎一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顿时轻松下來,他向元剑锋努努嘴,自己则拿着酒杯径直走到了舞池中央,面向舞台站好,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专心弹奏的安义明,就好像锁定了寻找已久的猎物。 舞池上方的灯光适时的照在矢泽慎一的身上,色彩缤纷、光怪陆离,酒吧的灯光除了舞台和舞池,开始变得昏暗起來,阴影中,几十个黑影站在了酒吧的外围,堵住了所有的出口。 矢泽的嘴角微微扬起,脸上满是轻松、惬意的笑容,他甚至炫耀似的冲坐在不远处的林笑棠举了一下手中的酒杯,林笑棠举杯示意,他一口将杯中酒喝了个干净,完全沒有了刚刚的从容淡定。 矢泽将喝干的酒杯交给一旁的手下,双手随着音乐在空气中弹奏着,他似乎很享受安义明的演奏,但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现在唯一的心情就是得意。 他慢慢的走上舞台,來到钢琴边,安义明依然平静的弹奏着,就好像沒有看到他一样,直到一曲终了。 矢泽慎一轻轻鼓起了掌,斜靠在钢琴上,紧盯着安义明的双手,说道:“你的手很漂亮,好像就是天生为了弹奏钢琴而生的。” 安义明抬头看着他,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只要喜欢,任何双手都能弹出美妙的音乐。” 矢泽慎一伸出双手,仔细看了看,“我从小就很喜欢音乐,你知道吗,我的梦想曾经是当一名钢琴师,但我的双手,太笨拙了,只能从事其他的职业。” 安义明也看看自己的双手,平静的回答,“我的职业就是一名钢琴师,但因为你们的到來,我的双手,也不得不从事了其他的职业。” 矢泽慎一闻言,嘿嘿一笑,将手一挥,“來吧,为我们的不务正业,喝一杯吧。” 舞池的四周,慢慢出现了一些黑影,林笑棠知道,那是日本人安插的人手。 “林君,不打扰的话,也來喝一杯吧,暂时是不会有音乐的伴奏了。”矢泽慎一毫不掩饰自己的志得意满,热情的向林笑棠挥着手。 林笑棠沒有拒绝,冲斯嘉丽使个眼色,拿起酒杯和香烟,坐到他们的身边,这是一张圆形的小酒桌,林笑棠他们三个恰好坐在了三个方向。 林笑棠眼中复杂的眼神一闪而逝,安义明瞬间捕捉到了他的担心,轻松的微笑着,他的表情较之那一天有了明显的改善。 矢泽慎一为林笑棠和安义明每人倒上一杯伏特加,将身上的香烟掏出來,安义明摆摆手,林笑棠则接过來,还帮矢泽点上了烟。 矢泽慎一将口中的烟雾吐出,笑吟吟的看着安义明,转头对林笑棠说:“林君,你知道吗,坐在我们面前的这位钢琴师其实是一名优秀的间谍,甚至还是中共在上海地下组织的一名领导人。” 林笑棠装作吃惊的样子,但并沒有说话。 矢泽慎一泽对安义明说:“我该怎么称呼你呢,安义明,这未必是你的真名吧,钢琴师先生。” 安义明一笑:“既然是间谍,那自己本來的名字早就被忘却了,你就称呼我钢琴师吧。” 矢泽慎一点点头,“我很佩服你,你和你的小组给我们制造了很多麻烦,在赛狗场的时候,我们本來就应该抓到你的,但你们很及时的壮士断臂,杀了联络员,哦,对了,还有你的报务员,也很英勇,在面对我们时,她选择了以自杀來保护你和你们的组织。” 矢泽慎一喝了一口酒,观察着安义明的表情,继续说道:“好在我们在搜查你的联络员和报务员的住处的时候,发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例如,难民署的寻人启事、这里酒吧的火柴、以及钢琴琴谱。” 他忽然笑了,“你还不知道吧,你的报务员很仰慕你呢,她一个人整天躲在楼房的顶层天台,那么寂寞、那么无聊,她还是个少女,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一定会胡思乱想的,你沒想到吧,她居然在偷偷的学习弹奏钢琴,她自杀的时候,以为将所有东西都销毁了,只是沒想到我们从火盆的灰烬中找到了这个。” 说着,矢泽慎一从口袋中拿出一样东西,放在了桌面上,林笑棠仔细一看,原來是一小片被烧焦的琴谱,只是依稀能辨认出上面的图案。 安义明握紧了拳头,额头上的青筋也渐渐显露出來。 矢泽慎一则满不在乎的一笑,“好了,钢琴师先生,你应该已经知道了,从东京來的信使已经死亡,我知道,目前唯一能掌握哪些情报的只剩下了你,在上海,沒有人能和打日本皇军相抗衡,无论是谁。” 说着矢泽慎一大有深意的看了林笑棠一眼,不经意的吐出一句话,“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说是吗,林君。” 矢泽慎一收起了笑容,转向安义明,将一只手伸到桌面上,“所以,别再做无谓的事了,东西,你应该已经拿到手了,交给我,所有的事情就都结束了,我甚至不会逮捕你,你现在就可以离开。” 安义明嘴角泛起轻蔑的笑容,沒有再说话,他将杯中的酒一口气喝干,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盒,放在桌子上,他从容的将盒子打开,从里边拿出一卷微型胶卷,用手指夹着递到矢泽慎一的面前。 矢泽慎一的眼睛闪着贪婪的光芒,就要伸手去接,可安义明手一歪,直接将胶卷投进了酒桌上的烛台上,矢泽慎一大惊失色,赶忙用手抓住了烛台中将要点燃的胶卷,但火焰明显炙烤到他的手指,他禁不住一哆嗦。 就在此时,对面的安义明拔出怀里的手枪,对着矢泽慎一连开两枪,矢泽慎一哼了一声,但手还是紧紧抓住胶卷,身体被子弹的穿透力打得向后倒了下去。 第二百零三章 爱国者 埋伏的日本人和七十六号的人手大惊失色,不约而同的将枪口对准了安义明,火光闪处,安义明频频中弹,顿时成了一个血人,元剑锋高喊:“留活口。”倒在地上的矢泽慎一也艰难的抬起胳膊,示意手下停止射击,酒吧里这才安静下來。 为了避免流弹伤到自己,林笑棠一早就将脑袋低了下來,心中却如刀绞一般,他甚至觉得,那每一声枪响就像是打穿了自己的心头,带起一串鲜艳欲滴的红色來。 枪声停歇下來,林笑棠慢慢的抬起头來,看向倒在地上的安义明,安义明一松手,将手中的手枪丢开,伸出鲜血的嘴角却不自禁的翘了起來,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众人围上前去,几十支手枪的枪口都对准了一直在嘿嘿笑个不停的安义明。 矢泽慎一被手下抬起來,虽然受伤颇重,却还是将那卷胶卷牢牢的抓在手上,并且一把抓住元剑锋的衣袖,“***救,不能让他死。” 元剑锋一个立正,吩咐人赶紧将安义明和矢泽慎一送往医院。 元剑锋走到林笑棠的身边,将手枪别回后腰,拍拍林笑棠的肩膀,“沒事吧。” 林笑棠摇摇头,脸色有些苍白,元剑锋有些戏谑的说道:“你还在乎这种场面。” 林笑棠抬眼瞄了他一眼,“你到是适应的很快,我以前真沒发现,你竟然是做这行的好材料。” 元剑锋有些自得的笑笑,对于林笑棠的这种态度,从内心來讲,元剑锋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报复的快感,自己处心积虑的爬到现在的位置,其中很大的原因就是为与眼前这个男人一较长短,他注定会是自己的手下败将,这辈子都是。 元剑锋轻松的吹了下口哨,并沒有回答林笑棠的话,而知直接转身招呼手下们打扫现场离开。 地上的血迹被大桶的清水很快冲了个干净,酒吧里只有淡淡的火药味道提醒着这里每一个人,刚才这里曾经发生过激战。 之前日本人和七十六号埋伏在这里的眼线也都陆续撤退,加上原本就不多的客人,酒吧里显得冷冷清清,大部分客人都面带土色的离开。 酒吧里只剩下林笑棠、斯嘉丽和他们之前安插下來的人手。 之前酒吧里的洋人酒保陆续回來上班,但一个个面对着冷清如斯的店面,也打不起來精神。 林笑棠回到斯嘉丽的旁边,斯嘉丽淡淡的看着他,“你们中国人的想法我真的很难理解。” 林笑棠不解,自从和斯嘉丽一起來到汇中饭店之后,她就很少说话,之前在天目山的时候,她对中国人的那种傲慢和不理解让林笑棠很是有些头痛,但好在自己用强力手段给压制了下去,到了上海之后,面对着整个上海的奢靡、浮华以及趋之若鹜的汉奸、醉生梦死之辈,她显然是很有些看不惯。 在斯嘉丽看來,整个国家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却还有这么多的人忘乎所以的享乐和追求权力,这是她恨不能理解的,连带着对整个国民的印象都下降了几个档次。 但林笑棠也知道,斯嘉丽作为一名军人,其性感身躯下埋藏着的果断、坚毅和执着其实都是令人钦佩的,当日在大世界的困局中,她能够在那个时刻站出來,吸引到特务的注意,本身就是她内心想法的一种体现,作为一名美国军人,那种融化进骨骼中的骄傲和荣誉感使她不能接受失败,同时也让她敢于接受挑战、承担责任,从这一点來说,吸引林笑棠的,不仅是她的性感和妩媚,更多的则是她本身的那种人格魅力。 林笑棠耸耸肩膀,苦着脸喝下杯中酒,“汉奸和叛徒在国内比比皆是,我知道你对这样的人很是反感,但今天,我相信你一定不虚此行,因为你看到的是我们中国人所谓的牺牲和爱国情怀,欢颜或许是为了爱情,安义明或许是为了责任,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成为真正的爱国者。” 林笑棠的话,斯嘉丽很赞同,她也深深的知道,面前的这个其貌不扬的年轻男子在吸引她的同时,也将一种她从未了解过的文化展现在了自己的面前,这种文化像是一块散发着巨大吸引力的磁铁,诱惑着斯嘉丽不断的去探究、去思考。 斯嘉丽优雅的点上一支香烟,娇艳欲滴的红唇轻轻吐出一个烟圈,“这也是我愿意留下來的理由,你们身上的那种矛盾、挣扎,面对生死时的那种义无反顾,都深深震撼了我,你知道吗,在美国战斗到最后一刻,是可以投降的,照样可以成为英雄,但你们中国人追求的那种结局,我现在依然看不懂。” 林笑棠一笑,站起身,“慢慢的你就会懂的,国家的存亡关乎每一个人的利益,只不过有人视之为责任,有人将这当做负担,一个英雄和一个平凡人的区别在于此,好了,现在到我们上场的时候了,欢颜、钱掌柜、安义明,还有成海岸,他们用生命保护的东西我们一定要取走。” 斯嘉丽嫣然一笑,站起來挽住林笑棠的胳膊。 两人來到吧台前,和林笑棠熟络的洋人酒保一看见他的身影,顿时眉开眼笑,林笑棠笑着指指他,伸手将一张钞票塞在他上衣的口袋中 林笑棠将手中的空酒瓶递换给酒保,“我一个朋友在这里还有存酒,“ 酒保接过酒瓶,微笑着说道:“我们这里的存酒都标注着客人的性命,请问您朋友的名字。” 林笑棠摸摸下巴,“Coast(海岸),波特酒。” …… 尾崎秀实委托成海岸带到上海的其实有两份情报,一份很剪短,注明了日军大本营的战略决策:东风有雨,其实也就是说明了日军下一步战略的目标,美军太平洋舰队,为了能够获得充足的军事物资,日军的将目标定为南进;另一份则是尾崎秀实参加的内阁与大本营的会议纪要,这是极为不常见的一种情况,长久以來,大本营都是独立在内阁之外制定作战计划,甚至是直接付诸行动的,但这次,内阁竟与陆军部、海军部共同研究南进的战略计划,这也充分说明日本对此次战略目标的转移的重视程度。 情报是一卷胶卷,就藏在波特酒的瓶塞里,之前安义明拿走的那卷不过是一个复制品,这也保证了日本人不会再追查情报的下落,而这一切,真是出自于尾崎秀实的一手安排,他在被捕前已经出色而圆满的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而整个任务的完成,则得益于中西功、安义明和无数人的努力和牺牲。 林笑棠沉默的看着手中的胶卷,良久,这才吩咐火眼,“情报一式两份,一份立即将发往重庆,另一份交给我,这毕竟是安义明他们用生命换來的,我要亲手交给那边。” …… 临近年末,上海的气氛骤然间紧张了许多,日本人开始肆无忌惮的渗透进公共租界和法租界,对此,法租界公董局和公共租界工部局无能为力,长时间以來他们采取的妥协的绥靖政策,最终让他们自己尝到了苦果,但他们只能逆來顺受,毕竟,日本还未同他们开战,最后的遮羞布还未曾除下。 电报发出的同时,林笑棠就在火眼等人的保护下,來到了立花治长的户田津。 立花治长看着林笑棠递來的照片,一时间竟然沉默不语。 林笑棠轻声说道:“情报我已经以最快速度送回了重庆,这是另一份,你们想办法送回去吧。” 林笑棠顿了一下,“有些话或许我说不太合适,这份情报的价值你狠清楚,我希望它能证明安义明等人的清白。” 立花治长点点头,“你可能还不知道,潘其中已经回到了上海,他暂时不方便露面,留下口讯,你如果想要见他,就到外滩的教堂去找他,这两天每天下午他都会在那里。” 立花治长将照片装回文件袋,递换给林笑棠,“这些东西,你还是亲自交给他把,有关安义明他们的事情,你亲口对他说,或许会更好。” 林笑棠只好将文件袋接了过來。 “还有个消息。”立花治长接着说道:“成海岸牺牲前所说的计划,我或许能够猜到一点,据我所知,成海岸最终是死在吴四宝的手中,但吴四宝也成了最大嫌疑,沒人知道当日最后,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成海岸死之前指证吴四宝想杀他,这让佐佐木和矢泽慎一很是恼火,他们虽然有所怀疑,但目前还不敢轻举妄动,毕竟吴四宝身后站着李士群和影佐祯昭,但怀疑的种子一经埋下,是迟早要生根发芽的。” 林笑棠的脸上显出惊愕之色,最终赞许的点点头,“我很佩服成海岸。” 忽然间,一阵地动山摇的炮声传來,就连地面也随之晃动起來,玻璃窗被震的哗啦作响,立花治长和林笑棠慌忙从座位上站起來,火眼则一脸惊惶的跑进來。 “七哥,不好了,日本人开始进攻公共租界,日本军队开始炮击港口的英国军舰了。” (注:本书为架空之作,某些历史事件因为情节需要,不得不提前发生,这也算是主角穿越之后对历史产生的一种蝴蝶效应吧,) 第二百零四章 豪华的赌注 日本人最终发动了对美国的全力一战,就在情报刚刚送出的五个小时之后,美国太平洋海军舰队的夏威夷珍珠港的美军基地成为他们偷袭的目标,日本出动三百余架飞机,对停泊在军港内的美国战舰和军事目标进行了毫无征兆的突袭,美国人似乎对此毫无防备,因此,在日本人的两轮轰击和鱼雷攻击之下损失惨重,两千多人失去了生命。 日本的宣战电报在袭击开始前一小时送达驻华盛顿大使馆,但大使馆的工作人员却因为未能及时解码和打印这份电报,导致了再袭击发生之后这份电报才送到美国政府的手中,因为这次“偶然”的延迟,更增添了美国人的愤怒。 美国总统罗斯福当即签署了对日宣战的正式声明,并在演讲中称“今天是一个无耻的日子。”德国和意大利随即对美国宣战,而英国则对日本宣战。 上海的公共租界也就成了日本人嘴边的一块肥肉,日本人进攻租界,海军对停泊在上海港口的英美军舰发起了进攻,抵抗仅仅是坚持了两个钟头,公共租界就完全被占领,英美军舰挂白旗投降。 洪查维此时已经成了日本特务机关的首要抓捕目标,他不得不潜入法租界投靠了林笑棠,上海他是不能再待下去了,只得通过林笑棠想办法去重庆。 洪查维一脸憔悴,胡须也许久沒有刮了,只是闷头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林笑棠抓过他的酒瓶,洪查维却像狮子一般咆哮起來,“林,难道我这个废人喝点酒都不行吗。” 林笑棠笑了,“这可怪不到你我,所有的情报和分析咱们都已经发回你们的政府,现在事情搞成这样子,烂摊子你们老板自己去收拾,可怪不到我头上啊。” 洪查维举起酒瓶一仰脖子,酒水灌进喉咙,撒的满身都是,他却浑然不觉,口中喃喃道:“这是为什么,连最基本的防御都沒有,美国自从建国,这是第二次被攻击本土,林,你知道吗,太平洋舰队三分之一的力量都化为乌有,虽说战舰可以修复、建造,但这是奇耻大辱啊。” 洪查维似乎激动起來,坐直了身体,“还有,太平洋舰队修建在珍珠港的重油库也被日军击中,其中的四百五十万吨重油损失了大半,燃起的熊熊大火烧毁了小半个港口,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珍珠港作为军事海港的作用将大打折扣,也意味着珍珠港这个美国海军在太平洋上的前进基地在最近这两年中将丧失其保障功能,换句话说,就是丧失在太平洋战争中的主动权。” 林笑棠沉默的摸摸下巴,对于日军偷袭珍珠港,开启太平洋战争的战端,林笑棠自问是无愧于心的,所有的情报都及时的发回重庆,由重庆急电美国方面,相信如果美国方面会重视的话,也不至于吃这么大的亏,而且听说军统方面已经破译了日本军方的密码,得出美国偷袭珍珠港的结论,但现在看來,美国人并沒有将中国人的及时提醒放在心上。 但对于美国人的做法,林笑棠还是存了一些疑虑,他甚至怀疑这是不是美国方面的“苦肉计”,众所周知,美国内部最近几年充斥着“孤立主义”和“绥靖政策”,他们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赚了个盆满钵满,所以老是幻想着能从再次爆发的大战中故技重施,确立美国人在世界的政治和经济的统制地位。 德国和意大利已经占领了大半个欧洲,英伦三岛也只是在勉力支撑,此时的日本也是咄咄逼人,相信美国政府的高层也能清楚的看到这一危机,一旦德国及其盟友从容的占领整个欧洲,根基变得身后起來,那对于美国來说不啻于是灭顶之灾,德国和日本将东西两个方向发动对美国的攻击,即使美国的工业基础和财力再雄厚,那也万万抵挡不住來自欧亚两大洲的联合进攻,更何况还有一个始终游移不定的俄国。 所以,根据这些分析,林笑棠很怀疑这次美国政府的不作为,就是为了使美国能够参战而做出的一次不得已的牺牲,而珍珠港不过是美日博弈轮盘上一个豪华的赌注。 “别再消沉下去了,战争已经爆发,接下來我们还要面对很多的困难,你走之后,上海这边是不是会來一个新的指挥官呢。”林笑棠问洪查维。 洪查维摇摇头,“目前我还不清楚,我们在上海还潜伏了一些人员,我安排了一个联络点,以后就通过它和你联络。” 林笑棠想了想,忽然笑了,“我这儿有个人,或许你们可以用一下,这个人你也认识。” “谁。” “芬妮。” “那个交际花、情报贩子。”洪查维也笑了,“她可是一朵带刺的玫瑰花,怎么竟然成了你的新欢了。” 林笑棠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有味道的女人我都不会错过,我答应过为她安排一个美国身份,你也知道,日本人占领租界后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她也希望能有一个保障。” 洪查维放下酒瓶,“这不算什么事情,我离开前会帮你办妥,她可以作为我征召的人员为美国政府做事,我还可以保证她将会获得一份薪水不错的工作。” 林笑棠也不和洪查维客气,举起酒瓶和他碰了一下,对于芬妮的安排,林笑棠早有自己的打算,这个女人是个天生做间谍的材料,自从林笑棠计划筹建一支自己直接管理的特务分队后,芬妮便通过自己的关系找到了六名不同国籍的女孩子,目前林笑棠正派人对这些人的身份进行甄别,但“红粉军团”一旦启用,她们将利用手中的资源和关系,将情报源源不断的汇集到林笑棠的手中,因为这些交际花在上海的日本军官中颇受青睐。 而林笑棠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他甚至将眼光投向了战后,中美目前是捆绑在一起的盟友,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为了利益产生摩擦,他也希望能在美国人当中埋下一根钉子,等到需要的时候,就会得到相当丰厚的回报,很显然,芬妮就是一个合适的人选,因为她的加入,林笑棠有信心能将更多的眼线送进美国人的内部。 为此,他并不介意洪查维将芬妮认作是自己的“情人”。 …… 下午的时候,林笑棠悄悄的來到了潘其中约他见面的那家教堂,教堂就在外滩附近,远处就是弥漫着硝烟的外滩,自由女神像笼罩在烟幕中,无力的看着脚下发生的一切。 或许是战乱的缘故,教堂内祈祷的人特别多,金发碧眼的洋人沒有了往日的趾高气扬,他们流露出更多的则是对未來的不确定以及生命受到威胁时的绝望、无助,林笑棠猜测,也许他们祈祷的内容大同小异,都在祈求神灵能让自己在这个风云变幻莫测的时代中卑微的活下去。 林笑棠看了看教堂的环境,潘其中在角落里冲他点点头。 “回來了。”林笑棠坐下后,问潘其中。 潘其中瘦了很多,脸上也挂着掩饰不住的疲惫,他们的组织在这次事件中受到重创,一些骨干和埋藏很深的特工人员的牺牲对于他们來说是无法弥补的。 林笑棠将文件袋交到潘其中的手中,“这就是安义明和欢颜弄出來的情报,里面是日本内阁和军部大本营在偷袭珍珠港之前的一份回忆记录,不仅确定了日军的南进计划,而且包括下一阶段的作战规划,很有价值。” 潘其中接过來,塞进自己的公文包。 林笑棠接着说道:“我尝试着营救安义明和欢颜,但难度很大,他们都是日本人的重要目标,鉴于之前对陆军医院的袭击,日本人甚至在安义明脱离生命危险之后,就将他从医院转到了宪兵队看押,目前我只能查到他和欢颜都还活着。” 潘其中沉重的点点头,“谢谢你,佑中老弟,考虑到你的身份,这样的事情还是我们來吧,我们会尽一切可能來营救他们。” 林笑棠很清楚潘其中话里的意思,想要营救出安义明和欢颜谈何容易啊,想到这儿,林笑棠心头也是沉甸甸的,他觉得有些话自己非说不可。 “安义明和他小组的成员已经用行动和生命來证明了他们的清白,你们能不能收回对他们的审查,而且欢颜虽然是我们军统的人,但从未做过付不起贵方的事情,他们只是相爱,都未曾背叛过自己的信仰和对方,我希望你们能完成他们最后的心愿。”林笑棠特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因为他和潘其中都很清楚,欢颜和安义明生还的机会渺茫之极。 潘其中摘下眼镜,将笼罩在镜片上的那层雾气擦去,“临來的时候,我已经向组织上申请,恢复安义明同志的身份和职务,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他们做出的贡献我们有目共睹。” 林笑棠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很明白,“清白”对于安义明來说有多么重要。 教堂中,隐约悄然响起,一群白衣儿童在圣像前开始轻轻哼唱起圣曲,林笑棠和潘其中也都闭上眼睛,享受这一刻难得的宁静与安详。 但,这份宁静和安详偏偏在此时被打破了。 第二百零五章 不自由 毋宁死 教堂大门被粗野的踢开,一队荷枪实弹的日本士兵冲了进來,圣曲的吟唱戛然而止,再沒有一点声音,人们惊恐的看着这些士兵,恐惧让他们不得不挤做一团,就像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林笑棠和潘其中互相看看,目光平静,两人很默契的停止了交谈,变成了互不相识的样子。 所幸日本兵并沒有理会恐慌的人们,而是直接來到了神像前,抓住了正在祈祷的神父,两名日本兵一左一右抓住了他的胳膊。 神父大声叫喊着,虽然他说的是英语,但对林笑棠來说这不是什么问題,他喊道:“你们干什么,我抗议,这里是教堂。” 一名日本军官慢慢踱过來,冰冷却又带着笑意的打量着神父,抬头看看神像,轻蔑的说道:“怎么,难道你们的上帝不欢迎我们。” 说完,他一摆手,士兵们立刻进入神像后的房间内翻箱倒柜的搜查起來。 不一会,几名士兵就架着一个高大的白种男人走了出來,白种男人的眼睛上一片淤青,看來是刚刚进行了反抗才被制服的。 林笑棠心头一震、那个白种男人正是老相识戴维。 日本军官得意的笑笑,“戴维先生,你让我们好找啊,海燕号已经沉默,而你是舰上的军官,我们早已经注意到你,你所撰写的文章充斥着对大日本帝国以及盟友的不满,我们怀疑你是地下抵抗组织的成员,所以,你现在正式被捕了。” 神父无奈的看着戴维,“对不起,孩子,我沒能保护好你。” 戴维满是愧疚的看向神父,“不,神父,是我低估这些畜生的无耻与狂妄,我沒想到他们竟然会到教堂來抓人,是我连累了您。” 日本军官手一挥,带队将戴维和神父带出教堂。 两人走过林笑棠身边的时候,林笑棠可以清楚感觉到戴维的目光看向自己,他忽然露出一个笑容,满含着解脱和轻松,他轻轻翕动着嘴唇,林笑棠却瞬间读懂了他的话,“不自由、毋宁死,(注一)” 日本兵离开后,潘其中悄悄的问林笑棠,“你认识他。” 林笑棠点点头,“一个一心想要拯救自己祖国的英国人。” …… 送走了潘其中,林笑棠的心情始终沉浸亲眼目睹戴维被捕的沮丧中,诚然,戴维不过是一个激进的民族分子,但为了他的祖国,他不惜杀人,不惜战斗到最后一刻,这就证明他还是一个充满着热血的男子,可以想见他的结果,一想到这儿,林笑棠便觉得很压抑。 教堂外的街道上还在想着刺耳的警报声、零星传來的枪声夹杂着教堂内低低的呜咽声,林笑棠凝视着面前的神像,摘下了帽子,在胸前划着十字,“上帝啊,战争再一次來到上海,请您睁开双眼看看这世界吧,饥饿、背叛和杀戮已经遍布人间,难道您会眼睁睁的看着这里变成地狱吗,我只想问您,到底这一切,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 教堂外的街道上,已经挤满了人群,其中大部分都是洋人,他们都有一个目标,就是码头,但林笑棠和他们都很清楚,此时,日军已经完全控制了那里,想要离开上海,无疑是痴人说梦,其中的幸运儿能有几个,但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希望,人们还是坚定的向着哪里走去。 林笑棠刚要上车,却发现焦达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他刚要呵斥,却发现不远处的外滩上,一群日本士兵正挥舞着各种工具,不顾一切的敲打着金黄色的自由女神像,沒过多长时间,女神像轰然倒塌,淹沒在一阵灰尘中,而日本士兵则欢呼雀跃,人们一阵惊呼,不少人落下眼泪,而日本士兵则忙着将神像的的碎块搬上汽车。 刚到上海的时候,林笑棠曾经拉着大头专程到外滩來看过这座名满亚洲的自由女神像,神像的左手抚摸着一名在战争中失去母亲的儿童,以使他不再受到伤害;右手正欲放在一名失去孩子的母亲的头顶上,以抚慰她心灵中深深的创伤,这种栩栩如生的悲悯造型,让几乎來瞻仰的各国民众都自发的献上了鲜花,那时,神像前几乎就是花的海洋。 但现在,铜像已经成了日本人脚下的战利品,林笑棠很清楚日本人拆毁它的目的,那时因为它的材质,铜像被拆毁,进而熔铸成杀人的子弹和炮弹,这还真是一种绝大的讽刺啊。 一队队全副武装的日本士兵冲进公共租界,街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一些英美两国士兵和巡捕的尸体,但沒人在乎他们,人们已经被亮闪闪的刺刀晃花了双眼,无论男女老少都在日本人有节奏的脚步声中瑟瑟发抖。 随着汽车的前行,林笑棠透过车窗可以看到,日本士兵闯进了公共租界内各国的商行、银行、店铺、报社,一批又一批的外国人被五花大绑着推上了日本人的卡车,他们脸上再也沒有了盛气凌人的优越感,等待他们只能是未知的但注定是悲惨的命运。 …… 林笑棠回到柯华以后,尚振声和尚芝就找了过來,这段日子,林笑棠始终在忙着安义明的事情,所有的业务都压在了尚振声和尚芝的身上,看到他们脸上带着的疲惫,林笑棠不由满是愧意。 林笑棠组织和寓公人马的融合进行的很顺利,也通过这个过程,沦陷区大小城市的情报点开始逐渐的建立起來,目前已经初具规模,听完尚振声的汇报,林笑棠胸中一直挤压的郁闷这才稍稍化解。 尚芝在尚振声的一手提拔和悉心指点下,进步神速,目前已经成了林笑棠身边的机要秘书,林笑棠不在的时候,都是有她在全力配合尚振声的工作。 林笑棠歉意的一笑,“小芝,是在是抱歉,你的生日又错过去了,答应送给你的礼物也沒兑现,你不会怪我吧。” 尚芝狡黠的眨眨眼睛,“那怎么补偿呢。” “明年的生日,我一定记住,礼物我给双份的。”林笑棠赶忙说。 尚芝扑哧一声笑出來,“嘉怡姐可是记得很清楚喔,这不,她还专程从南洋给我寄來了礼物。” “是吗。”林笑棠一阵汗颜。 尚芝看出林笑棠的表情变化,赶忙补充道:“你的生日礼物,嘉怡姐也寄过來了,只是最近这段时间你太忙,我一直沒顾得上交给你,嘉怡來信还说,如果你想不起來她的生日,那泰国也不用去了。”尚芝呵呵笑着,脸上满是幸灾乐祸的表情。 林笑棠叹口气,“这哪里是我能做主的啊。” 尚振声一拍尚芝的脑袋,“小丫头,我看你胆子是越來越大了,竟然开起老板的玩笑來了。” 尚芝顽皮的一吐舌头,转身退出办公室,说是去准备点晚饭。 尚振声和林笑棠这才默契的点上香烟,本來林笑棠的办公室是绝对不禁烟的,但自从董嘉怡來了之后,便将林笑棠的办公室划为了禁烟区域,这让尚振声、林笑棠、大头这些老烟民顿时手足无措,但还别说,工作的效率提高了不少,就如大头,每次來汇报总也是一路小跑,汇报完毕马上出去过烟瘾,但相比之下,林笑棠的烟瘾倒是被牢牢的控制住了。 董嘉怡回南洋之后,办公室的禁烟重任就交给了尚芝,小丫头别看柔柔弱弱的,但执行起來却是丝毫不留情面,尚振声、大头、沈胖子可是每一个敢在她面前点烟的,就连林笑棠也是深有忌惮,不为别的,就是因为她是奉了董嘉怡这个老板娘的旨意行事的。 尚振声看着林笑棠的愁眉苦脸,顿时笑了,“佑中,你也别发愁,看你的样子,那边的事情也告一段落了,倒不如趁这个时间去泰国一趟,将你和嘉怡的事情今早定下來,也省得那边董老爷子一直挂怀,再说,嘉怡也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自打她走之后,虽然人不在上海,但你也知道,咱们这里上上下下可是有她不少耳目,你是在忙着正经事,她也不是不知道,这段时间,什么补品、药品的可是沒少寄來,弄得我也跟着沾了不少的光。” 林笑棠满是感悟的点点头,“我也想去泰国啊,可这一大摊子事情,还有这么多兄弟,总不能说走就走啊,日本人已经对英美宣战,接下來,法租界虽然沒有进驻日军,但七十六号和宪兵队目前已经开始在法租界公开活动了,可以想到,下边咱们的工作难度更大了。” 尚振声深有同感的点点头,随着日本人全面占领上海,七十六号对林笑棠的打压力度将会越來越大,李士群目前还沒回來,吴四宝还在被看押期间,这就给了林笑棠这边一个难得的的喘息的机会,也使得他们能够想出办法來应对接下來的困难时期。 现在,唐生明已在南京站稳了脚跟,他的夫人徐來则留在上海主持“风华电影公司”,其中,林笑棠分别暗中给了佐佐木和大谷和也、庄崇先、唐生明各一份暗股,风华也作为走私生意的一个保护伞,得以通过将电影拍摄推广到沦陷区的各个角落,保障了走私物品的运输。 唐生明已经和周佛海接上了头,但周佛海还是在观望,李士群和丁默村的争斗平息之后,丁李二人都滞留南京,周佛海始终还是沒有接受唐生明的建议,在他看來,目前李士群在日本人的支持下如日中天,就连汪精卫也忌惮他三分,而丁默村虽然之前风光一时,但现在已经成了落水狗,如果这时候自己大张旗鼓的支持他,未免会得罪日本人,所以他迟迟不肯表明态度。 也因此,从南京传回消息,丁李二人被各打五十大板,软禁了两个月,接受伪政府党部的学习、培训。 之后,李士群在影佐祯昭等人的支持下,已经拿下了警政部长的宝座,可以预料,他的权势将再一次膨胀起來,而吴四宝出狱也只是个时间问題了。 注一:不自由、毋宁死,释义为如果不给于自由,那不如去死,源自于苏格兰裔美国人帕特里克亨利于1775年3月23日在殖民地维吉尼亚议会演讲中的一句话。 帕特里克亨利是弗吉尼亚殖民地的成功律师,是美国独立战争时期的自由主义者,杰出的政治家、演说家,被称为“美国革命之舌”,也是《独立宣言》的只要执笔者之一。 第二百零六章 是福不是祸 表面上看來,李士群目前已经进入了个人全盛的时期,周佛海不是不愿意与唐生明等人结盟,是在是李士群在日本人的推动下蹿起的太迅猛了,这令周佛海之流已经产生了深深的忌惮,所以目前他们只能选择观望。 很显然,成海岸之前的努力也即将烟消云散,每每想到此处,林笑棠总是不自禁的黯然神伤。 “关于元剑锋这个人,你怎么看。”尚振声忽然问林笑棠。 林笑棠一愣,他并沒有想到尚振声能忽然间将思路转向元剑锋这个他略有些忽视的人物,但就是这么一个提醒,让林笑棠瞬间想到了最近元剑锋的所作所为。 转到七十六号之后,元剑锋的行事风格有了很大的变化,心思也缜密了许多,据林笑棠打探回來的消息,创业大楼报务员的死亡,也就是元剑锋从中发现了蛛丝马迹,才使得矢泽慎一将注意力放到了安义明的身上,而再整个事件中,元剑锋扮演着什么角色,林笑棠还并沒有完全看清楚。 尚振声将手中的烟蒂掐灭,“你还记得我们怎么发现的杀害丁时俊的那个白俄人吗。” “不是在赌场发现的那个七十六号的眼线透露出的消息吗。”林笑棠反问道。 尚振声呵呵一笑,最近林笑棠在忙些什么他并不知道,但他本身并沒有闲下來,对于目前组织最大的敌人七十六号,尚振声很是下了一番功夫。 针对这七十六号的灵魂人物,,李士群,尚振声通过组织的关系和情报网络搜集了大批的资料,就是为了应对接下來可能要面对的困难局面,通过抽丝剥茧般的分析,他敏锐的关注到了一件事情,之前李士群和丁默村的争斗,其中存在着很多的疑点。 第一,丁默村兄弟为什么要暗杀李士群,就当时的情况來说,就算干掉了李士群,丁默村也绝对不会是最大的受益者,相反,他还有可能因为触怒日本人而招來杀身大祸,第二,丁时俊的死亡处处透着诡异,身为七十六号的一名高级干部,居然如此窝囊的死在一个酒瓶之下,这实在是有点匪夷所思,说是因为酒后争执吧,现场那么多的人,白俄人的那个酒瓶为什么偏偏落在了他的脑袋上,还有,李士群这个时候会杀丁时俊吗,完全沒有必要,作为七十六号的指挥官,他完全可以将事情做得天衣无缝,这样的手法,似乎有点太儿戏了。 最关键的还是第三点,透露白俄人信息的这个金勉出现的有点太“及时”了,而且恰好是出现在林笑棠的赌场中,很多人都知道丁默村、庄崇先和林笑棠之间的关系,这个时候,掌握着重大信息的金勉却忽然出现在林笑棠的地盘上,而且一举一动丝毫沒有任何顾忌,如果说是巧合,未免可信度不高。 由此,尚振声开始了对金勉的调查,查清楚这样一个凭空出现的人物,也许正是解答所有疑问的关键所在。 功夫不负有心人,通过狗仔队不懈的努力,尚振声很快掌握了金勉所有的社会关系和活动轨迹。 金勉是南京人,南京陷落后,辗转來到上海谋生,因为之前在南京时家境不错,所以來到上海沒多久,就凭着他大手大脚花钱的习惯,家产很快被败了个精光,之后混入青帮,季云卿全力帮助李士群筹建七十六号时,他也作为其中一份子进入到七十六号中,但由于身份低微,所以混得很不如意,也只是在外围打打下手。 金勉的脑子转的很快,还有一手开锁的绝活,这才得到了吴四宝手下张振国的赏识,七十六号偷盗高级轿车贩卖,金勉就是执行者之一,这次丁时俊被杀,其实是金勉在其中搞了鬼,吴四宝原本接到的命令是要丁时俊的一条腿,但沒想到金勉找來的洋人却直接将丁时俊打死了,为此,金勉被吴四宝狠揍了一顿。 尚振声在金勉接触的人员中,找到了元剑锋的影子,两人都是私下见面,这让尚振声不禁起了疑心,如果是两人都是七十六号的人,见面在所难免,但在元剑锋进入七十六号之前,两人就有了接触,但其中的问題就值得考究了。 为此,尚振声立即电告南京尚怀士,请他帮忙查一下金勉和元剑锋的关系,很快,结果出來,两人的确是远亲,早就认识。 林笑棠听完尚振声的讲述,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这么说,丁时俊的死,有可能是元剑锋授意金勉,故意出了纰漏,将脏水泼到李士群和吴四宝的身上。” 尚振声神秘的笑笑,“恐怕沒那么简单,你再向前想一想。” 林笑棠看看尚振声,脸上露出一丝怀疑,“不会吧,挑动丁默村和李士群内斗,他元剑锋还够不上那个分量吧。” 尚振声的神情渐渐变得凝重起來,对于这样一个原本并不放在眼里的角色,可是忽然间却发现,他已经有了可以一搏的资本,甚至有能够扭转局势的能力,这对于组织來说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我原本也这么认为,可死的那两个刺客,却又和元剑锋有着若有若无的联系,所有的痕迹现在已经被他擦得干干净净,若不是我们下手快,恐怕到现在还被他蒙在鼓里,还有,刺杀李士群之前,丁时俊参加过一次七十六号的宴会,席间喝多了,曾经说过李士群的不是,巧合的是,那晚,送丁时俊回家的人,正是元剑锋。” 尚振声的话,让林笑棠的心中顿起波澜,不知不觉间,元剑锋已经慢慢“成长”起來,他的这一连串动作不仅使丁默村和李士群陷入争斗,也让自己走进了一个危险的境地中,之前,林笑棠曾经打算过利用金勉这个人,将吴四宝引入圈套中,争取借日本人的手除掉李士群这个左右手,但现在看來,这是元剑锋成功的误导了自己。 也许,元剑锋想对付的不仅仅是吴四宝和李士群,可能还有自己,想到这儿,林笑棠的心中涌上一股浓浓的寒意。 随着几下敲门声,尚芝推门进來,闻到屋中的烟味,顿时皱起了眉头,林笑棠和尚振声尴尬的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解释道:“就一支,沒多抽。” 尚芝沒好气的将一封电报放在办公桌上,“看看这个吧,有的你们头痛了。” 林笑棠莫名其妙的看了一遍,却忽然间放松下來,轻轻一笑,递给尚振声。 尚振声匆匆浏览了一下,眼睛斜视林笑棠,“这你还笑得出來。” 林笑棠无所谓的摸摸下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 一场不期而遇的冬雨让上海的温度骤降了好几度,路人纷纷裹上厚厚的冬衣,新年即将到來的时刻,并沒有让上海这座城市感受到多少喜庆的气氛,相反,街头上不时走过的日本兵,却在不断提醒着租界内的人们,这里已经成了名符其实的沦陷区。 英国人和美国人成了租界内此时最落魄的一个群体,银行、报社、商店等等都被查封,英国人和美国人被迫要到宪兵司令部登记,曾经的洋房、别墅、产业都成了日本人的私有财产,就连仅有的存款也要存到日本人和伪政府开设的银行中,每周只能取出仅够户口的限额來。 教堂和红十字会开设的难民点和施粥棚一时间人满为患,林笑棠出门的时候,已经吩咐尚芝在柯华的门前也设了一个施粥点,但汹涌而來的人群着实将他们吓得不轻,只好通知了新成立的巡捕房,由他们派出一些人手來维持秩序,以免难民丧失理智,冲进柯华去,当然,这些都是要付钱的。 林笑棠在焦达和几名手下的护卫下來到柯华不远处的一个浴池,这里属于青帮的产业,早先是属于张啸林的门生的,现在听说已经归到了万墨林的名下。 來浴池光顾的人数骤然减少,林笑棠的出现,让老板着实兴奋了好一阵,张罗着林笑棠几个人來到里边的单间,送上了茶水和干果,林笑棠等人脱下衣服,将浴巾围在腰间,问老板,“來了吗。” 老板收起笑容,小心的回答道:“就在隔壁的单间,一共三个人,两个是保镖,他自己在里边洗澡,刚搓了背。” 林笑棠点点头,起身向外走去。 隔壁单间的房门是打开的,两个保镖正在外边的木床上打着瞌睡,冷不防,便被两支枪顶在了脑袋上,随即便被人架了下去。 林笑棠优哉游哉的走进单间,这里的陈设和隔壁的一样,外边是休息室,里边则是专门为贵宾准备的单独的浴池。 里边的一个男人仰头靠在浴池壁上,丝毫沒听见外边的动静,似乎正在闭幕养生,林笑棠也沒说话,“扑通”一声,径直跳进了浴池。 那人被溅了一脸的水,顿时便站了起來,刚要破口大骂,却看见林笑棠笑嘻嘻的站在浴池中,“你,你怎么來了。” “元副主任,挺会享受啊。”林笑棠大模大样的坐到元剑锋的旁边,舒服的**起來,“过瘾,这大冷天,在池子里一泡,真是过瘾啊。” 元剑锋不自然的笑笑,“找我还搞得神神秘秘的,吓我一跳。” 林笑棠转过身,一脸寒意的看向元剑锋,这下可把元剑锋看的心里直发毛,“干,干什么。” 林笑棠忽然一笑,“打开天窗说亮话,丁时俊的事情你做的不错。” 元剑锋立刻站了起來,但随即便想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了,又悻悻的坐了下來。 林笑棠察言观色,心中雪亮,这些事情肯定便是他在背后搞的鬼。 “我很好奇,你做这么多事情,究竟是想对付吴四宝,还是李士群,抑或你的目标本來就是我呢。”林笑棠看着他的脸问道。 第二百零七章 科技改变生活 浴池中水汽蒸腾,元剑锋的额头上不自觉的渗出汗水,但面容上还是一如既往的镇静,他缓缓在林笑棠身边坐下,拿起毛巾在自己的肩膀上一搭,“你说什么,我不懂。” 林笑棠也不废话,伸出右手,打了一个响指,两名彪形大汉压着一个瘦小的汉子走进房间,瘦小汉子扑通一声被按跪在浴池边,浴池地面上全部是用鹅卵石扑就的,瘦小汉子的膝盖一接触到坚硬的石头,顿时痛哼一声,五官都扭曲起來。 林笑棠自顾自的拿着毛巾擦拭起來,既沒说话,也沒再看元剑锋一眼。 金勉抬头看看元剑锋,眼神中流露出的全部是恳求的意味。 元剑锋测过身看看跪在地上的金勉,顿时眼前一阵发黑,他转回身坐好,不得不将背部紧紧的贴着浴池壁,防止自己滑入水中,房间内寂静无声,只留下两个粗重的喘息声,一个是金勉,另一个就是元剑锋自己,还有心脏不争气的剧烈的跳动着。 对于林笑棠忽然间将金勉弄过來的目的,元剑锋在经历了最初的惊惶之后也沒猜出个所以然,但有一点他心里很清楚,他的这些小动作已经全部在林笑棠的掌握之中了。 元剑锋稳定了一下心神,讪讪的笑了两声,“小七,你有些误会了,之所以设这个局,无非是要对付吴四宝,我和他之间的恩怨你也清楚,绝对沒有别的意思。” 林笑棠冷笑一声,“元副主任好大的手笔啊,鼓动丁时俊刺杀李士群,又借李士群的手杀了丁时俊,挑起他和丁默村的争斗,再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我也牵扯到其中,倒像是我在中间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般,真的是好算计啊。” 元剑锋赶忙摇头否认,“小七,可不能凭空臆测啊,我绝对沒有要对付你的意思啊。” 林笑棠下巴一扬,语调愈发的咄咄逼人,“接下來你打算怎么做呢,利用金勉去挑动吴四宝去劫日本人的货,然后杀了他灭口,日本人查起來的时候,就只能查到我这里为止,我莫名其妙的代你背上一个黑锅,是吗。” 元剑锋的脸色有些发白,在蒸汽的熏蒸之下,不禁有些头晕。 金勉闻听,忽然高喊起來,“表哥,你可不能这样对我。” 林笑棠斜着眼睛看看他,“表哥,你表哥可是做大事的人,区区一个你,他可不会放在心上。” 元剑锋沉默不语,半晌,才挤出几个字,“我不做也做了,你想怎么样吧。” 林笑棠笑笑,“我不想怎么样,至少我还和你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吴四宝,所以我会帮你,让他从世界上永远消失,丁时俊的事情,我也可以帮你保守秘密,但你要明白,下次你再敢背着我做些小动作,就不是警告这么简单了,该怎么做,你很清楚,就不用我來教你了吧。” 林笑棠带着人离开后,金勉直接瘫倒在地,元剑锋独自坐在浴池中发着呆,良久,他忽然咆哮着喊了一声,两只手臂猛的拍向水面,溅起一层水花,落了一头一脸,恍然未觉。 …… 张振国最近收敛了许多,自从李士群奔赴南京,吴四宝又被宪兵队抓起來软禁之后,他也刻意保持了低调,两个背后的靠山目前前途未卜,就算张振国再沒有脑子,也不敢在这个时候生事。 李士群走之前,吴四宝一直与张振国谋划的那经事情的期限也越來越近,虽然现在吴四宝不在,但张振国可是沒敢偷懒,继续派遣了心腹手下一刻不停的监视着那面的动静,吴四宝的脾气他是了解的,只要是关于钱的事情,沒有他不敢做的,万一这件事情之前他能够出來,发现张振国并沒有继续跟进,一定会生吃了张振国的,这一点,张振国深信不疑。 沒几天,南京传來好消息,李士群不仅沒有因为丁时俊的事情受到什么实质性的处罚,相反,还在日本人的帮助下,拿到了觊觎已久的警政部长的宝座,而丁默村还在软禁当中,谁赢谁输,高下立判。 张振国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喜不自胜,赶忙托关系去探望吴四宝,并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吴四宝听后,只是撇了撇嘴,好像他早知会如此的样子。 吴四宝很清楚,自己的这段所谓“牢狱之灾”马上就要结束了,老板李士群一飞冲天,第一个要受益者就是自己,不管上海宪兵队这边有什么不满,但南京影佐祯昭一个电话过來,佐佐木和矢泽慎一还是会乖乖的放了自己。 吴四宝在最近这一两年的时间中,通过物资统制计划、上海滩及周边城镇的赌档、烟馆、妓院,为以李士群为核心的七十六号小团体赚取了天文数字的利润,也因为他的忠诚和揽财的能力让李士群信任有加,也因为他在李士群面前的谦恭和惟命是从,让他成为七十六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个角色,吴四宝虽然残暴、凶狠,但心思还算缜密,他也明白自己和李士群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所以,只要是能让李士群谋得利益的事情,他会不遗余力的去做。 吴四宝翻翻眼睛,看向张振国,躲过看押宪兵的耳目,不动声色的说道:“李主任这次成事,必然花费不小,南京那边的缺口要想办法來补上,那些生意弄來的都是小钱,差的太多,万不得已,上次咱们说的那件事情,还是要做。” 张振国的心里立马咯噔一下,老实说,对于吴四宝的这个计划,他始终是抱着很大的抵触的,别的不说,单说在日本人嘴里拔牙,这能落下什么好來,何况,他也不清楚这到底是吴四宝自己的异想天开,还是在李士群的授意下筹划的,单单是上次抢劫日本人黄金的事情就让张振国差点把小命丢了,要不是有张啸林这个替罪羊在,估计这时候参与此事的一干人等的坟头都长草了。 虽说这次得到的是绝密可靠的消息,而且日本人刻意保持了低调,不用问,这又是特高课那个矢泽慎一搜掠來的民脂民膏,这些年,这小子可是沒少从这方面捞钱,像这样的行动是绝对不会让知会驻军提供保护的,劫也就劫了,事后,矢泽慎一也不会大张旗鼓的追查,可这毕竟是在太岁头上动土,一个不小心就要赔上身家性命的啊。 吴四宝看到张振国的表情,语调开始变得阴森起來,“短时间之内,我还出不去,这件事情就全权交给你了,计划周密点,全部用生面孔來做,行动的时候,你务必要在附近监视,一旦失败,全部灭口,当然,事成之后,参与人员还是要……,嘿嘿,全部灭口。” 张振国激灵灵打个冷战,之后,便如行尸走肉一般唯唯诺诺,全部点头答应下來,他很清楚,就算吴四宝在狱中,一样可以无处不在的掌握着自己的行踪,自己一旦流露出一点抗拒或者反对的意思,第一个要死的,绝对是他张振国。 …… 柯华的办公室内,屋里虽然烧着熊熊的炭火,但窗户却是大开着,林笑棠和大头、尚振声、沈胖子,火眼几个人反锁了房间,吞云吐雾。 “张振国今天早上去见了吴四宝。”火眼说道,“出來的时候,有点魂不守舍。” 尚振声问林笑棠,“元剑锋那边如何做。” 林笑棠满不在乎的弹弹烟灰,“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把柄如今在我们手上,一旦消息散开,不说丁默村,就连李士群也会要了他的命。” 沈胖子晃着硕大的脑袋,嘴里叼着烟卷,两只手却在不停的驱赶着向着窗户驱赶着烟雾,“南京方面,祥少爷和尚站长通过关系都打听清楚了,这一次李士群拿下警政部长的位子是志在必得,花出去的钱像流水一样,七十六号的那些产业的利润我们可以算的出來,其中的缺口太大,他势必要想法子來补窟窿,关键是看怎么补了,但一个月之内必须补上,要不然,不仅伪政府那边不好说,就连日本人那儿也不好交待。” 林笑棠深吸一口烟,“那不就得了,李士群一定会想办法來兑现承诺,把这些坑全部给填上,矢泽慎一的金百合就是个最好的选择。” 大头一撇嘴,“奶奶的,这些小鬼子可真能搜刮,江浙一带快被他们翻个底朝天了,最近这些日子我一直在跟着这些特别宪兵,你们是不知道,乡下但凡是个土财主他们都不放过,就连一些古董家具都给搜罗起來,真是挖地三尺。” 尚振声一笑,“不错,这趟货就便宜咱们了。” 林笑棠笑着点点头,“回头也给元剑锋送些好处,人家也算是帮了大忙不是。” 众人哈哈大笑。 电话铃突兀的响起,林笑棠敏捷的抄起听筒,停了两句,脸色骤变,“快,小芝要回來了。” 众人彼此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坚毅而又默契的眼神,立刻行动起來。 尚振声去倒烟头,清洗烟灰缸;大头打扫地面,不让一丝烟灰留在地毯上;沈胖子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抹布,开始擦拭桌面;林笑棠则不停的向着窗外驱赶着烟雾,然后拿出一罐液体來,在房间中到处喷洒着。 空气中顿时弥漫起一股淡淡的清香。 众人一竖大拇指,“你发明的空气清新水就是棒。” 林笑棠感触良深,“科技改变生活啊。” 第二百零八章 血色清晨 冬日上海的早晨,天空亮的很早,经历了租界更换主人的纷乱之后,闲适的上海人更加不愿意早起面对日本人冰冷的面孔和刺刀了,是以他们宁愿躲在家里也尽量减少上街的机会,大早上将马桶往门前一方,就又回去睡了回笼觉,海关的钟声已经敲响了七下,但大街上还是沒有多少行人,就连租界卫生局的卫生工人都懒洋洋的躲在弄堂的角落里,只有看见监工和日本人巡逻的时候,才快速的跑出來挥舞几下扫帚,等到人影消失,便又猫回了角落里。 一辆加装了厚铁皮的卡车就在这时候从海关后门开出,驶向外滩,前后各有一辆黑色轿车随行,这是矢泽慎一的特别宪兵队在江浙一带搜刮的一批“战利品”,包括珍本书籍、字画、珠宝等等,已经在特别宪兵的押运下抵达上海,今天是要转移到外滩的日本正金银行金库,择期运回日本本土的,由于已经在上海的地面上,所以押运力度远远赶不上上次苏州运黄金的时候。 张振国带着几名手下隐身在一座民宅的楼顶,看着三辆车渐渐行驶上北四川路,刚刚心中的那种忐忑早已消失无踪,他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对楼下的金勉等人一点头,金勉布满汗水的脸颊抽搐了一下,这才对身边的人一挥手,“动手。” 十字路口,三辆车以不慢的车速正准备直行,冷不防,旁边的岔道上突然冲出了一辆汽车,三辆车顿时來了个急刹车,沒等车上的人反应过來,冲出的那辆汽车上便伸出几支冲锋枪的枪口,对着为首的那辆汽车便是一通扫射,鲜,血溅满了车厢的玻璃。 卡车司机见势不妙,慌忙中一打方向盘,加大油门冲进了右侧一条不太宽的街道,身后的轿车紧随其后。 张振国一拍大腿,“怎么搞得,不是说逼停车队,干掉所有人,把卡车开走吗,怎么只出來了一辆车,其他人呢。” 他赶忙看向楼下的金勉,这才想起,金勉除了招募人手,策划行动外,还要承担着第二套方案中开锁的任务。 张振国的脑子飞快的转动着,汽车驶进预料之外的街道,这里就成了观察的盲区,想到吴四宝的狠戾和无情,张振国打了个哆嗦,招呼着手下下楼向着那条街道跑过去。 卡车驶进岔路,走了沒多远,便发觉前边的路口,被一辆超大型的货车屁股挡的严严实实,司机暗道不好,赶忙减低了车速,旁边的副驾驶则赶忙从车窗中探出头來,想向后边的轿车打招呼停车掉头。 但刚刚伸出头來,还沒來得及喊话,铁皮卡车的车厢上便窜出一个黑影,拽住他的脖子,径直将他从车厢中扔了出來,脑袋直接撞上了路边的围墙,顿时**迸裂。 黑影敏捷的跳入车厢,司机见势不妙,拔出腰间的手枪就想开枪,黑影手中的刀光一闪,司机的右手瞬间脱离了身体,司机还沒有惨叫出來,冰冷的刀刃便贴着肋部刺进了他的身体,心脏被刀锋搅得稀烂,紧接着,黑影一脚将司机踢下车去。 黑影坐上司机的位置,关上车门,加大了油门向前冲去,后边的轿车看到司机和副驾驶先后被甩出车厢,立刻一个急刹车停在原地。 铁皮卡车匀速的向前冲去,堵着街道口的大型货车却忽然打开了后车厢,车厢中同时跑出几名汉子,撤下两块铁板。 铁皮卡车径直钻进了货车的车厢,汉子们收回铁板,将货车车厢反锁好,货车启动,排气管散发出蒸腾的白气,吹起地上的尘土,瞬间跑远了。 此时,拖后的轿车傻愣愣的停在了原地,一时间竟沒反应过來,而后边的汽车依然追了过來,墙头上金勉带着几名汉子跳下來,和追來汽车上的几个人一起用枪逼住了轿车上的四名特别宪兵队的押运人员。 此时,张振国带着四名手下气喘吁吁的跑了上來,看到金勉顿时气不打一出來,但眼前还有日本人沒有解决,他只得铁青着脸命令日本人把枪都扔出來。 四名日本人乖乖的将枪交给了金勉带來的几名蒙着脸的汉子,老老实实的下了车。 张振国二话不说,操起手中的枪冲着每个人的胸前开了一枪。 然后,虎着脸走到金勉面前,扬手就是一个大嘴巴,“混蛋,为什么不按计划行事。” 可随即,张振国便感觉到了异样,身后一阵异动,他转回身一看,几名手下全部被人牢牢的逼住,下了枪。 “你想干什么。”张振国察觉到不对劲,声音都变得颤抖起來。 此时,街道口倒退着开进來一辆铁皮卡车,慢慢倒车到离金勉等人十米远的地方。 一个年轻人下了车,靠在车厢边,冲着金勉喊道:“愣什么,还不动手。” 张振国一愣,他隐约觉得面前的年轻人有些面熟,但怎么也想不起來。 耳边忽然响起枪声,随着几声闷哼,张振国的几名手下都倒在了血泊中。 金勉拿过日本人丢弃的手枪顶在了张振国的胸口,双手有些颤抖,但眼神却闪过一丝杀意,“别怪我,我不想死的不明不白。” 枪声响过,张振国大睁双眼,却在忽然间想起了那年轻人的身份,他是林笑棠的左右手,好像叫火眼。 张振国无助的倒在地上,脸上透出不可思议的神情,金勉上前一步,对着他的胸口又是两枪。 这个时候,四周街道上的哨声大作。 旁边一名汉子拿过金勉的手枪,用汗巾擦干净放在一名日本人的手中。 金勉跟着他们以及火眼,失魂落魄的上了街道外的一辆不起眼的带有车厢的货车,上车后,火眼轻轻拿起一个方盒子,在上面按下一个按钮,隔壁刚刚的街道上顿时传來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车子行进当中,由于车速很快,车厢内很是颠簸,不一会,金勉便有些干呕的迹象,火眼早有准备,命令手下拿过一个铁皮桶,金勉吐了些清水出來,这才舒服了点。 可火眼的一句话,顿时便将他打进了地狱,浑身冰冷。 “元剑锋和林老板做交易,提了唯一一个要求,就是让你变成死人。” 金勉想哭,但却沒有眼泪,嘴唇哆嗦着,始终连一句话都说不出來。 火眼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别紧张,林老板不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你的替身已经给你找好了,反正不过是一具死尸,对我们來说,容易的很,林老板都帮你安排好了,先去北平躲避一段时间,以后还有用得的着你的地方,怎么样,愿意去吗。” 一刹那,金勉又从地狱重回人间,便是面前的几个普通的带着些嘲笑表情的面孔在他看來也是亲切无比,他涕泪交流,支吾着就是说不出话來,一个劲的点头。 火眼把一个文件袋交给他,“这是林老板给你的,里边有车票还有你的新身份,我们这就送你离开上海。” “上海。”金勉念叨着这个令他又爱又恨的名字,看着车厢缝隙不是闪过的熟悉的街景,心中五味杂陈,“我一定会回來的,为了他对我所做的一切,我也一定要回來。” …… 街道上充满了一股烧焦的味道,路上、墙壁上到处都是熏黑的痕迹,可见刚刚的爆炸有多猛烈。 撞了厚铁皮的卡车被炸得粉身碎骨,腾空而起的熊熊火焰足足烧了一个钟头,关于卡车上的东西都成了焦黑的残骸,再也无法辨认。 现场留下的只有十來具尸体,宪兵队的专业人士在仔细的街道上的蛛丝马迹。 佐佐木掩着鼻子走到勘验官的身边,勘验官偶一回头,赶忙真起身敬礼,佐佐木挥挥手,“现场怎么样,可以找到什么线索吗。” “这些人很专业,沒有一个活口,在明处的就这么多东西,别的……”勘验官摇摇头,“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只有卡车中遗落,焚毁的一些残骸,可以确认是一些书籍、珠宝之类的东西,但烧的很厉害,就连品质都看不出來了。” 旁边另一名勘验官回答道:“现场的脚印和指纹我们也勘察过,这儿毕竟是街道,陌生的脚印太多,其余的都是这些尸体留下的,另外便是车轮痕迹,太多,太杂,恕我直言,这些毫无价值,另外便是弹壳,战斗很激烈,有冲锋枪和手枪,目前可以初步确认的是,我们的士兵身上的子弹分属于不同的枪支,但每个人身上都有这个人发射的子弹,这是致命伤,我猜测,是士兵们大部分被制服之后,然后被他杀死的。” 勘验官指了指张振国的尸体,补充道:“最后,他又被一名士兵打死,两败俱伤。” 另一名勘验官接过來,“根据目前的现场的痕迹判断,车上原本装载了一些东西,但其中少部分被转移了,获学士因为时间关系,劫匪并沒有拿走多少,所以才在现场留下了这么多的残骸。” 正说着,矢泽慎一的手下林少佐匆匆赶过來,看到他的出现,佐佐木顿时有些不悦,两人走到僻静处,佐佐木带着一丝责问的口吻问道:“这又是你们的货物吧。” 林少佐尴尬的一笑,“事关机密,请长官理解卑职的难处。” 佐佐木看看凌乱的街头,“现在可倒好,全部化为了灰烬。” 林少佐看看现场,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些胆大包天的匪徒,我一定要捉到他们。” 佐佐木苦笑起來,“麻烦是你们引起的,你还是问一下矢泽大佐的意思吧,不过,在走之前,你最好辨认一下那具尸体。” 佐佐木指了指静静躺在白布下的张振国。 第二百零九章 灭口 北四川路虽然地处偏僻,但临近上海日本宪兵队总部,爆炸发生的时候还是早晨七点多钟,因此,目击者并不多,能够近距离看清楚整个事件真相的更是一个沒有,现场的痕迹和证据能够完整勾勒出一个事件发生的经过,但宪兵队佐佐木和特高课临时负责人林少佐还是对整个劫案充满了怀疑。 因为事情牵扯到七十六号的人,佐佐木思來想去,还是和林少佐商议停当,将劫案的报告向上级呈报了上去。 第二天,新任的伪政府警政部长李士群便匆匆从南京赶回了上海,本应释放的吴四宝再度被宪兵队扣押了起來,这次是直接投入了牢房,吴四宝的老婆佘爱珍满心欢喜的到宪兵队去接他,却被日本人赶了出來,佘爱珍得到了李士群回上海的消息,便在第一时间感到特工总部堵住了李士群。 佘爱珍的哭闹让李士群心烦不已,但他又不好发脾气,一方面,他很清楚,吴四宝的产业都是这个女人在打理,其中就有不少自己的干股和暗股在里边;另一方面,佘爱珍是季云卿的干女儿,不看僧面看佛面,当初季云卿可是在七十六号初创时帮了大忙的,如今虽然已经不在了,但总不好得罪这个女人。 元剑锋的及时出现,让李士群像看到救星一般,立刻托辞有公事要与元剑锋商量,这才将佘爱珍先劝了回去。 初当警政部长的李士群此时脸上沒有一点喜色,反倒是忧心忡忡,元剑锋很清楚李士群在担心什么,此时他不露声色,上前恭喜李士群的晋升,李士群则兴味索然的摆摆手,“四宝还关在宪兵队里,我实在是沒有这个心情來庆祝。” 元剑锋凑近李士群,“部长,昨天得到的消息,现场发现的尸体中有我们特工总部的人,其中一个就是警卫大队的张振国。” 李士群点点头,“这些我都知道,正是因为他,四宝才被牵扯其中。” 元剑锋接着建议,“部长不妨走走南京的门路,把这件事情压下去,部长毕竟刚刚上任,这件事情在上海闹得沸沸扬扬,我们总是很被动啊。” 李士群显然在想别的事情,元剑锋的话也听得模棱两可,他发了一阵子呆,这才意识到元剑锋还在身边,忽然想起了什么,拿出一个文件夹,递给元剑锋,“这两天什么也不要做,帮我把这个完善一下。” 元剑锋退出李士群的办公室,打开文件夹,里边是一份还沒有用印的文件,,“纯化特工总部计划书。” …… 不到两个小时,“纯化特工总部计划书”的内容便摆在了林笑棠的案头,尚振声看了一遍,看着林笑棠,笑了,“李士群是个人物,一早便已经给自己留好了退路,他刚刚就任警政部长,既要捞钱揽权,也要面子,吴四宝这条狗已经沒什么利用价值了。” “通过吴四宝这件事情,将帮会人物清除出特工总部,李士群这是一石二鸟啊,本來,吴四宝如果计划成功,可能这个计划还会推迟一段时间,但现在,事情败露,日本人可以容得下李士群,但对于现在沦陷区的天怒人怨,他们必须借吴四宝的人头平息悠悠众口。” 林笑棠说完,用茶水润润喉咙,“元剑锋见到那具尸体沒有。” 尚振声点点头,“见到了,看得出,他安心了不少。” 林笑棠眼中闪过一丝戾色,“安心,恐怕他今后永无宁日了,我看在夏之萍的面子上不会动他,但李士群是什么人,迟早有一天会抓住他的尾巴。” 尚振声用手指有节奏的轻弹桌子,“这次,李士群也是损失惨重,周佛海、唐生明听到这个消息,已经开始行动了,吴四宝是在劫难逃,他一死,李士群的产业会大规模缩水,很多租界内的产业都沒有挂在七十六号的名下,而是直接由吴四宝和佘爱珍來掌管,这一下,李士群的小金库恐怕要见底了,还有他当上警政部长的花费,也有得他发愁了。” …… 李士群拿起电话听筒,手却迟迟沒有拨通号码,良久,他才艰难的拨出了号码,听筒中传來一个熟悉的威严的声音。 李士群双手拿着话筒,小心翼翼的回着话,知道汇报到最后,才仗着胆子说道:“影佐将军,吴四宝的事情,您看,还有沒有挽回的余地。” 影佐祯昭的声音骤然严厉起來,“李君,这个时候,您好抱着侥幸心理吗,吴四宝在上海横行霸道,扰乱了上海的政治金融秩序,这是皇军绝对不能允许的,目前皇军两线作战,占领区内必须保持一个和平的氛围,吴四宝两次抢劫皇军车队、在上海横征暴敛,已经越过了皇军能够容忍的底线,李君,您应该庆幸,也应该清楚,我们推荐您來做警政部长,就是希望您能大刀阔斧的改造特工总部以及警政部统帅的部队,成为皇军在占领区的一大臂助,这个时候,您还有这些妇人之仁吗。” 李士群不住的点头,拿起手绢擦擦额头的汗,良久,他放下电话听筒,无力的瘫倒在宽大的办公椅上。 夜色渐渐降临,李士群却一动不动,知道房间内的挂钟响了七下,他才如梦初醒,李士群拿起电话,“让元剑锋來见我。” …… 虽然沒有得到什么消息,但吴四宝还是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这次到了规定的时间,吴四宝并沒有被放出去,就连之前的一些优待也全部取消,他被关进了宪兵队大老的普通房间,和普通犯人一样关押,只不过,吴四宝是的房间是一个单人间,他连和外界接触都不被允许。 吴四宝凭借着日出日落,判断出已经过了五天,但始终沒有人來看他,或者提审他,这让他的心情也越來越沉重,但一想到,李士群荣升了警政部长,他的心里沒來由的平添了许多希望。 吴四宝牢房的对面也是一个单人间,里面好像关着一个人,但自打吴四宝关进來之后,就沒看清楚那个人的面目,那人始终躺在床上,只要他一瘸一拐的到牢房门口拿狱卒送來的犯,吴四宝就可以清晰的闻到酒精和烂肉的味道,看來他身上的伤不轻。 向着自己的心事,吴四宝也沒心情理会对面的人,时间愈发难熬了。 第六天的中午,看守的士兵迟迟沒有将午饭送过來,虽然午饭不过是一碟咸菜和一碗稀粥,但又总比沒有强啊。 终于,牢门咣当一声打开了,杂乱的脚步响起,吴四宝舔舔嘴唇,赶忙站起身走到牢房的铁栏杆前。 看守的日本士兵面无表情的站过來,但两手空空,吴四宝一愣,但随即看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元剑锋和特高课林少佐。 林少佐一身整洁的军装,双手以武士刀杵地,冷冷的看着吴四宝,一言不发。 元剑锋摘掉帽子,一脸诡异的笑容,“吴队长,您好啊。” 吴四宝双手抓住栏杆,“你怎么來了,李主任呢,他來了吗。” 元剑锋耸耸肩膀,“沒有啊,只有我和林少佐啊。” 林少佐有些不耐烦,用带着白手套的手捂住鼻子,“元队长,就交给你了,我回办公室等你。” 元江峰毕恭毕敬的送走林少佐,看看吴四宝诧异的模样,扑哧一声笑出來,“别等了,老吴,李主任是不会來的,这辈子你也见不到他了。” 吴四宝的心一沉,“为什么。” 元江峰的笑容逐渐消失,声音中多了些冷酷的意味和报复的快感,“你做的事情太过分了,李主任,啊不,是李部长已经沒办法再來救你了,今天我來就是送你最后一程。” 吴四宝目眦欲裂,双手伸出,想要抓住元江峰的手臂,却被元剑锋轻巧的躲过,吴四宝大喊,“不可能,不可能,我做这么多事情都是为了他,沒有他,我哪儿來这么大胆子,你帮我找林少佐,我有事情要对他说。” 元江峰拿出一张信纸,冲吴四宝晃了晃,“完了,皇军的命令已经下了,现在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了。” 吴四宝破口大骂,“李士群,你个瘪三,要不是老子,你能爬到现在的位置吗,我……。” 元剑锋一皱眉,冲着几个日本兵一挥手,“开始吧。” 几个如狼似虎的日本士兵冲进牢房,将吴四宝按倒在地,吴四宝挣扎到精疲力尽,却无法动弹分毫,他渐渐的明白自己大限将至,身子慢慢放松下來,口中呵呵的笑了起來。 元剑锋蹲下身子,凑到吴四宝耳边,“这些都是日本人,听不懂中国话,我让你临死做个明白鬼,鼓动丁时俊刺杀李士群、干掉丁时俊,还有你和张振国的事情也都是我和林笑棠破坏的,所有的事情,我都有份,你慢慢走,记得做鬼以后也别來找我,你不是我的对手,做人时都不行,何况做鬼呢。” 元剑锋得意的轻笑。 吴四宝困兽犹斗,穿着粗气,瞪着一双带血的眸子死死的顶住元剑锋,“你到底想干什么。” “干什么,凡是看不起我的人,我要一个一个把你们打倒,你是第一个,然后是庄崇先、李士群,还有林笑棠。” 吴四宝凄然一笑,“你以为你赢了,殊不知,某人很早之前就已经将绿帽戴到了你的头上。” 元剑锋一愣,随即笑了起來,“怎么,死都死的不甘心啊,又想给我下钉子。” 吴四宝闭上双眼,“爱信不信,我办公室抽屉里的夹层里有些东西,如果你有兴趣,可以取出來看看,至于真假,嘿嘿,你自己判断。” 第二百一十章 刑场上的婚礼 吴四宝的双腿渐渐停止了挣扎,两只死鱼一般突出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元剑锋,元剑锋不自觉的挪动着脚步,想要躲开他的视线,但发觉都是徒劳,这让元剑锋不由自主的感觉到寒气从脚底升起,很快蔓延到全身,之前报复的快感荡然无存。 几个日本宪兵将吴四宝的尸体放下來,解开他颈间的绳索,赫然露出的嵌进肌肉中的紫青伤痕,让元剑锋险些吐了出來,他强忍住胸腹间翻江倒海的感觉,吩咐手下的人,“快点照相,蠢材,解开手铐再照,记得下午把稿子发了,对外口径一定要一致,吴四宝是畏罪自杀,口供也要准备好。” 身后的牢房中忽然传來一声轻笑,这让元剑锋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他退后两步,问身边的手下,“这屋子里关的是谁。” 手下摇摇头,赶忙去问日本宪兵,回來禀告元剑锋,“是之前抓的那个共产党,姓安的。” 元剑锋向牢房中看看,但这边沒有窗户,里边光线被完全遮挡了,什么也看不到。 元剑锋下意识的想走近些,牢房中却忽然响起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你找我。” 模糊中,一个黑影蹒跚着慢慢从黑影中显现出來,长长的头发遮住了面孔,随着他的靠近,一股腐臭的味道随即充满了元剑锋的鼻孔。 元剑锋捂住鼻子,看着这个衣衫褴褛、满身伤痕的男人撩起长发,两只依旧明亮的眼睛紧紧的盯住了自己,带着磁性的声音响起,“你们还真是肮脏啊。” “一只替罪羊就这么被你们抛出去了。”安义明带些戏谑的味道问。 元剑锋咳嗽了两声,答非所问,“你怎么样,还好吗。” 安义明懒洋洋的回答道:“可惜,沒死。” “活着终归是好的。”元剑锋想了半天,实在是想不出该说什么才好。 安义明洒脱的笑了笑,“我的时间定在哪天。” 元剑锋想了想,“应该是最近,日本人很清楚,从你的嘴里得不到他们想要的,你也知道,他们不会……”。 安义明笑了,“我明白,问你个事情,欢颜在哪里。” “你们会见面的,等到了那一天。”元剑锋回答道,边说话,边将口袋里的半盒香烟从铁栏杆的间隙中塞了进去。 日本宪兵和元剑锋的影子刚刚消失,安义明又躺回牢房中的木床,用火柴点燃了一支香烟,脸上渐渐露出一丝笑意。 …… 柯华的办公室内,尚芝在收拾着林笑棠的行李,但脸上却带着掩饰不住的担忧,之前,林笑棠就收到了來自于重庆军统总部的加急电报,让他在春节前赶到重庆报到,参加军统召开的全国站长以上军官会议,会议中心是商议日美开战后,如何配合国军完成下一年度军事任务,同时根据大本营的战略计划,设定本年度的工作内容。 听起來是符合常规的,但尚芝在这一年中已经跻身于上海军统的高层会议,对于这一次军统全国会议的目的她很清楚。 不仅是林笑棠要参加,南京的尚怀士、青岛邓毅夫、北平常欢、天津刘保家,上海方面也要有人参加,加上目前已经在军统报备的一些城市分站的负责人(这些都是林笑棠和寓公委派的人员),都要准时奔赴重庆参加会议,如此一來,林笑棠安插在沦陷区内各个城市的主管将被抽调一空,如果戴笠在重庆猝起发难,林笑棠的组织将面临灭顶之灾。 目前的沦陷区,已经渐趋平静,吴四宝死之后,李士群很轻巧的和之前的事情切断了联系,一身轻松的赶赴南京赴任,他身兼警政部长和七十六号主任两个职务,一时间声势达到顶峰,周佛海、唐生明、庄崇先,联手逼迫李士群自断一臂之后,也不敢过于步步紧逼,现在都已经偃旗息鼓,上海的局势总算稳定下來,七十六号目前的大权还在李士群手中,鉴于元剑锋之前的表现优异,所以将暂时打理七十六号的日常事务。 但七十六号内部也是派系林立,对于元剑锋这样一个外來户來说,目前最好的选择就是多做少说,元剑锋也领会到了这一点,所以,七十六号目前处于一种难得的平静之中。 办公室的门打开,林笑棠走了进來,他边走边看报纸,浑沒注意屋中尚芝的存在,直到尚芝将他脖子上的围脖取下來,他这才错愕的一回头,却发现尚芝眉目间的忧色。 “小芝,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林笑棠坐下來,喝了口热咖啡,半开玩笑似的说道。 尚芝摇摇头,继续收拾衣服,林笑棠刚要继续问下去,火眼却匆匆走了进來,“七哥,刚得到的消息,安义明他们,他们,今天上路。” 林笑棠一愣,手中的报纸滑落在地。 …… 太阳躲在厚厚的云层中不肯出來,呜咽的寒风打着卷吹拂着上海郊外的刑场,全副武装的宪兵已经站在了各个角落,就连山坡也埋设了好几挺机枪,封锁了刑场的各个出口。 一队汽车沿着起伏不平的小路开进刑场,依次停在山坡下的行刑场地的外围。 元剑锋从第一辆车上下來,直奔身后的轿车,和林少佐一起将矢泽慎一搬下车來,矢泽慎一脸色还有些苍白。 当日在汇中饭店,安义明所开的两枪,由于是在酒桌的下面射击,一枪打在了他的小腹上,另一枪却打在了他的大腿根部,也因为如此,他到现在还要依靠着轮椅出行,还有,医生怀疑,矢泽慎一作为男性的特征也受到了一定的伤害,换句话说,他丧失了作为男人绝大部分的权力。 矢泽慎一阴沉着脸,由林少佐推着轮椅來到行刑场地。 此时,安义明已经被带了过來,摘掉蒙在头上的黑布之后,安义明适应了一下光线,却一眼看到面前坐在轮椅上的矢泽慎一,“你也活着。” 矢泽慎一的手掌紧按着轮椅的扶手,脸上的肌肉有些扭曲,“我一定要看着你死。” 安义明笑了笑,“如你所愿。” 这时,身后又是一阵镣铐声响,安义明回头一看,柔情爬上脸庞。 欢颜的脚下拖着镣铐,已经悄然來到安义明的身后,双眼凝视着他,带着镣铐的双手艰难的抬起來,在安义明的脸颊上摩挲着,“你还是來了。” 安义明双目眨也不眨的落在她的身上,“你早该知道,我这辈子不会再离开你。” 林少佐指挥着士兵将安义明、欢颜还有几名犯人的镣铐都一一摘下,将他们驱赶到山坡下的行刑场。 安义明紧紧拉着欢颜的手,双眼却在四下里寻找着什么,忽然,他的眼睛一亮,松开手,蹲下身,小心翼翼的摘下这冬日里不多见的一朵黄色的小野花。 安义明轻轻的将野花折成一个指环,拉起欢颜的手,“这个时候,不要再计较我们的身份,不管我们是哪个党派,哪个组织,任谁也阻止不了我们在一起。” 欢颜的眼中闪烁着幸福的光芒,忽然露出一种少女的娇羞,“这是你第一次对我说这么肉麻的话。” 安义明轻轻捏着小花,眨了眨眼,“那么,欢颜女士,你能够接受我的求婚吗。”说完,他径直单腿跪在了欢颜的面前。 欢颜惊喜的叫出声來。 矢泽慎一一拍轮椅的扶手,大声喊叫起來,声音竟然有些尖利,“他们这是在干什么,立刻行刑,立刻。” 行刑的日本宪兵将手中的步枪整齐划一的举了起來。 “慢。”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矢泽慎一等人回头看去,却是佐佐木在几名士兵的卫护下匆匆赶來。 佐佐木走到矢泽慎一的旁边,“矢泽君,今天的天气很冷,你应该好好的休养,而不是到这里來。” 矢泽慎一的眼中闪着寒光,恶狠狠的看向安义明,“是他毁掉了我的一切,我一定要看着他倒下。” 佐佐木笑着摇摇头,“矢泽君,别忘了,我们是帝国的军官,作为敌人,他们能坚持到最后一刻,我们就应对他们表示最大的宽容和敬意,虽然是对手,但我们都是军人,就把这作为对军人荣誉的一种尊重吧。” 矢泽慎一咬着嘴唇,最终眼神复杂的点点头。 此次行刑的还有几名犯人,却都是金发碧眼的洋人,身上都穿着残破的军装,看到安义明下跪求婚,顿时鼓起掌來,甚至有人吹起了口哨。 欢颜含着眼泪,感激的看看他们,随即接过“戒指”,戴在自己的手指上,哽咽着说道:“我愿意。” “我想,你们或许缺少一名牧师,“一个身影在人群中站出來。 高大的身躯,虽然一身都是伤口和血迹,但腰身依旧挺拔,“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戴维,英国皇家海军军官,我很乐意为两位主持仪式,并作为婚礼的见证人。” 安义明和欢颜互相看看,同时笑着说出來,“谢谢,非常感谢。” 戴维问过两人的姓名,脸上顿时露出惊诧的表情,“是你们,哦,上帝,我在狱中听说过你们,太不可思议了,你们是最棒的一对,你们的结合一定是上帝显现出來的神迹。” 戴维站到两人的身前,庄重的问安义明,“安义明先生,您愿意娶欢颜小姐作为合法妻子吗,无论是顺境或者逆境,富裕或者贫穷,健康或者疾病,快乐或者忧愁,您都将毫无保留的爱她,直到永远吗。” 安义明重重的点点头,“我愿意。” 戴维又转向欢颜,问出同样的问題,欢颜点点头,眼含热泪,“我愿意。” 戴维笑了,“恭喜两位,现在,安先生,您可以亲吻您的新娘了。” 安义明轻轻捧起欢颜的脸颊,两人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來,两张颤抖的嘴唇慢慢的贴在一起,变得火热。 “从此以后,你不再被湿冷雨水所淋,因为你们成为彼此遮蔽的屏障。 从此以后,你不再觉得寒冷,因为你们互相温暖彼此的心灵。 从此以后,不再有孤单寂寞。 从此以后,你们依然是两个人,但只有一个生命,惟愿你们的日子天长地久知道永远。” 佐佐木看着场中的一幕,脸上还是沒有一丝感情的波动,就在安义明和欢颜热吻之时,佐佐木冲着两人微一鞠躬,随即举起手,用力的向下一挥。 枪声响起,伴随着祝福的话语,久久萦绕在行刑场的上空。 第二百一十一章 入蜀 吴四宝的死,对七十六号上上下下的触动都不小,至少在元剑锋看來,特工总部的然现在看到他,都或多或少的的带着些敬畏和谄媚,这让元剑锋的心中满是自得,但回忆起吴四宝临死时说过的话,元剑锋还是感到了无穷的怀疑和忐忑,于是,在手下们整理吴四宝办公室的时候,元剑锋还是沒能按捺住心中潜藏的欲望,信步走进了已经被翻得一塌糊涂的办公室。 几个正在忙碌的手下见到他进來,都恭恭敬敬的打招呼问好,元剑锋看了看,这几个都是自己平常用惯了的人,便让他们几个区吴四宝办公室里边的卧室搜查。 而元剑锋则装作无意似的坐到了吴四宝的办公桌后,眼睛在桌子上四处的搜寻着,看看桌面上并沒有什么异样,就将手伸到了抽屉里边。 果然,在最下边的抽屉里,元剑锋找到了一个极隐秘的夹层,元剑锋的手不禁有些潮湿,他伸手摸了摸,夹层很小,里边只有一个类似于信封的东西。 元剑锋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信封去了出來,放进自己贴身的衣袋中,倒背着双手,走出了办公室,这里,他一刻也不愿意多待。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元剑锋长出了一口气,将门反锁好,便迫不及待的将信封取了出來。 信封很普通,打开之后,倒出來几张照片,元剑锋用带着些许颤抖的手拿起照片,眼神蓦然间变得锐利起來,嘴角不断的抽动着,用力将照片摔在了桌子上,然后瘫倒在椅子上,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良久,元剑锋的呼吸渐渐平稳下來,拿出打火机,将那些照片点燃,扔进了火盆里,随着火苗的上下起伏,他的眼神也变得越來越阴冷。 …… 这个时候,林笑棠已经做好了准备,要离开上海奔赴重庆了。 这之前,洪查维已经先期离开了上海,他的目标和林笑棠一样,也是要去重庆,而接替洪查维的人也在他走之后的第二天和林笑棠见了面。 林笑棠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接头人,“怎么,怎么回事你。” 斯嘉丽笑意盈盈的看着林笑棠,“怎么不会是我。” “你不是海军陆战队吗。”林笑棠好容易才按下内心的惊诧。 “沒错。”斯嘉丽在林笑棠面前毫无矜持的伸了个懒腰,似乎很享受于林笑棠的惊奇,“我进入海军陆战队是中央情报局的安排,从海军陆战队退役也是他们的安排,听从洪查维的建议去天目山也是他们的安排。” “那,那……”,林笑棠欲言又止。 斯嘉丽一笑,靠近林笑棠,“对你有好感,这可不是我的上司能够左右的,当然,他们也暗示过我,鉴于你目前在沦陷区内的权势,让我可以考虑一下**你。” 林笑棠艰难的吞了口唾沫,“色,**。”眼神又不自觉的瞄向对面斯嘉丽那两团跃跃欲试的峰峦叠嶂。 斯嘉丽收起笑容,伸出一只手,“林先生,作为合作伙伴的见面,我们还是正经一些吧。” 林笑棠对于斯嘉丽的突然变化显然有些不适应,只得悻悻的伸出手,和她握了一下。 斯嘉丽看到林笑棠吃瘪的样子,顿时又笑了起來,“别那么紧张,我只是开个玩笑,今后,我就将作为上海的负责人,接替洪查维先生继续与您合作,希望我们能并肩……”,斯嘉丽想了想,眨眨眼睛,“是亲密无间的战斗。” 林笑棠深有同感的点点头。 斯嘉丽接任洪查维的工作,对于林笑棠來说是求之不得的事情,毕竟和一个陌生人合作还需要一定的磨合期,而斯嘉丽显然就不可同日而语,两人总算合作了这一段时间,虽然斯嘉丽等于是小小的欺骗了林笑棠一下下,但林笑棠对于这个性感尤物的“胸怀”也是宽容无比的,不过是这一点点欺骗,日后有的是机会让她连本带利的吐出來。 林笑棠已经安排完毕,他去重庆之后,沦陷区组织的运作就交给尚振声來全盘打理,对于他的能力和忠诚度,这是无需置疑的,因为尚振声本就是一个理想化的人物,一方面,林笑棠已经和他建立了非比寻常的友情,两人的利益交织重叠在一起;另一方面,从尚振声本身來说,他和林笑棠组织的目标是一致的,这就充分保证了他能在林笑棠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忠心耿耿的完成留守的任务。 沦陷区内,跟随林笑棠奔赴重庆的人选也已经定下來,南京、青岛、北平、上海、天津五大据点,林笑棠确定的最后人选是常欢、大头、尚芝、刘保家,其中尚芝代表的是尚怀士、大头代表的是青岛的邓毅夫,上海和南京这方面都需要尚怀士和尚振声來坐阵,邓毅夫则正在忙于在东北建立据点,这个时候走不开,就由大头这个副站长來代替,而刘保家,出身于军官俱乐部,在军队中人脉很广,带上他或许可以新的发现。 随行人员包括有郭追和焦达,以及他们带领的十名精干人手,其他的人马,包括一些武器和军火则由强一虎和火眼带领秘密潜入重庆隐蔽起來,以备不时之需,而詹森则是一早得到了消息,给林笑棠留了封信,已经先期潜入重庆,他负责暗中保护。 出发前,林笑棠还接到了王晟的一封密信,信中的内容是提醒林笑棠此次军统会议的凶险,但他也旁敲侧击的说明,自己这方面,包括萧山令等军队实力将会不遗余力的保护林笑棠的安全,虽然王晟沒有明明白白的说出來,但林笑棠知道,他代表的其实是身后那位小蒋先生的意思,重庆是国民政府的陪都,其中派系林立、关系复杂,单凭王晟和萧山令是绝对不敢打这种包票的,除非……。 …… 林笑棠选择的去重庆的路线是水路,沿长江航道,一路坐船向西,原本马启祥和沈胖子也是要來的,但林笑棠想到马启祥和南洋纪家的婚事已经到了不能再拖的地步,就打发他先去了南洋订婚,林笑棠的打算是重庆这边的事情一结束,他就从那里直接赶赴南洋,说什么也要讲董嘉怡和自己的婚事确定下來,而沈胖子就留在上海,和刚从南京调回的林怀部一起协助尚振声掌握大局。 这次乘坐的是和董家有密切联系的一家船务公司的货轮,货轮方面自然是全力以赴,帮助林笑棠众人留下了所有的豪华客舱,并拍了专人一路随行,最近虽然战事依然紧张,但这家货轮公司背后的金主和南京以及重庆两方面的关系都还不错,所以一路上并沒有受到多少盘查。 日本自从偷袭珍珠港之后,便开始大肆进攻英美在东南亚的殖民地,在西太平洋和印度洋的广大海域上,日本海军对印度尼西亚、马來西亚、缅甸和菲律宾相继发起了进攻,英国远东舰队虽然严阵以待,但海军实力与日本人相去甚远,日本南方军四十万精锐部队直指香港和印尼,英美军队节节败退,战事一时间竟成一边倒的趋势。 国内战场上,日军还是保持了一定进攻力度,频频的从东北和本土抽调有战斗力的师团进入一线作战序列,两湖一线,也进行了多次上规模的会战,战局一直处于胶着状态,但日本偷袭珍珠港之后的作用慢慢显现出來,海上运输巷道的畅通,包括占领区域的扩大,让日本军队获得难得的丰富的后勤补给,这也是日本能够两线作战还能保持威压局面的重要原因。 上船之后,由于旅途时间漫长,很多情报都是通过沿线的站点直接送到了客轮上,其中邓毅夫从青岛发來一份情报,引起了林笑棠的注意,日本的两线作战,目前來看,后勤问題暂时得到了解决,但另一个问題又再一次付出了水面,那就是兵力。 日本全国陆海军兵力达到两百万,已经接近全国生产总值可供支撑的极限,在珍珠港一战之后,日本开始大规模扩**队规模,有望在一年的时间内,将军队总人数扩充至三百万人左右,但就现在的占据來看,这个数字还是远远不能满足需要。 在中国战场,日军总兵力目前已经达到了一百四十万人,却已经有些捉襟见肘,竟然屡屡抽调关东军兵团南下作战,这一点已经引起了关东军内部皇道派少壮军官的不满,邓毅夫所发來的情报显示,单单是这三个月之内,关东军已经发生了十余次军队哗变,作为具有“下克上”优良传统的关东军,这是不足为奇的,但如此高的频率却让人不免为之咋舌。 这能说明什么呢,林笑棠的心里顷刻间有了定论,这说明关东军中某些人已经迫不及待的打算要冒出头來了,关东军常驻东北,与满洲国的势力交错纵横,已然是日本军队的一大诸侯,坐拥精兵百余万,与大本营都有了分庭抗礼的资本,要不是内阁皇道派的迅速倒台,恐怕如今连政府上层都要被他们牢牢把持在手中了,之前林笑棠也从美国人,潘其中哪里得到过一些绝密的情报,关东军和满洲国官员勾结在一起,曾经秘密打算创建一个由军人主政的国家,依附于日本而存在,但这个“依附”明显是暂时不得已而为之,时机一旦成熟,这个军人执政的国家会毫不犹豫的踢开日本的干预和指手画脚。 当时,林笑棠还猜测,或许这些人想要建立的就是一个类似于“幕府时期”的国家,由武士组成控制国家机器的幕府,掌控一切,再现昔日武士的荣光,这不也正是当初皇道派的一些观点吗。 第二百一十二章 跟我来 还有高岛介那个家伙,前一段时间频频与林笑棠方面联系,通过冯运修多次向重庆派遣人员,这一段时间下來,就由二十个人利用林笑棠的运输路线进入了重庆,为了放长线钓大鱼,林笑棠暂时不动声色,一方面安全的将人送到重庆,另一方面则命令重庆站(之前的潜伏小组,已经正式升格为重庆站)对这些人展开全天候的监视,前提就是不能打草惊蛇。 而万全则继续潜伏上海,与重庆的裴中岩也保持着联系,但目前看來,还不清楚这两帮人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时局纷乱如麻,林笑棠的心头同样是一团糟,高岛介、裴中岩这两派人马勾结在一起,绝对是为了筹划一些惊天动地的大事件,既然林笑棠能够参与其中,就要确保能够把握住事情的走向,绝对不能让事情的发展超出自己的掌控,否则就一定会是灭顶之灾。 还有重庆的戴笠,这次的军统会议是鸿门宴,其中一个最重要的目的就是铲除以林笑棠为首的地方实力派,作为军统的掌门人,戴笠是不容许自己的身边出现这样一个实力雄厚的地方诸侯的,但他会用什么手段來对付自己,这些,林笑棠和尚振声在出发前便已推敲过多次,也做了相应的准备,但事到临头,还是见招拆招。 天目山的部队目前也已经整编训练完毕,大部分已经转移到之前的海岛上,接受美国教官的再度训练,天目山只剩下了极少的留守人员,之前老权曾经到过上海一次,除了受雷震的委托,向林笑棠汇报人员转移的工作之外,还特意提起了二狗的事情。 上一次,林笑棠在二狗的隐藏点留下一张纸条,当时林笑棠并不知道方柔日记的存在,如果自己知道两人之间的感情纠葛,林笑棠说什么也不会将方柔的死讯告知二狗,后來,林笑棠也为此懊悔不已,二狗和方柔青梅竹马,从日记中就可以看出两人的感情深厚,加入二狗知道了方柔的死讯,会不会因此而做出一些傻事來,每每想到这里,林笑棠都是充满了担心。 老权说的也正是林笑棠走之后发生的事情,一连一个多月,山里半夜就会响起枪声,接着便是一个人撕心裂肺的悲号,夹杂着令人胆寒的狼嚎,彻夜不息,闻者无不动容。 之后,二狗和那条狼彻底在天目山消失了踪影,山民们再也见不到他们两个留下的痕迹,这让老权隐隐约约的感到一丝担心。 林笑棠黯然不已,他知道这是方柔的死对二狗的打击,一对原本沒有烦恼,天真单纯的男女却经历如此惨烈的际遇,任谁也不能压抑住心头的悲凉和愤懑,林笑棠只是在担心,二狗到底去了哪里。 或许也是因为这件事情的影响,林笑棠将一直留在上海的白倩文派回了北平,白倩文自从从第一期训练班毕业之后,便來到了上海,虽然是大家千金,却先到了狗仔队报道,跟随狗仔队历练之后,才回到上海站从事基层的工作,年龄虽然不大,但她的毅力和坚韧却着实让林笑棠大吃一惊,或许是身上流淌着白家人的血,白倩文的能力在上海站展露无遗。 但最重要的原因,林笑棠敏感的察觉到,小妮子似乎对自己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单单就从眼神中就可以看得出來,这些变化随着时间的推移也越來越明显,这让林笑棠不禁有些担心,自己身旁的女人不多,但却是也不少,董嘉怡在南洋等着自己去晚婚,羽田空还在摸摸的为林笑棠付出着,而尚芝对待自己的情意,林笑棠也不是沒有感受到,而董嘉怡也在來信中很隐晦的提到了尚芝的事情,对于羽田空她虽然始终是抗拒的,但对尚芝却表现的一场大度和关爱,甚至曾在信里开玩笑的说,如果林笑棠想把尚芝娶进门的话,她绝对沒有二话,这让林笑棠顿时感觉脑袋大了两圈。 实话实说,这个时候,林笑棠又怎么敢招惹白倩文呢,且不说白七爷的存在,就算是白起,林笑棠也实在是想不起该怎么來面对啊,所以,快刀斩乱麻,趁着事情还沒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提前做一个了断。 于是乎,白倩文心不甘情不愿的回到了北平,就任北平站的电讯处处长。 男人嘛,家事不宁,做啥都白搭,真是至理名言啊。 …… 漫长的旅途终于就要结束了,通过雾锁重楼的长江航道,客轮慢慢靠近这座在战时的陪都。 临近朝天门码头的时候,雾气渐渐变淡,但回身看去,身后的长江却依然是迷雾重重,好像是上天特意为远來的客人留下了一块清明。 林笑棠在雾气中打量着这座城市,重庆和英国伦敦一样,幽灵在林笑棠的脑海中留有伦敦的印象,应该是曾经去过,但关于重庆却是一片空白,眼前的这座城市,就像一个传奇镶嵌在崇山峻岭中,重庆享天府之国膏腴之利,北屏秦岭、巴山,东据长江三峡之险,西望青藏高原,南接云贵,控驭南北、气贯东西,也是自古以來强敌无法觊觎的一座雄关,日本军队曾经一度攻克宜昌重镇,但却只能怅望长江天堑而却步,继而会师贵州独山,却面对乌蒙而偃旗息鼓,重庆是他们心中永远的痛。 阳光透过雾气投射下來,将江面照的一片金黄,临近中午时分,浓雾已经散去了大半,但由于排队进入码头的船只太多,林笑棠等人的客轮在午后才得以停船靠岸。 自从武汉会战以來,日军便利用占绝对优势的空军对重庆进行了长期的狂轰滥炸,但重庆人却凭着特有的血腥和坚韧,逐渐适应了这种艰苦的生活,重庆的民居大都依山而建,层层叠叠的吊脚楼是这里的一大风景,就像是挂在悬崖峭壁上一般,看得林笑棠一行人咋舌不已。 重庆处于川东盆地边缘,四面群山环抱,嘉陵江与长江交汇于此,江水易于蒸发却不易扩散,潮湿的空气长期处于饱和状态便极易形成大雾,每年的十月到翌年的四月是重庆的雾季,于是这大雾便成了重庆天然的保护网,日军飞机无法轰炸,人们便从沟壑纵横的防空洞里钻出來,城内的各行各业便在一瞬间活跃起來。 林笑棠等人被堵在船上,知道下午两点钟才得以上岸,顿时感觉到饥肠辘辘,但四下里也沒寻到军统前來迎接的人,只得在郭追和焦达等人的保护下上了码头。 虽然还是将行李先放在了客轮上,并派专人把守,但林笑棠等人的口音还是暴露了外乡人的特征,码头上的“棒棒”顿时闻风而动,立刻将林笑棠等人围在了中间,好不容易才冲了出來。 虽然天气还有些寒冷,但在重庆这样潮湿的地方,众人的额头上已经见了汗。 林笑棠看看大头的一头油汗,不禁笑出了声,大头苦着脸说:“七少爷,您就先别笑了,还是先把肚子解决了再说吧,船上那东西吃的我想吐。” 举目四望,周围倒镇海沒什么饭店,好在郭追的手下倒是有一个正宗四川人,怯生生的凑过來,“老板,现在这个店,这里的人都去摆龙门阵了,去馆子倒不如就在这码头隔壁的地摊上吃,绝对能吃到道地的四川风味啊。” 林笑棠和大头一挺,立刻眼睛一亮,招呼着众人就往码头外走去。 码头外的一条街上到处都是本地的小吃摊,一看到林笑棠等人从码头出來,立刻卖力的吆喝起來,好友更加热情的酒走上前拉客。 “龙抄手、钟面条、伤心凉粉、夫妻肺片、蹄花面、棒棒鸡。”大头一边念,一边流着口水。 众人看得眼花缭乱,最后还是林笑棠拿了主意,在路边一家火锅摊上坐下來,让那名四川的兄弟捡有名的小吃都弄一些來,在火锅店开了两个桌,众人这才坐下來。 林笑棠看见那名四川兄弟跑过去专门吩咐火锅摊的老板,让他上新的锅子,顿时觉得奇怪,把他叫过來问是怎么回事,那名兄弟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老板,实不相瞒,这火锅在四川都是卖力气的下等人的吃食,最近几年,外來人涌了进來,吃的人也就多了起來,只是老习惯还是这样,锅子是不换的,不管來了几桌客人,都是这一锅汤在涮,我怕老板嫌弃,这才叫老板换个锅子。” 大头不可置信的问道:“不可能吧,这一锅汤,这么多人怎么吃,卫生吗。” “有啥子不卫生,多放辣子不就得了。”老板翻着白眼,端着一锅红艳艳的底汤走过來,“加点这个,啥子都不怕。” 众人一看,老板手里拿着的是一大碗辣椒、麻椒和作料,径直便倒进了锅里。 众人面面相觑。 菜肴倒是丰富的很,有鱼头、泥鳅、鲜肉、嫩笋、毛肚、鸭血、猪脑,都是新鲜无比,但在锅子里一涮,再放进嘴里,众人顿时各个呲牙咧嘴。 老板看着众人的窘相倒是开怀大笑,“要得要得,來我们四川,不吃点辣子哪得行哪。” 不出片刻功夫,众人都是满面通红,汗流浃背,好像现在不是在严冬,倒是在盛夏一般。 正在热火朝天之际,尖利的防空警报突然毫无征兆的响起,立刻将林笑棠等人吓了一跳。 众人正在彷徨之际,却见火锅摊老板不慌不忙的将自己之前的家伙都收拾好,敏捷的装了一个麻袋背在身上,指着天空骂了一句,“龟儿子的小日本,有本事下來跟爷爷单打独斗。” 转过身,看见林笑棠等人发冷的样子,顿时咧嘴一笑,“莫怕、莫怕,跟我來。” 第二百一十三章 留意姓裴的 淞沪抗战失利后,国民政府便已开始筹划西迁重庆,随着《国民政府移驻重庆宣言》的发表,规模宏大的西迁执行随即拉开序幕,重庆也逐渐成为大后方政治、经济、文化、军事中心,而伴随着国民政府各类机构的迁入,重庆市区的规模也在不断的扩大,人口由二十余万激增至五十万,而带來的后果便是住房困难、交通拥挤、物资匮乏和物价飞涨。 自武汉会战之后,中日双方围绕着湖北南部和湖南展开了旷日持久的争夺和激战,由于中国军队的顽强抵抗,日本军队始终无法再取得卓有成效的胜利,只得依托占尽优势的空中力量开始对重庆进行无休止的狂轰滥炸。 空袭警报响起,林笑棠等热连东南西北都沒來得及分清楚,便放下了吃了一半的火锅,跟着火锅摊的老板跑到码头不远处的一个防空洞,这个防空洞是重庆市政府统一挖掘改造的,面积很大,设施也很完善,卫生状况似乎也过得去,防空洞依托山势而建,洞顶还假装了五尺厚的巨石,据火锅摊老板介绍,就算有五百磅的炸药落下,洞内的人也不会受到丝毫伤害,洞口拾级而下,两边和上面都有粗大的圆径木桩支撑,洞口也留有两个,防止因轰炸而导致一端被倾泻的泥土覆盖。 林笑棠等人进來的时候,洞内已经聚集了大约两百多人,但丝毫不觉得拥挤,重庆的人们,无论百姓、军人、商人、学生等,对这种轰炸已经是习以为常,出门的时候,都会带上必须的日用品,书籍和报纸等等,以打发在防空洞中百无聊赖的时光,林笑棠甚至看到了几个中年人在洞里支起了麻将摊。 从洞口向外看去,硝烟和淡淡的雾气夹杂在一起,密密麻麻的日军轰炸机就在这之间穿梭着,将炸弹不断的倾泻下來,国军的高射炮火始终沒有停歇,奋力的还击着。 一颗炸弹落在洞口的不远处,林笑棠只顾看着天上的飞机,却沒注意,幸亏身后的一只胳膊拉他一把,这才得以安然无恙。 林笑棠拍拍头上的泥土,转过身正要对那人感谢,那人却拿下头上的草帽,冲着林笑棠一笑。 “常伯。”林笑棠惊喜的差点喊出声來。 常耀赶忙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冲不远处几名农民装扮的汉子点点头,几名汉子散开,钻到了人群中。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來。”常耀冲林笑棠一努嘴,示意他跟着自己到洞里來。 林笑棠跟郭追等人打个招呼,示意他们留意四周的动静,紧跟着常耀走进洞内。 防空洞的深处基本上沒有什么人,这里空气流通差,灯光也不是很好,所以,大部分的人都宁愿呆在外边,也是为万一防空洞出事跑的迅速的缘故。 常耀和林笑棠來到一个角落坐下,常耀摘下草帽,笑吟吟的看向林笑棠,“之前的电报,寓公已经收到,估摸着大约这几天你会赶到重庆,就让我安排人在码头等你,今天我是得到了手下人的报告,这才赶过來和你见面,谁知道正好赶上日本人的轰炸。” “寓公他老人家好吗。”林笑棠迫不及待的问道。 “好,你放心,他身体好着呢,寓公现在在一个朋友家里住着,他不方便公开露面,你们最好抽时间私下里见面,重庆局势也不太平,谁敌谁友,目前还不说,小心点为妙,我來,就是替寓公來给你提个醒,把目前重庆的情况给你介绍一下。” 寓公自从去年潜入重庆以來,这段时间在不遗余力的调查研究系人马和裴中岩的关系,以及当年聂尚允追查遗失黄金的情况,这其中,寓公发现了不少裴中岩依托国防部二厅与研究系勾结的证据,但却不清楚裴中岩做这些事情的目的,直到和林笑棠交换了关东军与裴中岩合作的情报,寓公才将重心转移到这方面來。 据调查,裴中岩与日本人的合作显然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时间,他们的往來应该是从裴中岩就读于日本士官学校时期就开始的,由此寓公判断,裴中岩很有可能在那时候,便已经投靠了日本人,他们的合作也是多方面的,甚至有可能就是日本人在国民政府中埋设的一根隐藏极深的钉子。 但,这一切,都沒有确实的证据。 只得注意的是,在寓公调查的过程中,他偶然发现,军统也在秘密的调查聂尚允,甚至是已经查到了裴中岩那里,但戴笠明显是投鼠忌器,国防部二厅是隶属于军队的情报部门,裴中岩本身又是目前重庆炙手可热的人物,国防部二厅是军事委员会参谋总部的一个组成部门,负责的是战略情报,能在其中占据高位,就证明了裴中岩本身的以及背后的靠山的实力,稍有不慎,就可能引起一场想象不到的政治斗争,寓公猜测,这也是戴笠目前不敢深入调查的最大原因。 关于林笑棠大哥林笑君的事情,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脉络。 当年,林笑君受“军官俱乐部”委派,到南京任职,与周朝坚谋划筹集资金,准备日后作为军队抗日之用,但北平陷落后,军官俱乐部和二十九军人员星散四方,林笑君和周朝坚不得不暂时隐蔽下來,以图后效。 之后,日军逼近南京,中央金库将储存黄金分批运往后方,此时,林笑君和周朝坚已经联络到昔日旧部,打算趁乱劫出一批黄金作为建立敌后抗日武装的资金,但这个时候,日本金百合特别宪兵队和裴中岩、聂尚允之流也将注意力放在了这批黄金上。 黄金运出南京后,押运人员和黄金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聂尚允拉拢周朝坚无效,遂将其暗杀在街头,接着,日军进攻南京,特别宪兵队和聂尚允同时找到了林笑棠,希望能从他的口中找到黄金的下落。 再之后,林笑君夫妇死于轰炸中,日本人落荒而逃,聂尚允侥幸逃出南京,黄金的秘密似乎只有一个人还知道,那就是二狗。 常耀和林笑棠说完了这些,相对唏嘘不已。 常欢拍拍林笑棠的胳膊,“小七,你也不要难过了,逝者已逝,咱们这些还活着的,就要完成他们的愿望,让他们安息就是了。” 林笑棠红着眼睛点点头。 此时,轰炸生已经渐渐停止,防空洞里的人,也在慢慢的向外走,常耀看看四周,对林笑棠说道:“戴笠此次召开全国会议,其中隐藏的深意你一定知道,我就不再多说了,寓公让我转告你一句话:以不变应万变,完事有他在,戴笠奈何不了你。” 林笑棠心中一暖,刚要说话,防空洞口却忽然有人喊道:“有从上海來的林先生吗。” 常耀看看洞口的那几人,又戴上了草帽,低声说道:“恐怕是军统的人來接你了,万事小心。”随后站起身,在几名汉子的护卫下,夹在人群中向外走去。 林笑棠等人走到洞口,林笑棠冲为首的那人点点头,“我姓林,请问有何贵干。” 那人赶紧过來,眼睛一扫旁边火眼手中的证件,忙不迭的将林笑棠等人接到洞外,同时,小声说道:“长官,请跟我來。” 结完了火锅摊上的账,那人带着林笑棠一行人拐了两个弯,走到一条土路的斜坡下,这里停着六辆黑色的轿车。 沈最带着几个人,正在向这边看,看到林笑棠出现在面前,脸上都市露出笑容,“佑中,这里。” 林笑棠笑着和他握握手,“俊熙兄,怎么敢劳您的大驾呀。” 沈最催促着林笑棠赶紧上车,上了车,这才开口,“佑中,你是不知道,你的身份特殊,戴老板交待,务必要隐秘一点接到你,现在重庆每天都要涌进來上万人,其中不乏日本人的眼线,你身负重任,一旦身份曝光,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那是不是我就不必参加会议了,直接送我去重庆附近逛一逛名胜古迹也是不错啊。”林笑棠瞬间就明白了戴笠的用意,作为沦陷区的最高负责人,戴笠是不想让自己和各方势力有太多的交集,以免在处理自己的时候遇到不必要的阻力,由此也可证明戴笠的确是考虑周全了,这次会不遗余力的削减甚至是消灭自己。 沈最的笑容一滞,随即呵呵大笑,“你多虑了,戴老板绝对沒这个意思。”随即,向着林笑棠眨眨眼。 林笑棠会意,也就沒再多说什么,沈最是个八面玲珑的人,虽然也有野心,但目前这个时候,他很懂得掩盖自己的锋芒和目的,从这一点上來说,要比训练班时那样大鸣大放的招揽强太多了。 路上很颠簸,轰炸留下的后遗症便是路旁成片着火的房屋和道路上大大小小的弹坑。 “北平、南京和青岛几个站的人到了吗。”林笑棠不经意的问道。 “北平常站长、天津刘站长都已经到了,上海和青岛你们是一路來的,至于南京,你怎么派了一个小姑娘來。”沈最打趣道,却伸过來一只手,抓住林笑棠的手掌,在上面写起了字。 “小姑娘,你知道吗,尚芝现在可是上海电讯处的代理处长,是素章兄的高足,目前还是我的机要秘书,南京尚怀士站长哪里实在是抽不出身,沒办法,我只能带着她一起來了,别看她年纪小,但南京站就属她最熟悉。” 林笑棠一边说话,一边偷眼看着前边的司机,同时也读懂了沈最写的字,,“留意姓裴的。” 第二百一十四章 仇家上门 第二百一十四章仇家上门 沈最目前正是春风得意,由于在军统稽查处成绩斐然,刚被戴笠提拔为总务处处长,以三十岁不到的年纪成为军统大员,这也是军统自创建以來极为少见的,可见戴笠对沈最的欣赏和信任,但沈最也并沒有因此而得意忘形,反而是更加的谦恭和勤勉,同时私下里与军统各实力派也都相处的其乐融融,这更是得到了军统上下的一致认可。 可林笑棠心里清楚,沈最处于军统内部浙江派、广东派等派系的夹缝之中,沒有两把刷子是很难生存下來的,加之此人自视甚高、野心勃勃,所以游走于各派系之间,极为难得的掌握了其中的平衡和分寸,也为他自己培植势力提供了很大的便利,与林笑棠之间的交情,也不外是如此,互相利用而已。 但表面上,林笑棠还是对沈最的提醒表现的感激不尽。 军统的办公地点在望龙门湖南会馆,这里包括了军统大部分的外勤部门,还有文书科、档案股和密函股等部门,但军统的机要部门却都在罗家湾十九号戴笠的花园公馆内办公。 军统为林笑棠等人安排的下榻地点就在罗家湾附近,鉴于林笑棠这个中将级别的敌后总务督办的官职,军统方面也特意将地点安排的很隐秘,但设施条件却都是最好的,其中居然还装着最新式的空调,先期到达的常欢、刘保家和尚芝等人也都安排在这里,贴上了显著的林系人马的标签,周围密布岗哨,虽然沒有穿着军装的士兵把手,但警卫力量却是严密的很。 先期潜入重庆的詹森、火眼、强一虎等人已经与重庆站取得了联系,现在重庆站的负责人就是之前在军统总部安装空调的那个中年人,对外的名义是空调厂驻重庆的办事处兼售后服务处的总负责人,专门为购买柯华空调的客户提供维修和保养服务,但实际上却已经将触角伸到了重庆的各个角落,这个负责人叫童川祥,是寓公同盟会的一名骨干,自己本身也是四川人,所以在这里混得如鱼得水。 外围的警戒力量就由重庆站和火眼等人分担,之前,童川祥已经派人渗透进罗家湾,甚至已经有人混进了林笑棠的公馆,这也让林笑棠得以与外界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尚芝是昨天到达的重庆,她作为南京站的代表是和常欢等人一起來的,在她的安排下,林笑棠的住处和一切用度都已经打扫收拾完毕,甚至是书桌上,都已经摆上了林笑棠经常要看的书,这让林笑棠很是满意。 大头伸个懒腰,带着酸酸味道说道:“老七就是有福气啊,这人还沒來,房间用品都给收拾好了,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尚芝白了他一眼,沒接话。 林笑棠品着茶,不阴不阳的说了一句话,大头再也不吭声了,“何又菁回南洋之前和每个人都打了招呼,禁止任何女人接近你,也不准你接近任何女人,否则从南洋到上海的走私路线上至少会消失掉一半的货。” 林笑棠一摊双手,冲着郭追等人看看,郭追等人深有感触的点点头,看向大头的目光平空多了一些同情。 大头顿时一脸黑线。 忽然,门外传來一阵嘈杂的声音,似乎负责警戒的手下和什么人起了冲突。 林笑棠一愣,随即便听到一个声音,“林笑棠,你小子他妈的是缩头乌龟吗。” 大头腾地一下从椅子上跳起來,“操,哪个不开眼的來这儿找不自在。” 大头和郭追、焦达飞快的跑了出去,林笑棠想了想,跟在后面走了出去。 院子里,十几个人已经冲了进來,都是一水的西装革履,为首的一个身材高大,头发油光水量,整齐的偏分,手里拿着一把勃朗宁,耀武扬威的冲林笑棠的手下喊着,“一群狗腿子,乡巴佬,滚开,这里是重庆,叫林笑棠出來见我。” 大头看清楚了來人是谁,顿时发出一阵冷笑,“我当是谁呢,原來是裴大少爷,怎么,训练班里的伤好了。” 裴刚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蔡勇,你少跟我來这套,你的账呆会咱们再算,我问你,林笑棠呢,他在哪里。” 林笑棠慢条斯理的从台阶上走下來,“急着找我干嘛,身上的皮肉又痒了不是。” 裴刚的眼睛立刻瞪得溜圆,几步跑到林笑棠身边,郭追等人想要拦阻,却被林笑棠一扬手阻止。 裴刚用手枪顶着林笑棠的脑门,“王八蛋,來到重庆,你以为还会有人來保你吗,今天就让你以命抵命,以慰我叔的在天之灵。” 大头和郭追等人拔枪和裴刚的手下持枪对立,门口军统安排的警卫见势不妙,撒腿跑出去报信。 林笑棠冷冷的看着裴刚,他很了解这个人,裴刚不过是一个纨绔子弟,色厉内荏的草包,他这次贸然登门,要么是受人挑拨、要么就是裴中岩借他的手來探探自己的底,毕竟这里是重庆,林笑棠在这里并沒有什么根基可言,裴中岩老辣阴狠,但绝不是一个莽夫,只要确定了林笑棠在重庆是孤立无援的状态,他是一定会下杀手解决林笑棠这个杀弟仇人的。 林笑棠双手扶住枪身,将枪口紧紧的贴在自己的额头上,对裴刚说道:“手稳些,别发抖,“ 裴刚的脸色一变。 林笑棠继续说道:“你杀过人吗,从这儿打一枪,脑后会出现一个比这大十倍的窟窿,**和鲜,血会猛的喷出來,要不要试试。” 这么一说,裴刚的手倒是抖的更厉害了。 林笑棠小声对裴刚说道:“知道你叔裴中伟是怎么死的吗。”说着,林笑棠将枪口移至自己的嘴边,指着嘴巴,“子弹是从这儿射进去的,后脑勺开了一个三指宽的口子,子弹穿过脑袋的时候,他的眼睛还眨呀眨的,屎尿流了一裤子,呵呵,你说恶心不恶心。” 裴刚顿时高声喊起來,“林笑棠,你个王八蛋。”但却怎么也鼓不起勇气來扣动扳机。 裴刚苍白的脸一下子憋的通红,举起手枪就想砸林笑棠的脑袋,林笑棠身子向后一缩,右手如鬼魅一般摸上了枪身,手一推一送,裴刚手中的勃朗宁的枪管滑膛和枪身立刻被拆成了两半。 林笑棠轻蔑的将手中的枪管滑膛扔到目瞪口呆的裴刚怀里,“多长时间了,跟训班时相比,你就沒一点长进,除了会用脑袋上那个裴字狐假虎威,还会个屁啊。” 裴刚手里拿着成了两半的手枪,听着林笑棠的奚落,不禁恼羞成怒,,快步跑向自己的一名手下,将手枪夺过來,子弹上膛,就想向林笑棠开枪,站在林笑棠身后的尚芝紧张的差点叫出声來。 “都给我住手。”随着一声高喊,几十名全副武装、身着美军制服的宪兵跑进院子,手中的自动武器无一例外的对准了裴刚的手下。 一名个子不高,身穿上校制服的军官背着手走进院子,來到裴刚的面前,“呦呵,这不是国防部的裴副处长吗,怎么,这里也是你们二厅第三处的管辖范围。” 军官边说话边抬高了军帽的帽檐向林笑棠挤着眼睛,林笑棠看的清楚,正是许久未曾见面的何冲。 裴刚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禁不住喊道:“宪兵算老几,我们怀疑这个人是**密探,要把他抓回去问话,你他妈管得着吗。” 何冲冷冷一笑,“行,拿手续來,既然要抓人,你们二厅的公文总要让我看看吧,老子负责罗家湾一带的警戒工作,想要从老子眼皮底下抓人,总要给个说法吧,罗家湾是什么地方你不是不知道,随随便便让你抓走了人,我怎么交代。” 裴刚气急败坏,他沒想到一个小小的宪兵上校军官竟然能也敢和自己过不去,举起枪就对准了何冲,“老子是姓裴的,想要手续去找裴厅长,再拦着我们的话,我一枪崩了你。” 一众宪兵立刻子弹上膛,对准了裴刚,何冲手一翻,枪口随即也对准了裴刚,“妈的,咱们两个谁不开枪谁他妈不是人生的,老子上阵打仗的时候,你个王八蛋还沒见过血的吧。” 裴刚气的浑身乱颤,“你,你敢骂我,我扒了你这身皮。” “你扒了谁的皮啊。”门外一个声音响起,随即一个中年人在左右的护卫下走了进來。 裴刚一看,顿时傻了眼,“戴,戴老板。” …… 不远处的一座小楼上,几个人将院子中发生的一切都看了个清清楚楚,为首的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中年男子摇摇头,“小刚还是太嫩了。” 旁边一名男子凑过來,“裴厅长,要不要把侄少爷请回來,那何冲我认得,他是何应钦的亲侄子,再说,戴笠也亲自來了,侄少爷这么闹下去,不合适啊。” 裴中岩点点头,男子飞快的跑下楼去。 裴中岩忽然笑了,“这个林笑棠果然有些胆色,居然还和何应钦的侄子勾搭到一起,看來,还是老爷子说的对啊,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啊。” 身后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笑了笑,“还是您思虑深远啊,让侄少爷去试一试林笑棠的深浅,咱们裴家原本与林笑棠就有旧怨,侄少爷出面这么一闹,旁人是不会起疑心的。” “旧怨。”裴中岩忍不住哼了一句,“老四那个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军队里呆不下去、政府里也呆不下去,好不容易将他运作到军统去,我还指望着他能顶掉王天木,帮助咱们拿下上海这块地盘,想不到,除了酒和女人,他什么也不在行,死了就死了,省的在我眼前晃,让我头痛。” 裴中岩停顿了一下,“关东军那条线是王梓敏搭上的,现在都交给了万全,这也是为了咱们的安全着想,这样,你立刻通知万全,让他把林笑棠的底找机会透露给日本人,万一戴笠对付不了他,就由日本人帮咱们除去这个麻烦。” 第二百一十五章 戴笠的试探 戴笠的到來,让裴刚不得不灰溜溜的领着人退了出去,何冲见事情已了,也真被带人撤出來,临走时和林笑棠偷偷打了个招呼,显然戴笠也知道何冲与林笑棠之间的交情,只是轻松的一笑,便在大头的人的引领下先期进入了客厅用茶。 林笑棠好奇的问何冲,“你不是在九战区吗,怎么又当起宪兵來了。” 何冲对这个问題头痛无比,“有什么办法,家里长辈的安排,不过我已经递交了申请,九战区最近恐怕会有打仗要打,重庆这里不适合我,我还是想回到一线部队去。” 林笑棠羡慕的拍拍他的肩膀,“成,有种,不愧是当年一起杀出來的兄弟,如果你真回到九战区,需要什么尽管说话,我有路子,什么都能搞來。” 何冲眼睛一亮,“我早猜到你小子根本沒被军统给赶出來,今天戴老板亲自给你解围,绝对不是巧合,这句话可是你说的,一旦哪一天兄弟需要你帮忙,你可不能不认账。” 林笑棠呵呵一笑,两人约好了见面的时间,这才将何冲等人送出了院子。 返身回到客厅里,林笑棠这才有时间打量一下戴笠这位一直未曾谋面的上司,戴笠个头不高,一身笔挺的灰色中山装,头发打理的很整齐,浓眉大眼,看到林笑棠进來,眼中精光一闪,随即站起身。 林笑棠快步走上前,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戴局长好。” 戴笠呵呵一笑,上前握住林笑棠的手,“佑中啊,你得搞清楚啊,你现在可是中将军衔,我只是一个区区的少将啊。” 一句话将林笑棠给说愣了,随同戴笠而來的沈最赶忙上前解释,“佑中,戴局长的话沒错,你的中将军衔可是戴局长为你一力争取來的啊。” 原來,戴笠目前的军衔的确是少将军衔,但他这个少将可远比一些中将或者挂着虚名的上将要來的显赫和实惠的多,别的不说,单单是他手中掌握的税警总团这支兵力就是目前国军中装备和训练最为先进的一支力量,加上军统渗透进各个行业、各个领域的隐藏实力,可以说现在的军统是国民政府中最有实权也是深得蒋介石信任的部门。 而林笑棠的军衔则是因为他一方面是军统在敌后的负责人,另一方面他头上还戴着一个敌后武装总务督办的帽子,等于是掌控了一定的军队,虽然并不是纯粹的军队出身,但这年头,敌后救国军里少将和中将满天飞,就连杜月笙头上还挂着个少将的职衔,林笑棠这个国民政府任命的总务督办总不能太寒酸不是。 听着沈最的高谈阔论,林笑棠自己很快想通了其中的意味,不免觉得有些好笑,搞了半天,自己这个所谓的中将不过是一个荣誉称号而已。 林笑棠和戴笠略微客套了一下,坚持着让戴笠坐到上手的位置,双方这才落座。 同样,戴笠也在偷偷打量着林笑棠,虽然早已熟悉林笑棠的一切资料,但乍一见到,戴笠还是有些吃惊,内心中潜在的对手竟然真的如此年轻,想起这几年以來,他在沦陷区,尤其是在上海和南京的呼风唤雨,戴笠的心中忍不住升起一种夹杂着嫉妒和怀疑的情绪。 林笑棠毕恭毕敬的坐在一旁,静静等着听戴笠的训示,而戴笠则将一杯茶捧在手上,一时间竟有些走神。 客厅中一时陷入了一阵难捱的寂静之中。 常欢、刘保家等人互相看看,不明呗何以出现这样的情况。 沈最见气氛有些尴尬,赶忙打了个哈哈,“佑中,戴局长听说你这里遇到了些麻烦,放下手头的工作,立刻赶过來为你解围,戴局长对你可是重视的很啊,呵呵。” 林笑棠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笑棠年轻识浅,在重庆也沒有相熟的朋友,让局长挂念,劳烦戴局长百忙之中还要为我解围,笑棠真是不胜感激。” 戴笠呵呵一笑,摆摆手,“佑中客气了,这两年,全仗你在沦陷区内支撑着我军统的事务,如果沒有你,咱们何以能掌握着日本人的一举一动,你是劳苦功高,这一点,不只是我,就连委座也是记在心上的。” 林笑棠微微一惊,但也只是微微欠身,并沒有表现的如何受宠若惊,这让戴笠不免有些失望。 戴笠喝了一口茶,决定还是开门见山,他的打算是,如果能在全国会议之前搞定林笑棠,那是最好不过的了,毕竟现在军统内部也是派系林立,如果终要拖在会议上來解决,就怕到时候夜长梦多,万一有什么变故,这对自己希望通过此次重庆会议一举解决各大派系以及地方实力派的打击绝对会有影响。 林笑棠目前可以算是军统内最大的地方实力派,他和广东派、浙江派等派系不同,算是不折不扣的地方诸侯,在中央沒什么根基,应该是比较容易解决的一派势力,而且平时对总部还算言听计从,做事情也不讲条件,可以说是非常优秀的完成了上级交办的各项任务,从这一点上來说,戴笠还是很满意的,但林笑棠的问題又非解决不可,从另一个角度來看,林笑棠给各派系和地方实力派提供了一个很不好的范例,长此以往,有谁会将总部放在眼里,所以,林笑棠的势力必须进行削弱。 “佑中啊。”戴笠心中主意已定,这才缓缓开口,“这几年,你的成绩有目共睹,我也知道,你始终对总部是抱有一定的戒心的,但现在处于国战期间,我们必须要精诚团结,才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林笑棠点点头,“局长所言甚是,笑棠深以为然,只是不知我究竟应该做些什么呢。” 戴笠缓了一下,接着说道:“佑中,不知道你有沒有意愿來总部就职呢,你不要多想,我沒有别的意思,你久居敌后,这几年也难为了你,我是为你的安全考虑,再说,你手下有那么多兄弟,他们终究也需要晋升和安置啊,而且你放心,我很明白,目前处于战事的转折期,沦陷区内的人事结构绝对不能有大幅度的变化,天津、北平、青岛、南京都会维持现在的架构,但上海我必须要从长考虑,你放心,就算回到总部就职,你的待遇和职务都会保持不变,你将作为我的副手來协助我指挥全国的统一行动。” 大头、常欢等人眼神闪烁,但都看向了林笑棠,他们都很清楚,这是戴笠在全国会议召开之前对林笑棠的一次试探,可以说,开出的价码不算低,林笑棠只要答应,便可以一跃成为和郑介民、唐纵、毛人凤等人并驾齐驱的军统高层,假以时日,就算戴笠卸任,作为高层中最年轻的林笑棠同样可以争取军统的最高指挥权,这些都是戴笠开出的价码,尤其是他已经表明了将会以副手的规格來接纳林笑棠,这是郑介民等人至今都无法享受到的待遇。 林笑棠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戴局长放心,笑棠一定坚决拥护此次会议的决定,但有驱使,义不容辞。” 戴笠愣了一下,随即狂喜便占据了心头,他沒想到林笑棠能够如此痛快的答应自己的建议,一次简单的试探,竟然取得这么大的成果,林笑棠答应归顺,这就使得沦陷区内原本被他统一的各派系的力量将重新回到总部的掌控之中,也就意味着戴笠的军统将完成真正意义上的政令统一。 “就冲这一点,给林笑棠一个军统二把手的位置绝对不为过,不对,就算再交给他一些实权部门,这笔买卖也绝对划得來。”戴笠兴奋的想到。 送走了兴致盎然的戴笠等人,大头、常欢乐可将林笑棠围住,“老七,这怎么能行,不能凭他戴笠的一句话,咱们就拱手将地盘和人马全部给让出去啊,以后咱们怎么办,难不成回到重庆來做办公室,等到了重庆,咱们还不是他戴笠掌中的玩物,想怎么揉捏就怎么揉捏啊,你疯了不成。”最沉不住气的大头问道,常欢、刘保家等人虽然沒有说话,但眼中也满是犹疑的目光。 林笑棠笑了笑,吩咐焦达让外边的人加强警戒,便带着众人來到后院的书房中,这里已经经过了手下的仔细检查,确认了沒有任何窃听装备。 林笑棠看看屋子里的人,大头、常欢、刘保家、尚芝、郭追,都是自己绝对信任的部下,这才开了口,“怎么,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你们还打算继续下去。” 大头顿时來了气,“你说什么胡话呢,咱们在沦陷区内现在已经成了气候,只要咱们不愿意,谁也动不了咱们,你可倒好,戴笠一句话,就让你交出了地盘和兵权,不过给了个副手的虚名,你至于这么为他卖命吗。” 林笑棠看向常欢和刘保家,“阿欢,保家哥,你们呢。” 常欢和刘保家互相看看,“你怎么说,我们怎么干。” 林笑棠又看看尚芝,“小芝,你呢。” 尚芝一笑,伸手拢起额前的头发,“我知道您一定是有了万全的准备才会來到重庆的,这样的形势和您与老师预先估计沒有太大的出入,所以,我想您一定是以退为进。” 林笑棠轻声笑了起來,又看看众人,“小芝说的沒错,我早就做好了准备,之所以在这个场合答应戴笠,就是因为我想的很清楚,绝对不能做第二个张汉卿。” 第二百一十六章 连锁反应 书房的门紧闭,就连窗户也关的严严实实,院子里,林笑棠带來的十名手下分散在各处严密把守。 尚芝出人意料的沒有制止林笑棠等人的抽烟,她看得出,林笑棠是要给众人交一下底了,这些都是组织内最机密的大事,就连自己平时也沒有机会能够接触的到,林笑棠等人在这个时候,需要一些烟草來平稳自己的情绪,加快思考的频率,这个时候,最好不要打扰他们。 林笑棠点燃香烟,环顾自己的手下,“这次在重庆的会议,我们事先已经得到了消息,原定会在明年召开,但日本人偷袭珍珠港,国际形势巨变,也使得这次会议提前,但沒关系,之前我们已经做了很多事情來应对,只要我们再谨慎仔细一点,这次不会有什么损失。” 常欢还是提出了自己的担忧,“可我们毕竟是在重庆啊,这里是军统的大本营,我们的人马虽然來了不少,但都是见不得光的啊,一旦事情有变,我们可以仰仗的资源太少了。” 林笑棠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阿欢,在北平历练了这么长时间,有长进啊。” 林笑棠弹弹烟灰,接着说道:“目前我们的最大的短板是什么,在国民政府中沒有根基,虽然在上海和南京兵强马壮,但远水不解近渴,对吧,戴笠此举就是要夺走我的一清二楚权力,离开了沦陷区,我们就是无源之水,张汉卿当年义无反顾送蒋某人回西安,刚下飞机就被抓了起來,东北军也就此被分化整编,你们要相信我,我不能做张汉卿第二,那样不仅是害了自己,还会害了所有的兄弟。” 大头等人深有感触的点点头。 但林笑棠接下來所说的,就着实让他们下了一跳。 早在接到重庆要召开全国站长级会议之后,林笑棠、尚振声、寓公便开始着手准备,戴笠此次会议的目的不必再赘述,毛人凤、郑介民之流,包括依附在他们羽翼之下的地方实力派都知道这次的会议是个鸿门宴,目标就是解决这些人,将军统的力量统一整合至总部掌握,所以,要遭受的反弹也是显而易见的,或许,戴笠已经提前下手,笼络了各派系的中坚人物,但这些人是不是真的会执行命令,那就不好说了。 这段时间,林笑棠在沦陷区内的走私生意越來越红火,以至于日本人和汪伪政府精心策划的物资统制计划都已经渐渐萧条起來,粮食、布匹等关系民生的物资通过走私渠道进入沦陷区,一部分借由同盟会和共产党的渠道流入敌后根据地和民间,其他的则高价处理给垄断着该区域内的豪商,这些人和日本人以及伪政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就由他们來执行榨干伪政府和日本人最后一滴血的任务。 走私生意的巨额利润也促使着更多的人铤而走险,也因此,林笑棠陆续将庄崇先、佐佐木等人拉下了水,由他们來做自己的保护伞,而唐生明则拉拢了伪政府的一大批人为走私生意的进行穿针引线,可以说,林笑棠的走私生意已经成为了他在沦陷区内编制的一张大网,只要有这张网在,任何人都无法真正战胜他,包括李士群在内。 同样,这张网的触角也在同时伸进了国统区,其中不只是国民政府的高官,还包括一部分美国人,洪查维就是其中的代表。 洪查维在上海时,就已经欣然接受了林笑棠所赠送的生意股份,也将自己牢牢的和林笑棠绑在一起,作为交换,洪查维和林笑棠同样进行着情报的交换和共享,两人一直合作的很默契,林笑棠也不负众望,为美国人提供了很多关于日本人有价值的情报,同样也得到了美国政府的认可。 还有王晟,也是林笑棠新近结实的合作伙伴,他的背后就是正在逐步壮大的“***”,作为对未來的投资,林笑棠在见面伊始便向王晟送上了一份大礼,也正是因为这份大礼让王晟背后的那个人获得了蒋介石的认可以及军队大佬的感恩戴德,所以,林笑棠借由那次的事情,顺利的将王晟的势力也引入到了自己的网络之中。 还有寓公,这一年多來就呆在重庆,一方面他在不遗余力的调查林笑君夫妇的事情;另一方面就是他一早便已看到了自身组织身上的短处,便借这个机会,将同盟会原有的各种关系网,悄悄的并进林笑棠的组织当中,在这一年之中,林笑棠的组织已经在不经意间在重庆的军界、政界中悄悄的扎下根來,而这一切,除了林笑棠、寓公和尚振声,再沒有第四个人知道。 可以想见,一旦戴笠要收回林笑棠的地盘和权力,那就一定会触及到许多人的切身利益,他如果要动林笑棠,那就等于在向无数个人宣战。 林笑棠一拍手,“好了,实情都告诉你们了,现在可以放心了吧。” 大头等人长出一口气,“你早说吗,早知道你做了这么多准备,也不用我白白担心一场了,搞得我整天提心吊胆的。” 林笑棠将烟头掐灭,语气变得森然起來,“戴笠召开此次会议的目的,很快就会传遍重庆,不用等到会议召开,很多人都会想办法阻止他的计划,压力会自然而然的转移到他的身上,我们什么也不用做,就等着看好戏吧!” …… 晚上八点,洪查维匆匆的來到新近成立的中美合作所的香山别墅,面见担任中美合作所主任参谋长的贝乐立上校。 中美合作所,全称为中美特种技术合作所,是珍珠港事变以來,中国与美国军事情报机构联合成立的合作机构,目的是搜集情报,训练特种作战部队,联合破译密码,实现共同打击日军的目的。 当然,中国方面就是由军统牵头來与美国方面合作的。 贝乐立上校刚刚吃过晚饭,正在书房中看报纸,通报后,洪查维匆匆的走了进來,贝乐立顿时笑了起來,“洪,你怎么这个时候赶过來了。” 洪查维摘下帽子,接过贝乐立递过來的一杯酒,表情严肃的说道:“参谋长先生,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报告你。” 贝乐立与洪查维的私交不错,见到他严肃的样子,忍不住有些好笑:“洪,别这样,难道说日本人又要偷袭我们。” 洪查维的眉毛立刻竖了起來,“嘿,老伙计,我并沒有和你开玩笑。” 贝乐立这才止住笑声,“好,你说,我在听。” “我收到确切消息,我们的中国盟友要对沦陷区内的情报系统进行一次大的清洗。”洪查维表情严峻的说道。 贝乐立不是很明白洪查维的意思,“洪,你知道我是海军军官,对于情报工作也是刚刚接手,你究竟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洪查维有些懊恼的将酒一饮而尽,“上帝,军统在沦陷区的最高指挥官就是我和你提过的那位中国朋友,,林,日军偷袭珍珠港的情报就是他在牺牲了多名优秀特工的情况下传递出來的,可惜,我们的上级并沒有重视,现在,军统高层要将他调回重庆,你明白吗。” “可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贝乐立不解。 洪查维有些要抓狂了,“我的上帝,你怎么还是不明白,军统的情况在你上任之初我就给你解释过,林是沦陷区内情报系统的最高指挥官,虽然他名义上是在军统的指挥下,但他的手下,换而言之,整个沦陷区内的所有特工都是听命于他的,除了他,谁也无法调动整个沦陷区内情报资源,而现在,他将要被调任了,最重要的是,林一直以來的表现,都证明他是我们美国人最可信赖的朋友和伙伴。” 洪查维点上一支雪茄,好像要将所有憋在心里的话都说出來,“一旦林被调任,整个沦陷区内的情报系统将遭受到致命的打击,可以预料到,很多林的部下将因为这个命令而离开军统,而目前我们对日情报的主要來源就是林,你懂吗,林的离任,将意味着我们会在至少一年或许更多的时间内得不到准确而有效的日方情报,你明白吗。” 贝乐立更加糊涂了,“林这么优秀,为什么要将他调离,军统的领导人糊涂了吗。” 洪查维接着解释道:“老兄,你还不了解中国人,他们之间的斗争是不能用美国思维來衡量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 洪查维拍着脑袋,忽然眼睛一亮,“这么说吧,就是因为林的成绩太优秀了,所以才会引起军统上层对他的忌惮,中国有句古话是怎么说來着,对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贝乐立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这句话我懂。” “嘿,老兄,我们必须做点什么,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一旦林被调任,不说沦陷区内的情报系统将会遭到怎样的打击,单单是新上任的指挥官我们就要花费大量的时间來了解,來沟通,如果万一他是平庸的人甚至是一个对美国沒有好感的人,那我们的利益又由谁來保障呢。” 贝乐立终于弄懂了洪查维的意思,眉头也不由得紧紧皱了起來,“可这毕竟是盟友内部的人事变动,我们这个时候发表意见会不会有些不合适。” 洪查维一拍大腿,“所以我才來找你啊。” 贝乐立笑了,“你这个狡猾的家伙,就知道给我一些高难度的挑战。” 洪查维擦擦额头上的汗,“相信我,老兄,我只是希望你能通过国民政府的上层來施加一定的压力,剩下的事情,就看林的能力了,你目前是中美合作所的主管,也正好借此机会观察一下这个人,我相信,他不会让你失望的。” 第二百一十七章 独臂大盗 “蒋先生已经决定,绝对不能让林笑棠丢掉沦陷区的位置。”同一时间,磁器口的一家小酒馆内,王昇和萧山令一身寻常打扮,就像两个普通的酒客,混迹于嘈杂的环境中,王昇喝了一杯酒,慢悠悠的对萧山令说。 “林笑棠的身份至今还在保密之中,很多人,包括军统内部都不是很清楚他的真实身份,这次戴笠是铁了心要拿他开刀,我们又能做什么呢。”萧山令不无担心的说道。 王昇看看萧山令,他直到萧山令的担忧,现在,蒋经国在江西的政绩和之前拿到伪政府将假钞运进国统区的情报这两件事情,让老头子很是欣慰,但目前來说,老头子对太子爷还是两手准备,一手大力扶持;另一手则是小心戒备,生怕小蒋羽翼渐丰,形成自己实力雄厚的小圈子,所以这个时候,小蒋也是如履薄冰,不敢行差踏错一步。 可对于林笑棠这个人,小蒋蒋经国却是志在必得,公所周知,现在的军统权倾天下,不亚于当年明朝的锦衣卫,军统不仅掌控着情报渠道,就连国统区内各个要害行业也牢牢的把持在他们手中,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耳目众多,无所不在,这就是现在军统的真实写照。 也因为如此,很多人都打起了军统的主意,有些人事项取戴笠而代之,有些人则是想将势力渗透进军统内部,但抱有这两种想法的人都无一例外的失败了,原因有二,一,戴笠本身绝对是一个做情报工作的天才,能力毋庸置疑;二,蒋介石对戴笠的信任和依赖。 对于军统这个香饽饽,蒋经国也有信插上一脚,不为别的,就为那无处不在的耳目和快人一步的效率,这绝对只是政治搏杀中不可缺少的利器,但蒋经国始终沒敢动,包括在江西创建青训班,他也只是仿效军统的做法來培养年轻干部,但却不敢明目张胆的培训特工人才。 直到王昇和萧山令将林笑棠引荐到他的面前,蒋经国顿时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林笑棠手中掌握的资源,是他所不具备同时又极度渴望拥有的,可以说,林笑棠就是一把能够打开情报世界的钥匙,在这个关键时刻,蒋经国绝对不会容许别人來动他唯一的一把钥匙。 王昇仔细想了想,作为蒋经国的绝对心腹,王昇很清楚自己的老板心中的想法是怎样的,越是在这个时候,越不能动用过多自己这方面的资源,要知道,这里可是重庆,一举一动都在老头子的掌控之中,一旦被他发现自己这一系人马开始不甘于平淡,那等待自己的将绝对是最严厉的惩罚。 所以,这时候只能动用一些边缘化的人物,例如,萧山令就是一个不错的人选,作为原南京师长和宪兵副司令,萧山令的人脉和关系是毋庸置疑的,虽然现在赋闲只是做了一个有名无实的警备副司令,但小蒋先生再三提醒王昇,一定要和萧山令打好关系,因为那是老头子在重用他之前必要的试探和历练。 王昇帮萧山令满上一杯酒,“老兄,这件事情还得你來做,我知道你之前在南京时曾经和军统打过交道,和毛人凤、唐纵的关系都不错,现在,你不妨动用一下这些关系,其实,军统表面上看來是铁板一块,可私下里争斗也从未停息过,我们的要求不高,只要能维持现状即可,你很清楚林笑棠目前位置的重要性,只要能保住他就可以,我们沒有别的要求。” 萧山令点点头,“小林子也是我的兄弟,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帮他,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心竭力。” “啪”的一声,两人的酒杯轻轻的碰在一起。 …… 重庆观音岩的上纯阳洞街有着著名的“抗建堂”。 国民政府迁都重庆以來,重庆逐渐成为全国的文化、戏剧演出中心,中华剧艺社、中国万岁剧团、中电剧社、中国艺术剧社、中央青年剧社等五大剧团纷纷迁來重庆,也吸引了夏衍、吴祖光、史东山等也相继來到重庆,使话剧这种演出形式在重庆形成了空前的热潮。 民国二十九年年初的时候,时任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第三厅厅长的郭沫若中国电影制片厂所属的中国万岁剧团团长后,决定新建演出场地,剧院落成后,郭沫若邀请国民政府主席林森以“抗日必胜、建国必成“口号为題为剧院題名,林森遂亲笔題写了”抗建堂“三个大字。 抗建堂建成之后,利用日军轰炸的间歇期,不间断的为重庆军民表演最新的进步话剧,受到广大民众的热烈欢迎,每到演出时,整个抗建堂座无虚席,人们席地而坐,为演出高声叫好,热闹非常。 今晚的天空阴云密布,显然,日军不会在这个时间來实施轰炸了,抗建堂照例上演话剧,今天的剧目是《虎符》,也吸引了大批的重庆民众早早的汇集到观音岩一带。 白起一身短打扮,头上戴着一顶破毡帽,肩上还扛着一根扁担,两个装着糖果的货架在肩上飘來荡去,俨然是一个走街串巷的行商。 在人群中挤了半个钟头,白起走到一家酒馆门前,放下装着货架的扁担,蹲在地上,用搭在肩上的毛巾擦擦额头的汗水,嘴里还在无精打采的叫卖着:“糖果、美国糖果,“ 一个西装男子走到白起的面前,忽然发现鞋带开了,于是赶忙蹲下身,嘴里却在小声的说道:“目标在靠门右边第二张桌子。” 白起微不可察的点点头,“你先撤退,军统已经注意到这条情报,交给我们处來执行,我会跟进,有情况随时通知你们。” 西装男子接着说:“还有,接上级通知,林笑棠能给已经來到重庆,上级指示,不惜一切代价保证他的安全。” 白起苦笑着点点头,自言自语的说道:“又要给这小子擦屁股。” 西装男子系好鞋带,这才站起身,走进人群。 白起一边叫卖,一边将眼光不断的投向酒馆里边的位置,一名穿着夹克的男子背对着坐在那个位置,似乎在自斟自饮。 酒馆里的人很多,來來往往的人不断从门前经过,那人的脸庞白起始终沒有看清楚。 忽然,人群中传來一声尖叫,人群顿时炸开了锅四下散开,中间的空地上,赫然躺着一个人,正是刚刚和白起接头的地下党特工。 他的胸口插着一把匕首,双眼看向白起的位置,身体不断的抽搐着,鲜,血从嘴角流下來,片刻间,他便停止了呼吸。 白起的瞳孔猛地收缩,他硬生生的止住了自己的脚步,随即,赶忙回头看向酒馆里的那个身影。 但座位上已经是人去楼空。 …… 几栋楼房的后面是一片直上直下、陡峭险峻的石壁,两个黑影迅速的钻进石壁上的一个洞口,两个人喘着粗气,慢慢的蹲下來,借着洞口并不明亮的光线互相打量着。 酒馆里的夹克男子看看面前的黑影,这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个头和自己差不多,是个络腮胡子,“你,你是谁,拉我來这里做什么,“ 络腮胡子一笑,“原田君,我是來帮助你的,“ 夹克男子脸色一变,手中变戏法似的便多了一把左轮手枪,电光火石间顶在络腮胡子的胸口,“你到底是谁,“ 络腮胡子满不在乎的笑笑:“原田正男,隶属于中国派遣军第六方面军情报处,潜入重庆川军高炮防空旅任职,代号,,独臂大盗(注一),对吗。” 络腮胡子沒等原田正男有所反应,便径直说出了自己的身份,“你不要误会,我沒有恶意,我是关东军间岛特设队少佐渡部一郎,此次奉命潜入重庆,也是为了能找到你。” “关东军。”原田正男一愣,“我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络腮胡子渡部一郎还是一脸笑容,“原田君你太不小心了,知道吗,如果不是我们出手相救,现在你已经被人牢牢给盯上了,虽然不知道他们属于哪一部分,但我可以肯定那是敌人。” “原來是你们杀的人。”原田正男说道,握着枪的手慢慢放下,“我是中国派遣军的军官,和关东军沒有什么交接,你们找我做什么。” 渡部一郎走近原田正男,“我们关东军要进行一个能改变战局的行动,需要你的协助。” 原田正男收起手枪,“对不起,我不能擅自为你们工作,想要获得协助,请联系第六方面军指挥部,“ 原田正男转过身刚要走,渡部一郎高声叫住他,“原田君,你想就这样一辈子庸庸碌碌吗,你知不知道,我们的这次行动如果成功的话,支那之战将马上结束,我们的在支那的几十万精锐部队将立即投入南方战场,你來想一想,一旦我们的精锐抵达南洋,美国人和英国人还能坚持多久,“ 原田正男身子一颤,但还是沒有停下脚步。 “原田君,难道这些还不足以让你动心吗,那你的搭档和伙伴,,赫尔维纳(注一)呢,“渡部一郎接着喊道。 原田正男终于站住了脚步,慢慢转回身,“你也是帝国军人,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渡部一郎哈哈一笑,“正因为我是帝国军人,所以,为了圣战的胜利,荣誉和生命都可以丢弃,“ 渡部一郎面对原田正男跪下,恶狠狠的盯住他的脸庞,“你一定要答应我,不然,赫尔维纳就是第一个牺牲品。” 注一:独臂大盗,此为史实,独臂大盗为日军派遣间谍,潜入重庆川军高炮部队,勾结蒋介石德国顾问赫尔维纳,大肆搜集国军情报,不但为日军指示轰炸目标,而且还将重庆高射炮最高射距12000英尺的重要信息用密码电台告知日本特务机关,致使日机进入重庆上空后均在12000英尺以上飞行,避开中国高炮部队的打击,疯狂投掷炸弹,來去自由。 国民政府通过美国使馆,聘请破译专家、美国密码之父赫伯特?亚德利來华,一面传授无线密码通讯破译技术,一面协助侦破重庆的日本间谍案,亚德利根据其通讯密码字母、数位元等排列的规则,发现这种密码是书籍密码,底本是一部英文长篇小说,要破译此密码,必须尽快弄清“独臂大盗”的情况,找到这本英文小说。 后亚德利通过爱国人士徐贞女士接近了独臂大盗,并借机潜入其房间,终于在其书房中发现了那本充当密码底本的英文小说,,,美国著名女作家赛珍珠的获诺贝尔文学奖的长篇小说《大地》,也因此破获了独臂大盗和他负责的日本间谍网络。 但其后,徐贞女士遭到日本间谍的报复,不幸牺牲。 第二百一十八章 旁敲侧击 转眼间已经是民国三十年的春节,虽然日军的轰炸仍旧沒有停止的迹象,但重庆的大街小巷已经是一派热闹的景象,这其中也得益于林笑棠一手策划的走私行动,目前国统区的物资供应虽然算不上充沛,但寻常人家的日常生活还勉强可以保障,在这种背景下,国统区以及陪都重庆总算保持了一番表面上看來还算祥和、安宁的局面,人们凑着轰炸的间歇上街采买年货,甚至是防空洞的墙壁上都贴上了春联。 重庆南岸的黄山官邸处于奇峰幽谷之间,遍山松柏簇拥,与重庆城内的喧哗形成了巨大的反差,顺着山间的林荫小道,远远走來了一行人,最前面的两人身后十余步的位置,一些身穿黑色中山装的身影小心翼翼的堕在后边,树丛中也不时可见警惕的双眼。 蒋经国从侍卫手中接过一件大衣,紧走两步,将大衣披在走在最前边的长衫老者的身上,“父亲,天寒露重,千万不要着凉。” 蒋介石回头满意的看看自己的长子,对于蒋经国一直以來的表现他还是很欣慰的,萦绕在心头的“家国天下”四个字也让他对未來充满了信心,现在看來,自己的长子在政治上的表现还是很令人满意的,虽然自由民主的观念已经深入人心,但作为国民政府的最高领导人,蒋介石还是为长子顺理成章的接手自己手中的权力,很早就开始了布局和筹划,对他和蒋经国來说,江西的三青团和青干班只是一个开始。 这段时间以來,蒋介石的心情还是不错的,美国人终于参战,这让他身上的压力减轻了不少,中国终于不再是孤军奋战,大批的美援通过滇缅公路和航空运输源源不断的运进国统区,包括在淞沪会战中损失殆尽的国军空军部队也得到了很大的补偿,美国人陈纳德组建中国空军美国志愿航空队,可以想见,随着成建制的美国飞机和飞行员抵达中国,中美将联手将向日本空军发起反击,夺回失去已久的制空权。 唯一的一点担忧便是,随着太平洋战争的爆发,珍珠港作为美军的前哨阵地,由于在日本人的突袭下损失惨重,虽然太平洋舰队未遭受致命的打击,但储存于珍珠港的重油库却损失惨重,这也造成了美军目前不得不处于战略防守的被动局面,想要改变这种局面,至少需要一年,甚至是更长的时间,而日军攻势正盛,已经兵不血刃的夺下了菲律宾,下一个目标就是香港、新加坡和缅甸。 这正是蒋介石目前最为担心的情况,缅甸的英美军队战斗力一般,指挥混乱,为了确保陆路唯一的运输通道,,滇缅公路的安全,蒋介石不得不做出派出远征军入缅作战的决定,但这样一來,势必要抽调部分精锐部队,国内战场将面临更大的压力,而且,入缅作战,前途未卜,在陌生的环境中与日军血战,还要面对和英美军队之间的配合,远征军能顺利的实现战略目标吗。 蒋介石走的很慢,蒋经国看的出,他这是在思考问題,便有意放慢了脚步,紧紧跟在蒋介石身后距离一步的位置。 忽然,蒋介石停住了脚步,“经国,我记得政府在缅甸那边派驻的有人员,是吗。” 蒋经国马上走到近前,“是的,父亲,外事部门驻缅甸有办事机构,另外,军统于仰光也设有机构。” 蒋介石倒背着双手,“这样啊,晚些时间你和雨农商量一下,加强缅甸方面的情报工作,入缅作战迫在眉睫,一旦英美军队显出败象,远征军就要立刻出发,还是提前做好准备才是上策啊。” 蒋经国点点头,“是,父亲。”好像是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事情,“对了父亲,之前我们安排唐生明去南京,效果出乎意料的好,目前,唐生明已经成功进入伪政府的中央军事委员会,还掌控了一定的兵力,加上他依托原有的关系和人脉,笼络了一大批伪军中的中高级将领。” 蒋介石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这个人是个人才,也难得他能为国不计较自己的得失,将來抗战胜利后,我会论功行赏。” 蒋经国也是一笑,“对,唐生明是我们安插最重要的内线,所以,和他的联系一直以來都是由我來亲自负责,昨天,他发來一封密电,据称是和沦陷区军统部门携手搞到的,是关于日军南方军的兵力构成、各部指挥官的特点分析以及后勤物资供应制度以及现状的,绝对是一份价值极高的绝密情报。” “哦,是吗。”蒋介石有些惊奇的停下脚步,转过身,“昨天的电报,你怎么沒立即告诉我。” 蒋经国回答道:“回禀父亲,这是昨晚深夜得到的,由于内容很多,我正在派人整理,等您散步之后,相信这份资料就会放在你的办公桌上了。” 蒋介石赞许的点点头,“唐生明沒有辜负我的期望啊。” 蒋经国脸带微笑,频频点头。 蒋介石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忍不住又追问道:“军统沦陷区的部门,我记得,陈宫途不是去年在北平殉国了吗,上海不是换了一个姓林的吗。” 蒋经国显出钦佩的神色,“父亲的记忆力真是沒的说,沒错,是个姓林的年轻人,林笑棠。” 蒋介石又仔细回忆了一下,“不错,林笑棠,他在沦陷区潜伏至今,听说是从基层一步步上來的,这几年干的卓有成效,是个人才。” 蒋经国附和着点点头,“父亲,你恐怕还不知道吧,这个林笑棠今年才二十五岁啊。” 蒋介石这才露出动容的神色,“二十五岁,这么年轻。” “据说,他是在南京陷落时逃出來的,全家人只剩他一人,也因为这样,这么多年,他始终坚持在最危险的地方。”蒋经国沒有过多说林笑棠的事情,只是淡淡的回答了一句,他很清楚,依照父亲的性格,是一定会对这个人感兴趣的,那今天的目的也算是已经达到了。 果然,蒋介石也沒有再过多的追问林笑棠的情况,父子两人静静的在黄山官邸附近走了一圈,蒋经国告退后,蒋介石方才回到自己的居所“云柚楼”。 办公桌上已经摆上了一个标有绝密字样的文件袋,蒋介石戴上眼镜,仔细看着手中的资料,足足有一个钟头,都沒有变换过姿势,良久,他长舒一口气,按了一下桌上的电铃。 门无声无息的打开,侍卫官沈开樾走进來。 蒋介石依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帮我查一下军统在沦陷区的负责人林笑棠的资料,避开雨农,越详细越好。” …… 虽然是在重庆,但春节毕竟还是要过的,林笑棠干脆召集齐了一干手下,准备就在这军统安排的院子里过年,众人采购了大批的鲜肉青菜,打算自己动手,做上一桌子菜來犒劳自己。 大头和大部分兄弟一样都是北方人,每逢春节包饺子是必不可少的,所以,林笑棠专门打发了人去买了不少面粉回來。 林笑棠和尚芝沒包过饺子,这时候也嘻嘻哈哈哈的随着众人一起动手,弄得一头一脸都是面粉。 强一虎扮作送面粉的伙计,和几个伙计一起将送來的面粉都搬进厨房,趁着洗手的空间凑到林笑棠的身边,“东北來的那些日本人很不安分,这几天一直在频繁活动,接触的人员五花八门,有中央军和川军的军官、报社的记者、商人等等,我们都做了记录。” 林笑棠一脸面粉,正在认真的和一只裹着肉馅的面皮作斗争,闻言说道:“让重庆的兄弟们再加把劲,这些人这个时候來到重庆,一定有什么重要任务,尽量搞清楚他们的目的但切记不要打草惊蛇,还有裴中岩那边,这段时间接触的人也要弄清楚,我这心里一直有些不踏实。” 强一虎点点头,随即退出了厨房。 林笑棠终于将这只饺子捏成型,这才兴奋的将其放回到桌面上,炫耀似的冲身旁的尚芝摆摆手,“小芝,看这个怎么样。” 小芝噗嗤一笑,仔细打量着这只所谓的饺子,“从严格意义上來说,你这只更像包子。” 林笑棠顿时有些泄气,立刻不服气的又拿起一只擀好的面皮,打算再包一只,但嘴上却在轻轻的问尚芝,“小芝,日本人的动作你怎么看。” 尚芝手上飞快的抱着饺子,虽然她也是第一次,但事实证明,她在厨艺这方面的天分远远胜过林笑棠,“到现在为止,日本人方面还沒主动与裴中岩他们联系过,也就是说,他们的这次行动很可能是由他们自己操控的,不过,我的看法是,他们是一定会和裴中岩的人联络的,因为这里是重庆,日本人的潜伏力量毕竟是少数,如果要做大事,沒有这边的配合,是绝对行不通的。” 林笑棠的新作品面世,他略有些得意的将自己的饺子和尚芝包的放在一起,长出一口气,“你说的沒错,但我还是很奇怪,不论是关东军还是裴中岩,他们在重庆的势力都不算很雄厚,日本人人数少得可怜,裴中岩虽然掌握着国防部二厅,却是个代理厅长,如果要涉及到调动兵力,沒有何应钦的点头是万万行不通的,他们到底在策划什么样的行动呢。” 林笑棠带着点玩味摸摸自己的下巴,眼睛中透出好奇的光芒。 第二百一十九章 军令如山 深夜,黄山官邸云柚楼的灯光还是沒有熄灭,蒋介石慢慢合上手中的资料,站起身,走到窗前,下意识的裹了裹身上的外套。 远处曾经灯火璀璨的重庆市区已经是一片漆黑,为了躲避日军的夜间空袭,重庆已经执行了一段时间的夜间灯火管制,看着昔日繁华的城市变成如今的模样,蒋介石不由得轻轻叹口气。 早上蒋经国的一番言语,蒋介石很清楚其中的用意,蒋经国说了那么多,其实重点就是在那个叫林笑棠的年轻人身上,也因为这样,蒋介石一回到官邸,便命人将林笑棠的资料档案找了过來。 整整一个晚上,蒋介石都在翻看着有关于林笑棠的资料,其实,资料并不多,其中很多都是绝密的,包括林笑棠在临澧特训班以及之后被派往上海的经过,而之后的资料则都是军统记录在案的,但明显是笼统而简单的记录,并沒有多少有价值的东西。 对于林笑棠这个人,蒋介石是有耳闻的,这个人在短短的两年时间中,从一名普通的特训班学员成为上海乃至沦陷区的情报工作负责人,一方面是由于时势的原因,但绝大部分则是因为这个人格外突出的能力,还有他还算不错的运气使然。 但蒋介石对这个林笑棠的感觉并不很好,戴笠与林笑棠之间的矛盾和争斗他也清清楚楚,包括这次应运而生的军统全国会议,蒋介石很清楚戴笠的其中一个最重要的目标就是这个林笑棠,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权力。 从这一点上來说,林笑棠给蒋介石的感觉只有几个字:狂妄,野心勃勃,戴笠跟随他多年,至少他的忠心耿耿蒋介石可以感受得到,虽然蒋介石也一直在小心翼翼的掌握着平衡,包括时不时的敲打戴笠一下,但在戴笠和林笑棠之间,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戴笠。 “居功自傲,目无长官,这样的人绝对不能重用。”蒋介石暗自想到。 蒋介石按了下电铃,沈开樾推门而入,“委座,有什么吩咐。” “军统全国工作会议的召开时间订在几时。”蒋介石问道。 沈开樾回答道:“报告委座,目前具体时间还沒有确定,军统工作是根据此次大本营军事会议的被容來相机制定的,所以,必须在军事会议召开之后,另外,军统部分偏僻的地区负责人要在年后才能够到达,所以最快的召开时间也会在一个月之后。” 蒋介石慢慢踱到办公室内墙壁上挂着的一副巨大的军事地图前,仔细看了半晌,心中忽然有了定计。 “这个不安定因素还是趁早解决啊,能力不是最重要的,忠诚还是要排在第一位啊。” …… “这该如何是好啊,治纪,这让我怎么跟佑中交待啊,真是闭门家中做、祸从天上來,怎么好好的会委派这么一个职务,之前我听说佑中已经向戴雨农表态,愿意退让一步,怎么却忽然发生这样的事情,难道说他戴雨农就不看佑中这些年的功绩,一门心思要将人往死路上推吗。”萧山令铁青着脸,口中说出的话一点也沒有给王晟,甚至是他背后的蒋经国留面子。 因为愤懑,萧山令气的浑身有些发抖,像只困兽一般在屋子里走來走去,现在林笑棠遇到的情况,几乎就是当年他在南京时的困境一样,他几乎可以想象到林笑棠之后的结果,就是跟自己一样,被抛弃被放弃,那种有心无力的感觉简直就是地狱。 王昇的表情也是极不自然,这次蒋经国在觐见蒋介石的时候对其旁敲侧击,试图引起蒋介石对林笑棠的注意,希望以此來破坏戴笠对林笑棠的遏制,來维护自己这一派势力在情报工作中所占的份额,但想不到却是弄巧成拙,反而不知道什么原因引起了蒋介石对林笑棠的反感,结果出现现在这样的局面,而且,这个劝谏的主意还是王昇向蒋经国提出來的,來见萧山令之前,王昇已经被蒋经国狠狠的训了一顿。 当然,这件事情王昇沒敢告诉萧山令,他和萧山令的私交不错,但他更清楚萧山令的火爆脾气,如果他知道了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才连累了林笑棠,不给自己來顿老拳就奇了怪了。 “你倒是说句话啊,现在还有可能挽回吗,毕竟现在正式的命令还沒下,要是你沒办法,我就自己去找委座,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佑中身临险地,豁出去我这张不值钱的老脸也要劝委座收回成命。”萧山令的脸色涨得通红。 王昇赶忙按住他,“铁侬兄,你千万不要冲动啊,这件事情已经通知到了军统,大本营和军令部都已经备案,换句话说,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你这个时候再去找委员长,那不是自讨沒趣,别忘了,你申请调至作战部队的事情刚刚有些松动,这个时候,万万不可行此不智之举啊。” “唉。”萧山令脸上神色变幻,好一会才颓然坐倒在椅子上,右手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 …… 此时的戴笠也是措手不及,得到毛人凤的禀报,一时间竟然愣在了当场,房间里本來正在请示的一干人等,见势头不对,都不敢再说话,默默的从屋里退了出來,只有沈最心头一动,悄悄的留下來,将房门轻轻带上。 “消息确实。”戴笠似乎对毛人凤刚刚的小声禀报沒有听得太清楚,直到看见众人都退了出去,这才问毛人凤。 毛人凤回头看看,看到沈最站在不远处,脸上的表情古井无波,但一转过身,眉宇间明显现出一丝复杂的意味,“可以确认,大本营和军令处已经接到了侍从室的命令,有委员长的签字,咱们估计很快就会接到命令。” “你确认命令是先到的军令处。”戴笠多问了一句。 毛人凤很肯定的点点头。 戴笠木然呆住,“委员长这是什么意思,调动军统的人为什么不和我们直接打招呼,反倒通过军令处來下命令,这里太不寻常了。” 毛人凤面露难色,“可如此一來,局长你可是进退两难了,林笑棠很清楚自己的弱点在哪里,而且已经答应了您提出的条件,可这个时候委员长下了这道命令,这落井下石的帽子我们可就跑不了了。” 戴笠翻着眼睛看看毛人凤,毛人凤说的情况他何尝不知道,但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了,老头子把生米煮成了熟饭,他现在除了坚决执行,还能做什么,关键是,老头子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起这么一档子事來,他是怎么会对林笑棠忽然间感兴趣的,而老头子居然还做的这么绝,直接将林笑棠推到那个地方去。 谁都知道日本人已经在蠢蠢欲动,为了配合南方军的高歌猛进,日军驻屯军已经在筹划着进行一次新的湖南战役,目标就是攻克长沙,以形成对重庆的包围之势,这个时候去那个地方执行那样的任务,戴笠思忖着,这是把人往绝路上逼啊。 戴笠咬咬牙,事到临头,老头子已经帮他选好了立场,由不得他再挑三拣四了,哪怕是林笑棠咬牙切齿的想要杀了他,他也只能背着黑锅和骂名硬顶了。 戴笠长叹一声,整个人显得异常的萧索,“等命令一到,就给林笑棠送去,齐五,还是你亲自去一趟吧,好好解释一下,就算林笑棠和他的手下发火也别往心里去,相反,你要了解一下他们需要什么,尽量给他们准备好,此去九死一生,就当我们尽尽心意吧。” 毛人凤脸上还是不起波澜,点头称是。 …… “去哪儿。”大头的屁股像是被人捅了一刀,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來,跑到毛人凤的面前,瞪着两只怒气冲冲的眼珠子看向毛人凤。 毛人凤的手下想要阻拦,但却被毛人凤伸手挡住。 毛人凤平静的看看大头,又重新念了一遍命令的内容,“兹任命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中将林笑棠为第九战区长官司令部督战专员,巡视并驻守常德一线,督导常德守军奋勇作战,凡有贻误战机者、临阵脱逃者可行驶职责严惩不贷……”。 林笑棠将毛人凤接近客厅,但万万沒想到接到的竟然是这样一封命令,林笑棠已经坐回太师椅,脸色铁青的看着毛人凤,两只拳头握的咯吱吱作响。 常欢、郭追等人也是脸色发白,手不自觉的摸向腰间的手枪。 毛人凤的语调很缓慢,也很清晰,不大会的功夫,就读完了第二遍,他冷冷的看向大头,“蔡副站长,听清楚了沒有,如果沒听清楚,我还可以再读一遍。” 大头梗着脖子叫骂,却被林笑棠开口叫了回來,大头恨恨的一跺脚,径直走出了房间。 林笑棠对焦达使个眼色,焦达赶忙出了客厅去找大头。 林笑棠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到毛人凤的面前,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并吩咐手下上茶。 就座之后,林笑棠直接问毛人凤,“毛主任,戴局长还是不肯放过我吗。” 第二百二十章 故人来访 毛人凤的神色间沒有一丝波澜,他很清楚此时的林笑棠会是什么心情,毫不夸张的说,如果让他站在林笑棠的位置上,如果现在面对的是戴笠戴雨农,如果他手里又有把手枪,他毛人凤会毫不犹豫的对着戴笠扣动扳机,这道命令和让林笑棠去送死沒什么区别,与其在战场上做个冤死鬼,还不如趁现在拼个鱼死网破。 想到这里,毛人凤不禁有些庆幸,他看了看林笑棠,发觉他的脸色已经渐趋平常,这让毛人凤不由得有些诧异。 毛人凤宽言抚慰道:“佑中,我也沒想到事情竟然演变成现在的局面,你我是老相识,我实话实说,你千万别介意。” “齐五兄请讲。”林笑棠品出毛人凤的话里有话,于是马上改变了称呼,果然看见毛人凤眼中的喜色一闪而过。 “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退一步海阔天空,这次的命令虽然凶险,但危中必有机,这个道理不用我再多说什么,首先要做好的便是自己的安全问題,常德站的华站长是我的老部下,我会给他去电报,请他全力协助你,其次便是家里的事情,你的部下都是跟随你多年的兄弟,一旦得知此次的事情,会不会产生什么过激的反应,这你都要考虑到。” 毛人凤将胳膊搭在桌子上,脑袋凑近林笑棠,“还有,我和驻守常德的57师师长余程万有些交情,我会请他从旁照应,万一坚守不住,突围时跟着他总算多谢机会。” “另外,你这次去准备带多少人,需要什么装备尽管提,我一定全部满足。” 林笑棠感激的握着毛人凤的手,“齐五兄,大恩不言谢,这个时候,能够雪中送炭的唯你齐五兄,我林笑棠一辈子都会记得。” “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关于的你的保密问題,你的身份很隐秘,就连军统也只有少数人才知道,虽然这些年,你和总部产生过一些误会,但事关国事,谁也不敢借这个问題來向你发难,但这次不同,委员长虽然可以看到你的档案,但他却不知道你的身份保密的问題,所以此次的命令是通过军令部下达的,如此一來,你的身份就很有可能泄露,我一得到消息,就立刻布置,已经和军令部方面沟通好了,他们也将把你的身份保密,对外你先使用化名,这样也是为你的安全着想啊。” 不管毛人凤抱着何种目的,但他确实是将各种最坏的打算都考虑在内了,这让林笑棠也不禁有些感动。 送走了毛人凤,紧接着沈最又秘密的登门了,听了林笑棠的讲述,沈最不屑一顾的笑笑,“毛齐五用心险恶啊。” 沈最的意思是,本來戴笠不肯來并不是因为做了亏心事,而是觉得实在无法面对林笑棠,却沒想到毛人凤却來了个釜底抽薪,根本沒提这件事情的來龙去脉,使林笑棠误认为此次的调令全是由于戴笠在老蒋面前进谗言而导致的,这等于间接的将屎盆子全扣在了戴笠一人身上,而他则将戴笠的嘱咐和提点都划为自己的功劳,这等于是在用戴笠的赋予的特权來结交林笑棠。 林笑棠略一思忖便觉察到沈最话中的意思,诚然,目前军统的几大巨头,唐纵和郑介民向來沒什么交情,毛人凤这个时候大献殷勤无外乎是看上了北平上海等几个站的主导权,说的不好听点,现在在自己面前夸夸其谈的沈最估计也是打的这个主意。 想到这里,林笑棠的心中也就释然,但还是耐着性子陪了沈最说了一会话,临走时也再三感谢了沈最的“雪中送炭”。 看着沈最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林笑棠的眼神逐渐变得阴冷,“把门关好,通知火眼,所有人戒备,电台装配好,随时要用。” 屋里的炭火烧得很旺,这让屋里的几个人的额头上都现出了汗渍,林笑棠看看左右,大头、火眼、焦达、常欢、刘保家、尚芝都到齐。 “事情你们已经知道了,现在可以确定的是,我必须要到常德去走一遭了,这是老蒋亲自下的命令,我不去,就是临阵脱逃,一定难逃一死,这里是重庆,此时此刻,估计已经有大批的暗探盯着咱们了。”林笑棠环顾四周,缓缓说道。 “怕个鸟。”大头噌的站起來,“咱们这次混进來不少人手,重庆站也在这里经营多年,老七你偷偷的溜出去,我在这里顶替,只要安安全全的逃出去,重庆这边不会把握怎么样。” 林笑棠瞪了他一眼,“你给我坐下,到时候你在别人的手心里攥着,我还不一样是投鼠忌器。” 大头还沒见林笑棠像这样发火过,只得悻悻的坐下來。 “不过你们放心,我绝对不会束手待毙,57师的余程万师长是我的老长官,至少在他那里我绝对不会吃苦头,戴笠和老蒋这次是要将我们往死路上赶,咱们大不了和他们來个鱼死网破,实在顶不住,咱们就退到南洋,只要咱们的还有命在,有的是机会东山再起。” 刘保家是几个人中最老成持重的,停了林笑棠的话,首先发表了意见,“重庆还有我们一些战友,虽然不是军官俱乐部的人,但也不是孬种,只要我一句话,他们一定会全力支援,长官,你下命令吧,咱们怎么做,都听你的。” 常欢等人也坚定的点点头,“七哥,你说话吧。” 林笑棠赞许的一笑,神色随即肃穆起來,“第一,和我去常德的,只有郭追,其他人你们另有任务,这件事情都不要抢。” 大头闻言又站了起來,但在林笑棠目光的逼视下不得不坐下來。 “第二,我出发后第二天,你们立刻想办法混出重庆,回到各自的地盘,小心戒备,军统很有可能趁这个时机生事,你们要想尽办法降低损失,沦陷区内的一切事务都暂时由素章先生來安排;第三,小芝,你负责在重庆和寓公联络,还有洪查维和王晟,他们和咱们之间的联络就全靠你了,到时候,寓公会想办法來协助我脱险,你照做就可以。” 尚芝咬着嘴唇,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但还是点点头。 “就这三条,小芝立刻以咱们自用的电文发回上海,让素章兄早做准备,还有”,林笑棠看看众人,忽然露出一个微笑,“如果我有事,一切事务都由寓公他老人家安排。” “呸呸,你别胡说。”大头还是第一个不愿意,“我要跟你一起去常德。”其实大头心里很清楚,林笑棠挑选的郭追,其实就是因为郭追还是孤身一人,无亲无故,剩下的兄弟们都有家眷,此行凶险无比,他不忍心让兄弟们为了他出事。 “少废话,祥少爷前几天已经來过电报,年后就要和纪家小姐订婚,催促着咱们兄弟快点过去,我是沒办法去了,你如果再不去,咱们沒法交待,你给我记好了,我的事情不要告诉祥少爷和嘉怡,你给我高高兴兴的去参加祥少爷的订婚仪式,要是泄露了事情,我剥了你的皮。”话虽这样说,但林笑棠的话里沒有一丝狠毒的语气。 大头泪眼婆娑的看向林笑棠,“我他妈不去,你打死我也不去,你去战场上拼命,我们去南洋开心,哪有这样的事情,再说,要是让祥少爷和嘉怡知道了,照样得剥了我的皮。” 林笑棠的眼圈也有些红了,伸手搂住大头,“瞒得了一时是一时,让祥少爷高高兴兴把喜事给办了,至于嘉怡,多瞒一天是一天,你给我把他们照顾好喽,还有沈胖子,让他的嘴也给我严着点,要不然,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两个。” 大头无奈,只得点点头。 这一夜,众人都无法安睡,林笑棠看着尚芝忙碌的身影,心头一暖,“小芝,早点睡吧,我用不了那么许多东西,再说,57师是中央军的精锐部队,不缺那点东西,你还怕我冻着饿着不成。” 尚芝背对着林笑棠,口中沒有说话,但眼泪却大颗大颗的滑落下來,手中沒停,将林笑棠的换洗衣服装进小皮箱,又想了想,将两根金条塞进衣服口袋里。 “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生日,我等着你回來送我生日礼物。”尚芝说了一句话,转身跑出了房间。 林笑棠看着她的背影,一时间呆住了。 …… 早上七点钟,两辆黑色的轿车就停在了林笑棠等人居住的院子门口,周围还在值勤的林笑棠的手下顿时提高了警惕,散布在各个角落的手下和狙击手都将注意力放在了这两辆车上。 车上下來几个精悍的男子,虽然穿的是平常的外套和风衣,但依然挡不住脸上的杀伐之气。 为首的一个人四十岁左右,瘦削的身材,看了看四周,转身向门前的守卫说道:“请通知唐先生,啊对,也就是你们的林先生,故人來访,“ 第二百二十一章 陈纳德 “柴团长。”见到久违了的柴意新,林笑棠下意识的赶忙立正,举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弄得柴意新倒是手忙脚乱,忙不迭的还礼。 进到客厅中,柴意新还是执意让林笑棠坐到主位,“虽说您当年曾经在57师呆过一段时间,但现在您是军统大员,还是上峰委任的督战专员吗,于情于理,您都是我的长官。” 林笑棠不乐意了,他打心眼里还念当初在57师度过的那段时光,虽然军营的生活清苦了些,但那种激情和战斗的情怀这么多年以來始终萦绕在心头,林笑棠有时候会想,加入自己沒有加入军统,会不会现在已经成为一名合格的军官,带领袍泽和日本人在正面展开浴血的厮杀呢。 林笑棠亲手给柴意新端上一杯热茶,“柴团长,您才是我真正的长官,我是57师出來的兵,这么多年,我也始终沒忘了在您麾下受训的那段日子,我还记得当初临别时您说过的话:只要是57师出來的兵,就一辈子都是57师的人,不管走到哪儿,只要遇到难处,回到57师,57师就一定会罩着,这些年,我在沦陷区里打拼,也沒有忘了您的这句话,现在,我马上就要回到老部队了,还请您千万不要把我当做外人來看待。” 一番话说得柴意新也有些动容,來之前,他从余程万那里已经得到了林笑棠的真实身份,余程万得到了寓公和萧山令两方面的叮嘱,拜托他千万要照应一二,而柴意新也得到了老相识白起的嘱托,从这两方面來讲,柴意新都会尽心竭力的保护林笑棠。 但一见面,柴意新却是被林笑棠的这番话给感动了,当年,柴意新心不甘情不愿的将林笑棠和大头交给了军统,这么多年,心中也时常会想起当年这两个令他印象深刻的士兵,沒想到,今天还有重逢的一刻,原本对林笑棠那军统专员身份的一丝忌惮,转瞬间便化为了乌有。 柴意新和林笑棠聊了一些这些年的经历,很快便将话題转到了目前的常德。 随着日军南方军将进攻目标定在缅甸,为了保障滇缅公路的安全,在英美等国的一再请求下,国民政府决定派出远征军进入缅甸作战,在这种形势下,为了有效的牵制国军对云南、缅甸一带的用兵,日军中国派遣军集结了七个师团共约十万人的兵力,向六战区和九战区结合部,湘北重镇、川贵门户常德发起进攻,而守卫常德的国军部队,正是57师余程万麾下的八千虎贲。 林笑棠对余程万很熟悉,虽然当初在57师的时候,并沒有和他打过交道,但这些年來,余程万作为国军中名声赫赫的防御战专家,却是闻名天下,想不知道也难啊,上高战役中,余程万以孤军坚守,吸引住日军三个师团的兵力,为国军主力重创日军第34师团立下大功,本人也得到一份蒋介石亲手颁发的“武功状”,“虎贲”由此得名。 这次包围常德,第六战区和第九站区携手合作,战略还是以围点打援为主,常德就是其中最为关键的一个点。 林笑棠深有感触的说道:“余师长的防御能力天下皆知,此次能跟随余师长驻守常德,也是我的幸运啊。” 柴意新则苦笑一声,“佑中老弟,其实余师长和我们57师才是才是有苦说不出啊,抗战打到这个份上,我们的损失太大了,以57师为例,当年的那支部队早已物是人非,百战老兵都已经消耗了七八成,新招募的士兵,沒有经过系统的训练就匆匆上了战场,这些年,国军的伤亡比例为什么居高不下,就是因为新兵比例太高,现在有了美国人的援助,武器装备和供应也比前些年好了许多,但仗却比以前难打了,说到底,就是目前各部长官都存了私心,生怕将自己的精锐给打光了,以后说话都沒底气,所以推诿扯皮的事情屡见不鲜,我们57师这次运气不好,被安置在常德,能不能全身而退,就看咱们的运气了。” 柴意新发完这通牢骚,才发觉确实有些不合适,赶忙又解释道:“佑中,你放心,仗再难打,余师长都做了安排,一定会保障你的安全。” 林笑棠苦涩的一笑,他知道柴意新这是在给自己吃定心丸,抗战进行了这几年,战场上,国军的少将和中将阵亡的噩耗一个接着一个,可见战况的惨烈,57师困守孤城,实际上是将命运交给了救援的友军,一旦友军救援不及时,等待守军的结果可想而知,再说,这样的例子还少吗。 此时,郭追等几名手下已经将行李和用品收拾好,林笑棠看了看时间,“泽高兄,咱们出发吧,上面给我的命令是即刻出发,咱们也不好再耽搁了。” 两人带着一众手下准备出发,大头和常欢等人将他们送到门口,临别时,尚芝低声说:“少爷,寓公那边也送來了消息,他会照顾这边的事情,你不用担心,除了安排国军中的朋友照顾外,常德那边也有一个联络点,危急之时,他们可以安排你们撤出來,到常德之后,他们会和你联系。” 林笑棠一点头,“这边就全拜托你们了,我出发之后,你就和大头他们一起坐船离开,还是那句话,我的事情千万不要让南洋那边知道。” 尚芝的眼睛里噙着泪水,什么也沒说,只是点点头。 …… 余程万因为要参加九战区的作战会议,已经先期出发,柴意新本來安排的是水路,坐船去长沙然后驱车直奔常德,但还沒出门,军令部又传來新的命令,为林笑棠等人安排了一架飞机直飞长沙,众人相对看看,都明白这是上面在监视林笑棠等人。 于是众人直接坐车來到了重庆的白市驿军用机场,这里原先是苏联航空志愿队的专用机场,但随着美国的参战,这里已经变成了美国志愿航空飞行队的一个空军基地。 抵达机场的时候,跑道上已经停放了几十多架崭新的P-40C战机,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耀眼的光芒,听前來送行的军令部人员介绍说,这是美国人陈纳德组建的美国志愿援华航空队新引进的战机,由于欧洲大陆已经处于德国纳粹的占领下,美国参战后,除要对英国援助外,太平洋战场上也需要大量的战机,所以目前支援给中国战场上的只有这么多的飞机,这些飞机将飞往芷江空军基地,协助中国军队应对日本人发起的常德战役。 在机场调度人员的带领下,林笑棠、柴意新等人登上了一架空中堡垒运输机,由于机上还要搭乘别的人员,所以直到中午才得以起飞。 最后登机的是三名美国军官,为首的一个是一名四五十岁的上校军官,他身材高大,神情严肃,上机后只是看看林笑棠等人,便自顾自的其他两名军官攀谈起來。 飞机缓缓起飞,巨大的噪音震得众人的耳膜仿佛都要被击穿,看着众人难受的样子,美国军官递过來两包口香糖,示意大家塞在耳朵里,虽然他还是不苟言笑,但这个小动作却让林笑棠对他平添了些好感。 三个美国人还在大声的交谈着,机舱中的众人也只有林笑棠听得懂英语,于是他闭上眼睛,开始静静的听几人的谈话。 三个人看來都是美国志愿航空队的军官,言谈间也聊的是即将爆发的和日军的空战,几个人对新近运來的P-40C战机的性能很是推崇,言语间充满了对日军零式战机的不屑一顾。 林笑棠虽然闭着双眼,但听到三人对零式战机的轻视,还是忍不住插话道:“零式战机虽然操控性不如P-40C战机,但机动性则好于P-40C战机,零式战机最大的软肋在于装甲太薄,甚至是沒有装甲,在真正的实战中,两种型号的飞机可以说是各有优缺点,虽然P-40C战机略占优势,但一切终归要看飞行员的技术。” 机舱里顿时静了下來,只有飞机的噪音始终嘈杂,三名军官互相看看,都对林笑棠投來惊诧的目光。 林笑棠睁开双眼,歉意的一笑,接着用英语说道:“不好意思,是我自己的一点看法,希望沒打扰到各位。” 为首的上校军官对林笑棠的话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开始用并不熟练的中国话问道:“先生,可以问下您的身份吗。” 柴意新回到道:“这位是国军九战区督战专员唐林先生。” 唐林,便是毛人凤为林笑棠安排的公开身份,这点也是和军令部以及余程万打过招呼的,目的也是为了掩饰林笑棠的真正身份,毕竟将來的事情沒人知道,只要林笑棠不死,他在沦陷区的影响力便依旧存在,这个时候,还是稳妥一点,军统此举也是为了长远打算。 上校军官笑了笑,由于机舱的拥挤,他和林笑棠都沒办法站起身敬礼,于是便友好的握握手,“可以告诉我,您刚才那番话的依据吗。” 林笑棠耸耸肩膀,“其实很简单的,日本国小地贫,钢铁资源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也因此他们在生产重型装备时很是捉襟见肘,例如他们的坦克,当然也是为了节省军用汽油的耗费,基于这两个原因,他们的战机大部分是沒有安装装甲的,这一点,早在淞沪抗战时期就得到了验证,基于本身质量,它们是无法与P-40C相抗衡的,但也因为如此,它的重量更轻,机动性自然而然的要优于美国战机。” 林笑棠打个响指,“可沒必要对此太在意,即使P-40C战机被零式战机咬住尾巴,但只要飞行员足够冷静,万全可以依靠优异的操控性和爬升率摆脱,然后再给他致命一击。” 三名军官顿时笑了起來,对于林笑棠的这番肯定,他们显然是很乐意接受。 上校军官再一次伸出手,“我是美国志愿援华航空队上校,克莱尔.李.陈纳德,很高兴认识您。” 第二百二十二章 进入常德 听闻面前的军官竟然是陈纳德,这下,轮到林笑棠大吃一惊了,这个陈纳德在中国战场上和国军中可是威名远扬,他是美国空军的退役军官,早在民国二十五年的时候,他便在时任国军空军上校毛邦初的邀请下到杭州中央航空学校担任飞行教官,之后被任命为空军顾问,致力于帮助国民政府建立空军部队,抗战爆发后,陈纳德率领空空军先后参加淞沪会战、武汉会战以及南京保卫战,与苏联空军指挥官共同参加对日作战,立下赫赫战功。 经历多次会战之后,中国空军损失殆尽,制空权为日军夺取,随后,陈纳德转移至湖南芷江,组建航空学校,并兼任昆明航空学校飞行教官,为国军培养了一批优秀飞行员,但此时的中国尚且在独立对抗日本侵略者,还沒有接收到大批的援助,所谓的空军也仅仅拥有数量极少的教练机和老式的战斗机,所以也谈不上和日空军对抗的可能。 转折点位于去年年末,太平洋战争爆发后,在中美两国的共同努力下,中国空军美国志愿航空队正式成立,陈纳德担任上校队长,六十八架战机和一批飞行员以及地勤、机械人员加入到中国战场,而美国方面承诺,将继续派遣飞机和人员支援中国抗战,于是,威震敌胆的“飞虎队”正式出现在历史舞台,而陈纳德也得到了“飞虎将军”的雅号。 想到这儿,林笑棠的额头上不禁有些冒汗,刚刚自己点评P-40C和零式战机的优劣,在陈纳德的面前侃侃而谈,不等于是班门弄斧吗。 林笑棠面带歉意的向陈纳德道歉,请他原谅自己刚才的指手画脚,陈安德则洒脱的一笑,干脆挤过來坐到林笑棠的身边,小声的说道:“林,你沒必要因此而道歉,我的这些小伙子们都是刚刚加入到中国战场,他们还沒有接触过真正的空战,对日本人和他们的飞机还沒有直观的认识,我正想着如何让他们能够正视自己的敌人,想不到,你却帮助我出色的完成了这一课。” 陈纳德不着痕迹的帮助林笑棠解了围,又问起林笑棠此行的目的,听说林笑棠等人要赶赴常德,眉头立刻皱了起來,陈纳德打量一下林笑棠,看他也就二十多岁的年纪,却已经是九战区督战的大员,这次却被派驻到常德这个最为凶险的战场上來,依照陈纳德这些年对国民政府的了解,这个年轻人一定是得罪了什么权贵,要不然怎会接受这么危险的任务。 陈纳德想了想,“林,我们在芷江的空军基地也接到同样的战斗命令,届时,我们会出动对参与常德保卫战的国军进行空中掩护,但航空队建立的时间不长,目前的飞机还分散在昆明和湖南的各个军用机场中,恐怕到时候发挥不了什么太大的作用,这点,我希望你可以向前线指挥官解释清楚。” 之前在重庆的时候,林笑棠已经通过各方面的情报对湖南战场有了很清晰的认识,他很清楚陈纳德所说的确实是目前的实际情况,国军方面得到了大批美援,装备和士兵人员数量上与日军相比都不落下风,所缺乏的只是类似于坦克一类的重型武器,还有就是制空权的控制,这一点国军暂时还无法与日军抗衡,但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原因,关键是,目前国军中各大派系,包括国民政府中央的一些态度直接或者间接的影响着战场胜负的天平。 这些年,川军、桂军、西北军等和中央军共同作战,但各个部队的待遇和情况却有着天壤之别,国民政府的政策是以地方派系的军队为炮灰,打光了就打光了,甚至战后连番号都给取消了,更不用说什么军饷和补给,地方派系的军队绝对是只能分到些残羹剩饭而已,这还不包括中央军内部派系的争斗。 这也造成了目前战场上一种奇怪的情况,国军明明在人数和战局上占据着优势,却往往莫名其妙的损失惨重,要么是兵无战意、一触即溃,要么是互相掣肘、畏缩不前,好好的局面都能葬送。 一想到这儿,林笑棠对即将开始的常德战役便瞬间蒙上了一层阴影。 这时,一名飞行员从驾驶舱走过來,走到陈纳德的身边,在他耳边大声的呼喊着,脸上还有抑制不住的笑容,林笑棠想凑过去听一听,但机舱内的噪声的确太大了,什么也听不到。 陈纳德努力的听完以后,脸上也露出喜色,伸手将机舱内的众人示意,众人凑到他身前,陈纳德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大声说道:“先生们,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德国已经对俄国宣战,就在不久之前,德国以一百九十个师、三千辆坦克、七千门火炮,四千架飞机,对俄国展开突袭,目前俄国的东方防线已经彻底崩溃,而俄国政府至今还沒有宣战,估计是被打蒙了,哈哈,俄国这个庞然大物也被拖到战争中來了。” 原來,德国在占领欧洲的大片国土之后,面对英伦三岛的顽强抵抗,一时间倒也是束手无策,毕竟英国还拥有着世界上最优秀的空军和海军,想要一鼓作气拿下英国,是必要的付出惨重的代价,在日本点燃太平洋的战火之后,德国受到盟友“辉煌战绩”的激励,也因为日本将美国海军主力拖在亚洲,他们便开始将目光投向西方,悍然撕毁之前的《苏德互不侵犯条约》,目标直指莫斯科,打算在击溃苏联俄国之后再逼迫英国屈服,于是,“巴巴罗萨”计划应运而生,德国再一次以闪电战为模板,开始进攻陆地上最大的国家,希望尽快占领苏联的巴库油田地区,以此为基点,进而夺取整个俄国,与日本的势力范围连成一片。 整个世界目前都已经陷入德国、日本、意大利的轴心国点燃的战火之中。 林笑棠则是有些担心,现在德国和日本的攻势如此的迅猛,以后的战局将会怎样发展呢,中日战场上的困难局面还将继续吗。 陈纳德看出林笑棠的担忧,一揽林笑棠的肩膀,“嘿,林,别那么担心,对于中日战争來说,这是件好事情,俄国的这头北极熊加入进來,必然能将德国佬牢牢的拖在欧洲,相信我,他们的实力可是很雄厚的,虽然最初必然要吃些苦头,但一旦反击开始,德国人一定是招架不住的,还记得当初的拿破仑吗,俄罗斯的严寒还沒有到來呢。” 林笑棠心领神会的点点头,对于这个老家伙,似乎对战局的走向和把握总是很乐观,这也影响着身边的人,这看來也不错,至少他的部下都能保持着高昂的斗志。 飞机在衡阳的军用机场缓缓降落,由于长沙的机场在日前的轰炸中损毁严重,所以飞机不得不转道衡阳降落。 机场上早有几辆军用吉普车等候在这里,而陈纳德则要继续飞行至芷江机场与部下会和。 临别时,陈纳德和林笑棠由握握手,“林,战斗打响之后,我们会尽全力支援常德守军,这两天还会有一批的飞机从南洋基地赶來参战,到时候你就见到我们的那些疯子飞行员的风采了,他们都是些经验丰富的飞行员吗,一定会让你和你的战友们大吃一惊的,另外,如果有什么需要,你可以通过电台直接和芷江空军基地联络,你也是常德的指挥官之一,有这个权力的。” 林笑棠感激的道谢,这才和陈纳德分别。 吉普车是九战区长官司令部派來的,专门在这里等候柴意新和林笑棠等人,据柴意新介绍,衡阳距离常德还有大概四百公里的距离,原本,常德石油一个小型机场的,但由于目前常德一线已经进入戒备状态,日军飞机也已经开始对军用目标的轰炸,为了安全起见,就沒在常德机场降落,以免半路遭到日军战机的截杀。 此时湖南境内的公路由于连番的厮杀早已变得破烂不堪,路面状况糟糕透顶,虽然已经组织了大批民夫开始修复,但速度远远赶不上日军破坏的频率,一路上,林笑棠等人除了要躲开日军飞机的轰炸和扫射,还要应对到处是弹坑的公路。 距离常德越近,那种战争來临前的气氛便愈加浓厚,路上满是携家带口向西南方线撤退的难民,大路上拥挤不堪,吉普车队不得不一次次停下來,由护卫的士兵和柴意新的部下來疏导交通,行进的速度被大大减慢了,夜里还遇到日军轰炸,估计是难民点起的御寒火光吸引了日军飞行员的注意。 根据从难民那里打听來的消息,常德城已经是风声鹤唳,传闻日本军队已经距离常德城只有区区的一百公里,当然,这些也都是道听途说,目前常德城的情况还是不得而知。 这让林笑棠和柴意新等人不免心急如焚,但为了车队和人员的安全,他们也不得不耐住性子,等遥遥看到常德城巍峨的城墙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凌晨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我们是兄弟 整个常德城已经变成了一座坚固的防御堡垒,一些沒有撤退的民众扔掉了手中的包裹,主动加入到整备阵地的士兵队伍中,人数虽然众多,但一切有条不紊,甚至连喧闹声都少得很,除城郊的野战工事与城墙构筑的第二道防卫圈之外,在城内各重要交叉路口和要冲均筑有水泥碉堡,以备巷战之用,街巷角落都被充分利用,修筑明碉暗堡,并打通民房,形成完整的防御体系。 一路走來,林笑棠也感受到了57师那种熟悉的高涨的士气和氛围,也可以看出余程万确实是一位精于防守的将领。 常德城防司令部就设在原市政府的地下室,面积很宽阔,似乎由很多个房间组成,忙碌的参谋人员和卫兵进进出出,房间的正中是一座庞大的沙盘,林笑棠扫了一眼,应该是常德城防线的整体布局,屋子靠北的位置是一排摆的整整齐齐的电台,通信兵正在繁忙的工作着,刚刚从长沙返回的余程万穿着一身中将制服正和几个参谋模样的人挤在沙盘前,反复推演着守城战役的发展趋势和可能。 跟着林笑棠一起走进指挥部的柴意新原打算上前报告余程万,却被林笑棠伸手拦住,两人就静静的站在一旁,余程万则和几名参谋继续在沙盘上推演着。 直到一名勤务兵喊了一声,“柴参谋长”,余程万这才下意识的转过头來,一眼看见和柴意新身旁的林笑棠,顿时笑了起來,大步走过來,用手捶了一下林笑棠的胸膛,“哈哈,我们的老兵又回來了。” 林笑棠一愣,“余师长,您认识我。” 柴意新也笑了起來,“佑中,你是不知道,当年你们走的前一天,余师长因为你专程赶到团部來,不过当时你们正在陪何冲喝酒,所以就沒打扰你们,你是不知道,当年就因为军统截胡的事情,余师长可是发了好些天的脾气呢。” 林笑棠这才恍然大悟,赶忙立正敬礼,“师座,唐林前來报到。” 余程万笑呵呵的拉下他的手,“别,别,你我现在可是平级,这次又是受中央委派到常德來督战,要不是你的身份保密,我说什么也要到城外去迎接你呀。” 林笑棠爽朗的一笑,“师座,还是那句话,我既然是57师出來的兵,这一辈子都是57师的人,督战什么的,千万不要再提了,57师向來是打硬仗的精锐部队,还用得着來督战吗。” 众人寒暄了几句,余程万将林笑棠等人让进里屋的会客室。 林笑棠问起目前的战况,余程万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虑,“佑中,不是我不看好此次的常德之战,实在是如今的战局始终不能让我宽心啊。” 原來,自四天之前的傍晚开始,日军第11军已经从长江南岸的宛市、弥陀寺、藕池口、石首、华容一线,以第39、第13、第3、第116、第68师团齐头并进同时向国军第10、第29集团军新江口、米积台、章田市、滥泥沟一线发起进攻,主攻方向为王家厂,助攻方向为安乡,战斗进行到昨天,国军第一线阵地先后多处被突破,其中第九战区第99军的第92师不战而退,仓皇撤退至狮子口、公安、甘家厂、松滋河两岸之线。 而原在第3师团后方跟进的佐佐木支队从第13、第3师团之间加入战斗,当日中午即攻占公安,之后,日军迅速攻占茶园寺、王家桥、新河市、东岳庙、甘家厂、三汊垴、新码头、安乡、鱼口等地,日军第13师团紧随其后,并于当日傍晚突入暖水街东端,国军第10集团军退守聂家河、王家畈、两河口、暖水街、闸口、王家厂、九王庙之线主阵地;第29集团军退守永镇河、红庙、龙山、涂家湖之线。 开战不到五天,国军第一道防线便已全线崩溃,洞庭湖湖滨地区基本上全部落入敌手。 余程万叹口气,“开战之前,六战区和九战区长官无论如何沒有想到,精心布置的第一道防线会在短短几天内便宣告瓦解,而第二道防线这个时候竟然还有数支部队沒有到达指定位置,可以想见,接下來的战斗将会是一边倒的局面,如果我估计的沒错,恐怕两天之内,日军的前锋部队就会抵达常德外围。” 停了这番话,林笑棠沉默不语,他很清楚导致这次溃败的原因是什么,六战区和九战区协同作战,期间混杂了国军各个派系的几十支部队,要想如臂使指的配合,其中的难度可想而知,而此次的战役不知竟然还是照搬了之前层层防守、力图消耗敌有生力量,围点打援的老战法,难道日军方面就不会有所变化吗,这样一來,接下來的仗还怎么打。 “那师座的打算是。”林笑棠问余程万。 余程万苦笑两声,“还能怎么办,常德本就是吸引敌人主力的棋子,上峰已经下了死命令,要求我部必须坚守以待援军到來,其中连一个具体期限都沒有,仅凭我57师不到一万人的兵力,竟要面对敌人两到三个师团的正面进攻,谈何容易啊,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坚持而已啊。” 林笑棠接着问余程万,“那师座需要我來做什么,我既然來到常德,就是师座麾下的一名士兵,既來之则安之,当年我参军便是为了杀敌报国,既然57师已经面临困局,我当然会义不容辞,会和全师兄弟一起浴血奋战,唯死而已。” 余程万赞赏的点点头,“之前说要派人來前线督战,我还害怕來一个贪生怕死之辈,万一战局艰难,我生怕这來的专员会动摇军心,现在好了,佑中你是我57师的老人,我也不和你再客气了。” 林笑棠站起身,“请师座下命令吧。” “好。”余程万也站起來,拉着林笑棠走到墙边的常德地图前,“佑中,你來看,现在,29集团军坚守石门,被日军三个师团包围,损失惨重,第10集团军驻守沅江一线,和日军陷入苦战,一旦常德打响,附近将沒有任何友军有余力前來支援,所幸,74军王耀武军长将麾下的63师188团暂时划归常德,虽说是杯水车薪,但总聊胜于无啊。” “师座的意思是……。”林笑棠不解。 余程万接着解释道:“佑中,我打开天窗说亮话,德山是常德的南大门,其孤峰岭是沅江南岸唯一的制高点,是常德的天然屏障,一旦德山防线失守,我常德守城部队将彻底无路可退,而188团目前正在德山一线驻守。” 余程万叹口气,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來,“不是我不相信友军,但188团毕竟不是隶属于我57师的部队,而德山又是面对日军进攻的唯一天险,可以说,德山一失,常德便指日可下,所以……”。 余程万停顿了一下,眼神投向林笑棠,“所以,我的意思是,请佑中你帮我坐镇德山防线。” 林笑棠一愣,“师座,您怎么会想到让我到德山督战呢。” 余程万解释道:“不瞒佑中,我这也是病急乱投医啊,我们57师和63师平起平坐,虽然188团暂收划归我常德防区,但上峰至今沒有一个态度表明188团的位置,是接受我余程万指挥,还是仅仅协助防守,直接说吧,188团扼守险要,但其实我并沒有权力能指挥他们,而你佑中则不同,你是中央派來常德战区的督战专员,只要是常德范围内的战事,你都有权力过问,所以,这件事情我无能为力,反倒是你这个货真价实的军统大员,一定能够稳住188团的军心。” 余程万接着说:“还有一点,你來之前,很多人和我打过招呼,有军中的老朋友,还有小蒋先生的关系,于情于理,我都要保障你的安全,让你去德山,我还有一层意思,德山山高林密,万一常德失守,或者德山防线坚守不住,你大可以退入山林,至少可保无虞啊。” 林笑棠感激的点点头,“我明白师座的意思了,但有句话我要说在前边,请师座放心,我是57师的兵,绝对不会给您脸上抹黑,我绝对不会先于师座撤退,只要常德城内还有我57师一名袍泽在,德山便不会失陷。” 余程万激动的嘴唇有些发抖,连说了三个“好”字。 卫兵忽然在门外报告,“报告师座,司令部门前有几个人要找重庆來的唐专员!” 林笑棠一愣,这个时候,谁会來这里找自己,等到柴意新陪着他走出司令部,林笑棠顿时呆住了。 司令部的大门前,大头、火眼、常欢三个人懒洋洋的靠墙而站,叼着烟卷,正和门口的卫兵拉家常。 林笑棠又气又恼,快步跑过去,一巴掌将大头嘴里的烟头扇飞,又是一脚踢在火眼的屁股上,常欢见势不妙,赶忙跳出老远,才躲过了林笑棠的拳脚。 “你们三个王八蛋,这个时候,跑这里做什么,快给我滚。” “林小七。”大头气不打一处來,点指林笑棠,“你个不讲义气的混蛋,常德是你家开的,许你來,就不许我们几个过來!” “妈的,我们是兄弟,有难当然要一起扛着,你自己跑到常德,却把我们几个赶走,我知道,你是怕我们这些有家有口的人出了事沒法交代,可你自己呢,我们怎么向嘉怡和江伯交待,还有你的别的女人,万一你有事,你是不是想让我们这些兄弟难受、自责一辈子。” 大头的话里已经带上了哭腔,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直挺挺的瞪着林笑棠。 火眼和常欢默不作声的看着林笑棠,“七哥,你打死我们也不会走,所以,你还是省省力气吧。” 林笑棠顿时被气乐了,眼睛却湿润起來,他一把揽过大头他们,“妈的,你们都过來,老子连个托付后事的人都沒有,路是你们自己选的,以后可别怪我啊。” 大头擦擦眼泪,笑着说:“操,谁让我们是兄弟呢。” 火眼和常欢也笑着点头。 四个人勾肩搭背的走进司令部,大头嚷嚷道:“老七,如果我有事,就让祥少爷和沈胖子给我披麻戴孝,成不成。” “滚,你个乌鸦嘴,你想清楚,到时候,沈胖子和祥少爷高兴还來不及呢,奶奶的,柯华、英雄和山度士都归他们两个了,所以说,绝对不能便宜这两个混蛋,咱们一定要活下來。” 第二百二十四章 逃兵 对于大头等人的到來,林笑棠虽然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却是感动,只有常欢,由于他还身兼这北平站站长的位置,林笑棠不免对他离开后北平站的工作有些担心。 常欢则不以为然,他告诉林笑棠,这次决定來常德之前,大头、常欢、火眼、强一虎、刘保家,包括尚芝几个人凑在一起开了个会,期间已经将所有的事情全部布置完毕,和上海尚振声联络之后,尚振声也不放心林笑棠的安全,但林笑棠已经深入至战区,这个时候再运送什么物资和装备进去依然是不可能的事情,对于大头等人的决定,他也只得同意,毕竟几个人在一起,互相总有个照应。 北平方面,常欢推荐了由冯运修暂时來主持大局,他是林笑棠看重的后起之秀,本身能力经过这一年多來的历练也得到了很大的提升,关键是他在北平有很深厚的人脉和关系,由他來打理北平站,是最合适不过的。 而尚芝则留在了重庆,协助寓公继续监视军统、政府方面包括裴中岩等人的动静,以免在林笑棠不在的这段时间内被其钻了空子。 听完常欢的解释,林笑棠总算稍稍心安。 鉴于日军的进攻迫在眉睫,为免夜长梦多,林笑棠和余程万简单商议了一下,决定即刻出发去德山。 余程万又拨给林笑棠一个警卫连的兵力,让副官也是自己的族侄,,余连长带队跟随林笑棠等人去德山防线,作为军前的执法队。 57师是中央军的嫡系部队,已经用美军制式武器装备了全师,这个警卫连也是57师目前來说装备和人员最为精良的,余程万也私下里叮嘱自己的侄子,如果德山实在是难以为继,就护送林笑棠等人撤退进丛林,等待救援,以防这些人出现不测,另外,余程万还征调了四十名民夫,为德山守军运送了一批弹药武器。 林笑棠看着慢慢的七大车物资,满意的点点头,这些东西至少可以保障守军多坚持一到两天,林笑棠的脑子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师座,有日本军装吗,要派遣军的军服,最好有军牌。” 余程万呵呵一笑,“你还别说,我这儿还真有这些东西,咱们和小日本干了这么些仗,哪能不攒点他们的军装啊,从士兵到少尉、上尉,少佐、中佐,除了大佐和将军制服咱们沒有,别的,都能给你凑出來十几套。” 余程万心思一转,隐约间猜到了林笑棠的用意,不由一挑大拇指。 林笑棠不好意思的一笑,“我这也是以防万一。” 整整一昼夜,准备工作终于完成,林笑棠看看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钟,东北方向已经传來隐约的炮声,林笑棠和余程对视一眼,都意识到恶战即将來临。 林笑棠等人匆匆用了点早饭,领取了军装,林笑棠领的是一身少将军衔的军装,又抓紧时间睡了一会,醒來之后,才发觉这一路的奔波使体力透支的厉害。 余程万亲自将林笑棠的队伍送出常德城,这才挥手告别,寒风中,余程万看着那支小部队的背影,久久沒有离开,心中暗自说道:“一切都拜托给你们了。” 德山就在常德的南面,与常德城隔江相望,地理位置险要,紧紧扼守在由南面进入常德的交通要道上,加之居高临下,瞰制常德全城,绝对是南路日军攻取常德的必争之地。 渡过沅江之后,林笑棠等人便踏上了上路,物资也被分配到每个人的身上,德山虽然海拔不高,但山势险峻,易守难攻,加上又扼守住了通往沅江渡口的山路,所以,188团的防御阵地就设在了德山最高点孤峰岭上。 但令林笑棠等人诧异的是在沅江渡口并沒有发现188团的士兵。 一行人沿着蜿蜒的山路向上攀登,不一会便气喘吁吁,倒是征调來的几十名民夫,虽然身上背着的东西最多,反而步履如飞,轻松惬意的很。 前边开道的士兵突然传來一声大喝,所有人顿时紧张起來,几十支枪口对准了山上小路的方向,不多时,前边负责警戒的士兵气喘吁吁的跑过來,向二狗和林笑棠报告,山上有一支国军的的小分队正向这里移动过來。 林笑棠等人定睛一看,果不其然,沿着山路飞快的跑來了百十來个人,身上穿的是中央军的制服,为首的一个居然还是一名上校团长。 众人保持着戒备的态势,而林笑棠和二狗则穿过人群迎了上去。 那名上校团长似乎是沒想到在这里能遇到国军的部队,明显一愣,但脚步沒停,带着人小心翼翼的向着林笑棠等人走过來。 上校看到林笑棠和二狗身上制服的军衔,好像松了一口气,走上前说:“兄弟,你们是哪部分的。” 余连长敬了个礼,“报告长官,我们是57师警卫团的,奉命前來增援孤峰岭防线的188团。” 上校的脸色一变,“沒那个必要了,孤峰岭阵地已经失守,我就是188团团长,现在奉命带领兄弟们撤退。” 余连长一愣,“怎么可能,日本人的正面进攻尚未开始,你们怎么会接到撤退的命令呢,再说,我们刚刚从师部赶过來,随行电台也沒有接到这样的命令啊。” 上校板起面孔,“你们在常德知道什么,日本人已经抢先对我部发起进攻,我们一个团就剩下这么多人,不撤退还能怎么样,难道眼看着我们被日本人包了圆,你们才开心吗。” 一旁的林笑棠默不作声的观察着这支小部队,这一百多个士兵们明显士气不高,精神状态松松垮垮的,而且有意无意的躲避着看向他们的眼神,最令人奇怪的是,他们的脸庞和军装干净的有些异常,全身上下除了零星的泥土污垢,竟然找不到一丝一毫战斗过的痕迹,那名上校虽然努力装出一副官威,但很明显是色厉内荏,林笑棠判断,他是在硬撑,如果沒猜错的话,这帮人,应该是逃兵,但一名上校团长带领手下在正式的战斗开始前就带领手下急着逃跑,这的确是很罕见。 林笑棠咳嗽一声,走到那名团长的面前,“报上你的姓名、职务和军衔。” 邓先锋一看林笑棠的军装,脸色顿时不自然以來,赶忙敬礼,“卑职是63师188团团长邓先锋,请问长官是……。” 余连长介绍道:“这位是大本营派驻常德战区的督战专员,军统唐林少将。” 邓先锋的脸色立刻变得煞白,身后的士兵们也是一阵混乱。 正说话间,山道上又跑下來一只队伍,大概有几十人,片刻间,就來到了众人面前。 先前那百十來名士兵神情一僵,马上端起了手中的武器,对准了这追來的几十个人,并相继拉开了枪栓。 这几十人也沒有犹豫,立刻举枪瞄准,为首的一名军官看军衔是名少校,扭曲着面孔跑到邓团长的面前,喘着粗气质问道:“邓团长,大敌当前,你竟然一声不吭带着人跑下山,你究竟是想干什么。” 林笑棠轻轻拉了拉余连长的袖子,两人悄悄的向后退了两步,饶有兴致的看着邓先锋和那名少校的争执。 邓先锋好像被人踩到了尾巴一般,立刻跳起來,“张耀国,你他妈的只是个营长,有什么资格指责老子,告诉你,老子是接到了上峰的命令,命令我即刻撤退下山。” 张耀国丝毫不为所动,挺直了脖子继续大声问道:“那命令呢,就算是有命令,那也是命令全团撤退,你带着这百十來个人先行撤退是什么意思,再说,你是188团主官,你连个招呼都不打就下山,日本人进攻在即,德山怎么防守,这一千多弟兄们又何去何从。” 几句话一出口,将邓先锋说的是哑口无言,他不得不低下头,不敢看部下以及林笑棠一眼。 林笑棠心中暗暗喝彩,国军中的状况他早就了然于胸,诚然,国军中是有不少贪生怕死的软骨头,但更多的则是像这名叫张耀国的少校营长一样的热血男儿,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这句话说的一点沒错。 邓先锋被四周射來的鄙夷目光压得抬不起头來,他恼羞成怒,举起手枪对准面前的张耀国,“你个王八羔子,敢当众咆哮长官,我他妈一枪毙了你。” 张耀国面无丝毫惧色,反而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将枪口直接抵在了自己的脑门上,“來呀,开枪啊,你他妈不开枪就不是爹妈生的。” 火眼手一抬,随着一声枪响,邓先锋手中的枪应声落地,火眼冷冷的说道:“邓团长,唐专员还沒说话,别那么心急嘛。” 邓先锋用左手按住右手手腕的伤口,这才看向林笑棠,眼中的恐惧和哀求表露无遗。 林笑棠却沒看他,对着在场的全体士兵高升说道:“各位兄弟,我是重庆大本营派來,奉蒋委员长的命令,到咱们常德战区担任督战专员的,我叫唐林,不怕告诉各位,委员长的命令很简单,坚守常德,固守待援,我的任务就更简单了,贻误战机者、临阵脱逃着,就地枪决,不过,也请你们放心,我唐林临來的时候,已经向委员长、九战区和57师的余师长立下军令状,德山防线,我将是最后一个撤退,如果我贪生怕死,谁都可以向我的背后开枪。” 林笑棠的语调很慢,但声音很响亮,一字一句都落入了周围士兵的耳朵中,张耀国眼前一亮,刚要说话,林笑棠一挥手,拦住了他。 林笑棠又向前走了一步,和邓先锋面对面站着,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十几公分,邓先锋下意识的想向后退,但张耀国抢上一步,紧紧逼住他的退路,他赶忙求助似的看看身后不远处自己的手下,但那些士兵已经枪口冲下,脑袋都耷拉了下來。 林笑棠和颜悦色的问道:“邓团长,听说您有上峰的撤退命令,怎么样,拿出來给兄弟看看吧,如果属实,兄弟我二话不说,马上放你们下山,你们爱去哪去哪儿,如果沒有,哼哼。” 邓先锋的脸色苍白无比,他嗫嚅的回答道:“沒有书面命令,我,我是接到的口头通知,传令兵,传令兵已经回去了。” 林笑棠点点头,像是自言自语,“那就不好办了,这样,我就费点事,余连长,麻烦你以57师的名义即刻向六战区司令部发电报询问一下,时间不早了,邓团长还急着下山,别耽误了。” 余连长答应一声,吩咐身后的通讯兵照林笑棠所说的去做。 可还沒等通信兵将背上背着的电台取下來,邓先锋却“扑通”一声,跪在了林笑棠的面前。 注:常德保卫战中,驻守德山防线的是国军第63师188团,第74军军长王耀武见余程万守城任务艰巨而力量单薄,就将第63师188团调拨给余程万指挥,接替德山和沅江南岸的防务。 但就在常德外围牛鼻滩战斗打得最为激烈,需要188团打响战斗进行牵制的时候,188团团长邓先锋竟然不经上级批准,悄悄向黄土店方向逃跑,部队也四处逃散,常德的天然屏障眼看就要轻易落入敌手。 就在此时,一名姓张的副营长挺身而出,朝天鸣枪拦住逃散的士兵说:“我们当兵的能犯天大的法,但军法不可犯,我们就是要在这里战死的,我愿意守德山,愿意留下跟我的都不要走。”188团有二百多名士兵跟随他留下,在德山防线与敌激战四天三夜,全部以身殉国,无一幸免,但姓张的副营长跟他的二百多名兄弟,连名字都沒留下。 谨以此章,献给常德保卫战中牺牲的无名烈士。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上山打鬼子去 邓先锋顾不得手上的伤口,紧紧抓住了林笑棠的裤腿,哭喊道:“林长官,是我不好,我鬼迷心窍,我怕死,是我谎报军情,上峰根本沒有下达撤退的命令,我是擅自撤退,可我是真的害怕啊,我家里还有妻儿老小,我不能死啊。” 林笑棠蹲下身,一把抓住邓团长的衣领,冷冷的看着他,指指旁边站着的张耀国等人,“你有妻儿家小,他们沒有吗,你因为怕死就当逃兵,可你有沒有想过你手下的千把号兄弟,你一团之长倒是脚底抹油跑了,他们怎么办,日本人來了,他们就只能等死吗,还有咱们身后的常德城,那里还有八千国军兄弟们守在那里,他们怎么办,跟着你一起逃跑吗,如果人人都像你一样,那这仗还打个什么劲,大家把枪都撂下,等着小鬼子來杀好了,你说,好不好。” 邓先锋一句话沒说,浑身抖的如筛糠一般,只是用力的磕着头。 林笑棠站起身,目光扫视四周的官兵,“兄弟们,我们逃可以,但我们能逃到哪里去,东三省沦陷,我们可以逃到北平;北平沦陷;我们可以逃到南京;南京沦陷,我们可以逃到湖南;但湖南沦陷之后,咱们还能逃到哪里,再往后退,就是重庆,重庆之后呢,我们还有地方可去吗,日本人的刀已经架在咱们脖子上了,逃跑,只能有一个结果,那就是亡国灭种。” 林笑棠从腰间的枪套里抽出手枪,低头看看依然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的邓团长,“邓团长,大敌当前、国难当头,你逃跑不要紧,但带來的后果很可能就是身后的常德防线、乃至整个第六战区的溃败,兄弟我身负督战之责,只能说声对不住了,你放心,我会上报司令部,说你是为国捐躯的,至少能给你留下一个身后的好名声。” 说完,林笑棠闭上眼睛,冲着趴在地上的邓先锋连开两枪。 邓先锋沒有发出任何声音,脸朝下倒在山道的泥土中,鲜血慢慢的渗透到他身下的泥土中。 跟随邓先锋下山的一百多名士兵脸如死灰,他们低着头,不时用眼睛偷瞄邓团长的尸体。 林笑棠将手枪插回枪套,目光炯炯的看着他们,“兄弟们,不用害怕,你们不过是受了邓先锋的蛊惑,大战在即,我不会将你们和邓先锋一般对待,强扭的瓜不甜,我沒指望你们能痛痛快快的跟我上山打鬼子,我只是想说,作为一个带把的爷们,你们仔细想一想,你们他妈的干的事情是一个爷们干得出來的吗,不错,你们或许和邓先锋一样,你们怕死、你们担心家里的父母妻儿,但也请你们想一想,如果咱们当兵的不挡住日本人,你家里的亲人会怎样,他们只能像丧家犬一样四处逃难,等到有一天,国土全部沦陷,他们还能去哪儿,他们只能被日本人蹂躏、屠杀,到时候,他们会骂你们,骂你们不配当一个中国军人,骂你们连军人最起码的守土之责都做不到。” 林笑棠挺直身体,面向着山道大声喊道:“我话说完,你们都想清楚,愿意跟着我们回山上打鬼子的,我们举双手欢迎;不愿意的,就趁早给我滚蛋,这辈子别再让我们看见你,但临走前记得把枪和子弹交给愿意上山的兄弟们,咱们中国什么都缺,但就不缺真正的汉子。” 说完,林笑棠大步流星向山上走去,身后,大头、火眼等人紧紧跟上。 张耀国看看那一百多个手足无措的士兵,扭头鄙夷的冲他们吐了口痰,一转身,冲自己的手下猛的一挥手,“弟兄们,跟着长官上山打鬼子去。” 剩下的百十名士兵愣在了原地,带着羞愧的神情互相看看,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个声音,“弟兄们,他妈的今天丢人丢到姥姥家了,小日本也是两条胳膊两条腿,怕个屁啊,大不了把这百八十斤都埋在德山,至少能进英烈祠。” 众人轰然响应,一起向着山上跑去。 …… 泰国曼谷西码头,阳光普照,虽然较之雨季时节气温降低了一些,但依然是炎炎夏日的感觉,还好这里处于湄南河的的下游,又紧邻曼谷湾的北侧,绵绵不绝的海风穿过河流和平原的上空,吹拂着这里的每一个角落,让人虽然无奈于烈日的炙烤,但同时又能享受到海风带來的清凉。 日军席卷太平洋的狂飙突进显然沒能影响到这里的一切,所有的人们依然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都会有來自世界各地的船只在这里停靠,或者满载着乘客驶向不同的目的地,相对于已经被日军蹂躏在脚下的邻国菲律宾等地,这里就像是一个世外桃源。 一大早,码头上就挤满了各式各样的人们,有皮肤黝黑的本地人,他们大多是码头的工人,几乎都精赤着上身,虽然身材矮小精瘦,但搬运货物和行李时丝毫不见一点吃力;还有从菲律宾和新加坡等地逃难而來的外国侨民,其中大部分是英美各国的侨民,因为日本人如疾风烈火一般的进攻,短短的三个月内,各国在太平洋地区的殖民地纷纷陷落,而泰国也就成了众多侨民逃难时的第一选择。 码头上,一艘悬挂着西班牙国旗的客轮缓缓靠岸,船舷一侧的水手们还沒來得及将舷梯靠在岸边,码头上的小贩、车夫以及搬运工人便蜂拥而至,他们殷勤的帮着船上的水手将缆绳系在码头岸边的石墩上,接着便迫不及待的用当地语言或者英语,开始热情的招揽起生意來。 不到一个小时,船上的乘客就下來的差不多了,客轮边马上变得安静起來,船上的水手开始迅速的补充煤炭、油料、食物和淡水,看得出,他们在这里只是做短暂的停留,不久之后,这艘客轮就将奔赴下一个目的地。 这时,从码头外开进两辆崭新的黑色庞蒂克轿车,车子进入码头大门的时候,看守码头的警察眼睛一扫,却赫然发现车身带有皇室贵宾的标记,本想上前盘问的两名警察赶忙站住脚步,一个立正,冲着两辆车毕恭毕敬的敬礼,而两辆车上的人只是简单的挥了挥手,就径直开到了码头上那艘西班牙客轮所处的停泊位。 两名警察不敢怠慢,立刻向坐在值班室里闲聊的同事们打个招呼,六七名警察狂奔过去,挥舞着手里的警棍将那些试图靠近的小贩赶到一边,然后分散开來,笔直的站在两辆轿车的附近,兢兢业业的值起岗來。 车上下來几名穿衬衣的年轻人,相比较身材矮小精瘦的本地人來说,他们的身材就高大了许多,看得出,应该是泰国当地的华人,而且他们的腰间鼓鼓的,很明显是带了武器。 其中一个打开第一辆车的车门,身穿纯白色立领衬衣的董嘉诚从车上下來,下车后,走到第二辆车前,打开车门,搀扶着董镇南下车。 董镇南推开他的手,“放开,我还沒到走路要人扶的地步呢。” 董嘉诚一笑,紧随其后,身后的几个年轻人从汽车上搬下行李。 董嘉诚陪着董镇南走到码头边,董镇南又是一阵叮嘱,“嘉诚,我交待给你的那些关系千万要记牢,你江伯目前也在重庆,有什么事不懂的,多请教他,小七离开之前肯定是将事情都托付给了他,你这次去就是利用咱们在重庆的关系,全力配合,说什么也要保证小七安全脱险。” 董嘉诚郑重的点点头,“爹,你放心,小七是咱们自家人,还是咱们的龙头,我一定竭尽全力,您不要太担心。” 董镇南叹口气,“自从得知小七出事的消息,你那个妹妹就像发了疯一般,我看着就心疼,就连你这次去重庆的事情我都沒敢告诉他她,一切就全靠你了。” 董嘉诚点点头,正要说话,忽然间,码头外又风驰电掣的开进來一辆轿车,车子在董镇南父子不远处急刹车停住,车子还沒停稳,就跳下來一个汉子,急匆匆的跑到董镇南身边,“老爷,不好了,家里出事了。” 董镇南脸色一变,“怎么了,家里出了什么事。” 那汉子一擦额头上的汗水,“大小姐不见了。” 董镇南闻听,一把抓住那汉子的衣襟,“怎么会不见了呢,我不是吩咐把她关在花园的洋房里面吗,二十四小时都有人看管,怎么会突然不见呢。” “早上您和大少爷出门后,一到换班的时间,弟兄们就去后院接班,可到了才发现,负责看护小姐的几个人全被打晕,被绑了个结结实实,小姐就不见了,还有,还有小姐的保镖,那个当地的泰拳小子猜霸,也不见了,二少爷和几位太太让我立刻來通知您,已经派出人到处找寻他们的下落了。” 董镇南恨恨的一跺脚,“这个死丫头,还嫌家里不够乱吗。” 董镇南匆匆叮嘱了几句,赶忙上车回家。 董嘉诚虽然担心妹子的事情,但客轮马上就要起航,只好又嘱咐家里的仆人,一有消息立刻通知他,这才带了两名保镖提着行李上船。 客轮的船长是个地道的西班牙老头,名叫洛佩斯,听说董嘉诚已经登船并入住了客轮的贵宾舱,就赶忙过來见面。 洛佩斯的客轮经常往來于香港和泰国之间,期间沒少赚董氏家族的钱,所以等于是董家远洋客运业的生意伙伴,这次董嘉诚就是乘坐他的客轮前往香港,由于是董嘉诚这个大金主光临,所以洛佩斯船长显得格外热情,拉着董嘉诚聊了将近有一个钟头,这让董嘉诚不厌其烦。 好容易等到洛佩斯准备告辞出门,但他好像又想起了一件事情,转回身满面笑容的用英语问道:“董先生,您同行的伙伴也已经登船,如果您要去和他们见面,我很乐意为您带路。” 董嘉诚一愣,“伙伴,这次去香港就是我们三个人啊,哪里來的伙伴。” 洛佩斯也是一愣,“不可能啊,您的船票是您的秘书亲自订的,今天早上我又接到贵公司的电话,说是要多加三张船票,并且说明是要和董先生您一起到香港的呀,这沒错啊。” 第二百二十六章 空战 等到董嘉诚走进与自己房间相隔不远的那个贵宾舱的时候,一下子彻底傻了眼。 面前的,赫然便是刚刚离家出走的董家大小姐,自己的亲妹妹,,董嘉怡,还有两个人就是何又菁和猜霸。 “嘉怡,你这是干什么,你知不知道,父亲和二弟还有几位姨娘找你都快找疯了。”董嘉诚愣了半晌,指着董嘉怡气急败坏的说道。 董嘉怡低着头,双手摆弄着连衣裙的裙摆,“大哥,你别骂我,我是沒办法才偷跑出來的。”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要走,是谁告诉你我要坐这条船的。” “是我”,一旁的何又菁怯生生的举起手,“昨天我來找嘉怡,结果听到了你和董伯伯的谈话。” “那你呢。”董嘉诚指着一旁憋气不吭声,顶着一头长发,拥有一张泰国本地人的脸庞,却穿着一身不伦不类的唐装的小个子猜霸沒好气的问道,“家里那几个保镖是被你打晕的吧。” 猜霸抬起黑黝黝的小脸,两只大眼睛坚定的看着肖国忠,用生硬的中文回答道:“我是小姐的保镖,小姐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小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那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董嘉诚被三个人彻底打败了。 董嘉怡猛的抬起头,长产睫毛下的大眼睛里透出一种决然,“我要去找小七,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 登上孤峰岭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站在孤峰岭的最高处,林笑棠仔细观察整个德山防线的全景,应该说,德山防线的整个防御梯次配置还是比较完整和严密的,看得出,先前驻守在此的57师某部还是对整条防线的建设是下了很大的功夫的。 看到这里,林笑棠不禁有些后怕,幸亏自己到达的及时,整个德山防线才沒有引起大乱,刚刚在路上的时候,从那个年轻少校营长张耀国口中得知,第63师属于美械师,第188团属于63师的精锐团,全团均为美制装备,共有三个步兵营、一个迫击炮连和一个战防炮连、以及一个特务连和一个卫生队,全团共计一千三百余人,可以说,188团如果上下一心,凭借自身完善充足的武器弹药配备和坚固的防御工事,是完全可以坚守德山一段时间的。 但坏就坏在他们的团长,也就是被林笑棠枪毙的那个邓先锋身上,日本人从昨天开始对德山一线进行试探性攻击,结果这个邓先锋就被吓破了胆,撂下全团一千多弟兄,带了自己的亲信就下山逃命,如果他临阵脱逃的消息一旦传开,那对德山守军将士绝对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所幸被林笑棠等人迎面碰上,一枪击毙了这个害群之马,并及时赶回德山防线稳定住了军心,于是,林笑棠火速召集188团连以上军官开会,再一次明确了各部防区,同时要求各营务必坚守各自阵地三天,三天以后根据具体攻防形势变化再做下一步部署。 林笑棠还了解到,188团的副团长和参谋长都在日军的轰炸中阵亡,目前188团已经沒有团一级的军官主持大局,所以,到场的营、连级军官纷纷推举林笑棠暂代188团团长一职,但林笑棠心里清楚,自己混迹于地下世界多年,对于这种两军阵前的指挥决断,那绝对是一个外行,俗话说“一将无能,累死千军”,林笑棠还是有这点自知之明的。 通过观察和了解,林笑棠发现张耀国在全团军官和士兵中倒颇有威信,而且他还是三个营长中唯一一个大学生兵出身,并且在云南讲武堂深造过,于是林笑棠征求军官们的意见,大家一致推举张耀国担任188团代团长,大战在即,张耀国也沒有推辞,很干脆的接受了任命。 林笑棠即刻向57师余程万发报,称188团已做好准备,目前正静待痛击來犯之敌,但团级军官在凌晨时分轰炸中全部阵亡,所以由188团一营营长张耀国暂代团长之职,负责指挥德山一线防守作战,而林笑棠和余连长所带的警卫排,则充当前线执法队。 大战前的阵地上,寂静无声,士兵们都隐身在战壕和散兵坑中,山下,是一马平川的草地平原和沅江的辽阔江天,林笑棠向身后看了看,听张耀国说,孤峰岭山顶,原本有一座六角七级浮屠,据说是寄托了常德人故乡情结的宝塔,常德老八景中的“孤峰落照”指的就是这里,但现在,宝塔已经湮沒在日军无情的轰炸中了,留下的只是一堆废墟和点点硝烟。 这是林笑棠第一次面对战场,虽然战斗还沒有打响,但这种战前的等待似乎让人感觉到格外漫长和煎熬,林笑棠忽然觉得有些紧张,这在他的生命中并不多见,他只好摆弄着一把缴获的MP40冲锋枪,以此來掩饰自己的躁动和不安。 身边的郭追似乎也是这样,他的手不停抚摸着放在身边的砍刀,或许是手心出汗的缘故,明亮的刀身上竟然显出了水渍,而一边的火眼则将双手枕在脑袋后面,仰面斜躺在战壕上,看着天空,嘴里的那根青草不断的转來转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头悄无声息的爬到林笑棠的身边,将自己的自动步枪放在战壕边,从兜里掏出卷烟,递给林笑棠一根,“抽一支吧,一打起來,不知道还有沒有命抽到下一根。” 林笑棠接过來,点着,这不是什么名牌香烟,只是阵地上士兵们用纸包了劣质的烟草自己动手卷的,一吸进口,那种劣质烟草特有的辛辣味道立刻让林笑棠咳嗽起來。 “真、真他妈过瘾。”林笑棠几乎咳出了眼泪,但还是笑着向大头晃了晃手中的卷烟。 大头同样不好受,“你就知足吧,在战场上能吸到这个就是享受了。” 大头用胳膊肘碰碰林笑棠,“老七,怕不怕。” 林笑棠想想,还是点点头,“说不怕纯粹是扯淡,我现在紧张的后背直冒冷汗。” 大头呵呵一笑,“我也是,就这一会功夫,我都撒了三泡尿了。” 众人顿时哂笑起來。 林笑棠正要取笑大头几句,天空中忽然传來巨大的轰鸣声,随即一个声音在阵地上响起,“全体隐蔽,鬼子的轰炸机來了。” 林笑棠等人赶忙拿起武器钻进掩体,不一会,大地便开始剧烈的震动起來,仿佛是山呼海啸的地震一般,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掩体的泥土倾泻而下,几乎将众人掩埋起來。 大头抖掉身上的泥土,捂着耳朵大叫,“我操,咱们的飞机呢,都他妈躲起來准备下蛋吗。”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国军的空军部队在这几年的战斗中早已经损失殆尽,国军的飞行员更是少之又少,尤其是早先的淞沪抗战、武汉会战和长沙会战中,国军空军虽然顽强,但无奈自身拥有飞机数量远远逊于日军,所以伤亡惨重,基本上已经退出战斗序列,就连苏联支援航空队都损失殆尽退出了中国战场,只是在美国参战后,陈纳德组建飞虎队,情况才略有好转。 但也许是大头的咒骂起到了作用,轰炸二十分钟后,天空中逐渐传來了机炮声,一些胆子大的国军士兵将头探出掩体,忽然兴奋的大喊起來,“看,是我们的飞机,咱们的空军也参战了。” 林笑棠等人闻听赶忙从掩体中探出身來,从阵地的硝烟中向天空中看去,果然,天空中出现了十來架挂着青天白日徽章的P-40C战斗机,眼尖的士兵还发现,这些飞机的机身上还绘有美国国旗,“是美国人的飞机,是飞虎队。” 日军的轰炸机措手不及,不一会就被击落了五架,轰炸机冒着滚滚黑烟,发出尖锐的呼啸声,急速向着地面坠落,伴随着巨大的爆炸声,猛然间化为地面上一团熊熊烈火,其余的轰炸机见势不妙,纷纷调转方向,逃离了战场。 德山阵地上沸腾了,士兵们纷纷冲出掩体欢呼起來,还有一些人竟然跑到了孤峰岭的制高点,摘下头上的钢盔和帽子,冲着天空中翱翔的战机不停的挥舞着。 而天空中的战机似乎也察觉到了地面上的欢呼和舞动的人群,两架飞机特意从孤峰岭的阵地上低低的掠过,地面上的人们甚至能看见机舱里洋洋得意的挥手致意的美军飞行员。 火眼悄悄嘀咕了一句,“这些美国人,还是一如既往的风骚啊。” 可是好景不长,沒过两分钟,从蓝天的云层中便钻出几十架零式战斗机的身影,机身上的膏药旗分外刺眼。 美军飞行员连忙拉高机身,十几架飞机迅速的组成战斗编队,向着日本战机赢了上去,双方就在蔚蓝的天空中展开了激战,这些美国飞行员显然是老兵,驾驶着P-40C灵活的穿插在日军的飞行队列中,不时有日军的零式战机被击落,其中一些日军战机妄图与美军飞行员拼个鱼死网破,它们不停的开火,有时虽然已经被击中,却仍然径直向美军战斗机撞击过來,但都被美军飞行员轻巧的躲闪开。 随着时间的流逝,日军战机在数量上的优势渐渐显现出來,美国飞行员虽然驾驶技术优秀,但好汉架不住人多,美军战机慢慢有些支撑不住了,三架战机陆续被零式战斗机击落,其中一架好像被重创,但并沒有像另外两架那样被凌空击中爆炸,而是歪歪扭扭的冲向了日本人的占领区域,沒过多长时间,那架飞机就消失在远处的崇山峻岭中。 阵地上的国军士兵看得清楚,那架飞机正是刚才掠过孤峰岭阵地的两架飞机中的一架,大家齐齐在心里叹息了一声,战机坠落在日占区,即使飞行员侥幸不死,那也一定会成为日本人的俘虏,到那时才真的是生不如死。 林笑棠看着那架战机消失的背影,不禁脱口而出,“但愿那个美国佬能学学阎海文(注一),可千万别当小鬼子的俘虏。” 这时,据守在制高点的张耀国大喊一声,将所有人的思绪从空中拉回到地面,“大家准备,小鬼子上來了。” 注一:阎海文,中国空军飞行员,多次击落日军战机,屡立战功,参加淞沪会战时,其驾驶的飞机被炮火击中,被迫降落在日军阵地,被日军包围,但阎海文用随身携带的手枪还击,击毙十余名日军士兵,眼见突围无望,遂将最后一颗子弹留给自己,壮烈殉国。 第二百二十七章 开工了 碧空如洗,由于国军一方的美军战机退出战斗,日本的零式战斗机也瞬间消失在天空中,刚刚在蓝天上零散点缀着的云层,似乎在太阳的照耀下也迅速融化了,晴朗的天空下,沒有一丝微风,好像天地万物都因为即将到來的惨烈战斗而都紧张的屏住了呼吸。 林笑棠看着孤峰岭下的草地,原本翠绿的草地好像忽然间來到了冬季,全部被刺眼的土黄色遮盖住了原來的面目,那片土黄色就像是一大片蠢蠢欲动的蝗虫,在草地上慢慢的蠕动着。 林笑棠在张耀国和余连长的一再请求下,退到了188团的临时指挥部驻守,这里是孤峰岭最高处山峰的侧翼,既可以躲避日军的轰炸,又可以俯视整个战场的变化。 在此之前,火眼要求张耀国在全团范围内找了十个枪法一流的士兵,给其中的三名佼佼者换上了从日本人那里缴获的三支KAR98式狙击步枪,其他的人则只能使用自动步枪,沒办法,狙击步枪只有三支,由这些人组成狙击小组,两人一组,形成火力交叉,覆盖整个战场,负责解决日军地面进攻部队中的带队军官,而他自己则游弋于整个战场,解决他认为合适的任何目标,当然,主要是指日军的狙击手,毕竟他的这支狙击手小分队成立仓促,他作为主官,要为他的队员们提供足够的保护。 眼看着日军的进攻部队越來越近,张耀国将手一压,身后拿着电话听筒的传令兵随即大声喊道:“开炮。” 位于孤峰岭侧翼的迫击炮连和战防炮连同时开始发威,炮火一瞬间覆盖了距离阵地前沿一百米的大片区域,日军士兵惨叫着在炮火中摇曳起舞,断肢残臂飞的到处都是。 第一轮炮击结束,张耀国立即命令两个炮兵连转移阵地,果然,沒过多长时间,日军的炮弹就倾斜而至,将原先国军的炮兵阵地炸了个遍。 此时,日军攻击部队在短暂的慌乱之后,迅速调整好阵型,又一次叫喊着向国军阵地发起冲锋,而冲在最前边的赫然是四辆97式中型坦克。 林笑棠的心不禁一沉,坦克这家伙,可是陆军战场上的大杀器,至于原因,说起來真让人有些心酸,日本人的这种97式坦克,其实就是装甲车,如果放在欧洲战场,那连轻型坦克都算不上,重量轻、火力弱、装甲薄,但在中国战场就不一样了,因为中国军队几乎沒有配备坦克这种武器,所以,中国军队面对坦克时的选择只有一个,以人海战术对抗,这也是淞沪会战、徐州会战等历次中日之间大规模会战中,中国军队的伤亡比例远远高于日本军队的主要原因之一。 但张耀国毫不慌乱,将传令兵叫过來,嘱咐了几句,传令兵飞奔而去,不一会,就见不远处的树林堆积的大片草木被几十名士兵迅速的搬开,露出里边的两门黑黝黝的炮口。 林笑棠等人都愣了,火眼的眼睛却放出光來,“88毫米山炮,操,188团还有这好东西呢,这家伙打日本坦克,不费劲儿啊。” 张耀国听到火眼的话,马上便是一阵苦笑,“可惜,只有十來发炮弹,打完了就是一堆废铁,现在只能求爷爷告奶奶,保佑日本鬼子沒那么多坦克了,要不然,等炮弹打完,咱们还得拿人命去填。” 随着张耀国的一声令下,两门山炮同时开火,果不其然,97式坦克脆弱的装甲根本抵挡不住88毫米山炮的一轮攻击,三轮炮击下來,炮弹只剩下一半,日军的坦克也全部变成了燃烧的火堆。 日军士兵失去了坦克的掩护,顿时暴露在国军防线的火力下,国军防线一起开火,几百条子弹轨迹形成的火链像死神的镰刀一样,肆意割取着日军士兵的生命,日军士兵既要躲避国军士兵的火力,又要自下而上的前行,所以短短的时间内,参与进攻的一个步兵大队的士兵就倒下了三分之一。 日军的炮兵失去了国军炮兵这个打击目标,开始将所有炮弹不间断的倾斜在国军阵地上,国军士兵也逐渐有了伤亡,等到国军的两个炮兵连转移完毕,便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炮战。 渐渐地,日军的攻击队形开始变得混乱起來,这其中,火眼的狙击手小队也功不可沒,他们专挑佩戴武士刀的日军下级军官射击,最令他们奇怪的是,这些军官的军装明显区别于普通日本士兵,而且每人都佩带着华丽的武士刀,在战斗中往往是一手举刀,一手执手枪射击,简直是标注好了靶子让狙击手发挥,所以,战斗刚刚进行一个多钟头,在日军队列里指挥攻击的下级军官便几乎全被狙击手们干掉了。 不过,事情就是这样,总有两面性,有好就有坏,日本人的狙击手很快发现了这种不好的苗头,于是他们的活动开始频繁起來,但他们的目标不是国军的军官,因为国军的军官早已在历次的战火中锻炼出來,凡是在战斗过程中,包括林笑棠也早已脱下了将军制服换上了普通士兵的制服,让人难以分辨,而此次中国军队中突然出现的狙击手,就让日本人大吃一惊,因为这种情况几乎沒有发生过,于是,日本狙击手就将注意力放在了对面阵地上自己的同行身上。 不过,他们的如意算盘还是落空了,原因是,国军中还隐藏着火眼这样一个极度危险的人物,他游走于各个阵地之间,而且他手中的狙击步枪竟然还配备了最先进的光学瞄准镜,可以说,他是整个德山战场中射击精度最高的人物。 日本狙击手还沒发射两枪,便被火眼敏捷的从硝烟弥漫的战场中捕捉到了他们的位置,一轮精确的点射下來,五名日本狙击手便被他逐一点名爆头,于是,剩下的日本狙击手再也不敢露头了。 终于,日本进攻部队开始退却了,就这样,日本人的第一次攻击草草结束了。 战壕里的林笑棠和大头等人百无聊赖,干脆躲进了掩体,开始呼呼大睡,毕竟他们几个好几天沒有睡过囫囵觉了,外边战场上的地动山摇依然阻止不了他们的鼾声如雷。 日本人退下去以后,战壕里的国军士兵欢声雷动,这一次进攻,日本人损失了四辆坦克和三百多名士兵的生命,而国军方面只有五十多人的伤亡,不能不说是一次彻彻底底的胜利。 一些士兵看到了在掩体里呼呼大睡的林笑棠等人,不由得议论纷纷,看得出,他们对这种出工不出力的长官,是极度反感的,私下里沒少骂林笑棠几个人。 张耀国倒沒说什么,他吩咐警卫,拿了几**用毛毯盖在林笑棠等人的身上,并嘱咐士兵们,沒事不要打扰他们几个人休息。 接下來的战斗,便单调了许多,一天时间,日军对德山孤峰岭防线发动了四次进攻,无一例外的被击退,日军又损兵折将达五百余人,而国军方面也损失一百多人,到了第四次进攻被打退之后,日本人干脆的放弃了地面进攻,日本空军再次粉墨登场,开始对孤峰岭阵地再度进行狂轰滥炸,而中国空军的美国飞行员这次则学了聪明,开始三两架一组,对轰炸机群进行骚扰,日军零式战机一出现,他们掉头就跑,而云层中就忽然出现另一个战机小型编队,继续对日军的轰炸机进行攻击,这种流氓战术,将日军飞行员虐得是欲,仙,欲,死,一天下來,日军轰炸机被击落了十來架,而中国空军除了刚开始时损失的那三架战机之外便毫发无损。 到了下午六点钟的时候,由于已近深秋,天色一早就昏暗下來,中日空军的战机也相继撤出战场,德山一线竟然出现了一种异样的安静。 中国士兵三三两两的躲在战壕里,有的吃着后面后勤部队送上來的晚饭,有的聚在一起聊着白天的战斗。 而此时,一直在蒙头大睡的林笑棠突然睁开了双眼,抬起手臂,看看手腕上的手表,猛然坐了起來,拍拍身边的大头等人,“起來,咱们准备开工了。” 众人也都迅速的起身,也不讲话,简单的洗漱一下,就开始吃饭,这时,张耀国也走进了掩体,他弯下腰,蹲在三个人的身旁,“唐长官,你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林笑棠被馒头噎得直翻白眼,赶忙喝了口水,含糊不清的回答道:“八点钟,太早不行,就八点,这个时间,日本人刚刚吃过饭,一定在养精蓄锐等待夜袭孤峰岭,我们就利用这个时间差打过去,捏碎他们的卵蛋。” 众人嘴里满是食物,含含糊糊的大笑不止。 夜里七点半,林笑棠、大头、火眼和郭追已经收拾停当,常欢被严令留下來带领执法队督战,四个人都换上了之前从常德带过來的日本军装,张耀国领着四个年轻士兵走了进來,他们无一例外的也都换上了日本军装。 “唐长官,你要的人我都挑选好了,个子不太高,长相一般,大众化,扔到人堆里就找不着,身手都不错,精通爆破和夜战,绝对沒有夜盲症。” 林笑棠点点头,“本來我担心国军官兵会有夜盲症的情况存在,现在看來,是我多虑了,这也正好,正合适我们在夜里突击。” 张耀国则是一脸敬佩,“沒想到唐长官居然连这个都知道,您说的沒错,夜盲症的情况在国军中是有过,但现在也只存在于川军和滇军等地方军队的个别部队,在抗战初期这种情况很普遍,但现在已经改善了许多。” 林笑棠笑着说:“可日本人还不知道啊,他们一直以为我们国军普遍存在夜盲症的情况,所以,我才断定,他们今晚一定会夜袭孤峰岭。” 张耀国从身后士兵的身上拿过一个军用水壶,“唐长官,这是你要的东西。” 林笑棠接过來,打开塞子闻了闻,“呵呵,还不错,还有股淡淡的香味儿,张团长,你手下还真有不少能人啊。” 张耀国哈哈一笑,“实不相瞒,这是我们188团一个兽医搞出來的玩意,接到你的命令,我就找过去把要求告诉他,可把他难为的够呛,这不,他带着几个人跑到后山,摘了几十斤草药回來,熬了一下午,弄出來这些药汁,正好每个人带一壶。” 林笑棠将瓶子盖好,塞进怀里,“告诉那个兽医,这药如果管用,回來后,我请他喝酒,再发给他两块大洋当作奖励。” 说着,林笑棠脸色一正,“张团长,请你通知负责夜袭的兄弟们,一定要看到红色信号再动手,如果是绿色信号,马上撤退,不要再管我们。” 余连长嗫嚅着还想再劝两句,但一看林笑棠严厉的眼神,马上缄口不言。 晚上八时,林笑棠一行八人借着夜色,通过战壕,在熟悉地形的向导的带领下,悄悄的向日军阵地方向走去。 沿途路过的每一处国军战壕,国军士兵都惊讶的看着他们,但随即明白了他们的使命,士兵们不约而同的站起來,冲着林笑棠等人的身影无声的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第二百二十八章 喝水有益健康 日军的军营就在德山山脚下,紧邻枉水河,林笑棠等人摸到军营附近的时候,已经将近九点钟,日军的军营灯火通明,一顶一顶的军用帐篷沿河岸边依次驻扎,看上去错落有致。 林笑棠等人不敢贸然现身,就沿着军营边的树林一直向下游摸索过去,走到军营末端的时候,就看见两队日本巡逻兵在换班,林笑棠仔细听了听,巡逻兵喊的口令是“天王山”。 林笑棠仔细观察了一下,日军的这个军营大约是一个联队的兵力,初步估计兵力在两千人左右,配备了一个炮兵连,大约有十來门步兵炮,除此之外,倒沒有发现坦克的身影,估计也仅有那四辆坦克,这对德山防线的守军來说,倒是一个好消息。 沒过多长时间,七八辆卡车由远及近开了过來,由于这里是山地,卡车开到军营门口,就停了下來,从第一辆车上下來一名军官,和站岗的日本士兵聊了两句,就大声招呼军营里的士兵帮忙装卸卡车上的物资。 林笑棠冲身后的众人做了个手势,几个人便悄无声息的从树林里钻了出來,神不知鬼不觉的混到了正在卸货的日本士兵当中。 几个人两人一组,都抬了一个弹药箱,跟随着其他的日本士兵进入到军营中,拐了几个弯,來到一处单独隔离出來的帐篷区,看样子,像是日本人的仓库。 看得出,这里防守的异常严密,不算太大的一片区域,竟然有十几名日本兵把守。 林笑棠并沒有搬箱子,他穿的是一身上尉的制服,如果还要干这些苦力活儿,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他站在一个帐篷前,有一搭沒一搭的和一个日本军官聊起了天。 林笑棠一口地道的大阪腔,让那名日本军官沒有产生丝毫的怀疑,从交谈中,林笑棠得知,这支日军部队是隶属于日军第四十师团的户田联队,联队指挥部就在离此不远的一个山坡上,他们现在所处的区域,就是直属于指挥部的一个仓库,存放着指挥部直属部队的弹药和粮食,所以看管的格外严密。 林笑棠一边和日本军官交谈,一边用个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着军营四周的布置,他发现,日本人的军营中安放着很多铁皮桶,刚开始林笑棠不知道这是用來做什么的,为避免露出马脚,他也沒敢开口问那名日本军官,直到看见几名日本士兵拿着随身用的军用水壶到铁桶那儿打水,他才知道,这原來是用來存放日军士兵的饮用水的。 林笑棠心里一动,手不自觉的摸了摸腰间的那个水壶,心道:“这家伙沒白來,总算找到用武之地了。” 想到这儿,他找个机会向那名日本军官告别,说明自己还要执行巡逻任务,反正这上千人的兵营里,像他们这样的巡逻小队比比皆是,倒不怕穿了帮。 林笑棠向忙得满头是汗的大头等人招招手,一行人排成一个直线队列,林笑棠走在最前面,开始游荡于整个军营之中。 不到一个小时,林笑棠等人就将军营转了个遍,又发现了两个油料仓库,相比较刚刚的联队直属仓库,这里的警戒就松懈了许多,或许是日本人感觉这是在军营之中,并沒有什么外來的威胁,所以这两个仓库也仅仅有几名士兵把守。 在林笑棠的授意下,四名国军士兵趁着看守士兵疏忽的时候,悄悄从帐篷后面混进油料库,在油料库中安放了数目不等的手雷和炸药,总之只要日本人來搬动油料桶,那结果只有一个,灰飞烟灭,沒了这些油料,日本人的装甲车、运输车、甚至是坦克,也只能是一堆废铁。 在军营的行进过程中,一行人也沒有闲着,装作喝水的样子,将随身带來的药汁全部倒进了沿路经过的几十个水桶内。 搞定了这些事,林笑棠轻松的拍拍手,回头看看杨番等人,他们此时也沒有了刚进入日本军营时的紧张,毕竟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众人的神情都放松了下來。 就在他们决定要撤退的时候,忽然,从日军联队指挥部的方向走來几名日本士兵,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推推搡搡的正向这边走,林笑棠看的分明,那人是一个白种人,身上还穿着美军飞行员的军装,脸上和身上横七竖八的都是皮鞭留下的血印。 林笑棠不由得一愣,如果自己沒猜错的话,这个人八成就是今天上午被日军飞机击落的那架国军战机上的美军飞行员,看來坠机之后,他还是被日本人俘虏了。 林笑棠心思飞转,既然碰上了,总得想个办法把那个美军飞行员就出來,但此时身在敌营,救出一个黄头发蓝眼睛的白种人谈何容易,林笑棠思虑了再三,还是决定赌一次。 这时,日本人已经将那美军飞行员押进了一顶帐篷,门口还站上了两名士兵,林笑棠向身后的众人使个眼色,大头等人心领神会,跟上林笑棠走向那顶帐篷。 到了门口,卫兵将他们拦住,林笑棠用娴熟的日语说道:“我是毛利上尉,我懂英语,奉户田联队长之命,前來审问犯人。” 卫兵一愣,“对不起,我并沒有接到这样的命令。” 林笑棠傲慢的伸出手,一把推开那名士兵,“现在,你听到命令了。”说完,大步走进帐篷,大头和火眼尾随而入,郭追带着其他的国军士兵不发一言的站在了帐篷门口。 帐篷里点着油灯,灯光很昏暗,里边还有两名日本人,还是两个少尉军官,一个解下了腰间的皮带,正在用力抽打着坐在地上的美军飞行员,一边打,一边叫嚷着:“美国猪,你说不说。”而那名美国飞行员则被打的满地打滚,嘴里说着英语,无外乎是“我听不懂你说什么”之类的话。 林笑棠走到近前,一把拉住那少尉军官的手,“住手。” 少尉一愣,但转眼看到林笑棠的军衔,两人一起低头称是。 其中一个行礼之后,疑惑的问道:“请问您是。” “我是师团指挥部的毛利上尉,奉命前來协助户田联队长审讯俘虏,照你们这样的审讯方法,就是把他打死,也问不出什么,你们懂英语吗。” 两名军官面带愧色,摇了摇头。 林笑棠不再理会他们,径直走到美军飞行员的面前,用英语问道:“说出你的姓名、国籍,所属部队番号。” 美军飞行员爬起來,林笑棠这才看清楚他,身材高瘦,一张典型的白人面孔,金黄色的头发,脸上还有几道血痕,他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我抗议,你们这是在虐待战俘,我要求享受日内瓦战俘公约中注明的待遇。” 林笑棠慢慢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好家伙,这洋鬼子足有将近一米九的身高,林笑棠不得不抬起头看着他,“你和日本人谈战俘待遇,亏你想的出來,别做梦了,我的朋友。” “为什么不,日本也是签署了这份公约的”,美军飞行员忽然察觉到什么,脸色一变,“你说什么,你不也是日本人吗。” 林笑棠一笑,又凑近了一些,“我有说过我是日本人吗。” 林笑棠拍拍他的肩膀,“好了,我的朋友,你驾驶战机的英姿我已经见识过了,我和你们的长官陈纳德上校是老朋友,所以,你最好乖乖的听我的吩咐,说不定,你会离开这鬼地方。” 美国人瞪大了眼睛,“哦,上帝,你……”。 一声“扑”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帐篷里顿时弥漫出一股臭味,林笑棠捏住鼻子扭头看去,一名日本军官双手捂住肚子,腰已经不能挺直了,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刚才打人的那名军官也捏住鼻子,“山田,你怎么能这样,请注意你的身份。”可话还沒说完,那名叫山田的军官又连放了两个臭屁。 打人的日本军官一愣,随即笑了起來,“山田、山田,你怎么搞的,想女人想疯了吗。”说着,他指向山田的下体。 众人的目光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山田虽然弯着腰捂着独自,但下身那根东西却不知何时已经硬了起來,将裤子裆部支起了一个小帐篷。 山田似乎更加难受了,张嘴结舌却说不出话來,脸憋的通红,他一手捂着肚子,一手却摸住自己的屁股,转身就往外跑。 大头掀起帐篷的门帘向外看去,可门帘刚一打开,一股刺鼻的臭味就扑面而來,他一皱眉,却发现郭追他们笑嘻嘻的对着军营里指指点点,而刚刚在门口站岗的那两名日本士兵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就在他们所处帐篷的对面几十米开外的简易厕所门口,则早已排起了长龙一般的队伍,全副武装的日本士兵都和刚才那个山田一模一样,一手捂肚子,一手捂屁股,每人裆部还多了一个小帐篷,更有些等不及的士兵,则干脆蹲在了帐篷边的树丛和草地里,吭哧吭哧的努力排泄,放屁的声音此起彼伏。 大头将脑袋伸回來,对着林笑棠一挤眼,林笑棠嘿嘿一笑,走到那名刚才打美国人的日本军官面前,微笑着问道:“你刚才沒喝水。” 军官一愣,随即回答:“沒有,我不喜欢喝水。” 林笑棠点点头,作势要转身,却闪电般的抬起膝盖,狠狠的顶在那日本军官的裆部,那军官还沒來得及叫出声,林笑棠一把勒住他的脖子,用力向上一扳,那军官长大了嘴,被勒的直翻白眼,却一个字也喊不出來。 林笑棠凑近他的耳朵,轻声用日语说道:“记住,喝水有益健康,不喝水,是会死人的。”说完,他按住那军官的脑袋,用力一扭。 第二百二十九章 完美的夜袭 美军飞行员看着林笑棠举手间干掉那个鞭笞自己的日本军官,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抬起右手,不停的在前胸划着十字,“上帝啊,您是听到了我的祈祷吗。” 林笑棠伸手松开日本军官的尸体,回身对他一笑,“上帝听沒听到我不知道,不过我听到了。” 美军飞行员喃喃道:“您是上帝的使者吗。” 林笑棠摇摇头,“不,我只是你的朋友。” 郭追钻进帐篷,“老板,药效已经发作,外边全部乱起來了。” 林笑棠轻轻一拍手,对着美军飞行员说:“亲爱的飞行员先生,怎么称呼您呢。” “您称呼我肖恩就行。” “好的,肖恩”,林笑棠走到他身后,帮他解开身上绑缚的绳子,“现在开始,请一定遵照我的吩咐去做,我会全力帮助您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好吗。” 肖恩小鸡啄米似的的点头。 这时,不远处传來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外面一名国军士兵跑进帐篷,“长官,油料库爆炸了。” 林笑棠指着他,“找个僻静地方发信号,红色信号弹,千万注意安全。” 整个日军军营此时就像一锅烧开的滚油,平白被人加进了一瓢凉水,于是瞬间沸腾的一塌糊涂,另一座油料库不多时也发生了爆炸,冲天的火光甚至能掩盖住刚刚腾空而起的一颗耀眼的红色烟火,大队的日本士兵一手提枪,一手提着裤子,满脸痛苦和绝望的看着军营里亮如白昼的火焰,一时间都呆住了。 国军突袭的炮击就在此刻准时如约而至了,一颗颗炮弹划着诡异的弧线钻进了密集的日军军营中,绽放出一朵朵妖艳的火花,而伴随着火光的一闪而逝,带走的是数不清的日军士兵的生命。 林笑棠等人此时已经趁乱潜出了军营,躲在一个树林茂密的小山坡上,聚精会神的看着山下的乱象。 林笑棠恨恨的一跺脚,“这个张耀国,炮击个什么劲,这些鬼子已经失去了反抗能力,趁这个时候杀进來,根本就不用费劲就能拿下这个阵地,这么多好东西被这一通炮击,真他妈浪费啊。” 好在炮击在十分钟后就结束了,或许是张耀国也发现了日军军营的混乱,果断的下达了总攻击的命令,几百名全副武装的中国士兵,顺着山路,嗷嗷大叫着冲进了如同虚设一般的兵营,接下來,就纯粹是一边倒的屠杀了,很多国军士兵,连手中的枪都懒得用了,挥舞着寒光闪闪的砍刀,到处寻找着毫无防抗能力的目标砍杀,随着刀光在火焰中频繁闪现,一颗颗头颅落地,鲜血就像无数细小的支流,渐渐汇集,不断浸润着干涸的大地。 林笑棠冷静的观察着战场上的变化,沒过多长时间,日军就已经全面溃败了,国军虽然占得先机,但无奈参与攻击的人数相比较日军而言,还是太少了,部分日军拼死杀出一条血路,留下一路的鲜血和臭烘烘的排泄物,几乎是含泪才冲出了重围,向着东北方向头也不回的逃去。 林笑棠等人换下身上的军装,也趁势杀下了山坡,他们的目标很明确,直接奔着日军的联队指挥部而去,而此时,日军的户田联队指挥部已经被张耀国的部队团团包围,沒办法,在火光中,挂着联队战旗的指挥部特别引人注目,几乎所有的火力都不约而同的被吸引到这里來。 此时的指挥部,帐篷还燃烧着熊熊大火,十几名日军士兵被大批的国军士兵包围在中间,最中间的是一名大佐军官和三名佩带着中佐和少佐军衔的军官,林笑棠分开人群,国军士兵看到是他们,赶忙面带崇敬之色的让开一条道路,张耀国也快步迎了上來。 “唐长官,太漂亮了,我打了这几年仗,从來沒这么痛快过,虽然小鬼子这个联队并不满编,但已经是被咱们彻底打残了,看架势,中间那个军官就是他们的联队长,他手里还抱着他们联队的战旗呢。” 张耀国话还沒说完,中间被包围的那个日本军官嚎叫了一声,作势就要用手中的打火机烧掉战旗。 林笑棠大喊道:“快开枪,别让他把战旗烧了。” 说是迟那时快,周围的国军士兵同时开枪,纷飞的子弹瞬间将十几名日本人打成了筛子,中间的那个大佐军官身中十余弹,用武士刀支撑着摇摇欲倒的身体,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面前杀气腾腾的中国士兵。 林笑棠轻蔑的点点头,“行,有点武士的样子。”他转头对郭追说:“送他上路,记住,留个全尸,这家伙的尸首还有用。” 郭追迈步上前,从背后抽出厚背砍刀,走到那名日本军官的面前,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举起的大刀,又向上指指天空。 大佐军官勉强抬起头,看着他,眼中露出一丝解脱和感激的神情,缓缓闭上了眼睛。 郭追一拧身,大刀挥出,寒光闪过大佐军官的咽喉,鲜血激喷而出,那军官向后倒去,手中紧握的战旗也飘然落地。 周围的国军士兵的队伍沉默了,人们呆呆的看着场中横七竖八的鬼子尸体,却猛然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胜利了,我们胜利了。” 士兵们又哭又笑的互相抱在一起,欢呼雀跃的扔出自己的军帽和钢盔,朗朗的星空下,硝烟依然在肆无忌惮的弥漫,但所有人的心头已经被突如其來的喜悦和兴奋完全占据了。 林笑棠默默的走出人群,走到一片还算干净的草地上坐下,浑身摸索着,却找不到自己身上带着的烟卷,忽然想起,烟卷在换下的日军军装里边装着,早就仍在刚才潜伏的山坡上了,他懊恼的挥了一下手。 面前却忽然伸过來两只手,两只手里赫然是两盒香烟,林笑棠抬头一看,大头和火眼笑嘻嘻的站在面前,每人手中都拿了盒香烟。 “知道你离不开这个,这是刚刚在帐篷里拿的,纯正的日本货。” 三个人坐在一起,惬意的吞云吐雾,看着狂喜的国军士兵毫无节制的庆祝着、发泄着。 军营里早就找不到一个活着的日本人,几乎每具日本人的尸体都被国军士兵搜了一遍,大到枪械、子弹弹药,小到日军士兵的私人物品、戒指、钢笔、手表等,都落进了国军士兵的口袋。 林笑棠皱了皱眉,挥手将张耀国喊了过來,张耀国正满头大汗的指挥士兵将日军联队指挥部的各种物资搬运到山上,听见林笑棠叫他,飞也似的跑了过來。 “唐长官,您找我。”张耀国边用袖子擦脑门上的油汗,边笑嘻嘻的问道,自打这一仗之后,从张耀国到188团的各级军官还有普通官兵,人人对林笑棠等人的印象更是好得不能再好了,这也是因为,这些年在中日双方的战场上,国军能取得如此酣畅淋漓的大胜的次数实在是屈指可数,每一战,即便是胜利,国军将士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哪里会像今天夜里这样,不费吹灰之力,便歼灭了大半个日军联队,还击毙了联队长,缴获了联队战旗,要知道,战旗可是每支日本军队的生命,日军士兵是宁可战死,也不愿战旗落入敌手的啊。 “招呼兄弟们,意思一下就可以了,心情可以理解,但现在还是在战场上,抓紧时间把弹药物资运到咱们的阵地上,别一个劲儿搜刮死人身上那些玩意儿。” 张耀国立马一个立正,“是。” 林笑棠忍不住一笑,“得了,我可不是你的上司,用不着拍我马屁,还有两件重要的事需要你去办,办好了,你这个代理团长,马上就能转正。” 张耀国眼睛一亮,“请长官训示,卑职一定尽力。” 林笑棠伸出两个手指,“第一,马上派人将那个美国人送回咱们的地方,先帮他包扎好伤口,给他弄点吃的,把他给我照顾好;第二,德山咱们的部队里有随军记者吗,如果有,马上带他过來,将战场的全景照下來,另外给那个日军联队长和他们的战旗來个特写,将统计的日军伤亡情况都告诉他,照片和相关文稿立刻发往六战区司令部,还有那个飞行员,也给他來两张,这两件事一办,说给你个团长都是亏了你。” 张耀国听得如痴如醉,两眼放光,“多谢长官栽培,我这就去办,再给唐长官也照几张,我会交代那个记者,让他如实报道,将唐长官的丰功伟绩上报到战区司令部,哦,不,是重庆大本营,戴老板那儿也送一份。” 林笑棠赶忙一摆手,“滚蛋,别自作主张,功劳全是你和弟兄们的,就照我说的去办,不许带上我一个字的事,知道吗。” 张耀国糊涂了,站在原地一脸迷茫。 林笑棠一瞪眼,“还不快去。” 张耀国无奈,只好一溜小跑的忙去了。 一旁的大头呵呵一笑,扔掉手里的烟头,“你这份大礼可把这个小团长给砸晕了,你就不留一点给自己。” 林笑棠摇摇头,用手指指张耀国的背影,“像他们这些人,才是国军中真正的栋梁,功劳不给他们还能给谁,他们的官越大,中国军队在抗日战场上的胜算才能多一分,不帮他们我们帮谁。” 他忽然自嘲般的一笑,“至于我,就算我再低调,上边也会知道的,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呢,还是先把眼前这场仗打好吧。” 第二百三十章 拯救大兵肖恩 忙活了将近两个小时,总算将日军营地中的各种物资都搬回了德山防线,此时,已是深夜,也幸好是夜半时分,日军才算沒有出动飞机对失陷的营地进行报复性轰炸,这也给国军士兵留下了充足的撤退时间。 看着山洞中堆积如山的各种物资,张耀国和上下一干人等,高兴的合不上嘴,此次夜袭日军营地,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完胜,将户田联队打残,击毙户田联队长、缴获战旗,击毙日军一千余人,夺得枪械、弹药、粮食不计其数,而自身的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虽然溃败的日军在临走时炸毁了大部分山炮,但还是留下了三门完整的,以及上百发的炮弹,另外还有为数不少的掷弹筒,有这些利器在,日军的坦克和装甲车便不值一提了。 林笑棠也及时的提醒了张耀国,千万不要高兴的太早,此次重创日军一个联队,这也是日军近年來少有的大败,一定会引來日军更加疯狂的进攻和报复,今后德山防线面临的防守压力一定会更加巨大,他告诫张耀国,一定要向士兵交代清楚目前的战局形势,千万不能麻痹大意。 回到营地后,林笑棠首先去看了那个美国飞行员肖恩,肖恩已经换了一身崭新的国军制服,虽然明显尺寸有点小,但还算勉强合身,伤口也被包扎好了,林笑棠走进帐篷的时候,他正抱着一盒缴获來的日本罐头狼吞虎咽,一旁的火眼叼着烟卷,讪笑的看着他,不时用英语和他交谈着。 “肖恩先生,你还好吗。”林笑棠笑着问道。 肖恩抬起头,看着换回一身国军少校制服的林笑棠,揉了揉眼睛,忽然惊喜的站了起來,“是你,我的救命恩人,我最亲爱的朋友,终于又见到你了。” 肖恩放下罐头,站起身,两只油腻的大手夹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体味就抱住了林笑棠。 林笑棠哭笑不得,但只能捏着鼻子享受他这种美国式的热情。 林笑棠刚要说话,帐篷外脚步声响,张耀国领着几个人走了进來,见到这种场景,不由得一愣。 林笑棠扭头一看,原來是余连长领着两名全副武装的国军军官跟在张耀国的后边走进來。 林笑棠赶忙借机挣脱开肖恩热情的拥抱,而这时,跟随在余连长身后的一名国军军官则惊喜的喊出了声,“这是你们救出的美国飞行员吗,原來是真的。” 张耀国不屑的看看他,“当然是真的,老子可沒闲功夫跟你们开玩笑。” 两名军官对张耀国话里话外夹带的讽刺意味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兴奋点点头,拉住张耀国的手一个劲儿的道谢。 林笑棠心下大奇,走到余连长旁边,“怎么一回事啊这是。” 余连长赶忙将林笑棠请到帐篷外边,走到空地边一块大石上坐下,才将前因后果告诉林笑棠。 原來被林笑棠他们救出的那个美军飞行员肖恩,是隶属于陈纳德麾下志愿援华航空队的一名飞行员,但他可不是一名普普通通的飞行员,他的父亲还是美国总统罗斯福身边的一名重要幕僚,他的叔叔是美国国防部的高官,所以他此次参战被击落之后,美国方面向国民政府寻求帮助,请求全力协助救出肖恩,就连蒋大总统都下了命令要求第六战区全力以赴实施救援行动。 刚刚那两名国军军官就是隶属于六战区长官司令部特务团的精锐成员,六战区在接到重庆方面的命令之后,随即派出他们两个带领二十名精锐士兵负责实施具体的营救行动。 但他们沒想到,刚刚到达德山前线,就得到了好消息:肖恩已经被德山守军救出,他们不用在执行那个十死无生的救援计划了,也难怪刚才那两个军官那么高兴。 林笑棠听后,愣了半晌,才喃喃的说道:“怪不得,原來是个官二代。” 余连长一愣,“长官,你说什么。” 林笑棠讪讪的摆摆手,“沒什么,跟你來的那两个家伙走了狗屎运了,不用再去送死了,人已经救出來了,一会儿,你们下山的时候就快点把人带走,我估计天一亮,日本人的后续部队就会赶來,倒时候又是一场恶战,要走就沒那么容易了。” 余连长带着羡慕的神色说道:“长官,之前战报报到常德,余师长高兴的连说好几个沒想到,您上山才一天,就将188团打造的跟铁桶似的,还打了这么一个大胜仗,捎带着还把美国人就出來了,余师长还说,他都不知道怎么替您向上边报功了,就冲您这功劳,蒋委员长一准得亲自接见你,再给发块青天白日勋章。” 林笑棠笑着摆摆手,“那东西老子可沒兴趣,仗是山上这些兄弟们用命豁出去打的,跟我沒关系。” 林笑棠拍拍余连长的肩膀,“你是余师长的子弟兵,有些事情我也沒必要瞒着你,晚些时候你和余师长联系,记得帮我带个话,余师长会明白的,牵扯到我的事情,尽量低调些,沒坏处。” 余连长有点发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林笑棠一拍脑袋,忽然间想起一件事情,按住余连长的肩膀,“你还是亲自下山一趟,我会让常欢跟你一起去,请余师长务必帮我再弄一台大功率电台,越快越好。” 余连长一口答应下來,“我马上去办。” 林笑棠一把拉住他,问起山下常德方面的战局。 一说到战局,余连长的眉头一下皱了起來,原來,随着德山一线战斗的打响,日军已经拉开了全面进攻常德序幕。 常德北临洞庭湖,南靠沅江和德山,处在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位置,说白点,也就是不利于固守,德山是位于沅江南岸,188团属客军,为57师守卫常德的南大门,同时也是保护常德唯一的制高点,而驻守长江南岸的国军第98师已经先期与敌接触,目前正在僵持阶段,但面临日军数倍兵力猛攻,98师已经是在苦苦支撑,撤退是早晚的事,同样,在常德外围滨湖区域驻守的第二十九集团军,面临日军两个师团的正面强攻,张略要地石门失守,暂编第五师伤亡殆尽,师长彭士量以身殉国。 石门易手,常德门户大开,日军抓住机会,长驱直入,又增调13师团和116师团各部队加入战斗,相继攻陷慈利、桃源等常德外围城镇,驻守沅江北岸的150师死战至最后,全军覆沒,师长许国璋重伤,在渡过沅江后愤而饮弹自尽成仁,此时,日军已经初步完成了对常德的三面包围的态势。 目前,常德城内的57师已成为一支孤军,余程万此时所能做的,只能是加固工事,并在城内各重要交叉路口与要冲筑起水泥碉堡,以备巷战之用,好在57师并配署第74军炮兵团的一个762炮兵营及战防炮营第1连,高炮第42团一个排,拥有远超过一般国军师级单位的炮兵火力,而且各种弹药物资在战前已积累了不少,57师已全师就位,准备与攻城日军决一死战。 而林笑棠等人所处的德山防线是目前常德外围唯一的战略据点,德山一旦有失,188团只能撤进原始森林或者渡过沅江,进入常德城,此外,再无退路,也就是说,常德与德山已经是两个连为一体的防御阵地了。 林笑棠听完余连长的讲述,不禁惊呆了,他沒想到,短短的时间内,常德已经成了一座孤城,“那援军呢,之前委员长和战区司令部不是都下令要坚守常德吗,目前常德已经被困,为什么不抽调援军火速增援呢,照这样的打法,常德陷落不是早晚的事吗。” 余连长长叹一声,“常德外围,六战区十几万大军被日本人死死拖住,余师长已经多次发电报至六战区,六战区长官也命令各部火速增援,但所有部队前进缓慢,收效甚微啊,九战区各部现在也被日军拖住,战区司令部薛岳长官手中已经沒有了预备队,根本腾不出來救援常德啊。” 林笑棠点点头,“还是老样子,国军还是这个毛病,围点打援,往往就是被对方中心开花,派系林立,将领各有各的打算,救援不利、阻击又不到位,这样的仗还有什么胜算。” 忽然,林笑棠好像想到了什么,他一把抓住余连长的手,“还有一个办法,至少能让重庆方面给予六战区和九战区增援各部更大的压力,我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效果,也不知道后果会怎样,但我需要余师长的配合,帮我來演一出戏,至少能让英美各国向政府施加压力,从而督促外围的国军前來增援,你看怎么样。” 余连长眼前一亮,顿时來了精神,“我的唐长官啊,都这个时候了,管他什么办法,只要能拉來救兵,那啥办法都得用啊,你快说说,到底是什么法子。” 林笑棠神秘的一笑,指指身旁不远处的帐篷,“我忽然间想到一个好的桥段,名字就叫做:拯救大兵肖恩。” 第二百三十一章 蝴蝶效应 林笑棠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利用手里的肖恩这张牌,迫使美国人向国民政府施加压力,促成外围部队尽快打开局面,甩开或者突破日军的牵制和阻拦,以求常德城的顺利解围,但究竟如何做,才能将肖恩的作用有效的发挥出來,林笑棠的心中并沒有底。 常德城中并沒有国军的随军记者,但令林笑棠感到意外和惊喜的是,在余程万的57师指挥部中竟然有两名美国记者,于是在余连长和常欢下山之后,林笑棠火速向余程万发报,要求他尽快派人将美国记者也安全送达德山防线,同时,他也将自己的想法透露给余程万,这对于目前无计可施只能困守孤城的余程万來说,不亚于在绝望之际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所以他很爽快的同意的林笑棠的一切要求。 看看天色,已经到了凌晨,林笑棠始终沒有一点睡意,他径直走出了帐篷,准备呼吸点新鲜空气,外边纵横交错的战壕中,微微传來一阵鼾声,那是有些国军士兵已经睡着了,月亮的光芒已经有些黯淡了,伴随着山峰上不时吹过的阵阵冷风,整个德山战场显得寂静而安详,丝毫看不出这里曾是几千人以命相博、血肉横飞的的死地。 林笑棠在脑子里反复斟酌着自己的计划,诚然,常德之战目前已成死局,近二十万国军精锐被十余万日军牵制在外围动弹不得,而常德城与德山就像日军包围圈中的两座连在一起的孤岛,或许再來一个巨浪,两座孤岛就要同时被吞沒了,在这个时候,林笑棠只希望自己的好运能够再多一些。 其实林笑棠不知道,从那经陷落的那一天开始,历史因为他生命的延续,已经渐渐发生了偏离,不知不觉间,林笑棠悄然的以自己的方式改变着身边的人和事情,进而影响到一场战斗、一场战役甚至是一场战争,而这一切,林笑棠沒有丝毫觉察。 真实历史上的德山防线在此时早已陷落,张耀国带领跟随他的两百勇士也早已跟随德山阵地永留史册,而恰恰是林笑棠的到來,不知不觉之间,竟然改变了这一切,德山防线依然固若金汤,曾经将德山防线踩在脚下的户田联队也已经灰飞烟灭,只是不知道今后的历史究竟会走向何方,或许,林笑棠这只小小蝴蝶的翅膀的轻轻一振,真能带來让历史都为之侧目的惊涛骇浪。 “长官。”身后忽然传來一个怯生生的声音。 林笑棠被打断了思路,扭回头看去,月光下,一张满是皱纹黑黝黝的脸庞正满脸是笑的看着他。 “你是。”林笑棠仔细看了看黑脸庞的老兵,发觉自己并不认识他,这是年龄大概在五十岁左右的老兵,各自不高,身形精瘦,佝偻着腰身,双手不停的搓在一起,看样子有些欲言又止。 “这个,这个。”黑脸老兵几次鼓足勇气,但还是说不出口。 “别紧张,有话慢慢说。”林笑棠从口袋里摸出大头给他的日本香烟,递给黑脸老兵一支,又伸出打火机。 黑脸老兵又是作揖又是鞠躬,忙不迭的接过香烟和打火机,手哆嗦着点上,猛吸了一口,这才平静下來。 他的眼神闪烁着,“这个,长官,我是咱们188团3连炊事班的,我姓赵,大伙儿都叫我老赵。” 林笑棠笑着点点头,“哦,老赵啊,找我有事。” 老赵的脸不自然的笑了一下,“是,是这么回事,张营长,啊不,张团长,昨天吩咐我准备点泻药,咱们团又沒现成的药材,我就带了几个弟兄到德山去采草药,呵呵,我是本地人,对德山熟悉,所以,这个……”。 林笑棠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冲着老赵摆摆手,“得了,老赵,我明白了,你在这儿等我。” 说着,林笑棠转身进帐篷,顺手从日军缴获的财物中翻了一下,拿了几块墨西哥鹰洋,看样子是日本军官的收藏品。 到了帐篷外,林笑棠将几块鹰洋塞在老赵的手里,“老赵,我说话算数,这次咱们偷袭鬼子军营,要是沒有你的药,也不可能打得这么漂亮,我已经和张团长说了,要给你记一功的,这些是我的心意。” 老赵激动的嘴唇发抖,双手不住摩梭着鹰洋,“多谢长官、多谢长官,我活了这大半辈子,第一次遇到向您这样和气的长官,你一定能大富大贵、官运亨通、多子多福。” 林笑棠笑着摆摆手,“承你吉言了,老赵,还有个事,我想问你。” “您说,您说。” 林笑棠摸着下巴想了想,指指老赵的下身,“我让你准备的是泻药,沒错,效果是不错,可这小鬼子怎么一个个的家伙硬的像旗杆一样,都被打死了,还杵着个帐篷。” 老赵老脸一红,“长官,实在是不好意思,张团长当时吩咐的时候,沒告诉我您要多少,我这心里也沒谱,总想着反正是打鬼子,那就越多越好,但时间紧急,沒办法,我就凑了一些让牲口发情的药,加在里边,想着这也能让鬼子难受一下,所以?????”。 林笑棠听后一愣,接着就是哈哈大笑,“老赵啊,你这下可是错有错着啊,不错不错。” 老赵看林笑棠这么高兴,知道这下算是投长官所好了,心里猛的轻松下來,也是笑容满面,连腰杆都挺直了许多。 林笑棠看着老赵,忽然心里一动,“老赵,你知道鬼子的毒气战吗。” 老赵赶忙点点头,“听说过,很早以前就参加过淞沪抗战的兄弟们说的,说鬼子那毒气弹可是厉害,人如果闻了那烟,轻者头晕恶心,睁不开眼睛,重者眼睛就得瞎了,身上的皮肉都得烂掉。” 林笑棠点点头,“不错啊,鬼子很多部队都配备了这种东西,我是怕他们会用在咱们德山阵地上啊。” 老赵思索了一阵,抬起头,脸上竟然显示出前所未有的严肃和坚决,“长官,我只是个兽医,祖传的手艺,要说让我破解小鬼子的毒气弹,我沒那本事,可是我有法子找到这德山上的草药,只要把药配齐了,并且风向合适,我担保点着了和那小鬼子的毒气弹效果差不多。” 林笑棠不可思议的看着老赵,他沒想到一个不起眼的老兵,居然会懂得这些东西,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他上前一步,双手按住老赵的肩膀,“老赵,就照你说的去做,我让张团长派给你一个排的兄弟,你马上去山上采药,时间越快越好,当然,草药也是越多越好,明白吗。” 老赵昂起头,一个标准的立正,“是,长官,一定完成任务。” 林笑棠看着老赵挺直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心中的一块大石也终于落地,长时间以來,他一直对日军的毒气武器心存忌惮,因为早在南京陷落时期,他就见识过毒气武器的威力,这次据守德山,他唯一担心的就是日军会使用这种威力巨大的杀招,好在攻破日军军营的时候,国军找到了一批包装完好尚未使用的防毒面具,这就能帮助国军士兵正面应对日军的毒气攻势,老赵的出现,使得国军也存在了能够拥有毒气武器的可能,这让林笑棠的内心欣喜莫名。 安排好了老赵的事情,已经是凌晨时分,卫兵來报告,常德城的美国记者到了,现在,常德和德山之间的通道还保持畅通,白天,日军飞机会不停的轰炸,到了夜晚,通道会相对安全一些,只要平安通过沅江,一钻进德山的丛林就可以摆脱日军飞机的纠缠。 林笑棠走进帐篷的时候,两名穿着毛呢西装的美国人正在和肖恩热烈的交谈着,看到林笑棠进來,肖恩马上热情的站起來,照例又是一个热情的拥抱,接着便是向他的同胞介绍,两位记者是美国《独立日报》的驻华记者,分别是托马斯和萨姆,几年來两个人一直从事中日战争的有关报道,这次就是來专程采访常德会战的,由于两人坚持要在战争一线采访和报道,所以直到日军完成对常德的包围之后,两人也沒有撤出。 林笑棠和两个人依次握了手,派人去请还在阵地上视察的张耀国回來,毕竟林笑棠不想在两名记者面前表现太多,而且,张耀国才是本地的军事主官,由他來接受采访最合适不过。 张耀国來了之后,也许是沒接受过采访的缘故,面对记者的提问时总显得有些紧张,虽然之前林笑棠早已交代好所有的细节,但他还是不由自主的将眼神看向林笑棠,两名敏锐的美国记者很快捕捉到了这一点,加上期间肖恩对林笑棠的推崇,他们便将对林笑棠的身份的质疑通过很隐晦的方式表达了出來,但林笑棠顾左右而言他,接着便借口有事,转身出了帐篷。 林笑棠慢慢走到阵地的制高点,风很大,他不由自主的裹紧了军装外的外套,太阳已经偷偷探出了头,一点点的挣脱黑暗的束缚,将自己的光芒悄悄洒向每一个角落。 远处,尘土飞扬,杀气峥嵘,一眼看不到头的卡车车队和行进的土黄色洪流正慢慢的汇聚到德山脚下,一场血战又即将拉开序幕。 第二百三十二章 苦战中的等待 数不清的炮弹落在德山防线的阵地上,士兵们蜷缩着躲在一个个掩体里,但还是不时有人被炮弹击中,化为一团血雾,阵地上的土地仿佛顷刻间被一把巨大的铁锹掀了个遍,每个人都被漫天而下的泥土呛得说不出话來,所有人的心脏都保持在一个节奏跳动,那就是大地颤抖的频率。 士兵们都已分辨不出落在阵地上的到底是敌人的炮弹还是飞机扔下的炸弹,几乎每个人都只有一个想法,这该死的轰炸快点结束吧。 日军这次是彻底被激怒了,面对德山防线的一千守军,他们调动了两个联队的兵力发动了疯狂的反扑,他们的意图很明显,他们要将德山彻底从地图上抹去,要一雪户田联队被中国军队全歼的耻辱,而这次不计代价的炮击和轰炸就是他们所做的第一步。 位于孤峰岭最高处的指挥部已经被迫转移了,整个制高点几乎被炮弹削低了好几米的高度,林笑棠等人隐蔽在山腰处的第三道防御工事内,两名美国记者托马斯和萨姆已经完成了对肖恩的采访,并对缴获的各种日军物资以及国军士兵带回的户田联队长的尸体和联队战旗进行了拍照,可以说,初步的采访工作已经高一段落。 留着一脸红色络腮胡子的托马斯正背靠在掩体的墙壁上,手托着信纸,用钢笔艰难的写着关于德山保卫战的第二篇报导。 而萨姆正坐在通讯兵的旁边,大声向通讯兵念着他们刚刚写就的第一篇报导,火眼在一边为通讯兵充当着着翻译,虽然整个过程不时被掩体外的爆炸所打断,但看得出,所有人都被托马斯和萨姆热血澎湃的文笔所打动了,大家的脸上都洋溢着自豪的神采。 “为了一名素不相识的美国友人,年轻的中国士兵们,他们在一名少校军官的带领下创造了一个近乎于神话的奇迹,一千名士兵,竟然歼灭了一个整编的日军联队,夺取了日军士兵视之为生命的联队战旗,并击毙了联队的最高阶军官,而自身几乎沒有什么伤亡,这是中日战争以來我所亲耳听到、亲眼看到的最大奇迹。” 火眼抑扬顿挫的念着美国记者的文稿,通讯兵一丝不苟快速发报,一旁的林笑棠禁不住有些好笑,这两个美国爷们也真够能编的,本來是一次带有赌博性质的突袭,竟然被他们说成了闪烁着人性光辉的热血救援,不过这也好,至少188团全体官兵的战绩又被提升到了一个新的层次。 报导迅速的被发往常德57师指挥部和六战区长官司令部,接下來,就是坐等重庆和美国方面的反应了,林笑棠的意图是:肖恩这个人已经营救出來了,但德山处于重重包围之中,想要将他安全的送出去,无异于痴人说梦,现在就看美国方面能下多少决心,來营救肖恩脱离战场了,只要美国人下定决心,承担压力最大的,还是国民政府,也只有国民政府背负上沉重的压力,他们才会出工又出力,常德和德山之围才有可能迎刃而解。 常欢和余连长也从常德返回,除了又带回一些弹药和补给,林笑棠需要的大功率电台也搬上了山,林笑棠沒有迟疑,立刻吩咐众人将电台搬进一个隐蔽的山洞,命令常欢立刻与上海尚振声和重庆站联系,打听那边目前的状况,此前,林笑棠将强一虎和詹森都留在了重庆,就是害怕万一有什么事情,而抽调不到合适的行动主管,又他们两个身手一流的好手协助寓公和尚芝,也能让林笑棠安心不少。 所幸的是,目前來说,沦陷区和重庆都很平静,军统和裴中岩暂时偃旗息鼓,虽然不知道他们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但尚振声和寓公都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阵地上忽然寂静下來,众人的脸色顿时紧张起來,大家知道,真正的战斗开始了。 掩体外,不断响起188团各级军官的声音,“鬼子上來了,还能动的,还有气的,迅速进入阵地。” 紧接着,便是国军的各种型号的步兵炮、山炮、掷弹筒开始怒吼,林笑棠环顾四周,冲大家嘿嘿一笑,“老少爷们们,又开始了,放开手干吧。”说完,他抄起自己的MP40冲锋枪,一猫腰冲出了掩体,火眼、大头和郭追紧随其后,六战区特务团的士兵也不含糊,纷纷拿起家伙向外冲去,肖恩和托马斯、萨姆见状,也随手拿起地上散落的武器跑了出來。 林笑棠一扭头,看见三个洋鬼子跟着自己跑出來,顿时气不打一处來,他大吼一声,“余连长。” 余连长应声跑过來,“到。” 林笑棠一指肖恩三个人,“我命令你,下了他们的枪,带几个人给我牢牢的看住他们三个,这三个人可是咱们的宝贝,他们要是有个好歹,咱们的援军也就彻底泡汤了,你给我把他们看牢了,除了上厕所一步不许出掩体,就算是上厕所,你也得派两个挡子弹的跟着他们,知道吗。” 余连长大声回答,“是。” 旁边几个如狼似虎的国军士兵,顷刻间就将肖恩等人赶进了掩体工事,肖恩等人还在不依不饶的大喊:“为什么,我们也是军人,唐,你这样做不公平。” 林笑棠懒得搭理他们,趴在战壕中,看着下面山坡上如同蚂蚁一般滚滚而來的日军,他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日军这次是豁出去了,第一次进攻就投入了大概一半的兵力,虽然山路只有二十多米宽,但看日军的架势,他们是打算用人海战术,一鼓作气拿下孤峰岭阵地了。 随着日军慢慢进入射程,张耀国率先打了第一枪,一个在队伍最前边指挥的日本军官应声而倒,接着,双方的队伍便爆发出一阵火焰和烟雾,国军的炮弹不时在日军密集的攻击队列里炸开,行进中的日军士兵对倒下的同伴视而不见,他们只是麻木的前进,开枪射击,双方的士兵就这样机械般的将子弹和炮弹倾斜到对方身上。 面对着日军近乎于发疯一般的进攻,188团渐渐开始出现了伤亡,卫生队的士兵们飞快的穿插于各个阵地之间,随军的民夫们抬着担架,不停的将受伤的士兵抬到后山的集中地,那里有军医为重伤员做进一步的治疗。 林笑棠的面前堆放着小山一般的子弹夹,脚下全部是子弹壳,枪身已经打得火热,林笑棠甚至能感觉到有发烫的迹象,他扔下冲锋枪,又从脚边抄起一只百式冲锋枪,连瞄准都可以省略掉,对着日军冲上來的人群就是一阵扫射,倒下的日军士兵瞬间被后面赶上的人潮淹沒。 国军的第一道防线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面对悍不畏死、前仆后继的日军,国军士兵的射击密度和频率已经不能阻止敌人持续前压的脚步了。 林笑棠显然发现这种情况,他立即命令司号员吹号,命令第一道防线的士兵迅速撤入第二道防线。 第一道防线的士兵得到命令后,立即按照战前的分工开始后撤,一部分士兵继续扫射、投弹,而绝大部分士兵则头也不回的向后撤至第二道防线。 负责坚守的一部士兵见大多数战友已经撤退,开始有组织向后慢慢移动,但日军前进的速度更快,这几十名士兵瞬间便被日军的子弹击倒,有的更是被狂奔而至的日军几把刺刀同时刺中,日军终于占领了第一道防线,开始凭借战壕和国军士兵对射。 林笑棠大骂一声,随即大喝道:“投弹组全体都有,目标,第一道防线战壕,两轮投弹。” 话音刚落,第二道防线的部分士兵撂下手中的武器,一抖手,上百颗手雷、手榴弹如同神兵天降一般砸向第一道防线内的日军。 “轰隆”,持续不断的爆炸淹沒了第一道防线的战壕,事先安置在战壕内的炸药被手榴弹、手雷的爆炸引爆,掀起巨大的气浪,无数日军士兵被直接抛到了空中,躯体的各个部位向着不同方向飞去,而同时,国军士兵安放的油料桶也被点燃,第一道防线在两轮爆炸之后,瞬间变成一片火海。 后续冲上來的日本兵,躲闪不及,被身后蜂拥而來的同伴纷纷撞进了战壕,顿时便成了一个个火人,空气中立刻充满了一种奇异的烤肉味道,而这道火海也彻底割断了日军进攻的步伐。 此时,国军的火炮调低角度,开始继续发威,一轮密集的炮火覆盖了整个阵地,日军士兵在火海和爆炸中哀嚎着,一些不辨方向的火人狂奔乱窜,不一会,便一头栽倒在地上,再无一点声息。 国军士兵大声怒吼着,纷纷冲出战壕,手中的武器喷射着火焰,将攻上阵地的日军士兵全部消灭,郭追不知何时出现在冲锋的队伍中,手中的厚背大砍刀上下翻飞,就像一名杀神挥舞着一团银光,日军士兵在他的面前就如同一群待宰的羔羊,鲜血飞溅,惨叫连连,郭追硬是以一己之力杀出了一条血路,带领国军士兵将日军赶下了山。 日军的第一次进攻失败。 第二百三十三章 空降 已是深秋季节,山林中的树叶已经显现出憔悴的黄色,晴朗的天空似乎是因为硝烟的缘故,渐渐阴沉下來,乌云慢慢占据了天空,太阳好像是不忍再看到大地上这一幕幕血腥的厮杀,早早的便躲进了云层的后边,所以,虽然刚刚是刚刚下午四点钟,但天色却有些黯淡了。 刚刚打退了日军今天的第四次进攻,德山防线上已经是千疮百孔、处处硝烟,林笑棠将手中打得发烫的武器丢在一旁,喘着粗气坐在战壕里,想掏出一支烟來抽,但手却抖的厉害,尤其是扣扳机的右手手指,已经伸不直了,好不容易抽出一支,手一抖,又掉在了地上,林笑棠叹口气,费劲的将烟捡起來,送到口中。 几个烟熏火燎一般的汉子凑到他身边,“卡擦”一声,其中一个将火送到他嘴边,并毫不客气的抢走了他手中整包的香烟。 林笑棠不以为意,斜靠在战壕上,惬意的享受着烟草的芳香。 “唐长官,日本人要是明天还这样不要命的进攻,我担心我们守不了多久啊。” 林笑棠睁开眼,“伤亡数字统计出來了吗。” 张耀国点点头,“今天一天,二百六十人阵亡,一百二十人重伤,剩下完好无损的只有六百人左右。” “求援电报发了吗。”林笑棠问道。 “发了,每隔一小时,我们都会发一次,常德那边也是如此,听说日本人已经攻破了常德的外围防线,今天夜里就有可能攻进城去,余师长那边也是心急如焚。” 林笑棠叹口气,“如今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等了,实在坚守不住,我们就撤。” 张耀国惊讶的问道:“撤到哪儿,常德。” 林笑棠摇摇头,“常德必定守不住,德山一丢,常德陷落只是时间问題,我们如果要撤,就要撤到德山深处,深山老林的,日本人沒那么容易找到我们,再说,外线国军还有二十万大军,占领常德后,日军的目标就是他们,等他们打起來,我们再找机会冲出去。” 张耀国点点头,“我还是希望能守住德山,如果要撤退,唐长官,就请你带着能走的伤员和那些美国人走吧,你脑子活、见识多,一定能带着弟兄们走出去。” 林笑棠诧异的看着张耀国那张年轻的脸,“那你呢。” 张耀国轻松一笑,“总要有人掩护你们不是,最重要的是,我是188团的人,是中央军的精锐,我们的任务就是坚守这里,上司沒规定期限,我们就要一直坚守在这里,哪怕只剩下一个人,这一点,从我昨天早上去追邓团长时就注定了,我,不能走。” 林笑棠仔细看着那张还带着一丝稚气的脸,语重心长的说:“你们是国军的将來,不要何时何地都抱着必死成仁的决心,我敢和你打赌,如果沒有美国人的压力,我们就算在这儿坚守一个礼拜,援兵也不会到,国军自身的问題我相信你比我清楚,援兵不到,你们的死有意义吗,留着你的有用之身,或许能做更多的事,再说,事情还沒有到最坏的地步,也许会有转机呢。” 忽然,不远处,一个士兵叫了起來,“看,天上是什么东西。” 阴沉沉的天空上,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一架庞大的运输机在高高的云层中穿行,在它的身后,好像是凭空多了十几朵盛开的白花,飘飘荡荡,在众人的视线中越來越清晰。 火眼手握着狙击步枪,嘴巴张得可以塞下一个鸡蛋,“哪儿來的疯子,这种情况下敢空降,简直是找死。” 火眼马上将狙击步枪举起來,瞄准向天空中运输机,“美军C47型运输机,专用于伞兵空降。” 林笑棠闻听立即凑到他的身边,“你可以确定。” 火眼将狙击步枪递给他,“不信你自己來看。” 一旁的张耀国赶忙将手中的军用望远镜递给林笑棠,“唐长官,用我的这个看看。” 林笑棠举起望远镜,仔细的看着翱翔在天空中的运输机的身影,嘴角渐渐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张耀国,真的是美国人的飞机,我看到机身上的星条旗了,咱们有救了,德山有救了。” 张耀国已经说不出话來了,睁大了泛着泪光的双眼,一个劲的点头。 火眼撇撇嘴,“当然是美国人,一看飞机型号就知道了。” 山下的日军阵地忽然枪炮声大作,林笑棠赶忙跳进战壕,用望远镜看着日军的动静。 日军阵地后方的火炮阵地不断腾起大片的烟雾的火光,显然,他们也已经发现了天空中的运输机和十几名美军伞兵,他们正在利用为数不多的防空炮对目标进行着射击。 林笑棠放下望远镜,大声向张耀国命令道,“命令咱们的炮兵,马上对日军炮兵阵地进行猛轰,不要在乎消耗多少炮弹,天上的那些伞兵绝对是为了肖恩來的,咱们一定要保证他们的安全。” 张耀国有些担心的说:“恐怕起不到什么作用,他们的火炮阵地距离太远,可能已经超出咱们的射击距离。” 林笑棠将手一挥,“顾不了那么多了,告诉炮兵,将火炮尽量前移,救不了那些空降的美国人,咱们的援兵也就泡汤了,我们所能做的,就是不计代价的掩护美国人安全着陆,至于他们能不能在咱们控制的范围内降落,就看天意了。” 张耀国点点头,转身飞奔而去。 火眼担忧的看着天上雪白的降落伞,“炮兵掩护是一方面,咱们还得做点什么。” 林笑棠看看他,“有屁就快点放,山上这么多人,只有你熟悉美军的那一套,有什么主意还不快点说。” 火眼略微思索了一下,“山后有块面积不小的平地,这样,你给我些人,再要一些油料,我在平地那儿点燃一堆篝火,给上面的伞兵指明一下咱们的位置。” “余连长,带上战区特务团的兄弟们,跟着火眼马上去布置。”林笑棠毫不犹豫的命令道。 这时,通讯兵从山上指挥部的方向狂奔下來,“唐长官,战区司令部來电,美军将派人员空降至德山防线,命令我部在地面设置清晰标记,便于美军人员准确空降。” 林笑棠张口骂了句脏话,“人他妈都跳下來了,电报才到,也不怕那些伞兵跳到日本人那边。” 骂归骂,林笑棠面对突然出现的美国伞兵可不敢怠慢,他们带來的也许就是能挽救常德和德山防线的转机,很快的,山后平地上巨大的篝火就腾空而起,火焰足足有二十多米高,黑色的烟雾更是直冲天际,德山防线的配备的所有火炮更是不计血本的从隐蔽处直接拉到了阵地的最前沿,冲着日军阵地便是不间歇的炮击。 日军阵地遭到炮击后,索性摆开阵势,趁此机会发动了夜幕降临前的第五次进攻,满山遍野的日军步兵向着德山防线开始了又一次亡命进攻。 很快的,日军战机也赶來参战,它们一边搜寻着空中的伞兵,一边对德山阵地继续进行狂轰滥炸,所幸此时大部分伞兵已经晃晃悠悠的飞进了德山的崇山峻岭之中,只有两名倒霉的伞兵不幸中弹,降落伞也被日军飞机的机炮打烂,笔直的摔了下來。 美军运输机完成任务后,已经返航,日军的防空炮火再也找不到目标,已经停止了对空射击,林笑棠也赶忙命令炮兵立刻将火炮后撤,免得在日本空军的轰炸下被包了饺子,但尽管如此,还是有四门火炮在轰炸中被炸得四分五裂。 张耀国一面指挥国军拼命阻挡日军的第五次进攻,一面抽调人手马上深入到后山搜寻美军伞兵的下落。 一个小时候,天色彻底暗淡下來,或许是日军对德山守军夜间超乎寻常的作战能力心有忌惮,所以,这次进攻在黑夜來临之际,就草草的结束了,日军也后退了一段距离,退到了他们自认为安全的距离才安营扎寨,同时派出大批人马负责营地四周的警戒,严密防御中国军队的夜间突袭。 林笑棠和张耀国布置了一下夜间的防御工作,正要一起到支护不询问一下寻找美军伞兵的情况,火眼和前去采药的老赵就风风火火的迎了上來,“七哥,人已经找到了,总共十个人,在天上时被鬼子飞机打死了两个,刚才降落的时候有两个直接跳进了沅江,现在下落不明,估计凶多吉少,还有六个,其中有一个降落时摔断了手臂,现在都暂时安置在指挥部,正和肖恩以及两个美国记者见面呢。” 老赵插话道:“唐长官、团座,我和弟兄们已经将草药都采好了,估计得有五百多斤,足够咱们整个阵地前沿用的了,您看,接下來怎么办。” 听完老赵的汇报,林笑棠略一思索,就请张耀国和火眼先去和美国人见面,他要先安排一下山寨版“毒气弹”的安装使用事宜。 张耀国走后,林笑棠叫來前沿阵地的一名连长,交代他晚上的时候,配合老赵,将所采摘的草药全部分散安放在距离防线五十米外的草丛里,放置的时候注意伪装,绝对不能让日本人发觉异常,同时也要注意人员的安全,日本人对士兵的遗体很看重,通常是在夜晚的时候,偷偷派人上山将士兵的遗体运送下來,统一火化,将骨灰运回国内,所以,林笑棠格外叮嘱那名连长和老赵,一定要加倍小心,如果遇到日本人,立即后撤,千万不能让日本人发现国军的意图。 第二百三十四章 简单或是复杂 一切安排完毕,林笑棠这才拖着疲惫的身体來到指挥部,还沒进帐篷,就听见张耀国愤怒的声音传了出來,“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你们的情报有误,你们坚持要走,我们不会阻拦,但你们的安全我们概不负责。”接着便是火眼冷冷的翻译。 林笑棠一掀门帘,走进帐篷,张耀国和火眼、余连长等人见到他进來,顿时感觉有了主心骨一般,马上从军用简易折凳和地上爬起來,张耀国和余连长更是夸张的敬了个军礼,“唐长官好。” 林笑棠一愣,“这是怎么了,谈的不愉快。” 张耀国气呼呼的走上來,“唐长官,这些美国大鼻子來了就说要走,说要带肖恩和两名记者离开德山,连夜到常德外围与29集团军会和,我怎么劝他们都不听,您看真么办吧。” 众人闪开一条道路,林笑棠这才看清楚屋里站着的几个美国伞兵,他们都穿着美军的步兵军装,头戴钢盔,其中一个的胳膊已经打上了绷带,挂在胸前,为首的一个美国上尉军官,年龄在三十七、八岁左右,身材高大微胖,方方的脸庞,头发卷曲,明显有些稀疏,蓝色的眼睛,正好奇的看着林笑棠。 他看看林笑棠的军衔,上前几步,冲林笑棠敬了一个标准的美国陆军军礼,“您好,我是芷江空军基地,中美飞行混合团空降兵连上尉汤姆汉克斯,你叫我汤姆就可以,请问,您是德山防线的最高长官吗。”说完他看向火眼,看來是希望他能翻译一下。 火眼耸耸肩膀,沒出声。 林笑棠也汤姆汉克斯还了一个军礼,“汤姆上尉您好,这位张耀国少校才是德山防线的最高军事长官,而我则是派驻德山防线的督战专员,可以说是协助张少校的,很高兴见到您,汤姆上尉,您称呼我唐就可以。” 汤姆汉克斯上尉显然沒想到林笑棠也会英语,他笑着冲林笑棠伸出了手,“唐,见到您很高兴,沒想到您的英语真么流利,这样一來,我们的交流就不成问題了,恕我直言,您的英语有一股浓浓的英国味道。” 林笑棠笑着握住他的手,“沒办法,我的口语老师是一位地地道道的英国绅士,英国和中国现在是美利坚合众国最为可靠的盟友,也是最亲密的朋友,希望我们也能成为朋友,好吗。” 火眼顿时一翻白眼。 汤姆汉克斯点点头,“这也是我的愿望。” 林笑棠放开手,将双手一摊,“现在,我的朋友,可以告诉我你们的來意了吗。” 汤姆汉克斯疑惑的看着林笑棠,好像还沒有清楚的认识到面前年轻的中国军官在德山前线扮演的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唐,我们接到的命令是空降常德德山防线,救出我方飞行员肖恩先生,然后立即出发与常德附近的中国第29集团军会合。” 林笑棠也在仔细的观察着这名美军军官,看得出他并沒有说谎,但他的想法,也许是美国人的想法的确有些异想天开了。 “请原谅我的坦白,也许在几个小时之前,这道命令还有执行的可能,但现在,我要告诉您,常德德山一线已经被日军三面包围,驻守石门的29集团军已经撤退,如果你们现在要从石门方向突围,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要突破两个师团日本军队的围堵,您可以仔细考虑一下,这样的可能性存在吗。” 汤姆汉克斯的脸骤然变色,“您的情报属实吗。” 林笑棠指指指挥部帐篷里的军用电台,“这是美国货,您和您的部下中一定有人会操作这部电台,您可以亲自和六战区或者九战区司令部以及您的上司联系,确认我所说的话的真实性。” 汤姆汉克斯立刻坐到了电台边,调好了频率,与他的上司开始联系。 半个小时之后,汤姆汉克斯看着手中的电报,脸色逐渐变得铁青,他自言自语道:“这是失误,战场上绝不允许存在的失误,一份已经过时的情报,不仅要使救援计划落空,还要让我和我的部下白白牺牲生命。” 林笑棠等人默默的在一旁抽着烟,汤姆汉克斯的话虽然声音不大,但还是清楚的落到了林笑棠的耳朵中。 林笑棠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走到汤姆汉克斯的身边,“我的朋友,中国有句古话,叫做既來之则安之,战场的变化瞬息万变,您也是一位久历战火的老兵,希望您能正视这一点。” 汤姆汉克斯懊恼的拍了一下桌子,站起身,环顾自己的部下,他们显然已经意识到自己所处的困境,脸上都浮现出沮丧的神情。 汤姆汉克斯低头沉思了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看向林笑棠和张耀国,居然有些尴尬,“唐,如果可以的话,您能率领您的部下在正面为我们开辟出一条突围的道路吗。” 林笑棠有些气恼,他双眼直视着面前的美国军官,语气中不由加入了一些严厉的意味,“上尉,德山防线的重要性相信您很清楚,虽然您是我们的友军,但您认为我会拿德山和常德一万中国士兵的生命去换取肖恩先生一个人的生存权利吗。” 汤姆汉克斯窘迫的低下了头,“对不起,我只是问一种可能性。” “即使是这样,我也不会同意的。”一旁许久未说话的肖恩猛然间站起來,语气绝决的说,“我是一名军人,在战场上,我的生命和其他军人的生命的价值是一样的,我不希望享受到用战友生命换來的生存,那样,我宁可战死。” 林笑棠冲着肖恩赞许的点点头,看着汤姆汉克斯左右为难啊的神情,他的心里反倒轻松了许多,他的计划,原本就是建立在肖恩的困境之上的,虽然有些不道德,但为了德山和常德一万多名兄弟,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林笑棠看时机已到,冲着张耀国轻轻事了个眼色,张耀国心领神会,立刻安排人将准备好的晚饭端上來,招呼美国伞兵用餐。 林笑棠看出汤姆汉克斯此时并无心享用晚餐,便将他悄悄的请出帐篷,找到一处偏僻的所在。 天空漆黑如墨,月亮躲在云层后面,远处星星点点闪动的便是日军的阵地,林笑棠用手点指那里,“上尉,那就是日军的兵营,我们面前是两个整建制的日军联队,人数达到八千人,实不相瞒,经过将近三天的血战,我们实际能够参加战斗的人员只有六百人,以这点兵力想要突破日军的防线,结果只能是德山失守、全军覆沒,“ 汤姆汉克斯摘下头上的钢盔,从钢盔的绷带上取下一盒皱巴巴的香烟,抽出一支递给林晓棠,眼睛却看着远处的灯火,忽然问道:“本來,我和我的部下们对上级安排的这次任务也非常不理解,我们十个人來营救一个大兵,怎么想都让人很难接受。” 林笑棠深吸一口烟,“但你们还是來了,不是吗。” 林笑棠忽然一笑,“就因为肖恩的家人是美国政府的高官吗。” 汤姆汉克斯也情不自禁的一笑,“这是你们中国人的思维方式吗。” 林笑棠看着他,“我就不相信你们不会这么想。” 汤姆汉克斯点点头,“确实会有人这么想,肖恩家人的身份这也是事实,但真正的原因不是这样。” 林笑棠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肖恩有三个兄弟,他们都是美国军队中的一员,他的两个哥哥在欧洲服役,已经阵亡,而他的弟弟,前不久,刚刚牺牲在太平洋的某个小岛上,也就是说,他的父母只剩下他一个孩子了。” 林笑棠手指夹着香烟,怔住了。 “所以,美国国防部乃至我们的总统亲自下令,无论如何要将肖恩营救出來,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幸运的是,我和我的士兵们都逐渐认可了这一点,包括所有的美国士兵现在只有一个想法,不能让肖恩的父母再接到他们最后的孩子的阵亡通知书了。” 随着汤姆汉克斯低沉的话语,林笑棠惊愕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澈,他忽然感觉到肩头的责任愈发沉重,一个肖恩和一万多名国军士兵的生命,此刻仿佛变成了压在自己心头的一块大石,逼得自己喘不过气來。 他指着阵地上严阵以待的中国士兵对汤姆汉克斯说,“汤姆,你们的做法我能够理解,出于对生命的尊重,我要告诉你,我的想法和你一样,我想把我的弟兄们活着带出日军的包围圈,不管用什么方法。” 汤姆汉克斯笑了,“看來,我们还是有共通点的。” “所以,汤姆”,林笑棠用真诚的眼神盯着汤姆汉克斯,“我需要你的帮助,只有顺利的解除日军对常德的包围,你才能将肖恩安全的带出去,我也能和我的兄弟们活下去。” “需要我怎么做。” “很简单,将这里的情况如实向你的上级报告,建议他们向我们的政府施加压力,逼迫外围的援军迅速向常德靠拢。”林笑棠话锋一转,“而我所能做的,就是在援军到來之前,保障你和肖恩的安全,我们会死守德山,知道战至最后一人。” “成交。”汤姆汉克斯的大手紧紧握住了林笑棠的手。 “唐,你知道吗。”汤姆汉克斯的语气轻松下來,“你们在德山打垮日军一个联队的战绩,已经传遍了整个后方,你们成了每张报纸上的头条。” 林笑棠点点头,“新闻舆论对于当权者來说也许就是最大的压力,汤姆,如果你们有这样的资源,我建议你们可以好好的利用一下。” 林笑棠忽然狡黠的一笑,“我们的蒋委员长可是很爱面子的,他向贵国政府保证常德不会陷落,以此承诺将试图南下的日军主力吸引在常德,來保障缅甸战事的顺利进行,可是现在常德的情况确是岌岌可危,如果此时报纸上铺天盖地的全是关于常德目前战况的报导,你猜他会怎么样。” 汤姆汉克斯长长叹口气,“你们中国人脑子里想的东西,我永远都搞不清楚,所有简单的事情都被你们给弄复杂了。” 林笑棠站起身,对着黑色的夜空土池一口浊气,“相对來讲,我就简单了许多,因为我只忠于我的良心,对,还有我的民族。” 第二百三十五章 转机 在香港登岸以后,董嘉诚和董嘉怡一行又经过四天的路上奔波,终于赶到了陪都重庆,此时的重庆,刚刚过去春节的喧嚣,除了几乎每天都要光临的日军轰炸,生活秩序已经渐趋平静。 董氏家族在重庆有很多业务往來以及至交好友,董嘉诚等人也在当地一位商界领袖的张罗下住进了他在金碧山附近的一栋公寓内。 这之后,董嘉诚很快联系上了在重庆的寓公,并很快见了面,董嘉怡、何又菁也得以和尚芝见了面。 三个女人一见面,顿时变得泪眼婆娑,整日里來的担惊受怕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倾诉的对象,在重庆的时间里,大事情虽然有寓公來掌舵,但尚芝对林笑棠临走时交待的各项事务仍然不敢掉以轻心,尤其是联络重庆站接受各方面汇总來的情报,就让小姑娘在短短的时间内瘦了一圈,此时见到了久违的董嘉怡,尚芝再也憋不住心中的情绪,扑倒董嘉怡的怀里痛哭不止。 董嘉怡抚摸着尚芝的头发,心中也明白她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而变成这样,和何又菁一起也是相对流泪。 寓公叹口气,听完董嘉诚的解释,明白董嘉怡和何又菁也是担心林笑棠、大头的安危,才自作主张來到重庆,初见面时本想训斥几句,但此时却怎么也狠不下心來张这个嘴。 “行了,丫头们别再抹泪了,我已经安排了军中的关系,都盯着常德那一线呢,现在來说,小七他们还安全的很,日本人的兵锋刚刚抵达外围,也只是最初级的攻击,远远谈不上恶战,这时候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知道吗。” 董嘉怡三人这才止住悲声,看向寓公。 此时,外边传來匆匆的脚步声,门帘一挑,白起满脸是汗的从外边跑进來,“江伯,江伯,好消息啊。” 寓公笑了笑,指着白起对董嘉诚等人说道:“别介意,这是小七的义兄,白起,白定国,这两天一直在四处打听常德方面的消息,还要管着自己拿一大摊子事,彻底忙糊涂了,人都有些癔症了。” 白起这才察觉到房间里多了几个人,这才歉意的和大家见礼,之后,便心急火燎将一份《新华日报》和号外送到寓公手中,“江伯,好消息啊,德山守军击退日军进攻,击溃户田联队,击毙户田联队长,夺取联队战旗。”“还有,号外上说,德山守军勇救美军飞行员,美国人要求国民政府全力营救。” 寓公一愣,“德山。” 白起这才明白过來,赶忙解释,“据可靠消息,57师余程万委派小七到德山一线督军,德山是常德的南大门,那里的部队是63师的,余程万也是怕德山有失,另外也是给小七留了条后路,一旦战局不利,小七他们随时可以撤进深山。” 寓公等人恍然大悟,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整个房间内的气氛都为之欢快起來,寓公不住的点头,“看不出,小七带兵也有两把刷子啊。” 董嘉怡看完了号外,却不尽皱起了眉头,好像察觉到一点什么,“江伯,佑中大费周章救下美国飞行员,是不是要利用这个飞行员做些什么文章。” 寓公呵呵一笑,点指董嘉怡,“嘉怡啊,在上海跟着小七这两年沒白过,这观察力和分析能力可是见涨啊。”寓公正色道:“我也是这么想,小七他们目前坚守孤城,国军各路援军还是老样子,畏缩不前,犹犹豫豫,生怕和日军死战,折损自己手中的本钱,这时候,就得下一剂猛药,逼迫着他们快速挺进。” 董嘉诚站起來,“江伯,需要我们做什么,您就分派任务吧,只要您一声令下,咱们把所有的资源全部动员起來,给小七他们再后方造成浩大的声势,逼迫着老蒋下死命令,敦促各路援军快速挺进。” …… 寓公和董嘉诚首先详细了解了被救美军飞行员肖恩的情况,这期间,他们也了解到肖恩个人的一些情况,以及美国政府全力营救的决心,这令众人更是兴奋。 而董嘉怡和何又菁则充分利用董氏家族和何氏家族在重庆的影响力,以董家和何家大小姐的身份相继拜访重庆各方面势力和社会名流,很隐晦的点出南洋爱国华侨对常德保卫战的关注,同时表示如果常德保卫战取得胜利,将有助于海外华侨和各大家族进一步加大对国内抗战事业的捐助和支持力度,在此期间,董嘉怡和何又菁不可避免受到一些狂蜂浪蝶的追逐,而这些人的结果都是无一例外的被人胖揍一顿,据被害者称,袭击者是一名遮住了本來面目的身材矮小的男子。 董嘉诚则蛰伏在公寓,将自己关在房间内,一口气写出几篇报导,然后马上送往重庆的几家与董氏家族和同盟会有联系的报馆,而报馆方面则早已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稿件已到,便立刻开始校对、排版、印刷,整整一个下午,除了因躲避日军轰炸而暂停了一个小时,其余时间,几家报馆的印刷机都在一刻不停的加印着号外。 晚饭时分,整个重庆的街头便被铺天盖地的号外淹沒了,人们争抢着报童手中的号外,无一例外的被号外上极具爆炸性刊的标題和内容所深深吸引,轰炸间隙的重庆街头,各家茶馆,人们几乎人手一份散发着油墨香气的号外,他们在认真的阅读着、思考着。 《重庆时报》的号外标題是《一个和一万,我们究竟该如何选择,》,“美国人为救一名失去了三名兄弟的士兵,不惜派出伞兵部队冒险空降,而同样的区域,却还有我们一万名苦苦等待援军的国军士兵,我们的援军呢,他们在哪里,他们还在常德城外不远的地方继续徘徊吗,一个和一万,面对着不同的选择,他们的命运是一样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生、要么死,而生与死之间,我们能做些什么呢。” 《大公报》的号外标題是《全力救援常德城,》,“常德控引巴蜀、襟带洞庭,位于湘西北,物产丰富,水路发达,战略地位十分显著,日军进攻常德,就是要截断川、鄂、湘三省之间联系,切断国军通往川黔的陆上交通要道,进逼长沙,威胁重庆,借以牵制出战缅甸的中国远征军,并趁机夺取洞庭湖区粮食等资源,达到以战养战的目的,因此,常德一战不容有失。” 而重庆的国泰电影院则不失时机的推出电影,,《保卫我们的土地》,并邀请各界群众免费观看,广告词便是出自董嘉诚和董嘉怡的创意:四万万五千万同胞都应一看,一时间,电影院观影如潮,一票难求。 重庆沸腾了、西南大后方沸腾了,各地将领纷纷致电重庆,要求即刻参战,报效国家;民间组织、社会团体、各大政党、各界群众纷纷走上街头,开展声势浩大的情愿活动。 夜色中,敌机的轰鸣声和防空警报的声音刚刚散去,重庆的大街上便挤满了上街请愿游行的人潮,上到七八十岁的耄耋老翁,下到仍在稚龄的儿童,无论男女老幼,人们挥舞着手中的标语,口中只有一个声音,,“救援常德。”已近初冬的季节里,曾经被人戏称为火炉的重庆却感受不到一丝寒意,此时此刻,占据整个城市的是民众沸腾如火的抗战激情。 德山防线大捷的庆祝刚刚告一段落,要求国民政府火速进军以解常德之围的呼声却一浪高过一浪,美国政府通过各种渠道向外界表明态度,美国将全力支持国民政府支援常德守军的一切军事行动,而美军也将以已更名为美国空军驻中国第十四航空队的原志愿援华航空队为主力,尽全力为常德守军和各路援军提供最大限度的空中支援和物资补给。 …… “娘希匹。”黄山官邸内,蒋介石将一叠报纸狠狠的扔在桌子上“是谁将消息走漏出來的。” 一帮幕僚、侍从和将领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來接话,看了半晌,见众人都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蒋介石的文胆、心腹幕陈布雷和国防部长何应钦不得不站出來。 何应钦清清嗓子,“委员长,这其实不是泄露军事机密的问題,要知道,常德那边毕竟有美国记者随军,他们美国人的脾气您是知道的,只要是为了赚取眼球,那是什么都做的出來的,更何况,德山那边刚刚营救了一名美军飞行员。” 蒋介石一瞪眼,“现在可倒好,倒像是我不愿意全力救援一样,所有的矛头和压力都冲着我來,你们说吧,现在该怎么解决这个麻烦。” 陈布雷接着回答:“卑职愚见,这件事情兴许并不是什么坏事情,您看,常德目前陷入苦战,各路援军救援不力这是很明显的,通过美国人的报导,咱们万全可以将压力转移到前线将领的身上,之前,委员长已经向美国总统罗斯福和英国首相丘吉尔承诺,将在常德重创日军,常德绝不会陷落,此时完全可以以此为名义,严令各路援军火速救援,还有,咱们可以以美军飞行员的事情大做文章,争取更大批的美国援助物资啊。” 蒋介石坐回椅子,缓缓点点头,“好吧,就照你们两个的意思办吧,即刻给六战区和九战区长官司令部发报,严令各参战部队,奋力向前,再有畏缩不前、消极抗命的,龙慕寒、薛蔚英(注一)就是他们的榜样,立即联系史迪威和贝乐立两位,请他们通知第十四航空队,为国军反攻提供空中掩护。” 注一:龙慕寒、薛蔚英,两人同为黄埔系出身,均为国民革命军中将级别将领,在武汉会战中,因指挥作战不利,两人被蒋介石严令军法处决。 第二百三十六章 疯子来了 已经坚守到第四天,德山阵地已经看不出原先的样子,国军伤亡的比例已经超过百分之七十,几乎是人人带伤,战况最激烈的时候,连汤姆汉克斯等人都冲上了阵地,但肖恩和两名美国记者,林笑棠还是派人死死的将他们保护在最安全的地方。 孤峰岭上已经找不到一棵完好的树木,光秃秃的岩石被炮弹打的千疮百孔,阵地上充斥着一种草木被烧焦的味道,时间明明才到了三月月底,阵地上的温度却高得犹如初夏。 余连长小心翼翼的帮助林笑棠包扎好胳膊上的伤口,这是刚刚凌晨时分日军的一次进攻中被弹片划伤的,类似这样的伤口林笑棠身上还有好几处,就连大头,屁股上也被炮弹的一块碎片击中,结果整天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保持一个俯卧的姿势。 今天一大清早起來,空气中就弥漫着浓浓的潮湿味道,天空中的云层黑压压的,有经验的老兵说,这是要下大雨了,林笑棠的心中不禁有些发堵,激战了四天,以一千人的兵力对抗近八千精锐日军,伤亡大半,就连弹药和食物也开始紧张起來,如果不是之前突袭户田联队,缴获了一大批物资,恐怕这个时候早已经是弹尽粮绝,只能和小鬼子拼刺刀了。 望着黑压压的天空,林笑棠的心头沉甸甸的,现在守军迫切需要的,就是能够获得必要的补充,本來他寄希望于自己的筹划能够提高美国人对德山防线的重视程度,凭借其雄厚的空中力量对德山进行空投,但现在看來,就算美国人愿意帮忙,目前的天气条件也根本不允许这么做了。 而他之前命令老赵做的准备,现在也已经接近尾声,防线五十米开外的空地,草丛中已经铺满了像野草一般的草药,几天以來,林笑棠一直在观察山中的风向,他在等待,等待合适的风向,然后给日军致命一击,但,还是天气,如果真的下起雨來,那他的计划至少要再推迟一到两天,也许到时候,德山已经陷落了。 汤姆汉克斯从旁边的战壕里匍匐前进,爬到林笑棠所在的战壕里,他戴了一顶国军士兵的钢盔,他的钢盔在昨天被日军的手雷炸了个口子,脑袋上也被划掉了一块皮肉,所幸沒伤到要害,但他的脑袋实在是有些大,国军的钢盔顶在他脑袋上只能盖住一半,露出裹在头上的纱布,显得不伦不类的。 “唐,你好像有什么担心的事情。”汤姆汉克斯看到林笑棠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可以告诉我吗。” 经过几天的相处,林笑棠发现汤姆汉克斯其实是一个很有责任感,同时战斗经验及其丰富的老兵,据他所说,他已经有了十年的军龄,之前在北非战场和太平洋战场参加过不计其数的战斗,最近也是因为美国驻华空军缺少空降兵教官,所以才将他调到中国战场,沒想到刚來就接到这样一个差事。 林笑棠将自己的想法和忧虑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汤姆汉克斯,汤姆汉克斯听完之后,咬着自己吸了三天只剩下很短一截的雪茄笑着对林笑棠说:“唐,你让我很惊讶,你的想法很全面,很有战地指挥官的潜质,你的担心不无道理,但你低估了美国空军的能力,尤其是十四航空队和我们中美混合飞行团那群疯子的能力。” 汤姆汉克斯咂吧着嘴说道,好像在回味雪茄最后的余香,从他散发着口臭和雪茄味的嘴里林笑棠得知,原美国航空志愿队已经改编并重组为美国陆军第十航空队第23大队,并在江西遂川建立航空基地,之后,第23大队与原先派驻中国的美国空军第16战斗机中队合并组成美国陆军第十四航空队,以湖南芷江为空军基地,统一由陈纳德指挥。 汤姆汉克斯口中所说的“一群疯子”就是指的原第十四航空队,又称飞虎队的一群美军飞行员,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们创造了人类空军发展史上的一个奇迹。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随着日军的猛攻,菲律宾和新加坡相继陷落,香港和缅甸目前也岌岌可危,日军开始对滇缅公路进行全面轰炸,一度造成运输中断。 于是,第十四航空队除协助组建中国空军、对日作战外,还肩负了飞越喜马拉雅山,从印度接运战略物资到中国的任务,这条航线号称“驼峰航线”。 航线全长八百多公里,横跨喜马拉雅山脉,沿线山地海拔均在4500米到5500米上下,最高海拔达到7000米,飞机经过这里时,根本达不到飞行高度,只能沿着山脉走向穿越其中,山谷中气流变化异常而且剧烈,经常会造成飞机设备和仪表出现故障;遇到意外,根本找不到可以迫降的平地,即使飞行员跳伞,也会落入荒无人烟的原始丛林,难以生还,加之日本飞机的拦截也会对运输机产生巨大的威胁,所以这条航线是名副其实的“死亡航线”。 “驼峰航线”途经热带雨林、高山雪峰、峡谷冰川、寒带原始森林等地貌,并经过日军占领区,强气流、低气压、冰雹和霜冻是飞机在飞行中要随时面对坠毁和撞山的危险,飞机失事率高得惊人,有飞行员说,天气晴朗的时候,完全可以沿着以前坠毁飞机碎片的反光在山谷中飞行,他们将这条洒满战友飞机残骸的山谷取了个金属般冰冷的名字,叫做“铝谷”。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中美空军通过这条航线向中国战场运输了二十万吨的战略物资,但航空队也损失上百架飞机,牺牲三百多人,至于失踪人员更是不计其数,可以想见,随着这条航线的继续运行,将有更多的飞行员为之付出生命的代价,但就是这条“死亡航线”,成为了除滇缅公路之外,维持中国抗战的一条重要的生命补给线。 汤姆汉克斯口中的“疯子”就是那些参与了“驼峰航线”运输的飞行员们,不得不说,他们创造了飞机运输历史上的一个奇迹,汤姆汉克斯感叹的说:“唐,请相信我,那群疯子,沒有他们不能飞的天空,他们也不需要看上天的脸色行事。” 忽然,汤姆汉克斯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将手向下一压,大喊了一声,“安静。”这将正在聚精会神听他讲述的林笑棠和大头等人吓了一跳,林笑棠刚忙做个手势命令阵地上的士兵们保持安静。 与此极不和谐的是,阵地后方跌跌撞撞跑來的一名指挥部士兵,他连滚带爬的跑向林笑棠,却一个沒留神栽倒在林笑棠的旁边,还沒等旁人搀扶,那士兵就抬起一张满是泥土的脸,脸上满是欣喜若狂的表情,向着林笑棠举起手中的一张信签,“长官,美军來电。” 林笑棠颤抖着将信签接过來,上面只有九个字:“亲爱的汤姆,疯子來了。” 一旁的汤姆汉克斯张大了嘴巴,“这群疯子,他们真的來了。” 巨大的美军C47型运输机机舱内,轰鸣声几乎能将人的耳膜震破,而驾驶舱中的三名美军飞行员却丝毫沒放在心上,他们大口嚼着嘴里的口香糖,熟练的驾驶着飞机在云层中灵活的穿越。 一名驾驶员看看窗外,“嘿,科比,日本猴子的反应可够慢的,直到现在还沒安排飞机拦截。” 副驾驶员科比漫不经心的回应道:“奥尼尔,我看你一定是昨天的酒还沒醒,你在做白日梦吗,这么糟糕的天气,除了我们,那些日本猴子恐怕连家门都不敢出,就算他们來了,有亚当与夏娃中队和地狱天使中队那些家伙等着招待他们呢,保管将他们的猴子屁股打的稀巴烂。” 说完,他大笑着和奥尼尔以及身后的一名美军军官碰了碰拳头。 奥尼尔好像想到了什么,“帕克上尉,给老汤姆的礼物准备好了吗。” 军官帕克笑容满面的点点头,“当然,一盒雪茄,一张薇拉.林恩(二战时期美国明星,人称兵哥小甜甜)小姐的泳装签名照片。” 科比假装一皱眉,“哦,帕克上尉,你记错了,可怜的老汤姆喜欢弗朗西斯.兰福德小姐(二战时期美国明星)。” 帕克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你知道什么,中国朋友告诉我,老牛喜欢吃嫩草。” 三人一阵怪笑。 “还有”,帕克坏坏的笑着说:“我还为老汤姆准备了一打内裤。” “为什么。”科比和奥尼尔同时好奇的问。 帕克看看后边的运输舱,放低了声音,“前几天夜里两点多,我起來上厕所,却意外的发现老汤姆在洗内裤。” 奥尼尔和科比同时发出一声怪叫,“哦,不,可怜的老汤姆,一定是在被子里……,哦,上帝,真是太可怜了。” 帕克继续说道:“所以,我为他准备了一打,千万不能让中国朋友看老汤姆的笑话。” 驾驶舱里顷刻便被银荡的笑声所占据。 天空下,德山防线的后方,一股巨大的黑色烟柱腾空而起。 半个小时后,美军战机在击落了两架日军飞机后,保护着空投完毕的运输机编队大模大样的扬长而去,日军战机沒有占到一点便宜,只能悻悻的离开。 战壕里,汤姆汉克斯看着眼前的礼物,只好哭笑不得的打开了手中的信纸。 “亲爱的汤姆,很高兴你能看到这封信,首先要说,我们大家都很想念你,所以,快点解决掉那些讨厌的日本猴子,带着肖恩那个家伙回到我们中间來,奥尼尔又弄來了两瓶好酒,是陈纳德长官的私人珍藏,我们等着你回來一起分享,最重要的是,大家又要一起蹲禁闭了。” “随包裹附上你最喜欢的雪茄,这是我们大家送给你的礼物,至于那打内裤,则是让你睡个好觉,不必再半夜起床洗内裤了,这一点,我相信薇拉.林恩小姐也会很乐意帮助你的。” 信的最后是一个很拉风的飞虎队标志,落款是:爱你的疯子们。 第二百三十七章 山寨版生化危机 这次及时的空降补给,形式远远大于内容,德山防线收缩成一团,所占的区域相当狭小,也因此,空降下來的物资并不多,只是一些守军急需的弹药和食品,连药品都少之又少。 但其振奋军心的作用却不言而喻,这已经充分说明,不管国民政府对常德和德山守军持何种态度,单单就美国人來说,他们已经通过此次空降补给,表明了坚决救援的态度。 此时,常德的形势愈发恶劣了,驻守常德东门的57师169团几乎全部阵亡,团长柴意新带领残部撤进城内,常德东门和北门在日军上百门大炮的连续轰击下,终于失陷。 57师在余程万的带领下与日军展开巷战,利用每一栋房屋与敌人展开殊死战斗,巷战已经连续进行了两天,常德守军在消灭大量日军的同时,自身也损失惨重,八千虎贲只剩下一千余人,常德城区也被日军占领了一半,有的部队子弹打完了,就砍下竹竿削尖,以此來与日军肉搏,重伤员则每人领到一颗手榴弹,和冲上來的日军同归于尽。 余程万率部退守中央银行,向六战区司令长官孙连仲和九战区长官薛岳发电:“弹尽人亡,友军观望不前,大街小巷混战成一团,副师长及参谋长先后战死,唯德山守军來电,现仅剩三百余人,仍在坚守,职只得率部向德山一线靠拢,目前坚守中央银行,援军如果明日傍晚前依然不至,职部当和德山守军与日军玉石俱焚矣。” 张耀国也在林笑棠的授意下,分别向两战区司令部发报:“德山守军与敌血战五昼夜,虽得美军空援,但杯水车薪,职部所剩不过三百余人,能坚持战斗者不过两百人,德山陷落只在须臾之间。” 两封措辞激烈的诀别电报发出后,两战区长官司令部终于有了明确的回应,要求常德与德山守军再坚守三小时,国防部已经严令九战区抽调部队南下,参与解救常德之围,同时,总统府和大本营在强大的社会舆论压力下,向六战区、九战区参战各部下达严厉的命令,要求各部在三小时内务必取得重大进展,三小时后,一定要突破常德外围日军防线,而且,美方表态,驻华美军第十四航空队不惜一切代价,全力对常德、德山一线日军进行空中打击,配合国军展开的救援行动。 张耀国大声诵读着战区的回电,战壕里顿时欢声雷动,林笑棠听完电报,双腿一软,直接坐在了战壕里的泥地上,泪水情不自禁的顺着眼角流淌下來,一旁的火眼和郭追等人眼含热泪,一把搂住他的肩膀,几个人头抵头抱在一起,趴在战壕里的大头,本來也想凑个热闹,但刚刚一动身子,屁股上的伤口便是钻心的疼痛,努力了几下,只得讪讪的作罢。 短暂的庆祝之后,林笑棠及时提醒众人,一定要坚守住这最后的时刻,这个时候,往往也是最艰难的时分,张耀国组织士兵领取了美军空投的食物和弹药,士兵们纷纷回到自己的位置,为最后的战斗做着一丝不苟的准备。 林笑棠等人都來到了阵地的最前沿,看看时间,已经到了早上九点钟,也就是说,三个小时后,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外围国军将突破日军防线,但林笑棠不敢过于乐观,对于国军中阳奉阴违的做派,他可是早有了解,张耀国对此也深有体会,所以,一早就给士兵们打了预防针,让大家再加把劲,一定要坚持到下午两点,到时候援军迟迟未至,日军攻势又及其猛烈的话,就放弃孤峰岭阵地,撤退到德山后山的丛林中坚守。 但林笑棠觉得这样也不是办法,如果一味的等待,等于是将主动权交给了援军和日本人,在这种情况下,依赖于别人倒不如自救,他又想起了之前的那个安排,目前,风向也很合适,只是这天气,让他的心里有些打鼓。 他招呼张耀国,让他在士兵中问一问,看看有沒有本地人。 可沒想到,不一会,老赵缩头缩脑的跑了过來,背上背着一支美国造的卡宾枪,走路一瘸一拐的,大腿上绑着绷带。 林笑棠一愣,“老赵,你怎么來了。” 老赵也是一愣,“长官,不是你让张团长找个本地人吗。” 林笑棠指指他,“你是本地人。” 老赵点点头,有些自得,“那是,要不怎么会对德山这么熟呢。” 林笑棠呵呵一笑,“我倒把这碴给忘了。” 既然老赵就是本地人,那事情就简单多了,林笑棠问了问老赵的情况,得知老赵原來是祖辈在这里居住的药农,对德山这一带熟悉的很,林笑棠找他來的原因,就是让他看一下,今天的天气情况到底会如何变化。 老赵观察完了风向,微微点点头,摸了一把泥土,放在鼻子边仔细的闻着,甚至用手指捏了一点,放在嘴里,好像是在品尝味道,口中还念念有词。 这时,汤姆汉克斯带着几个手下偷偷摸摸的爬到了前沿阵地,林笑棠一看是他们,顿时一皱眉头,刚要开口将他们骂回去,汤姆汉克斯却打断了他,“在后边沒事干,上來透透气。” 这时,老赵也吐出了嘴里的泥土,“至少得两个钟头之后,这雨不会小,估计是暴雨,咱们得小心点,雨下的太大,得小心泥土滑坡。” 林笑棠的眼睛一亮,“也就是说,至少得有一个多钟头,这雨才能下來。” 老赵十分肯定的点点头,“沒错,一个半钟头,只多不少。” 林笑棠一拳砸在战壕的泥土上,“太棒了,趁这个机会,给日本人找点麻烦,争取拖他两个钟头,只要下起雨來,日本人的进攻也会受阻,到时候,咱们的时间就宽裕多了。” 汤姆汉克斯插了一句,“什么时候开始。” 林笑棠恶狠狠的说道:“现在。” 阵地上的油料已经不多了,林笑棠下令将所有的油料全部集中起來,都做成燃烧瓶,从仅剩的人员中挑出手臂力量大的掷弹能手,分散到一线阵地的各个角落,每人旁边布置一个辅助人员,专门负责给掷弹手点火,递瓶子。 林笑棠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经指向九点四十分,北风呜咽着吹过孤峰岭,打着旋儿吹向山脚下的每个角落,树林中的树叶哗哗作响,草地上黄黑乡间的野草被齐刷刷的吹向一个方向。 林笑棠冲张耀国点点头,张耀国大喊一声:“兄弟们,听我的口令,把吃奶的劲儿都给老子使出來,这次如果成功,小鬼子就得哑巴几个钟头,到时候,援军就到了,成败在此一举。” 张耀国环顾两旁,“点火。”数十只燃烧瓶顷刻间被点燃,交到了掷弹手的手中。 “投。” 几十支冒着火焰的燃烧瓶划出优美的弧线飞上天空,借着巨大的风势竟然飞出了七八十米,纷纷掉落在厚厚的草药层上,有些摔到了岩石上,“喀嚓”一声,变成了碎片,里面的油料涌出,遇见火星,瞬间变成一堆火焰,不一会儿,山坡下竟然冒出了几十堆不算太大的火堆。 大约投掷了五轮,所有的燃烧瓶都被投了出去,油料倾洒在草药和草丛里,火焰在很短时间变得剧烈高涨起來,终于连成了不小的一片,而且,这趋势还有进一步扩大的可能。 山下的日军阵地一阵慌乱,但他们随即发现,不过是阵地前着了火,日军士兵顿时松懈下來,嘴里不清不楚骂着什么。 林笑棠回头看看老赵,“我说,怎么沒啥动静啊,这火头倒是不小,可沒啥效果啊,不会就这样了吧。” 老赵惬意的从美国士兵手中接过一支香烟,放在鼻子底下贪婪的闻着,“长官,您放心,这东西不见火便罢,一见火,嘿嘿,您就等着看热闹吧,运气好的话,林子里的飞禽走兽都得给逼出來,咱们就等着打牙祭吧。” 话音未落,张耀国就喊出了声,“冒烟了,快看,冒烟了。” 众人定睛一看,果然,山下的火堆中冒出了滚滚浓烟,那浓烟是金黄色的,从阴暗的山谷中看去,显得特别显眼,随着火势的扩大,浓烟的规模也越來越大,借助风势,飞快的向日军阵地蔓延过去。 老赵转过身,不再看山下的动静,舒服的靠在战壕壁上,借着美军士兵的打火机点燃了手里的香烟,自言自语道:“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麒麟烟,早年在清朝的时候,天理教造反,就用过这东西,把官军熏得那叫一个惨啊,轻者四肢发软,咳嗽不止,重者口吐白沫、不省人事,唉,沒想到,今天这东西重出江湖啊,造孽啊造孽。” “咳,咳,这美国大鼻子的烟就是劲儿大,咳。”老赵吸了一口,顿时咳嗽不止。 金黄色的烟雾飘进日军的阵地,被风吹散了不少,但即便是如此,后续的滚滚黄烟顷刻间便接踵而至,日军阵地开始混乱起來,林笑棠等人借着望远镜看去,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日军士兵东逃西窜,一些人跪在地上口吐白沫,但也只能看到这些,其他的,都被笼罩在烟雾当中。 火势越來越大,浓烟的规模也变得铺天盖地,林笑棠赶忙让大家戴上一早就准备好的防毒面具,以免伤到自己人。 张耀国则排了几名士兵,戴上防毒面具,悄悄的摸出阵地,凑到近处观察日军阵地的动静。 不一会,几名士兵便跑了回來,一除下防毒面具,就露出几张激动兴奋的脸庞,“长官,鬼子的阵地全乱套了,一个个小鬼子,咳的跟得了肺痨一样,还有的口吐白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现在,鬼子正忙着发防毒面具呢,不过看那意思,人多面具少,不少人正拿着布接自己的尿解毒呢,现在浓烟已经向他们的营地飘过去了,估计要不了半个钟头,军营里的鬼子也得交代一大半。” 老赵不屑的说:“接尿,小鬼子还知道这套,不过,沒用。” 林笑棠笑着踢了他一脚,“行了,老赵,知道你的能耐了,我跟张团长说了,等解了围给你记头功。” 老赵嘿嘿一笑,“那是,我这把压箱底的绝招都拿出來了,说啥得发个百八十块大洋啊。” 张耀国兴奋的跑过來,“林长官,鬼子已经乱套了,要不要下山杀他一阵。” 林笑棠刚要点头,一个士兵喘着粗气跑了过來,“长官,美军來电,他们要在下雨前对德山日军进行集中轰炸,这次是全部出动,让我们给出鬼子的准确坐标。” 林笑棠灵机一动,“除了报上坐标,告诉他们,黄烟就是标记,让他们冲着黄烟向北一百米开外的范围进行地毯式轰炸,说不定能全歼日本人。” 第二百三十八章 归心似箭 傍晚时分,余程万上了德山,但并不是坚守不住退至德山,而是国军的反攻已经开始,各路援军在总统府和大本营的严令催促下,像是被打了鸡血一般,疯狂进攻日军,加上美军战机不遗余力的空中打击,日军此时如果再想攻占常德,无疑于痴人说梦,即使是占领常德,换來的也只能是十余万大军被国军包围重创,于是,日军明智的选择了撤退。 德山一线的战斗早在昨天下午的时候便已经结束,两个联队的日军被老赵的“麒麟烟”消耗了大半的战力,以至于美军开始轰炸的时候,大部分日军连逃跑的力气都沒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炸弹落到头顶,而此时,沅江南岸的国军逐渐逼近德山,负责阻击的日军节节败退,德山之围由此而解,两个联队的日军几乎损失了四千余人,如果不是天降大雨,日军很有可能全军覆沒,残余部队在大雨的掩护下仓皇撤退。 随后,德山守军在美国空军离开后,下山追击的时候,发现了不少被麒麟烟迷倒但尚未死去的日本伤兵,日军向來注重掩护伤员和抢回战死士兵的遗体,这次居然沒有做到这一点,由此可见撤退时的仓皇和恐惧。 随着林笑棠一声令下,“一个俘虏不要。”几百名日军伤员和俘虏转眼间就成了国军士兵的刀下鬼。 老赵说的果然沒错,大雨一下起來,就沒个停歇,从中午一直下到了第二天傍晚,雨势才稍微减弱了一些,但丝毫沒有停下來的趋势。 张耀国和林笑棠商量之后,加上又接到了国军各部已经突破日军防线的准确消息,所以就安排所有人员撤退到了孤峰岭上的几个山洞中避雨,这几个山洞早已成为临时的战地医院,188团的重伤员都隐藏在其中,同时,两人也沒忘了安排警戒哨,继续严密监视德山防线孤峰岭下的一举一动,防止日军狗急跳墙,忽然杀个回马枪,期间,两人详细统计了一下目前全团的人数,188团此次德山保卫战阵亡七百二十八人,活着的重伤员一百六十七人,其余个个带伤,有二百三十五人,其中包括了肖恩、两名美国记者以及空降的汤姆汉克斯等美军伞兵。 日军营地中的大批沒有被炸毁的物资,又便宜了188团的兄弟们,官兵们将弹药、食物等各种物资搬回山洞,而且令人惊喜的是,白天的麒麟烟果然功效非凡,不禁熏倒了不计其数的日本人,还熏倒了不少丛林中的野兽,像野猪、野兔、山鸡之类的足有一两百只,众人围着老赵,一个劲儿的恭维,虽然沒喝酒,老赵的脸也变得红通通的,就连腰板也挺直了不少,脚下更是踉跄不止。 众人在宽阔的山洞里架起了篝火,一方面能祛除大雨带來的刺骨寒气,更重要的是要打打牙祭,林笑棠留了个心眼,特意问了老赵,这野味是被麒麟烟熏倒的,会不会也有毒,老赵满不在乎的回答,“有什么毒,只要把肉烤熟,就沒事,老子从小到大可沒少吃这个。”于是,士兵们动作麻利的将猎物洗剥干净,挂在篝火上开始炙烤起來。 余程万也就是在这时上的德山。 余程万一进山洞,便立时闻到了满山洞浓郁的烤肉香味,他猛抽了一下鼻子,“好香啊。” 林笑棠和张耀国扭头一看,赶忙快步迎了上來,“师座,您怎么上山了,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们也好下山迎一迎啊。” 余程万爽朗的一笑,“我是心急如焚啊,这些天,吃不下睡不着,就盼着援军早点到,这局势一稳定,城外的援军说话间就会到达常德城外,到时候,就有的忙了,我就想趁这个时候尽快上山看看你们两位和兄弟们,这不,我把指挥权交给柴参谋长,就來你们这儿了。” 说着,余程万向后退了一步,冲着两个人深鞠一躬,林笑棠和张耀国一愣,作势要去扶,余程万则伸出手,拦住了他们,接着,走上几步,冲着山洞里188团的官兵,又是深鞠一躬,然后,站直了身体,冲着大家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嘈杂的山洞里顿时鸦雀无声,士兵们不知所以然的看着余程万。 “张团长、唐老弟、各位弟兄们。”余程万虎目含泪,用颤抖的声音说道:“我余程万代表57师活着的、死了的,总共八千兄弟,感谢诸位的大恩大德,诸位的恩情和情义,我余某人记在心里,要不是诸位在德山一线坚守到今天,我57师早已全军覆沒,正是诸位的坚持,才有了今天的局面,大恩不言谢,今天我來,就是向诸位当面道谢,同时表示我57师的一点心意。” 余程万身后的几个卫士,每人将一个麻袋从背上卸下,整整齐齐的放在地上,解开扎着麻袋的绳子,露出的是满眼的银光。 余程万一挥手,“临來时,我在57师立了一个规矩,就算我余某人以后离开了,这一条照样是57师的军规,那就是,今后凡是188团的兄弟,有事找到我们57师帮忙,只要不是作奸犯科、卖国求荣,57师上上下下,谁要是敢说个不字,谁他妈就不是爹生娘养的。” 山洞里顿时哄堂大笑,随之而來的就是此起彼伏的叫好声,火眼将余程万的话翻译给肖恩和汤姆汉克斯等人,美国人也爆发出一阵欢呼。 余程万吩咐二狗和手下的卫士将银元分给所有官兵,并请张耀国将一部分银元寄给战死的188团士兵的亲属,交代完了这一切,余程万拉着林笑棠和张耀国來到了山洞口。 此时,山洞里热火朝天、官兵们和美国人拿着刚刚分到的银元兴高采烈,嘴里大口嚼着流油的烤肉,浑然忘却了不久之前的血战。 张耀国眉头一皱,就要回身呵斥手下的官兵,余程万却拉住了他,“张团长,让弟兄们放松放松吧,德山之战打响的时候,我在山下就提心吊胆的,更不用说你和兄弟们了,我已经收到确实消息,日军已经收缩北撤,石门和牛鼻滩已经被国军收复,常德,已经安全了。” 张耀国闻听此言,才收住了脚步,犹豫了一下,“余师长,卑职还有个不情之请。” “请讲。” “关于邓团长的事??????”。 余程万拍拍他的肩膀,“本來依着我的脾气,是一定要上报严惩的,但既然张团长开了口,你放心,这件事我沒听过,一切都照你和唐老弟的意思办吧,我不会多说一个字。” 张耀国感激的点点头。 余程万从怀中摸出两张纸片,不由分说,塞到林笑棠和张耀国手中。 林笑棠两人一看,居然是一万块一张的两张支票,两人顿时大窘,赶忙要交回到余程万手中。 余程万一摆手,正色道:“两位兄弟如果推辞,那就是看不起我余某人。” 说着,他轻轻按住两人的肩头,“此次常德会战,如果不是两位兄弟率部死守德山,为我阻挡了南线的敌军,常德能守多久,我心中有数,我明白两位此举都是为了国家民族的抗战大业,但两位的义举,说句心里话,我余程万才是最大的受益者啊,这点俗物,本不应该拿出來,但我确实是想借此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意,实在是不足挂齿,两位看得起我,以后我们就以兄弟相称,这点心意,请两位兄弟一定要收下。” 余程万说的坚决,林笑棠和张耀国无奈,只好收下。 正说话间,有士兵來找张耀国,说是63师师部來电报,请张耀国过去。 张耀国告辞回去,余程万看着林笑棠,眼睛中露出一丝笑意,“兄弟,常德一战,我军大获全胜,其中你可是居功至伟,回到重庆后上峰一定会重重嘉奖的啊。” 林笑棠看着山洞外密集的雨帘,沒有说话,眼神中露出一丝迷茫,这次稀里糊涂的被发配到常德,是之前万万沒有想到的,林笑棠这一段时间只是在应对來常德之后的战局,到了此刻才有时间仔细品味着这次不同寻常的调动。 按道理说,林笑棠在重庆是沒什么根基的,所谓命好也万万入不了那位蒋委员长的法眼,怎么这次单单会指名道姓的将自己弄到常德來,这对于林笑棠是一个很大的疑问,此前通过与重庆的情报往來,林笑棠已经了解到这件事情其实和戴笠沒多大关系,老头子的一纸调令,将军统上下也是搞了个手忙脚乱,但究竟是什么原因让那位委员长注意到自己呢,抑或是自己崛起的速度太快,还是老头子要为戴笠清理绊脚石。 忽然林笑棠的脑子中闪过一个念头,会不会是自己这段时间与小蒋走的太近的缘故,众所周知,小蒋目前在政府中一方面悄悄的培植自己的势力,另一方面也是夹起尾巴來做人,毕竟他还只是臆测中的接班人,老蒋会不会是担心小蒋的实力膨胀的过于迅速,才将自己当做了那只骇猴的鸡。 林笑棠笑笑,“师座,您也知道我此次來常德是什么状况,明摆着是有人看我不顺眼,想让我來做炮灰,这次能侥幸留得一条性命是已经阿弥陀佛了,我哪儿还想得到别的。” 余程万知道林笑棠因为这次的事情很郁闷,当下便准备好好给他开解一下,但还沒说话,常欢便风风火火的跑了进來,“七哥,重庆急电。” 余程万明白林笑棠有事情要做,便找了借口先行离开。 林笑棠接过常欢递过來的电报,匆匆看了一眼,眉头立刻皱了起來,回身走进山洞,找到余程万,“师座,我要以最快速度回重庆,你有什么渠道。” 第二百三十九章 山城谍影 深夜,董嘉怡拖着疲乏的身躯,在猜霸和几名保镖的护卫下回到公寓,这些天,因为要发动重庆城内民众关于向常德增援的的热情与情愿,就将董嘉怡每天的日程排的紧凑无比,刚刚她便是参与了一个《新华日报》组织的请愿活动,在这个活动中,中共驻重庆办事处的负责领导和机构在其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也因为他们的带动和支持,重庆的很多进步团体都加入了进來。 虽然董嘉怡现在累的连小指头都不想再动一下,但一想到远在常德的林笑棠,内心中便会平添了无穷的动力和勇气,联想到刚刚《新华日报》和中共办事处领导对此次活动的安排和支持,董嘉怡更是对林笑棠的安全归來充满了信心。 回到公寓后,董嘉怡却发现书房的灯光依然亮着,推开门走进去一看,却是尚芝依然埋头在书桌上奋笔疾书,小丫头的脸庞因为多日的忙碌已经显得有些清瘦了,但两只亮闪闪的眼睛却依然闪动着光芒。 董嘉怡轻轻叹口气,走过去揽住尚芝的肩膀,“小芝,还在赶稿子呢。” 尚芝抬头看是董嘉怡,抿嘴一笑,“嘉怡姐,董大哥这两天因为要向四五家报社投稿,已经累坏了,又菁姐这些天连续参加了好几个南洋华侨向国军捐款的募捐活动,都累坏了,我已经安排他们早点休息,董大哥还有两篇稿子沒写完,我就趁着这会功夫补充完,夜深人静才能写的下去啊,白天实在是太忙了。” 董嘉怡疼惜的摸摸她的秀发,“傻丫头,这些天把你累坏了吧,一定要注意身体,你如果病倒了,他回來,我怎么交待啊。” 尚芝嘻嘻一笑,张开两手抱住董嘉怡的腰身,将脑袋拱在董嘉怡的胸前,“沒关系,只要少爷他们能平平安安的回來,我再苦再累也心甘情愿,再说,你和又菁姐每天不也是忙得连喘气的功夫都沒有吗。” 尚芝眼神一黯,言语中夹杂了一些哽咽,“嘉怡姐,你说,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回來呀。” 董嘉怡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膀,“会回來的,一定会回來的,我刚刚去参加《新华日报》的宣传筹备活动,偶然见到了中共的一位姓周的先生” 董嘉怡嘴角显出笑容,“小芝,你知道吗,那位周先生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啊,可他居然也知道笑棠的事情,居然还是为了他亲自來主持筹备会,这些咱们自己就知道了,这儿毕竟是重庆,笑棠和那边的交情可是要绝对保密的。” 尚芝睁着两只眼睛,抬头看向董嘉怡,显然还不清楚,这些事情和林笑棠有什么关系。 董嘉怡继续说道:“周先生设法告诉我,他们已经得到确实的情报,常德战事已经渐渐向我方有利的一面发展,美国人开始频频出动空军对常德守军进行空降和策应,国军的战略部署在上层的压力下也基本完成,反攻已是指日可待。” “真的吗。”尚芝兴奋的喊出声來。 董嘉怡伸出手指在她的鼻子上轻轻一刮,“高兴了吧,我就知道你一听到这个消息,一准得高兴的合不拢嘴。” 董嘉怡将尚芝拥在怀里,两人看向窗外璀璨的星空,董嘉怡轻轻说道:“小芝,我之前和笑棠暗示过,你已经跟着他好几年了,我希望他能给你一个名分,你知道的,我并不是一个小气的女人,我也知道,像笑棠这种人,他的世界里是不可能只有我一个人的,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你的心里也有他,所以我希望,将來能你能和我一起照顾他,至于别的女人,哼,想都不要想。” 尚芝听着董嘉怡的言语,沒有回答,两颗晶莹的泪珠却不争气的从眼角掉落下來,“嘉怡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为我着想,但我的要求真的不高,只要能让我跟在你们两个身旁,别的,我真的沒有想那么多。” 尚芝擦擦眼泪,“我和爷爷在南京的下水道里藏了几个月,出來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死人,直到遇见少爷他们,才让我又活了过來,我爷爷跟我说过,做了半辈子国民政府的差,但跟着少爷的这些日子,才真正有了家的感觉,仿佛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其实,我和爷爷的感觉是一样的,在少爷身边,我就觉得一切都有了依靠,不用再为明天的事情担心,你和少爷就像我的大哥大嫂,嘉怡姐,我不想再失去一个家。” 董嘉怡将尚芝紧紧的搂在怀里,眼睛不禁湿润了,“我明白,我明白,小芝,我们一定不会丢下你的。” 尚芝从董嘉怡的怀抱里探出头來,“嘉怡姐,你别再生少爷的气了,你不在上海的这段时间,我不止一次看到他坐在办公室里盯着你们两个照片发呆,他心里还是记挂着你的。” 董嘉怡哼了一声,“他怎么沒去找那个女人。” 尚芝解释道:“我听大头哥他们说,其实他们早就是认识的,少爷从南京城里跑出來的时候,救过那个女人的命,可能是因为这样的原因,那个女人才一直缠着少爷的,我说出來你可别生气,我觉得那个女人也是真心对少爷好呢。” 看着尚芝认真的模样,董嘉怡忍不住笑起來,但随即又拉下脸來,“小孩子家家的,你懂什么,反正我就是看那个女人不顺眼,她如果想进门,必须得先过我这关。” 尚芝看着董嘉怡的样子,鼓鼓勇气,“嘉怡姐,其实还有件事情,我觉得应该告诉你,你还记得那位白家的大小姐吗,就是北平白家老号的那位小姐,其实,我看的出來,那位白小姐也挺喜欢少爷的,不过少爷似乎对她沒什么意思,这次來重庆,她还要求一起跟着过來,但少爷直接将她打发回了北平。” 董嘉怡的眼角一动,“这些事情怎么瞒的过我,还算他有良心,总算沒见一个就爱一个。” …… 重庆歌乐山附近的川军高炮旅阵地,几辆小汽车穿破夜色风驰电掣般的开來,戛然停在高炮旅的营房区门前。 十來个穿着中山装的身影下了车,一言不发的看向最后下车的白起,白起看了看还亮着些许灯光的炮兵营地,默不作声的点点头。 一众身影迅速向大门方向逼过去。 门前的外并端起步枪刚要阻拦,领头的中山装汉子将手中的证件一亮,卫兵顿时闭上了嘴巴,犹豫了半晌,这才小声的开口问道:“长官,这么晚來,有何贵干。” 白起越过人群,走到卫兵的面前,“谁是今晚守卫负责人。” 卫兵赶忙跑到后边叫醒了当值的排长,排长慢吞吞的穿上蓝色的川军制服,走出來,一眼看到灯光下的身影,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快步跑过來。 白起走进排长,“你们的阎营长在吗。” 排长点点头,“在,他在后边的营房里,最后面一排,从西边数第二间。” 白起拍拍他的肩膀,“好,不许声张,带我们过去。” 而此时,一个刚刚解手回來的哨兵看到了白起等人的身影,身形一滞,随即悄悄的挪动了脚步,退到黑暗中,转身就跑。 白起手一抖,一道寒光直插入那哨兵的后心,哨兵闷哼一声倒地身亡。 “快,快带我们去。” 一行人穿过营房,蹑手蹑脚的逼近最后一排的军官营房。 迎面钻出一个黑影,排长一愣,问了一句,“这么晚,你在这儿做啥子。” 面前是一个普通士兵,嘴里叼着烟卷,面色平静的看着排长和白起等人,白起和那人的目光一对,随即感觉到不妙,赶忙一拉身前的排长。 那人抖手便是一枪,排长被白起拉的身子一侧,子弹击中了肩膀,顿时惨叫起來。 白起身后的手下乱枪齐发将那个士兵击倒在地。 随着枪声的响起,军营中立刻乱了起來,白起只得高喊:“军统办事,都呆在屋里,免得伤及无辜。” 此时,之前排长指认的那间营房中迅速的钻出两名士兵,手里端着步枪就开始向白起等人射击,白起的手下措不及防,被击倒了两个。 白起等人四下散开,一起向那两人还击,火力交织下,两个士兵很快倒在血泊中。 白起等人冲进营房,之前在抗建堂附近跟踪的那个夹克男子穿了一身川军的军装,一亮狞笑的坐在一架电台边,手里握着一枚手榴弹,作势就要去拔引线。 白起來不及多想,一枪击中那人的手腕,但手榴弹的引线还是被拔了出來,白起一猫腰,伸手抓起來,一抖手,冒着烟的手榴弹被他从后窗直接扔了出去,在空中爆出一团火光。 白起再去看那人,却发现那人已经七窍流血而死。 白起懊恼的骂了一声,今晚他是在中美合作所的帮助下,侦听到了來自于川军阵地的无线电波,加之,这之前寓公也向他提供了准确的情报,这才准确的找到了这个之前的漏网之鱼,但可惜的是,还是沒能抓到一个活口。 白起看看周围,摸了摸电台,还是热的,白起转回头命令道:“立刻组织人手按照咱们搜获的密码母本,破译刚刚截获的一切情报,速度要快。” 第二百四十章 门徒 虽然已经是深夜时分,但鉴于这次查获的间谍案非同小可,白起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连夜赶到了戴笠的公馆汇报,戴笠得到通报,立刻起身,用冷水洗把脸,套上一身睡衣,匆匆的赶到公馆内的会客室。 白起将晚上整个的抓捕过程详细的的做了汇报,戴笠听完,眉宇间的忧色更浓,“就沒有一个活口。”戴笠再一次确认道。 白起摇摇头,“一共四个人,三个被击毙,一个在发报之后被包围,但服毒自杀,目前还不清楚他们有沒有别的同党,我已经安排了人在川军防空部队中进行甄别,这需要一定的时间。” “截获的电报破译出來吗。”戴笠又问道。 “已经破译出來了,不过,对于我们來说沒什么价值,最重要的信息已经被日军获得。” “哦,是什么。”戴笠眉毛一挑,又喝了一大口的浓茶。 “是国军防空炮火一万两千米的最大射击高度。”白起回答。 戴笠仔细想了想,“这个问題不大,国府已经从美国购进了一批新式防空炮,射击高度可以再提高一些,这个情报对于日本人來说也沒有什么价值了,还有什么。” 白起踌躇了一下,“其他的内容是给日军指明了一些轰炸目标,不过,这些坐标我已经和城防司令部确认过,根本沒有什么要害位置和建筑,日本人确定这些目标,我实在是搞不懂。” 戴笠从白起手中接过一份电文的破译内容,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诚如白起所说,间谍发送出的这些目标,其中既沒有军事设施,也沒有国民政府的要害部门所在位置,更不是什么人口聚集区,只是一些重庆的交通要道,轰炸这些街道,除了能给重庆的交通造成一些混乱,基本上來说,是沒有什么太大的影响的。 “日本人绝对不会无的放矢,一定有他们的用意,可轰炸这些街区有什么意义呢。”戴笠陷入了沉思。 白起适时的插话进來,“局长,既然我们猜不透日本人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那我们不妨针对这份情报早做一些安排。” 戴笠抬起头,“详细说一下。” “是这样,既然日本人为了某个目的來轰炸这些城区,那我们就可以针对这些目标做些准备工作,一,疏散街区的民众;二,可以安排城防部队在这些街区加强防空力量;三,命令消防局等部门提前做好准备措施,一旦轰炸开始,可以保障将损失降到最低;四,我们可以通过沦陷区的情报系统查一下日本人这么做的具体原因是什么,也好早做准备。” “沦陷区。”戴笠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林笑棠的影子,不由得苦笑了一声,谈何容易啊,自己阴差阳错之下,将林笑棠可以说是得罪到了家,这个时候,指望林笑棠再为自己卖命,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啊。 何况,自从林笑棠被派往常德以后,戴笠曾经派出了部分人马前往上海和南京这两个关键城市接收林笑棠的地盘,希望以这两个城市为基点,重新夺回沦陷区的地盘,但人马派出去之后,却像石沉大海,顷刻间便沒了消息,戴笠很清楚,林笑棠一定是早就做好了方方面面的准备。 戴笠思索了一下,吩咐道:“这件事情,就交给沈最去办吧,他和那边还有些交情,你们两个商量一下,看如何跟林笑棠开口。” 白起领命而去。 …… 此时的南京,虽然春节刚刚过去,但城内还是一片萧条,因为日军在各个战场的一系列动作,日本驻屯军再度加大了对沦陷区的横征暴敛,之前的物资统制计划已经交由特工总部和财政部联合执行,而这时的周佛海明显也感受到了來自于李士群的威胁,李士群在拿到了警政部长的位置之后,已经控制了伪政府相当一部分的军事力量,实力膨胀的速度令周佛海心惊不已,而物资统制计划的实际执行权力也全部落到了李士群的手中,他开始对沦陷区的地盘进行了残酷的压榨。 也因为如此,沦陷区内物价飞涨,百姓苦不堪言。 最近一段时间,周佛海在无奈之下,重新倒向唐生明和庄崇先以及丁默村的利益集团,但在目前的形势下,四个人的实力显然还无法与李士群相抗衡,所以只得步步退让、偃旗息鼓。 同时,李士群还加大了对沦陷区内国民政府和中共地下组织的搜捕力度,上海和南京一时间陷入到风声鹤唳的白色恐怖之中。 南京站站长尚怀士已经得知林笑棠被派往常德督战的事情,除了为林笑棠深深的担忧之外,他还是凭借着自己在南京经营多年的经验逐步稳住了南京地下组织的人心和局面,对于林笑棠的知遇之恩,尚怀士感念于心,加上自己的孙女也得到了林笑棠和尚振声的重用,尚怀士更是下定决心要为林笑棠守住南京这个來之不易的地盘。 之前,军统总部曾经秘密派人和尚怀士联络,希望他能重归总部的麾下,但被尚怀士严词拒绝,他也借此机会,铲除了个别被军统策反的手下,消灭了军统总部渗透进南京的部分人员,进一步控制住了南京的地下组织。 但就在这个时候,尚怀士接到了门徒要求会面的消息。 门徒是尚怀士早年便安插在日军内部的一名潜伏人员,这些年以來,门徒冒死送出了大量极具价值的重要情报,这也是尚怀士分外看重这名人员的原因,整个组织内部,只有尚怀士和林笑棠两个人知道此人的底细。 最近这段时间,南京城在李士群的严酷治理下,抗日地下组织的力量遭到了一些破坏,也因为如此,所有潜伏人员都不得不进入休眠的状态,同样,门徒这条情报线也暂时进入到蛰伏期,但这个时候,门徒却突然要求和尚怀士见面,不用问,他一定是掌握了绝对重要的情报,才会在这么危险的情况下要求和尚怀士见面。 也许是察觉到危险的逼近,尚怀士找來了自己的副手林怀部,尚怀士将自己掌握的南京站的一应人员名单和重要资料交给林怀部暂时保管,这让林怀部不禁大吃一惊。 “尚老,您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都交给我。”林怀部思虑再三,还是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尚怀士则轻松的一笑,“干咱们这行,必要的准备一定要做足,你别太担心,也许是我有些大惊小怪了,但未雨绸缪还是需要的。” 尚怀士沒有说具体的原因,林怀部也不敢深问,只得先答应下來,但林怀部还是存了小心,看着尚怀士收拾停当出门,这才带了两个心腹手下,悄悄的跟在尚怀士的身后,打算暗中保护。 门徒约尚怀士见面的地点是在兴发大楼的顶层,这里是南京最为繁华的一处所在,周边全是日资企业兴建的商业建筑,人流量相对來说很多,也利于隐蔽。 尚怀士到达顶层阳台的时候,门徒已经在这里等候。 “这么着急找我來有什么事情,你知不知道,最近这段时间我们最好不要见面,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一见面,尚怀士就忍不住责怪门徒。 门徒是个还不到三十岁的青年,听到尚怀士的责怪,并沒有辩解什么,而是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得到可靠情报,前意大利驻华特使贝斯托尼已经离开重庆,回国前,向日本人提供了一个重要情报,就是国民政府最高领导人黄山官邸的确切位置,所以,日本人已经决定对该地点进行精确轰炸,十万火急,你要立刻想办法通知重庆方面。” 尚怀士愣了一下,他万全沒想到门徒送來的居然是这么一份情报。 “事出突然。”门徒接着说道:“为免耽搁时间,我才在第一时间约你见面,还有,七十六号最近正在严查地下抗日组织,南京宪兵司令部全力配合,所有的电话和联络方式已经不安全了,我这才冒险约你见面。” 尚怀士刚要说话,一下清脆的枪声却毫无征兆的响起。 …… 林怀部带着两名手下悄悄的跟踪尚怀士來到兴发大楼,目送着尚怀士上了电梯,三人便在一楼留意四周的动静。 刚刚过了二十分钟不到的时间,大楼前边却风驰电掣的开來了好几辆轿车,车子在大门前停住,二十多个身穿黑色中山装的汉子下了车,随即,两辆满载着宪兵的卡车也开了过來。 为首的一个男子一露面就让林怀部的瞳孔猛一收缩,“李士群。” 李士群指挥着手下和宪兵把守住了兴发大楼的几个出入口,看样子就要带人进门。 林怀部急忙拉过一名手下,“你们在楼下撑着,如果七十六号的人要上楼,就想办法拖住他们,我去通知尚老撤退。” 林怀部飞也似的冲上楼梯,刚刚爬到三楼,便听见了一楼传來了枪声,他的心一沉,随即继续大步向楼上阳台跑去。 第二百四十一章 再见 朋友! 尚怀士和门徒此时已经察觉到楼下的异动,两人立刻从顶层阳台下來,正准备从楼梯道下楼,却迎面碰上了满头大汗的林怀部。 尚怀士一跺脚,“你怎么來了。” 林怀部喘着粗气说道:“尚老,这都是老板的命令,他让我们必须保障您的安全,李士群亲自带着人杀进來了,不知道目标是谁,可我感觉到不对劲,咱们的人已经在下边拖住了他们,时间不多,你马上跟我走。” 这个时候,楼下的枪声已经渐渐停止,楼梯间里甚至已经传來了嘈杂的脚步声。 “从哪里走。”尚怀士问道。 林怀部一指天台,“这里的地形我熟,天台上和隔壁大楼的顶楼只相隔了几米远,如果运气好的话,我们可以直接跳过去。” 尚怀士紧张的思索了一下,“怀部,你带着这位先生马上撤。” 林怀部一愣,“那您呢。” 尚怀士苦笑了一下,“你认为以我这把老骨头,还能跳的过去吗。” 林怀部坚决的摇摇头,“不成,老板离开的时候,专门叮嘱我务必要保护您的安全,您如果出事,我怎么向老板交代。” 尚怀士大骂一声,“你懂个屁,这位先生比我要重要的多得多,你只要保证他的安全,就等于是立下大功了,别再争了,这是命令,我命令你们立刻撤退,我顺着电梯下去,他们的目标未必是我们,还有,别忘了出门前我交待给你的事情,记住,这关系到整个只,不仅是你和我。” 见到从未红过脸的尚怀士动了真怒,林怀部不敢再耽搁,只得拉上门徒回身上天台。 “等等”,尚怀士叫住两人,紧走两部,附在门徒耳边说道:“刚刚的消息你再和他说一遍,他是老板身边的人,绝对可靠,如果我万一有事,这样也能保证消息能够立刻传送出去。” 门徒一把握住尚怀士的手,“你答应过我,一定要一起撑到战争结束的那一天,所以,你一定要保重。” 尚怀士轻松的一笑,“如果我食言,希望你到时候能告诉我一声。”随即,他挣脱开门徒的手,向着电梯走去。 门徒跟在林怀部的身后,不时的回头看向尚怀士,尚怀士则笑着轻轻向他们挥挥手。 …… 几分钟后,电梯停在了顶楼,楼梯上也冲上來十几个人,电梯门打开,铁栅栏被人粗鲁的拉开,李士群率领着手下走出來,尚怀士默不作声的退到一边,为他们让开道路。 李士群走了几步,却忽然停下來,转身回來,走到站在过道窗户边尚怀士的面前,在距离他两三米的距离前警惕的停下脚步。 李士群忽然笑出了声,“尚先生让我们好找啊,我们终于见面了。” 尚怀士抬起头,看看李士群,“恕我眼拙,您是。” 李士群说道:“别在演戏了,你很清楚我是谁。” 李士群伸出手指,一旁的手下赶忙递上一支香烟,并为他点上,李士群惬意的吸了口烟,用一种志满意得的表情看向尚怀士,“一个礼拜前,我们破坏了一个军统的秘密潜入小组,很可惜,他们大部分人都冥顽不灵宁肯丢掉性命也不肯说出此行的目的,但幸好还有一个人,在尝试我们的手段之后,说出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李士群边说便观察尚怀士的表情,但令他失望的是,尚怀士的脸上竟然沒有一丝波动,“这个人虽然只是一个行动人员,并不清楚小组的核心机密,但他说的一件事情却与你有关,很简单,这个人曾经在之前的南京站短暂工作过一段时间,南京陷落后,军统南京站也被瓦解,人员或死或逃,而他这次重返南京却偶遇到一个本不应该在这个世界上再出现的人,呵呵,那就是你,原南京站情报处副处长,尚怀士先生。” 李士群满脸笑意的说道:“这样一來,就引起了我无穷的兴趣,我开始收集你的一切资料,终于被我发现了其中的端倪,原來,不只是同名同姓那么简单,你就是军统的成员,那么,你现在在南京扮演着什么角色呢,或者,和你关系的密切的林笑棠林大老板在南京究竟是个什么角色呢。” 尚怀士不置可否的耸耸肩膀,还是沒出声。 “既然你是军统成员,那么我也有理由怀疑在上海和南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林笑棠也是军统的秘密成员,为此,我们找了你很多天,直到今天,我们才发现你的踪影,怎么样,尚先生,不要再做沒有意义的抵抗了,跟我回去聊一聊,我可以担保,不只是你的生命安全,而是你告诉我的每一条消息,都会获得超出你想象的回报,之后,我大可以安排你改名换姓,离开中国,去任何一个你想去的地方。” 尚怀士的脸上终于浮现出笑容,这让李士群的心情也放松下來,他满脸渴望的看向尚怀士,期待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尚怀士缓缓说道:“万分感谢李部长对尚某人的重视,我今年已经六十岁了,在南京呆了半辈子,沒死在南京那场劫难中已经是幸运之至了,李部长说的沒错,我自始至终都是军统的人,这一点从未改变,其他的事情我不想再解释,也沒有那个必要,今天遇见李部长,就是我的终点。” 李士群顿时从尚怀士的话里听出不同寻常的意味,“你……。”但话音未落,尚怀士已经转身向着窗户跑去,李士群立刻跟了上去,下意识的想要抓住他。 但尚怀士紧跑两步,飞身向着窗外跃去,玻璃被撞得粉碎,尚怀士的整个身体飞了出去,李士群抓住了尚怀士的长衫一角,但“哧啦”一声,手中只剩下了一块布料。 众人顿时一阵惊呼。 …… 门徒在林怀部的带领下从隔壁的大楼顶层下來,两人便向着不同的方向走去,临别时,门徒交待林怀部,立刻组织人员转移,他会进一步打听尚怀士的情况,当务之急是将南京站的所有部门和人员尽快疏散转移,以应对最坏的状况发生。 林怀部虽然心系尚怀士的安危,但此时他也明白孰轻孰重,于是赶忙回去安排。 门徒再一次來到了兴发大楼的门口,观察着宪兵和七十六号人员的动静,但始终沒有看到有人从电梯和楼梯上下來,大门处,已经被宪兵封锁,任何人都进不到大楼的内部。 正在踌躇间,门徒身后却突然传來重物落地的和巨大撞击的声音。 门徒猛的一回头,身后停在路边的一辆轿车的顶棚被砸的凹进去大半,一个人静静的躺在上面,花白的头发和胡须被鲜,血染红,一双眼睛竟然还带着笑意,怔怔的看向门徒所在的方向。 门徒一阵眩晕,尚怀士他,他竟然就这样壮烈的死在自己的面前,此时的门徒脑子中一片空白,他向后连退了几步,直到依靠上路边的墙壁,才找到支撑的力量,慢慢站直了身体。 宪兵和特务慢慢的为了上來,看着从天而降的尚怀士,目瞪口呆。 看着尚怀士的易容,门徒的心脏像是被一把刀狠狠的刺了一下,他硬生生的将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逼了回去,身体不断的颤抖着,一个常年和自己并肩作战的战友,竟然就这样突兀的离开,这是门徒无法接受的。 “怎么有块手表。” “臭小子,今天是你的生日嘛。” “我答应你,一定陪着你等到战争结束的那一天,到时候,我会送你上船,我知道,你很想念家人,等到时机成熟,我会把你们一家人都接回中国,这里,才是你的家乡啊。” 门徒不自觉的摸摸手腕上尚怀士送给他的一块手表,言犹在耳,可是斯人已离自己而去,而这巨大的背上自己却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 门徒耳边忽然响起刚刚临别时尚怀士的叮咛,“如果这次是永别,不要担心,你不是自己一个人在战斗,我的老板会很快联系你,你和他很相像,我相信你们会合作的很愉快,就像我们两个一样,相信我,老板是一个值得为他效死力的人。” 门徒悄悄抹去了眼角的泪水,慢慢转身,从第一天从事这样的工作开始,他便知道,生离死别将会是自己生活中的主旋律,虽然还是很难接受这样的接过,但至少,自己好保留着战斗的勇气。 所有的事情已经都安排好了,日军空袭黄山官邸的情报将会由林怀部第一时间传回重庆,南京站也将全面转入地下,尚怀士的牺牲将会带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而作为门徒,也将全力调查尚怀士牺牲的真正原因,但今天出现的李士群,将以杀害尚怀士的侩子手的形象进入到门徒的复仇名单中。 门徒转过身,但还是忍不住再回头看了尚怀士一眼,他还是那样静静的躺着,此时的他已经放开了一切,投向自由的怀抱,或许他的心境目前就如同他脸上的笑容一样,轻松、自然。 门徒转过身,心中默念道:“再见,朋友。” 第二百四十二章 亡命降落 余程万对于林笑棠的要求却是无能为力,目前的常德已经成为一片废墟,找上几辆还能正常运行的汽车都很困难,偏偏林笑棠要在最短时间内赶回重庆,如果要用汽车的话,最少也要四五天的时间才能到达。 另外,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題,林笑棠这次來常德督战,是奉了大本营军令处的命令,虽然常德之战已经告一段落,但大本营还沒有明确的要求调回林笑棠,林笑棠在这个时候贸然返回,如果被有心人得知,那绝对跑不掉一个擅离职守的罪名。 余程万思索再三,终于下了决心,“佑中,我可以向上峰发一道文告,请示九战区薛长官,相信他那里不会有什么问題,文告中就说明你在常德之战中英勇负伤,当下需要紧急赶回重庆救治,薛长官那里我会打好招呼,给大本营也送去一份,你就以这个名义返回重庆,就算有人要抓你的不是,这份文告是我们常德驻军发出的,一切后果就由我们來承担。” 林笑棠沒想到余程万肯冒这样的风险來帮助自己,对此也是感激不已,“师座,为了我,怎么能让你來担这样的风险。” 余程万摆摆手,“咱们兄弟之间无须客气了,我不知道你是为了什么原因要马上赶回重庆,但既然是兄弟,我能够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反正常德这一站,我也算有些微攻,大不了功过相抵。” 余程万一皱眉,“反倒是你怎么回重庆,这倒是一个棘手的问題。” 一旁跟过來的余连长见到两人为难,却是出了一个主意,“师座,唐长官,我倒是有个法子,不过要冒些风险,咱们常德的北郊有一个军用机场,之前已经落入日军手中,日军这一撤退,机场就空了出來,就是不知道现在的情况怎么样,现在距离咱们最近的只有芷江军用机场,两位长官不妨和美国人谈一谈,看看能否借用一下他们的飞机,这次咱们也算是帮了他们的大忙,美国人兴许会同意,如此一來,唐长官就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回重庆。” 林笑棠眼睛一亮,暗骂自己糊涂,真是当局者迷,怎么能将这些美国人忘了,自己和芷江机场的飞虎队主官陈纳德有一面之缘,这一次又救了美军飞行员和空降兵,陈纳德应该会卖自己这个面子。 事不宜迟,林笑棠立刻找到汤姆汉克斯和肖恩,向他们讲述了自己的难处,两人当即同意和芷江机场联络。 不到半个小时,芷江机场的回电就到了,电报是以陈纳德的名义发來的,上面也只有短短几句话,“沒问題,一小时后派出飞机接应,请以最快时间整理出降落跑道。” 接到回电,林笑棠在余程万等人的陪同下下山,听闻林笑棠要赶赴常德机场清理跑道,张耀国站在洞口喊了一嗓子,立刻从大大小小的山洞中钻出了数百条衣衫褴褛的188团的汉子,无须什么动员,大家伙一听是林笑棠的事情,立马收拾行装就要去机场帮忙。 余程万笑着点点头,“正好,目前咱们最需要的就是人手,既然188团的兄弟们当仁不让,我们57师所有的兄弟也不能落后。”余程万当即给常德的柴意新发去一封电报,让他召集所有的人手先期赶去机场。 于是,德山和常德出现了一幕奇特的景观,从废墟里钻出來的士兵们,顾不上擦去脸上的征尘,在各级军官的带领下,跑步赶往常德军用机场,就像是战争环境下的一次急行军,壮观不已。 林笑棠感动之余,再三向余程万和张耀国道谢。 其实,林笑棠在之前的接到的电报中已经得知军统破获日本潜伏间谍的事情,其中也包括日军将要重点轰炸的一些地段的情况,林笑棠敏感的察觉到这恐怕是日本人将要行动的前兆,联系到关东军和裴中岩的勾结,以及之前寓公探析的关东军间谍和川军中潜伏间谍的联系,林笑棠大胆的判断,这次一定会是日本人的一次前所未有的大行动,虽然目前还不知道他们具体的目标是怎样,但寓公也透露出希望林笑棠尽快回來主持大局的愿望。 常德军用机场的规模并不大,只有两条专供起飞和降落的跑道,之前的攻防战对这里的影响并不大,这里是一片开阔地,沒有什么据守的价值,所以,日军在攻占这里的时候并沒有花费太大的力气,整个机场也得以完整的保存下來。 57师和188团的士兵到达之后,已经迅速的开始清理机场上的石块,弹坑,由于來支援的总人数接近于八百人,所以,清理的工作进行的一场顺利,到了中午的时分,整个机场的清理工作就接近了尾声,所有的弹坑都被填平加固,石块等垃圾也被清运干净,林笑棠等人的临时电台也架设起來。 中午十二点,美军的一家军用运输机准时降落在常德机场,來的几个人和汤姆汉克斯以及肖恩也熟稔的很,正是之前空投补给物资的那组飞行员,上尉帕克带队,加上科比和奥尼尔一共三名成员。 高个子飞行员科比拍着汤姆汉克斯的肩膀,一脸坏笑,“老汤姆,看來你的精神还不错,怎么样,我们的明星小姐一定帮到你不少吧。” 众人都是一阵哂笑,汤姆汉克斯则是一脸正气,“别忘了我们是军人,战时我的所有精力都用在了战场上,等你们完成了这次任务,我会让你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男人。” 帕克上尉和林笑棠见了面,“陈纳德长官已经下了命令,让我们安全将您送返重庆机场,机场方面会全力配合,另外,鉴于日本人的轰炸,芷江机场的地狱天使飞行大队将派出战机护航,请您放心。” “万分感谢。”林笑棠也不和美国人再客套了,这里毕竟还是战场。 林笑棠和大头、火眼等人和余程万、张耀国等人告别,逐次登机,常欢收拾好了电台,最后上飞机,直接找到林笑棠,面色凝重的递给他一封电报,“七哥,这是刚刚收到的,南京站出事了。” 林笑棠还沒坐稳,就站在机舱中打开了电报,顿时脸色变得煞白,一把抓住常欢的衣襟,“确认了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常欢点点头,“是林怀部刚刚亲自发來的电报,确认过了,尚老已经、已经殉国。” 林笑棠的身子不禁摇晃了几下,慢慢松开手,走向机舱中的座位,但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众人还沒來得及扶持,林笑棠已经“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顿时昏了过去。 大头等人慌了手脚,七手八脚的将林笑棠扶起來,靠在机舱壁上,美军飞行员不明所以然,火眼只得简短解释了几句,让他们按计划起飞,火速返回重庆,并向他们要來了一个急救包。 大头使劲按着林笑棠的人中,好一会,林笑棠才悠悠醒转。 但一睁开眼睛,大滴的泪水就夺眶而出,林笑棠又要來了电报,仔细的看了一遍,顿时泣不成声。 尚怀士对于林笑棠來说,是亦师亦友的关系,从林笑棠一到南京,尚怀士便加入到组织中,南京站的迅速建立可以说是他一手促成的,这些年,他始终坚持在南京站工作,除了要报答林笑棠的知遇之恩,还有一方面就是因为尚怀士自己内心中的那份坚持。 几年的光阴中,尚怀士不辞辛劳,一直战斗在最危险的地方,大量具有极高价值的情报通过他传递到后方,可以说是居功至伟,但这次却突然牺牲在南京,这怎能让林笑棠不感到万分悲伤。 林笑棠挣扎着坐起來,“南京方面的情况怎么样。” 常欢回答:“尚老牺牲前已经安排林怀部暂时接手南京站的各项工作,全体人员目前已经隐藏起來,柯华那边运作正常,南京站的事务和柯华并沒有什么瓜葛,所以目前一切情况稳定,据调查,这次的事情是由军统派遣人员引起的,李士群通过其中的叛徒找到了尚老,林怀部目前正在全力以赴查找叛徒,所有的内线都很安全。” 林笑棠点点头,尚怀士虽然骤然间牺牲,但以他的性格,一定会做最周密妥善的安排,“电告林怀部,一定要稳住大局,查找叛徒的事情先缓一缓,我來动员关系处理,目前他要做的,就是保障南京站的正常运转,以及所有成员的士气和人心。” …… 几个小时后,飞机已经飞临重庆上空,从芷江机场赶來的六架战机也和运输机会和,游弋在运输机的四周护航。 日本人已经开始了对重庆的空袭,不大会的功夫,日军战机也发现了运输机编队的存在,开始对美军机群展开了攻击,依照他们的判断,这个时候,有战机护航的运输机上一定会有国民政府的大人物存在,所幸,事出突然,前來攻击的也只是小部分的为轰炸机护航的日军零式战机。 炮火不断在空中响起,林笑棠的眼睛看向窗外的云层,恍若未闻,尚怀士的牺牲对他來说如折一臂,自己的身边又少了一位良师益友,身在重庆的尚芝不知得到了消息沒有,想到尚芝伤心欲绝的样子,林笑棠的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运输机在护航战机的掩护下,开始准备降落,但赶來的日军战机逐渐增多,六架护航战机已经折损了一架,但剩余的飞机还在苦苦的鏖战,为运输机的降落争取时间。 上尉帕克等三名飞行员已经停止了彼此间的笑闹,全神贯注的操控着庞大的机身向跑道飞去,飞机接触到地面的那一刹那,巨大的颠簸是整个机舱中的众人都几乎被弹了起來,安全带紧紧的箍住身体,像是要将人撕裂一般,常欢带來的电台已经摔的不成样子,众人只得一边祈祷,一边随着机身的起伏上下颠簸。 终于,飞机的速度慢慢减落下來,飞机停下的那一刻,众人都是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帕克上尉的一句话将众人的神经再次紧绷起來,“飞机在跑道上就是日本人的活靶子,不想死的,赶快离开飞机。” 第二百四十三章 屋中人 日军的轰炸已经开始,久经考验的重庆民众大部分都躲入了纵横交错的防空设施中,对于日军的这种不间断的轰炸他们早已习以为常,除了被炮火掩盖的街区以及卫戍部队和警察、以及消防队的身影,重庆的大部分街道上已经杳无人烟。 裴中岩就在这个时候离开了国防部的办公地点,所有的办公人员已经转入防空洞,裴中岩亲眼看着所有人都转移之后,这才转身对着自己的副官点了点头,随即,角落里走出几个身影,卫护着裴中岩匆匆拐进了一条偏僻的小路。 二十分钟后,裴中岩带人出现在一家民居之中,奇怪的是,这里竟然还有人在忙碌,但院子里的七八个人对裴中岩的突然到來似乎毫不惊奇,有人将裴中岩直接领进了后院的正屋中。 屋里的光线很昏暗,只有一个小窗户偷着些许光亮,接着光线可以依稀看到窗户下坐着一个佝偻的身影。 裴中岩进屋后,屋门随即便被人从外边关上,裴中岩立刻感觉到屋里的一股蒸腾的热气。 屋中人似乎被裴中岩进屋时的冷风吹到,不禁咳嗽了几声。 裴中岩并沒有说话,而是熟门熟路的摸到桌子边,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水,送到屋中人的面前。 屋中人放下手中的一卷书册,抬起头,这是一张满是皱纹的脸庞,脑袋上的头发很稀疏,脸色也苍白的很,只有一双眼睛透出兴奋的光芒。 “开始了吗。”屋中人将茶杯握在手中,感受着茶水的温度,两腮上透出淡淡的红晕。 裴中岩点点头,“原田正南被军统查获,虽然死了,但消息已经传出去了,据我们的人观察,日军此次的轰炸正是我们之前规划好的区域。” 屋中人半晌沒有说话,喉咙里却忽然发出一种阴测测的笑声,“一条日本狗,死就死了,原田正南的心理你我都很清楚,那种迫切想要立下不世之功的心态一定会逼着他按照我们的思路去行动的。” 裴中岩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日本人已经撑不起了,只要战局能向着他们有利的方向发展,我们提的任何要求他们都会满足的。” 裴中岩关切的看看屋中人的脸色,接着说道:“还有,赫尔维纳已经被军统的人控制起來了。” “哦。”屋中人不禁有些惊奇,“戴笠还是有两下子的,这么快就找到他了。” “沒错,这也是我当初极力要求避免与原田正南接触的原因,由关东军那些家伙代替我们联系原田正南,就可以让他们成为我们身前的一块盾牌,戴笠无论如何也查不到我们。” 屋中人满意的微微颔首,“可惜老聂看不到这一天了。” 听到聂尚允的名字,裴中岩从鼻腔中发出不屑一顾的嗤笑,“他算什么,急功近利,我早就告诫过你,他和我们不是一路人,聂尚允的眼里只有权力和财宝,如果当初他能按照我们的要求拿到黄金,现在就不会是这样的局面,先生的大仇也早就报了。” 屋中人忍不住叹息一声,“中岩,我明白你的心思,我知道之前的事情你还是耿耿于怀,但你要明白,我这样一个废人,能撑多长时间,借助于聂尚允也是沒有办法的事情啊,还有,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只有你活着,我的心愿才有可能完成,我是无论如何不会让你出事的,至少,聂尚允可以做一个合格的替罪羊啊,我的苦心,难道你不明白吗。” 裴中岩幽幽长叹了一声,“大哥,你说错了,那不只是你的心愿,而是我们的心愿,竹卿先生是我的恩人,沒有他,我裴氏一族早就灰飞烟灭了,哪里來的今日荣光,我也知道大哥你始终是对我不放心,但早晚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心意的。” 屋里顿时陷入一阵沉默,两人一站一坐,呆呆的看着窗外不断映现出的炮火,屋中人偷眼看着裴中岩的面孔,但裴中岩脸上始终是一种云淡风轻的表情,这让屋中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好一会儿,裴中岩转回身來,“这只是第一轮轰炸,明天凌晨第三轮轰炸时,我们就会开始行动,我在黄山官邸也安插了眼线,他的行踪我们会了如指掌,凌晨时分,他应该不会有别的动作,黄山官邸的坐标我已经通过意大利前任驻华大使贝斯托尼泄露给日本人,黄山官邸将是第三轮轰炸的精确目标。” “还有,我已经所有的人手都抽调回來,就算日本人的炸弹炸不死他,接下來,我还会给他致命一击。”裴中岩将手掌按在屋中人的肩膀上,“大哥,请你放心,明天我一定会完成咱们的心愿。” 屋中人的身体不自禁的颤抖起來,浑浊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來,“多少年了,我一直在等这一天啊。” “小岛上的秘密基地我已经炸毁,所有人员都潜入重庆就位,一旦我们发动,重庆所有的卫戍部队将陷入一片混乱,关东军的人马也会全力协助。”说着,裴中岩从怀中掏出一把精致小巧的手枪,递到屋中人的面前,“这是竹卿先生当年送给我的礼物,里面的十发子弹全部抹上了剧毒,大哥,我想你肯定很乐意亲手用这把手枪结束他的生命吧。” 屋中人用颤抖的双手接过手枪,手指轻轻的抚过枪身,用力的点点头。 裴中岩自顾自的接着说道:“我们得手之后,重庆会陷入大乱,到时候,各个派系一定会争夺最高领导人的位置,我们就坐山观虎斗,等到差不多的时候,我们扶植的人会出來收拾残局,名正言顺的接管重庆,中日之战也会暂告一段落,关东军方面表示,他们会首先表态承认新的政府,还会力主重庆与南京合二为一,组成新的国民政府,到时候,我们就会成为全中国最有权势的人,竹卿先生当年的理想一定会实现。” 远处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随即而來便是冲天而起的火光,摇曳的火光透过窗户,照在两人的脸上,映衬出掩饰不住的狂热。 …… “快,用一切手段,也要通知到委座。”戴笠无力的坐回到椅子上,因为紧张,身体不断的颤抖着,想要端起茶水來润润嗓子,却将水洒了一身,但他却浑然不觉,自始至终被巨大的恐惧和无力感包围着。 一份十万火急的情报,竟然被搁置了四个钟头,不用问,军统内部一定有敌方的奸细存在,等到关于日军要精确轰炸黄山官邸的情报送到戴笠手中的时候,已经是凌晨的两点钟。 戴笠火速派人去追查情报延误的原因和责任人,找到的,却只是两具尸体,今天负责监控和接收沦陷区情报往來的两名军统人员全部自杀,要不是沦陷区那边再次传來消息,恐怕到现在这份情报还是石沉大海。 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戴笠就火速命令将情报送往黄山官邸,但令他沒想到的却是,日军的轰炸却再一次扩大了规模和力度,整个重庆都陷入到这次史无前例的全面轰炸中,日军飞机不计成本的将成吨的炸弹倾泻到城市中,重庆也陷入到从未有过的混乱中。 电话,不通;电报,发出后却如泥牛入海,毫无回音;派人徒步前往黄山官邸,却是有去无回,就连整个城防部队和卫戍部队都陷入到极度混乱之中,各个部门和单位之间的联系被切断,戴笠的办公处和军统总部都一度失去了联络。 防空部队已经成为摆设,之前日本间谍送出的防空部队的最高射击高度已经发挥了作用,而此时,美国人提供的新式防空炮还远远沒有布置到位,重庆此时就像是一座不设防的城市,日军的轰炸机大摇大摆的飞來飞去,完全沒有一丝忌惮。 白起一身是土的跑进防空洞,顾不上抖落满头满脸的尘土,“局座,可以确认重庆潜伏的日本特务正在疯狂行动,电话线大部分都被破坏,就连电话局都遭到武装人员的袭击,重庆还出现了几架大功率的电波干扰器,咱们的电报机现在就像个摆设,我已经安排人立刻查找位置,务必要先解决了他们在说,还有,已经向黄山官邸派遣了第三批人了,全部是咱们的好手,都是全副武装,但半路就被袭击,伤亡惨重啊。” 戴笠猛的站起來,“郑介民、唐纵和毛人凤呢,他们在哪里。” “军统总部也遭到轰炸,估计此时都散落在各个防空洞里,根本联系不到啊。” 戴笠在洞里來回的走着,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野兽,忽然,他抓起一顶头盔扣在头上,又拿起一把汤姆逊冲锋枪,大步就往外走。 白起一把抱住他,“局座,外边还在轰炸,您千万不能出去啊。” 戴笠一脚踢开他,“妈的,这个时候就算是顶着炸弹,我也要赶到黄山官邸,你,叫上沈最,通知可以联系到的部队,征用一切车辆,只要是会开枪的,不管是坐车还是徒步,全部向黄山官邸靠拢。” 白起答应一声跟着戴笠冲出防空洞,街上已经是一片火海,满街都是四处奔逃的士兵。 刚一转身,一名军官伸手拉住了白起,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中央來电,鉴于全国抗战大局,务必要组织全部力量保障黄山官邸要员的安全。” 白起点点头,“请转告上级,日军精确空袭的情报已经送至黄山官邸,官邸侍卫应该会做出恰当应对措施,军统也已经组织人手向官邸全力靠拢,请上级放心,我们一定完成任务。” 第二百四十四章 莫名的混乱 林笑棠等人到达重庆空军机场之后,才知道目前的事态究竟有多糟糕,和早已等候在机场的强一虎等人见面后,林笑棠才得知,日本人已经加大了此次空袭的力度,从昨天晚上开始,日军轰炸机开始毫不间断的轰炸重庆城区,其中也包括了大量的军事目标,而不仅仅局限于之前情报中所提到的那些街区。 林笑棠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來,尚怀士拼死送出的日军轰炸黄山官邸的情报已经先一步送到了重庆,目前还不知道军统方面是如何应对的,为了保险起见,之前林笑棠便已经授意重庆站和中共驻重庆办事处联系,借由他们的渠道将情报再一次送往大本营和黄山官邸,但此时的重庆,已经是一片混乱,各系统和部门就像一群眉头的苍蝇一般乱撞,就连空军机场此时也是一片大乱。 “还有一点,根据我们的消息,目前重庆出现了一些來历不明的武装人员,已经有一些要害部门遭到了他们的袭击,造成了重庆城内很多部门和地区的联系中断,他们还频频袭击国民政府要员,造成了一些伤亡,也是目前城内人心惶惶的主要原因。”强一虎解释道。 “寓公已经下了命令,除了提醒军统和卫戍司令部敌方奸细混入的情况之外,也抽调了一些人手搜寻这些人的下落,但现在看來,成效不大。” 林笑棠听到这个消息,眼前忽然一亮,不用问,这是裴中岩和关东军的人马已经开始行动了,但他们是怎样部署的,怎么会得到日本派遣军方面的空中支持,林笑棠还是有些想不通,难不成他们是利用了之前破获的那个防空部队日本间谍组织的缘故。 但此时并不是分析这些原因的时候,关键是如何应对目前的危局,无论如何,老蒋还是现在国民政府的最高领袖,也是全国抗战的最高指挥官,日军空袭黄山官邸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一举消灭抗战的最高指挥机构和领导人,如果一旦最高长官出现意外,就凭着目前国民政府内部派系林立的现状,国统区顷刻间就会陷入到不可想象的大乱之中。 “咱们现在还可以调动多少人手。”林笑棠问强一虎。 “大概一百人左右。”强一虎回答。 “好,立刻吩咐下去,立刻派人联系重庆卫戍司令部、小蒋先生、萧山令,以及黄山官邸附近的守卫部队,当务之急是确保官邸的安全。” 林笑棠说完看向强一虎,“寓公那里安全吗。” 强一虎点点头,“绝对安全,现在他和董先生都在金碧山的防空洞里,我已经安排了人手照顾,董先生之前在轰炸中受了伤,重庆站也安排了可靠的一声照顾。” 林笑棠一愣,“受了伤,严重吗,嘉怡和尚芝她们沒事吧。” 原來,之前在日军的一次空隙中,董嘉诚的腿部被弹片击中,幸亏未击中要害,在及时的抢救下已经沒有了大碍,但此时从南洋传來消息,日军以疾风暴雨之势进攻缅甸,驻守缅甸的英美军队节节败退,首都仰光也陷落在即,但董家在缅甸的产业还有一部分未能全部撤离,所以,董镇南要求董嘉诚即刻赶到仰光,将董家的部分重要资产转移出來。 但此时的董嘉诚因为受伤已经沒有办法再赶赴缅甸,所以,只能由董嘉怡來代替,好在这个时候,众人已经得知国军反攻胜利在即,林笑棠已经安全脱险的消息,所以,董嘉怡才决定即刻赶往缅甸。 这个时候,因为要面对重庆风云变幻的形势,重庆方面和寓公这边已经抽调不出多少人手跟随董嘉怡去缅甸,于是,董嘉怡便决定只带猜霸和几名保镖出发。 林笑棠赶回重庆的时候,董嘉怡已经出发了三天,算算时间,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应该已经和董氏家族在广西接应的人会和了。 “尚芝的情况怎么样。”林笑棠还是有些担心,尚怀士和尚芝祖孙情深,尚怀士殉国牺牲的消息已经传到重庆,想必尚芝此时已经知道了这个噩耗,这也是林笑棠最为担心的,尚芝这个女孩看似坚强,但毕竟年龄还不到二十岁,家中的亲人早在南京陷落时便已经全部遇难,这么多年,一直是和祖父尚怀士相依为命,如今这唯一的亲人也离她而去,对于她的打击可想而知。 强一虎的脑袋顿时耷拉下去,“老板,这几天,尚芝已经哭昏过去好几次了,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老板娘在的时候,还可以劝解一下,自从老板娘走之后,何家小姐便寸步不离的跟着她,生怕她会想不开,您是不知道,自从知道尚老殉国的消息,她便不吃不喝,就像,就像是丢了魂一样。” 林笑棠叹了口气,现在的情形和他想象的一样,但此时却沒有时间去好好开解一下尚芝。 林笑棠回身看看身后的众人,大头、火眼、常欢和郭追等人都是一身风尘,之前在德山的一战中众人或多或少的都受了一些伤,又经过了一路的奔波,所以都露出了倦容。 林笑棠看了看表,此时已经是凌晨一点钟,“抓紧时间,休整半个小时,咱们立刻出发去黄山官邸,只要能确保那里的安全,咱们大伙就沒白受这些罪。” 林笑棠很清楚,黄山官邸在得到示警之后,如果有充裕的准备,蒋介石是一定不会有事的,但最大的难題是,还有一个隐藏在暗处的关东军谍报系统在,加上目前还不清楚,裴中岩与日本人勾结在一起,究竟是打的什么主意,现在只知道轰炸与日本人和裴中岩有脱不开的关系,但他们还有什么后招,自己这边却是一无所知,也因此,所有的关键现在都在官邸的蒋某人身上,只要确保了他的安全,就不怕日本人和裴中岩耍什么花招。 这个时候,送林笑棠等人安全返回的帕克等机组人员也进入到机场的防空洞中,帕克一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一边咒骂着日本人。 “该死的日本猴子,今天是发了什么疯,还沒见过他们这么不要命的轰炸,炸弹就像雨点一样落下來,上帝一定会让你们下地狱的。” 林笑棠拍拍帕克的肩膀,对他们的援助再三表示感谢,并请他们转达对陈纳德的谢意,林笑棠接着问帕克,“这次重庆的空袭规模这么大,美军为什么不派遣飞机拦截阻击呢。” 帕克一阵苦笑,“地狱天使和亚当与夏娃大队的战机已经出发了,但数量上和日本人相差太多,这次日本人的空袭,动用了他们设置在前线所有机场的空军力量,远远超过之前德山空战的规模,飞虎队目前只能是尽力拦截,但你也看得到,处于数量上的原因,现在的制空权还在日本人手中啊。” 林笑棠有些沮丧的点点头,德山之战的峰回路转让他对美国空军的力量有些高估了,现在毕竟是日本人占上风的时候,至于美国人,他们还停留在珍珠港失利的阴影中,他们的战争机器刚刚启动,正在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苏醒过來,近阶段是不能指望着他们來做更多的事情了。 远处笼罩在烟火中的重庆城似乎有点扭曲,林笑棠的拳头慢慢捏紧,发出沉闷的“咔吧”声。 …… 炸弹的轰鸣不断响起,何冲觉得自己的耳膜都要被震破了,自打來到重庆任职,几乎每天都会有日本人的轰炸,但今天是个例外,整整两个钟头了,轰炸不仅丝毫沒有停止的迹象,反倒是有进一步扩大的趋势。 何冲所在的宪兵司令部,属于卫戍司令部的麾下,但也只是名义上的归属,实际上,他们是属于国军大本营的直属部队,战时的重庆,充当着陪都的角色之外,也是后方的一个大规模的兵营,虽然人数众多,但却属于不同的派系,有川军、有中央军,还有桂军和滇军,中央军中还有各种各样的派系,总而言之就是一锅杂烩菜。 而宪兵部队就是为了整顿维护军纪而成立的,此时的宪兵已经于当初南京时的宪兵不可同日而语,当时的宪兵部队是国内数一数二的精锐,但经过了南京一役,宪兵的损失反倒是最为惨重的,现在的宪兵部队谈不上什么战斗力,也只是维持最起码的军容军纪而已。 这也是何冲迫切想调往作战部队的主要原因,回顾自己的军旅生涯,南京陷落时,何冲作为教导总队的一员,九死一生的从南京城杀出,之后分派往九战区,在最前线摸爬滚打了两年多,两年多的经历让他喜欢上了那种生死之间的热血豪情,现在來到重庆,虽然是家中那位身居国防部高位的长辈的命令,但何冲心中对此还是深有抵触的,为此,他数次请命调往作战部队,但申请也毫不例外的被驳回,因为沒有那位国防部长的点头,谁也沒有胆子将何冲调往前线。 日军的轰炸一刻不停,重庆的防空洞也人满为患,刚开始,何冲带了一个排的宪兵还可以在街道上值勤,但后來,他们就无能为力了,炸弹不分区域的掉落下來,城防部队包括一些防空部队不大会便坚守不住了,士兵们不听号令的钻进防空洞,开始和百姓争抢位置,甚至有些人接着这个机会,冲进了商铺和店面,打算在这个时候浑水摸鱼。 何冲带人接连枪毙了两名乱兵,但在巨大的爆炸面前,枪声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沒多久,何冲便察觉到有些不对劲,所有的部队就像沒头苍蝇一般乱冲乱撞,一打听才知道,原來卫戍司令部已经和各个部队失去了联络,整个重庆城的军民都陷入到一场莫名的混乱当中。 第二百四十五章 受袭 何冲一边带队躲避着轰炸行进,脑子却在思考着眼前明显有些不正常的状况,一个沒留神,一颗炸弹就在身旁的民居炸开,何冲被气浪推出了七八米远,耳朵嗡嗡作响,好一会儿才缓过劲來。 何冲所带的一个排的宪兵,现在只剩下十來个人,其他的不是在轰炸中遇难,便是在混乱中掉队了,见到何冲踉踉跄跄的摔倒,赶忙上來搀扶。 何冲一把推开士兵的双手,看着满大街混乱如斯的景象,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无力的感觉。 硝烟中,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來,一队全副武装的宪兵疾奔过來,为首的一名军官看到街边坐着的何冲顿时惊喜莫名,“团座,原來您在这里,让我们好找啊。” 何冲抬头一看,正是自己的副团长,何冲赶忙站起身,看看副团长带來的人手,不过四百多人,“你们不是在司令部留守吗,怎么出來了。” “奉贺国光司令(时任重庆宪兵司令)的命令,今天日军的轰炸造成的损失太大,宪兵全部出动,赶赴各个区域稳定军情,配合警察部队维持治安。”副团长回答道。 何冲不由苦笑一声,“整个重庆城全都乱起來了,就这点人手能做的了什么。” 据副团长汇报,他在得到命令之后,立刻带领宪兵团驻守司令部的一个营紧急出发,一路上就遇到了想象不到的困难,行进到这里,一个营的士兵也只剩下这么多人。 “团座,有些不对劲啊,來的路上我听说军统总部、电话局、警察厅还有其他部门都遭到了袭击,电话、电报全部中断,竟然还有一些驻扎在城外军营的部队也进了城,散落在城区的警察部队也遇到武装人员的袭击,伤亡惨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你问我,我问谁去。”何冲沒好气的回了一句,副团长只好讪讪的闭上了嘴。 此时,顺着街角又跑过來几名身着军装的人,跑到何冲的面前,为首的一名军官一敬礼,“请问,你们是哪部分的。” 何冲仔细看了看,军官的样貌颇有些熟悉,好像是大本营国防部的一名军官,何冲匆忙还了军礼,“我是宪兵司令部直属团团长何冲,您是国防部的……,恕我眼拙,看着面熟。” 军官一笑,“何团长真是好眼力,我是国防部何长官麾下参谋处的成员,我姓孙。” 何冲点点头,“原來是孙参谋,找我有事。” 孙参谋脸色一正,“事出突然,所有通讯联系中断,为防止出现混乱,大本营命令,所有部队各归建制,沒有大本营以及委员长的命令,一律不得妄动,违者以军法从事。” 何冲一愣,“宪兵部队也要遵守命令吗,有纸质命令吗。” “事出仓促。”军官回答道:“我们分批出來传达口头命令,请接到命令后立即执行。” 何冲看看孙参谋,孙参谋的表情很坚决,这让何冲心中不由犯了嘀咕,部队各归建制可以理解,但宪兵本就是负责维持治安、纠察军纪的部队,虽然归属国防部直接管辖,但这个时候,让宪兵也回到军营,有些说不通啊。 但这毕竟是国防部大本营的命令,來的又是参谋处的军官,应该不会有假,大不了回去向贺司令禀明情况再作打算也不迟啊。 何冲虽然有疑虑,但还是坚决执行了命令,立刻让副官开始整队,沿着來时的路线返回,沿途收拢一些走散的士兵。 孙参谋看到何冲按照命令遵照执行,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回头和同來的三名军官交换了一下眼色。 宪兵整好队列,开始出发,何冲回头对孙参谋说道:“孙参谋,你们不妨跟着我回一趟宪兵司令部去见见贺司令,也好让我有个交待,毕竟贺司令刚刚的命令是让宪兵全部出动,再说,现在城区里还有不少别的部队,你们也可以沿途通知,街上太乱了,我们也好有个照应,“ 孙参谋犹豫了一下,不动声色的和同伴眨眨眼,点头同意。 …… 行进到学田湾一带,在向前走便是陪都的国民政府办公区域,这里的景象让何冲格外心惊,原先戒备森严的景象已经全然不见,部分建筑已经被炸毁,街上除了偶尔可见零零散散的守卫士兵,看不到其他的什么人影,估计是全部躲进了防空洞中。 何冲凑到孙参谋身边,“孙参谋,大本营和国防部是怎么考虑的,这个时候,怎么会对宪兵部队下这样的命令,重庆城目前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一旦宪兵部队也回到军营,就凭警察厅和交通警察部队那些人手,市面上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呢。” 孙参谋脸色微变,“何团长,我只是奉命行事,原因你大可以去亲自问何长官。” 何冲顿时一愣,刚要继续反驳,不远处却突然传來了密集的枪声,轰炸声虽然还是此起彼伏,但这阵枪声格外激烈,不远处像是在进行一场激战。 何冲迅速的拔出手枪,“副团长,集合部队,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孙参谋赶忙拦阻,“何团长,你们的命令是马上回到司令部,至于其他的事情,自有大本营派出的人员解决。” 何冲诧异的回头看看孙参谋,心中的一团陡然变大,“你说什么。” 话一出口,孙参谋便知道自己有些操之过急了,顿时变得有些结巴,他马上换上一副笑容,“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凑这个热闹干嘛,现在重庆乱成这个样子,咱们得先顾好自己的安全才是啊。” 何冲用鄙夷的眼神看看他,“对不起,宪兵沒这个习惯,你搞清楚,这里是重庆,前边就是国民政府办公区,出了什么差错我他妈担不起。” “走。”何冲一挥手,带着手下向着枪声响起的地方赶去。 孙参谋看着何冲带人离开,不由得回身看向身后的三名军官。 三名军官冷冷一笑,从穿着大衣中取出冲锋枪,大喊一声,“八格牙路,受死吧。” 这一声熟悉的叫喊落在何冲的耳朵中,身子立刻便是一个激灵,还沒等他反应过來,他便被一个人扑倒在地,紧接着便是冲锋枪那密集的枪声。 倒地之后,何冲定睛一看,扑倒自己的副团长已经身中数弹,停止了呼吸,身边的宪兵们也在弹雨中纷纷倒地。 何冲目眦欲咧,“他们是日本人,还击。”说完,一把手推开身上副团长的遗体,撑起身子就向孙参谋等四个人开枪。 宪兵们被來自于身后的突袭一下子打懵了,顿时便被击倒了一大片,慌乱之中四散奔逃,只有部分宪兵在何冲的带领下,依托路边的障碍物开始了还击。 何冲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珠子死死盯住那个姓孙的参谋,高声喊道:“弟兄们,那个姓孙的一定要留活口,妈的,老子要把他千刀万剐。” 从天空中的坠落的炸弹不时在道路上炸开,孙参谋和三名日本人接着烟雾的掩护不停的射击,人数上的差距慢慢显示出來。 宪兵们在经历了最初的惊惶之后开始慢慢镇定下來,射击精度加上密集的火力,让孙参谋等人渐渐招架不住了。 不一会,两名日本人便被击毙,孙参谋的大腿上也挨了两枪,挣扎着挪到一块石头的后边负隅顽抗。 剩下的一名日本人很快便沒了子弹,干脆将身上的大衣脱了下來,里边的军装上竟然挂满了手雷和手榴弹,他大喝一声从隐蔽处狂奔出來,径直扑向宪兵最密集的地带。 轰隆一声,炸开一团雪雾,日本人和几名宪兵同时倒在了血泊中。 远处的枪声还在继续,但孙参谋的武器中已经沒有了子弹,何冲带着人慢慢包围上來,孙参谋依靠在石头上,右腿已经被鲜,血浸透,脸色苍白的看着何冲,面对着几十支黑洞洞的枪口,眼神中透出一股绝望。 何冲咬着牙看着他,“你他妈的还是中国人吗,居然帮日本人杀自己的兄弟。” 孙参谋凄然一笑,“你不懂的,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开枪就是。” 何冲蹲下身,一把抓住他的衣领,“说,哪怕你还有一点中国人的良心,告诉我,你们今晚的任务到底是什么。” 孙参谋忽然笑了起來,“沒用的,就算我告诉你又怎样,我的任务只是尽可能拖住可能会影响行动的部队,别的我一概不知,就算你把我千刀万剐,我还是不知道,就连这些日本人,我也是今天才见到,我不过是配合他们行动的小卒子。” 忽然,孙参谋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手中赫然多了一把匕首,刀锋直指何冲的胸膛。 但,他还是晚了一步,随着一连串的枪声,何冲身边高度戒备的宪兵已经将子弹全数打在了他的身上,鲜血溅了何冲一身。 何冲松开手,孙参谋就像一摊泥一般倒在地上,何冲愣愣的看着他的尸体,心中原先的怀疑顷刻间变成了浓浓的恐惧和担忧。 第二百四十六章 雾锁黄山 经过这次突袭,何冲清点一下宪兵的人数,除去伤亡和逃散的,自己的手下只剩下两百人左右,这让何冲心中不禁一阵黯然,如今的宪兵和当初南京时的战斗力,早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整顿好士兵,何冲等人火速向枪声密集传來的地方靠拢。 等到了现场才发现,这里已经是一场混战,但何冲一眼就看到了带着手下在一栋围墙后边射击的林笑棠。 何冲带着人围上去,跑到林笑棠的旁边,“小七,怎么会是你,你不是去常德了吗。” 此时的林笑棠等人已经陷入苦战,从机场离开后,林笑棠带着火眼等一共三十名手下,准备向着黄山官邸靠拢,但走到学田湾附近便遇到了老熟人,,王晟和萧山令。 见到他们时,王晟和萧山令是带着卫戍司令部的直属卫队,他们被一群穿着内政部警察部队的人包围着,双方打的是不亦乐乎。 如果林笑棠等人再晚來一会,估计王晟和萧山令就撑不下去了,但林笑棠等人的加入并不足以扭转整个战局,原因是对方的人数太多了,大概算來得有四百多人。 看到林笑棠等人,灰头土脸的王晟等人便如同看到救星一般,“佑中,还好你來的及时。” 原來,王晟等人在接到林笑棠传來的关于日军将要轰炸黄山官邸的消息之后,便立刻通知远在赣南的蒋经国,之前因为在蒋介石面前不恰当的引荐了林笑棠,之后,蒋经国旋即便明白了其中的蹊跷所在,将出谋划策的王晟狠狠训斥了一顿,同时,也为了避免瓜田李下,蒋经国即刻便返回了赣南,向蒋介石表明一个姿态,回到赣南继续主持三青团以及土地改革的工作。 蒋经国在得到消息后,即刻命令在重庆的王晟以及萧山令等人,立刻向黄山官邸示警,但接下來便是通讯中断,王晟和萧山令等人无奈,只得召集人手向官邸靠拢,但沒想到,刚走到这里便遇到了伏击。 “佑中,情况有些不对头,伏击我们的明显是内政部的警察部队,之前我们已经向他们表明了身份,就连我这个卫戍司令部参谋长的名号都打了出來,但对方却一点反应也沒有,只是一个劲的攻击。”萧山令说道。 林笑棠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用再瞎猜了,这绝对是内奸操控的部队。” “内奸。”萧山令和王晟吓了一跳。 到了这个时候,林笑棠已经完全明白关东军和裴中岩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第一步,裴中岩等人利用派遣军在重庆安插的间谍,也就是已经被破获的隐藏在川军中的日本特务,向派遣军传递了重庆防空部队以及轰炸目标的情报,林笑棠仔细分析过这些区域,虽然是毫不相干的一些地区,但这些区域都是通往黄山官邸的交通要道,只要摧毁或者压制住这些地区,重庆驻军就无法向黄山官邸派出援军。 第二步,或许也是裴中岩等人的杰作,他们通过意大利前驻华大使,向日军大本营透露了黄山官邸的具体坐标,如果日军的精确打击奏效,那就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 第三步,关东军和裴中岩利用他们培植的势力,对重庆各个要害部门发动攻击,并组织人手截击打算向黄山官邸靠拢的增援部队,不用问,他们一定还留有一支精锐部队,会在轰炸之后向黄山官邸发动最后的攻击,毫无疑问,就连在官邸内,他们也埋下了内线,可以掌握蒋介石的一举一动。 众人一边还击,一边听着林笑棠的解释,听完之后,王晟和萧山令顿时傻了眼,“那背后的组织者到底是谁。” 林笑棠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名字,“裴中岩,国防部二厅负责人。” 王晟愣了,“怎么会是他。” 林笑棠并沒有将手中掌握的情况和盘托出,只是说:“之前我只是怀疑,因为我在沦陷区发现了裴中岩似乎和日本人有联系,这件事情听说军统戴老板也在查,但都沒有真凭实据,裴中岩毕竟是国府要员,沒有确凿的证据,我们不敢贸然发动,估计戴老板也是这个意思。” “国防部二厅长官军事战略情报,还掌握着重庆内务部的警察部队以及精锐委员长卫队,如果他们有二心,那,那……”,王晟的脸色煞白,接下來的话他沒敢说出來。 “还记得聂尚允吗。”林笑棠忽然问了一句。 王晟和萧山令点点头。 “他就是裴中岩的人,之前他陷落在南京时,就是委员长卫队派人援救,之后,参与那次行动的人全部被灭了口。”林笑棠说道。 萧山令倒吸一口冷气,“原來是这样,当时我就在怀疑,以聂尚允的身份,委员长卫队他竟然也能调动,实在是有些蹊跷,沒想到竟然是裴中岩搞的鬼。” “不仅如此。”林笑棠扔出一个手雷,回身接着说道:“裴中岩的势力已经难以估量了,据我所知,他已经渗透进了军统还有研究系的人马当中。” 王晟和萧山令对视一眼,心头的恐惧愈发浓重了。 此时,何冲带人及时赶到,和林笑棠等人合兵一处,总算将伏击的警察部队的进攻击退。 几个人凑在一起商量了一下,尤其是何冲说了刚刚孙参谋的事情,林笑棠顿时意识到,这将是裴中岩和关东军的孤注一掷了。 何冲听说伏击的竟然是内政部的警察部队,不禁大吃一惊,但随即有些庆幸,刚刚,因为孙参谋的变节,何冲心头还有一些担忧,孙参谋毕竟是国防部的人,事情一出來,自己的叔父何应钦无论如何也脱不开关系,此时听林笑棠说起敌人已经渗透到陈诚的土木系和研究系人马当中,何冲当即便松了一口气。 国府内部人人皆知,何应钦和陈诚势如水火,两派人马一直以來便是纷争不断,之前何冲担心叔父牵扯到此次的事情当中,但现在既然陈诚一系也牵扯到其中,这就预示着,只要卫护好蒋介石的安全,所有的事情都可以顺利解决,尤其是自己是何应钦的亲侄子,只要自己表现突出,到时候,何应钦便能安然无恙。 “时间已经不多了,咱们要即刻赶往黄山官邸,官邸周边是由哪支部队來做警戒工作的。”林笑棠问道。 “是罗广文的十八军。”王晟答道。 话一出口,众人都陷入了沉默,众所周知,罗广文是陈诚土木系的大将,十八军更是国府精锐中的精锐,装备和士兵素质都是国军中的翘楚,但谁能保证,罗广文沒有叛变投敌呢。 林笑棠一咬牙,“逛不了那么许多了,咱们立刻赶往十八军军部面见罗广文,万一有变,咱们就挟持罗广文,以军统和卫戍司令部的名义接管部队,前往黄山官邸救援。” …… 刘本昌是黄山官邸侍从室卫队的一名少校军官,前不久,黄山官邸得到消息,日军将对官邸进行精确轰炸,但侍从室卫队却和在外围负责警戒的十八军、重庆卫戍司令部、国防部大本营以及军统失去了一切联系,由于是凌晨,侍从室卫队的主官并不敢贸贸然的护送蒋介石等人下山,只得加强警戒力度,将蒋介石等人护送进附近的防空设施中。 果然,不久之后,黄山官邸便遭到日军轰炸机的袭击,炸弹呼啸而下,瞬间将官邸笼罩在火海硝烟中。 当时的景象让刘本昌心有余悸,如果再撤退的稍微晚一点,官邸的所有人将全部葬身火海之中。 轰炸过后,侍从室依然无法和附近的部队以及重庆城区内取得联系,为了稳妥起见,侍从室主官命令全员提高戒备,据守山上的防空洞。 等待了许久,依然沒有看到援军的影子,这让驻守在山下的刘本昌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忽然,前方的士兵高喊起來,“口令。” 随即一个声音响起,“满江红。” 刘本昌赶忙从地上爬起來,不多时,便看到手下带上來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 “你们是哪部分的。”刘国昌看看为首的少校军官,并不熟悉。 “我们是十八军的,奉罗军长的命令,前來接应委员长下山。”军官回答道。 刘本昌顿时松了一口气,“可把你们给盼來了,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一直和你们联系不上。” 军官走进刘国昌,“别提了,重庆遭受到前所未有的轰炸,各部门都乱套了,刚才我们看到轰炸机袭击了黄山官邸一带,罗军长唯恐委员长有失,所以,派我们上山将委员长一行接到军营。” “那就好,现在呆在军营应该是最安全的。”刘国昌回答道。 “长官,召集你的部下,咱们一起上山接应委员长吧。”军官说道。 “沒问題。”说着,刘本昌开始让手下士兵集合,不多时,一个排的卫队士兵便全部集结。 “好了,我们……”,集合好了部队,刘本昌刚要招呼那名军官上山,后心却忽然一凉,一截刀尖从刘本昌的胸口处透出來。 刘本昌睁着不可思议的眼睛,回身看向军官,军官的脸上满是狞笑。 此时,全副武装的士兵都从手中摸出一把带着消音器的手枪,随着“噗噗”的轻响,一个排的士兵顷刻间便全部倒下。 军官轻蔑的看看地上的尸体,回身命令道:“上山。” 士兵们的身影刚刚消失,路旁的草丛里却忽然钻出一个带着国军钢盔的脑袋,脸上全是眼泪,恐惧的看着满地的尸体,倏忽间又消失在黑暗中。 第二百四十七章 三个问题 轰炸声终于稀落起來,奔行在夜色中的林笑棠望着已经发白的天空不禁松了一口气,但不多时,众人的心立刻又揪了起來,天空中又传來了巨大的轰鸣声,林笑棠和萧山令对视一眼,眼中都流露出浓浓的担忧,日军新一轮的轰炸又开始了。 十八军卫戍部队的指挥部就设在离黄山官邸不过七八里地的一座山脚下,这里背靠群山,山高林密,恰好是一个藏兵的绝佳去处,还控制着进出黄山官邸的必经之路,可以说是易守难攻。 林笑棠和王晟的人与何冲的部队合兵一处,加起來人数也达到了将近四百人,想要潜行蹑踪是沒那么容易了,沒走多远,便被十八军的岗哨拦住。 到了这儿,林笑棠等人便不能在往前一步,原因是,岗哨已经接到十八军指挥部的命令,沒有指挥部的指示,任何人不得进入军营。 但好在随行的人中还有萧山令这个重庆卫戍司令部的参谋长在,虽然只是个摆设,但他的威名对于普通军官和基层士兵还是很有用处的,岗哨值勤的值勤连长不敢怠慢,立刻向驻守该局域的团部请示。 沒多长时间,团长边带着副官和警卫气喘吁吁的跑了过來。 “怎回事,我要见罗军长还不成吗。”萧山令冷着脸问道,脸上的冰霜给了团长一众人等莫大的压力。 虽然天气依然寒冷,但一路的奔跑还是让一干人等全都是一头大汗,团长站直了身体,顾不得额头上流下的汗滴,“萧参谋长明鉴,不是卑职等阻拦长官见军座,实在是指挥部之前下过命令,沒有指挥部的命令,我不敢放行……。” “那我要是硬闯呢。”萧山令冷冷的回了一句。 正说话间,黄山官邸的方向突然传來明亮的火光,继而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便充斥了每个人的耳膜。 萧山令一愣,“糟糕,还是晚了。”团长和所有守卫士兵呆呆的回头看向黄山官邸腾起的火焰,一时间竟然傻了。 萧山令一脚将团长踢倒在地,“妈的,你看清楚,再不救援,就连你们罗军长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周围的士兵一愣,赶忙将手中的枪对准了萧山令等人,团长却敏捷的从地上爬起來,伸手两个大耳瓜子便赏了过去,“王八蛋,听我命令,护送萧司令去指挥部。” 众人这才将林笑棠和萧山令等人护卫起來,向着指挥部的方向疾奔而去。 路上,萧山令黑着脸问那名团长,“小子,我可不是司令,以后别瞎叫。” 团长嘿嘿一笑,摘下自己的帽子,“司令,您不认识我了,我可是以前教导总队的兵,跟着您一起从南京城里杀出來的啊,不光是您,我还认识那位先生。”说着一指林笑棠。 团长边跑边一竖大拇指,“萧司令和这位先生,你们两位可是咱们这些从南京撤出來兄弟的大恩人,要不是你们,咱们早做了小日本的刀下鬼了,今天晚上就算您不踹我,我也早打定了主意要让您去指挥部的,谁知道,您比我还性急,话都沒说完,这一脚就踢过來了。” 萧山令和林笑棠忍俊不禁,倒是真沒想到在这个时候还能遇到故人,林笑棠凑近那名团长,“兄弟,自己人就别藏着掖着了,这黄山官邸这么大的动静,你们怎么一点应对也沒有啊,我看着军营里还是静悄悄的。” 团长的脸上也露出迷茫的神色,“先生,这问題我也回答不了,我只能保证将你们送到指挥部,至于能不能见到罗军长,这我可打不了包票。” 萧山令和林笑棠的身形同时一滞,“怎么说。” “自从前天开始,我们就沒见到过罗军长,别说罗军长,副军长和参谋长都沒了踪影,我们这儿只是驻扎了一个团护卫交通要道,您也知道,我们十八军的三个师都参与常德战役去了,我们这个团是军部直属警卫团,因为重庆外围布置着大批友军,所以就由我们一个团扼守进入黄山官邸的要道,这两天,所有命令都是有留守的副参谋长耿春寿发出的。” “耿春寿。”林笑棠回头看看萧山令和王晟,两人一脸茫然的摇摇头,表示对这个人都不熟悉。 罗广文的十八军属于国军中的精锐部队,罗广文本人也是陈诚的土木系的一员大将,作为蒋介石最信任的将领之一,将十八军最精锐的警卫团安置在黄山官邸的附近,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里的指挥官原本并不是罗广文,但在之前的长沙之战中,罗广文遭遇日军轰炸,受了轻伤,最近一段时间便留在十八军军部,这也是蒋介石对亲信将领的一种体恤,这里紧邻黄山官邸,官邸的医疗机构就在附近,方便罗广文治疗养伤,仅这一点,就会让罗广文心存感激之情,也因为如此,罗广文就暂时担任了警卫部队的指挥官。 “土木系,研究系,怎么就这么巧,难不成裴中岩在这里还隐藏了什么陷阱。”林笑棠边走边将自己的疑虑悄悄告诉王晟和萧山令,两人大吃一惊,林笑棠随即安抚,罗广文和陈诚对蒋介石的忠心毋庸置疑,他只是怕裴中岩透过研究系向十八军进行渗透,关键是现在不清楚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只能暗加小心,仔细应对,还有这名团长,明显属于战场上厮杀的真汉子,一看就绝对不是那种要做什么阴暗勾当的小人。 走到指挥部附近,团长也纳闷起來,忍不住冲路边的一名哨兵问道:“三营的人呢,这么大的动静,三营长还在睡大觉吗。” 哨兵一个立正,“报告团长,一个小时前,三营便全体开拔了,那时候,您还沒打这儿经过,三营长特别交代,这是耿副参谋长的命令,如果您问起來,可以直接找耿副参谋长。” 团长一愣神,随即便是一阵大骂,“妈的,调走我一个营,连个招呼都不打,现在已经出事了,我总不能把一营二营都拉过來吧,其余的关口怎么把守。” 说话间,团长领着林笑棠等人赶到指挥部,指挥部内倒是灯火通明,里面的人似乎听到了外边团长的抱怨,径直从里面钻出了七八个身影。 “娄团长,这么晚过來,有什么事情吗。”为首的一个身着少将军装制服的中年军官问道。 娄团长看着那人阴鹜的面容,明显有些來气,但还是老老实实的敬了个军礼,“耿副参谋长,黄山官邸遭到轰炸,我们应该立刻救援,还有,我的三营到哪里去了,这是委员长官邸的交通要道,沒了士兵把守,出了事情,谁负责。” 耿副参谋长明显有些不屑的笑笑,“这点事情用不着你來教训我,罗军长他们去官邸疗养了,我是现在这里的主官,你只要听从命令就好,至于守卫部队,你不必操心,大本营已经抽调了其他部队來设防。” “我正要问你,罗军长和副军长,参谋长他们呢,两天都沒见到他们了,这直属团上上下下将近两千兄弟,现在有了事情,我要直接向军座汇报。” 耿副参谋长对于娄团长近乎于顶撞的语气并不在意,他摆摆手,“用不着,罗军长临走前已经将指挥权交给我,怎么指挥我沒兴趣听你的意见,黄山官邸遭遇轰炸,我已经派三营火速救援了,你回到自己的岗位听后命令,再敢扰乱军心,我有权即刻逮捕你。” “等等。”林笑棠拉过气鼓鼓的娄团长,“我倒想请问一下耿副参谋长,黄山官邸是刚刚遭到轰炸,前后不过十分钟,可三营是在一个小时前就开拔的,难道耿副参谋长还能未卜先知不成。” “这个……。”耿副参谋长一时语塞。 “还有,警卫团身负护卫领袖职责,军事主官的更替要经过大本营,国防部和侍从室的认可,照耿副参谋长的意思,罗军长是轻轻松松的一句话就将这个位置交给了你,我想问一句,这件事情可能如此儿戏吗。” 耿副参谋长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而林笑棠继续发问,“第三,目前重庆的各种通讯全部中断,大本营是怎么知道这里兵力匮乏,会派來其他部队前來支援的呢,耿副参谋长,你最好将我的三个问題解答清楚,要不然,我也有权即刻将你逮捕。” “你,你是谁,哪儿有资格问军队的部署。”耿副参谋长有些气急败坏。 林笑棠身后的萧山令和王晟听到林笑棠这么一说,暗暗吩咐手下做好战斗准备。 林笑棠掏出自己的军统黑色证件,在耿副参谋长眼前一晃,“我是军统特派员,你说我有沒有资格问呢,还有,我的军阶是中将,还是你的长官,是不是更有资格向你发问呢。” 耿副参谋长看到林笑棠手中熟悉的黑色证件,脸色顿时变得有些扭曲,一咬牙,大声喝道:“我不管你军统还是中统,总之这里是军事禁区,任何人沒有大本营或者国防部、侍从室的首领,都不能进入。” 说着,耿副参谋长手一挥,旁边的营地中顿时出现了几十条黑影,人数虽然不多,却将四百人的队伍围在了指挥部前的空地上,旁边的军用帐篷拉开,赫然便是两挺重机枪,黑洞洞的枪口直指向林笑棠等人。 “再往前一步,我就有权认为你们是擅闯军事禁区,可以下令将你们全部射杀。”耿副参谋长的脸上涌上一种奇异的红晕,手指已经搭在手枪的扳机上。 第二百四十八章 小军机处的应对 “耿春寿,你好大的官威啊,日本人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黑暗中,一个声音顺着肆虐的寒风传了过來,让耿春寿的心顿时落到谷底。 还沒等他们有任何反应,外围的几十条黑影便在一阵密集的枪声中倒下大半,两挺重机枪还沒开始发威,早已卯足了劲的火眼和郭追便一枪一个干净利落的解决。 四面的人群迅速的包围上來,将残存的耿春寿的手下驱赶到指挥部的门前,耿春寿手里的手枪茫然的四处瞎比划着,随即便是十几个枪口对准了他的脑袋,耿春寿这才颓然的将手枪丢在地上。 林笑棠仔细看看援军的样子,什么制服的都有,宪兵、警察、税警、防空部队,足足有两百多人,手里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简直就是一支杂牌部队。 可是随着一群中山装男子簇拥着一人來到近前,林笑棠瞬间就看到了那人的模样,心里顿时轻松下來,这个时候,戴笠的出现无疑是很及时的。 作为蒋介石的心腹,戴笠的露面至少可以打消部分裴中岩手下那些抱有投机取巧的人的侥幸心理,对于整个解救计划绝对是有益的。 戴笠看到人群中的林笑棠,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尴尬,当然也透着一丝惊奇,他冲林笑棠微微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直接看向被扭转了双臂按倒在地的耿春寿,“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别耍花招,吧有用的东西告诉我,至少可以留你一条命。” 耿春寿脸若死灰,但并沒有完全绝望,“戴局长,十八军可是辞公一手打造出來的,罗军长和辞公是什么关系你也了解,我知道你和胡宗南是把兄弟,素來和辞公不对付,但你要清楚这其中的利害,一旦大家撕开脸,很多事情你也做不了主。” 戴笠冷笑一声,“收起你那套把戏,别把事情往辞公身上推,何部长已经被裴中岩泼了一身的脏水,你还打算把辞公也拉进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吗,告诉你,我既然敢來,就是已经找到了辞公,裴中岩利用国防部、研究系和土木系的人马做的那些事情,何部长和辞公只是一时不察,你们想把他们也牵扯进來,未免有些异想天开了吧。” 一听到“裴中岩”三个字,耿春寿立刻沒了精神,脑袋也耷拉下來,嘴唇颤抖着说道:“大势已去、大势已去啊。” 还沒等戴笠再开口询问,耿春寿马上竹筒倒豆子,交代了个干干净净。 原來,裴中岩确实已经渗透进了国军中多支驻扎在重庆的部队,其中包括宪兵部队、中央军、内政部警察部队、防空部队,所做的一切筹谋就是为了今晚,而耿春寿不过是其安置在十八军的一枚棋子,当初裴中岩也沒想到十八军会被安排在黄山官邸附近,因此,并沒有对耿春寿进行刻意的培养,等发现耿春寿的利用价值的时候,才又花费重金将其笼络过來。 也许是注意到耿春寿的贪婪和见风使舵的个性,裴中岩对他也沒敢委以重任,透过耿春寿将自己的心腹安插到警卫团三营营长的位置之后,裴中岩就给耿春寿下了命令,只要他控制住指挥部的局势就好,至于十八军的高层,则在两天前便已被三营暗中控制起來,目前,罗广文和几名高级军官都被秘密关押在后山的一个山洞中。 只是沒想到,林笑棠和戴笠两支人马的忽然出现,让裴中岩安插在这里的耿春寿彻底现了原型。 耿春寿说完,可怜巴巴的看向戴笠,等來的却是一颗无情的子弹。 戴笠连看都沒有看耿春寿的尸体,径直走向林笑棠,“佑中,军统总部出现了叛徒,南京站送來的情报被耽误了几个钟头,一切过错全都在我,尚站长的抚恤和奖励我会亲自落实到位,目前一切以委座的安全为大前提,一旦委座出事,将要面临的局面相信你一定很清楚。” 林笑棠点点头,在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刻,他也沒兴趣和戴笠嚼舌根,尚怀士的死和戴笠急于想拿回沦陷区的地盘有着脱不开的关系,这笔账,以后有的是时间和戴笠慢慢算清楚,当务之急是照顾到整个抗战的大局,老蒋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出现意外。 …… 外面的轰炸已经趋近结束,对于黄山官邸进行的精确轰炸,日军派出了一个中队的轰炸机,投完两轮炸弹后,由于是在凌晨,虽然已经东方发白,但视线还不是很好,所以,投弹结束,轰炸机便大摇大摆的撤退。 作为蒋介石的临时侍卫长,沈开樾是暂时接替外出公干的王世和指挥官邸的安全保卫工作,并在最紧要的关头接到了來自于中共重庆办事处的示警,仓促之下,他也沒有时间再和重庆大本营、总统府方面联系,只得拉上蒋介石,命令手下带上委座夫人以及黄山官邸的一众幕僚,躲进了后山的防空洞。 前脚刚刚走出官邸,日军轰炸机便飞临上空,整个官邸顿时化为一片火海。 蒋介石在侍卫们的搀扶下在防空洞中的办公室坐下,这次的突然袭击,将他打了个措手不及,原本还在高声叫骂的他,此时也渐渐安静下來,宋美龄也來到办公室,见状便将一应闲杂人等撤下,只留下侍卫长沈开樾和心腹幕僚陈布雷,给每人倒了一杯茶。 蒋介石的脸色苍白,胸口还在不停的起伏,虽然防空设施已经深入山中,但让然可以感觉到炸弹爆炸式的的那种震颤。 眼前的一切,让蒋介石不禁想起多年前在华清池度过的那一晚,那天晚上的情形和今天格外相似,自己在睡梦中被杂乱的枪炮声惊醒,侍卫长王世和什么也沒來得及解释,背上自己就往后山跑去,也是躲在一个山洞里,那晚的夜风特别的凉,每当回想起來,自己就忍不住的会打哆嗦。 “到底是什么情况。”喝了一杯热茶,蒋介石感到身体总算暖和了一些,这才问沈开樾。 “中共重庆办事处派人沿小路送來一封情报,日军已经获悉黄山官邸的准确坐标,计划在今天凌晨轰炸官邸。” “娘希匹。”沈开樾的话还沒有说完,蒋介石已经骂出了声,“军统、中美合作所、中统那些人是干什么吃的,中共的情报都已经送到了官邸,他们的情报呢。” 面对着蒋介石的雷霆之怒,沈开樾本不敢再说什么,但一想到目前面临的危局,沈开樾还是仗着胆子说道:“委座息怒,现在并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实在是我们现在是危机四伏啊。” “刚刚我已经派人和重庆大本营等方面联系,但至今通讯还沒有恢复,以卑职刚刚听到的炮声判断,日军此次轰炸重庆的规模前所未有,据卑职愚见……”。 “讲,实话实说。”蒋介石有些不耐烦了。 沈开樾一咬牙,“以卑职愚见,恐怕现在重庆已经混乱起來,而且我们目前还不能和山下的守卫部队联系到,我只怕,万一官邸遇袭,委座的安全会受到影响。” “娘希匹。”蒋介石又骂出了声,“这里是重庆,不是西安,轰炸产生的混乱只是暂时的,在这里谁会害我。” 沈开樾乖乖的闭上了嘴。 但蒋介石此时虽然语调还是一如既往的高,但底气明显不足了。 宋美龄适时的走了上來,“达令,侍卫们也是为了你我的安全着想啊。”说着,向陈布雷递了个眼色。 陈布雷也走过來,“委座,您系国家安危于一身,沈侍卫长的想法并沒有错啊,好在黄山附近布防的都是我中央军的嫡系部队,不如让沈侍卫长一面派人加强这里的守卫,一面派人火速下山联络卫戍部队和重庆方面,才能确保万无一失啊。” 蒋介石这才点点头,“彦及先生,你去安排吧。” 话音刚落,远处却忽然响起了爆豆似的枪声,沈开樾脸色一变,冲蒋介石和宋美龄敬礼,就要出去查看,宋美龄却叫住他,“查清情况立刻回报。” “是。”沈开樾利索的答道。 …… 此时侍从室卫队已经与已故偷偷摸上山來的武装人员交上了火,侍从室卫队是蒋介石身边最为精锐的一支护卫力量,其成员几乎全都是江浙子弟,而军官则全部是浙江奉化人,这也源于蒋介石对江浙人的一种带有亲族色彩的信任,因为蒋介石祖籍江苏宜兴,却生于浙江奉化。 早年间,侍从室卫队的规模并不大,只有几十人,但经历了西安事变以及南京陷落之后,在戴笠、宋子文和陈诚以及美国方面的建议下,蒋介石开始扩大身边卫队的规模,最早负责护卫高层安全的委员长卫队,随着南京城的陷落,大部分精锐力量也折损在战斗中,同时,因为戴笠发现竟然有人偷偷抽调委员长卫队的士兵潜入南京救援聂尚允,也因此对卫队的士兵成分产生了怀疑,在他的提议下,一支成建制的,以江浙士兵为主的侍从室卫队逐渐成形。 由于侍从室卫队紧随蒋介石左右,因此很多侍从室卫队出來的军官都得到了重用和提拔,这也让很多浙江籍军官眼红不已,都将进入侍从室卫队作为晋升的一条捷径,而侍从室卫队经过多年的完善,目前已经成为一个可以独立运作的小型军事机构,很多军国计划都是通过侍从室发送出來的,也因此,外界送其一个雅号,,“小军机处。” 第二百四十九章 陷落 黄山官邸的周边是深深的壕沟,壕沟之后便是设施完备的防御工事,其中有通道与隐藏重要人物的山洞秘密相连,山洞中向下三层,是可以抵抗烈性炸药的安全屋,其中包括了电讯处、秘书室、军火库、医疗室以及储存食物和淡水的仓库,侍从室三百人的队伍目前就在护卫着这个山洞,依托坚固的共事,和迎着早晨晨曦冲上山來的人接上了火。 沈开樾从委员长办公室出來的时候,电讯处的人员还是忙的不亦乐乎,但得到的结果很不乐观,直到现在通讯仍然沒有完全恢复,电话依然不通,所幸的是求援电报已经发了出去,看來重庆方面也已经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正在着手补救,目前急需的便是时间,用时间來换取一个无人知晓的结局。 沈开樾迎面碰上了一名医疗室的女大夫,她年龄不大,清秀的面容,沈开樾只知道她姓齐,是一年前刚刚从美国归來的留学生,因为医生精湛,被吸收到官邸医疗组,但目前还是属于外围人员,平时主要为工作人员治疗看病,由于齐大夫是单身,所以吸引了侍卫队中大部分青年军官的注意。 但她似乎单单和一名侍从室的浙江籍军官,叫做邵品芳的关系不一般,据说两人是在热恋中。 现在,齐大夫就和邵品芳躲在角落里窃窃私语,这让沈开樾不禁眉头一皱,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谈这些儿女私情。 “邵品芳,别忘了你的职责和岗位。”沈开樾冷冷抛下一句话,并沒有看两人的表情,大步向山洞外走去。 朝阳已经升起,但阳光却被硝烟遮住了大半,整个黄山官邸附近到处是横飞的子弹和不断闪现的爆炸。 沈开樾猫着腰來到防御工事的最前沿,卫队的一名军官正指挥着士兵还击,子弹不停的击打在工事的水泥掩体上,发出沉闷却刺耳的撞击声。 “情况怎么样。”沈开樾问指挥军官。 军官回身看到沈开樾,慌忙回答:“长官,情况太不对劲了,对面全他妈是十八军警卫团的部队,刚刚天沒亮的时候,他们悄悄的上山,被哨兵发现,干掉了咱们设在外围的七八个明哨和暗哨,还好山下刘本昌所部逃出來一名士兵及时通报了消息,我们让他们停止前进,他们便展开强攻,火力很凶猛,我估计至少要有一个营的兵力。” 军官的话让沈开樾吃了一惊,对面的敌人竟然是守卫在进入官邸要道上的十八军,十八军的底细沈开樾很清楚,如今警卫团公然进攻黄山官邸,那就是明目张胆的反叛,难不成罗广文有了反意,那他背后的土木系呢,还有谁参加了这次叛乱,难道说……,沈开樾自己都不敢再想下去。 沈开樾交过一名心腹士兵,让他立刻将情况报告给山洞中的蒋介石,看着密密麻麻扑上來的全副武装的士兵,沈开樾的心头满是寒意。 “命令兄弟们,无论如何要坚持住,十八军叛变,山下还有别的部队,求援电报已经发出去了,只要坚持住,重庆附近的国军都会赶來支援,明白吗。”沈开樾明知道自己的这些话未必能起到多大作用,侍从室卫队随时精锐,但经过这么些年后方的安逸生活,战斗力究竟还剩下多少犹未可知,加上最近这几年,所有浙江籍军官都将进入侍从室卫队为升官的捷径,更是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侍从室卫队人员的良莠不齐,相比较当初西安和南京时的卫队,现在的沈开樾只能是做到这些了。 好在目前卫队还占据着坚固的防御工事,依托有利地形总算打退了敌人的第一次进攻,沈开樾松了口气,吩咐军官整顿士兵,准备迎击下一次进攻,自己则带了两名卫兵到工事各处检查损毁和武器补给。 不远处便是一个隐藏在山坡上的小型碉堡,这里控制着进出黄山官邸的大门,易守难攻,还拥有两挺重机枪,可以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刚走到碉堡门口,沈开樾变觉察到情况有些诡异,工事里是有战死士兵的尸体,但这一段工事的情况却有些不对头,门前的一挺重机枪属于暗堡,但外面倒毙的两名士兵却赫然是原先的机枪手,工事里的士兵忙忙碌碌的搬运军火,只有沈开樾发现了这个细微之处,现在两名机枪手看到沈开樾带人过來,神色顿时有些不自然。 沈开樾仔细看了看倒毙士兵的尸体,却被吓了一跳,两人脖子上各有一个刀口,显然是被人制服一刀封喉。 沈开樾刚要喝问,对面的两名机枪手顿时从腰间掏出手枪就要向他开枪,好在身边的两名卫兵反应不慢,飞身上前和两名机枪手滚打在一起,沈开樾不敢再犹豫,飞身上了另一侧的工事墙壁,冲进了碉堡内,而不远处工事内的士兵见状不好,纷纷赶上前來帮忙。 碉堡内已经倒卧了四具尸体,正是原先驻守在这里的士兵,一个黑影正蹲在墙角,全神贯注的摆弄着什么。 沈开樾认得此人的背影,大喝一声,“邵品芳,你在干什么。” 蹲在地上的邵品芳身子一颤,回过头來看见沈开樾,顿时一愣,趁着邵品芳转身的一瞬间,沈开樾看清楚了邵品芳身边地上摆着的东西,立刻吓得魂飞魄散,那分明是用油纸包裹的整整齐齐的烈性炸药。 沈开樾不敢耽搁,飞身扑倒了邵品芳,两人就在碉堡中扭打在一起。 令沈开樾诧异的是,邵品芳的身手竟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原本靠关系进來的他,竟然变得勇悍无比。 以沈开樾的眼光看來,这个邵品芳绝对受过严格且专业的军事训练,他的身手一定可以排在卫队的前十名,不用说,他刻意隐瞒自己的身手和能力,一定是敌人派进來的奸细,他是想用烈性炸药炸毁碉堡,为冲上來的敌人扫清障碍。 虽然在扭打中,沈开樾还是感觉到深深的恐惧,这是什么样的势力,竟然将手伸到了领袖的身边,进入侍从室卫队的军官虽然有部分是靠关系进來的,但进來之前都要受到严格审查,这个邵品芳是用了什么手段混进來的,而自己和侍卫长王世和竟然沒有一丝察觉,如果一旦被他得手,那形势将立刻逆转。 沈开樾是在侍从室卫队已经八年,在进入侍卫队之前便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多年,之后,又参加了美军举办的训练班,以第一名的成绩进入到卫队之中,当然,进入之前,沈开樾的履历便已经被审核多次,加上他又是浙江籍,所以很快收到重用。 沈开樾的身手还是比邵品芳略高一筹,很快便占据了上风,但邵品芳却势若疯虎,发疯一般的冲向墙角的炸药堆。 当第三次被沈开樾击倒后,邵品芳满脸是血的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沈开樾用膝盖压住他的胸膛,夺走他腰间的手枪和匕首,还沒问话,邵品芳却一把抓住他握着匕首的手腕,向着自己的胸膛狠狠捅了下去。 邵品芳的嘴里吐出血沫,狰狞的笑起來,对着呆若木鸡的沈开樾断断续续的说道:“就、就算杀了我,也沒用了,他们,他们已经上來了。”随后气绝。 沈开樾赶忙丢开邵品芳的尸体,站起來看向碉堡内的窗口,不远处,大队的手臂缠着白布的士兵已经冲到了碉堡前,沈开樾慌忙抬起碉堡内的机枪,却发现,根本沒有子弹,一定是邵品芳做了手脚。 沈开樾疾奔出碉堡,外边的士兵已经干掉了邵品芳的两名手下,正慌乱的抬起机枪扫射冲上來的士兵,沈开樾这才发现,冲在最前边的十几个人全部光着头,头上缠着白布,嘴里竟然喊的是日语。 “日本鬼子。”沈开樾的瞳孔猛的收缩起來。 机枪终于欢快的演奏起來,十几个鬼子瞬间倒下了大半,但还是有两三个身影直接向着碉堡跑了过去,他们的身上背满了挂着手雷和手榴弹的包裹,虽然被子弹连连击中,但还是迅速贴上了碉堡的墙壁。 “快撤退。”沈开樾边跑边挥手大声向着士兵们喊道。 话音刚落,炸雷般的声音便已经响起,巨大的气浪和狞笑的火焰吞噬了工事中绝大部分士兵的身影。 沈开樾被气浪高高抛起,重重的跌在草丛中。 还沒等沈开樾清醒过來,几名士兵就跑到了近前,搀起他就踉踉跄跄的大步向后撤退。 碉堡和官邸的大门腾起的爆炸映红了整个天空,如雨一般的石块和泥土从天而降,洒满了整个官邸,大队的士兵从废墟上踏过,冲进了这个重庆乃至西南的指挥中枢。 沈开樾的耳朵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脑子中却回荡着那惊心动魄的爆炸巨响,他的双耳已经流出鲜,血,木然的被士兵们簇拥着向着最后的阵地,山洞防御工事跑去,他回身看向身后,依稀可见有些扭曲但饱含着无穷杀气的面孔冲了进來。 “难道就这样结束了。”沈开樾问自己。 第二百五十章 人质 溃败的侍从室卫队的士兵纷纷退进官邸内,依托沒有完全被摧毁的建筑展开巷战,日本人的轰炸从某种意义上倒是给进攻的一方造成了困难,整个官邸凌乱不堪,到处是残垣断壁,给防守的侍从室卫队形成了天然的保护,一时间,战况陷入了僵持。 沈开樾总算恢复了听觉和理智,推开士兵的搀扶,踉跄着站起身指挥士兵组成严密的防线展开反击。 看到局势稳定下來,沈开樾匆匆跑进山洞中放空设施,下到第三层的隐蔽所。 宋美龄和蒋介石看到浑身是土,耳朵流血的沈开樾,顿时吓了一跳,此时,电讯室刚刚和已经清楚了干扰设备的重庆方面联系上,大本营立刻通知到附近国军向黄山官邸靠拢,目前,最需要的还是时间。 蒋介石从沈开樾口中了解到目前的战况,脸色更加凝重,一时竟沉默不语,整个办公室内的气氛也随之紧张起來,一众幕僚都不是军官,只能面面相觑。 忽然间,外面响起了接连不断的炮声,沈开樾的脸色听到这种声音,脸色立刻一变,“糟糕,掷弹筒。” 说话间,外边匆匆跑进來一名卫兵,“报告委员长,大事不好了,对方忽然來了一小股援兵,竟然带了掷弹筒,接连拔掉我们设置的火力点,兄弟们、兄弟们撑不住了。” 沈开樾的心顿时落到谷底,此刻,已经不容许他再多想,他上前一把扶住蒋介石的胳膊,“委员长,事不宜迟,咱们只能冒险行事了。” 蒋介石甩开他的手,“娘希匹,我倒要看看,是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直接杀进我的黄山官邸。” 沈开樾苦劝无效,只得双膝跪倒:“委员长,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外边的防线转眼间就要崩溃,我们死无所谓,但委员长身系国家安危,千万不能出事啊,之前,我不敢说动用逃生密道的事情,就是怕这附近还有叛军,但现在,已经沒有别的法子,咱们总要冒险试一下啊。” 宋美龄和陈布雷等人也是一阵解劝,蒋介石这才点头同意。 沈开樾匆匆帮蒋介石换上一身普通的军装,召集了一个班的精锐士兵,让他们护送蒋介石夫妇以及众幕僚和文职人员从隐蔽所的逃生密道中撤退,他再三叮嘱带队的班长,一定要保证蒋介石夫妇的安全。 目送着众人缓缓进入密道,沈开樾命令电讯室立刻向大本营发报,请他们在密道出口附近接应撤退队伍。 逃生密道是在修建黄山官邸后秘密建造的,这个秘密只有侍卫长、蒋介石以及军事委员会的部分心腹和戴笠知晓,从修建以來,这还是第一次启用。 沈开樾不知道逃生队伍能不能安全的撤退出去,但在目前的形势下,这已经是最后的办法了。 亲手关上逃生密道的铁门后,沈开樾这才稍微松了口气,铁门一关上,便意味着从外边再也不能打开,只有从里边才能再次打开了,就算敌人攻到这里,用炸药爆破,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这条密道是美国工程师设计的,沒有数目庞大的炸药根本不可能炸开,再说,就算有足够的炸药,谁敢冒着山势垮塌的危险來进行爆破。 发完最后一封电报,沈开樾组织所有人员领取了武器,并捣毁了所有通讯设施,烧毁所有的机密文件,这才带着人从隐蔽所中冲出來。 外面的战斗已经减弱了很多,侍卫队还剩下百十名士兵牢牢的坚守在防空洞门前的工事里,沈开樾猫着腰看着对面始终凶猛的火力,不禁恨恨啐了一口,“妈的,这些叛军竟然跟日本鬼子勾结在一处,兄弟们,加把劲,咱们牢牢守在这里,多争取一分钟,咱们就多一分钟的机会,以前,那些野战部队嘲笑咱们是少爷兵,今天,咱们就让他们看看,咱们侍从室卫队也是个顶个的真爷们。” 士兵们轰然响应。 …… 裴中岩此时已经在几名黑衣汉子的护卫下來到黄山官邸,身旁就是那个曾与之密谈的屋中人,屋中人裹着厚厚的棉袍,坐在一架轮椅上,和裴中岩等人一起看着战场上的局势。 一旁的裴刚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脸色一直不太好看,双手不停的搓着,裴中岩看在眼里,不禁会心一笑,“刚儿,别紧张,只要今天的大局一定,之后西南的半壁江山就是咱们的,或许,咱们将來还可能控制更大的地盘,也未可知啊。” 听到裴中岩的话,裴刚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大伯,对面还是迟迟拿不下來,配合咱们的关东军的人都已经消耗光了,再多耽搁一会,山下的援军就会合围上來了,不如,不如,撤退吧。” 一听到“撤退”这两个字,裴中岩脸上的慈爱的笑容顿时消失,两到精光逼视向裴刚,“刚儿,你是咱们裴家下一代唯一的男丁,家族迟早要交到你的手上,此时此刻,如果是换一个人说出这两个字,我一定亲手毙了他,你明白吗。” 裴刚一愣,身体却抖如筛糠。 裴中岩心中有些不忍,拍拍裴刚的肩膀,“刚儿,这些年,我让你在军队、军统和政府中历练,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今天,家里这些人,你父亲和你三叔都是一时俊杰,奈何却走得那么早,你四叔除了吃喝玩乐,却是毫无能力可言,至今我都后悔将你留在他的身边,沒有好好的教导你,你记住,所有的东西都是自己争取來的,就算全世界都与我们为敌,但裴家只要还剩下一个人,就能东山再起。” 裴刚赶忙点点头。 屋中人笑了笑,“中岩,别给小辈那么大的压力,他们和我们不一样,只要我们成功,他们只需要享受咱们留下來的成果就可以了,守成即可,小刚刚才那句话并沒有错,总这么僵持着也不是个办法,有什么后手,就尽快使出來吧,时间对我们同样很宝贵。” 裴中岩沒有回答,只是全神贯注的看向防空洞的方向,忽然,他眼前一亮,冲着身边一名军官说道:“命令,全体停火。” …… 对面忽然间变得寂静无声,这情形让驻守在洞口工事中的侍卫队疑惑不解,纷纷看向沈开樾,沈开樾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对面,手臂却用力向下一挥,工事中的枪声也停歇下來。 “对面是王世和还是沈开樾。”一个声音从对面传过來。 沈开樾仔细看看,硝烟中对面的瓦砾堆上依稀探出几个身影。 沈开樾不敢大意,弓起腰回答道:“我是沈开樾,你们到底是哪部分的,竟然敢进攻黄山官邸,赶快放下武器投降,我可以保证你的生命安全。” 虽然隔着一定距离,但沈开樾还是清清楚楚的听到对面传來的一声嗤笑声,“沈侍卫长,别说沒有价值的废话了,不管你们愿不愿意,现在,请你们马上放下武器投降,不然,呵呵,请你看看身后的台阶上站的是谁。” 沈开樾一愣,但还是依言转过了身子,看向身后防空洞高高的台阶上,顿时,所有卫队士兵都呆住了。 此时台阶最高处的平台上,已经站上了十几个身影,赫然便是明明已经撤退进密道的宋美龄以及一众幕僚和文职人员,人群慢慢散开,一个高大消瘦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正是蒋介石。 蒋介石的背后显出几个人影,其中一个便是医疗室的齐大夫,她已经长长的卷发盘起,拢在背后,手中却用一支枪口顶着蒋介石的背部,目光阴冷,她的左右是三个跟随队伍撤退的文职人员,此时也完全沒有了往日里文质彬彬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掩饰不住的腾腾杀气。 三名文职人员并沒有说话,齐齐向前跨上一步,手中的冲锋枪口对准工事就是一阵扫射,顿时便倒下了七八名措不及防的士兵。 “住手。”蒋介石大声喊了起來,声音带着些许颤抖。 随即,枪声停止,三人又退回到原先的位置,轻蔑的吹了吹枪口的白烟。 裴中岩淡淡的一笑,“委员长,我的命令不好使,还是您亲自下命令吧。” 蒋介石缓缓睁开闭着的双眼,看向下面的沈开樾等人,无奈的叹口气,说道:“听我的命令,都放下枪吧。” “委员长。”沈开樾圆睁双目。 “放下枪。”蒋介石厉声喝道。 工事中这才渐渐响起此起彼伏的武器落地的声音。 …… 碉堡爆炸的时候,林笑棠他们刚刚从山下的军营中整顿好队伍出发,为了以防万一,在救出罗广文等十八军高级军官之后,戴笠就命令罗广文立刻召集直属团的一营和二营,马上上山救援,戴罪立功。 戴笠仔细想了想,叫过何冲和十八军的参谋长,在他们身边耳语几句,这才带着沈最等人跟随林笑棠上山。 看着碉堡爆炸显现出來的巨大烟柱,戴笠的脸色愈发苍白了,不停的下命令要求部队加快速度,奈何目前根本沒有车辆随行,所有人都是依靠两条腿來飞奔,如此一來,行进速度便上不去,看这样的速度,绕着弯弯曲曲的山路,到达山顶至少还需要半个小时的时间。 林笑棠一皱眉,“戴局长,附近还有小路吗,能不能尽快到达官邸。” 戴笠想了想,“官邸的防空洞有通气孔,离这里不远,由那里进入防空洞至少可以节省十來分钟的时间,不过,通气孔架设在悬崖上,这……。” 林笑棠点点头,“这个沒问題,我这里有几个攀爬高手,你再从你那边抽调几个人,另外分给我们一些匕首,当然由挠钩最好,还要些轻武器和子弹即可,我们先摸上去看看情况,你们只管从叛军背后进攻。” 第二百五十一章 力挽狂澜 林笑棠和火眼、郭追,以及沈最带着的几名军统好手,顺着小路來到山崖的侧面,戴笠说的沒错,这里距离黄山官邸防空洞的直线距离已经很近了,沒错,是直线距离,但垂直高度却相差了三四十米,站在崖底,可以隐隐约约看到峭壁上一个不起眼的黑黝黝的洞口。 “就是那儿吗。”林笑棠指着那个洞口问沈最。 沈最仔细看了看,点点头,“应该沒错,黄山官邸建设时,戴老板曾经参与过,这里的地形他很熟悉,不会弄错的。” 林笑棠回头看看火眼,“怎么样,有把握吗。” 火眼伸出手指,比划一下山势的高度,又观察一下峭壁上的支撑点,自信的点点头,“沒问題。” 沈最的手下也有一个攀登高手,就由他和火眼配合,两人***头阵。 众人先搭起一个几人的人梯,将两人送至将近十米的高度,那里有一道天然形成的山嵌,可以当做攀登的借力点。 火眼两人在山嵌上靠着峭壁站稳,商量了一会,火眼这才开始继续攀爬,峭壁上很光滑,火眼背着从军营里找來的一捆麻绳,像只壁虎一般紧紧的贴在山壁上,军统的好手紧随其后,两人就利用山壁上的一些突起或者凹陷作为支点,一点一点的向着目标爬过去,五分钟后,两人终于顺利的到达目的地。 火眼先钻进通气孔查看,军统的好手则将两人背來的绳索放下,众人顺着绳索很快的钻进了通气孔。 通气孔的直径不大,众人只能爬着向前,林笑棠是第三个进入通气孔的,前边两个人便是火眼和军统好手,爬了沒多远,前边的人停下來,火眼的声音传过來,“前边有光亮,保持安静,还有,山势开始向下走了,保持距离,控制住身体,千万小心。” 果然,沒爬多远,林笑棠就明显感觉到下坠的趋势,他赶忙用双手双脚控制住下滑的态势,利用手脚的支撑力向前移动,经过不到十分钟,前边的火眼和军统好手停了下來,林笑棠依稀可以看到,洞内已经略显开阔,可以容纳两个人并排爬行,火眼和军统好手两人合力将两扇阻挡住洞口的铁丝网卸下來,随即钻出了洞口。 林笑棠跟在军统好手的身后钻了出來,这个山洞里沒有什么灯光,只是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林笑棠等眼睛适应之后,摸了摸箱子,应该是些子弹箱。 火眼靠在洞口的铁门上,借着狭小的窗口向外张望,向着林笑棠指了指耳朵,林笑棠侧耳一听,似乎有激烈的枪炮声传來,但奇怪的是,枪声一下子静谧下來,显得格外的诡异。 林笑棠对着依次从洞口钻出的众人挥挥手,又冲火眼点点头,火眼这才轻轻的扭开了铁门。 出门才发现,这个防空洞大的有些不可思议,布置的虽然简单,但各个房间又挂着相应的名称,看來即使是躲在这里,也丝毫不会影响黄山官邸的运转,只是,看來情况有些不妙,洞内一片混乱,就连电台也被扫成了蜂窝状,满地都是烧毁的信笺灰烬。 林笑棠等人三人一排,保持战斗的队形,蹑手蹑脚的向着防空洞的洞口摸过去。 …… “裴中岩。”蒋介石看着逼近台阶下的叛军,第一个看见的面孔就将他惊呆了。 “沒错,就是卑职,委员长。”裴中岩带着讥诮看向蒋介石。 蒋介石愣了半晌,这才缓过神來,“为什么。” 裴中岩耸耸肩,将身子一侧,让出后边的轮椅,“你还认识他吗。” 蒋介石看了好一会,还是摇摇头,“不认得。” “当然”,屋中人忽然发出一阵阴测测的笑声,小声中充满了复仇的快意,“你当然不认得我,一将功成万骨枯,死在你手里的人成千上万,你怎么会记得我这样蝼蚁一般的小人物。”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处心积虑的对付我。”蒋介石慢慢冷静下來,紧紧的盯住屋中人。 “因为我弟弟就死在你的手上,同样是因为你,我的家人全部被杀,你说,我应不应该來找你算账呢。”屋中人咬牙切齿的反问道。 “你弟弟。”蒋介石有些糊涂了。 “呵呵,蒋志清,你不会连王竹卿这个名字都不记得了吧,当年,你落魄上海滩时,和我弟弟称兄道弟,为陈其美卖命,两人相约一起去刺杀光复会的陶成章,结果事成之后,你蒋志清和陈其美将所有罪名都扔给我弟竹卿,害得他被乱枪打死,之后,我的家人又遭洗劫,你敢说这一切不是你做的,可惜啊,陈其美一早便遭了报应,被别人暗杀,只有你,倒是混的风生水起,当年上海的一个小混混竟然能爬到如此高位,从民国元年开始,我等了整整三十年啊。”屋中人怨毒的目光紧紧的盯着蒋介石。 “你是王竹卿的大哥,你是叫做王显卿是吗。”蒋介石忽然开口问道。 “哈哈。”王显卿爆发出歇斯底里的笑声,“不容易啊,你居然还记得我的名字。” “王竹卿,不是我杀的,你的家人的死,跟我更沒有任何关系。”蒋介石一字一句的说道。 王显卿显然早已经想到蒋介石会这么说,又是一阵冷笑,“如果我沒猜错的话,你会将全部责任都推到陈其美那个死人身上,是吗。” “不管你信不信,我还是要说,王竹卿的死跟我一点干系都沒有。”蒋介石挺直了腰板,目光炯炯的看向王显卿。 “那你呢,你又是王竹卿的什么人。”蒋介石将目光转向裴中岩,再不看王显卿一眼。 裴中岩按住蠢蠢欲动的王显卿,“大哥,都等了三十年,也不在乎多等这一时半刻,再说,姓蒋的在咱们手上,谁能奈我何。” 裴中岩和蒋介石坦然对视,“天下熙熙嚷嚷,无非是为了权、钱二字,当年,竹卿先生和委员长刺杀陶成章,也不外乎是为了当时陈其美觊觎已久的沪军都督宝座,这本无可厚非,只是这过河拆桥的举动,未免有些太过凶狠了,中岩不才,却也知道士为知己者死的道理,中岩一家早年落魄太湖,幸得竹卿先生相救,养我父母,资助我完成学业,我裴家才能有如今的兴旺,竹卿先生遇难之后,我与显卿大哥便立下志愿,一定要让杀害竹卿先生的凶手血债血偿,虽然时间等的久了一点,但这一天毕竟还是來了。” “凭你的位置还有能耐,要做到今天的局面不过是痴心妄想,还有谁在帮你。”蒋介石忽然问道。 裴中岩一阵大笑,“委员长果然不同凡响,这个时候还在打听我的底细,奉劝委员长一句,不要再问这么愚蠢的问題了,既然我能将搅个天翻地覆,,把人安插进你的嫡系部队和侍卫队中,那和我有关系的人你还猜不出來吗。” 蒋介石的眼中冒出熊熊的怒火,裴中岩这句话可实在是诛心,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将蒋介石身边所有的大员都一网打尽了,他不是在留后路,他是在蒋介石心中撒钉子,而且还是数不清的钉子。 裴中岩拍拍王显卿的肩膀,“行了,大哥,该说的话已经都说了,剩下的事情你來做吧。” 王显卿慢慢从怀中摸出裴中岩之前交给自己的那把手枪,将枪口对准了台阶之上的蒋介石。 宋美龄惊呼一声,“不要啊。”却被裴中岩的人死死拦住,陈布雷则高喊,“委员长身系国家之责,裴中岩,就算你是为了替兄报仇,难道你忍心让天下的黎民百姓陷入水火之中吗。” 裴中岩撇撇嘴,“怎么,现在的天下还不够乱吗。” 台阶后边的阴影中像幽灵一般伸出几支枪口,忽然间,随着一声突兀的枪声,齐大夫的头部忽然被开了一个大洞,身子软软的摔倒。 与此同时,齐大夫的三名手下都被人从背后开枪打死。 王显卿身子一颤,手中的枪口也吐出火焰,然而一个身影牢牢的挡在蒋介石的身前,一声闷哼,那人肩膀中弹,但还是死死的护住了身后的蒋介石。 “俊熙兄。”林笑棠不禁惊呼出声。 沈开樾最先反应过來,从地上抓起一支汤姆逊冲锋枪对着裴中岩的队伍就是一通扫射,侍卫队的士兵也立刻捡起枪支开始还击。 裴中岩和王显卿脸色大变,他们沒想到在这个关键时刻还有人能來搅局,待到看清楚袭击者的模样,裴中岩顿时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名字,“林笑棠。” 裴刚带着手下挡在裴中岩和王显卿的身前,奋力扫射,“别慌,他们沒几个人,咱们一起上,一个不留。” 裴中岩诧异的看看自己的侄子,脸上露出欣慰的神色。 林笑棠一看沈最肩上的伤口,竟然流出黑色的血液,顿时一惊,“不好,子弹上有毒。” 沈最的嘴唇发白,只感觉伤口一阵发麻,身子摇摇欲坠,蒋介石赶忙从背后扶住他,“快來人,医官呢,快抬进医疗室急救。” 众人簇拥着蒋介石和沈最退入防空洞。 此时,官邸的东西两侧同时传來喊杀声,枪炮声响成一片,隐约可见,两支人马从不同的方向杀向叛军的后方。 第二百五十二章 授首 戴笠领着召集來的人马一上山,看见官邸现在的模样,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立刻便从裴中岩队伍的身后发起了攻击,与此同时,一支队伍从密林的伸出杀了出來,看得出是经过了长途跋涉,二话不说,也向叛军杀了过去,戴笠不禁一愣,但事关紧急,只要是自己人,他也沒想那么多。 两支人马加起來足有一千多人,又抱着解救官邸之围的必死决心,立刻将裴中岩的这支从十八军拉出來的叛军打的落花流水。 戴笠在重重护卫之下來到近前,才发现前來增援的那支部队为首的人竟然是毛人凤,心中竟然莫名的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齐五,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一见面,戴笠当头就问道。 毛人凤偷眼看看戴笠,一身的风尘仆仆,眼睛满是血丝,一脸憔悴的样子,但表情却是狰狞的,顿时明白戴笠问这句话的用意。 脑子一闪念,毛人凤便回答道:“我在总部值守,见到白起,得知局座前往黄山官邸增援,唯恐有失,便召集了税警总队的人赶了过來。” 其实,毛人凤并沒有说实话,见到白起并不假,但白起当时是在城内清除日军干扰设备,早在见到白起之前,毛人凤便已经得到了官邸遭遇轰炸的消息,中美合作所是美方与军统联合创办的,毛人凤便作为军统方面的代表加入到其中,因为工作需要,也是为了满足毛人凤自己拓展消息渠道的需要,毛人凤在重庆白市驿军用机场安插一些人手,这些人便是监视美军运输机來往运送的大员,同时也可以挖掘十四航空队的一些情报。 昨天晚上,毛人凤就得到了林笑棠匆匆赶回重庆的消息,作为一个旁观者,他沒打算在这个时候去向大本营举报林笑棠擅自从前线返回的责任,而是仔细分析起林笑棠忽然赶回重庆的原因,为此,他好冒着轰炸的间歇亲自赶到白市驿机场,通过美军中的熟人,了解到林笑棠在机场时的只言片语,于是,毛人凤恍然大悟,他也感觉到,自己的机会來了。 早在追查聂尚允的时候,实际上,军统便已察觉到裴中岩身上的疑点,但裴中岩作为国防部的高级将领,又是何应钦信赖的部下,同时又和土木系、中央军其他派系保持着相当密切的关系,在沒有确凿的证据前,军统并不敢对他贸然实施全方位的监控。 但毛人凤并沒有因此而放松对裴中岩的关注,结合到之前破获的日本间谍案,他大胆的将这两件事情联系到了一起,毛人凤也明白,戴笠也绝对会想到这些,但裴中岩的目的何在,毛人凤一直想不通,在他看來,裴中岩的目的最多不过是争权夺利而已。 而在得到林笑棠的消息之后,毛人凤瞬息之间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价值此时,南京传回的电报曝光,毛人凤也得到了相关的消息,由此再也不难看出,裴中岩有很大的可能性是与日本人勾结在了一起,他的目标昭然若揭。 于是,毛人凤趁着混乱立刻联系到税警总队,这支部队是戴笠一手打造出來的,毛人凤也很了解戴笠的性格,他如果带着别的部队赶去黄山救援,到时候不免就要落下一个抢功的印象,绝对是有害无益,而带着税警总队的人去,不管结果如何,戴笠都沒有办法挑出他的错來,事情成功,功劳少不了他毛人凤的,事情失败,对不起,他毛人凤只是听命行事。 于是,在威逼利诱之下,毛人凤从税警总队中拉出一个美械装备的机械化营,冒着轰炸星夜赶赴黄山官邸,如此大张旗鼓的进军,便引起了裴中岩事先埋伏下的人马的注意。 一路上,毛人凤所部遭到了裴中岩叛军的两次拦截袭击,由于对此并沒有充分的防备,虽然奋力冲破了阻碍,毛人凤手下的一个营业损失四分之一的兵力。 到了黄山脚下,毛人凤看着山高林密的地形,唯恐再次受到阻击,于是干脆命令士兵们放弃运输工具,从山后小路,迂回來到黄山官邸,这一路上,除了路途遥远,地势复杂艰险之外,倒真的沒遇到任何阻拦。 听了毛人凤的回答,戴笠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了一些,看看毛人凤身后的税警总队的士兵,高声喊道:“所有人听着,一鼓作气拿下眼前的叛军,不要走掉一人,事后论功行赏,每人多发三月军饷。” 士兵们顿时欢声雷动,一股脑的向着叛军冲过去。 此时的叛军已经被迫一分为二,一部分妄图死死的阻挡住援军的进攻,另一部分则在裴中岩和王显卿的带领下,不要命的向着放空洞展开进攻。 但侍卫队在沈开樾的带领下已经重新组织好了防线,而林笑棠以及援军的到來也让侍从室卫队的士气大振,裴中岩长叹一声,他知道,目前已经沒有一丝成功的希望了。 裴中岩,冲着身后的裴刚喊道:“刚儿,扶着你王大伯,咱们马上……,咦。” 裴中岩看看身边,王显卿的轮椅还在,可他和几名心腹早已不见了踪影。 轮椅空空荡荡,支脚上赫然是两条可以将腿伸进去的假腿模型,宛如一对大了一号的靴子,裴中岩一个激灵,随即便是无奈而绝望的苦笑,“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是不相信我,竟然骗了我三年,原來你根本就沒有残废。” 裴刚冲过來,一把扶住裴中岩的胳膊,“大伯,我在就劝过你,何苦为他们王家卖命,这么多年,咱们欠他们的早已经还清,之前聂尚允的事情就是姓王的擅自做主,差点坏了大事,现在大难临头,他自己倒撇下我们独自逃命去了。” 裴中岩一瞬间像是老了十岁,自从王竹卿被杀之后,裴中岩就将他的血仇揽在自己身上,念及的无非就是王竹卿当年的援手之恩,可苦心谋划这么多年,到头來却是一场春梦,而且在这个时候,唯一的王家血脉居然不顾自己抢先逃遁,这个打击对于裴中岩來说,不可谓不重,一生的辛劳、一生的志向,顷刻间被现实击的粉碎。 “抓住裴中岩,要活口。”四下里响起类似的喊声。 “來啊,老子就在这儿,蒋志清、蒋中正,來抓我啊。”裴中岩忽然疯狂的喊起來,裴刚和几个精悍的汉子赶忙捂住他的嘴,将他拉到僻静处。 裴中岩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他紧紧的拉住裴刚的手,“刚儿,我今天是走不掉了,你是咱们裴家唯一的血脉,今后裴家就靠你了,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把你的堂姐、堂妹都送到国外了吧,大事一旦失败,便是抄家灭族的下场,这一点,我早就想到了。” 裴中岩指指身边的几个人,“他们都是跟随我多年的人,以后他们便是你的属下,官邸后边是悬崖,那是唯一的生路,这次的事情之后,老蒋一定会进行大清洗,到时候便是人人自危,咱们埋下的钉子不管真的假的,都会发挥一定的作用,你的使命便是活下去,咱们在上海还有些人手,你不妨去那里躲起來,择机而动,明白吗。” “大伯。”裴刚满脸是泪。 “废话别再多说了,快走。”裴中岩奋力将裴刚推开。 裴刚只得忍痛离开。 看着裴刚的背影消失在山后,裴中岩不自禁的松了一口气,而他的手下此时几乎已经伤亡殆尽,战斗进行了这么长的时间,很多人沒有了子弹,只得无奈的举手投降,剩下的一些死硬分子,则全部被击毙。 硝烟中,四下里的援军和侍从室卫队的士兵慢慢的围拢上來。 “裴中岩,我不想再和你废话,你身上的价值自己很清楚,如果肯答应和我们合作,我保证你不会有什么痛苦,至少在你死后,不会脏了名声。” 裴中岩听得很清楚,这是戴笠的声音,裴中岩斜靠着墙壁,手上握着一支手枪,不停的笑,笑的连眼泪都出來了,“戴雨农,可笑啊,我在你眼皮子底下晃悠了半辈子,你竟然沒有一点察觉,你说说看,到底是你赢还是我赢。” 戴笠慢慢从人群中走出來,“你的手段和心机我不得不佩服。” 裴中岩又看看戴笠身旁的林笑棠,“你大哥的事情我听聂尚允提起过,那绝对是个意外,再说,他并沒有死在我的手上,还有,我四弟害死了你的朋友,命已经还给你了,所以,我并不欠你什么。” 林笑棠点点头,“沒错。” 裴中岩忽然咆哮起來,,“那你为什么阴魂不散的盯着我。” 林笑棠摸摸下巴,“很简单,因为你和日本人搅在了一起,报仇无可厚非,但你的所作所为,会让这个国家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因此,我一定要阻止你。” “国家,哈哈。”裴中岩仰天大笑,“如果我成功了,国家就会按照我的思路一步步走向富强,不管用什么手段,结果才是最重要的,你懂吗。” 裴中岩向着林笑棠恶狠狠的举起了手枪。 周围顿时响起了枪声。 第二百五十三章 冤家路窄 戴笠看着地上裴中岩的尸体,转回身阴冷的目光扫过身后编制杂乱的救驾部队,心中却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表的恐惧感,这是明目张胆的杀人灭口,偏偏自己还无法揪出什么错來,裴中岩、王显卿以及聂尚允在国府内部经营多年,如果沒有强有力的人物支持,今日的重庆,不会乱到这种地步。 按照此次参加叛乱的部队人员,顺藤摸瓜的牵出几条大鱼,应该不会很难,但这样就能消除隐患吗,不可能的事情,还有多少隐藏在暗处的裴中岩的钉子沒有拔除,这一点,很多人都清楚,就拿参加平叛的这些人來说,戴笠明明事先便说了要留活口,但偏偏就有人躲在人群中怂恿着士兵乱枪齐发,将裴中岩灭了口,这就说明,裴中岩等人对国府和军队的渗透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恐怕这种情况,戴笠在面对蒋介石的时候都无法完全的表述清楚。 上山之前,戴笠特意让何冲和罗广文的参谋长下山,想尽办法联系到何应钦和陈诚,另外,他还派人通知了白崇禧、唐生智和龙云等人,戴笠这也是提前做好应对蒋介石雷霆之怒的准备,事实摆在眼前,各个派系的部队都有人员参与了叛乱,这些大佬们都需要向蒋介石做出解释,而他戴笠,至少是一个失察的罪名,军统负责甄别地方的特务,却让裴中岩在重庆从容布置了这么多年,无论如何,戴笠是要承担责任的,这个时候,还是多拉些和自己一起顶包的人才好,至少可以多些人來承担蒋介石的责问和训斥。 戴笠回头看看林笑棠,这次毫发无伤,又能获得巨大利益的人恐怕就是他了,想到这儿,戴笠不禁暗骂了两句,这个人的运气怎么能这么的好,好的让人忍不住要嫉妒,但转念一想,人家林笑棠可是一早变已将有关的情报送到了军统总部,只是自己这边出了纰漏,才酿成如此大祸,这个时候要怪罪林笑棠他们,恐怕是怎样都说不过去的。 戴笠讪讪的将部队交给了毛人凤接管,又命令他将所有被俘人员全部关押起來,这些人中还有部分军官,至少能从他们嘴里挖出一些有价值的情报來,这个时候,不管之后的成果多少,只要有希望就好。 黄山官邸是不能再呆了,戴笠这个时候不敢单独去触蒋介石的霉头,只得和几个大员以及蒋介石的幕僚商议了一下,打算将官邸迁至德安里的曾家岩官邸,那里是一处比较隐秘的所在,虽然在重庆市中,但一早便已纳入了军统的保密体系当中,就连街道名和门牌号都沒出现在各项城建资料中,可以说,绝大部分的重庆百姓和政府及军队官员都不知道有这样一处所在,所以说,这里是最为合适的办公地点。 另外,为了应对蒋介石的喜好,之前秘密建设的南泉镇别墅也将提前投入使用,这也是为曾家岩官邸提供一个备用去处,两处居所轮流使用,也可以大大降低被敌人锁定的危险。 此时沈最虽然还沒有脱离危险,但情况已经在逐渐好转,王显卿的子弹上抹了毒药,而且是蛇毒,如果沒有相应的血清來治疗,那肯定是要丢掉性命的,但沈最也算是福大命大,中美合作所之前刚刚向官邸提供过一批美国研制的特效血清,如此一來,至少沈最的性命是保住了,据官邸医疗主人所说,生命虽然沒有大碍,但之后恢复却需要一段长期的时间,不然便会留下一些后遗症,蒋介石亲自下了命令,让沈最一同搬往曾家岩官邸,疗养一段时间,由官邸医疗处亲自照顾,直到康复为止。 …… 裴刚在几名心腹的保护下失魂落魄的趁乱从悬崖处逃脱,这几个人都是裴中岩在小岛上训练处的精兵,身手自然沒的说,但黄山官邸一带已经被闻讯赶來的军队包围的严严实实,裴刚等人想要安全脱逃还是个难題,按照裴中岩之前的布置,裴刚等人要在山里先潜伏一段时间,重重大山中,裴中岩已经事先安排了几个隐蔽点,准备了充足的物资,足够他们在山里呆上两个月,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及时赶到隐蔽点。 裴刚等人不敢走大路,同样,小路也不敢走,他们只能选择一些偏僻难行的山路行进,以避开重重的岗哨的搜捕队,饶是如此,一路上,他们还是遇到了一支小股部队,恶战一场之后,裴刚等人虽然将士兵全部击毙,但己方人员也损失三个,只剩下两人跟在裴刚身边,而且示警的枪声也已经惊动了巡山的军队,他们只能亡命奔逃。 但沒走多远,前边出现的十几个人影牢牢的占据了他们前进的路线。 为首的两个人从岩石上站起身,扔掉手里的烟头,目光森严的看着裴刚等人,“裴刚,我等你很久了。” “金,金教官。”裴刚惊呼出声。 面前的其中一人,正是当年在临澧训练班中的技击教官朝鲜人金民杰。 金民杰点点头,“沒错,我对于你们叔侄來说不过是一条走狗,难为你还记得我。” 裴刚一时语塞,“金教官,咱们是自己人。” “闭嘴,谁跟你是自己人,早年,我在训练班时不过是受你的唆使,和林笑棠交手,误伤到你,你大伯裴中岩便将账都算在了我的头上,先是逼我离开军统,后來又多次打压,幸亏王侍卫队长记得我这个人,重新推荐我到蒋夫人身边做侍卫,我才有了出头之日,想不到,天理循环,你们叔侄竟然做下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现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束手就擒吧。”金民杰冷冷的回答。 一旁穿着整齐军装的大汉凑过來,“我是侍从室卫队长王世和,我和金老弟一得到官邸出事的消息就往回赶,后來得知叛乱平息,但还是逃走了几个人,我知道这条隐蔽的山路,本想着碰碰运气,沒想到,竟然等來你这条大鱼。” 王世和和金民杰相视一笑,“叙旧也叙完了,自己投降吧,免得我们再费功夫。” 裴刚看着金民杰和王世和得意的笑容,脸上的惧色也越來越浓。 两名手下互相看看,扔掉手里打完了子弹的手枪,抽出腰间的匕首,大喊一声,“少爷,快走。” 裴刚顿时一愣,“走,往哪里走,我根本不知道方向啊。” 一名手下情急之下,一把将裴刚推下山坡,裴刚踉踉跄跄的顺着山坡向下跑去。 两名手下怒喝着向王世和和金民杰冲过來。 王世和淡淡的笑笑,“自不量力。”随即说了一句,“老金,裴刚就交给你了。” 王世和挡住两名手下,他所带來的士兵全都纹丝不动,静静的看着三人的激斗。 金民杰看着裴刚的身影,嗤笑一声,拔出手枪,瞄准裴刚的身影,扣动扳机。 裴刚应声栽倒,大腿上出现一个弹孔,就着山坡上下滑去,金民杰冲着身后的士兵努努嘴,“把他抓上來。” …… 花费了一个多钟头的时间,侍卫们和幕僚终于收拾好了所有东西,装上车以后,先行离开,随后重兵护卫的两辆轿车开到防空洞门前。 已经换了一身长袍的蒋介石陪同宋美龄从洞里出來,在陈布雷和沈开樾的搀扶下走下台阶。 此时,闻讯赶來的陈立夫、陈果夫兄弟、宋子文、孔祥熙、白崇禧、何应钦、陈诚等人已经战战兢兢的站在了台阶下。 蒋介石就像沒有看到他们一样,径直从他们身边走过,走到院子的中央,停下脚步,静静看着已经变成废墟,凋零不堪的黄山官邸,良久,鼻子中发出一声冷哼,迈步走向汽车。 走到车门边,看着沈开樾提前打开的车门,蒋介石反倒停下了脚步,这一举动让院子中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蒋介石回身看看众人,指指陈立夫和陈果夫兄弟,“你们两个,上前面那辆车,跟我一起去曾家岩。” 陈立夫兄弟顿时面露喜色,赶忙走了过來。 说完这句话,蒋介石还是沒有上车,而是用眼中的两道精光在人人群中搜寻着,忽然,他看到人群后面的林笑棠,微微点点头,用目光示意林笑棠,“你,跟我坐一辆车。” 林笑棠一愣,但也不敢怠慢,慌忙走出人群,跟随蒋介石上了一辆汽车。 车子启动,慢慢驶出黄山官邸。 院子中的人群顿时骚乱起來,“这算什么,咱们大老远的跑过來,连句话都沒有,摆脸色给咱们看。”一个声音传出來。 戴笠回头看看,顿时一脸苦笑,“健公,都这个时候,咱们就不要再说风凉话了,这次的事情,你我心知肚明,咱们平白被人钻了空子,丢人丢到家了,委员长能沒有怒气吗。” 白崇禧哼了一声,沒再说话。 何应钦凑过來,“雨农,这个时候,咱们才要同心协力才是,务必要渡过这次的风浪啊。” 陈诚问:“咱们还要不要跟着委员长去曾家岩。” 戴笠再次苦笑:“咱们还有别的地方可去吗。” 众人一时哑口无言。 第二百五十四章 全身而退 汽车行进在蜿蜒的山路上,沿途可见全副武装的士兵在忙碌的清理着凌晨时分留下的战斗痕迹,日本人的轰炸早已停止,便有消息灵通的记者在黄山官邸附近探头探脑,全部被士兵们驱赶到了外围,气氛硬是给搞得紧张无比。 坐在汽车副驾驶位置的侍从秘书长邓文怡似乎察觉到蒋介石的不悦,立刻说道:“委员长请放心,我已经联系了重庆的媒体,对于昨晚的时间进行了澄清,不过是日本间谍趁轰炸混乱之际,妄图对黄山官邸进行攻击,国府应对及时已经粉碎了敌人的阴谋,另外,大本营和总统府稍后会召开新闻发布会,对具体细节进行公报,稍后我会将文告呈阅您批示。” 蒋介石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一些,扭头看看正襟危坐的林笑棠,“怎么,你很紧张。” 林笑棠目不斜视,“委员长,卑职不紧张。” 蒋介石笑了,“不紧张干嘛绷成这个样子,放松些。” 之前将林笑棠发配至常德督战,其实蒋介石一方面是处于对戴笠的维护,另一方面则是对蒋经国快速发展势力的一种侧面敲打,蒋介石对于林笑棠的印象,只是來自于书面资料的汇报,不可否认,这个年轻人虽然野心大了一点,但能力确实一流的,要不然也不会将戴笠挤兑的毫无还手之力,硬生生的从军统身上撕下來一块肥肉。 原本,今天被叛军控制住的时候,蒋介石已经万念俱灰,但沒想到林笑棠的突然出现,却硬是将局势一点点的扳了回來,从这点上來说,他对林笑棠的观感正在改变,同时也为军统的不作为和迟钝的反应感到不满。 “你是如何得到消息,擅自赶回重庆的。”车厢内的气氛虽然缓和了许多,但蒋介石感觉还是应该对林笑棠保持一种威压,所以特意用了“擅自”两个字。 “委员长明鉴,这话要从民国二十六年南京之战时说起了。”林笑棠也特意避开了“沦陷”之类的字眼。 蒋介石一愣,一件事情怎么被他生生的扯到五年前去了,这也勾起了蒋介石的好奇心,“反正还有段路途,你仔细说來听听。” “是,委员长,当时,卑职从南京撤退时,曾经偶遇军统元老聂尚允……”,林笑棠打开了话匣子,将事情的來龙去脉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当然,其中不该说的内容,林笑棠一点也沒有透露。 “形势紧急,通讯也不畅通,卑职沒有办法,只得自作主张,逼迫九战区和常德余师长同意卑职即刻返回重庆,这一切都是卑职的责任,请委员长不要怪罪薛长官和余师长。”林笑棠最后说道。 蒋介石摇摇头,“你放心,我还沒到了忠奸不分的地步,总不会冷了忠臣烈士的心。”蒋介石对前边的邓文怡说道:“雪冰,把我的意思传达给戴雨农,对于牺牲的南京站站长尚怀士要优加抚恤,追认少将军衔,入重庆忠烈祠,还有大本营和何应钦那里,萧山令已经闲置的够久了,这么一员猛将总不能放在后方发霉啊,看看六战区和九战区有什么位置适合,或者调去云南,反正那边也有仗要打,总之是要安排到前线去,明白吗。” 邓文怡答应着,一一记录在案。 “还有一件事情。”林笑棠试探着再次开口。 蒋介石听完了林笑棠讲述的整个事件过程,加上林笑棠解救时表现出的悍勇,对林笑棠的看法当即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此时的心情也变得愉悦起來,“说,继续说。” “聂尚允和裴中岩的事情,之前我便和戴局长有过交流,但我和戴局长都有一个很大的顾忌,也因为这个原因,所以迟迟沒有对裴中岩等人下手。” 林笑棠偷眼看看蒋介石的脸色,“叛军集团历來是以聂尚允为屏障在外活动,而裴中岩则隐身幕后操控,因此隐藏的极深,我和戴局长也只是怀疑裴中岩有嫌疑,但始终沒有确实的证据,而且裴中岩在国府隐藏多年,其人脉甚广,错综复杂,我们深恐投鼠忌器,造成国府乃至整个国统区的混乱,所以才……”。 蒋介石伸手打断林笑棠的话,“你说的我都明白,戴雨农在这件事情上令我很失望,也促使我下决心对目前的情报工作进行整顿,这个念头由來已久,我也了解戴雨农的能力和忠心,反倒是你。” 蒋介石忽然一笑,“你和戴雨农明争暗斗,事到如今,怎么又为他说起好话來了。” 林笑棠正色道:“委员长明鉴,我和戴局长只是政见不同,但不妨碍我们精诚合作,共御外侮,孰轻孰重,我和戴局长都分的很清楚,这一点,请委员长放心。” 蒋介石笑着点点头,“很好,知进退、晓轻重,你林笑棠倒是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啊,你呢,也别闲着了,我打算再给你加些担子。” 看着林笑棠疑惑的表情,蒋介石颇有些自得,“放心,不会强人所难,还是你的老本行,你先在重庆休整两天,之后我会有安排,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 车子在曾家岩官邸的门前停下,蒋介石吩咐沈开樾安排车将林笑棠送回去,又亲自叮嘱要给林笑棠及其部下安排新的住处,以备随时召见,沈开樾不敢怠慢,加上因为林笑棠的及时救援,沈开樾等侍卫队才得以避免全军覆沒的悲剧,所以侍卫队上上下下都对林笑棠等人心存感激,因此,办起事來格外的卖力。 等到将林笑棠送走,蒋介石便回到了官邸,安排宋美龄休息之后,蒋介石却径直來到办公室,看到面前黑压压的一群人,蒋介石顿时一愣,“健生,你们怎么都跟到这里來了。” 白崇禧心中暗骂,看看戴笠,此时他却憋气不说话了,白崇禧无奈,只得向前一步,“委员长,我们來自领处分,这次叛乱,麾下部队竟然有人参与,我们实在是……。” 蒋介石轻松的挥挥手,“健生,说的什么话,这次的事情你们也看到了,就连重庆的卫戍部队都参与到了其中,可见敌人渗透的有多厉害,这就说明我们政府的工作出现了问題,才给了敌人这么多可趁之机,别的我也不多说了,处分什么的更是说不着,对于此次事件,政府稍后会有一个解释出來,你们只要记住一件事情,那就是和政府保持一致,回去之后,立刻配合中统部门对所辖部队进行清查,一定要将日本人埋设的内线全部挖出來,明白吗。” 白崇禧、唐生智等人原本准备好了挨一顿臭骂,再忍气吞声的接受蒋介石撤销几个部队番号的处罚,但却无论如何沒想到蒋介石竟然就这么放过了自己,顿时有些惊讶,互相看看,这才向蒋介石表示感谢,忙不迭的告退离开。 地方大员一走,蒋介石又支走了宋子文和孔祥熙等人,将陈果夫、和陈立夫兄弟叫过來,指着何应钦、陈诚、贺国光等人说道:“接下來,知道该做什么了吧。” 贺国光抢先回答道:“委座,我们会积极配合中统部门对下辖部队进行清查,一定揪出全部叛乱分子的余孽。” 蒋介石点点头,“不仅是你,我们中央军各部队都要进行,但是,规模不要太大,影响到军心就不可取了,这个度你们一定要把握好,川军留守部队就全部交给你了,一并处理。” 蒋介石看看脸色有些发白的何应钦和陈诚,“行了,不要在我面前摆着个臭脸色了,这次的事情对于我们來说是个警示,中日之战不知道还要打多久,当务之急是凝聚人心,共赴国难,对于那些死硬分子和投机分子一定要不遗余力的打击,但是对那些被胁迫的士兵则要网开一面,你们要配合中统做好善后工作,保持军队内部的稳定。” 何应钦和陈诚擦擦额头的汗水,心中同时松了口气。 陈立夫和陈果夫相互看看,但谁也沒敢开口问,只是偷偷瞥了一眼站在角落的戴笠,戴笠还是低着头,一言不发,两人心中同时犯了嘀咕,“那军统呢,就这样沒事了。” 蒋介石挥挥手,示意众人可以下去了,陈立夫兄弟只好带着疑问跟着众人走出办公室,办公室里只剩下蒋介石和戴笠两人。 办公室的门关上后,众人还沒走出多远,就听到屋中传來了摔东西的声音,紧接着便是沉闷的击打身体的声音。 陈立夫和陈果夫身形一滞,陈诚的面色有些不自然,何应钦和贺国光则互相对视一眼,贺国光点点头,“雨农这次也可以全身而退了。” …… 好一会,蒋介石骂累了也打累了,这才回到座位上坐下,戴笠忍着身上的痛楚,端了一杯茶,恭恭敬敬的送到蒋介石的面前,“校长,都是雨农的不是,您消消气,千万别因为我气坏了身体。” 蒋介石喝口茶,已经有些嘶哑的嗓子这才舒服了一点,但气犹未消吗,指着戴笠的鼻子,“娘希匹,你干的好事。” 戴笠连连点头称是,心中却放下了万斤大石,他知道,但凡是蒋介石对他拳打脚踢,那就说明,他还是将自己当做最信任和亲近的人來对待,从这个层面上來说,他戴笠这次是逃过一劫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董嘉怡失踪了 “接下來,该怎么做你知道吗。”蒋介石将茶杯放在书桌上,一双眼睛却散发着咄咄逼人的目光,紧盯着戴笠。 戴笠此时渐渐冷静下來,绝处逢生的惊喜让他的脑筋飞快的转动着,稍微归纳了一下,便张口说道:“首先,我会对地方派系的部队下手,这次叛乱,他们有人参与进去,虽然委员长宽宏大量,沒有深究,可军统作为独运作的部门,却有义务将这件事情审查下去;其次,全力清除裴中岩和王显卿的余孽,这两项工作就以查出日本间谍的名义进行。” 蒋介石点点头,对戴笠的想法给予了肯定,“地方派系那些家伙,就算沒有这档子事情,也巴不得我早死,借这个机会给他们个教训,川军那边你不用管,全部交给贺国光去处理,他和川军打了半辈子交道,知道轻重,其余的桂系、滇军等都由军统來办,中央军各部队的整肃,交给中统,他们毕竟打着党部的名义,办起事來更方便些,也免得你夹在中间难做。” “谢校长体恤。”戴笠感激涕零。 “至于林笑棠,我打算将沦陷区的事务都交给他一并办理。”蒋介石抬头看看戴笠,想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些抵触的表情,但可惜的是,戴笠的脸色犹如一摊死水,古井无波,这让蒋介石不免有些失望。 “他这次力挽狂澜,是有目共睹的事情,不奖赏,沒办法说得过去,你,有什么意见吗。”蒋介石追问。 “一切听从校长的安排。”戴笠恭恭敬敬的回答。 蒋介石站起身,从桌子旁拿过一条白毛巾,递给戴笠,示意他擦擦脸上的伤口的尘土,这才深有感触的说道:“我明白你和他之间的恩怨,不过这个人还是可以用的,大事不糊涂,分得清孰轻孰重。” “但对于这个人一定要加强控制,如果一味的纵容他扩张势力,难免以后会成为我们的心腹大患。”戴笠忽然插嘴道。 但蒋介石并不介意,相反,他对于戴笠的这个态度倒是极为满意,蒋介石轻轻摇摇头,“不过是疥癣之疾,沒你说的那么严重,我仔细考虑过了,他目前掌控的,无非是沦陷区内的情报系统,将來抗战胜利,国军兵临城下,依照他的那点势力,能翻得起多大的浪來,还有,这个人有能力,而且年轻,看得出,经国很欣赏他,抗战胜利后,所有势力都套统一参加整合,他是个明白人,不会看不到这一点,到时候找机会好好磨练一下,磨去他的棱角,也算是给经国找一个帮手。” 戴笠思虑再三,终于点点头。 …… 林笑棠并沒有立即回蒋介石安排给他的寓所,而是先來看望受伤的沈最,沈最还在昏迷中,据大夫所说,估计还有一天的时间才能苏醒。 林笑棠其实是明白沈最的想法的,军统里的派系对于沈最來说,每一个都是无法跨越的庞然大物,作为沈最來说,最快的提拔途径就是立下不世之功,而效果最好的,无疑就是护驾之功了,就在蒋介石遇袭的那一刹那,林笑棠眼看着沈最义无反顾的冲了上去,本有可能一把拉住他,但心中一转念,瞬间便猜透了沈最的想法,要知道,当时,沈最可不是距离蒋介石最近的人,他能及时的冲上去就证明他的心中他早已有了而这种念头,想到自己对沈最其人的了解,林笑棠不禁摇摇头,轻轻叹口气。 蒋介石安排的寓所就在曾家岩一带,是一个独立的院落,紧靠着原川军独立旅的旅部,自从川军出川抗日之后,原先川军的大部分营地便被闲置出來,国民政府移居重庆之后,政府便将其中一些川军将领的私产“借用”过來,成为某些部门的办公地和住所。 林笑棠让郭追通知尚芝等人也一并搬了过來,寓公因为身份原因并不适合公开露面,所以并未一齐过來。 寓所中配备了几个杂工和佣人,对于这些人,林笑棠等人本能的保持了警惕,收拾停当之后,众人并沒有休息,林笑棠带着火眼、常欢和大头,亲自去街上买了一些香烛、纸钱,在寓所的正堂布置起一个简易的灵堂,将尚怀士的灵位供奉其中。 一连串的奔波,让林笑棠这才有时间來好好悼念一下曾经的良师益友,想起尚怀士的音容笑貌,林笑棠不禁悲从中來,成串的眼泪扑簌而下。 好在目前南京的局势在林怀部的指挥下,已经趋于平稳,并沒有造成进一步的损失,但尚怀士的殉国却让林笑棠心如刀绞,作为最早加入到林笑棠阵营中的军统人员,尚怀士在林笑棠组织的组建中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可以说沒有尚怀士,林笑棠的南京站以及青岛、天津和北平站不可能这么迅速的建立起來,但现在斯人已逝,只留下记忆中的点点滴滴,让人心伤。 林笑棠一边哭,脑子里却在不停和回忆着尚怀士相处的片段,大头等人也不敢劝,只得在一边陪着,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只手伸到林笑棠的腋下,扶住他的胳膊,将他慢慢扶起來,林笑棠回头一看,却赫然是满身重孝的尚芝。 强一虎说的沒错,分开才不过几天时间,尚芝却已经消瘦了整整一圈,原先那个活泼开朗的女孩,此时却被悲伤折磨的不成人样,尚芝一见到林笑棠,便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扑进林笑棠的怀里大哭不止,林笑棠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來解劝,只得紧紧拥住尚芝瘦弱的身体,两个人相对垂泪。 尚芝经过了这么多天的煎熬,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人已经逐渐从伤痛中清醒过來,尤其是林笑棠的出现,也带给她莫大的勇气來面对唯一亲人的别离。 尚芝擦擦眼泪,看看林笑棠,这才发现他还是一身的泥泞,询问之下才知道,原來,林笑棠等人自打回到重庆便沒有一刻轻松,尚芝看看周围,脸上不禁涌起红晕,也让苍白的脸上多了一些血色,她赶忙催促着林笑棠等人去洗澡、换衣服,休息,自己则将寓所内的一切事务都揽在了肩上,有条不紊的忙碌起來。 下午的时候,蒋介石和宋美龄派侍从室秘书长邓文仪亲自來祭奠尚怀士,之后,军统各个派系也都派來了代表,戴笠则是亲自前來,好言宽慰了尚芝一阵,又和林笑棠单独聊了一下。 林笑棠也从戴笠的口中得知了目前重庆的状况,经过此次轰炸,重庆的一些政府部门和军事和民用设施都受到了不小的损失,伤亡人数也在五千余人,接下來,便是收拾残局,开展重建工作,戴笠传达蒋介石的意思,希望林笑棠通过他的渠道,运送一批物资进入国统区,帮助民众尽快恢复生活和生产。 林笑棠个董氏家族的关系也不是什么秘密,蒋介石的意思便是希望透过林笑棠,和南洋仅次于陈嘉庚的董氏家族取得联系,争取到他们的支援。 对于这一点,目前的林笑棠个人便可以很轻松的坐到,因此也毫不犹豫的答应下來。 期间,戴笠还为之前军统向沦陷区的渗透向林笑棠表示了歉意,并表示此类事情今后绝不会再发生,这让林笑棠很诧异,由此也推论到,或许是蒋介石对戴笠施加了某种压力,才会使戴笠这样一个人物亲口向自己道歉。 鉴于尚怀士的秘密身份,因此,上门祭奠的,多是军统大员,所以并沒有多长时间,林笑棠的寓所中便渐渐恢复了平静。 晚饭之后,经过了休整的林笑棠派人和寓公秘密取得了联系,针对关东军对重庆的渗透进行了分析,并征求寓公的意见,沒多长时间,白起就亲自上门了。 白起作为军统国际科的负责人,清除日本间谍的任务就当仁不让的落到了他的肩上,这一天的时间,白起已经连续拔掉了日本人安插在重庆的三个联络点,日本人设置在各个区域的电波干扰器也被炸毁,重庆的通讯恢复正常。 林笑棠将之前重庆站已经掌握的关东军间岛特设队的情报全部告诉了白起,希望他通过这些情报把隐藏在更深处的日本间谍组织连根拔起,这里毕竟是重庆,林笑棠等人如果亲自动手的话会很不方便,还有,林笑棠的身份在沦陷区还处于隐蔽状态,目前,只有裴中岩等人知晓,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这些潜入重庆的关东军特务必须清除干净,以免留下后患。 白起点头答应,这样的一份情报无疑是帮了他的大忙,再说,他的手中还掌握着中共的情报系统,这样双管齐下,一定可以将关东军的势力一网打尽。 另外,白起还带來一个消息,裴刚被生擒了。 听到这个消息,林笑棠不禁一愣,裴刚被擒,那就意味着重庆的很多人将要寝食难安了,裴中岩在国府中布置多年,一些与之勾结的势力还沒有完全曝光,但裴刚的被捕就意味着这些人可能会暴露出來,今后的重庆,又要陷入到一场腥风血雨之中了。 正说话话间,火眼急匆匆的连门都沒敲就跑了进來,身后,郭追和大头将作者轮椅的董嘉诚给抬了进來。 來到近前,董嘉诚一把抓住林笑棠的手,“小七,大事不好了,日军进攻仰光,嘉怡,嘉怡失踪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寻妻 日军偷袭珍珠港之后,其南方军便开始了对东南亚的全面进攻、在短短的一个月时间中,菲律宾、马來亚、关岛、香港、新加坡、印尼,以及泰国南部的一些地区相继落入日军之手。 在进攻泰国的过程中,作为英国的殖民地,缅甸成为英国军队的一个集结地,英国第一、十七、三十六师相继进驻缅甸卑谬以北的伊洛瓦底江地区,保持着向北攻击的态势,而美军的有生力量还在困守珍珠港,由于油料资源的丧失,他们一时半会还未能恢复元气,暂时只能自保,日军为消灭英军主力,遂集中十万主力,向着缅甸攻击而來。 为此,英国和美国开始向中国施加压力,要求重庆方面派出远征军入缅作战,重庆方面为了保障仰光北面入海口以及滇缅公路的安全,抽调数万精锐部队,通过云南进入缅甸,远征军总司令卫立煌,而萧山令也已经得到命令,任远征军副总参谋长,兼66军副军长,萧山令在接到命令后已经即刻奔赴缅甸与长官司令部会和。 战役一开始,英军在与日军的交战中一触即溃,整个展现便开始崩溃,中国远征军除要驻守防区,抵御日军进攻之外,还要分兵救援英国军队,战役陷入极度被动的境地,在这种情况下,日军逐渐逼近缅甸首都仰光,仰光的局势岌岌可危。 董嘉怡是在一个四天前到达缅甸的,到达之后,便给董嘉诚发來一封报平安的电报,之后便开始整顿董家在缅甸的产业,开始时,时间设定为半个月,也就是说有充裕的时间來收缩产业,集中资产并安全撤退。 但英军在战场上的溃败,导致了仰光处在了日军的兵锋之下,局势变得越來越恶劣。 由于英国人在缅甸的殖民统治,缅甸民众对于英军是极度仇恨的,所以随之对中国远征军也产生了反感,日军进攻缅甸之前,便与当地的独立革命组织取得了联系,独立革命组织便将日军当做了解放者,开始频频利用其自身的优势,对中英军队进行骚扰、破坏、刺探、暗杀,为日军进攻缅甸提供策应。 仰光便陷入到这种混乱之中,缅甸的实际掌控者印度总督韦唯尔完全失去了局面的控制,就连缅甸地方保安部队都频频发生兵变,缅甸各地也都掀起反抗英国人统治的高潮。 董嘉怡曾经一天三封电报给泰国曼谷以及重庆,汇报当地的情况,董镇南和董嘉诚也沒想到局势竟然会迅速恶化,当即便通知董嘉怡立即撤出仰光,但电报发出后,就再也沒有了回音。 到现在已经整整两天的时间,始终沒有办法再与董嘉怡取得联系,董镇南已经委派手下即刻赶赴缅甸,查找董嘉怡的下落,但此时日军已经距离仰光不过一百多公里的距离。 得知董嘉怡失踪的消息,林笑棠大惊失色,一直以來,都是董嘉怡再为自己默默的付出,而平时这些林笑谈是感受不到的,直到现在,想到董嘉怡可能遭遇的危险,林笑棠的背上顿时满是冷汗。 林笑棠犹如困兽一般在屋子里走來走去,大头等人想要解劝两句,却不知道怎样开口,董嘉诚看着林笑棠着急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小七,你不要急,目前,仰光虽然混乱,但还在英军的掌控之下,我听说,远征军的一部也已进驻到城内,协助英军防守仰光,如果通过重庆方面的关系,能不能借助于军方的力量在当地查找一些嘉怡的下落。” 林笑棠站住脚步,董嘉诚所说的办法,他刚刚已经考虑过,问題是,国军方面他并不熟悉,目前在重庆,除了王晟、萧山令和白起,他也想不到别的关系可用。 “江伯怎么说。”林笑棠问。 “寓公已经在和他的老关系联络了,但这次远征军调动的,全部是中央军的底细,而且相当大一部分是打乱了编制,别说咱们在重庆不了解其中的人员组成情况,就连远征军内部,也是一团乱麻,还有,远征军总司令卫立煌迟迟不能履任,前线并沒有统兵的大将坐阵,听说,重庆方面已经更换了罗卓英來代替,临阵换将,可想而知,前线是多么混乱啊。” 林笑棠摸着下巴,思考良久,事不宜迟,最好的办法无外是去找王晟,蒋经国在军中还是有一定的影响力的,通过他,或许可以与远征军方面取得联系。 打定了主意,林笑棠穿上外套就要出门,但走了两步又停下來,他忽然响起下午时分和戴笠之间的谈话,从戴笠的言谈话语中,林笑棠不难发现,蒋介石对于南洋华侨的捐助还是抱有很大的希望的,不说别的,就是陈嘉庚先生,这些年來,为国内的抗战事业便投入了无法计算的支援,在如今这个紧要关头,国民政府迫切的需要一切可以帮助的力量的支援,董镇南就是其中重要的目标。 林笑棠走回书桌前,拿过纸和笔,匆匆写下一封书信,交给郭追,叮嘱他立刻想办法送到王晟的手上,这次黄山官邸的事情,蒋经国一系人马欠他一个莫大的人情,相信只要林笑棠开口,他们一定会全力帮忙的。 林笑棠又找來火眼,让他马上和白市驿空军基地方面取得联系,最好是能找到那个送他们回重庆的帕克上尉,通过他联系到陈纳德,鉴于这次林笑棠等人在德山一线帮了美国人的大忙,相信他们一定会很乐于配合。 林笑棠看看手表,时针已经指向晚上的九点钟,“马上备车,去曾家岩官邸。” …… 曾家岩官邸,蒋介石夫妇由于这两天的劳累,已经早早休息,但敲门声还是将两人惊醒。 蒋介石面带不蕴之色,看着匆匆进來的沈开樾,“这么晚了,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沈开樾偷眼看看蒋介石的脸色,“委员长,本不想打扰您,但军统方面的那个林笑棠來了,非要面见委员长,说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 蒋介石一愣,“十万火急,那好,让他到书房等我吧。” 沈开樾如释重负。 …… 林笑棠在书房中等了足足有二十分钟,门口才响起脚步声,林笑棠赶忙起身,蒋介石一身棉制睡衣,在沈开樾的护卫下走了进來,沈开樾在蒋介石的背后冲林笑棠微微一点头,林笑棠感激的一笑。 蒋介石坐到书桌后的办公椅上,用手指轻捏额头,“佑中啊,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啊。” 林笑棠一脸歉意,“委员长,卑职实在是唐突了,打扰到委员长休息,实在是万分抱歉。” 蒋介石笑着挥挥手,“我还沒睡着,有什么事情,你讲就是了。” 林笑棠站直了身体,“卑职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委员长成全。” 听闻林笑棠的來意与军国大事五官,蒋介石明显的一愣神。 “卑职的未婚妻目下失陷在缅甸仰光,卑职想请委员长下道命令,请远征军仰光驻扎部队代为寻找一下。” 蒋介石的脸色顿时有些阴鹜,他沒想到林笑棠这么晚來找他,不惜打扰自己的清梦,竟然是为了一个女人,但随即,蒋介石的心头也涌上了一丝好奇,但还是板着脸,“胡闹,这么晚跑到我这儿來,就是让我调动军队帮你找未婚妻。” 此时,宋美龄身披厚厚的睡衣从外间款款而入,听到蒋介石的话,嘴角不禁扬起一个优美的弧度,“怎么,佑中的未婚妻出事了。” 宋美龄将一杯水放到蒋介石的手上,“别喝茶和咖啡了,就喝白水,你也别发火,听听佑中把话讲完。” 蒋介石沒好气的指着林笑棠,“这个家伙,半夜三更跑到官邸來,开口就让我调动远征军帮他找人,你说说看,这是什么道理,恐怕就连经国和纬国也沒有这么大的胆子吧。” 林笑棠挺直了脖子,“委员长明鉴,佑中这些年始终在沦陷区与敌作战,幸赖有未婚妻的不离不弃,抛下后方的安逸生活,却陪着我到上海冒险,每次我有危难之时,她都是感同身受,不遗余力的帮助我,以往,卑职年轻识浅,还不觉得她的重要,但现在,得知她深陷危难,我才能体会她当时的心情,我和她相识多年,感情虽然平平淡淡,但却如挚友亲人一般,我自忖承受不了失去她的痛苦,所以便仗着胆子來求委员长伸出援手。” 宋美龄听完了林笑棠的话不禁有些动容,紧握住蒋介石的手,两人相对看了一眼,宋美龄悄声在蒋介石耳边说道:“这才是患难夫妻啊,想当年西安……”。 蒋介石的身子微颤了一下,反手紧紧握住宋美龄的手,两人相视一笑。 蒋介石看看站的笔直的林笑棠,脸上慢慢露出笑意,“好了,你这个家伙,仗着有点功劳,就不知道自己是哪个了,你呀,让我说你点什么好。” 说着,蒋介石按下电铃,不大会功夫,邓文仪就匆匆推门而入,蒋介石径直说道:“立刻联系远征军长官司令部,看看目前是哪支部队驻守仰光,通知他们立刻查找……,名字。”蒋介石看向林笑棠。 林笑棠如梦方醒,“董嘉怡。” “查找这个人的下落,有什么消息立刻回报。”蒋介石命令道。 邓文怡作好记录,转身出门。 “行了,放心了吧,赶快回去睡觉。”蒋介石下了逐客令,宋美龄则在一旁笑意盈盈。 “卑职这次來,也是打算向委员长辞行的。” 蒋介石和宋美龄都是一愣,“你要去哪里,你的职务还沒有确定啊。” “卑职打算亲自去一趟缅甸,一定要找到未婚妻。”林笑棠斩钉截铁的说道。 第二百五十七章 我在上海等你 林笑棠走后,蒋介石和宋美龄回到卧室却久久不能入睡,宋美龄还沉浸在刚刚林笑棠所说的言语中,这样一个可以为心爱女人身临险境的男人,无疑会让旁观者对其产生好感,宋美龄想起与蒋介石这一路走來的风风雨雨,似乎更让自己珍惜目前拥有的一切,想着这一切,宋美龄的嘴边不禁浮现出笑容來。 而蒋介石忽然觉得,林笑棠这个人仿佛沒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难以掌控,至少这么一个有情有义的人,在政治风云中便是以一个不折不扣的弱者,蒋介石感觉,戴笠始终对林笑棠抱有的敌视态度,好像有些小題大做了,而自己对林笑棠所下的结论,蒋介石认为是及其正确的,林笑棠这样一个人,是不能以强势压制其屈服的,应该按照他身上的弱点來加以控制,这个人有勇有谋,是一个很不错的苗子,难得他现在还和蒋经国走得很近,虽然蒋介石在刻意压制蒋经国的发展,但不可否认,自己心中最合适的接班人便是自己的长子,如今,林笑棠横空出世,也算是自己为孩子提前储备的一个人才了。 蒋介石披衣而起,也惊动了身旁的宋美龄,蒋介石歉意的一笑,來到书桌前,拿起毛笔,抽出一张空白的委任状,思虑良久,宋美龄悄悄的起身,走到说桌边帮助蒋介石磨墨。 蒋介石似乎还沒有下定最后的决心,想了好一会儿,拿起电话,“帮我接大本营。” “大本营吗,我是蒋中正,即刻电告远征军长官部,国府特派员林,啊不,唐林将赴缅甸仰光公干,让他们全力配合。” 放下电话,蒋介石这才又提起毛笔,在委任状上信笔写下:“兹任命林笑棠(化名唐林)为军事统计局副局长,兼任军事情报处处长,总理沦陷区情报事务……”。 写完这些,蒋介石长出一口气。 …… 得到蒋介石的允准,林笑棠回到寓所,立刻开始准备,尚芝听说林笑棠要亲赴缅甸,小脸顿时煞白,董嘉诚知道林笑棠是担心自己的小妹,心中感动莫名,立刻与泰国方面联系,让他们也组织人手立刻进入缅甸帮忙寻找。 此时火眼已经从机场回來,联系到了帕克上尉,由于陈纳德也已经赶赴缅甸参战,所以帕克上尉沒办法擅自做主将林笑棠专程送到缅甸,不过,美国人还是有自己的办法的,帕克上尉提出一个建议,目前,缅甸战事正酣,飞虎队承担了一些运送物资的任务,如果林笑棠不介意和货物挤在一起,他们很愿意将林笑棠夹带在货仓中,但是人数不能太多,最多只能有三个人。 问題是林笑棠打算打算带谁过去,说实话,林笑棠是不想带手下任何一个人过去,这次去缅甸,说实话,林笑棠心里也沒有底,仰光的混乱局面可想而知,英军的溃退,远征军的孤立无援,当地人的破坏,可以说,现在仰光的局面究竟糟到哪种地步,谁也不知道,这次的任务的危险性也可想而知,林笑棠不愿意让兄弟们为了自己的事情去冒险。 大头还要照顾千里迢迢赶來的何又菁,常欢马上要赶回北平,火眼已经和龙玉兰成亲,詹森的太太就要临产,强一虎的家人远在泰国,现下也只有郭追无亲无故,沒什么拖累,于是林笑棠当即拍板,干脆一个都不要去,远征军目前在阳光还有驻军,自己挑两个身手可以的兄弟跟过去就行,别的人各司其职,该干嘛干嘛去。 屋子里顿时乱成一片,郭追是第一个反对的,他本身就是林笑棠贴身侍卫,自打林怀部留在南京以后,林笑棠身边的老人也就剩下他而已,再说,他孤身一人,沒有牵挂,郭追坚决要求跟着林笑棠一同去,大头和火眼、常欢等人也不乐意。 最后,林笑棠只得强硬的下命令,大头和火眼、强一虎直接去泰国等候消息,顺便看看家人,大头还可以将婚事给订下來,另外,沦陷区内现在情况复杂,李士群一手遮天,上海和南京的压力很大,北平方面需要常欢去坐阵指挥。 林笑棠还再三交代,他不希望常德的事情再次发生,所以几个人最好安安分分的呆在寓所里,等他和郭追出发后,几个人就可以想办法去泰国,仰光的事情一结束,林笑棠两人也会奔赴泰国和众人会和。 尚芝独自在房间收拾着林笑棠的行李,想到林笑棠将要远赴缅甸去寻找董嘉怡的下落,又想到董嘉怡现在的生死难测,不仅让尚芝悲从中來,大颗的眼泪滴下來,落在林笑棠的换洗衣服上,就连林笑棠推门进來都沒有察觉。 “小芝,对不起。”林笑棠忽然的一声带着歉意的话语让尚芝吓了一跳,她慌忙转过身來,发现身后的人竟然是林笑棠,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扑进林笑棠的怀里痛苦不已。 事到如今,尚芝已经分辨不出自己到底是希望林笑棠去或是不去。 林笑棠轻抚她的秀发,“别哭,别哭,答应你的事情,看來又要爽约了。” 尚芝擦擦脸上的泪水,哽咽的问道:“什么事情。” “你的生日啊,我答应过要送你礼物的,还有嘉怡,也说要帮你过十九岁的生日的,去年我身在外地,是嘉怡帮你过得生日,但是,当年我答应你的事情可沒忘记啊。”林笑棠笑道。 尚芝这才破涕为笑,“我不要什么礼物,我只要你和嘉怡姐平平安安的回來。” 尚芝将脑袋又拱进林笑棠的怀里,“能在你们身边永远陪着你们就是我最好的礼物。” 林笑棠一愣,瞬间明白了许久之前董嘉怡给他开的玩笑,原來,董嘉怡当初说的是实话,尚芝确实是对自己有那么点心意。 林笑棠叫苦不已,尚芝在自己身边多年,自己亲眼看着她从一个小女孩变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要说自己沒一点心动,那纯粹是自欺欺人,但是现在自己真的能够在董嘉怡、羽田空之外,再给另外一个女人留下一个位置吗。 尚芝紧紧抱着林笑棠,林笑棠的脑子中却在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怀中娇躯的热力让林笑棠不禁有些意乱情迷,但更多的则是尴尬。 林笑棠轻轻扶住尚芝,“我答应你,一定带着嘉怡平平安安的回到你身边。” 尚芝忙不迭的点点头。 林笑棠一笑,“但在这之前,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 收拾停当,林笑棠、郭追一人提了一个皮箱和尚芝一起來到前院,此时,大头几个人还在前厅里窃窃私语,看着他们的模样,林笑棠就知道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 林笑棠走到厅堂的台阶下,冲着屋里的众人喊了一声,“各位,我就先告辞了,你们就照我说的话,快的话,一个星期之后我们在曼谷见面。” 林笑棠这一嗓子倒让大头等人一愣,浑然忘了起身,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尚芝带來的七八个寓公的手下从前厅两侧冲出來,从外边就将前厅的大门给锁上了,就连窗户都给关的严严实实。 大头等人这才回过味儿來,赶忙走到门边,不停的拍打:“老七,你这是什么意思。” 寓公的手下手脚不停的搬出几十块木板來,刹那间的功夫就将前厅的大门和窗户钉了个结结实实,众人在屋中发疯似的敲打着,还有两个人不停的撞击着大门。 林笑棠走到门边,声音变得有些低沉,“兄弟们,我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这次的事情,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你们沒必要跟我去冒险,上次德山的事情,每当想起來我就是一身冷汗,你们中谁出了差错,都会让我心痛一辈子,柳随风、尚老已经走了,你们就别再让我伤心了,好吗。” 屋子里顿时静下來。 林笑棠的眼睛有些微红,“我出发之后,小芝会把门打开,你们不用再想着去缅甸找我了,我打听过了,飞虎队再沒有飞机直飞缅甸了,你们也死了那条心吧,乖乖的在泰国等着我们回來,到时候,我和嘉怡请你们喝喜酒。” 屋子里已经隐隐响起了抽泣声,大头嘶哑着嗓子喊道:“死老七,他妈的算你狠,你给我听好了,带着嘉怡平平安安的回來,要不然,老子不光把你的产业全给吞了,就算豁出去这条命不要,也要把整个缅甸杀的血流成河。” 林笑棠一笑,“行了,我明白。” 林笑棠走下台阶,忽然响起一件事情,又返回到门边,“大头,还有件事情,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回不來,你抽空回天目山一趟,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都要找到二狗,告诉他,方柔的仇,我已经帮他报了,二狗是咱们的兄弟,他受的苦已经够多了,我不想他这一辈子都活在痛苦中,你明白吗。” 大头忍住悲声,“我知道,你放心吧。” 林笑棠带着郭追,尚芝将两人送到门口,尚芝却拉住林笑棠的胳膊,郭追一笑,知道尚芝有话要说,便先上了车。 尚芝抬起头,痴痴的看着林笑棠,“我不和大头哥他们去曼谷了。” 林笑棠一愣。 “我要回上海去,老师发來电报,他已经想办法找回了爷爷的遗体,我要赶回去安葬,让爷爷入土为安。” 林笑棠点点头。 “还有”,尚芝忽然绽开笑容,“等你和嘉怡姐回來,成亲之后,我知道你一定会回上海的,我,就在那里等着你。” 第二百五十八章 仰光之乱 林笑棠等人上飞机之后才发现,机舱中除了满满的物资之外,还多了一名乘客,而这名乘客也是林笑棠的老熟人,白起。 白起看到林笑棠登机,这才松了一口气,原來,蒋介石已经下令任命林笑棠为国府特派员,赴缅甸仰光公干,这是林笑棠绝对沒有想到的,裴中岩叛乱事件之后,国防部二厅授命重组,清除了一大批裴中岩的属下,白起作为军统国际科的科长,被抽调到二厅,任三处的处长,干的还是他的老本行,主管国际军事情报的搜集和整理,这也意味着原先国防部二厅与军统鼎足而立的情势一去不复返,军统已经在蒋介石的默许下,逐渐渗透并掌控国防部的情报机构。 还有一个人事变动,郑介民进入国防部二厅,暂时负责二厅的重组和管理,但明眼人都可以看出一个趋势,未來的国防部二厅很有可能和军统合二为一,军统这个机构的存在将渐渐淡化,取而代之的便是新的国防部二厅,看表面现象,是国防部吞并了军统,实际上,则是军统完全控制了国防部二厅。 而林笑棠的人事任命则有些匪夷所思,军统历來沒有什么军事情报处,忽然多出來这么一个机构,戴笠、唐纵和郑介民、毛人凤等人立刻察觉到蒋介石或许还是在搞那一套平衡的权术,军事情报处索然隶属军统,但却不必向军统负责,他的直接上线便是大本营,其实也就是“小军机处”,,侍从室。 可以说,军事情报处目前的定位,便是一个崭新的情报机构,从现状來说,也是一个单独针对日本人的情报机构,所以,这很符合林笑棠现在的想法。 这次去缅甸,白起也是奉命前往远征军长官司令部,一方面是协助林笑棠达成缅甸之行的目的;另一方面,中美英军队之间的情报沟通和共享需要一名联络官,而作为国际情报主管的白起无疑是最佳人选。 飞机首先飞往云南腾冲,然后直飞缅甸仰光,这期间,林笑棠从白起口中得知,通过这一段时间的迅速发展,当然,其中与林笑棠全力帮助有着莫大的干系,中共的敌后抗日根据地已经初具规模,部队的装备和战斗力也有了很大的提升,尤其是林笑棠提供粮食作物的增产办法和计划,在根据地中得到了充分的验证,现在已经有绝大部分的根据地开始投入生产,粮食紧缺的问題得到了初步的解决。 白起私下里转达了中共领导人对林笑棠的感谢,并表示,希望今后在沦陷区范围内与林笑棠的组织开展全方位的合作,实现共同发展的目的。 这与林笑棠的设想不谋而合,相比较之下,林笑棠对于国共两家,还是更为看好共产党的发展前景,抗战结束后,中国究竟会走向何处,这个问題,林笑棠自忖还沒有能力能看的格外透彻,他的愿望只是能通过自己的努力,为将來战后中国的发展创造最好的国际态势,这一点,通过他的组织完全可以做得到。 到达仰光的英军机场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飞机降落之后,帕克上尉立即带着林笑棠等人撤离飞机,和当初在白市驿机场的情形一样。 时至四月,缅甸的天气已经接近盛夏,这让还穿着外套的林笑棠等人感受到极度的不适应,扑面而來的热浪和潮湿气息让人立刻出了一身透汗,已经黯淡的夜空中,志愿航空队的美军战机和英军的飓风战机正在和日本空军血战,整个仰光笼罩在烟雾和火光中,让人根本看不清城市的轮廓。 林笑棠脱得只剩下一件衬衣,满脸是汗的将衣服和行李扔上前來接应的司令部的吉普车,直到汽车飞驰起來,林笑棠等人才感觉到一丝清凉。 仰光位于缅甸的南部,坐落在印度洋之滨,道路状况差的令人发指,一路的颠簸使得林笑棠等人几乎将在飞机上吃的干粮都吐了出來。 沿路的建筑晦暗沉闷、结构老旧残破,污水横溢,空气中充满了霉腥的气息,甚至比不上国内的某个大一点的乡镇。 好在莅临印度洋,热带雨林的风景还是令人心旷神怡,城市里到处都是树冠阔大的雨林乔木,果实累累的椰树和阔叶长柄的花木,还有挂满果实的芒果树和菠萝蜜树,竟然静悄悄的矗立在路边无人问津。 目前在仰光市内,驻扎着英军一部和国军远征军的一支小分队,这个消息让林笑棠大吃一惊,之前听说远征军已经进入缅甸,并协助英军在缅甸设防,怎么到了这个时候,主力部队还沒有进入仰光呢。 前來接应的人员是远征军的一个联络参谋,听到林笑棠的疑问,不禁苦笑一声,“还不是英国人从中作祟,原本他们以为凭借在缅甸的部队完全可以抵挡住日军的进攻,生怕远征军进入缅甸之后会夺取整个战局的指挥权,因此百般阻挠远征军进入曼德勒和仰光一线,现在可好,英国人一触即溃,守不住了,这才又命令远征军火速行军,可现在,日军的攻击部署已经完成,轰炸机已经可以覆盖大半个缅甸,远征军一面要面对日军的轰炸,一面要加速行军,怎么可能快的起來,今天下午的战报,进入景东地区的还只有第六军的49和93师,其余的部队还在滇缅公路附近呢。” “那军统仰光站呢,和英军指挥部有联系吗。”白起忽然问道。 参谋摇摇头,“据我所知,英军根本和仰光的情报人员沒有联系,所有的对敌情报咱们现在是一片空白,日本人的特务倒是成批的进入仰光,缅甸目前的独立组织也在配合日本人展开暗杀和破坏行动,仰光目前的局势危如累卵,整个城防系统崩溃只是时间问題了。” 参谋看看林笑棠和白起,“两位,我知道你们是身负使命而來,但我奉劝你们还是尽早离开为妙,我们远征军在仰光的人员已经开始分批撤退,只留下少部分的联络员居中协调,但英军一旦溃退,咱们可是要随同英军一并撤退的啊。” “那岂不是远征军和军统方面,咱们都指望不上了吗。”一旁的郭追忽然嘀咕了一句。 参谋一笑,“我听说几位來缅甸是來找人的,这样,我在仰光呆了一年多的时间,联络组虽然沒办法指挥英军协助,但我们和仰光当地的华侨组织还有些联系,这两天,我们正在和他们一起进行组织华侨撤退的事宜,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几位可以跟我说,我一定竭尽全力,我是远征军联络组的参谋耿孝正。” 林笑棠感激的和耿孝正一握手。 “还有”耿孝正补充道:“你们一定要小心,仰光市内最近除了出现了大批的日本特务,当地人对中国人和英国人也是很仇视的,他们中很多人都加入了昂山和巴莫领导的独立运动组织,帮助日本人破坏城防体系,甚至是暗杀军官,所以在寻找过程中,要尽量避免和当地人打交道。” 林笑棠和白起简单的商议了一下,既然目前英军和远征军都对董嘉怡失踪的事情无能为力,那他们只能自己着手來查找董嘉怡的下落。 出发之前,董嘉诚将董家在仰光产业的负责人的联系方法告诉了林笑棠,于是,林笑棠决定先去和这个人见面,弄清楚董嘉怡失踪前后的情况再作打算。 算算时间,董嘉怡失踪已经超过了三天,她现在究竟身在何方,遇到了什么危险,林笑棠一无所知,这尤其让林笑棠倍感担心。 于是,耿孝正带着联络组卫队的几名士兵,将林笑棠三人直接送到了位于仰光市内甘多吉湖的董家企业的办事处。 这里是仰光市内的一片高级住宅区,也是富人聚集区,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华人,由于战乱,这里的很多房子已经人去楼空,剩下少数沒有撤离的华侨也都在紧张的收拾行李,每栋亮着灯火的住宅四周都有手持武器的华侨子弟在戒备,看來,仰光真的是已经乱起來了。 两辆吉普车一开进住宅区,那些华人子弟顿时加了小心,虎视眈眈看了过來,手中的武器也同时举了起來,直到看见吉普车车身上的英军标志,所有人才松了一口气。 早有人通报董家在仰光的负责人,车子刚刚停在一栋三层小楼前,一个身形略胖的中年人便带着七八个手持步枪的护卫跑到了门口迎接。 这位董家的负责人也是董家旁系的子弟,在仰光已经呆了十余年,是董氏家族在仰光的大掌柜,之前便已得到董嘉诚传过來的信息,见到林笑棠等人到來,身上沒來由的轻松下來,连日來的阴霾似乎也消散了不少,赶忙将林笑棠等人迎进客厅,安置茶水、洗脸和晚饭。 耿忠孝因为还要回联络组复命,所以就匆匆告辞。 一见面,林笑棠顾不上寒暄就问起董嘉怡失踪的经过。 董掌柜长叹一声,“姑爷,你來了就好,今天下午我们已经收到了绑匪的勒索信,大小姐确实是被绑架了,而且对方的來头还不小,我就等着你赶來尽快拿个主意啊。” 第二百五十九章 赴约 董嘉怡是在三天前的中午失踪的,和她一起消失不见的还有她的贴身保镖猜霸以及一名女秘书和另外一个随从,当时,四人乘车出门盘查下属产业的账目,还约了当地一名商人商议产业转让的事宜,但却迟迟未到,那名商人不得不找上门來,董掌柜才意识情况不妙,四个人自那时之后,始终沒有消息传來。 董氏家族在缅甸经营了将近二十年,在本地也算是有名气的望族,虽然是华人,但和缅甸政府以及当地人相处的还算融洽,事情出來之后,董掌柜立即联络了仰光的有关政府部门,但日本人此时已经兵临城下,仰光政府本就是英国人的傀儡,此时更是乱作一团,根本沒有心思來管这种闲事。 董掌柜无奈,只好私下联络到当地的一些帮派和豪族,希望通过他们的渠道來打听一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果董嘉怡是被绑架了,那么赎金方面是绝无问題的,董镇南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自然不会吝惜金钱。 但令人感到诧异的是,这些帮派和豪族也痛快的答应了帮忙,但一天之后,又纷纷拒绝了委托,言辞间含糊其辞,说什么也不肯再搀和到这件事情当中,董掌柜这才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于是赶紧将这些情况反馈给董镇南和董嘉诚。 但此时,董镇南身边确实无人可用,他自己也上了年纪,家人也实在不放心让他來回奔波,而董嘉诚则在重庆意外受伤,只能委托林笑棠來跑这一趟。 虽然林笑棠和董嘉怡还沒成亲,但董掌柜确实早已知道两人在一起的事情,因此“姑爷“的称呼叫的是格外亲热,董掌柜是董家的旁系子弟,论辈分,还是董嘉怡的族叔,所以,林笑棠也不敢托大,始终是以礼相待,客客气气。 “那当地人又沒说绑票的到底是些什么人,绑架嘉怡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虽然董掌柜已经张罗人准备了晚饭,但林笑棠此时哪有心思吃得下,继续拉着董掌柜问道。 董掌柜摇摇头,脸上也露出迷茫的神色,“奇怪就奇怪在这一点,之前参与查这件事情的人事后都三缄其口,还安慰我说不必太担心,对方不会伤害大小姐,而且是一定会和我联系的,大不了多花些钱來解决,可这才让我心里沒底啊。” 林笑棠想了想,“除此之外就沒别的线索了。” 董掌柜摇摇头,林笑棠看得出來,董掌柜不过是一个规规矩矩的生意人,虽然在仰光呆了不少年头,做生意也是有板有眼,但处理这些事情明显并不擅长。 白起提了个建议,刚刚在车上的时候,他刻意向耿孝正打听了军统仰光站的事情,仰光站是民国二十年建立的,军统当时还沒有正式挂牌,国内局势也相对平稳,戴笠为了掌握周边局势的动向,遂下命令在仰光、曼谷、河内等周边小国内开设情报站点,虽然规模都不大,但这些年來,却一直为军统总部提供了大量有价值的各类情报。 白起主管国际情报,平时和这些站点也沒少打交道,但令他奇怪的是,在两个多星期之前,也就是裴中岩叛乱时间爆发前不久,手下人报告,缅甸仰光站已经有半个月未曾与总部联系了,这让白起很是诧异。 按照惯例,就算沒有特殊情报的传递,这些国外的站点每个星期都要和总部联系一次,通报情况的,白起当时就起疑心,因为之前,日军进攻新加坡、香港之前,两个地方的军统分站也都出现了类似情况,白起怀疑,这也许就是日军进攻缅甸的前奏,白起当即就向戴笠做了汇报,戴笠也通过和英美之间的协调系统将情报送到了英国人手中,但骄狂的英国人根本沒有将这个并沒有真凭实据支持的消息放在心上,也因此导致了英国人对日军的突然从泰国直插缅甸的进攻措手不及。 白起打算亲自去联络一下军统仰光站的人员,通过总部与分站之间紧急情况下的联络方式查找一下仰光站还有沒有幸存人员,如果能够找得到,这些人或许就会解开董嘉怡被绑架的真正原因,因为仰光站毕竟在这座城市内潜伏多年,在这里建立了相对完善的情报搜集系统。 白起走后,董掌柜告诉林笑棠,绑匪今天下午找了一名本地的小孩给自己送來了一个口信,让董掌柜准备一百万英镑的赎金,随时等待进一步消息。 “一百万英镑。”董掌柜颤抖着伸出一个手指,“他们疯了,整个仰光的财富加起來也未必能有这个数字啊,就算我通知堂兄,堂兄同意付款,可这样以來,董家就全完了。” 林笑棠轻拍董掌柜的肩膀,“董叔,绑匪不过是狮子大开口,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这样一笔巨款意味着什么,如果我猜的不错,他们是打算先用这个数字把我们的思路和视线搞乱,讨价还价之后才会说出他们心里真实的价码。” “可,可我不敢再等了。”董掌柜拿起水杯,将一杯水喝了个干净,脸上的愁云沒有一丝消减,“堂兄就这么一个女儿,如果嘉怡在我这里除了什么差错,我怎么还有脸回泰国啊。” 林笑棠的心情此时同样沉重,董嘉怡在绑匪手上多呆一分钟,危险也就多了一分,虽然知道绑匪的目标是为了钱,可谁也不敢担保他们会不会伤害到嘉怡,一想到这些,林笑棠的胸中就像点燃了一把火。 林笑棠再三告诫自己,这个时候,自己一定要冷静。 “产业转移的事情进行的怎么样了。”林笑棠也是为了转移目标,让自己和董掌柜放松下來,特意换了一个话題。 “基本上已经完成了,产业大部分已经都转让了,只剩下一些原來和缅甸自治省政府以及英国人合作的一些项目还沒有结果,现在这个时候,到处都是乱糟糟的,英国人哪有心思來谈这些啊,本來大小姐和我计划着准备撤离,可沒想到这个时候却出了这样的事情。”董掌柜又是一阵长吁短叹。 “现在市面上乱的很,很多华人的店铺都被洗劫了,当地人仇视英国人,连带着也恨上了华人,再说华人大多都是在本地经商,手中都有钱,所以,很多当地人就将矛头对准了华人。” 正说话间,外边匆匆忙忙跑进來一个年轻人,“掌柜的。” 董掌柜站起身,言语中呆了一丝愠怒,“慌什么,我不是说了,沒什么事情不要打扰我们吗。” 年轻人手里拎着一支步枪,另一只手则掏出一个东西,“有人,有人从树丛里扔过來这个。” 林笑棠也赶忙站起身,董掌柜接过來,原來是一张白纸包着一块石头。 白纸上写着缅甸当地的文字,这个林笑棠并不认识,反倒是董掌柜的脸色一变,“是绑匪。” “怎么说。” “他问我们准备好钱沒有,还有一个地点,让我们准时赴约,一手交钱、一手交人。”董掌柜已经快哭了出來,“姑爷,这可怎么办啊。” “别慌,时间和地点呢。” “就在今晚,地点是在仰光的城北,那是一个贫民区,其中有一个原先的玉石市场,就在那里的一个饭店等候通知。” …… 两个小时后,林笑棠和董掌柜两人出现在了仰光城北的贫民聚集区。 接到绑匪的消息后,林笑棠和董掌柜迅速的商议了一下,目前董家在仰光可以调动的资金不过是一些利于携带的黄金和珠宝,其他的款项已经分批转回泰国,此时想要再筹募资金已经是不现实了,所以,林笑棠决定先带上这些东西去和绑匪谈一谈,摸清他们的真实想法再做计较。 董掌柜本意是劝林笑棠等白起回來之后商议一下再起身,但林笑棠一想到董嘉怡目前的处境,心中实在沒有耐心再这么干等下去,所以毅然决定准时赴约。 本來,林笑棠是想让董掌柜派一个可靠的人跟自己去,因为他毕竟不懂缅甸当地的土语,但董掌柜此时也是心急如焚,把店里的事情向扶手交待了一下,便硬要跟着林笑棠一起去。 董家在仰光还有一些人手,都是自己商团的的护卫,加在一起,有二十多人,林笑棠从中挑选了六个人交给郭追带领,秘密潜入城北准备随时接应。 來到城北,林笑棠发现,这里和之前的地方简直又是两个世界,破旧的木板房拥挤的靠在一起,似乎來一阵强风就能够吹得倒,到处是污水横流,空气中的臭味更加浓烈,眼神呆滞、衣衫褴褛的当地人看着从这里经过的每一个人,直到看到林笑棠和董掌柜,眼神顿时便充满了敌意。 临來的时候,董掌柜和林笑棠都带了手枪和弹夹,但林笑棠也清楚,一旦到了绑匪的地盘,这些家伙就等于是个摆设。 夜色黑漆漆的,乌云遮满了整个天空,唯一的照明就來自于路边木方中偶尔透出的光亮,整个区域便如一片死地。 走了大概十分钟,董掌柜擦擦脸上的汗水,指指不远处亮灯的一处所在,“就是那儿。” 第二百六十章 谈判 说是饭店,其实不过是一个用椰子树板搭起來的简易房间,门口用英语和缅甸当地语言写的标示,推开门进去,屋子里的灯光很是昏暗,塞满了破旧的桌椅,一个长条形的长桌似乎就是这里的柜台。 屋子里大约有七八个人,随着林笑棠和董掌柜的进入,屋子里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人们都用一种警惕而又带着敌意的目光看向两人,因为两人的容貌个本地人黝黑、瘦小的模样相差很大。 林笑棠打量了一下屋里的摆设,虽然承受着诸多不友好的目光,但脸上的表情却丝毫未变,径直走到了一张桌子边坐下,董掌柜却有些不自然,但还是跟在林笑棠后面坐下來。 柜台后边转出一个肥胖的黑皮肤中年人,眼睛很大,头发卷卷的,“你们要吃些什么。” 黑胖中年人说的竟是佤族话,还沒等董掌柜回答,林笑棠已经抢先开了口,口中说的竟然是标准的佤族方言,“你知道我们是來干什么的,让当做主的人出來见面吧。” 黑胖中男人显然沒想到林笑棠会这么直接,愣愣的看了林笑棠两人一会儿,转身走出后门。 董掌柜也有些惊奇,凑到林笑棠的耳边轻声说道:“姑爷,沒想到你还会说佤语,其实缅甸这个地方,英语是官方用语,缅甸本地语其实和咱们的藏语差不多,这里佤族和傣族众多,这两种方言等于也是通用的。” 林笑棠也沒想到那么多,幽灵的知识本身就驳杂而精深,自从它与自己的灵魂合二为一,自己就莫名其妙的会了多种原本根本就不晓得的语言。 黑胖中年人沒多长时间便回转过來,先冲着屋子里的几个食客使了个眼色,食客会意,站起身走到门外警戒。 黑胖中年时向林笑棠两人示意,“请跟我來。” 走出后门时,黑胖中年人拿出两条黑布,“不好意思,请把这个带上。” 林笑棠笑了笑,爽快的带上,董掌柜见林笑棠这般,也利索的将眼睛蒙上。 门外走近两个脚步声,上下搜索一阵,将两人的武器沒收,伸手扶住林笑棠两人,出门以后,直接将两人推上了一架车子,耳中不是可以听到牛的低吼声,林笑棠判断,这应该是一辆牛车。 牛车开始行进,林笑棠也不说话,默默的在心中计算着距离和方向,牛车停下的时候,林笑棠心中不禁一乐,这辆车居然是一直在附近打转,看样子,停车的地方离刚才的饭店其实距离并不远。 董掌柜此时倒真有些紧张了,下车的时候,哆哆嗦嗦的扶住了林笑棠的肩膀,一手的的汗水,手掌似乎都有些冰凉。 走进一所房子,身边的人这才将两人眼上的黑布摘下來。 这是一间缅甸很常见的“排屋”,三间房子并排成一行,只有前后有窗户,所以照明采光非常差,身处其中不免有些压抑的感觉。 屋里面只亮着一个灯泡,因为炎热,窗户都打开了,不时吹进的夜风将灯泡吹的摇摇晃晃。 林笑棠两人面前三米处放着一张桌子,桌子后边坐着两个人,都是三十多岁,典型的当地人模样,黑瘦但是精悍,脸上满是油光,相貌还有些相似。 四周站了四名男子,手里拿着缅刀,还有一个赤膊,腰间别着一把手枪,桌子后边的阴影中似乎还坐着一个黑影,但是看不清相貌。 赤膊汉子搬过來两把椅子,不由分说,将林笑棠两人按坐下來,另一个人接过董掌柜手中的箱子,将其放到桌子上。 桌子后边的一个汉子,坐直身体,将箱子打开,冷眼看了看箱子中的黄金和珠宝,将其推到了一旁,他的这个动作让林笑棠心中一动。 “英语,土语,或者佤邦语,傣族话。”汉子问道,口中说的却是中国话,但很明显并不熟练,林笑棠猜了好一会,才明白他的意思。 董掌柜看看林笑棠,汉子立刻发现林笑棠才是两人中的头目,立刻将目光投向他。 林笑棠耸耸肩膀,直接用英语问道:“你是可以做主的人吗。” 汉子哈哈一笑,露出两颗熏黄的门牙,“当然,看來你也是董家可以做主的人了。” 林笑棠点点头。 汉子一拍箱子盖,“数目不对,你们看來很沒有诚意啊。” 林笑棠摇摇头,“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们也知道目前的情况,一百万是个天文数字,不仅是董家拿不出來,就算全南洋的华侨加在一起,凑出这笔钱也需要时间,你们的目的是什么,直说吧。” 汉子一愣,他沒想到林笑棠一眼就看破了他们的用意,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阴影中的身影,他的这个动作同样落在了林笑棠的眼中。 林笑棠站起身,向周围示意自己并沒有别的武器,这才坐下來,慢条斯理的摸出香烟点上,看两个汉子沒有搭腔,戏谑般的问,“不是吧,还沒想好。” 另一名坐在桌子后的汉子作势就要拍案而起,之前说话的那个赶忙拉住他,大有深意的看看林笑棠,“你就不怕我们撕票。” 林笑棠点点头,“怕,不过你们也怕得不到我们手里的东西。”林笑棠指指桌子上的箱子,“那里边东西的价值,已经够你们这些人享用一辈子了,不过看來你们并不在意,还有那个什么狗屁的一百万,我大胆问一句,恐怕你们自己都不相信董家能一下子拿出來这么多钱吧。” 林笑棠用手指轻轻点指,“还有,不要再在我面前说撕票两个字,你们是谁我不关心,我知道你们不是普通的江湖人物,绑票也不是你们擅长的,我要的只是董家小姐的安全,如果她有什么意外发生,我会很肯定你们会后悔來到这个世界。” “说出你们心里真实想要的东西,别跟我绕弯子,仰光这么乱,你们可算是居功至伟,巴莫和昂山的手下的确很能干,不过,日本人就要來了,我们急着离开,大家就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林笑棠的话音一落,两名汉子的瞳孔顿时一缩,林笑棠知道,自己猜对了,对方果然是所谓的独立运动组织的人马。 汉子干笑了一两声,伸出手掌拍了拍,“董家果然人才辈出,既然如此,我就不废话了,一句话,我们想要的东西就在你们手上,而且对你们沒有什么价值,只要你们把它交给我,我立即放人,绝无二话。” 林笑棠扔掉烟头,身子前倾,“什么东西。” 汉子又看看董掌柜,“这位董先生应该知道。” 董掌柜呆住了,“我。” 汉子郑重的点点头,呼吸也随之变得急促起來,“两年之前,英属印度总督在缅甸的时候,曾经邀请董氏家族和其他华人商团共同恢复缅甸境内的佛寺,最后是董家掌门人董镇南亲自过來和缅甸傀儡政府谈妥的条件,之后,董氏家族在英国人的引领下走遍缅甸现存的古寺,同时,还将一批佛像集中到仰光,准备整体修复,是吗。” 董掌柜和林笑棠对视一眼,都搞不懂这名汉子到底要说什么。 董掌柜思索了一下,回答道:“沒错,是有这回事,这是英国总督府和缅甸当地民间社团共同组织的项目,董家是作为工程承建方加入进來的,只是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后,欧洲战争爆发,这项工程就全面暂停下來,直到今天也沒有开工。” “那,那批运送到仰光的佛像呢。”汉子站起身,声音竟然有些许颤抖。 “都在我们董家的仓库中存放着啊,毕竟这项工程并沒有取消,在主办方沒有进一步的指示之前,我们并不敢擅自做主啊,所以,我们一直在尽心尽力的保管这批佛像啊。”董掌柜解释说。 汉子松了一口气,“现在,你们知道我们要什么了吧。” 林笑棠看看董掌柜,“这批佛像可以交给他们吗。” 董掌柜摇摇头,有点点头,随即苦笑道:“这我可做不了主,这个工程是当初老爷和缅甸政府商议确定的,虽然是一些古物,但年代久远,体积庞大,值不了多少钱,但毕竟要请示老爷之后再说啊。” 汉子冷哼一声,“可那都是我们缅甸的文物,是我们的文化、我们的信仰。” 林笑棠心里稍稍盘算了一下,这些独立组织的人看來目标就是这批佛像,缅甸是佛教国家,民众几乎全部都是佛教信徒,看來,当初英国人设计这个工程的时候,原本是就是打了吞沒这些文物的主意,只是因为欧战爆发,这才被迫中断,现在作为缅甸独立运动的人员,他们想要找回这些佛像的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这些佛像原本就属于他们,对于旁人來说,这些佛像或许不是什么值钱的财宝,但对于缅甸的佛教徒來说,这就是他们最为珍贵的宝物,相信董镇南得知后,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林笑棠果断的拍了一下手,“这样就好办了,我们回去立刻电告董老先生,明天给你们准确答复。” 第二百六十一章 千钧一发 林笑棠提出先见一下董嘉怡,汉子不同意,不过却再三向林笑棠保证董嘉怡等人的安全和待遇,他表示,他们也清楚董家在南洋的影响和地位,绝对不会慢待了董嘉怡等人,只要将佛像交给他们,他们便会立即放人,至于那箱珠宝,就当做是独立组织的辛苦钱了。 无奈,林笑棠只好和董掌柜先行离开。 路上,他们会合了郭追等人,一起回到董掌柜的店里。 此时,白起已经回來,正在焦急的等候,看到林笑棠等人回來,立刻跑上前來问询情况如何,林笑棠将经过简单叙述了一下,白起点点头,“这样一來,事情倒是好办了,只要他们有明确的目标,再说,那些佛像对于咱们來说也沒有多大用处,正好还给他们就是。” 董掌柜忙不迭的去给董镇南发电报,林笑棠则问起白起出去打听的情况。 白起摇摇头,脸色变得沉重起來,不出所料,军统仰光站已经被日本特务袭击,仅有的两个联络点全部被炸毁,人员死伤不少,剩下的人员有的失踪,有的已经转移。 林笑棠琢磨了一下,“看來还是当初裴中岩留下的恶果,日本人已经掌握了军统基础的机构编制,甚至是一些机密情报,军统的重新洗牌在所难免了,你回去不妨对戴笠建议一下,另外。”林笑棠忽然一笑,“趁这个机会,你们也可以安插一些人员进入军统啊。” 白起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理由啊。” 天蒙蒙亮的时候,董镇南的回复电报发过來,同意将佛像交给独立组织的人,他还叮嘱林笑棠,鉴于英国人还有这些佛像的档案,他们在移交之后,不妨将仓库炸毁,造成仓库被洗劫的假象,兵荒马乱的,英国人也不会再因为这件事情來找麻烦。 林笑棠等人休整完毕,用过了咱饭,将武器准备好,又选好了参与的人手,正要出发,耿孝正却带着人登门了。 进门第一句话,就是招呼林笑棠他们快走。 “英国人已经撑不住了,远征军远水不解近渴,日军眼看着就要进城了,联络组已经撤退,我來通知你们,立刻赶到机场去,还有几架飞机,再晚,可就來不及了。”说完这些话,耿孝正匆匆出了门。 林笑棠一时犯了难,好在与独立组织相约的地点离机场并不远,于是,林笑棠索性就让董掌柜的副手带着愿意撤离的人先去机场等候,而他、董掌柜和白起、郭追则带着十几个精干人员赶赴交接地点,救出董嘉怡之后,立刻赶往机场会和。 董掌柜将董家在仰光所有车辆全部集中过來,凑了两辆卡车,和三辆轿车,卡车上的人员先去机场,车上也配有武装人员,应对混乱中的突然袭击。 …… 董家的这个秘密仓库就在机场附近的一个山坳里,据董掌柜所讲,这项工程英国人是要求绝对保密的,所以,董家便将各地运來的佛像同意集中在了这个年代最为久远的地点,这里偏僻荒凉,平时很少有人经过,仓库也是山洞,位置隐蔽,所以外人一直无从知晓。 林笑棠等人到达后,郭追便先带人隐藏了起來,现场只留下林笑棠、董掌柜和白起三人。 等了大概有二十分钟,小路上尘烟大作,两辆破旧不堪的卡车开了过來,后面还跟着一辆小汽车。 先前店里的两个汉子带着二十多个全副武装的手下下了车,和林笑棠交谈过的汉子一笑,“两位果然守信用,我要的东西呢。” 林笑棠沒有回答,直接反问,“人呢。” 汉子笑笑,对身旁一个手下点点头,几名手下从搭着雨篷的卡车上推下几个脸上蒙着黑布的人。 解下黑布,董嘉怡的眼睛还不能适应突如其來的强光,好一会儿才睁开双眼,却一眼便看到了面前不远处冲着自己微笑的林笑棠,“你,你怎么來了。” 林笑棠笑着回答:“我來接你。” 汉子将董嘉怡的女秘书和随从推到林笑棠这边,“这是我们的诚意,先交给你们两个,董小姐和她的保镖我们还要暂时照顾一会,放心,只要见到佛像,你们立刻可以走。” 汉子爽朗的一笑,“我叫班达”,又一指昨天和他坐在一起的男子,“那是我的弟弟班纳,我们两兄弟都是独立军的战士,董掌柜应该听说过我们,我们不是绑匪,只是军人,所以,请相信我们的诚意。” 林笑棠点点头,又向董嘉怡使个眼色,这才看向董掌柜,“董叔,开门吧。” 董掌柜带着林笑棠等人來到山壁前,仔细摸着山岩的纹路,接过白起递过來的缅刀,将缠绕在石壁上的荆棘和草木一一砍断,将杂草清理干净,指着山壁上露出的一个黑乎乎的铁门说道,“就是这里了。” 董掌柜摸出一把硕大的钥匙,插进铁门的钥匙孔,自言自语道:“这里已经有些年头沒用过了,不知道还打不打得开。” 用力拧了几下,锁眼内咔吧一声,董掌柜脸上露出喜色,回头说道:“帮忙推一下。” 班达和班纳两兄弟赶忙带人上前帮忙,众人合力才将已经生了锈的铁门慢慢推开,一股霉味顿时冲入鼻腔,烟尘之中,几支蝙蝠怪叫着飞了出來,将众人吓了一跳。 等烟尘散去,董掌柜捂住口鼻,打开电筒,走进洞内一照,回头对班达说道:“由我们保管的佛像一共八尊,都在这里,我这里还有一份清单,都列清楚了佛像是由哪个地区,哪个寺庙中搬迁出來的,你们可以对照一下。” 班达等人赶忙双手合十,对着被尘土和蜘蛛网覆盖的佛像便是一揖到地。 林笑棠趁着他们拜佛的时候,赶忙将董嘉怡和猜霸拉了过來,解开他们手上的绳索。 林笑棠握着董嘉怡的双手,“你沒事吧。” 董嘉怡则哼了一声,沒搭理他。 林笑棠一阵苦笑,“大小姐,这都多少天了,您还生我气呢。” 班达一转身,走到林笑棠身边,冲着董嘉怡歉意的一笑,“董小姐,是在抱歉,董家在缅甸多年,一直是乐善好施,这次要不是为了佛像的事情,我们也不敢对您不敬,请一定要接受我们的道歉。” 董嘉怡再次冷哼一声,“要这些佛像,你们只说就是了,何必要來绑架呢。” 班达回答道:“英国人毕竟还在仰光,我们也是怕惊动了他们,万一因为我们的缘故而使佛像受到破坏,我们就万死也难赎罪了。” 林笑棠撇撇嘴,“我们可以走了吗。” 班达略一弯腰,“当然可以。” 班达吩咐手下清理佛像,自己则和弟弟班纳将林笑棠等人送了出來。 但刚走出沒多远,不远处的那辆小汽车上却忽然下來了四个人,“班达,他们不能走。” 林笑棠扭头一看,是四个穿着短袖衬衣的男子,为首的一个唇边留着胡子,大声向班达叫嚷着。 班达眉头一皱,“秋上先生,这是我们的事情,董家已经归还了佛像,这件事情就与他们沒有关系了。” 林笑棠的瞳孔猛的一缩,回头看向白起,白起显然也听到了班达对那人的称呼,两人顿时提高了警惕,将手摸向腰间的手枪。 被叫做秋上的人有些气急败坏,“佛像的事情绝对不能传扬出去,总之,你一定要按照我的命令去做。” 班达冷冷的说道:“秋上,不要指挥我怎么做事,我们的上级是昂山先生,我们只服从他的命令。” 此时,天空中忽然歘來轰鸣声,大批的日军轰炸机从云层中冲了出來,仰光顿时笼罩在爆炸的火光和烟雾中,众人也被突如其來的轰炸下了一条,就趁这个空档,林笑棠三人拉着董嘉怡他们就往山坡后面跑去。 秋上一看势头不对,赶忙举起枪來射击,嘴里的日本话脱口而出,“八嘎,不能让他们跑了。” 秋上和三名手下连续向林笑棠等人射击,林笑棠等人边退边还击,而班达等人则根本沒有理会,而是转身退进了山洞。 这个时候,郭追等人也从四面赶过來,秋上见还有埋伏,赶忙止住了脚步,只是不停的射击,不敢再追过來,林笑棠等人在掩护下,上了汽车,加大油门,向机场疾驰而去。 秋上气的跳脚大骂。 赶到机场的时候,机场上已经陷入一片混乱,大批从城市防线溃退下來的英军士兵争着跑向跑道上的英美空军的运输机,就算宪兵鸣枪示警也沒有人理会。 林笑棠等人的三辆汽车径直奔向之前耿孝正约定的位置,这里还有一架美军的大型运输机,正是之前的帕克上尉驾驶的飞机。 耿孝正已经等得急不可耐,看见林笑棠等人赶來,这才松口气,飞奔过去,“怎么才來,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 林笑棠还沒回答,机场上空却出现了好几架日军的战机,将机枪子弹和炸弹毫无征兆的倾泻下來,跑道上的人群中顿时绽开朵朵血花,成群的士兵在弹雨和炮火中倒下。 耿孝正的脸色苍白,“完了,完了,日本人杀过來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机场惊魂 天空中仅存的英国飓风式战机依然在顽强的抵挡着來自于日军战机的进攻,相对于英国陆军的溃败,顽强的空军还在为曾经的大英帝国保存着最后的一丝荣耀,虽然,战败只是一个时间问題。 林笑棠等人下了车,耿孝正却依然还在痴痴的看着天空中的战斗,好像还沒完全接受仰光陷落的现实,林笑棠一把拉住他,“想活命的,快上飞机。” 众人一窝蜂的向着帕克上尉的运输机跑过去。 机场上原本拥挤的人群,此时已经在日军的扫射和轰炸下,变成了一堆堆的尸体,红色的印记充斥着整个地面,奔跑的人们不时被地上的滑腻绊倒,站起來之后又是沒有目的的狂奔。 最后一架飓风式战机冒着滚滚的浓烟向着地面直冲下來,径直撞上了跑道上一架正在试图起飞的运输机,冲天的火光淹沒了方圆百米之内的一切生物。 沒有了英军战机的阻拦,日本人的飞机更加肆无忌惮起來,日军飞行员不断俯冲着地面,林笑棠等人甚至可以听见他们发疯似的的狂叫,子弹就像一张编制的大网,不断掳走鲜活的生命。 林笑棠等人不得不掩藏在一堆掩体后面,前进的道路已经被弹雨阻隔。 林笑棠勉强抬起头看看机场周围的情况,一把拉过一名惊慌失措的英国军官,“机场的防空武器呢,在哪里。” 英国军官紧紧按着自己的军帽,不停的在胸前划着十字,“上帝,防空高射炮就在跑道两边的掩体中,可是有什么用,日本人太多了。” 林笑棠一把将他拽过來,在他的耳边大声喊道:“少校,如果想要活命的活,就让你的部下立刻操控防空炮还击,要不然,我们吃在会变成一堆碎肉。” 英国军官这才醒悟过來,大声招呼着跑道上狂奔乱窜的士兵到防空阵地上反击。 林笑棠抓住白起的手,“人手太少了,我们必须去帮帮忙,白大哥,嘉怡就先托付给你,我们这边一开火,吸引到日军飞机的注意力,你们就立刻跑向飞机,我们会全力掩护你们起飞,明白吗。” 白起显然还沒意识到林笑棠话里的意思。 董嘉怡却猛地扑过來,一把抱住林笑棠,“我再也不生你气了,求求你,别走。” 林笑棠笑笑,在董嘉怡的唇边轻轻一吻,“傻瓜,我才沒那么容易死呢,我只要带着人在那边阻击一下就好,马上就会跟你们会合,听话。” 说完,林笑棠边一个箭步,跳了出去,郭追紧紧的跟在后面,耿孝正一咬牙,带着几名手下也跟了上去。 距离跑道三百米的地方就是一个掩体,这里是一座指挥中线的小楼,楼中的水泥掩体中,便有一挺瑞典产博福斯四十毫米高射机关炮,众人钻进掩体中,林笑棠便操控住机炮把手,不管身后是谁,径直喊了一声,“压弹。” 耿孝正和两名士兵,搬來了不远处成箱的机炮弹药,郭追则在附近警戒。 此时,散布在机场四周的防空火力点已经陆续开始了还击,看來,也不是只有林笑棠等人看到了目前的危局。 两架日军战机似乎还沒有察觉到林笑棠等人的存在,依然在卖弄着自己的飞行技巧,俯冲搜寻者地面上移动的目标,而就在此时,林笑棠的机关炮开火了。 两家日军战机并排着飞向林笑棠等人所在的区域,两名飞行员还透过驾驶舱不断的高声笑骂着,似乎很享受目前的胜利,但就在刹那间,一架战机的驾驶舱被突然响起的有节奏的及炮声打了个稀巴烂,飞行员的头颅瞬间变成了一团血肉。 另一名飞行员大惊失色,赶忙提升,却将飞机机身下部暴露在炮火中,一串机炮子弹毫无悬念的击穿了飞机的肚子,连带着飞行员都被打得血肉模糊,两架飞机,一架失控,冲向远方,另一架刚刚拉起机身,便在空中化为了一团火焰。 也许是英军的防空炮火起到了作用,机场上空的日军战机逐渐减少,林笑棠放下机关炮的架子,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膀酸麻,还沒等众人松口气,耿孝正不经意的一眼,却顿时让他喊出声來,“不好了,鬼子上來了。” 众人回头一看,潮水般的日军在坦克的带领下已经开始猛攻机场的火力点,林笑棠赶忙调转机炮,大声对耿孝正说,“你们快上飞机,我们阻挡一下,马上就过去,让飞行员起飞。” 耿孝正答应一声,带着两名士兵就向飞机跑过去。 沒有了來自于空中的威胁,飞机上的众人不由得松了口气,但基本而至的耿孝正却让大家的神经再度紧张起來,“快起飞,鬼子的地面部队过來了。” 董嘉怡一把拉住登机的耿孝正,“他呢,他呢。”声音颤抖,眼泪混着脸上的尘土落下來。 “马上就來,就來。”耿孝正骤然间看清楚董嘉怡的脸庞,顿时一愣,心脏莫名的剧烈跳动起來,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安慰董嘉怡。 林笑棠的机炮再度怒吼起來,郭追则将仅剩的两箱弹药不断装填上去,炮弹画出美妙的弧线,争先恐后的钻进日军的人群中,带走的是无数条生命。 残存的英军也依托着阵地工事再做最后的抵抗,跑道上,仅剩的三架运输机陆续升空,林笑棠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叫上郭追,向着路边停着的一辆吉普车跑过去。 郭追一个踉跄,腿上便出现了一个雪洞,疼的脸都开始扭曲起來,险些栽倒在地,林笑棠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他,将他搀上吉普车,自己则坐到驾驶位置,加大油门,向着帕克的运输机追了过去。 流弹不断的打在吉普车身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林笑棠一手按住郭追,让他尽量头向下低,自己则一点点的拉近和飞机之间的距离。 飞机的登机门逐渐打开,露出白起、猜霸等人焦急的面庞,林笑棠扭转方向盘,让吉普车渐渐靠近登机门,然后大喊一声,“郭追,撑得住吗。” 郭追点点头。 “你先上去,快。”林笑棠完全是一种不容抗拒的命令口吻。 郭追无奈,只得站起身,白起等人探出身,牢牢的抓住郭追的手,连拖带拽,将郭追弄上了飞机。 “小七,该你了,快。”白起大声喊道。 林笑棠用车上的一根铁棍抵住油门,又找了另一根棍子和绳子将方向盘固定好,这才艰难的从驾驶位转移到副驾驶位置。 董嘉怡透过机身舷窗看着这惊险的一幕,脸色变得煞白,想要闭上眼睛,但心中却是在按捺不住对林笑棠的牵挂,睁大眼睛,牢牢的盯着林笑棠的每一个动作,林笑棠又从副驾驶挪到第二排的位置,这个位置正好和登机门基本保持了平行,林笑棠站稳以后,缓缓的伸出了双手。 白起和猜霸再度探出身子來,好不容易才接触到林笑棠的双手,“再往上点。”白起艰难的喊道。 董嘉怡的心脏像是被人紧紧握在手心,这一刻似乎都停止了跳动,机舱中的人也屏住了呼吸。 忽然,吉普车毫无征兆的跳动了一下,方向顿时跑偏,林笑棠的双手从白起和耿孝正的手间划过,重重的摔回到后座中,猜霸惊呼一声,沒敢松手,直接跳进了吉普车中,吉普车一溜烟似的拐进了跑道的右侧,消失在浓浓的硝烟中。 众人一阵惊呼,董嘉怡只喊了一声,“小七”,立刻昏了过去。 白起用英语冲着帕克喊道:“他沒上來,保持速度,他会赶上來的。” 帕克大惊失色,“不行,跑道就这么长,再不升空,我们都走不了了。” “那怎么办。”白起怒吼道。 “我们只能先起飞了,日本人就在身后,我们不可能再调转机头,重來一遍了。”帕克无奈的回答道。 “不行。”白起挥舞着拳头就冲向驾驶舱,被几个人牢牢抱住。 郭追的脸色更苍白了,一巴掌反手抽在自己脸上,“都他妈是我不好,要不是我受伤,老板就不会拖在后面了,让我下去,我是老板的随从,我要跟着老板。”说着,用手不断的狠狠拍打着机舱地面。 董掌柜掐着董嘉怡的人中,好半晌,董嘉怡才悠悠醒转,醒來后第一句话便是问:“董叔,我刚刚是做梦,是吧,小七上來了,是吗。” 董掌柜哽咽着不敢回答。 董嘉怡的脸色状若死灰,兀自摇摇头,自言自语道:“你骗我,你骗我,他一定上來了,他跟我开玩笑呢,一定是藏起來了。” 董掌柜吓了一跳,用手拍着董嘉怡的手背,“嘉怡,大小姐,你别吓我,你可不能再出什么岔子了。” 好一会儿,董嘉怡的眼神才渐渐转为清明,可随之而來的便是伤心欲绝的哭声。 飞机终于挣脱了地面的束缚,冲进了满天的云霄。 白起挣脱了众人的阻拦,慢慢站起身,脸上的怒火也渐渐消退,他走到驾驶舱门口,帕克回身看是他,下意识的一躲,白起摇摇头“伙计,我不会再动手了,但你要帮我一个忙,用你们的电台立刻联系远征军总部,或者是腾冲空军基地、或者是重庆,越快越好,求你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与虎谋皮的独立军 吉普车似乎是撵到了什么东西,车身猛的一歪,林笑棠被甩回到后座的车厢中,还沒等他再度起身,一个黑乎乎的身影便径直压了上來,将林笑棠压得好悬沒岔过气去,等看清楚身上人影的面孔,林笑棠不禁叫出了声,“猜霸。” 猜霸被林笑棠的手肘硌了一下,疼的面容都有点抽搐,两人一愣神间,吉普车便向着岔道直开了过去,渐渐偏离了飞机跑道。 林笑棠这才醒悟过來,赶忙跳到驾驶座上,猛打方向盘,这才避免了吉普车一头撞上路边的水泥护栏。 两人轻出一口气,耳边却传來巨大的呼啸声,两人抬头一看,帕克驾驶的飞机从跑道上腾空而起,轰鸣着钻进了黑压压的云团,天空中已经有雨滴飘落下來。 林笑棠回头看看猜霸,这小子还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林笑棠边驾驶汽车边问他,“你跟过來干嘛。” 猜霸眨着两只黑黝黝的大眼睛,“小姐已经安全了,她最担心的就是你,我不救你的话,她会伤心的。”猜霸的中国话还是不利索,但林笑棠总算能听懂七八成。 这小子,看不出还挺有情有义,不知道董家和董嘉怡用了什么手段,竟将他笼络的这么死心塌地,但就冲猜霸这份忠诚,林笑棠对他还是存着两份敬意的。 林笑棠开着车,脑子中却在思考着下一步的打算,一直以來,林笑棠做事情都是谋定而后动,但这次的事情突如其來,也是林笑棠事先沒有想到的,飞机起飞后,等于是离开缅甸的最后一条通道关闭了,日军占领仰光,可以想象,英军组织的防线已经全面溃退,剩下的也只能看远征军将会如何布局了,但林笑棠被心中对这场准备仓促,指挥混乱的战役不抱太大希望,也就是说,指望着远征军和英军近期之内再度克复仰光的希望简直是渺茫之极。 那现在能去哪儿呢,选择只有一个,再去董家的办事处碰碰运气而已。 林笑棠开着车,沿着小路向仰光城区的方向疾驰而去,但走了三公里不到,油箱中的汽油便已告罄,两人只好弃车步行。 两人都穿着便装,猜霸会缅甸当地的土语,林笑棠懂得佤族语言和傣族语言,猜霸的肤色沒什么问題,林笑棠这两天也给晒得黑黝黝的,因此,虽然一路上已经满是日军的部队,但两人小心翼翼的避开盘查,倒是沒出事情。 经过董家仓库的时候,林笑棠的心念一动,忽然决定拐过去看看,毕竟刚刚在那里经过了一场枪战,班达兄弟在林笑棠等人离开时便和日本人起了冲突。 这也是林笑棠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日本人怎么会对区区几个佛像产生兴趣,虽然是古物不假,但看那些佛像的雕刻和工艺,除了年代久远些,并沒有多少艺术价值,日本人干嘛花这么大的力气,而且还是通过缅甸独立军的势力來抢劫几尊佛像呢。 带着这些疑问,林笑棠渐渐走近刚才那片山坡下,猜霸则紧紧跟在他身后,机警的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沒走多远,林笑棠拉住猜霸,便躲进了一人多高的草丛中。 货仓前的平地上,到处都是尸体,就连班达兄弟带來的几辆车也全部被炸毁,手握长枪刺刀的日军南方军士兵已经占据了这片山坡,十几辆重型卡车径直开到了货仓门口,透过雨帘依稀可见士兵们正在忙碌的将货仓中的佛像搬运出來。 雨水打在褐色的泥地上,红色已经染红了整个山披间的平地,班达和班纳以及幸存的几名独立军士兵就跪在离林笑棠两人不远处的地方,之前的那个鬼子秋上双手握着一把武士刀,两名独立军的士兵已经死在他的手上,身首分离。 班氏兄弟抬头看着秋上,眼中露出刻骨的仇恨,嘴里还在不清不楚的骂着什么。 看到这个情形,林笑棠就知道,独立军是完完全全被日本人利用了。 此时,秋上狞笑着又举起了刀,随着天空中一声惊雷的炸响,一道闪电如苍龙一般划过天际,林笑棠却在此时赫然看到了秋上手臂上纹着的一个图案,那图案很熟悉,和雷震曾经说过的特别宪兵队的纹身一模一样。 人头飞起,班氏兄弟如野狼一般的悲号瞬间响起,沒了头颅的尸身半晌才栽倒在地,散发着热气的鲜,血喷出去很远,这些景象却让秋上歇斯底里的大笑起來,双眼闪烁着嗜血的快意。 “金百合。”林笑棠脑子中第一个反应,便是这个名字,如果自己的猜测沒错,金百合特别行动队已经跟随日军的脚步深入进了缅甸,这和他们在中国战场上的步骤是一致的,这些大否一定有着其不为人知的价值所在,所以才吸引了日本人的注意,但仰光沦陷之前,他们还不敢大张旗鼓的开展行动,所以便通过巴莫和昂山领导的缅甸独立军來充当马前卒,意图将这些佛像掌控在手中。 林笑棠拍拍猜霸,用手指指不远处山坡下的一个日军搭起的小帐篷,那里堆放着参与搬运日军的武器,从机场逃出來的时候,两人的武器都沒带在身上,这个时候,林笑棠想要将情况探查清楚的话,就必须先找到武器再说。 山坡中的日军并不多,总共只有五十多人,大部分都在山洞的仓库中忙着搬运佛像,剩下的七八个日军在四周警戒。 看來,特别行动队还是老办法,就连南方军的作战部队都未必清楚他们的任务是什么,不用说,这一带区域已经被封锁了,普通的日军部队是不会进入到这里的。 而这也恰恰是林笑棠的机会。 林笑棠和猜霸顺着草丛慢慢的爬向帐篷,雨势越來越大,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不清,这也为两个人的行进提供了天然的屏障。 帐篷里并沒有人來把守,为了更好的保持武器的干燥,日军士兵将所有武器都堆放在了里边,还有两个弹药箱,看來这支特别宪兵队小分队來到这里也是经过了攻城战的惨烈。 林笑棠递给猜霸一支南部手枪,猜霸摇摇头,林笑棠又给他一支步枪,猜霸还是摇摇头,林笑棠纳闷了,猜霸呲牙一笑,“我不会用枪。”林笑棠险些一头栽倒。 猜霸的视线在帐篷里扫了一圈,从步枪上卸下來几柄刺刀,别在了腰上,用手指指外边的哨兵,对林笑棠示意,哨兵由他來解决,林笑棠狐疑的打量打量他,猜霸却露出一个笑容,示意沒问題。 猜霸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大雨中之后,林笑棠拿了一把百式冲锋枪和几个弹夹,口袋里装满了日式的手雷,这才來到帐篷口。 不远处的秋上恍若一个魔鬼,杀戮已经激起他内心的全部兽性,不一会,班氏兄弟的几个手下便全部被他砍去了脑袋。 秋上杵刀于地,轻蔑的看看班氏兄弟,擦擦脸上的雨水和鲜血,口中却用日语说道:“再给你们两个最后一个机会,如果你们肯协助我们找到剩余的佛像,我们依然是合作伙伴,如果不同意,那……。”秋上用眼角的余光看向地上的尸首,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班达用血红的眼睛看着秋上,“佛像是我们最宝贵的财富,你说过,之后都会归还给新的缅甸政府,这是你们亲口对昂山将军许诺的。” 秋上叹口气,“沒错,我们是答应过,但现在的缅甸虽然已经脱离了英国人的控制,但这场战争还要继续打下去,我们凭什么将你们从英国人的手中解救出來,难道一点点报酬你们还要斤斤计较吗。” “所有情报都是我们提供给你们的,包括英国和缅甸政府的计划,以及所有的参与人员的名单,还有具体实施的董家,虽然他们并不了解整个计划的内容,要不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情报,你们会这么顺利的找到佛像的所在吗。” 秋上狞笑起來,“以后的缅甸将会是全新的国家,将会并入大东亚共荣圈的势力范围,就算你们不帮助我,我们迟早也会找到其他的佛像,这一点,相信你会很清楚。” 林笑棠摇摇头,缅甸独立军和日本人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表面上看來,缅甸是脱离了英国人的统治,但日本人呢,他们会比英国人更加贪婪,更加血腥。 林笑棠沒再理会秋上和班达的谈话,而是悄悄的潜出帐篷,偷偷的躲进了仓库旁边的草丛中,静静的掏出所有的手雷,全部拔掉保险,消无声息的扔进了货仓中。 林笑棠一个鱼跃,闪身藏进山坡的一块巨石后面。 片刻之后,仓库中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山石和着雨水倾泻而下,瞬间便将佛像和参与搬运的日军士兵掩埋了起來,整个仓库变成了一座庞大的坟墓。 林笑棠从草丛中站起身來,一个精确的点射,将距离自己最近的三明日军士兵击毙,大步从草丛中走出來,枪口指向满脸惊愕的秋上。 此时,猜霸也从雨雾中慢慢显现出來,脸上笑嘻嘻的走了过來,身上背着好几支日军的步枪,不用问,剩余的哨兵已经全部死在他的手里。 第二百六十四章 困局 林笑棠和猜霸一前一后,牢牢将秋上困在中央,秋上举着手中的武士刀,不可思议的看着两人,五十人的小分队,转眼间便全部报销在两个人的手中,这让秋上的脑子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來。 “你们不是董家的人吗,怎么又回來了。”秋上结结巴巴的问道。 “不回來,咋呢么看得到这么一场精彩的大戏呢。”林笑棠摆弄着手中刚刚打光了子弹的百式冲锋枪,边说边换上了一个崭新的弹夹。 林笑棠说的是标准的日语,这让秋上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你到底是谁。” 林笑棠摇摇头,“日本人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在中国是这样,在缅甸还是如此,我真怀疑你们是不是都是穷光蛋托生,要不然怎么会老惦记着人家的那些财产。” 秋上忙不迭的将武士刀的刀刃架在班纳的脖子上,“你这么说什么意思。”林笑棠并不回答,一个点射下來,就将秋上拿刀的那条胳膊几乎打烂,,接着又是两枪,直接将秋上的两条腿打废。 猜霸一个箭步跳过來,将班达和班纳身上的绳索解开,捡起两支手枪递给他们,笑着指指秋上。 班达站起身,咬着牙看向秋上,秋上也确实有点骨气,虽然守鹤腿全部被打废,但竟然连哼沒哼一声,只是脸色在雨水的冲刷下变得一片煞白,牙关不由得颤抖起來。 班达蹲下身,将枪口直接顶在秋上的脑门上,“说,今天的事情,昂山将军知道吗。” 秋上顿时笑了起來,“他知不知道有什么关系,他和你不同,他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是对自己帮助最大的,不像你眼光这么短浅。” 林笑棠忍不住插话道:“我很好奇,你们大老远的跑來,就为了这些佛像,我看不出这有什么价值。” 秋上撇撇嘴,不屑的看看林笑棠,并沒有回答,而是接着对班达说道:“昂山已经和我们达成协议,光复仰光之后,我们会帮助他成立新的政府,无论如何,他将是新政府的最高军事领导人,我们将提供全部的军饷和装备,你可以想象一下,未來的缅甸将会是谁的天下。” 班达不声不响的听着,伸手抹去脸上的雨水,枪口慢慢的从秋上的额头滑落,这让林笑棠有些诧异,难不成他还真的想放过秋上这个人不成。 班达说了两句土语,班纳应声回答了一句,这让林笑棠顿时警觉起來,手中的枪口也猛的提了起來。 只是沒想到的是,班纳却径直跑到帐篷出,抱了一个汽油桶回來,同时将所有剩余的手雷和炸药都搜集了起來。 林笑棠和秋上不明所以的看向班纳,班纳将所有的汽油都泼洒在这片山坡间的平地上,汽油和雨水混在一处,流淌在平地上的每一寸土地上。 而炸药则全部埋在了货仓的山坡下。 班达招呼着林笑棠两人退到远处,秋上似乎隐隐约约的意识到班达想要做些什么,张开嘴大声呼叫,却被班纳临走时一脚踢晕过去。 班达和林笑棠找了一处开阔地站好,冲班纳点点头,班纳掏出一个军用打火机,点着后远远的抛出去。 凭空出现在雨中的火焰就像是拥有生命一般,肆意得在平地上被雨水冲刷出來的沟壑中來回奔驰,秋上拖着两条残腿爬來爬去,身上的衣服被火焰烧着了好几处,这个时候,他才发出绝望的叫喊声,就连猜霸都有些不忍了,扭回身不再看。 班达则偷偷打量着林笑棠,看到他整个人还是平静如常,不带一丝波动,顿时有些诧异。 不一会,秋上的全身都被点燃了,化作一团在地上不断爬动的火焰,声音也越來越小,直到终于沒了声息,成为平地上火焰的一部分。 所有的尸体很快都被烧成了焦炭,火势烧到山脚下,引燃了炸药和手雷,持续不断的爆炸将整个山坡都炸塌了一部分,山石、泥土和着雨水倾泻而下,将货仓和平地全部掩埋的干干净净,再也看不到一丝痕迹。 林笑棠扭回身看看班达,竖起大拇指,班达却沒來由的脸庞抽搐了两下,回身看向那片被泥土覆盖的土地,长久无语。 班达沒有想到,和日本人精心策划的这个计划会以这样的结局收场,从秋上刚才的言辞中不难发现,缅甸独立军的高层对日本人的这些动作并不是完全不知晓,但他们还是采取了放任自流的方法,一想到那些已经掩埋在泥土下的佛像和死去的兄弟,班达便不可避免的产生了一种被出卖的感觉,愤恨、悲怆油然而生。 林笑棠拍拍班达的肩膀,“快走吧,这爆炸声音不小,日本人很快就会找到这里。” 班达这才醒悟过來,黯然的点点头,倒着班纳扭头就走。 林笑棠沒好气的叫住他,“喂,我们呢。” 班达有些糊涂的站住脚步,“哦,还沒谢谢你们,多谢了,日后有机会一定报答你们的救命之恩。” 林笑棠哭笑不得,感情这缅甸人还是个吃完擦擦嘴拍屁股走人的主儿,“别,你现在就能报答,我们想离开缅甸,你有什么门路吗。”林笑棠也不再跟他废话,直接开门见山。 班达犹豫了一下,跟班纳交换一下眼神,最终点点头,“那好,你跟我们來吧。” …… 可等到四人再度潜回到仰光城内之后才发现,现在仰光的整个城区都已经是一片混乱,城北的的那个贫民聚集区已经被日军全部占领,并且蛮横的推倒了房屋和一切建筑,成为日军的临时营地,严密把守起來,不要说进去找人,就连靠近也沒有办法。 班纳提议说去联系独立军的人,被班达和林笑棠很干脆的否决,原因很简单,这次的和日军特别行动队的联合行动,是独立军指挥部亲自下达的命令,虽然指挥部未必清楚日本人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但现在,秋上和他的部下已经被全部杀死,一旦班达两兄弟和指挥部联系,那么必然要解释秋上等人的下落,到时候,他们就是百口莫辩,就算是独立军有心维护,但此时的缅甸已经全然不是他们能够做主的了,到时候,班达两人势必会成为代罪羔羊。 班达和班纳一时间彷徨无措,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才好。 在林笑棠的建议下,众人赶往甘多吉湖的董家办事处。 谁知道,这里也已经被日本人牢牢控制住,而执行者正是佩戴有特别袖标的特别宪兵队的士兵,这里原本就是缅甸上流社会的居住区,日本人进城以后,就将这里作为了重点目标來监管,再想进到其中和董家留守的人取得联系,无异于痴人说梦。 这下子,连林笑棠都泄了气。 最后还是猜霸想起了一个所在,之前,他和董嘉怡來到缅甸之后,除了集中所有的财富运往泰国,还有一个任务便是将董家的产业分批转让,回笼资金,其中猜霸的印象很深,有一家位于缅甸城内的杂货铺,也是董家的产业,目前的主人正是董掌柜手下的一名老伙计,店里也只有他们老两口两个人,董嘉怡看他可怜,遂象征性的收取了一点费用便将杂货铺转让给了他们,也算是给他们一个生计。 猜霸的意思是,实在沒有办法,不妨去那里暂避一时。 …… 对于猜霸等四个人的到來,老店主夫妇显然沒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对于猜霸,他们很熟悉,知道他就是董家大小姐的随从,而林笑棠也长着一副华人的面孔,这他们也不排斥,但对于模样有些凶恶的班达和班纳两兄弟,老夫妇两个则有些犹豫。 为此,林笑棠和猜霸解释了好一会,老夫妇两个才放下了戒备,将四个人安置下來。 猜霸和林笑棠就先作为杂货铺的伙计,而班达两兄弟则被藏到了后院排屋的阁楼中,毕竟他们也曾经是独立军的人,一旦被发现,很难解释的清楚。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下來,老店主夫妇给几个人张罗了一些晚饭,众人狼吞虎咽的吃完,林笑棠详细问了老店主,看他有沒有办法和泰国方面联系的上,但可惜的是,老店主对此也爱莫能助。 众人只好聚在阁楼中,详细商量下一步的打算。 对于心情格外沮丧的班达两兄弟來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独立军他们是沒办法再回去了,于是,他们便想回到老家去,他们的老家在缅甸实皆省英多县的曼西镇,据仰光还有将近两百公里的距离,这次的事情也让两兄弟对独立军和日本人有些心灰意冷,他们只想尽快离开仰光回到家乡去。 “有什么门路吗。”据林笑棠所知,实皆省的大部分地区,目前就在远征军的控制之下,那里距离云南也不算太远,似乎还是远征军集结的中转站,英军溃退之后,远征军也停止了前进,除了接应英军残余部队之外,便是固守曼德勒一线,如果能够到达实皆省,也等于是进入到了远征军的防区,那里是绝对安全的。 班达想了一下,他的意思是独立军的关系是不能再用了,但他在仰光也呆了一段时间,三教九流中的人物也认识一些,但当下的关键便是缺钱,要知道,别管现在外边是什么情况,那些江湖人物都是有办法将几个人送出日军辖区的,可前提是,要有钱,很多很多的钱。 “早知道,那些佛像……。”班纳小声嘟囔了一句。 班达扭回头恶狠狠的看了他一眼,班纳立刻闭上了嘴巴。 第二百六十五章 疑似绿帽 上海柯华酒店的贵宾间内,欧洲装饰的豪华软床上,元剑锋压在一个赤条条的雪白娇躯上,奋力进行着最后的冲刺,肉体撞击声的频率渐渐加快,四月的天气,已经有少许的炎热,经历了刚刚的搏杀,元剑锋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到了喷发的地步,身下的女人还在不断的娇喘和**着,就像胜利之前吹响的号角,不断激发着男人的斗志,额头的汗水落下來,滴在粉嫩的躯体上,更增加了元剑锋想要征服的欲望。 女人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压制不住的声音从嗓子里传出來,两只眼睛无助的望着元剑锋,忽然间,元剑锋出现了一种错觉,似乎在自己身下躺着的女人,变成了一张自己熟悉的面孔,就在这种错觉中,元剑锋一泻千里,喉咙中发出绝望而又快意的低吼,猝然倒在了女人的身体上。 良久,元剑锋一动未动,除了因为呼吸急促而产生的身体起伏,整个人就像死去一般,身下的女人满足的抚摸着他健硕的身躯,身体不时抽搐一下,这让元剑锋身为男人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呼吸渐渐平复,元剑锋从女人的身上爬起來,草草的裹上浴袍,从床头柜上拿起一支香烟,身旁的女人乖巧的为他点着,就势依偎进他的怀抱。 元剑锋的眼神慢慢变得冰冷起來,他已经记不清这是在柯华住的第几天,自从看到吴四宝留下的照片以后,他便刻意以各种借口不再回家,他怕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他怕看到那张面孔之后自己会联想到的很多画面,他甚至沒有勇气回家大吵一架,当面质问夏之萍事情的來龙去脉,因为他很怕得到的是最坏的答案。 吴四宝死后,李士群意气风发,掌控了上海、南京的军政大权,周佛海、庄崇先、丁默村之流偃旗息鼓,就连林笑棠也以巡查各地业务为名,借机离开了上海,这家柯华酒店也彻底成了七十六号的产业,整个伪政府内,再沒有人有实力与李士群对抗。 而李士群也不再满足于做一个特务头子,他的眼光开始瞄上了清乡委员会主席的宝座,这个机构是伪政府和日本人联合创办的,其功能和职责便是负责清剿沦陷区内抗日武装,只要登上这个宝座,沦陷区内伪政府武装力量和所有物资统筹权力将全部尽在掌握,可以说,伪政府的总统和委员长就不过是个摆设而已了,手握几十万军队,便可以做不是皇帝的“皇帝”。 于是李士群命令元剑锋常驻上海,负责七十六号上海站的各项工作,当然,最主要的目的,元剑锋还要肩负着与日本、德国、意大利在上海的各种势力打交道的事情,众所周知,这三个国家国内财阀的势力如日中天,随着三国在欧洲和亚洲的狂飙突进,商人们便将其势力伸展到了沦陷国家的各个角落,兵工、棉纱、粮食等等,只要是能赚钱的,都少不了他们的身影,他们的利益是与其所属国家紧紧联系在一起的,只要能将他们伺候的舒舒服服,李士群便有可能得到他们身后政治势力的支持,顺利的达成目标。 想到李士群,元剑锋的内心仿佛顷刻间被人狠狠砍了一刀,拳头捏的卡巴作响,身旁的女人似乎察觉到她的不妥,却沒敢出声。 敲门声忽然响起,打断了元剑锋的思路,他皱皱眉,手伸到枕头下,摸住随身携带的手枪,冲着女人使个眼色。 女人起身,走到门边,透过猫眼看了看,冲元剑锋点点头,随手扭开了房门。 张啸林曾经的贴身保镖伊万走了进來,一眼便看到了门边雪白的娇躯,一时间竟然愣了。 女人轻笑一声,转身给了伊万一个曲线玲珑的背影,旁若无人的摇摆着走进了卫生间,反锁了房门。 伊万吞了口口水,愣在了原地。 元剑锋不由得有些好笑,“一个女人罢了,只要有钱还怕找不到吗,回头让她陪你两天。” 伊万立刻露出谄媚的笑容,“谢谢元主任。” “有什么事情吗。”元剑锋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开始穿衣服。 伊万拿出一份电报,“南京李部长來电。” 元剑锋穿好衬衣,接过來一看,眉头一皱,“这个时候,去缅甸。” “是的,秘书处也來了电话,说这是李部长的意思,李部长说:目前,上海和南京的局势稳定,暂时沒有什么大事情,别人去他不放心,所以请您务必亲自去一趟。” 元剑锋的心中顿时升起一个念头,李士群这是故意要将自己支开啊,或许,自己前脚刚走,他便会秘密的潜入上海來。 但,自己有办法拒绝吗。 元剑锋的脸色有些涨红,伊万看看,有些迟疑,“元主任,您看。” 元剑锋稳稳心神,“给秘书处回电,我按照命令执行。” “还有,秘书处通知,这次和我们以及日本正金银行商团一起去缅甸的,还有一个意大利商团的代表,大概有三四个人。” “行了”元剑锋不耐烦的摆摆手,“这些小事情就不用请示我了,你看着安排吧,不要失礼弄出笑话來就行。” 伊万答应一声,转身要出门,元剑锋忽然叫住他,“伊万,好好做事,我不会亏待你,记住外边人是怎么看你的,虽然你不是中国人,不过别忘了这里是中国,在上海,也只有我敢用你,明白吗。” 元剑锋突如其來的一番话,让伊万骤然间出了一身的冷汗,张啸林被杀之后,虽然李士群和佐佐木刻意隐瞒,但毕竟这世上沒有不透风的墙,整个上海滩瞬间便知道了张啸林被杀的前后经过。 伊万也就成为了二五仔、叛徒的代言人,一时间在上海人人喊打,张啸林虽然死了,但他的徒子徒孙还在,他们不敢找日本人和七十六号的麻烦,但却可以置伊万于死地,于是,整个上海滩发出江湖通缉令,追杀伊万。 伊万走投无路之下,却遇到了元剑锋这个七十六号的新贵,也正因为元剑锋的出面,才保下了伊万的一条性命。 但今天这番话,元剑锋明显是在敲山震虎,警告伊万不要再犯类似的错误,如果再犯,等待他的也只有死路一条。 伊万战战兢兢的答应。 “备车,我要回家拿些换洗衣服。”元剑锋很满意自己那番话的效果,吩咐伊万道。 元剑锋穿戴完毕,听听洗手间的动静,水流还在哗哗作响,他想了想,从口袋中摸出一叠钞票,放在了床头柜上面。 元剑锋走后,女人从洗手间里探头出來,拿起浴巾擦擦身体,目光落在柜子上的钞票上,轻蔑的一笑,转身走到书桌边,蹲下身,在桌下摸來摸去,不一会儿,摸出一个黑盒子來,打开盒子,摸出一盒袖珍磁带。 女人将黑盒子放回原位收好磁带,惬意的坐到床边,拿起电话,拨通一个号码,笑着说道:“亲爱的,我是芬妮,有空吗,一起吃个饭好吗。” …… 自从混得风生水起之后,元剑锋便将家搬到了极斯菲尔路七十六号后面的高档住宅区,这里也是元剑锋上任之后,刻意笼络手下的一个举措,采取巧取豪夺的方式,将极斯菲尔路附近的地皮和住宅都弄了过來,给七十六号的头目居住使用,此举也博得了上下的一致认可。 元剑锋的家就在这片洋房公寓的最里面的一栋三层楼房,家里还雇了几个仆人,装饰的富丽堂皇,与当年的落魄生活不可同日而语,但回到这里,元剑锋却怎么也找不到当年那种生活在租住屋中那种幸福的感觉,他甚至觉得,这个所谓的家不过是一个装饰品而已。 元剑锋会然回家,让夏之萍喜出望外,她赶忙迎了出來,“剑锋,你回來怎么也不打个招呼。” “我回自己家打什么招呼。”元剑锋生硬的回了一句。 夏之萍一愣,随即笑着说:“你提前打个招呼,我好准备些你爱吃的菜啊,现在也來得及,我这就让王妈去多买些菜回來。” “不用了,我來收拾些衣服。”元剑锋径直走进了卧室。 “衣服,你要去哪儿。”夏之萍紧跟着进來,打算帮元剑锋收拾一下,却被元剑锋拒绝了,夏之萍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段时间,不知为了什么原因,夏之萍觉得元剑锋忽然对自己冷淡了许多,她曾尝试着讯问、了解,但元剑锋始终避而不谈,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他升任主任以來,竟然常常夜不归宿,这使得夏之萍担忧不已,难道说,元剑锋在外边有了女人。 “上峰命令,让我去缅甸一趟,估计需要半个月时间。”元剑锋看看夏之萍楚楚可怜的样子,心中终究有些不忍,主动回答道。 “哦”,夏之萍还是有些手足无措,现在,在元剑锋的面前,她忽然觉得两个人就像陌生人一样。 很快的,元剑锋便收拾好了行李,提到院子里交给垂首侍立的伊万,伊万冲夏之萍点点头,随后出门。 元剑锋点上一支烟,看看夏之萍,却想不到该说什么,最终叹了口气,什么也沒说就走出了大门。 夏之萍有些颓然的看着元剑锋的车越走越远,一颗心也变得冰冷起來。 元剑锋的车开出去不远,便停在了拐角处的一个百货店门前。 元剑锋示意手下都在车上等,独自下了车,走进百货店,拿起公用电话,拨通号码,“喂,是我,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从今天开始,牢牢盯住我太太,她的一举一动,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都要记录下來,最好有照片。” 第二百六十六章 目标正金银行 一连三天,林笑棠等人都躲在杂货铺里沒敢出去,仰光城内的局势渐渐稳定下來,在这段时间中,由于林笑棠和班达两兄弟都不便与露面,猜霸就独自出去打探消息。 仰光城北的日军军营附近,建立起一个规模不小的战俘营,沒來得及逃走的英军都被关押在这里,在此期间,缅甸原先的英属印度总督府被推翻,新政府迅速的走上前台,不出所料,巴莫出任新政府的领导人,而手握兵权、号召力强大的昂山将军出任军队总指挥,上任伊始,昂山便将独立军改编为缅甸国防军,并发出命令,国防军将全力配合日军向英军和缅甸北部的中国远征军发起进攻。 令林笑棠困惑的是,如何才能与泰国或者远征军方面取得联系,但现在自己身处日军占领区,英美、国民政府以及董家在缅甸的势力被一扫而光,究竟怎样逃出缅甸是一个相当棘手的问題。 班达的提议虽然危险度高了一点,但未尝不是个办法,问題的关键就是钱,想要搭通仰光当地江湖的天地线,手中沒有一笔数目客观的费用,那是万万行不通的,而现在,林笑棠等人经历了连场混战,身上的钱连糊口都成问題,哪里來的钱來疏通门路呢。 在上海用惯的那一套,在如今的缅甸根本行不通,绑架、勒索、打闷棍等等,也要看对象是谁,现在的仰光,生活水平低的不像话,稍微有点财富和势力的人,都被清洗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全都是和日本人以及新政府关系密切的,想要捋他们的虎须,那纯粹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了。 一天,猜霸回來后,说起的两件事情让林笑棠眼前一亮,第一件事情,城北的日军军营空荡了不少,大批日军已经向前线开拔,战服全部被抽调到城外的防御工事中做苦工,城北一时间安静了不少;第二件事情,日本正金银行在仰光的分行正式开业,很是热闹,几乎吸引了全城的人,就连巴莫和昂山两名头面人物也赶去捧场,昂山还发表了慷慨激昂的讲话,表示将立即对中英军队展开进攻。 本來,这两件事情单独听说,也不会太令人注意,可这两件事情放在一起,却忽然让林笑棠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日军主力从仰光城中撤出,意味着城内的防卫力量大为减弱,而正金银行的设立,也给了林笑棠无尽的遐想,早在上海的时候,林笑棠在调查金百合计划的过程中,便发现这个日本的正金银行与金百合计划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林笑棠怀疑,日特别宪兵队劫掠來的很多货币和财物都是通过这家和日本皇室有着密切合作关系的银行运回本土的,结合到秋上之前对缅甸佛像的寻找,林笑棠可以确定,金百合已经将触角伸到了缅甸境内,很有可能用的还是老一套程序和流程,那么也就是说,正金银行将成为仰光目前的财富集中地。 林笑棠摸了摸已经长出短须的下巴,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笑意,这让猜霸和班达兄弟很是好奇,但明显感觉到林笑棠的笑意中饱含着浓浓的阴谋意味,这让三人的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林笑棠这是又想算计谁了。 林笑棠心中主意已定,看向班达兄弟,“我想到弄钱的地方了,你们有胆子去吗。” “有。”班纳当即喊了起來,却被班达一把按坐在椅子上,瞪了他一眼,然后才问林笑棠,“怎么弄。” 林笑棠在水碗里沾点水,用手指在桌子上写下几个佤族语的单词,,正金银行,顿时让班达兄弟的脸色为之一变。 班达艰难的吞了口唾沫,“你是不是发疯了,那可是日本人的地盘,现在的仰光都是他们的天下,你居然想打劫正金银行。” 林笑棠满不在乎的将桌上的字迹擦去,“一句话,你敢不敢吧。” 班达陷入到沉默当中,现在的形势他很清楚,自己和班纳现在的处境很微妙,也很危险,他可以想象得到,秋上小分队的失踪一定会引起日本人的注意,接下來,日本人便会知会昂山协助查找,自己和班纳的名字现在一定已经上了国防军的黑名单,说不定城里城外已经设下了无数的陷阱等着他们跳进去,这个时候他和班纳除了离开仰光,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班达忽然后悔起自己的优柔寡断,要不是当初惦记着自己留在城里的那些细软以及几个兄弟,就不会再折返回城中,弄得现在就像只被堵在风箱里的老鼠,进退两难。 班达抬起头,昏暗的灯光下,脸上满是油汗,一双眼睛却是格外明亮,“就凭我们四个。” 林笑棠点点头,却又摇摇头,“我只问你有胆子沒有,别的恩不用回答。” 班达的黑脸顿时涌上血色,“当然有,跟我一起从家乡出來的兄弟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把性命丢在这里,我回去怎么交待,昂山和日本人把我们都出卖了,这笔账我一定要和他们算清楚。” “好。”林笑棠一拍桌子,“这就成了,所有的计划我來安排,我问你,仰光城内你还能找到一些趁手的家伙吗。”林笑棠指指桌上的手枪,“这些东西不成,火力太弱。” 班达点点头,“交给我去办,以前独立军还存着一些军火,这个地方是班纳安排的,应该沒有暴露,一会儿,我告诉你具体位置,你可以找人把它挖出來。” 林笑棠回头看看猜霸,“交给你了。” 林笑棠转回头,“接下來,还有几件事情要做。” …… 经过将近三天的颠簸,元剑锋一行终于抵达了仰光,随行的人员共有十余人,正金银行的代表木村正夫和几名随员以及意大利商团的几名成员。 下了飞机之后,元剑锋感觉到自己全身的骨头都要被颠碎了,上下沒有一处不是酸痛的,但还是强打起精神,殷勤的带着手下帮助木村正夫等人搬行李,尤其是意大利商团首领,元剑锋更是格外卖力。 原因无他,这位首领是一位标准的金发美女,拥有者令人发指的性感身材和天使般的面孔,一路上,元剑锋就沒少巴结,但苦于不懂意大利语,而商团的翻译更是看不上他,懒得为其帮忙。 “波琳小姐,您这边请。”元剑锋顾不得袭來的热浪,脱掉外套扔给随从,就跑到意大利商团首领波琳的身边,接过她手中的公文包。 波琳很优雅的点点头,迈步就往前走去,早在飞机上的时候,她便已经换上了一身牙白色的连衣裙,此时更是光彩夺目,摇曳的身姿让在场的所有男人都为之意乱情迷。 前來接机的是南方军司令部,山下奉文大将手下的一名大佐参谋,他带來了六辆小汽车,给代表团分乘。 波琳和木村正夫的人占据了其中的五辆,元剑锋沒有挤上波琳的车,只好讪讪的和参谋合乘一辆。 从机场到仰光的路途上都有全副武装的士兵把守,这令元剑锋很是诧异,参谋看出他的疑惑,就解释道:“这两天,仰光城内发生了数起暴乱,缅甸国防军和皇军也起了冲突,所以,山下将军特意吩咐要提高诸位贵宾的安全保护级别。” 参谋一口流利的中国话,让元剑锋深为感叹,奉承了几句之后,便进入正題,“那我们此次的行程会改变吗。” 参谋笑着摇摇头,“请诸位放心,不过是疥癣之疾,我们已经压制了城内的不安定因素,一定会让各位的行程顺利完成的。” 元剑锋这才放下心來。 由于木村正夫的坚持,车队并沒有开往南方军安排好的下榻地点,而是直接开往仰光正金银行的分行。 看得出,这个木村正夫虽然只是银行的高层,但对山下奉文以及南方军來说,还是有着莫大的影响力,知道木村正夫的要求之后,参谋不敢怠慢,匆匆请示了山下奉文之后,便指挥着车队赶往正金银行。 正金银行的营业地点是在室内的茵雅湖湖畔,风光秀丽,景色宜人,也是最为昂贵的地段之一,正金银行强占了原先属于这里的一家英资银行的办公地点,因此只是简单清理了一下便开始对外营业,丝毫沒有什么影响。 木村正夫一行对南方军和银行的办事效率大加赞赏,元剑锋也紧紧陪护在左右,眼神却不是瞟向不远处的波琳,这个女人实在是太有魅力了,让人不舍得将眼光从她凹凸有致的身躯上移开片刻。 波琳礼貌的和木村正夫打个招呼,示意自己此行來主要是为了缅甸的粮食以及橡胶等经济作物,所以,便先行告退,到英航准备的贵宾室休息去了,看得出,几天的旅程让她也很是疲惫。 波琳告辞后,木村正夫直接找來了银行的负责人,两人避开所有人,刻意找了一个隐蔽的所在。 “怎么样,秋上君还是沒有下落吗。”木村正夫问道。 银行经理擦擦额头的汗,“抱歉,还沒有下落,五十人的小分队和独立军的人竟然凭空消失了,就像被蒸发了一样。” “那秋上君出发前就沒有留下什么线索。”木村继续问。 经理摇摇头,“秋上君是单独执行任务,按照规定,他不需要向任何人报告行踪,我沒办法讯问啊。” 木村的眉头拧成一个川字,“这就奇怪了。” 经理看看木村的脸色,未免受到责骂,有意岔开了这个话題,“秋上君虽然失踪,但这段时间我们的成果还是斐然的,仰光攻克前,我们便掌握了总督政府的国库以及银行,获得了大量的货币和黄金,这些已经清点完毕,只等您來验收之后,便可以登船运往本土。” 木村松口气,赞许的点点头,“呦西,我们这就开始吧,接下來,我们还要和特别宪兵队联系下,将缅甸各地的寺院清理一遍。” 话音未落,银行外忽然响起了爆豆一般的枪声。 第二百六十七章 谁才是强盗? 木村和经理听见枪声就是一惊,还沒等他们询问,外边值勤的参谋就跑了进來,“实在抱歉,外边发生了意外,皇军和缅甸国防军起了冲突,为稳妥起见,请木村先生等先随我们到安全的地方去。” 木村显得有些不屑一顾,“整个南洋都在我皇军铁蹄之下,区区一个仰光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再说,山下奉文将军如今就在城中,有他在,会出什么乱子。”话虽然不多,但却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杀伐之气,让参谋不禁有些汗颜,他甚至猜测,这位木村先生或许原本就是军人出身。 参谋连连鞠躬,转身退了出去。 正金银行的仓库目前暂时就设置在贵宾接待室的后边,是原本英资银行大班的私人保险库,经过日方的专业人士改造,加厚了钢板,设置了密码开锁系统,加上日军特别宪兵一个小分队二十四小时的不间断把守,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木村和经理从贵宾休息室门前匆匆而过,引起了屋中众人的注意,意大利商团的首领波琳只是看了看,和身边翻译及随从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随即便欠身离座,去了洗手间。 元剑锋则有些心神不宁,之前他通过翻译和前來护送的参谋沟通过,这些天,刚刚被日军攻克的仰光突然陷入到混乱之中,先是街头巷尾传出了日军要在仰光展开大屠杀的消息,联想到数年前南京发生的惨案,仰光民众顿时陷入到极度的恐慌之中,接下來,便是缅甸国防军莫名其妙的和日军发生了多起冲突,缅甸是佛教信仰的国家,全国百分之九十的民众都是虔诚的佛教徒,此时却突然传出了日军要对佛教四面进行搜查的传言,而却是是有部分日军并不尊重当地民众的信仰,径直搬进寺庙作为军营驻扎,期间发生多起因宗教问題而产生的冲突,国防军士兵在数日之内已经有多人被杀,这也激起了仰光百姓和当地军队的极度不满。 多件事情累积在一起,才有了今天的大规模冲突,而冲突的起因便是两名国防军士兵在街头被日军枪杀,国防军士兵纷纷冲出军营要找日军理论,讨个说法,也因此发生了激烈的枪战。 日军本來就对国防军抱有轻视的态度,虽然名义上和缅甸新政府签订了合作协议,但其实,在日本人的心目中,无非抱有和英国人一样的想法,缅甸还是一个殖民地,只不过是换了个主人而已。 巴莫和昂山面对突如其來的变故也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们一方面尽力弹压手下部队的情绪;另一方面,迫于国内的压力,他们也不得不摆出一个姿态,向日方提出正是抗议,要求日方对此次事件做出解释。 山下奉文不禁焦头烂额,前线的攻势也因此而不得不延缓下來,等于是给了英军和远征军一个喘息的机会。 听到这些情况,元剑锋不禁暗暗叫苦,原以为这次的差使不过是伺候这些贵族老爷们到缅甸观光旅游,谁承想竟然会发生这样的变乱,元剑锋心里暗暗祷告,希望日本人尽快把这次冲突平息下去。 正金银行的后院里已经沒剩下几个宪兵把守,所有的人,已经都跑到了外边加强警戒,国防军的乱兵和趁机跑出來浑水摸鱼的混混和**人物四处劫掠,点燃的的大火在仰光城内升起了无数道黑烟。 两个当地人模样的侍者,穿着正金银行杂役的衣服,各自端着一盘水果走进后院,身后跟着两名手持步枪,带着口罩的步枪,鉴于城内的烟雾太大,南方军给士兵们都分发了口罩,这样的装束丝毫沒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两名侍者走进贵宾厅,两名士兵则站在了门外,和几名把守的宪兵攀谈起來。 屋里只剩下元剑锋及几名随从以及波琳的翻译和随员,众人这时已经有些饥肠辘辘,看见水果端上來,顿时眼睛放光,迫不及待的跑了过來。 两名侍者将水果盘放在桌子上,退后几步,和屋内的两名宪兵站在了一起。 就在众人兴高采烈的品尝这些热带水果的时候,身后却忽然传來利刃入肉的声音,回身一看,众人立刻面如土色。 两名宪兵已经被尖刀割断了喉咙,倒在地上不断的抽搐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元剑锋大惊失色,众随从也赶忙掏枪,却被两名侍者从容的一一刺翻在地,元剑锋还沒瞄准,一把刀刃已经架在了脖子上,上面的鲜血浸湿了他的衣领,一错神的功夫,手中的枪便被侍者抢了过去。 此时,外面也走进两名带着口罩的日军士兵,看见屋里的景象,满意的对着侍者点点头,元剑锋偷眼向院中看去,尸体横陈。 一名士兵猛然间看到元剑锋,不禁一愣,赶忙转过头去,元剑锋看到他,也是明显的愣住了,只觉得这个人的身形依稀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來。 这个时候,洗手间的门锁咔吧一声,两名士兵一个箭步就跑了过去,波琳慵懒的从洗手间里走出來,一眼看到外面的情况,作势就要尖叫,一名士兵赶忙捂住她的嘴巴,波琳看见这名士兵,眼睛顿时瞪的更大了,士兵则是眉头紧紧皱了起來,“这娘们,怎么在这儿。” 两人飞快的交换了一下眼神,彼此都沒有再说话,士兵将波琳推到众人身边,另一名士兵则开了口,说的是英语,“别紧张,我们只是求财,不想杀人。”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银行的经理在哪儿。”士兵问道。 波琳指指后边。 四个人将元剑锋和波琳带來的人全部捆了起來,嘴里塞上棉布,这才压着元剑锋和波琳走进后院。 后院的警卫看到元剑锋和波琳都是一愣,就在这个瞬间,身后的士兵的侍者同时出手,将几个警卫一一格杀。 众人闪身进了正金银行的保险库。 木村和经理听到动静,慌忙从里面出來,刚走到门口,便被两支枪口顶住了脑袋。 士兵看看两人,经理最近几天经常在银行出现,还有一个上了年纪的日本老头,士兵眼中闪过一丝寒芒,手中的枪猝然开火,木村的额头被开了一个弹孔,不可置信的瞪着双眼摔倒在地。 经理沒想到这些人上來一句话都沒说,便开枪杀了上海來的宪兵队特使,顿时抖如筛糠。 士兵和侍者看看仓库中堆满的崭新的钞票,互相使个眼色,一名身材矮小的侍者接着监视住元剑锋、波琳和经理,另外三人则开始将钞票塞进身后的背包中。 波琳看着几人贪婪的模样,顿时轻蔑的哼了一声,不过随即便是一生尖叫,原來,那名士兵听到了她的冷哼,随手便在她的丰臀上重重的拍了一记,身材矮小的侍者似乎有些生气,狠狠的瞪向那士兵。 奇怪的是,受惊的波琳不但沒有生气,反倒是脸上浮现出红晕,嗔怪着看了那士兵一眼,那种娇艳欲滴的模样让元剑锋看傻了眼。 忽然,另外一名士兵想起了什么,走到经理身边,重新将枪口对准经理的额头,“说,你们是不是还从寺庙中搜刮了不少东西,在哪里。” 经理颤抖着双手,掏出一把钥匙,指指墙边一个小型库房的大门。 士兵随手一枪将经理击毙,元剑锋被枪声吓得一哆嗦。 士兵打开库门,走进去一看,顿时惊呆了,原來库房中摆的慢慢全是寺庙供奉的小型佛像、佛经、佛珠,甚至还有历代高僧留下的袈裟等物品。 士兵二话不说,叫來一个侍者,两人将背包中的钞票和黄金全都清理出來,开始将这些东西塞进背包里。 拍波琳臀部的士兵眉头顿时皱了起來,想要劝阻两人,波琳却忽然咳嗽了一声,士兵回头一看,波琳悄悄的冲元剑锋努努嘴。 士兵心领神会,走到元剑锋身边,一掌将其击昏在地。 波琳欢呼一声,径直扑到士兵的怀里,“上帝啊,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还以为是在做梦。” 波琳身后的侍者立刻怒发冲冠,伸手就将波琳给拽了回來。 波琳撇着嘴看向士兵,“林,你的手下未免太沒有礼貌了吧。” 士兵摘下口罩,露出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庞,正是林笑棠,林笑棠笑着喝止了猜霸,“自己人。” 猜霸一脸愠怒的看向林笑棠,林笑棠却压根沒打算理他。 “告诉你的人,别再这样塞东西了。”波琳指指班达和班纳两兄弟。 林笑棠苦笑着摇摇头,“他们是当地人,这些都是他们的命根子,我的命令不好使。” 波琳白了他一眼,“让你的人让开,我替他们搬。” 林笑棠不禁一愣,但看波琳的表情不像是在说笑,就赶忙将班达和班纳拖开。 众人刚刚后退,就感到脚下的土地开始有了颤抖的迹象,林笑棠有些吃惊,“你这是……。” 话音未落,外边仓库的一面墙边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众人定睛一看,不禁瞠目结舌,一面白墙竟然轰然倒塌下來,一个庞然大物露出狰狞的面孔,竟然是一辆安装了撞锤的重型卡车开了进來。 从烟雾和尘土中钻出十几个全副武装带着防毒面具的身影,波琳清清嗓子,指指仓库里的东西,“全部搬走,快。” 林笑棠愣在了当场,喃喃道:“谁才是强盗啊,居然比我还狠。” 第二百六十八章 抱歉 我们是一伙儿的 波琳的手下训练有素下车之后分工明确十分钟之内除了不值钱的缅甸钞票之外所有东西便被一股脑全部搬上了卡车 林笑棠等人大瞪着双眼看的眼睛发直“就就不给我们留点儿” 波琳一回头“愣着干嘛还不快上车” 林笑棠等人这才醒悟过來赶忙背上昏迷不醒的元剑锋三步并作两步的爬上了车 卡车在仰光城内并不宽敞的街道上飞驰挑选的也都是偏僻难行的地段林笑棠点点头看來这帮人是经过了周密计划的 波琳就像一条美女蛇般无声无息的滑到林笑棠的身边挽住他的胳膊“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怎么会來到这里了吗” 林笑棠尴尬的笑笑对面猜霸怒气冲冲的目光越來越接近于爆发的临界点了林笑棠轻轻推开波琳的手“斯嘉丽教官我看应该是你给我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是和日本人以及七十六号的人在一起的吧” 波琳啊不应该是斯嘉丽不禁轻声笑了起來对于眼前这个男人他身上的谜就像一块巨大的磁铁无时无刻的不在吸引着斯嘉丽相对于美国男人來说林笑棠的身上具备了东方男人的内敛和含蓄但有时候他的热情和狡黠又时不时会给女人一个惊喜他似乎是无所不能的任何可能出现利益的地方他都会出现他总是在不顾一切的追逐着权力但似乎并沒有被权力所影响他的心中一定有更高的目标 斯嘉丽优雅的伸个懒腰连衣裙夏玲珑的曲线让坐在对面的班达和班纳有些发呆只是斯嘉丽的那些本地人手下却还是如雕塑一般似乎对眼前的一切都视而不见 “如果我猜的不错最近仰光城里的动乱全是你们几个搞出來的吧”斯嘉丽目光炯炯的盯着林笑棠 林笑棠无奈的笑笑“起初只是想制造一些小混乱沒想到效果确实这么的好”林笑棠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由得脱口而出“难道是你们在背后推波助澜” 斯嘉丽耸耸肩膀“我们也搞不清楚究竟是谁在做这些小动作反正对我们的行动有好处就利用一下喽” “难不成你们发现了什么所以才來缅甸插一杠子”林笑棠轻笑道 “发现了什么”斯嘉丽似笑非笑 林笑棠笑着沒说话他已经猜到斯嘉丽此行的最终目的了美国人一定是察觉到了日本人的金百合计划所以也打算浑水摸鱼给日本人一个教训另外日军最近在缅甸战场上的势头太猛对于即将调整完毕将要加入到太平洋战争中的美国來说摸清日本南方军的实力也是目前最迫切的任务 而斯嘉丽则软磨硬泡的逼着林笑棠说出了此行的目的当得知林笑棠是为了救未婚妻才陷落在仰光城内的时候斯嘉丽的眼神顿时变得更加明亮了虽然猜霸始终在一旁虎视眈眈 走了大约有三十分钟的路程卡车停了下來林笑棠通过掀开的雨布原來这里是一个学校学校的操场上依稀可见手持武器的武装人员看來这里应该是斯嘉丽等人在仰光的秘密据点 下了车斯嘉丽的手下很快的车上的东西搬下车似乎要清点一下然后才入库 而此时班达和班纳则哗啦一声拉开了手中的枪栓斯嘉丽的手下立刻反应过來几十支枪口对准两人 班达冲着林笑棠苦笑“对不起我的朋友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但这些东西我绝对不会让他们拿走”班达用眼角的余光看看地上的佛经等物品“这是我们国家瑰宝即使是付出生命我也早所不惜” 班达的声音不大但异常坚决 斯嘉丽露出一丝神秘莫测的笑容摇了摇头“对不起这里好像是我做主” 但随即太阳穴上便传來冰冷的感觉斯嘉丽的脸色一变 林笑棠已经扳开手枪的保险将枪口抵在了她的太阳穴上 “你疯了”斯嘉丽忍不住说道 “抱歉现在我和他们两个才是一伙儿的你们不过是适逢其会捡了个现成的便宜这些东西有我们的一半”林笑棠的脸上还保持着风轻云淡的笑容对于这种笑容斯嘉丽的心头忽然升起一股寒意虽然自己针对他研究了很多资料但自己还是不能完全了解这个男人 班达兄弟也很意外但感觉到心头热乎乎的 林笑棠用眼神示意斯嘉丽的手下“别乱动我可真的是会开枪的现在轮到我做主了你去把那边的汽车开过來”林笑棠一指不远处树荫下的小汽车 手下犹疑的看向斯嘉丽斯嘉丽咬咬嘴唇她和林笑棠共事过一段时间知道林笑棠在这种时候从來不开玩笑她向手下点头示意 小汽车开來后班达兄弟赶忙将佛像和佛经等物品搬上车好在东西并不多 斯嘉丽斜眼看看林笑棠“你知道我不会杀你啊还不把枪放下我不喜欢别人用枪顶着脑袋的感觉” 林笑棠歉意的一笑“还是抱歉你我可以相信但你这么多手下我却信不过”说着林笑棠用手一指一旁几个斯嘉丽的本地人手下“你们把衣服脱下來” 那名手下和斯嘉丽都是一愣林笑棠有些不耐烦了“快脱” 斯嘉丽无奈的点点头几名手下这才将衣服脱下來 林笑棠和猜霸等人赶忙一次将身上的衣服都换下來林笑棠又坏笑着凑近斯嘉丽“现在该你了美女” 斯嘉丽张大双眼“我” 林笑棠笑着说:“做戏做全套你让我们少拿了很多钱作为补偿你必须要跟我们走一趟” 枪口又顶上斯嘉丽的额头 斯嘉丽无可奈何恨恨的看了林笑棠一眼钻进小汽车里换上了那套满是汗臭味的衣服 “非常好现在请诸位把枪都扔到卡车上去”林笑棠命令道随后便和众人一起将死猪般的元剑锋搬上车扬长而去 “现在去哪儿”林笑棠问班达 “有钱了我们哪儿都能去我來安排”班达难得露出一个笑容 斯嘉丽恶狠狠的盯着林笑棠“林这笔账我一定会和你算清楚” 对于斯嘉丽的吃瘪最高兴的无疑是猜霸第一眼看到这个女人猜霸这个小个子便感觉到她对于自家小姐董嘉怡的威胁要不是林笑棠在场他早就扑过去拗断了她的脖子现在看到林笑棠冷血无情的对待他猜霸顿时心情大好 几个人都换了便装长枪都扔在了学校里身上只带着手枪加上斯嘉丽的车上还有国防军的证件几个人安然无恙的來到了城南 班达下车在一个热闹繁华的街市中逛了一圈回來的时候便带回了几个人的假证件以及大包的食物几瓶本地酒和香烟在他的指挥下林笑棠将车开进了一片低矮的楼房区据班达介绍这里曾经是英资公司的聚集区但早已清空加上最近日本人大批开拔这里已经成为一片空白区域现在是部分新政府行政人员的公寓人烟稀少利于隐蔽班达是花了一笔钱直接买下了这里的一所公寓反正是乱世房子已经不值钱只要付得起真金白银房东巴不得早点出手 到了公寓之后林笑棠吩咐班纳将车开到偏僻处隐藏好以免被斯嘉丽手下的人发现 这里的条件比起之前林笑棠等人寄居的杂货铺条件不知好了多少倍一共两层共有三个临街的卧室楼下还有餐厅和客房面积虽然不大但设施很完备竟然还有洗手间和浴室 林笑棠对这里的环境很满意看來在想办法逃出仰光之前就要在这里落脚了 安定下來之后林笑棠让猜霸去街上买几套换洗的衣服身上的这些衣服味道简直是太打了斯嘉丽从穿到身上的那一刻开始便是皱着眉头 “你打算怎么处置我”斯嘉丽忽然问道 林笑棠吩咐班达两兄弟将元剑锋背到餐厅看守这才转回身这个时刻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刻林笑棠干脆脱了上衣赤着上身倒了两杯水递给斯嘉丽一杯斯嘉丽偷眼打量着林笑棠虽然不粗壮但是格外精悍的肌肉眼神不由得有些迷离 林笑棠点上一支香烟惬意的坐在藤椅上这么多天从未这么放松过他不由得舒服的**起來“我沒打算怎么样还是按照你的计划來只不过这次我们是真正的绑匪说什么也要敲日本人一大笔钱”说这些话的时候林笑棠的满眼都是光芒就像一个守财奴让斯嘉丽又好气又好笑 但斯嘉丽品出林笑棠话中的意思便是一愣“我的计划你知道我有什么计划” 林笑棠看看他“别装了你们的本意就是破坏日本人的这次缅甸行动然后借机大发其财而你呢既然好不容易潜伏下來总不会就此放弃那样未免太浪费了所以我大胆猜测你还会设计成绑架事件再让日本人把你就回去日本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人质居然就是整个绑架的主谋哈哈我说的对不对啊” 斯嘉丽愣愣的看着林笑棠“上帝啊你简直不是个人” 第二百六十九章 矛盾的男人 对于斯嘉丽在这个时候的出现,林笑棠敏感的察觉到其中非比寻常的意味,珍珠港事件中,美军太平洋舰队虽然保住了元气,但重油库被炸毁,导致了整支舰队寸步难行,一连大半年的时间都只好龟缩在珍珠港一线,不敢妄动,而此时,美军的情报系统忽然活跃起來,是不是就意味着美军开始关注南洋战事,成为准备开始登上前台的前奏呢。 答案显然是肯定的。 在沒有美军参战的日子里,新加坡、马來亚、香港、缅甸、印度尼西亚、关岛相继陷落,日军已经占据了太平洋沿线的大半个亚洲的疆土和海域,接下來必然要面对蓄势待发的美军的反扑,英军和中国军队的苦苦支撑,不也是为了能让美军参战而争取时间,一旦恢复了战斗力的美军加入到这场战争中,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 而林笑棠总感觉,在这场愈演愈烈的战争中,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也一定需要做点什么,这对于自己早就制定的战后格局一定会有极大的帮助。 对于斯嘉丽这个女人,林笑棠本能的保持着一定的警惕,沒错,林笑棠是喜欢女人,尤其是漂亮、性感的女人,但这也不表示他能做到來者不拒,心中坚守着对董嘉怡和羽田空的那种真挚,还有尚芝那种如家人一般亲切的情感,但斯嘉丽,却未必能做到那么单纯,很多时候,林笑棠感觉,他们两人之间或许纯粹就是彼此的吸引,当然这种吸引也仅限于肉体,如果可能的话,林笑棠不介意吃下这条美女蛇,可绝对不会因此而付出任何代价。 “说起來,我还要感谢你。”斯嘉丽一笑,笑容中带着些狡黠的味道,“这次來缅甸,还是得益于你向我们推荐的那个人选。” 林笑棠很好奇的看着斯嘉丽。 “是芬妮。”斯嘉丽平静的说道:“你或许不知道,本來我们的目标是木村正夫,他原本是皇室卫队的成员,后來加入到正金银行,秘密从事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工作,我们对此产生了兴趣,但不久前,芬妮和那个元剑锋搞在了一起,向我们送出了一些很有价值的情报,包括这次木村正夫到缅甸來,也是她提前通知了我,才促成这次缅甸执行,也使我们下决心搞清楚木村到底在做些什么。” “芬妮。”林笑棠有些惊讶,他着实沒想到芬妮的工作居然做的这么有声有色,但斯嘉丽其中的一句话却更让他吃惊,“你是说芬妮现在潜伏到了元剑锋的身边。” 斯嘉丽看到林笑棠的表情,心里顿时轻松起來,一直以來,林笑棠都是以强势的姿态出现在她的面前,但现在,自己能让他大吃一惊,这让斯嘉丽很有成功的满足感。 “据我们的情报,你好像和那个元剑锋的关系不一般,好像他的太太就是你大学时的初恋对象,是吗。”斯嘉丽眨着眼睛,一副很好奇的样子。 林笑棠翻翻眼白,“别再装了,好吗,我的事情你和洪查维会不清楚,或许我在你们那儿至少会有一尺厚的资料。” 斯嘉丽格格笑起來,“林,还会有令你尴尬的问題吗。” 斯嘉丽忽然感叹道:“男人啊,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啊。” 对于斯嘉丽的调侃,林笑棠也只是笑笑,夏之萍这个名字在他的脑海里,现在也只是作为回忆的一部分存在,诚然,自己当初为了她确实受过很大的打击,但现在想起來,那时候的每次惆怅和难过,未尝不是自己青春的一段青涩记忆,这让现在的林笑棠回想起來,只有感叹和留恋,但那只是针对自己的青春而言,要说当初那种炽热的爱情,早已随着世事的变迁而烟消云散了。 可对于元剑锋对夏之萍的背叛,林笑棠还是本能的有些抵触和方案,诚然,自己也算不得什么忠贞的人,明明和董嘉怡确定了关系,却还和羽田空保持着不明不白的关系,难道这就不算背叛吗。 但人总是会刻意的原谅自己,而将别人的过错不断的放大,或许有些矛盾,但这就是人性。 林笑棠也隐约的觉察出一丝不对劲,元剑锋虽然其人自私、龌龊了一些,但对于夏之萍的感情却是很深厚的,很多事情,林笑棠自问未必会比元剑锋做的更加好,而且元剑锋这些年对夏之萍一直是宠爱有加,怎么忽然间就会出现了背叛呢,而且还是和芬妮在一起,难道说是芬妮利用红粉兵团的手段刻意勾引了他,这让林笑棠百思不得其解,他决定一旦回到上海,务必要查清楚这件事情的真相。 “你不打算和你的老同学见一面。”斯嘉丽问。 林笑棠仔细想了想,抛开元剑锋其人的性格不说,单说他的身份,目前已经成为七十六号的中坚力量,俨然有李士群左右手的趋势,自己在仰光这里和他会面,难保他不会生出别的想法來,如果一旦他开始对自己的身份有所怀疑,但对林笑棠來说绝对是百害而无一利,所以,最好避免和他的见面。 林笑棠摇摇头,其实斯嘉丽也明白林笑棠的顾忌,所以并沒有在这个话題上纠缠过多。 “那打算怎么处置我。”斯嘉丽笑着问。 林笑棠拍拍脑袋,“具体的计划我还沒有想好,但可以肯定的是,需要你的人全力配合,我们人手太少,不过,钱一定要归我们。” 斯嘉丽哼了一声,“难道在你的眼里,我还不如那笔赎金。” 林笑棠笑了,“别误会,主要是我缺钱,很缺钱,我们需要离开仰光,需要一大笔钱。” “钱,我有。”斯嘉丽脱口而出,“我安排你们到印度去,我们在那里有基地,你完全可以借道印度,再想办法回到国内。” 林笑棠摇摇头,斯嘉丽建议的路线太遥远了,他的想法是去曼德勒,那里还在远征军的控制下,从那里回到国内,路途要近得多,安全性也会高很多,关键是时间,林笑棠不清楚目前的战局具体进行到什么状况,但他内心里对英军和远征军的合作沒有报太大希望,英军指挥官的跋扈无能,军队战斗力的低下他倒是印象深刻,而远征军指挥体系混乱也是潜在的最大隐患,一支军队,军令不能统一,美国人、英国人、重庆方面都想将指挥权牢牢的抓在自己手上,美国人是为战争提供后勤保障,控制着军队的命脉、而英国人则想一雪前耻,希望掌控远征军來反攻仰光,而重庆方面则认为这是国军第一次走出国门作战,想通过一场大胜來提高国际地位和声望,这样的一种状态,想要对付“马來之虎”山下奉文和他麾下的精锐日军,谈何容易。 此时,猜霸回來,买回來几套新衣服,斯嘉丽急着换下自己身上那身已经发臭的衣服,随意选了一套,就上楼洗澡,班达看看林笑棠,意思是询问还要不要看着斯嘉丽,林笑棠摆摆手,示意用不着了,接下來,双方还要合作演一出戏,斯嘉丽知道其中的分寸,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逃走的。 至于元剑锋,还在笑餐厅里关押着,据班纳所说,他已经醒过來,显得很是恐惧,为免他高声呼救,班纳将他绑了个结实,蒙上眼睛不说,嘴里还塞进了一块破布,班纳弄了点草药,熬了些水给他灌了下去,据班达解释,不过是些有安眠效果的东西,这样就可以一整夜不用再看管他了。 为免元剑锋听到自己的声音,林笑棠和班达、班纳以及猜霸到隔壁的小房间吃饭,简单的吃完之后,猜霸到门口把守,班纳则去看守元剑锋。 而房间中只剩下班达和林笑棠两人,之前,班达买房子的时候买了不少食物的同时,还带回來一些缅甸当地的啤酒和两瓶虎骨酒,两人闲坐无事,就打开了一瓶虎骨酒。 “尝尝看,这是缅甸佤邦的特产,很补的。”班达热情的给林笑棠满上一杯。 班达举起杯,“谢谢你。” 林笑棠一愣,“谢我。” “今天中午要不是你,我们不可能从他们手上把这些东西抢回來。”班达很真诚的说道,林笑棠一笑,两人一碰杯,一饮而尽。 班达打量着林笑棠,“我只知道你姓林,还是听那个女人称呼你的,可以告诉我你的身份吗,朋友。” 林笑棠摆摆手,“既然是朋友,就无须那么客套,我是中国人,也为中国政府做事,你叫我林,就可以。” “那个女人是……。”班达试探的问道。 “你看呢。”林笑棠笑起來。 “应该是为英国人或者美国人服务的。”班达很肯定的说道。 林笑棠点点头,示意班达猜得沒错,“接下來,你有什么打算,难道真的决定回老家,就这么藏头露尾的过一辈子。” 班达长长的叹口气,在身上摸索了半晌,看看屋里,不禁有些遗憾。 林笑棠摸出香烟,递给他一支,“我知道你们是喜欢抽水烟的,不过条件所限,抽支英国人的烟吧。” 班达无奈的接过來点着,“其实我根本不愁英国烟的。” “我知道,缅甸当地人对于英国人有着天生的敌视,这源于英国人对缅甸的长期殖民统治,巴莫和昂山是你们独立组织的领导人,所以也是你们的英雄。” 班达不由得垂下头,发狠似的用力抽着香烟,“很可惜,我看到了英雄不愿让人看到的一面。” 林笑棠笑了,“英雄也是人,也会为自己打算,现在这种情况下,独立组织只能选择依靠日本人,不知道你想过沒有,日本和英国其实并沒有什么区别,日本人來了之后,对于缅甸人來说,只不过是换了一个统治者而已,得益的不过就是巴莫和昂山代表的一批势力,而民众的生活不会因此有任何改变,原來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也许,会比以前更糟。” 第二百七十章 斯嘉丽给的甜头 听着林笑棠的话,班达似乎有些接受不了,眼中满是迷惘,“为什么这么说。” “还需要我解释吗,日本人想要的是什么,你还不清楚吗。”林笑棠透过烟雾,静静的看着班达。 “我知道你们的理想,为了国家的独立和统一,但你们怎么就不知道看看别的国家是怎么做的呢,就拿我的祖国來说,从鸦片战争开始,就沦入到被列强宰割的境地,直到现在的抗击日本侵略的战争,将近百年,各种英雄人物辈出,但改变了什么沒有,一次次的失败告诉我们,仰仗别人的力量來进行斗争,最后只能回到原点,我们这个前车之鉴,难道你们还看不到吗。” 林笑棠用大拇指点点额头,“所以,一定要靠自己。” 林笑棠继续说道:“巴莫和昂山依靠日本人打跑了英国人,也就是间接成为了日本人在缅甸的代言人,他们具体会怎么做,我不说你也知道,但这样的缅甸,是你们当初想象中的样子吗。” 班达低着头,抽完一根香烟又续上,林笑棠的话虽然不多,但句句都正中他心口最困惑的柔软处,他虽然有些不服气,但却想不出更恰当的言语來还击。 林笑棠也沒再说话,继续给班达倒酒,两人就在这种沉默的状态下喝完了一瓶虎骨酒。 看着班达有些摇摇欲坠,眼皮也直打架,林笑棠站起身,拿过一张毯子,帮他盖在身上。 夜色已经降临,林笑棠的手表早就不知道落在了哪里,猜测时间应该是晚上的八点多钟,林笑棠沒有一丝睡意,喝了点酒反倒让精神越发旺盛了。 元剑锋被独自关在餐厅里,嘴巴被堵上,眼睛也被蒙上,折腾了一天都沒休息,始终瘫倒在角落里。 班纳被班达派出去在外边放哨,猜霸则一直守在门口,透过窗户看着外边的动静。 林笑棠拍拍猜霸的肩膀,“去睡会儿吧,到凌晨的时候,來替我就成。” 猜霸沒有推却,今天一天的忙碌也着实让他感觉有些累了。 刚要走的时候,林笑棠忽然叫住他,“猜霸,这次跟着我回來,有沒有后悔。” 猜霸笑了笑,摸摸脑袋,“不怕,小姐说过,天大的难事,只要有你在,就什么也不用怕。” 林笑棠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我们一定会安全回家。” 猜霸点点头,大步上了楼。 林笑棠透过门缝看看餐厅里的元剑锋,他双手被缚,倒在地上犹自在呼呼大睡。 林笑棠将门反锁好,慢慢走到门口的酒台前,班达留下的啤酒还有好几瓶,看看还不错,居然是英国的牌子。 林笑棠斜倚在酒台上,慢慢喝着啤酒,仔细的想着自己的计划,早前猜霸回來的时候,打探到一些外面的动静,国防军和日军的冲突慢慢被平息下去,据说是昂山亲自带着执法队上了街,一连枪毙了十余名乱兵,这才将局势慢慢压制下去,但这次抢劫正金银行的事情让日本人大为光火,就连上海來的银行代表也被击毙,所以,山下奉文除了命令城防部队加强盘查,展开全城搜捕,还命令国防军各部即刻撤出仰光,由昂山亲自领兵,赶赴前线,这也体现出,山下对缅甸军事力量的极度不信任,而新政府对此也无可奈何,昂山只得仓促的率军出发,整个仰光城彻底沦为日军的天下。 林笑棠此时才静下心來,仔细的考虑下一步应该怎么做,斯嘉丽的计划可行,这也是林笑棠早就确定好的,关键是怎么运作,既能安全的将斯嘉丽和元剑锋交回到日本人的手上,又能拿回赎金。 这次抢劫正金银行,仓库里面的货币虽然不少,但都是些缅甸英属印度总督府发行的货币,目前已经沒了价值,而那些黄金都带着原先总督府的标志,再说,在如今的缅甸,黄金确实是有些太显眼了,抢回來的那些英镑全部用來买住处了,剩下的只能自己再想办法。 忽然间,林笑棠有些后悔,自己不应该拒绝斯嘉丽的提议,或许想个简单的办法送斯嘉丽和元剑锋回去即可,自己和猜霸只要在她的帮助下混出仰光就行,别的,何必管那么多呢。 想到这儿,林笑棠不由得轻叹一声,自己始终还是个操心的命啊,只要是察觉到能给日本人重重一击的机会,自己是绝对不会放过的,现在的情形,莫不是跟以前一样,只是,这么做有价值吗,还是会有更好的主意呢。 林笑棠思忖再三,不由得有些踌躇了。 忽然间,门外闪过一个黑影,班纳气喘吁吁的跑了进來,“不好了,日本人搜查到这里了。” 之前,对于日本人的全城搜捕,林笑棠等人已经商量好了万全之策,所以当日本人真正找上门的时候,林笑棠倒不是很惊慌。 两人迅速叫起了熟睡中的猜霸和班达,班达还有些酒意,但思路还是很清晰。 斯嘉丽已经洗完澡换好了衣服,听到林笑棠的示警赶忙跑下楼來。 这家公寓还有一个很小的酒窖,应该是以前的住客自己挖掘的,面积很小,但藏三两个人还是勉强可以,当即,众人将昏睡不醒的元剑锋先抬了进去,随后,林笑棠和斯嘉丽也挤了进去,原因无他,斯嘉丽就是日本人要找的目标,而林笑棠的容貌,日本人仔细观察之下肯定会出纰漏,这样一來,小小的酒窖被塞了个满满当当,两人不得不站立在其中,紧紧的靠在一起。 酒窖就在客厅的下边,透过其中的缝隙可以清楚的看到客厅的动静,不一会,便传來了砸门声,班达忙不迭的区开门,惺忪的睡眼和酒气显示其万全是一个标准的颓废的仰光平民,几名日军宪兵进來,根本沒理会班达,直接开始了一楼和二楼的搜查,猜霸和班纳畏畏缩缩的躲在一旁,脸上满是惊惧的神色。 酒窖里格外闷热,不一会,林笑棠就感觉身上的衬衣有些要湿透的趋势,林笑棠还怕元剑锋被活活的闷死在这里,只好扶着斯嘉丽的身体,艰难的弯下腰帮助元剑锋松开了一点嘴上堵着的破布。 但一抬起头,猛然间碰到了一处柔软的所在,头顶接触的地方,顿时感到惊人的弹性,斯嘉丽忍不住低哼了一声。 林笑棠不由得有些发窘,原來自己竟让碰到了斯嘉丽那伟岸的山峰。 林笑棠尴尬的站直了身体,有意与斯嘉丽保持一定的距离,但酒窖原本就这么大的空间,而斯嘉丽却是有意无意的贴了上來,一双极富弹性的双峰径直顶在了林笑棠胸腹以下的位置,而且随着身体不经意的颤抖,似乎那尖尖的顶端还在不断的摩擦着林笑棠的肌肤。 林笑棠的心中猛然间腾起了一把烈焰,他自问不是个坐怀不乱的君子,何况是这么一个金发碧眼的尤物主动贴过來,连个躲避的空间都沒有。 慢慢的,林笑棠的某个部位开始起了变化。 而贴在身上的斯嘉丽明显感觉到了这样的变化,她的呼吸开始急促起來,热浪喷洒在林笑棠的脸上,一种特有的女人香和着刚刚沐浴之后的香皂味道传进林笑棠的鼻子里,变成了特殊的催化剂。 连林笑棠自己都感觉到,那个部位越來越坚挺了,隔着裤子便直挺挺的顶在了斯嘉丽的小腹上。 猛然间,一双炽热的嘴唇贴了上來,一条香舌不容抗拒的滑进林笑棠的嘴里,林笑棠的脑袋轰的一下,陷入到空白的状态之中。 斯嘉丽的手则紧紧握住了林笑棠的那团火热。 不多时,斯嘉丽收回了双唇,靠在林笑棠的耳边,“以我对男人的经验,要想让一个男人牢牢的记住一个女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时不时给他一些甜头,那样,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你。” 林笑棠一错神的功夫,斯嘉丽便慢慢蹲了下去,紧接着,林笑棠就感觉到裤子离开了腰间,那团火热瞬间便暴露在空气中。 紧接着,林笑棠便感觉到自己进入到一个湿滑温暖的所在,斯嘉丽的灵舌像是一个精灵的乐手,不断用自己的技巧挑动着林笑棠的灵魂深处最大的快感,相对于羽田空來说,林笑棠至今还未体验过这样的享受。 头顶是日本士兵翻箱倒柜的搜查,脚边躺着昏迷不醒的元剑锋,林笑棠做梦也沒想到,竟然会在这种时刻和斯嘉丽发生这样的事情,但似乎这是因为这样,林笑棠反而感觉到更加刺激了。 激情像滔天的巨浪一般,不断击打着林笑棠的防线,空气中似乎也充满了一种奇异的味道,这让林笑棠渐渐迷失了。 终于,日本人结束了搜查,而班达等人也有早已准备好的证件,日本人并沒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而斯嘉丽好像也察觉到外边的动静,头部动作的频率也随之越來越大了,这种节奏终于使林笑棠的防线彻底崩溃,就在一瞬间,林笑棠闷哼了一声,眼前一黑,随之爆发。 斯嘉丽并沒有急着站起來,而是耐心的等待着林笑棠的整个过程结束,清理干净之后,帮林笑棠穿戴好裤子,这才慢慢的滑了上來,脸上满是笑意,就像是一只阴谋得逞的小狐狸。 嘴角还隐约留着一丝乳白色,让林笑棠的心头为之一荡。 斯嘉丽故意将香舌伸出唇外,轻轻的一舔,嘴角的残留消失的无影无踪。 此情此景,让林笑棠不禁“痛苦”的**出声。 第二百七十一章 小屁来援 从酒窖中出來,林笑棠总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反倒是斯嘉丽波澜不惊,这让林笑棠不禁有些错觉,好像是自己被玩了一样,日本人的搜查已经过去,也意味着这个住所暂时安全下來。 第二天一大早,林笑棠让猜霸去和斯嘉丽的手下联系,让他们做好准备,择机展开下一步的行动计划,事到如今,林笑棠觉得,离开仰光倒成了次要的事情,而日军在缅甸展开的金百合计划却成为他心中最重要的事情,金百合计划进行到了哪一个阶段,日本人到底攫取了多少宝藏,这才是林笑棠最关心的。 林笑棠本打算和斯嘉丽、班达好好合计一下接下來如何行动,但不大会的功夫,猜霸却兴冲冲的回來了,身后还带着两个人,“少爷,你看谁來了。” 林笑棠一抬头,蓦地愣住了,站在面前的两个人,其中的一个瘦高个子,竟然是自己的兄弟,,小屁古为国。 林笑棠愣了半晌沒说话,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还在做梦。 小屁看到林笑棠,好像忽然间松了一口气,脸上的倦容也似乎一下子消退了许多,一下子跑过來抱住林笑棠,“老七你个臭小子,可把大伙儿吓得要死。” 林笑棠笑着轻拍他的背脊,“放心,我命硬的很,还要接着祸害小鬼子呢,哪儿那么容易死啊。” 小屁用力抱着林笑棠,眼泪却止不住的掉下來,林笑棠顿时高声笑起來,“怎么还是这副德行,动不动就掉眼泪。” 小屁一把推开他,佯怒道:“你知不知道大伙儿多为你担心,要不是白起压着,大头他们还不都得跟过來。” “怎么,他们都到泰国了。”林笑棠总算放下了心中的大石。 原來,董嘉怡他们搭乘的美军运输机,安全降落在远征军位于曼德勒一线的空军基地,一下飞机,白起等人便准备立即重返仰光,但局势恶化的很快,为了安全起见,众人不得不放弃计划,白起第一时间联系上寓公,寓公为了大局着想,让众人立刻离开缅甸,或者去泰国、或者回重庆,在白起的百般劝解下,董嘉怡才心事重重的返回曼谷,这次出來引出的波折太多,家中的老父亲还在翘首以盼,必须赶回去让老人放心,当然,白起是向董嘉怡做了许诺,答应一定将林笑棠安全的带回來。 但仰光之行还是沒能成行,日军的攻势很迅猛,远征军也陷入到苦战之中,回仰光的道路已经被封锁,白起在无奈之下,忽然想到了军统在泰国的分站,于是立刻联系了古为国,请他想办法派人赶赴仰光查找林笑棠的下落。 因为此时,泰国作为中立的一方,已经和日本签署了相关的条约,等于是加入到轴心国的序列之中,当然,泰国政府对待这场战争也抱着坐山观虎斗的想法,所以,南洋地区最为平静的,也仅仅剩下泰国这片区域了,而且,从泰国进入缅甸的道路还算畅通,由曼谷派人前去是最为合适的。 接到消息,小屁大惊失色,立刻组织人手进入缅甸,一路上马不停蹄,在短短的两天之内便赶到了仰光。 鉴于军统仰光站已经被查获,小屁在仰光也是人生地不熟,所以白起便提前和中美合作所的美方代表进行了交涉,其中洪查维也出力良多,总算得到了美军情报组织在仰光的情报点的联系方式,所以,小屁抵达之后,便在第一时间和美军情报人员取得了联系,恰在此时,猜霸和美军联系,两人才得以见面。 林笑棠看看小屁风尘仆仆的样子,心中不免有些感动,“來的路上不好走吧。” 小屁还沒有说话,身旁跟着他來的那个中年汉子却抢先接过了话头,“我们來了总共十二个人,到达仰光时只剩下七个人。” 林笑棠默然不语,感同身受的拍拍小屁的肩膀,“辛苦你了。”随即反应过來,看看那中年人,“这位是……。” 小屁笑笑,“这是我们曼谷站的副站长,青浦训练班的师兄,还,还是我的大舅哥,柯醒。” 林笑棠一愣,看看柯醒,又指指小屁,“你小子结婚了。” 小屁摸摸脑袋,“看着不像。” 林笑棠揽住他的肩膀,“都结婚了,还这么不要命,兄弟我记住你这份情了。” 此时,班达和班纳刻意避开了林笑棠等人的谈话,回到餐厅看守元剑锋去了,斯嘉丽也从楼上款款的走下來,加入到众人的谈话中,径直便坐在了林笑棠的身边,完全无视于猜霸极度不满的眼神,紧紧依偎着林笑棠。 林笑棠颇有些尴尬,不自觉的向旁边挪了一下,但斯嘉丽随即又贴了上來。 斯嘉丽的容貌让小屁和柯醒明显有些震撼,林笑棠赶忙帮两人介绍,得知斯嘉丽竟然是美军方面的头目,小屁和柯醒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小屁稳稳心神,咳嗽了一声,接着说道:“其实这次來,我还有一个目的。” 林笑棠笑笑,“重建军统仰光站,是吧。” 小屁也笑了,“就知道瞒不过你小子,沒错,此次入缅作战,远征军等于是睁眼瞎,仰光站被查获,就连敌方最基本的情报我们都得不到,加上是在异国他乡作战,地理环境都很陌生,还有缅甸当地人对我们的仇视,使我们的作战很不顺利,上面下了命令,让我见机行事,尽量将仰光站重新建立起來。” 林笑棠点点头,“这是应该的,远征军目前的作战太困难了,昂山他们已经公开投靠了日本人,当地人又对英国人和我们恨之入骨,我听说前线不断发生小股部队被袭扰的事情,还有刺杀我们的将领,再这样下去,这仗,沒法打。” 小屁将双手一摊,“所以,我必须找到你,我自己有几斤几两很清楚,这件事情沒你的帮忙绝对办不成。” 林笑棠的心里一动,“那建成后的仰光站算谁的。” 小屁会心一笑,“谁建的算谁的,反正是有了,我回去也好交差。” 林笑棠与小屁已经有数年未见,林笑棠和大头在上海的事情,林笑棠通过董家的渠道,刻意让小屁知道了一些,但大部分小屁并不清楚,林笑棠也在犹豫,小屁虽然是自己的好兄弟,但在方向的选择上,林笑棠并不想过于勉强他,毕竟人各有志,再说,小屁当年在重庆的升迁至今还是一个谜,他是不是挂上了国民政府内的某些关系,现在又属于哪一个派系,他的政治倾向是什么,这些,林笑棠都不清楚,所以也就有了刚才的试探。 但令林笑棠沒想到的是,小屁决然很爽快的承认了林笑棠的存在,也将未來的仰光站交托给林笑棠,这证明,他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林笑棠和小屁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林笑棠指指身后的餐厅,“那边的两个人,就是缅甸独立军的老兵,据说还是军官,我在机缘巧合之下救了他们两个,如果要重建仰光站,这两个人是很好的帮助,第一,他们是当地人,熟悉环境,有关系网和人脉;第二,他们还是昂山的手下,了解缅甸军队的作战方式和特点,有了他们的加入,我们可以很顺利的完成重建。” 小屁回头看看,“怎么,莫非你的招揽不顺利。” 林笑棠点点头,“我感觉他们两个还对昂山抱有幻想,宁肯回老家种地,也不愿再留在仰光。” 小屁不屑的摇摇头,“行了,老七,别卖关子了,还会有你搞不定的事情,女人你都沒问題,更何况两个沒见过世面的大男人。” 林笑棠被小屁的话噎的直翻白眼,而斯嘉丽却像是根本沒听懂小屁的言外之意,一脸的云淡风轻。 “先说说接下來怎么做吧,我需要尽快返回日军那里,时间拖久了,对我们沒好处。”斯嘉丽适时的转移了话題。 林笑棠轻松的拍拍双腿,“本來我还有些发愁,但现在小屁來了,事情就好办了,有好处的事情我是一定不会错过,顺道还能搞定班达和班纳两个家伙。” “还是绑架。”斯嘉丽问林笑棠。 小屁和柯醒也是一脸好奇的看向林笑棠。 “沒错,就是绑架,名正言顺的找日本人要重建仰光站的费用,而且,我的主意也改变了,我打算和斯嘉丽一起混进日本人当中,至于绑匪嘛,班达和班纳就很合适,不过要劳烦小屁和斯嘉丽出些人手來帮忙。” “什么,你要去日本人那儿。”林笑棠素來鬼点子多,斯嘉丽和小屁都知道他一定有其用意在,因此并沒有特别惊讶,反倒是柯醒忍不住喊了起來。 “沒什么大问題,我的身份摆在这儿,原本就是上海的商人,和南京伪政府以及日本人一直都有合作关系,而且我和董家的关系也不一般,这次是來帮助董家整理产业,恰好也被绑匪给绑架了,哈哈,天衣无缝,不是吗。” 柯醒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林笑棠,有看看小屁,“妹夫,你说的沒错,这家伙的胆子真是够大的。” 斯嘉丽则叹口气,“林,你真是天生的阴谋家,军统和日本人这次又该倒霉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敏高的困惑 此时的仰光南方军司令部中已经从之前的混乱中平息下來,山下奉文为了使缅甸国防军与南方军的冲突降低到最低的可能性,已经亲自领兵从仰光出发,进攻已到达同古的远征军第五军,而昂山作为国防军的最高指挥官,也必须全力配合,因此,两支部队的主力已经全部离开仰光,仰光的局势也因此迅速平定下來。 留守仰光的是日军第55师团的一个联队,配合守卫的是国防军的一部,指挥官是曾经跟随昂山到过日本的亲信,名叫敏高,属于缅甸新政府内亲日派系,性格温和,这也是昂山将他留下來,与日本人协调沟通的主要原因。 敏高仔细打量着面前的日军警备司令部的临时负责人,日军联队长春日晴彦大佐,对于这个矮胖粗壮的日本人,敏高并沒有多少好感,之前在处理国防军与日军冲突的期间,这个春日曾经下令处决了五十多名国防军的乱兵,虽然包括昂山在内的国防军高级军官对他的先斩后奏,不留一点情面的做法很是不满,但毕竟目前日军是缅甸新政府的后台,敏高对此也只能是敢怒不敢言。 正金银行的时间爆发之后,山下奉文下令将国防军和日军隔离,同时展开全城搜捕,但人质意大利商团代表波琳小姐却像人间蒸发一般,抓倒是抓了不少人,但谁也不能确定其中有沒有那些绑匪,算算日期,距离波琳被绑架已经三天了,山下奉文临走前便将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了春日和敏高,春日只有一个办法,抓和杀,为此,不知道仰光国防军中有多少士兵和军官遭到了他的毒手。 不过,敏高对此也毫无办法,原因无他,南京政府的特派员和意大利商团的代表被绑架,正金银行的保险库被洗劫一空,高层被杀,而且就发生在敏高的防区之内,对此,敏高只得背负起自己的责任,忍受着春日的跋扈。 春日看完手中的一封信,随手便递给了旁边坐着的一名中佐军官,这个人敏高并不熟悉,只是听说他是从日本本土过來的,虽然只是中佐,但春日似乎对他格外客气。 中佐看完信,对春日眨眨眼,春日站起身信步到了门外,中佐一脸笑意的坐到了敏高的身边,敏高立刻有了芒刺在背的感觉。 “吴敏高,您看看这封信吧,是绑匪送來的。”中佐将信交到敏高的手上,“这个日本人不简单,至少对于缅甸并不陌生。”这是敏高心中的第一感觉。 缅甸的人名实际上是有名无姓的,通常在名字前加一个尊称,以示男女、长幼、尊卑的区别,通常对年纪稍长的男性,在名字前加一个“吴”字,以示尊敬。 敏高客气了两句,仔细的读完了整封信,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是绑匪要求赎金的,并沒有什么特别。 敏高看完信,试探着问道:“您的意思是。” 中佐一笑,“您称呼我小岛就可以。” “小岛阁下,昂山将军命令我全力配合贵部侦破此案,有什么要求,您直接下命令即可。”敏高的回答很谨慎。 小岛的笑容不减,“我们的意思很简单,大日本皇军从來不会向威胁低头,这笔赎金我们不会付,但我们却要保证人质的安全,尤其是其中的意大利商团的代表,这关系着帝国的体面。” “请原谅,您的意思我不是很明白。”敏高打起了太极。 小岛并不介意,“我的意思是,事情实在仰光发生的,缅甸政府应该为此承担主要的责任,例如赎金。” 敏高的脸色当即变得有些不好看了,“小岛阁下……”。 但小岛并沒有打算让敏高解释或者推卸什么,他一摆手,“之前我的同事,秋上君协助贵部一起寻找英国人掠夺的缅甸佛像,但顷刻间所有人员全部失踪,这件事情,贵方直到现在还沒有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而我怀疑这两件事情是有一定关联的。” “有什么证据。”敏高追问道。 小岛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当时在现场的有我的一名手下,虽然受了重伤,但他还是回忆起绑匪中其中有一个打扮成侍者模样的人,据我们后來调查得知,混进正金银行的两名侍者正是之前我们要接待上海來宾时候临时招募的,而我手下回忆起的那个人,很之前协助我们查找佛像下落的贵部一名成员颇为相似,他的名字叫做班达。” 敏高登时站了起來,“不可能。” 小岛好整以暇的看看他,“我们不能放过任何细节,所以,我们现在有理由怀疑,贵部的人员有极大的可能参与到这个案件中。” “但鉴于我们的身份,我们不能大张旗鼓的通过南方军來调查,所以,我们还要借助贵军來解决这件事情。” 敏高冷哼了一声,“特别宪兵队是吗,难道你们的职责就是來我的祖国大肆抢掠我们的珍贵文物吗。” 小岛自得的笑笑,“大东亚共荣圈,共同促进、共同发展,缅甸想要成为独立自主的国家,沒有帝国的帮助,可能吗。” 小岛的话说的很隐晦、也很冠冕堂皇,但敏高却品味出了其中赤,裸,裸的威胁意味,他不由得颓然的坐回椅子上。 “需要我做什么。”敏高思虑了好一会,才苦涩的说道。 小岛对于敏高的配合很满意,“很简单,将计就计,借此良机,一举铲除所有不安定因素,消灭贵军内部的叛乱分子,至于赎金,不过是个幌子,还有,班达一定要留活口,我需要他继续追查佛像的下落。” 听到“佛像”两个字,敏高像是被人一下子抽走了所有的灵魂,他无力的点点头,再沒有说一句话,随即站起身离开。 …… 五月的缅甸,已经进入到名符其实的夏天,空气中的潮湿味道,让人的鼻子都感觉像是浸泡在水中,一连几天的晴好天气,使得整个地面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蒸笼,不断抽走人身上的水分,就要一停歇下來,唯一的念头就是想要喝水。 绑匪约定的地点,就在勃固河边的三号码头,缅甸是个水上城市,三面被水包围,东边是勃固河,南面是仰光河,西有伊洛瓦底江之流的莱河,向南三十多公里便是安达曼海,内河与海运相交叉,使得仰光成为缅甸内外海陆交通的总枢纽。 傍晚时分的三号码头依然热闹非凡,水上运输是仰光城内重要的交通方式,大大小小的船只往來穿梭于勃固河的河面上,战争的脚步刚刚离去,但数以百计的小商小贩便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來,争先恐后的向着往來的商船和货船推销着自己的水果、小吃和土特产。 码头的对面是一派典型的英式建筑,但现在已经斑驳不堪,有的已经成为了断垣残壁,成为无家可归者的聚集地。 敏高和小岛带着几名手下就站在紧邻码头的邮电大楼的楼顶,手持望远镜观察着來來往往的人群。 码头上听着两辆黑色的小汽车,车前站着几个身穿短袖衬衫的男子,手里拎着两个皮箱,不时的看看手表,目光依然在搜寻着河面上可能会随时出现的目标。 敏高放下望远镜,“小岛阁下,我还是亲自下去吧,如果是班达他们做的,只要看到我,他们一定会出现的。” 小岛很好奇,“为什么。” 敏高面无表情,“因为之前对于秋上君事成之后灭口的行动,我也投了同意票,班达应该会想得到其中我也有份,所以,他现在一定会很恨我,“ 小岛恍然大悟。 …… 站在河边,夜晚的凉风徐徐吹來,让敏高一直紧绷着的心略微有些放松,也让他的思绪有些混乱。 想起这些年走过來的点点滴滴,之前曾跟随昂山一起到日本的那些青年,敏高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变了,原本一心一意为了祖国的独立,所有人可以抛头颅洒热血,但现在,以前的那些纯粹的想法,现在已经越來越不符合现实,自己也从一个纯粹的军人变成了一个自己都有些陌生,甚至是带着些肮脏的政客。 班达是敏高的老部下,也是老乡,从一个贫穷的山村里一起走出來,想象着为祖国的独立和强大并肩作战、血洒疆场,但现在,自己却要亲手杀死曾经的战友,想着这些,敏高忽然有抽自己耳光的冲动。 此时,身旁一名手下忽然碰碰敏高的手臂,“上校,您看。” 敏高霍的抬起头來,河面上,一只小船晃晃悠悠的在码头的船只缝隙中向着岸边靠过來。 船头站着一个**岁的小女孩,正在好奇的打量着站在岸边的敏高等人。 “请问您是敏高先生吗。”小女孩忽然问道。 敏高蹲下身子,笑着点点头,“是我,有人让你來找我,是吗。” 小女孩点点头,从怀中拿出一个信封,敏高刚要去接,女孩却又将手缩了回去,“让我送信的人说,只要告诉您,我的家乡在哪儿,并且将这封信送给你,您一定会买下我所有的水果。” 敏高向着船上看了看,确实,满满的一船水果,都装在细密的竹筐里,有六框之多。 敏高好奇的问道,“那么,你的家乡是哪儿呢。” 女孩一笑,“实皆省英多县的曼西镇。” 敏高的身子一震,脑海中瞬间出现了当年他带着班达兄弟一起走出家乡的场景,良久,他长叹一声,回身对着手下说道:“都买下吧。” 女孩兴高采烈的将信封交给敏高,招呼着船上的两个年龄大一点的男孩开始搬水果。 敏高展开信,“甩掉日本人,我才会和你见面,大班道椰林酒吧,日本人出现,这辈子你都不会再见到我,当然,也包括人质。” 第二百七十三章 为权力效忠 等小岛赶到码头的时候,敏高和他的手下已经沒了踪影,码头上原本隐藏的特别宪兵队士兵也从隐蔽地点跑了出來,看着空荡荡的码头,小岛不禁气急败坏。 “八嘎,这些缅甸人真是不能信任。”小岛忍不住咆哮起來。 紧接着一眼瞥见摆在岸边的六大框水果,“这是怎么回事。” 一名留守的敏高手下有些畏惧的凑过來,“阁下,这是刚刚送信來的人留下的东西,敏高上校吩咐,天气炎热,请你在码头吃些水果,顺便纳凉,至于绑架的事情,就交由他來解决,请你静候佳音。” “八嘎。”小岛血灌瞳仁,说老实话,他倒是不甚关心人质的安危如何,木村是大本营派來的特使,虽然身份尊贵,到缅甸來也是指导特别宪兵队下一步行动的,但他毕竟是已经死了,至于元剑锋,不过是一个走狗,而那个意大利商团代表,也不过是政府为敷衍盟友的一种形式,他们的死活,与小岛本就沒什么相干,就算是出了事,也有南方军这尊大神在前面扛着,万万轮不到他來背黑锅。 关键是,秋上之前已经找到了确凿的线索,所以才威逼利诱缅甸军方配合他们來调查英国人搜集佛像的事情,要知道,那些可不是普通的佛像啊,一旦这件事情运作成功,负责人将一定会名利双收,但也许就是被这些所吸引,秋上根本沒有将整个事情的线索上报给身为缅甸区特别宪兵队主官的小岛,现在他一失踪,整件事情便沒了一点蛛丝马迹可循。 还好,当时在正金银行的暴乱中留下一名活口,才让小岛重又发现,跟随秋上一起失踪的班达竟然再度出现,这就说明,班达已经成为了整件事情唯一的线索和关键人物,只要找到他,便可以找到失踪不见的佛像,此次缅甸行动才有可能柳暗花明。 可是,敏高这个家伙竟然抛开了小岛,自己带着人去追查班达的下落,这让小岛如何不火冒三丈。 小岛越想越來气,忍不住一脚将一个水果筐踢翻在地。 但令他沒想到的是,随着水果框的倒地,水果翻滚着洒了一地,而一个矮小的黑影也借机跳了出來。 一把明晃晃的匕首顺势便横在了小岛的脖子上,岸上的宪兵大惊失色,赶忙掏出枪对准了小岛和他身后的人。 小岛身后的人个子不高,整个人蜷缩在小岛的背后,另一只手就像铁钳一般牢牢捏住了小岛的两只手,反扣在身后。 小岛被人挟持,但双手却被整个的反转的背在身后,他甚至能听到到自己手臂骨头折断的声音,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下來,但还是勉强的喊道:“八嘎,还不开枪。” 小个子挟持着小岛,一步一步向后退去,宪兵们并不敢开枪,只是慢慢的逼近。 推到码头岸边的时候,小岛只听到身后人阴测测的一声笑声,身子随即便不由自主的向后倒去,他惊呼一声,两人直接从码头掉进了河里。 宪兵们冲到岸边,正要手忙脚乱的下水救人,围绕在岸边的船只群里却忽然有几只小船冲了过來,船夫们从宽大的衣服中抽出冲锋枪,对着岸上惊慌失措的宪兵便是一通扫射。 宪兵们纷纷倒地,四下里警笛声大作,岸上乱作一团。 谁也沒有注意到,岸边的河水里,瞬间冒出大团的血花,不一会儿,一具尸体慢慢从河水中浮了起來,小岛苍白的脸上沒有一点血色,裸露在外边的脖子上显现出一个明显的刀口,惊恐的双眼无助的看着天空。 …… 大班道,顾名思义,是原先英资企业在仰光的集中地,这里曾经是整个仰光城内最为繁华的地区,但现在,已经不复当年的热闹,以前宾客盈门的几架夜总会、舞厅早已被一批新贵买下,正在装修整顿,过一段时间将会重现开业,这里也是新政府打算恢复仰光昔日繁华的一个重要工程。 椰林酒吧,是之前英军士兵的聚集地,但现在,已经成了平民们的欢聚场所,仰光本地人手中有些余钱的人都喜欢來这里消费,主要是因为,以前这里是不对本地人开放的,但现在不同了,仰光在“日本友人”的帮助下已经成为新政府的首都,英国人被赶走了,所以,來这里玩耍到成为了仰光人刻意显示自己独立身份的一个象征。 酒吧的人还是很多,特别是在晚上的这个时间,前一段时间的暴乱事件已经结束,宵禁已经解除,仰光人开始尽情享受自己的新生活,虽然目前并不知道新生活到底会如何。 敏高的手下已经分批进入酒吧,直到手下示意周围安全,敏高才怀着负责的心情走进來。 酒吧内的气温很高,虽然老板刻意以高价拉來了一些冰窟中的冰块,但还是杯水车薪,敏高特意找了一张角落里的桌子,周围已经被部下悄悄的隔离起來,不允许别的客人來坐,吧台中老板在仰光打拼多年,一看便知道这是來了大人物,当下开始装聋作哑,除了打发服务员送來一些冰冻的啤酒,便再也不敢來打扰。 敏高沉默着喝着啤酒,冰凉的酒水,并不能使他的心情变得好起來,他看着周围怡然自得的人们,战争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结束,但创伤却已密布在每个人的心头,虽然极度痛恨它,但沒有战争,理想又如何才能实现呢。 人群中,一个服务员打扮的人慢慢从人群中走过來,周围的手下顿时紧张起來,敏高摆摆手,向着服务员点点头,示意他坐在自己的对面。 敏高看看他,忽然笑起來,笑容中满是无可奈何的酸涩,“你知道吗,我宁愿你不要再出现,我知道你的心愿,你一直都想回到家乡去,为什么不趁这个机会回去呢。” 班达叹口气,扯下服务员制服上的领结,扔在桌子上,信手抄起一瓶啤酒,咬开瓶盖,大口喝了起來,“因为我不甘心就这么回去。” “你在恨我。”敏高问。 “沒错”,班达直言不讳,“当年从镇子上跟你一起出來的兄弟,一共有二十三个,仰光光复以后,还剩下十二个,本以为战争就要结束了,要不了多少时间,我们便可以风风光光的回到家乡,回到曼西镇,但,几天前,他们都死在了日本人手里。” 敏高很快抓到了班达话中的潜台词,“这么说,你们找到……”。 班达有些失望的看着他,“那是和你一起并肩作战的兄弟,他们都死在我的面前,好几个是被秋上直接砍下了头颅,你不关心他们的死活,倒是很在意那些佛像的下落。” 敏高的眼神有些涣散,他喝着啤酒,自顾自的说道:“你不懂的,处在这个位置上,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就连昂山将军也不例外,胜利真的会那么简单的就到來吗,我们这么多年浴血奋战,背着叛乱者的名声四处流亡,所要的不就是国家的独立吗,现在机会就在眼前,难道要我们拒绝吗。” “可那些是我们的信仰。”班达将啤酒瓶重重的放在桌子上,敏高的手下顿时站起身來,敏高轻轻打了个手势,他们才慢慢的坐下,但手始终伸在衬衣中,紧紧握着手枪的枪柄。 班达的眼睛肿布满了血丝,他双手扶着桌子,身子前倾,似乎想要使敏高清醒起來,“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信徒用他们的血汗和财富才铸就了这些佛像,可现在,你们却要一声不吭的放弃,这是背叛,日本人难道是要将佛像运回日本妥善的保管起來,美其名曰的和我们一起研究宗教文化吗,不,绝对不是,在他们的眼里,那些不是佛像,只是一层石膏下包裹的黄金,重达几十吨的黄金。” “在我跟随日本人调查的这些日子里,你知道他们都干了些什么,就连村庄他们都不放过,他们的人早在一年前,甚至是更久之前就來到了缅甸,我们的国宝都在他们的清单之中,他们的特务,以僧人和考古学家的名义走遍了缅甸的每一个角落,只要是有价值的东西,他们都沒有放过,我曾经在无意间见过秋上手中的一份清单,上面甚至列举了仰光城内某些富豪的收藏品,以及某个乡村寺庙中的古物。” “那些都是我们的历史,我们的财富,却变成了他们的清单,或者不久之后就会变成日本某个博物馆的收藏品,你懂吗。”班达自始至终的直视着敏高,眼神毫不退缩,几乎是不喘气的说完了这些话。 敏高沒有反驳,只是无力的点点头,“你说的沒错,但这些跟我们的理想比起來,都算不了什么,现在成功就在眼前,我别无选择。” 敏高的这些话倒让班达轻松起來,他缓缓的靠回椅背上,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上校,你还是那么的固执啊,该说的话,我已经全部都说完了,原來所有的情况你事先都知道,那么,这足可以证明,我的那些兄弟们死的并不冤枉。” 敏高狠着心板起脸來,“你沒有别的选择,听我的,跟我们回去,告诉日本人他们想要知道的,我会安排你离开缅甸,就算是昂山将军下了命令我也会保住你,你可以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这是我唯一能做到的事情。” 班达点点头,“我明白了。”说完,他随手从怀中拿出一把手枪,敏高一惊,赶忙拔出枪对准了他,此时,敏高的手下也站了起來,酒吧的内的人们见势头不对,争先恐后的向外跑去。 班达看着敏高的脸,“上校,你效忠的对象不是祖国,而是权力。”枪口喷出火焰。 第二百七十四章 新情况 作为仰光城内日军的最高指挥官,春日晴彦表现的很勤勉,身为山下奉文麾下的一员爱将,春日深知仰光城内的稳定对于南方军的重要意义,所以,春日竭尽全力來维护并煞费苦心的与仰光城各种势力之间的平稳关系,正因为这样,春日感觉自己每天都处在焦头烂额的境地中。 且不说与缅甸国防军之间的相处,单单是一个小岛以及他的特别宪兵队,搞出來的事情,便让春日每天都要为其擦屁股,小岛一班人都是从东京直接抽调过來的,年纪轻、资历浅,但却是皇室的嫡系,从事的任务也像防贼一样防着南方军的人马,一个个嚣张跋扈、傲气十足不说,就连每天的行动也是神神秘秘,一有事情,就是直接命令春日晴彦配合,丝毫不顾及春日的想法和面子问題。 就拿今天來说,小岛径直向春日要走了一个小队的士兵,借口还是老一套,,任务支援,这让春日心中憋了一肚子火,但却沒法发泄出來,山下奉文离开仰光的时候,再三叮嘱自己要控制脾气,对于小岛的要求,只要不是太过分,全力配合便是,千万不要和其发生争执,要不然,吃亏的那个肯定是春日。 春日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面前的文件顿时让他失去了兴趣,他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额头,站起身走到了门外。 门口的卫兵敬礼,春日问道:“小岛中佐回來吗。” “还沒有”,卫兵利落的回答道:“要不要我们派人去打听一下。” 春日想了想,还是摇摇头,刚要转身回办公室,楼梯上却忽然响起脚步声。 “司令官阁下,大事不好了。”一个参谋跌跌撞撞的跑到春日身边,有些惊惶的喊道。 “小岛中佐和他手下的人在码头遇袭,全部,全部阵亡了。” 春日的眼睛一黑,双膝一软,右手匆忙间扶住门框,这才沒有跌倒。 春日还沒缓过神來,另一个身影又出现在楼梯口,“司令官阁下,正金银行再次被洗劫,人员死伤惨重。” 春日一把抓住來人军装的衣领,“你再说一遍。” “正金银行再次、再次被洗劫,留守人员全部被杀。”來人有些胆怯的看着春日,艰难的喘口气,“只是,之前被绑架的人质已经被送回,都,都沒有生命危险。” 春日像是一瞬间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双手无力的松开來人,呆立了半晌,这才冲着手下吼道:“准备车,马上去正金银行。” …… 此时的正金银行已经被城防部队戒严,周围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完全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春日晴彦铁青着脸从车上下來,随行的军官命令士兵立刻将门打开。 刚一走进正金银行的院子,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便扑面而來,让从尸山血海中爬出來的春日也不禁一皱眉,地上的鲜血已经有些凝固,鞋子踩在上面便是一种湿滑的感觉,抬起脚,鞋底便粘了一层粘稠的血水,随行的士兵中随即便有人忍不住干呕起來。 春日冷冷的回头看了看某个不争气的手下,转身便昂首走进了院落。 地上横七竖八的满是尸体,全部都是正金银行的日籍工作人员,其中也不乏城防司令部派驻在这里的警卫士兵。 春日蹲下身,仔细看着地上的一具具尸体,忽然开口问了一句,“就沒有留下一个活口吗。” “回禀司令官阁下,有,有不少活口,但都是当地人,是银行的杂役、厨师等等。” “他们怎么说。”春日沉声问道。 “是一群蒙面人,起先,來了几名穿着皇军军装的军官,但都带着口罩,只不过最近仰光的雾霾天气很严重,很多士兵都戴了口罩,所有人就都沒在意,但不久之后,他们便猝然攻击,警卫们措手不及,很快被消灭,然后蒙面人冲了进來,大概有十几个人,将所有人都集中在院子里,分辨出所有日籍人士,然后全部杀害,将当地人都赶到会客厅关押了起來,接着他们便洗劫了银行的所有仓库,包括军火仓库。” “军火仓库。”春日一惊。 “沒错,从仓库遗留下的弹药箱和某些痕迹可以看出,这就是银行的军火库,正金银行的经理和木村正夫特使在前些天的劫案中不幸身亡,现在负责银行事务的是原先的副经理,这几天正在统计银行的资产,也因为这个原因,银行的保安工作不是很严密,沒想到,这些匪徒竟然利用这个漏洞,杀了个回马枪,将正金银行的资产洗劫一空。” “八嘎。”春日站起身,恼怒的挥了一下拳头。 手下看看他的脸色,这才小心翼翼的接着说道:“人质都被放了回來,就安置在贵宾室,但……”。 “不要吞吞吐吐。”春日冷冷的说 “但,多了一个人。” 春日当即一愣,“怎么会多了一个人。” 春日吩咐手下将所有尸体火化,登记造册统一送回本土,缅甸的天气炎热,尸体再这么放下去,很容易腐烂,现在便吸引了大批的苍蝇蚊虫,时间一长那还了得,再说,现场虽然凌乱之极,但很明显这些匪徒是专业人士,一点蛛丝马迹都沒有留下,与其在这里苦苦的搜寻线索,还不如通过特别行动队的留守人员打听一下小岛今晚的行动具体是什么,或许还能发现些什么。 春日信步走进贵宾厅,屋子里也是忙做一团,看到意大利商团的代表波琳毫发无伤的坐在哪里嘤嘤哭泣,春日的心顿时放松下來,毕竟现在意大利是日本的坚定盟友,商团代表如果在仰光出了事,春日会很难交待。 从上海來的南京政府特派员,那个叫元剑锋还是处于昏睡中,一名大夫给他做了检查,但却束手无策,不过看來,这个元剑锋倒是沒有受伤,反倒是打起了鼾。 春日一皱眉,推开那个大夫,随即命令手下去弄一桶冰凉的井水來,直接把他给浇醒再说。 春日将目光投向那个多出來的人质,目光中满是怀疑,这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相貌毫不出奇,神情有些疲倦,脸色也有些发白,看來是受了些惊吓。 “这位是……。”春日开口问道。 一旁的波琳却抢先回答道:“司令官阁下,这位是我们商团的合作伙伴,上海和南京鼎鼎大名的隆盛企业的董事长,林笑棠先生,他是在仰光处理公务的时候被绑匪绑架的,这次是和我们一起脱险的。” “林笑棠。”春日咀嚼着这个陌生的名字,心中却感到一丝诧异。 “林先生是上海的企业家,怎么会跑到仰光來呢,莫非在这里有业务。”春日充满怀疑的问道。 林笑棠礼貌的笑笑,“沒有,隆盛并沒有在仰光有分公司。” 春日一笑,“这就奇怪了,缅甸正在打仗,林先生却跑到这里來,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林笑棠苦笑,还沒开口,波琳却抢着回答道:“林先生的未婚妻,也就是南洋董氏家族的千金,前段时间被绑匪绑架了,林先生赶过來就是为了营救未婚妻。” “只是沒想到,沒救到未婚妻,我也被匪徒扣押起來。”林笑棠长叹一声。 春日这才恍然大悟,但作为军人的敏感,他还是追问道:“那林先生的未婚妻现在在哪儿。” “不知下落,当时,匪徒和我们搏斗起來,将我的手下全部杀死,未婚妻也在混战中下落不明。” 春日点点头,这样一个回答,倒是沒看出有什么破绽,随即说道:“林先生请放心,身为警备司令,我一定帮你找到你的未婚妻。” 林笑棠千恩万谢。 这时,一名军官找到春日,耳语了几句,春日的眉头立刻又皱了起來,大声命令道:“让敏高立刻赶來见我。” 沒多大功夫,敏高便出现在正金银行,但一进门,春日便被吓了一跳。 敏高的胸前缠着纱布,脸色白的吓人,腿上还有一个包扎好的伤口,整个人显得毫无生气。 “怎么回事,我听说敏高阁下今天不是和小岛中佐一起执行任务吗,怎么小岛中佐会出事,你也变成了这幅模样。”春日问道。 敏高向春日行了个军礼,便有些支持不住,瘫倒在椅子上,“对不起,司令官阁下,虽然小岛阁下已经不在了,但他事先下过命令,这次行动不能外传。” 春日闻言冷笑了一声,“这么说來,小岛阁下的死要算在你的身上了。” 敏高一惊,“司令官阁下怎么这么说,我们是盟友啊,我怎么会出卖小岛阁下。” 春日冷笑着抖动着肩膀,“很简单,行动内容现在只有你知道,宪兵队的留守人员都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你让我怎么想,你们两个人执行任务,一个死了,另一个却安然无恙,我还能怀疑谁。” 敏高沉默不语,半晌,他抬头看看春日的周围的手下,春日会意,招手让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敏高叹口气,这才将今晚的行动详细的告诉了春日。 半个小时后,春日出门上车,风驰电掣般回到司令部,径直來到了自己宿舍隔壁的一个小房间,屋子里虽然很闷热,但门窗却是关的严严实实,屋内只有一部电台和一个报务员。 春日关上门,对报务员说道:“立刻向关东军高岛介大佐发报,出现新情况。” 第二百七十五章 不平静的夜晚 春日离开之后,敏高怔怔的坐在椅子上,他回想着今晚发生的一切,越想越觉得自己已经掉进了一个深深的陷阱之中。 班达要求自己甩开小岛的监视,非要和自己单独见面,但敏高很清楚,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已经充分可以证明两人并不是一条路上的人,迟早会兵戎相见,敏高原本沒想过要杀掉班达,虽然知道这一天迟早会來临,但他也万万沒想到,班达竟然首先拔出枪來,把自己打伤,手下的还击,让班达的胸腹连中数弹,就这样眼睁睁的死在他的面前。 直到现在,敏高才觉察出这其中不一样的味道來,显示班达约自己见面,将自己从码头引开,接下來就是小岛被杀,同时正金银行再次遇袭,一连串的事情就像一轮组合拳,打的日本人和自己喘不过气來,可现在呢,自己和国防军倒成了最大的嫌疑人,包括哪些行凶的匪徒,敏高猜测他们一定就是班达的手下,他们做这些事情的目的就是要跳起日本人和当地人之间的仇恨,而敏高偏偏无从解释。 难道这就是班达要达到的目的,敏高不禁这样问自己,可是,可是他已经死了,这之后的事情还与他有什么相关,难不成还隐藏着更大阴谋。 想着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事情,敏高头痛欲裂。 …… 时间已近午夜,酒吧的枪战结束后,失魂落魄的敏高便命令两名心腹手下将班达的尸体抬上了汽车,打算送到偏僻的地方掩埋掉,毕竟是一个镇子上走出來的兄弟,虽然现在反目成仇,但敏高也不忍心班达曝尸荒野。 车子开到江边的一片椰林中,两名手下将车停好,这才从后座拿了铁锹下來,找了一块开阔地开始挖坑。 半个小时后,两个手下停了下來,擦擦脸上的汗水,扔掉铁锹,走到汽车边,打开后备箱。 两人顿时呆住了,原先用來装“尸体”的麻袋已经被利刃划开,已经沒了生气的班达却坐了起來,闪电般的将手中的匕首架在了一名敏高手下的脖子上。 另一人吃了一惊,赶忙要拔枪,不远处的黑暗中却钻出了好几个黑影,黑洞洞的枪口包围了汽车。 两名敏高的手下识趣的将身上的武器都丢在地上,两个个黑影走到班达面前,扶着他从后备箱里爬出來,其中一个黑影问道:“哥,怎么样。” 班达捂着胸口,“沒什么大碍,只有一颗打透了,小意思。” 另一个黑影一笑:“沒办法,趁手的材料只有这么多,七哥做的这个防弹的家伙能有这种效果已经不错了。” 班达定定心神,“请转告先生,我们愿意参加他的组织。” 黑影赞许的拍拍他的肩膀,“想通就好,七哥也知道,不让你和敏高深谈一次,你是不会对他们死心的,欢迎你。” 两人重重的一握手,黑影将眼神转向那两个敏高的手下,“他们怎么办。” 班达一咬牙,从黑影手中抢过手枪,对着两人的头部各开一枪。 黑影冲身旁的人一点头,几个汉子走过來,搬起两具尸体扔进了挖好的坑中。 …… 元剑锋被一桶井水浇了个透心凉,瞬间苏醒过來,醒來之后茫然的看着四周,不禁惊呼出声,赶忙摸摸自己的脸颊,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 林笑棠不由得笑了,“你不是在做梦。” 斯嘉丽好整以暇的坐在一旁,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正在修补着自己的妆容。 元剑锋从地上爬了起來,“我这是在哪儿。” “我们已经得救了,不必害怕。”林笑棠淡淡的安慰了一句。 元剑锋好一会才平静下來,求助似的看向林笑棠,“小七,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林笑棠耸耸肩膀,“别问我,我也是被他们绑來的,现在还是稀里糊涂的。” 元剑锋有些失魂落魄,一旁的卫兵给他拿了条毛巾,现场也沒有别的衣服可以换,他只得先简单的用毛巾擦拭一下。 春日的副官得到命令,安排车辆将林笑棠和斯嘉丽以及元剑锋送到了警备司令部中安置起來,这里处于重兵保护之下,也显示了春日对三人的重视。 另外,元剑锋的几名手下和斯嘉丽的随从也被安排到了司令部的宿舍中,和三人居住的院落相邻。 林笑棠很清楚斯嘉丽带來的人一定也是美国人的特工,所以用了些夜宵便告辞回到了房间,而斯嘉丽则带了自己的女翻译和另外一名随员回到房间,三人估计是要商量什么事情。 到仰光的这些日子,反倒是今天能安生的休息一下,所以林笑棠回到房间便洗了个澡,换上春日派人送來的新衣服,美美的倒上一杯酒,点上一根香烟,惬意的倒在藤椅上享受这难得的宁静。 今晚的行动出乎意料的顺利,从副官的口中林笑棠得知了小岛的死讯,看來猜霸已经得手,班达那边应该也沒有什么纰漏,林笑棠的愿意便是由班达吸引开国防军的注意力,同时也让班达和自己的上司有一个交流的空间,通过对于国防军和缅甸新政府高层心态的揣摩,林笑棠断定班达和敏高的这次接触一定会是以破裂而告终,而林笑棠也正需要像班达这样的熟悉缅甸局势的人的加入,这样,仰光站才能保持着对新政府的渗透,相信这次深谈会帮助班达看清高层的本來面目以及他们内心中真实的想法,如果猜测不错的话,敏高是会下决心來铲除班达这些人的,毕竟这些人的存在对于新政府和日本人的合作市一个潜在的威胁。 临出发时,林笑棠将自己简易制作的一件防弹背心交给了班达,受条件的限制,这件背心的功效不是很好,但保住他的性命应该沒有问題,林笑棠是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将班达吸收进自己的组织,以便尽快搭建起仰光站的雏形來。 至于正金银行,则是林笑棠深思熟虑之后确定的目标,日本人和国防军的注意力都被班达吸引,这个时候,正金银行绝对是最为空虚的,林笑棠便用这样的方法帮仰光站筹集到第一笔建设资金,同时还能光明正大的将自己和斯嘉丽送回到日本人当中,这样的计划环环相扣,应该说沒有什么太大的问題,现在就看能不能瞒过春日和元剑锋这两个人了。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忽然传來了轻轻的敲门声,林笑棠站起身,扭开房门,元剑锋颇有些尴尬的站在门口。 “小七,能不能跟你聊两句。” 林笑棠侧身将元剑锋让进屋,对于元剑锋的到來,林笑棠还是有些心理准备的,这个人自从进入七十六号之后,做的那些事情让林笑棠有些刮目相看,简简单单的便挑起了李士群和丁默村之间的争斗,让吴四宝也悄无声息的死在了日本人的手里,这和之前林笑棠印象中的那个人反差很大,经过了这么多事情,元剑锋正在逐步的显现出他的潜力,林笑棠甚至在潜意识中把他当做了一个最为难缠的对手,当然其中是包含了夏之萍的因素,因为她的存在,让林笑棠始终不能对元剑锋产生杀意。 林笑棠心情有些发杂的打量着元剑锋,他的眼神有些躲闪,但整个人已经恢复了常态,并沒有因为这次的绑架而产生什么不良的心理影响,看得出心理素质提高的很快。 林笑棠递给他一杯酒,元剑锋接过來,:“能不能把整件事情给我说一遍,我实在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林笑棠笑笑,他知道元剑锋这不是为了打听事情的经过,而是要摸清楚自己出现在缅甸的原因,于是,林笑棠便将事先准备好的桥段很认真的向元剑锋复述了一遍。 元剑锋似信非信,不停的偷偷观察着林笑棠,看得出,绑架对他來说不过是托词,他更像搞清楚的是林笑棠为何在这个时候神兵天降出现在了仰光。 林笑棠冲他一笑,“我的事情很简单,不相信的话就去问问波琳小姐,她是我在上海时就认识客户,还有这里的春日司令官,他们绝对会去调查整件事情的來龙去脉的。” 元剑锋讪讪的摆摆手,“你误会我了,只是这次仰光之行发生的事情也有些太离奇了,不弄明白的话,我想最近一段时间很难睡得好。” “你在上海就能睡得好吗。”林笑棠反唇相讥,“七十六号那么多派系,李士群手下的人都会服你吗,难道你每天不用担心他们的算计吗,就连李士群恐怕你也要防着三分吧。” 元剑锋一愣,随即苦笑,“小七,你这实话还真是难听啊。” “之萍就容忍你这么做,难道你就沒想过你们的将來。”林笑棠毫不留情。 提起夏之萍,元剑锋就觉得心头猛然间冒起了一股熊熊烈火,忽的站起來,“不要跟我提她。” 元剑锋的反应让林笑棠也愣住了,他敏感的察觉到两人之间好像是出了什么问題。 元剑锋也觉察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于激烈了,尴尬的笑笑。 就在此时,敲门声再度传來,还沒等林笑棠赶过去开门,房门便被人推开,春日晴彦的身影在门口显现出來。 第二百七十六章 他来自东北 春日晴彦的來访,不仅是元剑锋出乎意料,就连林笑棠也是吃了一惊。 春日晃动着胖大的脑袋,看看林笑棠和元剑锋,笑了,“元先生找林先生有事。”一口流利的汉语。 元剑锋赶忙收起一脸惊愕,换上诚挚的笑容,“我和林先生原本就是上海的旧相识,这次劫后重逢,凑在一起聊聊天而已,司令官阁下也是來找林先生的。” 春日沒有回答,只是笑着点点头。 元剑锋不敢再耽搁,只得提前告辞。 目送着元剑锋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春日才回过身來,将门关上,林笑棠赶忙给春日晴彦让座。 春日晴彦不动声色的接过林笑棠递來的香烟,接着林笑棠点火的机会又仔细的观察了一下他,这才慢悠悠的说道:“林先生,实在是不好意思,您的未婚妻,董家小姐的事情我很抱歉,您放心,我已经安排了人去追查他的下落,只要她还在仰光,我一定能够找到。” 林笑棠长叹一声,“劳烦司令官阁下了,当日,我去付赎金的时候,绑匪竟然狮子大开口,临时提升了赎金的金额,也因此起了冲突,导致开火,我未婚妻和我们也失去了联系,而且当时正是皇军攻城的紧要关头,城内混乱的很,我便被绑匪擒获,一直关到了今天,要不是司令官阁下,恐怕现在……”。 春日晴彦老脸一红,林笑棠等人的得救与他是全无相关,要不是绑匪的目标是正金银行的财富,恐怕也不会放掉这几只肥羊,但总的來说,林笑棠的解释合情合理,并沒有一丝破绽,而且还有波琳女士的证明,而且,春日晴彦也已经得到了相关渠道送來的资料,一切都显示,这个林笑棠只不过是个不折不扣、唯利是图的商人,应该可以利用。 想到这儿,春日晴彦点点头,“我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过两天,有一位林先生的老朋友要到缅甸來,他很有兴趣和您见上一面,还委托我一定要照顾好您。” 林笑棠的手停在半空中,香烟的烟雾袅袅环绕,“司令官说的是。” 春日晴彦一笑,“他來自东北,姓高。” 姓高,东北來的,林笑棠的脑海中立刻显现出一个身影,间岛特设队的高岛介,他怎么会來缅甸,春日晴彦又怎么知道他和自己有联系。 林笑棠尽管心思电转,但脸上还是一片茫然,“我不是很明白。” 春日莞尔一笑,“林先生无须戒备,我和高先生是旧相识,期间一直保持着联系,刚刚在联系的时候,偶然间提到了您的名字,结果发现,原來您和高先生也是朋友,这种缘分真是太奇妙了,不是吗,高先生会在几天后來缅甸,这是早就安排好了的,到时候,老友重逢,未尝不是一件幸事啊。” 春日晴彦说的云淡风轻,但林笑棠知道这背后的深意绝对不简单,面前的这个家伙一定和高岛介有着某种隐秘的关系,或者他就是皇道派少壮军官中的一员。 但接下來,春日晴彦就刻意避开了这些话題,开始随口闲聊起來,林笑棠这才发现,这个看似鲁莽、武断的日本军官其实是有着很深厚的打太极的功夫的,林笑棠也沒机会再插上嘴,只好老老实实的做了一个旁听者。 不大会的功夫,春日起身告辞,林笑棠将其送走之后,却怎么也说不着了,刚刚放松下來的心情,顿时又变得沉重起來。 一系列的计划进行的都很顺利,如果林笑棠估计的沒错的话,班达兄弟也会加入到新建的仰光站中,这样一來,以后便在缅甸埋下了一根钉子,林笑棠对于整个亚洲地区的布局便又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高岛介这个家伙又冒了出來,这个突然袭击让林笑棠感觉到事情突然又出现了许多的变数,心情顿时变得忐忑起來。 高岛介和林笑棠之间的谋划的东北地区的物资统制计划目前还停留在初步阶段,彼此间的交易量并不大,这些,北平的冯运修万全能够应付的來。 而间岛特设队和裴中岩之间的阴谋也早已破产,裴中岩死在了重庆,间岛特设队派出的人马在军统以及林笑棠一明一暗的绞杀下也全军覆沒,关东军和裴中岩共同谋划的计划也万全失败。 林笑棠曾经在这之后猜测过关东军的下一步动向,但怎么也沒想到,关东军的手居然深得这么长,就连南方军居然也有他们的痕迹存在,这个春日应该就是关东军埋设在南方军中的棋子,但他的作用究竟是什么,想要达成什么样的目的,将林笑棠也拉进來的目的何在,这一切,林笑棠一无所知,也正因为如此,林笑棠才第一次有了失去掌控的感觉。 …… 因为有了心事,这一晚林笑棠睡的并不安稳,早上起來的时候,照照镜子,竟然有了些许的黑眼圈。 斯嘉丽见到他很是诧异,在他的印象中,林笑棠一直是一个充满自信的乐天派,加上昨天他的整套计划成功,按道理说,林笑棠应该格外轻松惬意才是,想不到一晚上过去,林笑棠竟然像是沒有休息好一样。 斯嘉丽找了个机会,凑近林笑棠轻声询问了一句,林笑棠只是笑着摇摇头,并沒有解释,斯嘉丽毕竟代表着美国,很多事情在林笑棠沒有把握好其中的利害关系之前,他感觉还是在这个女人面前少说为妙,不为别的,自从鸦片战争以來,列强对于中国始终是抱有一种侵略的态度,无论是从武力还是经济乃至是文化方面,他们都是采取了一种无孔不入的侵略方式,虽然除了日本之外,其他列强基于地缘以及文化上的差异,未必存了灭亡中国的念头,但对于这样一个虚弱且资源丰富、生产潜力巨大的国家,林笑棠相信,这在他们的眼中,中国就是一块令人垂涎欲滴的肥肉。 撇开眼前的现实情况不说,想象中日战争结束以后,中国将要面临的新一轮的世界范围内的政治格局变化,林笑棠的心头便一直是沉甸甸的,到了那个时候,中国必然要面对新的挑战,美国和俄国将不可避免的加入到争取在华最大利益化的争斗之中,自己要怎样做,才能为国家争取到一个最有利的国际态势,这才是林笑棠心中最大的困惑。 元剑锋倒沒注意到这些,除了拼命消灭到面前的早餐,天涯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回到上海去,在仰光经历的一切,让他察觉到自己的渺小,这里始终不是自己的地方,在这里多呆一天,便多一天的危险,木村正夫刚到缅甸,便死在了这里,元剑锋还要担心來自于南京政府坑内会有的斥责,还有波琳这个女人,在元剑锋眼中她不再是那个令人眼中喷火的性感女郎,而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麻烦,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她居然沒有一点要离开的意思,这让元剑锋怎么直接开口。 三个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心里边却是完全不同的念头,丰盛的早餐对于他们來说也是寡然无味的。 而此时,春日则在办公室里见到了敏高,敏高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虽然医生建议他休养一段时间,毕竟一颗子弹击中了他的肩膀,大腿上还有一个伤口,但敏高拒绝了一声的建议,对于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他感觉应该和春日晴彦交流一下,以免出现不必要的误会,由此造成双方之间的摩擦,耽误了缅甸的“独立事业”,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敏高不想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春日眉毛一挑,“什么,尸体被人劫走了。” “应该是这样。”敏高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他擦擦额头上渗出的虚汗,“还有我的两名手下,也都失踪了,所以,我怀疑是有人劫走了班达的尸体,还杀人灭口。” “一具尸体,他们要來做什么。”春日对于敏高的答复显然有些不能接受。 敏高摇摇头,示意自己也并不清楚。 “算了,一具尸体而已,别再在这个问題上纠缠不清了。”春日随意的挥挥手,“对了,敏高阁下,这个班达到底是什么來历,这个你总可以告诉我吧。” “他是我的老部下,也是昂山将军信任的军官,这次是奉命与小岛阁下他们配合。”说到这儿,敏高便闭上了嘴,他知道接下來便要触及敏感问題了,最好的办法便是沉默。 春日一笑,“照你这么说,这次的事情都是他一手策划的了。” 敏高激灵灵打个冷战,春日的话,让他忽然响起班达之前曾经说过的一段话,“那是和你一起并肩作战的兄弟,他们都死在我的面前,好几个是被秋上直接砍下了头颅……”。 这么说,班达的部下全部都已经死了,还有几个是死在秋上的手上,之前敏高便迫不得已接受了秋上的提议,鉴于行动的隐秘性,在找到佛像之后,参与行动的班达小队将全部被灭口,那么他又哪來那么多的人手和资源策划这么多的行动呢。 一瞬间,敏高感觉到身上有种冰冷刺骨的感觉。 第二百七十七章 博弈 两天后,高岛介赶到了仰光,春日晴彦第一时间安排林笑棠和他见了面,两人是在秘密状态下见的面,就连元剑锋和斯嘉丽也被瞒了过去。 相比较之前在上海见面时,高岛介清瘦了许多,看來最近的日子不是很好过,不过见到林笑棠,他还是很开心的。 两人寒暄了几句,便直奔正題,高岛介说道:“林先生,沒想到能在仰光再度与你会面,真是荣幸之至,你的事情我已经听春日君介绍了,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快打听你未婚妻的下落。” 高岛介冲着林笑棠歉意的一低头,“实在抱歉,之前因为某些特殊原因,我一直沒有向您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不过我相信,林先生还是可以猜到一二的。” 林笑棠点点头,这一点沒有什么隐瞒的必要。 高岛介向林笑棠详细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其实这些,羽田空早已经向林笑棠说明了。 “之所以向林先生说出这些,是我感觉,通过这段时间的相互合作,林先生的能力让我们由衷佩服,但我们目前的状况实在是有些令人失望,所以,我们希望能和林先生进一步拓宽合作渠道。” 林笑棠唯一踌躇,眼神不自觉的看看对面的春日晴彦。 高岛介看出林笑棠的顾忌,索性将话挑明了说,“林先生请放心,春日君是我们关东军军官合作社的成员,之前被派驻到南方军任职,但私底下还和我们保持着密切的联系,绝对可以信任。” 林笑棠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那不知道,高岛先生,希望和我展开那些合作呢。”林笑棠仔细想了想,很小心的问道。 高岛介显得有些兴奋,最近一段时间,关东军军官合作社,实际上是皇道派少壮军官的社团组织,遭遇了重大失败,煞费苦心扶植起來的重庆国民政府内部的反对派顷刻间倒台,发动的武装叛乱被重庆方面镇压,重庆政府也通过这次平叛,重新整肃了内部组织,调整了人事格局,关东军隐藏的暗线几乎被连根拔起,妄图通过叛乱成立新政府,继而达到兵不血刃的控制国统区的计划彻底失败,为此,高岛介受到了严厉的斥责。 要不是之前还算有些成绩,通过林笑棠手下冯运修的运作,关东军特务组织间岛特设队成功的渗透进北平和上海,高岛介这次免不得要吃不了兜着走,因此,这次偶然间得到林笑棠出现在仰光的消息之后,高岛介立刻感觉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加上自己这次奉命执行一项秘密使命,所以,高岛介便马不停蹄的赶往缅甸。 高岛介伸出手指头,“第一,之前我们所说的物资统制计划,已经得到了上面的批准,可以正式开始实施,我们需要林先生以你的渠道,向东北地区输送大批的物资,当然,我们会付给你等价值的金钱。” 刚说到第一条,林笑棠便打断了他的话,“高岛君,恕我直言,有些情况我必须说在前面。” 高岛介沒有一丝不悦,反而露出笑容,“林先生,你请说.”这让春日大为诧异,要知道,高岛介在关东军中虽然只是个特务头子,但其地位和权势却是关东军中数得上的人物,他却对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毕恭毕敬,实在是有些怪异,这也让春日晴彦暗暗对林笑棠留了心。 “国内现在好比是一块大蛋糕,就算再大,但材料就这么多,目前,派遣军和南京政府联合执行物资通知计划,高岛君应该知道,之前,我也曾经参加过这项计划,所以我对目前的物资总量有着清醒的认识,整个占领区内,物资的总量是固定的,加上天灾等不可抗拒的原因,增加的可能性不大,而且最富庶的江浙地区都在派遣军的控制之下,所以他们势必会占据着最大的那一块,而关东军目前驻守的东北以及察哈尔等地区,资源虽然丰富,可远远不能够保障皇军的需要,加上现在战局的进一步扩大,对物资的需求也会随之不断提升,我要说的气势只有一点,我并不能保证能筹集到你们需要的份额。” 高岛介感激的一鞠躬,林笑棠的直言不讳并沒有让他产生不快,相反,他对林笑棠这些鞭辟入里的分析很是赞成,“林先生的意思我完全明白,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我的意思是,如果林先生能力许可的话,可以将派遣军占领区域内的物资转移到东北去。” 林笑棠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你确定。” 高岛介微笑着点点头。 这倒是让林笑棠有些意外了,一直以來,他总以为日本人内部就算政见不同,但总的來说还是团结的,但这次高岛介的话,却完全颠覆之前的印象,看來日本人内部的矛盾正在潜移默化的加剧,这对林笑棠來说倒是一个意外的惊喜。 林笑棠装作深思熟虑的样子,皱起眉头思考了好一会,高岛介和春日晴彦也沒有打扰他,而是静静的等待着。 “高岛先生的提议倒是可行的,不过我丑话说在前边,我只是一个商人,只要是有巨大利益的事情我不会拒绝,但这次的生意,所承担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了,一旦出现纰漏,我将会第一个遭到南京政府和派遣军的制裁,这对于我來说,似乎有些得不偿失,毕竟我的根基都在上海和南京啊。” “可如果我们能保证林先生的安全呢。”高岛介忽然说道。 “怎么保证。” “或许我们能通过这项计划,控制皇军的命脉,从而得到军队和占领区的控制权呢,林先生不妨想一想,你可以从中获得多少好处。”高岛介语不惊人死不休。 林笑棠怔怔的看着高岛介,掏出手绢擦擦额头的汗滴,高岛介的眼中却散发出满满的自信,这个时候,他需要用自己的状态來打动林笑棠。 终于,林笑棠露出笑容,“好像我并沒有别的选择了,是吗。” 高岛介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笑容也舒展开來,“第二点,我希望林先生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在仰光设立分公司,和南方军开展合作。” “为什么。” “因为我们接下來的行动,需要动用大批人手和军火,本來,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情來仰光的,但现在既然遇到林先生,我觉得你才是最合适的渠道。” 高岛介指指春日晴彦,“所有的合作具体事项,春日君会进行安排,林先生只要负责将我需要的人和东西运进仰光即可。” “你们这是要……。”林笑棠问道。 高岛介笑着摇摇头,“对不起,我暂时还不能透露,但我保证事成之后,林先生会得到巨大的回报,整个缅甸都将会成为你的商业势力范围。” 林笑棠一阵苦笑,“看來当初我选择了和一群疯子合作。” 高岛介哈哈大笑,“但这群疯子会让你成为亚洲最富有的人。” 林笑棠转转眼珠,“你们要控制南方军,甚至是要取而代之。” 高岛介和春日晴彦的笑声戛然而止,对视一眼,互相都发现了脸上的惊恐。 林笑棠摇摇头,“两位别介意,你们的事情我打算参与,我只是做生意,赚钱才是我的第一目的,不管你们是要做什么事情,但只要是合作,我一定会尽心尽力,你们大可以放心。” 林笑棠的意思是警告高岛介两人,你们也别存心把我当枪使,你们的计划我心里有数,不要打算在我背后做些小动作,既然坐上了一条船,那就规规矩矩的,万一有人要是存了过河拆桥的念头,那就别怪我林笑棠把船掀翻了。 高岛介讪笑着点点头,“那是自然。” 林笑棠摸摸下巴,“不过这件事情兹事体大,一定要有万全的计划才行,将风险减到最低,还有南方军的司令官山下奉文阁下,也绝对不是易于之辈,一定要谨慎从事啊。” 高岛介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得色,“林先生放宽心,我们会尽量用温和的手段來处理,山下阁下如果识时务的话,我们会尽力配合他,但如果他态度强硬的话,我们会用合适的人來代替他。” 高岛介的话一出口,尤其是“合适的人”四个字,林笑棠敏锐的察觉到春日晴彦的眼角微微一挑,一丝不易觉察的阴霾在眼中一闪即逝,这让林笑棠不禁安安家了小心。 春日晴彦虽然一直沒有说话,但林笑棠却不敢轻视这个人,他并不清楚高岛介和春日晴彦两人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但林笑棠清楚,高岛介要控制南方军,一定有上层的大人物在背后谋划,日军内部的关系错综复杂,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满盘皆输,站在林笑棠的角度來看,他目前要帮助高岛介将计划实施成功,可以想见到,随着计划执行的深入,高岛介也会透露更多的秘密给林笑棠,而林笑棠玩去哪可以利用这次的行动,成功的跳起日军内部的火并,从而达到坐山观虎斗的目的。 林笑棠暗暗的提醒自己,一定要小心谨慎,而且要密切注意春日晴彦这个人。 第二百七十八章 阴云密布 此时的缅甸战场上,战况愈加激烈起來,日军占领仰光之后,在平息了城内的骚乱之后,便大举进兵,力图在同古至曼德勒一线包围住英军主力全歼,同时可以吸引远征军來援,借机消灭其有生力量。 由于林笑棠等人在仰光弄出來的动静,日军主力不得不在仰光多滞留了两天,也正是这两天的时间,让中国远征军抓住了可趁之机,远征军第200师在师长戴安澜的带领下,日夜兼程赶到位于仰光以北二百五十公里的小城同古,牢牢的牵制住了日军前进的咽喉之地,有力的掩护了远征军各部开始向同古地区集结。 但既便是如此,目前的战局仍然存在着极大的隐忧,首先便是驻守同古一带的英缅第一师,从仰光撤退至同古,士气低落,被日军的攻势吓得心惊胆战,只想安全后撤,完全沒有坚守的心思,面对日军的攻势,他们的防线随时会有崩溃的可能,更可怕的事西线的英军目前也是这种状况。 其二,便是制空权的丧失,美军14航空队目前的实力只能被动的稳固防守,距离夺取整个缅甸战场的制空权还相距甚远,而英军则更是离谱,早在缅甸战役发动前夕,英军便向国民政府保证,将向缅甸战场提供一百架飞机,但随着北非战事的深入,这样的承诺早就成了一纸空文,沒有了空中的掩护,远征军和英军想要去的缅甸战事的胜利,谈何容易啊。 戴笠虽然沒有亲临前线,但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情报,也仿佛能亲眼看到战场上血肉横飞的场景,远征军目前的局势并不乐观,两翼的英军防线已经摇摇欲坠,如果不是日军在仰光多耽搁了两天,后续增援的远征军部队未必就能赶得到同古,万幸的是,总算有部队快马加鞭赶到了同古的侧翼防线,协助英军稳住了防线,也沒让坚守同古的200师变成一支孤军。 仰光到底发生了什么,能将“马來之虎”山下奉文拖住整整两天的时间,这一点让戴笠很是好奇,他深知,山下奉文是日军中的名将,如果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击溃中英联军的绝佳机会的。 不久前,戴笠得到了林笑棠在缅甸失踪的消息,本來,戴笠觉得自己应该是长出一口气、无比轻松的感觉,当年事到临头,他却发现完全不是这样,自己的心里是怅然若失,扪心自问,林笑棠这些年在敌占区的确算是兢兢业业,他不同于军统的其他高层,对于自己的职责想來是勤勉有加,多次身陷险地,除了控制欲有些过于强烈,应该说这个人确实是军统这些年少见的干才,也许真是失去了这么一个难得的竞争对手,戴笠才有了这么一种复杂的感受。 但随后,仰光的消息传來,戴笠顿时心头一紧,他立刻便想到这会不会是林笑棠的手笔,他通过军统的渠道查了一下,目前虽然沒有林笑棠脱险的情报传來,但蒋经国、侍从室的人马都开始在积极的打听林笑棠的消息,这也从侧面证明,林笑棠并沒有完全脱险。 忽然之间,戴笠有些可笑于自己的矛盾,林笑棠身临险地,自己原本应该死额手相庆,庆祝这个对手的覆亡,但现在却在为他的事情牵肠挂肚,这的确有些太好笑了。 正想着事情,门外忽然响起报告的声音,戴笠下意识的问了一句,“是沈俊熙吗,进來。” 门开了,却是毛人凤推门进來,戴笠这才想起,沈最是替委员长挡了枪子,这时候还在医院中休养呢,不禁有些尴尬,“是齐五啊,快请坐。” 毛人凤此时却沒心情落座,擦擦脸上的油汗,声音都不禁有些颤抖起來,“戴局长,裴刚死了。” 戴笠一怔,一时间并沒有想起裴刚究竟是谁,毛人凤赶忙补充道:“裴中岩的侄子,后來被活捉的那个。” 戴笠这才反应过來,随即便是一惊,“不是秘密关押吗,怎么会出的事。” 毛人凤这才将事情的经过复述了一遍。 裴中岩叛乱被平息以后,抓到的叛军高层人物中,只剩下了裴刚一个,为了保险起见,蒋介石责成戴笠和侍从室共同审讯,并将裴刚秘密关押在中美合作所的一处别墅中,双方都配备了最精干的人员暗语看押,一方面是为了安全,另一方面则是便于互相监督。 毕竟裴中岩的事情实在是太大了,他的背后还隐藏着不少国民政府中的头面人物,这些人或者是投靠了日本人;或者是打算浑水摸鱼;或者是沦为裴中岩手中控制的筹码,但不可否认,一旦裴刚供认出名单,这些人无一例外的将遭到无情的清洗,所以为了杀人灭口,这些人可是什么都做的出來。 裴刚被捕之后,除了第一天勉强抗争了一下,接下來便在酷刑的威逼下变得格外配合,可他也知道,他掌握的那些东西,既是可以让他死于非命的条件,也是可以让他存活下來的依仗,所以,裴刚要求见到军统负责的高层,戴笠就命令毛人凤去见了他。 双方谈的很顺利,军统答应事成之后送裴刚出国,给他一套崭新的身份和一大笔钱财,保证他下半生衣食无忧。 裴刚也不傻,也在防备着军统的过河拆桥,他先是供出了一批叛乱分子中的中层人物,当然其中也有戴笠借此机会除去的政敌,见缝插针的塞到了名单当中,这之后,他便不再开口,要求先到香港或者台湾,曼谷也可以,到时候,他便将所有的名单全部讲出來。 毛人凤恼羞成怒再次下令严刑逼供,但裴刚这次则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肠,说什么也不再开口。 毛人凤无计可施,但为了拿到那份叛乱分子参与者的高层名单,他只得忍气吞声的同意了裴刚的条件。 但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却出了意外,一大早,毛人凤便接到手下的急报,中美合作所的别墅被人突袭,全部人员无一幸免,包括裴刚在内。 毛人凤吓出一身冷汗,沒敢耽搁,匆忙來见戴笠。 但戴笠听后,也是一筹莫展,这些隐藏在国民政府内部的暗线,生怕裴刚将所有人都抖出來,故此敢冒风险,下狠手杀了裴刚,只是他们怎么会查到的裴刚的隐匿地址,怎么毫无声息的干掉了二十多名好手把守的秘密据点。 想到这儿,戴笠的神色有些不自然了,这些人的能量之大,有些超乎他的预计了。 戴笠揉着有些酸痛的太阳穴,“那个王显卿呢,有消息吗。” 毛人凤摇摇头,“暂时还沒有。” 戴笠又是一阵失落,自己的这些个手下,大多是文人出身,沒有经历过情报战线基层的锤炼,坐坐办公室,写些花团锦簇的文章绝对,搞些内斗绝对沒问題,可要论实际业务來,比起敌占区林笑棠的那些部下來,能力上可是查的远了,原本沈最是个好苗子,但现在也排不上用场,国际处的白起也不错,可惜有些花花公子的习气,人略显轻佻,不够沉稳,郑介民、唐纵之流,就是戴笠眼中的第一类人,毛人凤虽然也是如此,但胜在够忠心,可实际办事能力却差强人意。 就像那个在叛乱中逃出去的王显卿,确实是个心机深沉的家伙,居然瞒着裴中岩扮演了一个残废,估计时间也很长,要不然裴中岩一定会有察觉,但他毕竟是条丧家之犬,和裴中岩一起露了相,势力也被连根拔起,这个时候,要不是他提前有了准备,怎会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笑裴中岩也算是一个少见的人物,隐忍这么多年,就为了替故主报仇,竟然和这样一个首鼠两端的人做了盟友,结果还是做了他们王家的牺牲品。 戴笠忽然想到一个念头,猛然站了起來,王显卿流落在外,手中应该掌握着比裴刚更为全面的情报和名单,以他的心机,一定有办法联络到之前的盟友,他的出现,也会让很多部下重新找到依附的对象,那么用不了多长的时间,王显卿就可以重新组织起一张不逊于裴中岩的情报网來,那才称得上是军统的心腹大患啊。 戴笠思考了许久,这才下定了决心,“齐五,你即可去做几件事情,第一,关于叛乱分子的甄别,本着宁杀错勿放过的原则,务必要斩草除根;第二,再次细致的分析一下裴中岩和王显卿日常的关系网络,查找与他们有联系的高层人物,记住,对于这些人,一定要找到确实的证据才能下手;第三,王显卿应该不会再呆在重庆,你知会一下林笑棠在上海那边的部下,让他们配合在沦陷区内查找王显卿的下落;第四,你通知一下白起,让他帮着打探一下缅甸那边的局势,尤其是林笑棠的行踪,这些天,委员长已经过问了好几次。” 戴笠转回身,“还有缅甸的战局,仰光站已经被摧毁,目前我们只有仰仗腊戌站了,通知他们尽量向敌占区派遣情报人员,我们这边关于日军的情报实在是太少了,就像上次,200师驻守同古,进攻同古的明明是日军两个师团的兵力,咱们的情报人员竟然以为只有一个师团的兵力,要不是后续部队赶到的及时,200师险些吃了大亏啊。” 第二百七十九章 追求者 五月的曼谷,已经进入到全年雨水最充沛的季节,同样是艳阳高照的天气,但忽然间就会下起雨來,当地人对此丝毫不以为奇,但初到曼谷的大头、郭追等人却是很好奇。 大头來到曼谷之后,在董镇南的安排下和何又菁的家人见了面,何家在泰国虽然也是望族,但大头目前的身价却是水涨船高,不仅在国民政府中有了差使,自己也算是上海知名的大亨,何家自然是很中意,所以顺便将两人的婚事给定了下來,但大头却一直并不开心,虽然和何又菁的恋情总算结成正果,而且美国人和小屁也已经传來消息,找到了失陷在仰光的林笑棠,但大头的心里总是不踏实,整天都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 董嘉怡从仰光回來之后,很是消沉了一阵子,因为担心林笑棠的安危,整个人一连几天不吃不睡,憔悴的沒个样子,直到消息传來,这才笑逐颜开的开始进食,但这次的绑架确实给董嘉怡的惊吓不小,回到曼谷沒多长时间,董嘉怡便开始生病,直到最近几天才慢慢恢复,这期间,尚振声的夫人和何又菁以及董嘉诚的夫人一直都在身边照顾她。 今天,大头和何又菁商量好,原意是带着董嘉怡出去坐船逛一逛,让她也散散心,但就在前厅等候的时候,门口的仆人匆匆來报,那个耿孝正又來看望董嘉怡了。 听到这个耿孝正的名字,大头顿时气不打一处來,这个家伙是和白起、董嘉怡他们一起从仰光撤退出來的,听说还是远征军驻仰光的联络参谋,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起,竟然打起了董嘉怡的主意,听郭追说,在飞机上的时候,就对董嘉怡百般照拂,大献殷勤,也幸亏郭追和白起都在,加上董嘉怡心伤林笑棠的失踪,所以他才无机可趁。 等到了腾冲之后,这家伙不知道跑通了什么门路,居然摇身一变,成了泰国领馆的武官,紧跟着众人就跑到了曼谷,接着便是对董嘉怡的狂轰乱炸,大有不追求到董嘉怡誓不罢休的劲头。 这将大头和郭追等人气的七窍生烟,就连正在家照顾妻子待产的詹森也看不过去了,几个人凑在一起,打算要修理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但被回到曼谷养伤的董嘉诚给拦住了,听他的解释,这个耿孝正据说和重庆方面的关系不错,身后也有靠山,自从來到曼谷之后,混得如鱼得水,和当地一些势力很快的接上了头,风评也不错,看得出是个有背景,能力也很强的人,所以,董嘉诚劝大头他们不要贸贸然去得罪国民政府的人。 但这个耿孝正倒是越來越变本加厉了,每隔一两天就要上门來看望董嘉怡,虽然董嘉怡大多数时间都拒绝了他的探望,但次数多了,也不得不见一见,这个耿孝正倒是能说会道,利用这为数不多的见面机会,倒是对董嘉怡展开了热烈的追求,这让董嘉怡不胜其烦。 大头闻听耿孝正又上门來,立刻站了起來,作势就要向外走,郭追拄着拐杖跟在后面也要出來,正在喝茶的董嘉诚赶忙要拦着,但腿脚还是不方便,脚步下慢了一拍,两个人已经出了客厅。 耿孝正穿了一身素白的衬衫,手上还捧着一束鲜花,优哉游哉的站在大门前,大头的几名手下虎视眈眈的看着他,挡住了进门的道路,但耿孝正丝毫不以为意,一脸轻松。 大头几步來到近前,“你來找嘉怡。” 耿孝正看看大头,点点头。 “嘉怡正在养病,沒空见你,有话我可以代为转达。”大头生硬的说道。 “哦。”耿孝正一挑眉毛,“可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见董小姐。” “那也不行,你小子动的什么念头我很清楚,可你知不知道,嘉怡已经和我兄弟订婚了,就是那个把你们从仰光救出來的人。” 耿孝正点点头,“我知道。” “那你还來缠着嘉怡。”大头的眼睛顿时瞪得溜圆。 “董小姐还沒结婚,就证明我还有机会,那位唐先生帮过我们不假,但并不意味着可以剥夺我追求董小姐的权利。” “你他妈的找打啊。”大头立刻急了,挥拳就向耿孝正打來。 “明天我要启程去同古,有可能会和唐先生联系。”耿孝正一字一句的说道。 大头的拳头在离耿孝正鼻子尖几厘米处猛然僵住,“你说什么。” 耿孝正斜着眼睛看看他,沒再说话。 这在这个时候,董嘉诚已经在下人的搀扶下赶到了院门口,“大头,住手。” 大头悻悻的收回拳头,董嘉诚一瘸一拐的走到近前,“耿先生,你刚才说什么。” 对于董嘉诚,耿孝正还是显得很礼貌,马上回答道:“接上峰命令,我要赶去同古一线,有些情报涉及日军南方军,需要我们原联络处的人去共同分析一下。” “到时候,我们估计会和仰光方面联系,帮助一些还滞留在仰光的人士撤出來,我想到时候,也许能帮助董小姐找到唐先生,现在联系渠道还未畅通,所以我就來问一下董小姐,看有什么口信需要转达的。” 董嘉诚点点头,“让耿先生费心了,这样,你跟我來吧,小妹已经在客厅等候了。” “有劳董先生了。”耿孝正看都沒看大头等人,径直跟在了董嘉诚身后进了门。 大头看着他的背影,伸手拍拍郭追的肩膀,“追子,向重庆发份电报,查一查这小子的來历,这做派,怎么和老七这么像。” …… 客厅中,何又菁正陪着董嘉怡说话,两人都是一身休闲的打扮,看來是正要出门。 董嘉怡看见大哥身后的耿孝正,顿时眉头微蹙,董嘉诚默不作声的朝她摇摇头。 耿孝正看到董嘉怡,眼中顿时放出神采,走近几步就向董嘉怡问好。 董嘉怡淡淡的回了几句,董嘉诚见气氛有些尴尬,这才开了口,“嘉怡,耿先生明天要到同古去,要接应人从仰光出來,所以特意來问问,你有什么口信要转达给小七沒有。” 董嘉怡闻听,脸上立刻露出希冀的神色,“是吗,耿先生要会缅甸去。” 耿孝正看着董嘉怡神色的转变,心中却是暗自叹气,点点头,“沒错,明天一早我就要启程,仰光和我们的通讯还未曾恢复,目前只是通过美军传回一些只言片语的消息,如果我们能和仰光方面联系上,董小姐又有消息需要在下转达的,不妨告诉我。” 董嘉怡面露喜色的和拉起何又菁的手,“又菁,那我要说什么。” 何又菁笑着点点她的鼻子,“你呀,一听小七有消息,整个人都变得活泼起來了,真是心病还须心药医啊,我看,林小七就是你一辈子的克星。” 两人嬉笑着说了两句,董嘉怡转回身,走到耿孝正面前,“耿先生,我沒有别的话,只劳烦你转达一句,我希望他早点回來。”董嘉怡低下了头,咬咬嘴唇,脸上现出一丝红晕,看着她那娇羞的模样,耿孝正一时间竟然有些痴了,随即,董嘉怡抬起头,脸上现出一种决然,“还有,请你转告他,我会一直在这里等着他回來。” …… 此时的林笑棠却处于一种悠闲的状态中,自从來到春日晴彦的司令部中,林笑棠便和外边的班达、小屁等人失去了联系,司令部戒备森严,加上春日晴彦生怕众人再有不测发生,所以干脆将众人都软禁在了司令部中,为此,斯嘉丽多次向春日晴彦提出抗议,声明自己是肩负着來仰光建立意大利商团贸易新渠道的任务而來的,需要到各处查看一下粮食等经济作物的生产、储存、运输等情况,不能每天都被限制自由,但说了好几次,春日晴彦都是客客气气的道歉,但却始终不放行。 无奈,众人只得呆在这个院子中。 林笑棠则找來了毛笔的白纸,打算在房间中练练字打发时间,高岛介自从上次会面之后,便沒再露面,春日晴彦也沒有找林笑棠聊天,林笑棠也不清楚两个人在外边究竟有什么筹谋,只好以不变应万变。 天色已经黑了下來,沒住着几个人的院子里也渐渐安静下來,,晚饭时,林笑棠看出众人的精神都不算好,元剑锋根本沒心情吃饭,只是一门心思的向早点离开缅甸,所以,自己顺手拿了两瓶酒回屋喝闷酒去了,而斯嘉丽则是优雅的吃完了晚饭,独自到院子中去散步了。 看看时间已晚,林笑棠找來勤务兵,要了一些啤酒和香烟就信步回了房间。 好不容易静下心來写了两张毛笔字,外边却忽然传來了敲门声。 春日晴彦给林笑棠等三人安排的都是套间,里屋是卧室和卫生间,外边则是一个不大的客厅,都是典型的缅甸排屋建筑的特色,狭长而紧凑。 林笑棠叼着香烟打开门,一阵香气扑面而來,林笑棠看看面前的斯嘉丽,吐出一口烟雾,“找我有事。” 斯嘉丽点点头,“当然。” 第二百八十章 雌雄大盗 斯嘉丽身上穿的是一件考究的丝质睡袍,将玲珑的曲线全部掩盖在睡袍下,林笑棠扫了两眼,不禁有些失望,原本开门时见到这个尤物,林笑棠内心中便出现了**这个念头,但一看斯嘉丽这身装扮,不禁莫名的有些失落。 走进房间,斯嘉丽打量了一下屋里的摆设,一眼瞥见卧室中摆着的啤酒,连招呼都沒和林笑棠打,便毫不客气的款款走进了卧室。 身后拿起一瓶啤酒,毫无风度的用银牙咬开瓶盖,便是一大口啤酒灌进了肚子。 林笑棠好整以暇的看着面前的女人,沒有说话,只是冲着她轻轻举了下手中的酒瓶。 斯嘉丽咽下啤酒,冲着林笑棠勾了下手指,这让林笑棠的心里一动,随即便看见她冲着自己张开了嘴巴,但沒有发出声音,嘴唇缓慢的变换着形状,林笑棠看的清清楚楚,她嘴型显示的含义是,“叫我波琳。” “波琳小姐,找我有事吗。”林笑棠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起身看看周围的摆设,很简单,卧室中只有一张大床,一个单人沙发,一个茶几,剩下的就是洗手间的设施了。 “林,你对我很冷淡,和上海时简直是变了一个人,难道说,你们男人都是这样吗,已经得到的就不知道珍惜吗。”斯嘉丽一步步的走近林笑棠,双手轻轻抚上林笑棠的胳膊。 林笑棠一个激灵,还沒反应过來,斯嘉丽却已纵身入怀,嘴唇紧紧贴上林笑棠的耳边,“屋里有窃听设备,配合我。” 斯嘉丽开始狂吻林笑棠,嘴唇接触肌肤的声音很清脆的响起在房间中,两人相拥着开始在卧室中游走。 墙壁上,沒有;门后,沒有,窗帘或者窗户上,也沒有,斯嘉丽脚下一个踉跄,两人瞬时滚倒在厚厚的地摊上,虽然眼睛在不停的搜寻着目标,但两具火热的身体纠缠在一起,林笑棠和斯嘉丽两人不可避免的便起了反应,林笑棠的硬挺,直直的抵在斯嘉丽的小腹上,剑拔弩张,斯嘉丽的呼吸变得急促起來,眼中的迷离和炙热被理智牢牢的压迫着,嗓子中不是发出旖旎的嘤咛。 床下,沒有;茶几下,也沒有。 林笑棠的眼睛忽然一亮,环抱着斯嘉丽纤细腰肢的手松开,默不作声的冲着斯嘉丽指指单人沙发下边黏贴着的一个小东西。 斯嘉丽点点头,“亲爱的,我们去洗一洗,就像在上海时好吗。” 林笑棠轻笑,“你这个小野猫,今晚我有的是时间來陪你。” 两人从地上爬起,斯嘉丽轻咬嘴唇,但却毫不犹豫的脱下了自己身上的睡袍,这让林笑棠全身上下的血液几乎要沸腾起來。 睡袍离开了身体,出现的却不是那具白得耀眼的胴体,而是一身黑色紧身衣,饶是如此,紧身衣紧紧的束缚在身上,将斯嘉丽身体的曲线毫无遮挡的显露出來,林笑棠借着屋里的灯光看了个仔仔细细,胯下的帐篷似乎有进一步膨胀的趋势。 斯嘉丽嗔怪的看看他,两人很默契的相拥着进入到洗手间中,肆无忌惮的热吻同时,打开了水龙头,流水声遮挡住了一切的声音。 两人的嘴唇这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斯嘉丽将自己金黄色的秀发拢在脑后,用绳子扎成一个马尾,从口袋中摸出一个黑色的帽子戴在头上,指指林笑棠床上一身深色的衬衣,示意他换上。 林笑棠边换衬衣,边凑近斯嘉丽,“你今晚到底想干什么。” 斯嘉丽嘻嘻一笑,猛然间出手,一把握住林笑棠坚挺的分身,“怎么,有些失望是吗。” 林笑棠闷哼一声,随即将斯嘉丽紧紧拥入怀中,用衬衣下火热的肌肉摩擦着斯嘉丽身上那光滑的紧身衣,好像紧身衣下并沒有别的衣服,挺拔双峰上的两个葡萄形状的颗粒顿时挺立起來,斯嘉丽的娇躯一阵痉挛。 斯嘉丽压低了声音恳求道:“好人,别再引诱我了,先把正事做完,之后怎么样我都听你的,好吗。” “你不会让我去偷司令部里的军事情报吧,这可是高难度啊。”林笑谈戏谑道。 斯嘉丽吃吃一笑,“沒错。” 林笑棠便是一愣,“这可是最笨的法子,很容易让日本人发现破绽的。” 斯嘉丽耸耸瘦削的双肩,却让双峰一阵沒來由的晃动,林笑棠心神荡漾,“你别问那么多了,晚点我会向你解释,现在,我需要一个帮手配合,我的秘书他们身手差的太多,我只能找你。” 林笑棠双手下滑,手掌径直落在了那一手无法掌握的两瓣翘臀上,用力一捏,“不过,我的要价很高的。” 斯嘉丽媚眼如丝,双手环抱住林笑棠的脖子,“我很期待你的出价,相信我一定可以满足你。” …… 月色如钩,在厚厚的云层中穿梭着,为了保存体力,林笑棠和斯嘉丽两人沒敢进一步缠绵,只是在大床上进行了一场配音演出,直到声嘶力竭,大床发出的声音才渐渐停歇,关上灯之后,所有的人都以为屋中的人已经筋疲力尽的睡着了。 林笑棠相信,负责监听的小鬼子今晚一定会流鼻血不止,严重失眠的,说不定,春日晴彦也是其中的一个。 两人一前一后,爬上院子的围墙,外边虽然有哨兵,但仅仅是卫护安全而已,并沒有严格的做到岗哨林立的情况,林笑棠和斯嘉丽很轻松就混了出來。 斯嘉丽好像对司令部中的环境和地形很熟悉,她在前边带路,总是很轻易的避过了日军的巡逻队,穿行在房舍的缝隙之中,隐蔽、前行的时间把握很精确,让两人一路上几乎都沒什么阻拦,林笑棠怀疑,这个女人看來是针对司令部下了很大的功夫,也许在很早之前,便打算在这里展开行动。 春日晴彦的办公楼在整个司令部的最北边,这个大院子以前是仰光总督府的所在地,整个建筑大部分都是西洋样式,但布局却沿用了缅甸的风格,这也是中国传统的布局方式。 林笑棠两人绕到楼后,斯嘉丽在墙角处停下脚步,指指墙壁上的下水管道,示意便是从这里爬上去。 还沒等林笑棠开口询问,斯嘉丽已经一个箭步跳了上去,就像一只壁虎一般攀附在墙壁上,迅捷消失在黑暗中,林笑棠暗骂了一声,只得比葫芦画瓢,跟在后边爬了上去。 这栋办公楼只有四层,背靠仰光总督府的人工湖,湖对面便是警戒部队的驻地,点点灯火映照着整个湖面,墙面上被照的一片雪白,但斯嘉丽应该是一早便來探查过情况,在墙壁的右边,有一道英式建筑独有的排水渠,应该是改建时留下的,排水渠恰好挡住了部分灯光,斯嘉丽带着林笑棠正是从这片阴影中向上爬去。 因为天气炎热,楼上办公室的窗户都是打开的,只有顶楼的办公室沒有开灯,但窗户也是虚掩着,应该是在透气,毕竟缅甸的潮气太大了,晚上的时候,总算有些江面上或者是海面上传來凉风,总算能让人在这盛夏的天气中喘口气。 斯嘉丽在四楼的一个窗户边停下來,可是这个窗户却是关着的,斯嘉丽显然已经预料到这一点,从怀中贴身的口袋中拿出一截铁丝模样的东西,在锁眼中拨弄了几下,咔吧一声之后,斯嘉丽迅速打开窗户,跳了进去,林笑棠紧随其后。 窗户无声的再度被合上。 两人进屋之后,由于屋内是漆黑一片,所以,两人只得屏住呼吸,等眼睛适应了屋内的光线之后,才再一次行动起來。 这是个宽敞的办公室,屋子里最多的便是书架和摆放的整整齐齐的书籍,林笑棠和斯嘉丽都带着手套,以防留下指纹,但令林笑棠诧异的是,这间办公室似乎有段时间沒有人用过了,尽管打扫的干干净净,但却沒有什么使用过的痕迹。 或许是看出了林笑棠的疑惑,斯嘉丽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这是山下奉文的办公室。” 林笑棠一愣,斯嘉丽怎么会想到來山下奉文的办公室,山下奉文自从离开仰光之后,便一直在同古一线指挥战役,随着战争的进程,再度回到仰光的可能性并不大,这里应该不会有什么机密的资料留下來,那么斯嘉丽來这里的目的究竟是……。 斯嘉丽说完话,便顺着墙角來到了办公桌的后边,开始在办公桌上搜寻起來。 办公室只有一个门,门下边的缝隙透着亮光,隐约可见來回晃动的人影,门外应该有卫兵在把守。 林笑棠并不知道斯嘉丽到底要找些什么,此时也沒有办法开口询问,只得严密注视着门外的动静,好在外边的卫兵应该正在闲聊,丝毫沒有想到屋里此时已经多了两个“飞贼”。 斯嘉丽轻轻的拉开每个抽屉,抽出一份份文稿和资料,在月光的映照下,仔细的分辨着。 大概十分钟之后,斯嘉丽忽然轻呼了一声,林笑棠回身看去,斯嘉丽拿着几个信封,脸露喜色,应该是找到她想要的东西了。 但此时,门外的走廊上却忽然传來了皮靴踩踏地面的声音,随即便是过道的卫兵立正的脚步声。 一个声音响起,“把门打开,所有人退下,沒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得靠近这间办公室十米的范围。” 第二百八十一章 密谋 林笑棠和斯嘉丽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的开始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但这间办公室也仅仅只是一间办公室而已,连一件多余的家具都沒有,除了书桌,便是书架,两个人环视一周,脸上都显出恐惧的神色。 情急之下,林笑棠迈步走到书架前,想要将书架拉开一条缝,让两个人钻到后面去,而斯嘉丽则抢先一步跳到了窗户那儿,径直爬到窗外。 林笑棠刚一用力,书架却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将林笑棠惊出了一身冷汗,随即,他便发现,这个书架的下半部分似乎忽然间凸出了一些。 林笑棠顾不得多想,赶忙用手一扳,下边竟是一个暗门,原來他在搬动书架的时候,竟然无意间触动了机关,此时,办公室门那边已经传來了钥匙开门的声音,林笑棠不再犹豫,一矮身钻了进去,随手将暗门恢复到原位,斯嘉丽看着林笑棠隐沒在书架中,吃了一惊,但沒敢再回來,只得反手将窗户关好。 暗室里边漆黑一边,充斥着潮湿的霉味,林笑棠用手探了探,这里似乎就是房间的一个夹层,空间并不大,角落里还有一个类似于保险柜的东西。 办公室里传來脚步声,林笑棠不敢再乱动,便直接坐在了地上,将耳朵贴至暗门上,倾听外边的动静。 从脚步声可以听出來,进门的是两个人,其中一个人将门反锁好,一开口林笑棠便听出了他的声音,正是警备司令春日晴彦。 “这个房间是山下阁下的办公室,也是司令部最为安全的所在,绝对沒有安装窃听装置,所以在这里的谈话,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春日晴彦说道。 “春日君考虑的很周到。”另一个人随意敷衍了一句,听得出,他似乎对春日晴彦并不是很尊重,甚至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春日晴彦走过去,打开了窗户,让屋子里的潮气都排出去,转头看向身后的那个男子,“高岛介已经來到仰光了,接下來估计会有大的行动,我应该怎么做。” 男子倒背着双手,在屋子里踱了两圈,“关东军这些家伙还真是不甘寂寞啊,前短时间,他们利用帝国派遣军在重庆安插的特工人员,为他们策划的叛乱提供帮助,结果一败涂地,白白损失了大批的潜伏人员,其中还有我们策反的中方人员,帝国空军为此也付出了几倍的炸弹。” 这个男子的声音略有些尖利,林笑棠觉得很耳熟。 男子笑着看看春日晴彦,“现在他们又想将手伸到南洋來,春日君,你觉得应该怎么做呢。” 春日晴彦一并脚跟,“我只忠于天皇陛下。” 林笑棠的心中一动,这个春日晴彦果然不简单,居然已经背叛了高岛介。 男子满意的点点头,“春日君的忠诚,天皇陛下是知道的,所以这次你的任务便是保护山下阁下的安全,帝国的南进计划以及缅甸攻略的执行绝对不能出现意外。” “阁下放心,我一定会全力保护山下阁下,关东军这些家伙,也只是向将更多的权力抓在手上,毕竟他们的代言人已经退出了内阁和大本营,我猜测他们也不会有胆量影响到帝国的国运之战。” 男子摇摇头,“下克上是关东军那些家伙和少壮派军官的传统,我们一定要加倍小心,绝对不能出现无法收拾的局面。” 春日晴彦点头称是。 男子说道:“只是之前,小岛君和秋上君接连殉国,东京來电,让我來仰光查清楚他们的死因,另外还要接手这里的物资交接工作,我不好公开露面,这次见面之所以这么严密,完全是为了躲避高岛介的眼线。” 春日晴彦忽然想打了一件事情,“这次正金银行的劫案有很多疑点,小岛君和秋上君表面上看來都是死于缅甸的叛军手中,但我总觉得事情并沒有那么简单,高岛介目前还不是能够完全信任我,我猜测,这件事情会不会是他们干的,还有一个可疑的人员出现,虽然他的解释都很合理,还有证人作证,但我还是感觉这个人有疑点。” “哦。”男子颇感兴趣的看着春日晴彦,“他叫什么名字。” “是一名中国人,叫林笑棠,从上海來的。”春日晴彦回答。 “是他。”男子惊呼出声。 春日晴彦很诧异,“矢泽阁下,你认识他。” 林笑棠顿时从这个称呼中想起了这个尖利声音的主人,原來是上海特高课,以及特别宪兵的负责人矢泽慎一。 “春日君的担心沒有错。”矢泽幽幽的说道,“这个人的确是一个危险人物,关于他的底细我一直都在查,但始终沒有什么结果,这是个很聪明的对手,从來不会留下一丝痕迹,他突然出现在这里,一定有明确的目的,再说,他和高岛介也有暗中的联系,不排除是为了两人之间的合作而來的,盯紧他,他每天的动向都记录下來,也给我一份。” 春日忽然笑起來,“其实我们是不是有些小心过头了,这家伙其实也是一个好色之徒,看來这就是他的弱点,我在他们的房间中都安装了窃听装备,今晚发现,他其实和那个意大利商团代表有染,两个人现在正在房间鬼混呢。” “是吗。”也许是“好色之徒”这个字眼刺痛了矢泽慎一,自从受伤之后,矢泽慎一便失去了身为男人的特征,现在的他,就连偷偷的看上一眼羽田空,都会觉得痛不欲生,这一切都和那个已经被杀的地下党特工有关系,说不定,林笑棠也是他们的共谋之一,矢泽发誓,一定要让林笑棠痛不欲生。 “想不到春日君倒是有意外的收获,呵呵,好色,这还真是他的最大弱点啊。”矢泽狞笑起來,眼睛中散发出无穷的阴冷气息。 两个人渐渐话題转移到别的方面,林笑棠也失去了再听下去的耐心,他开始四下打量起这个夹层,看來春日并不知道这个夹层的存在,或许这是山下奉文修建的,不会,日军攻进缅甸只有短短的半个月时间,山下奉文在仰光也不过只呆了四天,绝对沒有时间來对房间进行改造,再说,山下奉文的目标是整个南洋,他的立足点绝对不是仰光这里。 那这里会是谁留下的呢,难道是英国人,林笑棠接着墙壁缝隙透过來的些许光线,观察着整个夹层,面积很小,也沒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地上散落着几张资料,林笑棠捡起來看看,都是一些來往的信件的残页。 林笑棠的目光最终还是落在那个保险柜上,这是个法国产的FICHE-BAUCHE保险柜,林笑棠看看保险柜的锁眼,这个时代的保险柜还是相当落后的,与林笑棠脑海中幽灵留下的保险柜种类來看,现在的这个简直是一个玩具,连最基本的多锁栓结构都沒有,林笑棠从地上捡起一根生锈的铁丝,摆弄了几下,锁就应声而开了。 林笑棠小心的拧开保险柜,这里的东西应该已经被原先的主人清理过了,空荡荡的,只留下一个油纸包,鼓鼓的,好像装着不少纸张。 林笑棠将油纸包拿出來,吹去上面的浮土,轻手轻脚的将里面的纸张抽出一份來,一看之下,欣喜若狂。 原來,这里包裹的竟然是英国殖民政府对缅甸全国地貌、地形勘测的文件,看时间,应该是最近十年的勘测结果,里面包含了缅甸的地理、自然环境,资源等等,最重要的是,里面居然还有整整一册缅甸各地的地图,而且是最详尽的那一种,林笑棠怀着惊喜的心情,看看其中的一张地图,可以说,英国人对缅甸的考察是非常详尽和精确的,在这张地图上得到了充分的验证。 林笑棠的双手不禁有些发抖了,英国人匆忙的撤离,将有价值的东西一扫而空,而留下的这些“垃圾”竟然有如此重大的意义,当然这是对林笑棠而言。 目前,远征军已经进入缅甸开始第一次的异国作战,对于缅甸地理人文的陌生也是远征军目前最大的短板,加上缅甸当地人对英国人的仇视,对中国人的冷漠,也造成了远征军无法拥有获得战地情报的第一手资料,反倒是日本人,他们征召当地人作为向导,等于是在自己的主场作战,当然具有更大的优势。 不过那些优势从此不复存在了,林笑棠看着这些地图,第一次打心眼里有些感激英国人,这些地图竟然制作的比部分军用地图还要详细,远征军得到它,将会对整个缅甸的地理了如指掌,恐怕日本人就要因此而倒大霉了。 林笑棠郑而重之的所有文件都塞进背上的背包里,心情也变得愉悦起來,此时,外边春日晴彦和矢泽慎一的谈话也接近尾声,两人商议了接头联络的渠道,随后便是关门和脚步声渐渐远去的声音,一切又归于平静。 不大会的功夫,斯嘉丽略带着颤音的声音响起,“林,你在哪里。” 第二百八十二章 同床异梦 斯嘉丽在林笑棠的提示下重新打开了暗门,直到看到林笑棠的身影,这才松了一口气,斯嘉丽探头探脑的打量着这个夹层,似乎对此很感兴趣,但林笑棠却沒打算与她分享在这里的发现,之前拿到的整套地图和资料全部放进了自己的背包,这东西一定要想办法交到远征军的手中。 而斯嘉丽看來也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她将抽屉拉开,将原先找到的那些信封都取了出來,拿出自己携带的微型照相机,将所有信件都拍了下來,这才满意的信封放回原位。 一切就绪之后,两人顺原路退了出來,一路上有惊无险的回到了他们的院子。 两人将浴室的水龙头重又打开,借着水声的掩护,就坐在洗手间的地板上,林笑棠看看斯嘉丽手中的微型相机,“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今天晚上究竟有什么目的了吧。” 斯嘉丽将胶卷取出,放进一个精致的化妆盒中,“早在一个月之前,美军便已经初步做好了出击的准备,但就在这个时候,日军海军主力舰队却突然失去了踪影,为求与敌决战,我们奉命查探日军海军舰队的行踪。” “这和今天我们去的山下奉文的办公室有关系吗。”林笑棠疑惑的问道。 斯嘉丽郑重的点点头,“只要是有关于日本海军的,我们不会放过一点蛛丝马迹,山下奉文与日军舰队中的高级将领丰田副武关系密切,时常会有通信往來,之前,我们截获到山下奉文发给春日晴彦的电报,称他有一些信件遗忘在仰光的办公室内,要春日待其妥善保管,我们怀疑一种或许就有山下奉文与丰田副武之间的信件,所以才想要查找一下信件的下落,看看能不能从中找到什么线索。” “那找到了吗。”林笑棠问道。 斯嘉丽伸了个懒腰,“寻找是我们的工作,至于能不能发现其中的线索就是别人的事情了。 斯嘉丽媚眼如丝的看着林笑棠,“行了,宝贝,谢谢你今天晚上陪着我一起冒险,现在,到了我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林笑棠还在品味着斯嘉丽刚刚的话语,听到这句话,不禁一愣,还沒有反应过來,嘴巴便被斯嘉丽温热的双唇堵上了,所有的话语只能化作无力的“唔唔”声。 …… 房间中终于彻底安静下來,在到达了第三次的顶峰之后,斯嘉丽终于忍受不住疲倦的攻击,彻底瘫倒在大床上,连身上的各种液体都沒來得及清理,便发出了轻微的鼾声,进入到梦乡中。 林笑棠从床上爬起來,胳膊和双腿都微微有些酸麻,应该是刚刚剧烈的运动造成的,不可否认,斯嘉丽是一个经验很丰富的女人,她很会调动起男人内心的每一丝欲望和激情,同时,也榨干了男人所有的力量和精力。 虽然有些疲倦,但林笑棠却感觉精神愈发旺盛了,他简单洗了澡,用浴巾擦干了身体,反正房间中也沒有开灯,他索性沒穿衣裤,就这样赤条条的走到了卧室中。 斯嘉丽侧卧在大床上,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但林笑棠却敏感的发现了她脚板上粘着的些许地摊上的绒毛,林笑棠的心中一动,但并沒有表现出什么,对于这个女人,他本能的保持着一丝警惕,即使是在男女欢爱的过程中。 林笑棠拿起浴巾,帮助斯嘉丽在身体上简单擦拭了一下,将汗水和体液都擦了个干净,随即便扯过薄毯盖在她起伏有致的胴体上,斯嘉丽的眉毛抖动了两下,换了个姿势沉沉睡去。 林笑棠拿起香烟,走到窗户边,将窗户打开一条缝隙,将外边的夜风放进來,顿时心旷神怡。 香烟的味道进入鼻腔,迅速蔓延到身体的各个部位,林笑棠的脑子反而更加清明了。 据斯嘉丽刚才所说,看來美国人是要动手了,珍珠港事件之后,受困于燃料的不足,美国人始终保持着固守的姿态,现在,半年时间过去了,美国这个庞然大物决定要做些什么,夺回太平洋的海上霸权,这对于中国來说,是个绝对的利好消息,一旦美国正式参战,中国战场的压力无疑会减轻许多。 可林笑棠也必须想到,美国一旦参战,便是要谋求在亚太地区的最大化利益,虽然目前是同仇敌忾,但对于这个潜在的对手,林笑棠觉得自己应该始终保持一种警惕,如果不能在战争中掌握主动权,那么到了战后,美国随时可以攫取原本属于中国的利益,并利用手中的一切棋子來遏制中国的发展,毕竟美国本土远离亚洲,而中国则具备了再亚洲地区成为大国的可能性,当然,也不能忘了俄国这个对手。 想着这些,林笑棠不禁感觉自己的思路有些纷乱如麻,不知不觉间,手中的的第二根香烟也燃到了尽头。 林笑棠叹口气,将烟头远远的抛到窗外,随手关上了窗户,躺到斯嘉丽的身边,钻进了薄毯之中,斯嘉丽的身体上已经沒有了汗水,带着一丝丝凉意,反而让人觉得更加光滑。 也许是林笑棠的靠近,斯嘉丽翻个身,径直搂住他的身体,钻进他的怀里,也就是这个动作,竟然让林笑棠再度觉得自己有些蠢蠢欲动。 “这个女人还真是妖精啊。”林笑棠不由得苦笑,相比较羽田空而言,斯嘉丽的身体充满了异域风情的诱惑,而她在床上,表现的要比羽田空更加主动,而且勇于做出各种新的尝试,这对林笑棠而言,无疑是很符合他的胃口。 而林笑棠和董嘉怡目前的关系,也仅仅只限于牵手和接吻,对于这个正牌的女友,林笑棠更多的则是爱护和尊重,而董嘉怡别看脾气大大咧咧,在男女这件事情上,反而保持了传统的方式,坚持要到新婚之夜才允许林笑棠做更多的接触,即使是在上海,两人同住在柯华酒店的时候,还几次林笑棠差点控制不住自己,但就是董嘉怡的坚持,才让林笑棠失望而归。 相反,林笑棠觉得斯嘉丽如果抛开美国特工的身份不说,倒是一个极为不错的玩物。 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渐渐的,林笑棠也响起了沉重的鼾声。 距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浴室中的水有节奏的滴落下來,一切显得静谧而祥和。 忽然,林笑棠怀中的那个身影动了一下,好像是无疑是的翻动了一下,随即,林笑棠也翻过了身,但鼾声还在继续。 斯嘉丽探出身,月光洒在她美好的上半身的山峰上,就像是蒙上了一层清幽的薄纱,显得楚楚动人。 斯嘉丽凝神看着熟睡中的林笑棠,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丝笑意,她双手托腮,仔细的看着这个精壮的东方人,忽然有种感觉,好像自己的眼前蒙上一层东西,总是不能看清这个人的真实想法。 斯嘉丽用手指轻轻的抚摸着林笑棠的臂膀,认真的感受着他的肌肉带给自己的坚实的感觉,一瞬间,她竟然觉得自己的某个部位又有了潮湿的感觉。 斯嘉丽赶忙收回飘忽的心神,讪笑着捏捏林笑棠的鼻子,将眼神投向放在床尾角落里的那个背包上。 虽然林笑棠沒有说他在夹层中找到了什么,但斯嘉丽凭着自己的直觉,还是觉得林笑棠隐瞒了什么,刚刚在欢爱的过程中,斯嘉丽几次试图转移林笑棠的注意力,想从他的口中找出破绽來,但都被林笑棠巧妙的躲过去,反而趁势发起了凶猛的进攻,让自己彻底迷失在情,欲的波涛中了。 想到这里,斯嘉丽的脸不由的一红,但还是有些担心的看看林笑棠,不知为什么,斯嘉丽的心脏忽然紧张的跳动起來,这样一个简单的任务居然会让自己紧张成这样,斯嘉丽都搞不懂自己究竟在担心什么,难道是在害怕林笑棠的追问吗。 斯嘉丽慢慢的起身,四肢竟然有些不协调起來,这让她暗骂自己沒有用,好不容易下了床,斯嘉丽又心虚的回头看看林笑棠,林笑棠睡成了一个大字,睡的正香,薄毯上腰腹以下的位置却赫然顶起了一个小帐篷,不断的跃跃欲试。 斯嘉丽脚下一滑,险些跌倒,赶忙收拢心神,弯下身,开始轻轻的打开背包。 背包中的东西很简单,只是一些已经有些发霉的文件,斯嘉丽借着月光随意翻了翻,应该是一些地理人文方面的调查资料,斯嘉丽感觉沒什么价值。 背包的最下边,是一叠折的整整齐齐的纸张,斯嘉丽摩挲着取出來,刚要打开,身后却传來了风声。 随即,斯嘉丽便感觉身后某个人将自己的身体搂入怀中,一双大手紧紧握住了自己因猝然受袭而抖动不止的双峰,双股间的湿滑地带便被一团火热的坚硬顶了个结结实实,紧接着,那团火热便野蛮的撞开了重重阻碍,猛然进入到自己身体的深处。 斯嘉丽“啊”了一声,回头去看,嘴唇也被牢牢的封堵上,有节奏的撞击声伴随着一次次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的深入,使得斯嘉丽在一瞬间便彻底迷失了自己,她反手搂住身后男人的脑袋,一股难以抑制的兴奋和冲动在身体里骤然爆发开來。 第二百八十三章 奇兵萧山令 其实,林笑棠始终都未曾真正的睡着,早在斯嘉丽起身下床的时候,林笑棠便开始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跟他想的沒错,斯嘉丽的主要目标还是自己的背包,看着斯嘉丽认真的翻查着背包中的物件,林笑棠不觉有些好笑,这个女人啊,即使是在床上,也忘不了自己的本职工作。 背包中的东西其实对斯嘉丽并沒有多少的用处,这点是林笑棠早就知道的,毕竟,美军并不参与缅甸的地面战斗,这些地图对于美军來说是可有可无的,如果是英军的话,或许还会有些意义,但一想到英军那可怜的战斗力,林笑棠不禁嗤之以鼻。 之所以起先沒告诉斯嘉丽其中的地图的事情,不过是林笑棠懒得和其讨价还价,林笑棠对这个女人的了解不止仅限于天目山的相处,还來自于芬妮暗中汇报给自己的分析,斯嘉丽是一个工作和生活区分得很清楚的人,所以,在她面前最好将上床和情报两件事区别开來。 斯嘉丽弯着腰继续搜索着,纤腰和臀部完美的桃形曲线,让林笑棠偷偷咽了口唾沫,不同于东方人的雪白肌肤在月光的照耀下,散发出一种夺人魂魄的光彩,即使是在梅开几度之后,林笑棠依然感受到了体内那难以抑制的冲动。 终于,林笑棠飞身而起,向前一个虎扑,便紧紧的抱住了那个令人色与魂受的躯体,令他沒想到的是,胯下的坚硬触及到的那个桃花源,竟然还是柔腻湿滑的,以至于自己的分身沒做丝毫瞄准,便准确的长驱直入、直捣黄龙。 突然的沦陷,使斯嘉丽的身体猛烈的抽搐起來,接着便是如疾风暴雨一般的猛攻,斯嘉丽甚至沒想到该如何和林笑棠解释,便迷失在林笑棠的撞击中,她高高的昂起头,喉咙中发出频死般的呻,吟,这似乎变成了一种号角,更激发起林笑棠发起新一轮猛攻的欲望。 在斯嘉丽的生命中,还从未经历这种沒有一点前奏,甚至是沒有一丝一毫思想准备的进入,可以说带着浓重的兽性,也像是一种不容抗拒的征服,斯嘉丽竭力抵御着情欲浪潮的冲击,神智却渐渐丧失,脑海中只剩下了被征服的渴望。 良久,两具被汗水覆盖的身体无力的倒回到大床上,浓重的喘息声好一会儿才平静下來,两个人中反倒是林笑棠最先恢复过來,拿起浴巾在斯嘉丽的身体上体贴的擦拭着,斯嘉丽就像一具沒有了灵魂的躯体,伴随着小幅度的痉挛,无力的躺在床上,这个时候,她忽然有一种完败的感觉,不可否认,自己已经愈发离不开这个男人赋予她的激情和快乐了。 擦拭完毕,林笑棠扶着斯嘉丽靠在枕头上,自己点燃一支香烟,温柔的放进斯嘉丽的嘴巴中,香烟味道的刺激,渐渐让斯嘉丽从高峰的余韵中摆脱出來,林笑棠自己也点上香烟,微笑着看向斯嘉丽。 斯嘉丽疲惫的吐出一口烟雾,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事实是,面对着林笑棠的笑容,她自己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只觉得,面前的男人自始至终都能很清楚的看清楚自己的内心。 林笑棠伸出食指,贴在斯嘉丽的嘴唇上,“不必说什么,我知道你的意思,那包里的东西,可以和你分享,不过对于你们确实沒什么价值,你看过之后就会了解,我需要你的帮助,把这些东西尽快的送到中国军队的手中,记住,是中国军队,绝对不包括英国人。”声音很轻,但语气中却包含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斯嘉丽犹豫了一下,嘴角微微扬起,笑容浮现在脸上,温顺的点点头,她知道,这个时候,任何语言都是多余的了。 ……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斯嘉丽和林笑棠准时的神采奕奕的出现在了餐厅,让前來陪同的春日晴彦有些吃惊,眼前的两个人,丝毫沒有一点疲惫的迹象,尤其是斯嘉丽,完全是一副被雨露滋润之后的妩媚样子,两个人虽然若即若离,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鬼。 春日晴彦在今天一早便得到了监听人员的汇报,负责监听的两个人,每个人都是疲惫不堪的样子,据他们所说,意大利商团代表波琳自打进入林笑棠的房间之后,两人便沒有消停的足足激战了一夜,期间只有短暂的休息,言语中明白无误的表现出对于林笑棠过人能力的羡慕嫉妒恨。 而这些情况也更加坚定了春日晴彦心中对林笑棠“好色”的判断,他打算再次见到矢泽慎一的时候,一定要将这个事情再次强调一下,便与矢泽慎一在上海通过某种手段牢牢的控制住林笑棠这个人。 出乎意料的,早饭结束之后,春日晴彦便向众人宣布了之后的行程,鉴于目前仰光以及缅甸局势已经渐趋稳定,所以便取消了对商团人员的禁足令,同意众人可以在仰光城内自由活动,但必须有日方警卫人员陪同,这之后,春日晴彦也将尽快安排斯嘉丽对缅甸矿产以及粮食作物的考察,以便帮助意大利人尽快完成预定的任务。 这个消息让众人着实兴奋了一阵,从这点林笑棠也可以看出,春日晴彦的确是不清楚山下奉文办公室中夹层的事情,也许山下奉文也并不知晓,也就是说,林笑棠偷出來的地图绝对是安全的,下一步要做的,就是讲地图送出仰光,交给远征军,辨明真伪之后,便可以发挥出巨大的作用來。 林笑棠冲斯嘉丽使个眼色,两人心领神会,斯嘉丽便向春日晴彦提出,要在仰光城内转一转。 …… 同古,位于缅南平原,是一座面积不大的小城,但现在已经注定它要载入史册,同古距离仰光大约有二百六十公里的距离,紧紧扼守住陆路和水路的交通要冲,城北是英军修建的永克冈军用机场,也是缅南规模最大的英军军营。 但此时,这里已经成为远征军进军的桥头堡。 仰光会战之后,英军一溃千里,多道防线被日军攻破,原本对中国远征军抱有看法的英国人此时的态度却急转直下,立刻要求重庆国民政府电令远征军即刻深入缅甸腹地救援溃败的英军,远征军也就在此时开拔,但由于是在异国作战,当地民众又对英国抱有极端仇视的态度,远征军并不能占有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就连地形和方位都很模糊,在这种情况下,远征军王牌部队国军第200师在师长、黄埔三期毕业生戴安澜将军的带领下,昼夜兼程,终于在日军抵达前赶到同古,牢牢的守卫住了这座要害据点城市。 戴安澜率军到达之后,虽说在规定时间内把守住了日军北犯的屏障,但面临的局势却格外险峻,原本驻守同古的英缅第一师早已军心涣散,无心恋战,见远征军抵达,便在不打招呼的情况下退出战斗,撤往普罗美地区,同古只剩下200师万余官兵孤军奋战。 日军第55、56师团却在山下奉文的指挥下尾随而來,乘势开始对同古发起试探性攻击,此时,奉命增援同古的廖耀湘的新22师却被日军堵截,迟迟不能进入同古,双方战事陷入胶着状态。 西线英军不战而溃,56师团一部奉命对同古完成合围,却在皮尤河和永克冈机场附近遭到突然出现的远征军部队阻击,从而也使日军合围同古的计划流产。 事后查明,出现在西线的中国远征军一部,正是由副总参谋长萧山令率领的游击第一旅,他们在进军命令发布之前,便已分批深入缅甸腹地,开始向同古靠拢,此时正在皮尤河一带集结,却遇到了日军56师团的突击部队。 萧山令曾经是国民政府宪兵部队司令,当年便掌管着当时最为精锐的国军部队,自从被再度启用之后,萧山令便马不停蹄的赶往腾冲报到,但当时,远征军各个部队编制已经确定,萧山令却不愿意留在司令部充当一名参谋人员,于是,主动向当时的远征军司令卫立煌请缨到一线部队作战,卫立煌批准其请求,但由于抽不出其他部队,只好请萧山令暂时指挥远征军游击部队的指挥官,由原远征军新兵训练处处长黄翔担任其副手。 萧山令到任之后,便开始整肃全军,游击部队虽说是一个旅的编制,但在美国人的建议下,为了适应缅甸当地特有的丛林作战,便将实际人员数按照两个旅來编成,因此总兵力达到了六千余人,而且在王晟等蒋经国一系人马的帮助和协调下,清一色换装美式装备,战斗力得到了极大加强。 早在远征军的进军命令下达之前,萧山令便建议远征军长官司令部未雨绸缪,提前布置缅甸作战计划,这也得到了美国将领史迪威的肯定,于是,远征军游击旅便在秘密状态下先行潜入缅甸与云南交界的热带雨林之中潜伏,通过为期两个月的潜伏,萧山令进一步锻炼了士兵们的作战能力,虽然也有一些意外折损,但相比较整支部队战斗力的提升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这次,萧山令便是准确把握住了战局中稍纵即逝的机会,从仰光陷落时起,他便领军向着缅南重镇同古突进,目的是配合主力部队掌控要塞,阻止日军北犯,并在关键时刻出现在了关键位置,破坏了日军合围同古的计划,也使200师得到了充分的支援。 远征军和英美军队接到消息后,顿时一片欢腾,英国人高兴的是,远征军守住了同古,便意味着英军部队可以顺利的撤退下來得到休整和整编;美军高兴的是,同古无虞意味着日军的陆上进攻受到阻滞,接下來,日军务必会调动海军进行援助,到时候,隐藏多时的日军海军主力便会显现出端倪來。 而对于远征军來说,这是迈出国门之后的第一战,已经显示出一个良好的开端。 第二百八十四章 危机初现 耿孝正作为原缅甸远征军驻仰光的联络官就是在这个时候抵达了同古,原本他是跟随远征军长官司令部一起行动的,但随着战事的进行,远征军高层越來越发现,对缅甸这个国家缺乏了解已经成为目前最大的问題,别的不说,基层指挥官和士兵对于缅甸当地的民俗文化的认识便接近于零,更不用说当地人对于远征军的反感了,在他们的眼中,英国人是侵略者,中国军队是帮凶,而日本人则是将他们解救出來的盟友。 在缅甸国防军,也就是前缅甸独立义勇军的策划下,缅甸当地组织起了多如牛毛的抵抗组织,开始自发的袭扰远征军,投毒、暗杀、小规模的袭击层出不穷,让远征军方面头痛不已,在这种情况下,远征军一方面开始有针对性的采取一些政策缓和与当地人之间的关系,另一方面则抽调原安置在缅甸工作、熟悉当地情况的人员补充到远征军部队中,帮助军官和士兵了解当地文化,并对当前战事的进行提供参谋。 此时,萧山令所部已经进入同古,并奉命驻守永克冈机场,同时与200师戴安澜所部组成临时指挥机构,在第一指挥官的任命上,萧山令大度的采取了退让的方式,戴安澜是黄埔出身,也是蒋介石的最为喜爱的新晋将领,而且对缅甸战事做过精心的研究和准备,所以他才是目前同古保卫战最适合的指挥官,虽然萧山令现在是远征军的副总参谋长,但他也明白自己目前的处境,所以很明智的退居到副手的位置,全力辅佐戴安澜布置守城事宜,这一点,也让戴安澜感佩不已。 耿孝正到达同古报到之后,便投入到工作中,先是举办了基层军官的缅甸当地土语培训班,教授常用的语言短句,利于与当地人交流,另外便是讲授一些缅甸的风土人情,尤其是告诉士兵缅甸是一个以佛教信仰为主的国家,让士兵一定要注意照顾到缅甸当地民众的信仰问題,耿孝正的工作投入和职业精神,让司令部的军官们很是欣赏,戴安澜和萧山令对其也是另眼相看。 这个时候,日军第55、56师团主力已经紧逼到同古城下,总兵力达到近三万人,而远征军一方,驻守同古的戴安澜和萧山令所部,共计一万六千人,而廖耀湘的新22师还在于日军的阻击部队激战,暂时不能对同古起到支援作用。 远征军虽然在兵力上不占优势,但200师却是一支在抗战中屡建功勋的机械化满编精锐部队,别的不用说,单说火炮配备方面,两个师团的日军总共配备了二百余门野战炮和迫击炮,而200师一个师的兵力便配备了160余门各类型火炮,这还沒有加上游击旅增援时带來的各种火炮,唯一的缺憾便是制空权的丧失,远征军需要在沒有空军配合的情况下面对三个日军航空中队的轰炸,这点遗憾是无法弥补的。 进驻同古之后,戴安澜便命令部下开始修筑防御体系,还好英军原本就将同古当做一座防御性城市來修筑,作为缅南平原上仅有的要塞來对待,所以,各梯次的防御体系还算完备。 戴安澜从城外防线视察回來,带着耿孝正等军官刚刚走进指挥部,迎面便遇到了刚刚归來的萧山令,两人打了个招呼,这才带着几名副手和参谋走进办公室。 侍卫赶忙将准备好的凉开水端上來,众人一通牛饮,沒办法,缅甸虽然和云南的气候条件很相似,但差别还是有的,每年一到四月,便进入到最为炎热的季节,平均温度都在三十摄氏度以上,而从六月开始一直到九月都是所谓的雨季,不用问,高温湿热将是缅甸这段时间内气候的主要特点,这对于刚刚进入缅甸的远征军來说,多少会有些不适应,所以,萧山令此次出城便是组织军医和略懂医术的士兵采摘一些避暑的草药,防止军营内出现大规模的传染病,另外,一旦日军猛攻开始,伤员和牺牲人员遗体的处置也要采取极为严格的措施,一个不慎,将会影响到整个同古守军。 耿孝正忽然开口道:“副总参谋长,卑职还有一个小建议。” 萧山令笑呵呵的抬起头,对于耿孝正这样一个勤勉的年轻军官,他还是颇为看好的,虽然这个人是出身于川军,和川军高层有着密切的关系,但萧山令用人从來不问出身,尤其是他自己也并非正宗的嫡系出身,所以更加沒有这种芥蒂,“大胆说。” “自从日军南方军司令阿三正三突患疾病退出指挥序列之后,远在菲律宾的山下奉文便得到破格提拔,來到缅甸担任临时指挥官,兼任第十五军指挥官,这得益于他在新加坡、马來亚、菲律宾的不败战绩,这个人虽然对进攻有着浓烈的兴趣之外,本身却异常的细致和缜密,这些,之前军统仰光站在被查获前,曾经向我远征军上报过一份详细的情报,所以,这次山下奉文一改之前疾如风雷一般的进攻风格,先是在仰光滞留了两天,而后,在试探性攻击之后,又停止了对仰光的总共,我认为,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图谋。”耿孝正不卑不亢的说道。 戴安澜和萧山令赞许的点点头。 “所以,我认为,我部要做好打持久仗的准备。”耿孝正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戴安澜点点头,“这点我和萧副总参谋长已经达成了一致,英军溃退之后,我部要独立面对两万多精锐日军,其中还有山下奉文从关东军抽调的一个机械化师团,难度可想而知,所以,一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一旦战事开始,我们就沒有时间來调整部署了。” 萧山令站起身,“戴师长,机场方面的防御阵地还需要加固,我这就即刻赶回去,同古这边的后勤保障我看就交给耿孝正來负责吧,他毕竟在缅甸呆过一段时间,不仅会当地方言,也懂风土人情,做事情效率会更高一些。” 戴安澜也同意萧山令的建议,于是便命令耿孝正暂时署理同古方面远征军的庶务处处长的职务,将一应后勤的琐碎事务都承担起來。 耿孝正起身,似乎颇有些犹豫,“师座,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讲。” “是这样,我有个朋友,她的家人之前陷落在仰光,这个人也是之前重庆方面派过來的特派员,我想是不是能通过远征军的情报系统代为打听一下。” 戴安澜皱起了眉头,“是哪一个啊。” 耿孝正看看戴安澜的表情,小心翼翼的回答,“唐林。” 萧山令一下子长大了嘴巴,“你也认识……。” 戴安澜却有些武断的打断了萧山令的话,冲着耿孝正一瞪眼睛,“放肆,这是什么时候,大战在即,情报部门哪有时间來做这些事情,再说,既然是重庆派出的特派员,那就是军人,军人自当有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的觉悟,这么一个当口,怎能耗费人力物力去找一个人,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提。” 耿孝正慌忙点头称是,连胜道歉,眼神中却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耿孝正离开之后,戴安澜冲萧山令一抱拳,“铁侬兄,刚刚冒犯了,唐专员的事情目前还是最高机密,我出兵同古的时候,罗司令亲自召见,除了军事上的安排,便是让我秘密查探唐专员的下落,并再三交代,唐专员是国之干才,如果有他的消息,一定要保证他的安全,还有就是注意保密,这个耿孝正虽然很能干,但毕竟是川军出身,他的底细我们并不清楚,所以不得不防啊。” 萧山令这才醒悟过來,不由得有些惭愧,“是我大意了,你这一说我才想起來,连这个耿孝正是怎么认识唐专员的事情我都沒问,着实是我唐突了。” …… 耿孝正从临时司令部出來之后,便钻进了不远处的一座民居,这里已经被司令部征用为军官宿舍,参谋一级的军官都被安排在这里,他走进了自己的房间,不大会的功夫,就有一名军官跟着过來。 “情况怎么样。”耿孝正问随后跟过來的军官。 “上午的时候我跟在你们后边已经查探清楚,55师团的阵地距离同古防御阵地只有三公里的距离,我找到了一处可以混出去的缺口,凌晨时分就可以开始行动。” 耿孝正的脸上慢慢浮现出笑容,不禁坐回到椅子中,悠然的点上一支香烟,“很好,自从原田正男君玉碎之后,我们已经和派遣军失去了联络,很多情报都不能及时的送出去,在重庆的潜伏人员除了我们几个临时被抽调到缅甸,其余的都沒能幸免,现在,我们只要和对面的南方军联系上,以我们的能力绝对可以将同古作为礼物献给帝国军队,到时候,你我就可以作为帝国的功臣永载史册。” 军官的脸上也露出向往而狂热的神色,可又有一些疑问,“吉川少佐,那为什么你要追求那个支那女人呢,难道说,你真的喜欢上她。” 耿孝正的脸上现出一丝戾色,“一个支那女人算得上什么,我感兴趣的是她身后的整个家族和财富,你记住,作为特工人员,我们唯一的使命就是潜伏,潜伏的越深,将來的成绩便越大,董氏家族作为南洋华人的领袖,很多秘密活动都和他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要我能打进他们的家族内部,就一定能够掌控他们和重庆甚至是美国人交易的内幕,别忘了,还有那个支那女人的未婚夫,那可是一个神秘人物啊。” 耿孝正咂咂嘴,“不过,说实话,那个董嘉怡还是很和我的胃口的。” 两人相对一阵窃笑,但耿孝正随即严肃起來,“凌晨你就出发,但要注意返回时间,记住,我们需要的是潜伏,不能出现任何破绽,还有,告诉他们同古防御计划的同时,还要请他们协助查找一个叫做唐林的重庆特派员,这个人如果沒有死,现在一定会在仰光,让他们务必要找到这个人。” 第二百八十五章 山下奉文 身在仰光的林笑棠却沒意识到危险的临近,自从春日晴彦解除了对众人的禁足令之后,这两天的时间,他都陪着斯嘉丽和意大利商团的人员在仰光城内考察各种商业计划的可行性,当然,元剑锋和他仅存的几名手下都是当仁不让的跟班,这让已经习惯了前呼后拥排场的元剑锋多少有些不适应,看向林笑棠的眼神也不足为奇的带上了些嫉妒和愤恨的味道。 结束了仰光的考察,斯嘉丽顺势向春日晴彦提出到缅甸的粮食主产区,缅南平原考察的要求,春日晴彦明显有些犹豫,但答应代为向山下奉文请示。 不到一天的时间,山下奉文便给了回复,同意意大利商团赴缅南平原考察,但为了安全起见,将由春日晴彦亲自带兵陪同前往同古,看得出,山下奉文对短时间内拿下同古要塞还是充满信心的,其实林笑棠也知道,山下奉文之所以这么痛快的同意意大利商团赶赴前线交战地区还有别的原因,这个原因还是在床上,斯嘉丽带着高,潮后的余韵不无得意的告诉他的。 德国以闪电战突袭俄国,一路势如破竹,在很短的时间内,便占领了俄国西部大片的领土,兵锋直指俄国首都莫斯科,大有一鼓作气,将俄国置于掌中的气势,而在北非战线,隆美尔指挥的德军非洲军团和意大利军队也已将英国军队击溃,迅速占领利比亚、肯尼亚等地区,开始向埃及进军,这个时候,作为盟友的日本并沒有多少可以拿得出來的战绩可以炫耀,而山下奉文作为为数不多的日军亮点,还保持这在马來半岛一战击溃十万英军,攻克有“不破堡垒”之称的新加坡要塞的骄人战绩,日本大本营也需要山下奉文再次立下功勋,借此向盟友展示其武勇的资本,所以,山下奉文很乐意在意大利人面前,一战而下同古。 不过,在利用闲暇时间又与高岛介秘密接触了一次之后,林笑棠也已经察觉到日军甚至是政府高层内部之间汹涌的暗流,这还是源于日本内部皇道派与统制派的争斗。 早在民国二十三年,也就是日本昭和九年的时候,东京曾经爆发过皇道派少壮军官策划的二二六兵变,兵变的缘由是皇道派支持者,时任陆军大臣的荒木村夫的被免职,之前曾经策划以铁血手段建立法西斯政府的血盟团(注一)以及皇道派中大批的中下级军官由此产生对统制派的强烈不满。 统制派成员林铣十郎就任陆军大臣之后,大肆安插统制派骨干进入陆军和海军高层,同时开始不遗余力的打击皇道派支持者,为此,他们不惜在天皇的秘密支持下将皇道派旗帜人物真崎甚三郎免去了陆军教育总监的职务,迫使其不得不宣布退役,同时,还将大批皇道派军官调离重要部门和岗位,将其全部转入预备役任职。 这激起了皇道派中少壮派军官的愤怒,他们密谋砍杀了统制派的核心人物,时任陆军军务局长的永田铁山少将,这使得双方的矛盾瞬间便上升到不可调和的阶段。 统制派展开反击,将皇道派嫡系部队,驻守东京长达三十年的第一师团调往东北,加入关东军序列,并将第一师团师团长柳川平助调往台湾任驻屯军司令官,这就像是一颗火星落到了汽油上,顷刻间引发了來势凶猛的皇道派兵变。 民国二十三年二月二十六日凌晨,第一师团九名皇道派军官带领千余名士兵突然发动兵变,在大雪的掩护下,高喊“清除天皇身边坏人”的口号,奔赴各个目标诛杀统制派成员。 叛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领首相府,首相冈田启介被手下拼死掩护逃出,海军大臣斋藤实、新任陆军教育总监渡边锭太郎、财政大臣高桥是清等统制派要员被杀,天皇侍卫长,同时也是统制派的坚定支持者铃木贯太郎重伤,陆军省、参谋本部、陆军大臣官邸、警视厅被封锁。 叛军占领东京的报社和电台,提出“尊皇讨奸”的口号,要求天皇罢免统制派人员。 其后,在天皇裕仁的严令下,各怀鬼胎的陆军上层这才在海军将领的坚持下,调动驻扎在仙台等地的师团进入东京,配合天皇近卫师团平叛。 三天后,大部分叛军士兵忍受不了内无粮草、外无援兵的困境,加上,裕仁此时发布《告军官士兵书》,宣称叛军士兵各归本部,既往不咎,叛军由此土崩瓦解,策划叛变的军官全部被捕。 枪毙叛乱军官之后,统制派全面上台,皇道派领军人物纷纷被解职,所有倾向于皇道派的中下层军官被调任,其中大部分核心人员被调往东北和台湾,至此,统制派彻底掌握了陆军实权,确立了对陆军的绝对控制。 而作为皇道派的支持者,当时任陆军省少将的山下奉文被朝鲜任步兵第四十旅团长,由此离开了军队中枢,直到一年之后发生的“七七事变”,才又给了他一个翻身的机会。 山下奉文竟然是皇道派的干将,这令林笑棠很是惊诧,既然同为皇道派支持者,那为什么高岛介布置的一系列计划倒处处针对他呢。 提起各种缘由,高岛介不禁嗤之以鼻,原來,山下奉文虽然是皇道派的铁杆支持者,但经过了“二二六事件”之后,整个人因此而远离中枢,便开始有意无意的与皇道派拉远了距离,虽然明面上还是作为皇道派的支持者存在,但其很多行为已经令皇道派对其产生了隔阂。 首先,山下奉文因“二二六事件”使裕仁天皇震怒,其心存愧疚,不断反省自身当年的作为,常常和自己的心腹说起“做了对不起陛下的事,不努力赎罪可不行。”,为表示虔诚,他总是不顾办公室的实际,将自己的办公桌面朝东京的方向,以示敬意。 这样的作为,让皇道派一系人马开始对其产生怀疑,遂命令关东军间岛特设队对山下奉文进行秘密调查,以确认他是否能为皇道派效力,高岛介便是其中的执行人之一。 可高岛介在调查中旋即发现山下奉文的一些隐秘动作,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山下奉文已经与效忠于皇室的特别宪兵队挂上了钩,开始秘密为特别宪兵队的某项计划服务,在朝鲜的一年中,山下奉文作为一名旅团长,频频越过师团长和朝鲜总督对当地事务进行指手画脚,插手驻朝军队重要事务,并在特别宪兵队的指挥下,清剿了一大批朝鲜境内的豪族,其中影响最大的便是亲自带人灭杀了朝鲜望族金泽河的全家,除了剿杀其满门,还将其惊人的财富全部纳入囊中,驻朝鲜的各级军官深知山下奉文是曾是手握重权的中枢人物,对他的行为也是敢怒不敢言。 也因此,高岛介这次为完成掌控南方军主力兵团的任务,开始准备对山下奉文下手,因为皇道派不能容许一个怀有异心的人來代为统辖军队,这也是对目前皇道派失势的形势下众多心神不定的投机人员的一种震慑。 毫无疑问,春日晴彦便是皇道派埋藏在山下奉文身边的一颗“定时炸弹”。 听完高岛介的讲述,林笑棠不禁有些好笑,“高岛君,这就是你们的计划吗。” 高岛介郑重的点点头,“林君,您是我们非常信赖的朋友,之前的合作,我的上级很是满意,我们希望能将我们之间的合作长久的延续下去,但您发笑却是处于什么原因呢。” 很显然,高岛介对于林笑棠这个带着些嘲笑意味的举动有些不满,但更多的是疑问。 林笑棠仔细想了想,这才回到道:“高岛君误会了,我并不是对贵方的计划有什么成见,相反,我这是在庆幸,很感谢高岛君对我的信任,将全部的想法和盘托出,这才使我们避免了一场灭顶之灾啊。” 高岛介闻听此言,不禁有些大惊失色,“林君何出此言。” 林笑棠露出一幅莫测高深的表情,“我沒有切实的证据來证明我的判断,但我想高岛君一定有办法來证实的,几天前,我们被春日晴彦软禁在司令部中,但在偶然的情况下,我见到了一个人,而且这个人是你我的老相识,我们在上海的时候就和他交过手。” “是谁。” “矢泽慎一。” 高岛介悚然惊起,“怎么会是他,他怎么会到缅甸來。” 随即,高岛介的脸色一松,“莫非是來和山下奉文联系。”他看向林笑棠,表情中明显带着些不自信。 林笑棠好整以暇的回视他,“高岛君,我之前说的灭顶之灾的意思你还是沒听懂吗,或者是你不想往最坏的地方去想。” 高岛介脸色变幻,好一会儿才有些虚脱的坐下來,“山下奉文根本不在仰光,矢泽慎一出现在仰光时來找另外一个人的,是吗。” 林笑棠微微点头,“高岛君,虽然我也不想承认这个结论,但事实摆在眼前,剩下的就交给你们去求证吧。” 注一:血盟团,九一八事变之后,日本国内右翼势力妄图利用恐怖手段废除现有政治体系,建立法西斯统治,以井上日召为首的“血盟团”组织,开始接连刺杀政府要员,遭到警视厅查处并全部被逮捕,但在军国主义全面上台之后,血盟团成员陆续被释放。 第二百八十六章 意外收获 从城外的山坡上观察同古,绝对是个很破旧的小城市,山下奉文和一众军官用望远镜看着面前的这座城市,对于即将到來的同古战役充满了信心。 同古,是缅甸中部公路、铁路和水路的交通枢纽,战略位置极其重要,早在16世纪上半叶,东吁王朝便在此兴起,直到建立了统一的缅甸王国,如今的同古还保持着千百年來的面貌,一个四四方方的古城,和一条并不宽阔的护城河。 缅甸境内的铁路主干道,仰光至曼德勒的铁路便从同古经过,戴安澜率领的第五军200师作为线头部队进入同古之后,便利用古城墙作为防御工事,修筑坑道以及封闭式的堡垒,因为紧邻铁路,到处都是锯好的枕木,所以工事便以枕木为基础來修建,经过数天的准备,在山下奉文的55及56师团到來之前,同古的防御阵地便已准备完毕。 山下奉文放下手中的望远镜,不禁点点头,原先,在菲律宾和新加坡的战场上,山下奉文纵横裨阖,将英军打的落花流水,接着便被抽调到缅甸战场,对于大本营的作战计划,山下奉文并沒有什么意见,占领了缅甸,便彻底切断了中国战场和太平洋战场之间的联系,也能进一步封锁英美对中国的支援,但在这个战场上,山下奉文就要面对自己的老对手,中国军队。 对于中国军队,山下奉文并不陌生,早在七七事变的时候,他便奉命调入华北方面军任职,以此为契机走出“二二六事件”给其带來的阴影。 驻守同古的200师,是中国军队中的王牌机械师,战斗力自然不可小觑,但目前却是孤军深入,加上刚刚收到日军潜伏间谍送來的同古防御作战计划,山下奉文已经对整个200师的防御体系有了很清楚的认识,他踌躇满志,对即将到來的攻城战役充满了信心。 此时,卫兵來报,春日晴彦陪同的意大利商团已经感到同古外围日军营地。 对于意大利商团的带來,山下奉文也很无奈,他感觉自己是一个纯粹的军人,尤其是在“二二六事件”之后,他更是有意识的远离了政治,在山下看來,一个军人如果在作战时要考虑到政治因素的影响,对于指挥作战时相当不利的,但这次意大利人的來访,是他不能做主的,因为这牵扯到大本营以及政府与盟友之间的往來。 在林笑棠看來,山下奉文的这次接待明显是带有敷衍的性质,只是匆匆见了一面,便让自己的参谋长代为接待,他却再也沒有露面,对于众人的到來,日军显然也沒有过多的,高规格的安排,只是在营地内一个联队的驻扎区内为意大利人单独开辟了一个区域,并安排一个班的士兵在一旁照应,所有物资和供给全部由山下奉文的指挥部提供。 跟随林笑棠加入到意大利商团的一共有两个人,一个是猜霸,另一个则是小屁从泰国带來的手下,也是曼谷当地人,名字叫做拉维武,是中泰混血,精通亚洲多国的文字,人很精明,这次到同古來,由于元剑锋也跟在商团中,所以小屁并不方便出现,所以派了这名得力手下跟着林笑棠,方便双方之间的联系。 林笑棠从山下奉文办公室中得到的情报和地图,已经通过斯嘉丽的渠道传递出去,相信在以后会发挥巨大的作用,而高岛介在得到林笑棠示警之后,也对春日晴彦暗暗加了防备,开始调整原本的计划,林笑棠猜测,这次意大利商团赶赴前线观战的事情,有可能就是他们的手笔,这也让林笑棠产生了好奇,这些狂热的皇道派分子,不知道要在缅甸搞出什么热闹來。 安置好了斯嘉丽等人,山下奉文直接将春日晴彦叫到了自己的指挥部中,遣散了所有人之后,山下奉文脸上一直保持着的自信笑容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阴霾,“关东军那边和你联系了吗。” 春日晴彦点点头,“來的是间岛特设队的高岛介,他们的计划已经有了些眉目,显然他们对阁下您已经有些失望,但具体的计划高岛并沒有透露,我猜测,他们的想法也许是想取而代之,毕竟阁下您在菲律宾和新加坡的战绩太过显赫,关东军方面认为,这些都是在他们的支持下取得的,而您在一些事情上的沉默态度使他们所不能接受的。” 山下奉文的身材在日本人属于格外高大的,指挥部里的马扎让他庞大的身躯觉得有些狭小和难受,但春日晴彦的这番话明显更他感觉到尤其的憋屈,于是他站起身,开始在指挥部中來回的走动,这让春日晴彦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是看到了一只被困在笼中的猛虎。 “这些狂妄的家伙,他们以为自己是神吗,难道帝国非要按照他们思路前进才算是正确的吗,他们难道就不知道这场战争对于天皇陛下和帝国有着什么样的意义吗。”山下奉文走到桌子上的刀架前停下,双手握紧了刀架上一柄样式古朴的武士刀。 春日晴彦上前一步,“阁下请放心,高岛介看來对我并沒有起疑心,他也寄希望于我,希望我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帮助他们控制阁下,所以,目前來说,我们绝对掌握着主动权。” 山下奉文呼出一口浊气,转回身,带着欣赏的意味看看春日晴彦,“春日君,辛苦你了,现在我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拿下同古,开辟皇军前进的通道,只有这一战的胜利,才能稳定我的位置,所以,一切拜托了。” 春日晴彦低头鞠躬,转身就要离开,山下奉文却叫住了他,“还有件事情,特工人员还送來一条情报,在我们攻占仰光之前,重庆政府曾经派了一名叫做唐林的要员进入仰光,目标是追查董氏家族千金的下落,而且一直沒有离开,应该是借机潜伏下來了,之前军统的仰光站是被你破获的,所以这件事情我沒有告诉其他人,还是由你來接手吧,顺便说一句,我已经推荐由你接任缅甸驻军最高指挥官,当然,前提是我能顺利拿下整个缅甸,所以,继续努力吧,春日君。” 春日感激的致谢,随即告辞出了帐篷,但刚到帐篷门口,他的脚步却停住了,“唐林,林笑棠,这两个人之间有什么联系吗,他们出现在缅甸的理由惊人的相似,难道说……。” 春日压制住自己心头忽然冒出來的念头,大步向着意大利人的营地走去。 …… 日军到达同古之后,刚刚驻扎完毕,在缅甸国防军的组织下,便有当地的民众前來劳军,在军营的附近,还有部分当地人自发组成的流动市场,向日军出售一些当地的特产等物品,作为日军和缅甸新政府之间的一种象征着“友好互助”的合作,山下奉文并沒有刻意下命令禁止士兵与当地人买卖和交流,所以,在远离战场的营地后方便如雨后春笋般出现了好几个当地人组成的临时市场,格外热闹。 凌晨时分,便有大批的当地人出现在这一带,头顶着篮子,大声的向着军营中叫卖,班达和班纳两兄弟带着十几个召集到的旧部也加入到这一行列中。 作为刚刚加入到林笑棠组织中的信任,班达兄弟也迫切的希望能有表现的机会,因为他们明白,现在的缅甸,已经是日本人和盟军争夺的战场,他们这些人如果想要生存下去,就必须投靠到其中一方,班达兄弟明白,之前所想的解甲归田,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想他们这些在刀尖上讨生活的人,再回去务农已经不现实了,更何况,国防军一旦得知他们还活在世间的消息,是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万一日本人占据了缅甸,班达这些人是一定会上统计名单的,所以现在他们最好的选择就是找一个靠山,在他的余荫下或许还有翻身的机会,无疑林笑棠就是目前他们最好的选择。 班达的面前摆着一些刚刚摘來的水果,在缅甸,这些东西随处可见,日本人也喜欢这些,挤在当地人中,而班达凭着一口纯正的土语,在人群中丝毫不起眼。 班达回身看了看人群中的这些手下,却沒找到自己的弟弟班纳,这让他不禁有些生气,自己的弟弟他很了解,性格鲁莽,只知道喊打喊杀,虽然跟他说过两次,初到林笑棠的麾下,一定要认真做事,博取新老板的信任,这样两兄弟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但似乎班纳始终都沒有真正将他的话放在心上,这不,不到一会儿功夫,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现在的这个集市,也是和老板联络的最佳渠道,如果真要被老板知道班纳偷懒,那或许不是什么好事情。 班达正要喊人去找找班纳,班纳却满脸是汗的从人群中挤了过來。 班达伸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一记,“你跑哪儿去了。” 班纳却有些委屈,“大哥,你听我把话说完行不行。” “你说。”班达有些恨铁不成钢。 班纳丝毫沒有被班达的情绪左右,反而是带着些兴奋和神秘靠了过來,“大哥,抓到一个家伙。” 又是一巴掌拍在脑袋上,班达着实有些生气了,缅甸国防军的前身是缅甸独立义勇军,说是军队,但其实组成人员也很复杂,军中的纪律要求也不是很严,之前困难的时候,班达等人也常常做些私活來接济部下,班纳这么一说,立刻就被班达误认为他们这又是去干拦路抢劫的老本行了。 “大哥,不是那么回事,你听我说,抓到的这个家伙,居然是个日本人。”班纳看出大哥有真发火的趋势,赶忙解释。 第二百八十七章 试探 班达看看角落里蜷缩着的那个年轻人,这个人面色白皙,很明显不是缅甸当地人的模样,回头看看班纳,“你怎么知道他是日本人。” 班纳满不在乎的摸摸自己头上已经剪成寸许长、根根直立的短发,“兄弟们亲眼看到他凌晨时分鬼鬼祟祟的从军营里摸出來,一个日本军官亲自把他送出來,分手的时候两个人还用日语交谈了几句,咱们和日本人打交道这么长时间,兄弟们或多或少都懂一些。” 班达闻言,忍不住又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俘虏,“既然是日本人,怎么会偷偷摸摸的从军营里出來,还是在凌晨时分,这就需要好好分析一下了。” “审问过了吗。”班达问班纳,班纳还沒回答,小屁也带着人匆匆赶了过來,虽然事前林笑棠交待小屁要留在仰光,把建立仰光站的事情办妥,但林笑棠潜伏在虎穴中,小屁始终是放不下心來,所以就和班达兄弟一起带着人赶到了同古。 小屁问清楚了來龙去脉,脸色顿时凝重起來,抓到这个人之后,班纳已经问过一次,但这个人嘴巴很硬,一点口风也沒露出來。 小屁仔细看看这个人的装扮,一身当地人的土布衣衫,样貌也普通的很,从表面上实在是看不出來什么,但小屁是从军统出來的,的确不是班达和班纳这样的半路出家可以比拟的。 小屁一皱眉头,“给我把他的衣服扒下來。” 班达和班纳就是一愣,还沒审问犯人,怎么就想到扒衣服了,难道说这位古站长还有这个爱好,但林笑棠交待的清楚,这位古站长就是以后缅甸情报事务的负责人,两人也不敢贸贸然的得罪他,当即便和手下一起将俘虏的衣服全部给扯了下來。 俘虏一眼惊惧,只是反抗了几下,便被凶神恶煞的班达等人扒了个清洁溜溜,只好无奈的捂住下身,瑟瑟缩缩的躲在墙角。 小屁默不作声的捡起扒下來的衣服,看得很仔细,不时偷眼看看俘虏,俘虏似乎想到了什么,赶忙低下头來。 不大会儿的功夫,小屁站起身,对着一名手下说道:“你马上去和同古守军联系,有日本间谍向日军泄密,具体送出的情报内容目前不清楚,但不外乎是有关于城防系统的,时间不多,请他们立刻做出应对,还有这个间谍是隐藏在远征军中,请他们务必清点人数,详细排查,稍后,我们会想办法将人送进城内,协助他们调查。” 俘虏顿时像被抽去了精气神一般,立刻瘫倒在地。 班达和班纳对视一眼,不可思议的看向小屁,“古站长,您这简单了看了几眼,就能知道他是军队里潜伏的间谍。” 小屁捏着鼻子用两根手指夹起一条脏兮兮的内裤,“200师是国军的第一支机械化部队,全部是用德国装备武装起來的,当然,还有不少俄国货,属于嫡系中的精锐,上至军官下到普通士兵,衣服鞋袜,包括内裤全部是统一配发,这个人懒了一点,全身的行头都换了,唯独留下了条内裤,国军配发的,沒错。” 小屁丢下内裤,施施然的转身,出门前留下一句话,“你们开始审问吧,用什么手段我不管,尽量多问出点东西來,不过,别要了他的命,这人我还有用。” 班达和班纳顿时兴奋起來,两双狠戾的眼睛紧紧盯住了角落里的俘虏。 …… 斯嘉丽安置好商团的众人,便摸到了林笑棠的帐篷,帐篷前的小个子猜霸看到她过來,脸上立刻显现出不虞的神色,斯嘉丽好奇的打量打量他,径直走进了帐篷,林笑棠和拉维武正在说些事情,看到斯嘉丽进來,拉维武便很有眼色的告退,林笑棠叫住他,转身问斯嘉丽,“有什么东西要买的吗,军营后边有好几处当地人的集市,距离不远,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我可以让他买回來。” 斯嘉丽想了想,只是要了一些水果和日用品之类的,林笑棠列了个清单,交到拉维武的手中,“快去快回,有消息马上通知我。” 斯嘉丽好奇的看看拉维武的背影,“怎么,你的人已经到了。” 林笑棠点点头,走到帐篷前嘱咐了猜霸一声,这才转回身,“应该到了,集市是个很好的机会,他们一定会利用的,我让手下去看看。” 林笑棠很好奇的看看斯嘉丽,“你们的手段挺高明啊,明明是假扮的意大利人,用了什么法子居然让日本人同意你们來战区观摩。” 斯嘉丽轻松的拢起前额金色的秀发,露出一个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很简单,意大利人中有不少脚踏两只船的人,对于他们來说,这不过是一件很普通的小事情,再说,我们只是要借机考评一下日本南方军的战斗力以及后勤保障情况,并不是來破坏的。” “可我是绝对的破坏者啊,你就不怕我坏了你们的计划。”林笑棠嬉笑着揽住斯嘉丽柔软的娇躯。 斯嘉丽轻轻挣脱开,笑着嗔怪道:“你已经打乱了我们全盘的计划,好像你本身就适合做多出來的那颗棋子,不过因为你的加入,我们的计划好像变得更有意思了。”说着,用眼神示意林笑棠,指了指帐篷外的猜霸,小声说道:“你未來太太的眼线还在呢。” 林笑棠看看猜霸的身影,不由得尴尬的笑笑,自从來到缅甸之后,他便感觉到自己的需求有越來越多的趋势,也许正是品尝过斯嘉丽的身体之后,林笑棠才更加对这个女人着了迷,但也仅限于身体而已,对于这点,林笑棠分的还是格外清楚。 帐篷外传來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猜霸冷冰冰的声音,“站住。” 随后,一个声音传过來,“波琳小姐,林先生,我是春日晴彦。” 林笑棠的心头一动,看看斯嘉丽,斯嘉丽也是一脸疑惑,并不清楚春日晴彦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找上门。 林笑棠喝退猜霸,满面笑容的将春日晴彦让进帐篷。 春日晴彦大有深意的看看两人,并沒有谈及两人为何在一个帐篷里的事情。 说起來一,春日晴彦笑了笑,说是要告诉林笑棠一个好消息。 林笑棠一愣。 春日晴彦这才慢慢说道:“据泰国传來的消息,董家小姐已经安全到达了曼谷,目前正在曼谷的庄园中休养,林先生大可以放心了,等到回到仰光之后,林先生便可以和董小姐联系了。” 林笑棠赶忙装出一副放松下來的表情,之前,他已经从小屁哪里得知了董嘉怡等人返回泰国的消息,现在看來,董嘉怡已经安全抵达了曼谷,等于是彻底解除了林笑棠的后顾之忧。 林笑棠再三向春日晴彦表示感谢。 春日晴彦却忽然冒出了一句让林笑棠大感意外的话來。 “还有件事情,据可靠消息,重庆政府也派出人在寻找董小姐的下落,我也知道,董氏家族在南洋,便一直是华人的领袖,这些年,中国战场的变化也与董家息息相关,林先生是我的朋友,站在朋友的角度,我想请林先生帮一个忙,方便的话,请林先生好好劝一下您的岳父董镇南先生。”春日晴彦虽然始终是和颜悦色,但说出的话却让林笑棠的心猛地揪了起來。 “我希望林先生能转达我们的问候,也请告诉董先生,作为一名中国人,帮助自己的国家是无可厚非的,在这一点上,我们也很尊重董先生,但帝国发动的此次圣战,原本就是要为了解救亚洲各国陷入奴役的人民的,绝对不是为了占领而占领,而是为了实现共存共荣,将整个亚洲的力量集结在一起,共同应对欧洲列强对亚洲的蚕食,还请林先生将我的话复述给董先生,将我们的善意明确无误的传递给董先生,请他务必看清目前的形势,做出明智的选择。” 听着春日晴彦的话,林笑棠的心中却起伏不定,日本人已经知道了重庆派出人來仰光追查董嘉怡的下落,消息是在哪个环节泄露的,听春日晴彦的口气,似乎他们现在仅仅知道了重庆派人过來,而不知道派遣的人就是他林笑棠,但春日晴彦的话可信吗,还是他來对自己说的这些话就是别有用心呢。 林笑棠的思绪一时间有些混乱,但面上的表情依然是和颜悦色。 春日晴彦简单说了几句,感觉目的已经达到,便起身告辞,林笑棠和斯嘉丽一起将其送了出來,门外站着两名春日晴彦的贴身侍卫,笔直的站在五六米之外的地方。 春日晴彦礼貌的和林笑棠以及斯嘉丽告别,微微一鞠躬之后,便转过身去,但却么有一动脚步。 正当林笑棠和斯嘉丽感到奇怪的时候,春日晴彦背着双手却忽然高声喊道:“唐林先生。” 林笑棠的心头巨震,脸上的表情却沒有丝毫波动。 斯嘉丽诧异的看看春日晴彦,又看看林笑棠,似乎不知道春日青烟这是什么意思。 春日晴彦回身一笑,顺势摆摆手,带着侍卫大步离开。 第二百八十八章 亡羊补牢 戴安澜和萧山令接到小屁的示警之后,脸色顿时变得铁青,日本人的进攻在即,却受到这样的密报,整个同古城的防御体系变成了和尚头上的跳蚤,明摆着的事儿,让戴安澜和萧山令如何不心惊肉跳。 戴安澜忽然想起一件事,开口问前來报信的那个人,“你说你是仰光站的,可据我所知,仰光站早已经被日本人查获……”。 來人一笑,不卑不亢的回答道:“鄙老板萧副总参谋长应该认识。” 萧山令一愣。 “鄙老板姓林,是您的旧相识。” “你是说林小七。”萧山令张大了嘴巴。 來人点点头,接着说道,“这次擒获的日本人我们已经带來了,因为事涉机密,所以沒有直接带进司令部,请两位长官安排可靠人员去将他带进來,对于这个日本人,我们用了一些手段,但只是得到一些消息而已,至于说他的同伴和上级,这个人一个字都沒有透露出來。” 戴安澜和萧山令不敢怠慢,立刻命令自己的副官跟着來人去将日本间谍提押过來,暂时隐蔽的关押起來。 萧山令看看戴安澜,“衍功老弟,日本人马上就要开始进攻了,这个时候,咱们怎么应对啊,城内城外的防御体系被小鬼子摸了个通透,这仗胜算不大啊。” 戴安澜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柄阳(戴安澜原名)奉委座命令,坚守同古,掩护英军撤退,这次孤军深入,生死不过是须臾之间的事情,兵临绝境,只能随机应变了,萧副总参谋长,我打算这样做,既然日军已经获悉咱们的防御配置,我们的薄弱点相信他们已经了然于胸,况且目前战事开启在即,咱们不可能做出太大的调整,所以,咱们不妨反其道而行之,将原先的薄弱点改为严防死守的区域,打乱日军的部署,另外,立刻通知炮兵部队,马上转移阵地,将火力覆盖区域调整为日军将要进攻的方向,打他个措手不及。” “行”,萧山令拍案而起,“衍功老弟,城防就全交给你了,我们游击旅的兄弟们全部交由你指挥,那个日本间谍就先交给我來审理,这些家伙在同古城里,迟早是我们的心腹大患,你放心,最迟两个小时,我一定从这家伙的嘴里撬出來所有的潜伏间谍名单。” “拜托了。”两双大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 随着戴安澜的一声令下,整个同古顿时忙碌起來,炮兵忙着将火炮转移位置,各个部队随之展开调防,但一切又都是在极隐秘的情况下进行,街道上除了杂乱的脚步声、车轮碾压地面的声音,整个城市内居然听不到任何说话的声音,宪兵执法队身背飘荡着红绸的鬼头大刀,杀气腾腾的站在各个交通要道的路口,严密监视着城内的一举一动以及士兵们的言行。 对于城内出现的变故,耿孝正本能的赶到有些不对劲,他看看手表,已经接近于早上九点钟,按道理说自己的手下应该已经办完了事情赶回來了,怎么到现在还不见人影,耿孝正将整套安排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还是沒有发现任何破绽,手下到日本人那边应该不会出什么变故,回來的时候可能性也不大,毕竟远征军这方面也派出去不少摊子,自己的手下很轻松便能蒙混过关。 那这会是什么原因呢,耿孝正百思不得其解。 接着便是全城部队的调整,这让耿孝正吃了一惊,难道说戴安澜已经知道防御地图泄密的事情了,这让耿孝正本能的想到了“撤退”两个字,但他还是不死心,他和几名同伴好不容易躲过重庆的大搜捕,才在远征军内潜伏下來,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怎么能见到一点风吹草动就轻言撤离呢。 耿孝正鬼使神差的溜了出來,先是和几名同伴打了个招呼,嘱咐他们密切注意城内的动静,随时准备开溜,接着他便小心翼翼的混进人群中打探消息,从一个见过面的营长口中,耿孝正得知,这样的换防对于200师算是家常便饭,戴安澜用兵虽然不拘一格,但战前准备却异常缜密谨慎,麾下部队常常交叉换位,与敌造成错觉。 听到这样的解释,耿孝正才算把心放到肚子里,毕竟,现在只是部队的调防,充其量不过是混淆视听的小把戏而已,那些防御阵地可是死的,总沒办法在短时间内改变,所以,他的判断是这些调动无关大局。 轻松下來的耿孝正这才满意的带着答案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却全然沒发现,向自己提供情报的营长也施施然的跑到角落里,和躲在角落里的耳语了几句,几个人随即散去。 …… 春日晴彦带着两名侍卫离开意大利商团的营地,刚出大门,便停住了脚步,返身问侍卫,“刚刚我喊出名字的时候,那两个人有什么反应。” “那个男人沒什么表情,好像叫的不是他的名字一样,女的有些惊奇,似乎对阁下的行为充满疑问。” 春日晴彦点点头,这样的反应也在他的预料之中,如果林笑棠就是唐林,那一定会拥有过人的心理素质,这样的小试探应该不会起到什么效果,但越是这样,春日晴彦反而越觉得林笑棠这个人有重大的嫌疑,因为这个人出现的实际实在是太巧合了,而且他的能力和素质也让春日晴彦感觉到深深的忌惮,最重要的是,他还和高岛介这样的危险人物勾结在一起,如果确定他是重庆方面的人,那么他究竟在策划些什么就很值得三思了。 一旦他与高岛介联手,将南方军搞个天翻地覆,那么大本营的一切计划豆浆付诸东流,这样的后果,春日晴彦想起來都觉得头皮发麻。 “这个该死的高岛介,难道他们这些人就不清楚现在帝国究竟需要些什么吗。”春日晴彦脸色狰狞的咒骂道。 春日晴彦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來,他反骨告诫自己,目前作重要的是同古的战事,暂时不要想那么多,派遣军的间谍中应该有人见过这个唐林,等到同古之战尘埃落定,一切就都可以见分晓了,反正这个人已经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插翅也飞不出去。 正在沉思间,地面忽然传來一阵令人心悸的颤动,耳朵中霎时间充满了火炮的轰鸣声,抬头看去,日军的炮兵阵地上腾起大股的烟雾和火光,同古战役开始了。 …… 春日晴彦走之后,林笑棠的脸上的轻松慢慢消失不见,凝重之色反倒越來越甚。 斯嘉丽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反手握住他的手掌,只觉得他的掌心冰凉。 林笑棠轻叹一声,转身坐下,“事情有些不妙,我可能,暴露了。” 斯嘉丽吃了一惊,刚要问清楚情况,拉维武大步走进帐篷。 林笑棠赶忙起身,“联系上沒有。” 拉维武点点头,扭头看看斯嘉丽,林笑棠一摆手,“有事情尽管说。” “老板,咱们的人已经就位,都已经布置妥当,不过,班达他们抓到了一个日本人,怀疑是潜伏在远征军那边的,在凌晨时分赶过來向日军报信,经过班达的审问,他招供了一些东西,其中就有同古城内布防情况。” 林笑棠瞳孔一缩,“同古城的布防。” 拉维武赶忙解释,“古站长也赶过來,他已经命令将人送到了同古城内,另外,泄密的事情也第一时间通知了远征军,如果要做出调整的话,时间应该还來得及。” 林笑棠忖度起來,到底会是谁呢,这个人知道自己的化名,这个化名是当初参加军统会议时才开始启用的,直到今天也沒几个人知道这个化名就是他林笑棠,当然,在常德的时候例外,但林笑棠绝对可以肯定常德之战中绝对沒有超过三个人了解这个化名的底细,在一个就是在决定來缅甸之后,中间的环节很多,大本营和军令部以及国防部中都有人知道这个名字,但并不知道这是林笑棠的化名,可就算是这个化名,同样是国民政府内的高级机密,身份地位不到一定层级根本接触不到。 那这个日本潜伏间谍是如何得知自己的情况呢,林笑棠百思不得其解,关键是,林笑棠还不能确定这个间谍是否和自己照过面,如果照过面的话,那就是一个天大的麻烦了。 林笑棠的脑子开始飞速的运转起來,将所有可能性都重新梳理了一遍,想象着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这个时候,他必须将各种应对都准备好。 就在这个时候,日军的炮火声响了起來。 林笑棠三人马上跑到帐篷外,沒错,的确是进攻开始了,头顶的飞机呼啸而过,远处的同古城已经笼罩在一片浓烟之中,日军各部成梯次排列,在装甲车和坦克的掩护下,向着同古方向慢慢靠近,而军营中反倒加强了戒备,这个时候如果想要在这里动些什么手脚,绝对是不智之举。 第二百八十九章 首战告捷 同古会战正式打响了,事实上,战局一开始便向着不利于盟军的方向发展,早在仰光战役开始之前,中美英三方经过协商,确定了最终的作战计划,那就是:以仰曼铁路为界,由铁路以东至泰国边境,为中国远征军防御地区;总数约4万人的英军防守铁路以西,中英两国军队,分三路布防迎敌,最后计划在平满纳至曼德勒地区,与日军会战,围歼敌人。 可由于仰光迅速丢失,也打乱了之前早已制定好的作战计划,南方军司令本部命令第15军北上追击英国军队,其中以55师团为主力,同时命令第18、56师团随后跟进,但55师团在同古一带误中200师埋伏,双方打了一场规模有限的遭遇战,这才发现面前的英军换成了中国远征军,56师团赶到后,两个师团在山下奉文的带领下突进到同古城下,而此时,中国远征军的部署还远远沒有到位。 远征军第96师刚刚进入缅甸,第五军前后脱节,前锋部队距离同古还有二百多公里的距离,就连距离最近的22师现在还在曼德勒一线被日军增援部队拦截。 所以目前的同古将要独自面对两个日军精锐师团的进攻,而且还是在沒有增援,沒有空中掩护的情况下进行,胜败的成算可想而知。 唯一的变数便是萧山令的游击旅,他们在这个时候及时的出现在同古附近,在伏击敌人之后,顺利的进入同古,使得双方兵力看起來悬殊总算接近了一些。 同古会战一开始,日军便以空军部队对皮尤河以北以及鄂克春一线的同古外围远征军阵地进行轰炸,这里的驻军是200师598团以及游击旅一部的阵地。 皮尤河上有数座桥梁与河北相连,日军轰炸时,为了参与进攻的地面部队能快速挺进,所以刻意避开了对桥梁的轰炸,而戴安澜则利用了日军的这个想法,将原先在桥梁以北修建的阵地变成了成片的伪装阵地,吸引了日军的炮火,而真正的防御阵地则就在桥梁的附近,而且守军在皮尤河大桥埋设了相当数量的炸药,等待日军行至大桥处,便即刻引爆,所有阵地伪装的甚为巧妙,日军毫无察觉。 果然,在轰炸之后,日军地面部队在坦克的引导下向皮尤河北岸杀來,坦克及装甲车正在过河时,数座大桥同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过河部队在火焰中与大桥同时化为灰烬,而先期过河的小股日军则被埋伏在阵地中的远征军分割包围,在很短时间内便遭到了全歼。 首战,远征军轻而易举的取得了先期胜利。 开战不久,意大利商团全体成员便接到了山下奉文的要请,要请他们到前敌指挥部观摩战况,原本,山下奉文是沒打算将林笑棠和元剑锋计划在内的,但春日晴彦为了便于监视林笑棠,还是将两人算进了名单之中,所以林笑棠也得以借机进入到日军的指挥前沿。 但战局的发展显然大大出乎山下奉文的预料,先头部队误中埋伏,损失惨重,八辆坦克和十几辆装甲车被付之一炬,还有数百名士兵阵亡,山下奉文的脸色渐渐变得有些不好看了。 山下奉文意识到面前的远征军并不同于英军,对于他们的战斗力应该重新评估,还有另他感到诧异的是,日军间谍送过來的防御计划中似乎标错了北岸防御阵地的坐标位置,这让日军在顷刻间吃了一个大亏,山下奉文看看手中记录下的防御计划,不禁产生了疑心,难道说,间谍人员的工作出现了偏差。 山下奉文当即命令工兵部队迅速架设浮桥,便与地面部队通过皮尤河,同时命令空军部队对远征军阵地继续进行狂轰滥炸,防止其部队对工兵进行袭扰。 仅仅皮尤河北岸防御阵地,便牢牢的拖住日军达两天的时间,知道工兵架设浮桥之后,日军地面部队才得以通过皮尤河,在经过了一天多的殊死战斗之后,远征军部队有序的退出阵地,向同古城外机场阵地靠拢。 然而机场的战斗再次大大出乎山下奉文的预料,间谍送來的情报与实际战况中发现守军兵力部署完全对照不上,为此日军几乎付出了多处一倍的伤亡,但机场阵地是英军很早之前便修筑完毕的,全部以钢筋水泥浇灌,日军的轰炸对其中守军的伤害也是微乎其微,战事一时竟然陷入胶着状态。 盛怒之下,山下奉文将间谍送來的情报记录撕了个粉碎,下令不惜一切代价强攻同古外围阵地。 这几天的战斗让意大利商团看的索然无味,原本应该是一边倒的战斗竟然打成了势均力敌,这让这些美国人在切切偷笑之余,不得不摆出一副有些不耐烦的样子,这更让一向骄横的山下奉文感受到了无比的压力,但他能做的,除了不断的加大攻击力度,别无他法。 随着战事的开启,日本军用再度封闭起來,对进出人员进行了严格的控制,但这个时候,班达兄弟已经顺利的混进了日军和缅甸政府共同组织的劳工队伍,日军由于要面临战斗,所以大量的物资搬运需要人手,缅甸新政府便组织当地人來帮助日本人,当然,也仅招募缅甸当地人,不过,这对于班达兄弟两个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也因为他们的存在,让林笑棠和远征军一直保持着不间断的联系。 而此时,在萧山令的努力下,潜伏的日军间谍逐渐****。 “耿孝正。”林笑棠念着这个名字,想了好一会,才想到那个远征军仰光联络处的年轻军官,“这个人居然是日本间谍,年龄不大,埋藏的倒是挺深的。” 林笑棠点上一支香烟,杀气透过烟雾弥漫出來,转头看向班达,“告诉古站长,这个人不能留,让他务必要斩草除根。” 斯嘉丽却拦住了他,“林,这个人或许还有些用处,如果你猜测的不错,那唐林这个名字应该就是他泄露出來的,这说明,他已经得到了春日晴彦的信任,而此次同古攻防战,山下奉文在他传递出來的情报上吃了大亏,我感觉,这枚棋子还是不要浪费的好啊。” 斯嘉丽的话让林笑棠的心头一动,他仔细思考了一下,虽然其中的脉络混乱,但他还是从中迅速的理出了头绪,眼睛不由得一亮。 林笑棠笑着走近斯嘉丽,在她的丰臀上狠狠抓了一把,斯嘉丽顿时笑得花枝乱颤,倒将一旁的班达看直了眼,偷偷的咽了口唾沫。 林笑棠指指班达,“老班,回去告诉古站长,跟萧山令沟通一下,让他全力配合咱们,一定要让日本人自己先乱起來……。” …… 夕阳西下,战场上出现了短暂的平静,同古城内还是一片肃杀,虽然日军还沒有突破机场防线,但同古已经经受了数轮飞机轰炸,城内的部队在各自的阵地中严阵以待,是以整个同古城内倒是安静的有些令人害怕。 萧山令带着几名卫兵走到一座院落中,门口的卫兵赶忙敬礼,萧山令自顾自的走到一间用铁锁锁住的房间窗户处,透过窗户向里边看了看,“里面的人情绪怎么样。” 卫兵回答:“报告长官,一直沒说话,不过送的饭菜他倒沒浪费,全吃光了。” 萧山令满意的点点头,随即提高了声调,“好好看守,晚上会有人來提审他。” 屋子里的人瞬间被惊动了,赶忙站起來跑到窗户边,却正好和萧山令四目相对,顿时愣住了。 屋中人嘶吼道:“萧副总参谋长,误会,误会啊,我不是日本间谍,我父亲是中国人,可我母亲是日本人啊,我从小在中国长大,我……。” 萧山令气得浑身发抖,用手点指:“耿孝正,我不管你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就冲你的所作所为,千刀万剐都不冤枉你,识相的,就把知道的全部说出來,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 隔壁院落的房子里,也关押着几个军官模样的人,听到不远处的对话,脸色都是一变,虽然被绑缚住了双手,但还是争先恐后的从地上爬起來,凑到并不宽敞的窗户边向外查看。 其中一个年龄大一些军官看了半晌,默不作声的转回身又坐到地上,另外的三个人彼此对视一眼,也赶忙在他的身边坐下,“小田君,上原这个家伙原來是混血,他如果要出卖组织,那将是不可估量的损失啊。” 年长者漠然的抬起头,“现在还有组织可言吗,重庆大搜捕已经让派遣军的情报系统受到了重创,就剩下我们几个,上原就算叛变,也只能出卖我们几个人了,还会有什么损失。” “可今天的战况却是有些不对劲啊,上原弄來的防御体系和实际上的相差了很多,被捕前我们得到的战报是皇军损失很大啊,直到现在,五天的时间了,连机场防线还沒有突破,照这个进度,恐怕半个月也拿不下同古。”其中一个圆脸的军官戴着狂热的口吻说道。 另一个也随声附和,“一定是上原这个家伙出了问題,或者是他原本就是支那人打进我们内部的潜伏人员,才会送出去一份假情报,引诱皇军上当。” 年长者的态度也凝重起來,“诸君,我们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但不到最后不可以轻言失败,刚刚支那人也说了,晚上会替身上原,我们就在这儿安静的听一听吧,如果有什么事情,我们几个拼死也要杀出去一个,一定要把消息传递给山下奉文阁下。” 第二百九十章 真不好意思 深夜,日军集结千余兵力,另外包括五百名骑兵部队,以炮兵和空军为掩护向机场再次发动猛攻,远征军提前破坏铁路,工兵团团长李树正抵受不住压力,仓皇后撤,工兵团机场阵地沦陷,游击旅部队配合598团的一个营再次组织起防线,击毁敌坦克和装甲车各两辆,总算击退了日军此次的进攻。 午夜时分,战场上彻底安静下來,双方都在静静的舔舐着各自的伤口,等待着清晨即将到來的恶战。 小田等四名俘虏所在的院子里也沉静下來,窗户中不断发出轻微的鼾声,卫兵走到窗口看了看,沒发现什么异常,便倚着步枪,靠在墙壁上进入了梦乡。 小田张开双眼,拍拍身旁的三个人,几个人凑到紧邻隔壁院子的墙角下,侧耳倾听。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隔壁院子始终沒有什么动静,晚上轰炸做猛烈的时候,曾经來过几个人,冲进关押着耿孝正的房间,接着便是鞭笞皮肉的声音以及完全沒了人声的惨叫声,而这个时候,倒是清静下來。 知道凌晨两点的时候,院子里才再度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小田等人顿时从开始打瞌睡的状态中清醒过來。 萧山令中气十足的声音传來,“耿孝正,想清楚了沒有,这是最后一次机会,我沒那么多功夫陪你玩。” 接着便是耿孝正少气无力的说道:“该说的我已经都说了……。” 一声清亮的钢刀出鞘的声音,耿孝正的声音立刻有些变调,“我说,我全说。” 小田大吃一惊,立刻支起了耳朵倾听。 “其实,我是关东军派驻到中国派遣军中的人员,后來被派遣军情报处送到重庆潜伏,我的直接上司是间岛特设队的高岛介大佐,重庆大搜捕的时候,我被抽调到远征军,这才逃过一劫,我奉高岛大佐的命令,将到手的防御情报做了改动然后交给南方军,我知道,关东军方面要对山下奉文动手了。” 声音虽然不大,但清清楚楚的落进了小田等人的耳朵里,几个人互相看了看,都显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但紧接着便是萧山令不耐烦的声音,“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管你关东军还是派遣军,南方军什么的,说点有用的。” 耿孝正苦笑连连,“你想清楚,南方军内乱,对谁最有利,还不是你们远征军得实惠最大。” 萧山令的语气这才缓和些,“原來是这样,那也就是说,你的任务已经完成,日本人已经接到你的情报,还有,我们也要感谢你是吧。”言语中带着明显的讥诮。 耿孝正沒有再说话,只是悠悠的叹了口气。 旁边忽然有人插话,“长官,还有四个日本间谍怎么处理。” 萧山令很诧异,“还沒处理吗,在哪里。” “就在隔壁。” 萧山令大为光火,“怎么不早说,是谁让你们把他们和耿孝正放在一起的,去,全部杀掉,一个不留。” 军官们答应一声,脚步声由远及近,便向隔壁院子跑过來。 但就在这个时候,天空上忽然传來了巨大的呼啸声,紧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爆炸,“空袭,空袭,快隐蔽。”好几个声音同时喊道。 已经跑进院子的军管大声对门前的卫兵嚷嚷着,但鼾声却被爆炸的声浪掩盖了,小田等人心知不妙,远征军这是要杀人灭口,于是干净爬起來,躲到了屋门的后边。 并不结实的木门杯人一脚踹开,卫兵端着长枪冲了进來,看到角落里沒人,顿时愣住了,小田几个人立刻冲上來,抱住卫兵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将卫兵打倒在地,沒了声音,屋外的军官刚进來,便被已经卸下了步枪刺刀的小田一把搂住了脖子,紧接着便是一把散发着寒气的刺刀架在了颈部。 一个日本间谍拔出军官腰间的手枪,接过刺刀,将众人手上的绳子割开,小田用手枪顶住军官的太阳穴,吩咐其他三个人紧跟在自己的身后。 院子里已经跑进來十余名士兵,举着步枪严阵以待,小田等四人紧紧躲在被劫持军官的身后,大声喊道:“全部退开,否则我一枪杀了他。” 一枚炮弹怪叫着扑向院落,一声巨响,院子的大门及围墙被炸塌,士兵们赶忙各自隐蔽,就连军官的腿上也挨了一快弹片,惨叫不已,小田就趁这个机会,一把推开军官,和三个同伙发疯似的向外冲去。 士兵们这才反应过來,纷纷开枪,跑在后边的三个人无形中成了小田的挡箭牌,每人都身中数弹,哼都沒哼一声的倒地身亡。 小田不敢回头,撒开两腿就往城外跑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烟尘中。 萧山令带着人从隔壁赶过來,见情形大骂不已,“妈的,小日本的轰炸还真他妈的是时候。”看到地上倒着的军官,不禁笑出了声,“沒事吧。” 军官在两名士兵的帮助下站起來,呲牙咧嘴的回答道:“报告长官,一点擦伤,死不了。” 萧山令一竖大拇指,“不错,戏演的不错,回头记你一功。” 军官憨厚的笑笑。 萧山令带着人回到关押着耿孝正的房子,两名彪悍的士兵一左一右的架着他,耿孝正的嘴巴被牢牢堵上,一双眼睛满是怨毒,屋里还站着一个年轻人和一个个子不高的士兵。 萧山令一进门就对那个年轻人说道:“日本人的轰炸不是坏事,这样一來,那个日本人至少不会怀疑。” 年轻人无奈的笑笑,“萧长官,怎么这戏是不是有点太假了啊。” 萧山令洒脱的一挥手,“假什么,糊弄日本人沒问題了,再说了,古站长,现在这么个时刻,做戏越简单越有效,弄得复杂了,日本人反而会起疑心。” 小屁哭笑不得的点点头。 两人返身走到耿孝正的面前,士兵这才松开了耿孝正的嘴巴。 小屁笑笑,仔细看了看耿孝正,“就你这副尊荣,还想跟我们老七抢女人。” 耿孝正一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小屁拍拍他的肩膀,“让你明白明白,你见过的那个唐林就是我们老七,现在是重庆政府的中将,呵呵,而且他和关东军的关系也不错,知道重庆的大搜捕吗,要不是他,或许日本人就得手了,遇见他,算你们倒霉,小鬼子,还敢打嘉怡的主意,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行。” 萧山令志得意满,“你送出去的那份防御地图也是真的,货真价实,不过,在你送出情报之后,小七已经提醒我们更改了兵力配置,忘了告诉你,真不好意思。” “哦,对了,还有,我帮你找的这个替身。”萧山令指指那个矮个子士兵,“他可是真宗的川剧团的名角,一手绝活,就是会模仿人的声音,怎么样,跟你自己的沒什么两样吧。” 萧山令和小屁相视哈哈大笑。 耿孝正目呲欲裂,不断挣扎着,想要破口大骂,但身边的士兵已经重又将破布塞进了他的嘴里。 小屁笑的几乎眼泪都要流出來了,这才慢慢止住笑声,从裤腿中拔出一把匕首,“你找的唐林,也就是我们林老板让我告诉你,这个屎盆子你是背定了,你不是喜欢做日本人吗,就让日本人看看你是什么货色,你的家人应该还在日本,刚刚的那些话,你的那个同伴一定会一字不漏的传达给山下奉文,你呢,就在黄泉路上好好想想日本人会怎么对你的家人吧。” 话音未落,匕首闪着寒芒,已经恶狠狠的捅进了耿孝正的心窝,但他却似乎沒有感觉到疼痛,双眼中饱含着小屁刚才那番话带给她的恐惧。 小屁拔出匕首,面无表情的继续捅下去。 …… 林笑棠和斯嘉丽偷偷的躲在帐篷之间的阴影中,直到日军士兵的身影渐渐消失,这才互相看看,都看到了彼此眼中那浓浓的担忧。 “那是不是日本人的毒气弹。”林笑棠轻轻的问斯嘉丽。 斯嘉丽摇摇头,只是和林笑棠出來随意走走,沒想到竟然无意间看到了这么可怕的东西,“弹壳外边涂得是红色标记,根据我们的情报应该是砒霜类毒物联氯化砷,你刚刚也看到了,士兵已经将炮弹所有的标记全部清除了,就是怕弹壳被中国人得到,从而拥有他们使用化学武器的证据。” 同古会战已经进行到第六天,日军却连外围阵地都沒有清除完毕,机场还在远征军的手中,这对于心高气傲的山下奉文來说是绝对不能忍受的,看來,他打算孤注一掷了,决定用毒气弹來拿下远征军的防御阵地。 林笑棠沒再说什么,挽着斯嘉丽回到他的帐篷,斯嘉丽也看出他的担忧,帮他端來一杯水,“你放心,我已经将刚才的情景照了下來,会尽快传回仰光,由美国报纸來揭发日本人的罪行。” “那有个屁用。”无形中,林笑棠的声调提了上來,随即便感觉到不妥,他吐出一口浊气,轻轻的拥住斯嘉丽,“对不起,一想到这些东西将要使我们的兄弟受到伤害,我就忍不住……。” 斯嘉丽沒有再说话,只是轻轻拍打着林笑棠的背脊。 “不行。”林笑棠忽然抬起头來,“我一定要想办法阻止日本人,让他们尝尝自己酿下的恶果。” 第二百九十一章 导火线 林笑棠悄悄的将拉维武叫进帐篷.将刚才看到的情形详细的向他复述了一遍.令林笑棠诧异的是.拉维武并沒有表现出多少的惊讶的神色.也许是看出了林笑棠的诧异.拉维武向林笑棠解释说.日军使用毒气弹的情况.早在曼谷站的时候.小屁便已经派人着手调查了一下.当时是应美国人的要求.为将來的地面战斗做准备.后來.便或多或少的得到一些类似的情报. 日本人此次进攻南洋.并沒有携带多少毒气炮弹.原因是.制造炮弹的工厂躲在日本本土以及东北三省.距离南洋路途遥远.加上运输时间长.所以并沒有大量准备. 而且.在进攻菲律宾以及新加坡等地区的时候.英军的抵抗一触即溃.南方军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便获得了战争的胜利.所以.这些仅有的毒气弹也沒有派上用场.而这次.同古弹丸之地竟然困住日军这么长的时间.山下奉文无计可施.这才又想到了这个尘封已久的“杀手锏”. 林笑棠对拉维武的回答很满意.这个人虽然话不多.但确实精干.小屁把他派到林笑棠的身边的用意显而易见. “那你对如何处理这些炮弹有什么建议吗.”林笑棠特意问拉维武. 拉维武仔细想了想.还是摇摇头.在日军的军营中想要对这些毒气弹下手简直是天方夜谭.且不说这些毒气弹的构造.所有人并不清楚;单说日军对这些毒气弹的防护.就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清除标记之后.全部运到了山下奉文的指挥所附近.由山下的卫队亲自看管.除非到使用的时候.否则绝对不会让任何人靠近.包括普通的日军士兵.这样的情况下.想要就地破坏这些毒气炮弹.无疑是不可能的. “可惜远征军目前沒有空军掩护.要不然.就可以派轰炸机精确打击了.”拉维武自言自语道.但随即又摇摇头.“这样也不行.毒气弹一爆炸.整个日军营地就将变成一片死地.我们也都不能幸免.” 但拉维武的话却忽然间提醒了林笑棠.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去年的时候.矢泽慎一从苏州向上海运送黄金.林笑棠曾经和潘其中的游击队联手将黄金劫走.当时.林笑棠便偷运出一批军火补充给当地负责阻击的游击队.其中就包括几挺小号的迫击炮.在那次的战斗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足足牵制了日军的增援部队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 在那之后.潘其中鉴于掷弹筒在战斗中发挥的巨大作用.曾经通过林笑棠购买类似的武器.也用迫击炮初步武装了根据地的炮兵部队. 在之前的根据地进行的反扫荡战斗中.这些武器也发挥了显著的作用.尤其是林笑棠听潘其中说过.根据地中有一支炮兵部队(注一).利用迫击炮发明了一种精确超速打击战法.对日军造成了巨大的伤害.潘其中当时还详细的给林笑棠介绍过这种战术.对此林笑棠印象深刻. 那么.现在这种情况下.能不能利用这种战术來对日军的毒气弹存放营区进行一次精确打击呢. 林笑棠默默的坐下.将现有的各种条件都计算了一遍.暂时.还达不到这种战术运用的条件.第一.远征军的火力配备.他还不清楚;第二.使用这种战术.必须要靠近日军营地.但在目前來看.显然还做不到. 所以这就需要与远征军方面进行沟通.而且是必须的.如果任由日本人使用毒气弹攻击同古阵地.那将产生灾难性的后果. 林笑棠草拟了一份计划.口述给拉维武.让他这两天什么事也不要做.负责具体的计划安排. …… 天光放亮的时候.机场阵地终于沦陷了.游击旅和598团所部分批撤出阵地.进入同古主阵地设防. 山下奉文的两个师团终于正面面对了同古这座古城. 此时.远征军新22师已经突破日军两道防线.进驻到同古城外的永克冈地区外围.与几乎同时到达的日军第18师团一部发生遭遇战.随后.两支部队开始进入互有攻守的相持局面. 就在战场的夹缝中.竭尽全力、身负重伤的小田终于强撑着一口气感到了日军军营. 当士兵们用担架将小田抬到山下奉文的面前的时候.小田已经气若游丝了. 山下奉文大步走到担架前.单膝跪倒.“我是山下奉文.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见我.” 小田睁开双眼.看到面前的山下奉文.陡然间坐了起來.但脸却白的像纸一样.身后的士兵赶忙撑住他. “山下阁下.我是中国派遣军情报处情报员小田晋二.您可以致电派遣军核实我的身份.之前送过來的同古防御体系情报.是由我的同事.上原孝正派人送给您的.现在.现在.我已经能够证实那是份假情报.上原孝正他.他已经背叛了派遣军和山下阁下您…….” 小田晋二身子一晃.就向后栽倒. 山下奉文情急之下双手扳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小田君.请把话说完.” 小田勉强睁开已经有些涣散的双眼.“阁下.请不要相信上原孝正送來的任何情报.他已经彻底投向了关东军的那些疯子.为了达到个人的目的.他们不惜背叛帝国.您.您一定要小心.” 呼吸骤然停止.只剩下一双充满了不甘的眼睛依然直视着山下奉文. 山下奉文呆呆的看着小田晋二的脸庞.好一会才站起身.在他的示意下.卫兵和其他军官都默默的退了出去.帐篷中只剩下春日晴彦和小田的尸体. “嗤”的一声轻响.山下奉文已经拔出腰间的武士刀.散发着寒气的刀刃直指春日晴彦.“高岛介到底要搞什么鬼.皇道派的下克上不知这样的.他们这么做会毁了整个帝国的.” 春日晴彦的脸色有些发白.但面对着刀尖依然沒有后退.“阁下.事情还需要调查.不能因为一个陌生的特工的出现就轻易相信他所说的话.高岛介这个人我很了解.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他做不出來.” 山下奉文立刻咆哮起來.“那送來的情报呢.怎么解释.來的也是日本人.在派遣军序列中都可以查得到.你让我相信谁.还是相信那因为情报错误而枉死的数百个帝国士兵的英灵.” 春日晴彦顿时无语了.思虑再三.他是在也想不出.除了关东军谁还能干出这样的事情來.中国人.不可能.他们在缅甸的情报力量已经被彻底清除了;美国人.暂时.他们的胳膊还伸不到缅甸來;英国人.拜托.他们能逃出缅甸就是万幸了.哪有力量來做这样的事情. 不知为什么.春日晴彦始终觉得这些事情有些阴谋的味道.但偏偏找不出其中的蹊跷. 现在的山下奉文因为一连串的失利.已经变得有些沉不住气了.原本计划在三天之内攻克的同古.到现在已经快八天时间了.却始终屹立在皮尤河上.外围.远征军的援军将陆续赶到.虽然日军的后续部队也会相继抵达.但山下奉文实在不想再这个战场上和中英军队决一死战.因为这里原先就是英军司令亚历山大选择的决战战场.一旦攻城战变成消耗战.对日军将是相当的不利. 据可靠的消息.中国远征军的各支部队已经进入缅甸.其中的主力正在昼夜兼程的向同古方向开进.这次入缅的远征军是集结在云南和四川一带的**精锐部队.战斗力绝对不逊于日本军队.一旦陷入苦战.日军目前的人数上的优势将不复存在.美国人已经在珍珠港蠢蠢欲动.这个时候.海军不可能提供太多的援助.他们能阻挡住美国人的太平洋舰队已经是万幸了.不可能指望他们再來沿海地区. 还有一个问題.就是补给问題.在以闪电般的速度攻下新加坡等地之后.日军的战线已经呈现出以几何倍数增长的趋势.兵力的匮乏.物资的补给和运输.都是摆在南方军面前的一个又一个的难題. 春日晴彦也明白.这也是南方军、陆军部以及大本营现在不愿意与关东军闹翻的主要原因.毕竟.现在所需的大批兵源都要从东三省和朝鲜抽调.还有那些供给物资.相对于本土來说.东三省目前是日军最为稳定和安全的物资供应基地.那里有东北军留下的成批兵工厂、飞机制造厂以及各类型的生产设备.还有丰富的资源. 基于这样的原因.日军陆军海军统制派等实力派系对关东军只能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沒办法.当初从中枢赶出來的那些皇道派分子已经牢牢的掌握了东北、台湾、朝鲜这些地区的军事命脉.这个时候.如果要激化矛盾的话.等待日本的将只有灭亡可言了. 春日晴彦叹口气.冲着仍在盛怒中山下奉文一鞠躬.“阁下.我知道怎么做了.我会派人拘捕高岛介.一切等同古之战结束后再做考虑.” 注一:指八路军炮兵团第二营、第三营.当时.这两支部队在武亭和邱创成的带领下开赴晋东南前线.立下赫赫战功.百团大战中.为歼灭被包围的冈崎大队.炮兵团九连连长、神炮手赵章成决定用猛烈的炮火压倒敌人.他亲自带一门迫击炮和十几个人.悄悄來到一处断崖下隐藏起來.当时敌人在上.我军在下.双方距离只有三四十米.在测量好距离后.赵章成采用88.5度的特大射角.以每分钟四五十发的速度一口气不停地进行超速射击.在射击过程中.由8个战士开启炮弹箱准备炮弹.4个战士不停地装引信.就这样都供不上赵章成一个人的射击速度.短短6分钟时间.他连续发射了240发炮弹.平均一秒半一发.而且炮弹几乎是直上直下地打入敌人阵地的.这次战斗也作为炮兵战斗范例记入战史. 第二百九十二章 狗咬狗 日军军营内的气氛骤然紧张起來,在战斗间歇,轮换下的部队又多了一项任务,凡是从关东军中调拨过來的士兵和军官都受到了严格的审查,自从到达同古之后,春日晴彦便与高岛介失去了联系,高岛介就像是一个从未在这世界上出现过的鬼魂,顷刻间便失去了踪影,春日晴彦别无他法,也只得暗中加强了对林笑棠的监视,因为他知道,林笑棠就是高岛介想要夺取此次行动胜利的重要砝码。 其实,林笑棠这些天和高岛介也沒有联系过,自从他告知高岛介春日晴彦有可能在暗中已经投向矢泽慎一和山下奉文之后,高岛介便再也沒有露过面,但林笑棠知道,高岛介这个家伙,一定就隐藏在军营的附近,或许就躲藏在军营之中,他在等待着,等待着一个一击必中的机会。 林笑棠沒有再做更多的安排,一方面,日军加强监视之后,他已经不能再和远征军保持通畅的联系了;另一方面,所有计划都已安排就绪,现在就看同古战局究竟会走向何方了。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到了同古会战第十四天的时候,城防终于被日军攻破了,惨烈的巷战由此揭开序幕,唯一的好消息是,廖耀湘的新22师已经突破日军阻击线,向南猛攻,攻占南阳车站四周以及周围建筑物,与200师仅有咫尺之隔,而英缅第一师在得到200师与新22师,游击旅在同古站稳脚跟的消息后,获得修整以及大批补充,同时,在远征军和英缅军联合指挥部的严令下,开始回身向同古快速挺进,一旦英缅军到达,在英军空军的掩护下,同古整个战局便有可能得到逆转。 在这种情况下,山下奉文下达了对同古的最后总攻的命令,日军第55、56师团主力配合第18师团一部,同时从同古南、东、西三个方向向同古守军发起进攻,空军对守军占领区域实施不间断的两个小时轰炸,击中坦克以及装甲部队集中攻击同古东门,原本面积并不大的同古古城瞬间笼罩在前所未有的炮火中。 戴安澜和萧山令也将最后的的预备队投入到巷战的战斗中,整个城市中喊杀声响震天地,就连伙夫、劳工甚至是临时征召的娃娃兵都被分发了武器加入到战斗行列。 同古城内尸积如山、血流成河,恍如人间地狱,就连戴安澜和萧山令都曾一度亲自冲杀至第一线。 山下奉文的两个精锐师团在巷战中折损大半,不禁哀叹,“自我军横扫南洋战场以來,同古之战实为战况最为激烈的一次,支那军上至军官下至士兵的决死之心令百战帝国士兵亦为之震撼。” 因为战况的激烈,山下奉文已经通知意大利商团,准备派人将他们先期送回仰光,这也从侧面说明了山下奉文对同古之战的结局并沒有绝对的信心。 巷战进行到第三天,整个同古之战已经进行到第十七天,日军已经占领了整个同古将近三分之二的城区,新22师虽然与200师胜利会师,但面对着近三个师团的敌军进攻,远征军方面的补给和伤亡都消耗的太大了,山下奉文终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条意外的消息传來,远征军新38师113团刘放吾部以八百人兵力竟然击溃日军第33师团,不仅成功解救了被围困在仁安羌的英军,还歼灭日军达一千两百余人,夺回盟军在缅甸的最大油料库,,仁安羌油田(史称仁安羌大捷),日军33师团崩溃退却,目前,新38师主力已经火速向同古靠拢,力图以同古为中心,配合新22师、英缅第一师围歼山下奉文南方军主力。 急转直下的形势让山下奉文目瞪口呆,已经握在手中的同古瞬间变成了一个烫手山芋,他是在沒想到,匆匆进入缅甸的远征军竟是一块如此难啃的骨头,将麾下的四个师团中的主力牢牢的拖在同古长达半个月的时间,加上之前因仰光内乱浪费的时间,这才给了远征军和英军以喘息之机,完成了不可能发生的战场***,此时的山下奉文进退两难。 林笑棠看着远处忙忙碌碌、但充斥着混乱气息的山下奉文指挥部,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 指挥部门前的春日晴彦抽着香烟,一动不动的看着山坡上凝视这里的林笑棠,一股难言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如果估计不错的话,很快,山下奉文便会下达撤退的命令,同古已经成为一块鸡肋,加入不迅速撤离的话,战场攻守形势将很快调转过來,山下奉文所部将陷入三面围攻的窘境,之前在缅甸战场上的优势将不复存在。 恍惚间,营地门前却突然发生了混乱,一群荷枪实弹的士兵正突破卫兵的看守,直接冲进了指挥部所在的营地,可令人诧异的是,附近的55和56师团的驻地却安静的好像坟墓一样。 春日晴彦刹那间感觉到危险的來临,虽然还沒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他第一时间便拔出了手枪,指挥着卫队阻挡住袭击者,他则飞快的跑进了山下奉文的帐篷。 “司令官阁下,请快跟我走。”春日晴彦一进帐篷便喊道。 山下奉文颓然的看着面前的地图,对春日晴彦的喊声恍若未闻,撤退的命令在胸口积压了许久,但他始终沒勇气发布出來。 春日晴彦上來拉着山下奉文的胳膊就向外走,山下奉文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冷冷的甩脱春日的手臂,“春日君,我们还沒有战败,这么惊惶做什么。” “司令官阁下,外边或许发生了兵变,我请求您先撤退到安全的地方,18师团的驻地就在附近,那是我们可以掌控的力量,一切等平静下來再说。” 山下奉文一惊,随即便恢复了常态,“胡说什么,这是在战场,帝国军队从來沒有临阵发生兵变的情况。” 话音未落,帐篷的门帘被高高挑起,士兵们簇拥着几名高级军官走了进來。 “高岛介。”春日晴彦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熟悉的身影,一颗心顿时落到了谷底。 一名军官面无表情的走到距离山下奉文和春日晴彦不远处停下脚步,冲着两人微微鞠躬,“山下阁下,鉴于您在缅甸战役中的拙劣表现,我奉南方军司令官寺内寿一阁下以及总参谋长清水规矩阁下联合签署的命令,撤销您缅甸军团军团长的职务,由木村兵太郎阁下接任,至于您,将由我亲自护送您回到南方军总部。” 山下奉文的瞳孔猛的收缩起來,他结果军官递过來的命令仔细看了一遍,身子一晃,险些栽倒。 春日晴彦和几名心腹军官赶忙扶住他,春日晴彦对着人群中的高岛介喊道:“高岛,这是你们的诡计是吗,你们一心就是想要铲除山下阁下是吗。” 高岛介冷冷一笑,“春日君,还想您并沒有资格和我说这些话吧。” 春日晴彦顿时语塞。 山下奉文勉强抬起头,“早年加入皇道派,原是想拥护天皇陛下,建立武运长久的武士政权,但沒想到今时今日,居然被当做是皇道派的叛徒來处置,缅甸之战的失利责任在我,可今日的皇道派早已沒有了昔日的理想,居然不顾大局的在战场上玩起了阴谋诡计,使我英勇的帝国士兵白白的牺牲,我希望高岛君能对此作出解释,不然,我会向陆军部、大本营乃至天皇陛下揭露你们的阴谋。” 高岛介闻听此言就是一愣,“山下阁下,请你不要血口喷人,缅甸占据恶化到这种地步,皇军此前的优势被你的错误指挥全部浪费,显示在仰光的滞留,之后便是面对孤城,以两倍兵力以及空中优势克同古不下,这难道不是您应该负的责任吗。” 山下奉文的脸庞顿时涨得通红,他忽然发现,对于高岛介的指责自己竟然无从反击,是啊,抛开皇道派等人的小动作不说,如果自己能从仰光及时北进,如果能够快速挺进,一鼓作气歼灭英军占领同古,那又哪來的如今的尴尬局面呢。 …… 林笑棠看到营门口的混乱时,便一眼瞥见了人群中的高岛介,到了这个时刻,他明白,到了撤退的时候了,剩下的,就该由日本人來狗咬狗了。 林笑棠的心情顿时轻松起來,转身下了山坡,回到营地,斯嘉丽和拉维武等人也已经收拾好,众人沒有再过多交谈,而是很有默契的登上了山下奉文早已备好的车辆,上车前,林笑棠向着不远处缅甸劳工应门口看热闹的人群中的班达兄弟使了个眼色,随后,便头也不回的上了汽车,向着仰光的方向疾驰而去。 遥望着林笑棠、班达等人陆续从日军营地中撤出,密林中的小屁长长的除了一口气,对身边的手下说道:“联系远征军吧,日军大营正在混乱之际,可以发动反击了,告诉潜伏的炮兵,毒气弹仓库位置不变,依照老坐标,反击开始十分钟后,各炮不间断打击,直到炮弹打光。” 第二百九十三章 不要俘虏 由于指挥部发生的事态尚未解决,面对着远征军和英缅第一师的联合反击,各师团的日军士兵顿时乱作一团,指挥部始终沒有发出任何有价值的命令,各部只能在各自主官的带领下仓促迎敌,其结果可想而知。 同古城内的远征军各部虽然在之前的巷战中付出了巨大的伤亡,但反击一开始,在英缅军猛烈的炮火掩护下,衣衫褴褛的士兵们从城市的各个角落中冲出來,恍如下山猛虎一般,失去了统一指挥的日军则成了沒头的苍蝇,只得慌乱的向城外退去。 而戴安澜和萧山令则联合下达了命令,在反击过程中,远征军不要一个俘虏,换句话说,也就是不留活口。 日军军营的指挥部内,突如其來的炮火让剑拔弩张的双方在刹那间安静了下來,山下奉文侧耳倾听着隆隆的炮声,脸色变得灰败之极,“完了,完了,支那人开始反击了,他们一定收到了仁安羌的消息,这时候,他们一定会采取果断的行动的。” 春日晴彦大喊,“司令官阁下,您要振作起來,这个时候才是我缅甸军团生死存亡的时候啊。” 山下奉文这才清醒过來,“传我的命令……。” 高岛介立刻阻止,“山下阁下,请注意您的言辞,您已经不再是缅甸的军团长了。” 木村兵太郎阴沉着脸站在旁边,不发一言,局势恶化到这样的地步,他宁肯自己并沒有接手这样的局面。 话音未落,军营附近突然响起了凄厉的炮声,那炮声相隔如此之近,距离就在军营的附近,这让指挥部内所有的军官都变了脸色,他们都是参加过战斗的人,很清楚炮声忽然在这么近的距离响起意味着什么。 情急之下,高岛介卫护着木村兵太郎,春日晴彦卫护着山下奉文,两批人快速的冲出了指挥部,炮弹在离指挥部不远的地方落地开花,立刻引起了一连串的爆炸。 日军军营乱作一团,一众高级军官和士兵们看着炮弹落下的方向,心头的恐惧油然而生。 春日晴彦一把拉上山下奉文就往营地外跑,山下奉文却不肯罢休,仍旧向着高岛介的方向大骂不止,“你们这群帝国的败类,是你们泄露了秘密武器仓库的位置。” 高岛介不明所以,被乱兵挟裹着消失在另一个方向。 外围埋伏的小屁以及炮兵们在发射万一轮炮弹之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上千名绝望的日本士兵,毒气弹被炮弹点燃,接连在仓库中爆炸,士兵们试图远离那里,但毒烟的弥漫速度显然大大超出他们的预料,不断的有士兵口吐白沫的倒下,裸露的皮肤上出现极为恐怖的红色水泡,以闪电般的速度弥漫全身,嗷嚎声甚至将枪炮声都压了下去,日军军营迅速被颜色各异的浓烟所包围。 从同古城中千辛万苦跑出來的日本士兵看到军营中的模样,顿时傻了眼,就在他们一错神的时间内,200师的骑兵团如同旋风一般急袭而至,雪亮的战刀挥起,一颗又一颗的头颅冲天而起,倒地的尸体被战马的铁蹄踩得稀烂。 中国远征军就在日军军营的外围搜寻着残存的日军士兵,而骑兵团则一分为二,从军营的两侧快速通过,继续向前,追逐逃跑的日军,在他们的身后,是英缅第一师的装甲部队,像辗压跳蚤和臭虫一般追赶着无处可逃的日本士兵,直至将他们压成肉泥,英军士兵嬉笑着坐在车上,用步枪挨个瞄准无处藏身的日本兵,就像是狩猎一般,这让后來赶到的远征军士兵恨得牙根痒痒。 …… 春日晴彦和山下奉文带着十几名卫兵挤上了两辆卡车,向着仰光的方向沒命的开去,身后的混乱渐渐远去,春日晴彦不禁松了一口气,看着山下奉文双手紧握着家传宝刀,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便解劝道:“阁下,这一定是高岛介和关东军那些家伙们搞出來的事情,见到寺内阁下之后,只要我们将所有的來龙去脉讲清楚,作为统制派的中坚人物,寺内阁下一定会为您主持公道的,再说,当初大力举荐您來缅甸的,也正是寺内寿一阁下啊。” 听着春日晴彦的开解,山下奉文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一些,看看周围不足二十人的卫兵,山下奉文不禁悲从中來,“两个半精锐师团的士兵,将近三万人的部队,竟然在一天之内便损失大半,还不知道有多少将士能安全的撤回仰光,此战之责全在我一人啊。” 春日晴彦刚要开口在劝慰几句,随着一声突如其來的枪声,卡车车身忽然倾斜起來,司机虽然紧踩刹车,但巨大的惯性还是让卡车歪到了一边,卡车向着路边的树林滑去,车身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春日晴彦和山下奉文紧紧抓着另一边的车厢板,心中却是惊惧不已。 卡车径直撞上了路边的大树,车厢中的人顿时飞了出去,春日晴彦和山下奉文被摔得头晕脑胀,眼前满是金星,但耳边随即便响起了爆豆一般的枪声。 春日晴彦的一条腿被划了个口子,他强忍着疼痛站起身,拔出手枪,“道路右侧有埋伏,还击。” 但此时,已经有还几个士兵被击倒在地,第二辆卡车上的士兵跳下车迅速向山下奉文的所处的位置靠拢过來。 “护送司令官阁下上车,我來掩护。”春日晴彦一边大喊,一边带领着七八名卫兵开始还击。 但敌人隐藏的很巧妙,就躲在路边的灌木丛和树林中,始终沒有露面,只是不停的换着位置开枪。 春日晴彦拼死抵抗,掩护着卫兵们护送山下奉文上了卡车,司机发动汽车,卡车向疯了一般向外冲去,但开出去沒有五十米,驾驶室的两名士兵便被狙击手爆了头,紧接着两颗手雷便准确的同时扔进了车厢中,随着两声惊天动地的爆炸,春日晴彦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黑白色。 他亲眼看到山下奉文手握着武士刀被扎上了天空,一条腿在半空中便和躯体分了家,山下奉文翻滚着落下來,就落在距离春日晴彦不过十米的地方。 山下奉文落在地上之后,便缓缓的抬起了头,看向不远处的春日晴彦,春日晴彦这才发现,他满脸都是血,支撑身体的双臂不停的颤抖,但手中仍然紧紧握着那把武士刀,春日晴彦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想喊,但喉咙里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 山下奉文勉强支撑起身体,看着春日晴彦,吐出一大口血沫,嘴里吐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字眼,春日晴彦这才清醒过來,手脚并用的爬到山下奉文的身边,“阁下,阁下,您一定要坚持住。” “帮,帮我。”春日晴彦总算听清楚了山下奉文的话。 山下奉文的眼神落在手中的武士刀上,春日晴彦恍然大悟,他一咬牙,“阁下,请您切腹,我会帮您介错。” 山下奉文欣慰的一笑,在春日晴彦的帮助下坐直了身体,子弹不停在两人身边擦过,但两人置若未闻,春日晴彦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刀,交到山下奉文的手中。 山下奉文的手哆嗦着,对准自己腰间的部位,但就是沒有力气刺下去,就在这个时候,一阵人喊马嘶,马蹄踏地的声音转瞬间便冲到了眼前。 春日晴彦还沒來得及看清楚究竟是什么人,便看见对面的山下奉文的头颅在顷刻间飞上了天空,而脸上居然还保持着刚刚春日晴彦递给他短刀时的笑容,春日晴彦随即被一股巨大的撞击力推到了路旁的两棵树中间,被紧紧的挤在中间动弹不得。 春日晴彦接连吐出几口血,慢慢的抬起头,周围已经安静下來,跟随自己的卫兵已经全部倒下,身穿着绿色军装的远征军骑兵纷纷下马,开始割取他们的头颅。 一名看來是军官模样的人走到他的面前,仔细打量了一番,骤然笑了起來,“这个是大佐嘿,还是个活的,长官,你快來看。” 路旁的树林中走出一群便衣汉子,有中国人,还有缅甸当地人,其中一个年轻人看來是首领,走到春日晴彦的面前,认真的辨认了一番,一旁一个当地人打扮的汉子露出惊喜之色,“古站长,这个就是老板说的那个春日晴彦。” 小屁顿时笑了起來,“真是冤家路窄啊,居然能在这儿碰上。” 春日晴彦听得懂一些中国话,想回答,但一张嘴就是满嘴的血沫。 小屁皱皱眉,随即凑过去对春日晴彦小声说道:“小鬼子,你是回不去仰光了,我们老板也沒想到你能落在我们手上,不过,死之前我让你明白明白,仰光的事情,还有假情报的事情,都是我们做的,我们老板叫林笑棠,听说你在找他,沒错,你挺有眼光的,可是不够聪明,实话告诉你,我老板就是唐林,唐林就是林笑棠。” 春日晴彦眼中露出惊惧的神色,但不大会的功夫却浮现出笑容。 小屁站起身,对着身旁的骑兵说道:“把军官的武器都收拾好,尤其是那把武士刀,像是个大人物的,脑袋带回去让人辨认一下,收拾完,赶紧回城里,说不定赌气一会就能飘过來。” 骑兵指指春日晴彦,“长官,那他呢。” 小屁根本沒回头,“遵照戴师长和萧长官的命令,一个俘虏不要,脑袋带回去就成。” 第二百九十四章 尽余欢 林笑棠还沒到仰光,就收到了同古的战报,其实也本身就在他的预料之中,皇道派与统制派的内斗在林笑棠的策划下,一步步走向激烈,产生这样的结果是必然的。 同古一战,日本南方军缅甸方面军精锐师团,第55、56以及第18师团一部加上缅甸国防军所部,共计三万五千余人,能够安全撤退的只有一万七千人,将近两万人全部折损在同古城下,指挥官山下奉文被杀,头颅成为远征军入缅第一战的战利品,仰光警备司令官春日晴彦大佐阵亡,各级将官战死的不计其数,加上在仁安羌被远征军击败的第33师团,南方军缅甸军团四个精锐师团竟然损失一半以上的兵力,元气大伤。 高岛介保护木村兵太郎退入仰光据守,战败之责理所当然的全部推给了已经被杀的山下奉文,仰光城内一片惨淡,到处是受伤和找不到建制的士兵和军官,就连躲进城内的缅甸国防军的昂山等高级将领也都是惴惴不安,生怕日军就此撤出缅甸,那对于刚刚成立的缅甸新政府來说,不啻于灭顶之灾。 日军大本营第一时间获悉缅甸惨败的消息,火速抽调南方军第54师团,第72独立混成旅团登陆仰光,这才稳住了缅甸的颓败局势,就连东条英机在御前会议上都不禁哀叹:“同古之役为旅顺攻城以來从未有过之挫折。” 而戴安澜和萧山令以及在仁安羌之战中表现突出的孙立人和刘放吾则一夜之间成为远征军的名将之星,史迪威则公开发表言论,称赞戴安澜、萧山令等人为“近代立功异域,扬大汉之声威者”。 消息传回国内,军民无不欢欣鼓舞,南北山河一片欢腾,蒋介石亲自命令,向戴安澜、萧山令等人颁发三等云麾勋章,而孙立人和刘放吾则被授予四等云麾勋章,戴安澜被任命为第五军副军长,兼200师师长,军衔中将,萧山令则被任命为远征军副总司令,协助新任远征军司令长官杜聿明指挥部队,游击旅被升级为独立混编游击师,并立刻深入缅甸腹地建立根据地,展开游击战争。 通过萧山令的密电,蒋介石也了解到林笑棠在同古之战中所起到的关键作用,不禁对其更是刮目相看,但林笑棠毕竟属于军统序列,此时已是中将身份,已经与戴笠平起平坐,再度擢升显然并不合适,于是,蒋介石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借蒋经国在全国发起十万青年从军活动,出任青年军总政治部主任的契机,任命林笑棠为青年军副总监兼敌占区分监,这是间接的默许了蒋经国与林笑棠的交往,也在有意的为蒋经国未來接位储备人才。 由于同古大胜,让盟国对中国军队的战力刮目相看,这也使得中国在反法西斯联盟中的地位进一步得到提升,连带着蒋介石的面子上也有荣光,这也是他大力奖赏有功将领,安插林笑棠进入青年军序列的原因。 但,缅甸的局势并不乐观,日军迅速从菲律宾和泰国抽调师团进入缅甸,总兵力很快的接近十万,而远征军的同古大胜是有着很多巧合的原因的,并不能因此而轻视日军,再说,日军占领南洋之后,后勤补给得到很大的保障,所以很快便在仰光一线稳住了阵脚,不到一个月,日军再度出击,缅甸西线普罗美一线的英军大败,原先远征军与英军设定的同古、仁安羌、普罗美三线平衡阻挡日军进攻的防守体系彻底被打破,战局再度陷入到扑朔迷离之中。 而此时的林笑棠对于缅甸战局已经不在关心了,战事陷入到僵持阶段,对于远征军來说就已经是最好的态势了,太平洋上美军舰队正在磨刀霍霍,想必在近期便会对日海军发动进攻,只要战端一开启,那么日军将在南洋地区陷入到腹背受敌的局面,到时候,战争的胜利便只不过是时间问題了。 现在的林笑棠心里牵挂的便是自己的未婚妻董嘉怡,之前董嘉怡因为羽田空的缘故,黯然离开上海,在林笑棠陷入到常德苦战中又不顾家族的反对,毅然來到重庆为自己脱困奔走,之后又在仰光受到惊吓,这一切都让林笑棠始终心有愧疚,现在,大局已经稳定下來,林笑棠最想做的便是立刻赶到泰国曼谷,向自己的女人求婚。 高岛介顺利辅助木村兵太郎上位,对于林笑棠的感激也是难以言表的,现在缅甸的局势已经平稳,皇道派的大批少壮军官随着关东军抽调兵团进入缅甸的机会融入到南方军的各个层面,可以说,皇道派已经逐渐掌握了关东军和南方军这两支极富战斗力军团的指挥权,这无疑会对未來皇道派的再度进入指挥中枢产生极为深远的影响,为此,高岛介代表皇道派上层再三向林笑棠表示感激之情,同时,也为林笑棠安排好了泰国之行的一切布置,当然,还有数不清的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 至于缅甸仰光站,林笑棠也已经正式向军统推荐了小屁的副手拉维武來执掌,拉维武是小屁的心腹,之前,林笑棠便已经通过萧山令秘密和远在江西的蒋经国取得了联系,推荐小屁掌管南洋地区的情报工作,而曼谷站和仰光站就是南洋区发展势力的两个基础站点,如果沒有意外的话,相信蒋经国会全力促成两人的升迁,这也意味着林笑棠将在沦陷区之外,成为南洋区情报系统的最高指挥官。 而班达和班纳等缅甸独立军的老兵,则在林笑棠的安排下进入到仰光站就职,成为第一批当地户籍的军统特工人员,他们的任务就是在仰光站的指挥下不遗余力的破坏日军的“金百合”计划,同时,特闷也将成为林笑棠东北物资统制计划和走私行动的重要参与者。 至于矢泽慎一,则在同古战报传來的当天便失去了下落,估计是连夜潜回上海了,这次的交锋他再次完败于林笑棠,估计会到上海后,林笑棠必然要面对他的报复,这一点,林笑棠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当然,高岛介为首的皇道派情报机关将成为林笑棠的坚定支持者,有他们在前边挡着,林笑棠绝对有信心搞定矢泽慎一这个不安定因素。 安排好了一切,林笑棠和斯嘉丽也进入到告别的阶段,斯嘉丽明显有些失落,因为她忽然发现,自己对这个男人的感情在这次缅甸之行中忽然浓厚了许多,或许原來只是单纯的被他的魅力所吸引,但现在,已经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一想到这个男人此去将会和别的女人结婚,斯嘉丽总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些酸酸的。 两个人在床上纠缠了两天,这两天,两人甚至连房门都沒有出过,猜霸被林笑棠支会到仰光站去学习,两个人这才如胶似漆的躲进了高岛介为他们安排的仰光的一家日本人开设的酒店客房中。 林笑棠洗完澡出來,斯嘉丽趴在床上,两只手托着腮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脸上还带着明显的留恋。 林笑棠点上香烟,坐在床边,手指划过斯嘉丽裸露的光滑的脊背,斯嘉丽明显的颤抖了一下,这才笑着钻进他的怀里。 斯嘉丽抢过林笑棠嘴里叼着的香烟,送到唇边深吸了一口,“你真舍得走。” “你不也要回上海吗。”林笑棠反问道。 斯嘉丽吸着烟,沒有回答林笑棠的提问。 林笑棠的笑容渐渐消失,“国内的局面很复杂,你这次回去一定要小心,尤其是李士群这个人,还有,元剑锋这个人你也要注意,这个人看似简单,实则心机深沉……”。 斯嘉丽这才再次露出笑容,“看來,你还是很关心我的。” 林笑棠将她拥入怀中,拿过她唇上的香烟,迷恋的深吸一口带着他唇香的烟嘴,“怎么,开始对我有些依赖了吗,可我告诉你,我这个人的占有欲可是很强的,你不要后悔啊。” 斯嘉丽格格笑着,趁林笑棠沒注意,一把掀开他的浴巾,将那支火热的坚挺握在手心里,“可你现在还全部都是我的。” 随即,斯嘉丽乖巧的将林笑棠按倒在大床上,自己则趁势俯卧在他的两腿之间,拢起头发,眼神中带着迷离的意味,定定的看着林笑棠,“我沒有后悔,我想让你清楚的记得我是怎么爱你的,还有,我会在上海等着你回來。”说完便低下头,轻启樱唇,香舌开始灵活的卷弄。 火热的分身进入熟悉的湿滑的所在,林笑棠仰面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感受着斯嘉丽无微不至的关怀和侍奉,不禁苦笑起來,耳边顷刻间又回想起分别是尚芝的话语,“我会在上海等你。” 林笑棠苦笑连连,又招惹到一个女人,上海,还真的是自己的福地啊,但是,这些女人最后都要怎样安置呢,尚芝、斯嘉丽还有羽田空。 想着这些,林笑棠似乎渐渐忘却了身下的快乐的感觉,头却一阵阵痛了起來。 第二百九十五章 生日礼物 泰国此时正处于一种微妙的状态下,之前,日本为进攻马來亚而借道泰国,泰国的披汶政权在泰法战争中获得了來自日本的支持,虽然披汶政权很清楚的感觉到了日本的野心,但迫于日军咄咄逼人的气势,也不得不暂时答应了日本人的要求,日军借道泰国东部,在占领马來亚之后,便开始无限期的拖延在泰国的驻军,迟迟沒有撤退的迹象,经过旷日持久的谈判,泰国终于无可奈何的承认了日军驻军的现状,但同时也争取到了一些权益,例如,在日本的帮助下,马來亚的吉兰丹、丁加奴、玻璃市、吉打四邦和缅甸的掸邦被划归到泰国,日军派遣十万军队驻扎泰国,两国名义上还是同盟国关系。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日军作为占领者和被占领方的泰国民众与政府间的关系也越來越紧张,首先,日军使用战俘和泰国劳工修建泰缅铁路,造成数以万计的伤亡,这件事情使得泰国民众间的反日情绪日趋浓厚,其次,泰国的进口一直依靠欧洲,尤其是德国,但随着战争的进行,海运逐渐被封锁,泰国不得不依靠日本获得进口物资,日本为了保证其战略物资的充足,开始压缩对泰国的物资供应,很快,泰国国内商品开始出现短缺现象,物价飞涨,使得国内反日情绪日渐高涨,国内冲突也变得越來越极端,民众频频与军警和日本驻军发生冲突,甚至爆发枪战,也使得驻泰国日军在一年内数次更换指挥官。 泰国驻美国大使巴莫反对披汶政府执行亲日政策,在华盛顿宣布建立自由泰人运动,而泰国国内的反日领袖则是皇室亲王斯瓦斯迪瓦。 处于对日本的抵制,加之泰国本身还有十余万装备精良的军队,所以日本军队在泰国的控制也很有限,双方的关系处于一种很诡异的平衡状态中,一旦一个微小的砝码放下去,很有可能激起双方之间不可估量的冲突,泰国披汶政府为了保障自身的权益,也和重庆方面、英美政府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就连在曼谷市内,就充斥着英美的情报人员、政客等,甚至于,重庆政府还在这里设立了暹罗军事专员公署,而日本人为了保障泰国的稳定,对这些作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同古大战结束后,日军惨败的消息传至泰国,更加坚定了泰国人脚踏两只船的决心,尤其是日军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抽调了驻守泰国东部的几个师团增援缅甸,日军在泰国的兵力顿时大减,这就更加使得民间的自由泰人运动变得高涨起來。 也因为如此,曼谷的日军驻军将近减少了三分之一,往常,驻军还时不时在曼谷附近展开演习,向披汶政府和民众显示一下实力,但这几天,日军士兵已经很少走出自己的军营,曼谷彻底变成了当地人的地盘。 今天是初九,也是董嘉怡二十三岁的生日,从缅甸回來之后,董嘉怡便一直窝在家中休养,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來,加上受了不小的惊吓,一回到曼谷便病倒,直到最近才慢慢恢复,尤其是得到了小屁从仰光传回來的消息之后,董嘉怡的精神更是恢复了不少。 但林笑棠一天沒从仰光回來,董嘉怡便始终放不下心來,一想到自己心爱的人还呆在那个危险的地方,董嘉怡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心如止水。 日子就在这忐忑中一天天过去,只得庆幸的是,沒有一个坏消息传來,尤其是同古大胜的消息传來,更让董嘉怡松了一口气。 但心中的人儿却始终沒有回來。 董嘉怡无精打采的倚着窗台,看着院子里姹紫嫣红的花朵发呆,就连何又菁蹦蹦跳跳的上楼都沒有发觉。 何又菁悄悄的凑到董嘉怡的耳边,“想谁呢。” 董嘉怡一惊,回头看看是她,沒好气的朝她脑袋上拍了一记,“今天怎么有空了,沒陪大头去。” 何又菁百无聊赖的神格懒腰,“别提他了,火眼他们几个找他不知道商量什么事情去了,男人们的事情我不想搀和。” 何又菁与大头已经订婚,这次林笑棠执意沒带大头去缅甸也正是这个原因,何氏家族在南洋的地位虽然比不上董家,影响力也比不了陈嘉庚的家族,但毕竟在南洋有数百年的发展,根深蒂固,也属于泰国华人中数得着的大家族,虽然大头和何又菁早已经私定终身,但牵扯到婚姻大事毕竟要家中长辈点头,所以,林笑棠一早便已托付董镇南向何氏家族推荐大头,再说,大头现在跟着林笑棠,也属于公司的高层,属于年轻多金、前途远大的希望之星,何氏家族在充分了解到其背景和资产之后,对两人的婚事也就欣然同意。 今天,本來说好大头要陪着何又菁上街才买结婚的用品的,但沒想到,一大早,火眼等人便匆匆的带人上门來,几个人嘀嘀咕咕了一阵之后,便径直出门了,大头竟然匆忙的都忘了和何又菁说一声,不禁让她又暗自生了一会子闷气,这才想到來找董嘉怡。 两人正在说话之际,佣人來通报,前院很是热闹了一番,有几批宾客上门,看样子來头不小,董家老爷子董镇南已经亲自迎了出去,对于这些事情,董嘉怡还是提不起精神來,所以只是听听,并沒有往心里去。 沒多大功夫,已经伤愈,但还拄着拐杖的董嘉诚倒是匆匆的跑到了董嘉怡的院子里,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气,神色间倒还有些讶异。 见到董嘉怡,口中却还连称奇怪,招呼妹妹赶紧到前厅去。 董嘉怡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哥,不就是來了些客人吗,爸和你还有二哥接待不就行了吗,我一个女孩家,让我到前边去做什么啊。” “往常可以不去,但今天你必须去,因为來的那些宾客全是冲着你來的,你这个寿星公能不去招呼一下吗。”董嘉诚解释道。 “为我來的。”董嘉怡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原來,一大早登门的这些宾客,很多都是曼谷政商界的翘楚,这些人來董家并不奇怪,但奇怪的是,他们竟然就像约好了似的,都在今天一大早便登门拜访,更蹊跷的是,他们上门的目的竟然是为了替董嘉怡这个董家前进庆贺生日。 这个举动让亲自出來迎接的董镇南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來的这些人他也都认识,平时也有很多來往,但董镇南自忖平常并沒有和他们说起过自己女儿过生日的事情啊,再说,董嘉怡对于他们來说毕竟是一个晚辈,这么多人大张旗鼓的为董嘉怡过生日,这也未免有些太匪夷所思了吧。 还沒缓过神來,心腹來报,驻曼谷的重庆国民政府的暹罗军事专员公署也秘密派人來送贺礼,竟然也是为了庆贺董嘉怡的生日,董镇南接到禀报,立刻亲自将人引到自己的书房,來人也并沒有多说话,只是代为引荐了几个特意从重庆赶过來的人,这一介绍,董镇南更是出了一身的冷汗,这几个人当中,有远征军的代表、有驻守中泰边境国军93师的代表、有美国人驻重庆机构的代表、有三青团的代表,每一个人的身后都是国民政府中举足轻重的人物,而令董镇南哭笑不得的是,他们千里迢迢的赶來,竟然也是为了庆贺董嘉怡的生日。 好在这几个人表现的甚为低调,简单客气了几句,转达了一下各自的问候之意,奉上礼单,便匆匆的告退了,董镇南看着手中的礼单,脑门子上顿时出了一层油汗。 这些礼物分量可是不轻啊。 所以,在不清楚发生什么事情的状况下,董镇南赶忙让董嘉诚到后院去将董嘉怡找來,毕竟她才是宾客们恭贺的对象,老是不露面也实在是说不过去。 沒办法,董嘉怡只好跟随着兄长來到前院,在董镇南的介绍下,和宾客们一一见面,但还沒等说上话,门外的佣人就飞奔着进來报信,“老爷,不好了,外边门外來了一队日本兵。” 董镇南一愣,就连宾客们也都是鸦雀无声,董镇南飞快的思虑了一下,马上吩咐董嘉诚先将各位宾客从后门送走,今天的事情也只能是有情后补了,毕竟还不知道日本人上门是福是祸,总不能连累了各位上门庆贺的客人们。 送走了众人,董镇南的表情立刻阴沉下來,迈步就往门外走去,董嘉诚和董嘉怡紧紧的跟在后边。 大门处,站着一名年轻的日本军官,手里捧着一个盒子,门外是十余名荷枪实弹的士兵,看到院子里有人出來,年轻军官走进大门,下了台阶,高声问道:“请问哪位是董嘉怡小姐。” 董镇南一皱眉,刚要上前答话,董嘉怡却抢先一步,侧身而出,挡在董镇南的身前,回答道:“我就是,请问你有什么事情。” 日本军官一笑,走上前几步,冲着董嘉怡一鞠躬,将手中的盒子双手奉送到董嘉怡的面前,“董小姐,在下是大日本皇军奉驻泰国军团总参谋长守屋精尔阁下的命令前來送上礼物,祝董小姐生日快乐。” 这一句话,让董家三个人全都愣在了当场,但日本军官却丝毫不以为意,径直将盒子放在了董嘉怡身旁佣人的手上,礼貌的一鞠躬,转身退了出去。 第二百九十六章 求婚 日本军官走之后,董家父女彻底愣在当场,互相看看,谁也沒弄清楚日本人这是什么意思。 为了免除再度上门的宾客们的骚扰,董嘉怡索性向父亲提出要出去走走,董镇南知道女儿的心思,林笑棠一天沒回來,她是沒心情过这个生日的,在家里应对那些上门庆贺的宾客,只会徒增她的烦恼,所以便点头同意了。 何又菁出门后,董镇南和董嘉诚看着佣人们正在整理的那些堆积的像小山一般的礼物,顿时觉得满腹疑惑。 董嘉怡和何又菁两人带着几名随从信步上了大街,何又菁和大头的婚事已经确定,于是何又菁干脆带着董嘉怡逛遍了曼谷的大街小巷,到处寻找婚礼所需的一些小物件。 一天的时间就这么打发过去了,董嘉怡的心情却渐渐有些低落下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而心爱的人却不能在身边陪伴,这种心情的确很难让董嘉怡高兴起來。 傍晚的时候,大头派人找到了何又菁,说是在曼谷的一家电影院订好了位置,请董嘉怡一起过去吃个晚饭然后去看电影。 董嘉怡反正也无事可做,于是便欣然同意。 电影院位于曼谷的市中心,是英国人以前开设的丽都百货公司名下的产业,太平洋战争爆发后,英国人逐渐退出泰国,这家丽都百货公司也就转到了当地华人的名下,目前來说生意还不错,但也只是百货公司的生意不错,而电影院就沒办法同日而语了,泰国人不是很喜欢看电影,他们更感兴趣的是当地的一些歌剧之类的娱乐形式。 吃饭的时候,董嘉怡的胃口不是很好,简单吃了一些就不再动筷子了,大头的心情倒是不错,甩开腮帮子吃的不亦乐乎,何又菁一边嗔怪他的吃相,一边又忍不住心疼的掏出手绢來给他擦嘴,这更让董嘉怡有些触景伤情。 大头偷眼看看董嘉怡的表情,手却伸到桌下,在何又菁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何又菁顿时羞红了脸,埋怨的瞪了她一眼,却发现大头在不断的向着自己挤眉弄眼,“你沒事吧,眼里进沙子了。” 大头顿时气结,索性不再说话,风卷残云般的吃完了饭,就招呼两人去电影院。 电影院门前一如既往的冷冷清清,并沒有多少观众,大头看了看周围,趁董嘉怡不注意的时候,和一个站在台阶上吸烟的汉子交换了个眼色,这个动作却被何又菁看到,偷偷的问大头,“你到底搞什么鬼,平时最讨厌看电影,今天却拉着我和嘉怡非要來电影院。” 大头撇撇嘴,“消遣嘛,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你不喜欢看电影,嘉怡喜欢啊,再说,出來散散心总是好的啊。” 董嘉怡听着大头的话,只是不置可否的淡淡一笑,而何又菁却明显不相信大头的说法,不禁有些气恼。 三人走进电影院之后,影院的工作人员便和几个在门口游荡的汉子一起将电影院的大门堵了起來,并挂上“今日包场”的牌子。 电影院里倒是灯火通明,只是沒有什么人,只有几个工作人员打扮的人散布在角落里,检过票之后,径直将三人带到了最大的放映厅。 董嘉怡走在最前边,何又菁刚要进放映厅却被大头一把拉住,嘴里却对董嘉怡说道:“嘉怡,你先进去,我和又菁去买些喝的和零食啊。” 何又菁沒好气的想要挣脱大头的手臂,“还吃,你还沒吃饱啊。” 大头对她是个眼色,生拉硬拽的将何又菁拉走了。 董嘉怡不以为意,便自己进入了放映厅。 大头将何又菁拖到角落里,何又菁气恼的甩开大头的手,“干什么呀你,一整天都神神秘秘的,我……”。 何又菁突然不说话了,她忽然发现,身边竟然多了好几个人,火眼、郭追、强一虎、小屁和他的太太柯柔,大舅哥柯醒,竟然还有远在上海的沈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赶到了曼谷,忽然出现在这个地方,还有一个最令何又菁意外的人,那就是董嘉怡的保镖,,猜霸,这小子不是跟着林笑棠呢的吗,怎么也來了,莫非……。 大头笑着点点头,“宝贝儿,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你拉出來了吧。” 何又菁如梦初醒,心情也忽然兴奋起來,“你们是帮林小七……。” 沈胖子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叼着雪茄,竖起大拇指,“弟妹,够聪明。” …… 董嘉怡走进放映厅,大门便在身后无声无息的合拢上,厅里的只开了几盏灯,并不算很亮。 鼻子里忽然充满了一种奇异的香味,是花香,董嘉怡迅速的判断了出來,心头却不免有些惊奇,电影院里怎么会有花香。 董嘉怡沒有注意到身后大门的关闭,径直向前走着,放映厅里并沒有别的观众,这在曼谷的电影院里是很正常的情况。 但,电影幕布前的灯光却毫无征兆的亮了起來,董嘉怡这才发现,舞台上的幕布下方竟然摆满了鲜艳欲滴的玫瑰花,刚刚的花香就是从那里飘过來的。 董嘉怡心头一阵,脚步不自觉的停了下來,她好像想到了些什么,赶忙看向四周,但放映厅里还是异常静谧,除了自己略有些急促的呼吸声,什么也听不到。 灯光忽然黯淡下來,幕布上却透出光亮,好像是电影就要开始上映了。 董嘉怡被突如其來的黑暗吓了一跳,只好摸索着在座位上坐下來。 厅里忽然响起悠扬的音乐,随着音乐,幕布上渐渐浮现出清晰的画面,董嘉怡看向屏幕,但上面出现的画面却顷刻间让她愣住了。 那不是普通的电影画面,而是一张张照片,那些照片都是董嘉怡的,从童年时的蹒跚学步,到上学时的清新可人,再到如今的亭亭玉立,一张张,仿佛都记载了董嘉怡成长的一点一滴。 董嘉怡呆呆的看着这些不断在眼前闪过的照片,眼眶瞬间变得湿润起來,,她开始聚精会神的看起这些记载着自己成长片段的照片。 其中有一张是当年在南京大学拍摄的,照片上的董嘉怡明显还有些婴儿肥,几个好友就在校园里的草地上摆出各自的造型,意气风发的展现着当年最好的青春年华,而照片左右两边的两个人正是林笑棠和董嘉怡。 画面忽然黑了下來,只有林笑棠和董嘉怡的样貌还清晰依旧,两个人的图像慢慢向中靠拢,终于依偎在了一起,而画面也慢慢变化,逐渐变成了两人当时在上海的一张合照,画面上的董嘉怡笑逐颜开,整个人都笼罩在无比的幸福中。 董嘉怡不禁用手掌捂住了自己的嘴,眼泪也不争气的流了下來。 旁边递过來一条手帕,董嘉怡想都沒想的接过來擦起了眼泪,好一会儿,董嘉怡才反应过來,猛然向身旁看去。 林笑棠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的身边,侧着头,笑嘻嘻的看着自己。 董嘉怡顿时惊呼出声,放映厅的灯光也随之全部打开。 董嘉怡一时竟愣在了当场。 放映厅的上方开始慢慢飘落下一些东西,红艳艳的轻柔的落下來,飘飘洒洒,竟然是无数玫瑰花的花瓣,董嘉怡觉得自己恍若沉浸在梦境之之中。 董嘉怡慢慢的伸出手,轻轻的伸向林笑棠的脸颊,林笑棠一把握住,将其放在自己的脸庞,“放心,这不是做梦,我,真的回來了。” 董嘉怡哽咽难言。 林笑棠扭头看看屏幕,“喜欢吗,这是我找來的,不知道够不够完整,其中很多,都是猜霸偷偷的潜进你们家偷出來的,还有沈胖子,还专门跑了一趟南京,找到些旧照片,学校的那张,是小屁留着的。” 林笑棠看向董嘉怡,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以前的照片都是我们的回忆,以后的我想陪你一起去经历、去体验,我真是运气好,一直以來都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女人在默默的关心着我,我也知道你一直在忍受着我的冒险、还有我的放纵,但我想你明白,我最想娶得女人,一直都是你,从那天晚上在桥上之后,我就很肯定自己的想法。” “在上海时,我就欠你一件事情,就是向你求婚,可是后來,你离开了,我很后悔,你知不知道,当时我很怕会就此失去你,因为我知道,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 放映厅的大门被轻轻打开,沈胖子等人蹑手蹑脚的走到后排的阴影中,屏气凝神的看着林笑棠和董嘉怡两人的表现,何又菁则是满眼兴奋的小星星,不住的埋怨大头,“看看人家林小七,不行,你得重新给我求一次婚。” 林笑棠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小盒子,当着董嘉怡的面慢慢打开,里面是一对璀璨夺目的钻戒。 林笑棠站起身,单腿跪在董嘉怡的面前,“现在,董嘉怡小姐,你愿意接受我迟來的求婚吗。” 林笑棠指指放映厅的幕布,“我希望以后的照片都是我们两人的,有我们两个的,还有我们的孩子的,还有我们孩子的孩子的,嘉怡,你愿意嫁给我吗。” “嫁给他。”“答应他。” 后排的“观众们”顿时欢呼起來。 董嘉怡满眼是泪,脸上却洋溢着如春花一般绽放的笑容,她回头看看后排的众人,又看向面前一脸虔诚的男人,终于点点头。 “哈。”众人立刻再度欢呼起來,将手中的玫瑰花瓣扔向天空,并且用力的鼓掌。 林笑棠站起身,在董嘉怡的额头上轻轻一吻,轻轻的将戒指戴到她的手指上,两人对视着笑出声來,身影逐渐融化在一处。 第二百九十七章 蛰伏的野心 元剑锋陪同意大利商团回到上海是在同古之战结束后的两个星期,这次的仰光之行,日本正金银行的代表木村正夫被杀,作为全城护送者的元剑锋是有着脱不开的关系的,所以刚到上海,他便接到了來自于南京李士群的通知,日本方面对七十六号此次的任务很不满意,作为主要负责人的元剑锋被暂时停职,这段时间将在家闭门思过,等待下一步的处理意见。 刚到上海便接到这样的消息,元剑锋的心情可想而知,偏偏意大利商团的波琳对此丝毫沒发表任何意见,仿佛对元剑锋此行的苦劳视而不见,拍拍屁股连句问候的话都沒说便扬长而去了,元剑锋一心想着她能为自己说上几句好话,哪怕是看着她的姘头林笑棠的面子也好,却沒想到这个女人天使般的外貌下竟然有着这么一颗冷酷的心。 七十六号的人都不是傻子,元剑锋在特工总部内部几乎沒有什么基础,能爬到如此的高位,全是仰仗着之前曾经替李士群挡过两颗子弹,这次的事情搞砸了,等着看元剑锋笑话的大有人在,所以一刹那间,元剑锋竟然有种被打回原形的错觉。 元剑锋无精打采的回到柯华,自从吴四宝将柯华霸占过來之后,柯华便成了他的私产,之后,元剑锋干掉吴四宝,这里也就顺理成章的划归了元剑锋,好在这次李士群看在元剑锋曾经救过自己一命的份上,并沒有对其赶尽杀绝,而是留下了很大的可操作的空间,所以柯华到现在还算是元剑锋名下的产业。 元剑锋回到自己的房间不久,便命令跟在身边的心腹去找一个人过來。 一个小时后,房门被敲响,心腹带着一个面色阴鹜的中年人走了进來,心腹退出之后,元剑锋指了指沙发,示意中年人坐下來。 “我不在上海的这段时间,安排你的事情怎么样了。”元剑锋问道。 中年人并沒有说话,而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毕恭毕敬的交到元剑锋的手上。 元剑锋打开之后,将信封中装着的一叠照片逐次看了一下,皱着眉头扔在了茶几上,照片拍摄的很清楚,上面的夏之萍笑颜如花,而与她在一起的男人竟然是元剑锋的顶头上司李士群。 “拍点照片有什么用,我要的是实质的东西。” 中年人这才面无表情的开口,“除了这些,沒有别的证据能证明夏之萍和李士群之间的关系,我只能说,您不在上海的这段时间,李士群一共到上海两次,都是秘密过來的,两个人只是吃吃饭、喝咖啡,看过歌剧和电影之类的,夏之萍每天晚上七点钟准时回家,两个人绝对沒有出现在旅社、酒店之类的地方。” 元剑锋的眼睛陡然间眯了起來,“这能说明什么,说明夏之萍并沒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情吗。” 中年人耸耸肩膀,“我只能查到这么多,之前两人的交往是通过吴四宝牵线,制造的偶然机会,现在则是由李士群的心腹高英培來负责的,想要知道具体的情况,只能从这个人身上下手。” 元剑锋强压住怒气,高英培是李士群的老乡,还是他的远房表弟,想动他,绝对不是什么好主意,元剑锋很清楚自己的那点实力,除了眼前的这个中年人以及其他几个心腹,再有就是俄国人伊万,他暗中积蓄的力量目前只有这么多,想要对付李士群不过是痴人说梦,一想到这些,元剑锋就觉得像是有万根钢针在猛扎自己心头最柔软的地方。 中年人叹口气,“大少爷,我郑锦是你们元家的老人了,你的心思我很明白,当年老爷和二老爷得意的时候,咱们元家在上海和南京也是威风八面,但世易时移,元家的风光已经不再了,再想东山再起,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这些年,我看着你一路走到如今,磕磕绊绊的甚是不易,本來我想等着你知难而退,能够退一步海阔天空,但直到你找到我,我就确认,你心中的执念太深了,所以我才答应出山帮你,现在,不管将來如何,我会全力辅佐你,就当是我兑现对老爷子当年的承诺,只是这结果如何,我不能够保证。” 元剑锋点点头,“锦哥,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我走到现在已经沒有回头路了,一旦李士群知道当年的事情是我一手策划的,我跑到天边去都沒有用,所以我只有咬着牙一条路走到黑了,还有就是之萍,我想不到她会在这个时候背叛我,所以,我死都不会让她如愿。” 中年人郑锦摇摇头,眼前的元剑锋显然中毒已深,再劝是沒有什么用处了,郑锦当年是元剑锋父亲的手下,专门为元家负责处理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元剑锋父亲待其甚厚,元家失势之后,他便在上海隐居下來,只是沒想到元剑锋竟然会找上门來,邀请他再度出山,郑锦念在当年亏欠元家良多的面子上,这才答应出山相助。 郑锦想了想,“李士群刚刚得到了清乡委员会主席的位子,已经掌握了清乡部队的兵力,这个时候兵强马壮,就连日本人都要忌惮他三分,想动他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就沒有别的办法了吗。”元剑锋问道。 “阴谋诡计始终是小道,想要击败一个强大的对手,自身的实力也很重要,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不妨利用这次的机会,好好做一个闭门思过的姿态给李士群看看,让他感觉你并沒有什么野心,从而放松对你的警惕,这才是你能够得以复出的最大机会。” 郑锦详细的将自己的想法解释给元剑锋,在他看來,李士群目前权势熏天,所谓物极必反,他的这种强势作风势必会遭到政敌的群起而攻之,到时候,只要元剑锋顺应时机,暗中积蓄自己的力量,利用绝杀的机会,就一定能够取而代之。 而要做的第一步就是重新取得李士群的信任,重回七十六号总部,接下來,就要想尽一切办法掌控这个最好的工具,目前的特工总部,虽然名义上是元剑锋來负责,但实际上,李士群并沒有放松对元剑锋的戒备,他将心腹黄敬斋、万里浪等人都擢升至总部,就是为了钳制元剑锋对整个特务机构的掌控,所以,要想掌握住特工总部这个利器,先要清除掉李士群在七十六号中安插的棋子。 郑锦板着指头,“李士群目前虽然看着花团锦簇,但潜伏的危机却是不小,陈公博、周佛海、梅思平、丁默村、罗君强、庄崇先、林笑棠这些都是他的政敌,都欲除之而后快,所以,对于这些人,咱们不妨暗中多接触一下,咱们的实力别说比不上李士群,就连和这些人相比也是相去甚远,所谓借势也就是这个意思,总比咱们单纯的依靠自己的力量要好得多啊。” 元剑锋频频点头,郑锦说的这些人中,被人还好说,但林笑棠和庄崇先是他绝对不想再去阿谀奉承、笑脸相迎的两个人,但面对郑锦,有些事情他并不像提及,所以也就沒有再辩驳。 郑锦并沒有观察元剑锋的神色,只是自顾自的继续说着,“还有一个人,你要密切关注。” “谁。” “唐生明。” “他。”元剑锋一脸愕然,“不过是一个投降过來的丧家之犬,他大哥唐生智当年也是一方枭雄,可现在是什么,不过是在重庆苟延残喘的一副臭皮囊,这个唐生明到南京的时间不长,吃喝玩乐的大名可是迅疾传遍天下,这样的人有什么好注意的。” 郑锦大有深意的看看他,“你怎么会这么看他,我倒建议你向这个人多学学韬光养晦之术,正是他贪财好色的名声传遍天下,才使得所有人对他都沒有戒心,反而更容易和人接触,你也不想想,如果他真的是个庸碌之辈,周佛海、庄崇先等人会和他相交吗。” 停了郑锦的话,元剑锋若有所思,诚然,自己自从进入七十六号之后,所说之前吃过不少苦头,但也确实学到不少东西,但自那之后,包括对付李士群和林笑棠的那些手段,不过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而已,而向林笑棠这种人,关系、人脉、势力都雄厚的很,很快便通过一些蛛丝马迹找到了背后主使的元剑锋,可以说,这就是实力上的差距。 郑锦幽幽的说道:“唐生明自从來到南京之后,汪精卫本打算赋予其兵权,但被他拒绝了,这一点让我很是欣赏,这说明这个人很有自知之明,像这样的聪明人,他不会放过任何与人结交的机会,你知不知道,他的夫人徐來目前就留在上海,创办了一架叫做风华的电影公司,拍了几部片子都相当的卖座。” “锦哥,难道你想让我去巴结唐生明的女人。”元剑锋诧异的问。 郑锦却沒有回答元剑锋的提问,“唐生明和徐來因为风华电影公司赚了不少的钱,这些钱通过唐生明,源源不断的汇进了南京政府各位大佬的腰包,这也是唐生明能迅速融入到南京高层圈子中的原因,我已经查过了,这家电影公司背后有好几个幕后老板,我只能查到其中一个。” “是谁。” “你的同学,林笑棠。” “又是他。”元剑锋当时便呆住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坑爹的洞房 六月初六这一天,也就是董氏家族为林笑棠和董嘉怡安排的结婚日期。 之前,林笑棠悄无声息的从缅甸赶回泰国,联络了沈胖子、大头等人,精心策划了向董嘉怡求婚的行动,也正是这次成功的求婚,完美的将董嘉怡这个董氏家族唯一的女儿变成了自己的未婚妻。 而那段时间,疯狂涌进董家大宅的各路宾客,则是大头、沈胖子以及在泰国上下奔走的马启祥夫妻共同组织的,当然其中绝大多数还是仰慕于董家在泰国的超然地位而來的,而且国民政府各个派系的人马则是始终在关注着林笑棠的一举一动,也由此知道了林笑棠迫切赶回曼谷原因,于是便迫不及待的登门拜访,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进一步笼络林笑棠以及他身后的董氏家族。 而日本人也紧追步伐,登门送礼这是林笑棠事先沒有想到的,时候听董嘉怡说起,林笑棠这才想到,这或许是高岛介为表达谢意而采取的一种方式,林笑棠也就释然,毕竟日本人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董氏家族在泰国已经有近三百年的历史,虽然是华人,但也很注重当地的风俗和传统,自从得知林笑棠以这种方式來向自己的女儿求婚之后,董镇南老爷子便有些不满,这倒不是对两人之间的婚约有意见,而是不太认同两人的这种求婚过程,毕竟在他这种上了岁数的老人眼中,两个人就算是订婚什么的,也要遵从相应的传统和仪式。 于是从一个月前,两人又按照泰国的习俗重新履行了一遍求婚和订婚的仪式,老爷子这才喜笑颜开。 婚礼这一天,泰国王室专门由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邀请了曼谷多名高僧來到董家参加婚礼、祝福新人,并将曼谷郊外一座面积不大的皇家庄园作为礼物送给董嘉怡和林笑棠,这对于董家來说绝对是无上的荣光。 泰国的还礼按照习俗都在下午四点钟开始,这个时候,天气已经不算很炎热了,习习的海风吹过,别有一番清凉舒爽的滋味。 从内心來讲,林笑棠最为反感这些繁琐的习俗,原本大哥大嫂结婚时便是在家中摆了两桌酒席,邀请一些之交好友來到家中,热闹一下就算是婚礼了,所以连带着林笑棠也极端推崇这种简单化的仪式。 但现在,身在泰国,董嘉怡家中又是当地的望族,大批的政界、商界甚至是王室的贵宾都要登门道贺,于情于理,婚礼都要按照当地的习俗來进行,沒办法,为了成功娶得美人归,林笑棠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繁琐的婚礼一直进行到晚上,两人跪在新房的矮榻上,接受着宾客们的祝福,头上戴着客人们送的双喜纱圈。 双喜纱圈又叫“吉祥纱圈”,是用纱做的两个纱圈,如同碗口大小,另有一条圣纱连接两纱圈和圣水钵,再经过参加婚礼的每个和尚的手,双喜纱圈要在行洒水礼前,由婚礼主持人或双方的长辈分别戴在新郎新娘的头上,泰国人认为圣纱经和尚念过经或符咒后,将产生一定的法力,按泰人习惯,如果先脱新郎的纱圈,预示将來丈夫掌握家庭大权;如果先脱新娘的,则妻子掌大权,所以马启祥在婚礼前特意提醒林笑棠,一定要想办法让长者先脱掉自己头上的那个,省的以后事事要看老婆的眼色,可林笑棠总觉得他是在说自己,听说他和纪家小姐成婚以后,可是沒少被老婆教训,之前的种种恶习也都不复存在,真正做到了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戴好双喜纱圈之后,便是婚礼中最为神圣的洒水仪式,洒水前,林笑棠两人首先点香、拜佛,然后双双坐在准备好的矮榻上,头部朝向规定的方向,两人双手合掌向前伸出,准备接受洒水,下方放有接法水的盆,洒水仪式的主持者将法螺水洒在林笑棠两人的手上,祝愿新婚夫妇相亲相爱,白头偕老,接着参加婚礼的客人依次上前为两人洒水祝福,然后由亲戚洒水祝福,最后,作为新郎林笑棠这边长辈的寓公为夫妇两个拿去吉祥纱圈,结束洒水仪式。 一时结束后,亲朋好友先暂时退出房间,只留下林笑棠和董嘉怡,以及双方父母长辈等人,佣人们摆上椰子酒和拜神布,林笑棠点燃两支蜡烛和两支佛香,与董嘉怡一起礼拜祖宗神灵,接下來便是跪拜双方的父母长辈。 林笑棠的父母早已不在,大哥大嫂也在南京去世,寓公曾一江便当仁不让的成了林笑棠这边的长辈。 看着一身盛装的两位新人在自己面前盈盈拜倒,寓公心潮起伏,眼眶却在不知不觉中有些湿润了,他的心头忽然有一种深深的遗憾,当年,自己女儿的婚礼自己因为负气沒有去参加,甚至连份贺礼都沒有送去,现在想起來,在发觉自己当初实在是有些过分了,直到现在,想要挽回,却再也沒有可能了。 察觉到寓公的惆怅,一旁坐着的董镇南伸出手掌在寓公肩上拍了拍,“老家伙,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佑中是你的子侄,也是你的孩子,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可不能流眼泪,知道吗。” 寓公抹去眼角的泪水,笑着点点头,“还用得着你來提醒我,我这是高兴的。” 董镇南一阵哈哈大笑,“对嘛,咱们这些人,快意恩仇,年轻时风里來雨里去,刀光剑影,但求一醉,何苦为俗事牵绊了一腔豪情。” 董镇南看向林笑棠,“那件事情,我只是一个提议,你和嘉怡商量好了沒有。” 林笑棠和董嘉怡对视一眼,董嘉怡的脸色微微发红,但两人还是坚定的点点头。 “什么事情。”寓公一愣,“我说董镇南,你可不许现在说公事啊,小七和嘉怡这刚刚成亲……。” 董镇南摆摆手,“让佑中和你说。” “是。”林笑棠调整一下姿势,冲着寓公的方向跪好,拉起董嘉怡的手,“江伯,我和嘉怡商量好了,我们所生的第一个男孩,我们会让他姓曾。” “啊。”寓公手一颤,手上的辈子都掉落在地摊上,身后的常耀赶忙扶住他,但看向林笑棠的眼神则全是惊喜和感谢。 董镇南白了寓公一眼,“你个老家伙,我发现你现在越來越不比当年了,不过是过继给你一个我们家的子弟,你就至于成这个样子吗。” “老董,你真的确定,要把小七他们的孩子过继到我这里。”寓一把抓住董镇南的手臂。 董镇南叹口气,“老曾,咱们年纪也都不小了,现在求得不过是子女的平安喜乐,孙男娣女承欢膝下,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几十年的老兄弟了,我还能不明白你心里的苦,早年跟随中山先生征战四方,现在老了,这些事情就交给他们年轻人去做吧,月华和笑君走得早,也沒能留下一儿半女,佑中是笑君的亲弟弟,也就是你的子弟,将來他的孩子到了你那儿,不也一样是你的孙子嘛。” 董镇南指指常耀,“这些年,你和阿耀两个人为伴,两个老家伙凑在一起总难免要想些过去的事情,我是怕你越想,这身子骨老的越快,所以呢,我就想了这么个法子,你也看到了,佑中他们夫妻两个也都同意,孩子将來三岁之后便交给你抚养,你和阿耀两个老小子的这一身本事也被带到棺材里了,都便宜我外孙算了,哈哈。” 在董镇南的笑声中,寓公和常耀不禁老泪纵横,他们很明白董镇南的心意,他这是要为他曾一江还有曾家留一条血脉啊。 很快,寓公也哈哈大笑起來,“行,一言为定,等我孙子出生,我就那儿也不去了,就留在曼谷,和阿耀一起教他读书识字,我们两个的这些东西,一点不能藏私,全部交给他,不敢说让他成就一番大事业,至少得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仪式刚一结束,心情大好的寓公和常耀便拉着董镇南到酒宴上去喝个痛快,而接下來,新房里的林笑棠看着一身素白纱裙,亭亭玉立、宛如画中仙女一般的董嘉怡则有些心猿意马。 可沒成想,还沒等他和董嘉怡说一句话,董嘉怡的堂姐、堂妹、几个姨娘便闯了进來,后边跟着一脸坏笑的大头等人。 林笑棠当时便有些懵了,“这是做什么,你们要把我老婆带哪儿去啊。” 董嘉怡的姨娘们一愣,“姑爷,沒人告诉你吗,泰国当地的习俗,新婚第一天,新郎新娘是不能同房的,新郎要独自守新房,一直到几天后的吉日,我们再把新娘送进洞房的。” “还有这坑爹规矩,。”林笑棠顿时呆了。 一帮女眷顿时嗤笑不已,董嘉怡笑着一呡嘴唇,“傻样。”说着,董嘉怡从床铺后边的柜子里拿出两套早已经叠好的睡衣睡裤交给林笑棠,轻轻凑在他耳边,“别急,初九我就能回來了。” 林笑棠一屁股坐在地毯上,“什么,我要守三天洞房。” 董嘉怡和一众女眷笑语嫣然的退了出來,大头、马启祥和詹森、郭追等人一拥而入,大头的嘴巴恨不得咧到耳朵边,“傻了吧,怂了吧,你小子沒招儿了吧,这可是泰国上千年的规矩,你以为人家一如花似玉的姑娘就这么容易跟你入洞房啊,老七,这三天,你什么也别干了,就陪着兄弟们喝吧。” 马启祥摇着头,“唉,吃一堑、长一智啊。” 第二百九十九章 幸福 一连三天,除了要应对整个婚礼剩余的这些程序,林笑棠就和大头、马启祥一班兄弟在一起喝酒,也顺便在曼谷城内到处转了转,到了晚上,就孤单单的回到新房独守空房,明明成了婚,却连自己的新娘都看不到,心中的郁闷可想而知。 上个月的时候,詹森的太太已经为他生下一个男孩,由于是混血,长得格外可爱,让一众兄弟羡慕无比,火眼、强一虎、马启祥等人大受刺激,到了晚上,也不再陪林笑棠喝酒了,纷纷赶回去执行造人计划,这让林笑棠、沈胖子和大头眼气不已。 婚礼一结束,寓公和常耀就赶回了上海,沦陷区虽然最近风平浪静,但李士群已成气候,尤其是尚怀士殉国之后,沦陷区内只剩下尚振声在独自撑着大局,所以寓公赶回去也是为预防可能出现的变局。 初九的下午,董嘉怡便被姨娘们送回到了新房,一帮兄弟也很识趣的给林笑棠夫妻留下了单独相处的空间,只有沈胖子和郭追属于孤家寡人,两人相约到曼谷城内最大的夜总会结伴寻欢去了。 董嘉怡的姨娘们和一众小姐妹又留在新房里笑闹了好半天,直到天光擦黑,这才告辞离去,喧哗热闹的新房这才安静下來。 林笑棠和董嘉怡的新房距离董家大宅并不远,也是曼谷城内目前的贵族聚集区,相对來说,林笑棠和董嘉怡两人都不喜欢太大的庭院,所以董嘉诚便将名下的一栋极其精致的小院落送给了两人作为新婚住宅。 宅子的四周都安排了沈胖子从上海带來的好手驻扎,清一色从天目山中拉來的老兵,起初,林笑棠并不希望自己的周围安插这么多人手,但其他的兄弟却极力坚持,毕竟现在林笑棠就是大家的主心骨,是万万不能出任何闪失的。 夜色中的曼谷,灯火阑珊、静谧祥和,林笑棠和董嘉怡相拥着站在三楼卧室的窗前,一起享受着这來之不易的幸福和安宁。 董嘉怡从林笑棠怀中抬起头,看着林笑棠凝神思考的模样,忍不住扬起嘴角,回想起和这个男人相识以來的点点滴滴,一股满足的幸福感油然而生,立刻将脑袋拱进了林笑棠的怀抱中,脸颊在林笑棠的胸膛上蹭來蹭去。 家,这个字眼看來是如此的简单,但其中却包含着一个人最大的幸福,林笑棠的家曾经失去过,但现在,他又依靠着自己的努力,组建起了新的家庭,在这最为幸福的时候,林笑棠却免不了涌上一丝遗憾和惆怅,想着自己的大哥和大嫂,他忍不住将眼光投向璀璨的星空,或许,自己的亲人现在就在那里,一直在那里,用最为真挚的关怀一刻不曾停歇的注视着自己。 一滴晶莹的眼泪从眼角滑落下來,董嘉怡用自己的纤纤玉指轻轻抚过林笑棠的脸庞,林笑棠低下头用热烈的吻回应着自己的爱人,这个时候,还能有比这更幸福的吗。 董嘉怡的肌肤白得耀眼,让林笑棠一时间竟有些恍惚,平心而论,董嘉怡的身体肤色竟然要比斯嘉丽这个白种女人更要白上几分,但皮肤的质地,晶莹滑腻,就像是一件沒有瑕疵的艺术品。 董嘉怡羞赧的闭上眼睛,一个劲的催林笑棠关上电灯,但林笑棠却置之不理,紧紧的贴在了董嘉怡的身体上,裸露的肌肤一接触,董嘉怡的身体便是一阵颤抖,,长长睫毛下的眼睛中流露出一种期待和紧张。 这就是自己的女人,即将成为自己生命中最重要角色的女人,林笑棠温柔的品味着董嘉怡滑嫩香舌的味道,即使沒有在两人彻底结合之前,便已经用雨点般的热吻和双手将董嘉怡送上了人生中的第一次高峰。 董嘉怡杏眼迷离,气喘吁吁的看着林笑棠,就在激情仿佛要褪去的那一刻,她忽然感觉到身下一阵更激烈的、伴随着些许疼痛和异样充实的感觉像巨浪一样袭來。 “啊。”董嘉怡忍不住喊出了声。 林笑棠刻意放慢了进攻的速度,一点一点的进入董嘉怡的身体,“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女人了。”林笑棠的话语在董嘉怡的耳边响起,董嘉怡沒有回答,而是用双手紧紧抱住林笑棠的脊背,慢慢的体会着作为一个女人应当享受到的快乐。 …… 同一时间的上海,羽田空一身笔挺的军服,站在宪兵队办公室外的阳台上,出神的看着天空,上海的报纸这些天都报导了林笑棠在泰国迎娶董氏家族千金的消息,虽然是预料中的事情,但羽田空还是凭空的感觉到了深深的苦涩和酸楚。 “这个时候,他会想到我吗,我和他的将來究竟会有怎样的结果呢。”无数个猜测和乱七八糟的想法充斥着羽田空的大脑,她感觉自己的思绪第一次是如此的混乱不堪。 门外响起敲门声,“羽田中佐,佐佐木阁下请您到他的办公室去一趟。” 羽田空这才猛然惊醒,回到办公室整理了一下仪容,匆匆赶到佐佐木的房间。 “佐佐木叔叔,您找我。” 佐佐木穿着一身黑色的和服,随意的指指桌子对面的位置,“美芽,坐下说。” “刚刚收到的消息,晴气庆胤被调往华北方面军,影佐祯昭将军被调到了北满。”佐佐木语调平静的说道。 羽田空显然有些心不在焉,直到佐佐木看向她,她这才意识到,“什么,他们两人都被调走了。” 佐佐木点点头,这个消息來的很突然,直到消息传到佐佐木的耳朵里,他还沒意识到这一切竟然是真的,上海宪兵队一直以來便是南京政府特工总部的直接上级单位,奉命对七十六号进行直到工作,这背后也显示着日军高层要将伪政府情报系统紧紧握在手中的决心。 七十六号在这几年的时间中崛起的很快,一方面是由于日本人的刻意扶植,另一方面便是因为李士群的能力出众,而在他的背后,梅机关的机关长晴气庆胤和南京政府的军事顾问影佐祯昭便是李士群的坚定支持者。 可以说,如果沒有这两个人,就绝对沒有如今的李士群。 可现在,这两个李士群背后的坚定支持者全部被调离了南京,这样的情况似乎说明了一些有趣的问題。 羽田空仔细想了一会儿,抬头对佐佐木说道:“您的意思我明白了。” 佐佐木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虽然羽田空是自己的侄女,但很多话并不适合说的太清楚,只要他明白自己这么晚找她來当面说这些话的意思就已经达到目的了。 晴气庆胤和影佐祯昭的离职是一个风向标,预示着南京政府的上层即将有一轮新的搏杀,李士群在日本人的扶植下,占据了如今的高位,但日本人却发现,这条自己养大的狼犬反倒有些日渐不肯听话的趋势显现出來。 李士群在得到警政部长的位置之后,又陆续得到了江苏省省长以及清乡委员会主席的职务,他已经掌握了南京、上海包括浙江地区的保安部队的指挥权,他的内地目前就在杭州担任保安司令,掌控着南京政府最为精锐的两万人马,而他的心腹唐惠民也已经占据了江苏省秘书长的职务,一到任便开始肆无忌惮的揽权,这一切都是在李士群的默许下进行的,还有七十六号南京站的肖一城,李士群还为他谋得了南京警备区副司令的职务,可以说,李士群的爪牙目前已经遍布南京政府的要害部门,就连汪精卫也要看他的脸色说话。 权力的过于集中,对于日本人和汪精卫集团來说都是个危险的信号,而且据传言,李士群已经和重庆方面开始私下接触,至于有什么交易,所有人只能凭借自己的猜测來揣度了。 佐佐木找羽田空來的意思便是给她提个醒,这些动作是日军和南京政府上层权力博弈的一个缩影,作为上海宪兵队,完全沒有必要加入到其中。 虽然上海宪兵队曾经是七十六号的上级,但李士群这个人除了对佐佐木保持着必要的尊敬之外,两人并沒有多少私交,而佐佐木又是一个特别谨慎的人,很小心的避免自己搀和到伪政府中间的内斗中,而后來,随着李士群的升迁以及调任到南京就职,两人便再也沒有什么交集。 佐佐木很清楚这些天羽田空神不守舍的真正原因,也了解两人确实有一段感情在,同时他也了解林笑棠和李士群之间的恩恩怨怨,至于林笑棠和庄崇先、丁默村这些人的利益圈子,他也是了如指掌。 所以,今天和羽田空的谈话,佐佐木还有一层意思,就是希望羽田空能将这些消息传递给林笑棠,毕竟林笑棠和佐佐木还是上海走私生意的合作伙伴,自己的这一番表态,也算是给合作伙伴一个善意的提醒,这完全能给佐佐木带來意想不到的回报。 佐佐木沒有什么太大的理想,也沒有很多日本军人的那种狂热的效忠天皇的所谓武士道精神,他只想在自己的位置上平平稳稳的走下去,战争的胜负对他來说沒有什么太大的意义,他只想平平安安的等到战争结束,然后带着自己赚來的足够一家人花销的财富回到家乡去。 第三百章 当年之言 可局势并不像佐佐木推论的那样发展,晴气庆胤和影佐祯昭被调职之后,接替他们的人选是柴山兼四郎中将和中岛信一大佐,这两个人和李士群并沒有什么瓜葛,对待李士群也只是一种不冷不热的态度,他们的到來,让李士群充满了警惕。 为此,李士群想尽办法,花了很大的代价來接触这两个新到任的日本人,但收效甚微,这使得李士群也开始有些疑神疑鬼了。 六月的一天,惴惴不安的李士群只带着肖一城秘密回到了上海,暗中找來了自己的心腹黄敬斋、万里浪。 看着几名手下,李士群不禁感慨万千,从丁默村麾下倒戈而來的肖一城已经是南京的大员,而万里浪则一直是七十六号的一员干将,黄敬斋是李士群在七十六号的谋士兼挚友,这些都是他的嫡系人马,绝对信得过,想起已经被杀的吴四宝和苏成德,众人忍不住一阵唏嘘。 眼前的形势不用再解释,这几个人都明白目前的处境,也知道李士群这是回來自己的老窝找他们这些心腹來商议对策,但事关重大,谁也不敢抢先开口,众人只得身子微斜,拘谨的坐着,脸上则是一副洗耳恭听的神情。 李士群先开了口,“诸位,我们好久沒像今天这样清闲自在的交谈了,政治就像一台永动机,一旦加入进去,就不由自主,无法停止下來了。” 李士群环顾众人,“现在的形势,我不说大家也都知道,经费方面,周佛海一直在卡我们,自从四宝走之后,咱们的公司也被迫关闭,财源断了一大半;军事方面,周佛海指使熊剑东的税警团,专门与我们的保安部队闹摩擦,在苏州,唐惠民作为省府秘书长个各方面的关系势同水火,要不是我压着,好几次都差点闹出大乱子來,上海这边,丁默村和庄崇先坑瀣一气,再加上一个林笑棠,都不是省油的灯,这次缅甸之行,元剑锋损兵折将,连一个日本人都沒保护住,让日军军方大为恼火,现在,晴气庆胤和影佐祯昭也被调走,日本军方常常作梗,有了矛盾无人來调停,我只得忍气吞声,一让再让。” 说到这里,李士群神色黯然的站起身,一面吸烟,一面在屋里來回踱步。 李士群指指黄敬斋,“正值多事之秋,唐惠民的省府秘书长是干不下去了,敬斋,我提前和你透个底,这副担子你要挑起來。” “我”,黄敬斋当即愣住了,错愕之下连忙摆手,“老兄的厚爱,我心知肚明,我们相识十多年,你了解我,我无意政治,也沒有从政的能力啊。” 李士群摆摆手,“不是我不明白你的想法,实在是现在必须要拿下唐惠民了,别的人我信不过,只有你最合适啊,梅机关的联络部长金字中佐之前向我透露过,如果我不把唐惠民撤下來,日本方面就会亲自动手了。” “再说,我也不会亏待唐惠民,江苏的财政厅还有一个位置,就让他去那里,油水足得很,他一定不会有什么情绪。” 李士群语重心长的说道:“敬斋,你谦逊温良、吃苦实干、不计私利,请看在我们相交多年的份上,出山辅助我一下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黄敬斋只得点头答应。 李士群又看看万里浪,“老万,你也别闲着了,这段时间辛苦你在上海盯着庄崇先这些人,江苏那边我内弟和敬斋一人掌军、一人理政,还需要一个人出任特工总部省站的站长,我考虑了一下,你最为合适。” 万里浪受宠若惊,大喜过望,随即又有些迷惘,“我去江苏,那上海这边。” 李士群赞许的点点头,“不愧是我的心腹,擢升之下沒有乱了心神,还能想到全局的问題,这段时间长进不少啊。” 万里浪笑着摸摸脑袋,“还不是部长教导有方啊。” 李士群摆摆手,“上海的事情我考虑过了,元剑锋虽然在缅甸的事情上出了纰漏,但这个人还是可用的,他和庄崇先有仇,和林笑棠等人也不对付,他只能依靠我们七十六号,再说,这个人还是有些手段的,上海的事情可以交给他,不过,我打算将马啸天从南京调过來,作为他的副手,也好有个牵制,以防万一嘛,从最坏的角度來说,上海并不牵扯到军队的问題,就算出了乱子,江苏那边也可以很快解决。” 众人都点头称是。 黄敬斋一言不发,好一阵子,慢慢的站起身,“士群,当下这种局势,你有什么打算,不妨对我们开诚布公的讲一讲,这里都是自己人,咱们也好早做准备。” 黄敬斋的话让李士群眼中精光一闪,随即哈哈大笑,“知我者,非敬斋莫属啊。” 李士群笑声止歇,阴云逐渐密布脸上,“你们还记得当年我们与傅筱庵见最后一面时的情景吗。” 众人悚然而惊,一时相对无言,“那一天,老先生好像被神鬼附身一般,一直像是在做遗言,说的都是不吉利的话,回家后不久,就被军统暗杀了,我一辈子都记得那一天。”黄敬斋缓缓说道。 …… 民国二十九年,十月十日,中华民国的国庆日。 汪精卫在这一天正式登上了伪政府代主席的宝座,兼任行政院院长,称这一天为“复国之庆”,在上海搞了一个盛大的庆祝会。 李士群当时还在七十六号,为了对付重庆方面的渗透和破坏,他整整忙了一整天,刚和万里浪、黄敬斋、吴四宝回到特工总部,当时的伪上海市市长傅筱庵便找上门來。 傅筱庵和李士群私交甚笃,有忘年交之称,那天喝了不少的酒,看得出很是激动,他拍着李士群的肩膀,兴高采烈的说道:“今天,是我坐在了他蒋某人当初修建的市政宫殿里,我这个当年被老蒋拉下台又被他通缉的要犯竟然成了上海市的市长,我感觉不要太好哟,老蒋却只能窝在重庆,眼巴巴的看着我,却奈何不得,哈哈,痛快啊。” 由于激动,傅筱庵的眼睛里已经充满了血丝,肥大的脸颊上也挂满了细密的汗珠,声音也越來越亢奋,李士群知道,傅筱庵当年在上海因为军费的问題得罪了时任北伐军总司令的蒋介石,被下令抄沒家产并通缉,两人之间是有着刻骨的仇恨的,这次在日本人的帮助下,傅筱庵就任上海市市长,自然是大大的出了一口怨气。 傅筱庵的嘴角挂着白色唾液,四处飞溅,“我已经将近七十岁,即便今天就死,也总算在有生之年一雪前耻,所以国庆宴会一散,我便迫不及待的來找最知己的朋友一诉衷肠。” 李士群清楚傅筱庵是一个饱经世故之人,现在如此激动不已,必然还有别的原因,便偷偷向黄敬斋使了个眼色。 黄敬斋心领神会,赶忙起身换了一杯茶送到傅筱庵手中,“傅市长的心情,我们都理解,但请您千万不要再提那些不吉利的话,以您现在的精力,在市长的位子上至少还要再干十年八年的啊。” 傅筱庵连饮几口茶水,精神渐渐平复下來,语气平缓了许多,“几位老弟,我已经是行将就木的人,可你们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今天我就在你们的面前讲讲心里话,在兄弟们面前吐吐苦水。” 傅筱庵一把紧握住李士群的手,“这些年,我跟着日本人做事,吃了不少的苦头,到现在才发现,其实,日本人和老蒋一样都是要将我傅某人抽筋吸髓啊。” 傅筱庵的脸色变得狰狞起來,让李士群等人不禁油然而生一股寒意。 “我已经上了日本人的圈套,再想脱身已经是不可能了,但你们一定要加倍小心,日本人吃人不吐骨头,他们套在我们脖子上的绳索会越拉越紧,直到要了你的命才肯罢休啊。” 毕竟年纪大了,傅筱庵说了这么一大段话,忽然剧烈的咳嗽起來。 黄敬斋赶忙命人送上一条热腾腾的毛巾來。 傅筱庵沒有去接毛巾,只是定定的看着李士群,“士群,你别以为我是在说醉话,我清醒的很,只是我将你当做兄弟,这才提醒于你,我的这些肺腑之言只说这一次,以后恐怕再也沒有机会说了,听我一句话,和日本人合作就是与狼共舞,千万不要相信他们的话,一定要加倍小心啊。” 这一刻,李士群的后背全是冷汗。 说完,傅筱庵喝光了杯子里的茶水,起身告辞。 李士群等人将傅筱庵送上汽车,汽车发动之后,傅筱庵坐在后座上,向着站在大门前的几个人频频挥手,流露出一种很是奇怪的依依惜别的情绪。 凌晨两点多,李士群躺在床上,想着傅筱庵的那些话,辗转难眠。 傅筱庵的经历、见识,并不是一般的泛泛之辈,在投靠日本人的的这些人中也很得赏识和重用,但沒想到,他却对日本人有着这么强的戒备和提防。 电话声猛的响起,吓了李士群一跳。 电话听筒中响起黄敬斋气喘吁吁的声音,“傅筱庵在自己的家中被暗杀,可以确定是军统方面动的手。” 李士群的手一颤,电话听筒掉了下來。 第三百零一章 李士群的野望 傅筱庵的死让李士群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就像一记闷棍顷刻间打醒了当时志得意满、意气风发的李士群,起先,作为一个被中统提出來的落魄者,他在汪精卫和日本人那里重新找回了自己的信心,但傅筱庵的被杀却让他警醒,日本人靠不住、汪精卫同样靠不住。 但此时的他就像傅筱庵所说的一样,他的脖子已经被日本人抛出的绳索牢牢套住,再想逃跑已经是不可能了,他只能选择在这条路上继续的走下去。 李士群扫视了一圈屋里的几个心腹之人,他很清楚他们的想法,所谓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拿來形容他们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你们的想法我都知道,意味做个小官,混混而已,日后不管谁來主政,都不会过分的难为你们,而一旦做了大官,那便是做了汉奸,哼哼,你们的这个想法是绝对错误的,这不过是你们自己骗自己,愚蠢透顶、一厢情愿的想法。” “在国民眼里,在重庆那些人的眼里,凡是在日占区的,无论你是做什么行当的,士农工商、文化教育等等等等,只要是和日本人曾经打过交道,帮助日本人占领统治的,不管是直接的间接地,还是有意或者无意的,统统都是汉奸。” 这一番斩钉截铁的诛心之语,将黄敬斋等人说的失魂落魄,呆在那里作声不得。 李士群反倒是越说情绪越发的激昂,两眼闪闪发光,重又恢复到平时那种意气勃发的精神状态。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李士群情不自禁的低吟起这首诗來,使得黄敬斋等人身子竟然微颤,他们的心也跟着李士群的声调怦怦跳了起來。 黄敬斋终于明白了李士群的真实想法,此时倒愈发冷静下來,虽早已隐隐约约的察觉李士群的野心,但知道现在亲耳聆听他的内心披露,这才晓得他原來竟然存了一争天下的念头。 李士群很满意自己的话语给众人带來的震撼,心里平添了一丝自得,继续说道:“江苏是个好地方,自古以來便是有名的富庶之地,不但生产鱼米棉油,而且人口众多,物产丰富,是个丰衣足食、兵源充沛的创业基地,江苏南凭长江,北面是共产党的根据地,不足为患,东临大海、西据运河,进可攻退可守,自给自足,无虑匮乏,想要君临天下恐怕不太现实,但割据称雄绝对沒有问題,如今江苏已经在我们的掌握之中,而且我已经派遣我的妹夫谢云巢潜入浙江,不久之后便可以拉起一支数万人的队伍來,到时候便可以与江苏成掎角之势,试问在这样的形势下,谁还可以掌控我们的行动。” 听着李士群的自我剖白,众人的热血开始沸腾起來,唯有肖一城,虽然也是一副慷慨激昂的样子,但眼中却闪过了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阴霾。 …… 交待完了大事,李士群又逐一和一批心腹深谈了一下,直到所有人都表现出令他满意的态度,这才结束,可以说此次上海的秘密之行的目的已经达到,李士群就是要将身边的这些心腹牢牢的绑在自己的战车上,利用汪精卫、利用日本人來达到自己割据一方、甚至是逐鹿天下的野心。 李士群揉揉太阳穴,长出一口气,自己掌控资源的重新分配已然完成,江苏已经是自己派系的掌中物,从军队到民政全部都安插进了自己的心腹來掌握,一旦有变,只要退进江苏,那谁都奈何不了他,可以说,自己筹划的这个进可攻退可守的架构已经初具规模。 直到所有的人都散去,秘书高英培这才轻手轻脚的推门进來,白净微胖的脸上始终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 “部长,事情都忙完了,您看,百忙中來次上海也不容易,是不是和夏女士联系一下,见个面。” 听到这句话,本已有些疲乏的李士群顿时从沙发上直起身子來。 眼前顷刻间便浮现出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身影來,第一次见到夏之萍,还是在一次元剑锋夫妇参加的酒会上,第一眼看到夏之萍,李士群的心便被深深的触动了,她的那种娴静和优雅,仿佛让李士群在一瞬间又回到了昔日在上海大学求学的日子,夏之萍的样貌和封堵像极了当年李士群的初恋女友,这双目相对的一刻,让李士群感觉就像回到了自己最好的青春年华。 这之后,他便鬼使神差的开始私下里打听有关于夏之萍的一切情况,当时担任李士群司机的吴四宝敏锐的发现了李士群的这个变化,他自告奋勇承担下來这项任务,打算以此來博得李士群的欢心,也正是如此,使得李士群对其格外信任,就算是吴四宝后來到苏州谋划劫夺日本人黄金的时候,李士群还是将他力保下來,退出了张啸林作为代罪羔羊。 元剑锋遂权力佑中异乎寻常的狂热和痴迷,也因为如此,他对待工作始终是兢兢业业,从这一点上來说,他的勤奋无可否认,但对于家庭却难免有些忽略,夏之萍经常是一个人在家,就算后來环境改善之后,家里也只是多了一个佣人而已,而在上海她并沒有什么朋友,所以很少出门,也就是说,李士群要想与她名正言顺的接触,并沒有什么合适的机会。 但功夫不负有心人,吴四宝终于还是找到了一个渠道。 夏之萍酷爱文学,平时在家也沒什么事情可做,便喜欢逛逛书店,在她家附近便有一家新文化书局,这就是夏之萍除家之外唯一可去的地方。 吴四宝私下做主,干脆买下了这家书局,开始在书局中寻找机会,时间不长,吴四宝便发现,夏之萍可以算是正宗的文学爱好者,书局但凡有什么新书,她总会第一时间來购买,书局平时举办的也有文学爱好者之间的交流会,夏之萍也断断续续的参加过几次,通过这些点滴行为,吴四宝很快便摸清了夏之萍的喜好,于是开始按照她喜欢的类型购进相应的新书,并将这些书籍提供给李士群,让他也了解一下。 李士群在本就是大学生出身,对于这些书籍并不陌生,便抽空参加了几次书友的联谊活动,在这些活动中逐渐和夏之萍熟络起來。 当日李士群和夏之萍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李士群之后便匆匆离去,并沒有和夏之萍过多的接触,夏之萍也并不知道他便是上海闻之色变的特务头子,只觉得略有些面熟,李士群便托词自己也是政府的工作人员,兴许以前见过的理由敷衍了过去,两人由此开始了频频的见面。 就在见面的过程中,李士群也渐渐了解了夏之萍的个性,她温婉的性格无疑很对李士群的胃口,李士群渐渐发现自己对其是越來越着迷了。 但通过接触,李士群也发现,夏之萍对元剑锋是有着很深的感情的,这之前,他还得知夏之萍竟然就是林笑棠当年上大学时的暗恋对象,这更加让李士群产生了一种极为迫切的征服欲望。 令李士群有些沮丧的是,夏之萍也仅仅是将自己作为一个文学方面的知己朋友來对待,其他的,她似乎一点也沒有考虑。 好几次吴四宝都建议李士群干脆用些手段将其拿下,但李士群考虑再三,还是不忍伤害到夏之萍,这个想法一出现,连李士群自己都觉得格外诧异,虽然李士群和妻子叶吉卿也算数患难夫妻,但自从李士群担任了七十六号的主脑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也随着他官位的提升变得平淡起來,李士群的身边并不缺乏漂亮的女人,但他却格外痴迷于与夏之萍之中若即若离的情愫之中。 还几次,李士群都很明白的说出了自己对夏之萍的仰慕和爱恋之情,但都被夏之萍委婉的拒绝了,这让李士群尤其懊恼和伤心,他深怕夏之萍会就此与自己断了联系,但每次李士群一回到上海,和夏之萍联系的时候,夏之萍却并沒有表现出拒绝的意思,这让李士群又平添了无穷的信心,他也暗暗下了决心,对待夏之萍绝对不会用到找那些龌龊的手段,他一定要凭借自己的努力來打动夏之萍的芳心。 吴四宝被杀之后,李士群和夏之萍便有一段日子沒有联系,后來,李士群通过对一批手下的考察,这才选定了高英培做自己的秘书,同时负责着上海这家书局的管理,换而言之,他便是将与夏之萍之间的联系渠道交给了高英培。 高英培深知这是李士群对自己的信任,因此办起事來也是格外的用心和谨慎。 “今天下去书局便有一个交流会,书友们都会到场,我特意让人通知了夏女士,她应该会來参加的。”高英培小声说道。 “元剑锋不是回來吗,怎么,他不在家。”李士群很奇怪,元剑锋是自己的手下,自己追求手下太太的事情毕竟传出去好说不好听,还是要注意些影响的。 高英培事先便做好了所有的工作,一听李士群提问,立刻回到道:“元剑锋是回來了,但一直沒有回家,这段时间他们夫妻两个的关系似乎不是很好,元剑锋经常夜不归宿,就住在柯华酒店里,据说,他新近找了一个洋妞,两人打得火热,有点乐不思蜀的意思。” “是吗。”李士群有些惊喜,这对他來说倒是一个趁虚而入的好机会。 第三百零二章 挣扎 时间接近中午,元剑锋还是懒懒的不想起床,自从接到命令去缅甸,到赶回上海的这段时间,各种事情都是一概的不顺利,也让他多多少少的泛起了心灰意懒的念头,和郑锦的一番谈话后,让元剑锋终于开始正视起自己的实力,这一看不要紧,原來自己本身的力量和李士群、庄崇先以及林笑棠那些人相比的差距竟然是如此的大。 在郑锦的警告和劝诫下,以往阴谋诡计的小道是最好不要再用了,但要怎么再一次东山再起,拥有可以和他们对抗的力量,元剑锋的心里实在是沒什么底气。 芬妮像一只小猫一样蜷缩在元剑锋的怀里,温顺的抚摸着他健硕的胸膛,脸上洋溢着掩饰不住的春情。 门外忽然响起的敲门声让元剑锋一皱眉,伸手到床头掐灭了手中的烟头,冲着芬妮使个眼色。 芬妮带着些不情愿从床上爬起來,连睡衣也沒穿就径直走进了套间中,接着便是浴室的水声响起。 元剑锋穿好了浴袍,将门打开,开门见是郑锦,顿时便有些不满意,“怎么这么早,这才几点。” 郑锦一如既往的阴鹜脸色,并沒有多解释什么,而是侧身看了看套间打开的房门,“有人在。” 元剑锋不在乎的摆摆手,拿起一杯水一口气喝了个干净,“是芬妮,你见过的。” 郑锦的脸色阴沉下來,张口想说些什么,但还是忍了下來,拉着元剑锋到了阳台,“李士群回來了。” 元剑锋一愣。 “是昨天晚上秘密回到上海的,我只查到他找了黄敬斋、万里浪等人过去,至于说了些什么,沒人能够知道。” 云剑锋听着郑锦的话,脸上顷刻间笼罩上一层乌云。 “看來李士群有些坐不住了。”郑锦沒理会元剑锋的表情变化,自顾自的说道,“晴气庆胤和影佐祯昭这两座靠山倒了,李士群是想找出应对之策啊,这说明日本人已经开始对他有些忌惮了,这对他來说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就沒有别的什么动作,沒去找,找夏之萍。”元剑锋忽然问了一句。 元剑锋的提问让郑锦一愣,随即便有些气恼,“这个时候,你还想着那个女人,就算你们是夫妻,但现在你应该想的是怎么样能够东山再起,而不是再在这个女人身上浪费时间,一旦权力到手,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沒有。”郑锦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大老爷和二老爷当年能在乱世中抬起头來,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钢铁心肠和雷霆手段,现在不是谈儿女情长的时候。” 元剑锋讪讪的点点头。 郑锦的脸色稍微缓和些,便开始向他建议自己的应对之策,郑锦的意思是,目下,元剑锋还是七十六号的人,而他现在也只有七十六号这一棵可以遮风挡雨的大叔,所以最好的选择便是继续在七十六号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原本,元剑锋发展的势头是不错的,只不过因为仰光的事情才暂时失去了李士群的信任,对此,郑锦的判断是,这只不过是李士群应付日本人压力的无奈之举,现在能在上海特工总部镇得住场面的人屈指可数,万里浪迟早要受重用,不可能局限在上海这一个地方,王天木毕竟是军统的投诚人员,在伪政府虽然地位很高,但绝对不会受到重用,反倒是元剑锋,之前救过李士群的性命,办事也很得力,尤其重要的是,他和庄崇先等人还是死对头,综上几点,元剑锋再度获得重用的希望是很大的。 还有一点,郑锦沒有说出來,李士群正在追求元剑锋的女人,从郑锦体会的李士群的心理角度來说,李士群是极有可能在内心深处不自觉的想给元剑锋一些补偿的,这是人之常情,一个人一旦觉得亏欠与另一个人,无论何时何地,以任何形式都会在潜意识下做出带有补偿意味的事情的,郑锦对于人心的揣摩很有自信。 郑锦说了一大通,看到元剑锋还是一副沒精打采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來,刚要说几句重一些的话,骂醒元剑锋,元剑锋却忽然阴阴的说了一句,“锦哥,你说要是李士群在这个时候死在上海,局势会不会发生什么变化。” 郑锦大惊失色,“你疯了,怎么说出这样的傻话來,莫不是被那个女人刺激到了,先不说李士群身边的重重护卫,接触到他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就说你如何下手,难道你忘了当初金勉的事情了吗,林笑棠不到几天的时间便将金勉和你的关系挖了出來,要不是后來你和林笑棠有了协议,林笑棠帮你除去了金勉,现在你早已经死在李士群的手上了,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能再重复,连想都不要再想。” 郑锦说完,气哼哼的告辞而去,元剑锋双手扶着阳台的把守,久久沒有动作,良久,他发狠似的双手猛击栏杆,但强自忍住了想要高声喊叫宣泄的欲望。 李士群,对于现在的元剑锋來说,就是这样一个矛盾的存在,一面,元剑锋因为夏之萍的关系想要用尽一切手段來杀之而后快;另一面,考虑到全盘的计划,他又不得不对此视而不见,反倒要去刻意的巴结逢迎,这对元剑锋无疑是一种巨大的羞辱,他甚至可以断定,李士群此次回到上海,是一定会去和夏之萍见面的。 想到这儿,元剑锋胸中一把夹杂着嫉妒和愤恨的火焰不禁越烧越旺。 他回到房间,一把扯掉自己身上的浴袍,大步走进了套间的浴室。 芬妮正在淋浴喷头下冲洗着,元剑锋阴沉着脸推门而入,芬妮被吓得差点尖叫起來。 元剑锋在芬妮的脸颊上草草狂吻了几下,便扳过芬妮的身子,将她按在墙壁一侧,使她背对着自己,而他则匆匆的对准了目标,身子一挺,立刻长驱直入,沒有半分怜香惜玉的念头,芬妮痛苦的哼了一声,紧紧咬住自己的手指,但元剑锋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机械般的抽送着,他感觉,只有这样,才能暂时压制住心头的火焰。 …… 林笑棠陪着董嘉怡來到曼谷郊外的一所庄园中,这里是董家作为嫁妆送给夫妻两个的,今天也是林笑棠第一次到这里來,据董嘉诚介绍,之前搬过來的林笑棠几十名老部下的家眷就住在这一带,都拥有自己的农庄,就算将來他们解甲归田,这里的收货也足够一家人支出了,之所以安排在这一带,便是想让他们都住在一起,相互间也好有个照应,林笑棠闻言,又再三感谢了自己的大舅哥。 在曼谷的这段时间,是林笑棠最为惬意的一段时光,每天就是陪着自己的新婚妻子到处游玩,也不必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操心,但他也知道,这一切都是暂时的,过不了多长时间,他就要赶回上海去,那里是他的根本,如果要实现自己的理想,就必须回到那里去。 董嘉怡也明白林笑棠的心思,她也明白林笑棠这是在尽力的补偿自己,毕竟他一回到上海,两人将会有很一段时间不能再见面,虽说她这个做妻子的也想跟随丈夫一起回上海,但经过了那次在缅甸的事情,反倒是董镇南老爷子心有余悸,想要作通他的工作还需要时间,老人家的年龄也大了,也希望儿女都在自己的身旁,所以对于董嘉怡要跟着林笑棠一起回上海的事情一直沒有点头答应。 庄园里养了不少头的大象,大象对于泰国來说意义非同寻常,它是泰国的象征,也是国民的骄傲,和泰国的历史、文化、宗教等方面都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泰国以佛教为国教,以白象作为镇国神兽。 而林笑棠的这个庄园里,就有董家作为祝福送过來的一对年龄并不大的白象,所谓白象,并非单指全白色的大象,凡事金黄、嫩绿、淡红、银白肤色的大象都统称为白象,象征着昌盛吉祥。 今天,林笑棠就陪着董嘉怡來到庄园里,看到憨态可掬的白象在河水中玩耍,林笑棠夫妇两个一时兴起,就带着大头、何又菁以及沈胖子也下了水,几个人一边帮着白象冲刷身上的泥土,一边打打闹闹,玩的不亦乐乎。 临到中午的时候,火眼匆匆赶到了庄园,见到几个人正玩得开心,也沒敢打扰,而是笑嘻嘻的坐到了岸边的草地上,龙玉兰前些天刚刚确认已经怀孕了,这对于众人來说又是一个惊喜,而火眼,当天便被郭追和大头等人用酒灌的爬不起來了。 林笑棠一眼瞥见火眼,笑着和众人打个招呼,这才走上岸來,身上的衣服早已经湿透了,庄园里佃户的小孩立刻乖巧的拿來了毛巾,林笑棠赞许的拍拍孩子的脑袋。 两人坐到一处,火眼帮林笑棠点上烟,“七哥,上海出了点事情。” “哦。” “李士群再度遇刺,这家伙命大,只是受了点轻伤。” 林笑棠点点头,“他的仇家遍天下,老蒋、军统、中统、张啸林的徒子徒孙、丁默村都想杀他,他遇刺一点也不奇怪。” “奇怪的是,我们的人发现,他遇刺的时候是和元剑锋的太太在一起的。”火眼看看河水中正在嬉闹的董嘉怡,特意压低了声音说道。 第三百零三章 狼狈为奸 民国三十一年的炎炎夏日,一条重磅新闻响彻上海滩,迅速传遍整个沦陷区乃至国统区,汪伪政府警政部长,七十六号掌舵人、清乡委员会主席、江苏省省主席李士群在上海遇刺,虽然只是受了轻伤,但自从重庆政府与伪政府在上海的暗战告一段落之后,这个消息仿佛又将消失了许久的血腥乌云带回了上海滩。 李士群是在马斯南路的一家法式餐厅吃饭时遇刺的,这里属于原先的法租界,贝当政府下台之后,这里便划归到原先的华租界,各国洋人纷纷的离开,使得原先黄金地段的繁华一去不复还。 刺客是五个人,当天晚上,这里被李士群包下,并沒有别的客人用餐,两个刺客从后巷潜入,干掉了两个服务员取而代之,在上菜时开的枪,却被李士群原本不起眼的秘书高英培发现了破绽,死在乱枪之下。 继而,高英培和一众手下保护着李士群冲出餐厅,就连夏之萍都沒來得及带上。 可餐厅门口又疾驰來一辆黑色的轿车,窗口伸出两支偏插梭捷克造轻机枪,一通扫射之下,李士群的手下被当场打死了五六个人,就连李士群也被子弹划伤了肩膀,随后,四周保卫李士群安全的七十六号人手合围上來,汽车被击中起火,一个活口也沒留下。 随后,李士群便被送进上海七十六号特工总部,再也沒有露过面,据称,他已经连夜赶回了南京。 市面上的消息众说纷纭,李士群这几年在伪政府中迅速崛起,结下的对头仇人数不胜数,各种猜测喧嚣尘上,但谁也拿不出个真凭实据,而伪政府对这件事情也是三缄其口,除了严令警察部门和特工总部严查凶手之外,别的表示一概沒有。 郑锦气冲冲的找到还沉浸在温柔乡之中的元剑锋,不由分说便当面质问道:“这件事是不是你干的,我跟你说过多少次,现在的形势……。” “好了。”元剑锋不耐烦的一挥手,强硬的打断了郑锦的话,然后打发走身边浓妆艳抹的女人。 “我不是小孩子了,分得清孰轻孰重,这件事情不是我做的。”元剑锋忽然歇斯底里的笑起來,“锦哥,其实我倒希望是我做的,李士群暗中勾搭我的老婆,我竟然还要低声下气的讨好他,你觉得这是一个正常男人做得出來的吗。” 郑锦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选择了相信元剑锋,幽幽的劝解了一句,“忍字头上一把刀,能忍人所不能忍,将來才会获得丰厚的回报,现在的一切屈辱都是为了以后的大事做准备,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郑锦沒再说别的,拍拍元剑锋的肩膀,转身离开了房间。 元剑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一股火热的辛辣迅速通过喉咙,蔓延到整个胸腹。 洗手间的房门打开,一身便装的矢泽慎一用纸巾擦着手走出來,“元桑,你的这个手下很不礼貌啊。” 元剑锋帮矢泽慎一倒上一杯酒,勉强笑了笑,“大佐不必介意,他是我元家的老人,为我家东奔西走,操劳了半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有点误会也是应当的。” 矢泽慎一顿时笑起來,“这可不是误会,刺杀李士群本來就是我们谋划好的计划啊。” 元剑锋和矢泽慎一一碰酒杯,心里忽然充满了苦涩的意味,走上这条路,是他自己都沒有想到的,想起几年前家中父母和叔父的相继去世,元家家道中落,他和夏之萍相濡以沫,那时的日子虽然清苦,但却让人倍感温馨,可是如今呢,好好的一对夫妻,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恍若路人,这一切都是拜李士群所赐,从他元剑锋加入到军情处时开始,李士群便开始了对自己的利用,自己的一切都是他造成的,当然,这也少不了庄崇先和林笑棠的“功劳”。 就这样,元剑锋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在汉奸这条道路上越走越远,发展到现在的局面,是他当初沒有预料到的。 从缅甸回來,李士群对他进行了冷处理,这让元剑锋有些惴惴不安,而郑锦却一再劝解元剑锋要隐忍,要依附在李士群的羽翼之下,等待下一个机会,可他却沒考虑过元剑锋的感受。 而在这个时候,矢泽慎一出现了,之前两人曾经有过合作,元剑锋的能力给矢泽慎一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要不是吴四宝弄巧成拙,国际特科的间谍案就能在上海结案了。 矢泽慎一把玩着手中精致的酒杯,“元桑,李士群被刺,就会想起你來,上海特工总部群龙无首,万里浪和王天木各怀鬼胎,谁也不服谁,这就是他处理你的后果,等着看吧,这两天,他一定会找你的,只要你能掌控上海总部,我们接下來的合作将会更全面,我们御机关将会全力帮助你达到事业的顶峰。” “我到现在还不明白,矢泽大佐为什么会想到我呢。”元剑锋喝着酒,一双眼睛却牢牢的盯住矢泽慎一,对于这个日本人,他本能的有些不信任。 “晴气庆胤和影佐祯昭相继被调离的背后原因,以元桑的能力会猜不出來吗。”矢泽慎一带着略有些玩味的笑容对元剑锋说道:“原本皇军是打算以军情处与特工总部两个部门來处理情报工作的,但现在的局面是,特工总部一家独大,军情处却碌碌无为,这与皇军之前设想的平衡体系是大相径庭的,而李士群随着势力的膨胀,渐渐变得有些难以掌控,无论对于南京的汪先生还是皇军來说,这都是很危险的信号,所以,我们必须尝试着进行改变。” 矢泽慎一挥挥手,“当然,我们也沒打算成功的刺杀李士群,之所以有这么一个动作,不过是要逼迫李士群对那些反对他的势力进行打压,以促成这些反李势力的联合,这样一來,他们必然会寻求皇军的支持,呵呵,接下來皇军调整情报工作格局的行动相应就会简单许多了。” 矢泽慎一指指元剑锋,“而我们认为,其中最为重要的催化剂就非元桑莫属了。” 其实,矢泽慎一并沒有向元剑锋和盘托出他的真实目的,关东军的一系列动作已经证明了皇道派将要卷土重來,为了再次获得军队的最高指挥权,他们不惜以疯狂的举动來达到目的,这一切已经引起了天皇和统制派的高度关注,为此,他们组建了一个秘密机构开始对皇道派的挑衅进行制衡和还击,上海就是其中一个主要战场。 而现在面临的又一个难題是,李士群已经在南京伪政府中快速崛起了,而且逐渐有了不听号令的迹象,这对于统制派來说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所以当前所要做的,便是遏制李士群的发展,跳起伪政府之间的明争暗斗,利于统制派掌控南京伪政府的各种资源,以此來稳固现有控制区域,应对皇道派的挑战。 而矢泽慎一便是这个新成立机构,,御机关,在上海以及江浙地区的总负责人,鉴于情报显示,林笑棠已经成为关东军的合作伙伴,统制派必须再上海寻找一个绝对听话的代言人,于是矢泽慎一选择了元剑锋。 原因很简单,目前他并不属于任何势力,虽然是七十六号的一员,但李士群和他妻子的事情已经被御机关侦知,矢泽慎一觉得这便是一个最好的突破口。 两人一拍即合。 …… 餐厅发生枪战的时候,夏之萍慌忙之下躲到了餐桌的下面,直到枪声停歇,这才战战兢兢的爬出來,可那位邀约一起共进晚餐的书友李先生却不见了踪影,夏之萍不敢再逗留,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家中。 回家后,夏之萍换下了身上沾满杂物的衣服,洗完一个热水澡这才慢慢的恢复平静。 今天发生的事情对她來说,实在是太可怕了,两个凶神恶煞的杀手从进來就开枪,就在离她不远处被打的满身都是子弹孔,夏之萍甚至感觉,他们身上迸出的鲜,血都溅到了自己的身上。 洗完澡,夏之萍抱着佣人上的一杯热茶蜷缩在卧室的沙发椅中,还是觉得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怖气氛笼罩在身上。 那个李先生绝对不像他自己说的那么简单,那些穷凶极恶的杀手一定是冲着他來的,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自己会觉得他有些面熟,夏之萍努力的在脑海中搜索着,但却找不到一点线索。 楼下忽然传來大门打开的声音,接着便是仆人惊喜的声音,“先生,您回來了。” 先生,除了自己的丈夫元剑锋还能有谁,夏之萍的身上忽然间有了力气,她从椅子上一跃而起,不顾自己身上还是一身薄薄的丝绸睡衣,赶忙向楼下跑去。 元剑锋就站在大门口,随手将手中的皮箱交到佣人的手中,听见楼梯声响,与夏之萍四目相对。 不知为什么,一接触到元剑锋的目光,夏之萍立刻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第三百零四章 秉公处理 元剑锋盯着夏之萍看了一会,什么话也沒说,径直上了二楼自己的卧室,夏之萍虽然一阵心慌,但还是紧跟在后面。 搬了新家之后,二楼是完全是他们夫妻的卧室和书房,并沒有佣人的存在,元剑锋进了卧室,便坐到了靠窗的沙发上,一言不发的点上香烟,还随手将烟灰弹在了地板上,要知道,以前在房间中,夏之萍可是不允许出现烟味的,但现在,夏之萍连一句话都沒敢说。 “你,你沒受伤吧。”元剑锋忽然问道。 夏之萍的心也随之猛烈跳动起來,摇了摇头,但她随即说道:“剑锋,你不要误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夏之萍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解释什么,她只是感觉元剑锋像是早已经知道自己和那个李先生私下见面的事情,可她真的和李士群只是聊聊天、吃个饭而已,她不想让自己的丈夫对自己产生什么误会。 元剑锋冷冷一笑,并沒有接着夏之萍的话題再说下去,而是直接问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夏之萍期期艾艾的回答:“只听说他是一个商人,经常要在南京和上海两面跑,我和他只是书友,见过几面而已,我……” “你真的不知道他是谁。”元剑锋的语调更加冰冷,他甚至开始怀疑夏之萍还在隐瞒着自己什么。 夏之萍一愣,之前可以说李士群的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出现,对于她來说完全是一种偶然,两人对待文学有着相同的爱好,而李士群就是夏之萍目前无聊婚姻生活中忽然出现的一抹亮色,让她能在平淡的现实中找到一丝慰藉和安慰。 “他叫做李士群,是我的上司,你应该听过他的名字的,每天报纸上都会有他的新闻,是南京和上海的风云人物,哼哼,比我要强多了。”元剑锋的话音里带着浓浓的毫不掩饰的不屑意味。 “啊。”夏之萍一下子愣在了当场,白皙的脸庞刹那间显出惊恐的神色,元剑锋仔细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想从她的表现中找出什么來。 李士群,这个名字像是一道闪电在夏之萍的脑海中劈开,这个名字实在是太熟悉了,怪不得之前总觉得他很面熟,夏之萍这时候才想起來,原來依稀曾经和他见过面,但关于他的身份,夏之萍的确是不知情。 两人间是一阵很长时间的沉默。 元剑锋掐灭了烟头,站起身,从柜子里拿出自己的箱子,将换洗衣服一股脑的塞进去。 夏之萍这才缓过神來,站起身,飞也似的跑过來,抓住元剑锋的手,“剑锋,我和他真沒有什么,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我们只是在一起谈谈文学,别的事情真的沒有。” 一时间,夏之萍竟然有些语无伦次。 此时的元剑锋倒恢复了平静,只是來之前想到的很多恶毒的话,却始终说不出口,他回身凝望着这个女人,语调恢复了平缓和坦然,“这件事情你还是考虑清楚吧,现在我的心也很乱,李士群是什么人你是知道的,你们的事情已经曝光,为了遮丑,他也一定会打压我,还有你,李士群的老婆叶吉卿也不是省油的灯,我怕她会找你的麻烦,以前的那栋小房子我还沒有出手,你还是搬过去住一段时间吧,好好将我们的事情考虑清楚,等这段时间过去了,我们再好好谈一次。” 说完,元剑锋拉开夏之萍冰冷的手,拎着皮箱转身下楼。 夏之萍像是被一下子抽去了灵魂,颓然的坐倒在地板上。 …… 上海的这个夏天,注定是要不寻常的度过,虽然温度逼近了往年最热的时候,但上海人却笼罩在一片阴冷的气氛中。 不为别的,因为李士群的被刺,上海的警察部门、驻军和特工总部的人马已经全部行动起來了。 沒有人知道这是不是李士群的真实想法,反正,凡是与李士群有过龌龊的人,这次全部倒了霉,即使是像周佛海这样的人也不例外,他一手掌控的物资统制计划全部被李士群的人夺了去,海关、缉私队、商贸局等等部门,都开始了大清洗。 庄崇先、丁默村等人的手下骨干都被以各种名义审查了一遍,一些倒霉蛋则直接被投进了大牢。 但这些人无一例外对此却沒发表一点意见,就仿佛从來不知道这些事情一般。 林笑棠麾下的产业也无一例外的受到了清查,其中他和沈胖子名下的兴隆盛赌坊首当其冲。 李士群出事之后,迅速任命了信任的上海特工总部负责人,之前的南京区区长马啸天走马上任,原本,李士群是打算以元剑锋來接任,但沒想到他和元剑锋太太夏之萍的事情却在刺杀事件中被抖露出來,出于对元剑锋的戒心,李士群便直接任命马啸天担任了上海的负责人,而元剑锋则被任命为七十六号的副主任。 而马啸天也无愧于李士群的信任,一到上海,便以各种名义开始对李士群的宿敌们进行攻击。 之前,柯华已经被划为七十六号的产业,而英雄夜总会则被勒令停业,林笑棠在公共租界以及华界的产业也被夺去了将近一半,而今天马啸天的目标便是位于公共租界内最大的兴隆盛赌坊。 中午时分,正是赌坊生意做好的时候,赌客们睡了个懒觉,用完早饭,便如上班一样齐聚到赌坊内,开始了昏天黑地的玩耍。 七十六号的人也就在这个时候冲进了兴隆盛赌坊,一群在盛夏时分还穿着黑色中山装的人像疯狗一般冲了进來,赌坊里一阵大乱,鸡飞狗跳之下,赌客们逃散了大半,仍在桌子上、价值客观的赌金也被七十六号的人趁乱塞进了口袋。 赌坊的负责人是沈胖子的手下肖全,得到消息,他和副手阿猫便匆忙的从楼上贵宾室跑下來,身后跟着一群凶神恶煞的汉子,对于七十六号的这些狗腿子,肖全和阿猫并不陌生,自从林笑棠、沈胖子得罪了七十六号之后,这样的骚扰便时常会出现,其结果不过是大打一场罢了。 肖全看看七十六号的领头人,撇了撇嘴,“兄弟,又怎么回事啊,该交的款项我们兴隆盛可是一分不少啊,今天这又是唱哪出啊。” 领头的是个小队长,以前是吴四宝的手下,跟肖全和阿猫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但这次行动却是意义不同,他也懒得和肖全废话,“兴隆盛涉嫌藏匿逃犯、购买军火,封上峰命令查封。” 说着,小队长手一挥,示意手下的人就要动手。 肖全冲身后一摆手,三十多个汉子顿时挡住了七十六号的去路。 小队长一皱眉,“怎么说,想要拘捕是吗。”七十六号的人立刻亮出了腰间的手枪。 面对着几十支枪口,肖全不退反进,呵呵笑着走近小队长。 小队长一愣,赶忙抬起手中的枪口,“站住,再往前我可真开枪了啊。” 话音未落,兴隆盛的影壁后面忽然传來了整齐的脚步声,不多时,两队整齐的日本宪兵从后院鱼贯而出,团团包围住了七十六号的人马,手中的长枪在领队的日本军官的一声令下,全部平端起來,刺刀闪着寒光和黝黑的枪口一起对准了场中的七十六号的人。 小队长顿时不寒而栗,赶忙命令手下放下枪,同时高喊:“太君,别开枪,误会、误会。” 领队的日本军官阴沉着脸走过來,边走边摘掉了手上的白手套,走到近前,便是两个清脆的耳光赏了过來。 小队长脸颊上顿时一片红肿,但不敢造次,继续点头哈腰的连称误会。 二喽的贵宾室走出几个身影,当先的一个年轻人出门后,身子一侧,将身后的一个身穿日本中将军装的中年人印出來,中年人看着下面的情景,冷哼了一声,随即用日语发布了命令,“全部缴械。” 一声令下,日本宪兵的刺刀和枪口立刻又向前逼近了一步,七十六号的人马都市开始哭爹叫娘起來,慌忙扔掉了手中的武器,老老实实的蹲下身,还不得不忍受着宪兵们不时用枪托的敲打。 中年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小队长,用并不熟练的中文说道:“我是驻屯军兼南京政府军事顾问柴山兼四郎,你们是哪个部门的,为什么要道这里來捣乱,难道你们不知道这里是隆盛公司的产业吗。” 小队长一愣,隆盛公司他并不清楚,但柴山兼四郎的名字他可是不陌生,这个人可是目前南京炙手可热的日军军官,还是个中将,就连李士群见到他,也要毕恭毕敬的,更何况自己这么一个小角色。 小队长心里暗暗叫苦,赶忙回答道:“太君明鉴,小的是奉了上峰的命令來查封兴隆盛赌坊的,其他的小的并不清楚啊。” 柴山兼四郎的脸上浮现出怒气,“八嘎,这里是隆盛公司的产业,难道你们就不知道隆盛是家日中合资的企业吗。” 小队长以听到这句话,脑子当时就懵了。 柴山兼四郎却一转身,对着身边的年轻人微微鞠躬,“林桑,很抱歉,上海这个地方的确需要整顿了,看來高岛君之前所说的沒错,上海的经济和发展环境还很不乐观,不过请您放心,这件事情我一定会秉公处理。” 第三百零五章 打脸 门外汽车上的马啸天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上海的这次清洗行动是由他亲自來精心设计的,李士群的这些对头的材料,包括林笑棠在内,他已经摸得清清楚楚,说心里话,这几个人当中,林笑棠是他最为轻视的一个,沒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林笑棠在他的眼里不过是个商人而已,在官场上并沒有多深厚的根基和人脉。 也因为这,马啸天索性将林笑棠当做了最后一个要动手的目标。 汽车里的温度越來越高,而赌场里边却似乎一点动静也沒有,马啸天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推开车门下了车,伸手推开一旁手下送过來的水杯,不耐烦的吩咐道:“派个人过去看看,抓几个人至于这么长时间吗,他们手里的家伙是摆设啊。” 为了打击林笑棠的势力,马啸天还带了一批上海各大报馆的记者过來,其中有不少报馆是与林笑棠、万墨林关系密切的,但在枪口的威逼下,也都不得不派出了人员前來,马啸天的意思是,商人最注重脸面和名声,这一次就彻底将林笑棠的名声搞臭,让他万劫不复、沒脸再在上海滩混下去。 然而,派去的人一进去便再也不见了踪影,这让马啸天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了。 为了配合行动,马啸天特意从上海的警察部门调拨了上百名的配枪警察,此刻都已分布在四周,原本,马啸天只不过打算让他们來撑撑场面,但现在看來,他们是要派上用场了。 马啸天将手向下一压,上百名全副武装的警察呐喊着冲进了兴隆盛赌坊。 马啸天带着一众手下和记者们紧紧的跟在后面。 但走在最前边的警察队伍刚进到赌场的大厅便停下了脚步,荷枪实弹的警察们面面相觑的让开一条通道,满腹狐疑的看向身后的马啸天等人。 “怎么还不进去,磨磨蹭蹭的在大门口做什么。”看到这些警察的这副表情,马啸天隐隐的觉得里面应该出现了状况。 警察们并沒有回答,只是求助一般的看向马啸天,马啸天无奈只得迈步向前,但刚一进打听,就止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先前进來的那一个小队的手下,被人绑的结结实实的蹲在角落里,就像是一群待宰的羔羊,旁边是全副武装的穿着深绿色军服的日本宪兵,冰冷的眼神投射过來,让马啸天在这夏日里不禁感到透骨的寒意。 楼梯的脚步声响,林笑棠带着笑容陪着柴山兼四郎从楼上慢慢走下來,对于柴山兼四郎,马啸天是见过照片的,知道这个日本人便是即将要取代影佐祯昭成为南京伪政府军事顾问的,换而言之,今后这个人便将是伪政府和李士群的头顶的直接上司,是日本驻屯军的代言人。 马啸天的心里猛的咯噔一下,柴山兼四郎怎么会和林笑棠搅合在一起,怎么会恰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疑问归疑问,马啸天却不敢怠慢,赶忙小跑着上來给柴山兼四郎行礼。 “是马主任吗。”柴山兼四郎居高临下的看着马啸天,“听闻马主任最近是刚刚上任,您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啊。” “这个。”马啸天的脑子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來,但随即便有了腹稿,“这个,实在是因为这段时间以來,上海市内的治安局势有所恶化,为了确保安定繁荣,我们特工总部联合上海警察厅才有了这次的行动,赌场历來是龙蛇混杂之地,所以也是此次行动的重点。” 马啸天奉上一席冠冕堂皇的回答,却将眼神投向林笑棠,“柴山阁下此行的目的是……。” 柴山兼四郎听着他的回答,心中却是怒火顿生,作为与皇道派关系甚密的军官,他这次从朝鲜被抽调到上海來,本意便是得了高岛介和关东军上层的授意,到上海來秘密为皇道派拓展势力,同时也要借此对林笑棠表达谢意,刚到上海,便接到林笑棠的求助,声称七十六号在上海大搞恐怖统治,对商界和政界的反对派人士进行打压,请求柴山兼四郎施以援手。 柴山兼四郎这次顶替影佐祯昭出任军事顾问一职,原本就是驻屯军上层为了钳制李士群的势力膨胀而布置的一项举措,这是得到林笑棠的邀请,柴山兼四郎立刻感觉出这是一个敲山震虎的好机会。 柴山兼四郎微微一笑,“林先生是我们帝国的老朋友了,他和本土财团共同建立的隆盛企业目前就是南京城内最大的商业集团,上海是东亚的经济和商业中心,它的兴盛与繁荣直接关系着帝国的共荣大业,这次我便是邀请林先生以及隆盛企业重新返回上海发展的。” 柴山兼四郎冷哼一声,“沒想到,林先生的产业在马主任的眼里竟然成了藏污纳垢之地了。” 马啸天一惊,重新回到上海发展,当初,李士群花了多少工夫,才算将林笑棠的势力逐步逼出上海,迫使他不得不离开自己的老窝,这次柴山兼四郎再邀请他回到上海,这对于李士群和特工总部來说不是引狼入室吗。 马啸天的犹豫让柴山兼四郎火气更盛,“怎么,马主任有别的意见吗。” 马啸天连忙摆手,“沒有,我,我只是……。” “沒有就好。”柴山兼四郎语气森严的打断了马啸天的回答,看看马啸天身后的大批记者,回身笑着对林笑棠说道:“既然马主任这个特工总部的当家人沒有意见,而且还到场了这么多记者,林桑,你不妨借这个机会将我们之前所说的决定宣布一下。” 林笑棠礼貌的一点头,脸上挂满了笑容,“感谢柴山中将对鄙公司的大力支持,也感谢马主任对小弟的关照,既然如此,我就借此机会宣布一下鄙公司的发展计划,在本月,隆盛公司将正式进驻上海,鄙人在上海的一应产业也将并入公司名下,将正式进军上海商界,期望能为上海的繁荣昌盛贡献绵薄之力。” 记者们一片哗然,赶忙记录下林笑棠的每一句话,照相机的咔嚓声不绝于耳,闪光灯晃得众人一片眼花。 柴山兼四郎举起手,“还有一点,对于之前林先生在上海遭遇的一些不公平对待,本人也深感歉意,当然,林先生遭受的损失,将会得到应有的补偿,例如,原先属于林先生名下的英雄夜总会和柯华酒店也将重归隆盛公司所有。” 柴山兼四郎的这句话就像一块投入到平静水面的巨石,瞬间变激起了无数的浪花。 在场的人都知道,早先林笑棠的英雄夜总会和柯华酒店等产业是被李士群和吴四宝强行霸占了,现在,林笑棠和柴山兼四郎如此高调的单方面宣布这些产业的回归似乎正是政坛斗争的一个缩影,这说明,日本人要对李士群动手了吗。 记者们瞬间激动起來,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來到今天的现场,至少现在,得到了这些新闻,远远要比李士群饭店“密会情人”的什么新闻要劲爆的多。 还有些好事的记者立刻便捕捉到现场的尴尬人物,眼见林雄阿汤和柴山兼四郎被众多人包围着采访,便马上将目标转向了一副失魂落魄样子的马啸天。 “马主任,听闻英雄夜总会这些产业现在都在特工总部的名下,请问,你们对柴山中将刚刚的表态作何感想呢。” “特工总部将以何种形式将产业交还给隆盛公司呢。” “马主任,据称林笑棠先生被列为特工总部最不受欢迎的人之一,请问这是确实消息吗。” …… 马啸天在闪光灯下瞠目结舌,一起被纳进镜头的,还有那些蹲在地上穿着皱巴巴中山装的七十六号手下的样子。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林笑棠和柴山兼四郎意气风发的接受着记者的采访和拍照。 马啸天好不容易挣脱了记者的纠缠,比手画脚的解释了半天,才将那些被缴了械的手下解救了出來,一行人和百十名警察灰头土脸的撤出了兴隆盛赌坊。 门外又多了几辆汽车,元剑锋抽着香烟,冷眼看着众人的窘态,身后则是伊万和几名贴身侍从。 看到马啸天出來,元剑锋轻蔑的笑笑,扔掉手中的烟头,快步迎上去。 马啸天扭头看清楚了來人的模样,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起來,对于元剑锋,他谈不上什么好感,只是知道他的老婆和李士群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还知道这个人原本是李士群心中内定的上海特工总部的负责人,因此他便对元剑锋平添了一些敌意和不屑。 行动之前,元剑锋曾委婉的告诫过他,要格外小心林笑棠这个人,但马啸天却并沒有听进去,他以为林笑棠不过是在南京和日本人一起做了些生意,说到底不过是个商人,能有多大的能耐,可今天,元剑锋所言非虚,他马啸天结结实实的在林笑棠手上栽了个大跟斗。 尤其是,马啸天在自己的竞争对手面前也丢了面子,白白让元剑锋看了次笑话。 第三百零六章 驱虎吞狼 风闻已经回到南京的李士群此时依然呆在上海,得到马啸天铩羽而归的消息,李士群愤而将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却牵动了肩膀上的伤口,忍不住呲牙咧嘴。 一旁的黄敬斋赶忙解劝。 “这个林笑棠,什么时候挂上了柴山兼四郎的关系,这下可好,老子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李士群恨恨的说。 柴山兼四郎和中岛信一的上任对于李士群來说原本就不是什么好的兆头,现在却和林笑棠这个死对头搞在一起,让李士群如何不又惊又怒。 柴山兼四郎支持林笑棠夺回被七十六号强占的产业,这便是公然向李士群提出警告,换而言之,是赤,裸裸的打脸啊。 李士群叹口气,马啸天毕竟还是能力稍逊一筹啊,如果是元剑锋來主持,至少他会打听清楚状况再动手,不会直接撞上这么一个硬钉子,丢这么大的人。 可现在的形势,已经使得李士群不敢在重用这个人了,他和夏之萍的事情已经闹得满城风雨,对于元剑锋他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极力的提防,偏偏这个人现在还动不得,原本,李士群是想借机除掉他的,但特高课的矢泽慎一却忽然在上海特工总部的人事任免上发表了意见,态度强硬的要求重用元剑锋,这就说明,元剑锋对李士群的态度早有防备,或许他早就知道自己妻子和李士群之间的事情,已经先下手为强,攀上了特高课这个高枝。 李士群现在的感觉就是内外交困、骑虎难下,对外,柴山兼四郎已经和林笑棠走到了一起,接下來无疑就是咄咄逼人的反扑;对内,很显然,元剑锋早就开始筹谋东山再起,一旦他翻过身來,就是他李士群的一个潜在的劲敌,恰恰现在,李士群面对着已经和矢泽慎一坐上一条船的元剑锋,只能是无能为力。 黄敬斋帮李士群换了一杯茶,送到他的手中,“你也不必心焦,危机、危机,其中也未尝沒有机会,现在的局势对我们确实不利,可仔细想來,其中却有很多的令人深思的地方。” 李士群听黄敬斋这么一说,赶忙将茶杯放下,凑到黄敬斋的身边,“敬斋兄,你说说看。” “矢泽慎一这两年作为特高课的主管,其实一直是不务正业的状态,我也听你说过,他似乎身负着某种极为隐秘的使命,而且他与林笑棠的关系也一直势同水火,你还记得那个现在在宪兵队就职的日本女军官吗。” 李士群点点头,“记得,应该是叫羽田空,听说她和林笑棠的关系很不一般,而且矢泽慎一似乎对他很有好感。” “沒错。”黄敬斋接着说道:“因为这个女人,矢泽慎一对林笑棠恨之入骨,所以这两个人绝对不可能有讲和的可能。” “可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李士群不解。 黄敬斋呵呵一笑,“士群兄,你是当局者迷啊,我來问你,日本人内部难道就是铁板一块吗,这些年的明争暗斗,包括影佐将军和晴气大佐的调离,说是为了遏制我们的发展,其实也不过是他们内斗的一个缩影,从陆军和海军、陆军部内部、还有所谓的皇道派和统制派的争斗,日本人这些年其实一直都沒有消停下來。” 黄敬斋看李士群依然有些迷惑,索性将话摊开來讲:“柴山兼四郎是原关东军的将领,这些年在朝鲜始终是默默无闻,这次忽然被委以重任,本身就是一个信号,这证明之前已经失势的关东军一系就要开始反击了,前些天,缅甸传來消息,缅甸军团的军团长山下奉文阵亡,接任的是关东军的嫡系将领,这次,影佐将军的继任者也是和关东军有着莫大联系的人,这不就是很好的证明嘛。” 李士群似乎有些明白了,“你是说,驱虎吞狼,然后坐山观虎斗。” 黄敬斋不无得意的点点头,“沒错,矢泽慎一是皇室子弟,自然和柴山兼四郎和关东军派系的人马格格不入,加上林笑棠的存在,接下來,上海必然是这两派人马的争夺的重点,而我们正好借这个机会蛰伏起來,暗自扩展势力,尽量避免出现之前风头无两的状态,低调行事对我们來说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黄敬斋看看左右,指指南京的方向,“当务之急,士群兄你必须要处理好和南京汪主席之间的关系,汪精卫虽然是个傀儡,但毕竟名义上还是南京政府的掌舵人,其威望和人脉以及和日本人之间的关系都是我们所不能及的,当下,我们要尽量修复和他之间的关系,让汪精卫认为我们对他是忠心耿耿,一直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这样一來,日本人才会放下对我们的成见,我们发展的空间才会因此拓展开來。” 李士群嘿嘿冷笑一声,“为了大事,这点隐忍算得了什么,敬斋兄的话都是肺腑之言,我一定遵从。” 黄敬斋显出笑容,“目前便有一个机会,你知道方君瑛这个女人吗。” “方君瑛。”李士群一愣,“是不是汪精卫之前的那个情人。” 黄敬斋抚掌轻笑,“沒错。” “她不是早已经死了吗。” “当年,汪精卫刺杀满清摄政王被捕,方君瑛无计可施,只得每天以泪洗面,而陈璧君却对汪精卫关怀备至,送衣送食,长年不断,由此感动汪精卫,出狱后,两人成婚,而方君瑛则成了孤家寡人,之后陈璧君察觉两人之间的关系,对方君瑛百般羞辱,使得其悬梁自尽,这也造成了汪精卫的一生之憾。” “也是阴差阳错,现在,竟然有一个与方君瑛极为酷似的女人又出现在汪精卫的身边,汪精卫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但陈璧君的的泼辣你是知道的,获悉这件事情之后,如何能善罢甘休,她从日本星夜兼程的赶回來,就是要回來对付这个女人。” “你是说,让我们暗中相助,帮助汪精卫成其好事,这样一來,他汪某人一定会对我们的印象大为改观。” 黄敬斋赞许的点点头。 …… 林笑棠是在得到李士群遇刺的消息之后决定返回上海的,他隐隐感觉到,李士群的遇刺也昭示着上海即将掀开一场新的龙争虎斗,这个时候,再让尚振声一人苦苦支撑就实在说不过去了,无论如何,他要赶回去主持大局。 林笑棠和董嘉怡已经新婚两个多月,此时虽然正在情浓之处,但董嘉怡也明白丈夫身上的重任,所以也沒有阻拦,只是默不作声的帮林笑棠收拾好了行李,而她要留在曼谷一段时间,照顾最近一段时间以來,身体并不算太好的父亲董镇南。 缅甸和曼谷的事情也已经安排妥当,缅甸由拉维武坐阵主持,而大局则有曼谷的小屁古为国把握,加上班达和班纳两兄弟不断招募的旧部,加上董氏家族在南洋的影响力,应该说不会有太大的问題。 于是林笑棠带上已经与家人团聚了一段时间的马启祥、火眼、詹森、强一虎等人星夜赶回了上海,沈胖子和郭追则借道重庆,奉林笑棠的命令,带上丰厚的礼物感谢重庆各种势力最近一段时间來的支持和关照。 到达上海时,正是马啸天刚刚接掌上海特工总部的时候,随即便是马啸天以追查李士群遇刺案为由,大肆清除异己。 林笑棠并沒有公开自己返回上海的消息,只是和宪兵队的佐佐木以及万墨林打了个招呼,他知道这两个人手眼通天,是上海的土皇帝,自己回來的事情他们一定会及时获悉,既然是这样,那倒不如大大方方的告知一下。 接下來,林笑棠便按照高岛介的提议,和途经上海的柴山兼四郎取得了联系,这个人是要到南京接替影佐祯昭的位置的,本身又和皇道派走得很近,林笑棠便生出了借势的意思,目前,马啸天在上海闹得很厉害,佐佐木因为身份特殊,不可能帮太多的忙,而控制在手心的大谷和也根本也不具备这样的能力,所以只能按照高岛介的提议,和柴山兼四郎搞好关系,取得他的支持。 而柴山兼四郎也恰恰存了同样的念头,他此次去南京,主要的任务便是压制李士群的膨胀,这和林笑棠正是不谋而合,也正因为如此,才有了兴隆盛赌坊戏剧性的一幕。 而向林笑棠泄露马啸天将要去赌坊的消息的人,则正是现在满心要报复李士群的元剑锋。 元剑锋、夏之萍和李士群三个人之间的事情,林笑棠一到上海,便已经多多少少的了解了一些,从对夏之萍的了解來说,他不相信夏之萍会做出对背叛元剑锋的事情,但男人就是这样,对于自己太太和别的男人私下接触的事情总是特别的敏感,虽然林笑棠对元剑锋比昂沒有什么好感,但从内心來讲,他并不希望元剑锋夫妻因为这件事情产生什么隔阂,从而走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第三百零七章 我,也变了 “我们现在已经分居了。”见到夏之萍的时候,林笑棠沒想到一见面夏之萍就会说出这么一句话來,更沒想到的是两人的关系已经恶化到这种地步。 “你……”,林笑棠盯着夏之萍的眼睛,他内心的感觉夏之萍和上学时期并沒有多少变化,依然还是那个不谙世事、单纯、喜欢风花雪月,甚至为一场春雨都会掉下眼泪的那个女孩,“你和他到底有什么吗。” 夏之萍苦涩的笑了,端起面前的酒杯就要一饮而尽,林笑棠却劈手将酒杯夺了过去,夏之萍愣愣的看着他,“小七,难道我连喝杯闷酒的权利都沒有了吗。” 林笑棠犹豫再三,还是把酒杯还给了夏之萍,夏之萍抓过來将满满一杯酒都倒进了肚子里,随即眼泪便止不住的掉落下來。 林笑棠很清楚夏之萍的性格,他知道面前的这个女人并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也并不是见异思迁的性格,她和元剑锋可以说是共过患难的夫妻,但到了今时今日,怎么就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这也不是元剑锋的错,林笑棠自忖任何一个男人站在他的角度,都不可能心平气和的去分析这个情况,谁也不能容忍自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有着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 是,当年元剑锋是用了些手段将夏之萍追求到手,但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林笑棠对当年的事情实在是沒有了任何的想法,虽然还是有那么一点芥蒂,但那只是针对元剑锋当年所用的一些不光彩的手段而已,更何况,林笑棠也清晰的感觉到元剑锋对待夏之萍还是有一份真感情在的,包括他现在和芬妮厮混在一起,林笑棠猜测这也不过是元剑锋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的一种发泄。 “之萍,我还是那句话,当年的事情我不会对你们两个有任何的抱怨,这是我的真心话,以前是年轻,总有意气用事的时候,今天咱们不妨把话给说清楚。” “感情的事是两个人的事情,被别人沒有半毛钱的关系,当年我是追求过你,但你并沒有对我有任何的表示,这就证明你心里的那个人并不是我,这个道理我想了很多年,直到我再次见到嘉怡,我才彻底想清楚,元剑锋是有缺点,他自私、自大、喜欢斤斤计较,爱耍些小手段,可这并不妨碍他是真心的爱你。” 夏之萍抹去眼角的泪水,抬起白皙的面庞,深有感触的点点头。 林笑棠继续说道:“不从朋友的角度來说,单从咱们相识一场的份上來讲,我不希望你们出现任何闪失,这些话,我以前说过,到今天,不管你们信不信我始终还是这样的想法。” 夏之萍连连点头,恍然间好像领悟了林笑棠话里的一些意思,“小七,你能不能劝劝剑锋,我和李士群真的沒有什么,我一直以为他是书局里的书友,平时我们只是偶尔见一面,再有就是书信來往,他在信里也多少提过一些,一些不太庄重的话。” 夏之萍的脸色有些微红,“可,可都被我拒绝了,我沒想那么多,更想不到他竟然是剑锋的上司,还是七十六号的负责人。” 林笑棠缓缓的点头,“我相信。” 林笑棠的手指有节奏的在桌面上的敲击着,夏之萍则满怀希望的看着他,良久,林笑棠才再度开口,“我会去试试,但我不担保他会听我的,我还是那个提议,如果你们愿意离开,不管你们想去哪儿,我都会帮你们安排,只要能远离上海这个是非之地。” 林笑棠的话给了夏之萍莫大的希望,在现在的世界上,元剑锋已经是她唯一的亲人,可以说也是她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支撑,再三表示感谢后,林笑棠让门外的手下先送她回去。 看着楼下的夏之萍上了车,林笑棠这才点上一支烟,回过头來,对着山度士这个房间的套间说道:“她已经走了,出來吧。” 元剑锋面色复杂的从套间走出來,林笑棠丢给他一支烟,他则夹在手指中,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林笑棠面色复杂的看着他,“之萍的个性你我都了解,她说的都是实话。” 元剑锋舔舔嘴唇,摇了摇头,“小七,我们都变了,只是你自己沒感觉到罢了,之萍也变了,我和她在一起六年了,你觉得是我了解她呢,还是你呢。” 面对元剑锋的提问,林笑棠只能选择沉默。 元剑锋将烟嘴含在嘴里,掏出打火机点燃,“我只能说你太不了解了之萍了。”元剑锋忽然一笑,“或许你也知道,我们元家以前在南京和上海也是名门望族,之萍家原本也是书香门第,要不是我们两家突遭变故,恐怕我们今天就不会落到如今的地步,之萍是一个很要求生活品质的人,但自从我们落魄以來,她虽然不离不弃的跟着我,但我知道,其实她内心中是很讨厌这样的生活的,其实这也是我下决心一定要在上海重新混出个样子的主要原因,我不希望我的女人看不起我,不愿意我的女人跟我一起吃苦受罪。” 元剑锋的眼睛忽然湿润了,他的脑中忽然浮现出之前生活的点点滴滴,不可否认,那时候虽然清苦,但日子却很甜蜜,虽然在现在看來,在那种生活的背后却隐藏着两颗躁动的心。 “之萍很喜欢目前的生活品质,她曾经对我说过,如果我能够在她身边每天陪着她,那这样的生活就完美无缺了。”元剑锋摊开双手,苦笑着看向林笑棠,“你看,她就是这样一个追求完美的人,不仅要求很高的生活水准,还要有与之对等的感情生活,可你知道,像我这样的人,如果不每天泡在外边,谁会看得起你,不仅是共事,还要有沒完沒了的各种应酬。” 林笑棠依然沉默。 元剑锋呵呵一笑,“于是乎,我每天不在家,而她又缺少感情的抚慰,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林笑棠想反驳元剑锋的观点,但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 林笑棠叹口气,端起酒杯和元剑锋一碰,两人酒到杯干,“清官难断家务事,做好人,难啊。” 林笑棠看向元剑锋,“不过,我始终希望你能回到之萍的身边去,不管怎样,她对你的感情总沒有变。” 元剑锋再度摇摇头,“你又错了,小七,我刚刚说的是,我们都变了,变的不只是之萍,我,也变了。” 元剑锋干脆拿过桌子上的一杯酒,径直喝下去一大口,猩红的酒液洒在前胸,倒让他的声音愈发的响亮起來,“凭什么你能现在如此风光,而我却注定要一事无成,还有我们元家,我父亲,我二叔他们的对我寄予的厚望,这一切都在不停敲打着我要东山再起,我不管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谁能让我平步青云我就为谁卖命,我管他身后如何洪水滔天,但现在,我要的是成功。” 林笑棠的双眼陡然间射出寒光,“但这是条不归路。” 元剑锋自嘲似的笑笑,“咱们两个谁也别笑话谁,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至少现在,咱们还有个共同的敌人不是吗。” 元剑锋探过身子,用力在林笑棠的手上一拍,“对于之萍,我不是沒有感情,我已经为她做好了打算,就算是我有事发生,也不会牵扯到她的身上,我已经为她准备好了退路,或许,有一天。” 元剑锋露出些许醉意,指着林笑棠,“或许有一天,我们会成为对手,我说的是也许啊,反正我是放心,因为就算我输了,你也不会对之萍怎么样的,对不对。”元剑锋哈哈笑起來,显现出一股阴谋得逞的快意來。 林笑棠一笑,“也好,这个世道还真是不好说,有什么筹划说在前边也好,我们两个人,就算将來斗个你死我活,赢的那个都要负责让之萍安安稳稳的过好下半辈子,行吗。” 元剑锋大笑不止,举起酒瓶和林笑棠的酒杯碰在一处,“我就知道,我这辈子最大的对手是你,最懂我的人也是你。” 两个人相对大笑,不一会功夫,脚下便摆上了好几个空的酒瓶。 “李士群还在上海,你这次让他吃了这么的亏,他不会善罢甘休的。”眼神有些朦胧的元剑锋说话一点不糊涂。 “这你就用不着操心了,李士群想动我沒那么容易,他也不傻,这个时候日本人紧盯着他,他不会再在上海搞那么多大动作了。”林笑棠也不傻。 “呵呵,我倒是忘了,你也是个记仇的狠角色,我是多操这份心了,恐怕要倒霉的是李士群吧。”元剑锋话锋一转。 “你呢,日本人的饭不好吃,矢泽慎一现在已经成了太监,做事情是越來越毒辣了,你就那么有信心,他不是在利用你。”林笑棠反问。 元剑锋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将酒瓶中的酒一口喝干,重重的放在桌子上,站起身,却一阵天旋地转,好不容易扶住了墙壁,冲着林笑棠笑笑,“今天晚上很痛快,谢谢你的酒。” 林笑棠懒洋洋的抬起手,“别忘了,下次见面我们就真的不再是朋友了。” 元剑锋一愣,随即笑了,“今天之前你还把我当做朋友吗。” 林笑棠自顾自的喝酒,一句话沒说。 元剑锋转过身,步履蹒跚的走到房间门口,回头看看林笑棠,低低的说了一句,“谢谢。” 第三百零八章 强势回归 对于元剑锋和夏之萍夫妻两个,林笑棠自忖已经仁至义尽,接下來两人到底能走到哪一步,就看他们自己的了。 元剑锋说的沒错,既然李士群利用被刺杀的机会來清除异己,那林笑棠是一定要反击的,对于李士群这个对手,目前的林笑棠是有着足够的信心的。 柴山兼四郎在大庭广众之下要求七十六号归还林笑棠的产业,目前的情况下,他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够意思了,具体怎么拿回來,就要看林笑棠的手段了,柴山兼四郎未必沒有存了考校林笑棠的意思。 …… 兴隆盛赌坊的事情,马啸天被李士群臭骂了一顿,说到柴山兼四郎要求七十六号归还隆盛产业的事情,李士群只是冷冷一笑,说了一句话“你看着办吧。”随即挂上了电话。 马啸天在南京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很清楚李士群的意思是什么,挂上电话之后,随即便招來了一众手下,甚至还破天荒的征求的王天木的意见,王天木盯着他看了半晌,愣是一个字沒说,这让马啸天不禁火冒三丈,立刻命令手下进驻到英雄夜总会和柯华酒店,严防死守,说什么也不能将这两处产业交还到林笑棠的手中。 提到柯华酒店的时候,马啸天特意看看元剑锋,他知道,元剑锋最近一段时间都住在那里,因为和太太的事情,他都沒回过家,李士群为此曾经嘱咐过他,不要把元剑锋逼得太狠,要慢慢的削夺他手中的权力和人马。 元剑锋迎着马啸天质询的眼神,只是随意的笑笑,“马主任放心,我明白,东西我已经都收拾好了,另外找了个新住处,您尽可以放手行动。” 元剑锋的态度让马啸天很满意,对于元剑锋的合作,他也不能显露的太过分,“多谢元副主任了,所有的开销都记在总部的账上。” …… 柯华酒店和英雄夜总会这段时间一直都在营业,虽然远不如当年的盛况,生意还是可以的,马啸天在两处产业中都安排了不少的人手,直接摆出了绝不退出的架势,就等着林笑棠的人上门,來了迎头痛击。 但,两个星期过去了,林笑棠方面却始终安静的很,沒有一个人上门來讨还产业,也沒有一点要來讨还的意思。 马啸天满腹狐疑,但也查不到什么动静,只好就这样僵持着、等待着。 两个星期后,柯华的空调系统全部停机,炎炎夏日里,柯华酒店原本主打的四季如春的招牌顷刻间便不存在了,一些常住柯华的商贾和外宾纷纷投诉,柯华方面又不好得罪这些人,只能是赔钱道歉了事。 这让马啸天火冒三丈,“空调是哪个厂家负责的,让他们上门來修。” 手下委屈的回答:“每月的保养和维修都是正常进行的,这个月刚刚做过保养,还沒超过五天呢。” “笨蛋,打电话让他们來修。” “电话沒人听,厂家那边一个人影都沒找到。” 听着马啸天和手下的一问一答,一旁始终沉默的王天木突然开了口,“马主任,空调厂就是林笑棠的产业,难道您不知道吗。” “啊。”马啸天顿时愣了。 马啸天很清楚空调对柯华酒店意味着什么,沒有了空调这个噱头,柯华只是一家豪华点的旅馆而已,对于那些达官贵人将沒有一点吸引力。 然而这还沒有完,驻守英雄夜总会的手下來报,日本宪兵队和税警团的人找上门來了。 马啸天像是被马蜂蛰了一下屁股,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來。 但这次他留了个心眼,赶忙问清楚了缘由,原來,英雄夜总会作为夜上海的标志性娱乐中心,现在已经成为了全上海甚至是南中国赫赫有名的销金场所,但人流量一大,就难免有三教九流的人混迹其中。 宪兵队上门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这个,据线报,最近重庆派遣的谍报人员以及抗日根据地的地下组织成员在英雄夜总会很是活跃,而英雄夜总会得天独厚的条件所在,使之成为了目前上海公开的情报黑市集中地,不仅是重庆方面和地下党,就连英美的特工也都想插一脚进來。 面对这种情况,宪兵队自然不能袖手旁观,负责人佐佐木大佐亲自令人上门,要求英雄夜总会停业整顿。 而熊剑东的税警团则是打着清理欠税的名义上门的,税警团的账务做的很清楚,之前沈胖子和马启祥经营英雄夜总会的时候,所有的税收是缴纳给租界政府的,而到了林笑棠经营的时候,上海租界被日军占领,所以,相关的税收便应当直接缴纳给上海伪政府,而当时英雄夜总会却一直未向伪政府申报缴纳,因此造成了欠税,到了如今,这笔款项已然是个天文数字,熊剑东派人上门就是为了这笔税款,如果现在的经营者不能按时缴纳,那就只有封店这一条路可走了。 等马啸天气喘吁吁、狼狈不堪的赶到英雄夜总会的时候,佐佐木和熊剑东的副官已经在这里等了大概有一个小时,正是焦躁恼火的时候,熊剑东的副官因为官阶有别,倒是对马啸天很客气,传达了税警团和财政部的命令,要求马啸天五天之内缴清税款,逾期不缴的,就只能公事公办了,因为这是南京方面的命令。 而佐佐木就沒有那么客气了,还沒等马啸天开口说话,便将他骂了个狗血喷头,直接点明英雄夜总会已经成为名声在外的情报黑市,各种势力的暗探、间谍混杂其中,业已成了扰乱上海治安秩序的源头之一,要求马啸天立刻停业整顿。 马啸天讪笑着说道:“大佐阁下,英雄夜总会并不是我们七十六号的产业,只是之前沒收的不法商人的资产,现在由我们代管而已,英雄的生意火爆是全上海皆知的事情,这一定是某些抱有敌意的竞争对手故意搞出來的事情,企图栽赃陷害我们啊。” 佐佐木冷哼一声,将一叠文件和照片扔到桌子上,“是真是假我们心里清楚,这其中有名有姓的重庆方面和根据地地下抗日组织的成员就有十几个,总不成他们是约好了來这儿消遣你的吧。” 马啸天顿时哑口无言,看着那些资料和照片,冷汗浸透了衬衣。 …… 马啸天的求救电话很快便打到了李士群那里,此时的李士群已然是焦头烂额,南京的某些报纸已经第一时间将李士群遇刺的消息捅了出去,其中还包括有李士群与某位神秘女子会面的详细描写,身在南京的李士群太太叶吉卿立刻就将声讨电话打了过來,电话中一顿哭诉,大骂李士群沒有良心,全然忘了当年被抓捕下狱时,叶吉卿的不离不弃和全力营救,李士群内心中因为当年的事情,对叶吉卿存着老大的感激和愧疚,这也是多年以來,他始终对妻子敬爱有加的原因,但这次却是被妻子抓住了偷腥的把柄,虽然是偷腥尚未成功,但他的话叶吉卿还如何能够相信。 还不容易稳住了太太,紧接着马啸天的电话就打了进來,李士群顿时勃然大怒,“马啸天,我调你來上海不是让你來给我找麻烦的,该怎么办,你自己看着办,我直说一句,林笑棠的这些产业我宁可砸了烂在手里,也绝不会交出去。” 李士群扔掉电话听筒,颓然的坐回椅子中,房门被悄悄的推开,黄敬斋和李士群的把兄弟汪曼云轻手轻脚的走了进來。 李士群揉着两侧的太阳穴,冲着黄、汪二人不好意思的一笑,“两位,惭愧啊,家事不宁啊。” 而两人似乎并沒有兴趣和李士群讨论这件事情,汪曼云坐到了李士群的身边,示意黄敬斋将房门关好,“士群,唐生明來找我了。” 李士群闻言一愣,“他找你做什么。” “他托我给你带个话,上海的事情退一步海阔天空啊。” 李士群勃然大怒,“他唐生明不过是一个酒囊饭袋,有什么资格这样教训我。” “士群,你先息怒,听我慢慢把话说完。”汪曼云早已料到李士群的态度,拉着他的胳膊,将他拖回到沙发上坐下,“唐生明和我有过一番深谈,这个人对目前的形势的把握还是很准确的,日本人已经开了口要将产业归还给林笑棠,这就是一种很明了的态度,咱们犯不上为了一个商贾得罪日本人,上海的事情我刚才听敬斋说了,难道你就沒觉察出,这其中一环套一环,显然是早有准备的吗。” 听汪曼云这么一说,李士群原本的怒气顷刻间黯淡下來,其实,他只要略一思考便能察觉到其中的蹊跷,只是刚才正在气头上,根本沒有深思而已。 黄敬斋在一旁也开了口,他沒有说别的,只是说了一件事情,早先的物资统制计划,因为李士群就任警政部长和江苏省省主席、以及清乡委员会主席等职务以來,已经被他顺理成章的从财政部的手里夺了过來,这是一棵摇钱树,李士群能独揽怀中,靠的无非就是手中的权势。 但这段时间以來,一直掌管着物资统制计划的黄敬斋却觉察出其中有些不对劲,物资的调拨难度是越來越大了,征集的数量较之去年也下降了三分之一还多,为此,驻屯军司令部已经几次向伪政府表露出不满的意味。 而这两个星期,物资统制计划则干脆处于停摆阶段,原因是,根本征调不出物资來了,一些大户依仗身后的靠山,开始逐渐的不买七十六号的帐,而普通民众手中已经被压榨到了极点,这样一來,物资根本沒有出处。 李士群惊出一身冷汗,物资统制计划是日军战略部署中极为重要的一个环节,现在除了问題,日本人如果要追究责任,首当其冲的便是他李士群。 汪曼云冲着李士群无声的点点头,他知道李士群的心思缜密,简单思考之后便可以发现这一系列事件背后的原因,现在,就等着他做出关键的选择了。 第三百零九章 汏浴文化 沦陷区内的物资统制计划,本就是林笑棠与马启文合作发展起來的,通过这项计划,林笑棠将走私來的南洋以及其他地区的物资源源不断的输入到沦陷区域内,这不是为了支援日本人的侵略计划,而是为了满足沦陷区内普通民众的生活需要,日军对沦陷区的大肆搜刮已经让民众入不敷出,生活状况窘迫,通过林笑棠这条渠道,物资流向抗日根据地、重庆政府敌后抗日武装以及沦陷区各个区域。 当然,日本人也会占一部分其中的份额,这是沒办法避免的,要想长期的支援敌后的抗日斗争,林笑棠不取得日本人的信任是不行的,但重要军事资源等物资是绝对不会流入到日本人手中的。 这次对付李士群,林笑棠就动用了物资统制计划中培植起來的各种资源,造成日军供应物资的紧缺,以此來对李士群施加压力,至少在经济这一方面來说,李士群远远不具备和林笑棠叫板的能力。 所以,这个行动成为了击碎李士群信心的最后一击。 当天,李士群便很低调的离开了上海,马啸天派人通知林笑棠,可以正式收回之前的那些产业了。 …… 林笑棠带着大头等人意气风发的來到英雄夜总会,马啸天撤走的时候,已经将能搬走的东西全部弄走了,包括之前的家具和用品,这让大头等人不禁恨恨不平。 林笑棠则不以为意,在他的心目中,英雄和柯华都是他起家的地方,现在能回到自己的手中,这比什么都重要,七十六号本身就是睚眦必报、小肚鸡肠的,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一个暗亏,自己沒必要和他们计较这些。 “大头,给你两个月的时间,重新装修,招聘人手,两个个月之后,我要英雄和柯华再度在上海打开局面,一鸣惊人,能做得到吗。” 大头毫不犹豫的答应下來,此次泰国之行,虽然只是将他与何又菁的婚事确定下來,并沒有举行婚礼,但他和林笑棠一样,已经正式被南洋华人接纳进圈子,为此,以董氏家族、何氏家族为代表,南洋华人纷纷对隆盛进行注资,这些都是为同盟会准备的抗日资金,办这点些许小事,绝对沒有问題,但林笑棠的意思是这些资金不能动,暂时先隐藏起來,生意的事情只能用众人目前手中的钱,这一点,一定要分清楚。 勘察了一遍场地,林笑棠叫上大头、沈胖子、马启祥、尚振声,打算商量些事情,尚芝本想跟过來,但林笑棠想了想,还是让她到车上等,这让尚芝不禁撅起了嘴,有些闷闷不乐,林笑棠叫上了小屁的大舅哥柯醒,这次回上海,林笑棠在小屁的一再请求下带上了他,这个人有些小聪明,但性子圆滑,缺乏沉稳,要不是小屁,他也加入不到军统中來,但此人着实是个花花公子,在曼谷华人圈子中名声不太好,小屁的意思是想让他來上海历练一下。 几个人找了间空房间,林笑棠照例让了一圈香烟,几个人开始吞云吐雾,大头笑了起來,“老七,你这是想说什么啊,还不让小芝参加进來,我可提醒你,这小报告估计一会就得传到嘉怡那儿去。” 林笑棠翻着白眼看看他,“胡扯什么,我找你们來是想谈点生意,莫非你嫌钱多,沒关系,你可以不参与。” 一听这话,大头当时就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沈胖子却來了精神,“小七的点子绝对是点石成金,先声明,算我一份啊。” 几个人顿时沒好气的看向他,还别说,这个胖子就是对钱有着异乎寻常的执着和痴恋。 林笑棠看着几个人沒正形的样子,这才咳嗽了几声,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到话題上來。 英雄夜总会经过七十六号的经营,远不如之前的火爆,但也不是沒有好处,吴四宝、元剑锋这些人都对这个行业不是很熟悉,因此也只能在林笑棠经营的基础上进行,所以英雄到了现在并沒有实现太大的发展,但这些人有一个特点,就是喜欢圈地,英雄在他们的手上将近有一年的时间,规模较之从前,扩大了一倍有余,听说这是七十六号巧取豪夺,将附近的这些房产全部霸占过來,都改建成了夜总会的样式,所以,英雄的占地面积才达到了现在这样的规模。 林笑棠指着窗外犹如庄园一般的夜总会,“你们看看,现在单单一个夜总会,说什么也用不了这么大的面积,吴四宝之前扩建的那些东西纯粹是些垃圾,直接拉低了整个夜总会的档次不说,还造成了浪费,所以,我的意见是,保留原有的夜总会的规模,省出來的这些地,我们不妨做些其他的生意。” “什么生意。”沈胖子迫不及待的问道。 林笑棠嘻嘻一笑,“澡堂子。” “什么。”众人的眼珠瞬间掉了一地,怎么也沒想到林笑棠说的竟然是这门生意,就连一向沉稳的尚振声也是瞠目结舌。 “这,这……,老七,你不是沒睡醒吧,澡堂子,那可是下九流的生意,洗个澡能挣几个钱,就算是原先法租界那些土尔其浴室、芬兰浴什么的,也不过是挂着羊头卖狗肉的不入流的去处,这种生意名声臭不说,一天下來能挣几个钱,再说,跟咱们这夜总会根本就不搭界啊。” 听着众人的议论,林笑棠一时有些哑然,脑子里的这个念头很早就由,來自于幽灵从后世带來的那种新奇的理念,林笑棠只知道在后世,这种高档次的澡堂可是堪比一些规格的豪华酒店,要说利润,那可是令人不敢小觑啊。 面对着众人的疑问,林笑棠不得不搜肠刮肚,将自己的那些理论和分析一一娓娓道來。 沐浴,北方人叫做洗澡;南方人称之为冲凉,而上海则俗称为汏浴,其实“汏浴”本身这个词就是贬义的,旧时解释为妓女欠了一身债,伪装嫁人,像汏浴一样洗去债务骗人钱财,由此也可见其社会地位并不高。 上海城内的大街小巷自晚清时便不乏这样的混堂,其实也就是各种各样的小澡堂,晚清的旅沪文人葛元煦就曾经写过名为《吟盆汤弄》的七言來描写当时的混堂:攒列蜂房气不寒,澡身争就此盘桓,是间容易蒙污垢,赖有香汤似浴兰。 二十世纪初,上海出现了西式的浴池,也成为色,情服务的代名词。 “我说的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混堂。”林笑棠特意解释道:“咱们上海的那些澡堂我也都去过,阴暗潮湿,设施简单,卫生条件奇差,通常也就是一个大浴池,隔三差五的换换水,另外治安条件也不好,客人的衣物、钱财常常丢失,去光顾的都是一些普通百姓,像黄老板、杜老板这样的人一般都去一些老字号,但我实话实说,条件也并不见得有多好,不是他们去不起好地方,而是上海根本沒有人将投资眼光看向这门生意。” 尚振声隐约明白了林笑棠的意思,“老板的意思是,建一家豪华混堂。” 听了他的话,众人包括林笑棠都笑了起來,这句话的确有些不伦不类,“混堂”和“豪华”两个字似乎根本沒有必然的联系。 林笑棠呵呵一笑,“沒错,就是要开全上海最豪华的混堂,但不能用混堂的名字,具体的称呼我还沒想好,不过可以用温泉酒店之类的名称。” 马启祥懒洋洋的摇摇头,“那不还是混堂嘛。” 可一旁的大头和柯醒却猛然间止住了小声,互相看看,顿时眼中冒出精光來,大头抢着说道:“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将洋人那种酒店的管理和服务方式用到混堂中來。” 林笑棠这才长出一口气,“沒错。” 众人看向大头,他可是这方面的专家,既然他说有搞头,那就肯定错不了,大头若有所思的说道:“温泉酒店,这个名字好,首先,混堂的各种服务要具备,擦背、捶背、敲脚、推拿、理发什么的一样都不能少,这些都是可以收费的服务项目,酒店可以采取门票制,买票进來之后,可以享受到各种服务,对了,饭店也可以开在酒店里,现在的上海人都喜欢泡澡堂,这一泡就是大半天,酒店提供饮食、酒水,还可以单独开设单间,供有需要的客人使用,这些可以另外收费,其次,混堂的浴池要改良,可以多设一些,有大有小,只要客人付得起钱,他自己单独一个用一个池子也是可以的,对,还可以加上淋浴,第三,可以设置客人的储物柜,每个柜子一把锁,只有服务员和客人有钥匙,这样一來,就不用担心钱财丢失了……。” 林笑棠笑吟吟的看着大头,他对于这些经营的方法也不熟悉,只是心中一直有这样一个赚钱的念头,现在,他提出一个方向就足够了,剩下的,自然有大头这个经营天才去处理。 大头一直在滔滔不绝的说着,柯醒也兴奋起來,提出要将泰国浴和按摩引进上海,绝对是一个卖点,众人被两人描绘的前景所吸引,情绪顿时高涨起來,纷纷为即将横空出世的温泉酒店出主意想点子。 而尚振声却悄悄來到林笑棠身边,伸出一个大拇指,“老板,高明啊,这温泉酒店一旦面世,就将是沪上的一个新的焦点所在啊,可以想见,到时候达官贵人都会趋之若鹜,咱们就又多了一个新的情报來源啊。” 林笑棠笑着用手点指尚振声,“老狐狸,什么都瞒不过你。” 第三百一十章 有利可 英雄夜总会和柯华酒店的回归,在精明无比的上海人眼中就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信号,,李士群服软了,这个结果令很多原本存了看林笑棠笑话的人不免大跌眼镜,即使是丁默村、周佛海和庄崇先这些在政坛上打滚许多年的老油条也很是诧异和吃惊。 众人关注的焦点自然还是林笑棠通过此次事件显露出來的实力,柴山兼四郎和佐佐木都旗帜鲜明的站在了林笑棠一边,本身就很让庄崇先这些人吃惊了,关键是这之后林笑棠表露出的对于物资通知计划的决定性作用,要知道,这项计划已经被周佛海的财政部以及李士群等人夺走不是一天两天了,林笑棠居然还能有如此的影响力,直接操控了大宗物资的进出,这是之前众人无论如何想象不到的。 在家赋闲了一段时间的马启文也终于有了复出的机会,这也是得益于林笑棠此次的发挥,周佛海如今在伪政府的地位一落千丈,虽然名头上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但实际权力和地位都大不如从前了,这次,沒等林笑棠开口,周佛海便主动将马启文启用,并且擢升了一级,作为其私人代表派遣到上海來,就是商谈双方的合作事宜。 而丁默村也不甘寂寞,直接派了人來寻庄崇先,抢先表达了下一步深度合作的意向,只不过他派來的代表让林笑棠和庄崇先有些意外。 面前的这个人,一身纯白色的长衫,即使是在这炎炎夏日,领口的纽扣也沒解开,整个人眉目如画、温润如玉,这副容貌却是生在一个男人身上,让人不免有些遗憾。 对于面前的花样男子,林笑棠和庄崇先并不陌生,赫然便是之前刺杀了吴四宝手下智囊高志乔的金飘萍,自从脱离高志乔的魔掌之后,金飘萍沒办法再留在上海,林笑棠便托万墨林将他送到了南京,沒想到,他竟然投到了丁默村的麾下。 金飘萍恭恭敬敬的端起一杯酒來,“当年若不是林老板仗义相救,只怕也就沒有今日的金飘萍了,大恩不言谢,只能來日慢慢报答了,一杯水酒,权当飘萍的心意。” 虽然并不清楚金飘萍是怎么跟随丁默村的,但他毕竟现在就是丁默村的代表,林笑棠也不敢托大,赶忙起身和他共饮了一杯。 从谈话中得知,其实金飘萍之前曾经回到过上海,吴四宝在英雄夜总会遇刺的事情便是他做出來的,丁时俊被杀之后,丁默村对李士群和吴四宝恨之入骨,派遣杀手显示干掉了李士群的心腹苏成德,其后便是金飘萍秘密潜入上海,虽然沒能成功杀死吴四宝,却将他重伤,也算出了一口恶气。 金飘萍放下酒杯,白皙的脸上显出一抹红晕,郑重的开口说道:“丁部长这次派我來,除了与诸位商谈下一步的计划,还有一条重要的消息让我代为转达。” 庄崇先心念一动,看向马启文,口中却问道:“莫非是为了南京的那些传闻。” 马启文也收起得意的模样,“这些周先生也听说了,特意让我问一下各位的看法。” 金飘萍点点头,“沒错,正是这件事情,现在坊间流传,汪主席不爱江山爱美人,这件事情在南京也闹得沸沸扬扬的,李士群回到南京后开始插手这件事情,似乎很感兴趣。” 庄崇先看看林笑棠茫然的样子,笑着解释说:“佑中,是这么一回事,汪主席早年曾经有一位红颜知己,两人感情甚笃,后來,汪先生参与到刺杀满清摄政王事件中,一战成名,但是也被捕下狱,当时的陈璧君女士,也就是现在的汪夫人对其很是仰慕,便在这个时候频频为汪主席奔走,送衣送食,两人由此结下患难之交,而汪主席的那位红颜知己却是对此事一筹莫展,汪先生出狱之后,便与汪夫人结成连理,而那位红颜知己则是郁郁寡欢,后來两人重逢,再续旧情,却被汪夫人得知,上门将其羞辱一番,这位红颜知己愤而自尽,这也成了汪主席的一生之憾。” 庄崇先感慨的说道:“其实这件事情并沒有几个人了解,只是崇先一直在汪先生左右才得以知道一些。” 其实对于这件事情,林笑棠是早就了解过的,具体的消息就是由潜伏在南京日军高层的情报员,,“门徒”传出來的,但林笑棠并不想在庄崇先这些人面前表露出自己已经得知的实情,所以只能继续装傻充愣。 尚怀士询过之后,门徒便蛰伏下來,除非极度有价值的情报,他一般是不会和林笑棠以及林怀部联络的,这次的情报应该是他觉得有价值才会传递出來的。 不过,林笑棠到现在还沒有见过这个门徒的庐山真面目,他的打算是上海这边的事情平定之后,他就会亲自秘密去南京和门徒会面,这个人的价值显而易见,林笑棠一定要将这枚棋子牢牢的握在自己的手中,因为他知道,门徒是一个身份极为特殊的人,他的存在将对自己彻底改变日本政界权力结构起着莫大的作用,虽然这个计划听起來很疯狂,但林笑棠却是筹谋已久,无论成功与否,都要执行下去,哪怕是一点点的改变都会对将來的亚洲局势造成巨大的影响。 庄崇先是汪精卫的老班底,自然对这件事情有着更为清晰的了解,庄崇先说着说着忽然苦笑起來,“这也真是造化弄人,汪主席的那位红颜知己已经香消玉殒好些年了,但冥冥中自有天意,国府招募公务人员,却偏偏给汪先生见到了一个和那位红颜知己极为相像的女人,这个女人叫做施旦,本是书香门第之后,这次是作为行政部的秘书应征到国府的,汪先生的风采你们是知道的,两人一见面之下竟然恍若重见,接着便一发不可收拾。” 马启文接着说道:“这件事情发生之后,很快便传到了汪夫人的耳朵里,当下便从日本急匆匆的赶了回來。” 林笑棠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于是乎,汪主席的后院从此不得安宁了。” 众人一阵哂笑。 庄崇先感叹道:“汪夫人的手段你们是知道的,那是巾帼不让须眉啊,可以说,汪先生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汪夫人是居功至伟啊,就连汪先生平时都要惧她三分,你们说,她会善罢甘休吗。” 金飘萍冲着众人举起酒杯,“我出发之前,丁部长派人给我送來一条最新消息,汪夫人授意手下要清除这个女人,可李士群抢先一步已经将她秘密保护起來,现在说都不晓得这个女人的下落,丁部长的意思是,李士群此举一定大有深意,旁人对这些别人的家务事唯恐避之不及,李士群却主动搀和了进去,到底是什么用意,我们应该如何应对呢。” 马启文点点头,“周先生也是这个意思,晴气庆胤和影佐祯昭刚刚被调离,按道理说这个时候,李士群应该刻意保持低调,但却忽然介入到这件事情当中,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庄崇先笑了笑,看看林笑棠,“佑中,你脑子最灵活,你來猜猜他李某人究竟是意欲何为。” 林笑棠一笑,蹲起酒杯向众人示意,随即一饮而尽,“别的我不好说,政治上的事情我了解不多,但做生意我最在行,做生意最讲究什么。”林笑棠故意看看三人。 马启文飞快的答道:“当然是有利可图啊,沒利还做什么生意啊。” 林笑棠笑着点点头,“就是这个道理。” 金飘萍若有所思的低下头。 庄崇先呵呵一笑,“两位,佑中的话看似粗鄙,其实却是大有深意啊,在政界中打拼图的不也是一个利字吗,李士群既然搀和到这趟浑水当中來,汪夫人是铁定要得罪的,他能获得什么好处不是显而易见的嘛。” 马启文一拍大腿,“李士群这么做,不用问,汪主席肯定会感激莫名的啊。” 金飘萍却还有些犹豫,“李士群此人一向跋扈,仗着有日本人做靠山,这两年已经逐渐不把国府这些人放在眼里,自己大肆提拔亲信,占据要害位置,现在已经掌握了国府大部分的军权,他还需要來讨好汪主席吗。” 林笑棠眨着眼睛看着三人,这三人中,庄崇先是人老成精,肯定早就猜度到了李士群的真正用意,李士群背后的两座靠山,晴气庆胤和影佐祯昭相继调离已经让李士群有些风声鹤唳了,这个时候,他能指望谁,除了日本人,当然就是汪精卫了。 汪精卫虽然现在有名无实,但毕竟是日本人手中傀儡政府的主脑,其影响力和人望都是日本人需要借助的,这个时候,如果能再度获得他的信任,在日本人面前缓和一下目前的局面,对于李士群來说无疑是最有利的。 林笑棠懒洋洋的开了口,“诸位,李士群就算再这件事情上赚了个盆满钵满,也大大得罪了汪夫人和她身后的那帮人,从做买卖的角度來说这叫有赚有赔,咱们不必太过在意,只需在恰当的时机,扇扇风点点火,就能让他的努力化为乌有,倒是另外有一点我要提醒各位,也请金老板和马大哥把握的话带给丁部长和周先生。” 金飘萍和马启文赶忙正襟危坐,洗耳倾听,庄崇先也來了兴趣,放下烟斗将身子前倾,一副聚精会神的模样。 “紧盯着李士群是必要的,但我感觉眼光应该再扩大一点,这大半年,我东奔西走,察觉到一点不对劲的情况。”林笑棠站起身,走到房间墙壁上挂着的一副地图前,用手里的筷子指了一个区域,“这里最近很热闹啊。” 三人一看,那块区域上标注着两个红字,,“江苏”。 第三百一十一章 两条美女蛇 李士群的小动作虽然隐秘,但却沒有瞒过林笑棠,这是他在进行走私时意外发现的,李士群的妹夫谢云巢混进江苏清乡部队之中,虽然官职并不显赫,但手中却牢牢掌握着整个江苏最为精良的三个团,兵力达到近万人,这样一支力量完全可以控制住整个江苏的膏腴之地,唐惠民虽然从江苏省秘书长的位置上下來,但接替者却同样是和李士群有着极深厚关系的黄敬斋,一人掌军、一人管民,这样的架构就很耐人寻味了。 在座的几个人中,马启文和金飘萍未必能看到这一点,庄崇先也可能了解些皮毛,但远在南京的周佛海和丁默村却一定了解这其中的意义,不过对于他们來说,就算了解又能如何呢,李士群已经得到了清乡委员会主席和江苏省主席的位置,至少在他的管辖范围内,已经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局面,人事调整被他一手掌握,丁默村和周佛海就算看的再通透也无能为力。 林笑棠在三人面前只是稍稍提醒了一下,并沒有过多的讲述什么,这三个人也都是聪明人,一定会心领神会,丁默村、周佛海和庄崇先旧历宦海,自然知道该如何应对,而林笑棠则隐瞒了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李士群混到今天这样的地步,对于目前的局势肯定有着很清晰的认识,日本人虽然现在看來强大,但终究不能长久,而李士群与重庆发面积怨甚深,单说老蒋和戴笠就不会轻易放过他这个人,想要再次向重庆方面靠拢并不现实,于是,李士群面前只剩下了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拥兵自重、以待时机。 可日本人和蒋介石并不是傻子,就算现在看不到李士群的野心,迟早也是会察觉的,江苏这块地盘是全中国的富庶之地,不仅李士群看中了,林笑棠对此也是觊觎已久,最关键的是江苏还有很长的海岸线,这对于目前已经拥有两千海上精兵的林笑棠來说是最合适不过的了,所以,林笑棠也在想办法将江苏弄到自己的手中,最大的拦路虎当然就是李士群。 是否能将李士群逼得提前动手呢,林笑棠邪恶的想到。 …… 李士群赶回南京后,上海特工总部便在马啸天的支持下开始正常运作,经过了这次的事情,马啸天混了个灰头土脸,上海的大清洗也不了了之。 元剑锋在办公室也是百无聊赖,索性和伊万等几个手下打起了扑克牌,下午的时候,矢泽慎一打來电话,让他马上到特高课去一趟。 矢泽慎一和元剑锋的关系已经明朗化,所有人都知道元剑锋已经找到了新的靠山,就连李士群和马啸天都不再管他的事情,但特工总部也有一部分郁郁不得志的人员则在暗中加强了和元剑锋的联系,这也是矢泽慎一这块招牌的影响力。 元剑锋赶到的时候,矢泽慎一已经在办公室里等候多时了,屋里还有一个穿着西装的人,唇上两撇漂亮的小胡子,即使是在屋里也带着墨镜,旁边还有一个女人,身穿和服,梳着发髻,低头顺从的站在角落里,这两人给元剑锋的感觉很奇特,似乎由里到外都蔓延着丝丝的寒气。 元剑锋一怔,和矢泽慎一见面寒暄之后,戴着戒备看着其他两个人。 矢泽慎一看着他略有些窘迫的样子,笑着起身为他介绍,“元桑,这位是帝国大本营的情报军官南造云子(注一)小姐,这次授命担任我特高课一课的课长职务,那位是她的助手常盘千代,目前的身份是南造中佐的夫人。” 元剑锋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西装男”,这人竟然是个女人。 南造云子微微一笑,走近元剑锋,伸手摘掉头上的帽子露出一束长发,抹去唇上的胡须,“元副主任,久闻大名,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元剑锋赶忙鞠躬回礼。 几个人落座之后,矢泽慎一从南造云子手中接过两张照片,递给元剑锋,元剑锋仔细的看看,一张上面是一个身材臃肿、而且秃顶的外国中年人;而另一张则是一名国军军官的照片,看军衔,竟然是个少将。 元剑锋不明所思的看向矢泽慎一,南造云子则解释道:“这个外国人是美国弗吉尼亚大学的化学系助教迪克兰,此人沒什么名气,但他的导师则不是一般人,曾经参与过美国化学武器的研究工作,是美国军方的重点保护目标,迪克兰因为酗酒和吸毒,被弗吉尼亚大学开除,之后便一直滞留在东南亚,后來去了香港,不久之前來到上海。” 南造云子指指元剑锋手中少将军官的照片,“这个人叫做李忍涛(注二),重庆政府军事委员会外事局高级参谋,实际上则是中国化学兵部队的最高指挥官。” 南造云子优雅的点上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有证据显示,李忍涛将军已经秘密潜入上海,目的是找到这个叫做迪克兰的美国人。” 元剑锋想了想,“迪克兰不过是一个助教,李忍涛为什么要冒险到上海來找他。” 南造云子笑了笑,目光中也多了些赞许的意味,“迪克兰和李忍涛共同的导师就是美国化学界的精英约伯教授,一年前,约伯教授心脏病发,不幸去世,迪克兰返回美国处理后事,之后便回到香港,最近才來到上海,而李忍涛则一直在通过各种渠道寻找他的下落,我们怀疑,这跟李忍涛组建的中国化学部队有着紧密的联系,因为迪克兰虽然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助教,但他从学生时代开始便跟随约伯教授从事化学武器研究,约伯死之后,他又特意返回美国,应该是得到了约伯教授的默写研究资料,因此才使得李忍涛不遗余力的寻找他,当然,这目前还只是我们的怀疑。” 矢泽慎一轻敲桌面,“所以,我们目前的任务就是找到这两个人,将所有的事情搞清楚,必要时,我们宁可得到的是两具尸体,尤其是那个李忍涛,他的存在对于帝国军队來说是个极大的威胁。” 元剑锋踌躇了一下,“上海太大了,我的人手不足,估计需要很长的时间。” 矢泽慎一点点头,“元桑,我理解你的难处,但特工总部那些人我不敢用,他们的漏洞实在是太多了,这个案子本身的敏感度很高,不能够走漏一点风声,宪兵队那边已经答应了全力支持,但上海的社团帮会方面我需要你的帮助。” 元剑锋答应下來,随即便提出一个要求,“矢泽大佐,之前我们便讨论过上海的局势,上海的帮会力量经过这些年的事情,实力已经远不如当年,自从张啸林死之后,上海目前实力最为雄厚的就要数万墨林了,而且他和林笑棠走得很近,这两个人应该都和重庆有着密切的联系,所以,通过帮会调查目标人物的下落,一定会惊动这两个人……”。 元剑锋话沒有说完,他相信矢泽慎一一定能够听懂自己话里的意思。 矢泽慎一不禁皱起了眉头,万墨林还好说,目前他是日本人组建的上海商会的负责人之一,矢泽慎一完全可以利用这层关系,想办法将其调出上海一段时间,可林笑棠该怎么办呢,他沒有在伪政府中任职,也沒有担任日本人的行政职务,而且因为与柴山兼四郎的关系身价倍增,自己根本沒有把握能将他调出上海啊。 南造云子看出了矢泽慎一的为难,问清楚了原因,不禁微微一笑,“林笑棠这个人也是上海的名流,他的资料我有一定了解,请问元副主任,这个人有什么弱点吗。” 元剑锋想了想,回答道:“这个人心思缜密,脑子转的很快,应变能力很强,手腕很硬,吃不得一点亏,但作为商人,有两点他是躲不开的,那就是追逐利益和好色。” 元剑锋沒有明说林笑棠和意大利商团代表波琳以及羽田空的暧昧关系,他也听说,矢泽慎一在受伤之前,曾经是羽田空的坚定支持者,但现在,如果提起羽田空,矢泽慎一一定会勃然大怒的。 南造云子轻抚手掌,嫣然一笑,“只要有弱点这就好办了,两位放心,对付这样的男人,我和千代是最有办法的,查找迪克兰和李忍涛下落的事情就拜托两位,我和千代绝对有把握让林笑棠在行动期间两耳不闻窗外事”,说到这儿,南造云子轻声笑了起來。 一旁的常盘千代缓缓抬起头來,羞怯的脸上竟然透出一丝红晕,但眼神中却显现出征服的渴望。 矢泽慎一和元剑锋互相看看,谁也沒说话。 注一:南造云子,1909年出生于上海,父亲南造次郎是老牌间谍,南造云子13岁时便被送往日本神户间谍学校学习,成为侵华间谍头目土肥原贤二的得意弟子,在中国潜伏期间,多次获得重要军事情报,太平洋战争爆发后,她常驻上海,在七十六号的配合下,破获军统和中统在上海的情报组织,并杀害大批抗日志士,1942年4月,南造云子在上海霞飞路的百乐门咖啡厅门前被军统特工刺杀。 注二:李忍涛,云南鹤庆人,早年毕业于清华大学,后前往美国维吉尼亚军校深造,国民党爱国将领,中国化学兵创始人,1933年在南京奉命组建化学兵总队,就任总队长,抗战爆发后,率部与日寇血战,屡立功勋,1944年秋,赴印度视察化学兵部队,返航途中,由于潜伏在国民政府高层中的特务出卖,被日军战斗机袭击,不幸以身殉国。 第三百一十二章 不夜天 林笑棠这些天忙的有些不亦乐乎,就连尚芝都感觉有些心疼,林笑棠上次离开上海去重庆的时候,董嘉怡已经旁敲侧击的问过尚芝的心意,尚芝跟在林笑棠身边将近三年的时间,董嘉怡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她对林笑棠的心意,在这个时代,虽然政府提倡一夫一妻制,但适逢战乱,也沒有人过分讲究这个规矩,很多达官贵人还是如满清时一样三妻四妾,董嘉怡出身南洋传统大家族,对这个也沒什么讲究,而且她打心眼里喜欢尚芝的性格,也就同意林笑棠将尚芝也娶进门來。 从曼谷回來之前,董嘉怡专门和林笑棠谈了一次,尚芝已经十九岁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董嘉怡的意思是,她也和董镇南以及寓公说起过这件事情,寓公希望林笑棠早点开枝散叶,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董镇南起先并不同意,毕竟自己的女儿刚刚结婚,就这么忙着帮林笑棠张罗再娶一个,老人家心里总有些别扭,可后來也架不住董嘉怡的坚持,再听说尚芝竟然就是尚怀士的孙女,这才改变了心意,既然两位老人同意,董嘉怡也就开始催促着林笑棠尽快将尚芝的事情也定下來。 林笑棠不免有些尴尬,再见尚芝时也有些不自然,但尚芝虽然年龄不大,心理上却十分成熟,董嘉怡暂时不在上海,她就暂时出任了女主人的角色,林笑棠的一应杂务,无论巨细都在她的安排下井井有条。 这些天,林笑棠忙着和沈胖子、大头、柯醒等人将英雄夜总会旁边的的建筑推为平地,为即将动工的温泉酒店做准备,不得不说,这是林笑棠第一次参与到具体的筹建过程中,大头倒沒觉得有什么,柯醒也是对此极为感兴趣,反倒是林笑棠忙碌了一个多星期,就感觉有些吃不消了。 时值盛夏,火辣的阳光直射在已经平整之后的土地上,风沙一起,更觉得燥热不堪,林笑棠接过手下递上來的水壶,咕咚咚便是几大口,可还是觉得嗓子眼干渴无比,看着大头几个人热火朝天的议论着酒店的图纸,林笑棠叫苦不已。 看看日头已经偏西,林笑棠站起身就往回走,却被大头叫住,“老七,你别走啊,还有几个细节沒商量好呢,等着你拍板呢。” 林笑棠沒好气的摇摇手,“你是工程负责人,你拿主意就好了,我得去找祥少爷凉快会儿。” 说着,带着几个手下头也不回就朝英雄夜总会走过去。 后面的工程继续进行,完全沒影响到前边的英雄夜总会继续营业,林笑棠虎口拔牙,从七十六号手里要回了自己的产业,在上海滩再度打响了名号,这些天,英雄的生意也是出奇的火爆。 马启祥一向乐于享受,这次夫人沒跟着他回到上海,他顿时清闲起來,虽然也是英雄的股东之一,但他却沒一点出谋划策、参与其中的意思,一到夜总会,根本沒往后院去,直接钻进了夜总会的房间里纳凉。 林笑棠进门的时候,恰好尚振声也急匆匆的上楼來,林笑棠赶忙招呼他一起來。 刚到晚饭的时间,夜总会里还沒有多少客人,沿途的服务生和卖酒促销女郎看见林笑棠满头大汗的上楼,都是一连声的问好,贵宾休息间的门口是马启祥的两个心腹手下在看守,林笑棠走过來的时候,正好遇见尚振声急匆匆的赶來,两名手下赶忙打开房门,将林笑棠和尚振声让进來。 房间里马启祥翘着二郎腿,手里端着一杯加了冰块的洋酒,惬意的很,屋里的空调正凉风习习的吹着,温度比外边低了七八度,一进门就是一股凉意迎面而來,顿时舒爽不少。 马启祥看到林笑棠和尚振声进來,赶忙站起身,打发走了一个献唱的歌女和乐手,帮两人倒了杯冰镇的啤酒。 尚振声一口喝干,示意马启祥再來一杯,林笑棠笑道:“老兄,别急别急,慢慢说。” 尚振声一口气喝了三杯啤酒,才喘匀了气息,“真是急事,刚刚接到重庆的急电,有位大员沒打招呼就摸到了上海來,重庆让咱们务必找到他,保证安全的把他送回去。” 林笑棠一愣,随即语气便有些不快,“不会又是那些准备來抱日本人大腿的家伙吧,一枪一个崩了拉倒,这种人连自己祖宗是谁都不知道,跟他们客气什么。” 尚振声刚喝一杯酒,顿时被林笑棠的话噎的喘不过气來,“不是,不是那回事。” “來的人身份有些特殊,李忍涛你听说过沒有。” 林笑棠摇摇头。 尚振声接着说道:“难怪,这个人平时却是很低调,你是南京人,以前南京有支学兵部队你知道吗。” 这个林笑棠倒还真知道,这支部队的驻地就在泰和桥一带,不过军营也不大,像是沒多少人,在泰和桥驻扎了两年,也从來沒见里边大队的士兵出來训练过。 尚振声呵呵一笑,“学兵部队不过是对外的番号,实际上他们就是国内的第一支化学战部队。” “咱们还有化学战部队。”林笑棠顿时來了兴趣。 尚振声则继续为他答疑解惑,“当时在南京只有一个团,可国府的能力有限,不能继续扩编部队,直到现在也只是不到三个团的兵力,所谓装备也很陈旧,都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德国淘汰下來的东西,实力也就不值一提了,但这确实是咱们国家的第一支化学战部队,李忍涛就是指挥官。” “难道是他叛逃到上海來了。”林笑棠问道。 尚振声摇摇头,“不可能,我和他倒是见过几面,其人果敢坚毅、是个不折不扣的主战派,你别看他的化学战部队规模不大,装备不行,但淞沪会战、徐州会战,他的部队可是屡建功勋。” “重庆的意思是,现在还不知道他为了什么原因來到上海,但绝对不是叛变,重庆要求我们立刻找到他,加以保护,安全送他回重庆,就这么简单。” 林笑棠点点头,“弄清楚状况,如果真是叛逃,那他也不用再回到重庆了。” 尚振声哭笑不得,“这是重庆的命令,还有下文呢,接到电报我就來找你,还沒出门,下边的联络点就传过來消息,有人和咱们联络,想要见你一面,我核实过了,就是这个李忍涛。” 林笑棠一愣,“找上门了,。” 尚振声无奈的点点头,“你看怎么办,是立刻安排他回重庆,还是咱们问清楚再做打算。” 林笑棠想了一会,“约他见面,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 华灯璀璨,转眼间又到了晚上最为热闹的一段时间,英雄夜总会顷刻间便爆满,一楼的演艺大厅,二楼的酒吧,三楼和四楼的恋歌房座无虚席,成群的乐手从一个房间出來就赶着跑向下一个房间,好在目前个别房间已经装上了美国生产的最新型音响,林笑棠又灌录了很多热门歌曲的伴奏音乐,已经用不着乐队满场飞奔了,但这种音响的价钱也是高的令人咋舌,所以,远远满足不了需要。 阿猫一身崭新的西装在二楼的过道上巡视着,原本他和肖全是负责兴隆盛赌坊的,但英雄这边重新开张,生意如此火爆,需要人手,林笑棠便将他调了过來,专司负责整个夜总会的保安。 英雄夜总会开业的时候,林笑棠便和大头、马启祥都商量过,鉴于上海滩龙蛇混杂,为了避免对头派人混进來做内应,所以,整个场子上到经理下到保安、服务生和包房侍女,全部都是用的三人的手下,夺回经营权之后,林笑棠将原先七十六号安插进來的人全部撤换,统统换上了自己的兄弟,又让尚振声对全部两百名员工的资料进行了核查,坐到万无一失。 林笑棠和马启祥站在二楼的楼梯扶手边聊着天,阿猫看见后赶忙向这边走过來。 楼梯上,几个穿着露肩连衣裙的洋人少女看來是喝得不少,从酒吧中出來,径直又向楼上走去,一边笑一边嚷嚷着谁也听不懂的外国话,阿猫皱皱眉,示意旁边的服务员赶忙将这几个女人扶到房间去,以免打扰到别的客人。 林笑棠看到阿猫走过來,笑呵呵的拍拍他的肩膀,“阿猫,以西装穿起來,也是一表人才嘛,怎样,在这儿做的习惯不习惯。” 阿猫满脸堆笑,“两位老板抬爱,哪儿有习惯不习惯啊,我一定看好场子。” 嘴上说着,阿猫却凑近林笑棠,“今晚不太对劲,來了一些奇怪的人。” 林笑棠微微点点头,这也是他执意让阿猫來英雄的原因,等到温泉酒店建成以后,英雄势必要再度成为整个上海的焦点,到时候,各色人物都将光顾而來,所以有一个心思细密、应变机灵的手下在这里看守是必须的,相比较肖全的忠诚、沉默,阿猫更是具备了口才一流、随机应变、谨慎小心等优点,是当仁不让的最佳人选。 这不,他才在场子里走了一圈,便发现出其中的蹊跷了,这让林笑棠很是满意,“不要管他们,盯紧就行,可以的话,让兄弟们留意一下,都是哪儿的人。” 阿猫答应一声,转身去忙了。 林笑棠回过头來,冲着马启祥低声说道:“给我弄一套服务生的制服來。” 第三百一十三章 给你提个醒 阿猫说的沒错,一楼演艺大厅和二楼酒吧确实进來了一些“奇怪”的人,说他们奇怪,其实是因为这些人來这里,好像目的并不在“玩”上,他们的眼神冰冷而机警,既然不是为了玩,那就一定有别的目的。 林笑棠悄悄的换上了一身侍应生的制服,游走在几个楼层之间,冷眼看着人群中这些与众不同的家伙。 林笑棠举着托盘信步上了三楼,英雄的服务人员各有统属,掌握在几个大堂经理的手中,而这些经理则都是林笑棠亲自安排的人手。 林笑棠的托盘上放着一瓶酒,这样的活计他在山度士都是坐惯的,因此驾轻就熟,丝毫看不出是个生手。 林笑棠在一间恋歌房门前停下脚步,这是一间装了进口音响设备的房间,价格也是贵的离谱,但每天还是排的满满的。 林笑棠敲门之后进入。 房间里的客人正是之前在楼梯上遇到的几个喝醉的洋人少女,在上海滩,不少人以养洋人女子为外室为荣,再说,上海本身就是个国际化的大都市,犹太人、东欧人、白俄人在上海随处可见,其中有落魄的贵族、也有逃难的难民,很多面容姣好的女人都沦为了上层人物和豪商富贾的玩物。 见到林笑棠的到來,并沒有让屋里的四个女人有任何意外的念头,她们一改喝醉了的神态,站起身向林笑棠问好。 芬妮向其余三个人努努嘴,三名少女就站在门边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而林笑棠和芬妮则來到房间最里边的洗手间门口。 林笑棠从怀里摸出一张支票,“这段时间做的不错,除了你们的经费和薪水之外,这是额外的奖励。” 芬妮顿时笑了起來,整个娇躯向着林笑棠凑近了几分。 林笑棠下意识的躲开,自从和董嘉怡结婚以來,他已经对自己的私生活要求严了许多,毕竟现在还有尚芝等着自己娶进门,而羽田空和斯嘉丽更是不知道该如何來安置。 看到林笑棠的躲闪,芬妮的心中不免有一些失望,但她的脸上并沒有表露出來。 芬妮稳稳心神,表情严肃起來,“老板,确实是有紧急的事情,不然不会这么急着约您见面。” 说着,芬妮递过來一张照片,“斯嘉丽现在到处在找这个人,这个人叫做迪克兰,身份不清楚,斯嘉丽似乎对这个人很重视,要求我们也协助查找。” 林笑棠拿过照片看了看,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外国人。 “还有件事情,我不清楚是不是巧合,如果是真的,那就证明这个迪克兰绝对不简单。”芬妮的这句话让林笑棠猛地抬起头來。 “元剑锋手里有两张照片,其中一张似乎就是这个迪克兰,另外一张是个中国军官,他对这两张照片看得很严,我只是匆匆扫了一眼。” 林笑棠不觉有些吃惊了,一个普通的外国人,现在竟然是美国人和日本人都在找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个美国人身上有不为人知的价值吗。 芬妮看出了林笑棠的疑问,解释道:“斯嘉丽对这个人的资料守口如瓶,只是吩咐我留意这个人的下落,其他的一概沒说。” 林笑棠赞许的点点头,“我明白,辛苦你了。” 林笑棠一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來转回身,“跟元剑锋打交道切记小心点,安全远比情报重要。” 芬妮看着林笑棠的背影,忽然觉得眼眶有些湿润。 …… 午夜时分的英雄夜总会,进入到一天中最为热闹的时分,演艺大厅中人潮如织,二楼的酒吧和三楼以及四楼的恋歌房也是人满为患。 林笑棠看看左右无事,就打算回去休息,大头和沈胖子、柯醒还有明天的事情要安排,早就离开了,林笑棠便和火眼,以及跟着沈胖子从重庆赶回的郭追,准备回柯华休息,马启祥这些天太太并不在身边,正玩得乐不思蜀,于是阿猫带着人将林笑棠等人送出來。 从贵宾通道里出來,还沒到大门口,演艺大厅里嘈杂的人群中却忽然隐隐约约的传來酒瓶摔碎的声音,接着便是几声叫骂。 阿猫不耐烦的转回身,命令手下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手下还沒转身,人群中却挤出了一名大厅的经理來,跑到阿猫的身边。 阿猫唯恐惹得林笑棠不高兴,赶忙问道:“怎么搞的,出了什么事。” “是苏州來的几个客人,喝多了酒,缠住一个卖啤酒的小妹,非要把人带走,结果闹了起來。” 英雄的生意日渐火爆,也吸引了众多的酒水商前來分一杯羹,酒吧和恋歌房是严禁外來酒水进入的,可一楼演艺大厅是被特意留出了一块市场,各酒水商各显神通,采取了多种的促销方式,以长相姣好的年轻女孩來推销便是其中主要的一种。 阿猫还沒说话,林笑棠却笑起來,“是老客人吗。” 经理沒想到林笑棠就在一旁,赶忙鞠躬问好,“不是,这是第二次來,一共三个人,出手倒是挺阔绰,但酒品确实……”。 “走,看看去。”林笑棠回身看看火眼和郭追。 阿猫赶忙拦住,“老板,这种小事我去处理就行了,犯不上您亲自去。” 林笑棠摆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既然他们不是第一次來,就应该知道这是谁的地方,敢在咱们的低头闹事,不给他们些教训,这些人是记不住的。” …… 演艺大厅的中央已经空出了一个圈子,台上的表演都被迫中断了,演员和乐手们隔着幕布向下边张望着,四周围满了看热闹的客人。 其中认识阿猫的倒是不少,反而沒几个人认得林笑棠,这也难怪,林笑棠已经有一段时间不在上海,虽然名声显赫,但平时却很低调,很少接受报社的采访,就连照片也沒发出过,而阿猫之前则是眼镜沈胖子的左右手,在上海滩人面熟得很,是以反倒是和阿猫打招呼的人不在少数。 人群分开,阿猫引着林笑棠來到圈子里,中间是个用鲜花和绿色植物隔开的卡座,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酒水味道,脚下都是玻璃碎片,三个穿西装的男人,一个坐在沙发上稳如泰山,另两个则围住了一个跌坐在地上的女孩,其中一个男人拽住了女孩的头发,嘴里喊着“不识抬举”,手上却不住的用力的拍打着女孩的脸庞,那女孩已经给吓得泣不成声。 林笑棠一皱眉头,冲着阿猫使个眼色,阿猫立刻带人冲上去,将围殴女孩的两个男人拉开。 两个男人还是一身酒气,直眉竖眼的等着阿猫,嘴里却依然是不干不净。 沙发上的男人也跳了起來,“阿猫侬个小赤佬,跑到这里來坏老子的事情吗。” 阿猫看清楚那人的相貌,不由得暗暗叫苦,强挤出一个笑脸,“牛会长,怎么是您啊。” 那被称作牛会长的中年胖大男子满脸的不快,“阿拉怎么不能在这里了,侬不是打开门做生意吗,阿拉今天是请两个朋友來快活,侬沒事的话少來搀和。” “这人是谁。”林笑棠轻声问阿猫,阿猫苦笑:“这是上海维持会的副会长,不过是个老瘪三,可他兄弟却是卫生局的局长,夜总会的酒牌和卫生执照都是他管着的呢。” 阿猫推着笑脸上前,“苏会长,不过是个卖酒的小丫头,何必跟她一般见识呢,咱们楼上要什么货色沒有,我帮您找两个去,您放心,今晚的花销全算我身上。” 牛会长根本沒有将阿猫的话听进耳朵里,不屑的摆摆手,“阿拉沒有钱吗,用得着侬來显气派,这个女人是阿拉朋友相中的,不过是香个面而已,就大呼小叫的,阿拉今晚就是要定她了,阿拉知道,她不是你们这里的人,阿拉给你面子,这就把人带走,侬少管闲事啊。” “可……”,阿猫一脸为难,还沒说话,林笑棠抢前一步,一脚踢在牛会长软的像棉花一般的肚腩上,牛会长痛叫一声径直跌回到沙发上。 旁边的两个男子作势就要來抓林笑棠,却被郭追和火眼一拳一个直接揍倒在地。 牛会长捂着肚子,弯着腰,因为疼痛,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滴落下來,用手指着林笑棠,“侬,侬是谁。” 林笑棠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我,是这里的老板,你在我这里找事。”林笑棠举起两个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不行。” 牛会长一脸怨毒的表情,“小赤佬,老子封了你的店。” 林笑棠弯下腰,将手搭在牛会长的肩膀上,“给你提个醒,祸从口出,我听说你弟弟是个局长,是吧。” 牛会长的眼中顿时有了底气,“沒错。” 林笑棠双手抡开,顷刻间便是两个耳光扇了过去,“草,既然是当官的,就更该打,连老子的名号都沒听说过,就感到老子的场子里撒野,别说那女的不是我们的人,就算是我们这儿的花花草草,你个王八蛋敢动动试试。” 牛会长一嘴是血,惊恐的看着林笑棠,再也不敢出声了。 林笑棠掏出手绢,擦擦手,“回去问问你兄弟,老子到底是谁,今后想來开心,老子欢迎,但如果再闹事,我只能通知你兄弟來帮你收尸了,滚。” 随着林笑棠的一声怒吼,牛会长从沙发上弹了起來,带着其余两个男子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林笑棠转身拍拍阿猫的肩膀,“别想着和气生财,以隆盛现在的名声和地位,沒必要对着这些王八蛋低声下气的,明白吗。” 阿猫神色激动的点点头,一旁的服务员等人也顿时将腰杆挺了起來。 林笑棠走到舞台上,看台下的人群,就着话筒说了一句,“抱歉打扰到各位的雅兴了,每桌一瓶威士忌,算我的。” 台下立刻欢声雷动,整个演艺大厅里顿时恢复到原先的喧闹中。 角落里的楼梯上,一个穿西装的身影斜倚在栏杆上,静静的看着一边缓步走下舞台,一边向着人群招手的林笑棠,眼中秋波流转,居然妩媚的摸摸唇上的两撇胡须,嘴角却绽放出一丝复杂的笑容來。 第三百一十四章 化学战精英 林笑棠看看阿猫扶起來的那个酒水推销女郎,那个女孩二十岁左右的年龄,穿着似乎小了一号的大红色旗袍,偏偏旗袍的开叉大了点,下半部也短了点,将整个一双修长白嫩的大腿都裸露在外边,相貌也是长得不差,一对上挑的杏仁眼蕴含春情,即使是楚楚可怜的样子也不禁让男人的心头一动。 阿猫似乎是被这女孩的容貌惊呆了,眼神不时偷偷的瞥向她的脸上,还主动脱下自己的西装给她披上,林笑棠不禁有些好笑,这个阿猫,年龄不大,却是个老江湖,什么样的女人沒见过,这次却像是动了心,一旁的马启祥和火眼等人也都脸露笑容,毕竟自己的兄弟能够找到喜欢的女人,无论是哪个都跟着高兴。 林笑棠咳嗽两声,“那个,阿猫啊,你带着这小妹去医院看看有沒有受伤,虽然她不是咱们英雄的人,可毕竟是在咱们场子里上工的,咱们可不能不管啊。”说着,笑着和马启祥交换了一个眼色。 阿猫忙不迭的点头,但那女孩却从地上爬起來,止住了哭声,抬起头來,脸上浮现出一种倔强的表情來,“这位先生,刚才的牛会长已经不是第一次來找我,这次他们吃了这么大的亏,我知道您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他不敢找您的麻烦,可我是一定逃不掉,您发发慈悲,如果真的想要救我,就让我留在夜总会吧,我能吃苦,什么都可以干的。” 林笑棠一愣,但仔细一想,这个女孩说的还真有道理,今天救得了她一次,但不能保证救她第二次、第三次啊。 林笑棠踌躇了一下,英雄和柯华用人都是经过筛查的,即使是原先沈胖子以及马启祥的手下,也是要通过一定的程序的,贸贸然的让一个不清楚底细的人进來确实不符合规矩,林笑棠仔细想了想,又看看阿猫热切和恳求的眼神,心下一软,“好吧,就先留下,先去二楼酒吧做事,上面的环境相对好些,阿猫來安排吧。” 阿猫赶忙道谢,女孩也一脸的惊喜和感激,差点双膝跪倒在地來表达自己的感谢之情。 做了件成人之美的好事,林笑棠的心里也轻松起來,和火眼、郭追等人出了大门上车离开。 阿猫则殷勤的带着女孩上了二楼,路过那个西装的小胡子身边的时候,女孩默不作声的和那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小胡子微微点点头,随即下了楼。 …… 深夜的闸北,并不像上海的其他区域那样歌舞升平,这里是一大片的贫民居住区域,高低不平的破旧楼房隐藏在黑夜的暮色中,不时传來几声不甘寂寞的犬吠声,其余时间都是死一般的沉寂。 几个黑影在狭窄的街巷中穿行,彼此间沒有发出一点声音,他们穿街过巷,在弄堂最里边的一栋两层楼房前停下了脚步。 其中一个高大的身影看了看二楼的一个窗户,轻摆了一下手臂,身后的几人立刻遁入了黑暗的角落里。 “是这里吗。”高个子回身问道。 其中一个车夫打扮的汉子点点头,“沒错,我查到迪克兰带回來的那个女人就住在这里,我在这儿盯了三天,只有今天他才出现。” 不远处的角落里闪出一个黑影,快步走到高个子等人的位置,低声说道:“长官,他一直都在,沒出去过。” 高个子点点头,“你们四下警戒,小何跟我上去就行。” …… 屋里并沒有开灯,迪克兰已经将所有的行李都装到箱子里,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呆呆的坐在床边,看着他轻手轻脚的在房间里忙碌着,等到他终于停下來,温柔的目光看向这边,女人才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亲爱的,我们真的要走吗。” 迪克兰坐到她的身边,将她揽进怀里,在女人的额头上轻吻一下,“相信我亲爱的,我们一定会回來的,这里是你的家乡,也就是我的家乡,我发誓,我喜欢这里。” 迪克兰将脖子上的怀表取下,戴到女人的脖子上,“保存好它。” 女人的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你还沒有把他销毁。” 迪克兰无奈的摇摇头,“亲爱的,我做不到,那是约伯一生的心血,我亲口答应过他要好好保管,要把这些东西用在最有价值的方面。” 眼泪无声的从女人的眼中滑落下來,她的手紧紧搂住迪克兰的腰身,“可你也知道,这些东西存在一天,就会有人不停的寻找我们。” 迪克兰长长的叹一口气,“就算沒有这些东西,他们还是会來找我的,别担心,亲爱的,还有三个钟头,等我们坐上船,就再也沒有人能骚扰到我们了。” 而敲门声就在这个时候响起,虽然声音不大,但还是让迪克兰夫妇吓了一跳。 迪克兰和妻子对视一眼,从床头的枕头下拔出一把左轮手枪。 门外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开门吧,是我。” 熟悉的声音让迪克兰稍稍松了一口气,他安抚了一下妻子,手中却还是紧紧的握着手枪,慢慢走到门边,轻轻扭开房门。 门外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他的身后还有一个表情冷漠的车夫打扮的男人。 迪克兰苦涩的一笑,“我应该猜到的,如果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能找我,那一定就是你。 高个子笑了笑,径直走进了房间,身后的车夫紧紧跟上,随手关上了房门,右手始终放在腰间的手枪上。 高个子并沒有浪费时间,“迪克,跟我走吧,你在上海是不安全的,跟我回到重庆去,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 迪克兰紧紧的搂住自己的妻子,摇摇头,“李,沒用的,我是不会将东西交给你的,你是军人,这点约伯很清楚,如果不是他临终前联系到我,这辈子我都不会再回到美国去,约伯说过,参与到美国军方的计划中是他这辈子翻过的最大错误,那些东西是他的心血,他不忍心亲自销毁他,但他也决不能容忍它们再落到一个军人的手中,这点,我向他保证过。” “可我们正在遭受着约伯为之毕生研究的痛苦,你知道吗,日本人早已经建立了成建制的化学战斗部队,在东北,在华北,在两湖,在缅甸,他们以中国人的生命和肉体作为实验的工具,难以计数的中国人死在他们的手里,,迪克,我需要约伯的那些资料和日记,至少它可以帮助我的同胞减少些痛苦。” 迪克兰犹豫的看看高个子,“不,我不能相信你的保证,这是战争,是我最讨厌的战争,我的父亲曾经参加过一战,那些回忆是他,也是我的家庭最为痛苦的经历,我不能把这些东西交给你,那样只会使更多无辜的人受到伤害。” “可谁來帮助我们,谁又能去制止日本人,毒瓦斯、芥子气、氯氰酸等等,他们已经全部用在了中国战场上,我手上有大量的证据可以证实这一点,难道你就忍心看着我的同胞遭受这样的苦难吗,你知道我现在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的那种感觉吗,我只能欺骗日本人说我手中有几个团的化学部队,就为了以此來震慑日本人,让他们给每个日本士兵都配上防毒面具,以此來加大他们的战争负担,而我呢,我的士兵甚至于两百个人都分不到一副防毒面具,而我,则成了日本人暗杀名单中的前几名,就为了一个有名无实的中国化学部队。”高个子声色俱厉。 迪克兰却陷入到一种左右为难的痛苦中,显然,他是相信高个子所说的话的,但是对于导师约伯的承诺也让他不得不面对选择的两难。 迪克兰双手抱头,瘫倒在地上,“不,李,我们是最好的朋友,请你不要这样对我,你是知道我是如何在我父亲的阴影下生活的,酗酒、吸毒,要不是约伯和你宽容的接纳了我,我到现在还是裹着行尸走肉般的生活,我沒有别的要求,我只想远离战争、远离痛苦,就这么简单。” 高个子无奈的看着迪克兰,坚毅的眼神慢慢软化下來,他蹲下身,轻轻拍打着迪克兰的背脊,“好了,好了,迪克,我不再逼你了,不管怎么样,你始终是我最好的朋友,约伯是我的导师,他的决定我会尊重,我知道,你买到了今晚的船票,就让我來保护你们上船吧。” 迪克兰猛的抬起头,“李,你真的放我们离开。” 高个子一脸的苦笑,“还能怎样,难道要我亲手杀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再说,我很了解你,就算杀了你,你也不会把东西交给我,我又何苦呢。” 说话间,楼下忽然毫无征兆的传來了几声猫的叫声,高个子和车夫两人的脸色顿时一变,高个子几步來到窗户边,接着窗帘的缝隙向远处看去。 外边还是一片静谧,但远处的黑暗中,依稀可见不断晃动的手电筒的灯光和影影栋栋的身影。 第三百一十五章 国家机密 沒等高个子反应过來,楼下已经响起了枪声,划破寂静的夜空,整个闸北区顿时鸡飞狗跳起來,但沒有一家住户亮起灯光,任凭着枪声、犬吠声和不时响起的惨叫声乱成一片。 高个子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一把拉起迪克兰,“快跟我走。”迪克兰沒有再反抗,拿起皮箱,拉起已经有些腿软的妻子,车夫在过道的楼梯里戒备着,三个人顺着后楼的楼梯向下跑去。 平地里忽然响起一声炸雷,随即,便是一道狰狞的闪电劈开了如黑墨一般的天空,豆大的雨滴泼洒下來。 高个子和车夫搀扶着迪克兰夫妻跌跌撞撞的从后门跑出來,前边的枪声嘈杂了许多,还有冲锋枪有节奏的轰鸣着。 四个人沿着漆黑的街道慌不择路的跑着,高个子不时回头看向迪克兰的住处,牙齿紧紧咬着嘴唇,那里还有三个自己最忠心的手下在掩护着。 刚跑到一个街口,两辆斜刺里冲出的人力黄包车顿时拦住了众人的去路,高个子反应迅速,一脚踢向其中一辆的车轴,顿时将整个车踢得向后滑了好几米,车夫一个纵身,已经跳过了拦路的车辆,角落里冲出五六个黑影,车夫双手持枪和他们对峙在一起。 黑暗中传來一个女人的声音,“李忍涛将军,让你的手下放下枪,我们沒有恶意。” 迪克兰夫妻惊惶的看向李忍涛,李忍涛阴沉着脸,“你们是哪部分的,日本人。” 黑暗中走出一个女人,全身都裹在黑色的风衣中,一双蓝色的眼睛在夜幕下熠熠生辉,“别误会,迪克兰涉嫌出卖国家机密,我们要将他带回美国,你把人交给我们,我们可以保证他的安全,还会保证将你们送出上海。” “美国人。”李忍涛不屑的吐出几个字。 “我不要回去,我沒有出卖美国的机密,这都是政治陷害。”迪克兰忍不住喊出了声。 女人皱皱眉,刚要说话,李忍涛却一步跨出,用胳膊箍住迪克兰的脖子,“把路让开,不然我就杀了他。” 纷乱嘈杂的脚步声从迪克兰的住处向这边围拢过來,女人的脸色一变,枪口调转向着李忍涛的身后便开了枪,黑暗中传來两声沉闷的惨呼,接着大批的黑影便如同鬼魅一般向着他们所在的位置扑过來,子弹纷飞。 女人指挥着几名手下边开枪边招呼李忍涛等人撤退,一群人且战且退,向着闸北西边的方向退却。 指挥着手下向前推进的元剑锋透过雨帘,接着路边昏暗的灯光,一眼便盯上了队伍中的迪克兰,随即大声喊道:“伊万,留下目标人物。” 房顶上瞬间传來两声枪响,迪克兰惨叫一声,双腿膝盖处冒出血花,一头栽倒在地,一旁的车夫尝试着将他背起來,可接下來的一枪,正中他的额头,车夫哼都沒哼一声,便被击倒在地,两名试图回援的美国特工也跟着被击倒。 李忍涛目眦欲裂,“小何,迪克。”便要回身,可一阵弹雨便将他们阻隔开來,迪克兰的妻子哭喊着要跑回來,被美国女人一把抱住。 迪克兰坚持着从雨水中直起身体,“李,你要答应我,别将我太太交给美国人,快走。” 接着,迪克兰拖着两条残腿,转过身子,举起手中的左轮手枪大叫着向后边开枪。 六发子弹很快便打完了,李忍涛和美国人眼睁睁的看着迪克兰的身影淹沒在而后冲上來的人群中,只得撤退离开。 元剑锋带着人在后边紧紧追赶,美国女人带着一众手下和李忍涛以及迪克兰的妻子玩命的向前奔逃。 不远处停着两辆汽车,车边还站着两个美国人,看见他们飞快的撤退下來,赶忙掏出手枪掩护。 美国女人招呼着手下将李忍涛挟裹着送上车,但车门刚刚打开,街道上却突兀的传來一阵刺耳的轰鸣声。 一对摩托车猛然间从雨夜中冲了出來,在美国人的汽车边來了个紧急刹车,然后架起冲锋枪对着后面追來的人马便是一通扫射,血花在雨水中绽开,顷刻间便有十几个人被击中倒地。 房顶上一直观察着目标的伊万透过长枪上的瞄准镜看到了这些摩托车手,他刚要开枪,但长久以來便跟随着他的危机感忽然爆发,匆忙中,伊万下意识的向旁边一躲,一颗子弹从夜色中激射而至,将他的肩膀打了个对穿,伊万痛哼一声,径直从房顶上滚落下來。 摩托车手们击退了七十六号的人马,冲锋枪整齐划一的对准了美国人,美国女人并沒有慌乱,若有所思的看看他们,“你们是重庆的人。” 为首的摩托车手沒有说话,冲着美国女人礼貌的点点头,接着眼神便看向李忍涛,“李将军,你的擅自行动让国府方面很生气,请跟我回去解释一下吧。” 李忍涛疑惑的看看摩托车手,虽然还有些疑心,但目前美国人已经被万全压制住,似乎他目前也并沒有别的选择。 李忍涛顺从的上了摩托车,摩托车手又指了指迪克兰的妻子,“还有她。” 美国女人顿时大怒,“你们是林的手下,是不是,你们不能这样对我,这个女人是美国公民,应该由我们带回去。” 魔头车手笑了笑,“对不起,斯嘉丽女士,有什么不满你可以直接向我老板投诉,但现在,我只能服从命令。” 一名车手伸手将迪克兰的妻子拉了过來,蛮横的将她抱上了摩托车,轰鸣声和尖利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再度响起,这对摩托车车手加大了油门,瞬间便钻入了黑暗中。 斯嘉丽瞪着他们的背影,发泄似的一掌拍在汽车的车顶,但也只好悻悻的钻进了汽车。 …… 一个小时后,林笑棠和尚振声在柯华的地下室见到了被救回來的李忍涛和迪克兰的太太。 李忍涛是第一次见到林笑棠,面前的这个年轻人让他很是惊诧,沒想到之前王昇推荐的这个敌后沦陷区的情报头子竟然这么年轻。 同样,林笑棠也在悄悄的打量着李忍涛,李忍涛现在是少将军衔,挂职在军委会,看相貌也就是三十岁左右的年龄,身材高大,英气逼人,年纪轻轻竟然一手建立了中国历史上的第一支化学兵部队,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半晌两人都沒有说话,可忽然间,两人都爆发出一阵大笑,随即,四只大手便紧紧的握在一起。 “李将军孤身入虎穴,真是胆色过人哪。” “哪里哪里,林副局长一直坚持在敌后工作,才是我辈楷模啊。” 两个人本身都是各自行业部门的翘楚,加上年纪都不大,一见面便难免的起了争强好胜之心,虽然是不停的互相吹捧,但两人的眼神甫一交汇便激起了无数的火花。 李忍涛摆摆手,“我这个化学兵主官是名不副实,对于林副局长的战绩我可是略有耳闻啊,常德德山一战,林副局长以一千人的兵力,消灭了日军两千多兵力,尤其是决战时的麒麟烟,更是神來之笔,我是搞化学作战的,这一点尤其让我惊诧莫名,怎么区区的一堆枯枝草木,竟能发挥这样的效果呢。” 对于这一点,林笑棠可不敢贪功,当初的麒麟烟可是那个188团的兽医老赵搞出來的,这些当时林笑棠便已经向长官司令部详细禀报过,但上级并沒有对此加以重视,而眼前的李忍涛竟然因为专业的缘故而对麒麟烟大感兴趣,这让林笑棠不禁对他平添了一些好感,看得出來,这个人是个干实事的人才。 林笑棠向李忍涛详细介绍了当日用麒麟烟熏倒日军的经过,并把老赵的部队番号和姓名都告诉了李忍涛,李忍涛认真的记录下來,连称可惜,“林副局长有所不知啊,目前咱们的化学部队只是有名无实,用的都是一战时的老装备,损坏了都沒人会修理,防毒设备少的可怜,以至于战斗爆发时,我的部队要和普通部队一样上前线作战。” “从美国深造回來,我便立下一个誓言,一定要建立一支属于中国人的化学兵部队,可惜蹉跎了这么多年,却只是拉起了一个空架子而已,上层的不重视,资金的匮乏,人才的短缺,都让我寸步难行啊。” 李忍涛叹口气,将话題扯到了迪克兰的身上,“要不然,我这次也不会连招呼都沒打,就带着人匆匆赶到上海。” 林笑棠和尚振声只是在一旁平静的倾听着,一直都沒有插话。 李忍涛感慨的说道:“我在维吉尼亚军校留学时,便开始留意美国的化学武器知识,后來得知约伯教授是这方面的专家,便找机会加入到他的实验室中,但美国人对于华人始终有所防备,虽然成绩卓著,但却一直未能接触到核心的东西。” “约伯教授在晚年时,因为见识到化学武器的巨大威力和杀伤力,已经不愿意再从事这样的研究,只是因为美国政府的严格看管,他才沒能离开,后來,他因为心脏病去世,美国情报机关奉命整理他的心得笔记和资料,却发现其中缺少了一部分最重要的。” “我当即便意识到,约伯教授一定是将这部分资料藏匿起來了,这是他一生的心血,就算心中再排斥,他也不会贸贸然的将其销毁,更何况,据说其中还有关于销毁化学武器的部分资料。” “之后,我便怀疑到了迪克兰的身上,他是我在美国是最好的朋友,也是约伯教授最得意的弟子,不过很可惜,他是一个坚定的和平主义者,早年间,因为了解到化学武器的危害,他便退出了实验室,之后,便再沒有回过美国,这也是为了躲避美国情报机关的纠缠,但约伯教授去世后,他利用假身份回到了美国,我猜想,约伯教授如果要找人保管这些资料,迪克兰无疑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第三百一十六章 踌躇 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沒想到却出师不利,元剑锋此时的心情沮丧到了极点,手下的人连带着矢泽慎一派來的人伤亡了十几个,才好不容易将重要目标迪克兰抓了回來,元剑锋清楚的感觉到,逃走的人当中,其中一个的身形和照片上的李忍涛极为相似,只可惜功亏一篑,就连伊万都受了伤。 迪克兰被抓回來的时候,两条腿都被子弹打断,虽然沒有生命危险,但由于失血过多,人已经陷入昏迷当中。 对于这样的成果,矢泽慎一还是极为满意的,李忍涛和迪克兰见面接头,就证明他们之间的事情的还沒有完结,换句话说,约伯教授的资料目前还掌握在迪克兰的手上,只要等他清醒过來,弄到资料的藏匿地址,这一局便稳操胜券了。 看着矢泽慎一如获至宝的守在病房门口,折腾了大半夜的元剑锋顿时觉得倦意上头,随即便向矢泽慎一告了假要回去休息。 暴雨已经变小了许多,经历了雨水的洗刷,温度却沒有丝毫的降低,人的身体被潮湿闷热的气息包围着,就连呼吸都感觉有些困难,元剑锋拉开了车窗,深吸一口气,总算感受到些凉风。 到了离七十六号不远处的地方,元剑锋吩咐司机把车停下,看了看不远处已经漆黑一片的家属区,自己的灯火早已经熄灭了,看着那熟悉的楼房,元剑锋忽然涌上一股愁绪,这么多天了,不知道夏之萍过得怎么样。 元剑锋信步下了车,保镖想要跟上來,却被他挥手阻止。 他在一个杂货铺门前停下來,伸手在门上连续敲了几下,好一会儿,才听到里边的脚步声响,门打开,露出的是穿着短褂的郑锦。 郑锦对元剑锋的到來丝毫沒有诧异,将他让进门里,两人就站在门口攀谈起來。 李士群和夏之萍的事情传扬开來,虽然知道夏之萍的人并不多,但这预示着,元剑锋再想要通过李士群向上爬已经是不可能了,对于元剑锋选择了矢泽慎一,郑锦也沒有什么意见,在郑锦的心里,并沒有什么中国人和日本人的区别,在他看來,只要能上位,恢复元家昔日的荣耀,即使是做汉奸在在所不惜。 郑锦看看元剑锋,犹豫了一下,“晚上有人來找夏之萍。” 元剑锋猛的抬起头,“谁。” “高英培。” 元剑锋不由得沉默了,就在郑锦说出那个名字之后,他忽然发觉夏之萍在自己的心中是如此的重要。 虽然元剑锋沒再开口,郑锦却知道他的心中在想些什么,“來的目的不清楚,进去之后不到一个小时就出來了。” 高英培一定是奉李士群的命令來的,具体是什么目的不得而知,元剑锋隐约的可以猜到一点,但却不敢再深入的想下去。 元剑锋点点头,便向门外走去。 看着他落寞的背影,郑锦忍不住长叹一声,慢慢关上了店门。 …… 此时的夏之萍同样沒有睡着,她披着睡衣站在窗台边,凝望着路灯下如织的雨丝。 高英培的到來是她沒有想到的,他带來了李士群的问候,并对那一天发生的事情表示歉意,同时还试探着询问了夏之萍可否去南京见面的可能。 夏之萍想都沒想便拒绝了,但这个反应似乎是在高英培的预料之中,他那张人畜无害的胖脸上依然挂满了犹如春风一般和煦的笑容,“沒关系的,李先生的心意您明白就可以了,李先生说:日久见人心,早晚您会了解的。” 说完,放下了几盒礼物,就告辞离开。 夏之萍呆呆的看着那些礼物,愣了足有十分钟,一枚祖母绿的戒指,一串珍珠项链,还有几本原版的英文小说,这种搭配虽然有些怪异但都是夏之萍最喜欢的。 李士群的博学、幽默和见识是元剑锋无法相比的,如果说夏之萍对其沒有一点点的好感,那她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和他私下见面,李士群的无名指上是带着结婚戒指的,但这一点,他也并沒有向夏之萍隐瞒,相比较之下,这种坦诚更让夏之萍欣赏。 但与李士群的交往,让夏之萍在惬意的同时,却饱含着一种深深的犯罪感和内疚感,作为一个有夫之妇,她很明白这样做的后果,她甚至想过,将这样一种愉悦的感觉留在内心里,毕竟被人追求对于现在的夏之萍來说已经是一种奢侈的享受了,可夏之萍却万万沒想到,事情竟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丈夫对自己形同路人,而自己虽然极力想维持这个家,但那种渴望摆脱束缚的感觉却在不断侵扰着她的灵魂。 夏之萍不止一次的想过,假使再遇到李士群,她一定会义正言辞的拒绝他的感情,她也相信自己一定能做到,但高英培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将她所有的拒绝化解的无影无踪,接下來夏之萍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再一次的拒绝,而看到那些礼物,夏之萍觉得自己这一次又要失败了。 …… 阿猫坚持将之前救下來的那个女孩送回家,那个女孩叫常芊芊,不久之前刚从苏北來到上海,这两年苏北的守成不是很好,很多饥民为了生计都携家带口的涌进了上海滩,只为求一顿温饱。 对此,阿猫深信不疑,亲自开着车将女孩送到万聚码头的万聚弄堂,以前,这也是公共租界的一片繁华地带,但日本人进入租界后,在这里与英国军队激战一场,原本热闹的码头付之一炬,再加上,龙王和万墨林、林笑棠三人联手,拿下了上海滩六成以上的货运码头,并在离此不远处新建了一个码头,这里也就不复当年的繁华了。 顺着万聚弄堂走不远,便有一片木制结构的楼房,这是当年租借政府为了应对难民潮而修建的,现在则成了苏北饥民的聚集地。 阿猫下了车,撑开雨伞,将常芊芊扶下车,之前在夜总会里被擦伤的胳膊被包扎好,阿猫小心翼翼的撑着伞,生怕雨水溅到常芊芊的身上,而自己的衣服则被打湿了好几处。 弄堂里充斥着一股臭味,脚下也都是漂浮的垃圾,此时的阿猫沒有注意到,常芊芊从下车开始脸上便有一层淡淡的厌恶的表情。 常芊芊指引着阿猫來到一栋木楼门前,阿猫本想扶着常芊芊上楼,但常芊芊却笑着拒绝了,阿猫一副依依惜别的样子,只好不很情愿的看着常芊芊上了楼。 楼里并沒有灯光,黑的看不清楼梯,常芊芊摸索着上了楼,脚下不时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好像用力大一点就会踩出一个洞來。 常芊芊扶着楼梯,看着阿猫恋恋不舍的上了车离开,这才稍稍出了口气,拿出钥匙小心的打开了一间房门。 常芊芊强忍着门打开时那种刺耳的声音,走进了房间,想打开电灯,却沒有电,常芊芊忍不住骂出了声,刚点上一支桌子上的蜡烛,但随即便是一声惊呼。 因为两只手臂突然从后边出现,紧紧搂住了她的腰身。 接着并不明亮的光线,常芊芊看到了那个搂住自己的人的映在墙壁上的身影,不由得松口气,转身搂住那个人,“你可來了,我真不想呆在这儿。”说的确实字正腔圆的日语。 身影一声娇笑,从黑暗中探出头來,却分明是南造云子。 南造云子还穿着在英雄夜总会出现时的一身装扮,唇上照例贴着两撇胡须,南造云子在常芊芊的唇上用力亲了一下,“千代,晚上还顺利吗。” 常芊芊,啊不,应该是常盘千代,笑笑回答:“他们只是简单的问了问我家里的背景和情况,再加上那个叫阿猫的男人老是帮着我,躲去了不少麻烦。” “那个男人好像很喜欢你啊。” 常盘千代撒娇似的撅起嘴,“他只要碰到我,我的身上就会起鸡皮疙瘩,还有臭男人身上的那种味道,想想我都会恶心,还要多长时间啊,我向回到你身边,还有,我不想呆在这里。” 南造云子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好了,我们是在为帝国做事,如果不是我早已经露了相,我怎么会舍得让你來冒着险,那个林笑棠是个很重要的角色,只要你能成功的接近他,我们就可以得到上海滩的任何情报,记住,必要时……,必要时,可以和他……。” 常盘千代立刻惊呼起來,“你是说,还要和他……那个。” 南造云子郑重的点点头,“为了帝国,为了我们的将來,你必须要这么做,但是,我知道你还是处女,我也不舍得你去承受这份痛苦和煎熬,你放心,到时候,我会代替你去。” 常盘千代有些心疼的捧住南造云子的脸,“为了我,辛苦你了。” 南造云子盯着常盘千代,眼中忽然迸发出占有的欲望,她双手一用力,竟然直接将常盘千代身上的旗袍撕裂开來,常盘千代“啊”了一声,身上便只剩下窄小的内衣裤。 常盘千代脸上布满了红晕,娇羞的捂住胸部,“不要,这里都是木制的,不隔音的。” 南造云子粗野的分开常盘千代的双手,将脑袋拱上她的胸口,嘴里却在含糊不清的说道:“沒事,这楼上只有我们两个,别的人都在外边警戒,谁也听不到的。” 第三百一十七章 庄老狐狸 迪克兰落入元剑锋的手中,生死目前并不能确定,这是令李忍涛和林笑棠目前最担心的事情,约伯教授的资料就掌握在他的手中,万一他将这些资料交给元剑锋和日本人,那美国人和重庆政府无疑将陷入异常被动的局面,可以预料到的事,未来的战场上,为了战胜日本人,盟国将会付出更大的代价。 林笑棠甚至考虑过私下和元剑锋接触一下,商量商量看有没有其他办法将迪克兰给捞出来,但想到迪克兰的敏感身份,以及元剑锋目前晦暗未明、以及他的行事作风和目的,林笑棠还是将这个想法暂时搁置下来,当做最后的方案来施行。 没办法,林笑棠只得劝慰李忍涛和迪克兰的夫人,劝他们先暂时安置下来,看看时局的发展,再选择机会营救,李忍涛和迪克兰的太太没再说什么,经过了这一晚上的惊心动魄,两个人也都明白现在的情况有多么的恶劣,迪克兰全身而退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了。 两人表示听从林笑棠的安排,林笑棠随即安排火眼亲自负责将两人隐藏起来,一应衣食供给都尽可能的按照最高的标准来执行,这也是为了宽慰两人。 …… 一连三天,林笑棠动用了所有的关系去寻找迪克兰目前的消息,但都没有结果,反倒是庄崇先亲自找上门来,说是有大事。林笑棠很清楚庄崇先这个人,说话做事有多少便是多少,向来不会夸大其词。很早之前,由于深得汪精卫的信任,不免有些目中无人,但自从李士群强势崛起之后,加之汪精卫对其的疏远,在尝过了这些个人情冷暖之后,他也渐渐学会了隐忍和卑躬屈膝,可林笑棠也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庄崇先不过是在偷偷的积蓄力量罢了,总有一天,他会将失去的一切都夺回来。 正是知道了这个老头子的个性,林笑棠在和他的交往中始终保持着必要的距离,上次张啸林的事情就是被这个老家伙偷偷摆了一道,虽然是为了对付共同的敌人,但被人下套的感觉总是不好,自那以后,林笑棠再与庄崇先打交道便一直保存着戒心,他知道这个人其实是和李士群、丁默村一样的人,只是现在为了利益在和自己站在一起,假如有一天因为他本身的利益需要他来对付林笑棠,那他也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痛下杀手。 庄崇先带来的消息对于林笑棠来说却没什么意义。李士群赶着回南京拍汪精卫的马屁,陈碧君虽然赶回了上海,但汪精卫确实极为了解他的这位“悍妻”,一听说她要回南京的消息,立刻便将他的那个叫做施旦的情人藏了起来,无论陈碧君再怎么大吵大闹,他这一次倒是格外的坚持,始终没有透露施旦的所在,这让陈碧君一时间也无计可施,只得命令下边的人到处搜索。 庄崇先却在第一时间得到了准确的消息,在李士群的建议下,那个叫做施旦的女人已经悄然的抵达了上海,这也怪不得陈碧君在南京搜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人。 庄崇先的意思是,李士群此举摆明了是为了改善与汪精卫之间的关系,通过这件事情与汪精卫再度站到一起,也是为了再次取得日本人的信任。这种局面对于庄崇先来说是据对不能容忍的,很明显,庄崇先是一个失了宠的人,看到自己的对头要和上司的关系再一次紧密起来,难免会心生怨恨。 可林笑棠对此却不以为然,庄崇先不说,他也很清楚李士群此举的目的所在,但这就一定会有用吗?事到如今,再去抱汪精卫的大腿还有意义吗?李士群的后台影佐祯昭等人被一一调离就很能说明问题了,一个傀儡开始变得不怎么听话,甚至还要想着和身后的人平起平坐,这让处在幕后手中握着线的日本人心里作何想法呢! 还有,庄崇先跑来找林笑棠的用意昭然若揭,就是想要破坏这次的事情,而且,看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他是打算借林笑棠这把刀来杀人,这让林笑棠心中更加不快。 别说这件事情对于林笑棠来说没有一点意义,得罪一个名义上的伪政府主席,对于林笑棠这种商人来说是有害无益的,再者说,那个女人施旦,跟林笑棠无冤无仇,林笑棠是和汉奸、日本人有仇,但并不代表着他就能狠下心来滥杀无辜。庄崇先此举,未免有些怂恿林笑棠强出头的意思。 林笑棠听着庄崇先喋喋不休的说辞,尽管心里很是讨厌,但脸上依然是云淡风轻,直到庄崇先一口气说完,他这才微笑着回答道:“庄老多虑了,一个女人能翻起多大的风lang,汪先生也是旧历宦海的人,感情和政治能混为一谈吗?李士群本是一条狗,但现在,他不想做狗了,想做人,汪先生和日本人会答应吗?” 庄崇先听着林笑棠的回答,不禁老脸微红,当下也不再说什么,只好告辞离开。 林笑棠送走了庄崇先,左思右想,觉得无论如何不能做了庄崇先的枪手,便立刻找来了郭追,让他安排狗仔队紧盯庄崇先的一举一动。 到了晚上的时候,狗仔队便传来了消息,庄崇先回到家里,一直没有外出,但他的家里却出来了一个陌生人,离开时庄崇先亲自将其送到了后角门,貌似客气的很。此人的行踪很诡秘,离开庄宅后边直接去了火车站,火车站也早有人等候,径直登上了前往南京的高速列车。 情报处将狗仔队送回来的照片进行了逐一比对,查明这个人就是陈碧君的私人秘书。 林笑棠一时间有些发愣,想了半晌却忍不住笑出了声,“原来是陈碧君找上了门,我说这头老狐狸怎么这么热心!他自己唯恐贸然出手得罪汪精卫,于是来找我当枪手,现在,这是不知道又将主意打到了谁的头上?” …… 盛夏进入尾声,天气也不如之前那么炎热了,早晚的时候已经有了些许的凉意。自从和李士群的事情被上海的小报捅出来之后,夏之萍原本不想再去那个熟悉的书局,但无奈整天无事可做,加之也没有可投靠的亲朋好友,她也实在不敢自己独自去香港或者国外,所以只能乖乖的呆在家里,元剑锋倒是每个月都将平时的费用找人送过来,所以夏之萍的生活倒是无忧,期间她主动给元剑锋打过几次电话,但元剑锋始终忙碌,并没有给她多少解释的时间,不过态度较之从前倒是缓和了不少,这让夏之萍也看到了两人和好的希望。 呆在家里也是无聊,夏之萍便又开始光顾书局,好在李士群已经回到了南京,自从吩咐高英培送过来一些礼物,便再也没有出现过,这让夏之萍长出了一口气,但内心中却还是有一点小小的失望和遗憾。 下午的时分,夏之萍带上一个仆人来到了书局,书局的老板笑容可掬的将她迎进来,连说好些日子没见了,将她让进自己的办公室。 夏之萍不由有些诧异,但老板的这种态度却让她的虚荣心赶到了极大的满足。 老板端上咖啡,便让人将这段时间的新书全部包装好,送到夏之萍的面前。 夏之萍吃惊的问,“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没买过这些书啊?” 老板虽然带着眼睛,一副文化人的打扮,但脸上却充满了市侩之气,笑容保持在眼角眉梢,“您别误会,这间书店已经被之前经常和您一起来的那位先生买下来了,安排我在这里照看。走得时候特意吩咐我,每到一批新书,都要给您预备下一本,定期送到您的家里去,这些都是这两个星期内刚到的新书,您过一下目,我这就派人送到府上去!” 夏之萍一下子愣住了,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散发着油墨清香的新书,一时间心思竟然有些混乱。“他虽然离开了,却还记得我的喜好,安排人在这儿等着我!” 那张熟悉的笑脸逐渐浮现在眼前,夏之萍只感觉呼吸有些急促,心跳也加快了许多。 但随即,脑海中出现的元剑锋的面孔却将这种心中的窃喜和兴奋击的粉碎,夏之萍怯怯的低下头去,吩咐仆人将地址交给书局老板。 书局老板一脸讨好的凑过来,告诉夏之萍,今天这里还有一个书友的茶会,问她要不要参加。 所谓的茶会,不过是书局为了笼络老顾客的一种手段,针对一些畅销书,召开小型的书友的讨论会,吸引这些老顾客常常光临,品鉴或者购买新书。 今天的书友会人数不多,主讲的是一位大学教授,才学不错,讲的也是口若悬河,不一会,夏之萍便听得津津有味。 夏之萍的身旁是一个穿着讲究旗袍的女人,那人偶一回头,却一眼看到了坐在身旁的夏之萍,目光不由得热切起来。 或许是感受到了身旁的注视,夏之萍不经意间回过头来,面前的这个女人,留着一头漂亮且时髦的卷发,粉红色的旗袍绣着精致的花样,一看就知道是上海的高级师傅手工制作的,看年纪大概有三十岁左右,一双闪亮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自己。 这种目光很奇怪,像是一种很兴奋的眼神,突然出现在一个女人的眼中,未免让夏之萍感觉有些不自在。 意识到自己的唐突,那女人嫣然一笑,“您好,您也是这里的书友吗?今后可要常常见面了,我叫做南芸,您怎么称呼?” 第三百一十八章 需要解释吗? 这个叫做南芸的女人大方而热情,让夏之萍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两人随即攀谈起來,一聊之下,两人才发现彼此的境遇竟是如此的想象,南芸目前也是孤身一人,丈夫是一家海运公司的职员,常年漂泊在海上,难得回上海一次,两人目前也是出于若即若离的状态中,为了排遣寂寞,南芸也就加入到书局的书友会中。 这让夏之萍感觉遇到了知音,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两个女人彼此间的交流却忽然热络起來,不一会,便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弄得讲的正起劲的那个大学教授只得不满的咳嗽了几声,这才压住了两人的窃窃私语。 书友会一结束,夏之萍便和南芸拉着手从书局中出來,在上海热闹的商业区域中转了了好大一圈,直到夜色降临这才偃旗息鼓。 南芸的家境看來不错,卖了了很多的衣服和化妆品,夏之萍和她带着的仆人手里都拎的慢慢的,南芸则径直替两个仆人叫了一辆汽车,分别送两个大包小包的仆人先回家,而她自己则带着夏之萍逛到了一处偏僻的所在。 这是原先公共租界的角落,弄堂中的一家本地私房菜倒是远近闻名,南芸非要做东,拉着夏之萍來品尝一下这里的私房菜。 只是今天这里显得有些不同寻常,原先热闹的三层小楼却只有一楼挤满了客人,而二楼和三楼却显得格外静谧。 南芸似乎是这里的熟客,菜馆的老板解释再三,反倒让她愈发的不耐烦起來,好像是不愿意在刚认识的朋友面前折了面子,南芸索性拉着夏之萍直接向楼上走去。 可刚到二楼的拐角,两人便被几个站在楼梯上面色阴冷的汉子拦住了,几个汉子看到南芸身后的夏之萍,脸色微微一变,但还是沒有让路,但语气却客气了很多,“两位,不好意思,今天这里被我们包场了,请到楼下就坐。” 夏之萍一眼便看到汉子们鼓鼓的腰间,赶忙拽住正要发作的南芸,老板也是一桶赔不是,这才将两人让到了楼下,看着夏之萍两人的身影消失,几个汉子互相看看,其中一个这才飞奔着上楼。 菜馆的二楼有两架楼梯,一家通往一楼大厅,另一架则通往后巷,就在通往后巷的这架楼梯的右手边,便是一个雅间。 前來报信的汉子轻轻敲敲门,雅间门被打开,房间里是四个人,马啸天就是其中之一,看到门外露出的手下的脸庞,马啸天明显有些不悦,大还是强挤出一个笑容,向着桌子边坐着的一个女人解释了两句,这才行礼站了起來,走到门边。 汉子凑近耳语两句,马啸天脸色微变,“沒看错,“ 汉子赶忙回答:“绝对不会有错,确实是元副主任的太太,还有另外一个女人,两个人來吃饭,现在已经坐到楼下了,“ “怎么这么巧,“马啸天自言自语,但随即摇摇头,叮嘱手下注意警戒。”任何人都不能上楼,后巷的车辆随时待命,司机不能离开车子,还有外围的人员,都要通知到,“ 汉子离开,马啸天转身走回房间,脸上又在顷刻间换上一副笑容,就坐后忙着为对面的那个女人介绍菜肴,“施女士,您尝尝,这是这里的拿手菜,,虾子大乌参,也是本帮菜的代表作啊,“ 施旦心不在焉的点点头,旁边的一名女侍从则取出一根银针在菜品里挨个试了一下,这才忙着为她夹菜,而坐在马啸天右手边的高英培则笑了起來,“马主任,都是自己人,不必那么拘谨,施女士这两天胃口不是太好,还是來些清单点的菜品吧,“ 马啸天满口答应,让手下立刻通知菜馆老板准备,高英培则将自己那张又白又胖的脸庞凑到马啸天身边,“老马,出了什么事。” 马啸天摇摇头,“元剑锋的老婆來了,就在楼下。” 高英培一愣,马啸天接着说道:“应该是巧合,好像是和一个朋友來的,咱们今天这事情跟她扯不上关系,再说,最近听说他们夫妻闹的挺凶的,已经开始分居了。” 高英培沒再接着问下去,只是一个劲的招呼施旦吃菜,涉及到李士群和夏之萍的事情,高英培绝对不敢和马啸天过多的说些什么,马啸天他们得知的,不过是小报报导和臆测的一些事情,至于两人其中的事情,那就只有高英培这一个知情者了,这方面,高英培不会也不敢向任何人吐露一个字。 时间不长,施旦便吃不下去了,高英培和马啸天赶忙放下手中的筷子起身,忙张罗着将其送回隐藏的地方。 楼体重警戒的汉子们开始有秩序的撤退,马啸天走到楼梯口,冲着三楼看看,一名汉子随即对着上面喊了一声,“收队了,所有人都下來。” 可直到施旦从房间中出來,三楼原本的警戒人员也沒有一个下了楼。 马啸天顿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看看高英培,两人交换一下眼色,比出一个手势,众人赶忙拔枪在手。 还沒等派人上楼查看,楼梯上却蹦蹦跳跳的跪下一样东西,还不停的冒着白烟。 马啸天和高英培眼疾手快,一把将施旦两人拽回到房间中,房门还沒有关上,随着一声巨响,火焰和浓烟便充斥了整个楼层,而几个蒙着黑金的身影从三楼一跃而下,手中的偏插梭冲锋枪向着马、高二人的手下开始吐出火舌。 一楼的大厅在爆炸声之后,就餐的人们便大乱起來,慌不择路的向外奔逃,夏之萍也手忙脚乱的躲到了桌子底下,这时才发现,原本就坐在对面侃侃而谈的南芸却不见了踪影。 烟雾中,马啸天和高英培的手下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袭击者们的第一个弹夹打完,楼梯上已经伏尸一片,几名刺客趁着中手下处于混乱之中,便飞快的跑向施旦隐藏的房间。 几个人互相看看,端起手中的枪口,对着房间的门便是一阵扫射,直到大门再也经受不了这种冲击倒地变成了碎片。 刺客刚要冲进去,一个庞大的身躯却忽然从房间中飞跃出來,径直便将抛在最前边的一名刺客撞的飞了出去,口中鲜血狂喷不止。 黑影站稳身形,手中却多出一柄黑黝黝的家伙來,剩下的三名刺客怪叫着冲上來,黑影直到他们跑到身前,这才快如闪电一般的出手。 只听三声连续不断的闷响,剩余的三名刺客便软软的栽倒在地,雾气从窗户中慢慢散去,高英培肥大的身躯和依然满脸是汗的样子显现出來,他手中的家伙竟然是一柄长约一尺半的黑黝黝的锤子,血红的液体顺着锤子慢慢滴落下來。 马啸天也沒想到平时唯唯诺诺的高英培竟然有这样的身手,在惊讶之余,不禁对其有些刮目相看。 马啸天赶忙跑到之前被高英培撞飞的刺客,一把将其拎了起來,扯掉那人脸上的黑巾却依然沒认出他的來历。 刚要问话,一声枪响,刺客就在马啸天的手中被爆了脑袋,马啸天被溅了一身红白之物,顿时有些呆住了。 而高英培的反映依然不慢,他反手一枪射向楼下的位置,一个窈窕的沈阳一闪即逝。 …… 元剑锋气势汹汹的从矢泽慎一的房间里出來,连门都沒有敲,便直接闯进了南造云子的房间。 进到屋里的时候,南造云子已经换上了一身军装,手臂似乎受了些伤,行动有些不便。 元剑锋走进來,表情变得有些狰狞,“南造阁下,您为什么要接近我的太太,还和她出现在那个枪战现场。” 南造云子抚摸着伤口,感觉已经好多了,她抬起头看向元剑锋,眼睛中露出意思蔑视和不屑的神色,“这是长官的命令,我无须向你解释。”南造云子手一伸,示意元剑锋离开。 可元剑锋则沒有挪动脚步。 南造云子诧异的看看,这才放慢了语速说道:“我的上级很不满意李士群最近的某些小动作,民众不需要一个有瑕疵的领袖,南京汪主席的事情本來不算什么大事,但李士群的介入却让整件事情变得负责起來,为了快刀斩乱麻,应汪夫人的要求,我们來下手除掉汪主席的那个情人。” “为什么要找我太太做掩护。” 南造云子耸耸肩膀,忽然笑了,“这个原因需要我解释吗。” 元剑锋顿时涨红了脸,南造云子此举正是要以夏之萍为挡箭牌,偷偷的渗透进那家目标一定会出现的私家菜馆内,为此,她不惜拐弯抹角的找到了夏之萍,很显然,南造云子也是知道那些关于李士群和夏之萍的绯闻的。 南造云子笑着拍拍元剑锋的肩膀,“元桑,您请放心,我是不会对尊夫人如何的,今晚的行动虽然沒有成功,但我已经摸清了施旦周围的保卫情况,而且,南造云子可以看出李士群对施旦的重视程度,他竟然派了吴四宝之后的第一心腹高英培亲自來保护施旦,话说回來,这个高英培的实力可是令南造云子刮目相看。 手掌拍在元剑锋的肩上,元剑锋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战,因为他忽然想起了刚刚得知的南造云子某些不为人知的嗜好。 这个像是男人一般的女人莫不是……。 元剑锋想着这些令人心惊胆战的猜测,一时竟然再也说不出话來。 第三百一十九章 发狂的南造云子 听到施旦被人袭击的消息,林笑棠便是眉头一皱,在他看來庄崇先还真是忍不住出手了,但事后再仔细一想,林笑棠又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庄崇先人老成精,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可能会做吗。 李士群为了江苏的地盘,不惜血本的拉拢汪精卫,甚至不惜得罪汪的悍妻陈璧君,这让林笑棠明显感觉到李士群所图非小。 之前和李忍涛谈话的时候也了解到,所谓江苏的地盘,其实不仅仅单指江苏省的地区,其实是包含了苏南以及浙江的苏杭等区域,众所周知,苏北土地贫瘠,工商业也不发达,但苏南却正好相反,不仅是鱼米之乡,民间更是富庶,包括临近的浙江苏杭之地,这一大片区域不仅有雄厚的经济基础,而且可以吸纳苏北的饥民,苏北历來便是出精兵的地方,有了苏南的财力,加上苏北的人力,短时间内便可以拉起一支像模像样的队伍來,到时候,进,可以一争天下,退,足可自保。 等等,林笑棠忽然心中冒出一个念头,他似乎已经知道施旦事件背后的主谋是谁了,李士群的这一连串动作,已经分明将江苏看做了是自己的地盘,目前中日战事吃紧,太平洋战争也在向着纵深的方向发展,前几天,欧洲的消息传來,德军已经在莫斯科城下败北,进攻的势头得到遏止,接下來,眼看着苏德战场也将成为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现在这个形势下,沦陷区的日军占领军数量已经大为减少,而且绝大部分还是从本土、朝鲜、台湾拉过來的新兵,这样素质的部队勉强维持日常的治安还可以,再要投入一线战斗恐怕就力有未逮了。 而这个时机正是李士群所乐意看到的,整个沦陷区内,他掌握的武装力量甚至可以和日本人一较高下,这一点,林笑棠看得出來,重庆方面看得出來,日本人同样看得出來。 危险在步步逼近,日本人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也许施旦事件正是日本人和李士群之间博弈的一个缩影呢,林笑棠不由得这样想到。 大头从门外风风火火的跑进來,这些天,他和柯醒、沈胖子三个人一直呆在工地上,监督着温泉酒店的工程,不到半个月的时间,瘦了足足有七八斤,人也晒得黝黑,不过倒是精神奕奕。 此时正是下午两点多钟,天气还是有些酷热的味道,二楼的酒吧里沒什么客人,大头一进來,便抢过林笑棠手里的冰镇啤酒,一口气喝干,这才惬意的打了个嗝。 “老沈和柯醒呢。”马启祥懒洋洋的窝在沙发中问道。 “还在下边忙着呢。”大头伸手又将马启祥的啤酒抢过來,“柯醒这小子不错,别的事情不成,监督工程倒是在行的很。” 林笑棠笑了笑,“南洋柯家本就是土木工程起家,这是家学渊源,小屁也说过,咱们的事情他未必做得來,可一到上海,绝对有他的用武之地,以后,就让他做你的副手,咱们兄弟这些产业就全交给你们两个來打理,我要求不高,每年涨上五六个百分点就成。” 马启祥嬉笑着点头同意。 “谁。”林笑棠忽然喊了起來,大头一个激灵,手中的啤酒都洒了半杯,马启祥腾地从沙发上跳起來,一跃到了吧台,伸手从幕布后边拉出一个人來。 那人战战兢兢的抬起头來,却是前不久收留的那个女孩常芊芊。 英雄里边的人是知道林笑棠他们几个老板的规矩的,一般他们几个在聊天说事情的时候,尤其不喜欢别人站在附近,这也算是英雄内部一条不成文的规定,而且酒吧下午的时候不营业,服务员们要么沒來上班,要么就是在员工宿舍里边休息,这个常芊芊怎么会躲到酒吧吧台里边去。 常芊芊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对不起老板,我不是有意的,我是想提早过來收拾一下……。” 林笑棠冷冷的看看她,“英雄的规矩你不知道吗,难道你进來的时候,阿猫和经理都沒告诉过你。” 常芊芊的身子似乎都有些发抖了,“告诉我了,猫哥和经理都对我说过,我沒有别的意思,我只是看诸位老板都在,怕身边沒有伺候的人。” 林笑棠打量着常芊芊,这个女孩一脸无辜的表情,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看样子是被吓坏了,但林笑棠的潜意识里,却觉得她沒有一点害怕的感觉。 林笑棠转回头,却正好和马启祥的眼神撞在一起,马启祥眨眨眼,松开了抓着常芊芊的胳膊,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别害怕,突然发现酒吧里还藏着个人,谁都会吓一跳的,林老板也沒有恶意,只是因为你不懂规矩而已,好了,把眼泪擦擦,回去休息吧,下午还要上班呢。” 常芊芊哽咽着道歉,之后才转身离开,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酒吧门口,林笑棠在转回头,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老七,你……。”大头刚要说话,却被林笑棠的眼神逼停。 “以后的工程要抓紧了,下个月月底就要交工,到了月初要准时开业的。”林笑棠忽然说出这么一通话來,听得大头一愣一愣的,而马启祥则信步走到柜台里,轻手轻脚的在吧台里边摸來摸去,好一会,脸色阴郁的走回來,默不作声的点点头。 林笑棠脸色冰冷的冲他一竖大拇指,“晚上去哪儿消遣。” 马启祥会意,“东风楼的仿膳席面,我请客,大头,胖子,兄弟们都去,之后,去我一个朋友那儿,刚开了一架不错的西式舞厅,虽然不大,但胜在环境优雅,尤其是女人的素质不错。” 说着这些不找边际的话,两人却蘸着啤酒在桌子上写写画画。 林笑棠写的是:“查这个女人和阿猫,,你亲自去。” 马启祥回到:“老式窃听器,别的地方也可能有。” “交给尚振声,发现的窃听器都不要动,派可靠的人盯着。” “明白。” …… 南造云子收到常盘千代送回來情报,赞许的点点头,刺杀施旦的事情虽然不顺利,但已经成功的接上了夏之萍这条线,上峰下达的命令是为避免引起李士群势力集团的反弹,要逐步削减他的实力,而通过南造云子的探查,李士群正在热火朝天的追求元剑锋的妻子夏之萍,所以,能接近到她,到将來未必不是一记杀招。 现在,派到英雄卧底的常盘千代也有了收获,她第一次窃听到了林笑棠核心层的一些交谈,虽然只是只言片语,但意义却不同,这毕竟是第一次有人接触到这位叱咤上海的大亨的核心机密。 “咱们的事情,南洋柯家,小屁。”南造云子念叨着这几个关键词语,极力分析着其中蕴含的意思,“咱们的事情”,不用问,一定是些见不得光的事情,风闻林笑棠就是上海最大的走私贩子,和伪政府之间的利益盘根错节,周佛海、庄崇先、马氏家族等等权贵都有交集和利益分配,想要查清楚难度和阻力都不会小。 看來倒是可以在“小屁”和“南洋柯家”这两方面來下手查一查,说不定会有什么意外的惊喜。 想着这些,南造云子不免有些意得,门外的卫兵來报告,矢泽慎一和元剑锋请南造云子过去,共同审问一下抓到的那个美国人。 特高课的监狱是秘密设立的,只有最关键的犯人才会关押在这里,其他的都关在宪兵队的大牢里。 南造云子來的时候,矢泽慎一和元剑锋已经审问了一段时间,矢泽慎一本不想让南造云子过來,虽说南造云子的官阶比他低,名义上也是他的下属,但南造云子却在淞沪会战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向日军提供了大量的国军机密情报,由此得到日军情报头子土肥原贤二的赏识,成为和川岛芳子并驾齐驱的日本两大女谍,在某种程度上來说,她还算得上是矢泽慎一的前辈,所以,矢泽慎一并不敢怠慢,为了表示尊重,他还是派人请了南造云子过來。 监舍的面积不小,但却潮湿且阴暗,不时传來水滴的声音,南造云子进來的时候,一名日本兵正从迪克兰的手指中将一根根的竹签抽出來,而迪克兰却沒有一点知觉,原來是晕过去了。 南造云子厌恶的扭过头去,取出一块手帕捂在了鼻子上,矢泽慎一满头是汗,拎着一条皮鞭走了过來,“南造中佐,这家伙最很硬,已经一上午了,沒有说一句有价值的话。” 迪克兰坐在地上,上身是一件被打烂的衬衣,双手被吊在身后的架子上,下身只是一条短裤,两个膝盖处的处还有两处已经结痂的伤口,但此时已经有些崩裂了。 南造云子沒说话,空气中的霉味和血腥味道让她有些受不了,对于迪克兰的倔强和坚毅,她也沒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至于使用美人计,想想她都觉得恶心。 矢泽慎一恼怒的用皮鞭蘸了些盐水,示意手下用凉水将迪克兰泼醒,随即便抽了上去,皮鞭落下的地方,衣服被撕裂,带出一条条令人心惊的伤口,迪克兰的嘴唇都被要出了血,只是偶尔沉闷的哼一声。 他的这种反应更是激怒了矢泽慎一,于是鞭笞的力度更大。 迪克兰的衣服被打的粉碎,渐渐脱离了身体,他的双腿张开平坐在地上,双腿之间的位置正好对向了南造云子。 南造云子的脑子中瞬间像是被起爆了一颗炸弹,全身的鲜,血顷刻间涌到了头部,双眼变得通红,她的双拳渐渐攥紧,可却越來越不受控制。 一声尖嚎毫无征兆的在监舍中响起,声音尖锐而凄厉,将所有人都吓得险些跳起來,矢泽慎一惊惶的一回头。 南造云子已经像利箭一般跑了上來,手中握着一把从墙上摘下來的长刀。 她跑到迪克兰的面前,不由分说,挥刀看向迪克兰的下半身。 刀光闪处,血滴溅上矢泽慎一和元剑锋的脸庞。 第三百二十章 魔女的心魔 监舍里的人都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一面是南造云子发疯似的的砍杀迪克兰,另一边,矢泽慎一和元剑锋都被她突如其來的举动惊呆了,竟然只是呆呆的看着她挥舞着长刀,居然沒想到要去阻拦,监舍中静的可怕,只有刀刃入肉的声音和迪克兰的惨叫回荡在铁牢里。 等到矢泽慎一和元剑锋缓过味儿來,迪克兰依然是血肉模糊,沒了声息。 但此时的南造云子依然处于癫狂状态,矢泽慎一等人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她手中的刀夺了下來。 两命士兵一左一右,倾尽全力才按住了南造云子,在如风箱一般粗重的喘息声中,南造云子这才慢慢恢复了平静。 她茫然的看看四周,好像全然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知道看见迪克兰泡在血泊中的尸体,她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身体竟然如筛糠一般都动起來,脸色惨白如纸。 矢泽慎一强忍着胸中的一股怒气,“南造中佐,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唯一的线索被你亲手扼杀了,你到底还是不是帝国的军官,你这是背叛。” 南造云子无力低下头去,声音变得低沉无力,“这是意外,你可以联络土肥圆阁下,他会告诉你原因。” 矢泽慎一余怒未消,“我当然要向土肥圆阁下告发你,你的罪行无可辩驳。” 矢泽慎一气冲冲的走出监舍,元剑锋则不敢妄动,只好呆在原地。 半个小时后,矢泽慎一神色变幻的走进监舍,脸上的血迹已经清洗干净,但怒气还是毫无遮拦的挂在脸上。 他看看被按到在地的南造云子,此时的南造云子已经恢复如常,抬起头,看向矢泽慎一的眼神沒有一丝波动。 矢泽慎一犹豫了一下,冲着士兵们示意,“放开她吧。” 士兵们不可置信的看向矢泽慎一,就连元剑锋也有些糊涂了,南造云子暴起杀了追查化学战资料的唯一知情人迪克兰,而且是公然杀人,怎么就这样轻松的把人给放了。 “我说放了她。”矢泽慎一咆哮起來。 沒有了士兵的束缚,南造云子缓缓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精致的脸蛋上显出些许歉意,她冲着矢泽慎一一低头,“大佐阁下,实在抱歉,由于我个人的原因使整个案件陷入僵局,但请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新的线索,绝对不会让那些资料落入中国人和美国人的手中。” 矢泽慎一沒在说话,扭过脸去不再看她,南造云子恭敬的一鞠躬,信步走出监舍。 元剑锋是个聪明人,看到这样的情形,便知道矢泽慎一在向土肥原贤二汇报时碰了钉子,只是元剑锋很奇怪,南造云子犯下这样的过错,甚至可以称为是罪行,竟然丝毫沒有得到惩罚,简直是奇哉怪哉,当然,这个时候,元剑锋是绝对沒有胆子去问矢泽慎一的。 …… 南造云子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反手将房门锁上,刹那间,整个人便如同虚脱一般滑落在地上,她一手撑在地面上,另一只手抚住胸口,几欲呕吐,但却什么也吐不出來,长长的口水从嘴角滑落,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模样。 良久,南造云子抬起头,将身体靠在房门上,努力的将刚才看到的一切都忘掉,可这些都是徒劳的,这一场意外的变故,让她勾起了许多原本已经改忘记的秘密。 世人都知道日本军方的两大女间谍,一为川岛芳子,另一个便是她南造云子,川岛芳子是满洲前清贵族出身,为了光复家族的昔日荣光,也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投奔到日本人的羽翼之下,而她南造云子则是为了心中所谓的日不落帝国而成为了一名间谍。 可笑的是,她和川岛芳子并不像外人看來的那么光鲜夺目,川岛芳子是一个非男非女的怪物,对男性和女性都有着不小的吸引力,游走在性别的边缘,而她南造云子则只有一具躯体属于女人。 早在九一八事变之前,日本军方便开始图谋对中国的战争,为此,他们一早就已经开始布置对中国的情报渗透,而南造云子所参与的“菊计划”便是众多情报行动中的一个。 “菊计划”是以女性为主,由日军陆军部主持,招募一批姿容秀丽的女学生组成特别行动队,在经过残酷的训练之后,分批渗透进入中国东北地区,其中最著名的便是南造云子和小野菊子(注一)两个人。 也就是那段魔鬼般的训练岁月中,使得南造云子的性别取向发生了惊人的变化,无休止的魅惑行动使她渐渐厌倦女人的身份,她的心理逐渐向男性转变,在南造云子看來,这个世界是由男人來主宰的,一切都要以男人的意志为中心,她开始痛恨自己的身体,而她的大脑却在潜意识中慢慢的将自己改造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男性。 这个秘密,也只有她的老师,,时任日本陆军关东军情报主管的土肥原贤二知道。 也因为如此,南造云子索性抛开了自己的女性身份,开始肆无忌惮的以男人的身份出现,从这一点上來说,她倒是和川岛芳子极为相像。 在之后,南造云子奉命进入南京和上海,开始以自己的方法攫取情报,她的身边经常会有女性助手,一是为了工作的需要,因为性取,向的变化,她根本不适合以美色來引诱国府的要员,只能安排自己的助手偷梁换柱;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满足她自己的需要。 常盘千代便是助手之一,也是深得南造云子喜爱的女间谍,原因便是,常盘千代是天生喜欢女人的女人,两人名为上下级关系,其实却是恋人。 这次为了在林笑棠的身边安插下钉子,南造云子不惜将常盘千代送到英雄,当然,她是不舍得以常盘千代的身体为代价來换取林笑棠的信任的,虽然元剑锋极力指出林笑棠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色棍,南造云子以自己代替为条件,说服常盘千代潜伏到林笑棠的身边,她打的注意事项,万一有需要,那便随便找个女人來顶替,反正,这种偷梁换柱的事情,南造云子已经做得驾轻就熟。 因为,南造云子对男性身体的排斥现在已经到了一个无法控制的地步,尤其是……。 今天的事情便是如此,南造云子在极其突然的情况下,突然看到了被打的衣不蔽体的迪克兰,男性的特征让她瞬间爆发出來,连她自己都沒想到,自己竟然能受到如此大的刺激,变得这样的暴戾,居然将迪克兰活活打死。 向这种情况,南造云子从來都沒有经历过,迪克兰的死,让约伯化学战资料的案件变得扑朔迷离,所有的线索看似都断了,为此,南造云子自责不已,对她來说,这就是自己情报工作生涯的一个污点,同时,还将她自己精心保护的秘密邪路了出來。 一想到刚刚矢泽慎一怪异的眼神,南造云子便觉得无地自容,但想起矢泽慎一的状况,南造云子瞬间又平复了不少。 洗了个冷水脸,南造云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小声的说道:“现在,只剩下你了,李忍涛,我一定要找到你。” …… 下午上班之后,阿猫一直沒见到常芊芊过來,便上楼找二楼的经理打听,经理并沒有隐瞒,一五一十将常芊芊被老板们骂的事情告诉了他。 阿猫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经理也忙着解劝,“猫哥,常芊芊一个女孩子,还是刚刚來,这会儿估计正在宿舍哭鼻子呢,你去好好劝劝她吧,几位老板都是通情达理的人,也不会为了这件小事找她的麻烦。” 阿猫心不在焉的答应了一声,随即撒腿就往宿舍那边跑。 员工的宿舍就在英雄夜总会后边的弄堂里,这里原本是几个小院,英雄扩建以后,便全部买下來,改成了一个大院落,平时一些沒住处和离家较远的员工都可以住在这里。 经理说的果然沒错,一进屋,阿猫便听到了常芊芊嘤嘤的啜泣声。 阿猫赶忙坐到床边,“芊芊,事情我刚听说了,你放心,老板那里我去说,一定不会赶你走的。” “真的。”常芊芊赶忙扭过头來,一脸惊喜的看向阿猫。 阿猫顿时觉得一阵呼吸困难,刚忙扭过头去,调整自己的呼吸,脸庞不觉有些发烧。 “其实今天是我的错,规矩你和经理都对我说了好几遍的,我还是沒记住,活该被老板骂,我只是怕,我现在沒地方可去,万一老板把我开除了我可怎么办啊。” “沒事,有我在呢。”阿猫脱口而出,顿时觉得不太合适,脸更红了。 常芊芊却破涕为笑,低下头,“阿猫哥,我知道你是好人,我沒事了,你不用再劝我了,我马上就去上班,见了老板,我会向他们道歉。” “对嘛。”阿猫呵呵笑起來。 “可是”,常芊芊欲言又止。 “有什么困难你说,我一定帮。”阿猫拍着胸脯说道。 “我想到三楼或者四楼恋歌房上班可不可以啊。”常芊芊偷眼看向阿猫。 “这个……。”阿猫有些犹豫了,整个英雄夜总会,三楼和四楼是最核心的区域,这里既有林笑棠等人的办公室,还有暗道、货仓等设施,都是刚刚整修的,所以,林笑棠对这里的进出人员要求的很严格。 “我的家人过些日子就要从苏北过來,我想多挣些钱,我一定会老老实实干活的,绝对不会再出差错。”常芊芊楚楚可怜的哀求道。 阿猫的心立刻软了下來。 注一:小野菊子,关东军关川一公馆的女间谍,1928年开始,便潜入东北,配合关东军做上层人物的瓦解工作,东三省沦陷后,被安排到川岛芳子身边做助手,实则是监控她的一举一动,川岛芳子对其很是信任,将其当做“妻子”,日本投降后,川岛芳子失去利用价值被抛弃,后被处决,小野菊子后來也被捕,旋即被国军枪毙。 第三百二十一章 困兽犹斗 不到一天的时间,马启祥便将调查获得的常芊芊的情况反馈了回來,不出林笑棠的所料,这个女人的底细实在是太“干净”了,干净的有些实在不像话。 常芊芊孤身一人从苏北逃难至上海,到上海的时间不长,目前在英雄只是她的第二份工作,身边沒有一个亲人,据说都还在苏北老家,马启祥的建议是不用再去苏北调查了,那里饿殍遍野,去了也找不到有价值的线索,既然发现了窃听器,不用说常芊芊就一定是派來的卧底。 林笑棠也看过那个窃听器,与他印象中的反差很大,与他研发的窃听器更是有着天壤之别,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录音机,还需要经常性的更换电池,就放在吧台下边杂物箱一个袋子里,是美国货,从这一点上來说,还不不能确定其到底是哪一方派來的。 马启祥秘密的清查完整个英雄,也只找出这么一个窃听器,林笑棠才松了一口气,他沒有刻意去动这个窃听器,既然常芊芊能装下这一个,那就能装上更多的,只是她现在不过是刚刚进來的新员工,还沒有那么多的机会接触到更多的核心区域。 唯一让林笑棠担心的便是阿猫,经过马启祥的调查,阿猫本身是绝对沒有任何问題的,他是沈胖子一手带出來的人,虽然沒有肖全老成持重,但胜在聪明机敏,很多事情都办的很漂亮,尤其是前段时间对金勉的处理,可这一次,阿猫陷得很深,这让林笑棠有些后悔当初同意将常芊芊留下來的决定。 沒办法,林笑棠只好找來了沈胖子,当着马启祥的面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了他,毕竟他是阿猫的老大,和阿猫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掉入陷阱。 沈胖子听完后,脸上满不在乎的表情渐渐褪去,手中的雪茄被抽的只剩下烟屁股却浑然沒发觉。 林笑棠轻叹一声将他手中的雪茄接过來,摁灭在烟灰缸里。 沈胖子抬起头,试探着问道:“要不,我或者肖全先私下找他聊聊。” 林笑棠想了想,“暂时先不要,我看得出來,阿猫对这个女人很着迷,弄清楚了背后的人,我亲自和他谈吧,这个时候贸贸然找他,也沒什么缘由,说不定倒会起反作用。” 沈胖子默然点点头。 “常芊芊既然处心积虑的混进英雄來,还找了个姓牛的这么一个冤大头,背后的势力不一般,不过既然來了,当然要想办法把消息传出去,这次的实际已经错过去了,咱们只好等下次机会了。”马启祥说道。 林笑棠很同意马启祥的看法,“干等不如主动出击,我向不妨给她创造一些机会,弄些消息让她传递出去,既可以扰乱视听,又可以顺藤摸瓜找出她背后的人。” …… 李士群最近很头痛,先是日本人的刻意打压,最近传出风声,清乡委员会主席的位置恐怕也有些不牢靠了,一旦失去这个位置,就意味着李士群掌握清乡部队将会名不正言不顺,他在江浙一带的布局也将受到影响,还有就是施旦的事情,为了能拉拢汪精卫,李士群可算是孤注一掷,在这个风口浪尖,毅然站出來为其撑腰,全然不顾陈璧君的威胁,要知道,这个汪夫人可不是省油的灯,汪精卫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她可是居功至伟。 李士群深知,今天就算能将汪精卫拉过來,日后必然要面对陈璧君的讨伐,有消息称,周佛海和庄崇先、丁默村已经第一时间看望了从日本归來的陈璧君,很明显,这几个人想要和陈璧君联合起來,共同对付他李士群。 还有一点,马啸天传來消息,施旦沒到上海几天,便遇到刺杀,虽然此刻沒能得手,但施旦却是吓得不轻,为此,汪精卫还专门将李士群找过去,详细的问了情况,李士群沒无他法,只得拍着胸脯保证此类事件绝对不会再发生。 尤其令李士群感到整件事情无穷诡异的是,马啸天还说,当日在私家菜馆遇袭的时候,他曾经看到过唯一幸存的女性杀手的背影,而且这个女人似乎是和夏之萍在一起。 这个发现让李士群不禁毛骨悚然,是什么人竟然想到利用夏之萍來对付自己,这个人的背景一定不简单,居然将夏之萍的真实身份都挖了出來,莫非是元剑锋,或者林笑棠,或者是周佛海,脑海中出现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这个时候李士群才发现,原來自己是这么的孤立,在偌大的一个伪政府里,自己竟然沒有什么盟友。 “不行。”想到这儿,李士群猛然站了起來,所有的行动和布置都要加快速度了,无论是自己的那些政敌,或是日本人,现在都已经磨刀霍霍了,再这么等下去,恐怕就一定会失去先机了。 李士群的妹夫谢云巢在江苏就任清乡部队总指挥,目前部队的总人数已经达到两万人,李士群通过七十六号和警政部购进了大批的军火,全用來武装自己的这些嫡系力量,警察部队虽然也是李士群的麾下,但成分过于复杂,李士群并不敢绝对信任,目前也只有这支部队,他才能完全掌握,唐惠民和黄敬斋在江苏分别控制财权和省政府,加上万里浪的江苏省站,江苏的地盘可以说是已经初具规模。 南京和上海都在江苏的包围中,一旦有变,李士群可以迅速退进自己的地盘,到时候,日本人难免会投鼠忌器,而李士群最低也可以维持一个自保的局面。 想到这些吗,李士群总算平静下來,他拿起电话听筒,立刻给黄敬斋和谢云巢以及万里浪各打了一个电话,吩咐三个人立刻开始对麾下部队以及人员进行清查,确保人员的忠诚和可靠,同时集中物资,分发弹药,命令部队秘密进入备战状态,以备万全。 …… 江苏的异动很快引起了各方的注意,大家也都清楚,图穷匕见的日子就快要到來了,而日本人的动作则一下静谧下來,似乎是沒想到李士群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他们好像是还沒有准备好应对之策,反而是将所有动作都停了下來。 不可否认,李士群挑选的这个时机也是很恰当的,就在两天前,日本海军与美国海军开始了正面对决,蛰伏近一年的美国海军舰队正式向日军发起了进攻,但不可否认,美国海军还沒有经过实战的淬炼,虽然有英国海军的全力配合,但开头的战局并不顺利。 日本海军以航空母舰为核心的第一舰队在印度洋纵横辟阖,首先便击溃了英国皇家海军的远东舰队,相继击沉了英国竞技神号航空母舰、威尔士亲王号战列舰、反击号战列巡洋舰等一批英国舰艇,并空袭斯里兰卡,重创了英国远东舰队,使其势力范围缩小至印度洋西部地区。 而美国太平洋舰队则在珊瑚海与日军开始第一次交锋,也爆发了人类历史上第一次以航空母舰为主力的大海战,美国损失列克星敦号、约克城号航空母舰,而日军则仅仅损失了两艘轻型航母,可以说虽然美国海军阻止了日军进攻莫尔兹比港的势头,但美国海军的战力却受到了一定的损失,尤其是这还是在珍珠港惨败之后恢复元气的一战。 因为如此,整个日本都将国运赌在了太平洋战场上,日本海军和陆军联合部队占领的关岛、威克岛、脾斯麦群岛、所罗门群岛等岛屿以及印度洋和太平洋的广大海域将成为美日海军和陆军交战的主战场。 中国战场的节奏被彻底大乱,在关东军有意识的抵制下,日军大本营无法再从关东军抽调部队南下,因为关东军将领提出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苏德战场陷入胶着状态,德军疲态已现,俄国人有着极为广阔的战略纵深,新建兵团源源不断的从后方奔赴前线,而德军的战略补给线却拉的过长,之后的战事鹿死谁手犹未可知,而俄国在远东地区却保持着近四十万的精锐部队,对东北地区保持着威压态势,一旦德国后撤,俄国人未必不会趁机南下,以关东军目前的兵力和士兵结构,能自保已经是不错了,如果再抽调兵力南下,那满洲空虚,一旦有失,谁來负这个责任。 无奈,大本营只得从本土和派遣军中再次抽调了四个师团加入到太平洋战场中,江浙、湖北、华北的日军兵力更加空虚了,日军只得一反常态,不在对中国军队保持进攻的姿态,而是刻意维持了目前的均衡态势,摆出一副坚守的架势。 因此,对于李士群强硬的表态,日军一时间倒是找不出什么合适的应对之策來。 礼拜一,唐生明休假,从南京回到上海,第一时间通过夫人徐來和林笑棠取得了联系,约他见面。 林笑棠刚要出门,却迎面遇上了尚芝,尚芝使个眼色,林笑棠边让所有人到外边等一下。 随即,尚芝小声告诉林笑棠,林怀部來了密电,“门徒”要到上海來,要求与林笑棠会面。 第三百二十二章 无间旅程 会面的地点是门徒确定的,看到那个地址,林笑棠愣了好一会,这个地址居然是立花治长的“户田津”,门徒应该和立花治长沒有什么关联,这一点林笑棠可以确定,但他为什么要挑这样一个地方來见面,林笑棠百思不得其解。 就连立花治长见到林笑棠走进店里來,也不免为之一愣,自从安义明的事情之后,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怀疑,两人已经有一段日子沒有见面,再加上这一段时间,林笑棠先是去重庆,而后又在缅甸呆了几个月,还在泰国住了一段时间,乍一见面,也难怪立花治长有这样的反应。 一愣之后,立花治长瞬间换上了招牌的亲切笑容,从柜台后面转出來,“您來了,好久不见。” 林笑棠站在台阶下,看看地面上摆着的七八双日本陆军的制式军靴,犹疑的看看立花治长。 立花治长看出他的疑问,“沒事的,宪兵队的佐佐木大佐在这里宴请几位从南京过來的同僚,听说,他们就要回本土了,这次便是从上海坐船出发,对了,大谷君也在这里作陪。” 林笑棠心里一动,脱掉了鞋子,在立花治长的引领下坐到了柜台边。 一杯温度适中的茶水刚刚摆到面前,雅间的门帘一挑,大谷和也从里边走了出來,“立花前辈,请再來两壶酒,咦。” 大谷和也看到林笑棠,顿时惊喜的叫出声來,“林君,您怎么也在这里。” 这两年,大谷和也凭借和林笑棠的合作,将日本国内的小财团引荐给林笑棠,南京的隆盛便是双方合作的产物,不过,隆盛知不是打了一个合资的名头,日方财团的出资并沒有多少,但即使是如此,林笑棠也帮助大谷和也和他背后的家族财团赚了盆满钵满,不过,羊毛出在羊身上,林笑棠的利润都是吸取的日本战争机器的养分,分给自己的狗腿子一点也不为过,而大谷和也见到林笑棠这个金主,自然是卑躬屈膝,分外的谄媚。 林笑棠笑着指指立花治长,“立花师傅的手艺可是我的最爱,好不容易闲下來,当然要來品尝一下,这段时间沒在上海,可是把我馋坏了。” 立花治长也笑着接上话來,“林先生再泰国结婚,我们沒有恭喜,实在是抱歉,今天这一餐就由我來请客。” 大谷和也惊讶的看向林笑棠,“林君,您结婚了。”看到林笑棠点头,大谷和也顿时直拍脑门,“太失礼了,实在是太失礼了,这怎么能错过呢,立花前辈,这一餐一定要记在我的账上,您千万不要和我争,林君,结婚礼物我稍后专程送到府上。” 林笑棠客气了一番,指指雅间的方向,沒说话,露出询问的神色。 大谷和也带着些嫉妒的表情,用艳羡的口吻说道:“是几个佐佐木大佐的同僚,要在上海上船回本土去,您也知道佐佐木大佐很少喝酒的,这不,就喝了两杯便匆匆告辞了,留下我在这里作陪,要说,他们这些家伙的运气还真是好啊,看到他们我就想到我的家乡了。” 林笑棠笑着说:“有什么可担忧的,你大谷君现在也是师团中的名人了,只有手里有钱,什么时候都不用发愁的。” 大谷和也呵呵笑了两声,但脸上的表情随即便黯淡下來,“林君,恐怕你还不知道,我们第四师团马上就要离开上海了。” “为什么,第四师团这两年在上海维护治安、平定周边一直很得力啊,怎么会突然要调离呢。” 大谷和也长叹一声,“南洋方面的战事激烈,帝国军队的兵力很吃紧,听上面说,江苏一带局势很不稳定,因此第四师团会抽调部分兵力移驻到无锡去。” 大谷和也说者无意,林笑棠却是听者有心,连第四师团都要抽调兵力协防江苏,看來,日军高层是觉察到江苏的异动了,这也从侧面说明,现在的日军兵力匮乏真是到了一个难以为继的阶段了。 林笑棠摆出一副轻松的样子,轻拍大谷和也的肩膀,“大谷君,你放心吧,我在无锡也有产业,咱们的合作市不会断的,再说,你现在可是隆盛的股东,虽说股份不多,但隆盛的业务蒸蒸日上,每年帮你赚个十万八万的总不在话下。” 大谷和也的表情也随之轻松起來,“那全是托林君您的福啊。” 林笑棠一副亲热状的揽住大谷和也的肩头,“江苏历來便是富庶之地,机会不比上海少,你如果能在无锡拿到主官的位置,那我们合作的机会和渠道就更多了。”林笑棠笑意盈盈的盯着大谷和也的眼睛,“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大谷和也细细的琢磨着林笑棠的话语,眼睛陡然间放出光芒來,不停的点头,“我明白,我明白。” 两人心有灵犀的一碰茶杯。 在大谷和也极力的邀请下,林笑棠不得已也來到了雅间里,门徒至今沒有出现,但他约在这个地点,肯定是有他的原因,或许,他便是那几名要回本土的军官之一,带着这些疑问,林笑棠來到了雅间里,如果沒有发现门徒的痕迹,他也会很快的撤出來。 雅间中已经是一片狼藉,三名日本军官已经喝的酩酊大醉,两个已经倒在榻榻米上鼾声大起,剩下的一个正在醉眼朦胧的自斟自饮,看到大谷和也身后的林笑棠,眼中猛然放出一缕精光。 林笑棠心念一动,看看那名军官,年龄不大,瘦削白净的脸庞,显得文质彬彬,也一直在打量着林笑棠。 大谷和也忙着介绍林笑棠,那名军官也只是淡淡的点点头,三人落座之后便开始对饮,说实话,日本酒的这点度数对于林笑棠來说却是不值一提,沒喝多大功夫,大谷和也已经一如既往的变成了一摊烂泥,而那名军官虽然也是摇摇晃晃的,却始终沒有倒下。 林笑棠冲他点点头,“不好意思,我去下卫生间。” 军官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很好,我也要去,扶我一下。” 林笑棠下意识的想要挣脱,却发现这军官的手掌如铁箍一般,试了一下竟然沒摆脱,林笑棠一愣,抬头看去,军官冲着他一眨眼。 林笑棠将其搀扶起來,出门的时候还和立花治长大可个招呼,随即便來到后边的洗手间。 洗手间里空无一人,林笑棠扶着摇摇晃晃的军官站到台阶上,军官却一下子挺直了身体,口中轻声说了一句,“受身无间永远不死。” 林笑棠身子一颤,下意识的便随口回答:“寿长乃无间地狱之大劫。” “你是门徒。”林笑棠脱口而出。 军官笑着点点头,“沒错,终于见到老板你了。” “辛苦了。”愣了好一会,林笑棠也沒想到合适的词语,只得说出了这一句。 “尚老说的沒错,干我这行的,始终是见不得光,左右不过是一段无间旅程罢了。”门徒洒脱的一笑。 提起尚怀士,林笑棠不禁黯然,但立刻想到大谷和也说的状况,“怎么,你要回日本。” 门徒点点头,“这次的调动很突然,大本营需要抽调各作战区域有经验的情报参谋军官,沒想到,我竟然是第一个。” “那么说來,以后我就沒办法再得到南京方面第一手的情报了。”林笑棠有些沮丧。 门徒也沉重的点点头,“这一次的调动我沒任何反驳的理由,只能服从,南京这方面,需要老板您再做打算了。” 对于这样的情形,林笑棠虽然有些失望,但这也是沒办法左右的事情。 门徒接着说道:“我回到日本以后,同样有机会接触到最高层面的情报和资料,老板,我需要您的全力支持。” 林笑棠明白门徒的意思,回到日本后,虽然可以得到极有价值的情报,但情报的传递却是一个令人头痛的问題,这就需要林笑棠组织人手在日本本土扎下根來,建立相应情报体系,这原本也是林笑棠构思许久的计划,本以为要等到合适的时机才能操作,却沒想到机会來得如此之快。 “沒问題,我会抽调最精干的人员,用合适的身份潜入日本,我的意见是,这个小组的规模不宜太大,毕竟是在日本本土潜伏,身处虎狼之穴,一定要万分小心。” “明白。” 说到这儿,门徒看看时间,“咱们还是尽快回去吧,时间太长容易引起怀疑。”门徒看看林笑棠热切的眼神,“老板,我知道你还有很多话要问,这次约你來参与这个聚会也是这个意思,大谷和也和你的关系我也清楚,这也是一个契机,接下來,就看您的安排了。” 林笑棠愣了,“我的安排。” 门徒狡黠的挤挤眼睛,“我们几个都是军官,出现在上海的任何场合都沒有问題,您是东道主,理应尽一下地主之谊吧。” 林笑棠恍然大悟,门徒这是制造机会向自己汇报情况啊,确实,尚怀士牺牲的很突然,关于门徒,林笑棠也只是知道有这样一个人而已,至于他的底细和來历则都是一片空白,门徒考虑的很仔细,林笑棠与他和大谷和也见面的机会很巧合,也很合理,接下來,只要制造出一个长谈的机会就可以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 并肩作战 林笑棠借机邀请大谷和也等几名日本军官到英雄去开心一下,英雄夜总会的大名响彻整个上海,几名军官一听自然是欢呼雀跃,连带着大谷和也都觉得极其有面子,几个人找了辆车就直奔英雄。 一直在英雄的马启祥看到林笑棠带着几名日本军官过來,脸上不禁显出诧异的神色,但看到林笑棠脸上讳莫如深的神情,自然也不会多问,径直帮众人开了最豪华的的房间,接着便安排好了一应服务事项。 大谷和也和两名日本军官这会已经缓过來,酒水一上桌,加上看到一群莺莺燕燕走进房间來,顿时两眼放光,立刻一人搂了两个便开始抢着唱歌跳舞,不到一个小时,门徒“不胜酒力”瘫倒在地上,林笑棠借帮他安排房间的机会,直接将他架到了英雄四楼的贵宾休息间。 林笑棠安排了马启祥和郭追亲自守在外边,这里的贵宾间紧靠着四楼的恋歌房,但属于独立的区域,林笑棠等人的办公室也都在这里。 马启祥知道林笑棠有重要的事情要办,也沒问,只是和郭追一左一右坐在通道里的沙发中,但还沒点上烟,却在四楼的恋歌房区域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马启祥当即一愣,随即站起身仔细看了看,沒错,真的是她。 马启祥恨恨的将手中的香烟扔到地上,招收叫來了四楼负责的经理,指着那个熟悉的身影问道:“怎么搞的,那个女孩什么时候调到恋歌房來了。” 经理有点迷惑,“猫哥沒跟您或者林老板、沈老板说吗,这是他一手安排的,说是会亲自跟几位老板汇报的。” 马启祥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这个阿猫,是脑子进水了不成,这么大的事情林笑棠或者沈胖子知道了,肯定会通气的,再说已经查出这个常芊芊绝对是个内鬼,现在竟然又将常芊芊调到了恋歌房,等于是她的活动范围又扩大了,这还怎么监控。 正说着,沈胖子哼着小曲,一摇三晃的从电梯上下來,身后是肖全和两个贴身保镖,马启祥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上去,一把将他拽过來,“阿猫调人到恋歌房的事情你知道吗。” 沈胖子原本吓了一跳,看到是马启祥这才放松下來,不满的抹抹整齐的头发,但一听到马启祥这句话,顿时又吓了一跳,“阿猫私自调人进恋歌房,你沒开玩笑吧。” 马启祥沒吭声,死死的盯住沈胖子,沈胖子顿时有些不自在了,“这个死小子,店里的规矩又不是不知道,三楼四楼都是咱们的老兄弟,一个个都是通过了层层审查的,就连端盘子的小妹都是咱们的人,这怎么就随随便便调人上來了呢。” 马启祥趴在沈胖子的耳边,将发现窃听器的事情告诉沈胖子,沈胖子的圆脸立刻变得煞白。 “行了,等老七出來,问问他的意思再作打算吧。”马启祥脸色不虞的说道。 …… 房间内,门徒用冷水洗洗脸,精神已经恢复过來,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的身世等情况告诉了林笑棠。 “我的名字叫做直江诚吾,我的父亲是台湾人,母亲是日本人,甲午之战后,清政府割让台湾给日本,日本台湾抽调了各行各业的精英人员迁移到日本,我的祖父就是其中之一,当时我的父亲就跟随着家人來到日本,这一去就是四十年,我是在日本出生的,但祖父和父亲无时无刻不在告诉我自己的真正身份,我是一个中国人,不管走到哪里,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是中国人,这一点无法改变。” “成年之后,我考入日本陆军大学,这个时候,我父亲的同学尚怀士途径日本回国,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后來再见到他已经是五年之后的事情了,当时,他已经是军统的人员,奉命在驻日本大使馆工作,我就是在那个时候被他吸纳进组织。” “其实,根本不是他说服的我,而是我主动加入的,移居日本之后,日本政府迫切的希望将这批台湾的社会精英融入到他们当中,所以强迫我们使用日本的姓名,但祖父和父亲都沒有遵照执行,直到我出生后,祖父和父亲生怕我因此而受到牵连,所以我才改姓了母姓,取名诚吾,便是祖父和父亲希望我不要欺骗自己,千万要记得自己是中国人的事实。” “七七事变之后,我來到中国,第一次回到我的祖国,正因为看到了她的贫穷和软弱以及悲惨,我才下定决心要改变这个现实,一直以來,尚怀士都是和我单线联系,直到有一天他找到我,告诉我他有了一个新的老板。” 门徒忽然笑起來,“您或许想象不到,从我认识那天起,我沒见他那么开心过,他对我说,他的新老板是个不一样的人,他深信跟着您一定做出一番大事业來,不必再像以前那般浑浑噩噩的过日子,还可以报家人的血海深仇,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喝醉,喝醉之后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痛哭流涕。” “我们一家在日本将近五十年,对于日本人來说,我们就是一个纯正的日本家庭,所以,凭借优异的成绩,我很快被调到南京派遣军司令部担任情报参谋,这也是我能接触到大量机密的原因。” “回到日本后,我们可能会进入大本营,日本人开辟了两条战线,实不相瞒,他们的工业已经被拉扯到了极限,本土除了必要的守备部队,只剩下老弱病残和妇孺,工厂里都是女人在开工,农田里也都是老人和妇女,兵力的缺口更是大,太平洋战争如果不能速战速决,日本迟早会被拖垮,这在日本军政高层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林笑棠面色凝重,“你应该也知道,中国人要想渗透进日本本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我可以派人过去建立情报站,但你最好要有心理准备,在日本本土工作,不比在中国,一定要更加小心,而且我不肯能一下子安排大批人手进去,所以很多事情,你们都要靠自己了。” 门徒洒脱的一笑,“我明白,之后的工作要比现在困难百倍,我会以安全为大前提的,不是极其重要的情报我不会以身涉险,您大可以放心。” 林笑棠从怀里掏出一张支票,“这是活动经费,你不用在意花销,我希望你的生活能够得到最好的保障,这只是第一笔钱,之后我的人到达之后,会按照咱们商议好的办法和你联络,以后,他会定期向你提供你所需要的一切,你放心,钱和物的來历绝对干净,日本人就算查也什么都查不到。” 门徒笑着接过支票,看看上面的数字,不禁吹了声口哨,“怪不得尚怀士说只要见过你,就绝对不会失望,原來是这个原因啊。” 林笑棠也笑了起來,“还有一点你也绝对不会失望,就算是你的祖父和父亲也一样不会失望,战争已经快要结束了,我会尽我所能为咱们的祖国创作出一个最好的发展格局,亚洲唯一的对手就是日本,我会尽量削弱日本的实力,如果可能的话,战争快结束的时候,我会亲自去日本布置这件事情,到时候我们并肩作战,做一番足可名留青史的大事。” 门徒的眼中豁然投射出狂热的光芒,但随即又摇摇头,“呵呵,我们还是不见光的好,有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只要能为国家做点事情就是最好的归宿,又何必在意青史留名呢。” 两人相视哈哈一笑。 林笑棠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片,递给门徒,“你认识这个人吗。” 趁着门徒看照片的时候,林笑棠解释道:“这个女人叫做常芊芊,最近混进了我的夜总会,安装了窃听器,目的不清楚,她背后是谁也不知道。” 门徒皱着眉头仔细看了看,还是摇摇头,“沒有印象。” …… 马启祥和沈胖子站在四楼的楼梯扶手边,眼睛却在一刻不停的盯着在三楼忙碌的常芊芊,此时一个身材瘦削的男子从常芊芊的身边悄然经过,两人的眼神短暂的交集了一下,两人的手还轻轻触碰了一下,动作虽然迅捷,但还是被沈胖子捕捉到了。 沈胖子取下眼睛上的镜片,“那个穿黑西装的娘娘腔是她的同伙。” 马启祥冲着楼下的手下努努嘴,手下立刻跟上了那个身影。 此时,林笑棠已经扶着门徒从贵宾间里出來,看看时间也不早了,门徒就回房间叫自己的同僚,不一会,喝的酩酊大醉的大谷和也和两名日本军官踉踉跄跄的走了出來。 林笑棠笑着迎上去,用纯熟的日语说道:“好了几位,我已经在柯华开好了房间,也安排了几个西洋美女,晚上尽情享受吧。” 大谷和也三人立刻欢呼起來,门徒苦笑着摇摇头,林笑棠轻拍他的肩膀,笑而不语。 下了电梯,走到大门的时候,一名日本军官一个沒留神,径直撞上了旁边的一个身影,日本军官醉眼朦胧的一看,顿时看了起來,“南造小姐,你,你怎么也在这里。” 第三百二十四章 嫌隙 身着西装的瘦削背影一滞,转过身來时,已经换上了一副笑容,这让众人不禁眼前一亮,明眼人都可以看出这绝对是女扮男装的主儿,明眸皓齿,虽然容颜显得沧桑一些,看年龄大约有三十岁左右,但不可否认这是一个很漂亮也很有韵味的女人。 南造云子沒想到在这儿会有人认出自己來,毕竟她离开上海有些年头,平时行事也很低调,一回身她便认出了身后的三名日本军官,“关口君、直江君,原來是你们啊。” 直江诚吾等人原本就是南京派遣军总部的情报参谋军官,对于南造云子自然不陌生,尤其是那个叫做关口的军官,和南造云子还共事过一段时间,对她更是熟悉。 能在上海重遇南造云子,关口显得很是兴奋,非要拉着南造云子再去喝两杯,但南造云子却笑着拒绝了,推脱说还有事情,借故先离开了。 等林笑棠将大谷和也等人送上车,直江诚吾装作吐酒的样子,在林笑棠的搀扶下來到路边,“刚刚那个女人,是土肥原贤二手下的干将,,南造云子,淞沪会战后消失了一段时间,这次又突然出现在上海,背后一定有事情,尤其是还出现在了您的地盘,务必格外小心。” 林笑棠心头巨震,日军的两大女谍之一竟然出现自己的场子里,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信号,莫非日本人对自己起了疑心,土肥原贤二可不是佐佐木、矢泽慎一之流可以比拟的,此人是日军情报界的功勋人物,九一八事变、七七事变等震惊中外的事件背后都有他的影子存在,当年此人曾经策划将华北地区从中国分离出去,却遭到了失败,为此引咎辞职,据说已经调回日本本土担任陆军士官学校的校长,可这次,他手下的人怎么会沒有一点征兆的出现在上海呢。 关键是门徒这里也是偶然遇到了南造云子,并不清楚这背后究竟有什么计划和图谋,就算如此,林笑棠也感到万分庆幸,至少现在知道日本人已经注意到自己,这次的事情算是给自己提了一个醒,也好早做防范。 林笑棠派人将门徒等人送往柯华酒店,那里已经帮他们安排好了节目,相信会给他们留下深刻的印象。 想象今天晚上的收获,在吃惊之余,林笑棠还是很满意的,首先,大谷和也调往无锡,江苏的利益争夺将正式拉开帷幕,这样的乱局正式林笑棠想要的,目前要考虑的就是,要以何种方式渗透进江苏的格局中,获取最大的利益,其次,门徒回到日本,虽然短期看來,情报取得是遇到了一定的困难,但长期來看,他在日本将发挥更大的效应,最关键的是,门徒在日本,将对之后林笑棠搅乱日本政局,建立新的秩序产生巨大的作用。 林笑棠一身轻松的回到夜总会,在四楼下了电梯,回到办公室,马启祥和沈胖子前后脚就跟了进來。 “刚刚发现常芊芊和人传递消息。” 林笑棠眉毛一挑,“是什么人,派人跟踪了吗。” “就是刚刚跟你和日本人说话的那个女扮男装的家伙啊。” 林笑棠一愣,常芊芊居然是南造云子埋下的暗桩,这倒是令林笑棠沒有想到。 “阿猫也來了,你要不要见见他,这次他擅自调人,无论如何要有个说法的,不然其他兄弟那里很难解释的。”沈胖子沉声说道。 阿猫一直以來都是沈胖子的左右手,了解不少林笑棠等人的事情,但军统和同盟会的事情他是不知道的,这一点,林笑棠将帮会中人和公事分的很清楚。 现在日本人的美人计直接套牢了阿猫,如何破解却是个令人头痛的问題。 …… 凌晨三点的时候,常芊芊被吵醒了,整个员工宿舍里乱作一团,常芊芊再也无法安睡,只好披上衣服出门來看。 晚上宿舍里的员工并不多,但这时候,已经都被惊醒了,挤在楼道里指指点点,很多人看向常芊芊的目光甚至是带上了些许敌意。 楼层中间的地板上,一副担架上躺着一个人,脸朝下躺着,背上已经血肉模糊,都是横七竖八的鞭痕,肖全带着人正忙着擦洗伤口,见到几个女员工躲躲闪闪的站在楼道里,沒好气的喊了一声,“还不快來帮忙。” 常芊芊跟着两名女员工瑟瑟缩缩的走过來,其中一个沒好气的看看常芊芊,“你还快去帮忙,猫哥都是因为你才被老板达成这样。” “阿猫。”常芊芊差点惊呼出声,肖全恨恨的瞪了她一眼,“阿猫不经过老板允许,擅自调动人员到恋歌房,违反公司规定,已经被老板责罚了,这都是因为你,他说什么也不去医院,我们帮他擦洗好伤口,今天晚上你就來照顾他吧。” 常芊芊一时间有些慌乱,肖全却接着说道:“三楼和四楼不是那么容易去的,想去的话自己好好干,老板不是看不到,还有,缺钱的话,我这里就有,明天拿给你,我警告你,别再耍什么小聪明,不然只会连累阿猫。” 常芊芊长出一口气,原來自己并沒有暴露,她赶忙摆出招牌的楚楚可怜的模样,一叠声的感谢肖全,肖全依旧板着个脸,“顺便告诉你一件事情,想在英雄继续干下去的话,以后还回二楼上班,公司的规矩不能破,这一次阿猫替你挡过去了,下一次可沒这么便宜。” 常芊芊赶忙答应下來,此时,手下拿來了伤药,肖全和常芊芊帮阿猫擦洗了伤口,又敷上药,肖全叮嘱了几句,将阿猫抬回他自己的休息房间,这才和手下离开,众人渐渐散去,走廊里重新恢复了平静。 阿猫静静的趴在床上,脸朝下,自始至终都沒有说一句话,常芊芊酝酿了好一会感情,这才双目通红,略带着些哽咽的走到阿猫身边坐下,“猫哥,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 “可老板他们也太狠了,怎么能把你打成这个样子。”常芊芊偷眼看着阿猫的反应,试探着说了一句。 阿猫从心里轻叹了一声,摆摆手,“不关你的事,这是公司的规矩,老板如果不惩罚我,以后就沒办法带兄弟们了。” “可,可你毕竟是这里的主管啊,打成这样,别人会怎么说啊,我可是为你着想啊,猫哥。”常芊芊看阿猫并沒有生气,继续说道。 “所以我才要忍下來,老板们都在上海滩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才有今天的成绩,我阿猫算什么,不过,芊芊,你相信吗,迟早有一天,我也会成为上海滩的大亨,最大的大亨。”阿猫的语气陡然间升高了许多。 “我信,我信。”常芊芊好像捕捉到了什么,赶忙点头。 阿猫勉强扭过头來,用手轻轻握住常芊芊的手掌,常芊芊顿时感觉到身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只好强忍着心中的排斥。 …… 接下來的两天,林笑棠盛情招待了从南京回來的唐生明,世人都知道來年个人相交莫逆,尤其是林笑棠还和唐生明的夫人徐來合作创办了风华电影公司,这两年拍出了好几部叫好又叫座的电影來,风靡大江南北,所以两个人高调的聚在一起合情合理。 庄崇先做东请唐生明夫妇吃饭,专门请林笑棠作陪,席间便不着痕迹的提出了如何针对李士群的一系列行动做出反应的疑问,唐生明现在是伪政府中央的大员,比之庄崇先还是要多些消息的來源和渠道,庄崇先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伪政府中央现在是什么打算,他也好及时的应对。 但唐生明却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汪先生都沒说,这个时候,谁敢乱说话,再说,他李某人现在既是封疆大吏,又是朝中枢臣,一举一动都牵扯到政府,庄处长还是不要妄自揣摩上意啊。” 一句话将庄崇先噎的半天都沒再说话,好好的一顿饭也在这种尴尬的气氛中结束。 和庄崇先分手后,林笑棠和唐生明來到隆盛名下的一间环境清幽的茶社,刚一坐定,林笑棠就问:“季澧兄,怎么这么大火气啊,庄崇先毕竟是为您接风,您说这些话有点太让他下不來台了吧。” 唐生明呵呵一笑,“佑中,还沒來得及告诉你,南京不过有一点风吹草动,这庄崇先可是不老实的很啊,上蹿下跳,分外活跃啊,这次回來,周佛海专门委托我,要好好的敲打敲打他,刚刚那只是开始,你看着吧,我说了这些话,他肯定是坐不住,这几天是一定会登门的。” 原來,自从江苏的异动出现之后,庄崇先便用自己的渠道第一时间将消息送到了汪精卫那里,只是他不知道,此举非但沒有获得汪精卫的嘉奖,反倒是让汪精卫对其心生厌恶。 庄崇先对汪精卫忠心耿耿,这点是人所共知的,可他的这一个善意提醒的举动到了汪精卫的眼里却成了落井下石、唯恐天下不乱的举动,汪精卫沒有发表意见,将消息死死的摁在手里,可庄崇先并沒有死心,反倒是偷偷到了南京,希冀着和汪精卫见上一面,晓以利害,让其看清楚李士群的真实嘴脸。 但如此一來,一旁观望的周佛海、丁默村、唐生明就有点看不下去了,原本几个人便存了坐山观虎斗、渔翁得利的念头,这个时候,却出來庄崇先这么一个搅局的,让他们如何能够安心看戏。 于是,在庄崇先灰溜溜的回到上海之后,周佛海便趁唐生明回上海之机,委托他好好的和庄崇先谈一谈。 唐生明指指自己的脑袋,“庄崇先是个很聪明的人,但有两样东西他放不下,一是对汪精卫的感情,而则是他的权力欲望,变乱在即,他既担心汪精卫的安危,又想在江苏分一杯羹,所以才做了不智之举。” 第三百二十五章 旧爱旧恨 唐生明继续说道:“鉴于这个原因,庄崇先是与江苏的事情无缘了,一切还得沒有分晓,便迫不及待的上蹿下跳,吃香委实有点难看,所以上边的意思是,江苏的事情就不由他插手了。” 林笑棠听出唐生明的意思,抛开为情所困的汪精卫不说,伪政府的一众大佬都是见风使舵的高手,李士群一家独大,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情形,好不容易日本人也对他动了心思,此时不动手那就真成了傻子了。 “政府会派谁來稳定江苏的局面的,或者说是來收拾残局呢。” 唐生明当仁不让的指指自己的鼻子,“除了我还有谁呢。” 林笑棠当即笑了起來,就连徐來也嗔怪的打了丈夫一下,“弯弯绕绕那么多,直接说出來不就得了。” 唐生明却摇摇头,“你们以为这是个好事情吗,江苏一直以來就是他李士群的地盘,现在,谢云巢掌握着两万精锐,黄敬斋在江苏主政,唐惠民抓着财权,这样一个铁三角的架构岂能是说破就能破的。” 林笑棠略微思索了一下,“政府方面,就劳烦季澧兄了,至于军队方面,重庆的意思呢。” 唐生明笑了,“你是沦陷区最高军事指挥人,一切都由你來决定,我不好越俎代庖的。” 这也是林笑棠意料中的事情,之前不过是探探唐生明的口风,看來唐生明也是个分得清轻重的人,既然他表了态,林笑棠就当仁不让了。 人选方面很简单,雷震在敌后沦陷区多年,救国军的架构还在,一批军官也是得到了战火淬炼的,任用这些人的好处就是重庆绝对不会插手,反倒是会认为林笑棠公忠体国,沒有私心。 人选也是林笑棠早已经确定好的,这也是雷震大力推荐的两个人,一个是原救国军第九支队第四大队的指挥官姚杏林,此人是救国军的一员悍将,淞沪会战时,日军进攻金山县韩家坞,姚杏林仅率五百壮士与敌周旋,重创敌军,击毁日军炮艇两艘,迫使日军不得不后撤几十里,另一个则是第三纵队新一团的指挥官俞万金(注一),淞沪会战结束后,他率领余部一直在江苏常州、苏州一带进行游击战争,战斗经验丰富,麾下也都是百战余生的老兵,战斗力强悍,最重要的一点,两人及其所属部队目前都在江苏一带活动,之前在天目山的时候,林笑棠便通过雷震与这两个人接触过,至今两支部队绝大部分的供给还是仰仗着林笑棠,所以,安排这两个人是最合适的。 唐生明的建议是,鉴于李士群的清乡委员会主席的职务已经岌岌可危,所以他此次前去江苏的名义便是主持清乡事务,联络日军以及当地驻军,整合各项资源,协调整个清乡工作。 这其中,军队的事务尤其重要,目前江苏省内的治安部队人数近五万人,但装备低劣,士气低落,就连军饷都成问題,这和李士群的保安部队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而林笑棠举措正好补足了这一短板,将救国军部队不露痕迹的整编进治安部队,裁撤一些老弱病残,以救国军部队为骨干,组建一支颇具战斗力的部队,这样至少能对李士群的人马起到钳制作用。 …… “芊芊,我的心意你应该明白,对吧。”经过几天的调养,阿猫的伤势已经大有好转,期间,沈胖子和马启祥、大头等人都來看望过他,但惟独林笑棠沒有过來。 常芊芊这几天的表现还算老实,经理给她放了假,也让她能够全心全意的照顾阿猫,从敷药到做饭、洗衣服,这些天,两人还真有了些夫妻的模样。 阿猫握住常芊芊正在喂药的手,常芊芊不自觉的挣脱开來。 阿猫认真的继续说道:“干了这么多年,我手里也积攒了一些钱,虽说不能大富大贵,可今后的生计绝对不成问題,等你的家人來上海之后,我们就一起离开,林老板对我有看法,但我老大不会,我可以求他帮我们安排去南洋,或者我们去美国也可以啊。” 常芊芊心中一阵反感油然而生,这些天衣不解带的照顾阿猫,本身她便对这个男人沒有一点感觉,为了不暴露自己,她只能忍气吞声的做着这些活计,要不是南造云子几次三番的用甜言蜜语哄着她,常芊芊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我不管你家里是什么境况,也不管你以前怎样,我只想和你生活在一起。”阿猫说道。 常芊芊低下头,沒说可以也沒说不可以,这似的阿猫的脸上出现了失望的神色。 …… “快点让我结束这次任务吧。”还是那间民居,南造云子和常芊芊裹着一条白床单,并肩躺在床上,空气中弥漫着些许奇异的味道,地板上满是两人脱下來的衣物。 “我根本接近不了林笑棠,他不是每天都去夜总会,即使是去了,也只呆在四楼的办公室,我曾经尝试着进入那里,但防守异常严密,二十四小时都会有人把守,而且我怀疑周围还有暗哨。” 南造云子点点头,“那就证明矢泽慎一所言非虚,林笑棠一个商人,用得着这么小心翼翼吗,这个人的秘密很多,对他我很感兴趣,所以,请你务必再坚持一段时间,套一套那个阿猫的话,必要时可以将他拉过來。” 常芊芊钻进南造云子的怀里,“可我看到那个男人就觉得讨厌,你难道不知道我和你是一样的人吗。” “见到过李忍涛吗。”南造云子岔开了话題,她开始对常芊芊的这种痴缠有些讨厌了。 常芊芊摇摇头,“出入三楼和四楼还有另外的贵宾电梯,应该还有暗道之类的,不是每个人我都可以见到的。” “对了,你让我打听的南洋柯家和小屁,我已经有些眉目了。” 南造云子一听此话,顿时來了精神,忽的一下从床上坐起來,丝毫沒顾床单滑落下來,上半身顿时显露在空气中。 “南洋柯家是一个家族,从事海运,这次英雄兴建温泉酒店就由他们的资金加入,其中还有一个他们的子弟参与具体事务,小屁据说是林笑棠的朋友,真实姓名沒打听出來,不过应该和李忍涛沒什么关联。” 南造云子不禁有些失望,“这两天我再给你提供两部窃听器,一定要安装在要害的位置。” 常芊芊有些为难,但还是点点头。 南造云子感觉很烦躁,施旦已经被马啸天和高英培再度隐藏起來,因为上次的事情,估计短时间内他们是不会再出现了,想起土肥原贤二的命令,南造云子不禁有些无计可施的感觉。 陈璧君向日方求援,而日方也开始忌惮李士群势力的急速膨胀,这也是日方插手施旦事件的背后原因,李士群这条狼犬,已经开始有了不听指挥的迹象,这是日本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受的,但公开的抓捕或者打击,又唯恐刺激到其势力的反扑,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所以日本人还是准备以温水煮青蛙的办法來对付李士群。 施旦事件,正是第一个步骤,目的是破坏李士群和汪精卫之间的同盟关系。 而李忍涛却是一个意外的出现,对于这个男人,南造云子是有着切骨的感觉的。 淞沪会战前,南造云子便潜入上海,奉命攫取国军军事情报,她借这个机会结实了不少国民政府的上层人物,当时,李忍涛还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军官,但就是这个年轻军官,却是第一个提出化学作战的中国军官。 国民政府对此毫不重视,但日本人却在第一时间内得到了这条情报,也因此,调查并接近李忍涛也成了南造云子当时的任务之一。 想起第一次见到李忍涛时的情景,直到今天南造云子还觉得脸庞有些微微发烧,对于南造云子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女人”來说,却是让人很意想不到,恐怕这也是南造云子生命中唯一一次对一个男人有动心的感觉了。 但这个年轻的军官却有着明显不同于其他官僚的坚韧和执着,最令南造云子惊喜的是,李忍涛的智商也是她从未见过的,他的战略意识和大局观令南造云子叹为观止,她甚至觉得,加入李忍涛是中国军队的领军将领,那日本军队战胜可能性将无限接近于零。 这让南造云子的内心无比复杂,她实在不想亲手结束这个在她心目中可以与日本战略专家石原莞尔相提并论的男人的生命。 但这个男人却无情的伤害了南造云子,当南造云子意味自己征服了这个男人,将到手的国军化学战资料上报给大本营之后,却发现那所有的东西全部都是伪造的,她这才知道,李忍涛早已察觉到自己的真实身份,而他却沒有拒绝自己,而是将计就计将南造云子引进了感情的陷阱。 这对于南造云子來说,绝对是前所未有的双重打击。 “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用他的头颅來洗刷曾经的耻辱。”南造云子默默的在信里说道。 注一:俞万金,1945年8月11日,,13日,驻浙江日军纠集第六、第十三师团各一部及伪军一千余人进攻忠义救国军总部所在地浙江昌化,与忠义救国军第三纵队鲍志超部激战于浙江昌化的河桥;是役,忠义救国军指挥所被袭,官兵死伤约三百余人,新一团副团长俞万金被敌寇子弹击中胸口,壮烈牺牲。 第三百二十六章 你算是女人吗? 鉴于即将对江苏开展的行动,林笑棠立即发电报给沦陷区救国军,责令其全力配合,唐生明到任之后,姚杏林和俞万金将率领部属,分批混进唐生明新组建的治安部队,协助唐生明夺取江苏和浙江境内的部分控制权。 还有一件事情,是唐生明偶然间得來的消息,日本人已经向汪精卫施加压力,让他注意自己的私生活,这也是由于陈璧君的求助,日本人为了保证伪政府的稳定,已经注意到施旦事件带來的影响,并暗示汪精卫尽快解决掉这个不利于伪政府内部团结的因素,毕竟陈璧君在伪政府内部的影响力并不亚于其他任何一个人,包括汪精卫在内。 此时的汪精卫已经处于两难的境地,一面是自己深爱的情人,还有李士群不遗余力的相助;另一面却是日本人的步步紧逼,之前的刺杀已经摆明了他们的态度,如果再要选择硬碰硬的对抗,失去的将不只是一个情人这么简单,相应的,日本人会选择扶植起另外一个人來取代他,到时候,可能会面临意想不到的灾难。 在这个最困难的时刻,远在上海的唐生明打來了电话,这一通电话就如同雪中送炭一般及时,完美的帮汪精卫解除了后顾之忧。 唐生明在电话中隐晦的表示,鉴于目前的情况,施旦已经不适合于呆在国内,唐生明沒有明说施旦的威胁來自于哪里,汪精卫心里却如明镜一般,唐生明向汪精卫建议将施旦送到国外,这一点让汪精卫很是犹豫,一旦分离,将注定是天各一方,此生都未必会有机会再见面,可不走呢,好像也必然是一个必死之局。 汪精卫对唐生明此时的帮助是很感激的,犹豫再三,他同意了唐生明的建议,但他也说出了目前的为难之处,施旦在上海,是在七十六号的保护之下的,李士群为了这件事情是不遗余力,当然,他现在是不清楚日本人的具体想法的,日本人已经开始着手铲除他,更不会将这些消息散布出去,所以,这个时候,汪精卫一旦提出,将施旦转交给唐生明來处理,必然会引起李士群的震怒,这就相当于他忙活了大半天,到最后却为别人做了嫁衣,依照李士群的性格,是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听完汪精卫的解释,唐生明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先生有了决定就好,其他的事情顺其自然吧。” 一句话将汪精卫说的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唐生明并未再继续就这个话題说下去,汪精卫心里也很清楚,这些事情无需要说的太明白,感激归感激,唐生明的这个举动背后的含义,汪精卫同样也很清楚,江苏的事情唐生明需要助力,更不希望李士群借着汪精卫的名头來狐假虎威,所以,施旦的事情就成了双方博弈的关键。 无论如何,有了唐生明的表态,汪精卫总算松了一口气,至少施旦的事情总算有了结果,唐生明不会无的放矢,现在就看他如何与李士群周旋了。 …… 放下电话,唐生明的心里也有些打鼓,看向对面的林笑棠,“有必要这么做吗。” 林笑棠微微一笑,“当然有,想要拿下江苏的地盘,汪精卫的态度还是很关键的,地面上的那些地方大族和豪绅还是很看重名分两个字的,李士群在江苏根深蒂固,唯一不确定的便是这些地方势力,你可千万不要小看了这些地头蛇,关键时刻他们可是有着扭转乾坤的能力的。” “李士群就任清乡委员会主席之后,对江苏地盘可谓是不遗余力,两万人的部队人吃马喂加上军火装备,可是将地面上的人折腾的不轻,这些人对李士群的意见不可谓不大,不过好歹他现在还是政府的高官,他们不敢造次,可一旦汪精卫表明了态度,抑或是沉默下來,这些人的想法可就会马上多起來,你等着瞧吧,一定会有好戏。” …… 书局的书友会之后,夏之萍便被南造云子纠缠着去喝咖啡,上次的事情,令夏之萍还心有余悸,枪战之后,夏之萍战战兢兢的回到家里,好些天都不敢再出门,可沒成想今天头一回出來,便又遇到了南造云子这个扫把星。 夏之萍愿意是不愿再出來抛头露面,可架不住南造云子的一通纠缠,还是乖乖的和南造云子來到了咖啡厅。 但刚刚坐定,夏之萍便对着一个刚进门的身影愣住了,下意识的低下头去,显然是想刻意避开这刚刚走进门來的男子。 南造云子好奇的向后看去,这名男子却径直走到了两人的桌旁,“之萍,好久不见啊。” 夏之萍略有些尴尬的抬起头,“小七,你怎么会來这里。” 林笑棠笑了笑,指指屋里的标志,“这是我的产业啊,山度士,以前我就是在这里打工的啊。” 南造云子看清楚是林笑棠,心中便是一惊,赶忙扭回了头,林笑棠却早已经看见了她,“南造云子小姐,真巧啊。” 夏之萍一愣,随即问道:“小七,你称呼她什么。” 林笑棠装出一副诧异的表情,“我以为你们很熟呢,你不知道吗,这位是日本特高课的南造云子小姐啊。” 夏之萍不禁“啊”了一声,“你是日本人。” 南造云子有些恼怒的瞪了林笑棠一眼,讪讪的笑道:“沒错,我还沒來得及向你解释我的真实身份,我……”。 还沒等南造云子把话说完,夏之萍已经噌的一下站了起來,面色变得煞白,“对,对不起,小七,我有些不舒服,我想先回去了。”说着,就往门外走去。 南造云子作势就要站起來阻拦,但林笑棠却比她快了一步,抢先站起來,同时一只手按住南造云子的肩头,硬生生将她按回座位,“南造小姐不必客气,我去送一下之萍。” 南造云子目瞪口呆的坐回到椅子中,肩膀部分被按得生疼,只好眼睁睁的看着林笑棠追出了咖啡厅。 到了门外,林笑棠两步便追上了夏之萍,径直拉开了停在路旁的一辆汽车的车门,对着司机说道:“把夏小姐安全送回家。” 夏之萍嗫嚅着说道:“我,我不知道她是日本人,我还以为她只是一个书友。” 林笑棠叹口气,“之萍,你还是老样子,除了面对我,你从來都不知道如何拒绝人,人心险恶,李士群和那个日本女人都是对你有目的的。” 林笑棠顿了一下,看看夏之萍的表情,心中顿时有些不忍,但还是将话说了出來,“你和元剑锋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不只是他的原因,你自己也应该好好想想清楚,自己是不是也有什么过错。” 夏之萍紧咬着嘴唇,“今天你是特意來的,对不对。” 林笑棠点点头,“那个女人的情况我弄清楚了,是个不折不扣的日本特务,还有一点,她,她喜欢女人,你懂我的意思吗。” 夏之萍的脸顿时红了起來。 林笑棠将她送上车,“不仅是我知道,我向元剑锋也应该知道了,这两天,他或许会回家,我看的出來,他还是很在意你的,不管以后如何,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好好的生活。” …… 回到咖啡厅,林笑棠轻松的坐在南造云子的对面,脸上挂着的一丝笑容让南造云子有些不自在起來,“林先生,沒什么事情的话,我也先告辞了。” “别急着走啊。”林笑棠冲侍应生使了个眼色,侍应生拿來一瓶威士忌,林笑棠帮南造云子倒了一杯。 “南造小姐,这杯酒就当是我一个请求,好吗。”林笑棠透过酒杯看着南造云子。 “。” “以后不要再骚扰夏小姐了,好吗。” 南造云子却放下了酒杯,“哦,这和林先生你有什么关系吗。” 林笑棠笑了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夏小姐和他的先生,都是我的老同学,虽然现在他们夫妻的关系不是很融洽,但夫妻之间是沒有隔夜仇的,我不希望南造云子小姐來扮演一个不光彩的角色,我也知道南造小姐的喜好,只要你点头,我随时可以找來各具特色的女人,满足你的需要,好吗。” 林笑棠的语音中带着一股冷傲但不容拒绝的口吻,让南造云子感觉到极为不舒服,尤其是最后两句,更让她怒火中烧。 “我看林先生还沒搞清楚目前的状况,这里虽然是上海,可却是大日本帝国管辖下的上海,林先生虽然是上海滩有名的商业巨子,但对我说出这样一番话來,显然是沒考虑到后果。” 林笑棠冷冷的看着她,眼神蓦然间化作了寒冰,令南造云子不由得一阵心悸,她强作镇定的想要点上一支烟。 火机刚刚燃起火焰,迎面突如其來的一杯冰水却将火焰浇熄,连南造云子的脸和头发都被弄得湿淋淋的。 “你。”南造云子大怒,扔掉手里的烟头,霍的站起身來,不管不顾的抹去脸上的冷水,“林笑棠,你是在找死吗。” 咖啡厅里寂静无声,寥寥的几个客人见势头不对,赶忙溜了出去,而侍应生们则好像沒看到一样,继续的忙着自己手里的活计,甚至连看都沒看一眼。 林笑棠放下手里的水杯,不屑的看看南造云子,“我有个习惯,向來都不打女人,今天看來是要破戒了。” 话音未落,一个响亮的耳光已经打在了南造云子的脸上,南造云子甚至连林笑棠怎么出手的都沒有看到,左边脸颊上已经红肿了一大片。 林笑棠坐回座位,用餐巾擦擦手掌,笑着说道:“看我这记性,你还算是个女人吗。” 第三百二十七章 原来你也在这里 南造云子捂着火辣辣的脸颊,不可置信的看着林笑棠,中国人给她的印象历来便不是如此,有匍匐在脚下,竭尽谄媚之态的;有色厉内荏,其实却不过尔尔的;有道貌岸然,实则卑鄙无耻的,但像林笑棠这样明知道她是日本人还如此强势的,却是第一次见到,以至于南造云子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林笑棠点上一支香烟,袅袅的烟雾升起,南造云子这才有机会去看咖啡店外的自己的集合手下,这时候,她迫切需要他们的支援。 明亮的玻璃窗外,南造云子的几名手下,此时全部都在对面弄堂口显眼的位置,只是已经变得和南造云子一样,人人都鼻青脸肿的,几个小贩和车夫打扮的人正笑嘻嘻的站在一旁看向店里,看到南造云子的眼神投向这里,几个人笑容满面的冲着脚下的几名日本特务猛踹了几脚,指指南造云子的方向,几名特务顿时便苦着脸向南造云子投去无助的目光。 这一切让南造云子的情顿时跌到了谷底。 林笑棠用夹着香烟的手指指指南造云子,“不要跟我玩花样,今天我就是来找你的!” 南造云子的心猛地一抽搐,莫非是林笑棠发现了她正在暗中调查他。 “我知道你找夏之萍的原因。是因为李士群对吧,我和这个人的恩怨全上海都知道,你找他的麻烦没问题,可夏之萍是我的朋友,你想把她拖下水我不会答应!刚才那一巴掌就是给你的教训,有什么不满意可以向柴山兼四郎将军投诉我!” 南造云子略带着些许委屈,找夏之萍一方面确实有利用她的目的,但更多的原因则是这个温婉的女人着实打动了她。“什么,柴山兼四郎将军?”一听到这个名字,南造云子浑身颤动了一下,看向林笑棠的眼神惧意更甚。 “你真的在这里!”一声如黄鹂一般清脆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正在抽烟的林笑棠顿时被呛了一口,剧烈的咳嗽起来。 “回到上海一个月没见你的人影,你有时间和别的女人喝咖啡,就没有空去宪兵队一趟吗?”羽田空气势汹汹的走进来,圆瞪着一双美目,眨也不眨的看着林笑棠,因为生气,前胸峰峦一起一伏的。咖啡厅里的侍应生面面相觑,随即,全部躲进了后面。 林笑棠顿时傻了眼,他没想到羽田空竟然能找到这里来,略有些尴尬的笑笑,随即指指面前的南造云子。 南造云子和羽田空四目相对,羽田空顿时惊叫出声,“南造少佐!” 南造云子赶忙用手捂住脸上红肿的部分,站起身,冲着羽田空深深一鞠躬,“羽田前辈,你好,好久不见了!” “你们怎么会在一起,林笑棠,你居然,居然……!”羽田空不可思议的看着林笑棠,眼中的悲愤和震惊暴露无遗。 “美芽,不是,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林笑棠一时间手足无措。 听着两人的对话,南造云子差点晕了过去,心中将矢泽慎一和元剑锋的八辈祖宗都骂了遍,这两个家伙怂恿着自己这是调查的什么人啊,居然和柴山兼四郎阁下有交情,而且,竟然还和宪兵队的日本女军官公然的打情骂俏,这样的人是自己能够惹得起的吗。恐怕就连土肥原贤二也要掂量掂量吧。 南造云子赶忙解释道:“羽田前辈,请不要误会,我和林先生只是因为公事才在这里见面,并没有别的原因,请一定要相信我!” 看着南造云子郑重的模样,羽田空的脸色这才稍稍的缓和了一些。 “林先生,您刚刚说的事情,实在是我唐突了,我向您正式道歉,夏女士那里我绝对不会再去联络了,请你一定要原谅我!” 林笑棠冲着羽田空双手一摊,意思是真的是别的事情,并不是偷吃之类的。 南造云子连头都不敢抬,说完了话之后赶忙告辞,逃也似的离开了咖啡厅。 “她是什么人难道你不知道?”羽田空斜着两眼看向林笑棠。 林笑棠讨好似的搂住羽田空的纤腰,“美芽,你当我傻啊,这就根本不是个女人,哪里记得上你的万一啊!” 羽田空依然没什么好脸色,“结婚了是吧,我怎么办?回上海,连个招呼都没打,要不是听佐佐木叔叔说起,我还不知道你回来,是诚心躲着我是吗?” 林笑棠正色,并起双指,“天地良心,我这几天真是忙的脚不沾地,要是有时间,一早就飞奔着过去找你了!” “还有结婚这个事情,嘉怡也没再因为这个生气,你放心,迟早我会风风光光的将你变成我们林家人!” 羽田空顿时撅起嘴,“你们中国人的那套我可是不喜欢,让我做什么妾可是没门,还有,我绝对不向你太太磕头,敬茶什么的!” 林笑棠一愣,“这套程序你挺熟悉啊,了解的比我还多!” 羽田空大窘,双拳顿时落在了林笑棠的身上,一天的云彩顷刻间散了。 “什么,南造云子竟然打起了夏之萍的主意!”听到林笑棠的讲述,羽田空不禁有些发愣,“这个女人,还真是……”。 “是个色中饿鬼,是吧!”林笑棠无奈的点点头,“要不是牵扯进了夏之萍,你以为我喜欢和这种人打交道啊!” “她,她脸上那伤,是你打的?”羽田空问道。 “这种人,不给她个教训怎么行?” 羽田空为之气结,“你搞清楚,她可是日本人啊!还有她的老师,那可是土肥原贤二!” 林笑棠赶忙搂住羽田空的香肩,“美芽,你总不会不管我吧,我听她刚才还叫你前辈,她如果报复我,你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是吧!” 无赖的模样让羽田空忍俊不禁,“土肥原贤二我肯定对付不了,但南造云子嘛……”。羽田空特意买了个关子。 “说嘛!”林笑棠一副撒娇的模样。 “她们这些菊计划培训出来的人,充其量不过是军部培养出来的高级记女,专门负责以身体来引诱地方高层人员,达到换取情报的目的,其实在军情界的地位并不高,就像川岛芳子,虽然名气很大,但在情报内部,不过是一条听话的狗而已。在我们这些世代从事情报工作的名门来说,即使她的资历和年龄都超过我,但还是不得不低头。” “原来美芽就是传说中的官二代啊!”林笑棠忍不住打趣道。 羽田空一愣,还没问清楚“官二代”的含义。咖啡店的门却被推开了,一股浓烈的香气瞬间弥漫了店内,两个窈窕的身影走进了店里。 门前的风铃一响,后边的侍应生没有办法,只得出来迎接,却不由得眼前一亮。进来的两个女人,一个是洋人,另一个则是中国人,西洋女人满头金发,一身合体的女士套装,头上戴着凉帽,而中国人则似乎是翻译,虽然走在前边,但神态却恭敬的很。 中国女人打量着四周,正要找座位坐下,却忽然看到了林笑棠,“林先生!” 林笑棠正旁若无人的拉着羽田空的玉手肆无忌惮的抚摸着,冷不防被人叫了一声,没好气的抬头一看,却立刻出了一身冷汗。 翻译的这一声叫喊,将身后金发女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看到林笑棠的脸庞,立刻惊喜的喊道:“亲爱的,原来你也在这里啊!” 林笑棠阻止的眼神还没发散出去,斯嘉丽的喊声已经出口,林笑棠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羽田空被这一声叫喊弄得莫名其妙,转身回头看时,却是一个风姿绰约的西洋女子正笑颜如花的向着林笑棠挥手,一股杀气顿时从羽田空的身上显现出来。 “美芽,你听我解释!”林笑棠无力的说道。 而此时,斯嘉丽已经一屁股坐到了林笑棠的身边,径直便靠在了林笑棠的身上,“亲爱的,好久不见,你让我好找啊!” 一只手却伸到了林笑棠的大腿上,两只手指捏住一块皮肉,狠狠的掐了下去。 “她是谁?”羽田空的脸涨得通红,气势汹汹的问林笑棠。 林笑棠的脑门上已经渗出了汗水,只得强忍住剧痛,用手指指一旁笑容满面的斯嘉丽,“波琳小姐,意大利驻上海商团代表!” 斯嘉丽看向羽田空,骄傲的眼神立刻对上了她充满敌意的仇视,林笑棠似乎能感觉到,两人的眼神一接触,便在空气中爆出一连串的火花来。 “啊!”林笑棠惨叫一声,右脚被羽田空狠狠的踩了一下。 羽田空狠狠瞪了两人一眼,随即拿起手包,就要向外走去。 “美芽,别,你听我解释!”林笑棠刚伸出手,却一把被斯嘉丽拉住。 “李忍涛的事情怎么算,资料你到手了没有,那是美国政府的财产,你不能截留!” “你大爷的,我连资料的影子还没看到呢!” “那李忍涛呢?” “李忍涛可是中国人,我不可能把同胞交给你们!” 斯嘉丽一笑,“还跟我讨价还价是吧!这样,现在怎么说中美两国也是盟友,只要你答应通过李忍涛找到资料后,和我们共享,我马上想办法把你的那个情人追回来,好像她还是日本人是吧?让我想想,上次,你未婚妻离开上海,就是因为她?” 斯嘉丽得意的笑起来,就像是一头金毛的狐狸。 林笑棠咬牙切齿,“你这是在趁火打劫!” “那你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我,我,我……答应!”林笑棠无可奈何的点点头。 第三百二十八章 交易 林笑棠也不知道斯嘉丽到底对羽田空说了什么,反正之后便是风平浪静,羽田空转怒为喜,缠着林笑棠找了家酒店住下,两人昏天黑地的住了两天,等到两天后,郭追來接他的时候,林笑棠的全身都是酸痛不已,想起羽田空刚刚神清气爽出门的样子,林笑棠不禁嘟囔了一句,“男人真他妈不容易啊。” 林笑棠在车厢里点上一支烟,“阿猫的情况怎么样了。” 开车的郭追笑了,“老板放心,阿猫是聪明人,现在是他剃头挑子一头热,再说,那个女人很可能是日本人,我让阿猫仔细观察了一下,确实发现一些细节,呵呵,这娘们居然不喜欢男人,和那个南造云子有一腿,只要常芊芊回家,南造云子必然会去找她。” 郭追叹口气,“摊上这么一个女人,阿猫也死心了,他不好意思跟老板您说,还托我带话,这次,他知道错了。” 林笑棠笑了,“回去告诉阿猫,盯紧那个常芊芊,别露出马脚來,这个女人我一定留给他处理。” “对了,事情准备的怎么样了。” 郭追一点头,“万事俱备。” “好,通知素章兄,明天凌晨动手。” …… 元剑锋这些天一直住在特高课里,身为特工总部的副主任却呆在日本人的地盘里,难免有些尴尬,但矢泽慎一却显得格外热情,他很清楚元剑锋目前在七十六号的情形,所以极尽拉拢之意,这让元剑锋觉得有些受宠若惊,对于他这样一个失意的人來说,矢泽慎一的拉拢让他觉得心里并沒有底。 电话铃突然的响起,打断了元剑锋的思路,他愣了一下,这才披上外衣,走到书桌旁,拿起听筒。 “喂,哪位。” “我,林笑棠。” 听筒中传來的声音让元剑锋愣住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林笑棠一笑,“别说这些沒用的了,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什么。” “呵呵,别告诉我你对七十六号主任的位置沒想法,咱们两个就沒必要遮遮掩掩了。” 元剑锋一阵沉默,这正是他极度不喜欢林笑棠的原因,这个人似乎能看透他内心中的一切。 林笑棠继续说道:“做个交易吧。” “你说,我在听。” “这几天七十六号会乱起來,能做到主任位置的沒有几个人,你是其中之一,我帮你拿到那把交椅,如何。” 元剑锋倒吸一口凉气,“就凭你。” “我和南京的关系你是知道的,我说可以就是可以。”林笑棠的话音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自信。 “有什么条件。”元剑锋思索了片刻,开口问道。 “目前只有一个条件。” 元剑锋忽然紧张起來,他很害怕林笑棠会以这件事情來要挟自己,被人控制的感觉是他现在最为讨厌的,尤其那个人还是林笑棠。 “目前只有一个条件,回到之萍身边,沒有你在,她很容易出事,南造云子打她的主意,恐怕你不会不知道,我知道你心里还有之萍,你我都清楚,之萍并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你最困难的时候她都沒有离开,更何况现在。” 元剑锋哼了一声,“我的家事还轮不到你來管吧。” “考虑考虑,时间不多,我给你三天,如果拒绝据给我打电话,三天之内沒有你的电话,我就当你同意。” …… 马啸天这两天有些焦躁不安,南京的李士群一直沒发來信息,这个叫做施旦的女人就像一个烫手山芋,得到了李士群的再三交代,马啸天也不敢将她留在七十六号的总部里,只得将其安置在原來法租界工部局的住宅区里,这里位于市郊,已经都变成了七十六号的产业,平时沒什么人來,马啸天安排了不少人手在四周警戒。 马啸天并不知道施旦的來历,但他也知道这个女人的來头不小,加上李士群的嘱咐,他对施旦也一直是毕恭毕敬,像祖宗一般伺候着,除了不能上街,施旦要求的一切用品他都完全满足。 马啸天身兼特工总部的主任一职,自然不能整天守候在这里,好在李士群派了心腹高英培來上海坐阵,所以施旦这里就由他來主管。 说老实话,高英培的心里也沒什么底,他很清楚自己的主子现在面临的是什么情况,多年來的狂妄、跋扈和目中无人已经让其在伪政府内部四面树敌,要不是日本人的鼎力支持,李士群绝对不会有今天的局面,可现在日本人变了脸色,李士群原本应该趁此机会退一步海阔天空,但个性使然,谁都沒有办法劝阻。 就像施旦的事情,已经有明显的信号证明日本人插手进來,但李士群却依然执着的选择了对抗,对此,高英培虽然极为反对,但也明白自己说任何话都是枉然的,李士群显然更加相信唐惠民、黄敬斋、万里浪等人。 时针指向夜半十二点整,但高英培还是沒有一丝睡意,事情陷入到僵局中,还不知道何时会以何种结果來结束。 推开窗户,夜风已经渐凉,秋天的味道悄然來临,深吸一口清凉的空气,高英培觉得胸口的郁闷稍稍疏解了一点,但随即他便皱起了眉头,因为在空气中有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高英培一个箭步就到了床头,伸手将枕头下的手枪摸了出來,动作迅捷的简直不像是体重两百多斤的胖子。 走廊里的守卫被高英培的开门声惊醒,几个人一骨碌站起來,揉揉惺忪的睡眼。 “有什么动静沒有,目标人物还好吧。” 一连串的提问让手下几个人一愣,随即回答:“沒有啊,目标人物还在三楼。” 高英培沒有和几名手下废话,“你们几个全部上三楼,提高警惕,有些不对劲。” 说完,他便健步如飞的下了楼,一楼的七八个手下全部被从睡梦中叫醒,虽然极不乐意,但一看高英培那凝重的脸色,谁都不敢抱怨。 “外边的哨岗怎么样。”高英培沒敢出门,透过玻璃窗向外观察。 一句话让手下顿时回过味來,“就是,这已经到点了,外面的人怎么沒來换岗啊。” 一众人面面相觑,提出疑问之后才发觉真如高英培所说,看來真的是出事情了。 “派两个人出去看看。” 众手下互相看看,但谁都沒有迈出脚步。 高英培也不啰嗦,直接拔出了手枪冲着两个人指指,“快去。” 两个倒霉鬼不敢再犹豫,赶忙拔出枪冲了出去,高英培紧紧盯住他们的身影。 两名手下跑出一楼大厅不过十余步,黑暗中便传來两声几不可闻的枪声,皎洁的月光下,两人的身形猛的一滞,头部的位置瞬间爆出两团血花,栽倒在地。 大厅里一阵惊呼,高英培和众手下赶忙一猫腰躲在墙壁后。 “高先生,怎,怎么办。”身后传來一个手下颤抖的话音。 “快,打电话,通知马啸天來增援。” “哦,哦。”手下们这才意识到,其中一个赶忙去拿电话筒。 “高先生,电话不通。”手下的哭腔随即传來。 高英培恨恨的用手枪枪柄砸了一下墙面,“妈的。” “你们守住一楼大厅,只要有人靠近,立刻开枪。”高英培吩咐完,立刻向楼上跑去。 刚跑到二楼,一楼便传來玻璃被砸碎的声音,接着便是那种熟悉的撞了消音器的枪声,伴着几声连续的惨呼,高英培的心头一沉。 高英培不敢停下脚步,径直跑向三楼。 三楼的施旦早已被惊醒,和两个贴身的女仆瑟瑟缩缩的躲在房间的角落里,连大气也不敢出。 门口时七八个神情紧张的七十六号人员,手中的枪口不停的微微颤动着。 就在一眨眼的功夫,三楼过道和房间的玻璃全部被爆开,五六条穿过玻璃的碎片如神兵天降一般飞了进來,手中的枪口喷出火焰,却沒发出多少声音,三楼的七八个队员瞬间便成了尸体。 黑影并沒有停下來,两个走向施旦和女仆,和照片上的人比对了一下,点点头,“别耍花样,跟我们走,保证你的安全。” 施旦满脸是泪,惊恐的点点头。 黑影将床头的衣服扔给他,随即转过了头。 就在这个时候,二楼出忽然传來了几声清脆的枪响,为首的黑衣人眉头一皱,刚要走到楼梯边看一下。 楼梯上却忽然冲上來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高英培状若疯虎,手枪里的子弹打光了,手中握着一把一尺长的短刀,一路杀了上來,二楼的黑衣人显然沒有想到这是个硬茬子,接连被砍伤了好几个,高英培径直冲上了三楼。 为首的黑衣人显然也沒想到这一点,措不及防之下,被高英培一脚揣在胸口,直接向后飞了出去。 黑衣人们一声惊呼,“老板。” 一错神的功夫,高英培飞奔到施旦的身边,一把抓住施旦的脖子,像抓小鸡一般将她扣在怀里,短刀闪着寒芒的锋刃便贴在了施旦的脖子上。 高英培的身上有三处伤口,鲜,血汩汩的留下來,但他却浑然不觉,阴冷的眼神扫过屋里的黑衣人。 “都把枪放下,不然,你们只能得到一具尸体。” 第三百二十九章 末路 为首的黑衣人在手下的搀扶下恨恨的从地上爬起來,摘掉头上的头套,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孔,表情有些扭曲,看來刚刚的那一脚着实不轻。 “林笑棠。”高英培看清楚对面的面容,不禁惊呼出声。 “看不出來,你这个胖子倒是有两下子。”林笑棠揉着胸口,冲着高英培伸出一个大拇指。 高英培的眼珠子瞬间笼罩上一层血色,“你为什么要來趟这趟浑水,对你有什么好处。” 林笑棠慢慢的走近高英培和施旦,施旦可怜巴巴的看向林笑棠,她怎么也沒有想到一直在全力保护自己的高英培竟然会将自己作为人质,施旦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只不过这场政治游戏中一个最可怜的筹码,但生的欲望还是让她忍不住低声对林笑棠轻呼:“救救我。” 但高英培架在她脖子上的刀却箍的更紧了,“别过來,不要逼我。” 高英培很清楚手中的施旦对于李士群的意义,一旦她落入到对方的手中,那李士群身前的最后一个屏障,,汪精卫,也将会立刻迫于压力放弃对李士群的全力支持,如果不能发挥这颗棋子的作用,那高英培宁肯亲手毁掉她。 林笑棠停下脚步,摇摇头,“别做傻事了,从影佐祯昭被调离,李士群的命运便已经被注定了,谁也救不了他,汪精卫也不行。” 因为激动,高英培胖胖脸颊上的肥肉不住的抖动着,“你放屁,李主任不会输……。” 话音未落,林笑棠身后的玻璃上忽然传來两声清脆的声响,随着这两下声响,高英培的手腕处和膝盖同时爆出血花,林笑棠就趁这个时机骤然而上,一拳猛击在高英培的面门上。 一腔鼻血激喷而出,耳朵中可以清晰的听到鼻梁骨断裂的声音,短刀和高英培庞大的身躯几乎同时落地,高英培大睁着双眼,不可思议的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林笑棠搀扶起已经成了一滩泥的施旦,“施女士,不必害怕,南京方面托我來接你,一会儿你就可以和家人团聚。” 郭追走上前來,举起手中的手枪,瞄准了高英培的头部。 林笑棠却一伸手,按住他的手臂,“这个人还算是有点骨气,留他一条命吧。” 转身命令一个手下,“给素章先生送信,让他通知唐生明,转告南京方面,我们的事情已经办好,接下來,看他们的了。” …… 等到马啸天闻讯赶到的时候,整个楼房里只剩下二十多具冰冷的尸体,加上在外边巡逻的人手,七十六号一下子损失了将近四十名人手,唯一的蹊跷便是主事人高英培失踪不见。 马啸天的脸色铁青,一名心腹诚惶诚恐的上前汇报说沒有发现一点蛛丝马迹,便被他赏了两个耳光,其他的人就更不敢往他身边凑了。 马啸天心思电转,施旦的事情是办砸了,李士群那一关无论如何是过不去的,自己自从上任以來,便是诸事不顺,这次最关键的人物又在他的手中被人劫走,马啸天就是用屁股去想也知道李士群会恼火到什么地步。 呆呆的站了半晌,地上的烟头扔了一片,马啸天这才终于下了决心,“报告南京,高英培吃里扒外,绑走了目标人物,还杀害了诸多同僚,下一步如何行动,请李部长指示。” 上了车,马啸天看着窗外的夜景,心情落到了谷底,车子路过黄浦江外滩的时候,他吩咐司机停了车,自己和贴身保镖下了车,信步慢行,保镖紧紧跟在他身后距离两步的位置。 天色逐渐透出曙光的痕迹,良久,马啸天转回身,对保镖说道:“你去联络宗飞,我想和庄崇先见一面,越快越好,地点由他们决定,记住,这件事情不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 此时的南京也正笼罩在一片风雨欲來风满楼的气氛中。 日本派遣军司令部联合伪政府中央委员会通过决议,就连汪精卫和李士群都无力阻止,唐生明被任命为江浙警备区保安司令及清乡事务督察专员,奉命到江苏和浙江一带督促清乡事务。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这是在削弱李士群的实力,偏偏,李士群对此却无计可施,他的脑子中反反复复在向着当初傅筱庵说过的一番话,“和日本人合作就是与狼共舞,千万不要相信他们的话,一定要加倍小心啊。” 言犹在耳,可傅筱庵已经成了冢中枯骨。 周佛海、熊剑东、梅思平、丁默村、庄崇先这些人,之前就像一个个不足以阻挡自己的侏儒,可现在呢,他们却忽然编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网,将他李士群困在网中,偏偏这网还越收越紧,而李士群却是越发的无能为力。 马啸天打來的电报,沒有让李士群发火,他不是不想发火,而是已经沒有了那个力气。 身边的心腹都被派往江苏和浙江,唐生明一到,黄敬斋和唐惠民等人的求援电话就打个不停,李士群这才发现,原來精心构筑的地盘也未必能靠得住,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谢云巢麾下的两万精兵,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够依仗的砝码。 现在,李士群只能静静的等待,等待一个消息,施旦被人劫走,这本身就是一个信号,背后的主使无论是日本人抑或是周佛海之流,对于他來说,就意味着汪精卫已经不会再为他遮风挡雨,目前,就看他们下一步如何出牌了。 想到这儿,李士群忽然有一种英雄末路的感觉,从信奉共产主义到投身中统,之后从中统出走,追随汪精卫加入南京伪政府,这一路走來,李士群始终在寻找一个能最大限度发挥自己才能的平台,他要让那些瞧不起自己的人看看,他李士群从來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人才,王佐之资、乱世枭雄,任何字眼对他來说都不过分。 但如果要是这一关过不去,自己又能落得一个什么结局呢,这一点,李士群仅是想想就不禁毛骨悚然。 直到清晨,李士群办公室的灯一直亮着。 …… 这一夜,肖一城自始至终的就呆在七十六号南京站的站长办公室里。 早上九点钟的时候,电话铃声响起,肖一城面无表情的拿起听筒。 挺清楚电话中的内容,肖一城猛的站起身來,脸上闪过一丝狰狞的笑意,“您放心,丁主任,我等这一天很久了,我马上加大监视力度,一定不会让李士群逃出南京。” …… 放下电话,丁默村长出一口气,看向对面的周佛海、熊剑东等人,“都安排好了,李士群已经在监控中。” 周佛海还是一副古井无波的表情,点头赞许道:“丁部长运筹帷幄,居然一早便已经将人手放到了李士群的身边,做的好。” 周佛海转向熊剑东,“熊司令,城防那边呢。” 熊剑东正襟危坐,“海公请放心,城门守卫部队已经就绪,严查死守,一定让李士群插翅难飞。” 周佛海满意的点点头,“李士群天怒人怨,不仅是日本人无法忍受他的跋扈,实不相瞒,就连重庆方面也是必除之而后快,今天早上,汪先生已经同意正式免去他清乡委员会主席的职务,可他毕竟还是警政部长和江苏省主席以及保安司令,有些事情我们不能做的太过火,只要将他牢牢的锁在南京城里,江苏和浙江的军队就乱不起來,接下來,就看唐生明的成效如何了。” 梅思平有些犹疑,“可他手中毕竟还掌握着南京城里的警察部队,一旦逼得急了,他会不会狗急跳墙。” 周佛海笑了笑,“梅部长误会了,并不是我们要对付他,而是日本人要对付他李士群,据我所知,日本宪兵大队的岗村大佐要邀请李士群今天到他家里做客,听说还邀请了剑东夫妇前往。” 熊剑东点点头,“不错,我也很诧异,岗村大佐忽然间提起要在家中设宴为我和李士群说和,化解误会,我还正要向海公请教呢,他这是什么意思。” 周佛海呵呵一笑,“佛曰:不可说,不可说啊。” 丁默村会心的一笑,“宪兵队的背后,便是日本参谋本部和派遣军司令部,李士群不敢不去,事到如今他也知道自己已经是日暮西山,这个时候更不敢以身犯险,我和他共事多年,对其也算有些了解,这个人看似嚣张跋扈,但胆子委实不算大,听闻最近一段时间,他根本不曾出來吃饭,外边的饭局和应酬他也是能推就推,一旦日本人要求他必须出席,他都要事先打好霍乱、伤寒等多种防疫针,在酒席上也尽量少吃少饮,有时还假装胃痛,不饮不食,对日本人的戒备可见一斑啊。” 说到这儿,众人都收起了笑容,齐齐看向周佛海,周佛海捻须思虑了片刻,摆摆手,“还是不要说这个了,日本人做事情咱们也插不进去手,听天由命吧。” 第三百三十章 赴宴 李士群清乡委员会主席的职位很快被免去,但还是保留了警政部长、江苏省主席和保安司令的职务,李士群明白,汪精卫目前能够帮助他的已经极其有限了,到了这个时候,李士群反而冷静下來,当接到岗村大佐打來的邀请他前往府邸赴宴的电话之后,李士群很平淡的便答应下來。 放下电话,李士群将手伸到桌子下边,轻轻按了一下位于办公桌抽屉下边的一个按钮。 五分钟之后,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一个身着长衫的中年男子闪身进來,摘掉头上的帽子,露出一张瘦长的黑面孔,來人并沒有和李士群说话,反而开始打量屋子里的摆设。 李士群笑了笑,“浩明,不必太过谨慎,我这间屋子都是用钢板加固,又做了特殊隔音处理的,即使有窃听器也传不出去。” 黑面中年人这才坐到了李士群的对面。 “我们有一年多沒见面了吧。”李士群将一盒香烟推到他的面前。 黑面中年人点上烟,惬意的吐出一个烟圈,“一年又七个月零十二天。” 李士群顿时笑起來,“难为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黑衣人笑笑,“责任重大,不敢掉以轻心。” 说完这句话,黑衣人的表情肃穆起來,“要走了吗。” 李士群无奈的点点头,黑衣人的神色则显得兴奋起來,“早该如此,江浙天空海阔,何必留在南京受那些窝囊气。” 李士群一摆手,“不过,晚上还有一个家宴要参加,如果不去的话很容易会引起怀疑,我想你陪我一起去。” 话音刚落,电话却响起來,李士群蓦然的站起身,走到书柜边,打开柜门,从里边拿出一个电话听筒。 听筒里的声音很熟悉,李士群将腰板挺直,“汪先生,这条线路很安全,您请说。” 汪精卫的声音显得很疲惫,还偷着一丝无奈,“我只说一句话:宁赠友人、勿与家奴。” 汪精卫顿了一下,又说了一句:“小心肖一城。” 听着电话中的忙音,李士群呆立了片刻,他轻轻的放下电话,将书柜恢复原样,心中却如同翻江倒海。 世人包括黄敬斋等心腹都以为李士群和汪精卫不过是互相利用,而李士群为了讨好汪精卫才积极介入施旦的事情,殊不知,两人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前,便开始了私下的合作,周佛海等人貌似忠诚,实际上却暗地里与重庆眉來眼去,汪精卫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这些年,汪精卫的权力已经被大幅度削减,这一方面是日本人在幕后推手,一方面便是周佛海等人逐渐架空的原因,由此可见汪精卫对这些“背叛自己的家奴”的怨恨。 而李士群虽然与重庆私下有一些往來,但他和军统的仇怨已深,在化解是极为困难的,因此与重庆方面是既合作又争斗的关系,相比较而言,汪精卫到更相信李士群一些。 到了如今这个局面,汪精卫和李士群都无法再改变什么,李士群只有离开南京另寻出路,而汪精卫在这个时候打來这个电话,已属不易,家奴的意思,李士群很清楚,但这个友人,却着实让李士群有些踌躇,这是在暗示着些什么吗。 黑面中年人爽朗的一笑,“你忘记了陈公博吗。” 李士群恍然大悟,汪精卫在早年遇刺之后,身体便一直状况不佳,也萌生了退意,周佛海等人的两面三刀也让他很是寒心,于是,他便将眼光投向了当初跟随自己一通來南京的陈公博。 陈公博是汪精卫的老班底,资历够,人脉也丰厚,最主要的是对待汪精卫忠诚,这是汪精卫最为看重的,给李士群打这个电话,汪精卫也是看出了伪政府内部将会有一次大规模的洗牌,平心而论,他还是希望自己看好的陈公博和李士群能够保留下來,顺利的将周佛海等人赶下台去,所以才说了这样一番话。 李士群的脸上慢慢的有了血色,汪精卫的这一个电话忽然间给了他一个希望,本來,撤往江浙是无奈之举,但汪精卫提到的陈公博却能将自己的无奈之举冠上大义的名分,想到这里,李士群陡然间兴奋起來,立刻便恢复到以往自信满满的样子。 “浩明,黑衫队是否都准备就绪了。” 黑面中年人一点头,“夫人和家眷已经在去往无锡的路上,我派人沿路接应,最迟明天中午就可以到达,其他的大部分人手都散布在城内,就等你的命令了。” 李士群狰狞的一笑,“很好,你帮我办三件事情,第一,监视肖一城的心腹手下,如有异动,格杀勿论。” 黑面中年人脸色一变,“肖一城有问題。” “我还是低估了他,原想他是得罪了丁默村才來投靠我,一定会死心塌地,沒想到他竟然是和丁默村合演了一出苦肉计。” 黑面中年人咬牙切齿,“原來如此,放心,跑不了他。” “第二,立刻联系上海的马啸天……”,说到这儿,李士群忽然有些犹豫,时局纷乱,他已经不敢再相信任何人,“算了,你联络上海的人手,不要惊动马啸天的人,立刻和陈公博取得联系,劝他去无锡,把汪先生的话转告给他,实在不行就将人直接绑到无锡。” “马啸天也有问題。”中年人有些动容。 “这个时候,我们不能不小心一点,人心这东西是最靠不住的。”李士群微微一笑,“除了你。” “第三,晚上绝对是鸿门宴,你安排好人手,就按照当初我们设计的路线。”李士群摇摇头,否决了自己的想法,“不成,这条路线日本人和周佛海一定会猜得到,再说,了解这件事情也有几个人,消息一旦走漏,咱们就插翅难飞了。” “那怎么办。”黑面中年人显出急切的神色。 “先去上海,接上陈公博吗,一起出海,然后转道去无锡,他们千算万算,也绝对想不到我会杀个回马枪。” 黑面中年人有些犹豫,“沒有上海特工总部的接应,这是不是有些太冒险了。” 李士群沉稳的摇摇头,“我这一生冒的险还少吗,此行如果成功,局面就会马上逆转,汪先生这些天病情有些加重,估计要不了多少时间,便会辞去职务去日本养病,只要我们把陈公博弄到无锡,以他为首,周佛海想要接班不过是一场春梦而已,到时候,手握重兵,挟天子以令诸侯,凭着日本人目前在沦陷区的兵力,他们也不敢贸贸然的拿我怎么样,只要争取到时间,咱们便立刻可以和英美甚至是俄国取得联系,争取他们的承认,到时候……,哈哈哈。” 李士群一时间志得意满,连日來的阴霾一扫而光,“安排好这些事情,晚上你和我一起去赴宴,对了,叫上肖一城,有他在身边,不怕南京站他的那些手下耍出什么花样來。” …… 晚上七点钟,李士群的汽车开到了宪兵队岗村大佐的家门前,岗村夫妇以及熊剑东夫妇都在门前迎接。 宾主寒暄一阵,李士群在岗村的引领下,带这黑面中年人昂首而入,熊剑东和肖一城则落在最后边。 “李士群带的那是谁。”熊剑东问肖一城。 肖一城疑惑的摇摇头,“不清楚,从來沒见过。” 熊剑东看了看四周,在岗村住宅的四周,他布置了一些人手,都是税警总队的警卫连的士兵,看到手下打來的一切正常的手势,熊剑东这才安心的和肖一城一起进了房间。 岗村的宅院是典型的日式建筑,不算大的小院里修建着长长的木制走廊,院子里种着樱花和各种草木,还有一个并不算大的池塘,确实格外的典雅。 酒宴就摆在池塘边的一个房间,拉开木制拉门,已经有些凉意的秋风吹进來,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李士群一概往日的谨小慎微,但茶水和点心还是一概不用的,他指指黑面中年人,“这是我的一个老朋友,姓夏,刚刚从香港那边回來,一到南京便來看我,适逢其会,便邀请他一起过來,希望不是太唐突。” 岗村微笑着一低头,“李部长说的哪里话,您的朋友便是我们的朋友,欢迎之至。” 岗村再三请李士群用些茶点,李士群却始终不为所动,一直保持着淡淡的笑容,显得讳莫如深。 而黑面中年人夏浩明则始终坐在李士群的身边,不发一言,显得格格不入,气氛一时竟有些尴尬和诡异。 不大会的功夫,菜品便如流水一般读上來,都是日本的料理,量不多而精致异常。 岗村夫人上完菜,便带着笑容坐到丈夫的身边,岗村夫妇拿起酒杯,刚要开口敬酒。 李士群却抢先开了口,“实在是对不住,这两天,我的胃病复发,实在是寝食难安,一日三餐根本不能进食,诸位不要理会我,请尽情畅饮。” 岗村夫妇、熊剑东夫妇都是微一错愕,夏浩明则端起酒杯,“诸位,士群兄身子不爽,如果各位不弃,就让我代替他來陪酒。” 第三百三十一章 遁 一场晚宴始终在奇特的气氛中度过,李士群举着自己的专用茶杯,甚至沒有在岗村中倒过一口水,精神却一直很健旺,从头到尾便是他在高谈阔论,等到岗村将话題转移到熊剑东与其两人之间的矛盾时,李士群则罕见的极为大度的一挥手,表示相逢一笑泯恩仇,还诚挚的向熊剑东表达了歉意,弄得熊剑东夫妇和岗村好半天都沒有回过味來。 倒是夏浩明频频举杯,对熊剑东和岗村的敬酒來者不拒,而直到酒宴接近尾声,他的黑脸也始终沒什么变化,让岗村和熊剑东暗暗咋舌。 岗村和熊剑东交换了一下眼色,冲着自己的妻子点点头,岗村夫人站起身,到厨房端了一个盘子出來。 岗村看着李士群说道:“李部长,既然和熊司令的误会都化解了,那今天我的目的也都达到了,只是您來到舍下却始终沒有品尝内人的手艺,这点很让鄙人不好意思,这道牛肉饼是从昨天下午就开始准备的,也是我们家乡的风味,请您务必要用一点。” 盘子中摆放着几块炸成金黄色的牛肉饼,香气四溢,李士群的脸色渐渐变得阴鹜起來,盯着这些牛肉饼看了片刻,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换上了和煦的笑容。 “如果放在平时,我一定会给岗村阁下一个面子,但今时今日,我李士群已经不是只为了我自己活着,警政部和七十六号还有几万兄弟需要我的照拂,所以”,李士群站起身,扣好西装的扣子,“我只能拒绝您的好意了。” 李士群特意将“好意”两个字加重了语气。 岗村和熊剑东的脸色顿时阴沉下來,“李部长,您这是何意啊。” 李士群一笑,“大家心照不宣,士群抱歉,要得罪两位了。” 肖一城略有些不自然的站在李士群的身后,夏浩明一面盯着他,一面拉开木门,冲着夜色中吹了一声口哨。 岗村家的围墙上立刻便跃过來十几条黑影。 熊剑东的妻子和岗村的太太忍不住尖叫起來,但随即便戛然而止,因为來的十几个黑影的手中黑洞洞的青口已经对准了他们,而他们手中的尖刀也有血滴不断滴落下來。 岗村脸色铁青,双眼直直的瞪着李士群,“李部长,你这是要杀了我们吗。” 李士群掏出一块手绢,夹起一块牛肉饼,放在鼻子边闻了闻,“好香啊,只是不知道这其中加了什么作料。” 说着,将牛肉饼递到肖一城的面前,“好像确实不错,你要不要來一块。” 肖一城的脸色煞白,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愣是沒敢去接牛肉饼。 李士群冷冷一笑,将牛肉饼扔在地上,走到熊剑东面前,“熊司令,你我的误会不过是当年曹子白、曹炳生父子(注一)两个引起的,实话告诉你,曹子白和曹炳生两个人都是死在丁默村的手上,和我沒有一点关系,具体执行人就是你面前的肖一城,你知道我李士群的为人,我做的不会否认,可谁要是想将屎盆子扣在我脑袋上,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肖一城的身体忽然抖动起來,他拔腿想跑,可两个黑衣人已经一左一右架住了他。 李士群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手枪递到熊剑东面前,“我知道你这么多年來一直想替曹家父子报仇,现在,仇人就在你面前。” 熊剑东一时愣在了当场,诚然,他是很想替自己当年丧命的两名心腹报仇雪恨,但现在的场合却是已经被李士群完全掌控,他不知道李士群是如何得到日本人要利用这次晚宴毒杀其的消息的,更不清楚李士群所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可是,貌似目前他已经沒有了别的选择。 熊剑东求助的看向岗村,岗村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颤抖着,“李士群,你应该知道这么做的后果。” 李士群从容的点点头,“岗村阁下,我不知道你是奉了谁的命令,但我不甘心就这样束手待毙,不过请你放心,我是不会伤害各位的。” 李士群将脸扭向熊剑东,“熊司令,还不动手吗。”夏浩明和几名黑衣人的青口瞬间对准熊剑东。 熊剑东无奈只得抬起了手枪,肖一城慌忙大叫起來:“熊司令,李士群是胡说八道,我可是丁部长的人,我们是一条船上的啊。” “我的时间不多。”李士群阴森森的说道。 熊剑东一咬牙,对着肖一城的胸口扣动了扳机,两声枪响之后,肖一城死不瞑目的瘫倒在地。 夏浩明一把抢过熊剑东的手枪,熊剑东颓然坐倒。 李士群笑着冲岗村和熊剑东拱拱手,“不好意思,借两位的地方惩治一个家贼,士群这就告辞了,两位和夫人还要受些委屈,请放心,明天一早,一定会有人來救诸位。” …… 第一时间,林笑棠便收到了林怀部关于南京出现异动的报告,南京城内有大批不明身份的武装人员调动,不属于任何一支部队或者派系,全身黑衣,已经完全控制了七十六号南京站和警察部队,日本人和伪军则沒有接到什么预警,一直按兵不动。 林怀部还报告,今天晚上,李士群受邀前往宪兵队岗村大佐家中赴宴,晚上十点的时候,岗村家附近便出现了不寻常的情况,一些早已埋伏在岗村家附近的人员遭到了这些黑衣武装人员的袭击,无一活口,而岗村家似乎也传來了两声枪声。 随后,李士群带领着十來个手下,匆匆登上早已准备好的汽车,迅速出城,沿途都有黑衣人员保护和策应,林怀部的人也不得靠近。 出城之后,几百人的队伍忽然分成若干小股部队,向着各个方向绝尘而去,林怀部仓促之下分派不出合适人手追踪,线索也就在这个时候断了。 接到林怀部的报告,林笑棠披衣而起,显然,李士群和日本人以及伪政府内部反对派的矛盾已经爆发,李士群很明显在策划着逃出南京,他的下一个目的地不用问便是江浙一带,也有可能是淮北地区,这两个地方都有由他事先便已安置好的心腹和部队。 林笑棠沒想到形势发展的这么快,江苏的唐生明到任时间不长,虽然已经整编了部分救国军的部队,将一些地盘控制在了手上,但和李士群的势力相比,差距还是很大,根本起不到扭转乾坤的作用,如果这个时候李士群回到他的地盘,振臂一呼,那局面还有再度恶化的可能。 林笑棠立刻找來了手下的智囊尚振声,尚振声的意见和林笑棠的一致,那就是马上启动沦陷区内所有的情报点和人员,无论如何都要找到李士群的下落,阻止其回到地盘,另外可以通过别的渠道,提醒伪政府内部的丁默村和周佛海等人,他们和日本人一样,一定也忌惮李士群回到江浙或者安徽,肯定会全力以赴的寻找他的下落的。 这一夜,注定是混乱和惊恐的,很多人都无法安然入睡。 …… “李士群來上海的可能性大吗。”矢泽慎一打着哈欠,问对面正喝着浓茶的元剑锋和南造云子。 “按照正常推理,可能性不大,不过李士群可不是个能够依照厂里來推测的家伙,他在情报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手段不可能只是那么多。”元剑锋回答,李士群出事之后,最感到轻松的便是元剑锋,一直以來李士群都给了元剑锋莫大的压力,这次李士群一倒台,元剑锋立刻便想到林笑棠之前说过的话,一股莫名的激动顿时涌上心头。 “李士群这次出走,并不是明目张胆的从南京政府中分裂出去,而是打着警政部巡视的名义出來的,这一点,汪主席既沒有同意,也沒有反驳,所以,他现在还是伪政府的大员,并不是什么逃犯或者乱臣贼子,所以,派遣军司令部的命令是秘密抓捕,不要引起太多的关注,即使是发生交火,也要尽可能的低调一些,换而言之……”矢泽慎一将手用力向下一放,“就是,不能留下任何一个活口和蛛丝马迹。” “那马啸天怎么办,他是李士群的老部下,既然李士群能将他放到这个位置,对其一定是信任有加,特工总部现在还掌握着不少资源,一旦他们鼎力支持李士群,上海的局面恐怕未必会向着我们预料的形势发展。”元剑锋脸有忧色。 “宪兵队和驻军已经接到同样的命令,马上会展开全城搜索行动,所有进出上海的交通要到,包括水路和海陆都有重兵把守,可说心里话,李士群來上海的可能性并不大,这个时候,他只会朝自己的地盘撤退,毕竟重庆那边对他也是恨之入骨,他沒道理去那边。”南造云子插话进來。 正在说话间,一名军官來报告,上海市代市长陈公博失踪了。 屋里的三个人都是一愣,琢磨了半天,也沒想到陈公博会与李士群的事情有什么关联。 矢泽慎一只好下命令,命令特高课和元剑锋的属下严密监视上海各大势力的动向,同时配合日本驻军寻找李士群的下落。 注一:曹子白、曹炳生父子,上海青帮流氓出身,曾在法租界巡捕房担任过包探职务,熊剑东担任“皇协军”司令时,觊觎上海的地盘,派遣曹子白和曹炳生父子秘密潜入上海,加入七十六号,在李士群和丁默村之间煽风点火,希冀跳起二人的争斗,达到取而代之的效果,但引起丁、李二人的察觉,后被七十六号处以家法。 第三百三十二章 插翅难飞 相对于李士群的猝然出走,伪政府上海市代市长陈公博的失踪并沒有引起各方面的关注,他们的眼光完全被李士群的下落所吸引,并沒有注意到陈公博这个曾经游离于伪政府高层的过渡性人物。 李士群顺利的从南京脱逃,是出乎大多数人的预料之外的,至少周佛海等人便是如此,安插好的内线肖一城被杀,岗村和熊剑东设计周全的“鸿门宴”反倒成了李士群的“送行宴”,多少有点嘲笑日本人以及周佛海、丁默村之流的意味。 而李士群出乎意料的还掌握着的一支生力军也成了日本人追查的一个目标,据最新的情报显示,这支部队被称作黑衫军,是李士群就任清乡委员会主席时暗自搜罗的一批亡命徒,都是用大把的银钱喂饱了的,全部用德式装备武装,直接听命于七十六号曾经有“屠夫”之称的夏浩明,属于李士群最嫡系的力量,这次李士群的脱逃也得益于黑衫军的全力支援。 对于夏浩明,外界或许有些陌生,但七十六号中人却对这个名字闻风丧胆,作为李士群成立七十六号时的老部下,夏浩明参与了七十六号从初建到鼎盛时的全过程,在其中可谓立下了汗马功劳,说道心狠手辣,连吴四宝都不敢望其项背,其人为人阴冷,平素并不张扬,但只要一见血,便立刻凶性大发,不斩尽诛绝是绝不肯罢手的,戴笠曾经将其列为铲除名单的前三位,可见其凶残。 只是在三年前,夏浩明在与军统的对弈中,曾经误杀了日方的两名特务,遭到宪兵队的逮捕,之后宪兵队对外宣布其已被正法,但却并未见到其尸体,此时重新出现在南京,各方势力才知道,原來当年李士群是施行了“诈死之计”帮助夏浩明隐藏下來,专心致志打理黑衫军的事务。 夏浩明未死,黑衫军崛起,李士群去向不明,这三样事情像三块大石头一般重重的压在上海和南京各方势力的每个人的心头。 …… 凌晨时分,羽田空偷偷的打來电话,告诉林笑棠一条特别的信息,上海宪兵队奉命调查陈公博失踪的事情,通过询问陈公博的属下,得知昨晚深夜十一点的时候,曾经有人上门來找,來人沒有说明身份,只是将一个信封托门房转交陈公博。 之后,陈公博便穿着睡衣接见了來人,等到凌晨一点钟的时候,属下实在熬不住了,偷偷的來看客人走了沒有,这才发现,陈公博和來人都沒了踪影。 房间内沒有打斗的痕迹,保持着以往的样貌,唯一的疑点便在于电话,通过排查电话记录,发现陈公博的电话曾经在十二点的时候拨打过两次,全部是打往南京总统府,但显示对方并未接听。 可以大胆推测,陈公博是主动跟來人走的,而并非绑架挟持,因为陈公博甚至瞒过了手下的人,回到卧室换了一套衣服。 林笑棠很好奇,陈公博失踪就发生在李士群从南京出走后不久,前后不超过两个钟头,就像是商量好了一般,着实显得诡异,两件事情中间究竟有什么联系呢,站在林笑棠所处的层面,的确是百思不得其解。 施旦已经送往香港,唐生明在将其家人送上船之后,便将消息反馈给了南京,相信汪精卫早已经明了,在对待李士群的事情上不会再横加干涉。 可还有一件蹊跷的事情,透过唐生明和丁默村,林笑棠已经知道肖一城是丁默村埋下的暗棋,一直以來,这枚棋子都埋藏的很深,怎么会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沒发生一点作用,反倒被李士群先发制人了呢,搞不好,周佛海等人这边有李士群的内鬼。 丁默村为此很是恼火,为了安排肖一城进入李士群的核心圈子,他煞费苦心,之前更是抛弃了南京这块唯一的地盘,现在可倒好,被李士群杀了一个措手不及。 以上的种种迹象,扑朔迷离,搞得林笑棠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本來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却变成了现在的模样,可以想见,李士群只要出了南京城,变局就已经发生了,安徽和江浙有李士群的精锐部队两万人,还有其心腹掌握的地方武装,加起來近十万人,唐生明和林笑棠目前最为害怕的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江浙的地盘沒到手,反倒赔进去苦心经营的救国军和地方势力,那可就太划不來了。 林笑棠、马启祥、大头、沈胖子和尚振声几个人窝在柯华的办公室里,火眼和郭追带着人在楼层里警戒,窗外已现曙光,众人虽然一夜未睡,但却沒有一点疲倦的迹象,屋里烟雾蒸腾,几个烟灰缸被烟头塞得慢慢的,尚芝偶尔进來一次,也只是皱皱眉,并沒有再说什么,只是帮众人准备了夜宵和茶水。 摆在面前的这些事情,让林笑棠想的头痛,索性坐直了身子,问起马启祥,“常芊芊这些天还安分吗。” “阿猫一直在盯着她,这个女人的确不是个省油的灯,说她是苏北的难民简直是屈了才,你们也知道,咱们酒吧那边鱼龙混杂,虽说以前情报黑市是不搞了,但总有些情报贩子混迹其中,赚点小钱花花,这女人在酒吧呆了沒几天,居然跟其中几个人混得私熟,我侧面打听了一下,她还从在其中做过几笔交易,都是买进,沒有卖出。” 林笑棠莞尔一笑,“还挺敬业,这下子,阿猫是沒话说了。” “吩咐下边的人,盯紧就行,随意她做些小动作,到时候,自然有人会注意到她。” 大头忽然开了口,“老七,前几天你让我注意夏之萍的事情,自从你教训过之后,南造云子沒再去找过她,夏之萍也是深居简出,沒再参加过书局的联谊会,这些天一直都沒有出门。” 林笑棠的心头忽然一动,“你们说李士群会去江浙还是安徽。” 众人见解不一,江浙是李士群苦心经营的大本营,从政到军都安插有得力的心腹,对于他來说唯一的忌惮便是唐生明目前在杭州,虽然时间不长,但也掌握了一定的军队和资源。 而安徽则是李士群这一年來才开始培植的地盘,以安徽阜阳为中心的区域便是李士群看中的区域,这里属于三不管的地面,通过大半年的渗透,李士群的心腹已经掌握了这片地区,加上背倚群山,进可攻退可守,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唯一的缺点便是沒有靠近江河湖海以及出海口,战略纵深不够充足。 林笑棠咳嗽两声,“我的意见还是倾向于江浙一带,这里资源丰富,而且靠海,李士群是很会为自己安排后路的,南京这出戏就是最好的证明,但关键是他会怎么去江浙,是从南京直接去苏州,还是经由上海去无锡呢。” “他还会來上海。”大头显然不太相信。 尚振声摇着竹扇,“怎么不可能,胜向险中求,虽然日本人和周佛海都欲除之而后快,但上海可是他发家的地方,还有特工总部在这里,再说,这里的海运、河运四通八达,人口稠密,很容易逃出对方的视线之外。” 林笑棠点点头,“我也同意素章兄的意见,这样,通知帮会的兄弟,让他们密切留意李士群和马啸天的动向,把海陆、陆路和水路都给我看牢了,李士群不赖上海则已,万一來了,就叫他插翅难飞。” 众人散去后,林笑棠单独叫來了郭追,“你立刻和那边的潘先生联系一下,时机已经成熟,让他可以开始行动了。” 郭追走后,林笑棠拿起了电话听筒,“李将军,这些天休息的可好啊,呵呵,沒别的事情,我只想告诉你,上海已经乱起來了,之前咱们商量的那个计划可以开始了。” …… 马啸天这两天一直有些提心吊胆,李士群清乡委员会主席职务被罢免的消息他第一时间已经得知了,作为在南京伪政府中混迹多年的老人,他清楚知道这是一个什么信号,之后,李士群出走的小子接踵而至,他又是庆幸又是恐惧。 庆幸的是,幸好自己沒打算跟着李士群那条船一起沉沒,已经提前搭上了军情处庄崇先的路子;恐惧的是,他也害怕李士群來上海,那毕竟是旧主,风风雨雨共事这么多年,总算有点情分,到时候,如果要自己亲手将他送上不归路,说老实话,还是有点于心不忍,再说,李士群积威多年,马啸天面对他时总觉得有些发憷,尤其是听说夏浩明“死而复生”,更是令他有些寝食难安。 于是,他开始刻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努力使自己变的忙碌起來,希望能躲过和李士群面对面交锋的机会。 特工总部还在正常运转,关于重庆、抗日根据地等方面的情报还在源源不断的汇总到马啸天的面前,在其中,他被一条消息给吸引住了。 马啸天刚忙找來了行动队和情报处的主管,问起这条消息,这条消息是刚刚报上來的,是关于抗日根据地在上海的地下组织的,最近一段时间,由于伪政府内部的暗流汹涌,地下组织的活动变得频繁起來。 之前,吴四宝掌管英雄夜总会时出现的情报黑市也有再度抬头的迹象,据情报显示,地下抗日组织的成员频频出入这里,透过一些情报贩子购买情报,今天上午就有一位上了通缉名单的地下组织负责人堂而皇之的去了英雄,看照片显示吗,这位负责人是和酒吧的一名女侍应生直接联系的。 行动队主管和情报处负责人分析,这个女侍应生不是所谓的情报贩子,但有证据显示,最近一段时间,她购买了相当数量的情报,他们怀疑,这里应该是地下组织的一个秘密联络点,而那位负责人真是依托这里來交换情报的,可惜的是,昨天跟踪那位负责人时,却被他甩掉了尾巴。 马啸天听完之后,重重的一拍桌面,“好,就是她了,派人二十四小时给我盯紧他,如果能顺藤摸瓜揪出**的地下组织,我一定亲自为你们向南京请功。”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下套 上海法租界的一栋普通洋房内,销声匿迹好几天的李士群正坐在客厅的沙发里,脸庞已经有些消瘦,但精神头依然很足,此时,从家中无故消失的陈公博就坐在他的对面,脸上的神色复杂慌乱。 “士群啊,你这是要将我架在火上烤啊。”陈公博用略有些颤抖的手解开领带。 李士群在心中冷笑了一声,转而用柔和的语调劝慰说:“公搏兄,汪先生的话我已经转达,您和汪先生也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关系,难道忍心看着好好的一个南京政府沦为周佛海之流的玩物,这可是兆铭先生半生的心血,他忍受着骂名,维持着东南半壁江山的安宁,在这个最需要您的时候,您忍心坐视不理。” “宁与友人、勿与家奴,汪先生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欧战如火如荼,德军已露疲态,日本人也在南洋深陷泥沼,这个时候,世界各国都在关注着中国,而我们只要回到江浙,便可以以清君侧的名义马上起事,你或许不知道,汪先生最近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那晚,他为什么不接你的电话,就是想让我们放开手去干,我离开南京前就得到消息,汪先生准备辞去政府的一切职务,他心中的接班人就是公搏兄您啊。” 陈公博木然不语。 “时局已乱,南京已经成了周佛海和日本人的天下,一旦您接手这个烂摊子,那势必要成为千夫所指,汪先生就是不忍心看到您还要走他的老路啊。” 李士群的话很有煽动性,陈公博的脸上不免有些动容。 李士群站起身,“最迟明天下午,我们就要启程去苏州,我不会用枪逼着公搏兄跟我一起走,但我说的话,希望您能考虑清楚。” 李士群走出房间后,陈公博陷入了沉思。 夏浩明迎上李士群,“都安排好了,日本人已经被我们的疑兵引向南京去无锡的路线,另外还有一路人前往安徽,上海这边暂时沒什么异动。” “马啸天那里呢。” “他派了人四处打探我们的消息,暂时沒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李士群点点头,“有高英培的消息吗。” 夏浩明摇摇头。 李士群情不自禁的叹口气,“对了,帮我联系夏之萍,离开上海前,我想和她见上一面。” “士群兄。”夏浩明当即就要劝阻,李士群却摆摆手,“此去经年,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到上海,也不知道等待我的究竟是什么结局,这是我在上海的唯一一点留恋,你就成全我吧。” 夏浩明无奈的答应下來,“对了,我在上海招募了一个人,一个很有意思的人,这次能这么顺利,全靠他在上海打理,要不要见一见。” 走过來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花白胡须,整个人便如同路边的一棵枯枝,瘦长的身躯仿佛风一吹便能够飘走,脸色白的吓人,似乎是经年不见天日。 “王显卿,从重庆來的,被军统追杀,始终不敢露面,我在上海时救过他一命,之后便加入了黑衫军。”夏浩明介绍道,王显卿则低眉顺眼的站在一旁,脸上虽然是一副恬淡的笑容,但李士群却始终觉得这个人身上阴寒之气甚浓。 夏浩明笑起來,“士群兄,不要看他貌不惊人,他做的可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情啊。” “哦”,李士群应付的摆出一个惊讶的表情,但语气依然平淡。 “重庆的那次叛乱你知道吗,就是他和重庆国防部的裴中岩两个人搞出來的,不过功败垂成,如果他们要是得手,现在国内的形势不知道又是怎么样呢。” 夏浩明将王显卿的來历和当日重庆叛乱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这下,连李士群都有些动容了。 王显卿则仍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差一步,只差一步啊,我就能亲手杀掉蒋中正,可惜了我们二十年的筹划和布局啊。” 李士群笑了,“穷尽心力二十年,却还是差了一步,换做是我,未必能做到你们的地步。” 王显卿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杀意,“只因为两个人,我们才会在终点倒下,就算用我一生的时间,我也要杀掉这两个人。” “一个是戴笠,对吗。”李士群问道:“那另一个呢。” “林笑棠。” 李士群一惊,“是他,你确定。” “当然,当天,我们和他们之隔了两百多米,就是林笑棠一枪干掉了我们埋伏在蒋中正身边的人,才导致形势逆转,要不是他,现在的重庆一定是另一番模样了。” 李士群看向王显卿的神色变得深邃了许多,“好好做,我不会亏待你。” 待到王显卿离开,李士群自言自语的说道:“看來,林笑棠的确已经投向重庆了。” “怪不得他和周佛海、庄崇先那些人打得火热,你看,我们要不要把这个消息透露给日本人。” 李士群苦笑着摇摇头,“有证据吗,林笑棠这个人别看年轻,做事却是滴水不漏,矢泽慎一查了他这么久,我和他斗了这么多年,抓住他的把柄了吗,反倒是都沒得了好去,现在就算日本人知道这个消息,又有什么用,一点证据沒有,别忘了,他和关东军一系的关系匪浅啊。” 李士群忽然笑起來,“留着他吧,给日本人添点乱也不错。” …… 常芊芊最近几天的心情不错,虽然沒能按计划接触到林笑棠的核心层,但却控制住他的心腹阿猫,阿猫对自己可谓是言听计从,之前的事情虽然受了些挫折,但看得出來,林笑棠对其还是十分信任的,这些天,凭借着阿猫女朋友的身份,常芊芊将南造云子送來的两套窃听设备安装在了四楼的小会议室,这里也是林笑棠等老板们经常会去的地方,相信以后一定会拿到更有价值的情报。 还有,就是她忽然发现了在酒吧工作的好处,这还是听一些同事介绍的,这里原本就是全上海文闻名的情报黑市,每天从这里散播传递出去的情报多如牛毛,日本人、重庆的、延安的,应有尽有,但真假便不容易分辨了,需要的价钱也不一样。 这让常芊芊不禁动了心思,在亲眼见到某些同事操作之后,她也开始有了想法,便暗自里和两个经常在此出现的情报贩子挂上了勾,目的是获取一些沦陷区内抗日组织的情报。 一切都很顺利,这让常芊芊很是兴奋,向南造云子汇报时,她并沒有说出情报的來源,这让南造云子误认为她已经成功的接触到了林笑棠的某些秘密,就在刚才,一个情报贩子找到她,将早前她购买的消息给了她,常芊芊顿时來了精神,因为这份情报便是李忍涛的下落。 第一时间将这份情报交给了联络人,常芊芊不禁长出了一口气,心里满是喜悦,她甚至可以想到南造云子得到这份情报时的表情,可以预料到,她今晚一定会好好的慰劳自己,想到这儿,常芊芊的身子都有些发软了。 阿猫躲在四楼楼梯的夹缝里,冷眼看着常芊芊的一举一动,林笑棠安排好的几个人已经相继以情报贩子的名义和常芊芊接上了头,阿猫似乎已经看到了她的结局。 就是这样一个女人,费尽心机的混进英雄來,不择手段的接近自己,想要将英雄搞垮,诚然,刚开始时,阿猫对这个常芊芊是的确动了心,但一旦知道背后的真相,阿猫再见到这个女人时,便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恶心。 英雄的门前疾驰而來三辆汽车,急刹车之后,车上下來七八个黑黑色中山装的汉子,为首的一个推开英雄门前前來询问的服务生,挺胸叠肚的率领手下上了二楼。 值班的经理一眼认出这边是七十六号的狗腿子,默不作声向着阿猫的方向看了一眼,带着几个手下迎上去。 还沒开口,便被七十六号的人推开,他们环视四周,最终将目光锁定了吧台中的常芊芊。 一圈人迅速的包围上去,为首的汉子仔细打量片刻,“你叫常芊芊。” 常芊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茫然的点点头。 为首的汉子一挥手,“带走。” 常芊芊下了一条,下意识的向后躲去,但七十六号的人直接从吧台泰勒进去,一左一右,架着常芊芊就向外走。 经理带着手下将他们的去路拦住,“怎么回事,不打招呼,就像带我们的人走,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为首的汉子不屑的掏出证件,在经理面前一亮,“我管你是什么地方,上峰有令,捉拿地下抗日组织成员,谁敢阻挡,就地击毙。” 黑洞洞的枪口顿时整齐划一的指向经理。 经理等人不由得退了两步。 阿猫此时才大摇大摆的从楼上下來,“我当时谁呢,原來是贾队长。” 为首的汉子一看是阿猫,神色顿时缓和了许多,“猫哥,您在这儿呢。” 阿猫一把将常芊芊拉到身后,“什么意思,抓我的女人做什么。” 为首的汉子一愣,转眼间便带上了笑容,“原來这是猫哥的女人,不过,今天确实不能通融,马主任亲自下了命令,一定要将人带回去。” 阿猫一皱眉,“如果我说不行呢。” 为首的汉子眼珠一转,“猫哥的面子我一定给,但今天确实不成,您看这样行不行,我先把人带回去,估计也是个误会,我保证人一根汗毛也不会少,您呢,最好请林老板或者马老板去总部一趟,当面和马主任解释一下,马主任也不能不给二位老板面子,这样一來,不久皆大欢喜了吗。” 常芊芊拉着阿猫的衣袖,楚楚可怜。 阿猫想了想,转身扶住常芊芊,“老板们都不在家,真要來硬的也不合适,你就先委屈一下,跟他们回去一趟,记住,什么都不要说,我马上去找老板过去,知道吗。” 常芊芊无计可施,只好含着眼泪点点头。 第三百三十四章 大戏开幕 七十六号后院的审讯室里,马啸天看看面前的常芊芊,似乎有些意外。长的虽然不能说是特别漂亮,但的确是个很吸引人的女孩,尤其是穿了一套合体的女侍应生的制服,玲珑剔透的身材被制服紧紧包裹着,显示出一种特别的韵味。 旁边的几个用刑的好手也许久没见过如此动人的女性嫌犯,一个个个嬉皮笑脸的,用力的搓着手掌,似乎将要面对的是一场很有趣的挑战。 马啸天咽了口唾沫,托起常芊芊的下巴,长长睫毛下的大眼睛里透着慌张,但却不是很害怕,马啸天没来由的有些有些讨厌这种甚至包含着些许高高在上的眼神。 “妈的,不就是林笑棠手下的女人吗?还真以为自己是高官显贵、名门淑媛了。”马啸天狠狠揉捏着常芊芊柔滑的下巴。“老子忙得很,所以别lang费时间,你在地下组织种是什么职务,平时和哪些人联络,联络方式是什么?都给我说清楚,老子包你平平安安的从七十六号走出去,说不清楚,我的这些兄弟有的是办法招呼你!” 马啸天阴森森的声音让常芊芊不寒而栗,但一想到自己的身份,以及阿猫刚刚说过的话,顿时又来了勇气。林笑棠护短的毛病上海尽人皆知,尤其阿猫又对自己是一心一意,常芊芊可以很确定他们马上就会来救自己,购买情报的事情,常芊芊自认为天衣无缝,正好可以利用这次被抓进一步接近林笑棠的核心圈子。 想到这儿,常芊芊稳稳心神,一句话也没说。 马啸天被常芊芊的这种不合作的态度激怒了,顺手捞起一条皮鞭就要抽打。但审讯室的门却被推开了,一名手下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进来,凑到马啸天的耳边,“主任,有,有李士群的消息了!” 马啸天一个激灵,站起身就往外走,随手撂下一句话:“人交给你们了,我回来时要看到口供!” 一群行刑手顿时眉开眼笑。 马啸天带着来报信的手下出来,走到一个僻静处,“怎么说?” 上次饭店的事情之后,马啸天费尽心机终于查到了李士群暗中追求的女人的信息,原来竟是元剑锋的太太,这让马啸天如获至宝。 现在的形势对于特工总部来说实在是太不妙了。李士群四面树敌,到了关键时刻竟然是没有一个盟友可以依赖。马啸天心思活泛,之所以在上海屡遭挫折,他自己也是心中有数,日本人明显对李士群起了杀心,这样一来,李士群的根基就必定不稳。于是马啸天便在第一时间通过老相识宗飞和庄崇先取得了联系,表明自己想要“弃暗投明”的意思,庄崇先正为了之前受到的冷遇而闷闷不乐,马啸天的投诚对于他来说正是时候,他立刻答应下来,并让马啸天保持和李士群的联络,争取对其发动致命一击。 但马啸天也不是傻子,他明白庄崇先这是想借刀杀人,一旦自己反水,便立刻没有了回头路,所以,当李士群逃出南京的消息传来后,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只要他能够第一时间控制住李士群,将其交给日本人,那自己才有了进身之阶,也能保障自己的荣华富贵。至于庄崇先,只要马啸天给他留一份功劳,料想他也不会拿自己如何。 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马啸天才命令手下私下打探消息,这其中便包含了对夏之萍的监视。 “下午的时候,有人给夏之萍送去一封信,我们跟踪了送信人,意外见到了夏,夏浩明!” “夏浩明!”马啸天一听到这个名字顿时感到一丝寒意,毕竟夏浩明当年“屠夫”的恶名可不是儿戏。 “找到他们的落脚地方没有?” 手下摇摇头,“夏浩明很谨慎,盯梢的兄弟被他甩掉了!” 马啸天不禁一跺脚,这样一来,想抓到夏浩明和李士群便没有指望了。但心思稍微一转,马啸天眼睛一亮,“快,找人紧紧盯住夏之萍,李士群说不定会再和他联系!” 手下匆匆而去,马啸天则冷了好一会。李士群的余威依然盘旋在他的四肢百骸,作为七十六号的掌舵人,李士群在特工总部的影响力实在是太大了,马啸天反水的事情,他除了几个心腹手下,谁也没敢透露出口风。 现在,他能够调动的人手着实有限,不说特工总部中对李士群忠心耿耿的手下,还有那些中统和军统的叛将,例如王天木等人,全部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念头,这个时候他们看戏还来不及,哪会全心全意的帮助他马啸天这个反骨仔。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通知一下庄崇先,这毕竟是抓住李士群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旦失去,让李士群逃脱,天晓得他会怎么报复自己。 …… 时针指向晚上七点钟,夏之萍呆呆的坐在梳妆台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元剑锋就好像幽灵一般出现在镜子里,双手轻柔的揽住夏之萍的双肩。 直到今天,元剑锋才明白林笑棠当天那番话的意思,夏之萍一个电话打到特高课,告诉了元剑锋一个既让他有些恐惧但又兴奋莫名的消息——李士群确实是回到上海了。 一想到有机会能够亲手杀死李士群,元剑锋的心头就像点燃了一把熊熊火焰,这火焰不断撩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李士群如果死了,那特工总部就将成为他的囊中之物。身后有矢泽慎一的支持,七十六号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再与他一争长短,他元剑锋挣扎了这么多年,也终于可以坐上那个宝座上。 “之萍,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你知不知道,今天接到你的电话我有多开心。我们毕竟是夫妻,这个电话就证明你心里最在意的还是我,这比我能否抓住李士群更重要,听我的,安心去赴约,我就在你的左右保护你,一旦李士群出现,你甚至都不用露面,一切事情便都结束了!”元剑锋柔声说道。 夏之萍此时的心情矛盾之极。下午接到李士群托人送来的信后,她便处于这种纠结之中。在她的内心中,李士群不能说对她没有一点吸引力,他的儒雅、决断、幽默都给夏之萍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课李士群的身份却像一根毒刺深深的刺进了她的心里。还有与元剑锋的感情,林笑棠一而再再而三的劝慰,也让她曾经几乎失控的心态瞬间恢复了理智,在这种情况下,她只能求助于元剑锋。 可夏之萍没想到,自己的丈夫竟然会让自己去当这场诱捕行动中的诱饵。如何面对李士群,之后如何面对自己的内心,夏之萍柔肠百转,虽然抗拒,但如今已也没得选择。 …… 霞飞路的夜色一如既往的格外迷人,虽然已是初秋,但时髦的男人和女人还是穿着夏季的衣服,给秋夜中平添了几许火热。 一辆人力车停在霞飞路上著名的“辛柏达”首饰店门前。夏之萍缓步从车上下来,抬头看看,眼中一股难以掩饰的忧郁一闪即逝。 身后的车水马龙,和喧闹声对于夏之萍来说恍若未闻,她迈步走进了首饰店。 这家首饰店是法国人的产业,虽然日本人进驻租界,但这家店却一直都没有搬迁,只不过生意已是大不如前。 一进门,一个略有些秃顶的法国老者便迎上来,夏之萍还没有开口,他便微笑着伸手向楼上一指,“您一定是夏女士,楼上有客人在等您。” 夏之萍身子微微一抖,面上很快恢复了平静,在老者的引领下上了二楼。 此时,两个西装男子已经无声无息站到了首饰店的面前,一个貌似在抽烟,另一个则拿着一张报纸,就着首饰店门前的招牌灯光看的津津有味。 二楼上有两个人,一个是黑发的法国人,穿着雪白的衬衣坐在一张办工桌后,他的对面则是一个背对着楼梯的男子,听见楼梯上的脚步声,法国男子摘下眼上的放大镜,而对面的男子也转过身来。 “真的,真的是你!”夏之萍呆呆的站在了楼梯口,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在见到男子之前,她还有些猜测,难道他真的肯为了自己甘冒奇险。 李士群微笑着站起来,“莫非还有别人约了你?” 李士群走到她的面前,拉住她的手,让夏之萍坐到自己的旁边,冲着法国男子一点头。 “美丽的女士”,法国男子笑着开了口,“鉴于这位先生,也是我的顾客提出的苛刻要求,本店直到最近,准确的说,是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才找到一件完全符合顾客要求的饰物。顾客要求,一定要佩戴者本人前来试戴,才可以确认。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夏之萍完全听不懂法国店主在说些什么,茫然的看着两人。 李士群优雅的一伸手,示意店主可以开始。 店主很自信的讲面前的首饰盒打开,一串闪动着多人光芒的项链展现在两人的面前。晶莹璀璨的钻石环绕着一颗硕大的透着幽幽色彩的绿宝石,交相辉映,那层淡淡的光晕,顿时使房间中的灯光都有些为之失色。 夏之萍吃惊的捂住了自己的小嘴,法国店主则介绍道:“精灵之魂,华沙公国王室珍藏品中的极品,相传为历代王后的身份象征,十一月革命之后,不知所踪,辗转来到上海,目前市值大概为十五万英镑!” 李士群小心的讲项链取出,帮夏之萍戴在脖子上,绿色的宝石与她身上的浅色旗袍交相辉映,使得整个人宛如仙女下凡。 “希望这份迟到的礼物能证明我的心意,跟我离开上海吧,之萍,我一定用我的余生的一切努力,来带给你幸福!” 一时间,夏之萍觉得心如刀绞,眼泪在眼眶中盘旋打转,“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我回来的其中一个最重要的目的当然就是你!” 夏之萍欲言又止,几番努力之下,终于对李士群吐出两个低沉却极为清晰的字眼,“快走!”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三个狙击手 “怎么,你出卖了我吗。”李士群似乎沒有一点意外,脸上依然洋溢着淡淡的笑容,这种笑容落在夏之萍的眼里,更增添了心中的负疚感。 “我,我通知了剑锋。”夏之萍低下了头,声音就像蚊子的哼哼。 “元剑锋,他还不够资格和我斗,你放心,他,抓不到我,整个上海滩,唯一有资格做我对手的只有一个人,,林笑棠,不过,今天他未必会出手。”李士群的声调不高,但充满了异样的自信。 “我今天约你來这里,只想问你一句话,你到底愿不愿意跟我走。”说出这句话之后,李士群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掩饰不住的神采。 看着始终微笑面对着一切的李士群,夏之萍忽然产生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大半年來,自己在婚姻生活中受到的冷遇,茕茕孑立的孤独感在一瞬间涌上心头,让她感觉到能呵护自己的男人唯有眼前的这一个,这种心绪使她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李士群站起身,用温暖的手掌抚摸着夏之萍的秀发,“安心的在家等着我,我会在合适的时机來接你,就在这两天,什么东西都不用收拾,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或许夏之萍需要的正是这么一个在自己面前霸气十足的男人,她的眼神竟然有些迷醉,目送着李士群从身边大步走向楼梯。 一楼的房间里,已经不只是只有那个上了年纪的法国服务员,马啸天坐在柜台边的椅子上,身旁是几个全副武装的手下。 听见脚步声响,马啸天下意识的从椅子上跳起來,摘下头上的帽子,而几名手下则悄悄打开了手中武器的保险。 马啸天冲着李士群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主任,回到上海怎么也不通知我。” 李士群笑了笑,“上边那位女士跟我们的事情沒有关系,不要打搅到她。” 马啸天点点头,“主任放心,要不是夏女士,我未必能找到您,一定不会为难她的。” 李士群慢慢从楼梯上下來,“那你要怎么样,是就在这儿杀了我,还是把我交给日本人。” 马啸天脸上浮现出一抹愧色,“啸天不敢,我自问沒有背叛主任,这次來还是请主任回南京主持大局。” 马啸天这番自相矛盾的话差点让李士群笑出声來,他沒想到即便到了现在这个局面,这个人还是在死守着最后一块遮羞布,背叛不背叛的,李士群其实事前并不知道,约夏之萍见面其实也是为了试探马啸天以及上海的各种势力的反应,现在看來,效果出奇的好。 李士群掏出一块手绢,慢慢擦拭着双手,“回到南京我是死路一条,愿意跟我一起走的,跟在我身后,不愿意的,就把路让开,今后各为其主,生死不论。” 马啸天的脸顿时变得苍白,几名手下也都是面面相觑,手中的枪口不自觉的地垂下來。 马啸天狠狠的瞪了身旁手下一眼,这才转回头來,“主任,今天的事情已经不是我能做主的了,无论如何,今天你是离不开这里了。” 李士群淡然一笑,沒有回答。 霞飞路却忽然乱了起來,马啸天不禁一愣,在进店之前,他已经安排人手将霞飞路封锁起來,不仅有他的心腹手下,更是有军情处庄崇先派來的宗飞等人,按道理來说这个时间已经是将闲杂人等全部清理,怎么会突然乱起來。 马啸天的心猛的收缩一下,他跟随李士群多年,李士群的手段他是深有体会,为了一个女人冒这么大的风险,这还是他印象中的李士群吗,答案很肯定,李士群此举是大有深意,或者说,他根本就是为了看清楚自己的真面目和底牌。 门外传來的不只是手枪的射击声,慢慢的,冲锋枪那种不间断的射击声音,甚至还有手雷的爆炸声清晰的传到了珠宝店里,马啸天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接下來该如何是好。 李士群开始迈出脚步,“既然你们不打算动手,那我就要走了。” 李士群的脚步频率很慢,这对于马啸天來说不啻于是一种折磨,他握着手枪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直到李士群堪堪从身边经过想要去推开珠宝店大门的时候,马啸天这才一咬牙,转身冲着李士群举起了手枪,他很清楚,如果要是让李士群走出这个大门,那今后自己的日子就注定不好过了。 马啸天的身子刚刚转过來,右侧的太阳穴上便已经顶上了一个冰凉的物体,马啸天的动作一下子僵在了半空中,他侧眼看去,自己带來的一名手下面色冰冷的看着自己,手指依稀便搭在扳机上。 李士群回过身來看看,只是淡淡的一笑,抽身出了店门。 手下忽然浮现出一丝笑容,身子慢慢想店门处转动,其余的几个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手下走到门口,忽然一收枪,“马主任,李主任既然已经脱险,我任凭你处置。” 其余的几个人慌忙看向马啸天。 马啸天却忽然松了一口气,摇摇头,什么也沒说,径直转过了身子。 手下冲着他的背影一拱手,“多谢马主任。”转身出了珠宝店,紧紧的跟在了李士群的身后。 霞飞路烟雾弥漫,两边的弄堂中钻出了难以计数的穿黑衣的蒙面汉子,军情处和马啸天、元剑锋的手下显然对这种形势估计不足,现在看來,倒像是他们被包围了一般,冲锋枪的子弹像疾风暴雨一般泼洒向他们,将他们紧紧的压缩在街角,根本无法向珠宝店的方向靠拢,宗飞虽然身手一流,但在这种场合下根本无法发挥出來,只得一面命令叫增援,一面指挥手下拼死抵挡住黑衫军的进攻,元剑锋则狂暴的催促着宪兵队的增援。 就在李士群的脚步跨出珠宝店的那一刻,珠宝店大门两边的店铺里便钻出两队黑衫军,将李士群紧紧的围在中间,靠近李士群的几个精悍汉子还撑开了雨伞,挡住了霞飞路两边高楼的视线。 元剑锋和李士群隔着一百多米远,透过硝烟的缝隙清楚的看到李士群被夹在人群的中央,顿时目呲欲裂,仔细搜索着夏之萍的身影,却什么也沒找到,他率领着手下不顾一切的向着街道中央猛扑过去,但随即便换來了一阵击中的射击和手雷,只得丢下十來具尸体向后龟缩。 元剑锋看着李士群的身影,忽然觉得李士群似乎正在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心头无名火起,将目光投向霞飞路边上的一栋高楼上,“伊万,开枪,杀了李士群。” 果然,隐藏着楼顶的伊万开枪了,之所以迟迟沒有行动,是因为他发现在接到对面的楼顶也隐藏着一个身影,那个身影显然也发现了自己,两人都不明了彼此的目的何在,所以气氛陷入到一种奇怪的对峙中。 元剑锋歇斯底里的嚎叫声传进伊万的耳朵,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待下去了,他收回看向对面楼顶目光,见给枪口对准了街道上迅速一动的那一群人,黑色的雨伞牢牢的挡住了他的视线,伊万只得盲目的开枪。 但很快,伊万惊喜的发现,对面的那个枪手竟然也开枪了,而且两人的目标竟然出奇的一致。 李士群的队伍中不断有雨伞被打破,也有人一头栽倒在地上,但速记便有新的雨伞顶替上來,让伊万和对面那个枪手郁闷不已。 李士群的手下开始向两边的楼层上开枪,但自下向上的射击准确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可以外就在此时发生了。 对面楼层上的火眼虽然也在惊诧于伊万的存在,一时间沒办法弄清楚对方的真实身份,但元剑锋的那一声呼喊却是完整的落入了耳朵,他这才明白,原來对方是元剑锋的人,尽管不是一路人,可至少眼前的目的是一致的。 就在火眼连续射倒两名黑衫军之后,全身的神经忽然探查到一丝危险的存在,他顾不上观察,连忙向旁边一打滚,两颗接踵而至的子弹正打在他刚刚停留的水泥地面上,一起一串火花,火眼惊魂未定,还沒來得及将枪口对准子弹打來的方向,却又是一颗子弹激射而至,从火眼的右肩上划过,立刻便是一道血痕。 伊万也发现了对面的动静,枪口瞬间向上,飞速的查找着子弹飞來的方向,果然,就在距离他同侧五十米开外的楼顶上,他发现了一个隐藏在水箱后的身影。 但攻击立刻便盯上了他,一连两枪的射击,将伊万高的也是狼狈不堪,结结实实的从楼顶的阳台上摔倒了地面上,肩膀上也被开了一个小洞,伊万却沒在意这些疼痛,心头却是震惊不已,“怎么一下子多了两个狙击手。” 火眼抱着步枪蹲在水泥护栏的后边,伊万在趴在地上,连头都抬不起來。 神秘狙击手的射击频率保持的很好,一边一枪,至少在半分钟之内,火眼和伊万两人都沒有开枪的机会。 慢慢的,两人熟悉了这种节奏,就趁着枪声之间的间歇,两人极为有默契的探出头來,向着狙击手的位置不间断的射击,但开完第二枪之后,两人的心头同时一沉,对方已经不见了踪影。 再向楼下看去,一队汽车早已经绝尘而去。 第三百三十六章 您可来了 林笑棠听完火眼的叙述,不禁露出笑容,一个已经失势的李士群居然还能在上海滩掀起这么大的风浪,确实是连他也沒有想到的,这个人在上海经营多年,虽然之前转战到南京,但始终沒有放弃上海这块地盘。 林笑棠最为诧异的是,对于特工总部这个部门,李士群居然采取了设置空壳的办法,表面上看似将权力都下放给了马啸天,但实质上却另有一班心腹在暗中操作,这从今天马啸天调动的人手就可以看出來,马啸天实际上并未掌握特工总部的全部实力,内有王天木等各个派系的掣肘,外有隐藏实力监视,可见李士群对于上海的重视。 一早便已安排夏浩明潜伏在上海开始筹谋退路,不声不响的组织起了黑衫军这股势力,到现在,不仅是林笑棠沒有察觉,就连日本人、周佛海和庄崇先等人恐怕也被蒙在了鼓里。 李士群这个人还真是不简单啊。 火眼右肩上只是擦伤,此时,尚芝已经帮其包扎完毕,提起刚才的事情,火眼还是耿耿于怀,忽然间冒出來这么一个狙击高手,打乱了林笑棠的全盘部署不说,还让李士群优哉游哉的全身而退,火眼实在是难以咽得下这口气。 “外边的局势怎么样。”林笑棠问尚振声。 “很平稳,李士群毕竟还是伪政府的高官,日本人也沒有公开对付他的意思,先前安排熊剑东和岗村下毒就是不想让事情复杂化,只想暗中处理了他,平稳的接手他的势力,现在上海的局势是外松内紧,李士群掌握着大量伪政府和日本人的机密材料,这个时候如果公开抓捕,难保他不会倒向美国人或者英国人,日本人也是害怕出现这种被动的局面,所以一时也沒有好的办法拿出手來,只能通过特高课和宪兵队以及七十六号暗中缉拿。” 林笑棠不禁拍起手來,“恐怕这就是李士群想要的最好的局面,日本人投鼠忌器,这就让他有了可以谈判的资本,江浙一带如果能顺利掌握下來,我猜想日本人便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他的存在了。” 连尚振声也不由得赞叹道:“李士群这一手玩得是很险,但必须承认,一旦让他得手,获得的利益将不可估量。” 林笑棠点点头,“我们也沒必要呆在上海了,现在这种局势,想要抓到李士群的确有些困难,江浙是他的老窝,咱们还是尽快赶赴苏州吧,黄敬斋、万里浪和谢云巢在江浙的动作很大,估计也是得到了李士群的首肯,如今之计,要想取而代之,咱们就得到苏州去一趟了。” 尚振声也很同意林笑棠的意见,唐生明发來几封加急电报,已经显示出他在江浙的日子不是很好过,虽然有救国军的部队加入,而且林笑棠已经发动了一部分苏南的豪族來支持,但目前也就是将无锡的局面控制下來了,距离之前制定的目标还是相去甚远。 无论如何,江浙的地盘是一定要拿下來的,只有安全掌控之后,才会断了李士群的后路,同时也掐断了他赖以生存的基础,如今在上海,就算抓住李士群,现在看來意义也不大,李士群不仅是一个人,还有一大群追随者,想要一网打尽,只能消灭他的所有地方势力。 “还有件事情,万全之前來报告,他从北平回來之后,收到了王显卿留下的消息,力邀他加入到七十六号中,我做了一番调查,可以证实,他现在就跟着夏浩明。” 林笑棠摸摸下巴,“事情倒是变得越來越有趣了,这个家伙从重庆逃出來之后,好长时间沒有音讯,居然跑到李士群那儿去了。” “这个人是个典型的投机分子,这次投靠李士群,说不定会弄出來什么状况,你看,咱们是不是……。”尚振声伸出手,做出个下劈的姿势。 林笑棠仔细想了想,“用不着,以前在重庆,裴中伟才是他们组织的核心,现在裴中伟一死,王显卿不过是条丧家之犬,翻不出什么风浪來,素章兄,你通知万全,可以投靠七十六号,不过先不要有所行动,等待我的命令。” 众人都退出去之后,林笑棠叫住了火眼,“夏之萍怎么样。” “沒受伤,一直都躲在珠宝店里,我已经将珠宝店的两个人都控制起來了,李士群的确是去见她,但夏之萍却承认是她通知了元剑锋,李士群好像是早已料到了这一点,并沒有因此生气,反而是要夏之萍和他一起走,夏之萍最终同意了。” 林笑棠的眉头立刻皱了起來。 火眼察言观色,“七哥,要不要派人暗中保护她。” 林笑棠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好一会才缓缓说道:“不必了,我对他们两夫妻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路是他们自己选的,以后无论有什么结果我都不会管了。” …… 马啸天失魂落魄的回到七十六号,沒多长时间,庄崇先便找上门來,七十六号总部中的人员见到他,都是大为诧异,特工总部和军情处势同水火,庄崇先从到上海之日起,便沒有进过七十六号的大门,这次竟然气势汹汹的直接找上门來。 各个派系的人马虽然嘴上沒说什么,但暗地里都加强了戒备。 马啸天对于庄崇先的上门是措手不及,七十六号远远沒有到了他一手遮天的地步,加上军情处这些年始终被特工总部踩在脚下,两个部门都将彼此作为眼中的死敌,马啸天投靠庄崇先的事情并沒有公开,这个时候,庄崇先出现在七十六号,对于马啸天來说是极为被动的事情。 一进办公室,庄崇先便怒气冲冲的喊道:“你是怎么搞的,在珠宝店,为什么不杀了李士群。” 马啸天也是气不打一处來,“有什么事情,你尽可以打电话,跑到我这里來做什么,我怎么跟下边的人解释。” “解释,解释个屁,李士群这一逃脱,你我迟早要横死街头,亏你还有心思去想下边的人的想法。” “我被人用枪顶着脑袋,怎么抓,难道要我把命赔上,你來领功劳不成。” “那也比现在的局面要好百倍、千倍,不是我,难道你以为李士群倒了之后你会有好下场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就在办公室吵了起來,声音大得连外边都听得清清楚楚。 刚开始,外边的众人还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在听,但很快就不成了。 因为,七十六号的大门被砸开,门口的守卫被人用枪托砸倒,大队荷枪实弹的日本宪兵冲了进來。 为首的一个日本女军官正是南造云子,脸色铁青的命令手下士兵将七十六号的所有人全部控制起來,而她自己则带着十來个宪兵直接冲进了马啸天的主任办公室。 随着大门被一脚踢开,马啸天和庄崇先两人也被吓了一跳,看着凶神恶煞的南造云子,两人不自禁的哆嗦一下,互相看看,庄崇先一低头,赶忙向后退了一步,正好将马啸天显现出來。 马啸天无奈只得向前几步,走到南造云子的面前,“南造阁下,您这是。” “人呢。”南造云子一把抓住马啸天的衣襟。 “人,哪个人。”马啸天一头雾水。 “英雄夜总会的那个女侍应生。”南造云子的口水喷了马啸天一脸。 马啸天这才有了一点印象,忙不得的回答道:“哦,您说那个地下组织的联络员,就在审讯室,您是想要审问吗,我这就安排。” “快,带路。”南造云子的声音尖利无比。 “是,是。” 马啸天一身冷汗,但也不敢问原因,只得一溜小跑的带着南造云子的大队人马跑向审讯室,庄崇先不明所以,也偷偷的跟在后面。 审讯室的门前还站着之前留下的两个行刑手,此刻正惬意的站在门口抽烟,见到马啸天带着这么许多人进來,顿时一愣。 “人呢。”马啸天问道。 “还,还在里边,还有两个兄弟在审讯。”行刑手结结巴巴的回答。 马啸天拨开两人,打开大铁门闯了进去。 审讯室里边的空气原本就污浊不堪,这时更是平添了许多惺惺的气息,留在屋里的两个人,正在嬉笑着提着裤子,审讯室里的桌子上躺着一个身无寸缕的女人。 南造云子抢到马啸天的神情,一眼便看见了大张着双腿的常盘千代,身上还流淌着点点血迹,常盘千代双眼紧闭,浑身上下都是淤青,就连下身也是红肿不堪。 南造云子惨嚎一声,跑上前去,一把抱住常盘千代,“千代,你醒醒,你要坚持住啊,我來救你了。” 常盘千代哪里能经受住这样几个如狼似虎的男人的折腾,此时已经是陷入昏迷状态,南造云子叫了好一会,这才悠悠醒转,但气息却是微弱无比,看到南造云子,她的眼睛猛地一亮,“您可,可來了,救我。” 南造云子含泪点点头,回身拿过一条毯子盖在常盘千代的身上。 几名日本兵将常盘千代抬了出去。 此时的马啸天觉得脑子瞬间有些短路,这样一个地下组织成员,怎么好像和日本人关系甚密,难道说,自己抓错人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 上位 随着南造云子的步步逼近,马啸天感觉自己全身的汗毛在一瞬间都直立了起來,南造云子原本还算秀丽的容颜突然间变得狰狞起來。 马啸天变得支支吾吾起來,想把整件事情解释的清楚一些,急切之下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南造云子在盛怒之下也根本容不得马啸天再做什么分辨,右手一错,一把南部手枪便顶在了马啸天的脑门上。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马啸天的后脑被开出一个大洞,红色和白色的印记洒满了身后的整面墙体。 “杀,都给我杀了。”南造云子顾不得擦去溅到脸上的星星点点,大声喊着。 南造云子用手枪李剩下的子弹将四名行刑手全部击毙,带着手下冲出审讯室,招呼着院子里和楼层里的日本兵大开杀戒。 七十六号还有不少高层和中层也都在院子里,看到南造云子一脸杀气的跑出來,心中也觉察到不妙,但面对着日本兵雪亮的刀尖和黑洞洞的枪口,连跑也不敢跑,只能不停的告饶。 但南造云子此时已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子弹打光了,便抽出腰间的武士刀,刀光一闪,一颗人头便已落地,特工总部里一片鬼哭狼嚎,顷刻间血流遍地。 等矢泽慎一、元剑锋以及佐佐木闻讯赶到的时候,整个院子里已经沒有一个活口,残余的人员分散在办公楼的各个角落里,惶惶不可终日。 “南造,你疯了吗。”佐佐木看着满院子的残肢断臂,一边命令自己的手下制止日本兵的杀戮,一边冲着南造云子怒吼道。 此时,南造云子已经慢慢冷静下來,也察觉到自己有些太急躁了,但优越感并沒有迫使她认错,反而将头一扬,“阁下,特工总部抓捕大日本帝国军官,并对其进行惨无人道的逼供和折磨,我只是來解救同僚,他们不放人不说,反而要将我们缴械。” 佐佐木一听便知道南造云子这是信口雌黄,七十六号目前的那几块料他还是了解的,哪个也沒有胆子敢和日本人正面对抗,南造云子这么说分明是将所有责任都推到了死人身上,但佐佐木也不好说什么,毕竟都是日本人,难道还胳膊肘向外拐不成。 可眼前这个烂摊子怎么收拾,特工总部怎么说也是伪政府的支柱之一,现在却变成了一片死地,看这个架势吗,一大半的高层和中层都死在了这里,这一两年之内是无法恢复元气了,还有,除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想上面交待,影佐祯昭等人虽然走了,但七十六号的背后还是有部分日本军官支持的,搞成现在这个样子,万一他们猝起发难,如何收场,这都是问題啊。 南造云子这个臭娘们真是给自己惹了一个天大的麻烦啊,佐佐木头痛不已。 身后脚步声响,庄崇先在宗飞等人的陪伴下风风火火的跑了进來,一进门,便被脚下粘稠的地面差点滑了个跟斗,满鼻子的血腥味扑面而來,庄崇先一眼便看到了马啸天的尸体,身子一歪差点摔倒。 佐佐木回头看看,“庄君來了,正好,咱们几个也商议一下,看看事情如何善后。” 佐佐木是上海宪兵队的负责人,也是在场所有军官中军阶最高的,因此他的话,在场的人也都不得不听从。 从内心來讲,佐佐木是不远牵扯到这样令人头痛的事情中的,他的本意是无风无浪的在上海呆上几年,等到战事接近尾声的时候,便动用自己的关系,想办法调回本土去,可沒有办法,眼前的这件事情如果不能解决好,那一定会是一个大麻烦,搞不好自己的计划也将因此产生变数,所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快刀斩乱麻,南造云子的借口虽然无赖,但解决这个事情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 佐佐木看看众人,众人都闭口不言,他便索性开了口,“我的意见是:李士群秘密潜入上海,马啸天从旁协助他离开上海,被宪兵队、特高课和军情处察觉,采取联合行动,但马啸天率领部分七十六号人员公开与我对抗,混战中被杀,李士群失踪,你们看如何。” 在座的也都不是傻子,佐佐木的这个说法无疑是目前最为合适的,李士群的事情本就是在隐秘状态下处理,马啸天是跟随他多年的老人,李士群來到上海,他又这种反应绝对正常,众人都对这个说法沒有异议,只有庄崇先腹诽不已,马啸天暗中投靠他的事情,还沒有别人知道,谁能晓得,马啸天还沒有发挥什么作用,竟然先死在了南造云子的手里,想到这里,庄崇先真是有苦说不出啊。 “还有一件事情,七十六号遭受重创,干部也死了不少,目前需要任命一个临时负责人员,统筹安排内部事务,甄别人员,重组特工总部,你们看谁最合适。” 佐佐木此话一出,元剑锋顿时打了一个激灵,他这才明白林笑棠之前那句话的意思,难道说,那个时候,他就猜测到如今的局面,莫非,整件事情都是他一手策划出來的,虽然明知道自己的机会最大,但现在,元剑锋并沒有感到任何的喜悦,心头反倒是慢慢的寒意。 “我推荐元剑锋先生,他本身就是特工总部的副主任,经验丰富,在七十六号中有一定的人脉和号召力,这个时候,由他出任主任一职,最为合适。”不出所料,矢泽慎一抢先推荐了元剑锋,元剑锋只得感激的点点头。 马啸天的死让筹谋已久的庄崇先一无所获,此时听到矢泽慎一的话,顿时脑子一热,“我不同意,元剑锋还年轻,资历尚浅,在七十六号工作的时间也不长,并不足以服众。” 庄崇先想了想,“我推荐王天木,他本身便是军统干将,自从弃暗投明之后,也表现的不错,屡立战功。” 佐佐木思量了一下,“王天木本人的能力沒什么问題,但他毕竟是从重庆过來的,和那边的关系太复杂,做副主任可以,但做指挥官就有些不合适了,这样,就由元剑锋先期负责,看看成效如何,正式人选还要报南京商榷。” 佐佐木发了话,庄崇先只好点头答应下來,还好元剑锋只是暂代,接下來军情处还有机会。 …… 佐佐木和矢泽慎一交代完了事情,带着南造云子和庄崇先离开,可之后,元剑锋只好独自面对这样的一个烂摊子,统计之后,特工总部总共死伤了三十多人,其中绝大部分是原先的骨干人员,王天木等人倒是见机的快,毫发无伤,只是经历过这样一场杀戮,这些人却是显得更加缄默,生怕惹祸上身,元剑锋只好温言抚慰了一番。 回到原先李士群和马啸天先后用过的办公室,元剑锋总觉得不自在,老是感觉屋子里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元剑锋强忍住内心的恶心感觉,召集几个心腹开了个短会,将特工总部情报、电讯、行动、总务等几个要害部门的职务分配下去,手下们顿时有拨云见日的感觉,立刻拍着胸脯向新主任表示了忠心,元剑锋最后才吩咐,将自己原先的那间办公室打扫出來,以后自己还会在那里办公。 手下们刚刚退出去,办公室的电话就响了起來。 元剑锋一脸疲惫的拿起电话,听筒里传來了林笑棠的声音,“元主任,恭喜了。” 元剑锋立刻坐直了身体,“你的消息挺快啊。” 林笑棠一阵爽朗的大笑。 “南造云子和马啸天的冲突是你挑起來的,对不对。”元剑锋面无表情的问道。 林笑棠只是笑,并沒有说话。 元剑锋干笑起來,“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是不是从前的那个林笑棠,什么时候你开始变得这么深沉,这么有心机。” “彼此彼此。” “恐怕我也只不过是你棋局里的一枚棋子吧。” 林笑棠摇摇头,“我不想惹任何麻烦,这次的事情我不相信你会不知情,南造云子想打我的主意,又盯上了你的太太,我不给她一个教训,恐怕很难说的过去。” “你就不怕我告诉日本人。” “随便,实话告诉你,矢泽慎一和南造云子不是傻瓜,恐怕这时候已经回过味儿來了,不过,矢泽慎一因为你掌握了七十六号的缘故,可能还会感谢我,而南造云子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因为我,她惹不起。” 林笑棠的话声音不大,但却格外有力,元剑锋不由得沉默了。 “放轻松点,你我上位对彼此都是一件好事情,至少能给对方都留下一条后路,不是吗。”林笑棠说道。 元剑锋的心里充满了无力的感觉,但偏偏找不出反对林笑棠提议的理由,“那岂不是我以后要对你感恩戴德,做你的傀儡。”元剑锋苦涩的说道。 “用不着,我早就说过,路都是自己选择的,之萍和你的事情我以后不会再过问,好好照顾你的太太吧。” “珠宝店里的两个法国人是不是你抓走了,夏之萍和李士群在里边到底说了什么。”元剑锋有些抓狂了。 林笑棠叹口气,“之萍和李士群真的沒有什么,你与其在这里自己猜测,不如回家好好和她谈谈,她既然能把李士群回到上海的消息告诉你,就证明她最在乎的还是你,女人是需要人來疼的,你的冷淡只会把她越推越远,记住我说的话,自己的生活从來都是自己做主的,一旦放弃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电话里的忙音响了许久,可元剑锋却手拿着听筒,呆呆的思索着。 第三百三十八章 线索出现 目前的苏州,也处于一种极为紧张的气氛下,林笑棠感到苏州的时候,唐生明已经控制了苏州的大局,距离苏州不远的无锡便驻扎着谢云巢手下的两个团的兵力,牢牢的保持着唐生明向浙江进军的路线。 李士群出走,但未“反叛”,这样的事情在伪政府高层中还可以自欺欺人,可一旦到了地盘与军队的实际划分上,便容不得这样含糊,谢云巢和黄敬斋等人已经接到李士群脱险的消息,此刻便愈发不肯做出让步。 日军在太平洋战场深陷泥沼,尤其是在缅甸一线遭遇重创之后,兵力匮乏到了极致,江苏一带尚且还有日军的部分兵力,而驻守无锡和杭州的第二十一师团却在不久前奉命调往南洋,所以浙江一带的防卫便主要依靠皇协军和地方保安部队了,而这些部队的主导权却全部都在李士群的心腹手中,现在李士群有了消息,这些人更是信心满满的要造出一个割据的局面來。 苏州城内,唐生明暗中招募了大批的救国军进入清乡部队,实力扩充的很快,加上林笑棠费尽心思提供的装备,虽然只是一万多人的兵力,但战力不容小觑,加上原驻守苏州的第十三师团的部分兵力,已经与近在咫尺的无锡形成了掎角之势,但却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中,双方谁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周佛海之流由于李士群的逃脱,在南京城也陷入到尴尬境地中,汪精卫已经辞去一应职务,准备到日本养病,而此时,陈公博却在上海失踪,让人不得不将怀疑的目光投向周佛海,众所周知,汪精卫的接班人非周即陈,现在陈公博在这个当要关口失踪,让人不能不怀疑这是周佛海下的黑手。 周佛海现在是顶着莫大的压力在南京主政,伪政府内部对他的质疑声很大,日本人的原意也不是让他來接替汪精卫的位置,所以,周佛海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求助于唐生明,让他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就算是借助于重庆方面的力量也早所不惜,只要能尽快的平定江浙两省,为其换得一些喘息的机会就好。 因此,唐生明大力推荐了林笑棠,说明林笑棠在江浙两省士绅之间的威望和号召力,并说服周佛海委任林笑棠为清乡事务总务督办,以这个名义到苏州來帮助自己尽快解决江浙事端。 事实上,周佛海也不得不倚重林笑棠的力量,这些年,尤其是在物资通知计划再度回到马启文和林笑棠手中之后,江浙一带的物资调拨便有七成处于两人的监管之下,可以说,江浙之乱要想早日平定,沒有林笑棠和马氏家族的大力支持,是绝对不可能顺利解决的 可林笑棠在出发的同时,还是瞒过唐生明等人,暗地里做了一些小动作,李士群经营江浙多年,林笑棠自忖与其实力相差太过悬殊,加之这是一次争取地盘,浑水摸鱼的好时机,林笑棠当然不会忘记自己的有力盟友,于是,他便和潘其中偷偷取得了联系。 江浙两省面积广袤,其中江河纵横,峰峦叠嶂,期间便有好几处抗日根据地所在,例如之前与林笑棠有过合作的天目山抗日根据地。 这两年來,在林笑棠倾尽全力的暗中帮助下,抗日根据地的面貌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先是粮食已经可以自给自足,接着便是武器装备的更新,林笑棠不禁通过物资统制计划向根据地输送了大批的先进武器军火,还间接的从美国人手中弄到了一批旧式的制造设备,就在天目山中开办了江浙两省抗日根据地的第一家兵工厂,虽然生产的只是一些子弹和零部件,但就目前的条件來说,已经完全可以满足抗日武装的日常需要,这也是李士群就任清乡委员会主席以后迟迟沒有打开局面的一个重要原因。 林笑棠离开上海时和潘其中私下见了一面,确定了借机扩大抗日根据地的详细计划,将眼光放得远一些,江浙平定之后,空出來的地盘是需要新的势力加入的,这其中,伪政府和唐生明代表的重庆地下势力是肯定要占据一份的,但别忘了,江浙两省之内多的不是城市,而是广袤无垠的农村,这无疑为潘其中拓展抗日根据地提供了有力的时机。 可以说,有了潘其中这股力量的加入,林笑棠手中便又多了一些胜算。 除此之外,林笑棠还秘密通知了雷震,由他精选了五百名特战队的士兵,利用走私网络,渗透进无锡,供自己调遣使用,在关键时刻,这支力量完全可以起到扭转乾坤的作用。 …… 常盘千代被南造云子救回到特高课驻地,身体不过是一些皮肉伤,将养些日子就可以复原,但对于她这样一个特殊的女人來说,在七十六号中所遭受到的侵犯却成了她内心中无法抹去的伤口。 尤其是南造云子再度见到她的时候,流露出的那种对她身体的不经意的躲避,在常盘千代看來都是一种厌恶的表示,她很清楚,南造云子是一个有着精神洁癖的人,她的所有助手都必须是冰清玉洁的处女,而她常盘千代,显然已经脱离了这个范畴,变得一文不值了。 林笑棠说的不错,南造云子和矢泽慎一都不是傻子,七十六号的流血事件过去不久,两人便琢磨到了其中奥妙,从常盘千代的顺利潜伏进英雄、到常盘千代莫名其妙的成为了地下组织的“联络员”,再到常盘千代进入马啸天的视线被捕,最后到南造云子血洗七十六号等等等等,这些事情的背后就好像又一只手,默默的操纵着整件事情的发展。 背后是谁,两人已经心知肚明,但谁都沒有勇气说出那个名字,因为这对他们來说意味着奇耻大辱。 南造云子反复的看着手中那张纸条,“这是千代在被捕之前送出的消息,她已经发现了李忍涛的踪迹,他在英雄夜总会出现过。” 矢泽慎一苦笑,“事到如今,我们还可以相信她送出的情报吗。” 南造云子哑口无言,诚然,这份情报的真实性已经大打折扣。 矢泽慎一恨恨的偷眼看着南造云子,他实在想不通,声名在外的帝国情报界之花怎么会是这么一个模样,先是错手杀了重要的任务迪克兰,接着又干了血洗七十六号这么一件蠢事,将整针对重庆方面化学作战计划的破坏行动搞得面目全非,真不知道土肥原贤二是怎么教出來这么一个学生的。 南造云子也有些理亏,察觉到矢泽慎一的语气和表情有些怪异,便主动起身告辞。 刚到门外,一名手下军官便來报告,说是常盘千代吵着要见她,有重要的情况要汇报。 南造云子虽然不愿意再见到这个已经玷污的玩物,但好歹常盘千代也是因为自己才落到这么一个结果,所以只好不情愿的來到后院的医疗病房。 一见面,常盘千代便紧紧拉住南造云子的手,“阁下,我知道您很讨厌我,但我也是帝国的一名情报人员,有些情况我必须要告诉您。” 南造云子轻轻挣脱她的手,“我在听。” “有关于李忍涛的情报,并沒有经过阿猫和林笑棠,这是我自己打听來的,这是一个在酒吧里厮混的扒手喝多了告诉我的,抓捕迪克兰的那天晚上,也就是下暴雨的那一晚,林笑棠的手下的确出动过,他们是从后门回來的,扒手注意到,他们带回來两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我怀疑,那个女人便是迪克兰的中国太太。” 南造云子沉吟不语。 常盘千代看到她的表情沒什么变化,赶忙又接着说道:“我和阿猫在一起的时候,曾经见过他每天中午和晚上都要开车离开一个小时,有两次,我亲眼见到他回來的时候身上带着油渍,还有,他的身上似乎有一股特别的味道。” “什么味道。”南造云子这才关注起來。 常盘千代皱着眉头,“让我想想,那是什么味道呢。” “对,是红酒的味道,一股很淡的葡萄酒味道。” “你确定。” 常盘千代郑重的点点头。 南造云子猛的站起身,在病房里來回踱步。 真要如常盘千代所说,那这条消息倒是有一定的可信性,阿猫每天出去两次,都是赶在中午和晚上,衣服上有油渍,看情形像是给某人送饭去了,李忍涛和迪克兰的太太都是通缉要犯,林笑棠一定不会让他们呆在英雄或者柯华酒店,但也不会安置的太远,一定要在可以尽快转移的地区。 每次出去一个小时,意味着这个地点就在阿猫开车半个小时的距离区域之内,只要搜索以英雄夜总会为中心,半小时车程为直径的圆形区域内,就可以找到李忍涛和迪克兰太太的藏身之处。 对,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线索,阿猫身上有一股葡萄酒的味道,这是个很重要的标记,重点可以确定这个区域之内的红酒庄、酒厂之类的设施。 想到这些,南造云子陡然间兴奋起來。 第三百三十九章 追查 南造云子兴冲冲的來找矢泽慎一汇报自己的发现,却被告知,矢泽慎一和元剑锋要带领大队人马搜索追击李士群的下落,据悉,李士群已经在夏浩明的帮助下成功离开上海,正向无锡方向靠拢,南京方面已经严令矢泽慎一组织人手尾随其后,争取一举击杀李士群,防止他与黄敬斋之流会和到一处。 而李忍涛和李士群相比,目前已经显得不那么重要了,李士群一旦和黄敬斋等心腹会和,造成的影响将远远的超过李忍涛,江浙两省将因此重回刀兵四起的局面,这与日军一力保持后方安定的初衷是背道而驰的。 因此,由日陆军土肥原贤二、海军津田静枝中将、外务省坂西利八郎组成的“对华委员会”,以及以土肥原贤二为首的“土肥原机关”共同签署命令,要求上海宪兵队、特高课务必以最快速度处置“李士群事件”,将事件的影响降到最低。 南造云子的蠢蠢欲动,让矢泽慎一有些不快,他很清楚南造云子与李忍涛之间旧日间的恩恩怨怨,对于南造云子这种将私事与公事混为一谈,分不清轻重的做法很是鄙夷。 “南造小姐,虽然你的提议很有建设性,但目前我们的重点还是要放在李士群身上,这一点请你务必要搞清楚。” 南造云子的脸一白,分明听出了矢泽慎一话中的嘲弄和拒绝,张了张嘴,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矢泽慎一沒再搭理南造云子,但毕竟她也是土肥原贤二的高足,又是其亲自派來追查李忍涛下落的特使,矢泽慎一也不敢做的太过分,便当着南造云子的面,打电话请求留守上海的佐佐木给予南造云子一定的支持。 南造云子这才感觉内心舒服了一点,当下淡淡的道谢便告辞出去。 等到房门关闭之后,矢泽慎一冷笑了一声,对元剑锋说道:“元君,这个女人就是太自以为是了,是,我承认,当初的淞沪会战,她是立下了汗马功劳,但此一时彼一时,重庆方面的谍报系统已经不是当年的破绽百出,现在他们有了美国人的帮助,工作细致周密了很多,不可否认,以前帝国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就像东北、忻口之战等等,帝国哪一次不是以少胜多,可现在,如果还是要以老眼光來对待我们的对手,那就真的离失败不远了。” 但面前的元剑锋似乎并沒有认真听矢泽慎一的牢骚,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这种态度让矢泽慎一有些诧异和不满,他叫了元剑锋两声,元剑锋这才从沉思的状态中清醒过來。 “元君,你这是怎么了。” 元剑锋勉强笑了笑,又思考了片刻,“实不相瞒,矢泽阁下,我的妻子,失踪了。” “什么。”矢泽慎一吓了一跳,险些从椅子上站起來,“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今天早上,霞飞路的事情出了以后,我就安排了一些人手在我家附近驻守,本想保护家人的安全,但沒想到还是出了事情。” 元剑锋还是沒有将自己心底的疑虑说出來。 霞飞路的事情出來之后,元剑锋处于自身的考虑,调派郑锦等人加强了对自己家的监视。 李士群与夏之萍在珠宝店见面,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沒有人能知道,唯一知道真相的两个法国人全被林笑棠给绑走了,这更让元剑锋心中的疑虑大增。 与夏之萍原本商议好的,由她将李士群拖在珠宝店,等到外边布置完毕,进入抓人,谁料到李士群竟然在短时间内便从珠宝店里走了出來,也让元剑锋等人有些措手不及,元剑锋不由得怀疑夏之萍那里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題。 今天凌晨,实际上郑锦安排的人手是受到了袭击的,就连元剑锋家里的几个佣人也都被人下了药,全都昏迷不醒,而且家中连一点打斗或者挣扎的痕迹都沒有,也就是说只有两种可能:一,夏之萍也被人下药,在昏迷中被绑架,二,下药人其实就是夏之萍,她迷倒了家里的佣人,毫不费力的从家中脱逃。 虽然元剑锋心里希望是第一个原因,但其实他自己都对第一种可能不抱什么希望,要知道,家里的佣人其中有两个都是郑锦亲自安排的,身手和意识都不差,下药这种小手段如果不是他们轻视或者信任的人,根本不可能得手。 但夏之萍出走的原因是什么呢,难道她真的对李士群有了好感,并因为这个原因,不惜背叛自己,想到这些,元剑锋竟然有了抓狂的感觉。 “既然如此,那我们尽快出发。”矢泽慎一故作豪迈的一拍桌子,对于元剑锋,他还是极尽拉拢之能,“七十六号的整合你先交给手下人去办,只要我们抓住或者杀了李士群,七十六号的那些人都不在话下。” …… 公共租界的罗士红酒庄远近闻名,日军占领租界之后,大批英美法三国公民离开租界,罗士酒庄的生意也一落千丈,后來被意大利人接手,生意总算有了些起色。 南造云子在所属半径区域内清理了一遍,最终将目光投向了这里,但目前的人手却有些捉襟见肘,矢泽慎一和元剑锋配合日军作战部队,沿着上海至无锡的公路路线追赶下去,也造成了上海方面的人手不足,而宪兵队的佐佐木虽然同意全力协助,可宪兵队毕竟还掌握着全上海的治安和谍报人员搜索工作,不可能将重心倾斜到南造云子这方面來。 南造云子只能指挥着少得可怜的二十多名手下对罗士酒庄进行并不全面的监控,常盘千代的伤暂时还沒有好,所以只能呆在日本陆军医院中休养,但就算她此时痊愈了,南造云子也沒打算再让她归队,马啸天敢动她的女人,死了也是白死,但患有严重精神洁癖的南造云子也绝不可能再宠幸常盘千代这个残花败柳。 好在酒庄是开放式的,虽然人手少,但南造云子却可以随时亲自或者派人到其中打探情况,一连三天时间过去了,虽然沒有见到李忍涛的的影子,但却让南造云子对这个罗士酒庄引起了浓厚的兴趣。 罗士酒庄背后的主人是一名意大利商人,经常往來于东南亚和上海之间,因此很少在酒庄出现,但流连在酒庄的意大利人却着实不少。 德国已经占领了整个欧洲,日本也占据了亚洲的广袤土地,作为轴心国系列的三个核心,意大利虽然在非洲也取得了一定的战绩,但和两个盟友比起來却差的太远,但意大利人丝毫沒有因此而妄自菲薄,历史上著名的威尼斯商人反而借着盟友的高歌猛进,将生意拓展至了欧洲甚至是亚洲的每一个角落,上海自然不能例外。 在这里,南造云子见到了意大利驻上海的公使佩索托,以及意大利商会的理事波琳,还有几名意大利的失意政客以及著名商人,沒过多久南造云子便觉察到,这其实是意大利情报组织在上海的一个联络点。 意识到这一点,南造云子立刻警觉起來,意大利人的情报据点怎么会和李忍涛扯上关系,难道他们和重庆还有着某种私下交易。 带着这些疑问,南造云子便以上海名媛的身份成为这个酒庄的常客,靓丽的外貌、优雅的谈吐、渊博的见闻,立刻便让她成为了酒庄聚会中的风云人物。 但随着调查的深入,南造云子的疑惑就越大,因为在这个酒庄中,她不禁接触到了某些意大利政府的官员,更是见到了英国人和美国人的影子,毫无疑问,意大利这个盟友通过上海的国际地位,在这个远离欧洲的城市与敌对的盟国组织建立了某种隐秘的联系,虽然现在看來只是部分底层人物之间的纯友谊接触,但天知道在这背后,他们会谋划着什么。 之前关于林笑棠的调查和李士群的追捕,南造云子都铩羽而归,这次偶然的发现,顿时让她如同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毫不犹豫的游了过來,因为她,迫切的需要一个能证明自己的机会。 南造云子游刃有余的游走于酒庄内的各种势力之中,这里每隔几天便会有一次内部的聚会,主要是由酒庄内的会员参与的,南造云子沒花多长时间便争取到了一个会员的资格,当然,她知道酒庄真正的主人是会对自己的身份进行审核的,不过沒关系,对于她來说,身后的日本情报机构会将她的身份做一个完美的伪装的。 南造云子也沒有担心林笑棠对其的困扰,据可靠消息得知,南京伪政府已经任命林笑棠为清乡事务兼物资统制计划的总督办,被抽调到苏州唐生明麾下效力了,暂时,林笑棠对她的威胁已经解除了,而且,通过她的调查,南造云子发现,林笑棠其实和罗士酒庄并沒有太大的关联,他只是和那个叫做波琳的意大利商会理事保持着某种暧昧的关系,所以才利用这里作为自己的一个护身符,要不然,在这样奢华的酒庄内,还用得着阿猫每天定时來给某个接受保护的人物送饭吗。 第三百四十章 好久不见 即使是成为会员,南造云子依然无法接触到罗士酒庄的核心秘密,除了能见到一些身份敏感的人员,南造云子并不能获悉他们之间在进行着什么交易。 南造云子不敢怠慢,赶忙将所有的情况通知了远在南京的老师土肥原贤二,土肥原贤二得知后,随即派遣一个精干的特务小组赶赴上海,直接接受南造云子指挥,意大利人居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日本人无论如何咽不下去这口气。 经过一番细致的观察,南造云子将突破口定在了两个经常出入酒庄,并且看來和波琳等人私交甚笃的中国人身上。 两个人其中为首的是一个将近六十岁的老者,几乎全白的头发,瘦骨嶙峋,面孔带着苍白的病态,但一双眼睛却偷着狡猾的精光,另一个是个中年人,但貌似只是一个跟班。 透过几次酒庄举办的聚会,南造云子迅速接近了这个为首的老者,老者看來对南造云子也颇为感兴趣,一双如鹰爪一般的手掌,借着南造云子接近的机会,沒少占她的便宜,南造云子虽然恶心的直反胃,但还是隐忍了下來。 老者自称姓王,但从通过从南京反馈回來的信息却让南造云子大吃一惊,原來这个老家伙竟然就是在重庆掀起惊涛骇浪的王显卿,重庆政府出了高额的花红要他的项上人头,沒想到,他竟然还滞留在上海。 南造云子的直觉告诉她,王显卿还留在上海,一定有极其重要的目的,李忍涛、王显卿、意大利人,这三者之间会有什么关联呢,迪克兰已经死了,他手中的东西不出意外的话一定会被李忍涛拿走,难道说意大利人也想得到那些资料,可王显卿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当然,王显卿也不是傻子,对于这个主动送上门來的美女,作为在江湖上打滚多年的他自然会保持着格外的警惕,重庆事败之后,裴中岩叔侄和他们的家族都灰飞烟灭,王显卿却孤身一人从重庆逃到上海,上海时三教九流汇聚之地,在这里很容易便隐藏下來,再说,当年在这里,王显卿和聂尚允还保留了一颗重要棋子,,万全,这个时候,是发挥他作用的时机了。 王显卿在上海秘密和夏浩明取得了联系,两人还算有一段交情,王显卿的事情,夏浩明也听说过一些,对于王显卿能做出这样的大事來,夏浩明也是很钦佩的,当即便邀请王显卿加入到黑衫军中來,这次李士群和夏浩明撤出上海,便将长袖善舞的王显卿留了下來,由他负责和上海的美国特务机关取得联系,因为,李士群对目前的形势心里也沒有底,他迫切的希望得到实力雄厚的美国人的支持。 而王显卿愿意留在上海还有一个原因,对于聂尚允当年在南京失踪的那批黄金他始终耿耿于怀,王竹卿的仇这辈子已经沒什么希望去报了,王显卿只想利用剩下的时间找到那批黄金的下落,带着这笔富可敌国的财富找一个安稳的地方,惬意的渡过余生,为此,他查阅了聂尚允等人留下的资料,并通过夏浩明的关系得到了南京方面收藏的部分珍贵文档,终于得到了黄金的蛛丝马迹。 但想要找到黄金的危险性也是可想而知的,凭借王显卿自己是绝无可能拿到黄金的,于是,王显卿利用和美国人接触的机会,将黄金的事情透露了一些出去,打算和美国人共享这批黄金。 南造云子的靠近,让王显卿意识到危险的临近,可他并沒有在意,而是直接通知了美国人的代表斯嘉丽,也就是化身为波琳的情报局人员。 斯嘉丽低着头沉思了片刻,“王,我们对你的计划很感兴趣,接近你的那个女人要么是日本人的间谍,要么便是七十六号的特务,这样的人绝对不能留,你想办法把她带到明天晚上的聚会來,我们來解决她。” “她肯來吗。”王显卿有些疑惑。 斯嘉丽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脸上露出自信的微笑,“她一定回來的,你只要装作不经意的透露给她,明天会有大人物來参加我们的酒会就可以了。” 看着王显卿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斯嘉丽的笑容逐渐消失,她随意的招招手,立刻便有一个黑影凑到近前來。 “安排人严密保护这个王显卿,尤其是注意中国人那边的动静,这个人对于我们很重要,但中国人却很想要他的脑袋,在计划成功之前,王显卿一定不能够出事。” 林笑棠已经离开了上海,但在离开上海前,他请求斯嘉丽和他的手下合演一出戏,南造云子是一定要杀的,但不能由林笑棠的人去杀,所以,必须要采取借刀杀人的办法,斯嘉丽答应全力配合,原因是,林笑棠同意将李忍涛手中的资料与其共享。 可令斯嘉丽意外的是,王显卿这个计划外的人物却给了她很大的惊喜,先是王显卿代表李士群來寻求与美国人的合作,这对美国人來说是求之不得的事情,虽然李士群和重庆的蒋某人有着解不开的深仇大恨,但这并不妨碍美国人和李士群的合作,第二次世界大战迟早会有落幕的那一天,相对于一个统一、稳定的中国,美国更愿意看到一个内斗不已,分裂的中国,因此,扶植起某些重庆政府的反对势力是符合美国的亚洲战略的。 还有便是王显卿提到的那笔天价黄金,美国人是绝对不会嫌弃口袋里的钱太多的。 但这件事情一定要瞒着林笑棠,斯嘉丽作为美国在上海的情报机构的总负责人,是很了解这位情人兼对手的个性的,这个人是吃不得一点亏的,而且有着极为强烈和浓厚的民族主义情节,一旦他得知这件事情,他将会不惜一切代价的來夺取黄金,因为,不管从任何角度來说,这笔黄金都是中国人的财富。 对于这一点,斯嘉丽深信不疑,但心中却是有些矛盾,从个人角度來说,她不愿意欺骗林笑棠,但从国家角度來说,她必须这么做。 …… 酒会的客人并不多,但却非富即贵,其中有意大利驻上海领事馆的两名官员,还有几名意大利的几名知名政客和豪商,斯嘉丽作为意大利商团的理事也位列其中。 王显卿和南造云子也是一身盛装出席今晚的酒会,南造云子的心里竟然有种抑制不住的激动,这是一个标志,也显示着她即将迈进罗士酒庄的核心社交圈子。 酒会的现场就在酒庄的后面的院子里,覆盖着整个院子的葡萄架上扎满了五光十色的小灯泡,照的整个酒会的现场光怪陆离,一股掩饰不住的神秘气息笼罩在酒会的上空。 酒会的宾客三三两两汇聚在一起,就连光彩照人的南造云子进來也沒引起多大的轰动,直到一个多小时之后,酒会的主持人才将贵宾相继邀请到酒庄的酒库中,说是还有一个专门招待酒庄的重量级会员的小型聚会。 但这个时候,南造云子却怎么也找不到王显卿了,酒会的主持人是一个英俊的黑发意大利男子,礼貌的向南造云子发出邀请,南造云子却还在找王显卿的踪影,主持人一笑,“美丽的女士,或许您的男伴已经在会场等您了。” 南造云子只好无奈的放弃了寻找,在主持人的引荐下,來到位于酒庄地下的酒库。 酒库里堆放着大批的橡木桶,在中间的空出区域中放置着一张长桌子,摆放着几十瓶上好的红酒以及水果和甜品。 当南造云子走到灯光下,现场忽然响起了一阵掌声。 南造云子一愣,而斯嘉丽已经微笑着走到她的对面,“欢迎您,美丽的女士。” 南造云子觉察出一丝不对劲,但主持人,也就是那个黑发的意大利人已经落后于她几个身位,牢牢的把持住了酒库通向地面的楼梯。 她只好礼貌的笑笑。 斯嘉丽说道:“实在是抱歉,我刚刚听说,您的男伴,也就是那位王先生临时有些事情,要先走一步,所以他将您委托给我,要我一定要照顾好您。” 斯嘉丽一侧身,“因此,我为你精心挑选了另外一位男伴。” 随着斯嘉丽的侧身,她身后的黑影中慢慢走过來一个挺拔的黑影,等到走到灯光下,面前一身礼服的男子展颜一笑,“云子小姐,好久不见,别來无恙啊。” 看清楚了來人的相貌,南造云子的瞳孔猛的收缩起來,“李忍涛。” 李忍涛微微一笑。 “这就是个吸引我來的陷阱,是吗。”南造云子两道怨毒的眼神投向李忍涛。 李忍涛耸耸肩,依然还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好像开始时我们并沒有请云子小姐來,而是您义无反顾的就跳了进來,是吗。” 南造云子忽然间觉得自己的思维有些混乱了,意大利人、李忍涛、林笑棠、王显卿,就像是一团乱麻缠绕的自己有些透不过气來,一幅幅的镜头在眼前呼啸而过,从自己派遣常盘千代进入英雄开始,自己便陷入到这团乱麻当中,也就是说,从哪个时候开始,自己便掉进了这个深不见底的陷阱当中。 “今天,你要杀了我,是吗。”南造云子盯着李忍涛问道。 第三百四十一章 合作 “这是你第二次欺骗我。”南造云子看着李忍涛,眼睛中散发着浓浓的雾气。 “你如果不來中国的话,我无论如何都欺骗不到你。”李忍涛平淡的回答,“而且,今天不是我要杀你。” 南造云子脸上闪过一丝疑惑,“那是谁要杀我。” 李忍涛冲着旁边的斯嘉丽努努嘴,“就是他们。” “意大利人。”南造云子的口气重透出浓重的轻蔑,“战事稍有挫折,你们便只会出卖盟友吗。” 现场沒人回答,斯嘉丽则优雅的一转身,将精致的脸庞扭向南造云子,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口气缓缓说道:“忘了告诉你了,我是美国人。” 南造云子身子一颤,“什么。” “我们应该说是老对手了,只是你们从來沒有察觉我的存在,缅甸之行承蒙你们的照顾,真是感激不尽。” 南造云子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美国的特工已经跑到眼前,宪兵队和特高课居然都沒有发现,反倒伺候着她在缅甸游览了一大圈,不用问,林笑棠就是他们一伙的,缅甸发生的一切,包括日军的惨败都是他们的手笔。 眼前的这一切让南造云子产生深深的挫败感和绝望感,但求生的本能还是让她将目光偷偷的扫向酒库中的每一个角落,很明显,对方已经采取了严密的措施,封死了她可以撤退的每一条通道。 相比较之下,还是李忍涛距离她的距离近一些。 “这些年,我将你的资料研究了一遍又一遍。”南造云子忽然对李忍涛说道:“我看过你们一家的照片,你的妻子的确很漂亮,孩子也很可爱。” 李忍涛沒有说话。 “你应该也对我了解的也很透彻。”南造云子笑起來,灿烂的笑容中闪过无奈的心酸,“你是我这么多年唯一真心喜欢过的男人,我曾经很认真的想过和你在一起,但不仅是我做不到,我想,你也做不到。”脚步就在无意间向前跨出了两步。 李忍涛点点头,“你我是天生的敌人,除此之外,不可能有别的关系。” “是吗。”随着这一声幽幽的提问,一身长裙的南造云子闪电般向前冲去,摇曳的裙摆忽的张起,南造云子就势在大腿上拔出一把袖珍手枪,枪口从腋下向后伸出,两声枪响之后,在她身后的两条黑影瞬间倒地。 而南造云子则以李忍涛为屏障,挡住了斯嘉丽等人瞄向她的枪口,就在众人的微一犹豫之间,南造云子的枪口已经顶在了李忍涛的下巴上。 “放下枪,南造云子,你知道,你是逃不掉的。”斯嘉丽举枪瞄准。 李忍涛却忽然呵呵笑了起來,“这么多年,终于还是栽在你手上一次。” “还差一次,我们之间就扯平了。”南造云子笑颜如花,“向后走,还有你们,都把枪放下。” 南造云子用枪逼着李忍涛慢慢向后退去,她知道,自己刚才的那两枪便是给埋伏在外边以及同时混进酒会的手下发布的信号,枪一响,他们都会听到,无论如何也会冲进來救自己的。 但从桌子旁到慢慢走近楼梯,僵持了一分钟的时间,外边却始终沒什么动静。 斯嘉丽笑了,“不用等了,你的手下比你先一步上路了。” 南造云子一惊,她可是在门外足足埋伏了三十多个宪兵队的士兵,加上混进酒会的七个特别行动组的成员,要远远超过酒庄的人数,咱们会在须臾之间,毫无声响的被对手清除干净了呢。 就在她一愣神的瞬间,南造云子觉得腹部一凉,手中的手枪劈手便被李忍涛夺了过去,还沒等她反应过來,屋子中就响起了无声手枪那种特有的“噗噗”声。 南造云子胸口连中数弹,脚一软,跪倒在地上,看着插在小腹上的那柄匕首,眼角似乎有眼泪滑落下來,勉强抬起头,看向李忍涛。 李忍涛走到她的面前,手指轻轻拂过她光洁的面庞,“你等不到下一次了。” 南造云子大睁着双眼,扑倒在酒库的地面上。 酒库中一片沉寂。 沉默中,一个稳坐在桌子后的意大利中年人站起身,走到斯嘉丽对面,“斯嘉丽小姐,我们的第一次合作很完美,希望这是我们之后一系列合作的基础。”种男人很有风度的一躬身。 斯嘉丽优雅的抬起握着枪口还在冒烟的手枪的右手,将手背伸向中年人,“当然。” 中年人毕恭毕敬的握着斯嘉丽的玉手,在手背上轻轻一吻。 斯嘉丽的笑容愈发灿烂,“不过,我忘了告诉您,这也是我们最后一次合作。” 中年人一愣,却看见斯嘉丽的枪口猛然举起,向着自己冒出火光。 从黑暗中钻出的黑发意大利人和李忍涛也在同时举起了手枪,整个酒库中顿时不断迸射出子弹射击的光芒。 弹雨中,屋里的几个意大利人抽搐着栽倒在血泊中,他们显然沒有意识到斯嘉丽等人会向自己这边开枪,虽然已经气绝身亡,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惊恐和意外的表情。 枪声止歇,斯嘉丽走到桌前,抄起一瓶红酒,拿过两个杯子,帮李忍涛倒了一杯酒,而那个黑发意大利人则走到每一具尸体旁,又冲着要害补了一枪,电光火石间,显出一张冷酷的面孔。 斯嘉丽和李忍涛一碰杯,“李将军,林先生和你的要求我们都满足了,接下來说说我们的交易吧。” 李忍涛浅尝了一下红酒,“沒问題,林先生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要知道,他现在可是我的长官,斯嘉丽小姐请放心,明天我就会带着迪克兰夫人的怀表去银行,取出迪克兰藏在那里的资料,您的人也会在场,我根本沒机会做什么手脚的。” 斯嘉丽笑了笑,“还请你见谅,这并不是针对你,实在是林笑棠那个家伙太狡猾了,我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李忍涛一举酒杯,“客气客气。” 斯嘉丽转向走过來的黑发意大利人,“罗斯,接下來就交给你,将现场伪造成日本人和意大利人火并的场面,知道吗。” 罗斯一点头,“是,长官。” 李忍涛离开之后,斯嘉丽也出了酒庄,几十具尸体被进进出出的黑衣人抬进來,罗斯指挥着手下忙着布置现场。 斯嘉丽上了自己的汽车,坐到后座上,点燃了一支香烟,驾驶员专心致志的开着汽车,副驾驶上赫然便是失踪了一段时间的王显卿。 三个人都沒有说话。 汽车在夜间的上海街道上奔驰着,走了大概有二十分钟,车子在一处偏僻的角落停下,司机打开车门,径直下了车,车上只剩下斯嘉丽和王显卿两个人。 “王先生。” “是。”王显卿回过头,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你可以通知李士群先生了,关于他提出的合作,除了一些细节还需要商榷,我的上级原则上已经同意了这份方案,但有一点,你必须清楚,鉴于目前江浙地区的局势,我方暂时还沒有办法对李先生提供直接的帮助,但资金和武器军火方面不成问題,第一批援助将会在两个月之内抵达杭州,同时我们也会派出军事观察员参与到贵方的管理和作战中,当然这一切都将是在绝密状态下进行的。” “我一定转达。” 斯嘉丽忽然咯咯笑起來,“公事谈完了,接下來便是王先生的私事了,黄金的事情,我们很有兴趣,也决定和你开展下一步的合作,我们将会成立一个行动小组,由我亲自带队,护送你前去埋藏地点,不过……”。 斯嘉丽的话一顿,王显卿顿时有些紧张。 “不过,之前你提出的比例,我的上级很不满意,这样,行动成功后,我方将会从中抽出总价值二十分之一的黄金,作为你此次行动的奖赏,而不是你所说的各一半。” “啊。”王显卿顿时愣住了。 “不过”斯嘉丽又说出了一个“不过”,“不过,我们也是基于对你的安全的考虑,我相信你也知道怀璧其罪的典故,所以,上级特别允许,在行动成功之后,除了给你二十分之一的黄金之外,还将使你成为正式的美国公民,安排你在美利坚合众国定居,从今之后,你便是真正的美国公民了。” 王显卿长出一口气,摆出一副感激不尽的表情。 车子启动扬长而去。 王显卿的笑容慢慢消失,冲着车子的方向吐出一口浓痰,“妈的,臭娘们,要挟我,那可是老子的黄金,老子千辛万苦为了什么,还不是下半辈子的衣食无忧,你们可真够狠的。” 但随即,王显卿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他很清楚现在自己的处境,投靠李士群不过是权宜之计,眼看着江浙一带就要打起來,他可不想让自己再次置身险地,弟弟王竹卿的血海深仇是报仇无望了,可怜自己打拼了大半辈子,到如今却是两手空空,好像丧家犬一样,这次好歹弄到点黄金傍身,加上还能到美国去定居,自己的下半生总算有了保障。 想到这里,王显卿叹了口气,无精打采的拖着疲惫的身躯渐渐隐入了街边弄堂的黑暗中。 第三百四十二章 准备就绪 南造云子死后第二天晚上,从傍晚时分开始,天空中就飘起了恼人的秋雨,缠绵悱恻,日本陆军医院笼罩在浓浓的雨雾之中,三层的特护病房中,一身医生打扮的阿猫从容的整理着病房中的摆设,两名手下在一旁帮忙。 常盘千代被五花大绑,嘴里被塞着毛巾,在角落里不断的坐着徒劳的挣扎,她眼睁睁的看着阿猫三个人将床单撕成了布条,打成一束白绫挂在了窗户边墙壁上露出的一根钢筋上。 阿猫擦擦额头的汗水,脚步沉重的走到常盘千代的面前,蹲下身,摘下脸上的口罩,常盘千代下意识的向后躲去,却被阿猫一把抓住了脚踝。 “知道为什么要杀你吗,因为我最恨别人欺骗我,尤其是被日本人骗。”阿猫的语调冰冷。 阿猫不管常盘千代如何挣扎,径直拖着她的一条腿便向窗户边走去,窗户上挂着厚厚的窗帘,仿佛便是与外界隔绝的一道屏障。 常盘千代的头被强按着钻进白绫打成的套子,身下的两个人猛的松开了手,常盘千代剧烈的抖动着,两只眼睛瞬间被蒙上一层骇人的血色。 不到两分钟,常盘千代便停止了一切的动作,身体随着白绫的扭动而空洞的打着转。 阿猫呆呆的看着常盘千代的脸庞,半晌,这才指挥着两个手下解开了她身上的绳索,拽出嘴里的毛巾。 阿猫三人将屋中的一切又布置了一遍,转身出门的时候,阿猫从口袋中拿出一个白色的信封,轻轻的放在了病床边的桌子上。 …… 号称“陆奥之虎”的日军第十三师团是日本陆军的甲种师团之一,曾参与过淞沪会战和武汉会战,武汉会战时,该师团在富金山一线踌躇不前,造成日军局部进攻受挫,声名一落千丈,之后,便一直驻扎华中长江沿线,太平洋战争爆发后,原本顺风顺水的日本陆军在缅甸折戟,两个野战师团几乎被打残,让日本的南进计划受到重大挫折,不得不重新评估及分配手中的军事力量,第十三师团的主力也就在这个时候被调往南洋,目前在无锡附近驻守的,不过是第十三师团103旅团的一部,总数约为五千人,由旅团长山田栴二直接指挥。 此时在战前会员四行大放厥词的,也正是这位山田栴二旅团长。 山田栴二个子不高,但和大部分日本军人一样,身材颇为健硕,几乎沒有脖子,宽阔的肩膀上架着一颗圆滚滚的脑袋,双眼凶光毕露,对于和李士群势力的对峙,他本人始终抱着一种极度轻视的态度,认为只要以日本军队为主力发起进攻,盘踞在无锡的两万地方保安军部队绝对支撑不到两个小时便会崩溃。 林笑棠很清楚,山田栴二对中国军队的认识还保留在淞沪会战和武汉会战时的印象,再说,李士群组建的清乡保安部队,直到现在,也沒有出现在公众的视野前,战斗力如何不得而知,但毕竟是伪政府的部队,很多人都对其战斗力不抱任何希望。 可林笑棠也知道,李士群直接或者间接控制的部队又将近十万人,而十万人的军队中,谢云巢麾下的这两万人却实打实是李士群精心栽培的精锐,一年多前,刚开始组建时,李士群便请來了德国教官亲自指导训练,对于军饷、装备等则更是不遗余力,李士群在上海搜刮來的大批钱财都投入到了这支部队中,对其重视程度可想而知,只是这支部队目前还沒有受过战火的淬炼,具体战斗力还要等到战时才能做评判。 当然,林笑棠对山田栴二重视的一个重要原因便是,当年,南京陷落,时任第十三师团支队长的山田栴二率军攻克乌龙山炮台,继而占领燕子矶,进入南京,参与了到了对南京平民和投降军人的屠杀,可谓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屠夫”。 所以,对于山田栴二的狂妄,林笑棠作为伪政府大员,并沒有多说什么,也沒有刻意去提醒,而是自顾自的品起了面前的茶水。 于是乎,整个会议便成了山田栴二夸夸其谈,炫耀武勇的舞台,唐生明以及新近加入到伪政府皇协军中的姚杏林和俞万金等将领,听到山田栴二近乎于无耻的言论,一众将领顿时气得脸色发白,偏偏唐生明和林笑棠还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众人也只得敢怒不敢言。 会议最后的结果,还是不了了之,山田栴二虽然狂傲,可并不是傻子,目前江浙地区的日军野战部队本身并不多,要他和李士群的两万养精蓄锐的部队來一次大规模的火并,他可是不愿意做这样的赔本买卖,山田栴二的意见是,以唐生明的皇协军为主力,即日起开始向无锡一线发起试探性进攻,李士群尚未回到无锡或者杭州,清乡部队目前还是群龙无首,只要进攻迅猛,便可以一举将无锡守军击溃。 唐生明何等的老辣,一听便知道这是山田栴二这是打算下套子保存实力,当下便以军队新编兵员众多,还缺乏训练,而且后勤物资还未到位的理由,把整个计划拖延了下來。 山田栴二气哼哼的走了之后,唐生明不由得发了愁,“佑中,咱们拖得了一时,可拖不了一世啊,这小鬼子明显就是要让咱们当炮灰啊,李士群现在不见踪影,谢云巢虎视眈眈,这仗不好打啊。” 屋子里只剩下唐生明、姚杏林和俞万金以及林笑棠四个人,林笑棠也不再顾忌什么,轻松的笑道:“我的唐司令啊,鬼子的意思是让咱们做炮灰,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当前的关键有两点,一,想尽一切办法阻止李士群和谢云巢合兵一处,这件事情,日本人已经派了矢泽慎一和元剑锋去办,我也调了一些人暗中去查,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第二,别管用什么法子,咱们自己的部队尽量不参与到这次战事中,让小鬼子和李士群去拼个你死我活,咱们要做的,就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林笑棠悠然自得的点上一支香烟,“我听说苏州之前可是李士群的地盘,难道说谢云巢和黄敬斋撤出去的时候,就沒有留下眼线什么的,还有,苏州和无锡近在咫尺,离杭州也沒多远,这种距离,传递消息应该很快,是吧。” 唐生明一愣,随即似乎明白了点什么,“你是说……。” 林笑棠微笑着拍拍他的手背,“放心,我已经在准备了。” …… 苏州桃花坞附近的集市,因为两军对峙,生意较之以往已经萧条了许多。 以往最为忙碌的富荣货栈,此刻门前停着七八辆拉满货物的大车,來往的街坊都说,富荣的老板这是撑不下去了,要将货物都拉到乡下去。 富荣货栈的老板姓农,看着伙计们将货物装上车,暗地里叹口气,眼神却瞄向街角,冷冷清清的街上除了两个小吃摊,再无旁人,自打无锡和苏州暗自开始较劲之后,老百姓连上街的人都愈发少了,粮油店里的粮食被抢购一空,当然,更多的人则是像农老板一样,偷偷的带着家人和家当五乡下躲避兵灾。 看看货物都齐备了,农老板招呼一声,带着伙计们赶着车向城门的方向走去。 这些天,城门守卫的愈发严紧了,好在农老板平日里沒少在城门这块泼洒钱财,所以他的车队出城还是沒有问題的。 守门的是保安队的一个班,班长姓冯,也是农老板的老关系,这次出城的事情,也是几天前便和冯班长打过招呼的,专意凑着他当班的时候來出城,也可以少些麻烦。 离着城门还有两道街的距离,农老板愈发显得心神不宁,不时的回头看看。 直到突兀的枪声响起,农老板噌的便跳下了马车,冲着身后一辆车上的伙计使个眼色。 两个伙计立刻风一般的向着枪声响起的地方跑去。 等待是备受煎熬的,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两名伙计风风火火的跑了回來,将一个沾满血迹的布袋递到农老板的手上,同时摇摇头,低声说:“人已经不行了。” 农老板脸色一变,伸手打开布袋,从里边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纸卷,略略一看,便慌忙收到怀中。 农老板跳上马车,冲着车队一声大喊,“快,出城。” 车轮滚滚,转过两个街口,城门就在眼前。 冯班长坐在架着机枪的麻袋上,看到农老板的车队过來,顺手将烟头抛到一边。 但两人还沒來得及打招呼,车队的身后却传來一声大喊,“拦着那车队。” 农老板身形一颤,冲着伙计们一握拳。 七八辆马车上的伙计们顿时便从货物堆中抽出了长短武器,一部分径直向身后开火,一部分则仅仅簇拥着农老板向着城门处杀去。 冯班长还沒搞清楚状况,便被一阵弹雨打成了筛子,守卫城门的士兵们措手不及被赶得东逃西散。 伙计们手脚灵活的解下马车上的马匹,跳上马背,在农老板的带领下,如疾风一般冲出了苏州城。 第三百四十三章 死灰焉能复燃 唐生明和林笑棠就带着几个随从,站在城楼上,看着农老板一行飞马从城门处杀出,打马扬鞭,向着无锡的方向疾驰而去,两人扭过头,不禁相视一笑。 唐生明轻轻拍拍手掌,“佑中,这出戏咱们是演完了,现在就看对面的谢云巢和黄敬斋上不上钩了。” 林笑棠摆摆手,“只是一张战力配置图而已,不下点猛药,这两个家伙是不会动手的,现在双方都在等对方出牌,咱们不想挑起战端,是不想做炮灰,他们不想动手是因为也沒有必胜的把握,毕竟他们的地盘也只有这么大,一旦失败,就退无可退了,我估计李士群对黄、谢两人也有过交待,能保持这种局面是最好,而且上海传來消息,李士群已经安排人和美国方面接触了,打的就是割据一方的主意,不过,咱们可万万不能让这种局面出现啊。” 唐生明深有感触,“佑中你所言极是,你到苏州之前,委座也给你我一连发來数封电报,再三强调千万不可让李士群死灰复燃,一定要除之而后快,看來,委座对他是忌惮的很啊。” 林笑棠呵呵一笑,“戴老板何尝不是如此啊。” 两个人都很清楚,李士群作为中共和国民政府的叛徒,知晓的秘密实在是太多太多,在任七十六号主任期间,和军统、中统血战连场,结下了化不开的血海深仇,手上沾染的抗日将士的鲜血数不胜数,很遗憾,日本人那次针对他的投毒行动失败了,让他从南京逃了出來,也酿成了今日的局面,但此时,重庆方面和日本人倒是一样的心思,那就是一定要坚决铲除李士群的所有势力。 山田栴二为保存实力,只是一个劲的催促着唐生明等人尽快用兵,他好來获渔人之利,唐生明和林笑棠自然不会中计,可日本人毕竟是沦陷区的实际主宰人,山田栴二又是第十三师团的高级军官,在奉命平叛的部队中属于最高级别的指挥官,唐生明和林笑棠老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啊。 说到这儿,唐生明不禁脸现愁容,“就算谢云巢和黄敬斋顺利得到了咱们精心设计的兵力部署图,可他们两个会有勇气和胆量主动出击吗。” 林笑棠摇摇头,“绝对不会的。” 唐生明不由有些沮丧。 可林笑棠却接着说道:“可我有办法挑动他们和日本人斗起來。” 唐生明精神一振,“什么办法。” 林笑棠一笑,“那你先要帮我一个忙。” “你说。” “很简单,一天之内,将苏州城内和城外的细作全部清理干净。” …… 李士群和夏浩明终于松了一口气,距离无锡已经不远了,上海到无锡不过一百多公里的距离,李士群等人竟然走了足足四天的时间,。 从上海出來的时候,夏浩明准备了两路疑兵,一路向安徽方向行进,另一路则借道长江航线,向杭州进发,这两路疑兵也吸引了日本人和七十六号的部分追击兵力。 但矢泽慎一和元剑锋却牢牢的咬住了李士群的尾巴,紧紧向无锡方向逼过來,逼不得已,李士群和夏浩明只得指挥着跟随着自己的两百多黑衫军东躲西藏,绕了不少的弯路,铁路线不敢走,公路也有大大小小的哨卡,一路上也和身后的追兵连续交手,损失了几十号人马,但总算暂时甩掉了追兵。 因为连日的行军,夏之萍已经有些吃不消了,队伍一停下來,她便瘫在了草地上,全然不顾草丛的潮湿。 这让李士群有些心疼了,在他的不懈努力下,夏之萍总算被他感动了,他赶忙从手下的行军囊中拿出一条军用毛毯,细心的帮夏之萍垫在身下,还将自己的水壶递了过去。 “之萍,來,喝点水。” 夏之萍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來,水的清凉也让她逐渐冷静下來,平心而论,夏之萍并不是一个容易冲动的女人,但这次的事情,到目前为止,她并沒有感觉到一丝后悔,这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讶,这或许是她平生第一次冒险,但那种为了感情肯付出一切的热切满满的充实着整个心头。 元剑锋的确已经令她失望到极点了,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李士群恰到好处的出现了,夏之萍凝望着面前的这个变得有些黑瘦的汉子,一丝怜惜油然而生。 “他能为了我甘冒奇险,这些,元剑锋做得到吗。”夏之萍不禁问自己。 “之萍,你放心,距离无锡只有咫尺之遥了,浩明已经派人去通知谢云巢派人接应,到了晚上咱们就能进城好好休息一下,然后,咱们便即刻去杭州,那是咱们的大本营,到了那里,就再也沒有人可以威胁到我们。”李士群着意加重了“我们”这两个字眼。 夏之萍的脸微微一红,“可你要如何安置我呢。” 李士群一阵心潮起伏,猛的上前握住了夏之萍的双手,“之萍,你给我半年时间,我一定和太太做个了断,到时候,我们就再不分离。” “咳,咳”,一阵不合时宜的咳嗽声响起,原來是夏浩明回來了。 夏浩明虽然对李士群这个时候还在儿女情长颇有些不以为意,但对李士群的耿耿忠心还是促使着他上前來提醒李士群。 李士群安抚好夏之萍,这才和夏浩明走到一边的僻静处。 夏浩明紧皱眉头,“后面的兄弟來报,追兵跟的很紧,还有,这些追兵很不对劲,不像是普通的日军,枪法出奇的准,两三个人为一个小组,神出鬼沒,很难对付。” 李士群也一愣,他在上海和南京多年,并沒有听说过日军有类似的部队,昨天,这些追击者第一次出现的时候,他也大为惊诧,按道理來说,他的黑衫军已经是可以称得上精锐了,李士群自忖相同条件下,黑衫军的士兵素质并不逊于日军最精锐的甲种师团的士兵,但跟上來的那些日军却和以往有些不同,他们都带着沒有一丝反光的钢盔,手中也全是清一色的自动火器,个人和配合能力出众,就像跗骨之蛆一般牢牢的跟在身后,不知道什么时间就会出现,为此,黑衫军付出了二十多条生命,而对方不过折损了区区四五个人。 “难道是日本人所谓特种作战部队,可这些部队都分布在华北,山陕以及太平洋战场啊,我并沒有听说过江浙一带有这样的部队啊。”李士群自言自语。 夏浩明观察了一下手下的状况,不由得忧心忡忡,“情况不是很乐观,我一个小时前派人进城和谢云巢联系,可至今还沒有回信,这些日本人的身后一定还跟着大股部队,要是不能及时进城,我们很难坚持太长的时间哪。” 李士群倒吸一口冷气,难道说无锡方面出现了什么问題不成。 正在思索间,手下匆匆來报,“无锡來人了。” 李士群和夏浩明心头猛的一松,同时看向來人。 來人时谢云巢清乡部队的一个参谋,李士群之前也是见过的,“无锡情况怎么样。” 参谋喘匀了气息,连忙回答道:“回报李主席,无锡的一切情况安好,但今天开始有大批的小股部队出现在无锡四周,谢司令唯恐出现什么差池,只能布置完毕,万无一失,这才命令属下带人前來迎接李主席。” 李士群松了一口气,刚想让参谋带路,马上赶赴无锡,可四周却突然响起了枪声。 夕阳的余晖下,之前见到过的那种日本士兵从四面八方围了上來,手中的自动式步枪和冲锋枪喷射着火焰,黑衫军的士兵顷刻间便倒下了十几个人。 夏浩明见势不妙,赶忙架起李士群就往无锡的方向跑去,但李士群却一把挣脱,愣是挣扎着跑向夏之萍,一把扶起面色发白的夏之萍,这才在夏浩明的保护下,踉踉跄跄的跟随着那个参谋向着已经隐入淡淡夜色中的无锡城墙跑过去。 黑衫军虽然也是李士群挑选,夏浩明一手训练出來的精锐,但在骤然受袭的情况下,面对的还是这些战斗力格外精悍的日本士兵,顷刻间便有些混乱了,在甜瓜手雷不断的爆炸声中,原有的黑衫军只能各自为战,随着夜色渐渐降临,黑衫军与日军的夜战能力差距便显现出來,很快,他们的组织的防线便被突破,三人为一小组的日本士兵左冲右突,不断将黑衫军士兵击倒在地。 李士群等人在十來名心腹的保护下,拼死突围,不可否认,人在绝境下的爆发力是惊人的,四五十公里的距离,众人用了不到四十分钟的时间就完成了,除了夏之萍已经有了脱力的迹象,其余的人看到无锡的城墙都是精神一振,更是加快了脚步。 城门缓缓的打开,在黑夜中发出极为刺激耳膜的声音,城门中涌出大队荷枪实弹的士兵。 李士群的心情顿时轻松下來,向着对面來的部队不断招手。 忽然,黑暗的天空中忽然传來了刺耳的破空声,夏浩明的脸色一变,一手一个,将李士群和夏之萍按到在地,同时高声大喊,“卧倒,是榴弹炮。” 炮弹就在李士群等人和刚刚出城的人马中间起爆,火光闪处,血肉横飞。 第三百四十四章 夺城 火眼和老权也没想到居然能在这个时候,正好遇到李士群等人要进无锡城.老权带着的五百名特战队员早已在三天之前来到前线,原本是奉了林笑棠的命令,今晚偷袭城楼,造成日本人开始攻击的假象,却没想到正要进攻之时,却看到一队败兵抵达了无锡城下,而无锡的城门居然也就打开了。 火眼和老权一阵狂喜,真要是趁这个机会,一举将城门拿下来,那可是奇功一件。刚刚命令身后的苏州清乡部队炮兵营开了一阵炮,火眼便看到了人群中的李士群,这更是喜出望外,接着,矢泽慎一和元剑锋指挥的那队日军特种部队便开始了与李士群部下的短兵相接。 城里的接应部队此时也向外杀来,但城门的宽度就那么大,城内部队虽然人数众多却被混战的人群堵在城门道中,一时拥塞难行。 火眼和老权趁势带着部下杀上来,总算让矢泽慎一的部队有了喘息之机。火眼和老权不免有些面面相觑,和日本人打了一辈子,这个时候居然站在了一起,真是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日本特种部队和林笑棠的特战队都是双方以重金打造的精锐部队,装备自然不是清乡部队所能够比拟的,几百支冲锋枪构成的火力网让城门中的部队死伤无数。清乡部队顿时混乱起来。 矢泽慎一和元剑锋此时也已赶到战场,元剑锋身后的伊万看到火眼,双眼顿时射出两道精光,当天伏击李士群,两人虽然没有直接交手,但却是在李士群手下的那个狙击手手中吃了点暗亏。彼此都觉得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后来听说那人便是李士群手下的夏浩明,来年个人这才都对此人留了意,伊万跟随着元剑锋,这一路上与夏浩明交过两次手,但都没占到什么便宜。此时,又在无锡城下看到久违的火眼,伊万顿时起了争胜之心。 矢泽慎一和元剑锋都认识火眼,知道他是林笑棠的左右手,在林笑棠初到上海时就跟随着他,因此见面也都很客气。 矢泽慎一很奇怪,“怎么就你们这些小股部队,唐生明司令和山田旅团长的部队呢?” 火眼苦笑:“大佐阁下,山田旅团长的部队我们怎么调动的了,他们虽然离无锡城垣最近,但唐司令却无能为力啊!” “八格牙路!”矢泽慎一顿时大发雷霆,“就算不肯服从调动,总要在无锡附近安插人手,我们一路追赶李士群这么大的动静,难道山田阁下就一点没发觉吗?” 矢泽慎一转头对元剑锋说道:“立刻以上海特高课的名义给山田旅团长发报,让他立刻派兵对无锡城展开攻击,支那人的皇协军的战斗力他不是不清楚,配合作战还可以,攻坚战斗怎么能交给他们。如果不能迅速平定李士群,那么江浙就会掀起大乱子!” 谢云巢和黄敬斋得到禀报,此时早已经来到城头,接着灯火向下看去,不禁倒吸一口冷气,穿着日军和皇协军的精锐部队正在猛攻已经打开的城门,和接应李士群的部队混战在一处,双方犬牙交错,城门附近子弹横飞,手雷和手榴弹的爆炸声此起彼伏。 黄敬斋脸色发白,“糟糕,看样子,日本人早已经算计好了,一直尾随着李主任,到了无锡城下才突然发难,想要借此机会一举攻破城墙!” 谢云巢皱皱眉头,“不要胡说,城外也有我们的眼线,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发觉。当务之急是将主任尽快接进城里,强化城墙防守,不能让日本人钻了空子!” 话音未落,天空上已经传来了一连串的炮弹破空的声音,谢云巢脸色一变,赶忙拉着黄敬斋跑到掩体后,几十发炮弹准确的击中了城墙上的工事,一阵烟尘过后,,城墙被炸出十几个缺口,几十名士兵不翼而飞。 “日本人要开始总攻了!”黄敬斋一把抓住谢云巢的手,已经顾不得擦去脸上的黑乎乎的硝烟痕迹。“快下令反击,要不然,主任进不了城,咱们也得玩完!” 谢云巢当即命令城内的炮兵部队开始还击,当然,他们的目标便是之前农老板九死一生从苏州搞来的战力分布图。谢云巢也留了个心眼,没有对地图上标识的日本人的驻地进行炮击,而是选择了相对薄弱的皇协军阵地进行了轰击。 他哪里知道,这张分布图原本就是林笑棠的杰作,上面标注的无锡城外的军力分布,正是根据谢云巢手下探听的情报,做出了一些小小的改动,将日军的兵力部署全部暴露在阳光下,所以,谢云巢此时攻击的,正是无锡城外山田栴二的军营。 山田栴二接到矢泽慎一的电报,确实有点不屑一顾。野战部队和特高课这样情报机关,虽然同属于陆军部,但互相并不节制,山田栴二作为陆军少将,对于矢泽慎一这样一个后辈下属的命令自然有些抵触情绪。要不是矢泽慎一和皇族关系密切,尤其他还是时任大本营军事参议官朝香宫鸠彦亲王的心腹爱将。 朝香宫鸠彦曾任上海派遣军总司令一职,淞沪会战后,接替生病的松井石根担任进攻南京的总指挥官,南京城中的屠杀便是由他策划,并亲自下达的命令。之后,迫于舆论压力,被调回本土,但在陆军中的威望依然存在,也因此,山田栴二不得不命令炮兵对无锡策应攻击。在他看来,需要向通过这样夺门战斗一举攻克无锡,无疑是天方夜谭。所以,他并没有打算出兵。 可接下来的情况却让山田栴二不得不改变了主意。日本军队的炮击刚告一段落。无锡方面却开始了惊天动地的反击。 谢云巢精心打造的炮兵团开始向日军军营发动炮击,96式155毫米的迫击炮、41式75毫米的山炮、94式75毫米山炮等等,全部上阵。将措不及防的日军军营炸了一个鬼哭狼嚎。 一方面,山田栴二没想到清乡部队敢于主动进攻大日本帝**队;另一方面,也是对李士群军力的估计不足,没想到他们的装备竟然这么精良。 于是乎,就算山田栴二再不乐意,也不得不调集军队开始强攻无锡了。 日军旅团主力投入战斗后,唐生明和林笑棠也接到了火眼的消息,开始组织部队策应,但他们将自己的职责分的很清楚,那就是紧紧策应而已,最艰巨的战斗当然要交给日军。 混战中,李士群和夏之萍等人总算进入了无锡,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日军的火力已经将他们进入的东城城门打出了一个豁口,日军士兵呼啸而入,双方就在城门下的街道中展开了巷战。 李士群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费尽心力筹划的退至无锡的计划竟然会变成如今的局面。目前只能下令让两万精锐部队拼死将攻进城来的日军赶出去。 第十三师团毕竟是日本陆军的甲种师团,清乡部队本来占据坚城,还有一战之力,骤然间要面对最精锐的日军师团,虽然也是号称精锐的部队,但毕竟没有经过战火淬炼,甫一交手,高下立见。尤其是在巷战中的白刃战,往往是七八个清乡部队的士兵都挡不住两个日军士兵的冲刺,部队很快溃散,向后退却。 谢云巢连杀了两个抢先撤退的连长,这才止住败兵的退却,总算在城内组建起了一道防线。装备上的精良优势开始体现出来,将日军阻断在惠山街一线。日军连续三次重逢,但由于街道并不宽阔,清乡部队的火力又极其猛烈,日军方面损失惨重,但始终冲不上来。 而唐生明的部队也在南门一带和清乡部队“激烈交战”根本腾不出兵力救援,双方的战事一时竟然陷入僵持状态。 山田栴二无计可施,除了急的哇哇乱叫,竟是对目前的局势没有一点建树。 矢泽慎一无奈的摇摇头,转身看向自己身后一个带着黑色不反光钢盔的日本军官,那军官脸上虽然也挂满了疲惫,但始终站的笔直。 “浦上少佐,还是你们来解决目前的困局吧,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在天亮之前使整个城防部队混乱起来,最好是能使叛军的指挥机关失灵,为皇军进攻创造机会。得手后,以红色信号弹为标识!” “是!”军官一点头,“大佐阁下,我的士兵们正在休整,给我们半个小时就可以出发。但我们需要八十套叛军的制服!” 元剑锋赶紧回答道:“这个没问题,交给我去办,二十分钟后,我一定将制服交给阁下!” 矢泽慎一郑重的一低头,“浦上君,一切都拜托了!” 李士群扶着夏之萍,带领众人狼狈不堪的撤退到无锡的城防司令部,这才放松下来。谢云巢和黄敬斋命人准备好食物、茶水和换洗衣服,招呼众人尽快休息一下。 好不容易看着李士群简单擦洗完毕,用了些饭食,谢云巢和黄敬斋这才忧心忡忡的凑上来,“主任,如今之计,您看……?” “部队的士气怎么样?”李士群反问道。 “还能坚持,但想要重新夺回无锡的整个控制权,不是太容易啊!”谢云巢虽然犹豫,但还是说出了心里话。 第三百四十五章 不得不战 李士群长叹一声,经过了这些天的波折,他的心性已经变得坚韧无比,虽然明知道无锡的局面已经不可为,但潜意识中却还想再搏一把。 日军已经攻破东门,唐生明部还在南门和守军苦战,其他两个城门也受到小股部队骚扰,应该不足为患,对方的主攻方向应该就在东面,想到这儿,李士群当即命令谢云巢调集其余两个城门的部分兵力,火速赶至东门战场,力争将日军重现赶出城去。 谢云巢颇有些犹豫,他和李士群不同,对于自己的这支部队的了解,要远远多于李士群,两万人的清乡部队,其中相当大一部分是由原先的国军部队转化而來,其中包括了各个派系的部队,通过统一的整编,这才转化为目前的编制,应该说,士兵单兵作战的能力是不错,但不能否认的是,成军的时间太短了,而且沒有经过什么历练,只是参与过一些小规模的清乡战斗,除了装备优良,别的还真的沒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只是外界一位夸大了这支部队的能力,才让李士群得出尚能一战的结论。 “大哥”,谢云巢凑近李士群,并沒有按照李士群平日里的要求以官称來称呼他,也是为了能尽可能提醒李士群,“部队的底子我清楚,经过今天这一场血战,士兵们都让日本人的炮火给吓破了胆,对面可是日军的甲种师团,咱们不能把老底都扔在无锡城内,沒了江苏,咱们还有浙江,可沒了部队,咱们可就……”。 谢云巢沒明说,但李士群也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是什么,他看看四周,冲黄敬斋和夏浩明招招手,四个人走到一个僻静之处,李士群这才幽幽说道:“云巢的意思我明白,可现在不打不行啊,无锡虽然不是什么军事要地,但却是我们和南京以及日本人抗衡的第一战场,我不妨把老底告诉你们,陈公博已经在去杭州的路上,等他一到,我便会通电全国,在杭州另立政府,汪先生离开南京去日本也是为了斡旋此事,周佛海之流和重庆方面眉來眼去,脚踩两只船,要的就是除掉汪先生和我们这些人,我们沒有退路了,就算前边是万丈悬崖,我们也要走到底了。” 看着三名部下脸上浮现出哀伤的神色,李士群赶紧又解释道:“之所以我坚持要再打一仗,是因为來无锡前,我已经派人和美国人联系上,反馈回來的消息还不错,美国人已经答应对我们进行支援,目前所能够做到的就是资金和装备,所以,为了美国人的援助,我们也要打一场说得过去的仗,既是显示我们的实力,也是证明我们的价值,明白吗。” 李士群的这一番话才让众人稍稍恢复了一些精神气,谢云巢骂骂咧咧的脱掉上衣,“妈的,拼了,好歹轰轰烈烈的干上一场,小日本也不是三头六臂,咱们可调动的部队超过一万人,我就不信挡不住这几千日本人。” “炮兵营,把咱们所有的装备都拉出來,老子不过了,听我的命令,所有炮弹全部集中轰击城门处的日军阵地,一团,等炮击结束,立刻夺回阵地,此战有进无退,后退者杀无赦。” 整个阵地上都回荡着谢云巢的嘶吼。 攻克东门之后,山田栴二忙着清点部队,结果一出來,险些吐出一口血來,五千人的部队,在城门争夺战中,一下子损失六百多名士兵,还有重伤的两百多人,等于是将近失去了五分之一的战力,这些可都是参加过多次大型会战幸存下來的老兵,现在却一股脑的损失在了无锡城,山田栴二恨得只要牙根。 本來是打算让唐生明的皇协军來打头阵,充当一下炮灰的角色,可沒想到却阴差阳错将自己的部队变成了攻城的主力,这样的牺牲真是让人无法接受。 可事情还沒完,对面依旧严阵以待,其余几个城门依旧是炮火连天,但却沒有一点进展。 刚刚平静了不到半个小时的天空中忽然传來了“咻咻”的声音,山田栴二顿时脸色一变,大声命令道:“炮击,快隐蔽。” 但阵地上还沒來得及挖掘散兵坑等设施,士兵们只得钻进了之前清乡部队的壕沟和临时阵地,但这种建议的工事怎么能抵挡住对面炮兵部队的倾力轰击呢,炮弹在阵地上四处开花,无处躲藏的日本士兵只得眼睁睁的看着炮弹落到头顶,连山田栴二都被炮弹的气浪震飞,还哦带几名军官拼死将他拖进了城门边的一个地下掩体里。 连续的轰击持续了二十分钟,山田栴二也好不容易从昏迷中清醒过來,看看周围的军官,不用问他也知道自己的部队遭到了怎样的攻击,伤亡绝对是直线上升。 山田栴二不由得目眦欲裂,此时,矢泽慎一和元剑锋等人也狼狈不堪的钻了进來,至于火眼和老权的部队,则早就脱离了战场,赶赴南门和唐生明、林笑棠会和去了。 “矢泽君,怎么搞得,你的部下为什么还沒有动手。”山田栴二大声质问道。 矢泽慎一和元剑锋则面面相觑,浦上的特种部队走了已经有将近一个小时,这个时候不知道进行到何种程度了。 …… 浦上的部队换上了清乡部队的制服,已经分批进入到无锡城区深处,特种部队的士兵精通汉语,清乡部队因为之前的激战,此时各部队也处于混乱之中,因此也并沒有人发现敌人就在时候偷偷混了进來。 但找到清乡部队的指挥中心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特种部队原本的任务是半路截杀李士群,但却莫名其妙的参与到攻城战斗中,损失了二十多个士兵不说,就连这次渗透任务也是在沒有准备的情况下进行的,沒有无锡城区的地图,沒有对方指挥中枢的精确位置,更沒有内线的接应,因此这次行动从一开始便处于一种盲目的状态中。 在整个城中搜索了一个小时,前面的战斗是愈发激烈了,隔着老远都能听到那种震天动地的喊杀声,浦上心急如焚,最后干脆冒着暴露的危险,抓了两个“舌头”,这才打探到指挥部的确切位置。 一行人悄悄的靠近了城中心原先无锡的市府,这里不远处便是之前二十一师团部所在地,现在则成为了清乡部队的指挥部。 李士群到了之后,黑衫军在经过短暂的休整之后,便参与到指挥部的保卫工作,一路拼杀,黑衫军折损了将近一半的人马,现在也只剩下一百多人,加上原有的谢云巢的警卫连,指挥部的保卫力量大概有五百人左右。 浦上小心翼翼的观察了整个指挥部的全景,不可否认,保卫异常严密,如果直接攻击的话,不仅自己这边的八十人的小部队将会死伤惨重,还有可能使指挥部的主要军官逃脱,一番考虑之后,浦上决定等一等再动手,因为天色已经渐亮,估计要不了多少时候,指挥部门前的守卫部队就要换岗,这也许就是个不错的机会。 浦上静静观察着,心中默默的记着來往警戒部队的口令,直到天色发白,他这才带着一支小分队,偷偷跟上了一支十余人的巡防部队。 在一个僻静的角落,浦上带领手下消灭了这支小分队,全部潜伏到指挥部的偏门前,这里的兵力相对薄弱些,而且全部都是清乡部队的人马,战斗力相对來说弱些。 果然不出所料,不大会的功夫,指挥部中便出來一支分队來与大门前的守卫士兵换岗,浦上预先安排的兵力果断开始了攻击,攻势格外凌厉,让指挥部内部一阵大乱,黑衫军从四面赶來支援,双方陷入鏖战。 浦上看到时机已到,边带着部下大摇大摆的冲了出來,口中喊着口令,便向指挥部跑去,偏门的士兵下意识的想要阻拦,可看到是和自己穿着一样军装的士兵,便是一犹豫,就在这个当口,浦上带着人,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干净利落的消灭了偏门的哨兵。 于是,浦上带着人长驱直入进了指挥部。 指挥部已经乱作一团,谢云巢本來正在和前线的各部队军官通话,指挥进攻,突如其來的枪声却使得他猛的一愣,随即便有人报告实惠不受到攻击。 谢云巢不敢怠慢,立刻命令警卫连全部出动前往正门抵挡,而他自己则來到指挥室隔壁的房间,想要劝李士群和黄敬斋等人到后院暂避一时。 夏之萍在客房中刚刚入睡,奔波了一夜,她已经有些撑不住了,李士群则始终在身边照顾,让夏之萍觉得安心不少。 听到枪声,夏之萍一个激灵便从床上坐了起來,李士群温言安抚几句,还沒走出去,谢云巢等人便闯了进來,“主任,有敌人渗透进來,对指挥部展开攻击,你快到后边暂避一时吧。” 李士群的看看几名部下,“慌什么,不还是那些日本人的特种部队吗,黑衫军的兄弟都在这里,他们占不到什么便宜。” 话音未落,院子里已经传來了密集的枪声。 第三百四十六章 追击 浦上一马当先跑进了院子里,手中的自动步枪频频闪光,谢云巢带來的黑衫军便被他打倒了好几个,谢云巢沒想到日本人会來的这么快,当下也不再和李士群啰嗦,架起李士群和夏之萍就向外冲去,黄敬斋则沒那么幸运,出房门时被绊了个大马趴,连鼻子上架着的眼镜都给摔丢了,这才被夏浩明背起來,抢步跟上李士群等人。 士兵的素质就在此时体现出來,清乡部队的士兵的单兵素质明显要逊于日军,突然的袭击之下,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转瞬间便混乱的每个样子,参与反击的士兵少之又少,大多数的人就如同受惊的猎物四散奔逃,反倒是黑衫军的人马组织起了像样的反击,可人数不多,面对着八十名日军的两路突击,渐渐的有些招架不住了。 李士群,谢云巢等人想要从后门撤退,可到了后门才发现,这里已经被日本人截断了后路,几名日军士兵趴在高高的围墙上边,自动步枪封锁了所有撤退的路径,李士群等人猛冲了一次,也只是留下了一地的尸体。 谢云巢不禁有些慌神了,看看身边的人数,只剩下二十多号人,外边的救援部队却被日军分兵牢牢的拖住,指挥部本就是个易守难攻的所在,这时候,更是一筹莫展。 夏浩明也沒和李士群以及谢云巢等人商量,伸手从一名清乡士兵手中抢过一支半自动步枪來,身后日本人的攻击却让他沒办法认真瞄准,谢云巢硬着头皮带着士兵上前顶住了浦上的进攻,掩护住夏浩明的后背,夏浩明这才能集中精神瞄准墙头上的日本士兵。 两个清脆而精准的点射,两名日军士兵应声从墙头上摔下來,但剩下的三名士兵却警觉起來,向着院子里扔了几颗手雷,接着手雷爆炸的烟雾,转移了阵地。 这对于李士群等人來说也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夏浩明顾不得那么多,只拉上了李士群就往后门处跑,却根本沒有管身后的夏之萍,在他看來,只要能保证李士群的安全,这就足够了。 夏之萍惊呼一声,紧跟在李士群身后跑了出來,谢云巢等人却在后边苦苦支撑。 夏浩明拉着李士群飞步前行,李士群想要挣脱,夏浩明的手掌却如铁箍一般让他无法甩脱,他只得向着后边大声提醒着,“之萍,紧跟在我后边,不要掉队。” 夏之萍已经快哭出声來,但紧张的气氛却始终沒让眼泪落下來,女人的速速终究还是慢了一拍,就在堪堪要跑到后门的时候,之前从墙头上撤下來的日本兵已经在外墙不远处的大树下站稳了脚跟,返身有开始射击,夏之萍旗号跑进了他们的视线。 一声枪响过后,夏之萍如遭雷击,呆呆的站在了原地,就连李士群都被这声枪响吓到了,回身看去,顿时出了一身的冷汗,“之萍。”情急之下,甩脱了夏浩明的掌控,转身向后跑去。 夏之萍忽然觉得小腹上一阵酸麻,紧接着便是双腿发软,她不知所以然的向自己的小腹看去,却看到一团红色正在不断的扩大,夏之萍的脑子突然间麻木了,“我中枪了吗。” 李士群快步赶到,一把将夏之萍揽在怀里,一只手却紧紧按住她的伤口,“沒事,沒事,只是一点小伤,我们有军医,一定会治好你的。”李士群的眼睛里已经沒有其他,一个劲的柔声安慰着夏之萍。 夏浩明一跺脚,扔掉手中的步枪,从腰间拔出两支驳壳枪,倒退着向开枪的日本士兵处不间歇的开枪,子弹纵横而至,三明士兵避无可避,转眼间被打成筛子。 谢云巢和黄敬斋也赶忙向李士群处靠拢,但浦上等人的二十多支冲锋枪却始终沒有停歇,黄敬斋在后撤过程中,背部接连中弹,“士群……。” 大口的鲜,血从黄敬斋的嘴角溢出,他瞪大双眼看向李士群,转而扑倒在地。 “敬斋。”李士群心如刀绞,想要再退回去救黄敬斋,却被夏浩明和谢云巢紧紧拉住。 “大哥,无锡守不住了,咱们还有浙江的地盘,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烧啊。”谢云巢苦劝道。 众人背上夏之萍,拖着李士群就往外走,身后,留下了十余名黑衫军拼死抵抗。 …… 指挥部黑烟直冲天际,所有的通讯一概断绝,无锡城内的清乡部队登时大乱。 山田栴二和矢泽慎一等人大喜,立刻发动反击,清乡部队的防线只是象征性的抵抗一下,随即崩溃。 山田栴二纵兵进入无锡城内,派兵守卫各个交道要道,严查李士群等人的下落,守城的两万清乡部队主力,在战斗中死伤近万人,大约有三千人的残兵向着浙江方向退却,剩下的全都做了俘虏,但日军的损失也是空前的,五千人的部队,到现在已经折损了三千余人,战力消耗严重。 浦上追击李士群未果,回來向矢泽慎一报告,李士群的心腹黄敬斋在混战中被击毙,李士群在撤退时整合了大约三百多名残兵向着杭州方向退却,当说到李士群身边的一个女人中枪受伤时,元剑锋的脸色一变。 矢泽慎一还得到消息,唐生明的皇协军以及地方保安部队,也已经顺利入城,听说已经派人追击撤退的败军,甚至于林笑棠也已经领着手下前去追赶李士群的下落了。 矢泽慎一赶忙下令:“浦上君,元君,你们和介错特种部队立刻随我追击下去,绝对不能让李士群趁机逃脱。” 旅团损失惨重,山田栴二牢骚满腹,也沒有继续追击的热情,只是派遣了一个摩托化步兵中队归矢泽慎一调遣,别的再也不管不问。 此时的林笑棠也已经得到了关于李士群撤退出无锡城的消息,两万自诩为精锐的部队,竟然在不到两天的时间里沒溃退,速度之快是林笑棠也沒有想到的。 无论如何,最初制定的战略目的是达到了,利用夜袭,使无锡守军和日军发生正面冲突,以此來消耗日军的兵力,这一点,在天时地利人和的作用下,完成的非常玩美,但可惜的是,沒能将李士群留在无锡,有李士群在,他的势力沒有了主心骨,对于平定江浙的大计还是会有相当大的影响。 而且,还有一点新的情况令林笑棠的心里非常不安,就是关于那支突然冒出來的日军特种作战部队,据林笑棠所知,日本陆军为了节省资源,一般是很少配备自动武器给基层作战部队的,而德国陆军在开始筹建特种部队的时候,日方曾经选派军官精英前往德国学习,可由于理念的不同和文化的差异,这些军官后來都安排进陆军普通野战军师团了,自此再也沒听说过日军特种作战的事情,今天这支部队的出现让林笑棠联想起当日在天目山遭遇的那支日军部队,听手下的表述,这支部队和那支部队还是有着极为相似的地方的,说不定便是那支部队的一部分。 这样一支部队出现在矢泽慎一的麾下,不禁让林笑棠心有余悸,林笑棠的本意是利用这次机会,将李士群和矢泽慎一一网打尽,又可以造成两人互相争斗最后同归于尽的假象,可现在看來,这支部队的加入就令计划的难度大大增加了。 昨天晚上,林笑棠便接到上海的消息,在尚振声和李忍涛的运作下,斯嘉丽在得到最想要的迪克兰资料之后也从旁协助,总算清除了南造云子这个不稳定因素,设这个局,林笑谈煞费苦心,南造云子是土肥原贤二的高足,明目张胆的杀她,总会引來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林笑棠大胆的制定了这个计划,通过斯嘉丽将和美国人勾勾搭搭的意大利人拉下水,制造出南造云子追查意大利间谍,之后被杀的局面,引导日本和意大利在情报世界开始敌对和厮杀,林笑棠既可以摆脱杀死南造云子的嫌疑,也可以借机浑水摸鱼。 当然,林笑棠透过万全,也了解到其中的一件事情,那就是王显卿再度出现,并投奔到了李士群的麾下,成为李士群和美国人谈判的全权代表,而且,似乎他还和斯嘉丽有着某种地下交易,具体时间什么内容,万全还沒有打听清楚,但相信不久之后便会明了。 现在关键是要解决李士群这个烫手山芋,要想占据江浙的实际主导权,必须解决这个人,但头痛的是,这个人狡猾如狐,还将夏之萍带在了身边,这让林笑棠不免有些投鼠忌器。 但不管如何,该做的事情还是必须要去做,林笑棠和唐生明简单的合计了一下之后,确定了接下來的方针,日军在遭受巨大损失之后,已经无力再向浙江进攻,接下來的主动权就牢牢的握在了唐生明和林笑棠的手中,趁着李士群新败的关键时刻,唐生明回率军立刻南下,挥军直指杭州,那是李士群的老巢,一旦攻克杭州,浙江便指日可下。 而林笑棠所要做的便是沿路截杀李士群,最不济也要使其不能回到杭州主持大局,相信矢泽慎一等人也会很快看清楚目前的形势,果断出击的,等待林笑棠的,将是一场更为惨烈的激战。 第三百四十七章 忐忑 夏之萍的伤是贯通伤,经过军医检查,沒有伤到内脏,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包扎完毕已经沒有什么大碍,接着便需要休养和防止感染,李士群总算放下心來,吩咐两名医护兵和军医小心照顾,这才來找夏浩明和谢云巢商量接下來的打算。 黄敬斋死在了无锡,让李士群如折一臂,两万人的大军也在短短时间内败下阵來,让李士群等人对前途第一次出现了渺茫的感觉。 当务之急是马上撤退到杭州去,但自从李士群和南京伪政府开始对抗以來,各地的保安部队便在唐生明的安排下,开始有意识的钳制进入浙江的各条要道,更何况现在李士群正值兵败,各处地方势力正是都抱着痛打落水狗的的心态,回到浙江的难度可想而知,再说,目前李士群聚拢的败兵和黑衫军才不过三百余人,怎样冲过道道关卡,才是回到杭州的关键。 李士群看着地图比划了半晌,也沒有看出一个所以然來,于是便问夏浩明和谢云巢有什么建议。 夏浩明沉吟了一下,“水路和陆路,这个时候不用问已经有人來拦阻,咱们如果硬闯,难度很大,另外补给和弹药都是问題。” 谢云巢在江浙一带多年,熟悉这里的地形地貌,“有一条路线相对來说,安全一点,可是距离上就有点远了。” “哪条路线。”李士群迫不及待的问道。 谢云巢手指地图,“沿太湖沿线丘陵直插湖州,自湖州进入天目山,只要从天目山中出來,到达临安,也就算是进入咱们自己的地盘了,这一路都是崇山峻岭,为了倒是拜托追兵、绕过堵截的唯一办法。” 夏浩明点点头,“我看可行,距离是远了点,但相对安全了许多。” 李士群看两人都同意这个建议,也就沒有再说别的,立刻下令手下收拾行装,尽快上路。 …… 同样的时间,斯嘉丽和王显卿等人已经來到了临安,斯嘉丽曾经在天目山呆了半年之久,对这里的情况很是熟悉,包括中文都是在那段时间内熟练起來的,这次,斯嘉丽组织了一个由各种专业人士组成的小分队,目的就是找到王显卿口中所说的当年国民政府失踪的那批黄金。 到达临安后的第二天,斯嘉丽命令手下在城内筹集需要的各种补给物资,由于早就利用意大利商团的身份和当地的办案部队以及宪兵队打过了招呼,因此事情进行的很顺利。 罗斯匆匆的找到斯嘉丽,向她禀告无锡被攻陷的消息,斯嘉丽闻听,不禁涌上一丝失望,美国政府和军方对于李士群的合作计划很感兴趣,当然,这是基于李士群自身拥有的雄厚实力和控制的地盘而言,可现在,不到几天的时间,李士群苦心经营的无锡和杭州遥相呼应的形势迅速瓦解,这就使得未來的形势变得扑朔迷离起來。 无锡丢失,意味着江苏的地盘将落入日本人的手中,李士群仅剩的区区一个浙江,能不能守得住还是一个未知数,一旦李士群兵败,那美国人的图谋将完全落空,这将是美国人关于中国政策赌注的一次重大失利,可现在美国人的触角却无法伸到中国内陆地区,甚至于连中国沿海都无法触及,也就谈不上给李士群集团任何的支持。 想到这些,斯嘉丽不禁有些心烦意乱,这次好不容易避开林笑棠的耳目來大展拳脚,想不到计划还沒有展开,便遇到了这样的挫折,让斯嘉丽不得不怀疑自己脱离林笑棠的帮助是否能够获得成功。 斯嘉丽努力的不去想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男人,抛弃掉脑子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对罗斯说道:“命令所有人,准备好行装,下午进山。” …… 自从进山之后,小分队便在斯嘉丽的带领下慢慢前行,小分队的队员原本还对于斯嘉丽沒有雇佣当地人作为向导的做法有怀疑,但一路走來,看到斯嘉丽对当地环境的熟悉,也就慢慢打消了之前的疑虑。 进山的第三天的清晨,斯嘉丽便带领小分队來到雷震当初和和救国军曾经的根据地,推开横亘在山谷峭壁上的一块巨石,露出那条熟悉的羊肠小道,看着这回忆中的场景,斯嘉丽又想起了和林笑棠在这里度过的一点一滴,想到两人曾经的比试,以及摔下悬崖后的情景,斯嘉丽的脸上不禁泛起了红晕。 走了几里地之后,眼前豁然开朗,救国军的撤离,让这里的树木成长的更为繁盛,几乎遮挡住了原先修建在山壁上的洞口,小分队挥舞着手中的砍刀,总算开出了一条道路。 看着山壁上星星点点的洞口,众人惊诧不已,不知道斯嘉丽怎么会找到这样一个绝妙的所在,看情形,这里原先是一个秘密的聚集地,曾经有不少人在这里长期生活过,山洞中到处可见之前人们的痕迹,尤其是还有很对用语军事的设施,例如防御工事、机枪眼、仓库等等。 众人虽然好奇,但并沒有人敢去问斯嘉丽,斯嘉丽也沒有解释,而是直接选择了两处通风和照明情况较好而且靠近水源的山洞作为宿营地,罗斯带着几个枪法比较好的手下到山谷外的树林里打猎,打算晚上尝一尝山中的野味。 斯嘉丽带着王显卿來到山顶最大的山洞,这里原先就是雷震的指挥部,从这里俯瞰山林,可以一览无遗的看到周围的景色。 “这里距离你所说的地方还有多远的距离。”斯嘉丽手拿望远镜向着远处眺望。 王显卿看看地图,“我们现在应该是在天目山的腹地区域,向东大约五公里的地方,有一处险要的所在,名叫一线天。” 王显卿又手忙脚乱的拿出笔记本,翻查着自己的记录,“我加入七十六号之后,通过夏浩明曾经查阅过南京政府的一些封存资料,当年,南京国民政府曾经派遣五百名宪兵护送这批黄金进入天目山,原意是借天目山复杂的地形躲过日军飞机的轰炸,绕道进入湖南,而后在湖南装章火车送往陪都重庆,可由于淞沪会战的原因,为了安全起见,这批黄金在山中潜伏了三天,之后才再次上路,这支护送黄金的部队和总部最后的联络便是:我们正准备进入一线天,之后便中断了联络。” “由此可见,在部队进入一线天之后,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造成了这批黄金失踪。” “可这并不能证明黄金还在一线天附近,或许被人劫走了,藏在别的秘密地方了呢。”斯嘉丽问道、 王显卿一笑:“沒错,是有这种可能,可这件事情还有很多的疑点,到现在也沒能解释清楚,第一,当时,天目山一带还属于国民政府的辖区,并沒有日军或者**游击队的踪迹,如果说是山中的土匪所为,可能性也不大,因为护送黄金的部队,是从南京宪兵部队中抽调出來的,属于当时国军中一等一的精锐,山匪能从他们手里占到便宜的可能性不大,再说,江浙一带民间富庶,天目山根本沒有出现过土匪的踪迹。” “第二,护送黄金计划的两名主管,当时中央金库的一名负责人周朝坚和他的部下林笑君,这两个人是整个行动的策划者,宪兵也只是配合行动,周朝坚曾经跟随护送部队进入天目山,护送行动失败后,南京政府本打算彻查此事,但由于日军已经逼近南京,才不了了之,而后來,周朝坚却意外的之身返回南京,而那五百名护送部队的成员却好像在人间蒸发了一般。” “周朝坚回到南京后,南京便被包围,不到两天,周朝坚便在南京接头被人暗杀,之后,此次行动仅剩的知情人林笑君在南京陷落后死于乱军之中,可我也有情报,当时,重庆和日本人都找过林笑君,很显然是想从他身上查清楚黄金的下落,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林笑君到死也沒有吐露过一个字。” “我们可以大胆推测,周朝坚和林笑君策划了黄金的护送行动,俺这两个人监守自盗,在天目山下手将黄金夺了过來,这批黄金数量巨大,以他们的能力不能将黄金迅速转移,便将黄金就地掩埋在了天目山的某个地方,这也是后來,周朝坚被杀,日本人和重庆方面找上林笑君的原因。” 斯嘉丽听完,淡淡的一笑,“可你还是不能确定黄金的准确位置啊,要知道,我们的时间并不充裕。” 王显卿自信的说道:“我能肯定,一线天绝对会有我们想要的线索,当年,五百人的护送队伍在一线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又娶了哪里,就算全部被杀,总要留下些蛛丝马迹,这些就都是我们的线索,而且,黄金的重量摆在那儿,劫走黄金的人沒有大量人力或者重型设备,不可能将其带走,所以,一定就在一线天的附近。” 斯嘉丽赞许的点点头,但心情却颇有些沉重,之前在天目山的时候,她曾经听林笑棠说起他大哥林笑君的只言片语,但沒想到今天却要由她來揭开林笑君身上埋藏最深的一个秘密,秘密背后的结果不知道是什么,这让斯嘉丽的心中忐忑不安。 第三百四十八章 狼影 由于在路上已经奔波了好几天,整支队伍都显得疲乏不堪,于是斯嘉丽便下命令在山洞中休息一天,等到第二天再向一线天附近进发,可沒曾想,刚到了傍晚,意外就出现了。 罗斯带着狩猎的人回转,虽然搞到了不少的猎物,但众人的脸色却着实不怎么样,一问才知道,原來队伍中竟然莫名其妙的失踪了两个人。 斯嘉丽得知后,赶忙从山顶的洞里下來,天目山的情况她还是了解的,这里属于山脉的腹心地区,况且有当初的救国军在这里驻扎过一段时间,四周山林和山洞的伪装等设施做的都很到位,自从救国军撤离之后,这里便少有人來,四面的荒凉就足以说明这种情况,两名失踪的人员遭到不明身份的人物的袭击的可能性不大,可这一带也并沒有什么险要的地形啊,难道是被野兽袭击了。 罗斯带着人在附近找了半天,但由于对附近的地形并不熟悉,所以不敢深入,只能无功而返。 刚刚进入山区便折损了两名手下,令斯嘉丽心生郁闷,作为此次行动的主官,她本身是对这次的行动充满着信心的,原本以为这次重回天目山最艰难的部分不过是确定黄金的确切位置,但现在看來,这次的行动还是有着很多不为人知的变数的。 趁着天还沒黑,斯嘉丽又组织了一批人到罗斯他们曾经出沒过区域进行了一次地毯式搜索,为了以防万一,斯嘉丽命令参与人员每三人为一组,彼此间的距离保持在一百米之内。 就这样,搜索行动一直进行到晚上八点左右,可除了找到一支失踪人员使用过的步枪,其他一无所获,奇怪的是,步枪竟然沒有使用过的痕迹,甚至连枪膛里的子弹都是完好无损的,这让斯嘉丽更加坚定了人员并不是受到突袭才导致失踪的,要知道,此次跟着斯嘉丽來到天目山的人员,都是美军安插在上海的精锐人员,虽然比不上海军陆战队的素质,但相较中国战场的各支武装势力,其实力还是要高出不少的。 斯嘉丽又仔细的检查了一些周围的环境,但却只是发现一些被压倒的杂草,顺着碾压的痕迹走出不远,便是一个向下的山坡,唯一可见的线索便消失无踪了。 夜色渐渐深沉,斯嘉丽无可奈何,只好招呼上一众搜索的手下回到营地,查点人数,这次倒是沒有人员失踪。 但两人的失踪却给此次的行动蒙上了一层阴影,晚餐的时候,虽然烤制了不少打來的野味,但众人的兴致明显不是很高,沉默的用完了晚餐,斯嘉丽安排了夜间的值守人员,所有人熄灭了篝火,这才各自回到山洞中休息。 斯嘉丽和两名女部下就在最高位置的山洞就寝,这两名女秘书都是华裔的美国人,负责美军上海情报部门的电报收发,这次带她们过來也是为了确保和上海的联络通畅。 此时,斯嘉丽已经得知无锡开战的消息,此役双方的实力均衡,斯嘉丽的判断是,这场仗一打起來,结束便遥遥无期,这也符合美国人的期望,将日本人在沦陷区的兵力,尤其是上海和江浙一带的兵力吸引在李士群的左右,也可以间接对太平洋战场产生深远的影响。 所以当务之急是趁着林笑棠以及日本人的吸引力都放在无锡方向的时候,尽快将这批黄金的下落找出來。 虽然已到初秋,但山洞里边依然有些闷热,斯嘉丽索性便将睡袋挪到了洞口的位置。 万籁俱静,远方的森林深处,兴许是湖水的波澜映照出的亮光,就像是在一块黑色的幕布中放上了一块宝石,使得整个山中的夜晚显得神秘而安详。 清凉的秋风顺着洞口吹进洞里,也让斯嘉丽的心头猛的一松,从进山之后,看到这熟悉的地方,但斯嘉丽却总觉得这里的一切有种说不上來的不对劲,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劲,斯嘉丽却始终说不上來。 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斯嘉丽渐渐进入了梦乡。 恍惚中,斯嘉丽觉得鼻孔中似乎忽然嗅到了一股惺惺的味道,好像在朦胧中有一股腥热的气息喷到自己的脸上。 斯嘉丽悚然惊起,一把抓起身侧加装了光学瞄准镜的春田步枪,放眼看去,洞口和身边却是一片宁静,只是空气中还留着一种淡淡的腥气。 “也许是山间的野兽刚刚经过。”斯嘉丽猜测到,她迅速的从睡袋中钻出來,快步來到洞口,向四周看去,除了被风吹动的草木,四下里一如既往。 足足观察了好几分钟,斯嘉丽这才松口气,将步枪轻轻的放下來,回身看看两名报务员,还是睡得很沉,斯嘉丽揉揉太阳穴,感觉自己是不是有些过于敏感了。 斯嘉丽刚要回身,黑暗中却传來一声若有若无的声响,斯嘉丽听得真真切切,那是一声沒有來得及完全发出來的惨呼,那人似乎被控制住了脖子,以至于声音显得格外低沉。 斯嘉丽身子一颤,立刻返身回來,平端步枪,将眼睛凑在光学瞄准镜上,虽然光线很差,但好在还有淡淡的月光。 山下的草丛里,一块巨石的后边,有一个斯嘉丽布置的暗哨,惨呼声就是从那里发出來的。 昏暗的视线中,一个野兽的黑影在巨石上一闪即逝,斯嘉丽猛的开枪,枪声划破寂静的夜空,格外的刺耳,但那野兽的身影却再也看不见了,子弹击打在巨石的边缘,火花蹦跳着消失在黑暗中。 这个时候,散布于山洞中的人已经都出现在洞口,手中的武器指向黑暗中的各个方向,但眼神却颇为一致的看向山顶洞口的斯嘉丽。 “罗斯,照明弹。”斯嘉丽大喊一声。 罗斯闻言,手脚麻利的摸出一把大口径手枪,将一发照明弹打上天空。 硕大的火团腾空而起,爬升到一个需要人來仰望的角度,然后便是缓缓的落下,就趁着这一段时间,斯嘉丽端着步枪,向着局势四周被照亮的区域扫视。 除了在凤凰总摇曳不止的草木,四下里看來一切正常。 照明弹缓缓的下坠,最终消失在浓浓的漆黑夜色中,就在这一刹那,从黑影中猛然跃出一个身影,那是一头看起來颇为巨大的毛茸茸的身影,身形快如闪电,但斯嘉丽分毫不差的把握住了这一刻,瞬间锁定了那个身影,搭在扳机上的手指就要立刻扳动。 “啪”,夜色中又传來一声清脆的枪声,一颗如同幽灵一般的子弹穿过夜色,径直射在斯嘉丽所依靠的石壁上,弹孔的位置距离斯嘉丽左侧的脸庞只有两只手掌的位置,子弹激起的石屑都有一些飞到了斯嘉丽的脸上 斯嘉丽大惊失色,赶忙向后一错身,那个毛茸茸的野兽身影也就在这个时候消失无踪。 斯嘉丽毕竟是多年的狙击手,受袭之下,立刻做出反应,步枪再度从山下的实现死角中伸出,沒过多长时间,她便发现了向自己开枪的那个身影。 山坡下的平地上,随风摆动的草丛中,就这样平白出现了一个人影,这块区域,斯嘉丽很肯定自己刚刚完完全全的搜索过了,但这个人究竟是怎么出现的,却沒有人看得到。 那人就这样站在风里,身上洒满了娇柔的月光,额前布满了一绺一绺的长发,身上披着古怪的兽皮,手里的步枪似乎还冒出了袅袅青烟。 透过长发,斯嘉丽可以清晰的感觉到那后面隐藏着的一双冰冷的眼神。 那人,慢慢的抬起一只手掌,伸出食指,冲着斯嘉丽的方向,轻轻摇了一摇。 山下山洞中的手下,被他这个挑衅的动作激怒了,顿时便有几个手下抬起枪來射击,但他们的动作太慢了。 两个清晰的点射,打消了所有想动手的人的念头。 因为最先举枪的两个人,已经成为了两具冰冷的尸体。 那人慢慢的放下枪,缓步向后退去,嘴角轻轻的扬起,似乎带着一种明显的不屑。 某个山洞中的王显卿看到这个身影,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起來,“裴中岩得到的消息是真的,难道他就是……。” 那人就这样消失在黑暗中,而斯嘉丽和她的几十名手下竟然沒有一个人敢再动手。 等到斯嘉丽带着人感到山下草地的巨石边的时候,四周早已沒了任何身影。 之前安排的暗哨就静静的躺在巨石后边,虽然早已沒了气息,但眼睛依然茫然的大睁着,由于鲜,血的流淌,整张面孔苍白无比。 喉咙上一个清晰的伤口,显得狰狞、恐怖。 罗斯忽然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你们看。” 顺着罗斯手指的方向,众人抬头看去,巨石背上赫然写着几个血红的大字,“再向前,死。” 黑夜中,忽然传來了一声凄厉的狼嚎,众人不寒而栗。 斯嘉丽的心头一动,忽然想起了一些尘封已久的往事,“莫非,是他。” 第三百四十九章 真正的军人 斯嘉丽很清楚的记得当时和林笑棠的那一场比试,两人一起摔下山坡,在山坳里的一个小木屋度过了大半夜的时间,期间,林笑棠就是猜到了这间小木屋的主人的真实身份,才心神大变,站在茫茫夜色中冲着崇山峻岭大叫一个人的名字,斯嘉丽记得很清楚,那个名字是“张二狗。” 斯嘉丽还记得自己曾经听说过一些关于这个张二狗的情况,听说他以前是林笑棠的好朋友,具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林笑棠离开时留下的那张纸条又是什么意思,斯嘉丽就不得而知了。 斯嘉丽很清楚这个人在林笑棠心中的分量,对于这个人來拦阻他们的原因,斯嘉丽有些摸不透,可毕竟这些部下都是跟着自己來的,如今已经有三个出现意外,失踪的那两个不用问也是那个叫二狗的野人的所为,手下们虽然忌惮于他的身手,但此时却群情激奋,非要除之而后快,这一点,斯嘉丽虽然碍于林笑棠不想伤害二狗,但也无法公开的阻拦。 鉴于二狗和他那条狼的神出鬼沒,斯嘉丽等人也暗暗加了小心,基本上坐到了不管是行军还是露宿,手不离枪,人三三两两为一组,紧密协防,两天下來,倒是沒有再见到二狗那一人一狼的踪影。 晚上宿营的时候,罗斯带着几个人巡逻,沒过多长时间便跌跌撞撞的跑回來,指着不远处的一处灌木丛,面色苍白的喘着气,就是说不出话來。 斯嘉丽抄起步枪,带上人就往灌木丛的方向跑过去。 灌木丛后边是一道山沟,随行的两名女报务员一看山沟中的情景顿时脸色大变,扭头就往回走,忍不住大口的呕吐起來。 斯嘉丽等人也愣在了当场。 山沟中荆棘密布,在草丛中横卧着十几具骸骨,也仅仅只是骸骨而已,除此之外,还有几条断手残肢,看衣着,正是此前失踪的那两名人员,毕竟只到初秋的时节,尸体已经散发出腐臭的气味。 斯嘉丽屏住呼吸,从口袋里摸出衣服口罩戴上,纵身跳进山沟,罗斯带着几个人也跳了下來。 斯嘉丽仔细辨认了一下,确实是自己的手下沒错,看看伤口,也明明白白的是被野兽撕咬留下來的,他们两个人应该是遭到了那条野狼的攻击,山沟中的这部分正是被野狼撕咬吞噬之后留下的。 可山沟中的这些骸骨是怎么回事,难道说,这都是野狼的“猎物”。 罗斯蹲下身,在这些骸骨中仔细的搜索着,想要找出证明这些骸骨的蛛丝马迹。 翻了好一会,罗斯等人才找出一些小东西來,用一块白布兜起來,准备带回去认真辨认一下。 斯嘉丽看着这些骸骨,心头却涌上一些疑问,这些骸骨看体型并不高大,应该不是美国人或者欧洲人,另外这些骸骨中,却沒有发现一支武器,这在荒山野岭中未免有些说不过去,在这么荒凉的地方,就算是进山的樵夫也应该会有一把柴刀,而这些人竟然连一样防身的武器都沒有找到。 原因或许很简单,这些骸骨是被人藏到这里的,随身的武器全部被搜缴了去。 总算找到了同伴的尸体,但每个人的心头却依然是沉甸甸的,斯嘉丽等人沒有办法,只得将这些残余部分掩埋好,摆上显著的标志,这才离开。 回到营地里,斯嘉丽立刻下令加强了夜间巡防的强度和层级,离开了救国军的驻地,这里已经深入天目山的腹地,地理状况已经不是斯嘉丽能够掌握的了,这个时候最适合于二狗的偷袭,所以一定要加倍小心。 王显卿跟着众人看到了山沟中的骸骨,什么也沒说,也沒和任何人打招呼,便回到营地,钻进了帐篷,谁也不知道他在里面捣鼓什么。 斯嘉丽只叫上罗斯,來到了自己的帐篷,罗斯从背包中将包裹拿出來,摆放在斯嘉丽的面前。 东西很简单,只是一个小酒壶,一个金属制的香烟盒,一个像是皮带扣的小东西,都是锈迹斑斑,很难辨认出上面的文字和标志來。 斯嘉丽用匕首将上面的锈迹轻轻的刮去,又用清水清洗了几遍,总算露出了些许端倪。 “这是日本人的东西。”斯嘉丽惊讶的说道。 “日本人。”罗斯很惊讶,“天目山据我所知,并沒有大规模的日本军队进驻,也沒有爆发过大规模的战斗,怎么会有日本人的骸骨。” “长官,还有,日本人最在乎战死士兵的遗体,通常都是尽一切可能将尸体抢回,统一火化后,装到罐子里带回來,像这样曝尸荒野的情况倒是沒有听说过啊。” 斯嘉丽仔细想想,“你刚才检查骸骨,发现了什么,可以确定他们的死亡方式吗。” 罗斯点点头,“不是野兽袭击造成的,他们都是在近距离战斗中死亡的,有刀伤、有枪伤,我还发现了一些子弹壳和弹头。” “不过,沒有发现武器这倒是个奇怪的问題啊。”罗斯很奇怪。 “还有。”罗斯忽然想到了什么,“汤姆刚刚告诉我,他们在向南搜索的时候,发现了一些坟墓,沒有墓碑,大概有二十多座,他很奇怪,这一带都是人迹罕至,怎么会有墓碑埋在这里。” “难道是救国军。”斯嘉丽随即又否决了自己的答案,一直以來,救国军都是在自己的驻地附近活动,就连之前在撤离前和日本人打的那一仗,也沒有超出山区的范围,离这边有两天的路程,救国军不可能将牺牲士兵的目的安置在这里,还有,就连当时阵亡的日本士兵也都被统一掩埋了,可这个地方怎么会出现日本人的踪迹呢,而且看这些骸骨的情况,至少在这里已经有两到三年以上的时间了。 这里属于天目山的原始森林区域,基本上除了一些药农和采摘山货的人,根本沒有人能够到达这里,当然,这并不包括二狗和他的那条“宠物”。 想着这些,斯嘉丽迟迟无法入睡,只得信步來到了王显卿的帐篷,而王显卿好像早已经知道斯嘉丽会來找自己,独自呆在帐篷里并沒有出去。 “你是不是还有很多情况沒有告诉我。”斯嘉丽开门见山。 王显卿笑笑,肩膀看起來一耸一耸的,“不是沒有告诉您,而是这里的情况我也不确定。” 王显卿摸出一张纸來,“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几乎都死了,有日本人,也有中国人,尤其是周朝坚和林笑君,他们两个是整件事情最为关键的两个人,可现在,都已经化为冢中枯骨了。” “那些日本人是怎么回事。”斯嘉丽接着问道。 王显卿的脸上顿时露出激动的神色,“你们可以确定那些骸骨是日本人吗。” 斯嘉丽默不作声的点点头,一双眼睛牢牢的盯住王显卿。 王显卿讪讪的一笑,“这就对了,据我所知,当年日本人便已经盯上了这批黄金,为此,听说日本皇室都想來插上一脚,周朝坚率部进山的时候,可能便已经被日本人盯上了,之所以避开大路,一方面是为了躲避飞机轰炸,另一方面估计就是为了摆脱身后的追兵。” “期间发生了什么事,相信就算我不说,您也个大概可以猜得到,双方在这天目山中鏖战,都是死伤惨重,最终黄金还是沒能走出这片大山,要不然,之后日本人不会再找上林笑君。” 王显卿的脸色逐渐变得郑重起來,“昨天晚上出现的那个人可能就是现在唯一,也可能是仅剩的知道整件事情來龙去脉以及黄金下落的知情人。” “怎么会是他。”斯嘉丽惊呼出声。 王显卿得意的一笑,“具体的原因我就不多说了,反正这个人是最后接触到林笑君的人,而且跟他关系非比寻常,之所以一直呆在这片大山里,肯定也是意有所指,只要抓到他,咱们的事情就一定会成功。” 王显卿的脸上露出极度兴奋的神色,整张脸颊由于兴奋变得通红。 “说的容易,你又不是沒见到他的本事,还沒到一线天,就已经被他干掉了三个人。”斯嘉丽看着王显卿,心头忽然涌上一股极度的厌恶。 “明天就到一线天了,你做好准备吧。”斯嘉丽不想再和他废话,索性站起身走出了帐篷。 微风带來的清凉新鲜的空气冲散了斯嘉丽心头的那些郁闷,她回到帐篷背上自己的步枪,大步向南急进。 一路上遇到自己安排的两组岗哨,斯嘉丽只是含糊其辞的说了两句,甚至连脚步都沒停下來。 山脚下,一片草地随风摇曳摆动,今天晚上的月光异常皎洁。 背靠着山壁,不远处的小溪潺潺流过,确实是一处风景迷人的绝佳所在,但就在小溪的边上,却赫然出现了二十多个整整齐齐的坟墓,沒有墓碑,给这清幽的环境平添了些许的寒意。 斯嘉丽仔细查了一下,一共有二十五个,坟墓虽然身处荒山野岭,但打扫的异常整洁,连杂草都被清除干净,每座坟墓前都摆放着一束已经风干了的野花,还有一个香炉和粗瓷酒碗。 看來,经常会有人來这里打扫和祭拜。 斯嘉丽看看四周,将步枪背好,站直了身体,右手向着坟墓的方向缓缓举起。 因为她知道,这里埋葬的都是这个古老国家的真正军人。 第三百五十章 一线天 一线天,很多山脉中似乎都有这么一个所在,遮天蔽日的山林将两山之间狭长的山道遮盖的严严实实,即使是在白天,山道中的能见度也是低的惊人,加上山体运动积累下的大小石块阻塞了道路,前行异常艰难。 斯嘉丽留了一个心眼,在乱坟岗一带的宿营地留下了十个人作为支援,还给他们留下一部大功率电台,作为联络之用,也是为了预防万一,为进山的队伍准备一支策应的小分队。 王显卿的消息也只限于一线天附近,到了这里之后,是否能找到黄金的隐藏之所,就全靠众人的运气了。 在一线天整整徘徊了大半天的时间,眼见着日暮西沉,山沟中的光线越來越少,斯嘉丽知道今天是沒有什么希望了,遂命令众人在一个山坡上安顿下來。 这个小山坡位于一线天的中段地势相对來说较为开阔的区域,但在整个山沟中却属于地势最低的部位,也是两边山脉走势最低的地方,视野相对开阔,也有利于晚间的防范工作。 斯嘉丽看看地图,这个一线天的位置相当的独特,要想从天目山进入临安地区,这里是距离最近的道路,其余的两条道路,则是要分别绕过这两道山脉,距离多了一倍有余。 好不容易一行人才安顿下來,为了安全起见,斯嘉丽甚至沒让罗斯等人再次外出打猎,众人就着之前剩下的肉干和清水简单填饱了肚子,接下來便是安排人手值夜。 对于那个神出鬼沒的幽灵,众人都是心有余悸,对于斯嘉丽的命令倒是沒有抵触。 可到了半夜的时候,那熟悉的狼嚎还是再度响了起來,可外围的暗哨之类的人员却沒有发出一点预警的信息。 众人都知道情况不妙,张二狗对于这里的地理形势要比他们熟悉百倍,半夜偷袭自然是十拿九稳,但这支小分队中大部分都是美军专业的特工,在严阵以待的情况下,还是被他突破到了近前,这实在是有点令人匪夷所思。 不用问,外围的值守人员已经遭到了他的毒手,如果照这种形势发展下去,这支小分队迟早会被他各个击破,全部消灭掉。 斯嘉丽一咬牙,顺手抄起自己的春田步枪,吩咐罗斯谨守营地,自己则一猫腰钻进了浓浓的夜色中。 张二狗已经依靠着自己精准的枪法,连续打掉了营地内的照明灯,四周漆黑一片,斯嘉丽弯着腰,向着自己判断出來的张二狗开枪的位置摸过去。 凭心而论,她知道这个披着兽皮的野人和林笑棠的关系匪浅,但他的举动明显是拦阻自己接近隐藏的黄金,出于什么目的,斯嘉丽并不清楚,但这次任务是上面批准的,如果要她因为与林笑棠关系就此停止,她自己的内心也是万万无法接受的,所以,必须要制服这个野人,但也绝对不能够伤害到他的性命。 张二狗最后开枪的位置是在山梁上,斯嘉丽沒有走山路上山,而是直接攀爬上了陡峭的石壁,走这样一条险路是为了防范那头狼可能出现的攻击,斯嘉丽自忖张二狗并沒有受过狙击手专业的训练,所以迂回的包抄过去,也是为了截断他的退路。 可昂刚刚爬上善良,斯嘉丽的鼻子便嗅到了之前在睡梦中闻到的那股野兽独有的腥臊味,黑暗中,一个黑影贴着地面,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疾奔而來,斯嘉丽大惊之下,抽出步枪就想要开枪,但那个黑影却在一声呵斥下停住了脚步。 月光从乌云的缝隙中投射出來,斯嘉丽可以清晰的看到距离自己二十多步开外的草丛里,一只全身竖立着浓密的黑毛的狼形动物正在盯着自己,一双散发着绿色光芒的眼睛警惕的扫视着,雪白的利齿和猩红的舌尖不时掠过嘴唇。 不远处,一个黑影从地上慢慢的爬起來,将一支步枪扛在了肩头。 长发随意的搭在眼前,只有一双清亮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斯嘉丽,他似乎很久沒说话了,说话的声音已经有些不自然了,“我劝过你们,不要再向前走了,为什么还來。” 斯嘉丽并沒有收起步枪,反而又将枪口抬高了一些,“你是张二狗。” 二狗冷冷的看看斯嘉丽,“我,不杀你,你是七哥的朋友,回去吧,向前走,死路一条。” 二狗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们是为了黄金,那不是你们的东西,死心回去吧。” “你再等谁,林笑棠。”斯嘉丽反问。 二狗摇摇头,“不知道,你也管不着。” 渐渐地,黑狼首先有些不耐烦了,两只前爪不停的在地上抓挠,乱草和灌木就像是纸做的一般,被划得支离破碎。 “我不会放弃。”斯嘉丽一边说,一边打量着这一人一狼的举动,后脚右脚稳稳的踏在身后的一块石头上,做好了前扑的准备。 二狗不屑的看看她,“别乱來,会后悔的。” 斯嘉丽脸色一变,还沒有说话,就从这万山寂静的夜色中忽然传來了一连串如爆豆一般的枪声來。 这下子,不仅二狗为之一愣,就连有些无聊的黑狼都一下子抬起头來,硕大的鼻头不停的抖动着,仿佛是闻到了血腥味一般兴奋,喉咙中迫不及待的发出绵绵不绝的低吼來。 二狗的眼光投向漆黑的远山,若有所思。 …… 留守小分队的营地上,眼下已是一片狼藉,留下的十个人此时全部变成了沒有生气的死尸,被摆放的整整齐齐,唯一的一个女报务员也在其中。 夏浩明的脸上挂着些黑泥的痕迹,仔细翻看着营地内的东西,紧皱的眉头一直沒有舒展过。 从无锡城中逃出來之后,三百多残兵便簇拥着李士群向着天目山一路奔逃下來,等进入天目山之后,也只剩下百十來人,身后是矢泽慎一和元剑锋带领日军特种部队的衔尾追击。 连日來的逃亡,让夏浩明和李士群等人身心俱疲,在研究路线时,也特意选取了这一段最为难走的路线,两条大路目标太大,弄不好还有日本人的伏击,夏浩明宁可在这群山中多盘桓些日子,也不愿意去冒那个险。 连日來的人困马乏,一路上连顿饱饭都沒有吃过,还好走到这个山坡的时候,意外的发现了这个规模不小的宿营地。 一群红了眼的黑衫军哪里管得了这么多,直接冲进了营地便开始了杀戮,等到夏浩明和李士群赶到的时候,所有的活口已经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看着地上摆放着的尸体中,几张格外令人瞩目的洋人面孔,以及找出來的崭新的美式军用大功率发报机,夏浩明气不打一处來,将手下骂了个狗血喷头。 李士群也有些踌躇了,深山密林中忽然见到这些外国人,还有军用的发报机,直觉告诉他这些人的來历一定不简单,可这时候也无从查起,只得安抚了众人,还好帐篷里的物资并不匮乏,省着点用,已经足够这百十來号人支撑个两天。 一众黑衫军忙着分配美国人的干粮和野味肉干,夏浩明则依旧绷着脸,大声喊道:“快点补充食物,二十分钟后,立刻出发。” 黑衫军早已疲惫不堪,但迫于夏浩明的威势,众人也只能抓紧时间吃点东西,休息一下,毕竟这些天被日本人追的太惨了。 自打进入山区以來,这些日本人忽然就像打了鸡血一般,追击速度猛的提了上來,还时不时穿插到黑衫军的左右伏击一把,作为黑衫军哪里见过这种打法,两百多人的损失也大部分都是在这几次战斗中损失的。 夏之萍小腹上的枪伤迟迟沒有好转的迹象,虽然一直用药,而且伤口也被军医处理好了,但连日來的奔波,却让她得不到休养的时间,因此伤口一直恢复的不是很好,这些天人也很虚弱,一直都被专人照顾着,此时,已经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李士群怜惜的看看夏之萍熟睡中的容颜,这个女人也很令他意外,这么多天的逃亡生活却沒发出一声抱怨,骨子里的那种坚韧着实让李士群很惊讶。 而谢云巢和夏浩明则不止一次的劝过李士群,不要再带着这个女人上路了,这拖慢了整支队伍的行进速度,但李士群的内心中却始终对于夏之萍抱有一种深深的愧疚感,要不是他,至少夏之萍还是在上海安稳的过她的少奶奶的生活,至少不会卷入到这一场变乱中,可现在,李士群已经能够确定,夏之萍的心中已经开始暗暗的接纳自己了,这让李士群很是惊喜。 夏浩明递给李士群一只打开的罐头,两人找到受了些轻伤的谢云巢,路上,李士群等人绑架了两个药农担任向导,此时,两个向导听说他们要从一线天去临安,顿时吓得脸色发白,一个劲的摆手,“那可不成,那一带山势陡峭,虽说原先有条山路,但几年前那里的山脉塌方,早已将原先的路给盖住了。” “尤其是”,另一名向导补充道:“尤其是,那里,还有狼。” 第三百五十一章 都一样 “狼。”李士群闻言一愣,谢云巢和夏浩明则是一阵哂笑。 “我们这么多人,个个都带着家伙,你以为我们会怕那些个东西。”夏浩明不屑一顾的回答道。 “那可不是一般的狼”,向导急着解释清楚,连说带比划,“足有这么大的个儿,一口就能将人的脖子咬断。” “你们见过。”谢云巢笑着问道。 两个向导互相看看,讪讪的摇摇头。 “那不就得了,再大的狼,还能经受的起这个。”谢云巢一晃手中的步枪。 “好了”,李士群有些不耐烦,跟这些山野草民他确实沒什么好聊的,“出山以后,我们给你两倍的价钱,总之是不会亏待了你们,这总成了吧。” 一个手下匆匆的跑过來,“日本人跟上來了。” 李士群三人脸色齐齐一变,夏浩明转身就要招呼手下集合撤退。 李士群却伸手拦住他,“慢,浩明、云巢,咱们先不忙着进一线天。” 两人不解。 “这样,咱们摆出一些假象,装作已经进了一线天,日本人看到这些,一定会迫不及待的跟进去,我们……,呵呵。” 谢云巢和夏浩明顿时会意,眼睛一亮,“主任高见。” …… 矢泽慎一和元剑锋带着日军的介错部队,匆匆赶到营地的时候,只发现了一地狼藉和十具尸体,当然,电台已经被李士群等人搬走,可即便是如此,矢泽慎一等人还是被吓了一跳,心中的惊惑和李士群是一样的,这荒山野岭的,忽然出现了洋人的尸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说这就是洋人的所谓探险队,不慎被和李士群遇到,然后全部被杀,但这些洋人的尸体还有着浓重的军人色彩和特征,这就有点说不通了,况且他们身上也沒有佩戴有任何的标志和证明身份的东西,这些洋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出于什么目的出现在这里,着实让矢泽慎一等人很是疑惑。 开路的小队长的从前边跑回來,向矢泽慎一报告,李士群等人应该是已经进入了一线天,询问是否追击。 矢泽慎一看看天色,有点犹疑,而元剑锋则有些耐不住性子,“大佐阁下,出了一线天就离临安不远了,杭州的万里浪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和李士群等人取得了联系,一定会派人在临安附近接应,李士群一到那进入杭州,浙江的局势可就严峻了。” 这些道理矢泽慎一不是不知道,可他也并不是个轻兵冒进的指挥官,天色已晚,一线天又是这么一个险要的所在,一旦进入之后,遭到伏击,伤亡必然是巨大的,虽说李士群他们也是伤亡惨重,但搞不好他们就扑上來反咬一口,矢泽慎一所带领的介错部队可是派遣军中的精锐,也是为数不多的特种部队,之前在天目山扫荡中曾经折损过一部分,大本营就为此大发雷霆,而这次一旦再在天目山遇挫,对于上级也就无法交代了。 可就在这个时刻,一线天山道口的方向有枪声响起,矢泽慎一不敢怠慢,如果能在这个时候紧紧的咬住李士群的屁股,那他们也來不及做出什么反击的准备,正好可以利用一线天的地形将其全歼在里边。 但是到了前沿才发现,与介错交战的根本不是什么李士群的黑衫军,而是一股从一线天中冲出來的小分队,看为首竟然是个洋人,看來是和刚刚发现的那些有着极为紧密的联系。 一时间,矢泽慎一的脑子有些混乱,明明是李士群进入了一线天,怎么会出來这么一伙洋人,尤其是这些人的火力惊人,手中清一色的美式装备,难道是美国人出现在这里了。 矢泽慎一看看交战的态势,在火光的掩映下,看得出,对方的人数并不太多,似乎也是刚刚从一线天中出來,想和外边的那支小分队取得联系。 罗斯也有些意外,刚才在一线天中听到山外的枪声,他便知道是外边的接应小分队出事了,可斯嘉丽还沒有赶回來,罗斯只好担任了历史的指挥官,便带了一部分人出來查看情况,毕竟这里还有一部电台。 沒想到刚刚走出山口,便和搜索的日军不期而遇,双方立刻你來我往,交上了火。 而之前通过山梁进入的李士群等人也发现了这个诡异的情况,由于进一线天的道路不同,所以李士群并沒有和罗斯等人接触到,只是看到了山道口火光摇曳,子弹纷飞,不多会的功夫便看见罗斯等人顺着山道败退下來。 矢泽慎一和元剑锋带着人紧紧跟上,此时已经是一片混战,矢泽慎一也全然顾不得之前的谨慎和担心,干脆让手下的二百多介错部队的士兵保持着分散的队形,冲进了一线天的山口。 罗斯等人撤往一线天中的营地,而此时,斯嘉丽仍然沒有返回,也不知道遇到了什么变故,罗斯一边安排人阻击,一边招呼手下立刻收拾行装,向着一线天深处撤退,他沒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日本人,但也立刻判断出,找寻黄金的行动恐怕是要流产了,当务之急是要尽力保存这支小分队撤退到安全的地方,如果落到日本人的手中,不仅是小分队要全军覆沒,连带着此次行动的目的和整个上海的美军谍报组织都要面临被一锅端的危险。 李士群凝神看着山道中的激战,却忽然在营地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而夏浩明也同时发现了那个人,两人异口同声的惊呼出声,“王显卿。” 李士群和夏浩明互相看看,同时生出一个念头,难道说那些洋人是美国人,王显卿已经成功和达成了和美国人合作的意向,美国人这是來接应我们了。 这让走投无路的李士群忽然萌生出一种天上掉馅饼的惊喜來。 “开火,开火。”李士群忽然嚎叫起來,“兄弟们,那些洋人是美国人,他们是來接应我们的。” 黑衫军的士兵闻听此言,精神不觉为之一振,自从无锡一战之后,就一直被日本人撵着屁股打,连去杭州都要拐道天目山,这些天可是沒少吃苦头,这时候骤然听说援兵到了,众人立刻來了精神头。 喊完之后,李士群一把抓过夏浩明,“快去关照兄弟们,杀美国人的事情千万不能泄露出去,还有那部电台,趁早扔到山涧里去,快去。” 开玩笑,之前竟然误杀了十个美国人,一旦让美国人知道,这还了得,反正现在日本人也追上來了,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日本人的头上去,毕竟美国人不可能找日本人去核查这件事情。 隐藏在山梁两边的黑衫军同时开火,和美国人激战正酣的日军顿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冲在最前边的十几个介错颤抖着倒在了密集的弹雨中,后边的赶忙后撤卧倒,这才就地组织起还击。 夏浩明手持一把步枪,射击的速度并不快,但每一发子弹都由一个日本士兵倒下,介错的重火力点全部被他一个人干掉,直到介错士兵支起了掷弹筒,准确的射击迫使夏浩明不得不连续转换阵地。 元剑锋身后的伊万第一时间捕捉到了夏浩明的身影,炮火的间歇,夏浩明刚一露头,转杯再度开始精确射击,伊万的一旦便如影而至,对于那天李士群的在上海的全身而退,伊万始终耿耿于怀。 最早用钱买通伊万的便是张啸林,对于伊万來说,杀掉猴子,反水张啸林时看在钱的面子上,这点是天公地道,任何人都不能拒绝金钱的诱惑,可伊万则万万沒有想到后來的连锁反应,因为出卖张啸林的缘故,伊万在上海滩成了过街老鼠,就连李士群都因此对伊万的人品极为逼视,根本不理他的死活,这个时候的伊万才对中国人的信义和忠诚有了一点模模糊糊的认识,到了后來,还是元剑锋将他招致麾下,这才让伊万躲过了來自于青帮各路人马的追杀,也得以在上海滩安全的生存下去。 可因为上次的失手,元剑锋对此大为不满,也间接的导致了夏之萍被李士群“掳走”,所以,伊万下定决心,一定亲手干掉李士群和夏浩明,一次來证明自己的能力,获得应有的奖赏和荣誉。 所以夏浩明的出现,正和伊万的心意。 沒有了夏浩明的精确射击掩护,介错部队立刻占据了上风,但罗斯等人却得以喘了口气,马上开始向黑衫军靠拢。 山顶上的二狗看着山道中的战斗,扭头冷冷的对被缴了械的斯嘉丽说道:“如果你不是七哥的朋友,我才懒得救你,现在这样的混战,只能是增加无谓的伤亡罢了。” 斯嘉丽恨恨的看向二狗,他说话越來越流利了,看得出,他的年纪也不大,可是怎么会练就这样一副身手,山中的每一根草、每一棵树就像是他的武器,随时可以发起致命的攻击,刚刚便是枪声吸引了斯嘉丽的注意力,才被二狗以一根柔软但韧性十足的树枝偷袭成功,缴下自己的春田步枪。 “可我的部下都在下边。”斯嘉丽咬着嘴唇说道。 二狗莫名其妙的看看她,“我说过,再向前,只有一个结果,你可以例外,他们可不行。” 二狗嘴角忽然抽动了一下,好像是在微笑,指指山道中的日本人和黑衫军,“还有他们,都是一样。” 第三百五十二章 三条大鱼 李士群的黑衫军和罗斯等人终于坚持不住了,开始向山道深处撤退,山道被大大小小的碎石覆盖着,只是能显现出道路的大概轮廓,可众人已经沒有心思考虑这些,哪怕脚底被尖利的碎石刺得鲜,血,淋漓也是沒命的奔逃,可这样一來,一直躺在担架上的夏之萍可就遭了大罪,被颠簸的七荤八素,差点呕吐出來。 李士群嫌担架走的太慢,索性将夏之萍背了起來,夏浩明和谢云巢沒有办法,只得紧紧在身边卫护,且战且退。 但跑出一段路之后,众人便停下了脚步,横亘在面前的是一条约二十多米宽的河流,山壁上的瀑布直冲而下,水流湍急,最关键的是,不知道河水的深浅。 眼看着后面追兵将至,李士群一咬牙,背着夏之萍首先跳进了河中,一个浪头打來,险些摔倒在河水中,夏浩明和谢云巢也一前一后跳下來,黑衫军的士兵只得也跟着跳进河水中,罗斯等人紧随其后。 好在河水并不深,就是水流太急,好几名士兵立足未稳,便被和谁冲走,连求救声都沒來得及发出,便在河面上不见了踪影。 等李士群等人艰难的越过河流,爬上对岸的时候,日本人也已经干了上來,毫不犹豫的跳下河去,边过河边向对岸射击。 李士群喘息未定,谢云巢搀扶起夏之萍,将她背在身上,李士群则一把拉住罗斯,“你是指挥官。” 罗斯感激的道谢,继而摇摇头,告诉李士群,他们和指挥官暂时失去了联系。 李士群刚想问美国人的來意,可耳朵中却听到一种近似于闷雷的声音,回头看去,众人好像也听到了类似的声音,都抬起头向着声音响起的地方看去。 山顶瀑布的上方腾起一阵火光,接着便是不绝于耳轰隆隆的巨响,无数黑乎乎的东西从山顶倾斜而下。 “落石,“夏浩明首先喊了起來,“快进树林。”一把抓起李士群的手,不由分说,拖着她就往树林中钻去。 正在渡河的日军则傻了眼,等明白过來,疯了一般的向着对岸跑过來,但身在河水中,动作的频率不是满了一点。 雨点一般的巨石顺着瀑布滚落下山,接二连三的砸向日军的队伍,绝望的惨叫被瞬间掩埋在巨石接触水面的巨大声响中。 跑进树林的李士群和罗斯等人顾不得身后发生的情况,沒命的跑进树林,李士群等人还沒顾得上喘口气,前边已经传來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李士群一抬头,迎面一道黑影已经激射而至,李士群甚至能感觉到那锋利的破风声,但此时躲避已经來不及了,只得万念俱灰的将眼睛一闭。 但耳朵中却听到夏浩明的一声轻喝,手中寒光闪处,一根木制的短矛已经被劈成了两半。 李士群睁开眼睛,黑黝黝的丛林里,自己的手下和那些美国人被迎面而來的削尖了头部的木排捅翻了不少,还有人脚下一滑直接便掉进了陷阱中,生死不知。 李士群心胆俱裂,这个一线天究竟是个什么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埋伏机关,看來对方不是想消灭日本人,而是想将所有进山的人一网打尽啊。 王显卿和其他人相比,明显多留了个心眼,经历了重庆的风风雨雨,他很清楚在任何行动中不能走在最后,也不能走在最前边,于是,从一过河,他便紧紧的跟在了罗斯的身后,在遇袭的那一刹那,王显卿提前便感知到危险的降临,迅疾无比的趴在了地上,眼睁睁的看着几个美国人被迎面而來的木排刺穿了身体。 罗斯将步枪背在身后,手中挥舞着一把砍刀,连续劈开了好几个木排,这才杀出了一条血路,回身看自己的部下,却找不到一个存活的,顿时心神大乱,一个不慎,双脚一空,便向脚下的陷阱栽进去。 虽然视线不是很好,但罗斯却清晰的可以看到陷阱中反射出來的几道锋刃的寒光,但此时他已经沒有能力再去支撑住身体了。 就在他万念俱灰的一刻,一只有力的手却拉住了他的胳膊,暂时阻止他下跌的趋势。 罗斯回身一看,惊喜莫名,“长官。” 斯嘉丽单臂用力,将罗斯向上一拽,罗斯就势攀住陷阱的边缘爬了上來,两人长出一口气。 罗斯刚想说话,却被斯嘉丽拉着蹲了下來。 “我们的人怎么样。”斯嘉丽问道。 罗斯眼眶一红,沒有说话,斯嘉丽扫视了一圈四周,却沒有发现一个美国人,心下一黯。 王显卿看到是斯嘉丽,赶忙从地上爬了起來,还沒等他说话,另一边,李士群等人就匆匆赶了过來,“王显卿,你是來接应我们的吗。” 王显卿回身看到李士群,脑袋顿时有些发蒙,一时却想不出解释的话來,支支吾吾了半晌也沒说出个所以然。 斯嘉丽则干脆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别废话了,这里就是一个陷阱,咱们不能在往前走了,李先生,召集你的人,尽快上山。” 李士群一愣,虽然和美国人联系了一段时间,但和斯嘉丽并不熟悉,此时听到她这么一说,立刻意识到面前的这个金发女人才是这些美国人的头儿,当下也沒有犹豫,立刻带着人紧紧跟上了斯嘉丽。 好不容易连滚带爬的上了山坡,天色已经有些发白了,透过曙光向下看去,众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先的河流已经被彻底阻断,巨石塞满了整个河道,依稀可见倒卧在其中的数不清的尸体,追赶李士群等人多天的介错特种部队竟然全部丧命在这条不知名的河流中,再看岸边的树林,树木上挂满了被木排刺穿了身体的尸体,有黑衫军的,也有美国人的,整个区域死一般的寂静,居然连一声鸟叫都沒有。 李士群环顾四周,不禁悲从中來,一百多名手下,能跟着自己到达山坡的只剩下十來个人,而且几乎个个带伤,就连夏浩明,左腿也被一支木刺扎了了对穿,此时已经被白布包裹起來,但精神气萎靡了许多。 李士群看看山下,忽然笑出声來,谢云巢顿觉不安,放下夏之萍,凑到李士群的身边,“大哥,你沒事吧。”谢云巢唯恐李士群是受到了刺激,精神变得不正常起來。 李士群止住笑声,指指山沟里日军的尸体,“不管如何,矢泽慎一他们总算埋身荒野了,咱们再沒有了后顾之忧,等休整之后,咱们立刻通过一线天,赶赴杭州,一道杭州,谁还能羁绊住咱们,天空海阔就任由我李士群纵横辟阖了。” 话语中透出的豪气让四周的手下顿时精神为之一振。 李士群走到斯嘉丽的对面,伸出手,“真是万分感谢,贵军千里驰援,李某感激不尽。” 斯嘉丽一愣,但随即恢复了平静,很优雅的和李士群一握手,“李先生客气了,既然是合作,总要拿出一些诚意來,是吧。” “想不到你们竟然开始合作了,波琳小姐。”顺着风中传來一声阴测测的声音。 山坡上的树木一阵抖动,李士群等人的周围忽然出现一圈黑压压的人群。 太阳终于从云层中挣扎着露出了头,慷慨的将阳光洒向山坡的每一个角落。 周围是五十多个穿着日军作战服的士兵,黑黝黝的头盔即使在阳光下也沒有一点反光,手中的自动武器全部顶上了子弹,枪口对准了场中的每一个人。 “矢泽慎一。”李士群看着从草丛里匍匐着站起的两个身影,眼睛瞳孔收缩起來,“元剑锋。” “之萍”,元剑锋一双血红的眼睛径直落在了萎顿在地上的夏之萍。 夏之萍经过连日來的奔波,今天晚上又经历了这样的惊心动魄,整个人都开始发起烧來,脸色红的吓人,看向元剑锋的时候,目光也是呆滞模糊,让元剑锋的整颗心几乎都碎了。 李士群下意识的挡在夏之萍的身前,手下发觉去路全部被日本人截断,脸上也都浮现出决然的神色,手中的枪口渐渐举了起來。 矢泽慎一的军帽已经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身上也满是石头的碎屑,但脸上依然是狰狞的笑容,意味深长的对斯嘉丽说道:“波琳小姐,想不到我们能在这里见面,原來,您和李士群先生私下也有交易啊,那么不用问,林笑棠也一定是您的合作伙伴了。” 矢泽慎一脱下手上已经不成样子的白手套,伸出一根手指,“让我猜猜,您究竟是哪一国的人呢,美国,对不对。” 斯嘉丽叹口气,“沒错,你猜对了。” 矢泽慎一得意的回头对元剑锋说道:“元君,我们这趟沒有白來啊,介错武士们也死得其所,居然给我们捞住了两条大鱼,啊,不对,还有一条,林笑棠,应该是三条才对啊,哈哈哈哈。” 元剑锋沒有回答,只是默默的点点头,而他身旁的伊万则紧紧盯上了受了伤的夏浩明。 第三百五十三章 爆炸 矢泽慎一的笑声并沒有持续很久,因为他发现了脚下的土地有些不对劲,微微的颤抖从地底深处不断的传來,而所有人在这个时候也都感受到了这种不一样的感觉,仓皇的看着脚下,仿佛又什么野兽就要破土而出,终于一中积郁了许久的滚滚雷声就在脚下爆响,众人面如土色,随着土地的波动上下左右的摇晃,人人都清楚,这山坡的脚下一定是被人早已掩埋了数量不少的炸药。 整个山脉都被震动了,树林中隐匿的飞鸟像是得到了起飞的命令,一股脑的冲天而起,叽叽喳喳的飞向天空的最高处,而野兽则低着头继续向着山林的最深处狂奔。 不算太高的山坡就好像突然被人抽走了基石一般,底部窜起的浓烟和着尘土将整个山坡包围进去,滚滚的灰色风暴将方圆十几里的苍翠的森林沾染的一片狼藉。 许久,烟尘才渐渐散去,山坡已经消失无踪,而地面上则被炸得凹凸不平,绿色的植被无影无踪,就连地面之下的地下河都被炸出了一部分,裸露在地表之上,和之前被局势掩埋的河道交汇在一起,流向山林的远方。 二狗皱着眉头,他沒想到当年遗留下的炸药竟然还有如许的威力,斯嘉丽是二狗放走的,他不愿意杀林笑棠的熟人,只是沒收了她的春田步枪,二狗本想留下她,但斯嘉丽执意要和部下在一起,二狗只得随她,刚刚天放亮的时候,二狗看到了山坡上发生的一切,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得意洋洋的日本军官,那张面孔他极度的熟悉,林笑君夫妇遇难之前,二狗和方柔便在林家的小院子里见过同样的笑容,这让他的印象无比深刻,因为,一手将他养大的三叔就是死在这个日本人的手上。 因此,他引燃了当年宪兵团兄弟埋设在山坡下的炸药,他不管山坡上的那些人都是些什么人,这个时候,二狗只有一个念头,杀光那些日本人,杀光那些因为觊觎黄金而來到天目山的所有人。 但炸药的威力确实是二狗沒有预料到的,不禁削平了整个山坡,竟然还将地下河也炸了出來,二狗看着水流的走向,不禁有些担忧,因为爆炸和巨石的缘故,河水被改变了流向,这样一來,岂不是要倒灌到那个地方。 二狗一跺脚,也感觉自己着实有些鲁莽了,一声唿哨,“赛虎。”黑狼摇头摆尾的从草丛中一跃而起,跟在二狗的背后向着密林深处疾驰而去。 …… 两个小时后,林笑棠和火眼、郭追带着十几个手下风尘仆仆的赶到了之前二狗曾经驻足的地方,山道被彻底堵塞,河流改道,再顺着一线天行进已经不可能了,众人只得爬上山梁,四下里寻找新的路线。 昨天夜里的时候,林笑棠等人已经赶到了救国军当年的营地,也发现了人驻扎后的痕迹,以及留下的三座坟茔,接着便一路寻到了一线天附近,不禁找到了那些美国人的尸体,沿路还发现了黑衫军以及介错部队的人员遗体。 起初,为了以防万一,林笑棠等人并沒有过于靠近矢泽慎一的追击队伍,林笑棠的打算是跟在他们的身后,需要出手的时候再行动,但一进到天目山,事情便有些诡异起來。 林笑棠也暗自加了小心,因此并沒有立刻进入一线天,直到附近的枪声大作,他才带着部下深入到战斗区域进行实地观察,可夜色太黑,距离又太远,因此并不清楚整个战斗的过程。 直到今天凌晨,枪声渐渐止歇,林笑棠等人这才偷偷的摸进一线天,可刚进一线天,就遇到了那场惊天动地的大爆炸,林笑棠等人虽然距离尚远,可也受到了波及,只好暂停下脚步,直到一切恢复平静,这才小心翼翼的爬上了山梁。 “七哥,还追下去吗。”火眼透过瞄准镜观察下周围以及山道中的环境,“日本人损失惨重啊,李士群也沒落下好,双方损失不小,说不定在这里同归于尽了。” 郭追点点头,“看了半天,沒发现一个活的。” 林笑棠沉默不语,从内心來讲,他不相信李士群和矢泽慎一会简简单单的死在这里,况且还有夏之萍,沒有见到他们的尸体,林笑棠是无论如何不会放弃的。 一个手下跑上來,“长官,树林里有人活动的痕迹,不过很奇怪,里面还发现一些东西。” 等到看到手下拿过來的东西,林笑棠等人顿时有些愣住了,这分明是一挺比利时造的FNBAR机枪,但已经锈迹斑斑,还有很显眼的两个弹孔,剩下的就是几杆中正式步枪,同样年代久远。 “除了这些还有国军以前使用的德制钢盔,和小鬼子的三八式步枪以及军用水壶等等。” “难道说,这里以前是战场。”郭追抬起头,狐疑的看看四周。 林笑棠接过机枪,仔细的看了看,有回头看看被削平了的山坡,问火眼,“看得出來这是用什么炸的吗。” 火眼点点头,“刚才检验过了,大量TNT炸药配德制雷管,还有不少的硝铵炸药。” 林笑棠的脑子中忽然涌现出一个想法,这些年,周朝坚和大哥林笑君以及二狗的事情在他脑海中始终挥之不去,虽然大体的脉络已经勾画出來,但其间的很多细节仍然有待于澄清。 就像当初五百名宪兵和他们运送的大量黄金,这些人和物究竟去了哪个地方,到现在还是一个谜,天目山只是一个大概的轮廓,这里地跨安徽和浙江两省,地面区域大得惊人,到哪里去搜索一个隐秘的藏身所在呢。 时至今日,二狗依然徘徊在这片山林中,有时候,林笑棠也怀疑,他究竟留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大哥临终前到底告诉了他什么,他是否就是在守护着这批黄金,还是在等待着什么。 可上一次,二狗近在咫尺,却依然选择了避不见面,是什么让他能割舍下对方柔的感情,毅然躲在这里这么多年呢。 林笑棠心乱如麻,看着对面一直延伸到天边的密林,他果断的下达了命令,“走,沿着林子走,一定要找到二狗的下落。” …… 据此数里之外的峭壁之下,水流缓缓的流进一个山坳,这里绿树环绕,四面都是悬崖峭壁,仿佛和外隔断了一切的联系,只有飞鸟和身手灵活的野兽才能光顾这里。 因为水量的增大,湖水渐渐溢了出來,慢慢的浸透到四周的草地上。 李士群猛的从湖水中探出头來,嘴巴张得大大的,因为缺氧的缘故,面色格外的苍白,大口大口的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好一会,剧烈起伏的胸膛才慢慢平复下來,眼神投向四周。 从上游的水面上又被冲下來几个身影,李士群艰难的跑过去,一个个的检视着,叹息着放弃了那已经沒了呼吸的躯体,沒过多长时间,谢云巢双手扑腾着游了过來,李士群一把抓住了他。 谢云巢吐了几口清水,这才缓过神來。 李士群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操,之萍呢。” 谢云巢一脸茫然,“我不知道啊,从山上掉下來我就落到了水里,游了好一阵才到这里啊。” 李士群恨恨的松开他,继续在湖水中寻找着,但一个声音却在岸边响起,“在这里。” 李士群扭头一看,夏浩明和两名黑衫军扶着夏之萍已经躺倒在了草地上。 夏浩明的脸色白的吓人,腿上的伤口也再度渗出血來。 李士群惊喜莫名,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上岸來,细致平已经再度陷入昏迷中,额头依旧有些烫手,腹部的伤口有些崩裂。 李士群赶忙脱下自己的上衣,拧干了,帮助夏之萍擦去身上的水迹,掏出手绢,蘸些冰凉的湖水,放在夏之萍的额头。 谢云巢和夏浩明对视一眼,苦笑不已。 “军医呢,军医呢。”李士群忽然高声喊起來。 “早就被打死了。”夏浩明忍着气息回答了一句。 “这怎么办,之萍的伤口有些感染了,沒大夫怎么行。” 谢云巢有些看不下去了,一把抓住李士群的胳膊,“大哥,你是我们的主心骨,不能为了一个女人乱了主意,别忘了,杭州的兄弟还等着我们回去。” 一语惊醒梦中人,李士群这才冷静下來,“对,对,沒错,只要回到杭州,我们就还有机会,之萍也会沒事的。” 夏浩明按住伤口,看看四周的环境,“先找找出去的路吧,这里四面都是悬崖,我们是被地下河冲到这里來的,能不能出去,还是个问題,水流这么急,水路是无论如何走不通的,再说,这水不停的留下來,咱们所处的这个山坳就像一个老鼠洞,迟早是会被淹沒的,一定要尽快找到出去的路。” 短短的几分钟内,河水中又冒出几个人來,有介错部队的,也有黑衫军,谢云巢二话不说,几个点射,便直接将日本士兵挨个击毙,瞪了一会,众人的体力也都恢复的差不多,也再沒有人从水中冒出头來,众人这才散开,分头寻找出路。 第三百五十四章 别耍花样 山坳中的面积并不大,但众人搜寻了好一会,也沒发现可以出去的道路,不免有些心灰意冷,尤其是谢云巢已经开始有些焦躁了,从昨天半夜的时候在美国人的营地吃过一点东西后,就一直水米未粘牙,此时疲劳和饥饿交集在一起,顿时爆发出來。 谢云巢发泄似的端起手中的一把德制冲锋枪,冲着山坳的峭壁就是一梭子,子弹过处石屑纷飞,众人都是一脸骇然的看向他。 “云巢。”李士群不得不喝止了他,这个时候,他谢云巢和夏浩明是李士群仅剩的左膀右臂,他绝对不能看着他们两个首先乱了方寸。 谢云巢喘着粗气,胸膛上下起伏,“大哥,我不甘心,我不想死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冷静点,咱们还沒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李士群正说着,夏浩明却忽的从地上挣扎着站起來,一名部下搀扶着他來到一块石壁前,这块石壁看起來黑黝黝的,表面上挂满了绿色的藤蔓。 夏浩明将脑袋凑到石壁上,仔细的观察了一会,伸出手,“砍刀。” 夏浩明手握部下递上來的砍刀,挥舞起來,将覆盖在石壁上的藤蔓砍得稀烂,石壁上赫然出现了一个一人多高的山洞。 夏浩明指指那个洞口,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血色,“多亏了云巢,让我察觉到这块石壁或许是空的。” 李士群大喜过望,赶忙招呼手下将夏之萍背起來,众人涉水走到那洞口,只是看到里面一片黑洞洞深不见底,散发着寒气的模样,一时有些犹疑。 谢云巢此时來了精神,立刻命令手下去看发泄树枝,扎成火把,本想在水泊中打些鱼來果腹,但忙活了半天却始终沒有收货,只得采摘了些野果充饥,准备停当之后,这才进洞。 洞口只限一个人通过,但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其实还挺宽阔的,三个人并排走一点也不拥挤,但脚下的石头却湿滑无比,头顶还不时有水滴落下。 众人手举着火把,谢云巢和一名手下走在最前边,摩挲着向山洞的腹地前进,越向里边走,便觉得洞内的寒气越大,兴许是身上潮湿的缘故,不少人都打起了冷战。 半个小时后,将近一半的火把都已燃烧到了尽头,洞内的光线减弱了不少,但前方依然沒有尽头,真让众人的心中不禁暗暗打起鼓來。 又走了十多分钟,最前边的那名手下忽然停住了脚步,身后的谢云巢收脚不及,结结实实的撞在了他的后背上,顿时发起火來,“干嘛呢,为什么不走了。” 手下的身体有些发僵,说话也有些结巴起來,手中的枪口却指向前方,“前边,前边好像有个人。” 身后的众人一下子全都直起腰來,整齐划一的躲到山洞的两侧,谢云巢紧紧躲在手下的身后,偷眼向前边看去。 火光照处,视线并不是很清楚,只是前面大约十几米的位置似乎是山洞的一个拐角,拐角的石壁上,好像依靠着一个人影,低着头,头上还带着帽子,一动不动。 谢云巢揉揉眼睛,看清楚了前边的景象,浑身的汗毛顿时直立起來,看那轮廓分明就是一个人,可在这个地方怎么忽然冒出來一个人呢。 谢云巢回身看看李士群和夏浩明,夏浩明一瘸一拐的走上前來,心头也有些发毛,之前掉进山坳中时,日本人、美国人以及王显卿和元剑锋都不见了踪影,当时想着他们应该是已经死在那场爆炸中了,难道他们中有人沒有死,也进到了这个山洞里。 夏浩明轻拍谢云巢,“借你肩膀用一下。” 谢云巢不明所以,直到夏浩明将手中的步枪架在她的肩膀上,这才明白他的用意。 夏浩明借着火把的光亮,瞄准了那个身影,“啪”的一声,一枪打在那身影头部左右的石壁上,子弹打在坚硬的石壁上,窜起点点火花,而那个身影却是一动未动。 谢云巢这才大着胆子,带着手下慢慢的靠近那个身影,距离虽然不远,洞里的温度也是如此的冰冷,谢云巢的额头上却冒出汗滴來,就连手心也是湿漉漉的。 那个身影始终沒有动作。 将到身影处时,谢云巢低喝一声,和手下快步急冲到身影边,谢云巢将枪口直接顶在了黑影的头部,手下则将火把照了过去。 火把亮处,两人顿时给吓了一跳,同时向后撤了一步,差点喊出声來。 一具穿着日军陆军军服的骷髅斜靠在石壁上,也许是隔了些年头,谢云巢两人带起的风吹过,衣服顿时有一部分化为了粉絮。 骷髅的双眼位置只剩两个空洞的窟窿,定定的看着谢云巢來时的方向,也难怪两人会被吓了一跳。 骷髅斜靠在石壁上,是因为胸口位置插着一把刺刀,刺刀竟然深入石壁,难怪将骷髅钉的这么牢靠,骷髅的怀中还有一支依稀可以认得出模样的三八式步枪,只是年代久远,洞内潮湿,枪柄早已腐朽的不成样子,只有枪口挂着的刺刀还闪着些许寒光。 众人围拢上來,看到这幅情景,心头不禁涌上一种寒意,李士群诧异的对夏浩明和谢云巢说:“不对劲啊,日本人和咱们分开时间不长啊,怎么会成了这种模样。” 夏浩明摇摇头,“不对,这不是之前的日本人,着装和武器差距太远,还有,尸体腐化成这种程度,至少需要两年以上的时间,这个日本人是以前进到这洞里的。” 话音未落,手下们却忽然惊叫起來,“这里还有,天哪,咱么这么多。” 李士群等人闻言一愣,赶忙举起火把向前走去,洞口拐过來之后,豁然开朗,居然出现了一个面积颇大的平地來,众人散开,将火把高高举起,平地上的景象顿时一览无遗,但所有人顷刻间都被惊呆了。 洞内的平地上,矗立着十几根硕大的钟乳石柱,直直的通向洞顶,只是看不清楚这洞到底有多高。 洞内的平地上,散落着一地的骸骨,粗粗的算來,至少要有两百多具,各种的武器散落一地,很多骸骨还保持着战斗的姿势,还有两具骸骨纠缠在一起的,身上插着匕首和刺刀之类的武器,竟然还有两具骸骨互相咬着脖子,依靠在钟乳石柱上。 所有人呆呆的看着这一副惊心动魄的画面,一时间,竟然沒有人发出一点声音來。 骸骨身上的衣服还沒有完全腐化,可以看出其中有日本士兵,但也有很多的国军士兵,身上分明是当年南京的宪兵制服,这也不难解释为什么地上会有那么多的德制武器了。 李士群呆立了半晌,“浩明,这是怎么回事,我沒有听说过在天目山中发生过中日的激战啊,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尸体骸骨,这洞还不知道有多深,里面想來还会有的,况且,这些国军都是宪兵啊,咋怎么会來到这荒山野岭。” 夏浩明和谢云巢对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眼前的一切实在太过诡异,谁又能解释的清楚呢。 沉寂中,山洞的深处忽然传來一声惨叫,接着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众人大惊,赶忙分到山洞的两侧,将手中的枪口对准了声音传來的方向。 随即,便看到一个黑影跌跌撞撞的从山洞里边跑了出來,也许是跑的太急的缘故,脚下一绊,顿时跌进了骸骨中。 继而又是一声声嘶力竭的惨呼,那人显然是被骸骨吓坏了,慌忙的站起身,又打算拔脚要跑。 谢云巢一个箭步迈过去,一脚将那人踢倒在地。 手下举着火把过來,火光下,映出一张恐惧的有些扭曲的脸庞。 “王显卿。”夏浩明认了出來。 骤然间见到这么多人,又见到了熟悉的面庞,王显卿愣了一下,随即一把抱住了谢云巢的双腿,“谢司令,救命啊,里边好多的尸骨啊。” 李士群松了一口气,示意谢云巢将王显卿扶起來,“别慌,说清楚,里边是不是有出去的路,别的人呢,你是怎么到洞里來的。” 王显卿愣了一下,继而双眼竟然流下眼泪來,原來,爆炸时,他被气浪直接抛了下去,然后便跌进了河道内,河道被爆炸改变了方向,他被激流冲进一个地下山洞,顺着水流进入了这里,昏迷到刚才才清醒过來,一睁眼,便看到了影影绰绰的身影,刚开始还以为是美国人,谁知道一看之下,差点被吓破了胆。 李士群沉思了一下,“可惜,还沒找到那两个美国人。” 忽然,李士群心思一转,之前骤然见到王显卿时沒有细想,但现在回过味來,立刻觉察出事情有些不对劲。 李士群一把将王显卿从地上拉起來,手枪直接顶在他的太阳穴上,“说实话,你和美国人來天目山究竟是什么目的。” 夏浩明和谢云巢都是一愣。 李士群咬着牙,用手枪柄猛的一磕王显卿的脑袋,“别跟我耍花样,敢说一句谎话,我就让你和这些骸骨作伴。” 第三百五十五章 守株待兔 看着夏浩明和谢云巢有些犹疑,李士群不得不解释道:“你们想,咱们在无锡败退,不过是一天之内的事情,很多变故都是事前沒有预料到的,王显卿怎么会得到消息提前在天目山接应,还有,经湖州走天目山而后去临安的路线是临时确定的,王显卿不可能知道,美国人更不可能知道,怎么会这么巧,他们就在这里等着咱们。” 听李士群这么一说,夏浩明和谢云巢也回过味來。 王显卿的神色有些慌乱,但还是勉强笑着说道:“李部长,我怎么敢欺骗您几位呢,这是美国人得到的消息,我只是來配合他们找你们啊,不信,您可以问问那位斯嘉丽长官。” 李士群听完冷冷一笑,上下打量了王显卿一下,笑着沒说话,忽然间反手一扭,将王显卿的左手手掌按在了石壁上,手枪翻转,紧紧顶在王显卿的手背上,二话不说,就是一枪。 王显卿顿时撕心裂肺的喊叫起來,李士群松开手,他抱着血淋淋的手掌就瘫倒在地上。 李士群三个人站在他的身侧,李士群将手枪对准王显卿的另一只手,什么话也沒说,就是用一种阴森的眼神盯着他。 王显卿强忍住伤痛,他也很清楚李士群和夏浩明的个性,再向蒙混过去是不可能的,只好将过往的事情重新复述了一遍。 李士群三人听完,彼此相对看看,李士群顿时爆发出一阵大笑,“天不亡我啊,沒想到,沦落到这荒山野岭还有这样的奇遇,我李士群终究还有翻身再起的机会。” 李士群一努嘴,谢云巢从怀中拿出卷纱布,帮王显卿暂时包扎了伤口,李士群蹲下身,在王显卿面前从容的把玩着手枪,“你现在知道现在是谁做主了。” 王显卿艰涩的点点头。 “美国人是有势力,但在这里,他们只剩下两个人,能玩出什么花样,我知道你原來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但你要搞清楚,现在你的生死掌握在我的手里。” “我明白,我一定帮你们找到黄金。”王显卿彻底沒了精神。 按照王显卿的分析,原本他也不清楚黄金的具体埋藏地点,但一路走來,发现了这么多当年日本士兵和国军宪兵的骸骨,可以证实,这些宪兵就是当年护送黄金进山的五百名宪兵,而双方再次展开激战,也就证明黄金就埋藏在这一带,或者说,有可能就藏在这个四通八达的山洞中。 听王显卿这么一说,李士群等人眼中立刻露出热切的眼神,李士群看看周围的地势,这片山洞中的空地四周有大大小小,五六个洞口,却不能确定究竟要走哪一个。 王显卿艰难的扶着石壁站起來,指指他刚才冲出來的那个洞口,“还走那个洞口,里边也有骸骨,顺着骸骨走,应该沒错。” 李士群对于王显卿的这个判断是同意的,当下,便组织起人手,谢云巢带着两名精干的手下走在最前边,而李士群则压着王显卿走在队伍的最中间,几名手下轮流背着夏之萍紧随其后,而夏浩明则带了两个人断后,进入到山洞中。 火把已经剩的不多,还好谢云巢的手下还携带了一些干燥的树枝,倒上一些随身带的烈酒,也能够将就着用。 王显卿这次确实沒说假话,一路上,又看到不少的日军和国军宪兵的骸骨,从这些骸骨倒卧的姿势就可以看出來,当年的战事何等的惨烈,双方就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用枪支、用匕首、用刺刀、用牙齿、用指甲进行着一场血腥的近身白刃战。 众人越走越是心惊,关于战争的了解和臆想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都得到了证实,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忽然,谢云巢尖叫一声,和两名开路的手下一起发疯似的向前狂奔,李士群大声叫着他们的名字,但三个人不为所动,就好像着了魔一般。 众人随后紧紧跟上。 走到近前,所有人都觉得眼前一亮,这是一条宽约五六米的甬道,地上的骸骨至少有四十多具,但都凌乱不堪,骸骨中夹杂着一些泛着金色光芒的东西,谢云巢三人就这样扔掉了手中的枪支,径直钻进了骸骨堆中,手忙脚乱的将那些东西捡起來。 “大哥,找到了,找到了。”谢云巢挥舞着手中的东西,想李士群喊道。 李士群接过來一看,呼吸顿时急促起來,手中的赫然是一块约五百克左右的金条,上面还有国民政府中央银行金库的钢印,李士群沒想到如此轻易的就找到了黄金的所在,头脑一时有些眩晕。 但仔细看看,这里的金条不过只有几十根左右,旁边的石壁边还有一个破损的木箱,应该是搬运途中箱子散架,这才将黄金散落了一地。 用到的顶部有一条裂缝,向上看去,依稀可见一点蓝天的眼色,正是如此,洞内的空气流通总算通常了许多,光线也恢复了一些,众人赶忙将火把熄灭,李士群让大伙儿在这里暂时休息一下。 这里的金条也沒有多少,李士群完全沉浸在即将要找到黄金的喜悦中,对这些金条也沒有在意,索性将这些全部分给了手下众人,所有人顿时欢呼起來,忙不迭的将金条塞进贴身的衣服中。 夏之萍幽幽的醒转,让李士群欣喜若狂,摸摸她的额头,烧已经退了一些,沒有之前那么烫手了,这个位置正好有个通风口,李士群便让众人又去搜罗了一些干树枝來,因为他在來路上已经发现,这里储存过不少的干柴和树枝,看來当年国军宪兵也在这里驻扎过,准备过一些生活的必需品,但遗憾的是沒有找到食物。 等火堆升起來,洞里的寒气也为之消退了不少,众人的心情也放松了不少,纷纷将仅剩的干粮和采摘的椰果拿出來充饥,李士群为夏之萍还留着一块肉干,将野果洗干净,劝着夏之萍好歹用了一些,夏之萍总算恢复了一些精神。 “我们这是在哪儿。”夏之萍不禁问道。 “我们在找出去的路,山坡塌下來之后,我们就到了这里,现在就要找到出去的路,相信这里已经距离临安不远了,等走出山洞,咱们立刻去临安,那里有我们的人,可以给你找最好的大夫,帮你将养好身体。”李士群柔声说道。 夏之萍叹口气,事到如今,她已经沒办法判断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了,还好,这一路上李士群都对自己关怀备至,总算让夏侯子平安心了不少,至少现在看來,这个男人是一心一意的对自己,可将來呢,还要面对他的婚姻和他的子女,以后的生活真的能一帆风顺吗。 “不要想那么多了,还是先将眼前的这一个关口过去再说吧。”夏之萍愁肠百转,丈夫元剑锋生死不知,自己却先想到了将來的生活,这让夏之萍不觉有些愧疚,身为一个女人,夏之萍自我感觉要求的并不多,只需要一个男人全心全意的对待自己,和元剑锋成婚到现在,夏之萍至今都很怀念在初到上海的那段日子,但好梦不长,夫妻间一旦有了嫌隙,以前的那种信任和默契便会荡然无存,直到今天,夏之萍已经对那段婚姻再沒有任何的留恋,现在的她只想找到一个安稳的归宿,想到这儿,她忽然间有些羡慕起董嘉怡了。 众人将湿漉漉的衣服脱下來,放在火堆附近烘烤,不一会儿,空气中便传來了浓烈的汗臭味道,补充过食物,得到了休整,所有人的神经一松懈下來,不一会便感到了疲乏,部分人竟然靠在石壁上响起了鼾声。 夏浩明因为受了伤,双腿已经行动不便,谢云巢则带了两个人到前边去探路,实际上是想尽快找到黄金的藏身所在,而李士群经过这一路的奔波,也早已经有些撑不住了,便靠在石壁上打起了盹。 谁也沒有注意,黑暗的角落里,忽然飞出一样东西,忽的一下便落进了火堆,正在焚烧的木柴发出了沉闷的断裂声,这让靠在火堆附近的人猛然一惊,但却看不到火堆中究竟落进了什么东西。 就在他们迷糊的期间,火堆中轰然爆发出震天的巨响,四射的火焰将围在火堆附近的人完全卷了进去,激射而出的弹片向四周发散开來,好几个被火焰吞噬的身影,本來刚刚发出的惨叫却戛然而止,就像是一只被捏住了脖子的公鸡,接着便无声无息的倒下,任凭火焰一点一点的炙烤着身体,再无声息。 夏浩明被气浪高高的卷起,狠狠的砸向石壁,口中鲜,血狂喷,再落地时,原先的那条伤腿却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大腿根部一个整齐的伤口,夏浩明强撑着精神,才沒有立即昏厥过去。 爆炸声一起,李士群便意识到遇到了偷袭,赶忙就地一滚,拉起过载夏之萍身上的毛毯,将两人都裹在其中,紧紧的趴在地上,这才躲过了弹片和火焰的攻击。 火光中,冲出十几个狰狞的面孔,手中的武器冒着火焰,其中一人高声喊着:“之萍,你在哪儿。” 第三百五十六章 枪手的价值 不大会的功夫,李士群仅存的手下全部尸横于地,等他张开毛毯,起身去看时,两支冰冷的枪口已经出现在眼前,夏之萍看到突然出现的枪口,不禁惊叫出声。 元剑锋则风一般的跑了过來,伸手将夏之萍从李士群的身边抱起,放到一块平整的岩石上,仔细查看了她的伤口,一脸的痛惜,“之萍,你,你沒事吧。”元剑锋的声音不禁有些哽咽。 夏之萍看清楚是他,心中刚刚燃起的那点对新生活的希望转瞬间被击的粉碎,幽幽的叹了口气,闭上眼不再理他。 谢云巢和那个黑发洋人罗斯被几名介错士兵压着走在后边,看到李士群,脸上掩饰不住的黯然,李士群很清楚,自己的大事休矣,兜兜转转,自己还是沒能逃脱日本人的掌控。 矢泽慎一的脸上多了几道骇人的伤痕,一手拿着枪,一手则拉着一个金发女人,正是之前山坡爆炸时失踪的斯嘉丽,斯嘉丽的右手软软的垂在胸前,想來是已经断了,一条腿也有些不方便,看样子受伤颇重。 矢泽慎一在士兵们的簇拥下走到前边,看看山洞中的众人,不由得哈哈一笑,将斯嘉丽推到石壁下,“美国人,李先生,你恐怕沒想到我会全身而退吧。” 李士群将手中的手枪扔到地上,背靠石壁站好,颓然的说道:“这都是天命,大事不成只怪我的命不好,只是我却沒想到,那样的大爆炸,你居然能够逃脱,哼哼。” 矢泽慎一轻蔑的撇撇嘴,“那场大爆炸,看似凶猛,事实上威力却不怎么样,幸好当时我在一线天入口附近留下了一支接应的队伍,听到爆炸声,他们立刻进來搜索,结果就和我们一起找到了这里,事后,我的手下曾经勘测过现场,那个山坡下是埋了不少炸药,可惜时间间隔太久,已经发挥不出一半的威力,这就是我们都能幸免于难的原因。” 夏浩明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在飞快的流逝而去,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如果不做点什么,单是失血也能很快要了自己的性命,他强忍住剧痛,手慢慢伸向后腰的位置,那里,还有一把手枪。 但他的手刚一有所动作,耳边便传來了一个声音,“别动。” 夏浩明回身看去,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洋人就站在自己的身边,手中的步枪枪口对准了自己,这个洋人夏浩明也认识,他是元剑锋的手下,名叫伊万,是上海滩有名的神枪手。 伊万警惕的上下打量夏浩明,又看看他的伤腿,“你的步枪呢。” 夏浩明苦笑了一声,“已经被炸飞了。” 伊万沒有放下枪,不紧不慢的说道:“你的枪法不错。” 夏浩明摇摇头,“你和那个家伙的枪法也不错,不过看來是沒机会再和你们较量了。” 伊万一笑,“不用失望,我会代替你和那个家伙比赛一场的,说句实话:其实,我想杀你已经很久了。” 枪口猛然迸射出火花,一颗子弹穿过夏浩明的右侧太阳穴,又从左侧激射而出,夏浩明的眼睛愣愣的眨了两下,身子这才不甘的扑倒在地上。 “浩明。”李士群大恸,看向伊万,“伊万,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瘪三,要不是我,你早跟着张啸林陪葬了。” 伊万厌恶的打断了李士群的叫骂,“住口,姓李的,我才是上海最有价值的枪手,是你自己不识货。” 矢泽慎一饶有兴致的看着两人的对骂,刚要插嘴,一名士兵走过來,手中握着几块从尸体上搜來的金条。 矢泽慎一一愣,伸手拿起金条把玩,却一眼看到了上面“中央银行金库”的字样,浑身上下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來。 矢泽慎一将金条抛回到手下,将手枪的保险拉开,几步來到李士群的身前,“黄金哪里來的。” 李士群回头看看他,什么也沒说。 矢泽慎一也清楚李士群的个性,干脆一侧身,直接将枪口指向了再岩石上躺着的夏之萍,“你不说,我就打死你最爱的女人。” 李士群脸上的肌肉猛的一抽搐,元剑锋大惊失色,双腿一软,直接向着矢泽慎一跪了下去,“矢泽大佐,她是我的太太,你不能这样啊。” 矢泽慎一连头也沒有回,依旧紧紧的盯着李士群的表情,嘴中却说道:“元剑锋,你还是个男人吗,这些金条是天皇陛下需要的财富,和它们比起來,一个已经背叛你的女人还有什么价值。” 元剑锋涕泪交流,“不要啊,大佐阁下,让我來审问李士群,一定会有结果的,给我一个机会,放过我太太。” 听着元剑锋的哀求,闭着眼睛的夏之萍也不由得有些动容。 但李士群却忽然开了口,“金条是外边那些死人身上的,我们也在查找黄金的下落,不过还沒有找到线索,你们就來了。” 夏之萍睁开双眼,感激的向着李士群看过去。 人群中的王显卿忽然狂奔而出,径直跪在了矢泽慎一的面前,“太君,别杀我,我知道黄金的事情,就在这附近,我可以帮助你们。” 矢泽慎一有些意外,看看王显卿,获学士觉得王显卿这么大的年纪还百出这么一副谄媚的表情实在是有些好笑,矢泽慎一的嘴角不禁抿了起來。 “你是什么人,居然也知道黄金的事情。” 王显卿此时为了活命,已经全然不顾别的,赶忙向矢泽慎一介绍了一下自己的事情。 “哦,,你就是王显卿,那一定和裴中岩、聂尚允很熟悉了,“矢泽慎一问道。 王显卿立刻点点头,“沒错,重庆的事情就是我们弄出來的。”语气中既然还带着一丝与有荣焉。 矢泽慎一的笑容变得阴沉起來,但王显卿却丝毫沒有察觉,矢泽慎一将手背到身后,“你们几位在重庆弄出的动静确实不小啊,就连整个战争的走向都几乎被你们改变了。” 王显卿听到矢泽慎一的夸赞,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缝,不住的点头。 “裴中岩和关东军合作密切,为了重庆事件,竟然将我们隐藏在重庆的所有人员都当做了筹码,尤其是我们派遣军辛辛苦苦安插进去的独脚大盗都成了牺牲品,等到兵变结束的时候,帝国穷三年时间布置的情报网竟然被铲除的干干净净,这都是诸位的功劳啊。” 王显卿就算再傻,此时也听出了矢泽慎一话里不善的意味,想要解释,却愈发变得结结巴巴。 矢泽慎一拍拍王显卿的肩膀,“你,我也是很了解的,整件事情都是裴中岩和聂尚允一手策划的,你不过是一个胁从,黄金的事情,想必也是听他们说的吧。” 王显卿点点头。 矢泽慎一旁若无人的踱起步來,“其实你不知道,山洞中的这些日本士兵的尸体,其实都是我的部下。”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 “黄金的事情,最早其实是我先发现的。”矢泽慎一看到众人都露出凝神倾听的申请,不由有些自得,“淞沪会战之后,帝国军队逼近南京,作为天皇的特使,我一直便在派遣军中负责某方面的情报事务,江浙和上海自古以來就是支那的富庶之地,南京作为支那首都更是全国的中心,早在帝国对华北用兵时,我们便已经派遣大批情报人员进入上海、江浙和南京,所以,支那政府内部一发布要转运资产到武汉的命令,便被我得知。” “这批黄金也是其中之一,夺取黄金行动的负责人就是我。”矢泽慎一想到之前的事情,不禁有些激动。 “得到消息后,我便就近派出第三师团皇室子弟掌握的一个步兵中队,三百人的兵力來到天目山附近阻截黄金,因为我得到的情报是,押送黄金的是支那军宪兵部队的五百人,根据我帝国军队的战力,三百人对支那军五百人是绰绰有余了,可是沒想到,这个步兵中队自从进入天目山之后,便与总部失去了联系,而黄金和护送的支那军也就此失去了踪迹,这后來,我不得不亲自潜入南京,而……”。 说到这儿,矢泽慎一忽然发觉自己说的有些多了,只得打个哈哈敷衍过去。 “哈哈,一说起來就有些说的太多了,不过沒关系,诸位的命运是已经注定的了,这个秘密知道了也无妨,反正也不会泄露出去。” 矢泽慎一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心头都是一沉。 “反倒是你。”矢泽慎一看看王显卿,“其实你这个家伙一点价值都沒有了。” “不,不,我可以帮忙的,黄金一定就在附近的。”王显卿记者解释。 矢泽慎一摆摆手,示意王显卿闭嘴,“当初重庆的兵变,裴中岩还算是个有担当的男人,战斗到了最后,可是你却有些太,太……,用你们支那人的话來说,就是太不讲究了,居然抛下了为你弟弟复仇的人独自逃生,呵呵,真是不折不扣的小人。” 矢泽慎一此时恰好走到王显卿的身后,而王显卿此时已经浑身颤抖。 “出于对裴中岩的尊敬,我想,你还是亲自下去向他赔罪吧。”矢泽慎一的右手抬起,狠狠的扣动了扳机。 对面石壁随着一声枪响,被染上了大片的血迹。 第三百五十七章 变故迭生 夏浩明和王显卿的先后被杀,让洞里的众人都噤若寒蝉,李士群带进天目山的手下,除了谢云巢已经全军覆沒,李士群拼命的向爬到夏之萍身边去,却被日本兵的刺刀架住,动弹不得。 日本兵将斯嘉丽和罗斯推到石壁下,和李士群押在一起,矢泽慎一目露凶光,“李先生,还有这位波琳女士,很不幸,今天就将会是你们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天,支那还是大日本帝国皇军的,你们的所作所为,是皇军绝对不能够忍受的,不过,李先生请放心,你死之后,我们会对外隐瞒你死亡的真正原因,在名义上,你还会是帝国最忠诚的朋友,你的朋友陈公博先生,也将顺利接任汪精卫先生的位置。” 李士群冷哼了一声,“这恐怕更有利于你们直接控制南京政府吧。” 矢泽慎一满意的笑笑:“李先生是个聪明人,可为什么扼要犯这种低级错误呢,要知道,一个不按照剧本來表演的演员,是绝对无法再舞台上立足的。” 李士群叹口气,“那是因为我不想做你们手中的傀儡。” 矢泽慎一冷笑一声,“李先生是个什么样的然,你我心里都清楚,不要把自己说的那么高尚,三国演义中有个吕布,被人们称作三姓家奴,我觉得,李先生和他不遑多让。” 一句话让李士群无言以答。 “好了。”矢泽慎一挥挥手,“说起來,这次我还要感谢李先生,能让我在解决江浙变乱的同时,还能解开多年前的一桩心事,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这就送几位上路吧。” 几名日本兵整齐的拉开枪栓,枪口瞄向萎顿在地上的李士群等三人。 斯嘉丽和罗斯沉默的在胸前画起了十字,李士群却将目光转向夏之萍,夏之萍强撑起身体,一把攥住元剑锋的手,“剑锋,求求你,不杀他,放他一条生路吧。” 而夏之萍的恳求在元剑锋的眼中却变成了不折不扣的讽刺讥诮,他不可思议的看向之萍,继而狠狠的刷脱了夏之萍的手,猛的站起身,拔出腰间的手枪,“矢泽大佐,李士群的命留给我。” 矢泽慎一赞许的点点头,“呦西,元君,你來。” 夏之萍绝望的趴在岩石上,泣不成声。 指向李士群的手枪不禁有些颤抖,元剑锋努力的控制着自己内心的起伏,看到李士群的那张脸,脑海中堆积的往事一幕幕的呈现在眼前。 李士群此时反倒平静下來,面对着元剑锋的枪口,坐直了身体,“你來动手,我沒意见。” 矢泽慎一有些不耐烦了,“元君,动手吧,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话音刚落,众人都忽然停止了所有动作,表情古怪的互相看着,矢泽慎一刚要呵斥,却从双脚下传來一种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是坐在船上,汹涌的波浪带给人的连绵不绝的眩晕感。 矢泽慎一赶忙扶住墙壁,看向四周,却冷不防身边就传來一声惨叫,原來一名士兵被洞顶落下的石头砸中了脑袋,顿时不省人事,紧接着,山洞的两侧石壁便开始剧烈的摇晃起來,大大小小的石块脱离了石壁的束缚,落了下來,众人左躲右闪,但几声巨响传來,晃动的频率却越來越大,石块也越來越密集。 洞里的众人顿时乱作一团,罗斯却在这个时刻突然发动,趁着对面的元剑锋和几名日本兵东倒西歪,不知所措的时候,用右脚狠狠一勾,一名日本兵顿时被他绊倒,向着他怀里倒了过來,斯嘉丽也直起身子,趁势将步枪一把拽了过來,而罗斯则扳住那日本兵的脖子,狠狠一扭。 元剑锋大惊失色,赶忙依靠住墙壁,对着晃动中的李士群便是一枪,但还是打偏了方向,只是在李士群的胳膊上划过,留下一道血痕。 李士群一咬牙,揉身而上,将元剑锋扑倒在地,两人扭打做一团,只为争抢那一把手枪。 矢泽慎一和伊万等人此时已自身难保,根本无力去管十几步之外的李士群等人。 斯嘉丽连开几枪,将日本兵全部击毙,只是腿脚受了伤,在罗斯的搀扶下才得以站起來。 斯嘉丽用枪逼住元剑锋,双眼飞快的看看四周的地形,山洞中的数个洞口,此时已经被落下的石块封死,但还有几个可以通过,只是不知道究竟通向哪里,但其中一个隐约有向上的趋势,斯嘉丽果断的选择了这个洞口。 李士群夺下元剑锋手中的枪支,刚要开枪,却被斯嘉丽喝止,“好美出去,留下他做个人质,日本人也投鼠忌器。” 李士群只得遵从,用力将元剑锋拉起來,逼着他和众人一起,冲进了那个洞口。 山洞还在不停的摇晃着,估摸着过了五分钟,这才渐渐停止下來,身后刚刚进入的洞口外边已经被石块封堵起來,山洞中一片漆黑,罗斯搀扶着斯嘉丽走在最前边,李士群则压着元剑锋拖在后边,四个人摸索着向前走去。 也不知道走了大概多长时间,罗斯忽然兴奋的喊叫起來,原來是前方出现了一丝光亮,这让众人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走到近前一看,原來不过是一块石壁的缝隙,这让众人不禁一阵泄气。 而山洞到了这里,也就再沒有了去路,來时的洞口已被封闭,再想回去也是无计可施,而面前的石壁则是一块光滑如镜的巨石,向上只是黑黝黝的洞顶,就算是攀爬到了上边也是无处可去。 看看那条缝隙,距离到外边至少还有一米的距离,手边连一件趁手的工具都沒有,想要挖开这坚硬的石壁,谈何容易啊。 众人不禁有种绝望的感觉油然而生。 一个桀桀的笑声突兀的响起,将四人吓得浑身一颤,干阿妈那个从地上爬起來,观察下四周,却沒有发现一个人影。 忽然,一双演讲凑到缝隙前,透过搭在额前的长发冷冷的看向几个人,“原來是你们,还真是命大,这样都被你们给逃了出來。” 众人听得清楚,这分明是那个长发兽皮男子的声音。 不多时,石壁的左下方忽然传來咯咯吱吱的声音,随着刺耳的声音传來,洞中忽然多了许多光亮,一个只容得下一人钻出的洞口忽然凭空出现。 “都出來吧。”张二狗冷冷的说道。 众人挨着顺序从洞口爬出來,骤然见到外边的阳光,眼睛都有些不适应,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手中的枪支全被张二狗夺了过去。 罗斯一愣,立刻就要去抢,但张二狗身边的那头名叫赛虎的黑狼却爆发出一阵令人心悸的磨牙声,罗斯的身形一滞,不敢再有所妄动。 张二狗冷眼看着出來的四个人,吩咐罗斯又将洞口的石头堵上,这才指着斯嘉丽说道:“看在你的面子上,我饶你们一命,马上出山吧,以后别再回來。” 斯嘉丽还想分辨几句,但刚一开口,就牵动了伤口,面孔顿时有些抽搐。 张二狗看看,从随身携带的褡裢中掏出一包草药,扔给罗斯,“嚼碎了,给她敷上,每天换一次,足可以撑到出山了。” 张二狗又看看元剑锋,眼神似乎有些诧异,但并沒有再说话,而是伸出一根手指,指指那条蜿蜒崎岖的小路,示意他们可以从这里走出天目山。 元剑锋却忽然喊道:“我,我不走。”他很清楚离开这里的下场是什么,李士群和美国人一定不会让自己活着离开天目山的。 出乎意料的,李士群也摇了摇头,“我也不走,之萍和云巢还在里边,我要找到他们再说。” 斯嘉丽诧异的看看两个人,可山谷中却忽然传來了一声爆炸声,二狗随即便是脸色一变,一个转身,灵活的爬上了一颗高大的树木,长身向着爆炸的方向看去,倏忽间却又跳了下來,冲着赛虎呼哨一声,一人一狼便钻进了灌木丛中。 李士群看看斯嘉丽三个人,见给眼光最终投向了元剑锋,元剑锋一阵大骇,赶忙向后退去。 “李先生,我们不能就这么回去,我和罗斯先跟着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解决完了,就來找我们,我们的合作依然有效。” 罗斯将斯嘉丽搀扶起來,两人顺着张二狗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李士群慢慢的逼向元剑锋,“姓元的,如果刚才死在你手里,我死而无怨,我承认,以前我是害过你,可天意注定,你还是要死在我的手里,你放心,我会好好的照顾之萍,你可以瞑目了。” 说着,李士群一个纵身扑了上來,双手死死的扼住了元剑锋的喉咙,元剑锋处于求生的本能,也在同时握住了李士群的喉咙,两人就在这草丛中厮打起來。 山洞的出口就位于这吐出的一块的岩石上,只有陡峭的石壁通向山下,两个人也都清楚,今天的情况,两个人只能有一个从这天目山中走出去,因此,谁也不敢留手,便如同两只野兽一般互相抓挠、撕咬、扭打。 一个不慎,两人便从岩石上滚落下去,遍布的荆棘和杂草被两人的身躯碾压出一条清晰的路径來。 第三百五十八章 不公平 林笑棠沒想到能在这个时候,迎面遇上矢泽慎一这一彪人马。 发现一线天中的异况之后,林笑棠就和郭追、火眼以及十几名手下立刻进山谷,但是爆炸之后,山谷中已近变得一片狼藉,在想找到活着的人,却是一件困难的事情,而且爆炸使原來的地貌产生了难以想象的变化,这也让林笑棠等人无形之中增大了困难。 万般无奈之下,林笑棠忽然想到在农业银行中得到的那张地图,地图虽然并沒有带在身上,但由于长期的把握和分析,地图已经牢牢的印在了林笑棠的脑海中,这个时候,大的环境还不至于改变太多,所以林笑棠一下子就将一线天中的情况和那张地图上所标注的地形对上了号。 所以,林笑棠等人便顺着地图标注的路线,开始寻找地图上所显示的最终点,林笑棠怀疑,这里也许便是大哥林笑君和周朝坚所一直极力保护的黄金的秘密。 但进山到如今,却一直沒发现二狗的踪影,这让林笑棠内心中一直充满了失望,但这次來,毕竟是以追杀李士群为目的,林笑棠不得不将注意力逐渐转回到这方面來。 地图上标注的一线天的尽头,有一个庞大的山中溶洞的入口处,可到了附近才发现,原先的洞口因为爆炸已经面目全非,再也找不到了。 林笑棠等人无奈,只好沿着原先的路线继续向前搜索前行,走了有半天的时间,却始终沒有发现溶洞的入口,但不久之后,他们便感受到了脚下的震颤,原本因为是山中走势改变带來的余震,但火眼对此却是不以为然,坚持认为这是再一次爆炸带來的。 再走了沒多长时间,众人便意外的发现了一个通向山中的洞口,虽然被人刻意堆满了石头掩盖住,但还是被火眼发现了,等到将石头全部挪开,洞中便散发出一股浓重的火药和硫磺味道,看來,火眼刚刚的判断是沒错的。 于是,林笑棠带着众人走进了这个散发着诡异气氛的山洞,进去之后不久,林笑棠便发现了散落在道路上的当年的日军士兵和宪兵的骸骨,这就更加证明了这里距离最终的地点已经不远了。 洞里满是坠落的石块,很快,他们有发现了介错部队的尸体和黑衫军手下的遗体,看來双方在这里经过了一场激战的,接着,林笑棠等人便隐隐约约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 这像是一种笑声,但声音很小,似乎距离这里还有一段路程,林笑棠等人循着笑声沿途向前摸去,林笑棠对于进山之后的准备工作还是很充分的,每人身上都携带了好几个大功率的美军军用电筒,照明是沒有问題的。 一路上小心翼翼的行进,在一个拐角处,林笑棠等人终于又听到了那种歇斯底里的笑声,甚至于那种笑声中还带着意思哽咽的意味,显然是喜极而泣的味道。 林笑棠吩咐众人关掉了手电,悄悄的摸过去,转过弯,林笑棠略一打量,便霎时便被惊呆了。 山洞里是一个想象不到巨大的所在,几十根钟乳石柱拔地而起,迹象时宫殿中的盘龙柱,层层而上,撑起了这么一大片的所在。 山洞的尽头是数十级台阶,直接通向上面一个硕大的洞口,洞口原本是被无数巨石掩盖的,但或许是由于刚刚的爆炸,距好似倾泻而下,已经露出里边隐藏的东西。 那东西闪着不同于山洞中阴暗色彩的金色光芒,即使是十几只火把的亮度,也足以让他们的光芒无法掩盖。 矢泽慎一带着十几个满身伤痕的手下站在台阶上的洞口前,瞠目结舌的看着洞中闪耀着光芒的黄金,一时间竟然又是痴迷了,矢泽慎一不停的笑着,掉下來的眼泪冲掉了脸上的泥污,看起來竟是陷入了癫狂的状态中。 林笑棠冲着手下轻轻挥挥手,众人立刻分散开來,占据了洞口的有利地形。 矢泽慎一或许就是当年找到大哥林笑君的另一伙人,也很有可能就是其中的领头人,这一点,林笑棠很早之前就开始怀疑,但又有什么分别的,两人现在的状态也只能是不死不休的结局,所以,有了这样的机会,林笑棠绝对不会放过,包括在这里的任何一个日本人包括李士群等人,一个也不能或者走出天目山。 随着林笑棠的手向下一挥,十余支火器同时喷射出火焰。 矢泽慎一就在这个时刻猝然受袭,他的背上接连中了两弹,但随后便被反应过來的手下扑倒在地,而这时,林笑棠等人的手电筒一齐向着矢泽慎一等人的方向打开,他们十几个人顿时连藏身之地都沒有,介错部队的士兵单兵素质再高,此时也只能被动挨打。 子弹交织的勾取生命的火力网中,介错士兵就像是风中的枯草,不停的摆动着,抽搐着,直到带着满身的子弹眼倒地身亡。 人群中,一个身影早在枪声响起的时候,便像是早有预兆一般,立刻闪电般的退到了一旁的石壁下,几个快若闪电的攀爬之下,便消失在石壁的缝隙中。 火眼第一时间注意到了那个身影,但他的身手确实是矫健无比,两次点射都被他躲了过去,一直到介错士兵全部到底,此人才显示出獠牙來,在石壁中的缝隙來回躲闪,不停的开枪,而且枪法好得惊人,一眨眼的功夫,已经由两名林笑棠的手下倒在他的枪下。 “灭灯,“林笑棠和火眼看情势不对,异口同声的喊道。 洞中顷刻间又变得一片漆黑,除了空气中的火药味道和淡淡的血腥味,整个山洞里寂静无声,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的挪动着身体,但对面的神枪手还是根据着声音发出的位置不时打來一枪。 火眼的脑海中立刻显现出一个身影來,正是那天在上海狙击李士群的时候,遇到了两个枪手中的一个,也许便是元剑锋身边的那个叫作伊万的白俄人,这个时候,能出现在矢泽慎一左右,又拥有这种实力的人,除了他还有谁。 林笑棠悄悄的挪动到火眼的身边,悄悄的打了几个手势,火眼心领神会。 林笑棠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朝不远处丢过去,“啪“的一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但伊万却沒有上当,根本沒有开枪。 林笑棠等了半晌,只好讪讪的笑笑。 而此时,一旁的郭追却连招呼都沒打,长身而起,一股风声吹过,他就向一旁的石头后跳过去。 伊万的枪声随即响起,郭追身在半空中,但还是忍不住闷哼一声,随即重重的落在平地上。 林笑棠來不及查看郭追的伤势,就在枪声响起的同时,将一个打开的手电筒扔向了枪声响起的方向,然后迅速转移。 不出所料,伊万果然又向着林笑棠潜藏的方向开了一枪,但这一枪也暴露了他的所在。 手电筒翻上半空,四下旋转,灯光不断闪过石壁上的角角落落,,火眼就在这个时刻,敏捷的找到了伊万的藏身所在,一块石头后边,露出伊万一张苍白的面孔,他虽然再次扣动扳机,打灭了手电筒,但还是晚了。 最后响起的枪声之后,伊万直挺挺的从藏身的石头后边掉了下來。 火眼蹲着步枪走上來时,伊万的眼睛还睁着,看到火眼的模样,他努力的笑了笑,但脸上还是露出了一丝不服气的表情,嘴里喃喃的吐出三个字:“不公平。” 火眼放下步枪,蹲下身,慢慢帮已近个气绝的伊万阖上双眼。 林笑棠和众人的手电筒齐刷刷照向台阶上,尸体中却沒有发现矢泽慎一,众人拾级而上,在地上找到了一条很明显的鲜,血浸润的痕迹。 顺着那条血迹看去,矢泽慎一已经爬到了一对金砖的上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应该是伤到了肺部,他的呼吸就像是一台破旧的风箱。 但此时,他却点上了一支烟,看到林笑棠走上來,矢泽慎一露出一丝苦笑,“你今天可以为你的大哥报仇了。” 林笑棠点点头,“你这么说,就是承认,你也是那天去找我大哥大嫂的两批人之一了。” “当然,我从來沒有否认过。”矢泽慎一苍白的脸上透出一丝红晕,“你的大哥,是我这一生最敬佩的人之一,也是唯一的一个支那人,他做的一切,破坏了我这大半生努力筹划,还有天皇陛下的雄图大业。” “可我不会让他和你这么轻松的如愿以偿。”矢泽慎一忽然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手中的香烟,同时将手中的军用打火机点燃。 “你看看四周。”矢泽慎一说道。 林笑棠顺着他指的的方向看去,瞳孔不由得一缩,洞中的石壁下,堆放的不仅仅是黄金,还有一箱箱的写明了标识的炸药。 矢泽慎一哈哈大笑着将烟头扔掉,另一只手却握紧了打火机,“这就是当年那些支那宪兵留下的东西,我很好笑,这算不算是作茧自缚,自从进山之后,我被这些东西炸了两次,但每一次都有惊无险的全身而退,这就是天命啊,注定我要带着你们和这些黄金一起被埋藏在天目山的角落里。” 矢泽慎一的表情狰狞无比,“有你们陪着我,我这一路上一定不会寂寞的。” 第三百五十九章 三枪 洞中呜咽的寒风吹过,伴随着偶尔落下的水滴,就像一柄重重的鼓槌不断敲打着每个人的心灵,所有人都紧盯着矢泽慎一手中的打火机,不停跳跃的火苗撩拨着众人的眼睛和心头,所有人都知道,这颗火花一旦落地,这里就将变成一片火海。 矢泽慎一满身都是伤,刚刚背后还中了两枪,但此时的他,除了脸色依旧苍白,精神缺失始终处于亢奋状态中,打火机被他握在手中,温度想來已经有些烫手了。 火眼平端着手中的步枪,不断的找寻合适的角度來瞄准矢泽慎一的头部,但心里还有一丝犹豫,就算击中了矢泽慎一的头部,但他握着打火机的手怎么办,万一,火眼想的是万一,万一打火机还是落到了炸药上,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正在思虑间,身后却传來了极微弱的呼吸声,火眼一惊,刚要转身,但一个压低了的声音传來,“自己人。” 火眼一歪头,却看到林笑棠笑着冲自己点点头,他的一颗心这才放回肚子里,看來林笑棠是认识这个突然从自己身后现身的神秘人的,火眼的心念一转,顿时想到了一个答案,不禁会心一笑。 “你打小日本的头,我來打他的手,七哥负责盯着打火机,我数一二三,数到三,咱们三个一起动手。” 火眼默默的点点头。 矢泽慎眼睛一边紧紧盯着众人,一边用左手慢慢的抽出腰间的肋差,自言自语道:“很可惜,不能切腹了。” 林笑棠一笑,“沒关系,我们可以等。” 矢泽慎一闻言,眼中露出凶光,“用不着废话,我不会给你一点机会的。”说完,手腕就势一抖,打火机就要飞出去。 而二狗口中的“三”也恰在这个时候吐出,火眼和身后二狗的枪口同时吐出火焰。 矢泽慎一的额头上现出一个弹孔,而手腕也在同一时间被击穿,打火机还沒有接着手腕的力道甩出去,只能向着地上落下去。 而林笑棠的手已经抬了起來,手中的左轮手枪连续开火,连续两发子弹射出,打火机被子弹的冲击力重新打上半空,连续不断的翻滚之后,清脆的落进了矢泽慎一身后的金砖堆里。 一名手下疾步上前,麻利的捡起打火机。 众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林笑棠长出一口气,胳膊无力的垂下,手掌和手中的手枪都禁不住有些颤抖。 忽然,他猛地一抬头,看向火眼的身后,满头长发的二狗正在从容的收枪,他的身边,坐卧着一只浑身长满黑油油长毛的黑狼,目光不善的看着洞中的人们。 林笑棠嘴角重新泛起笑容,转身走向二狗,就在二狗还沒反应过來之际,一把将二狗揽进怀中,豆大的泪滴从眼角滑落下來,嘴里却在大声喊着:“你小子,躲着我干嘛,你知道这些年我找你找得有多辛苦吗。” 一只拳头在二狗的背上不断的敲击着。 赛虎看到自家的主任被人抱住,初始一惊,口中便开始呜咽起來,作势欲扑,但看到主人却是一样的神情激动的搂住了來人,全然沒有一点敌意,这才放松下來,打了个响鼻,懒洋洋的趴在了地上。 民国二十六年,南京陷落至今已经将近五年,时光荏苒,林笑棠在不断打拼前行的同时,却始终沒有放弃寻找二狗的下落,南京的岁月,是林笑棠一生中最为恬淡和美好的时光,而大哥大嫂、方柔和二狗便是那段时间中最为重要的四位亲人,他们陪伴着林笑棠度过了少年到青年之间最难忘的人生经历。 现在,其中的三个人早已离开,只剩下二狗,却在天目山中裹着野人一样的生活,他到底在坚守着什么秘密,到底为了什么而坚守,这些都是林笑棠迫切想要知道的。 好一会,林笑棠才松开了二狗,可是却紧紧的抓着二狗的胳膊,仿佛害怕一松开,二狗又会无声无息的消失一般。 “二狗,无论如何,你要把事情给我讲清楚,这么多年,我答应过小柔的事情始终沒能做到,我甚至都沒有脸再回到临澧,你必须跟我一起走,小柔孤单了这么多年,就是等待着你的消息,不管怎样,你要给她一个交待。” 林笑棠的一句话,让二狗的眼圈顿时红了起來,但却沒有掉下眼泪,他勉强挤出笑容,“哥,我一定会给小柔一个交待的,上次你留下的纸条我收到了,小柔跟着我只会吃苦,能有你送她最后一程,至少,她不孤单。” 林笑棠顿时泣不成声,“大哥大嫂沒了,我只有你和小柔两个弟妹,我只恨自己当初还是慢了一拍,沒能救下小柔,但你放心,害死小柔的仇人,我已经杀了他,现在只有你,才是让我最放心不下的啊。” 火眼等人看着眼前这一幕,也是一阵黯然,他们虽然和二狗并不熟悉,但这些年,仅是从林笑棠的口中提起的,也足以让他们的耳朵生出茧子來,他们很清楚林笑棠对二狗的感情,也知道两人之间的交情,这个时候,都不忍去打扰到两人的重逢时刻,所以山洞中,除了林笑棠和二狗的啜泣声,再无别的声音。 良久,两人才渐渐恢复了平静,二狗回身看看那些黄金,忽然间笑了,“在这儿呆了这么长时间,这些黄金我也是第一次看到。” 林笑棠擦干眼泪,“这就是你和大哥他们之间的秘密是吗。” 二狗神色黯然的点点头,“为了这件事情,笑君大哥他们付出了太多,也牺牲了太多的兄弟,也为了守住这个秘密,我只能呆在这里。” “你在等谁。” “等笑君大哥的兄弟來接手。”二狗想了想,还是沒说出那个名字。 “是他们吗。”林笑棠从贴身的口袋中掏出一张纸來,这是在农业银行找到地图的时候,发现的那张军官俱乐部的名单,林笑棠指着其中两个名字问二狗,这两个人名,也是这份名单中当时除白起之外,仅剩的两个依然健在的人员。 关于这两个人,林笑棠去重庆的时候曾经问过白起,白起能认出其中一个名字,但他可以确定,这个人已经在民国二十九年的皖南事变中牺牲,因为这个人当时已经参加了新四军,是新四军军部中的一名军官。 第一眼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林笑棠便有一些怀疑,因为他曾经在当时的报纸中关于皖南事变的阵亡名单中见到过这个名字,因为这个缘故,林笑棠也开始猜测,大哥林笑君和周朝坚那些人,是不是当时已经与延安或者抗日根据地的组织取得了某种联系,只不过,为了保密,并沒有将消息传达给军官俱乐部的其他成员,而是将这件事情缩小在了最小的范围内。 通过这些年的不断调查,林笑棠很肯定大哥林笑君和军官俱乐部这些人的理想是什么,那就是抗日,现实的残酷已经让他们逐渐对国军产生了失望,这其中,一部分人已经率先和延安方面建立了某种隐秘的联系,例如白起,而这种影响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在军官俱乐部中不断扩大着,包括周朝坚和林笑君一手策划的黄金失踪事件,是否就是他们选择另一条抗日道路的方式呢。 二狗看到那两个名字,明显一愣,这个微小的表情变化沒逃过林笑棠的眼睛,他知道,自己的猜测沒错。 二狗看看四周林笑棠的手下,沒打算在这个时候和林笑棠说清楚事情的全部真相,他又看看黄金,显得有些犹豫。 林笑棠明白他的苦衷,也沒有说什么,只是招呼了火眼等人,尽快将藏匿着黄金的洞窟掩盖起來,听二狗说,这个洞窟早前他也是只知道大概的位置,这次为了对付进山的日本人,才不得不引爆了之前埋藏的炸药,想不到竟将这个山洞也炸出了个口子,起先的那次爆炸也是二狗所为,只不过那些炸药早已失去了大半的效应,除了将山坡炸塌之外,竟然让李士群和日本人全身而退、毫发未伤。 林笑棠心念一动,“你说的那些美国人中是不是有一个金发女人,还有他们是不是和一个身材高瘦的中国男人在一起,对了,还有夏之萍和元剑锋,你应该见过的。” 二狗一拍大腿,“我说这两个人怎么这么面熟,原來是七哥你当年同学。”但二狗也的确不知道他们的下落,爆炸后,夏之萍便沒了踪影,她之前便受了伤,想來很难逃出來,至于斯嘉丽他们,二狗将其救出來之后,便匆匆赶往这里,现在的位置也很难确定。 二狗还沒说完,山洞中便响起了脚步声,林笑棠的手下们将手电筒照向洞口,斯嘉丽和罗斯就出现在那里,罗斯身上还背着一个人,长发散落下來,依稀是一个女人。 等到适应了光线,斯嘉丽一眼便看到了林笑棠,因为激动,嘴唇不由自主的都动起來,林笑棠笑了笑,并沒有说什么,斯嘉丽出现在天目山的原因,他也猜到了一些,总之和他的判断差不多,这个女人内心潜藏的欲望在这件事情上表露无遗,毕竟她还是个美国人啊。 斯嘉丽赶忙吩咐罗斯将背上的女人放下來,快步走到林笑棠面前,“我们在半路发现了她,她受伤很重,恐怕支撑不了多长时间,你,你去看看她吧。” 第三百六十章 送别 秋日的仰光温柔的洒下来,空气似乎变得特别的清醇,蓝天上没有一丝云彩,偶尔会有一只飞鸟欢唱着掠过这个小村庄,周围的山林也是静谧恬淡,直到村口出现了两个人。 领头的是一个穿着短褂的向下汉子,脚上没有穿鞋,一双蒲扇般大的脚丫,跑得飞快,不是回过身来催促跟在身后的一个戴着瓜皮帽,穿长衫,背着药箱的老者,老者气喘吁吁,因为跑得有些快,连鼻梁上架着的眼镜都快被颠掉了。 两人一前一后,跑进了村口的一个小院子里,院子的烟囱里冒起了炊烟,往常看到生人就会狂吠不止的两条狗,此时也老老实实的趴在了角落里,只是不时的可怜巴巴的哼哼一下。不远处,一条站起来起码有一人多高的黑狼,就卧在院子的中央,懒懒的看着进出的人们。 院子外边,散落着几个和乡村打扮格格不入的男子,他们的手中都握着村里人连见都没见过的武器,警惕的把守着出入小院子的各个方向。村子的外围,也聚集了一些汉字,可他们和村中的男子不一样,一看便知道是这山里的人,手中有的拿着三八大盖,有的却仅仅是握了一把带着红缨的木竿长枪。 光脚汉字将背药箱的老者让进一间朝南的房间。 林笑棠就坐在屋子中的床边,一脸关切的看着静静的躺在床上的夏之萍。斯嘉丽和罗斯等人也已经包扎好了伤口,罗斯还给斯嘉丽找了一根分叉的木棍,暂时当做拐杖。 林笑棠听见动静,回身看去,赶忙站起来,迎上光脚汉子,看看他身后背着药箱的老者,“张队长,这位就是大夫?” 光脚汉子就是之前和林笑棠以及救**合力与日军扫荡部队作战的抗日游击队的负责人。林笑棠等人隐藏好黄金之后,恰好遇上斯嘉丽和罗斯,而两人则救下了昏迷中的夏之萍。考虑到夏之萍的伤势严重,需要尽快救治,林笑棠思索再三,救**已经全部撤出天目山地区,目前在天目山活动的也只剩下了***的抗日游击队。好在之前曾经合作过,林笑棠便和游击队的张队长取得了联系,并利用手中的电台和上海的潘其中也联系上,请他尽快赶到天目山一趟,有要事相商。 张队长一脸的不好意思,“林先生,是在不好意思,我们这十里八乡的,医术最好的就是这位刘先生。咱们山里人,有个头痛脑热、磕磕碰碰的,这位刘先生可以说是药到病除,要不,先让他给看看?” 林笑棠和张队长一握手,感激的说道:“如此就感激不尽了!” 张队长一拍胸脯,“林先生放心,虽然咱们山里没有正经的医院,不过这两年,要不是您的照应,咱们也弄不来这么多军火和药品。现在的游击队可是和当年不一样了,我老张敢打包票,只要刘先生开出药方子,不管是什么药,咱们全能给凑齐了!” 此时,刘先生已经缓过劲来,开始为夏之萍把脉,征求了林笑棠的同意后,又仔细的查看了夏之萍小腹上的伤口,以及之前爆炸时留下的一些创伤。脸上的神色慢慢凝重起来。 “刘先生,情况怎么样?”林笑棠着急的问道。 刘先生站起身,和林笑棠来到屋外,忍不住摇了摇头。 林笑棠一惊,还没开口,刘先生便说道:“伤者忧思过虑,看来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加上这次受伤,那些碰伤、擦伤什么的,问题都不大,只是小腹上的那个伤口,情况不是很好。之前的包扎很仓促,加上没有好好的治疗、休养,伤口已经感染恶化。现在,已经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林笑棠还不死心,“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刘先生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提前做些准备吧!” 林笑棠眼前一黑,脑海一阵眩晕。此时,二狗从隔壁恰好出来,郭追帮着他将头发和胡子都修剪了一遍,又换了身新衣服,刚出来便看到林笑棠身子摇摇欲坠,赶忙上前扶住。“哥,你没事吧!” 林笑棠摆摆手,“二狗,扶我进屋!” 刘先生拱拱手,先去开一副药方,虽然夏之萍的伤情已经是回天乏力,但总要尽人事,开些药物减轻一下她的痛苦。 床上的夏之萍依然处在昏迷之中,眉头紧紧的蹙起来,看得出,伤口带来的痛楚不小。 面前的这个女人,虽然林笑棠早已经没有了当初的爱恋,但猛然间得知她要离开的消息,林笑棠还是心如刀绞。作为相交多年的好友,他很清楚夏之萍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只不过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小女人,只是要求自己的爱人能始终如一的爱护自己,可以说,她的这一生,只是为了追寻属于自己的那一份爱情而活着。但这么简单的要求,却因为这个时代而变了味道、变了结局。 如果不是这个时代,她和元剑锋或许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一对,这样的结局,又能去怪谁呢? 正在恍惚间,张队长匆匆的跑进来,说是游击队抓到了两个人,不清楚他们的身份,张队长不清楚是不是林笑棠的人,所以特意赶来问问。 一到屋外,林笑棠便认出了面前的两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男人。 元剑锋瘸了一条腿,手里握着一根碗口粗细的木棍,脚下躺着一个人,被打的全身是伤,赫然就是李士群。元剑锋的一只手,还拽着李士群的衣服领子,要是不仔细看,还以为李士群就是个死人。 林笑棠看到两个人,胸口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二话不说,冲上去,一脚将元剑锋踢得飞了出去,接着又是一拳猛击在李士群的胸口,李士群径直一口血喷了出来,看清楚了林笑棠的样子,便又咳嗽着笑起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林笑棠站起身,恨恨的走到元剑锋面前,一把将他从地上抓起来,“你如果是个男人的话,就进去给之萍赔罪认错,她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你和李士群都跑不了干系!” 元剑锋一愣,双手紧抓着林笑棠的手,“之萍怎么了?她不是有什么事情吧?” 林笑棠厌恶的一松手,“自己进去看!” 元剑锋甩掉了木棍,一瘸一拐的就往屋子里跑去,进去功夫不大,就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之萍,你醒醒,我知道错了,你别吓我!” 李士群也艰难的翻过身,从地上勉强支起身子,“林笑棠,之萍怎么了,你快告诉我!”他用尽全身力气向那间屋子爬去,林笑棠走过去,一脚将他踩在脚下。 李士群嘶声大喊:“放开我,我要看之萍!林笑棠,你可以杀我,我知道,你一直都想要杀我的,但求你让我看一眼之萍!我求你了!”说着,不停的用脑袋猛击地面。不一会,额前便鲜,血,淋漓。 林笑棠的心头一软,叹口气,对着火眼和二狗使个眼色,两人抬起李士群进屋,将其扔在了床边的一张椅子上。 元剑锋满眼恨意的盯着李士群,又看看林笑棠,林笑棠这才说道:“之萍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你也不想让她带着遗憾走吧!” 元剑锋如遭雷击,返回身,抱起夏之萍,不停的呼唤着,而李士群原本便已经受了重伤,加上刚刚的事情,此时已经是气若游丝,再也没有力气呼喊,此时只能用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夏之萍。 也许是元剑锋的呼喊起到了作用,夏之萍终于慢慢醒转。苍白的脸色渐渐浮上一抹红晕,这让林笑棠的心猛地一沉,他感觉到一丝不好的兆头。 夏之萍恍然看看周围的人,林笑棠、元剑锋、李士群一一进入她的眼帘,她忽然自嘲般的一笑:“看来我还是很幸运的,在走之前,三个爱过我的人都在身边陪着我!” 元剑锋涕泪交流,“之萍,你别这么说,你不会有事的!” 李士群的脸上闪过一抹笑意,看着夏之萍的眼睛泛起了泪花。 夏之萍抬头看看元剑锋,轻轻叹了口气,转而将眼神看向对面椅子上的李士群。 而李士群则保持着笑意,身子一动不动。 林笑棠最先察觉到有异,一推李士群,李士群的身子一歪,林笑棠伸出手指在他鼻尖一探,愣了一下,继而轻轻阖上了李士群的双眼。 夏之萍身子一颤,一口鲜,血就喷在了元剑锋的身上。 元剑锋大惊失色,“小七,快叫大夫来啊!”他甚至等不及林笑棠去找人,赶忙站起来,将夏之萍的身子放回到床上,飞快的跑出去找大夫。 夏之萍咳嗽了一阵,结果林笑棠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唇边的血迹,忽然眼睛一亮,“这还是我送给你的那条手绢?” 林笑棠会心一笑。 夏之萍问道:“我听人说,你不是扔掉了吗?” 林笑棠挠挠头,“又捡回来了!” 夏之萍呵呵一笑,随即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接着慢慢将手伸向林笑棠,林笑棠赶忙握住,她的手,冷的可怕。 “小七,剑锋始终都不清楚我需要的是什么。你懂的,我要的其实很简单,李士群能给我的,无非是尊重和爱护。其实,我并不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我想要的只是一份最简单的感情。” 林笑棠忽然落下泪来,不住的点头,“我懂,我懂!” 夏之萍顿了一下,“答应我,帮我好好照顾剑锋吧,我走之后,最难过的应该是他!” 夏之萍的眼神渐渐有些涣散,怔怔的看向窗外的天空,“还是在南京的那段生活最美好啊!你,我,剑锋,大头、小屁,多快活啊!” 声音渐渐几不可闻,最终,夏之萍慢慢阖上了双眼,口中似乎还在吟唱着一个熟悉的曲调。 元剑锋气喘吁吁的拉着刘大夫闯进来,却一眼看见夏之萍停止了呼吸的瞬间,整个人一下子愣在了原地,继而慢慢的瘫倒在地。 林笑棠将夏之萍的手放回到床上,帮她盖好了被子。这个时刻,林笑棠不是没有想到过,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再流眼泪,但现在,就像是那条自己又找回来的那条手绢,或许,在内心深处,初恋永远是最深刻、最柔软的那部分记忆,无论它是苦还是甜。 林笑棠走出门外,眼泪再次不可抑制的滑落下来,耳边似乎又响起夏之萍刚刚吟唱的曲调。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第三百六十一章 理想 两天之后,林笑棠安排郭追护送元剑锋去临安,夏之萍去世之后,元剑锋遭受的打击很大,整个人都像是被抽去了精气神一般,变得郁郁寡欢,林笑棠原本想将夏之萍就地安葬在天目山,但元剑锋坚持将夏之萍的遗体送回南京安葬,他毕竟是夏之萍的合法丈夫,林笑棠对于他的坚持也只能遵从。 夏之萍去世的当天,林笑棠便和唐生明取得了联系,向他通报了追击李士群的情况,林笑棠带人配合矢泽慎一追击李士群,这是和唐生明计划好了的,现在李士群已经死了,可以说任务已经完成,及早将消息传递回去,也有助于下一步对杭州及整个浙江的清剿。 对于上报矢泽慎一的死亡,林笑棠也从侧面了解了元剑锋的意见,李士群和元剑锋扭打着从山上摔落下來之后,如果沒有林笑棠的介入,矢泽慎一可以说已经掌握了整个事情的控制权,之后他是如何死的,林笑棠的解释元剑锋未必会信,也很容易猜得到矢泽慎一死亡的真正原因,毕竟,他也不是傻子。 所以,这就需要林笑棠与他做一个沟通,令林笑棠意外的是,元剑锋二话不说,就在点报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证明矢泽慎一所部在追击李士群的过程中已经全军覆沒,无一生还,这让林笑棠感觉到,自从夏之萍死之后,元剑锋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临别时,林笑棠思考再三,还是决定和元剑锋将话挑明了说,“经过这一次,我的底细,你应该可以确定了吧。” 元剑锋眉宇间还是带着掩饰不住的悲伤,但听到林笑棠这一句话,却不禁笑了笑,“说实话,矢泽慎一怀疑你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也知道,你和重庆那方面绝对是有关系的,不过,现在这和我还有什么关系吗,就算我知道你的底细,告到南京和日本人那儿,吃亏的恐怕还是我吧。” 林笑棠意味深长的看看元剑锋,“这话怎么说啊。” “我不是傻子,周佛海、唐生明、熊剑东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和重庆那边挂上了勾,你出事,他们会坐视不管吗,再说,还有关东军罩着你,别的不说,就说柴山兼四郎,所以和你斗,绝对是自寻死路。” 林笑棠松口气,元剑锋看的这么透彻,倒省了他不少功夫,“日本人的尾巴长不了的,和我合作吧,也当做是给自己留条后路,我还是那句话,我不想亲手杀你,日后真要是走投无路的话,我安排你离开。” 元剑锋的眼睛变得有些空洞,抬头看看天空,冲着林笑棠拱拱手,低低的说了一声,“谢了。”转身追上了出山的车马队,径直跳上了运载着夏之萍棺椁的那辆马车,冲着林笑棠挥挥手,便头也不回的走远了。 这些天,林笑棠处理了很多事情,包括向二狗了解他所经历的事情,这其中,也了解到大哥林笑君一些不为人知的一面。 二十九军军官俱乐部,是二十九军少壮军官成立的一个秘密抗日组织,发起人便是时任二十九军作战参谋的周朝坚,核心成员便是林笑君和其他两名成员,也就是二狗所要等待的那两个人,周朝坚和林笑君后來相继离开军队,也是为了军官俱乐部的下一步发展而预留的一个伏笔。 淞沪会战前,军官俱乐部的核心成员一直在密谋一个计划,鉴于日军的步步深入、咄咄逼人,军官俱乐部打算仿效抗日游击根据地的做法,召集二十九军的军官和士兵,由周朝坚出面,和延安方面取得联系,双方共同在华北平原建立起一支敌后武装力量,但之后,淞沪会战猝然爆发,国军节节败退,也打乱了他们原有的计划。 而此时,周朝坚作为中央银行的大员,获悉国民政府计划将大批黄金储备运往西南,而其中的一批,正是交由他來负责,所以,周朝坚和林笑君等人也就自然而然的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这批黄金的身上,毕竟,建立起一支抗日武装是需要花费大量的资金的。 经过周密筹划,周朝坚和林笑君联络了南京宪兵部队中的二十九军旧部,安排了一个由二十九军老兵组成的五百人的护送队伍,此时铁路沿线频频遭到日军飞机轰炸,周朝坚也借此机会定下了走陆路的方案,这也是林笑君夫妇迟迟未能按照寓公的安排撤出南京的原因。 而周朝坚则作为中央银行的代表,负责全程押运,车队行至天目山时,周朝坚等人本打算按照原定计划将黄金先期隐藏在早已准备就绪的山洞中,但沒想到日本人却在此时出现了。 矢泽慎一作为“金百合”计划的参与者之一,很早时间便盯上了国民政府的黄金储备,这次偶然间通过南京的间隙获悉了黄金即将运送至西南的消息,便立即抽调部队,打算在沿路准备截击。 两支部队在天目山狭路相逢,便是一场恶战,国军宪兵且战且退,退入一线天中,一面拒敌,一面将黄金送入早已准备好的山洞中,但日军战力确实凶悍,居然突破防线,进入到山洞中,为保护黄金,宪兵与日军展开肉搏,带队的宪兵营长在将周朝坚送出山洞后,毅然封闭了整个山洞,选择与日军同归于尽,黄金就此被掩埋在重重大山之中,两支为此而搏杀的部队也在此时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之后,周朝坚偷偷的潜回上海,想要将后续事情做一个了结,回到南京后,他和林笑君便发现自己被人盯上,所以,两人为保险起见,将地图和组织名册放进了农业银行的保险库,沒过多久,周朝坚便在南京街头被长枪小杨暗杀。 之后,觊觎黄金的两批人马,矢泽慎一和聂尚允在南京陷落前找到了林笑君的藏身之地,威逼利诱他将黄金的藏匿地点吐露出來,遭到了林笑君的拒绝,两批人为此动起手來,聂尚允的助手被杀,而林笑君的护卫,也就是二狗的叔叔,也在这个时候,被矢泽慎一所杀。 日军开始轰炸南京,南京城也很快陷落,矢泽慎一和聂尚允为了躲避炮火,相继逃走,而二狗和方柔也在这个时候赶回家中,多年以來,张三叔一直卫护在林笑君的左右,而二狗也因为机敏过人,被林笑君和张三叔吸引近组织里來,充当林笑君和周朝坚之间的通讯员。 二狗眼见三叔被杀,伤心欲绝,林笑君却及时劝阻了他,林笑君也明白南京城破之后,日本人一定不会放过自己,他只得将掌握的秘密告诉二狗,叮嘱他一定要严守黄金的秘密,想办法混出南京,到长沙找军官俱乐部的成员,也就是那位姓闵的团长,通过他与其他两位成员取得联系,然后顺利取出黄金,二狗无奈,只得带着方柔和林笑君夫妇分别。 而林笑君夫妇则不幸殁于日军的炮火中。 之后的事情,林笑棠已经全部知道,闵团长意外牺牲在日军的轰炸中,二狗便和军官俱乐部的其他成员失去了联系,无奈之下,他只得独自來到天目山,守护黄金,并等待着同伴的來临,但可惜的是,他并不知道,林笑君和周朝坚选定的两位联系人,一个已经战死在皖南,另一个则是下落不明。 于是,这一等,便是将近四年的时间。 四年的沧桑变幻,其中,二狗失去了最爱的方柔,林笑棠失去了大哥大嫂,还有很多连名字都沒留下的人为了这批黄金失去了生命,这些都有价值吗,也许,这件事情的价值就体现在两个字上,,理想。 夕阳渐渐西下,林笑棠和二狗就坐在天目山的峰顶,静静的看脚下的如画山河。 “二狗。”林笑棠忽然开了口,打破了难得的静谧,“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情,这件事情我想了很久,但一直沒有拿定主意。” 二狗疑惑的看向林笑棠。 “这些黄金藏在山里不是长久之计,之前说的两个联络人,一个已经牺牲,另一个,始终无法联系的到,中日打到现在这个份上,这批黄金应该拿出來发挥它的作用了。” 二狗点点头,“我听你的,七哥。” 林笑棠站起身,“我想把这批黄金交给共产党的抗日根据地,原因有两个,一,这批黄金数量太多,我们沒有太好的办法瞒过日本人把黄金运出去;第二,天目山就有根据地,距离很近,他们也是实心实意打鬼子的部队,和我也一直都有合作,黄金在他们手里一定会发挥极大的作用。” 二狗一笑,“我不反对,游击队打鬼子沒的说,就是装备差了点。” 林笑棠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黄金一直以來都是你在守护,只要你沒意见我就放心了。” “对了”,林笑棠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这边的事情安置好之后,跟我去一趟湖南吧,小柔还在那里,我答应过她要将她送回南京的。” 二狗想了想,看向群山的眼睛忽然有些发红,轻轻摇摇头,“我想好了,把小柔接回到天目山來,很多年前,我就答应过要带她看日出,但一直沒实现,我打算把她接到这个山顶來。” 二狗的脸上忽然露出一种向往的神色,“这样一來,我每天都可以陪她看日出,这是我欠她的,以后我就陪着她呆在这天目山里,她一定喜欢这里的。” 身边的赛虎也忽然兴奋起來,围着二狗不停的打转。 林笑棠本想劝解二狗跟自己回上海,但看到二狗那满脸的柔情,还是沒有说出口,只是重重的拍拍他的脊背。 第三百六十二章 求之不得 在等待潘其中來天目山的这段时间里,林笑棠带领着手下和二狗一起,将山洞中和一线天中的国军宪兵的遗骨收拢起來,都葬在了一线天的那二十多座坟墓边,这些应用的宪兵们省钱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死后总算可以与同袍团聚、入土为安,而天目山的游击队张队长也答应将安排人手照顾这些坟茔,确保年年香火不断,而李士群、夏浩明等人的遗体也被妥善安葬下來。 这些天,林笑棠去的最多的地方,也就是这片墓地。 林笑棠时常会坐在墓地中间,呆呆的看着这些墓碑,而且一坐便是大半天,火眼等人虽然好奇,但也清楚林笑棠的脾气,知道他这是在想事情,所以都不敢打扰,只有二狗,带着赛虎,就坐在目的对面的山坡上,一直就这么陪着林笑棠。 连年的激战之后,难得会有这么一段时间來让林笑棠思考,世界大战的局势在这段日子里又有了新的变化,与中国关系最密切的太平洋战场传來捷报,美国舰队在中途岛海战中一举击败日本太平洋舰队,日军损失四艘主力航空母舰,三百余架飞机,几百名经验丰富的飞行员和三千多名海军士兵,由此,日军在太平洋战场上的进攻势头被遏制,在强大的生产制造能力的支持下,美军开始全面反击。 而中缅战场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由于林笑棠无意的介入,中英联军沒有像历史上描述的那样从缅甸撤退,反而依仗着兵力上的优势,以及源源不断的美方支援,不断扩大的空中优势,慢慢占据了战争的主动权,中国远征军在美军十四航空队的空中掩护下,从同古,和仁安羌两路出击,不仅迅速攻占了之前失陷的普罗美,而且重创日军南方军集团,在这其中,新成立的军统仰光站发挥了巨大的作用,班达、班纳兄弟充分发挥了自己当地人的作用,不仅网罗了一大批的暗探和间谍,而且将势力渐渐渗透进缅甸独立军,为远征军提供了大量有价值的情报。 日军南方军目前已困守仰光等几个主要城市,缅甸随时可能被远征军和英军攻占,成为他们的战利品。 而欧洲的战事,同样迎來了转机,德军在旷日持久的斯大林格勒战役中,已经显示出颓势,溃败也只是时间问題了,一旦德军在斯大林格勒城下撤退,那德军南方集团军群将遭到俄军的分割包围,损失将是无法估算的,而这样一來,欧洲战场将迎來一个伟大的转折点,德军将沒有实力再发动大规模的进攻,也意味着俄军将展开反击。 北非战场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美英军队击溃了隆美尔的沙漠军团和意大利军队,美英军队已经筹划着登陆欧洲,开辟第二战场,从背面给纳粹德国致命一击。 综合现在的形势,中国战场上已经拖住了日军高达百万的兵力,进入反击阶段也是迟早的事情,但令林笑棠担忧的是,一旦战争进入尾声阶段,以美英等国的本质,为了钳制中国和俄国的崛起,一定会在最后的阶段搞出连续的小动作,在亚洲布置下重重的阻挠,而这其中最好的选择就是保存日本的实力,控制住日本这个亚洲的不稳定因素,以此來达到控制亚洲的目的。 关于这些,林笑棠不知道自己是缘何会想到的,但这种情况就像是与生俱來的直觉一般,每天都困扰着林笑棠,究竟该如何布局才能让国家在战后获得最大的利益,这是林笑棠目前最为头痛的。 也许,人生的痛苦就在于此,当你发现自己有能力改变历史,而偏偏又想不出具体操作的方式,这实在是一种煎熬。 自己古老的祖国,陷入苦难已经百年,中日战争结束后,全世界都将迎來一次重新洗牌的机会,而这对于祖国來说,也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遇,可国内现在的情况,究竟能否牢牢的把握住呢,林笑棠这个身处风云漩涡之中的小人物又该怎么做呢。 将近黄昏的时候,火眼急匆匆的來报:潘其中已经到了。 潘其中昼夜兼程,从上海赶到游击队驻地只花了四天的时间,他带來了很多消息,有些,林笑棠也是刚刚得到。 李士群途径天目山返回杭州的计划失败,他的死讯已经传回杭州,消息一披露,浙江人心大乱,之前在一线天中失踪的谢云巢偷偷潜回杭州,本打算与万里浪合兵一处,共同坚守杭州,但李士群的死讯传來,首先乱起來的就是部队,不到一天的时间,唐生明便攻进了杭州城,谢云巢和万里浪被部下挟持,直接送到了唐生明的指挥部,而陈公博也在被擒后,直接送回了南京。 轰动一时,江浙变乱彻底被平定,但经过这一次的事件,日军对江浙的控制被大大削弱,反倒是周佛海和唐生明进一步加强了对这些区域的掌握。 林笑棠耐心的听潘其中将知道的消息都讲述了一遍,这才问道:“潘先生,之前我跟你提的建议,实施的如何了。” 潘其中面露喜色,“全靠林老板的鼎力相助,唐生明虽然拿下了江浙的地盘,但占据的不过是城市,在林老板的人的帮助下,我们的组织已经开始逐步向江浙的村庄农村渗透,相信过不了多久,江浙地区将到处都是我们的革命根据地。” 林笑棠摇摇头,“潘先生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要掌控,但切不可过于高调。” 林笑棠凑近潘其中,压低了声音说道:“唐生明是重庆的人,重庆排他过來,一方面是为了监视周佛海,另一方面便是招揽伪政府的军政要员,控制地盘,这样,将來中日战争结束后,才能保证这块膏腴之地完完全全的归自己所有。” 潘其中脸露疑惑,“林老板的意思是……。” “一切都要低调。”林笑棠喝口茶,“农村一向都是贵党的根基所在,江浙也不会例外,但这个时候要组建根据地什么的,边有些不合时宜了,江浙,名义上还是日本人的地方,如果我们做的太显眼的话,唐生明他们便会借助日本人的手來对付我们,到时候,他们就可以安之若素的在一旁看笑话了。” 潘其中恍然大悟,擦擦额头的冷汗,“不错,不错,我们确实是有些心急了。” 林笑棠会心一笑,结合便提起了黄金的事情,当然,他还是要将所有的來龙去脉和潘其中讲清楚,听完之后,潘其中也是感慨万千,“沒想到令兄和一班义士竟然能做到如此的事情,有这样的国人在,中国怎么能不再次振兴呢。” 但潘其中还是婉言拒绝了林笑棠的好意,理由是,这些都是国军将士们用鲜血和生命换來的财富,如果就这么交给抗日根据地,未免有些受之有愧。 林笑棠一笑,提笔在白纸上写下了两个名字,“潘先生,这两个人你们认识吗。” 潘其中一看也愣了,其中一个他很熟悉,正是在皖南事变中牺牲的一名同志,而另一个他也沒有印象。 林笑棠感慨的说道:“其实有些事情我也是最近才推测出來,像是这个名字和之前牺牲的周朝坚先生,据我了解,都和贵党走的特别近,关系密切,但究竟和贵党的地下组织有什么交集,这还要潘先生去查证,我大哥林笑君和同袍组建军官俱乐部的初衷便是报国杀敌,这一点是和贵党完全一致的,当年的这次行动也是和贵党一起联合策划的,只是由于产生了变数,这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所以,这些黄金交给贵党,也是应有之义。” 潘其中却是始终沒有答应,说到最后,只同意这批黄金作为双方共同的财物,暂时由根据地一方保管。 林笑棠也沒有忘记二狗的事情,谈的差不多的时候,林笑棠将二狗叫进來,介绍给潘其中,“我这个弟弟,在天目山守护黄金四年,真正做到了一诺千金,这些年,他在这里也习惯了,我本打算让他和我一起回上海,但他却不愿意,宁愿继续留在这里,过些天,我们会一起去趟长沙,将他太太的灵柩移到山里來,以后,他便会长留天目山。” 林笑棠拍拍二狗的肩膀,“这小子沒有别的要求,就是要求参加打鬼子的队伍,我思來想去,还是想拜托一下潘先生,看看游击队能不能手下我这个弟弟。” 潘其中呵呵一笑,林笑棠的这个表示,或许是处于张二狗的本意,但何尝不是他自己表明态度的一个证明呢,对于这样的要求,潘其中怎么会不答应呢。 “哈哈,这位二狗兄弟的本事,我可是听说过,一人一狼,在这天目山中來去自如,这样的人才,我们打着灯笼都找不到,想不到,林老板竟然直接送到了我们这里來,实在是求之不得,欢迎啊欢迎啊。” 二狗的事情了结,让林笑棠放下了心中最大的一块石头。 第三百六十三章 各怀心思的晚宴 临澧的天气,此时已经有些凉意了,天空中飘着如雾一般的雨丝,站在临澧县立中学的门口,一袭黑衣的林笑棠不禁感慨万千。 军统在这里的痕迹已经很难找得到了,仅有的提示,就是偶尔可见的埋藏在墙壁上的子弹孔,学校的学生看來也不多,朗朗的读书声有些寂寥。 学校的门房看着林笑棠一行人,不觉有些吃惊,偷眼躲在大门后边看着,但一直沒敢出声询问。 火眼依旧忠心耿耿的站在林笑棠的身后,举着一把黑色的雨伞,其余的人也都是一身黑色的西装,就连刚从天目山中出來的二狗也不例外。 不远处,是六辆黑色的轿车,每辆车前都站了一名黑衣汉子。 林笑棠忽然发现,有些记忆是历久弥新的,站在这校园的大门口,林笑棠仿佛回到了民国二十七年的那一天,他和大头、小屁,满脸疑惑的从货车的后车厢跳下來,迎接他们的是一段充满荆棘的,未知的旅程。 在那模糊的人群中,一身蓝色学生装的方柔,留着齐耳的短发,笑着向他们走过來。 一刹那,林笑棠的心颤抖起來。 上了车,继续前行,不到半个小时,就來到了临澧县城外的那个幽静的山坡下。 林笑棠和二狗等人一早便已经下了车,步行前往方柔的墓地,早先的坟茔上已经长满了荒草,就连那块木制的墓碑也有些模糊了。 一看到这些场景,林笑棠顿时被泪水遮住了眼睛,他带着二狗慢慢的走到墓碑前,虽然满脸都是泪水,却笑着说道:“小,小柔,我把他带回來了。” 周围寂静无声,而二狗撕心裂肺的哭声就在这个时刻突兀的响起,他跪倒在方柔的墓前,手指深深的陷进泥土里,似乎想抓住些什么,但却只有泪水慢慢的渗进泥土里。 小雨虽然还在下着,但云层中却忽然显现出阳光來,阳光透过雨雾,呈现出彩虹的模样來,而那道彩虹却正在墓地的上空,经久不散。 林笑棠和二狗在临澧呆了两天,将方柔的骨灰收好,二狗这才跟林笑棠告别,打算重新回到天目山去,林笑棠看他的去意始终坚决,也就沒有再说什么。 二狗走之后,林笑棠的心变得空落落的,在临澧也再沒有可值得留恋的,便索性直接返回了上海。 一下火车,林笑棠便是一愣,车站上聚集了足有好几百人,扯着“欢迎林笑棠先生荣归上海”的条幅,挥舞着手中的鲜花,喧闹的声音几乎能将人的耳膜震破。 场面这么混乱,火眼等人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得护在林笑棠的身前,人群中,庄崇先、唐生明等上海市伪政府的主要官员走上前來,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林笑棠哭笑不得,“庄处长、唐司令,这是……。” 庄崇先和唐生明一脸笑意,连连拱手,“老弟啊,这是上海各界组织來车站迎接你,祝贺你完成江苏、浙江两省的警备部队整编工作啊。” “警备部队整编。”林笑棠不觉有些迷糊,但看到唐生明眼中那意味深长的意思,恍然间明白过來,赶忙客气几句,众人这才簇拥着林笑棠走出车站月台,一路上,有人送牌匾,还有人送鲜花,气氛倒是弄得是极为热烈。 直到來到唐生明为林笑棠安排的接风晚宴的酒店房间,众人这才放松下來,参与晚宴的人并不多,丁默村和周佛海还是排除了各自的代表,金飘萍和马启文,加上赶來迎接的马启祥和大头以及沈胖子,正好宴开一桌。 酒宴上自然都是客套话,林笑棠也明白,李士群弄出來的这些乱子,伪政府和日本人为了不扩大影响,对外的一直口径就是江浙两省的警备部队整编以及军事演习,包括李士群的死,也就是安了一个暴病而卒的借口,整个事情的影响被固定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 包括在杭州被俘的陈公博,也还是按照之前的安排,接替了汪精卫的一切职务,但,也仅只是名义上的而已,说到底,还不如汪精卫的权力。 日本人对这次平息江浙之乱的过程还是很满意的,虽然损失不小,日本人损失两千多的精锐兵力,在沦陷区的兵力更加捉襟见肘,对伪政府军事力量的依赖性也就更大了,不用说,唐生明目前在伪政府中的地位和权势那是扶摇直上。 但后遗症也是显而易见的,李士群的突然死亡,让伪政府的权力中心忽然出现的真空的状态,七十六号特工总部、警政部、清乡委员会,都缺少了一个强有力的人物來坐阵,之前各个派系联合在一起,共同对抗李士群的强势打压,现在李士群一死,各个派系在猛然间失落的同时,便立刻盯上了这三个炙手可热的位置。 清乡委员会是不必想了,这个位置肯定是会交给唐生明的,他本來就是为政府内为数不多精通军事的高层干部,这次又在平定江浙的过程中立下大功,加上投靠伪政府这几年來,和日本人以及伪政府内部各方的关系相处的都很融洽,清乡委员会主席的位置时非他莫属了。 剩下的就是特工总部主任和警政部长的位置,不可否认,李士群死之后,周佛海和丁默村已经组成了暂时的攻守同盟,,作为特工总部的前任负责人,丁默村的资历和能力都足以胜任警政部长的职务,而且,他当年失势便是从警政部长的选举中开始的,这次更是铁了心一门心思的要获得这个位置。 于是乎,三个位置瞬间变成了一个,例如熊剑东、梅思平这些人,便将目光投向了特工总部的宝座上,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一直以來郁郁不得志的庄崇先。 而这三个位置最终的花落谁家,林笑棠就在其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这一点,连林笑棠自己都暂时还沒意识到,首先,李士群死在谁的手里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为了抓到他,矢泽慎一在天目山“玉碎”,最后,还是林笑棠和元剑锋联手,才将他置于死地,其次,李士群一死,物资统制计划中,林笑棠的份额便是最大的,这就是说,伪政府的财源便掌控在这个还不到三十岁的上海大亨的手里,第三,李士群死后,上海彻底成为林笑棠和万墨林的天下,上海对于南中国的意义不言而喻,要想在为政府中站稳脚跟,沒有林笑棠的首肯,是绝对办不到的。 这也是一众大佬大张旗鼓到车站迎接林笑棠的原因,当然,晚宴上,便开始直接涉及到这三个位置的归属问題。 对于清乡委员会主席和警政部长两个职位,林笑棠沒什么兴趣,因为,唐生明做清乡委员会主席这是早已经安排好的,这既是重庆方面的意思,也是林笑棠默许的,因为,在江浙的区域内,根据地的发展,还要借助他的力量,不久之前,林笑棠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事情,那是在和潘其中谈话的过程中,潘其中“不经意”的透露了想让林笑棠支持唐生明就任清乡委员会主席的意思,林笑棠当即明白,原來这位老兄早就和这边有了联系。 警政部长是周佛海内定的,林笑棠也沒有必要为了这个和他顶着干。 现在关键就是特工总部主任的归属,李士群死后,他的心腹手下也在这次实践中损失不少,当然,接下來,日本人还是会对七十六号进行大规模的清洗,这样一來,主任位置的归属就变得有些扑朔迷离了。 但有一点不能忽视,第一,特工总部是在上海,而上海恰恰是林笑棠的地盘,其次,特工总部的上级指导机关,名义上是上海日本宪兵队和特高课,宪兵队的主管是佐佐木,他和林笑棠的私交不错,尤其是佐佐木的第一助手,有着“宪兵队之花”之称的美女军官,,羽田空,那可是林笑棠的红颜知己,两人的关系在上海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前年由于她的关系,林笑棠和未婚妻差点分手的轶事更是在上海滩有着五花八门的版本,而特高课,自从矢泽慎一死之后,新的指挥官还沒有到位,但林笑棠在这两个部门中的影响力绝对不可小觑。 看着庄崇先跃跃欲试的目光,林笑棠很清楚这背后的意思,这位老人家在被李士群打压这么多年之后,还是有些坐不住了,但林笑棠却始终沒有发表什么意见,这让庄崇先不免有些如坐针毡。 晚宴结束后,在座的所有人都得到了林笑棠的满意答复,高高兴兴的离开了,但庄崇先却一直等候着,直到林笑棠将唐生明也送走,唐生明在上车前,看看庄崇先,给林笑棠送去一个眼神,林笑棠一笑,点头示意自己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唐生明走后,林笑棠走到庄崇先的身边,庄崇先还沒开口,林笑棠一摆手,“庄先生,你先听我说。” 庄崇先眼巴巴的看向林笑棠。 林笑棠点上一根香烟,“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之所以刚刚买有给你一个具体的答复,是因为关于这件事我心里也沒有底。” 庄崇先的心里咯噔一下。 林笑棠笑笑,吐出一个烟圈,“这件事情的关键在于特高课,矢泽大佐殉职之后,谁來接替,日本人始终沒有一个明确的态度,特高课、宪兵队和七十六号,这三个部门是拴在一起的,特高课的主官不确定,七十六号的负责人也就无从谈起。” 林笑棠话锋一转,“不过,你放心,你我相交多年,我一定尽全力为你争取这个位置。” 第三百六十四章 乱起来 沒过几天,上海特高课新任的指挥官便走马上任了,这位负责人从南京调任过來,他原本就是南京宪兵队和特高课的负责人,等于也是羽田空的养父,名字叫做川上忠辉,前來接替矢泽慎一的位置。 川上忠辉是轻车简从到的上海,只带了三名部下前來赴任,上海方面他也沒有通知,但佐佐木和羽田空还是得到了消息,抢先一步到车站來迎接。 川上忠辉见到佐佐木和羽田空,很是意外,但同时也很高兴,他与佐佐木,加上羽田空的父亲都是士官学校的同学,还一同在陆军大学深造过,羽田空又是他一手带大,感情自然与别人不同。 几人寒暄几句,刚要走出站台,迎面却忽然出现了一群人,为首的正是庄崇先。 庄崇先的身后还跟着几名上海市伪政府的官员,举着欢迎的条幅,径直走到川上忠辉的面前。 川上忠辉见状便是一皱眉,佐佐木赶忙出來打圆场,庄崇先和川上忠辉原本在南京时便认识,但彼此间并不熟悉,这次听说川上忠辉要來上海就任,便立刻组织起了一票人,打算來接站,给其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但沒想到,川上忠辉似乎并不领情,只是淡淡的应付了几句,拔腿就往站外走去,弄得庄崇先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一群人面面相觑,尴尬不已。 來接川上忠辉的车队并沒有直接开往宪兵队或者特高课,而是径直去了虹口的户田津,佐佐木很清楚川上忠辉喜欢清静的脾气,便直接将接风宴安排到了这里。 由于川上忠辉的到來,佐佐木提前和立花治长打了招呼,今天暂不对外营业,也就是说,几天的户田津只招待川上忠辉这一桌客人。 川上忠辉到的时候,立花治长已经一脸笑意的等在了门口,而川上忠辉一进店门,则抢着对立花治长施礼,“立花前辈,京都一别,真是好久不见了,您还好吗。” 立花治长笑吟吟的还礼,“多谢川上君还一直记挂着我这把老骨头,托您的福,一切都好啊。” 宾主在房间内落座,立花治长将一个罐子和一个小包袱放在川上忠辉的面前,川上忠辉一愣,“立花前辈,您这是……。” 立花治长将包袱打开,“川上君,不要误会,这是前些日子从本土进货的时候,我托人带回來的玉露和鹭饼(注一),身在异乡,这些家乡的味道便是思乡的最好慰藉啊。” 佐佐木不禁笑起來,“立花前辈,我可是您这里的常客,千万不要厚此薄彼啊。” 立花治长也笑起來,“佐佐木君请放心,您和羽田小姐的那份我已经让人送到宪兵队了。” 说笑归说笑,佐佐木、羽田空和川上忠辉还是马上向立花治长表示了感谢。 立花治长安排好了酒菜,便一鞠躬退了出去。 川上忠辉首先倒了一杯酒,双手合十,低下头默默祷告着,然后将酒水轻轻倒在酒桌上,随即又满上一杯,这才和佐佐木以及羽田空共饮了一杯。 川上忠辉叹口气,“慎一这小子走的太突然了,具体死因确定了吗。” 佐佐木一饮而尽,“矢泽君所带领的介错部队全军覆沒,都在天目山中玉碎,所有的消息都是由林笑棠和七十六号的代理负责人元剑锋传递回來的,内容的真实性和准确性还需要核实。” 川上忠辉摇摇头,自顾自的又喝了一杯酒,“这件事情实在是太奇怪了,介错部队是派遣军精锐中的精锐,也是大本营花费重金打造出來的部队,战斗力你我心中都清楚,平时除了皇室和大本营的命令,等闲军官根本无法调动,这次居然在天目山中全部玉碎,实在是让人难以相信。” 羽田空始终端坐着,不时的夹上一口菜,但耳朵却一直在留心听着两人的对话。 佐佐木想了想,“李士群这次从南京出走,具体情况我是知道的,根据岗村大佐以及熊剑东等人的供述,夏浩明死而复生是其中的关键,而此人在蛰伏的这几年实践中,也训练处一支精锐的支那部队,这支部队等于是李士群的私军,战斗力不容小觑,这点,从无锡的攻防战就可以看出來。” “也许,矢泽君就是和这支部队同归于尽的。”佐佐木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还有,林笑棠等人也将矢泽慎一和李士群等人的遗体运到了杭州,唐生明和山田旅团长也已经检查过,双方确实是死在了枪战中,只有一点比较奇怪,矢泽君的致命一枪是在头部,但另外的一枪却打在了手腕上。” 佐佐木接着说道:“不过,这一枪的原因已经很难在查找到原因了。” 川上忠辉摆摆手,“矢泽君已经不在了,再回到天目山中检测现场,需要大量的人力和时间,我也沒兴趣再在这上面纠缠。” 川上忠辉长叹一声,“我现在只是为目前的形势担心,李士群这一乱,帝国在江浙的实力受损巨大,太平洋战场和南洋方面皇军的情况也不容乐观,支那的部队不断抽调到南方军,支那的占领区已经成为了真空状态,精锐部队都集结在湖南一线,大本营却还想着在发起进攻,打通入川的道路,可帝国现在已经沒有实力在发起大规模的进攻了,一旦占领区出现变故,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佐佐木点点头,深以为然。 川上忠辉喝完一杯酒,手掌在桌子上重重一拍,“所以,上海不能乱,江浙也绝对不能乱,我來之前,大本因刚已经决定再从本土征调四个师团,其中两个增援缅甸,还有两个,便是派驻到江浙地区,随时准备支援湖南战线。” “四个师团。”佐佐木手一抖,杯中酒水撒出來不少,日本国内的情况他很清楚,日本陆军的战力和人员已经被拉扯到了极限,包括最贫瘠的生产能力也被疯狂的利用起來,但即使是如此,也远远不能和美国相比,太平洋战场的节节败退便是明证,在日军占领的区域内,已经有很大一部分换上了台湾、朝鲜师团的兵力驻守,而这些师团的战斗力简直就是像渣滓一般,现在又要从本土组建四个师团,士兵从哪里來,做做用脚趾头都可以想到,未來这些师团的组成情况,恐怕不用问就是些老弱残兵,或许绝大部分都是老人和孩子。 川上忠辉沉重的说道:“正是因为如此,目前的沦陷区,我们不得不依靠支那人的南京政府來协助防守,江浙的兵力被掏空了,唐生明的警备部队和清乡部队已经成为了这两省的主要军事力量,这对于皇军來说,也是沒有办法的选择。” “而我到上海,便是要将七十六号重现控制起來,上海作为标志性城市,绝对不能乱起來。” 佐佐木沉默了半晌,这才问道:“川上君有合适的人选了吗。” 川上忠辉这才露出笑容,“刚刚庄崇先特意到车站接我,恐怕也是为了七十六号的这个宝座,但,我绝对不会用他。” 佐佐木和羽田空对视一眼,都是一愣。 川上忠辉接着说道:“这个人和上海各方面的关系都太密切,尤其是和丁默村、周佛海,尤其是和那个林笑棠。”说着,他特意看了羽田空一眼。 羽田空的手微微一颤,赶忙低下了头。 “他们在一起的势力太大了,从政界到军界,还有帮会和商界,都被他们控制在手中,这是我们绝对不愿意看到的,一旦再让他们得到了七十六号的位置,恐怕上海就要换主人了。” “所以,七十六号的位置要选一个和他们沒有任何关系,最好能是与他们对立的一方的人选,这个我还正在寻找,佐佐木君,你千万不要误会,我绝对沒有越俎代庖的意思,这是大本营的命令。” 佐佐木一笑,他本就不想管太多的事,川上忠辉此举倒是正和了他的意。 川上忠辉转向羽田空,脸色变得凝重起來,“还有你,美芽,在你來上海时,我就提醒过你,和支那人交往一定要有分寸,我听说你和那个林笑棠可是关系匪浅啊,这令我很生气,别忘了你还是个帝国军人。” 川上忠辉的语气异常严厉,羽田空只得后退一步,深深的低下头來。 “恐怕你还不知道,李士群死之后,南京政府内部却还保存着一个反对李士群的联盟,这个联盟的核心成员就是周佛海、唐生明、林笑棠、丁默村等人,我到上海來的第一个任务便是要彻底打散这个联盟,支那人热衷于内斗,只有让他们内斗起來,我们才可以更好的掌控他们,接下來,这就是我们最重要的任务,你一定要分清公事与私人感情之间的区别。” 羽田空重重的一低头,“嗨。” 川上忠辉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点,“另外,明天晚上,上海市政府为我准备了欢迎晚宴,你陪同我和佐佐木君一起去参加,我想见一见这个林笑棠,你來安排。” 羽田空闻言立刻愣在了当场。 注一:玉露,作为日本茶中最高级的茶品,据说一百棵茶树里也有可能找不出一棵來生产玉露,可见对茶树要求之高,在发芽前20天,茶农就会搭起稻草,小心保护茶树的顶端,阻挡阳光,使得茶树能长出柔软的新芽,将嫩芽采下,以高温蒸汽杀青后,急速冷却,再揉成细长的茶叶,玉露的涩味较少,反而甘甜柔和,茶汤清澄,有着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鹭饼,日本民间的一种特色点心。 第三百六十五章 为国一战 此时的林笑棠,正舒舒服服的躺在新建成的温泉酒店中享受,温泉酒店是上个月刚刚落成开业的,虽然林笑棠并不在上海,但开业仪式依旧火爆异常,全新的服务概念直接将上海人的消费欲望一下子刺激到爆棚。 开业迎宾的那一天,上海的一干富豪以及帮会的大哥们站在酒店的大堂里,犹犹豫豫的不肯进去,弄得大头和沈胖子差点下不來台,疑问原因才知道,原來是各位贵宾看到男宾部里竟然还有女服务生,而且男女贵宾休息室竟然都在一起,所以才迟迟的不好意思进去,无奈,大头和沈胖子只得亲身示范,换上了专用的温泉酒店提供的贵宾服,大摇大摆的走进了温泉,一票富豪们这才恍然大悟,原來进澡堂未必要脱得清洁溜溜的啊,这才放心大胆的带着太太或者姨太太进了温泉酒店。 等他们出來之后,温泉酒店的大名便在一夜间响彻了整个上海滩,现在,这里已经成为继英雄夜总会之后第二个显示个人身份的场所所在。 林笑棠刚刚享受了一整套正宗的泰式按摩,好好夸奖了一下将这套手法引进來的柯醒,柯醒的黑脸上不禁挂满了红光,自打温泉酒店一开业,柯醒便有一种吐气扬眉的感觉,仿佛之前戴在自己头上的纨绔子弟的帽子从此就一去不复返了。 尚振声则一脸满足的从蒸房中走出來,虽然满身大汗淋漓,但却无比的畅快和轻松。 柯醒打量了一下,知道几位大佬是要开始谈事情了,他对此却是毫无兴趣,立马站起身,招呼着服务员和按摩的技师退出去,又殷勤的亲自端來了茶水和糕点,这才翻身出去,带上了门,亲自带着人守在外边。 大头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点点头,“小屁这个大舅哥真是能干,站里的事情办的是一塌糊涂,但打理酒店的事情是井井有条,帮了我很大的忙。” 林笑棠笑起來,露出满口整齐的白色牙齿,“当然,每个人的闪光点都不一样,做这行不行,也许在别的方面就有可能是个天才,柯醒是个人才,关键是看用在哪个方面了。” 闲话了一阵,话題渐渐转道刚刚到上海的川上忠辉身上,林笑棠对这个人并不陌生,当初回到南京的时候,曾经在几次宴会上见过面,但沒有具体接触过,但通过羽田空却从侧面了解了这个人一些方面,这个人曾经是土肥原贤二在秘书,跟随其在东北工作过一段时间,之后,由于土肥原贤二的大力推荐來到南京就职,个性沉稳、思虑缜密,和矢泽慎一差别很大,沒有什么个人爱好,话也不多,颇重实干,属于很难接触的那种人。 马启祥有些不屑,“上海的情况今非昔比,不是一个小日本就能改变的,李士群一死,七十六号的声势大不如前,加上这一**清洗过后,原先特工总部中有才干的人也被牵连进去不少,再想恢复到鼎盛的时候是不可能了,就算这个小日本再能干,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还能有什么办法扭转乾坤。” 尚振声则摇摇头,不是很同意马启祥的观点,最近一连串的漂亮的胜利已经让上上下下的人有些骄傲的情绪了,可目前显然还不是该高兴的时候,尚振声的看法很简单,日军是在走下坡路沒错,但还远远沒有到溃败的阶段,太平洋战场上,日军舰队虽然受到重创,可众多的岛屿还在日军掌握之中,美国人要想突破防线,消灭日本人的有生力量,就必须逐个的岛屿去争夺,这样一來,战线和时间也就一定会拉的很长,而中国战场上,日军还有近百万的兵力,江浙的空虚也只是暂时的,一旦日军决定龟缩防守,那这百万的军队也不是朝夕之间就可以摆平的。 上海的形势同样也不明朗,七十六号是完了,但不代表日本人的宪兵队、特高课和梅机关就是摆设,他们同样是有着雄厚的实力的,林笑棠组织的活动照样要在地下进行,尤其是扔掉那种情敌的情绪,这个时候,任何一个小的纰漏都有可能造成灭顶之灾。 林笑棠对尚振声的观点很是赞同,当前的形势下,保持稳定的态势是最重要的,一切的行动都要遵循世界大战的走向來进行,这是最为保险和安全的方式。 林笑棠仔细想了一下,这才说道:“国内的情况就是这样,我也想了好长一段时间,战争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结束,我们在上海的所有行动已经上了轨道,今后就由素章兄來主持大局。” 听到这儿,众人都是一愣,马启祥反应做快,“老七,你是想说什么,难不成你想退休,想回泰国和嘉怡团聚一段时间。” 林笑棠笑着摆摆手,“你们误会我的意思了,嘉怡和又菁以及你老婆,还有素章兄的夫人,不久之后就会來上海,咱们这些人风里來雨里去,陪家人的时间那是屈指可数,这次他们过來,咱们不妨把公事都放一放,好好陪上她们一段时间,也算是补偿一下。” 一天到这话,众人顿时活跃起來,就连平时不苟言笑的尚振声都露出了一丝笑意。 林笑棠的意思也很清楚,反正上海是要乱上一阵时间的,既然如此,那就什么都不要做,借此机会好好陪陪家人,以不变应万变。 林笑棠接着说道:“我已经计划好了,半年或者一年之后,大家的太太们还是回泰国去,到时候,形势必然有新的发展,也是我们要展开最后行动的时候。” 林笑棠拍拍尚振声的胳膊,“到时候,上海和南京这边就全部交给素章兄來打理了。” 迎着众人诧异的目光,林笑棠缓缓说道:“我打算去日本本土一趟。” 林笑棠的一句话,顿时将众人都惊呆了,“去日本,老七,你疯了,好端端的去日本做什么。” 林笑棠点上一根香烟,缓缓的说道:“这件事情已经想了很久了,这次的缅甸之行,让我了解到很多事情,日本人内部也并不是铁板一块,他们的内斗同样很激烈,甚至是残酷,我现在最为害怕的的情况,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众人互相看看,都摇摇头。 “我现在最怕的,就是一旦战争临近尾声,日本人发觉势头不对,立刻宣布无条件投降。” 大头等人彻底有些懵了,只有尚振声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投降,不好吗。”沈胖子迟疑的问道。 林笑棠摇摇头,“那是最坏的结局。” 林笑棠详细的解释起來,“日本人一旦宣布无条件投降,那么它潜在的军事实力和工业基础将会全部保存下來,最可怕的是,他的军国主义的思想和意识也将毫发无损的保存下來,战后的世界,必定将是美国人和俄国人的天下,这两个国家,一个工业基础世界第一,另一个幅员辽阔,物产丰富,工业基础雄厚,势必要引起新一轮的对抗,而我们的国家,将会在战后迎來彻底的独立,发展的势头将会一日千里,你们说,美俄会怎么对待这样一个即将在亚洲崛起的新的大国。” 尚振声喃喃的吐出一句话,“扶植对手,压制中国。” 林笑棠一拍手吗,“沒错,谁是中国新的对手。”林笑棠忽然笑起來,“什么新的对手,对手是现成的,除了日本还能有谁。” “所以呢。”大头似乎有些懂了。 “所以”,林笑棠有力的一挥手,“所以,我就要将日本削弱到极致,让它在一百年之内都缓不过來这口气。” 从贵宾间里出來,马启祥、大头和沈胖子等人脸上都流露出深思的神情,就连步伐也有些异常的沉重,林笑棠知道,他们还需要时间來消化自己的看法和见解。 尚振声沒有离开,反而为林笑棠满上一杯茶,郑重的端起來,“佑中,这杯茶,我敬你。” 林笑棠沒有推却,一饮而尽,“素章兄,我也不瞒你,刚刚说的这些事情,我在天目山的时候,已经和延安那边交换过意见,虽然着实有些大胆,而且成功的几率不大,但为了国家和民族,我必须去试一试,嘉怡她们來的时候,我希望你们能替我保密,不要告诉她们,尤其是嘉怡和尚芝。” 尚振声点点头,“我明白,可我还是希望你在考虑一下,那毕竟是日本本土,资源和人手不比在国内,危险性太大了。” 林笑棠回答道:“我会小心的,打好的机会摆在面前,不去试一试,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安心,反倒是你,今后组织的事情都要烦劳你了。” “还有。”林笑棠忽然想到些事情,“素章兄,你挑选个时机,组织的人手和力量分批迁往海外吧,国内的纷争,你也了解,我们最好不要牵扯进去,我还是希望能在海外大展拳脚,要不,就从日本开始,怎么样。” 尚振声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下,“这是个好主意,既然要在日本动手,那就不妨利用隆盛,将一些资源和人手都派驻过去,也有利于我们控制新的区域。” 尚振声忽然一笑,“说到人手,我倒是想起來几个人,都是你的得意弟子,他们倒是极为合适的人选。” “哦,是谁。” “白锦文、冯运修,以及铁血少年团的几个年轻人。” 第三百六十六章 打算 晚上的时候,林笑棠才从温泉酒店中惬意的出來,一个热水澡,一整套正宗的泰式按摩让他整个人都觉得舒爽无比,八点钟,是伪上海市政府的要员为新到任的特高课负责人川上忠辉举办的晚宴,由于了解到他的性格和喜好,因此,接替陈公博出任上海市市长的吴颂皋便将晚宴的规模缩小,只邀请了伪政府的部分官员,林笑棠作为南京政府任命的清乡事务督办,也在被邀请之列。 晚宴的地点安排在会中饭店后面的一座别墅里,吴颂皋显然很了解川上忠辉的喜好,知道他不喜张扬,便将这座面积不大的小别墅包下來,环境幽静,不引人注目。 从晚宴一开始,林笑棠便开始仔细的打量起这位新來的特高课指挥官,矢泽慎一的死,便面上看來天衣无缝,但细细琢磨起來,还是会有很多疑点,这一点,林笑棠相信这位继任者川上忠辉一定会想得到,至于他肯不肯往这方面上來想,这并不是林笑棠能够做主的,但林笑棠的个性向來是未雨绸缪,作为将要面对的潜在的对手,买林笑棠更愿意将所有可能的困难都放在前边來思考。 一身笔挺的军装,整洁的仪容,年龄在四十五岁到五十岁之间,不抽烟,偶尔喝酒,双手的手指上沒有节制或者其他饰品,只是手腕上佩戴着一块明显有些年头的手表,一切的细节都显示出川上忠辉是一个很谨慎,对物欲生活沒有过度追求的人,相比较矢泽慎一來说,这个人显然是另外的一种类型。 川上忠辉的眼神不时掠过笑容满面、频频举杯的林笑棠,对于这个年轻的有些不像话的上海滩新贵,他有着浓厚的兴趣,不仅仅是因为他和自己养女之间暧昧的关系,更重要的是,作为特高课一系的同僚,也作为“金百合”计划的参与者之一,他从矢泽慎一那里了解到一些林笑棠的资料,川上忠辉的心中也将林笑棠作为了上海的不安定因素之一,对于这个年轻人的背景,川上忠辉有着深深的怀疑,当然,目前來说,这一切也仅仅只是怀疑而已。 两人碰了几杯酒,川上忠辉浅尝辄止,林笑棠却是豪爽的一饮而尽,两人的眼神在不经意间的交汇,都是试探性的露出一个笑容,彼此谁也沒有过多的交谈。 元剑锋已经从南京回來,这也是林笑棠自天目山之后第一次见到他,他整个人的精神显得很憔悴,坐在酒桌的下首,除了应酬的一次碰杯,基本上都是他在自斟自饮,旁边的一瓶威士忌很快就见了底。 庄崇先表现的格外积极,不停的借助着各种话題和佐佐木以及川上忠辉碰杯,他很清楚,自己想要掌控七十六号的话,很大程度上是取决于这两个日本人,因为据传言,南京政府的军事顾问柴山兼四郎以及梅机关的机关长中岛信一已经委托佐佐木和川上忠辉推荐七十六号新的掌舵人的人选。 这两个人也成了酒桌上最鲜明的对比,很多人都猜测,元剑锋的代主任也要做到头了,赏识他的矢泽慎一已经死在了天目山,而他在伪政府内部根本沒有什么根基,当然也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來拉他一把,而庄崇先隐忍了这么多年,一直压在头上的李士群已经不在了,而他这些年也刻意与南京的权贵们拉近了距离,所以,这次他的希望的确是最大的,军情处作为一个边缘部门,已经沒什么存在的意义,这个时候如果能掌握住特工总部,那无疑等于是鲤鱼跃龙门,一鸣惊人。 晚宴在热闹的气氛中圆满的结束,佐佐木和川上忠辉虽然沒有明确表示出七十六号的归属,但两人对待庄崇先热情的态度,却引起了很多人无限的遐想。 林笑棠是最后离开的,原本想着这样就不必再和川上忠辉打招呼,但出了门才发现,佐佐木和川上忠辉竟然都沒有离开,而是在大门处聊着天,这样一來,不打招呼都不行了。 林笑棠只好走上前去,“佐佐木大佐,川上阁下,还沒走啊,要不,我松松两位。” 佐佐木一笑:“林君,川上大佐想和你认识一下,聊几句,托我引见一下。” 林笑棠赶忙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佐佐木只是简单了说了几句,便径自上了车离开。 川上忠辉将跟在身边的随从全都打发了出去,林笑棠见状,只好无奈的也让郭追等人先出去等候。 别墅的门前便是一条林荫小路,金黄的叶子在秋风中沙沙作响,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芒,林笑棠只好陪着川上忠辉慢慢的顺着小路向前走去,身后,是两人带來的辆汽车,不紧不慢的跟在后边。 “你打算怎么安置美芽。”川上忠辉忽然突兀的问道。 林笑棠也沒想到川上忠辉一开口便是这个问題,顿时头皮便有些发麻,一时间便有些支支吾吾,“这个,这个……。” “我听说,你在泰国已经完婚了。”川上忠辉继续追问。 林笑棠尴尬的点点头。 川上忠辉从鼻子中冷哼了一声,“美芽和我的亲生女儿沒有什么分别,她既然看中了你,我沒话说,可是,作为一个男人,起码的责任感却应该是有的,我希望你别辜负了美芽的一片心意,不然……。” “是,是”,林笑棠还是头一回面临这样的局面,只得先点头应承下來。 “还有,抛开私事不说,你在上海的作为我也了解了一些,矢泽君是我的晚辈,他对你着实沒有什么好感,我知道这也是因为美芽的缘故,可是,你的小动作也确实太多了,很多事情都或多或少的有你的痕迹掺杂在其中,我來上海之后,希望你能好自为之,不要给我对付你的机会,明白吗。” 林笑棠无言以对。 川上忠辉也觉得继续谈下去沒什么意思,于是一挥手,招來了自己的汽车,但在上车前,却一回头,“庄崇先和你的私交很不错,是吧。” 林笑棠只得点点头。 “七十六号是个要害部门,我奉劝你别把心思用在这上面了,庄崇先沒什么希望。”说完,川上忠辉钻进汽车,扬长而去。 林笑棠站了好一会,看着远去的汽车背影,冷笑不已,川上忠辉的这套把戏却是沒什么新鲜意味可言,他到任上海之前,林笑棠便已经得到了确凿的消息,这还是得益于高岛介的关东军情报体系的帮助。 川上忠辉这个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统制派,柴山兼四郎和中岛信一本沒有打算将其调至上海,但身在东京的土肥原贤二为了保障上海情报部门能为统制派所用,便执意将川上忠辉调到上海就职,也是为了保障“金百合计划”的继续实施,掌控七十六号也是他此行的目的之一。 但关东军和皇道派也不是吃素的,就在川上忠辉调任成为既成事实之后,柴山兼四郎和中岛信一便开始了反击,上海目前还沒有得到风声,皇道派利用李士群发动的江浙之乱,将七十六号的整顿和改组提到了议事日程上,就目前已知的信息來说,七十六号的部分权力将被转移到别的部门,以防止在发生类似一家独大的变故,避免权力集中在一个部门之内,包括七十六号目前掌握的缉私权以及掌握的部分武装力量都将被收回,也就是说,七十六号将变得面目全非。 可这些事情,现在的川上忠辉未必能知道那么透彻,林笑棠很清楚,佐佐木志不在此,不会去管这些事情,但川上忠辉急于要掌握住上海的情报部门权力,力争将所有的情报部门都牢牢的抓在自己的手上,包括林笑棠在内,所有的不稳定因素都要一一剔除,庄崇先就是其中最大的倒霉蛋,究其原因,他的野心是川上忠辉比较讨厌的,但最重要的是,他和周佛海、丁默村以及林笑棠等人走的太近了。 这种各种势力的联盟是川上忠辉最为忌惮的,而庄崇先又迫不及待的第一个跳了出來,所以,七十六号的位置说什么也轮不到他了。 林笑棠对此早有对策,关键是他也沒想让庄崇先來做这个位子,原因很简单,在林笑棠看來,庄崇先这个人的心思太重,老奸巨猾,七十六号目前虽然是颓了毛的凤凰不如鸡,但毕竟还是一个最专业的情报部门,一旦落到他的手里,难免不会生出杂念來,再加上他手里掌握的军情处的资源,如果一旦和其翻脸,那就有些得不偿失了,所以,林笑棠虽然表面上极力支持庄崇先就任特工总部,但归根到底,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 汽车在夜风中疾驰,林笑棠反倒松了一口气,战局已经开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日军走向颓势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題了,一旦日本人败局确定,那上海就不可避免的要陷入到混乱之中,到时候,再留在这个是非之地便沒有什么意义了,到那时,重点便要转移到日本本土了,但要如何名正言顺的到日本去,这也的确是个令人头痛的问題。 忽然,司机将车速减了下來,小声说了一句,“老板,是七十六号元剑锋的车。” 林笑棠向车窗外看去,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不远处的路边,旁边站着两个人,一个扶着路边的大树似乎正在呕吐,看身形正是元剑锋。 第三百六十七章 何去何从 林笑棠吩咐司机将车停到路边,郭追想要跟着下车,林笑棠摆摆手,示意他就在车上等着,林笑棠披上风衣,向着元剑锋的车信步走來。 两道耀眼的车灯直直的透过黑暗中的雾气照向元剑锋汽车所在的位置,元剑锋只是抬起头來看了一眼,继续旁若无人的大口呕吐,看來,今天晚上喝的着实不少。 在他身后的一个中年人则死死的盯着林笑棠的身影,由于车灯的照射,他还看不清來者的模样,只能保持着足够的戒备。 林笑棠來到近前,略略看了中年人一眼,“你就是郑锦。” 郑锦沒有说话,但此时也看出了來者的面容,反而更加警惕起來。 林笑棠从口袋中摸出香烟和打火机,当着郑锦的面,点上一支烟,“放松点,我路过这儿,只是想和你老板聊两句,别那么紧张。” 郑锦想要说些什么,元剑锋却直起了腰,掏出手帕擦擦嘴,“锦哥,沒事的,我们聊聊。” 郑锦只好无奈的钻进了车里。 林笑棠冲着远处点点手指,他的司机也关上了车灯,四周重新陷入一团黑暗中,好在月亮不久便钻出了云层,这才有了点秋天夜晚清亮的感觉。 “几时回來的。”林笑棠帮元剑锋点上香烟。 元剑锋清清嗓子,吐出好几口浓痰,这才惬意的抽起烟來,“前天,办完之萍的身后事,我就赶回來了。”发现林笑棠愣愣的看着他,元剑锋这才解释道:“我和之萍已经沒什么朋友了,之萍的后事也办的很简单,只有她的几个亲戚來参加,所以,沒有花费太长时间。” 接着便是一阵无言的沉默。 好一会,林笑棠才说道:“接下來,有什么打算。” 元剑锋摇摇头,“不知道,不过,总要先保住命再说啊。”他忽然自嘲般的一笑,“庄崇先马上就要上位了,肯定不会放过我,我得做些应对啊。” “还是沒想过离开。” “离开,怎么离开,说的倒轻巧,跟着我的也有一大帮的人,我走了他们怎么办,再说……”元剑锋停顿了一下,“之萍已经不在了,我走与不走还有什么区别吗。” “别说的那么悲观”,林笑棠指指车子里一直用炯炯的目光盯着两人看的郑锦说道:“这个郑锦确实是个人才,我猜他一定帮你做了筹划吧,现在的局势,看起來混乱,其实机会也不少,庄崇先未必会尚未,你也未必就一定会离开七十六号。” 元剑锋诧异的看看林笑棠,沒有说话。 林笑棠将烟头仍在地上,用脚狠狠的踩了几下,“这一次又机会翻身的话,就好好准备一下自己的退路吧,我知道因为那点虚荣心做作怪的缘故,你未必会接受我的帮助,可局势已经变了,日本人长久不了的,别再一棵树上等死了。” 元剑锋看着林笑棠离开的背影,目光变得深邃复杂。 上了车,郑锦赶忙问道:“林笑棠和你说了什么。” “他说,你是个人才,一定有办法度过眼前的这次麻烦。” 听到元剑锋的回答,郑锦一下子愣住了,看看远处重现亮起的灯光,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 沒过两天,伪南京政府为李士群举办葬礼,江浙之乱虽然在日本人的刻意安排下,尽量封锁了这背后的真正原因和过程,但毕竟影响在这儿摆着,所以,葬礼的规模也小的可怜,被日军抓获的李士群的仅剩的一些亲信都出现在葬礼上,包括他的夫人叶吉卿等人,远在日本的汪精卫还特意发來了唁电,但伪政府参与祭奠的人便少的可怜了,刚刚继任伪政府领导人的陈公博则干脆沒有出现,周佛海等实力派也只是送來了花圈和挽联,相比较李士群在世的时候,这排场真是天壤之别。 林笑棠也沒打算去参加,和李士群斗了这么多年,沒搭理他死了,自己还要去假惺惺的猫哭耗子,这个时候,庆功都來不及,哪有时间去为他嚎丧,于是,便委托唐生明送去了花圈和挽联,表示一下即可。 但有人却是之一要去南京拜祭李士群,林笑棠给原本已经将这个人忘到了脑后,但此人却径直找到了林笑棠,说什么也要去南京走一遭。 这个人便是在施旦事件中被林笑棠所擒的高英培。 在解救施旦的过程中,高英培虽然让林笑棠吃了一点小亏,但最终还是受了重伤被擒,林笑棠处于爱才之念,倒是沒有杀他,将他藏在了柯华酒店里,这一个多月之后,总算痊愈。 这也是高英培痊愈之后,林笑棠第一次见到他,整个人虽然瘦了一圈,但体积依然庞大,丝毫不比沈胖子逊色,但下巴上多出的一条刀疤,却平白的增添了一些彪悍之气。 一见面,高英培便直接给林笑棠鞠了一躬,感谢林笑棠的不杀之恩,林笑棠便是一皱眉,“你要去南京。” 高英培抬起头,郑重的点点头,“是的,我要去拜祭李主任。” “你知不知道,从施旦那件事情之后,你就被七十六号列入了追捕名单,直到今天,那份追捕令也沒有取消,马啸天将那次的失败全部都算到了你的身上,你这个时候去南京,就是自投罗网,李士群已经不在了,沒人能够保得住你。” 高英培挺起腰杆,“这些我都知道,不过我还是要去南京。” 林笑棠情不自禁的笑了,“我倒是很奇怪,李士群究竟给了你什么,让你这么替他卖命。” “我的命是李主任给的,既然不能再替他卖命,去给他上柱香,少些纸钱也是应有之义,我如果不去南京,这辈子都抬不起头來。” 林笑棠从办公桌的抽屉中拿出一叠材料,翻了翻,直接念出了声,“高英培,福建人,民国十八年从日本学成归來,加入中央组织部党务调查科(中统前身),因为与叶秀峰关系紧密,所以遭到徐恩增和陈立夫的排挤,也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李士群。” “民国二十一年,因为牵扯到中统上海区负责人马绍武被暗杀一案中,李士群被发配至南京潜伏,却违抗命令转道去了香港,想要投靠汪精卫,而你此时就在中统香港站,因为被怀疑与李士群暗中联系,被中统一并追杀,李士群把你给救了,之后,你就一直跟随在其左右。” 林笑棠念完了手中资料的梗概,笑着说道:“这些资料还准确吧。” 高英培脸色却沒什么而变化,反而有一种正该如此的释然,“看來我和李主任的判断沒错,你的确是重庆那边的人。” 林笑棠笑笑,“我是哪方面的人并不重要,不过,既然我救下了你这条命,所以,现在就不是你來做主了。” 高英培不是傻子,立刻听出了林笑棠的话外之意,顿时有些急切了,“我只是想去南京拜祭一下李主任,尽一份心意,如此而已,办完事情,我立刻回來,这条命便是你的。” 林笑棠站起身,冲着高英培摆摆手,“你误会我的意思了,你去拜祭李士群这是人之常情,我不会阻拦,我也沒打算要你这条命,只是我有一个问題还不是很清楚,需要你來为我答疑解惑。” “什么问題。”高英培愣住了。 “你在日本前后一共呆了七年,从东京大学毕业之后的经历,资料中便沒有再显示,我从重庆那边查了一下,查到一个非常有趣的情报,原來,你毕业之后,其实便已经加入了中统,只不过当时你是直接接受叶秀峰的命令,整整失踪了两年,我想问的是,这两年,你在什么地方。” 高英培的脸色有些发白了,“你居然连这个都查到了。” 林笑棠示意高英培坐下來,又给他倒了一杯茶,让他尽量放轻松些,“你在东京大学主修的是历史,成绩优异,连年都会获得学校的奖学金,不过由于是中国人,所以在学校中一直受到质疑,在此期间,你加入了中统控制的学生组织,也得到了叶秀峰的赏识和重视,现在不妨让我猜一猜吧,你消失的这两年就是因为接受了叶秀峰的命令,躲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秘密接受情报人员的专业训练,当时,国内的情报部门刚刚开始组建,更谈不上有什么训练机构之类的东西,所以,我想,你大概是在日本接受的特训,对吗。” 林笑棠的一番话说完,高英培的胖脸上已经满是汗水,他深深的看了林笑棠一眼,“您说的沒错,我的确是在神户的秘密间谍学校接受特训。” 林笑棠拍拍他的肩膀,“好了,你不用那么紧张,这些事情是很容易便可以推理出來的,我找你來,也不是为了阻止你去祭拜李士群,我只希望你能够秘密的前往南京,保证事成之后,安全的撤退出來就可以了。” 高英培有些不可置信。 林笑棠接着说道:“接下來,你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隐姓埋名,我安排你五一个沒人认识你的地方,度过一生;二嘛……” 林笑棠忽然一笑,转身走到办公桌旁,写下一张纸条,“你先不必急着做决定,等到南京的事情一了,你不妨去北平散散心,按照这个地址去找这个人,到时候,他会给你另一个选择,何去何从,你自己做主。” 第三百六十八章 惩罚 林笑棠和尚振声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高英培走出柯华大门的背影,高英培似乎有些犹豫,走出大门的时候,还向着林笑棠的办公室看了一眼,这才下定了决心,上了早已等在门外的汽车。 “他会去找冯运修吗。”尚振声忍不住问道。 林笑棠抿嘴一笑,“赌一赌了。” 林笑棠看着远去的汽车,自言自语的说道:“高英培是个文武全才,以前给李士群做秘书真是埋沒人才了,他在日本呆了那么多年,我需要这样一个对日本了解的人,李士群一死,他的希望也就破灭了,但像他这样有才华的人,是绝对不甘心就此籍籍无名的度过余生的,所以,我肯定他会去北平找冯运修的。” 接下來的一个星期,林笑棠依然不遗余力的为庄崇先拿下七十六号不停的造势,从政界到商界,甚至于到各个帮会,上海各界都将庄崇先作为了特工总部当仁不让的唯一候选人,这让庄崇先不禁感激莫名。 对此,日本宪兵队和特高课则保持着一贯的沉默。 斯嘉丽已经回到上海,跟随她到天目山的几十名手下,回到上海的只有罗斯一个人,当天,她和罗斯去追赶二狗,却在山间迷失了道路,在山中兜兜转转了好几天,这才狼狈不堪的从天目山中走出來,也因为如此,她比林笑棠还要晚了几天才回到上海。 和林笑棠合作,以李忍涛为诱饵,除掉南造云子的行动很成功,不仅将李忍涛顺利送出上海,也拿到了他掌握的一部分“资料”,还成功的里间了日本人和意大利人之间的关系,可谓一箭三雕。 但瞒着林笑棠在王显卿的唆使下进天目山找寻黄金,却让斯嘉丽始终有一种负罪感,这种感觉令她自己的很奇怪,自助机明明不欠林笑棠什么,却背负着这种歉疚和负罪,难道说,这个男人在她斯嘉丽的心中就真的占有如此重要的地位,重要到她都不敢在他心里面留下一丁点的瑕疵。 虽然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但斯嘉丽的思路并沒有因此而混乱,从天目山回來之后不久,她便得知元剑锋也从安全的回到上海了,只是他护送太太的棺椁回南京,中间耽搁了一段时间,元剑锋等于是已经知道了斯嘉丽的真实身份,对于这个知情人,斯嘉丽绝对不能放过。 斯嘉丽派了两组特工潜入南京,执行刺杀元剑锋的行动,但伊万虽然死在了天目山,元剑锋的身边却忽然多了一个貌不惊人,但身手却不一般的中年人,两组特工被这个中年人轻而易举的干掉,这让斯嘉丽大吃一惊。 所以,等到元剑锋回到上海,她便迫不及待的要对其动手。 一连数天,元剑锋都窝在自己的公寓里,甚至于沒有找芬妮,这让斯嘉丽原本想让芬妮动手的想法落了空,于是,她便和罗斯带了一个小队,彻夜埋伏在元剑锋的住所附近,等待下手的机会。 斯嘉丽不知道元剑锋有沒有泄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但一想到元剑锋也有可能查到了林笑棠的背景,斯嘉丽便有种心急如焚的感觉,元剑锋一定要死。 这一天,元剑锋终于要出门了,斯嘉丽裹着厚厚的裘皮大衣,躲在汽车里,眯着眼睛看着元剑锋在几名随从的护卫下走出了大门,走在他身前的便是那个神秘的中年人。 斯嘉丽看向不远处的罗斯,冲着他微微点点头,罗斯当即命令部下准备动手,两边的弄堂口,忽然间便凭空多了些小贩和行人,他们的目标都是同一个人。 脚步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重的声音,郑锦微一转身,便阻止住了身后元剑锋等人向前的步伐,秋风吹过落叶,吟唱着拂过并不宽大的弄堂,落叶无助的的被吹上天空,又缓慢的落下來,郑锦的的一双眼睛透过飘舞的落叶,如刀一般盯着两边渐渐围拢上來的身影。 就在此时,一阵刺耳的发动机轰鸣声由远及近,斯嘉丽的手下都是一愣,回身看去,却是两辆黑色的汽车肆无忌惮的开进了弄堂,而且丝毫沒有减速的打算,众人只得手忙脚乱的避让。 两辆黑色的汽车在元剑锋的面前來了一个急速的刹车,尘土和落叶漫天飞扬,接着,最前边的汽车司机小跑着下车,打开后车门,林笑棠从车上悠然的下來。 一下车,林笑棠便是笑容满面,冲着元剑锋一拱手,“元主任,恭喜,恭喜啊。” 元剑锋还是一脸的淡然,眉眼间透出一丝憔悴,轻拍站在面前的郑锦肩膀,郑锦一错神,他走向林笑棠,“你的消息还是很快。” “那是当然,元兄正式成为特工总部的主任,你我是旧交,当然要第一时间來祝贺。”林笑棠说了两句,冲着身后的火眼一使眼色,火眼抱着一个红布盖着的东西走上前來。 郑锦作势便要检查一番,元剑锋笑着摇摇头,走上前,一把揭开了红布,原來是一艘打造精巧的西洋帆船,只不过材料却用的是黄金。 元剑锋不禁一笑,“一帆风顺,好彩头,小七的一番心意,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两人心照不宣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客套了一番,元剑锋凑近林笑棠,“又是你的手笔。” 林笑棠摇摇头,“你也太高看我了,我还沒有能力决定日本人上层的决策,这次,你是实至名归。” 元剑锋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嘴角弯出一个弧度,“你就不怕我公报私仇,这么早來祝贺,拍马屁啊。” 林笑棠莞尔一笑,“沒错,拍完马屁就谈合作,我还想再上海滩生财,不巴结你这位沪上新贵怎么成。” 元剑锋看看不远处有些发愣的那些身影,淡淡的说了一句,“我还要去总部,就不多聊了,你和波琳小姐打个招呼吧,顺便告诉他,我元剑锋不是看不清时局的人,让她老人家放我元某人一马吧。” 林笑棠笑着点点头,“沒问題。” 元剑锋登上自己的汽车,扬长而去。 林笑棠这才回过身來,慢慢走向斯嘉丽所在的汽车。 林笑棠轻轻敲了敲车窗,斯嘉丽一脸尴尬的将车门打开,林笑棠趁势便钻了进來,拍拍司机的肩膀,又指指车外,司机犹豫的看向斯嘉丽,斯嘉丽只好点点头。 车厢中只剩下斯嘉丽和林笑棠的两个人,斯嘉丽的呼吸不禁有些急促起來,心脏的跳动也随之加快了速度,林笑棠笑意融融的看向斯嘉丽,“你还是沒听我的话,我说过,这里是中国人的地盘,想要在这儿行动,一定要和我合作。” 斯嘉丽努力的想争辩两句,但声音一出口,连自己都觉得沒有底气,“可是,可是,元剑锋已经知道你我的身份,留着他,风险,太大了。” 林笑棠的眉毛一挑,“难道你觉得我的智商就这么低,这种事情还需要你來替我出手。” 斯嘉丽赶忙摇头,“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可忽然间,她品出了一点味道,“难道说,你和元剑锋达成了某种协议,已经开始合作了。” 林笑棠不置可否的看着斯嘉丽,“你说呢。” 斯嘉丽低下头,“真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有这样的安排。” 林笑棠却猛然间将她按到前边的车座上,“既然知道错了,那就要接受惩罚。”说着,一只手掌便拍在了斯嘉丽的丰臀上。 斯嘉丽“啊”的一声,却全然沒有挣扎的念头,红晕悄悄的爬上脸颊,“外边还有人呢。” “是吗,哪里有人。” 斯嘉丽向外看去,却发现,林笑棠的手下背对着汽车,将所有自己的手下全部挡在了人墙之外,密不透风。 斯嘉丽的身子不由得酥软下來,任由林笑棠的手掌不停的拍打着自己的……,耳边却听着林笑棠轻声的话语,“这就是给你长长记性,以后在上海,必须和我合作,知道吗。” 斯嘉丽只得羞不可抑的点点头。 “行了。”林笑棠对于斯嘉丽的态度很是满意,这才坐回自己的位置,后臀上忽然失去那种强烈的刺激,一下子让斯嘉丽感觉空落落的。 “和我去见一个吧,元剑锋虽然暂时答应和我们合作,但起码的防备还是要有的,所以这个人很关键,你也认识一下,免得你以后再犯类似今天这样的错误。” 斯嘉丽愣了一下,却忽然意识到林笑棠这种做法的目的所在,这好像就意味着自己终于能融入到他的核心机密当中了,心中仿佛是喝了蜜糖一般,忙不迭的点头。 汽车在上海纵横交错的弄堂里穿行,司机却已经换成了郭追,斯嘉丽满足的钻进林笑棠的怀抱中,不时发出幸福的呢呐。 林笑棠拨弄着斯嘉丽金色的秀发,心中却在盘算着见到那个人之后该如何的措辞,斯嘉丽毕竟代表的是美国人的利益,上海的=布局现在基本上已经完成,重庆和美国人的势力都完全在林笑棠的掌控之中,如何能让这两股势力更好的为自己所用,即将要见到的这个人的作用便显得尤为重要。 第三百六十九章 开端 车子停在了虹口附近的一条污水横流的弄堂里,下车的时候,林笑棠皱起眉头看着斯嘉丽身上的那件价值不菲的裘皮大衣,看了半晌,径直将衣服给扒了下來,斯嘉丽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捂住胸口,因为这样一來,她身上便只剩下一件套裙了,胸口雪白的肌肤大部分都暴露在空气中。 林笑棠将她的手拿开,又打量了一下,斯嘉丽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了,林笑棠伸出双手,在斯嘉丽头上一阵抓挠,将原本漂漂亮亮的卷发,直接弄成了鸡窝造型,斯嘉丽恨恨的看着他,但就是不明白他的用意。 林笑棠脱掉身上的西装和风衣,结果郭追递过來的一件看起來有些年头的皮夹克,套在身上,这才拉着斯嘉丽的手下了车。 两人下车之后,郭追和另一个司机立刻将车开走,林笑棠挽起斯嘉丽向着弄堂深处走去。 弄堂阴暗狭窄,头顶如密林一般的竹竿上挂满了破烂的衣物,将阳光挡在外边,走在弄堂的石板地上,感觉就像天还沒亮一样,弄堂里的居民不算少,或坐或站,都用一种很漠然的眼神盯着林笑棠和斯嘉丽,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全部都是洋人,只是这些洋人混得真心不怎么样,一个个还不如外滩上的苦力有精神,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种彻头彻尾的失落和悲观。 看出斯嘉丽的疑惑,林笑棠这才轻声解释道:“不用太奇怪,这里几乎全都是英国人和法国人,大部分都是洋行的员工,日军占领租界之后,这些人被监押在虹口,连每月的生活的都成了问題,银行里的存款都成了日本人的军费,他们只能靠打零工來维持生活,但上海的企业和银行都不敢用这些人,生怕因此得罪了日本人,所以,他们才会这么窘迫,战争爆发,海路交通断绝,连回到的故土的希望都沒有,只能躲在这么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混吃等死。” 说话间的功夫,林笑棠两人走到了一个小酒馆的门前,林笑棠推门进去,屋子中透出的霉味和烟味将斯嘉丽呛得咳嗽不止,一盏昏暗的灯随着开门时灌进的冷风摇晃不止,让人无法看清店里的环境。 等到适应了屋子里的光线,林笑棠两人才发现,店里并沒有几个顾客,毫无生气的几个人只是抬头看看两人,便接着喝自己手上的劣质啤酒了,在店里穿梭的还有两个妖艳的穿着套裙的白俄女人,胸口露出白花花的一片,斯嘉丽这才意识到林笑棠将她打扮成了什么样子,不由得狠狠掐了他的胳膊一下。 林笑棠哼了一声,拉着斯嘉丽走向柜台,柜台后边站着一个叼着烟卷,穿着满是油烟痕迹套裙的中年女人,用警惕的眼神看着两人。 “我的朋友密斯王在吗。”林笑棠问道。 中年女人扔掉烟头,点点头,转身向后边走去,林笑棠拉着斯嘉丽紧紧的跟在她的身后,穿过一条狭窄的过道,两侧的房间里不是传來男人和女热的喘息声,斯嘉丽顿时明白了这里是个什么地方。 拐了两个弯,中年女人在一个房间门口停住脚步,轻轻的敲了三下,随即便拧开的房门,示意林笑棠两人进去。 这是个套间,外边是一间狭小的客厅,摆着一长一短两个已经多处破损的沙发和一个摇摇欲坠的小茶几,里边是一个挂着帘子的睡房,帘子一跳,一个正往身上套裙子的白俄女人走了出來,看看林笑棠两个人,忽然一笑,转身出了门。 她的身后随即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在披外套,傻子也知道刚刚这两人在里屋是干什么的,斯嘉丽不禁俏脸一红。 林笑棠沒有管那么多,大喇喇的带着斯嘉丽在沙发上坐下,冲着那人一拱手,“仁铿兄,别來无恙啊。” 王天木看看斯嘉丽,“林老弟,也好这口。” 林笑棠呵呵一笑,“别误会,坐下來说话,我帮仁铿兄引荐一下。” 林笑棠一指斯嘉丽,“斯嘉丽中校,现在美军情报组织在上海的负责人。”又一指王天木,“这位便是王天木先生,不用我再多做介绍了吧。” 斯嘉丽和王天木都是一惊,他们都沒想到面前的人居然是如此的身份,斯嘉丽对王天木也并不陌生,这个军统前上海站的站长,一惊摇身一变,成为七十六号的高参,此人以前在上海可以说是呼风唤雨,和洪查维也很熟悉,但斯嘉丽却是第一次见到他。 王天木也沒想到林笑棠居然会把美国人的情报头子,带到这个简陋的小酒馆里來,他原本想着林笑棠会是找自己商量元剑锋真是就任特工总部主任的事情,却沒想到林笑棠会來这么一出。 好在林笑棠很快便进入了正題,“今天将两位找來,其实还是为了特工总部的事情,李士群死后,特工总部便陷入混乱,这次重组又被剥除了很多的权限,但仍旧是目前南京政府最大的情报机构,实力不容小觑,元剑锋走马上任,还不知道是祸是福,所以,我和斯嘉丽中校需要仁铿兄近一步的情报。” “林老弟的意思是让我接近元剑锋,将他的一举一动都汇报给你。” 林笑棠点点头,“是这个意思,不过,以后有情报的话,我希望你能直接给斯嘉丽中校也准备一份,具体的传递方式,你们可以私下商量,我相信吗,美国人应该在七十六号中埋藏的有适用的棋子。” 斯嘉丽却顿时兴奋起來,林笑棠骤然间便给她送上了一个大礼包,这是來之前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王天木虽然只是七十六号的高参,但身份和等级却是在特工总部中数得上的人物,接触到的,也一定是最高级别的情报,虽然不知道林笑棠是如何将这个人招揽过來的,但一想到那即将开辟的新局面,斯嘉丽就忍不住一阵激动。 王天木也很意外,对于这件事情,他自然是举双手表示赞成,王天木本來就是重庆政府欲除之而后快的叛徒,这些年虽然通过林笑棠和军统保持着一定的联系,但一想到那蒋某人和戴笠的秉性以及风格,王天木便会坐卧不宁,生怕将來的某一天,他们会扒出自己的这笔老账來清算,现在,如果能够和美国人直接挂上钩,那对他以后的生存绝对是多了一层保障。 因此两人很爽快的答应下來。 林笑棠看着两人满意的神情,不由得一笑,“还有件事情,庄崇先这次沒能得到特工总部主任的位置,一定会是大发雷霆,接下來便会从各个方面对元剑锋展开报复,我希望,仁铿兄在可能的情况下,帮一帮元剑锋,帮助他度过这个难关。” 王天木点点头,“这个沒问題。” 林笑棠又看看斯嘉丽,斯嘉丽也忙不迭的点头,“需要我们的,一定尽力。” 林笑棠对两人的态度很是满意,时局发展到眼下,日本人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上海的情势也近在掌握,和延安以及重庆关系都很密切的唐生明走马上任,掌握了浙江的大部分军权,而七十六号这个庞然大物的大伤元气也留下了一定的权力真空,这个空白,就是属于林笑棠的,无论用什么手段,林笑棠都要将这部分权力直接或者间接的掌握在手中,不管是美国人或者重庆,要想绕开林笑棠插手上海以及沦陷区的事情,那统统是不可能的,林笑棠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王天木是暂时游离在这些势力之外的人物,但这个人的能力和影响力却是不可低估,军统、中统有不少人都在为政府内混饭吃,这些人的内心想法和王天木是一致的,都有一种得过且过,朝不保夕的感觉,林笑棠便是要通过王天木,将这部分人掌握在手中,利用他们的地位和权力來为自己服务。 李忍涛的事情过后,由于王显卿的介入,林笑棠和美国人的关系也降到了冰点,但就目前而言,美国人的帮助还是必须的,这也是为林笑棠去日本离开上海打下一个安全的外部环境,所以,林笑棠必须想办法和美国人修补彼此之间的关系,王天木就是一个很合适的突破口。 这也是,林笑棠将两人召集到一起的主要原因。 美国人的想法,林笑棠通过幽灵的潜意识了解的一清二楚,他们不会留下一个千疮百孔的日本,反而会在战后积极的扶植其成为美国最忠诚的走狗,成为美国亚洲政策的执行者和急先锋,这一点和林笑棠的观点是极端矛盾的。 但现在也不是和美国人掰腕子的时候,毕竟美国的强大有目共睹,实力就摆在那边,所以,该出來和稀泥的时候,林笑棠是绝对不会犹豫的,利用王天木这个人,修复和美国人之间的关系,进一步了解美国人不断变化的亚洲政策,这才是林笑棠最重要的目的。 随着战事的进城,日本之行也不再遥远了,动用一切的资源,尽最大的能力,林笑棠也要为国家最大程度的削弱这个敌人,哪怕前方荆棘密布,今天的会面,便是这个布局的开端。 第三百七十章 欢聚 七十六号的人事更迭在很短的时间内悄然完成,原先与七十六号关系紧密的“肃清委员会”和社会部买两个部门也完成了历史使命,从伪政府的机构设置中失去了踪影,丁默村改任警政部部长,虽然拿到了梦寐以求的位置,但却和七十六号再沒有一丝关系了,而周佛海无疑是这场角逐中最大的输家,原先依托“肃清委员会”和“特务委员会”还能对七十六号的事务进行指手画脚,但现在,两个部门相继撤销,他也失去了对情报工作的干涉能力,还有便是吴四宝原先统领的警卫大队的编制撤销,七十六号也失去了其内部最大的一支武装力量,行动大队保留编制,但原先的三个大队只保留下來一个。 原先李士群增设的四厅四处四室,虽然得以保留,但面貌却大为改变,其中的四处尤为突出,在李士群执政的后期,由于疯狂扩编,最早的四处其实已经变为八处,这次,便裁撤了其中的四个,只保留了机要处、电务处、总务处和情报处。 郑锦被提拔进七十六号,担任七十六号主任办公室书记长,这也是之前黄敬斋的职位,王天木就任七十六号副主任,兼第一厅厅长,林之江任第二厅厅长,沈信一和裘均牧任三厅和四厅厅长。 李士群成立的特工总部的外围组织,例如海社和“上海法院同仁会”等都被责令关闭,只有“立泰钱庄”正式更名为“立泰银行”,保留了下來,但其经营管理权却全部落入郑锦的手中。 这样一套清理下來,也就是说,川上忠辉掌握的七十六号的权力较之从前已经打了一半的折扣。 反倒是庄崇先,虽然沒有拿到七十六号的宝座,但军情处因为在此次的江浙事件中表现突出,论功行赏之下,反倒是获得了扩编的许可,人数和机构比之从前,扩充了一倍有余,至少在上海足以和七十六号一较高下了,而庄崇先也摘掉了军情司副司长的帽子,正式就任国防部军情司司长的职务,因此來说,经历了最初阶段的暴怒之后,庄崇先很快转怒为喜,七十六号被大幅削弱,而军情司却得到了扩充,两下比较之下,很显然是自己占到了便宜,元剑锋虽然也属于越级提拔,但特工总部已经大不如往昔,可以说是大势已去,再说,一个曾经自己的属下还能斗得过旧历宦海的庄崇先吗,这也是很多人不看好元剑锋的原因。 总的來说,林笑棠对目前的形势还是极为满意的,南京政府和日本人部署出來的“二虎竞食”的态势,是符合林笑棠的需要的,七十六号中,有王天木作为内援,监控元剑锋是绝对沒有问題的,元剑锋对待万天目等一干降将,和李士群的态度截然不同,这在特工总部内部的人事安排上就可以看得出來,元剑锋在七十六号中沒有什么根基,正需要王天木这些人帮助他來稳固自己的统治,而军情司中,由于大规模的扩编,也给了林笑棠掺沙子的机会,一批潜伏着就借助这个机会在军情司中站稳了脚跟。 整件事情中,最大的输家莫过于川上忠辉和周佛海,川上忠辉自不必说,他也是受累于统制派和皇道派的博弈,周佛海这些年一直忙于和李士群斗法,虽然不占优势,但其自身却依仗在为政府内超卓的地位很是笼络了一大批的追随者,加上他不断和重庆方面眉來眼去,这让日本人很是不满,正好借助这次的机会削弱了他的权柄。 有得有失,但还是保持在一个均衡的状态中,这就是目前上海的真实写照。 李士群死后的纷乱很快随着七十六号的重组落下帷幕,林笑棠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迎來了來自于南洋的“太太团”。 林笑棠的太太董嘉怡、大头的太太何又菁、马启祥的太太纪家小姐以及尚振声的夫人等人都从泰国赶到上海,火眼的太太龙玉兰和詹森的夫人则带着襁褓中的孩子也跟着來到上海,小屁因为要照看曼谷站和仰光站的事务,所以这次沒能一起过來。 在此之前,林笑棠已经安排大头将温泉酒店后边的一排别墅全部重新粉饰一遍,每家都准备了一整套的生活必需品,安排手下的这些兄弟和家人好好团聚一段时间,享受一下天伦之乐。 而林笑棠的别墅呢,完全是按照董嘉怡在泰国时的闺房装修的,也是为了避免太太产生思乡之苦,毕竟她自小都在泰国长大,虽然在上海住过一段时间,但还是不是很适应上海的天气,这些装修和家具至少能让她稍稍有一点慰藉,也算是林笑棠精心给太太准备的一份礼物。 果然,这份准备让董嘉怡惊喜莫名,一走进房间便好像回到了泰国的家中一般,熟悉的布置和家具,都让董嘉怡佑中身在梦中的感觉,莫名的惊喜中,自然是一连串的香吻直接送给了自己的丈夫。 傍晚的时候,夕阳的余光洒在别墅前宽阔的草坪上,林笑棠和大头等人早已经准备了腌肉,沈胖子和火眼则忙着将林笑棠射击的烧烤炉加起來,放进上号的木炭,准备在这草坪上为刚刚來到上海的太太们举办一场热热闹闹的欢迎晚宴,不远处排排苍翠的树林中,成群的鸟儿被草地上的欢声笑语惊奇,欢叫着飞上天空,然后又好奇的落在草地上,摇头晃脑的分享着人们的喜悦。 龙玉兰和詹森的犹太夫人杰梅斯带着孩子就坐在距离烧烤架不远的草地上,两个孩子一个是男孩,一个是女孩,杰梅斯的孩子年龄稍大一点,已经到了蹒跚学步的年纪,在母亲的扶持下,摇摇晃晃的追逐着彩色缤纷的蝴蝶,煞是可爱。 林小爱汤尼盖和董嘉怡相拥着站在别墅二楼卧房内的落地窗前,静静看着草地上的人们,一种恬静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林笑棠忽然摸摸下巴,“嘉怡,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來。” “什么。”董嘉怡长长的睫毛微微一抖,抬起头看向林笑棠。 “我觉得,我们也应该要个孩子了。”林笑棠喃喃的说出这么一句话。 董嘉怡的脸上立刻笼罩上一层红晕,声音变得低不可闻,“在泰国,我们不是就努力过吗,我们还年轻,机会多的是啊。” 林笑棠紧紧的将董嘉怡搂在怀中,“在上海打拼了这么多年,现在的时光是最惬意的,我忽然有种害怕失去的感觉。” 董嘉怡忽然咯咯笑了起來,“我就在你的怀里,谁能把我夺走啊。” “这也正是我想要孩子的原因啊,你可能也知道,我还要到日本本土去走一趟,这次行动的风险很大,我怕……。” 董嘉怡猛的伸出手捂住了林笑棠的嘴巴,“别胡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要做的事情江伯也都和我解释过了,这是你们早就做好的计划,你放心,我绝对不会阻拦你,因为,我知道,我嫁的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这一刻,已经沒有什么语言还能形容林笑棠内心的感激,他只是紧紧的搂住了自己的妻子。 可董嘉怡却忽然从他的怀抱中探出头來,“小芝的事情,也别再拖了,临來的时候,父亲也和我交待过了,小芝一个人在南京,真是很不容易,我出发的时候已经给她发过电报,让她來南京和我们会和,说话间就会到,我想,干脆就趁这段在上海的时间,把她娶进门來。” 董嘉怡忽然脸色一沉,“你别和我提那个日本女人啊,她的事还是那句话,沒门。” 林笑棠脸色一苦,“我什么也沒说啊。”看着董嘉怡因为提起羽田空的事情,脸色有些不对劲,林笑棠可不干怠慢,看看天色还早,索性将董嘉怡抱了起來,大步就向床边走去。 董嘉怡一惊,“你干什么呀。”粉拳不断的捶打在林笑棠胸膛上。 “干什么,趁着时间还早,当然是执行造人计划了,那还用说。” …… 天色万全黯淡下來,马启祥带着郭追已经在草坪上扯起了好几个彩色的电灯,将餐桌和烧烤炉一带照耀的五光十色,两个孩子啊兴奋地指着灯光,咿咿呀呀的说个不停,就连大人们也都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林笑棠和董嘉怡已经从别墅中走出來,林笑棠干脆直接充当起了大厨,和沈胖子一起将腌好的食材放在烧烤架子上,烟雾腾起,转瞬间,食物的香味便传遍了草坪的每一个角落。 看着女人和孩子们吃的开心,林笑棠等人都是会心的一笑,经历了枪林弹雨的搏命生涯,现在的时光对于他们來说,便是最宝贵的经历,人最幸福的时刻莫过于看到自己的爱人和孩子身处于幸福之中。 尚振声递给林笑棠一杯酒,林笑棠端着酒杯,沉思了片刻,将酒杯中的酒水向着草地上洒落了一些,随即将酒杯高高的举起,大头等人顿时有些沉默,,照着林笑棠的样子将酒杯高高举起。 林笑棠低声说道:“这个时候,不能忘了已经离开的那些兄弟,所以,第一杯酒,一定要敬给他们。” 女人和孩子们似乎也察觉到气氛的突然肃穆,赶忙从草地上站起來。 林笑棠再次一举酒杯,“敬大哥大嫂、敬周朝坚大哥,敬柳乘风,还有离开的各位兄弟。” 酒水洒向天空和草地,夜风吹过黑压压的树林,仿佛在满足的回应着。 第三百七十一章 未来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一转眼,时间便已经來到了民国三十二年的年末,在这将近一年的光阴中,林笑棠始终处于蛰伏状态,在这期间,尚芝也正式进入林家家门,所以,林笑棠每天的主要任务便是陪着两位娇妻在上海以及江浙一带游玩,这些年,林笑棠一直处于一种紧绷的精神状态下,而在董嘉怡來上海的这一年,也是他最为放松和悠闲的一段时光。 组织已经进入轨道,而且在林笑棠的授意下,已经和延安方面展开全方位的合作,物资统制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通过和延安方面的合作,物资统制计划已经渗透进沦陷区的每个角落,抗日根据地在悄然的不断壮大着,而日伪军能够拥有的,也仅仅是城市和周边地区,一年中连续的三次规模浩大的扫荡行动都铩羽而归,如今的日军已经是日薄西山。 以风华电影公司和隆盛为主体的“走私”还在进行中,南洋的大批物资通过这两个渠道安全的进入到抗日根据地以及与林笑棠私交甚笃的部分国军部队中,很快的转化为消灭日军的利器。 上海依旧处于一种难以形容的平衡中,不出所料,庄崇先和元剑锋成为了上海争霸的新一轮主角,当然,也仅仅限于地下世界而已,而他们的争斗又完全在林笑棠的掌控之中,日本人和伪政府已经从李士群身上受到了教训,再也不敢将权力无限制的固定在某一个人的身上,所以,庄崇先和元剑锋两人的这些把戏在林笑棠看來,比之当年,真是小把戏而已。 放眼世界,战争已经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德国、意大利和日本的轴心同盟已经开始共同面临到一个窘迫的局面。 苏德战场上,库尔斯克战役占据了整个夏天最炎热的部分时间,苏联俄国和德国双方共投入了将近三百万的兵力和六千辆坦克,参战飞机也超过了两千架,成为史上规模最大的坦克会战和空战。 整个战役共有接近五十万人的伤亡,而德军在此次战役失利之后,彻底丧失了战争的主动权,俄国开始了收复国土的全面反击。 美军就在此时,在德军的背部狠狠捅了一刀,成功的在西西里岛登陆,意大利兵败如山倒,如果不是德军及时从苏德战场调动有生力量协助其防守,那覆亡也只是顷刻间的事情了。 太平洋战场上,民国三十一年的中途岛海战,便是日海军由盛转衰的起点,中太平洋成为美国海军的天下,但这个时候,日军还牢牢的掌握着南太平洋战场的主动权,并以脾斯麦群岛中新不列颠岛的港市拉包尔为中心,以瓜岛和图拉吉岛一线为防御战线,力图阻止美军的继续南下。 但美国在付出了巨大的伤亡之后,还是将瓜岛和图拉吉岛攻克,直接预示着美军相对南太平洋地区展开全面进攻,而此时的日军,虽然在本土大本营的筹划下,组建了两个崭新的军团,以及第八舰队投入到太平洋战场,但武器装备和资源的消耗,已经使日本原本就很薄弱的经济基础和生产能力面临着崩溃的局面。 而中国远征军和英国军队经过大半年之间的休整,在得到了美国源源不断的补给之后,已经向缅甸北部展开攻击,有望在下一年的年初,全面肃清日本南方军的缅甸军团主力,根据仰光传來的消息,缅甸国防军,也就是缅甸独立军此时也已经察觉到日军的败事已定,从而开始和远征军以及英国人暗通款曲,包括昂山在内的缅甸政府高层都已经表达了愿意和中美英三国联军合作的意向,也因为如此,林笑棠掌控的缅甸仰光站在短短的时间内便开始了对缅甸地下势力的蚕食,扩充到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 一切利好的消息之下,林笑棠知道,将要出发的时间就要到了。 但潜入日本本土的难度的确太大了,以林笑棠这样的身份,想要无声无息的潜入,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再加上川上忠辉对其格外的关注,更是增加了其中的难度。 早在九月份,林笑棠便开始和重新回到上海的潘其中取得了联系,作为对林笑棠的感谢和回报,延安也特意派和林笑棠关系不错的潘其中回到上海主持地下党的活动,此举也是为了加强双方的进一步合作。 在和潘其中的秘密会晤中,林笑棠便向其透露了自己的想法,这也得到了潘其中的赞同,为此,潘其中还专门向上级请示,请求取得掩藏在日本本土的共产国际的特工的支持和帮助。 但这个行动却让延安方面有些为难,因为此时,共产国际已经解散,想要再次调动那些潜伏在日本本土的间谍,就必须得到苏联俄国方面的同意,为此,延安方面虽然感到难度有些大,但还是立刻发电报,向如果方面征求意见,当然,这些都是绝密的情况下进行的。 林笑棠则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关键性的人物,那就是户田津的老板,,立花治长。 立花治长虽然在上海名义上是地下组织的成员,但这些年,林笑棠也通过点滴的情报,逐渐了解到这个人的真实背景,立花治长和之前被捕的尾崎秀实,以及已经离开上海返回本土的中西功等人都是“拉姆扎”小组的情报人员,他们的直接领导者便是曾经的共产国际,共产国际宣布解散之后,对于他们的领导权便落入到俄国人的手中,也就是说,立花治长手上一定会有和俄国情报部门联系的渠道。 经过上次的时间,“拉姆扎”小组在日本本土的情报组织损失惨重,很多重要成员以及日共的人员都相继被捕,但他们绝对还有隐藏的力量,这些都是林笑棠将來可以利用的力量。 林笑棠的打算是,以潘其中的身份,直接和俄国方面取得联系,却是有些不合适,而延安与俄国人联系,必然要花费很长的时间,其中还要牵扯到很多政治因素,能不能付诸实施还是个未知数,但如果以自己的身份,直接和立花治长面对面的说清楚其中的利害,由他直接向如果方面汇报,效果会不会更好一些呢。 听了林笑棠的想法,潘其中一时间有些犹豫,林笑棠则轻松的笑笑,“潘先生,我知道这件事情让你很为难,一直以來,你们和立花治长他们都是合作关系,贸然接触他们的上级,一定要经过上层的同意,不过你放心,我和立花治长也是老相识,这次见面,只是我们两个的单独会面,你和这件事情沒有一点关系,或者说,也根本不了解这件事情。” …… 户田津还是老样子,只不过生意清淡了许多,往日在这里聚集的日本军官和商人都不见了踪影,店里只剩下两名女服务员,林笑棠走进來的时候正倚着门框打瞌睡,听到顾客登门时的风铃声,顿时下意识的站起身鞠躬。 柜台里的立花治长也被惊动,抬起头看到是林笑棠,脸上不禁露出笑容,“好久不见了。” 店里反正也沒有什么生意,立花治长索性就给两名服务员放了假,两个女孩欢天喜地的与老板和林笑棠告别离开。 立花治长挑了一个靠里边,但是又能看到门口景物的座位,礼貌的招呼林笑棠坐下,奉上一杯清茶,不禁叹口气,“战事不利,如今就连一些老顾客都很少光顾了。” 林笑棠喝口热茶,让那团热气在胸腔中打了一个转,舒服了很多,看着屋外黑沉沉的天空,“这不也是好事情吗,至少说明战争快要结束了。” 立花治长的脸上浮现出矛盾的表情,“我也明白,但始终是高兴不起來,毕竟是我的祖国,看着它慢慢走向衰落,心里真的不好受。” 林笑棠点点头,他很了解立花治长这种复杂的心情,被卷入到一场莫名其妙的战争中來,又看到了国家必败的命运,这对于百年來一直顺风顺水的日本人來说,的确是一种很让人沮丧的感觉,即使是对立花治长这种日籍***人來说,也不例外。 林笑棠沒有就着这个话題继续说下去,而是直截了当说明了自己的來意,最后,重重的说道:“我知道你们现在受俄国人的领导,我需要你将我的行动计划完整的阐述给他们,我需要他们的全力支持。” 立花治长倒吸了一口冷气,两条已经全白的眉毛渐渐挤向眉心,话语却变得警惕和冷漠起來,“我为什么要答应你,你去日本做什么,难道是要将它推向万劫不复的境地吗。” 林笑棠漫不经心的抬起茶杯,“我不知道战后的日本将走向何方,但我清楚的知道美国人对日本的定位,如果我估计的不错,日本的军国主义的影响将会得到最大限度的保留,就连天皇都不会受到任何影响,相信这一点,俄国的有识之士也可以看得到,难道说俄国人就愿意在远东留下一条美国人的走狗吗。” “还有,你们日本***目前的处境,立花前辈你不是不清楚,破而后立,这对于日本,对于中国,对于亚洲來说,都是一件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我和延安方面的关系您很清楚,他们和重庆之中,未來的中国究竟会选择谁,相信您也一定会有自己的答案。” 林笑棠忽然停下來,紧紧盯住立花治长的眼睛,“难道您就不想在将來看到一个全新的日本,或者说,是由你们來一手创造出的日本。” 第三百七十二章 人选 见面之前,林笑棠便已分析过立花治长的所有想法,他知道,立花治长一定不会拒绝这样的诱惑,接下來,便要看俄国方面的态度了,对于潘其中,林笑棠不让他插手其中,便是为了能更好的保护他,这种事情,他一旦牵扯进來,未來便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麻烦,在林笑棠來看,政治战场风云变幻,血腥残酷,为了朋友,这是他力所能及的事情,所以必须要做。 置于斯嘉丽那方面,林笑棠根本就沒打算告诉她,因为就算两人有了一定的感情在其中,但牵扯到国家的利益,说都不知道这感情还能起到几分的作用,还有便是羽田空,对此,林笑棠同样沒有信心,而且,日本之行责任重大、危险重重,林笑棠不能够冒一点风险。 另外,从立花治长那里林笑棠还得到一个消息,之前随第四师团驻守无锡的大谷和也也回到上海了,李士群事件发生时,他和部队就驻守在无锡,也被卷入到其中,只不过他所在的部队人数少的可怜,加之战斗力也乏善可陈,所以很沒面子的做了俘虏,事情结束后,大谷和也和几名军官被唐生明的部队营救出來,还沒回到上海,便得到了呗撤销军职的消息,这对于一般的日本军人來说绝对是个奇耻大辱,但对于大谷和也这些大阪來的富家子弟來说,却是天大的好消息,因为,他们终于要离开战场回本土去了。 这让林笑棠的眼前一亮,仿佛是看到了什么异样,但模模糊糊,又看的不是很清楚,他感觉,自己有必要找大谷和也聊一聊了。 大谷和也并不难找,被军队赶出來的他,现下就住在柯华酒店里,林笑棠派火眼找了他三天,却发现他原來就在自己的楼下。 见到大谷和也的时候,他还是一副宿醉未醒的模样,头发乱的就像是个鸟窝,眼角周围满是眼屎,一开口,嘴里的气味简直能熏到人翻白眼。 看到敲门的是林笑棠,他并不是很意外,刚刚将林笑棠让进屋子里,他自己随即便被一个空酒瓶差点绊倒,林笑棠皱着眉头看着他摇摇晃晃的坐回到沙发中,自顾自的点上一根烟。 林笑棠无可奈何的摇摇头,走到里间的卧室床边,将一叠钞票让道床上,床上的一个谈着脑袋好奇的看着他们两人的白种女人顿时双眼放光,麻利的穿好的衣服,拿上钱扭动腰肢便出了房门。 自从离开军队,大谷和也便变得更加放荡不堪了,也难怪,和林笑棠合作这几年,虽然他提供的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军队布防、装备配备之类的笑情报,但林笑棠却从中得到了不少有用的东西,见微知著,所以给他的好处也是不少,凭着这些钱,也足够他在上海这个销金窟里花天酒地了,更何况,隆盛还有他的一点股份,仅凭这些,他的下半辈子便有了着落。 “有什么打算。”林笑棠打开窗户,让屋子里浓重的烟酒气息发散出去,屋外的寒风灌进來,让大谷和也连打了几个喷嚏,赶忙找条毛毯将自己裹了起來,但精神却比刚才好了很多。 “能有什么打算,先回本土去,看看家里的情况,听说国内的情况是越來越恶化了,实在不行,我就带着家人出国,找个地方等战争结束。”说到这儿,大谷和也一笑,凑近林笑棠,“我在隆盛的那些股份,能不能折换成现金。” 林笑棠还沒回答,他则抢着说道:“钱的数目,你看着给就行,怎么样。” 林笑棠不屑的看看他,“这可不像你大阪豪商大谷家的作风啊,这么一点小钱都能看在眼里。” 大谷和也苦笑连连,“沒办法,本土已经被战争拖垮了,就算我带着一箱黄金回去,也花不了,最后只能被那些狂热的政客和军人夺走。” “那也不能轻言放弃啊,还记得我们和秋上财团在本土注册的那家分公司吗。”林笑棠忽然问道。 “那有什么用,不过是一个空架子而已。”大谷和也漫不经心的回答道,但脑子里猛然闪过一个念头,赶忙抬起头,“你的意思是……。” 林笑棠走到窗台边,“战后的日本,百废待兴,各行各业都需要资金的投入,你说,要是我们在其中抢占了一些产业,那将來……,嘿嘿。” “垄断,托拉斯。”大谷和也脱口而出。 “那倒还不至于。”林笑棠轻轻的解释道:“不过,这样一來,未來的日本经济至少会有我们的一席之地。” “战争结束了,这次全球战争,对各国的伤害都太大了,一定需要一个很长的时间來使伤口痊愈,这段时间内,经济一定会飞速发展,如果我们能在这其中有所作为,将來的成绩一定很可观。” 大谷和也出身大阪商人世家,虽然是个纨绔子弟,但耳濡目染也多少懂得一些经济方面的知识,林笑棠口若悬河,说的头头是道,描绘出的一副美好的蓝图顿时将他吸引住了。 大谷和也将烟头狠狠的掐灭在烟灰缸里,“那我应该做什么。” “很简单,你这次回本土,就把分公司的业务好好打理一下,秋上财团名下的工厂我听说被政府征用了不少,你也了解一下,看看有沒有可以和政府合作的可能,当然,最好是接触一下经济部门的官员,战争结束后,高层或许有不少人要倒霉,可这并不妨碍我们赚钱,你不妨着眼在一些有潜力的年轻官员身上,可最好不要有太鲜明的政治立场,你明白我的意思,呵呵。” 大谷和也当然明白林笑棠的意思,现在的局面明眼人都看的出來,日本战败已经是个时间问題了,战争一旦结束,日本政坛和军界势必要遭遇到一场大的清洗,对于日本的统治者來说,这将是一次彻底的惨败,可大谷和也并沒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对他來说,只要赚钱的机会存在,便不会妨碍到明天的太阳照常升起,回到日本后,他只要审时度势,充分利用大谷家在大阪以及整个日本的关系,联络到一些和家族关系密切的官员,就照样可以过上自己想要的奢华生活。 也因为如此,林笑棠才将主意打到了他的头上,只要日本的分公司还在照常运作,他便有理由申请到日本去,当然,这也需要大谷和也在日本本土的努力,一旦成功,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大摇大摆的出现在日本岛上。 …… 搞定了大谷和也,林笑棠也感觉轻松了许多,进入日本本土的计划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目前缺的便是一个名义,好在还有大谷和也这颗棋子,事情总算有了眉目。 北平的冯运修和白锦文已经在一个月前赶赴日本,随行的还有好几名铁血少年团的成员,都是经过了常欢的重重审核,报经林笑棠的批准的。 别的人都还好说,但白锦文,从内心來讲,林笑棠是不愿意让她加入到去日本的行动组中來的,一方面,她是百草厅白老爷子的孙女,林笑棠不愿意她参与到这个冒险的行动中來,另一方面,天目山特训班的时候,这个小妮子便有意无意的流露出对林笑棠的爱慕之情,这让林笑棠感觉很是尴尬,所以一开始,冯运修将名单报上來的时候,林笑棠便将白锦文的名字从名单中划掉了。 可沒想到的是,白锦文的反应居然十分激烈,也不知道她用了法子,竟然让白老爷子都同意了这件事情,还找到常欢,逼迫着常欢这个北平站的站长又发來一封坚持推荐的电报,最后,还亲自跑到了上海,私下里见到了尚振声和尚芝,弄得林笑棠很是被动,为此大发雷霆。 但白锦文却依然不为所动,甚至于当着林笑棠的面,就宣称如果林笑棠不能说出一个合理的理由的话,她绝对不会放弃。 最后还是尚振声和尚芝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这次去日本,还沒有配备合适的电报人员,思來想去,白锦文倒是最合适的人选,一來,她精通日语,二來,她是目前唯一从天目山特训班毕业的女谍报员,电讯部门的那一整套业务在整个组织中,除了尚芝,便要属她最为精通了。 大家伙儿一起劝林笑棠,林笑棠在无奈之下也只好答应,而这时,董嘉怡和尚芝也已经相继传來喜讯,两人竟然在一前一后的功夫先后怀孕了,这也是尚芝极力推荐白锦文的原因之一,日本之行责任重大,由于人数限制,电报人员只能去一名,这就需要电报人员不但要精通首发电报,最好还要了解组织的密电业务,以及电报设备的维护和日常维修,整个组织内,除了尚芝,白锦文便是唯一的当仁不让的人选。 就在林笑棠沉浸在喜悦之中的时候,冯运修交割了北平的业务,与白锦文等人一起,登上了远去日本本土的客轮。 他们都是北平显贵政要的子女,身份上的便利,使他们可以轻易通过日本人的核查,再说,这段时间,已经也有不少铁杆的汉奸开始将家产和家属送到海外,日本也是其中一个选择。 第三百七十三章 必须要做的事情 民国三十三年的春节刚过,上海还沉浸在一片过年的气氛中,码头的地面上满是红色的纸屑,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浓浓的鞭炮味道,在这个时节出行的人并不多,因此码头上也是空落落的。 海面上传來一阵低沉的汽笛声,一艘挂着西班牙国旗的豪华游轮上的船员正在催促着旅客尽快上船。 董嘉怡这才依依不舍的松开林笑棠的手,看看旁边正在招呼着随从们将大包小包的行李送上客轮的尚芝,不禁莞尔一笑,“我真是拿小芝沒有办法,明明已经怀孕三个月了,还是放心不下别人做事情,生怕别人做不好。” 林笑棠用手掌轻轻触碰董嘉怡的腹部,“你也是,已经四个月了,路上一定要小心,还有,多吃东西,别忘了,现在可不是你一个人。” 董嘉怡笑着撇撇嘴,“这才四个月,已经长了好几斤了,这么下去,你又该叫我二师兄了。” 林笑棠笑而不语,冲着尚芝招招手,而尚芝安排好了所有事情,还是带着不放心的表情,一步三回头的走了过來。 林笑棠将尚芝和董嘉怡轻轻揽在怀里,董嘉怡一脸陶醉的模样,而尚芝却还是有些羞涩,脸上布满了红晕,可眉眼间透出的幸福意味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答应我,好好照顾好自己和孩子,等我从日本回來,就直接赶到泰国。”林笑棠轻声在两人的耳边说道。 董嘉怡和尚芝的身子同时微微一颤,但又坚定的点了点头。 “我已经委托素章大哥在上海统筹全局,所有的产业逐步转往海外,具体的计划你们都清楚,到了泰国之后和素章大哥保持联络,有什么决定不了的事情,就请示一下岳父和江伯,战争一旦结束,国军就会开进江浙和上海,潘其中那边的事情他们自有应对之道,老蒋虽然不会怎么难为我,那咱们的产业重庆方面是不会坐视不理的,包括青岛、北平等站的核心骨干人员都要做好两手准备,愿意留下的,便作为留守人员,一定要解决好他们的后顾之忧,愿意和我们一起走的,一定要安排好他们再海外的生活,香港、澳洲、泰国这是最重要的几个点,明白吗。” 林笑棠对着两人说了一大通话,虽然早已经交代过无数遍,但此时,林笑棠觉得还是有提醒的必要,毕竟自己组织的摊子扎的这么大,要想将核心的人员和产业逐步的转往海外,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现在战事进展神速,每天都有新的消息传來,如果不能在战争结束前结束转移计划,组织一定会遭受重大的损失,重庆虽然对林笑棠很看重,但战争结束后,绝对不能容忍情报世界中有他这样一个“国中之国”的独立势力存在,所以当务之急是立刻实施林笑棠筹谋已久的转移计划,将组织的主要力量迅速移往海外。 只有将这件事情安排好,林笑棠才能毫无后顾之忧的赶赴日本,关于这件事情,他连董镇南和寓公曾一江都沒有提起过,原因是,他不想两位老人家再为他担心。 人这一生,要想不留下遗憾,有些事情是必须要去做的。 林笑棠笑着挥手向站在船舷上的董嘉怡和尚芝告别,大头和马启祥也上了船,他们的责任是带着人将兄弟们的太太和家属安全的送到泰国曼谷,虽然隔得很远,但众人都很努力的挥着手,林笑棠强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來,他知道,这个时候,最好留给最爱的人一个难忘的笑容,一个最珍贵的笑容。 …… 码头外的大路上,疾驰而來一辆黑色的汽车,但距离码头还有大概五百米距离的时候,身后的两辆车已经追了上來,猛然横在了车前,急刹车造成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郑锦从一辆车上跳下來,气鼓鼓的打开被拦下的黑色轿车的车门,钻了进去,沒好气的冲着坐在前边的司机和保镖挥挥手,“你们都下车,我有事情要向主任汇报。” 等到司机和保镖都下了车,一直在后边座位上假寐的元剑锋这才睁开双眼,“锦哥,你管的未免有些太宽了吧。” 郑锦深吸一口气,将脸上那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强忍下去,“主任,您來码头是做什么。” “还能來干什么,我和之萍和董嘉怡都是同学,她要回泰国,我当然要來松一松,上次嘉怡來的时候,之萍答应了她有些文稿太委托她來整理出版,怎么,连这你也要管。” “恐怕不是那么简单吧。”郑锦明显不相信元剑锋所说的理由。 “您难道不是要來给林笑棠通风报信。”郑锦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來。 元剑锋的嘴唇略略抖动了一下,沒有说话。 郑锦有些着急了,“主任,千万不要啊,这件事情是庄崇先和川上忠辉商议好的,就连宪兵队那边都沒有通知,消息隐藏的这么严密,就是要一击即中,全面清除林笑棠在上海帮会和商界的势力啊。” 元剑锋还是沒有说话,但脸色明显有些不好看了。 郑锦接着说道:“自从张啸林死后,林笑棠就掌控了上海帮派的领导权,李士群一死,他就再沒有了掣肘,实话实说,他现在就是上海滩的皇帝,包括江浙,只要他一句话,市面上立刻可以掀起一场大乱,粮食、棉花、钢铁,哪一样物资的背后都有他的影子,就因为这,日本人才容不下他,你知道吗。” 元剑锋的手紧紧的按着座椅的扶手,因为用力,指节有些发白。 郑锦的口气有些松动,“庄崇先就是一个卑鄙小人,为了权力可以不择手段,他和林笑棠是盟友不假,可转眼间,便投到了川上忠辉的麾下,将林笑棠给卖了,您也知道,川上忠辉为了平衡上海滩的各方势力,是煞费苦心,您和庄崇先的争斗也是他乐意看到的,可他能容忍林笑棠一家独大吗。” “我知道,咱们能占据七十六号,其中林笑棠出了不少力,不管他处于什么目的,这份人情不能不记下來,我也不知道在天目山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您开始对林笑棠的态度有所改观,但这个时候,您千千万万不能出头啊,一旦让日本人知道是您走漏了消息,那可是一场灭顶之灾啊,我们可就再也翻不了身了。” 元剑锋的眉头紧紧皱了起來,良久,他抬头看看远处的码头,叹口气,说了一声,“我明白了,回去吧。” 郑锦这才脸露喜色,赶忙点头答应,三辆车迅速的调转车头,匆匆离开。 …… 此时,川上忠辉则站在自己办公室的窗户前,看着对面宪兵队的办公大楼沉思。 敲门声响起,一名大尉军官走进來,“报告阁下,柴山兼四郎阁下和佐佐木大佐将于一个星期之后启程前往南京开会,行程刚刚确定。” 川上忠辉点点头,“通知军情处庄崇先和特工总部元剑锋……。” 川上忠辉忽然打住,想了想,这才说道:“行动日期就定在下周三,周二晚上再通知他们两个部门,同时要求他们严守机密,行动前一个小时再通知到具体配合我们行动的人员,一定要万无一失。” “嗨依。”大尉军官转身出门。 川上忠辉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回到办公桌后坐下,柴山兼四郎和佐佐木都要离开上海了,这次行动才不会受到什么阻拦,林笑棠和这两个人关系很好,有他们在上海,对付林笑棠的行动一定会受到阻拦,这也是土肥原贤二不愿意看到的,所以,才有了这次南京的会议的形成,就是为了成功的调开这两个人。 对于林笑棠,川上忠辉并沒有什么直接的证据证明他是所谓的抗日分子,但很多事情都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早在一年前,矢泽慎一死之前,便向土肥原贤二上报过一份报告,再对“金百合”计划进行总结的同时,其中便以大幅的篇幅提到了林笑棠这个人,黄金劫案、缅甸动乱、李士群事件等等等等,很多重要的时间背后都有他的影子存在,而且这个人掌控了上海以及江浙的帮派和商界势力,沒有这两种行业,情报工作便无从谈起,这个人的影响力实在是太大了,政界、军界、商界、帮会,无孔不入,土肥原贤二虽然沒有直接的证据证明他的身份,但潜意识中已经将他列为了潜在的危险人物。 这次抓捕的命令是大本营情报机关直接下达的,目的便是清楚林笑棠的势力,并将其押往日本本土,早在珍珠港事件爆发之前,共产国际的“拉姆扎”小组在东京被批货,尾崎秀实等多名隐藏极深的间谍被捕,而來自于上海的情报便显示,怀疑对象中西功以及地下党的情报人员便与林笑棠的势力有过交集,但也只是怀疑而已,为了确保本土的安全,土肥原贤二需要一个突破口來找出更多的潜伏在本土的外国间谍,林笑棠便是他选定的其中一个突破口。 但川上忠辉对此却不以为然,他认为,林笑棠虽然是个有野心的人,但并不能证明别的什么,在他看來,中国人都有类似的追求权力与财富的特质,林笑棠便是其中最为典型的一个,目前沒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他便是所谓的抗日地下组织的首领,川上忠辉也沒打算借此机会深入,只要将他在上海和江浙的势力连根拔起,林笑棠就变成了光杆司令,掀不起太大的风浪。 但将林笑棠送到本土,却正合了川上忠辉的心意,一方面,铲除了一个潜在的危险,另一方面,也正好能促成林笑棠和羽田空的婚事,只要经过土肥原贤二的调查,确定他并沒有牵扯到抗日活动中來,川上忠辉便有把握将他弄出來,让他和羽田空平平安安的在日本生活下去,这算是川上忠辉为羽田空死去的父亲,同时也对自己的老友有了一个完美的交待。 第三百七十四章 示警 所有人员和产业的撤退在悄然中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明面上的隆盛、柯华以及英雄夜总会,还有温泉酒店的生意自不必管,林笑棠已经全部交给了柯醒來打理,这些产业其中有万墨林、庄崇先、丁默村等人的股份,尤其是还夹杂了日本人,例如佐佐木和大谷和也,林笑棠也打算将这些产业作为组织的据点留在上海。 其余的便是隐藏在水下的实力,例如通过物资统制计划和走私行动建立起來的关系网和组织框架,这些必须要进行转移,物资统制计划和伪政府关联密切,那也只是一个暂时性的机构设置,迟早会有结束的一天,现在,林笑棠要做的便是将其托付给马启祥背后的马氏家族,他们已经和周佛海搭上了关系,想來就连日本人也不敢对其轻举妄动。 走私行动,这些年主要是和抗日根据地联系在一起,南洋运送过來的物资和装备,也都优先提供给他们,这些人员和安排,也可以先由他们來代管。 比较头痛的便是同盟会和之前建立的北平站等几个核心站点的安置工作,林笑棠的想法是将组织的重心逐渐转移到海外,避免牵扯到国内在抗战结束后将很可能会出现的政治争斗,而海外的情报工作同样需要一大批合格的人员來支撑,为此,早在半年之前,林笑棠便已经开始让尚振声着手操作此项工作,投入大量的资金,将一批核心的骨干成员转移到海外。 在董嘉怡和尚芝她们离开上海的时候,这项工作已经完成了七七八八,而董嘉怡和尚芝回到泰国,其中的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将这项工作安排到位,毕竟董氏家族和同盟会在海外,尤其是南洋的影响力还是巨大的。 安排好了这一切,林笑棠猛然间觉得身上的担子一轻,但不知不觉间有仿佛有种失落的感觉,想想数年前刚到上海时的情景,忽然间觉得有些苦涩,自己亲手创立的一系列的实业,现在却要将其全部转往海外,回首一路走來时的那些艰辛,林笑棠对未來不禁产生了更多的期许。 华灯初上的时候,沈胖子跑到林笑棠的办公室,现在的他还是孑然一身,早先为了解决他的婚姻大事,林笑棠等人可是沒少出主意想办法,可这位仁兄竟是一个也沒相中,沒办法,风华成立之后,沈胖子一看到那些妩媚的女明星,顿时傻了眼,哭着喊着弄來一个股东的身份,接着便常驻风华,美其名曰照看业务,其实是打起了小算盘。 于是,沈胖子身边的女人开始走马灯一般的轮换,而这种生活,似乎也很对他的胃口,林笑棠等人只得打消了为他找女朋友的念头。 “你又沒事可做了,怎么不去找你的小明星。”林笑棠笑着问他。 沈胖子摇摇头,“上了手的,还有什么意思,等有新的目标,你不用说,我也不会在你眼前晃悠。” “那你找我干嘛來了。”林笑棠沒好气的问。 “晚饭沒找落啊,嘉怡和小芝都回泰国了,酒店做的那些东西我提不起食欲來,这不,就约着你一起出去吃。” 林笑棠点点头,站起身,拿起外套,董嘉怡和尚芝一离开,这帮男人的生活确实成了问題,一个个都被女人们把嘴巴养刁了,酒店里的那些饭菜看见就倒胃口,大头和马启祥带着强一虎等人去南洋送家眷了,沒个把月的时间也回不來,现在,在上海的就林笑棠、沈胖子、尚振声、火眼,郭追和詹森。 尚振声和詹森是有名的宅男,尚振声是因为事务繁忙,根本就沒时间,也沒那种兴趣出去吃饭,而詹森则是忙着打理他那间面包店,虽然杰梅斯已经回了南洋,但詹森却是对面包店情有独钟,每天就是一身面粉的泡在那里,兴致盎然。 于是乎,林笑棠和沈胖子叫上火眼和郭追,四个人一辆车,便直奔法租界的萨坡赛路,这里的那家上海弄堂菜馆,以前,林笑棠和董嘉怡以及大头和何又菁一起來过,当时还在这里遇到过元剑锋夫妻。 董嘉怡在上海的这段时间,林笑棠陪着她沒少來光顾,只是后來再怀孕之后,因为董嘉怡妊娠反应太过剧烈,看到油腻的饭菜就要呕吐,所以便再也沒有來过。 沈胖子对这里也是颇为熟悉,看來这家小菜馆虽然地点偏僻,但在上海滩的名声却是响亮的很。 雅座是沈胖子早就订好的,几个人点了些酒菜就开始吃喝,大约到晚上九点钟的时候,众人酒足饭饱,这才从饭馆里出來。 可刚出门才发现,停在街对面的汽车的一扇车窗玻璃却是被砸烂了,上海的这种情况比较常见,通常是一些扒手和无所事事的游民,贪图汽车中放着的香烟和一些财物,以往法租界总会有巡捕在晚间雪巡逻,这种情况还比较少见,只是自从日本人占领租界以后,治安情况就糟糕了许多,砸车窗玻璃偷东西的行径也多了起來。 只是林笑棠这辆汽车的牌照在上海滩也是响当当的,本地的混混和扒手都是些很有眼色的家伙,说什么也不敢动林笑棠的车子的,但这次却着实遭了毒手,看样子像是外地流窜过來的游民干的。 众人骂骂咧咧的四下打量着,沈胖子更是站在接头就高声骂了起來,不一会便引來了警察局的人,警察一看是林笑棠和沈胖子,当即便撒开了人手去找着附近的扒手头目,堂堂隆盛几位老板的车子竟然给砸了,那还了得,不一会,就连法租界的警察局长也赶了过來,一个劲的向林笑棠等人赔不是,不过,林笑棠也沒打算深究,世道乱了,这种小偷小摸的事情还能怎么样,好在车子里并沒有放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开车的郭追的打火机和香烟不见了而已。 不到片刻功夫,附近几条街和弄堂的扒手头子和混混头目全部被警察叫了过來,看到这种情况,也给吓得不轻,一大帮子人,双腿直打颤,就差跪在地上磕头求饶了,林笑棠也不想将事情闹大,索性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都散了吧,他也不打算追究。 警察局长和一干混混如蒙大赦,连连作揖,帮着林笑棠将车子里的玻璃渣子清扫干净,恭恭敬敬的送众人上车,直到看着汽车跑的沒了影,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沈胖子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连呼丧气,火眼笑着开解他,林笑棠坐在后座,却始终觉得有些不自在。 火眼察觉到他的异状,“七哥,沒事吧。” 林笑棠扭动了一下身体,“这座位怎么这么别扭。” 火眼赶忙拍了拍后座,恍然大悟,“那偷东西的毛贼是不是动了后座,整个都被扳下來了,根本沒卡住。” 车子停在路边,林笑棠下了车,火眼这才将座位恢复原状,却忽然“咦”了一声。 “七哥,你看这个。”火眼从车厢探出头來,手中却拿着一个纸包,打开一看,却是郭追失窃了的香烟和打火机。 林笑棠一愣,看看周围,接到静悄悄的,沒有一个行人,林笑棠招呼众人赶紧上了车,向着柯华疾驰而去。 一路上,众人看着林笑棠的脸色有些不对,谁也沒敢说话,只有林笑棠将香烟和火机拿出來,接着便将包裹香烟、打火机的纸张塞进了兜里。 回到办公室,林笑棠带着人直接进了办公室,这才将纸团重新拿了出來,凑到灯光下,却登时脸色一变。 “特高课、军情司近期对你动手,好自为之。” 沈胖子等人将纸片传阅完毕,也吃了一惊,“老七,这是什么意思。” 林笑棠沉吟片刻,“去请素章大哥过來。” 不一会,尚振声急匆匆的赶來,看看纸条,“这是有人向我们示警。” 林笑棠点上香烟,“我认得这笔迹,是元剑锋写的。” 沈胖子等人都是一愣,“怎么会是他,他怎么这么好心,向我们示警,特高课川上忠辉和军情司庄崇先为什么要对我们动手。” 林笑棠摇摇头,其中的缘由他也猜不透,但元剑锋的笔迹他很熟悉,而元剑锋也沒有可以的改变自己的书写习惯,想來便是让林笑棠一眼便可以看出是他在示警。 元剑锋为什么这么大费周章的來示警,处于什么目的,特高课和军情司为什么要对自己动手,是什么原因,难道他们掌握了什么东西,林笑棠自忖自己做事还算是缜密,并沒有留下什么线索和把柄给别人,元剑锋的这张纸条传递出來的信息也着实有限,这样一來,可以想象的空间也被无限放大了。 尚振声想了一会,直到一根香烟燃到了尽头,这才说道:“先不要去猜测这背后的事情了,元剑锋既然搞出这么多花样來向我们示警,背后一定是有原因的,我们在特高课并沒有什么内线,急切之下,猜测也无助于事。” 尚振声盯住林笑棠,“我想,我们的动作必须要加快了。” 第三百七十五章 揍你没商量 一个星期后,林笑棠按照与立花治长的约定,再次來到户田津,想來立花治长与俄国方面的联系应该已经有了结果,这将直接关系到林笑棠日本之行的成败,毕竟是在敌国的土地上行动,如果有这么一些日本人可以借助,将对整个计划起到关键性的作用,再加上俄国在日本的潜藏力量,绝对会是一大臂助。 户田津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战争的影响还是巨大的,尤其是,随着驻扎上海的日本部队陆续被征调至各条战线,上海街头的日本人明显的少了很多,这也造成了上海的日本店铺目前的生意都很萧条。 立花治长带着两个学徒正在柜台中打扫,看到林笑棠进來,就将手中的抹布放在灶台上,倒了两杯清茶走过來。 林笑棠只带了火眼和郭追过來,郭追留在门外的车上,只有火眼跟着他进了店里。 “有回复了吗。”一见面,林笑棠便急切的问道。 立花治长微微点点头,“我的上级同意你的行动方案,不过也有条件。” “什么条件。” “到了日本之后,你必须接受他们的指挥。” 林笑棠的眉头顿时皱了起來,“什么叫接受他们的指挥,以什么样的方式,难道我的一切行动都要由他们來指挥,行动计划方案呢,是不是要按照他们的意思重新來过。” “大概是这个意思,不过这也是难免的。”立花治长了解林笑棠的脾气,只得耸耸肩膀,示意自己对这个决定无能为力,“你要用到他们的情报资源,他们是一定会提出条件的,这也是沒办法的事情。” 虽然是林笑棠早已经预料到的局面,但得到证实后,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是一点沒错啊,别看美国人和俄国人现在都是盟国,可一旦牵扯到了彼此的利益,一番角力和讨价还价是绝对避免不了的。 “到了日本之后,怎么开始合作,我跟他们怎么联络。”林笑棠沒有按照立花治长的思路來说下去,而是直接提出了这个问題,尤其加重了“合作”这两个字眼。 “你到达之后,什么也不用做,一个代号叫做影子的人会主动和你联系的。”立花治长苦笑着说道。 “影子。”林笑棠一笑,“这名字可够老套的。” 话音还沒落,门外却忽然乱了起來,一阵乒乒乓乓的扭打声之后,便是杂乱的脚步声,随着木门被拉开,一个人被直接推了进來,踉踉跄跄的栽倒在柜台前,正是郭追。 郭追的脸颊肿了一片,身上的衣服也满是灰尘,看样子刚刚就是他在外边阻拦來人。 郭追的身后,闯进來几十名荷枪实弹的西装汉子,手里黑洞洞的枪口径直指向了林笑棠和火眼,人群分开,一身黑色风衣的川上忠辉走上前來。 “林君,你的手下很不友好啊,我们只是來找您,他却想阻拦我们。” 林笑棠扶起郭追,抬起头冲着川上忠辉说道:“不好意思,川上大佐,我在上海不是第一次遇到刺杀,所以,我的手下就养成了一个习惯,不管任何东西靠近我,都会阻拦的,非常抱歉,或许他沒有看清楚,我代替他向你道歉” 川上忠辉的脸色发青,林笑棠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指他川上忠辉不是个东西,这点他怎么会听不出來。 “八嘎。”旁边的一个日本人顿时跳了出來,手指着林笑棠,“卑贱的支那人,你怎么敢对川上阁下不敬,我……。” 话还沒说完,在场的人眼前一花,那个叫嚷的日本人便向后飞了出去,人在半空中已然是鲜,血狂喷,直接将身后户田津的木质大门撞了个粉碎。 林笑棠摸摸下巴,“支那人,呵呵,我这个卑贱的支那人照样揍你沒商量。” 连带着川上忠辉在内的所有日本人都惊呆了,他们曾几何时见过如此嚣张的中国人,居然在枪口下还敢暴起伤人。 日本人惊恐的向后退了一下,随即便蜂拥而上,林笑棠的四周数案件被堵上了几十支黑洞洞的枪口。 但随即人群再次像潮水一般向后退去,日本人有些惊慌的回头看看川上忠辉,看清楚了里面的情形,川上忠辉也有些傻了眼。 人群中的林笑棠和火眼,就连鼻青脸肿的郭追都沒有拔出手枪來,可每人手中都握着一个黑黝黝的甜瓜手雷,右手就按在保险销上,随时可以将其拔出來,换句话说,一旦拔出保险小赖,户田津将被炸得炸得粉碎。 川上忠辉深吸一口气,林笑棠的态度让他感觉有些奇怪,但究竟哪里奇怪他却说不上來,一个面临重兵抓捕的人,他哪里來的这么大的底气。 “林笑棠,我今天來只是请你回特高课参与一件案件的调查,并沒有其他的意思,你用不着反应这么激烈吧,你这种态度,只能证明你是心里有鬼,怎么,不敢去,是吗。”川上忠辉骑虎难下,只得用起了激将法。 林笑棠冷冷一笑,“川上大佐,这还是我误会了不成,你们全副武装的跑进來,用枪口顶着我们的脑袋,我这点反应还算是过激吗,如果是日本人遇到这种情况,恐怕早就拔出刀和手枪來,大杀四方了吧。” 立花治长一看形势不对,买赶忙出來打圆场,“两位,我们这里只是料理店,请千万不要在这里开战啊。” 林笑棠淡淡一笑:“立花先生请放心,我林笑棠是绝对不会牵连朋友的。”说着,便将拿着手雷的双手放了下來。 川上忠辉和立花治长这才松了一口气,但林笑棠冲着火眼和郭追使个眼色,三个人竟然同时拔出了甜瓜手雷的保险销,径直扔向了日本人的人群。 所有日本人顿时齐齐的惊呼一声,两个人赶忙将川上忠辉扑倒,其余的人也猛然向后跃起,几乎同时的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立花治长和学徒以及服务员也都尖叫一声,躲到了柜台后边。 户田津店里面静的吓人,只有手雷欢快的在地面上跳跃的声音,就像是一种恐怖的催命音符,重重的击打着每个人的心头。 忽然间,林笑棠等三人放声大笑起來,笑的前仰后合,边笑便向门外走去,“川上大佐,我自己有车,咱们特高课见啊。” 川上忠辉这才明白过來,抬头看看地面上的三颗犹自在打转的手雷,才发现不过是三个赝品而已。 门外传來发动机的轰鸣声,川上忠辉这才醒悟过來,“追,快追,别让林笑棠逃跑了。” 所有人匆忙冲出户田津,柜台后的立花治长偷偷的从柜台后边探出脑袋,看看地上的三颗“手雷”,忽然间笑了起來。 川上忠辉气急败坏的上了汽车,指挥着车队发疯似的追赶林笑棠的车辆,可沒想到林笑棠的司机竟然是一个亡命徒,车技简直是丧心病狂,两个路口沒到,就被他甩的无影无踪。 川上忠辉茫然的看着安静的马路,这一刻欲哭无泪,几十个人抓不到三个人,还让对方大摇大摆的从眼皮子底下逃跑,这绝对是特高课的奇耻大辱,还有,这还不算最重要的,林笑棠是土肥原贤二钦点的犯人,现在逃脱了,自己怎么解释,带來的后续反应怎么解决,倾向于皇道派的柴山兼四郎得知,一定会兴师问罪,特高课要怎么应对,土肥原贤二可不会为了自己去得罪那些发了疯的关东军。 无奈,失魂落魄的川上忠辉只得带着手下灰溜溜的回到特高课,那名受伤的手下被踢断了三根肋骨,此时还处在昏迷之中,让每一个看到的人都心有余悸,恐怕最近一段时间都会活在阴影中了。 但刚一到特高课办公院子的门口,川上忠辉就如同被雷击一般,登时愣住了。 林笑棠的汽车就停在特高课的大门前,郭追正对着汽车的观后镜处理伤口,火眼和林笑棠正与两个也许是偶然间遇到的宪兵队的日本军官聊天,四个人都叼着烟卷,轻松惬意的很。 看到川上忠辉的车队过來,林笑棠笑着冲下车的川上忠辉挥挥手,川上忠辉一脸铁青的走过來,却不知道接下來该说什么,只好挥挥手,“请吧,林先生。”说完,便不管不顾的向着特高课的办公楼里走进去。 川上忠辉的一帮手下面露凶光的将林笑棠等三人围在当中,这让那两个宪兵队的日本军官有些吃惊。 林笑棠笑笑,拍拍其中一名军官的肩膀,“沒关系,川上大佐要找我协助调查一些事情。” 刚要走,林笑棠却又转身回來,将火眼和郭追也叫了过來,用日语对两名宪兵队军官说道:“两位,看清楚,我们三个走进特高课之前可是这副模样,请帮我们做个见证哈。” 两名军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是摸着脑袋点点头。 等到林笑棠等人被带进特高课,其中的一个军官才恍然大悟,一下子跳起來,“快,快去通知羽田中佐。” 第三百七十六章 左右为难 川上忠辉忽然有种焦头烂额的感觉,仿佛今天执行行动的并不是自己,而是眼前满不在乎的林笑棠,他就吊儿郎当的翘着二郎腿坐在自己的面前,记住,这里是特高课,让人闻风丧胆的特高课,怎么他倒了这里竟然像到了自己家里一样随便。 川上忠辉并沒有和林笑棠交谈,而是看着面前的一大摞的材料发呆,林笑棠表面上的产业的核心是英雄夜总会、温泉酒店,柯华系列连锁酒店,其余的都是些赌场和饭店,但这些东西,川上忠辉不能动,因为这些产业掺杂了太多人的利益,一个不小心便会造成强烈的反弹。 物资统制计划则更为头痛,现在全部是财政部的人手在打理,以前的文档和资料正在整理中,不过看來也很难在其中找到任何的蛛丝马迹,至于江湖疯传的林笑棠的走私行为,更是无机可查。 一句话,很简单,林笑棠的产业都不能动。 不过,林笑棠的手下很多,倒是可以抓一些关键的來审问一下,也算是对土肥原贤二有个交待。 可还沒拿起电话听筒,手下就匆匆來报,梅机关机关长中岛信一少将已经到大门口了。 川上忠辉一个激灵,赶忙站起身就往楼下跑去。 梅机关是民国二十八年由日本军部的影佐祯昭会同來自于日本陆军省、海军省、外务省等部门的官员共同组建的特务机关,也就是军部在中国的各种特务组织、分支机构的领导核心部门,直接归属于军部管理,当时土肥原贤二也是其背后的管理者之一。 但由于之后影佐祯昭以及后來的继任者晴气庆胤与李士群坑瀣一气,造成不可收拾的局面,不得不黯然离开上海,梅机关的威势和权力也大不如前,中岛信一接任之后,军部就将梅机关统筹管理特务组织的权力分散给宪兵队,而土肥原贤二也就暂时失去了对梅机关的影响力。 但不可否认,梅机关作为早期的特务组织管理机关,对于下属各情报机构的威慑力还是存在的,尤其是中岛信一抵达上海之后,对梅机关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整改,影佐祯昭的部属几乎被换了一遍,当然,这也是皇道派对他的要求,力求更大限度的掌控更多的资源,恢复梅机关全盛时期的地位。 川上忠辉气喘吁吁的跑下楼,而楼下一身戎装的中岛信一似乎也并沒有上楼的打算,倒背着双手站在楼门口,抬眼看着天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阁下,卑职川上忠辉……。” 川上忠辉话还沒说完,中岛信一就轻轻摆了摆手,伸出一根手指,指指春日天空中漂浮的几朵白云,“川上君,您说着白云会飘向哪个地方。” 川上忠辉一愣,看看天空,“这个,自然是顺着风的方向。” 中岛信一赞许的点点头,“顺势而为,不可逆流而上,川上君看的很透彻啊。” 中岛信一收拢了一下斗篷,信步走下台阶,川上忠辉在后仅仅跟随,中岛信一轻声说道:“事情不要闹得太大,目前战事你我心中有数,上海是一定不能乱的,土肥圆阁下有他的想法,我不便干涉,这件事情,柴山阁下会和土肥圆阁下沟通,为避免节外生枝,人还是早点送到本土去,水落石出也有利于共荣圈的建设,真有其事,就免除一个隐患,如果沒有,就当做帝国体恤朋友,送去本土疗养了。” 说完,中岛信一就上了车,再也沒有回头。 可这一番不找边际的话语,却让川上忠辉有些凌乱了,琢磨了好久,川上忠辉终于打消了抓捕林笑棠手下用刑的主意。 还沒上楼,身后去传來了风风火火的脚步声,接着便是一个清脆的声音,“阁下。” 听到这个声音,川上忠辉的脑袋顿时大了一圈,羽田空从后边跑上來,一把抓住川上忠辉的胳膊,“阁下,为什么要抓林笑棠。” “美芽,你听我解释。” 羽田空的胸口一起一伏,脸庞这挂着奔跑而來产生的红晕,眼神中竟带着一丝怨念,“川上叔叔,为什么你要针对林笑棠,你明明知道……。” 川上忠辉叹口气,“美芽,这是土肥圆阁下的命令,多年前,珍珠港事件的情报泄露其中便牵扯到林笑棠,土肥圆阁下亲自下了命令要将林笑棠送去本土,接受调查,此事还牵扯到共产国际在帝国隐藏的拉姆扎情报小组,我们必须服从命令啊。” “可他和这能有什么关系,拉姆扎小组是在东京被破获的,他可是一直在上海。”羽田空气鼓鼓的说道,眼圈不知不觉间也有些红了。 川上忠辉的头瞬间开始痛起來,“你就不要再搀和这件事情了,人已经抓了,军情司和特工总部本打算将他的手下一并抓起來进行审问,还准备将他的产业全部封存起來检查,现在,这些已经都不用做了,我们只是请他一个人过來协助调查,这还不行吗。” 川上忠辉不耐烦的甩开羽田空的手,“身为帝国军官,这个样子成何体统,快点回去,调查清楚总是件好事,我这也是为你打算。” “为我打算。”羽田空一愣,但随即明白了川上忠辉的意思,不禁俏脸一红,立刻回到道:“不行,我不能让他以嫌疑犯的身份去日本,这样只能适得其反,他一定会误会我的。” 川上忠辉恨恨的一跺脚:“美芽,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别的话我不想多说了,这是已经确定的事情,谁也更改不了,如果不放心,过一段时间,你和佐佐木申请,回本土去盯着他,这样总可以了吧。” 羽田空一下子愣住了,呆呆的看着川上忠辉大步上了楼。 …… 川上忠辉吩咐手下将林笑棠等三人从自己的办公室带出來,看到林笑棠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川上忠辉就气不打一处來,他走到林笑棠的面前,很不客气的说道:“林笑棠,我奉劝你还是将自己的事情想清楚,这次是送你回帝国本土,有很多事情军部情报机关要你协助调查,那里可不是中国,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可万沒想到,林笑棠虽然沒说话,但双眼却在刹那间迸射出光芒來,川上忠辉大为诧异的是,他的眼神中竟然带着惊喜和兴奋。 看着林笑棠等三人被带到隔离室关押起來,川上忠辉的心里却嘀咕起來,“怎么回事,莫非是他猜透了我的意思,为了能和美芽在一起感到高兴。” 川上忠辉百思不得其解。 时间推移到二十年后,当川上忠辉终于费尽心机查到了当年东京大乱的幕后真凶的蛛丝马迹的时候,这才意识到自己和土肥原贤二做出将林笑棠送到东京的决定是多么的愚蠢,毫不客气的说,他们两个人简直就是帝国和大和民族的罪人,他们的一个决定,将帝国推向了万劫不复的境地,而此时,土肥原贤二已经身死多年,川上忠辉只得孤身一人在夜深人静时痛苦的品尝自己酿下的苦酒,他也因此放下了继续追查的行动,因为他明白,再追查下去,背后的真相只能让自己受到更多更深的谴责和折磨,即便是如此,半年之后,川上忠辉便被人发现死在寓所里,他是剖腹自杀,书桌上堆满了白纸,上面只是反反复复的写着两个大字,,“罪人”。 …… 从川上忠辉回到办公室,电话就一直沒有停过,川上忠辉自己都想不通,刚刚抓了林笑棠,这些人怎么就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和林笑棠关系不错的那些人,唐生明、丁默村、佐佐木等都來了电话,很多人都是打探消息,有些是真为林笑棠求情,更多的则是生怕牵扯到其中,就连周佛海也派梅思平打來了电话询问,言辞话语间也是为林笑棠开脱,但毕竟不知道林笑棠究竟牵扯到什么案子当中,因此,说话也是格外的谨慎小心。 最令川上忠辉诧异的是,关东军司令部竟然也在半夜时分打來了电话,直接过问林笑棠的事情,虽然沒有表明态度,但川上忠辉听得出來,他们很在意林笑棠的事情。 这样一來,川上忠辉便再也睡不着了,抓捕一个区区的上海商人,竟然牵扯到这么多势力插手,这个林笑棠的人脉还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川上忠辉披衣下床,坐在台灯前思考了许久,现在看來,抓捕林笑棠的行动还是有点操之过急了,要不是庄崇先一力怂恿,土肥原贤二又下了这样的命令,整件事情完全可以操控在可掌握的范围内,可现在,已经有些骑虎难下了,林笑棠的产业和南京政府以及日本人的关系太密切,中岛信一也开了口,抓他的手下这条路子也走不通,现在也只能尽快将这个烫手山芋尽快送往日本本土,交给土肥原贤二了。 想到这里,川上忠辉猛然站起身來,打开房门,冲着门外的卫兵喊道:“把林笑棠押到我的书房去,立刻,马上。” 第三百七十七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 此时的庄崇先颇有些自满意得,李士群死了,七十六号垮了,伪政府的情报系统正经历着史无前例的大换血,而其中受益最多的莫过于之前的冷衙门,,军情司,军情司的主管之前便是个摆设,这一次更是识趣的申请退休,将一把手的位置让给了庄崇先,特工总部经过这一次的风波,威势已然不再,部分产业更是被划到了军情司的名下,家底厚了、人员多了,一切都在向着有利于庄崇先有利的形势发展。 然而这一切并不能满足如今的庄崇先的胃口了,庄崇先信奉一句俗语,人往高处走,不进则退,他和周佛海、唐生明以及丁默村这些人不同,这些人多年來一直和重庆方面眉來眼去、暗通款曲,为的便是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日本人倒台后,便可以继续高官厚禄、荣华富贵,但他庄崇先不同,从这一点上來说,他和死去的李士群倒是颇有些惺惺相惜,他和李士群与重庆的蒋某人可以有來往,但他们也都清楚蒋某人的个性,一旦战争结束,就算他们如何摇尾乞怜,换來的终究是抄家灭族的结果,所以,对庄崇先來说,一切和重庆方面的合作不过是浮云而已,倒不如抓紧现在的时间,不利掌握最多的资源,掌控最大的权力,为自己谋得生存的机会。 我命由我不由天。 也因为如此,庄崇先在军情司的形势一稳定下來之后,便迫不及待向着林笑棠开刀了。 之所以对林笑棠动手,原因有三,一,庄崇先早就怀疑林笑棠就是周佛海和唐生明等人与重庆方面联络的渠道,斩断这条渠道,便意味着周佛海等人沒了外援;二,林笑棠掌握的上海的帮会实力实在是太吸引人了,虽然他不是正经的帮会出身,但张啸林死了之后,万墨林也渐渐退居到幕后,杜月笙也开始对上海的帮会事务不闻不问,反而是林笑棠这个外來户,一步步的控制了上海的各个堂口,就连十三太保都肯听命于他,沒有了帮会的支援,情报从何而來,怎么谈得上控制上海,不控制上海,怎么会有资格在为政府中争得一席之地,三,林笑棠的崛起已经构成了对军情司的威胁,以前,有特工总部与林笑棠打擂台,庄崇先还沒有感受到这种威胁,但现在愈发察觉到林笑棠的财雄势大,政界、军界、商界、帮会,简直是无孔无入,有这样一个人物在上海,军情司,他庄崇先何时才能出头。 所以,但庄崇先刻意接近川上忠辉,发现他也有调查林笑棠的意愿之后,便马上向川上忠辉列举了调查,抓捕的可能性,庄崇先也清楚元剑锋和林笑棠向來不对付,也不可能在这件事情掣肘,一切看來做的事天衣无缝,谁也不知道这个主意竟然是他这个曾经的林笑棠的坚定盟友提出來的。 令庄崇先更为惊喜的是,川上忠辉还向他透露了一个高低机密的消息,因为怀疑林笑棠牵扯到几年前上海的一宗间谍案,所以,土肥原贤二下令将其偷偷的押到东京接受调查,听到这条消息,庄崇先的心里简直乐开了花,他个人和林笑棠并沒有什么私怨,怪只怪,林笑棠挡住了他庄崇先的上升空间,一如当年的李士群,不过,这次不同了,老天终于开眼了,被押到日本受审,那还能回得來吗,一想到林笑棠离开后上海出现的权力真空,庄崇先真是做梦都能笑醒啊。 …… 林笑棠坦然的看着面前的川上忠辉,看得出,今夜的他比之白天憔悴了不少,事到如今,林笑棠已经沒有什么可惧怕的,很久之前,他就在布置今天组织的撤退,到了目前,骨干人员已经很好的隐藏起來,产业方面,日本人投鼠忌器,占不到什么便宜,就连本來一直头痛的如何去日本的方式也迎刃而解,所以,现在的林笑棠的心情忽然间变得愉悦起來。 唯一的一点,便是土肥原贤二要将他送到日本是何种意图,关于这一点,林笑棠也隐约猜到了一些,应该不是因为南造云子的案子,那件事情和斯嘉丽合作的很完美,黑锅全部扣到了意大利人的头上,现在双方还在扯皮,思來想去,剩下唯一能够惊动远在日本本土的土肥原贤二的便只有当年联合地下党投送情报出上海的那件事情了,那次的事情牵扯很大,美国人、中国人、英国人、俄国人都有参与,安义明和欢颜夫妇、钱掌柜、包括英国军官戴维很多人都在那次的行动中牺牲了,还有日本人尾崎秀实,是最早被捕的日籍***人,林笑棠觉得,土肥原贤二调查自己应该便会在那件事情上做文章。 想通了这些事情,林笑棠更沒有什么顾忌,索性放松下來,看看川上忠辉接下來怎么出招了。 或许是气氛太尴尬,川上忠辉咳嗽了两声,终于抢先开了口,“你可以放心,你的产业和人员不会受到骚扰,我会保证他们的安全,不过,你要去东京,这是改变不了的,土肥原贤二阁下将会亲自审问你,我希望你能做好心理准备。” “谢谢。”林笑棠只说了两个字。 “难道”,川上忠辉很意外,“你就沒有什么想要申辩的。” 林笑棠苦笑着耸耸肩膀,毫不客气的点上香烟,“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都成了定局了,我还能说什么,我现在只有这条性命,都攥在你们的手心里,是生是死,都在你们的一念之间了。” 川上忠辉摇摇头,“沒那么严重,我可以向你保证,假如你是清白的,我一定可以保障你的生命安全,但如果你真的有问題,我同样可以保证,我将会第一个向土肥圆阁下建议枪毙你。” 林笑棠一笑,不置可否。 川上忠辉叹口气,“你的两个手下,我已经让他们离开了,你來特高课的事情已经传遍上海,为了不节外生枝,两天之内,我就安排你乘船去日本,这期间,就委屈你呆在这里了,我们会照顾你的衣食起居,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出來,但是很抱歉,你和外界不能有一点接触。” 林笑棠点点头,“我总可以拿一些日常必需品和换洗衣服吧。” “这点我们会准备的,稍后会有人來帮你量衣服的尺寸,需要什么告诉卫兵就可以,我知道你的日语很棒的。” 川上忠辉的如临大敌让林笑棠觉得有些好笑,不禁抿了抿嘴唇。 两名卫兵进來要将林笑棠带回拘禁室,川上忠辉忽然叫住他,用中文说道:“这段时间沒事做,你可以多考虑考虑美芽的感受,可能过一段时间,她也会回本土,我希望你们两个人能有一个结果。” 林笑棠沒有回头,“我明白,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辜负她的。” …… “七哥让我告诉您,不必为他担心,这是个机会,不用再考虑如何去日本了,川上忠辉为我们解决了一个难題。”火眼对尚振声说道。 “就说这么多。”尚振声用手拍打着额头,“这个佑中啊,他倒是一点沒往心里去,那毕竟是虎穴狼窝啊。” “我们进了特高课,就被分开关押了,后來,就把我和郭追先放出來了,还告诉我们不要送东西和探望,有了消息自然会通知我们。”火眼也很担心。 尚振声吸完一根烟,“行了,咱们也别胡思乱想了,就按佑中之前的安排进行,冯运修他们已经到位,雷震带部队也已经潜伏到琉球一带,我会抽调更多的人手想办法潜入日本岛,随时接应佑中,另外,这个消息暂时不要告诉南洋那方面,董老爷子和寓公年纪都大了,私下里先通知尚芝,让他找机会调动同盟会在日本的关系随之准备策应。” “那我和郭追去找雷震。” 尚振声点点头,“可以,上海这边,我和老沈看着就行,现在看來,日本人的动作并不大,军情司和七十六号咱们完全可以应付,再说,还有强一虎、焦达在这里,粗活由他们來做,他们那帮人也不是吃素的,应付这些杂碎绰绰有余。” 正说话间,焦达匆匆跑了进來,“尚先生,不好了,詹森不见了。” “怎么回事。”尚振声脸色一变,“不是让你去找他,先将面包店停业,然后去乡下暂时避一下风头吗。” 焦达脸露焦急之色,“是啊,我接到命令第一时间就赶去了面包店,可面包店已经关门了,我在四处的邻居那里打听了一下,说是店主一个钟头之前,便已经关门走人了,去哪里也不知道。” 说老实话,现在尚振声最担心的便是詹森,要不然也不会在得到林笑棠被捕的消息后,第一时间便派焦达去通知他转移,詹森是军统的顶尖杀手,很多人都知道这个名字,再者,聂尚允在上海跳起军统和七十六号乱斗的时候,詹森在人前也露过面,现在虽然隐居在闹市,但难保日本人不会注意到他,所以才会想到让他先暂时躲避一段时间,但现在,他却不声不响的消失了,尚振声最担心的是,以詹森的脾气,知道了林笑棠被捕的消息,谁知道他会赶出什么样惊天动地的事情來。 尚振声懊恼的一拍桌子,“什么也别说了,通知老沈和弟兄们,撒开人手,一定要找到詹森,千万不能让他闯祸。” 第三百七十八章 执念 动员万墨林和沈胖子的帮会力量找到詹森的下落并沒有花费多长的时间,上海帮会市井间的力量还是空前给力的,虽然詹森也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军统精英,但在上海滩要想躲过帮会的耳目,的确是很困难的事情。 送來消息的是拆白党的一个头目,边走边跟闻讯赶來的尚振声汇报,他虽然不清楚尚振声的真实身份,但却知道,能够调动这么多人手,直接命令给到自己老大的人绝对不是等闲之辈,因此言语间甚是恭敬,“那个人很小心,用的户籍证明都是伪造的,要不是见过你给的照片,弟兄们还真沒注意不到他,这所房子也是刚刚租下的,他除了出去一次,买了些吃的东西,另外唯一去的地方就是一家黑市的诊所,买了不少药品。” “药品。”尚振声一愣,詹森这段时间并沒有受伤,怎么会突然间买这么多药品。 “他一个人住。”尚振声追问道。 头目仔细回忆下,“回先生的话,沒见过他和别的人有过接触。” 詹森的藏匿地点在虹口附近,窄小的弄堂污水横流,就算是附近警察局的巡捕都不愿进來巡逻,弄堂的门口便是一家卖臭豆腐的,臭豆腐的味道搀和着污水的气味,让每一个打此经过的人都皱起了眉头。 到了弄堂尽头的一所小院子门前,头目冲一名手下使个眼色,那人便直接去叫门,但半天也沒动静,手下狐疑的看看头目,“奇怪,这人一直都沒有出门啊。” 尚振声索性走上前去,敲敲门,“阿森,是我。” 屋里还是沒有回音,尚振声用手一推,门是被从里边关上的,尚振声一咬牙,一脚将门踢开來,头目等人唯恐尚振声有失,赶忙抢上身來想要先进院子。 不料尚振声却一瞪眼睛,“你们几个,就在外边等我,有事我自然会招呼你们。” “先生,可……。”头目有些犹豫,这尊大佛如果在自己的地盘除了事情,向上可沒法交待。 “就按我的吩咐去做。”尚振声不容置疑的回答道。 尚振声迈步踏进小院,小院的面积不大,堆满了破旧的木料,散发出一股冲鼻的霉味,仅有的两间正房也破烂不堪,木制的门被尚振声一推便应声而开,还沒走进屋里,一股血腥味便扑面而來。 尚振声大吃一惊,赶忙闪身进屋,但眼前可怖的一幕让他的双腿一软,险些栽倒在地。 詹森背对着房门,屋里沒有通电,为了照明,点上了十余只蜡烛,门窗又紧闭着,在这初春的日子里,竟然有些闷热的感觉。 詹森坐在一张桌子前,手里拿着一把雪亮的尖刀,面前是一个硕大的镜子,他就这样对着镜子,在自己的脸上划着着伤口,尚振声走进房间的那一刻,正好看到詹森在镜子中那张血淋淋的脸庞。 “阿森。”尚振声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用手用力的扶住了身旁的门框。 詹森沒有回答,而是将拿到伤口直接划到了嘴角处,这才停下來,慢慢的转身,看向尚振声,四道纵横的伤口贯穿了整张脸颊,血滴顺着皮肤留下來,也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究竟如何,只能感觉到他的脸颊在不断的抽搐。 “阿森,你,你这是在做什么啊。”尚振声喘匀了呼吸,这才嘶声问道。 詹森还是沒有回答,尚振声这才反应过來,“快,先把伤口包扎起來再说。” 一番手忙脚乱之后,尚振声终于帮詹森将脸上的伤口都包扎起來,他原本想立即去找一位医生,但詹森拉住他的手死活不愿意放开,尚振声无奈,之后自己动手包扎,好在,詹森应该是早有准备,绷带之类的东西一应俱全,这也省下了很多功夫。 包扎完毕,尚振声赶忙将外边的头目和他的手下大发走,专门通知了强一虎和焦达赶过來,将这条弄堂的附近严密的监视起來,严防消息的外泄。 詹森的脸部被整个的包裹起來,只留下眼睛和鼻孔以及嘴巴,白色的绷带上还是渗出了血迹,使整个人显得诡异和恐怖,让尚振声等人看的心里直冒寒气。 詹森躺在床上,始终是一言不发,强一虎和焦达看看尚振声,都不知道如何开口,尚振声想了好一会,“阿森,你到底想做什么,老板如今还身陷囹圄,你却弄这么一出,到底是什么目的。” 詹森这才将眼睛慢慢的睁开,“老板何时去日本。” 尚振声摇摇头,对于林笑棠出发的准确时间他也不能确定,想來应该是在这一两天之内。 “我也要去日本。”詹森的一句话石破天惊。 “我的命,我现在的生活都是老板给的,老板有事,我不能坐视不管,我要想办法去日本。” “你去日本,也沒必要这么伤害自己啊。”尚振声很惊讶,他沒想詹森竟然是处于这样的目的弄花了自己的脸。 “火眼和郭追他们可以混进日本,因为他们沒有在日本人那儿露过相,可我不行,七十六号,日本人包括军统那里都有我的资料,在上海还可以暂避一时,但到了日本面临的核查就太严格了,我一定混不过去。” “所以,你就自毁容貌,想弄一套假身份混过去。” “还有别的好办法吗。”詹森的语调很平静。 尚振声长长的叹口气,“你这又是何苦呢,老板既然让你撤退,就由他的道理,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早就着手准备。” 绷带下詹森的面孔似乎抽动了一下,“我是个简单的人,只懂得恩怨分明,大事我不懂,也不想弄明白,我的一切是老板给的,他有难,我不能做缩头乌龟,“ “可那是日本,你以为凭着一个人,一把刀,一支枪,就能从那里全身而退吗。” “大不了死在那里,欠老板的情,下辈子再还。”詹森的语气很决然。 几人相对无语,尚振声思考了良久,这才将强一虎和焦达都打发出去,把林笑棠去日本的目的源源本本的告诉给詹森,并劝他好好留在上海养伤,等伤一好,便送他会泰国等消息,顺便也可以一家团聚。 沒想到詹森还是坚决拒绝了,“我知道自己的本事,大事我做不來,我最擅长的便是杀人,老板在日本也会用得到,我现在已经是这个样子,不用就浪费了,就麻烦尚先生为我找一个合适的身份吧。” 见詹森去意已决,尚振声也不好再说什么,詹森的身手和脾气他是了解的,自从林笑棠将他从聂尚允的控制中解救出來,詹森便一门心思的跟着林笑棠,这么多年,始终也沒有要求什么,但林笑棠始终觉得,既然是人,便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多年的残酷训练,已经使詹森变成了一部杀人的机器,这也是他初到上海便被女人所困的原因,后來遇见杰梅斯,林笑棠便打算让他离开上海,开始新的生活,但越是如此,詹森便放不下林笑棠对自己的恩情,想來,这也是詹森做出今天这些极端行为的主要原因,整个上海,他只听林笑棠一个人的,可以说,林笑棠现在只要说一句让他把命叫出來,詹森会毫不犹豫的拔出刀,冲着自己的胸口狠狠的捅上去,这也许就是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友谊和信任,一如尚振声对待林笑棠一样。 尚振声沒有再说什么,他也知道再说也是枉然,詹森一旦打定了主意,任何人都劝不动他。 不过,想想林笑棠的日本之行,还的确是需要人手來帮忙,先期派过去的冯运修和白锦文等人,此时应该已经就位,火眼和郭追去琉球和雷震的部队会合,但是渗透进日本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这需要时间,而同盟会的一些人手,大部分是以前寓公的老关系,太过机密的事情不可能让这些人参与进來,所以,林笑棠还是处于极度孤立的处境中,那可是日本,是狼窝、是虎穴,这个时候,詹森如果能混进去,未必不能成为林笑棠的一大臂助,关键时刻,他至少可以为林笑棠争取到安全脱身的机会和时间。 想到这里,尚振声也打定了主意,决定成全詹森,但关键是,詹森要以什么样的身份混进日本呢。 詹森的语言沒有有问題,早在军统的时候,便系统的学过日语,虽然生疏一些,但养伤的这段时间只要复习一下,日常的交流是看不出什么破绽的,最难办的便是一个天衣无缝的身份。 以中国人的身份去,接收到的核查一定是最严密的,而且很有可能在日本的活动要受到极大的限制和监视,这对詹森來说是极为不利的。 等等,如果詹森能以日本人的身份进入日本呢。 尚振声的眼前豁然一亮,可随即又犯了难,他的手中可是沒有这种资源的,再说,即使是找到了这种资源,能不能安全利用也是个问題。 就在危难之际,尚振声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不禁眼前一亮,“也许他会有办法。” 第三百七十九章 最高机密 林笑棠在到达特高课之后的第三天凌晨被押上了远去日本本土的轮船,这艘轮船是艘货轮,但现在已经被改装成了运兵轮,奇怪的是,坐这艘轮船回日本的士兵和军官并不多,只有两百多名已经残疾的日军各级官兵,统统被安置在轮船的第二层,最下边的第三层和第四层则完全被封闭起來,一般人员根本不得入内。 从这点上來说,川上忠辉对林笑棠还算客气,将他安排在轮船最顶层的客舱中,只是失去了大部分的人身自由,不得和任何人接触,不能随意走动,如果要想在甲板上散步,必须有特高课的押送人员陪同。 黑压压的云层笼罩着整个海面,太阳还在地平线之下打盹,港口上的灯火通明照耀着在海面上起伏的大小船只,但却肃然无声,平白的给整个画面带上了一层压抑的感觉。 斯嘉丽裹着厚厚的风衣,面色复杂的看着面前的那艘名为“西里丸”的运兵船,她很清楚,林笑棠此时就在那艘船上,但她却不能上船探望,因为她还不能确定这次特高课抓捕林笑棠的真正含义是什么,而林笑棠的人马在这几天中已经在上海滩蛰伏起來,她根本不能打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此时虽然心急如焚,但斯嘉丽却无计可施,这种煎熬让她的心里很是难受。 远处灯光闪动,一辆汽车由远及近开了过來,在距离斯嘉丽不远处停了下來,罗斯快步跑过來,“他來了。” 斯嘉丽点点头,接过罗斯递來的一个手提箱,慢慢向那辆汽车走过去。 汽车车门打开,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中年男子走了下來,戴着金丝眼镜,头发被海风吹得有些凌乱,看到斯嘉丽过來,不禁微微一笑,冲着斯嘉丽微一低首,“斯嘉丽小姐,您好。” “儿玉先生,您好。”斯嘉丽微微颔首。 斯嘉丽将手提箱递给面前的中年人,“这是您所需要的资料,鉴于您对我们的帮助,这也是我们想要表达的诚意。” 中年人略带羞涩的一笑,文质彬彬的脸上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我相信,这只是我们合作的开始,接下來,我们有很多机会创造新的历史。” 中年人将手提箱交给车上的随从,转身看看远处的“西里丸”号,“这就是我说的那艘船,怎么,您不打算去探望一下您的朋友。” 斯嘉丽勉强笑了笑,“算了,他这次的事情有些棘手,我出面是有些不太合适。” 中年人点点头,仿佛是深有同感的叹口气,“林笑棠先生我虽然未曾与之谋面,但他的大名的确是如雷贯耳,可以算是上海滩年青一代中的杰出人物,只不过步子迈得太快了一些,年轻人,还是低调一些为好啊。” 刚刚和斯嘉丽谈妥了合作的条件,中年人的心情极好,便开解道:“您放心,我也将搭乘这艘船回日本,有机会的话,我会和林先生见面,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也会过问这件事情。” 斯嘉丽眼前一亮,不过还沒有说话,中年人却接着说道:“不过您也知道我儿玉誉义夫现在是皇族的特使,当年得以出狱,还是土肥原阁下施以援手,您也知道林先生这次的事情是土肥原阁下亲自过问的,具体的事情我无法过问,但私下照顾一下还是沒问題的。” 儿玉誉义夫的话说的滴水不漏,即便是如此,斯嘉丽也已经很满意了,“那就拜托儿玉先生了。” 儿玉誉义夫一笑:“您太客气了,这次的谈判能够如此顺利,我还要感谢您呢,林先生的事情不过是举手之劳。” “不过。”儿玉誉义夫话锋一转,“我们这次的合作是瞒过了大本营的,我希望贵方能够将其列为最高机密,因为一旦泄露,我国国内的形势将受到巨大的影响,还请一定答应的我的请求。” 儿玉誉义夫冲着斯嘉丽深鞠一躬。 斯嘉丽点头答应下來,“儿玉先生放心,这件事情对于我方也是最高机密。” 斯嘉丽看着儿玉誉义夫的汽车渐行渐远,心头却是五味杂陈,林笑棠说的沒错,政治的确是一件无比肮脏的事情,太平洋上,美军士兵正与日本逐岛血战,但高层却已经迫不及待的答应了日本皇族的合作条件,为战后局势的改变做好了铺垫,这么一件荒唐、甚至让人觉得啼笑皆非的事情却紧锣密鼓的上演着,这算什么,难道说这便是国家的利益吗。 儿玉誉义夫是日本皇族的代表,说起來,他的底子并不干净,儿玉誉义夫出身于“黑龙会“,是会长头山满的左右手,早年因为政治刺杀案入狱,后來被土肥原贤二相中,将他从监狱中捞了出來,专门从事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战争爆发后,便出沒于日本本土和中国之间,他此次赶到上海,便是受皇族的委托以情报机关少将的名义和美国方面展开接触,日本人不是傻子,除了那些狂热的“武士们”还不肯认清形势之外,更多的日本人已经看到了即将到來的结局,为了能在战后获得更多的利益,也是为了保存更多的实力,日本人开始急切的和美国情报机关取得了联系,这一点倒是和南京伪政府中那些脚踩两只船的大佬们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恍惚间,斯嘉丽发觉自己已经完全能够理解林笑棠无意中透露出的,那种对自己国家若有若无的敌意了。 …… 船舷处,川上忠辉和儿玉誉义夫握一握手,川上忠辉郑重的一鞠躬,“儿玉阁下,这批货,就全拜托给您了。” 儿玉誉义夫还礼,“川上君,请放心。” “这批货是江浙之乱后,我们特别宪兵队从民间弄到的,其中的一些瓷器、书画和文物需要特别小心,所有的黄金我们已经铸成金锭,具体的数目都在给您的资料中。” 儿玉誉义夫满意的点点头,对于川上忠辉的勤勉他无话可说,矢泽慎一意外身亡之后,他所负责的“金百合”计划就全部交由川上忠辉來打理,事实证明,这个人的能力还是很突出的。 “川上君辛苦了。”儿玉誉义夫叹口气,“战争的局势越发扑朔迷离了,身为帝国的一分子,我们必须要为最坏的局面打算。” 儿玉誉义夫指指“西里丸”号,“特别宪兵队在支那、菲律宾、缅甸等地区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正是你们的努力,才能为皇国留下复兴的希望,即使战争最终以失败告终,但只要有金百合计划能够成功,帝国的经济就保留了可以再次腾飞的元气,亚洲,迟早还是帝国的。” 川上忠辉面色凝重的点点头。 儿玉誉义夫忽然想到了什么,“川上君,我听说有个犯人要带回本土去,他也是在这条船上吗。” 川上忠辉点点头,“是的,他牵扯到几年前本土破获的间谍案中,土肥原阁下命令将他送去本土接受调查,这次也搭乘西里丸。” “听说这个人还是上海滩的风云人物,叫林笑棠的。” “沒错,阁下也认识他。”川上忠辉问道。 儿玉誉义夫笑着摆摆手,“在上海滩,想不知道他的名字都难啊。” 儿玉誉义夫收起笑容,“我只是随便问问,川上君,您很清楚,我负责的只是金百合计划,别的,不属于我的职权范围,我也不感兴趣。” 儿玉誉义夫深有感触的说道:“支那,的确是个很奇特的民族,他们中有很多富有才华的人物,但大部分都白白的损失在他们自己的内斗中了,将來的亚洲,必将还是帝国和支那争锋,我们一定要早做准备啊。” 川上忠辉一并脚后跟,“嗨依。” “西里丸”号,慢慢驶离港口,朝阳也在此时悄悄的跃出地平线,玩到霞光照耀着深蓝色的海面,儿玉誉义夫向着岸边川上忠辉的方向轻轻挥着手,眼角的余光却瞥向远处斯嘉丽的方向。 这次到上海的两个目的均已达成,也让儿玉誉义夫的心情放松下來,“金百合”计划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就像一条条血管,为日本提供着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而和美国人取得了联系,则是为战后的日本增添了一些再度取得发展的可能,未來的世界,必将是美俄两个超级大国之间的争霸,而日本已经不再有资格参与其中,因此,只能将目光投向所处的亚洲,依靠美国,潜心发展,有了金百合计划的支持,帝国的复兴指日可待,就算战争输了又如何,只要金百合计划能够成功,不出二十年,日本依然可以傲立于亚洲之巅。 儿玉誉义夫到上海就为了这两个目的,当然,这两件事情都是相互独立的,就像是川上忠辉,他不可能知道自己身负的另一重秘密使命,而同样,儿玉誉义夫也不可能让美国人知道金百合计划的存在。 “帝国的命运将因为金百合得到改变,只要有金百合,帝国便永远不会战败。”儿玉誉义夫不禁捏紧了双拳,两道狂热的目光投向大洋的深处。 第三百八十章 横滨港 海面上碧波万里,沒有什么风浪,林笑棠坐在船头顶层的甲板上设置的沙滩椅上,不远处的船舷附近,两只海鸥跟随着客轮一路飞翔,不时发出几声欢快的鸣叫,林笑棠手中拿着一杯威士忌,仔细的翻阅着一本《源氏物语》,看的津津有味。 上了船,林笑棠的心情反而愈发的平静下來,即将面对的是什么,林笑棠已经做出了许多种的猜测,尚振声一定会将接应的事宜安排的妥妥当当,这一点林笑棠对其是绝对信任,可土肥原贤二会以什么方式來对待自己呢,这些天,林笑棠已经将自己在上海这些年的所有经历都做了一个梳理,将所有的事件和人物都回顾的清清楚楚,这也是为了应对土肥原贤二可能会有的审讯,在林笑棠看來,这些年自己虽然说不上是天衣无缝,但绝对不会有什么把柄落在敌人手中。 想通了这些,林笑棠在放松下來的同时,开始悄悄的观察起这艘“西里丸”号,这艘客轮是经过改装的,体积并不大,排水量在五千吨左右,共分四层,第三层和第四层早已经被封闭起來,被荷枪实弹的士兵把守着,第二层运送的是几百名受伤回国的日军军官和士兵,最上边的第一层便是豪华客舱,客人并不多,林笑棠他们便占据了靠近船头甲板的三个客舱,就连甲板也被占据,别的客人根本无法上來。 令林笑棠感兴趣的便是被封锁的第三层和第四层,第三层看來是一小队日军士兵的休息场所,而第四层则明显是装载了什么重要的货物送回日本本土,看來价值不菲。 引起林笑棠注意的便是一名日本军官偶然露出的纹身,和矢泽慎一的一模一样,也就说明,这些士兵都是來自于特别宪兵队,那第四层货仓中装载的货物也就昭然若揭了。 正想得出神,甲板的舷梯上忽然传來脚步声,从下边上來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中年男子,正是儿玉誉义夫。 押送林笑棠的是八名特高课的人员,看到有人上來,便立刻上前阻拦,儿玉誉义夫从怀中摸出一个绿色的证件,在卫兵面前一晃,卫兵赶忙敬礼放行。 林笑棠抬起头,好奇的看向走过來的儿玉誉义夫。 儿玉誉义夫礼貌的笑笑,微一颔首,指指林笑棠身边的座位,“打搅了,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显然,这个人是抱着不为人知的目的來找自己的,林笑棠第一时间便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林笑棠含笑点点头,并随手倒上一杯酒递给儿玉誉义夫,“怎么称呼,找我有事。” 儿玉誉义夫有些意外,林笑棠看着他惊讶的表情,干脆的说道:“看先生的样子就是來找我的,我现在不过是一个被严密看押的犯人,周围还有这么多少双眼睛和耳朵,有什么话不必遮遮掩掩。” 林笑棠用的是纯正的日语,发音之标准,让儿玉誉义夫叹为观止,他的直率也让儿玉誉义夫有些吃惊。 儿玉誉义夫双手递过來一张名片,“儿玉誉义夫,初次见面,请多关照。”林笑棠的目光顿时被他手腕上的一个熟悉的纹身所吸引。 林笑棠接过來,顿时有些发愣,“黑龙会。” “嗨依。”儿玉誉义夫点头答应。 “我好像和贵会并沒有什么往來。”林笑棠仔细想了想。 “但这并不妨碍我们现在成为朋友。”儿玉誉义夫一笑,“您应该认识户田津的立花治长前辈吧。” “沒错。” “呵呵,立花前辈便是我黑龙会的一员,在会中德高望重,也是头山满会长最好的朋友。”儿玉誉义夫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他托我问候您。” “原來如此。”林笑棠不动声色的点点头,眼前的这个家伙,既然是黑龙会的成员,手腕上还留着特别宪兵队的标志,偏偏还和立花治长认识,看來很不简单啊。 林笑棠的心思电转,转瞬间便换上了一副苦笑的表情,“多谢立花前辈的关心,也很感谢儿玉先生的好意,只不过我现在自身难保,到京都之后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唉。” 林笑棠故意的重重叹口气,偷眼观察儿玉誉义夫的反应。 儿玉誉义夫呵呵一笑,“林先生请放心,土肥原阁下可不是洪水猛兽,只要林先生是清白的,他绝对不会屈打成招,硬将罪名扣到您的头上的,可一旦通过土肥原阁下的审核,您就将成为帝国真正的朋友,这不也是您乐意看到的吗。” 林笑棠无奈的磕了磕手中的书本,“但愿如此吧。” “林先生不要气馁,您在上海这些年对帝国的大东亚共荣事业还是做出了杰出的贡献的,别的不说,单说物资统制计划中,在整个南京政府中,除了您能够使整个计划顺畅的运行下去,别的还有什么人能够胜任呢。” “哦,儿玉先生对在下很了解嘛。”林笑棠诧异的问道。 “谈不上了解,林先生是上海滩的风云人物,谁会不知道些您的事迹呢,我们黑龙会和上海的青红帮的性质是差不多的,只不过,圣战开始后,我们也参与到其中,现在直接向军部负责。”儿玉誉义夫的话似乎透露出了什么讯息,林笑棠敏感的咀嚼着。 “等到林先生重获自由的时候,也希望您能够考虑和黑龙会合作,拜托了。”儿玉誉义夫站起身,郑重的向林笑棠一鞠躬。 林笑棠也站起來,笑着答应道:“求之不得,一定一定。” 正说话间,天空中忽然传來发动机的轰鸣声,甲板上的众人循声看去,蔚蓝的天空上,排列的整整齐齐的轰炸机编队正向东而去,西里丸上顿时响起警报声,船员们慌不迭的换上澳大利亚的国旗,好在轰炸机并沒有对海面上的这艘客轮投注过多的注意力,不多时便飞远了。 “八嘎。”儿玉誉义夫咬牙切齿的骂道:“那是美国飞机,它们一定是去轰炸帝国本土。” “海军和空军的飞机呢,为什么不阻截。”一旁的卫兵们纷纷议论道。 押送林笑棠的军官神色有些黯然,“还用问吗,一定是马里亚纳群岛的部分地区失陷了,要不然,美军怎么会飞到这里。” “那他们怎么飞回去,这样作战半径就算是美军的B29轰炸机也达不到啊。” 一名士兵撇撇嘴,“还用回去吗,轰炸之后,直接飞支那,随便哪个机场都可以降落的。” 众口纷纭的议论让在场的日本人的情绪有些低落,战争已经向着对他们的不利的方向发展了,接下來,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也不清楚。 林笑棠悠然的坐下來,继续阅读起手中的书本。 …… 五天后,西里丸号抵达此次行程的目的地,日本横滨港。 远远的看到海岸的轮廓,客轮上的人们便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纷纷跑上甲板向着海岸眺望,一些残疾的士兵又哭又喊,或许,相对于那些莫名其妙死在异国他乡的士兵们,他们已经算是很幸运的了。 但随着轮船渐渐靠近港口,喧哗声却渐渐停止,船上的所有人分明看到,冲天的黑色烟柱从横滨城区的各个地方腾起,就连近在咫尺的新港码头也变成了一片火海。 “该死的美国人。”士兵们开始大声咒骂起來,儿玉誉义夫的脸色也变得有些不自然起來。 因为新港码头受损严重,西里丸不得不转向附近的山内码头停靠,正是因为如此,又耗费了半天的时间,客轮才得以停靠到岸边,一个小时后,船上的人才被允许上岸。 林笑棠在八名特高课人员的押送下,慢慢走下船舷,儿玉誉义夫则早就不见了踪影,硝烟味弥漫着整个码头,码头上乱成一团,木屐踩踏地面的声音响成一片,使人平添了一种难耐的烦躁感觉。 看看这片陌生的土地,林笑棠忽然间觉得很怪异,他沒想到自己能有一天踏上敌国的土地,而正是这个国家,在过去的一百年间,给自己的祖国造成了难以弥补的伤害。 令林笑棠奇怪的是,码头上忙碌着的搬运工人竟然绝大部分都是女人和老人,成年男子除了士兵之外,几乎都看不到,不远处,排列的整整齐齐的士兵队伍正等着登船,看來西里丸在简单的休整之后,即刻就要满载兵员返航回到中国。 林笑棠看着日军的队伍,忽然间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感觉,这还能乘称作是军队吗,队列里,满是稚气未脱的孩子的面孔,看他们的年纪,最小的也就是十几岁而已,军装穿在身上,明显大了几个号码,他们的眼神有些慌乱和无助,就在他们的附近,几百名妇女们不停的向着队伍挥手,这更让那些“士兵们”有些不知所措,他们中的某些人甚至于已经开始哭泣起來,而旁边的日本军官则毫不客气的用力敲打着那些“懦夫”的脑袋,这更增加了队伍的混乱,而妇女们则很快便被宪兵驱散。 “这就是战争吗。”林笑棠不禁想到。 第三百八十一章 疯狂的民族 一踏上这片土地,林笑棠的第一感觉便是,这里虽然满目疮痍,但一切却井然有序,丝毫不见混乱,山内码头也遭受到袭击,木制的消防车拉着警铃赶过來,行人纷纷退避到狭窄街道的两边,轰炸过后,妇女和老人们从各个防空洞中井然有序的走出來,忙着各自的工作,虽然都穿着木屐,但丝毫不影响手中的活计。 时间已经到了民国三十三年,早在去年的时候,林笑棠便听说日本本土遭遇到大规模的饥荒,政府的口粮只能提供战前标准的一半,因为食用沒有脱壳的稻子和粗糙的谷物使很多人都病倒了,人们为了抵御饥饿,开始吃野菜和一切土地上生长出來的东西。 其实,日本的物资匮乏早在两年甚至是三年前便已初露端倪,门徒直江诚吾曾经提供过一份详细的情报來讲述日本本土的情况。 绝大多数的日本人为了响应日本政府的节约号召,勒紧裤腰带,进行自愿的食量节制,戒食大米,只吃少量的水果和蔬菜,政府还号召进行服装上的限制,妇女将奢华的服装和华丽的和服束之高阁,换上农妇式的工作衬衣和宽大的裤子,一切化妆品全遭到禁用,美发店统统关闭,短发是最流行的发式,而日本的男人响应号召,将笔挺的西服换成毫不合身的卡其布制服,最后,由于所有能利用的皮革都被用于为军队制造军靴,以致所有平民都不得不穿上笨重的木屐。 随着战争的进行,大批成年男子被要求参军,可以说日本国内的工矿企业和农田就依靠着父女和孩子來支撑,日本的妇女和女学生们在煤矿和钢铁中负担起繁重,甚至危险的体力劳动,每天都要工作十二到十六个小时,这些妇女占日本总人口的六分之一,随着劳动力短缺的日益严重,正在上学的孩子们在农业生产中扮演的角色越來越重要,在两百万的在校学生中,有许多人都参加了志愿小组下田工作,有时整个城市的学校都下乡劳动,而现在,一部分十五岁以上的男孩子已经被征召入伍,等待他们的,将是残酷无情的战场。 “这是一个疯狂的民族。”林笑棠在心中下了结论,客观的看待自己的对手,这是林笑棠多年以來总结出來的一条定律,不可否认,眼前的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的凝聚力是难以想象的,要想彻底击败它看來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即使它正面临着全面溃败。 沿路走來,码头的空地上,一群妇女,还有一些十岁左右的孩子,都排着整齐的队伍,拿着竹枪,在进行着军事训练,一些残疾的老兵则充当着教官的角色,这在林笑棠的印象中是不可想象的,难道说日本政府已经做好了要在本土作战的准备。 轰炸过后,码头外街道上的人很多,林笑棠被特高课人员夹在中间,推推搡搡的向着码头外边走去,好不容易挤出了人群,一辆94式军用卡车就停在街道的旁边。 车前便站着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和两名士兵,军官转过身來,林笑棠不禁愣怔了一下,面前的正是直江诚吾。 直江诚吾和特高课的人员办理了一下接受手续,便招呼着众人上卡车,走到林笑棠身边的时候,直江诚吾微微颔首,“林先生,还记得我吗,欢迎到横滨。” 林笑棠和直江诚吾的唯一一次在公众场合的交集便是在英雄夜总会,那天是安排大谷和也的几名相熟军官,直江诚吾便是其中之一,这也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之后,直江诚吾便奉命调回大本营,沒想到,今天來接林笑棠的竟然是他。 林笑棠淡然的聊了两句,便被特高课的人员押上了卡车。 一路上,直江诚吾就坐在林笑棠的对面,但两人并沒有再交流,林笑棠也沒有办法讯问此次的调查究竟是怎么安排的,还有西里丸第三层和第四层客舱押运的那些货物,林笑棠同样沒办法告知直江诚吾,两人只能通过眼神交换一些模糊的信息,不过看到直江诚吾的眼神那么的笃定,林笑棠便可以推测到这次的事情应该不难过关。 这些年,林笑棠通过各种各样的情报,尤其是斯嘉丽提供的一些资料,已经对日本的情报机关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日本的情报体系始建于明治维新时期,由三部分组成:军事情报机构、政府情报机构、民间情报机构,其中,军事情报机构占有主要地位,各情报机构之间在某个时段、某些具体问題上存在一定程度的协作关系,但总体而言,这种协作仅停留在非常简单的层次上,日本情报系统内无法建立起能够整合各情报机构的中央情报机构,各机构间沒有实现情报上的共享,因此,目前日本的情报体系,并不是一个有机的整体,而只是各个情报机构的集合体。 这其中,最受决策层青睐的情报机构,是由陆军参谋本部、海军军令部、宪兵队以及关东军情报部为主体的军事情报部组成,这当中,参谋本部第二部、军令部第三部是情报机构的中枢组成部分,但陆海军长期以來形成的对峙以及互不统属,也给这套情报系统的运转带來了困难,各情报机构之间缺乏协作,无法发挥出最大的功效。 直江诚吾便隶属于陆军参谋本部第二部,在战争期间,第二部不仅搜集陆军作战需要的情报,还为整个日本军方以及政府提供军事、政治、经济、科技等方面的情报,第二部内设有俄法意德课、美英课、中国课、谋略课,谋略课内分设谋略班、情报编研班、宣传班,主要任务包括派遣间谍、收买特务、造谣煽动、挑拨离间、制造事端、绑架暗杀、策动政变、制造分裂、扶植傀儡建立伪政权等等。 民国二十七年,土肥原贤二率部参加徐州会战,担任迂回任务,发起兰封会战,土肥原贤二所部千里奔袭,相继击溃桂永清和黄杰等部,国民党军队为阻止土肥原贤二所部沿平汉线进攻武汉,在花园口掘开黄河堤岸,以洪水阻断日军前进路线,造成数十万军民死亡和一千余万百姓流离失所,土肥原贤二所部也被洪水围困月余,之后便被指挥不力的原因,调回参谋本部,主持筹建“土肥原机关”,策划在华北、华中、蒙古等地建立傀儡政府,之后虽然历任军事参议官、陆军士官学校校长、陆军航空总监等职务,但其一手建立的“土肥原机关”则一直发挥着情报机构生力军的作用。 这次将林笑棠抓捕到东京,想來便是“土肥原机关”从中作祟,但如今刚下船,便看到直江诚吾,也让林笑棠对这次面对土肥原贤二增添了不少信心。 一路上,看到都是遭受轰炸之后的场景,日本是岛国,地震和火山爆发时有发生,因此,木质建筑极多,尤其是民居,遭到轰炸后,整个横滨港的很多地域都陷入到一片火海中,虽然消防队和军队尽力扑救,但无奈火势太多太大,很多百姓聚集区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押送林笑棠的军官看到外边的情形,不禁有些沮丧,“南方军和海军究竟是怎么搞的,节节败退,以至于本土遭受到美国的攻击,真是帝国的罪人。” 直江诚吾安慰他说道:“他们已经尽力了,据我们的情报,前线战事吃紧,帝国将士舍生忘死风力阻挡美军的攻势,但对方的工业基础实在是太雄厚了,各种补给和装备源源不断,而我们前方的将士却缺医少药,瓜岛一战,万余忠勇士兵玉碎,神风敢死队也屡屡发动攻击,我们还能要求什么呢。” 军官点点头,“国内的形势怎么样,大本营决定要在本土展开反击了吗。” 直江诚吾点点头,“天皇已经下令,所有适龄男子都要从军,包括妇女和孩子也要接受军事训练,一旦美国军队在本土登陆,便要发动全民战争,誓死护卫帝国。” 军官和一众士兵顿时热血沸腾,彼此兴奋的高喊着“天皇万岁”之类的话语。 直江诚吾大有深意的看看林笑棠,“诸位一会到参谋本部第二部之后,请先去宪兵队核验身份,现在毕竟是战时,虽说是公务,但如今国内的情况也很动荡、俄国和美国人都源源不断的向本土派遣间谍渗透进來,大本营特意下令,凡是归国的官兵,一定要到宪兵队报备,外国人则要接受更为严格的审核。” 直江诚吾叹口气,“诸位有所不知,赤色分子最近在九州、四国一带很是活跃,其中便有俄国人的操纵,所以参谋本部下了严令,要在全国范围内彻查俄国人的间谍。” 直江诚吾特意加重了最后一句话的语气,并偷偷的向林笑棠使了个眼色。 林笑棠拒绝着他说的每一句话,很清楚其中是大有深意,出发之前,林笑棠和潘其中便有过联系,虽然潘其中代表的延安方面并不能指挥隐藏在日本本土的俄国情报人员,但潘其中却答应将以他们的名义向俄国方面提出建议,请他们派遣相应的人员策应林笑棠的行动,当然最好是日本籍的共产党员,因为林笑棠筹划的将是一盘规模空前的棋局。 立花治长已经将联系方式告知了林笑棠,一旦俄国方面肯动员潜伏人员配合林笑棠的行动,那将是很大的臂助。 直江诚吾所说的话,还有一层意思,林笑棠也猜到了,鉴于之前在上海与立花治长以及安义明的合作,土肥原贤二很可能是以此为线索,怀疑到了自己的身上,直江诚吾这是将土肥原贤二的底牌直接告诉了自己。 第三百八十二章 角力 所谓的土肥原机关,在参谋本部不过是一个空壳,土肥原机关成立于民国二十二年(1933年),但其开始发挥作用却在此之前,早在“九一八事变”之后,土肥原便策划了建立了伪满洲国,之后,推行“华北自治运动”,成立“华北五省联盟自治政府”,可以说,日军在中国的重大行动中,都有土肥原机关的参与,只是土肥原在后來的会战中战绩不佳才被召回大本营,现在出任的只是教育总监的职位,但土肥原机关却还在其掌控之中。 横滨距离东京只有三十公里的距离,路上虽然颠簸,但不过一个小时也就赶到了。 沿路可见东京街头的萧条,仅有的几座高楼孤单的矗立在稠密的木制平房世界中,行人很多,但精神状态都很不好,脚步匆匆、眉头紧皱,满眼可见单调的蓝色、灰色和黑色,之前日本对外宣传时东京的繁华和富庶消失不见,人们穿着粗制布料制成的肥大的衣服,脚上的皮鞋全部换成了木屐,偶尔出现的吃食店和提供啤酒的商店门前都排起了长龙,人们手中握着具有购买资格的票据,焦急的等待着。 今年以來,美军在太平洋战场上势如破竹,马里亚纳群岛、塞班岛相继被攻克,这也使得美军完全有实力对日本本土进行轰炸,只是目前的频率还不算频繁,一个月内也只是一两次,但饶是如此,东京的居民们也成了惊弓之鸟,因为他们还沒有享受过本土遭受攻击的待遇。 参谋本部处在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中,正对着一个人工湖泊,湖中心的一条马路直通参谋本部的大门前,参谋本部的办公楼有五层高,这在现在的东京已经算是高层建筑了。 直江诚吾让手下带领上海來的特高课人员去办理相关的手续,他则带人将林笑棠直接带到了参谋本部后边的一个规模不小院子里,在一间空空如也的房间中坐下,趁着手下出门的机会,直江诚吾在林笑棠的耳边小声说道:“第一个程序,认人。” 进门的时候,林笑棠已经被带上了手铐,此时所做的椅子上还有一道枷锁,将人牢牢的固定在椅子上,听到直江诚吾的提醒,林笑棠只是淡淡的一笑。 直江诚吾离开后,沒过多长时间,门外的走廊上便传來了脚步声,林笑棠抬眼看去,几名日本宪兵押着两个中年人走了进來,他们都穿着满是褶皱的西装,都戴着眼镜,一个留着讲究的八字胡,另一个则是瘦高的体型,两个人都沒有戴手铐,精神显得有些萎靡。 两个人走进房间,就在林笑棠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宪兵随后便出了房间,两个中年人好奇的打量着林笑棠,又互相看看,眼中透露出疑惑的神色。 “年轻人,你是……。”瘦高个子的中年人首先问道。 林笑棠礼貌的冲两人一颔首,“两位好,我从上海來,姓林。” “中国人。”两个中年人同时惊诧的喊出了声。 瘦高个子的中年人又抢先问道:“你怎么会來到日本。” 林笑棠苦笑,“听说这是土肥原贤二阁下的邀请。” 两个种男人对视一眼,同时露出笑容,留八字胡的中年人干脆扬起了头,“土肥原阁下,这个人我们的确不认识。” 不一会,门便被再度打开,毫无表情的宪兵走进來,带两人向外走去,瘦高个子的中年人忽然停住脚步,“能在这里相遇便是有缘,我是中西功,这位是西里龙夫先生,希望还能有机会在外边见到你。” 两人冲着林笑棠一笑,转身走出房间。 西里龙夫这个名字林笑棠并未听说过,但中西功这个名字却久闻大名,如果林笑棠记得不错,这个中西功,便是当年安义明在上海的联络人,此人也是和尾崎秀实一起将情报运作至上海的策划者,想不到,他已经在东京被捕了。 直江诚吾的提醒沒错,土肥原贤二还是想在上海的情报战上打开缺口,不过,他似乎有些过于敏感了,自己和中西功这些人是真的不熟啊。 接下來,便在林笑棠预料之中,土肥原贤二授意手下开始对自己狂轰滥炸,从上海一路赶來,沒有丝毫休息,立刻进入审讯,审讯的内容包罗万象,很多尘封已久的东西都被挖了出來,包括日本人调查到的,林笑棠曾经参加国军的经历等等,这些用不着林笑棠撒谎,除了死守和军统合作的秘密,其他的不过是自己的亲身经历,直接实话实说就可以,完全沒有一丝破绽。 审讯就在这间密闭的审讯室中,不知道外边是白天还是黑夜,每天两顿饭,时间不一定,让接受审讯的人无法以此來推断时间,审讯的人员三班倒,一刻不停的采取疲劳轰炸的方式,幽灵所提供的应对审讯的办法发挥了极大的效用,虽然身体还可以支撑,但林笑棠还是第三天便刻意显现出崩溃的模样來,因为,他知道自己不能显示的太过坚强,那样只能增添土肥原贤二的怀疑。 林笑棠也猜到了土肥原贤二并沒有对自己用刑的原因,隆盛是上海著名的中日合资企业,在日本开设有分部,在日本本土也算小有名气的企业家,还有便是和伪南京政府的关系很密切,当然,说什么也少不了关东军的那些家伙,自己帮了他们那么的“忙”,他们这时候如果袖手旁观,那可真有点太说不过去了。 第三天的时候,林笑棠已经显现出极度疲劳的模样,同时还伴有小便失禁的情况,很成功的便瞒过了这些参与审讯的土肥原贤二的手下,林笑棠癫狂一般的自言自语,但其中却沒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精神也出现了极端暴躁的倾向。 手下立刻向土肥原贤二报告。 土肥原贤二看看手中的笔录,不禁点点头,“能坚持三天,已经不容易了,这个人的意志力很强。” 直江诚吾目前便在参谋本部的第二部就职,也算是土肥原机关的一员干将,这两天,他呀看到了林笑棠的状况,心里很是担忧,他也沒想到土肥原贤二竟然坚决的顶住了來自于日本商界和关东军的强大压力,执意要对林笑棠进行这种精神摧残型的审讯,直江诚吾可是深知这种审讯的可怕之处,以往的案例,经常会发生审讯者被逼疯的情况,直江诚吾生怕林笑棠抵受不住这种压力。 直江诚吾试着说道:“阁下,是不是可以缓一下了,这个人毕竟是关东军上层力保的人物,再加上三井会社的那些人,万一真是要将其弄得精神不正常了,咱们就太被动了。” 土肥原贤二轻松的一笑,满是横肉的脸上露出一丝狡猾的笑容,林笑棠毕竟是个中国人,只要他身上有疑点,即便是大本营亲自下令,他会置之不理,做了这么多年的情报工作,土肥原贤二对这种隐藏在地下的工作已经产生了精神上的依恋,事实也证明,他并不是一个优秀的兵团指挥官,他的世界还是在那浓浓的黑暗中。 在土肥原贤二看來,林笑棠是个很有趣的目标。 很对事件中,或多或少都有他的痕迹存在,就连自己的得意门生南造云子莫名其妙的死在了意大利人的酒庄里,背后都有他的影子在闪动,这样一个人,或许便是中国人常说的枭雄,他们沒有什么固定而执着的信仰,他们始终是在为自己而战,土肥原贤二可以肯定林笑棠一定和重庆甚至是延安都有着密切的联系,要不然,他的物资统制计划也不会做的这么风生水起,这一点,土肥原贤二心有戚戚焉。 可要说林笑棠真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反日分子,土肥原贤二也觉得太过于牵强了,这些天,很多人通过各种渠道找到土肥原贤二,就连在日本养病的汪精卫都打來了电话。 土肥原贤二在中国多年,和汪精卫进行过许多的合作,私人关系也不错,汪精卫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这一点土肥原贤二很清楚,至于汪精卫为什么向土肥原贤二替林笑棠求情开脱,土肥原贤二也打听的一清二楚,汪精卫的红颜知己是林笑棠和唐生明代为妥善照顾,从李士群的控制中解救出來之后,便送到了香港,从这一点上來说,汪精卫便欠了林笑棠老大的人情,而且现在他病入膏肓,既然在这个时候还能为林笑棠求情,土肥原贤二便不得不斟酌一下。 还有宪兵队系统的军官,这让土肥原贤二百思不得其解,这帮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怎么和林笑棠挂上了勾。 再有便是关东军情报部,这个部门的总部虽然远在中国东北哈尔滨,但其却是皇道派的大本营,早年因为牵扯到与统制派的争斗而被流放到那里的皇道派军官俨然已经打造了一个国中之国,东北的矿产和东北军张氏父子留下的工厂全都成了他们的“封地”,这些年虽然抽调走了不少精锐,但关东军的基础还在,硬是拉起了一支以朝鲜人、蒙古人和伪军为主的胁从军,人数达到二十万之众,利用东北当地的资源,装备也还可以,现在对大本营的一些触及到其利益的命令已经开始阳奉阴违了。 但他们的目的不止于此,现在,他们便将手伸到了东京,也许,他们从未离开过东京。 第三百八十三章 转折 综上所述,土肥原贤二可以杀了林笑棠吗,答案是,绝对不可以,土肥原贤二并沒有仅仅因为一个可能是间谍的人,而与宪兵系统和关东军系统同时翻脸的打算,林笑棠的确是一个危险的角色,可土肥原贤二始终沒有找到确凿无误的证据,这一点,让土肥原贤二也矛盾不已。 目前的局势越來越艰险,德军已经兵败如山倒,眼看着就要退出俄国,俄国的百万大军就在身后追亡逐北,而据可靠情报,英美法盟军已经准备在欧洲开辟第二战场,登陆的地点就定在法国,可以想见,一旦盟军成功登陆,那对德国的打击将是致命性的,土肥原贤二现在已经可以确定德国的颓势和败局已经是无法逆转了,而意大利就更不用说了,墨索里尼已经下台,新组建的巴多利奥政府已经于去年宣布脱离轴心国,而德国勉强支持着墨索里尼在意大利北部成了一个名为“意大利共和国”的傀儡政府,覆亡已经开始了倒计时。 相比较两个盟友,日本的情况难道就好到哪里去了吗,美军的攻势咄咄逼人,自1853年,美国海军准将马休佩里率领舰队进入江户以來,日本本土第一次遭受到了攻击,而随着美军的推进,这种轰炸将会变得越來越频繁,规模和杀伤力也将之间增大。 中国战场对于日本來说就是一个巨大的泥沼,上百万的精锐部队被困在其中动弹不得,虽然重庆国民政府和延安方面的部队目前的实力还无法向日军展开全面反击,但日军同样沒有办法再取得进一步的进展。 大本营为了扭转颓势,即将展开“一号作战计划”也就是豫湘桂会战,表面上看來雄心勃勃,但稍微具有军事常识的人都清楚,这将是日军目前最后一次有能力发动的大规模集团攻击了,这次军事进攻的目的是为了挽救东南亚日军,摧毁美军在华空军基地,打通华北、华南至印度支那的大路交通线,为此,大本营征调了五十万的兵力,将大部分的储备物资全部运往前线,力求孤注一掷,改变战局。 现在看來,这无疑是一次规模空前的“豪赌”。 在这个时候,土肥原贤二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做好自己责任内的事情,静观事态的发展,但其最为忧心的便是统制派与皇道派的内斗,土肥原贤二掌握着“土肥原机关”这个机构,消息自然灵通,中日战争开始前,他便获悉了天皇一手策划的“金百合”计划,对于这个计划,他本人并沒有什么好感,庞大的财富,却不能转化为战力,而只是作为皇族的私产被隐藏起來,这样的财富简直是不值一文,而皇族贪婪的敛财也让他颇为不屑,透过“金百合”,土肥原察觉到皇族已经开始秘密和盟军开始接触,这个消息才是令他最近一段时间寝食难安的真正原因。 战事正酣,皇族却在秘密的准备战后的退路,如果一旦被狂热的皇道派激进分子和广大国民得知,作为帝国象征的皇族将如何自处,整个国家又怎样面对步步逼近的來犯之敌。 所以,林笑棠这件事情反倒将他放在次要的地位上,本着负责的态度,土肥原贤二还是要将林笑棠的疑点差个清楚,既然不能用刑,他便采取了从美国人那里学來的疲劳审讯技巧,这种手段百试不爽,沒有人能抵挡住精神和体力的双重消耗、虐待,但令土肥原贤二沒想到的是,林笑棠实质上已经不算是和普通人类,他的本质其实是一个已经沉睡了六十年的超级特工,对付他的这种“落伍”的手段,简直是易如反掌。 审讯已经结束,林笑棠的供述完全找不到一点瑕疵,还有很多的人抢着为他作证,土肥原贤二也觉得适可而止,只要查清楚了就好,但土肥原贤二还是留了后手,从内心來讲他很清楚林笑棠是怎样一个危险的人物,所以,既然沒有查到什么,那就释放好了,但想要再回到上海,却是不可能了,因为林笑棠的根基在那里,土肥原贤二不会放任这样一个人物再回到那里,既然來到日本,那就呆在这里好了,接受全方位的监控,直到战争结束。 “日本本土还有他的产业,战争结束前,已经足够维持他的生活了,对于这个人,要保持足够的监控,如此就可以了,对宪兵队,对关东军的那些家伙,足以交待了。” 土肥原贤二甚至沒有再亲自见林笑棠一面,便对直江诚吾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直江诚吾慢慢的抬起头,冷冷的注视着土肥原贤二那有些迟缓的被应该,嘴角的一丝笑容若有若无。 …… 上海,四月的天气已经有了一些湿热的感觉,而突如其來的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带來的丝丝凉意,让整个季节忽然又仿佛回到了之前的冬天。 林笑棠被特高课逮捕的消息成了最近一段时间内最为轰动的新闻,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喧嚣尘上,但这丝毫沒有影响到英雄夜总会和温泉酒店等产业的生意,依然是高朋满座、纸醉金迷。 林笑棠被捕的消息一经披露,不少人便将主意打到了这些产业上,包括林笑棠名下的赌场、饭店、西餐厅,以及空调厂。 上海滩也由此陷入段时间的混乱中,让人不禁有回到当年上海滩各路英雄争霸岁月的错觉。 当人,这只是很短的一段时间,不到两个星期,上海滩便重又恢复了平静,那些敢于跳出來向趁机捞些好处的人,不经意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人们这才发现,就算林笑棠不在上海,他的势力依旧坚不可摧。 很快的,上海滩便恢复了正常的秩序。 这让庄崇先也打消了趁乱捞一把的打算,林笑棠不在上海,他手下那个姓尚的副手倒是借助这次机会,铲除了不少原先隐藏的反对势力,这样的雷霆手段也让庄崇先心有余悸,这个想法,庄崇先连身边最信任的宗飞都沒有告诉,他很清楚,宗飞是一个恩怨分明、很讲原则的人,之前对林笑棠搞小动作的时候,宗飞已经表达了不满,这次的事情如果让他知道,难保不会惹出什么乱子來。 还好,庄崇先还沒出手,上海的局势已经平定下來,这让他平白的躲过了尚振声的报复。 这还不是最令庄崇先最窝火的事情,现在,庄崇先最大的愿望便是能吞并七十六号,但他沒想到,原先草包一般的元剑锋竟然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一入主特工总部,便立刻发布了一连串的命令和人事安排,短时间内就将七十六号内人心惶惶的众人捏合在手心里,就连以前从不问事的王天木等投降派都重新出山,成为七十六号的新贵,一眨眼的功夫,七十六号便成了铁板一块,庄崇先几次暗中的小动作,不仅沒占到便宜,反而吃了不小的亏。 看到这些情报,尚振声满意的点点头,上海重新回到这样一种均衡的态势中,对于林笑棠临行前的布置是大有裨益的,不管形势如何,现在,组织内负责情报的骨干人员大部分已经安全撤离,林笑棠提出的海外布局也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留下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加上沈胖子和马启祥的核心帮会成员的协助,应付目前的局势可以说是绰绰有余,更何况,还有唐生明这个外援的存在,在上海,沒人可以动组织一分一毫。 尚振声刚刚接到空调厂打來的一个电话,一家旅馆打电话來投诉,之前安装的空调老是出问題,要厂家派人去维修。 对方沒有说别的,只是留下一个地址和电话号码。 尚振声看着那张纸条上的电话号码,若有所思,他很清楚,这是老板林笑棠亲自掌控的一支情报力量,,红粉兵团,她们全都是流落在上海的各国交际花,人数不多,到现在为止,也只有不超过十个人,但她们的提供的情报一直是最有价值的,林笑棠离开上海前,特意将这支小分队的领导权交给了尚振声。 下午三点钟,尚振声已经打扮成了一名普通的修理工,在两名化装的心腹手下的保护下來到约定的那家旅馆。 两名手下在旅馆的人的带领下去维修空调,尚振声则装作查看各房间内出风口的样子,直接來到了约定好的房间。 开门的是一个妖娆的褐发女子,看到尚振声,赶忙裹紧了身上的睡衣。 关上门,尚振声直接问道:“你是芬妮。” 芬妮笑着伸出手,“尚先生,您好,老板让我在紧急情况下直接和您联系。” “哦,是出现什么要紧的情况了吗。” 芬妮的脸色凝重起來,“根据确实情报,日本人高层已经开始和上海的美国情报人员联系,双方正在秘密的展开合作。” 尚振声的脸色也是一变,“美方的代表是斯嘉丽吗。” 芬妮点点头,“沒错,但这是美国人的高度机密,我也是从一些蛛丝马迹中判断出來的,而且,我还得知,日本人的代表已经返回,估计他们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我是怕他们的合作对老板的计划有影响,所以才立刻通知了您。” 第三百八十四章 箱根 林笑棠被“释放”是在到达东京之后的第七天,“土肥原机关”的认定报告是查无实据,只能按照销案处理,但林笑棠也知道整件事情沒有那么简单,果然,土肥原机关打着参谋本部第二部的旗号,将林笑棠软禁在了日本,看來,土肥原贤二根本沒有打算将林笑棠再放回上海。 释放林笑棠的时候,直江诚吾只是呆了很短的一段时间,亲自向林笑棠念了一遍最后的结案报告,只好便很客气的将一名中年日本军官介绍给林笑棠,“这位是参谋本部的高级参谋武田毅雄(注一)大佐,林先生接下來在东京的生活就由他來安排。” 武田毅雄的个子很高,比之林笑棠还高出一些,精致的两撇胡须,腰板听得笔直,很客气的和林笑棠见礼。 经过两天的休养,林笑棠的精神已经好了很多,他很清楚,这个武田毅雄便是土肥原贤二安排给自己的“监护人”,今后在日本的生活就要处在他的监视之下。 两人简单握握手,直江诚吾便告辞离去。 武田毅雄的两名随从一左一右,从两边扶住林笑棠的胳膊,林笑棠的脚步看來还有些虚浮。 大门外停着一辆老式的罗孚汽车,刚刚从参谋本部的办公楼中出來,刺眼的阳光让林笑棠一下子适应不了,他用手臂挡住双眼,好一会才发下來,可看见了面前的情景,林笑棠却有些发呆。 阳光下,一个俏丽的身影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额头上还带着一路跑过來的汗水,两只大眼睛却仿佛被雾气遮挡着,看到林笑棠瘦削、憔悴的样子,泪水大有夺眶而出的趋势。 “美芽。”林笑棠喃喃道,“你怎么來了。” 羽田空手里拎着一只皮箱,旅途所有的疲惫和担心在一瞬间化作了满脸的笑容,“你到日本來,我怎么能不赶來陪你。” 武田毅雄似乎知道羽田空的存在,只是淡淡的一笑,将手一挥,“两位,请上车吧。” 上车之后,林笑棠和羽田空坐在车子的后排,羽田空只是倚靠在林笑棠肩头,一句话也沒有说,柔滑的手掌攥住林笑棠的手再也不肯分开。 因为多出了计划外的羽田空,所以武田毅雄又找來了一辆车,两个随从带着一些行李就搭乘在第二辆车上,而武田毅雄则带着一个司机和林笑棠两人共乘一辆汽车。 …… 土肥原贤二看着楼下的情景,轻轻抿了一口掌中的清茶,不由得点点头,“羽田空从支那赶回來了。” 直江诚吾一低头,“是的,她是刚刚抵达的,沒有休息就直接赶來了这里。” “我原本还担心无法完全控制林笑棠,现在,我放心了。” 直江诚吾不解的看着土肥原贤二。 土肥原贤二笑着解释道:“看得出,两个人的感情很深,说不定不用我们再做工作,林笑棠便会乖乖的留在日本了。” 直江诚吾恍然大悟。 土肥原贤二叹口气,“直江君,还有件事情,是时候告诉你了,稍后,我就会出任第七方面军司令官。” “第七方面军。”直江诚吾一愣,目前陆军中并沒有这个军团啊。 “是新设立的军团,将归入南方军的麾下,我将会奉命前往新加坡指挥该兵团作战。” “恭喜阁下。” 土肥原贤二却摇摇头,“直江君,你是最信任的部下,我也不瞒你,虽然荣升大将,但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來。” 直江诚吾愣住了,“阁下何出此言。” “缅甸一战,皇道派的那些人趁机攫取了南方军的指挥权,还将主力部队握在了手中,派我去新加坡,这是要让我和第七方面军与皇道派互相制衡啊。” 土肥原贤二看向皇宫的方向,“我可以清楚的看到。 车子很快驶出了拥挤的东京,一路向东疾驰而去,林笑棠看看车窗外的风景,不禁问道:“武田阁下,我们这是去……。” 武田毅雄回过头來,“本土横滨和东京以及神奈川一线已经在美军的轰炸范围之内,为了安全起见,土肥圆阁下将林先生安排在箱根的乡间,那里环境不错,也适合疗养,实不相瞒,土肥原阁下的本意是希望林先生能长期留在日本,林先生的能力也是我们想借助的,尤其是您名下的隆盛企业和秋上财团的联合,简直是天作之合,我们希望能借助这个平台,和林先生展开更多的合作。” 武田毅雄清清嗓子,接着说道:“林先生不必有什么担忧,日常的生活就由我们來负责,东京和大阪一线您可以自由往來,不过要在我们的陪同之下,一旦局势恢复平静,您便可以在本土自由往來。” “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国。”林笑棠忽然问了一句,怀中的羽田空身子一颤。 武田毅雄一笑,“那要等上级的命令,不过,您真的确定还要回去吗。”武田毅雄用眼神扫了一下羽田空,“我的意思是说,箱根是一块世外桃源,有美女相伴,林先生还舍得回国吗。” 林笑棠斜着眼睛看看他,总觉得他这番话意有所指,感觉怪怪的。 箱根距离东京大约九十公里,位于神奈川县西北部,处于群山环绕之中,是日本有名的温泉之乡和疗养胜地,一路的环山公路在峰峦叠翠中蜿蜒而行,但并不险峻,打开车窗,一股清凉的风吹进车厢,将在东京积攒的那种硝烟气味一扫而光。 碧空如洗,抬眼看去,巍峨的富士山就在远方矗立,终年不曾消融的积雪覆盖在山顶,笼罩在一层淡淡的雾气之中。 四十万年之前,箱根火山连续喷发,混合充沛的降雨渗透至地下,与岩浆融合,形成了富含多种矿物质的温泉,这次要去的便是箱根芦之湖附近的一个叫做舞之町的小村庄。 虽然是四月的天气,但山中的温度并不高,随处可见冬天时遗留下來的点点积雪,半山腰环绕着浓厚的雾气,将一切隐藏在其中。 为林笑棠选定的木屋就在芦之湖的湖边,是舞之町的边缘地带,一排木栅栏将木屋围在其中,院子中有一个不大的温泉泉眼,四周是碧绿的农田。 两辆汽车驶进村庄的时候,农田中劳作的妇女和孩童好奇的站起身,冲着车辆微微鞠躬,不停的打量着,这里似乎已经很久沒有出现过外來的客人了。 听到汽车的喇叭声,木屋便打开了门,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打开了房门,武田毅雄下车前对林笑棠和羽田空说道:“这是安排好的下人,今后两位的起居饮食就全部交给她了,我和随从就住在隔壁的两间屋子里,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通知我。” 武田毅雄下车又对下人交代了几句,边带着随从离开,此时天色已经渐暗,下人早已经准备好了晚饭,在饭厅里摆好之后便告退了。 林笑棠简单梳洗了一下,准备换件衣服,却发现给自己准备的竟然是和服,看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穿戴。 木门刷拉一下打开,羽田空笑着走进來,此时的她已经换上了一件素色的和服,看到林笑棠抱着和服发窘的样子,不禁嫣然一笑,温顺的走上前來,帮助林笑棠穿戴起來。 林笑棠左看看有看看,总觉得自己穿上和服的样子怪怪的。 简简单单的吃了晚饭,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來,骤然间从繁华的上海來到这个小村庄,周围的那种静谧让林笑棠还有些不习惯,吓人告退之后,便去休息了,但林笑棠和羽田空也知道,这个下人和武田毅雄他们一样,都是土肥原贤二派來监视自己的。 就在这个小村庄里,同样的人不知道还有多少。 但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己已经成功的來到了日本,而且还顺利的通过了土肥原贤二的调查,下一步,自己的计划就可以一步一步的慢慢展开了。 在土肥原机关呆了这么多天,林笑棠一直沒换过衣服,包括衣裤都还是接受审讯时穿的那一套,味道可想而知,刚刚下人说要拿去洗,林笑棠死活沒好意思让别人去洗自己的衣物,所以,就准备在饭后自己偷偷的去洗一下。 可是,还沒动手,羽田空已经找了一个木盆,将林笑棠的衣物和自己的放在了一起,转身施施然去后院洗衣服了。 这让林笑棠忽然有一种错觉,好像自己已经在这里生活了许久,而自己和羽田空则就是这村庄中一对普通的夫妻,每天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这种生活的体验,林笑棠还从來沒有过,包括隐藏在躯体深处的幽灵似乎也从來沒有体验过,一种恬静、温馨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院子中便是一个温泉的泉眼,虽然此时温度下降了许多,但温泉池中还是散发出淡淡的蒸汽,林笑棠用手试了试,温度适中,便索性脱去了衣物,跳进了池中,反正这院子里只有自己和羽田空在。 全身浸泡在温暖的泉水中,头顶便是漫天繁星,鼻腔中充满了青草和粮食的清香,这种体验使林笑棠的心情舒缓到了极点。 注一:武田毅雄,历史上争议颇大的间谍英雄,最大的争议在于,历史上到底有沒有武田毅雄这个人存在,以下仅仅是网络上关于武田毅雄的介绍,仅供参考。 武田毅雄,中日混血,原名王毅雄,1922年从东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后,进入日本军界,历任参谋本部参谋、派遣军情报课长、总参谋部副长、17师团38旅团旅团长、关东军情报课长等职务,1929年秘密加入中国共产党,1934年在共产国际恢复组织关系,成为苏联军队总参谋部侦察局的高级特工,代号“影子”,同年转为苏联共产党员。 领导“捷列金”情报小组,在日军核心部门奋战了十四个春秋,为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建立不朽功勋,1945年2月在视察关东军东宁要塞时神秘失踪。 1945年12月,再度出现,以舒米特的化名进入美军驻日司令部担任东**报研究室主任,为朝鲜战争的胜利建立卓越功勋。 1954年冬,再度失踪,此后再无下落。 1964年,在武田毅雄失踪十年后,苏联最高苏维埃主席团追授苏军上校安德烈(武田毅雄)“苏联英雄”的称号,表彰他为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和捍卫社会主义阵营利益作出的杰出贡献。 第三百八十五章 偶遇? 董嘉怡、尚芝和羽田空给予林笑棠的感觉是不一样的,董嘉怡的性格看似大大咧咧,但其实心思细腻,属于外刚内柔的性子,这一点和林笑棠刚好相反,也正印证了夫妻的性格是互补的说法,而尚芝,别看年纪在三个女人中最小,却是最为传统的一个,在她的世界里,家人和丈夫的存在便是她的一切,虽然是不折不扣的密电天才,但如果为了家庭,这份事业对她來说,倒显得无足轻重了,尤其是尚怀士殉国之后,林笑棠和董嘉怡便是她的家,她的一切。 而羽田空,则是那种特别执着的女孩,出身于武士家族的她,性格虽然有刚强的一面,但那更多的是为了保护自己,而自幼接受的关于忠诚的教育,则让她对林笑棠体现出一种很强的依赖性,而林笑棠在她的身上,更能体会出作为男人的一种与生俱來的优越性,面对羽田空,林笑棠想到更多的是呵护。 就如同现在在这个叫做舞之町的小村庄,两人就像夫妻一般生活在一起,这和以前每隔一段时间两人都要幽会的生活截然不同,羽田空明明知道林笑棠不会和自己永远在这里生活下去,但这种生活对她的诱惑实在太大,以至于她毅然决然的从宪兵队请了长假,赶回日本。 林笑棠拿起水瓢,将温热的泉水浇在身上,却冷不防身旁的水中猛然钻出一个人來。 林笑棠仔细一看,这才发现,原來羽田空从隔壁相连的水池中潜泳而來,冷不防的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四周沒有灯光,只有淡淡的月光温柔的洒下來,照在如绸缎一般的肌肤上,散发出一种别样的光芒,此时,已经不需要任何声音。 充满芬芳和野趣的温泉池中,不时传來哗哗的水声。 水波荡漾着,池边樱花树上的花瓣纷落而下,花瓣如薄纱一般时聚时散,将纠缠在水中的两具身体的轮廓清晰的勾勒出來。 羽田空仰面躺在池中一块光洁的石壁上,一双玉手牢牢的勾住林笑棠给的脖子,伴随着他每一次有力的冲击,一双眼睛不时透过长长的睫毛偷眼注视着在自己的身体上纵横驰骋的男人,柔媚的眼眸也越來越湿润,此时的羽田空,虽然很想闭上眼睛静静的享受那种蚀骨的销魂感觉,但内心的渴望又让她紧紧的盯着面前的男人,生怕少看了一眼,每一次的相聚别离,带來的都是更加醇厚的想念,这一刻,她只想让时间静止下來。 感受到林笑棠的频率渐渐慢了下來,他毕竟在土肥原那里熬了好几天,体力终究有些跟不上了,羽田空一咬雪白的牙齿,翻身而上,将林笑棠推倒在石壁上,而自己则跨坐在他的身上开始了新一轮的激战。 羽田空的双手和林笑棠的手掌交叉的扣在一起,身体不断上下起伏,冲击的频率骤然加快,,随着一声苦乐交织的悲鸣,一种冲上云霄的感觉让羽田空猛然间扬起纤秀的脖颈,乌黑的秀发飞扬起來,散起点点水光,在月光的点缀下,宛如降落凡间的星辰。 羽田空身上的最后一丝力气随着那如同潮水一般的感觉渐渐散去,无力的滑倒在林笑棠坚实的胸膛上,软绵绵的就像是一条无骨的美女蛇。 林笑棠将羽田空抱起,斜倚在温泉的石壁上,羽田空钻进他的怀里,再也不肯动一下。 林笑棠轻吻她的脸颊,低声在她的耳边喃喃说道:“美芽,谢谢你。” 月光下,羽田空的嘴角上翘,甜甜的笑着。 …… 夜已深,在经过了第二轮的挞伐之后,羽田空沉沉睡去,而此时的林笑棠却沒有了睡意,他的衣服已经挂在了庭院里晾干,现在是不能再穿了,只有明天看看能不能找那个监视自己的武田毅雄再要一套换洗的衣服,现在只能穿和服了。 林笑棠信步走到院外,轻轻的将大门关上,一回身,便看到对面的樱花树下隐隐约约的有香烟的亮光在闪动,他知道,那是监视自己的人。 林笑棠并沒有理会,而是顺着小路向舞之町走过去。 村里的人经过一天的劳作,吃过晚饭之后便早早休息,整个舞之町显得黑沉沉的,沒有一点亮光。 这让林笑棠有些失望,自从到了土肥原机关,身上的香烟都给搜了去,等到了舞之町才发现,身上竟然连一根香烟都沒有。 可看这个小村庄,竟然像是连一个买烟的商店都沒有,林笑棠不禁有些泄气。 转过弯,林笑棠的眼前一亮,面前竟然出现了一丝光亮,林笑棠赶忙加快了脚步,并不算太亮的灯光,这里竟然像是一家小酒肆。 林笑棠的心陡然间激动起來,快走两步,拉开了小酒肆的木门。 “打扰了。”林笑棠礼貌的说了一声,双眼借助灯光打量着酒肆内的布置,一看之下,不免有些失望。 这里以前或许是家酒肆,但现在,已经成了一间堆放杂物的仓库,屋里的向着湖边的那一扇木门杯拉开,两个人就坐在木制的地板上,面前摆着一个小几,上面放着一个陶制的酒瓶和两个瓷碟。 对于忽然出现的不速之客,屋里的两个人显然也有些意外,直到看清了林笑棠的面庞,其中一个才惊讶的说道:“林先生,您还沒有休息。” 林笑棠定睛一看,原來是武田毅雄。 “是啊。”林笑棠给有些尴尬的笑笑,“想出來买些香烟,沒想到能遇到武田阁下。” 坐在武田毅雄对面的是一个穿着典型的日本农夫肥大服装的老年人,头上还扎着白毛巾,立刻站起來,热情的招呼道:“您就是武田君的中国朋友吧,快请坐,要不要來上一杯。” 林笑棠看看武田毅雄,好些天,烟酒未沾,确实有些顶不住了。 武田毅雄洒脱的一笑,“当然,林先生快请进。” 林笑棠很有些奇怪日本老农对自己这个中国人似乎并不排斥,索性脱掉木屐,走进房间,穿了大半天的木屐,双脚的感觉不是一般的难受啊。 老农又拿來一个瓷碟,放在林笑棠的面前,帮林笑棠满上一杯,“自己酿的清酒,您请尝一尝吧。” 林笑棠道一声谢,浅尝了一口,清酒是箱根很常见的酒类,这里的清酒是农民们自己在农闲时酿造的,相比于上海的清酒,明显清淡了许多,色泽也稍有不同,透出一种淡淡的金黄色,后味也有一种浓烈的稻米香味,但对于喝惯了烈酒的林笑棠來说,却有些不习惯了。 武田毅雄似乎是看出林笑棠的喜好,笑着解释道:“农家酿的清酒,不比城市里的,最注重天然的味道,现在,也只有在妻上健太郎先生这里,才能喝到最纯正的箱根清酒了。” 说动这个,老农妻上健太郎不禁有些黯然,“以前,舞之町是箱根有名的温泉旅行胜地,四季都有來游玩的旅人,但战争爆发后,我们这里便逐渐荒废了,现在连粮食都很紧张,酿酒就更无从谈起了,这些酒还是六年前储存下來的。” 武田毅雄狡黠的一笑,“林先生,你有口福了。”说着,他从外套的口袋中摸出两盒香烟递给林笑棠,“日本的本地香烟,看來,你的确是离不开这个啊。” 林笑棠接过來一看,不禁笑了,这是两盒“海角七号”香烟,在中国也有的卖,不过是在沿海一带,也不叫这个名字,而是换了一个极富中国特色的名字,叫做“万事发”。 林笑棠把这个典故和武田毅雄和妻上健太郎一解释,三人同时大笑起來。 聊了一会,三人将那一小壶清酒全部喝完了,武田毅雄看看天色,知道妻上健太郎明天还要劳作,便叫上林笑棠起身告辞。 出门的时候,妻上健太郎又拿出來两小壶清酒,不由分说塞到两人的手里,林笑棠想要给钱,却被武田毅雄笑着劝阻了,“在这里,钱是沒什么用处的,过两天送粮食的时候,分给健太郎一些就行了。” 告辞出门,林笑棠和武田毅雄踩着月光向居所走去,不远处的树林中烟雾缭绕,是温泉的蒸汽冒了出來,武田毅雄忽然來了兴趣,指指树林,“林先生,那里可是芦之湖有名的食盐温泉,要不要去泡一下,顺便将这些酒享用掉。” 林笑棠从一见到武田毅雄第一面起,便觉得此人不简单,但他毕竟是土肥原贤二派來监视自己的人,林笑棠也暗暗加了小心应对。 两人沿着林间的的石子路向树林伸出走去,沒走多远,武田毅雄便向后边跟随着的两个黑影喊了一声,“你们回去休息吧,我和林先生去泡会温泉,不会有什么事的。” 树林的边缘传來两声应诺,两条黑影随即离开。 武田毅雄笑着说道:“这些讨厌的家伙,就像影子一样跟在后边,我想,林先生也一定不喜欢这种感觉吧。” 林笑棠的心头一动。 第三百八十六章 温泉夜话 林笑棠将酒壶放在温泉池边,脱掉和服直接跳了进去,漫天的星光之下,温泉的水面上升腾起一阵阵的雾气,仿佛是一层天然的保护色,将浸在水中的两个人的面目都遮盖了起來。 “林先生是上海人本地人。”一阵难捱的沉默之后,武田毅雄首先开了口。 “不,我是南京人。” 武田毅雄毫无表情的点点头,举起酒壶自饮一口,“古之金陵,六朝古都、十朝都会,好地方啊。” 林笑棠看看他,夜色中,加上雾气的蒸腾,武田毅雄的面目有些模糊,“好地方吗,南京的确有其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和气度不凡的风水佳境,但这也是它多次遭受刀兵之灾的原因,历史上,中原被异族侵占多次,每一次,我汉民族便会选择南京休养生息,东晋、萧梁、刘宋自不必说了,大明和民国都是从南京开始北伐,继而一统天下,可现在,南京已经失陷经年……”。 “国家孱弱,自然便是列强眼中的肥肉,适逢乱世,想要避免刀兵之灾,谈何容易,更何况,中国已经积弱百年,面对列强的瓜分,始终无所适从,中国有句俗语:打铁还须自身硬,不发愤图强,绝对逃不过被奴役的命运。” 林笑棠忽然笑起來,“武田阁下这句话说得很中肯,我來敬您一杯。” 林笑棠站起身,和武田毅雄轻轻一碰杯,对于这个日本人,林笑棠始终抱有一份怀疑,尤其是刚刚他支走监视人,并且有意无意的提起“影子”两个字,让林笑棠有些吃不准,难道说他就是立花治长提到的联络人,,“影子”。 想到这里,林笑棠决定旁敲侧击,试探一下这个武田毅雄,“武田先生,我到参谋本部的第一天,见到的那个自称中西功的人,是不是就是之前在满铁就职的中西功呢。” 武田毅雄喝着清酒,听到这句话,放下酒壶,点点头,“不错,正是他。” “怎么,林先生认识他。”武田毅雄转而将问題踢还给了林笑棠。 “听说过,中西功先生是满铁株式会社的高层管理人员,实不相瞒,我在东北也有些生意,您知道的,要想在东北做生意,是绕不开满铁的,所以,也听说过中西功先生的名字。” 面对林笑棠滴水不漏的回答,武田毅雄忽然笑了起來,“林先生不必这么谨慎,现在不是审讯,释放林先生的命令已经下达,林先生尽量随意些就好,我们的交谈沒有第三个人听到的。” “这算是某种暗示吗。”林笑棠追问道。 武田毅雄好奇的看向林笑棠,“林先生以为我的话是在暗示什么呢。” 两人相对无言,忽然间同时笑了起來。 “沒错,我就是影子。”武田毅雄止住笑声,突然说道。 “哦,武田先生不再否认了吗。”林笑棠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沒必要再浪费时间了。”武田毅雄的申请瞬间严肃起來,“土肥原贤二对你的疑心并沒有消失,要不然也不会派我來对你进行监控,他的意思是,你这一辈子,就不要再回到中国去了,土肥原这个人你并不了解,他是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之所以沒有杀你,只是因为牵扯到方方面面的原因太多,但并不代表他会就此放过你,好在你的运气不错,土肥原贤二近期便要调往南洋,你应该庆幸,自己不用再面对他的威胁了。” 林笑棠打开一盒香烟,作势要扔给武田毅雄一支,武田毅雄摇摇头,林笑棠沒有再劝,“你的意思是我应该感谢你喽。” “用不着。”武田毅雄一摆手,“上级已经将你的计划通知我,我感觉基本上沒成功的可能。” “所以呢。” “土肥原离开本土之后,我会找机会让你逃脱,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这么说,你要赶我走。” 武田毅雄点点头,“你是重庆军统的人,是你找我來合作,但我觉得沒什么必要,而且你的计划太过匪夷所思,说实话,我并不看好,所以,我决定放弃和你的合作。” “如果我不同意呢。” “不同意。”武田毅雄气极反笑,“你凭什么,别忘了,这里可是日本。” “日本怎么样,你也别忘了,对于日本人來说,你我都是混进來的鬼,呵呵,只不过你我还有一点不同,我可以见光,而你,只能做一片影子,绝对不能见光的。” “你……。”武田毅雄被林笑棠的伶牙俐齿气的脸色发白,作为一名纯正布尔什维克,他对于国民政府的人有种天然的排斥感,早在上级秘密将林笑棠的计划大概内容报送给他之后,他便对这个计划不抱什么希望,在武田毅雄的眼里,这份计划纯粹是异想天开,想要在日本本土实现,无疑是痴人说梦。 “不管你怎么想,在日本,还轮不到你來发号施令,我已经说过了,你最好做些准备,还有你身边的日本女军官,我奉劝你还是小心一点,做情报的,居然还有心思勾搭女人,你的私生活这么混乱,有什么资格对我说什么惊天动地的大计划。” 武田毅雄蛮横的一挥手,“就这么决定了,土肥原一离开,你也要离开日本。” 林笑棠慢慢的坐回到水中,看着武田毅雄气鼓鼓的样子,“别急,现在不是你能做主的时候。” 林笑棠懒洋洋的抬起湿淋淋的手掌,打了一个响指,在寂静的山林里虽然声音不是很大,但却格外清晰。 武田毅雄一愣,但随即,他便听到了周围树林中传來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禁悚然而惊。 周围树丛中忽然冒出了是几个黑影,有些竟然就趴在距离温泉水池不远的草丛中,身上裹着厚厚的树叶和草木的伪装,这些黑影沉默着站起身,甚至连他们手中的武器都罩上了一层厚厚的布料,即使是在月光下也丝毫看不到任何反光,但武田毅雄清晰的感受到,那些枪口无一例外的都对着自己。 武田毅雄站在温泉中,忽然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这里是日本本土,林笑棠这样一个阶下之囚什么时候布置这么多的人手,自己原以为能牢牢的控制住他,想不到自己却原來一直就在他的局中。 林笑棠漫不经心的挥挥手,四周的黑影转瞬间再度消失在黑暗中,“我从多年前就开始布置这个计划,包括我在上海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够将这个计划实施下去,你现在一句异想天开,就想让我放弃,你说可能吗。” “你不想参加,可以,但这个计划绝对不会停止,我听说你现在已经加入了俄国人的组织,那你就要为你的主子负责,一旦到了计划全面启动的时候,你和俄国人想要來分一杯羹,到那时候,可就不是求我这么简单了,所以,你最好想清楚再答复我。” 林笑棠的一番话让武田毅雄呆坐下來。 “你是为俄国人服务,不管出于什么理想和目的,至少我很尊敬你的勇气,而我,是在为我的国家和民族而战斗,相比较而言,我比你简单许多。” 林笑棠站起身,走上台阶,慢慢的擦干身体,“对了,忘了告诉你,听说日本皇族已经开始和美国人接触了,他们之间谈的什么内容,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们都有想象力,你完全可以猜得到。” “我的这个计划,沒有你们,我照样可以做得來,之所以找到你们,不过是想多一些保障而已,俄国人比你要聪明的多,他们可以清楚的看到这个计划可以带给他们的好处,当然,我也有好处,这点我不否认,你可以向你的上级建议取消这个计划,可我敢保证,他们是一定不会同意的。” 林笑棠穿上了和服,擦干头发,又点上一支香烟,冲着呆住的武田毅雄挥挥手中的香烟盒,“多谢你的香烟,我知道你不抽烟,这些香烟纯粹是为我准备的,所以,我多给你一天的时间,请示和思考的时间应该已经足够了,对吗。” 武田毅雄始终处于一种震惊之中,连林笑棠走远了都沒发现,良久,他忽然抄起身边的酒壶,咕咚咚灌了下去,继而便是大口的喘气,今晚的一切给他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 一个阶下囚,竟然在日本拥有这么雄厚的实力,要知道,这里可是东京的附近,一支十余人的精锐小分队,就这样混到了指挥中枢的眼皮子底下,武田毅雄可以肯定他们都是中国人,因为洋人因为样貌的特征根本在日本无法潜伏下去。 可怕的是,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有更多的武装人员潜伏在东京的各个角落。 还有,最关键的是林笑棠的那句提醒,日本人居然已经和美国人偷偷接触了,而这竟然是在俄国情报系统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首先被林笑棠得到了这个消息,最重要的是,自己这个潜伏在日本军事指挥中心的高级特工竟然也沒有收到一点风声。 “难道说,自己真的看错了这个林笑棠。”虽然不情愿,但武田毅雄不得不这样想到。 第三百八十七章 合作愉快 六月六日这一天的晚上,林笑棠接到了一条惊天动地的消息,以美军为首的盟军部队在法国诺曼底成功登陆,盟国的百万大军以摧枯拉朽之势突破德军的海岸线防线,成功占据了在法国的登陆点,接下來,将有更多的军队、坦克通过这里横渡英吉利海峡,进入欧洲。 而此时的日本政府和大本营,正在忙着隐瞒这条消息,防止对军队和民众产生不利的影响。 德军腹背受敌,东面俄国人的百万大军正在高歌猛进,有望在三个月之内将德国军队从自己的土地上赶出去,接着便是波兰、罗马尼亚、捷克等被占领的东欧国家,然后便是德国本土,而美国人在法国打开大的缺口,也不过是时间问題,俄国法西斯的末日不远了。 最强大盟友的战局岌岌可危,也造成了日本军队和政府高层的恐慌,裕仁天皇紧急召见文武大员,商讨接下來的应对措施,令他们沒想到的是,东京、大阪、名古屋、仙台等大城市的街头已经散发出了大量关于盟军在诺曼底成功登陆的传单,短短两天时间,盟军开辟第二战场的消息已经无人不知了。 大本营大为震怒,像这样的事情在日本本土还从來沒有发生过,于是立刻展开彻查,一时间日本国内风声鹤唳、人心惶惶,本來,德军战败的消息已经让民众们心有余悸,战争的阴影终于要降临在本土的上空了,而大本营关于传单事件而展开的大搜捕又让目前的形势雪上加霜。 但抓捕的效果显然不很理想,除了抓到的一些坚定的反战人员,其他的参与人员都是一些农村的老人和父女,他们不懂得什么国家大事,甚至于都不了解手中散发出去的传单上面究竟写了些什么,他们只知道,作为散发传单的报酬的那一袋大米是自己最为需要的东西。 “这些都是你的杰作吧。”武田毅雄向林笑棠晃晃手中几张五颜六色的传单。 这是自那天晚上以來,一个月之内,武田毅雄第一次主动來找林笑棠聊天,林笑棠接过那些传单,看了看,笑着递换给武田毅雄,“你太高估我了,我到军统不过六七个年头,能做到如今的位置已经是极限了,日本对于军统,还是一片空白地,我哪里來的这么多人手和设备來做这件事情。” 武田毅雄满腹狐疑,“真的不是你。” “真的不是我。”林笑棠爽朗的笑起來,露出满口整齐的牙齿,他很清楚这幕后操作的人是谁,可以说,这些人也是他一力争取而來的。 來到日本之前,通过他不懈的努力,终于说服了潘其中参与到这项行动计划中,他很清楚潘其中他们的宣传和发动能力,也正是通过潘其中他们,林笑棠了解到延安方面掌握的一部分日本本土反战人员的名单,还有就是少数的被抗日根据地俘虏的日本士兵,经过根据地高强度的宣传和学习,这些人已经转变为合格的反战阵营中的一员,他们开始对战争极度的厌恶,真正认识到日本政府当局的丑恶嘴脸,为了某些人的一己之私,竟然将整个日本都当做了真正的炮灰,他们心中充满着愤恨,他们要报复,这些被俘士兵大多已经残疾,通过潘其中的精心安排,他们又作为战斗的典范回到日本军队中,继而被送回本土养伤。 回到本土之后,他们的作用一下子便显现出來。 最重要的是,这样的人还有一些,正在陆续的赶回到本土中。 其中的精英分子,潘其中透过一些渠道将他们交给了俄国人在日本的情报组织,可以想见,他们必将发挥巨大的作用。 武田毅雄今天能來,便证明他已经和上级沟通过,这一点林笑棠成竹在胸,因为他提出的这个行动计划是俄国人绝对无法拒绝的。 武田毅雄想的是尽一切最大的努力,來使战争尽快结束,但在林笑棠看來,战争目前还不能那么迅速的结束,因为,还沒有到他设想的最佳时机。 政治是一盘棋,林笑棠更多的着眼点是在战后,以中国目前的实力,想要在战争结束后获得最大的利益,简直是天方夜谭,不管美国人和俄国人现在是如何的不顾一切的与法西斯作战,但这丝毫不能掩盖在这背后他们蠢蠢欲动的野心。 美国人需要再俄国人的背后安插一枚强有力的钉子,用來将俄国人的亚洲兵力牢牢的锁在西伯利亚,更需要这枚钉子來监视遏制正要发展起來的战胜国,,中国,毫无疑问,日本就是那枚最为合适的钉子。 因此,林笑棠不用告诉俄国人过多的东西,只需要让他么了解到这一点,俄国人便会如飞蛾扑火一般的加入到这个计划中,至于隐藏在林笑棠心中的另一个计划,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來的,对于俄国人和美国人的利益,一旦有需要,林笑棠会毫无顾忌的将他们原属于他们的那块蛋糕抢过來。 林笑棠的一番侃侃而谈,让武田毅雄顿时陷入到一种癫狂的状态中,建立一个全新的日本,这是多么具有诱惑力的一个计划啊。 林笑棠穿着宽大的和服,慵懒的靠在矮几上,说出來的话却让武田毅雄的心脏的跳动顿时加快了频率,他用手指轻点茶水,在矮几的桌面上勾勒出一幅简易的日本地图來。 “俄国和日本隔海对峙,假设苏日开战,日本万万沒有战胜的可能,但日本人的天性,武田先生也是清楚的,那就是极端的崇拜强者,可以预料到,美国人现在正在扮演者强者的角色,日本穷国力建立起來的强大舰队,在美国人的面前只支撑了两年便兵败如山倒,美国人的立体化进攻是现代战争新的发展方向,在这一点上,已经对日本人造成了极为强烈的影响。” “这次战后的局势和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略有不同,这一次,美国和俄国将成为最大的赢家,英法不过充当了跑龙套的角色,战争一结束,美俄对峙便将拉开序幕,日本和中国便成为可以扭转亚洲局势的两个重要国家,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鉴于中国在历史上的强大,美俄势必会对中国进行压制,中国在战后获得的利益也将大打折扣,于是乎,日本便成为唯一可能的选择。” 林笑棠大有深意的看向武田毅雄,“武田先生恐怕心中有数,日本人倒向俄国的可能性应该很小吧。” “日本人一旦决定倾尽全力支持美国人,我想问武田先生一个问題,你认为俄国需要在远东地区驻扎多少部队來防御呢。” 武田毅雄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林笑棠所说的话浅显易懂,就算是傻子也能分析出他的语言十有**会变成现实,日本国小地贫,原本不具有强国的基础,但这几十年间的极度发展,却造就了一个军事大国。 虽然不能对俄国造成致命性的威胁,但它的工业基础保存的很完备,进过一段时间的休养生息,再得到美国人的支持,五年到十年之内,再度武装起來一支八十万到一百万的军队是完全有可能的事情,到时候,如果日本站在对立的一边,那俄国至少要在远东地区布置五十万以上的军队,甚至是更多。 “你是在暗示我要建立一个亲俄的政府吗。”武田毅雄提出自己的疑问。 林笑棠摸摸下巴,“这就是你需要考虑的问題了,我这里并沒有答案。” “不过”,林笑棠用手指向“地图”上的一个角落,“我倒是可以给你一个建议。” “这是……。” “北海道。”林笑棠特意加重了语气。 “你是说占领北海道。”武田毅雄吓了一跳。 林笑棠摇摇头,“你误会我的意思了,鉴于日本在战争中对于亚洲诸国的伤害,以及犯懒的军国主义思想,战后很可能会通过废除日本军队,并由盟国派军驻扎的决议,我觉得,这个地方似乎很适合俄国來驻军,一旦俄国军队进驻,那么西伯利亚的威胁将不复存在。” “美国人会同意吗。” “那就是你们的事情了。”林笑棠懒洋洋的回答道。 武田毅雄思考了有大半个小时,终于抬起头,提出了心中最后一个也是最为关键的问題,“你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你是想为国家争取什么吗。” 林笑棠拿起一柄折扇,轻轻敲击着自己的额头,努力赶走长谈之后带來的疲倦,“我是中国人,当然要为自己的国家谋取一些利益,可这是我们本來就应该得到的东西,作为战胜国,我无法接受美国人可能带给我们的限制以及敌对,所以,我要想方设法得到本來就属于我们的权益。” 武田毅雄的眼睛眯起來,“可俄国人同样不愿意看到,东方某个大国的崛起,从现实看來,你们的潜力要比日本大得多啊。” 林笑棠轻声笑起來,“清醒一点吧,武田先生,以中国目前的实力,想要单独战胜日本,还需要很长的时间,美国人和俄国人的加入,能缩短这段时间,可现实摆在眼前,国家极弱百年,工业基础几乎为零,而国内局势也是复杂多变,想要成功的崛起可以说是苦难重重,而且,我说过,我们只是想拿回应有的利益,记住,是应有的利益。” 武田毅雄郑重的点点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林笑棠的脸上慢慢露出笑意,向着武田毅雄伸出右手,“那祝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两人看向对方,手虽然握在了一起,但心中却充满着各自的打算。 第三百八十八章 启动者 短短几天时间,舞之町便变得热闹起來,一些青年男女相继來到这里,让已经冷清了许多的小镇再度变得热闹起來,这些男女看起來养尊处优,出手大方,让贫瘠的农民们在这样的年月里狠狠大赚了一笔,他们分散居住在舞之町的各个温泉旅馆中,虽然让人觉得有些奇怪,在这样的时候居然还会有人來到这里旅游,但到手的钞票却是货真价实的,沒有人能够抵挡它的诱惑,就连妻上健太郎的小酒馆也再度挑起了揽客的旗帜,加入到町民们赚钱的行列中。 对此,武田毅雄熟视无睹,沒有人注意到,他的随从已经全部换上了新的面孔。 “雷震的部队到达指定目标了吗。”林笑棠问面前的的火眼。 “接到您的命令后,雷震所部立即从琉球启程,目前已经全部到达,壹崎岛北面的冈平岛,因为距离朝鲜很近的缘故,壹崎岛的日本守军本來就不多,也谈不上对周围诸岛的日常搜寻,因此,他们已经全部安全抵达,并安顿下來,总人数共计两千二百人,按照您的吩咐,全部掌握了基本的日本方言,绝对不会出岔子,就算有人发现,也不过是以为多了一股流窜在海上的海盗而已。” 林笑棠满意的点点头,雷震的部队能够在日本九州附近潜伏下來,这就意味着自己的计划已经初步成功,火眼有些情况沒有说,林笑棠也沒有问,当初选定这个冈平岛作为潜伏基地是有原因的,这些年,林笑棠不惜血本的武装雷震的三千陆战队精锐部队,从武器装备到一应后勤物资,全部是仿照美国部队供给的,之所以沒有将所有部队都拉过來,便是为了躲避美国人的耳目,早在两年前,林笑棠已经刻意将几名美国教官调离,为的也是出其不意的转移。 冈平岛距离壹崎岛不到一百海里的距离,这里地理位置偏僻,日军守卫部队在岛上只有一个步兵小队的兵力,岛上的居民也不过五六百人,以雷震所部的实力,不到一个小时便可以结束战斗,可是,为了保密起见,岛上的居民和日本士兵便不能留下活口了,好在这个岛本就与外界接触不多,节本上属于与世隔绝的境地,将其抢占过來,完全不会引起日本人的注意,只不过,杀戮便是难以避免的了。 “命令雷震严密监视壹崎岛和平户的一举一动,这里的日本驻军不多,但却是北九州的交通和商业贸易枢纽,记住,我们进攻日本本土的第一步便是平户。” 火眼认真的记录下來。 “还有,白锦文是这次行动的电讯负责人,全部参与人员和设备都由她來指挥,之前确定的电讯工作安全条例,一定要严格遵守,日本本土的情报机构配备了不少探测无线信号的设备,一定要注意防范,这里是日本人的老窝,所有行动一定要慎之又慎。” “对了,高岛介和关东军方面有什么动作吗。”林笑棠继续问道。 火眼顿时笑了起來,“和您设想的一般无二,高岛介果然潜回本土了。” “哦,是吗,这家伙的动作好快啊。”林笑棠也笑了起來。 “冯运修的工作很到位,一些消息通过不同的渠道都泄露给了高岛介,看來关东军的高层对这些情报很感兴趣,立刻便有了行动。” 林笑棠点点头,对于高岛介和他身后那个庞大的军事集团关东军,林笑棠这些年很是下了一番功夫,早在“二二六”事件之后,关东军便成为皇道派军官的流放地,这里聚集着一大批不甘寂寞,想要再次夺回日本军队指挥权的军官们,虽然关东军司令换了一个又一个,但这些人始终沒有看到再度起复的希望,在这种煎熬中,他恩的耐心被消耗的所剩无几,剩下的只有愈发炽热的愤怒,缅甸方面军战时夺权,便是他们的一个突破口,等到大本营醒悟过來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后,败局已定,在这场角逐中,皇道派的遗老遗少们重新夺回了一个方面军的指挥权,这让他们看到了久违的希望,而大本营除了小心翼翼的加强了防备之外,对这些手握兵权的军官们并不敢过分弹压,因为,现在的确不是内斗的好时机。 可皇道派并不这么认为,缅甸事件让他们吃到了甜头,这就像一个吸食鸦片的人,一旦尝到了那种蚀骨销魂的味道,再想停下來已经完全不可能了。 而在日本本土,林笑棠通过对日本近代史的了解以及幽灵给予的知识,迅速的在其中发现了几个不同寻常的地方,为此,他命令冯运修利用家族在日本的人脉和关系來彻查这些资料,在其中发现了两个很有趣的人物。 林笑棠相信,这两个人的存在,将会是点燃日本本土这个火药桶的导火索,而点火的火源,就掌握在他的手中。 而高岛介则在冯运修,也可以说是林笑棠一步步的引导下,迅捷的接近了那个庞大的计划的边缘,只要他和一个隐藏在京都附近农庄中的既定目标人物展开接触,那么这个计划就可以自动开始执行,接下來,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也沒有人可以将这个行动停止下來。 …… 神奈川藤泽市,距离东京只有六十公里,临近片濑海岸和江之岛,是一个有名的度假胜地,只不过由于战争的原因,这里和舞之町一样陷入到冷清的境地中。 海边的沙滩中上,几只海鸟好奇的落下來,在沙粒中寻找着食物,海浪不时的涌上沙滩,海鸟灵活的躲避着,依然痴心不改的在其中闪躲着、寻找着,直到几个人沿着海岸线慢慢向这片沙滩走來。 走在最前边的好像是一对中年夫妇,男子身形消瘦,肩上还披着与季节不相符的风衣,鼻子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旁边是一位穿着素色衣裙的女人,肤色白皙,虽然有了一定的年纪,但雍容的气质却掩饰不住的散发出來。 走在两人身后十步远的是一个身材壮硕的中年人,短短的头发根根直立,目光虽然不时游离在沙滩之外,但注意力始终保持在前面披着风衣的中年人身上。 再后边是四名西装男子,虽然走在沙滩上,但步伐却出奇的一致,前边的三人偶然停下脚步,这四个人便会立刻站的笔直。 中年夫妇走进一片礁石,短发男子冲着后边的四个人使个眼色,快步追上去,紧紧跟在后边,几块巨大的礁石将四周的视线牢牢的挡住,其中的沙滩上,一名老人带着竹斗笠正在垂钓。 中年夫妇走到老人的身边,披着风衣的中年人咳嗽了两声,轻声说道:“高岛君,别來无恙啊。” 老人身子一颤,摘下竹斗笠,露出一张慢是褶皱的脸,老人三下两下的扯掉脸上的“胡子”和“皱纹”,冲着中年夫妇深深鞠躬,说话的声音饱含着颤抖,“殿下,您,您怎么清减如斯啊。” 中年人自嘲般的一笑,用右拳挡住嘴巴,“这两年身体已是好了许多了,倒是你,这么多年沒见,还是这么谨慎啊。” 短发中年人从旁边找來一块被海浪冲刷的异常光滑的石头,用手帕仔细的擦干净,然后扶着披风衣的中年人缓缓坐下。 中年人抬头看向已经撤去了伪装的高岛介,“高岛君,不知道村中孝次、片冈太郎等人现在如何了。” 高岛介顿时泣不成声,径直跪在了中年人的面前,“殿下还不知道吗,昭和十一年的七月他们便已经全部被秘密处死了呀。” “什么。”中年人身子一个激灵,猛然站了起來,中年贵妇和短发男子赶忙用手相扶。 “不是被转到预备役和台湾去了吗,怎么会、怎么会。”中年人变得语无伦次起來,两行清泪从眼角弥漫出來,“是我害了他们啊。” 短发中年人扑通一声跪倒在中年男子的面前,“殿下,都是臣的错,村中孝次诸君确实是在那一年便被杀害了,只是我害怕殿下受到刺激,因此才隐瞒了这么多年,当年参与那次事件的十七名青年军官沒有经过审判便被秘密处决了。” “其实还有别的原因”,短发男子继续说道:“当年的事件中,村中孝次诸君已经公开宣布:您,,秩父宫亲王就是他们的首领,事件平息之后,真崎甚三郎和柳川平助两位被罢黜,村中孝次诸君被捕,而您当时已经在天皇陛下面前表达过自己的态度,如果一旦得知村上诸君的死讯,我担心您会,您会……。” “八嘎。”秩父宫亲王一脚将短发男子踢到,看他瘦削的身形,真让人想不到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力量,短发男子在地上打了一个滚,看來丝毫沒受到影响,继续恭恭敬敬的跪倒在秩父宫亲王的面前。 好一会,秩父宫亲王起伏的胸膛才平复下來,身旁的誓津子王妃满脸担心的轻轻拍打着他的手背,他吐出一口浊气,灼热的心头才渐渐冷却下去。 昭和十一年的二月,他永远也忘不了那几个惊心动魄的日日夜夜。 第三百八十九章 雍仁的选择 林笑棠心目中想让高岛介接触的目标人物正是眼前的秩父宫雍仁亲王,对于林笑棠來说,这个雍仁亲王就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中关于日本计划的死结。 昭和十一年的二月,日本东京发生了以皇道派青年军官为骨干的兵变,他们率领驻扎在东京的第一师团的一千余名士兵,袭击并攻占首相官邸,封锁陆军省和参谋本部,包围陆军大臣官邸和警视厅,先后杀死内大臣斋藤实、陆军教育总监渡边锭太郎和财政大臣高桥是清,要求天皇诛杀奸臣、革新日本,解散政府,建立起以军队为主体的国家政权,而他们当时便喊出了“秩父宫亲王是我们的首领“的口号。 而秩父宫雍仁亲王作为昭和天皇的弟弟,原本便是皇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被称作“皇太弟”,原因是昭和天皇裕仁即位后,连生了四个女儿,这也引起了朝野间反对势力的不满,一些人开始蠢蠢欲动,希望借机推动秩父宫雍仁上位,得以实现他们的政治理想。 皇道派极度仇恨政客、财阀,认为是他们将整个日本带向了黑暗的经济停止发展的道路上,他们希望建立起一个以军人为主导的崭新国家,以此推动日本帝国的对外扩张,缓和国内的尖锐矛盾。 二二六兵变便在这种环境下爆发出來。 二月二十六日,叛军代表入宫觐见裕仁天皇,提出了自己的七条要求,其中便包括逮捕统制派的核心人员,全面启用皇道派将领掌握关东军等陆军集团等条件,这也引起了裕仁的震怒,恰在此时,叛军拥立秩父宫雍仁亲王的口号被曝光,而裕仁也获悉,在弘前第八师团任职的秩父宫雍仁已经星夜兼程向东京赶來,如果秩父宫雍仁站到叛军一边,那局势将再难以掌握,裕仁遂下定决心,全力平叛。 一方面,裕仁下令将刚刚抵达东京上野火车站的雍仁与叛军隔离开來,将其纳入自己的监控范围,由大亲信部队接替秩父宫雍仁的护卫事宜,同时直接送入皇宫,并派人对其晓以利害,秩父宫雍仁也沒想到平日沉默寡言的兄长能有如此雷霆手段和魄力,无奈只得向裕仁低头,表明自己支持平叛的立场。 另一方面,裕仁下旨命令陆军平叛,而皇道派核心将领面对圣旨却选择了置身事外。 负责卫戍东京的第一师团已近陷入混乱,而由于斋藤实等海军出身的将领被杀,也激怒了一直观望的海军,海军第一、第二舰队快速进入东京湾和大阪湾,准备对叛军实行包夹。 陆军将领大部分保持观望态度,于是裕仁再度颁下旨意,命令驻守仙台和宇都宫的第二师团和第十四师团配合东京的近卫师团平叛。 为避免自相残杀,皇道派中坚人物真崎甚三郎和荒木贞夫只得与戒严司令部进行交涉,希望能由他们出面,劝导叛军放下武器,但遭到拒绝,并被赶出司令部,好在裕仁以及戒严司令部也不愿意见到军队在东京展开混战,于是便颁布《告军官士兵书》,保证叛军士兵只要放下武器回到各自军营,便既往不咎。 叛军在寒风中坚持了三天,并未得到想象中一呼百应的支持,就连秩父宫雍仁也沒有在公众场合出现表示支持,加上失去补给,疲惫不堪、军心逐渐涣散,越來越多的士兵放下了武器,回归原部队,而组织叛乱的青年军官则被逮捕,关押至陆军省。 由于二二六兵变直接威胁到了裕仁的统治,所以在随后而來的处置也变得异常严厉和残酷,陆军中的皇道派将领遭到了大规模的人事整肃,全部被从陆军核心部门中清除出去,第一师团被划归到关东军麾下,师团长柳川平助被派往台湾,真崎甚三郎等核心人物被关押审讯,秩父宫雍仁亲王对外宣称患上肺病,隐居到神奈川藤泽疗养,自此以后便很少露面。 而组织策划此次兵变的青年军官村中孝次、片冈太郎等人则全部被秘密枪决。 这也是皇道派在与统制派的争斗中全面走向衰败的标志。 回忆起那段岁月,雍仁不禁感慨万千。 高岛介涕泪交流,“殿下,如果当初不是真崎甚三郎和荒木贞夫两个人犹豫不决,万万演变不成这样的局面,他们愤恨海军、财阀和政客,却使得我们在起兵之后,根本得不到來自于各方面的一点支持,村中君等人在寒风中坚守了四个昼夜,却以这样的结局收场,他们死不瞑目啊,还有多少忠臣志士因为此事受到牵连,被处死、流放、关押,他们不甘啊,殿下。” 雍仁接过妻子递过來的手帕,轻轻擦去眼角的泪水,当初的一幕幕又在眼前划过,他还记得当年在上野火车站刚下火车时,站台上如林的刺刀和枪口,那种如临大敌的态势让他一辈子都难以忘记。 之后再皇宫中见到自己的兄长,那种冰冷刺骨的态度和话语,让雍仁一刹那间怀疑到面前究竟还是不是自己的亲生兄长,之后的软禁和流放,也让雍仁对以后的生活彻底失去了信心,此时他才真正明白“天家无血亲”那句话的真正含义,他也明白,无论自己怎样解释,裕仁也都不会再信任自己了,因为他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了错误的地点。 海浪一层层的冲向岸边,不断的拍打着礁石,发出低沉的撞击声,雍仁的心渐渐冷却下來,用手轻拍俯在脚边的高岛介的肩膀,“高岛君,不要如此了,你我都是劫后余生之人,能再见面已是上天的恩赐,当年的事情不要再挂怀了,也拜托你寻找一下村中君他们的家人,我会在我力所能及的情况下,给予他们最大的补偿。” 高岛介猛然抬起头來,“殿下,不能放弃啊,我们这些人隐忍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等待一个机会,拿回原本属于我们的一切,也能告慰村中诸君的在天之灵,为了这一天,我们在冰天雪地中苦苦支撑,很多同袍因此埋骨异乡,但我们的理想和热血并沒有丝毫改变啊。” 雍仁不禁苦笑,“难道你们还想再來一次吗。” 高岛介立刻重重的点头,“想必殿下也已经知道,山下奉文那个朝三暮四的家伙已经在缅甸之战中阵亡,而我们,也成功夺回了缅甸方面军的指挥权,现在,我们手中仅就掌握的兵力而言,便达到了四十余万,资源更是数不胜数。” “这些都是镜中花、水中月。”雍仁哀叹道。 “不,殿下”,高岛介从地上一跃而起,“当年的错误我们不能再犯,可现在,你看到吗,日本已经被他们变成了什么样子,国内百姓困苦不堪、对外又一败再败,再等下去,盟军就要登陆日本本土了,我们这些年的忍耐,不是看着他们将国家送进地狱,而是要等待一个机会,让大和民族再度振兴啊。” 雍仁沉默不语。 “我们的人虽然星落四方,但这些年一直未曾忘记当初的理想,这样的战争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一旦盟军在本土登陆,那日本将面临免顶之灾啊,难道您就眼睁睁看着日本四岛玉碎吗。” 雍仁的身体猛地颤抖起來,“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高岛介双眼直视雍仁,散发出來的狂热气势,让雍仁身边的侍卫长中田大作都有些紧张起來了,“很简单,建立全新的政府,一个由天皇直接控制,而不是和政客、财富合作的国家,军队将是天皇,也将是您最忠诚的支持者。” 雍仁的身子一歪,中田大作赶忙扶住他,雍仁连声苦笑,“你们,你们还真是一群执着的人啊。” 高岛介俯首拜倒,“殿下,现在全等您一句话了。” 雍仁站稳了身体,眼光慢慢投向辽阔的海面,将近十年的隐居生活并不能完全改变当初那个才华横溢、光彩照人的皇子,曾几何时,他也不短回想起当年那短短几天中发生的一切。 如果当初能够得到海军、政府、各大财阀的支持,现在的历史会不会完全改变,而自己,是不是已经站在那全日本巅峰的位置了呢,那个位置对雍仁的诱惑,是无法抵御的,只是当时刹那间的一犹豫,便错过了一生中最好的机会,而现在,当机会重现摆在面前的时候,雍仁忽然发现,那种犹豫已经消失无踪了。 沉寂的热血再度沸腾起來。 皇道派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雍仁都看在眼里,其实从内心深处來说,他对当年的功败垂成一直耿耿于怀,他也很清楚,这些不甘寂寞的家伙需要一面旗帜,旗帜不止他一面,但他却是最适合的。 雍仁甚至很肯定,他们一定会再度找到自己,一如当年某些人在他面前不断抛出的某些诱饵。 但这些诱饵实在是太吸引人了,以至于雍仁在刹那间便做出了选择。 “你们去做吧。” 说完,雍仁转身向着來时的路走去,此时的他,不知何时,腰身已经挺得笔直,也完全不需要妻子和侍卫的搀扶。 脚印散落在沙滩上,海水涌上來,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三百九十章 传销猛于虎 这段时间,羽田空都扮演着典型的日本家庭主妇的角色,在箱根的这些天,是羽田空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她有时甚至会怀疑这是不是梦境,直到夜半醒來,感受到一双坚实臂膀将自己拥在怀中的感觉,一股巨大的幸福便瞬间充满了整个心灵。 对于林笑棠要做的事情,羽田空从來沒有过问,她甚至能够猜到林笑棠此行的目的,远不是仓促之下被抓捕到东京來的,现在看來,自己深爱的这个男人甚至是早已安排好了日本之行的计划,就像他当初答应过自己要陪着自己來到箱根度假的约定一样,只不过,特高课的抓捕适逢其会。 但,这一切对于羽田空來说,都不重要,在她的眼中,林笑棠便是她的天、她的一切,她很清楚,林笑棠在筹谋一件想象不到的大事件,很大的可能便是针对自己的国家,但这无所谓,日本女人的心中只有自己的丈夫和家庭,尤其是丈夫还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强者,也可以说是,一个可以创造历史的强者,羽田空甚至很荣幸能够参与到这段历史中,作为一个亲历者,见证这个奇迹,因为,无论如何,战争结束后,国家不会消亡,只不过会以新的形式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上,而自己的国民中将能摆脱战争的阴影获得新的生活,这才是最重要的。 为此,羽田空全心全意的打理着林笑棠的衣食住行,她甚至辞退了原有的仆人,一脸幸福笑意的为林笑棠准备着午餐,这一刻,沒有别的女人和自己分享爱人。 书房中,林笑棠很沒有形象的歪在榻榻米上,火眼坐在对面,手里把玩着几套木制食具和茶具啧啧称奇,“看不出,这些东西竟然有这么大的威力,不到两个月时间,平户、福冈、下关、鹿岛竟然有近一万人入会,现在就连九州中部的别府都有人跑过來,要求购买。” “这就是连锁效应。”林笑棠直起身子,给火眼倒上一杯茶,“这些东西本不是值钱的东西,只是现在的形势和我们销售的模式,双管齐下,才烘托起这么火爆的局面。” “一个人购买这些东西之后,便是我们的会员,之后,他再在卖出我们的产品便可以享受到一定的分成,卖出去越多,得到的利润便越多,你想,这些个日本农民可都不是傻子,现在,日本百业萧条,很多地方粮食都是供给制,只有在黑市才能买到更多的粮食,那就需要大量的金钱,可这些农民们并沒有收入的渠道,我们这个销售模式针对的便是他们,别看这些产品价值很低,可以单流通起來,形成的利润便是不可估计的。” 林笑棠狡猾的一笑,“这,叫做传销,很快便会让整个九州疯狂起來。” “可日本人不会察觉吗。” 林笑棠摊开双手,做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察觉又怎么样,只是正常的买卖而已,他们还能怎样限制,再说,真要追查到源头,那么多的人,一个个的查,差个三五年都不算时间长的,有个屁用。” “再说,销售形势这么火爆,农民和城市里的居民都推崇备至,都打算用这个來度过荒年,政府一旦干预,便会激起民变,日本的一揆(注一)可是很有名的哈,只要日本政府不介意,随意他们动手,反正杀來杀去,也是日本人而已,当下这种情况,越乱越好。” 火眼挠着脑袋,一脸的敬佩,“七哥,我真是服了你了,几个茶碗和杯子都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让那么多的小日本趋之若鹜,这些点子你是怎么想起來的。” 林笑棠笑而不语,这当然要感谢幽灵,在他的记忆中,对这种叫做“传销”的东西可是深恶痛绝、颇为忌惮,但林笑棠现在是在日本,这种祸国殃民一类的东西在这里可是大有用武之地的。 时间还短,再等上几个月,传销的版图将扩大到整个九州,到时候,因为传销引出的种种矛盾将一一体现出來,毫无疑问将加剧目前九州的社会动荡,而此时,估计盟军也就已经快要打到日本本土了,九州,就是林笑棠眼前的一块鲜美的肥肉。 而雷震所部就将是切割这块肥肉的利刃,当然,在九州岛上,还隐藏着林笑棠的“援军”,总人数将达到令人瞠目结舌的一万人。 林笑棠今天将火眼找來,主要目的便是这支“部队”,眼看着盟军的脚步越來越近,在监视着日本人的一举一动的同时,自己这方面的军事力量也要做好准备,九州乱象一出现,便要立刻动手。 火眼放下茶杯,“那边,冯运修已经派了人过去,是我们安插在日本隆盛公司的人手,是从朝鲜辗转來到日本的中国人,已经入了日本籍,人都很精干,家属也已经全木秘密送往泰国,绝对不会出现什么问題。” “已经探知的,在九州福冈附近的筑丰煤矿便有我们的中国劳工六千人,其他的人分布在附近的小煤矿,总数接近一万人,其中绝大部分是国军的战俘和山东半岛一带的农民,年龄参差不齐,最大的有四十多岁。” “日本的隆盛公司是咱们和秋上财团一起创办的,大谷和也回到日本后,秋上财团便将他作为和我们协调联络的负责人,财团的秋上久家是大谷和也的亲舅舅,对他也很信任,去年的时候,秋上财团便买下了筑丰煤矿,我们也有些股份,所以派人去监督生产是合情合理的。” 林笑棠点点头,这些年的琐碎安排终于在现在见到了成果。 “中国劳工的处境一定很艰难,咱们的人过去之后,尽量为他们争取一些福利,最重要的是医治他们的伤情,提供足够的食物,这些也可以在私下里偷偷进行,保证他们能恢复一些战斗力,将來便是我们的生力军,他们都是老兵,一旦拿起枪,便是合格的战士。” “还有”,林笑棠继续吩咐道:“同时雷震和泰国方面,之前咱们储存的那些装备,尽快运到日本來,就藏在冈平岛上,行动开始后,立即武装中国劳工。” “明白。” “对了。”林笑棠忽然想起些事情,“高岛介和雍仁联系上了吗。” 火眼点点头,这些天他要将林笑棠的命令一一传达下去,可是累的不轻,但精神却越來越旺盛,一想到将要在日本掀起一场惊天动地的大乱,火眼的四肢百骸瞬间变充满了力量。 “已经接触了,从见面之后高岛介的表现來看,两个人应该聊得不错。” 林笑棠微微一笑,从幽灵和门徒提供的情报和资料中看出,这个裕仁天皇的亲弟弟绝对不是什么甘于平淡的人物,要不然,二二六兵变中,也不会心急火燎的赶回东京來,只不过,他沒有裕仁的手段强硬,最后只能暗暗的吃了个哑巴亏,如今,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林笑棠就不信他不会动心。 再说,就算他不动心,关东军和皇道派那些家伙难道就不会用强吗,在整个计划中,雍仁是当仁不让的主角,不管他乐不乐意。 …… 在福治山地的群山中,几辆卡车组成的车队蜿蜒而行,大谷和也坐在其中一辆的后车厢中,天气炎热,原本坐在司机驾驶室内还算平稳一些,但不消片刻便会浑身大汗,无奈,大谷和也只好钻进了后车厢,虽然颠簸,但总算有些凉风。 大谷和也搞不懂公司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将自己派到北九州的煤矿來巡视,作为一个大阪人,虽然是被遣送回国,但他丝毫沒有留下什么羞耻的感觉,反而是庆幸自己终于得脱苦海,而且可以凭借着鼓鼓的荷包继续花天酒地。 说实话,回到日本后,大谷和也很长时间都适应不了,这里沒有上海的纸醉金迷,让他似乎佑中陌生的感觉,尤其是又被舅舅发配到遥远荒凉的九州,更是让他垂头丧气。 同行的是财团的一名资源课的课长,名叫佐协和中,年龄比大谷和也还小了两岁,但气度却是沉稳异常,坐在后车厢中,闭目养神,身子随着车厢的颠簸而起伏,却是一言不发。 大谷和也知道他是隆盛派过來的人员,刚开始开箱套套近乎,但发现对方始终冷冰冰的,便打消了念头,只得满脑子幻想着歌舞伎町的场景,聊以慰藉。 车子从福冈出发,经过大半天的奔波,终于在下午两点钟的时候抵达了目的地。 筑丰煤矿依山而建,山中平地被充分利用起來,其中一小部分作为劳工的营地,不过是一大片低矮的竹棚,所有的出路全部被铁丝网和沙包封闭起來,大概有五百名日本士兵看守,荷枪实弹的巡逻队牵着狼狗游弋在煤矿的各个角落,还有上百名膘肥体壮的监工挥舞着皮鞭严密的监视着劳工们。 车子一停稳,佐协和中便第一个跳下了汽车,听着的地方是个山坡,山坡下便是一个附属的选矿场。 佐协和中下车后的第一眼,便如遭雷击,遍地的巨石中,夹杂着数百个孤魂野鬼一般的身影,他们甚至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沒有,很多人只裹着一张麻袋,看到他们,佐协和中深深理解到“皮包骨头”究竟是什么概念,简直像一群从地狱回來的鬼魂。 他们的双眼呆滞,只是机械版的搬运着大大小小的矿石,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偶尔会有人在毒辣的阳光照射下倒地不起,随即便会有其他人上前,抬起他的尸体,径直扔到山涧中去。 在这里,生命简直就是最廉价的消耗品。 “哇。”佐协和中被一声惨叫从震惊中吵醒,回头一看,大谷和也和几名随从脸色煞白,正蹲在角落里狂吐不止。 注一:一揆,日文词语,原指同心协力、团结一致,后來泛指百姓、土著等因某些目标聚集在一起反抗统治者的行为,一揆手日本佛教一向宗的影响,自平安时代便层出不穷,战国时代更是达到顶峰,曾经的第六天魔王织田信长和德川幕府的创立者德川家康便被一揆弄得狼狈不堪,这也是武士阶层中“下克上”传统的一种体现。 第三百九十一章 立威 佐协和中循着他们的方向看去,在那山涧下面的一个土坑里,分明只剩下两种颜色,发黑腐败的尸身,和嶙峋的白骨,几只黑色的苍鹰盘旋在其中,不停的飞落下來啄食着,随风飘过來一阵难以忍受的恶臭。 佐协和中的眉毛不自然的一挑,手掌紧紧的攥在一起,在这嘈杂的环境中,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关节被捏的咔吧作响。 秋上财团在这里的主管飞快的跑过來,这是个肥头大耳的中年人,在如今的日本,这种身材已是很少见到了,看來虽然是窝在山沟里,这个叫做长尾左之助的家伙的日子还是过得挺滋润。 为了采矿,整个山头的树木都被砍伐一空,因此山坡便在阳光的直射之下,连一小片荫凉都沒有,长尾左之助早已经命令手下支起了一顶硕大的凉棚,招呼着众人前去纳凉。 两杯冰水下肚,大谷和也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渐渐有了血色,“左之助,你是怎么办事的,居然把尸体就堆在矿场边上,你这是存心不让我用餐啊。” 佐协和中沒有说话,只是冷眼打量着长尾左之助的表情,驻守矿场的日军部队的主官是一名中佐,这个时候,并沒有见到他的出现。 长尾左之助嘿嘿一笑,圆滚滚的腰身弯下來,活像一只胖胖的龙虾,“大谷少爷,你有所不知啊,这些个劳工,可都是支那的军人,咱们接手前,是三井商社在掌管,听他们说,自打这些人來到日本,便一直沒有消停过,不是闹罢工,就是聚众闹事,这些年,可是杀了不少人,才将局面稳定下來,对这些人,皮鞭和棍棒都是小意思,只有刺刀才是良药啊。” 长尾左之助意犹未尽的说道:“将尸体放在矿场边也是给这些人一个震慑,有了这些前车之鉴,他们也老实的多了,再说,帝国军队在支那纵横辟阖,说不定过一段时间就又能送过來一批,这些人的死活无足挂齿,每天一顿饭,休息六个小时,撑不住的,死了也就死了,不值一提。” “八嘎。”佐协和中从马扎上一跃而起,跳到长尾左之助的身边就是两个耳光,清脆的响声让周围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几个点头哈腰站在凉棚外的监工头目看的目瞪口呆,就连大谷和也也是一愣。 长尾左之助的脸庞本就满是肥肉,白胖的脸上除了多出五个指印之外,倒是并不显得如何红肿,被佐协和中赏了两个耳光,也不敢造次,只得退了两步,连声道歉。 “混蛋。”,佐协和中指着长尾左之助大骂不已,“鼠目寸光的家伙,难道就一点也不了解帝国现在所处的困境吗,这些劳力,消耗一个便是一个,帝国军队哪那么容易就会定时补充上來,筑丰煤矿担负着每个月要向帝国交付定额煤炭的任务,你把人都弄死弄残废了,上哪儿再去找这么多不用付薪水的劳力,真的沒人上工,你长尾左之助和监工就给我顶上。” 佐协和中的一番话让一旁的大谷和也也深以为是,刚刚他还以为佐协和中是初到煤矿,说不定是拿长尾左之助开刀來树立自己的威信,现在看來,这个年轻人确实看的很透彻,战争打到这个份上,帝国军队在各个战场上都收缩起來,手中战俘数目越來越少不说,海军元气大伤,这个时候哪里还抽调的出船只和人手來干这些运输劳工的事情,国内也满目疮痍,白天是美国空军的轰炸,晚上全部是宵禁,妇女成了工厂和田地中的主力军,谁肯來煤矿上工,矿场的劳工消耗完了,煤矿就要陷入停顿,谁來担这个责任。 “佐协课长说的沒错。”大谷和也和长尾左之助也算是认识,这个时候不得不说上两句,“长尾你这个蠢货,真是无可救药,这一身的肥肉真是白长了。” “是,是。”长尾左之助点头如捣蒜,“请大谷少爷和佐协课长指证,我们一定马上改正。” “给劳工们改善一下条件吧。”大谷和也偷眼看看佐协和中,看他沒有反对,便接着说了下去,“每天增加一顿饭,饭量增大一些,保证他们有足够的体力干活。” “还有。”佐协和中补充道:“我们这次还带來了医生和药品,组织全部劳工轮流接受身体检查,伤情和病情严重的,就休息一段时间,现在这种情况,每个劳工都是宝贵的资源,干活偷懒、刻意罢工、寻衅滋事可以重重处罚,但平时不许随意鞭打劳工。” “这个,这个……。”长尾左之助显得有些犹豫,看向大谷和也。 “有话就说,不要吞吞吐吐。”大谷和也会意。 “佐协课长有所不知,筑丰煤矿是和军部共同管理的,这里还有水野中佐率领的警卫部队驻守,我们是可以按照佐协课长的要求來做,但这些驻守部队的士兵和军官一旦要殴打、惩罚这些支那劳工,我们也沒有办法啊。” “沒错”,从凉棚外忽然传來一个大嗓门的声音,“我们是隶属于熊野师团的部队,不接受商人的指挥。” 一个个子不高的络腮胡子走进凉棚,走路的姿势有些奇特,似乎有些长短脚,一身笔挺的日军地方部队的夏季制服,两只三角眼立刻盯住了佐协和中。 “熊野师团。”佐协和中冷笑一声,“驻守本土的新编师团而已,居然也敢用熊野师团的名号,真正的熊野师团,也就是第六师团,现在还在南洋战场上浴血拼杀呢,请问,你是从哪里冒出來的。” “我……。”水野一时语塞,他本是农民出身,日本兵源吃紧,他也被征召入伍,但也只是在关东军呆过两年,后來右腿受伤,落下残疾才被调回本土,成为九州新编师团的一名军官,來到这里來已经一年多了,水野沒想到一个商人竟然对军队编制这么了解,熊野师团是第六师团的独有称谓,这个师团的士兵大多來自于熊野深山中的矿场和伐木工人,以作战勇猛著称,而水野所在的新编师团除了师团指挥部在熊野之外,其实与熊野师团毫无关系,只是拿出这个名头來炫耀而已。 “八嘎。”被佐协和中一顿训斥,水野顿时恼羞成怒,在日本,商人是无法与武士相提并论的,佐协和中不留一点情面的训斥,让水野感觉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了面子,马上拔出了武士刀。 但双手握刀举在空中,却迟迟沒有落下來,水野保持着一个劈砍的姿势,身子却僵在了当场,不一会,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出。 佐协和中甚至都沒有看他,左手摸出打火机,点燃了嘴上叼着的一根香烟,“水野中佐,您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水野顿时结巴起來,在关东军混的那两年,正好赶上了诺门坎之战,日本军队被俄国人打的落花流水,知道现在,水野还市场在梦中被噩梦惊醒,他不过是一个农民,哪里见识过这么残酷血腥的战场,从那时起便对战场产生了深深的恐惧感,回到本土,安逸的生活让他感觉到惬意,而在关东军中的经历也成了他炫耀的资本。 “我,我,我……。” 佐协和中的右手向前一顶,谁也顿时感受到了他手中手枪的冰冷,顿时一个激灵。 佐协和中的右手握着一支南部手枪,枪口正顶在水野的小腹以下,两腿之间的位置。 佐协和中轻蔑的斜眼看看他,左手将打火机放进西裤的口袋中,摸出一本绿色的证件,打开摆在水野的面前,“奉劝水野中佐,最好按照我的命令去做,不然,要离开筑丰煤矿的是您,而绝对不会是我。” 大谷和也强忍住笑,赶忙上來打圆场,他很清楚佐协和中这次來不仅仅是以财团课长的身份,就连参谋本部负责主管矿产资源配给的部门都亲自下达了命令,大谷和也不知道隆盛是打通了哪条路子才获得了这样的授权,反正佐协和中现在既是课长,又是参谋本部下派的巡视专员,在筑丰煤矿可是以偶这生杀予夺的权力,水野,一个小小的地方部队的中佐想要在他面前耍威风,简直是活的不耐烦了。 “两位,两位。”大谷和也满面笑容的上來劝架,却抢先将水野手中的武士刀给夺了下來,“军部和财团将我们派來,也是希望能尽快完成煤炭供给的份额,帝国圣战现在处于关键时刻,咱们当然要同心协力,一点小分歧而已,犯不上这样子剑拔弩张的,你说是不是,水野中佐。” 水野看看裆里的那支枪管,又看看大谷和也和佐协和中,赶忙站直身体,向着佐协和中敬礼,“阁下,冒犯了您,实在抱歉,请求责罚。” 佐协和中这才慢悠悠的将手枪收了回來,冲着水野中佐点点头,“水野君、长尾君,希望你们能明白,我这次來是身负重任,完全是为了筑丰煤矿能按时完成所有的份额,一切并不是针对你们,只要你们全力配合,我一定为两位向参谋本部和财团请功。” 第三百九十二章 时机 七月的东京骄阳似火,比这更令日本国子民更加焦心的是一个接一个的战况,七月七日,美军攻占塞班岛,意味着日本本土都将在美空军的轰炸范围之内,同时,美国海军陆战队兵锋直指关岛;继缅甸落入中英盟军之手之后,日军南方军为了收缩防守,不得已发动对英帕尔的进攻,结果损兵折将,第十八师团在新几内亚艾塔佩几乎被全歼,而在欧洲,苏军收复白俄罗斯,先头部队已经抵达波兰边境。 中国战场上,日军倾尽全力发动的豫湘桂战役也遭到了中国军队的顽强阻击,战事逐渐向胶着状态转化,这一切都再向着对日军不利的方向转化,尤其是隶属于第六战区的地三十三集团军,司令张自忠养伤归來后,集团军上下爆发出空前的战斗力,衡阳一战,独立面对日军第十一集团军的主力,在美军的空中掩护下,歼灭日军达到两万余人,取得衡阳大捷,张自忠也因此被国民政府擢升为上将军衔。 各个战场的惨败,让日本国内的舆论哀鸿遍野。 日本首相铃木贯太郎因此向天皇裕仁请辞,但被驳回,即使如此,天皇裕仁看着解下站立的几名大臣,也是悲从中來。 空旷的地下室中,不时传來炸弹爆炸时产生的巨大声响和地面连续的颤动,这些天以來,美军轰炸的频率明显增多,就连中国战场上也不时会有中国空军以及美军地是四航空队的轰炸机光临东京以及周边地区,涩谷区和港口区已经变成一片瓦砾,高密度的轰炸彻底摧毁了民众对防空部队以及本土空军的信心,大批东京市民开始携家带口的逃离城市向着偏远的农村逃亡。 豫湘桂战役再次脱离军方的构想,向着一个战役泥潭的方向大踏步走去,这种情况让铃木贯太郎倍感煎熬,财务大臣已经数次向他指出,如果再为了一场战役付出这么大的投入,那整个日本经济全面崩溃的日期将指日可待。 看着天皇愈发消瘦的脸庞,铃木贯太郎的心头一阵抽搐,思考片刻,他还是走上前去,提出了一个他早就提出过多次的方案,,单方面与重庆政府议和。 外务省大臣东乡茂德第一个赞同,这段时间以來,外务省的外交官员奔走于美英俄之间,美国和俄国的一连串进攻和辉煌战绩已经让他们意识到,战争实质上早已经输掉了,此时最正确的抉择便是,立刻让这场该死的战争停止下來,即便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日本陆军参谋总长梅津美治郎冷哼一声,将鄙夷的目光投向东乡茂德,对于这些政客,他始终沒有什么好印象,军人出身的“宪兵首相”东条英机因为豫湘桂战役的战略目标的落空,已经引咎辞职,军政合一的时代短短坚持了五个多月便告结束,虽然日本国内还是军队执掌一切,但面对糜烂的局势,梅津美治郎发现,已经有越來越多的政客敢于对军队指手画脚了。 “东乡君此举未免是一厢情愿吧。”梅津美治郎向前跨出半步,看向东乡茂德的眼神变得犀利起來,“此时此刻,重庆政府有胆量在英美俄三国不知情的情况下单独与我们议和吗,更何况,英美俄开出的条件要比我们的高出很多,据我所知,英美俄不但同意在战后将东北、台湾归还给他们,还同意将琉球群岛也划归给他们,您说,他们还会同意我们的条件吗。” “那,那我们就开出更高的条件,战争赔款方面可以酌情增加一些嘛。”东乡茂德涨红了脸。 “帝国还拿得出巨额的赔款吗。”梅津美治郎步步紧逼。 “这难道是我们造成的吗,如果不是军队丧师辱国,我们用得着在这里讨论这些问題吗。”东乡茂德针锋相对。 面对东乡茂德的指责,梅津美治郎当即爆发出來,“帝国陆海军浴血奋战,难道就是为了你们这些懦弱航脏的政客信口胡说的谈资吗。” “请收起那一套吧。”东乡茂德的双眼通红,言辞更加尖锐,“陛下将帝国托付给我们,梅津君,如果仅以您的标准,那是根本不值得陛下如此信任的。” 梅津美治郎闻听此言顿时暴跳如雷,猛然冲向东乡茂德,好在铃木贯太郎和身旁的因为东条英机下台刚刚复出就任东京都长官的西尾寿造,对两人在御前上演全武行早有预防,急忙上前将两人拉开。 御座上的裕仁天皇终于开口:“诸位都是朕的股肱之臣,国事艰难,我们必须要团结一心,共度艰难啊。” 四个人都沉默下來,梅津美治郎和东乡茂德互相看看,终于美誉再继续争吵下去,地下室的门紧闭着,空气有些燥热,自鸣钟不合时宜的响了起來,重重的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战火已经迫近日本本土,现在只是中美空军的轰炸,盟军登陆看來距离不远了,而在满洲,一旦俄国军队已经逼近波兰,进入德国本土也只是时间问題了,有情报显示,俄国已经开始小规模的向远东地区调集部队,等到德军大势已去的时候,囤积在远东的俄国机械化部队将长驱直入,目标就是满洲,而如今的满洲,满打满算,可以称得上是精锐部队的师团也只剩下两个,其余的都是近些年新组建的混编师团,战斗力可想而知,更何况,关东军的这些精锐部队的指挥权全部都在皇道派的余孽手中。 想起皇道派的这些家伙,裕仁恨得牙根痒痒,昭和十一年的二二六兵变,让裕仁现在想起來还心有余悸,尤其是自己的亲弟弟雍仁也参与到其中,要不是自己当机立断下令平叛,那现在恐怕这座宫殿早已经换了主人。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皇道派的余孽就像那些草原上的野草,一个沒留神,他们便又从阴暗的角落里钻了出來,南方军的部分军队已经被他们控制,看來,这些疯子也吸取了当年的教训,知道开始在军队中扩大自己的影响力了,只是,不知道他们的最终目标是什么,难道他们还想将雍仁推上天皇的宝座吗。 想想本土那少得可怜的兵力,裕仁的心头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帝国的百万军队,散布在中国、南洋的广大地域中,他们阻挡着几百万装备精良的军队,军部的意思很明白他们要誓死保卫本土,以战促和,将精锐部队陆续抽调回來,武装本土的所有百姓,将每一座城市、每一条接到都变成阻击的战场,盟军想要拿下日本,至少要付出百万的伤亡,只要盟军胆怯了,他们便会坐下來和帝国和谈,这样在谈判桌上才有了博弈的资本,可以说,军部是打算以整个日本为赌注,加入到一个巨大的赌局中,赢了,帝国续存、国体续存,接着便卧薪尝胆,有朝一日再度奋起;输了,那便任人宰割、俯首称臣。 但这绝对不是裕仁想要的结果,为此,他命令皇族与黑龙会的儿玉誉义夫联络,利用它和美国情报机关取得联系,希望能在战争结束前和美国人谈好一些条件,至少可以保持天皇和皇族的生存以及地位,为此,裕仁不惜动用“金百合”计划搜罗來的部分财富。 想到这里,裕仁的心里总算安稳了一些,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柔声说道:“诸位爱卿,盟国提出的无条件投降,你们意下如何啊。” 东乡茂德偷眼看向铃木贯太郎,铃木贯太郎会意,向前一步,刚要说话,梅津美治郎却抢先站出來说道:“陛下,帝国虽然苦难,但并不意味着我们现在就要放弃。” 铃木贯太郎的心一沉,暗道不好。 梅津美治郎情绪激昂的继续说道:“在支那我们还有将近百万的大军,既然现在难以保持攻击的态势,那我们就收缩防守,支那军队的战力我们是了解的,想要歼灭派遣军无异于痴人说梦,南洋方面的暂时失利,主要原因是联合舰队的失败,但只要陆军支撑三个月,联合舰队便可恢复八成的战力,足可以与美军周旋,至于满洲,就要麻烦东乡阁下,发动外交攻势,尽量拖延俄军的南下时间,再说,现在,德军还在波兰语俄军缠斗,俄军也根本沒有两线作战的必要啊。” “所以,现在决不能放弃,一旦放弃,大日本的子子孙孙将承担天文数字的战争赔偿,大和民族还有未來和希望吗。” 裕仁天皇被梅津美治郎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辞说的目瞪口呆,就连西尾寿造也在刹那间被感染了。 西尾寿造走上前,“陆军绝不会接受无条件投降,几百万忠勇将士的鲜血不能白流,前线奋战的士兵也不会答应。” 裕仁思索再三,终于点了点头,“也罢,那就再看看局势的发展吧。” 陆军两大巨头表态,天皇也只好同意他们的主张,东乡茂德还想反驳,但被铃木贯太郎一把拉住。 裕仁天皇缓缓说道:“那就照这个意思执行吧,我们可以接受一定条件下的和平,但暂时不会接受无条件投降。” 铃木贯太郎和东乡茂德的眼睛不由一亮,他们终于明白了天皇的意思,现在还不是谈判的最佳时机,他们还要继续等待,而这个时机是需要以更大的代价來交换的。 第三百九十三章 希望 梅津美治郎、西尾寿造见目的已经达到,便向天皇裕仁告辞,东乡茂德则有些沮丧,只是匆匆的一鞠躬,也转身离去,但铃木贯太郎却沒有移动脚步。 裕仁站起身,从御座上走下來,走近铃木贯太郎,“土肥原贤二出发了吗。” 铃木贯太郎微微躬身,“回禀陛下,已经出发了。” 看着天皇裕仁点点头,铃木贯太郎忍不住劝谏道:“陛下,您是不是再考虑一下,这些年,帝国醉心于扩张,就连情报机关内部也是重外轻内,设置的极为不平衡,造成本土的情报系统很不完善,值此动荡之际,土肥原机关还是可以起到一定的作用的,您看是不是……。” 裕仁摆摆手,“朕自有用意,铃木君不必多言。” 铃木贯太郎悻悻的闭上了嘴,可想了又想,还是再次开了口,“臣的担忧不止如此,还有,还有……。” “铃木君有话直说。” “是”,铃木贯太郎深吸一口气,“是关于神奈川藤泽的御家别院。” 铃木贯太郎偷眼观察裕仁的表情,令他奇怪的是,裕仁似乎沒有多大的反应,似乎正在听一件毫不相关的事情,这让铃木贯太郎的心里不禁产生了些许的失望。 “秩父宫雍仁亲王似乎有和外人接触的迹象,而这个人非常警觉,沒有留下一点有价值的线索,监事人员沒有查到他的來历和落脚地。” 裕仁微微点点头,“行了,朕知道了,吩咐监视小组,做好自己的本分,记录清楚御弟雍仁的起居饮食和日常生活就好,尤其是要告诉御医,一定要照顾好他的身体,其他的,不是他们应当考虑的事情。” 裕仁冰冷的语调让铃木贯太郎的心头一颤,“既然如此,臣就告退了。” 看着铃木贯太郎佝偻的背影,裕仁转身回到御座上坐下,手掌紧紧握着椅子的副手,指关节已经有些发白,嘴角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 九州的进展很顺利,冯运修安插进去的内线佐协和中在门徒直江诚吾的协助下,已经取得了筑丰煤矿的指挥权,接下來,就是安排他对几千中国战俘进行身体上的恢复还有发动准备了,其中的详细经过,林笑棠也已经得到汇报,对这个佐协和中的能力还是极为满意的。 高岛介也已经和秩父宫雍仁亲王取得了联系,以林笑棠对日本这段历史的了解,以及对秩父宫雍仁这个人的分析,他是一定不会再度错过这次的天赐良机的,皇道派吸取了“二二六兵变”的教训,此次的准备是极为充分的,根据情报显示,高岛介已经秘密联络了当年皇道派的中坚人物,,真崎甚三郎等人,这些人虽然被贬斥多年,但在陆军中的人脉和威望依旧不可小觑,关键时候,这些人的号召力可以发挥极大的作用。 在林笑棠的安排下,高岛介从冯运修那里也得知了林笑棠來东京的消息,为此,他也急切的要求和林笑棠会面,毕竟两人之前的合作令关东军和皇道派方面非常满意,林笑棠的到來,对于高岛介來说,则是增加了一个有力的臂助,尤其是林笑棠在日本的隆盛分公司以及与大阪财阀的合作,都让高岛介倍感兴趣,但林笑棠却拒绝了和高岛介的见面,理由是,现在两人的身份并不适于见面,一旦被有心人发现,便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所以,林笑棠就以冯运修为代表继续和高岛介联络,并表示,高岛介有什么需要,他一定尽全力帮忙。 当然,林笑棠的目光也并不仅仅局限于高岛介和秩父宫雍仁的身上,他深知分散投资的重要性,绝对不会讲所有鸡蛋都放进一个篮子里,对于林笑棠來说,高岛介和秩父宫雍仁,和裕仁以及统制派不过是一丘之貉,高岛介和秩父宫雍仁不过是一个发起日本内乱的导火索罢了,至于真正的杀招,林笑棠暂时还将其隐藏的很深、很深。 回过头來,再看国内,形势便有些复杂了,林笑棠被抓捕至日本本土的消息很快传到重庆,这让戴笠的心情很是复杂,他和林笑棠交锋多年,在林笑棠的手上从未占到过半点便宜,按道理來说,听到这个消息,戴笠本该欢呼雀跃,接下來便是安排人手,大举进入沦陷区,抢夺地盘才是。 但戴笠却很奇怪的发现,自己竟然有种郁郁寡欢的感觉,他和林笑棠虽然彼此争斗经年,但纯粹是为了利益,这在国内司空见惯,双方也沒有什么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林笑棠的被捕带给戴笠的影响,更多的是一种悲凉以及孤单,这世道,知心的朋友难得,而彼此尊重的对手就更为珍贵了。 出人意料的,戴笠这一次,并沒有听从部下的建议,趁着沦陷区内所谓的“混乱和真空”趁虚而入,而是选择了观望和等待。 事实证明,戴笠的选择是正确的,沦陷区内的军统系统并沒有因为林笑棠的被捕而陷入到想象中的混乱,相反,他们还在正常的运作着,虽然传回的情报大幅度减少,但是,北平站、上海站、天津站、南京站,包括后來建立的东北站等站点都在工作着,就像林笑棠被捕的消息如同是空穴來风一样。 同样的,重庆的蒋介石和宋美龄、西南的蒋经国、王晟,还有已经进入菲律宾作战的萧山令、在豫湘桂战场上追亡逐北的张自忠,都在为林笑棠捏了一把汗,但之后接到戴笠送达的消息,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既然沦陷区一切如常,就证明林笑棠在离开时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以应对被捕后带來的一切做糟糕的情况,也说明林笑棠当时是做好一切的准备的,所有人随即将目光投向了遥远的日本本土,好在,不久之后,林笑棠发自日本的一封电报便打消了所有人的疑虑。 除蒋介石和戴笠之外,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封报平安的电报,但蒋介石和戴笠却在为电报中林笑棠透露出來的讯息而震惊不已。 这个疯狂的家伙,居然想在日本本土搞出一场大乱來。 戴笠看到这里,咋舌不已,蒋介石则若有所思。 “雨农,你觉得佑中的这个想法有成功的可能性吗。”蒋介石忽然发问道。 戴笠犹豫了许久,对于林笑棠这个人,他可以说了解,但绝对不是完全了解,看他的履历,每一次的崛起莫不是和巨大的风险挂在一起,要说不可能成功吧,有害怕他真的玩出一个奇迹來,要说可以成功吧,戴笠觉得实在是有点自欺欺人。 蒋介石看出戴笠的为难,不由得笑了起來,“别说是你,我现在心里都沒谱,这个佑中啊,每每行事总是承担这么大的风险,却还每次都能给人一个大大的惊喜,唉。” 蒋介石的这声叹息在戴笠听來,分明是充满了对林笑棠的喜爱,这让戴笠的心头不禁有些嫉妒。 “校长”,戴笠思索片刻,郑重的说道:“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们就要投入百分之百的努力,林佑中的这个想法虽然过于大胆,但仔细想來,也确实有可行之处,一旦日本内部乱起來,对于我们是大有裨益,日本曾经透露过想和我们单独议和,但现在,英美俄三国的态度还沒有明朗,我们是不可能摆明我们的立场的,可要是日本人自己先乱起來,那我们就要抢先出手了,毕竟整个亚洲,除了日本,便只有我们拥有最强大的陆上力量了,要是能在日本本土分一杯羹,不仅是国民政府能够扬眉吐气,争取到民众的广泛支持,那么就算是子孙后代也能享受到其中的益处啊。” 蒋介石用手摸摸脑袋,又拿起那封电报看了许久,“可我们距离日本本土实在是太远了,远水不解近渴啊,又怎么能将部队运送过去呢。” 戴笠笑了笑,“这个倒是可以操作,只要美军占领关岛,并彻底击溃日军联合舰队,肃清海域,我便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少量部队运送到日本去,数量不会太多,但这也是我们国军海外作战的一个巨大的胜利啊,意义重大。” “沒错。”戴笠的一席话让蒋介石热血沸腾,无论如何,总要试上一试。 一战时,中国是战胜国,却还是列强任意鱼肉的对象,现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已近更接近尾声,虽然中国牵制了百万日军,但由于国力贫弱,在国际上的话语权还是不能够尽如人意,缅甸作战,美英多方掣肘,如果不是林笑棠制造机会,说不定远征军现在还在丛林中孤军血战呢再有,盟国的几次重大回忆中,美英俄三国表现出的颐指气使的态度也令蒋介石极为不满,战后的世界,即将走向一个新的格局,蒋介石也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在国际上争取到应有的一席之地,而林笑棠的这封电报,似乎能帮助国家实现这一个愿望。 第三百九十四章 平八郎的美梦 福田平八郎,是日本九州平户的一个普通农民,四十七岁的他,曾经参加过帝国的多次战争,昭和五年的时候,他是关东军的一名普通士兵,在和东北军的摩擦中,被打断了一只手,之后便退役,昭和八年的时候,回到本土,带着同是在战斗中被打残疾的几名同袍在平户的乡下开垦了十几亩荒田,靠着土地中微薄的收入,几个一直沒有娶亲,而且无儿无女、无亲无故的老兵总算能相互依靠着勉强度日。 福田平八郎和他的几个老伙计当兵前就是平凡的农家子弟,他们沒有什么理想,之所以参军到东北,不过是由于帝国政府的征召,昭六年,关东军占领整个中国东北,举国上下为止欢欣不已,要知道,那块土地可是要比本土还要辽阔、更重要的是,那里肥沃的土地和丰富的资源可是整个帝国为之期盼已久的。 能拿下东三省,在福田等人看來,那便是帝国最奢侈的幸福了,早年间,福田跟随父亲曾经到过中国,那里幅员的辽阔让年少的福田咂舌不已,也正因为如此,对于中国,福田甚至保有了一份要远比军部、政府那些狂热分子要客观而冷静的态度,中国太大了,人口太多了,远远不是帝国这个弹丸岛国可以征服的,至少,福田一直是这么认为。 所以,战争发展到目前的态势,福田并不意外,可意外和不意外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随着战争的进行,日本国内却陷入到难以自拔的困境中,物价飞涨、百叶凋零,往常一个年头下來,土地中的粮食总算能勉强支撑福田几个人的生存,但现在,大片的土地再度被集中起來,每一粒粮食都要经过政府官员的调配,剩下的那点可怜的口粮,到了夏天便所剩无几,更可况现在马上就要进入秋天,虽然是收货的季节,但那稻田里的稻穗已经不属于福田等人了,因为收割之后,九州的粮食将被全部运往南洋战场。 福田等人看着快要见底的谷仓忧心不已,沒有了粮食,几个缺胳膊少腿的老家伙都不知道能不能熬过今年的冬天,家里的钞票倒是不少,但这些钞票能买到什么,福田他们心里有数,面对着居高不下的物价,这些不过是些废纸而已。 但就是这些废纸,倒是给福田等人带來了转机。 福田平八郎从邻村人的口中听到了一个好消息,村庄里最近來了一些奇怪的行脚商人,他们常住在九州到处可见的传教院里,和那些传教士们厮混在一起,以往灾年的时候,农民们不管是信不信教,只要到教堂和传教院中去,总能得到一点食物,可这两年,就连教堂和传教士的生活也艰难了许多。 听说,这半年以來,这些人忽然开始兜售一些很古怪的东西,不过是一些木质的茶具和餐具,但从他们的口中说出,却完全变了味道,这些餐具和茶具变成了纯天然的宝贝,经常使用不但能保持健康,竟然还能延年益寿,九州的农民们都不是傻子,对于这些人和传教士的话也都是将信将疑,但这些人的举动却是让大家纳闷不已。 他们竟然接受了废纸一般的纸币,买一套餐具或者茶具便成了这个商会的会员,以后只要再卖出去,就可以获得不菲的利润,卖出去的越多获得的利润也就越多,听说只要卖出去一千套,就会成为商会的终身会员兼股东,以后就算什么也不干,也能衣食无忧,最重要的是,得到的利润可以选择纸币、银币,竟然还有目前价比黄金的粮食。 福田等人抱着怀疑的态度参加到汇聚至村口的一个草棚中,不管是信还是不信,草棚后边堆放着的粮食口袋却是货真价实的,几百个农夫和农妇看着那些粮食,口水都快流了下來,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用木桌搭起來的讲台上,慷慨激昂的讲着什么,大道理什么的福田人听不明白,可后來,一个个的便瞠目结舌,什么“工人和农民才是这国家的真正主人”、“要建立一个崭新的日本国”等等,不仅让福田等人面面相觑。 “要是真的让咱们当家。”一个老兵舔舔干涸的嘴唇,低声说道:“我就把平户那些城町全部推平,全部种上稻子,那就再也不怕挨饿了。” “少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福田警觉的打断了同伴的话,“拿到粮食才是最重要的。”日本国内的监管还是很严密的,尤其是在战时,各村的地头都是城里宪兵队和警察厅的耳目,这些人说不清狮蝎什么來历,军人出身的福田本能的想置身事外,只要能弄到粮食就好,别的事情一概与自己无关。 接下來便是销售人员的宣传和讲解,这才是整个演讲的最高潮部分,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将推销的餐具等产品的功能说的美轮美奂,就连福田等见过一些市面的老兵都不由的怦然心动,尤其是一些已经从中获得好处的人现身说法更是让人热血沸腾,其中最优秀的一个已经在短短的两个月时间内,完成了一千套的定额,成为商会的终身制会员,并拥有一定的股份,每月就算什么也不错,都能获得一大笔钱,最诱人的是,还有每月五袋粮食的奖励。 销售人员的话音未落,现场的几百名农民已经像是被打了鸡血一般,挥舞着手中各色各样的钞票冲向了讲台,福田等人奋力即开人群,排在了最前边。 直到,一袋沉甸甸的粮食拿到手中,福田的一颗心才落回远处,可沒等他从惊喜中回过神來,一旁的几个同伴又飞快的冲出人群,背起粮食,向着家里跑去,边跑边喊:“平八郎,快啊,再去找些人來,咱们这个月就用不着为粮食发愁了。” 福田平八郎如梦初醒,赶忙背上粮食紧紧跟上。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福田等人顺利的带着粮食回到家里,也让一些最初对此有些怀疑的人们彻底放下了心中的疑虑,再经过福田等人眉飞色舞的一番鼓动,当下便有几十号人跟随着福田再度來到销售现场。 不到半个月时间,平户北松浦岛一带的村庄便几乎倾巢出动,福田等人这才得知,整个北九州一带已经被销售网络所覆盖,再想挣到更多的粮食和钱,就要去发展新的区域,而商会对于这种开辟新的销售区域的行为是有着更为丰厚的奖励的。 怀揣着这种喜悦,福田带着几名同伴跨海來到北九州对面的长门和周防一带,这里还有不少因致残而退役的老兵,他们也是一个潜在的市场。 果然,短短一个月之内,福田就将长门一带的市场完全占据,也因此得到商会的重奖,成为村子里第一个得到终身制会员的人。 以后的日子里,福田和他的伙伴们已经不再需要走街串巷、绞尽脑汁的找同乡、同袍推销商品了,他们只需跟随着销售人员在宣讲大会上讲述一下自己的经历,在受到万众敬仰的同时,还能获得不断的奖励。 看着谷仓中堆积的粮食和日渐丰厚的储蓄,福田和他的伙伴不止一次感觉到像是在梦中一般。 今天,平户村里还要举行一个盛大的销售讲座,听说,南九州松浦、萨摩也会有人來参加,就连大海对面的四国也会有代表参与,而福田将作为最优秀的会员上台发言,据说这也将是本年度商会北九州分部的年度会议,将会有商会高层到场为优秀会员颁奖,那绝对将会是价值不菲的。 一大早,福田便喜气洋洋的在几个同伴的帮助下,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衣服,兴冲冲的赶到会议现场,这里是福田组织村民搭建的一个用石头堆砌起來的高台,四周铺上了大大小小的草席,还有不少会员在这里承担着后勤的工作,不停的烧着热水,将从四面八方赶來的人们让到会场上就坐。 会场的气氛依旧热烈无比,除了几个经常露面的商会人员,会场上还來了几个似乎是高层管理者的人员,听众们满心欢喜的盯着他们几个,以及跟随着他们而來的好几辆卡车。 会议的最后,在听众们的欢呼声中,高层们开始对今年以來最优秀的会员进行奖励,前边的几个人,都领到了好几袋南洋來的精致稻米,还有一枚金灿灿的金币,轮到福田上场的时候,全场一阵山呼海啸,因为这里的村民几乎都认得他,同时,基本上也都是他的下线会员。 可还沒等福田从高层的手中接过金币,会场的东南角却一阵大乱。 一群黑色制服的家伙挥舞着手中的棍棒冲进会场,一路横冲直撞的來到会议台前。 福田看清楚了为首的那个人,心里便凉了半截。 为首的那个小个子,正是附近村庄的地头宫下,而他身后的则是一群黑色制服的警察。 宫下來到台前,抬起头看看,不禁笑了,“我以为是哪个家伙,原來是福田平八郎啊。” 福田皱着眉头轻轻一鞠躬,“宫下君,您來此有何贵干啊。” 宫下冷冷一笑,“贵干,奉命抓捕扰乱帝国经济秩序的要犯,还有你们这些不事生产,却一门心思想着钻营发财的家伙。” 第三百九十五章 乱起九州 福田一阵发懵,但台下的成百上千渴望着解决温饱问題的农民们却一下子炸了锅,偌大的火场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呼。 台上的商会成员,包括那个高层却不为所动,静静的看着事态的发展,谁也沒有说话。 宫下得意的环顾四周,“你们这些家伙,帝国圣战正在进行中,严令五申要保持国内生产正常,你们不在田地里劳作,却來为了这些破铜烂铁争个你死我活,听说有不少人因此而发了财,嘿嘿,现在是战时,一切都是由政府按需供给,你们这就是肆意无视帝国的命令,扰乱正常的社会秩序。” 宫下四下看看,一眼便看见不远处停放的几辆卡车,便挤开人群,跳上其中的一辆,拔出腰间的一把匕首,“扑”的一下,在麻袋上戳了一个小洞出來,白生生、亮晶晶的大米便顺着小洞流了出來。 宫下抓起一把,放在鼻子下一闻,顿时狞笑起來,“呦呵,是正宗的南洋米啊,你们从哪儿弄來的这些粮食,帝国的南方军都未必能吃到这么好的东西,來历不明,都要充公。” 宫下站在卡车的车厢中,颐指气使的一指台上的福田和商会的人员,“还有你们,现在整个平户被你们给弄得乌烟瘴气,农夫不肯下地干活,工人们也沒心思在工厂里好生做事,长此以往,如何得了,今天我是奉平户宪兵队的命令,沒收一切非法所得,还有你们这些主谋者,都要接受宪兵的调查。” 宫下双手掐腰,“不怕老实告诉你们,宪兵队一早便已盯上了你们这些人,今天的行动北九州各地是同时进行,不要想着能趁机溜走,你们都是在宪兵队有了案底的人,一个个的乖乖來我们这里报备,把这几个月弄到的钱和粮食,一分不少的交出來,要不然,就等着宪兵队的缉捕吧。” 宫下这番话一说完,会场内顿时鸦雀无声,宫下得意的看看台下的人群,示意警察们开始登记,但等警察们将文册等东西摆好,准备开始的时候,却发现了现场的不对劲。 黑压压的人群还是寂静无声,一双双眼睛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只是愣愣的盯住宫下和一群警察,随着风声隐隐传來啜泣的声音,每个人的眼神中都散发出绝望的神情,老老实实的种地,得到的粮食大部分要充作军粮,原本只是想通过商会,换得一些粮食來度过这个难熬的冬天,沒想到,现在这么大的罪名扣下來,却成了帝国的罪人。 虽然本本分分的弄明面朝黄土背朝天,但却都清楚宪兵队是个什么地方,战争时期,宪兵队就是一切生死的主宰,一旦被它招惹上,最轻的处罚也是被发配到关东和北海道的金矿里做工,不用说三年之后是否能留下一条命,仅仅是自己家里的老幼能不能熬过这三年就是一个未知数。 人群中忽然响起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宫下老爷,我们可以把所有的钱都叫出來,只是请不要沒收我们的粮食,冬天快要到了,我们不能凭着海里的鱼虾过冬,这些粮食都是我们的活命粮啊。” “放屁。”宫下被这些“愚昧无知”的大老粗们气的七窍生烟,“帝国有严令,战时粮食就是最重要的物资,且不说你们手里的那些钱能买多少粮食,单说这些粮食,便是那个蛊惑人心的什么商会走私來的,全部都要沒收,一粒粮食都不能少。” 人群再度静默下來。 战争,都是战争惹出來的祸端,村民们虽然沒读过多少书,但切实的与自己生活息息相关的问題还是清楚的,自从战争开启以來,大批的劳力被征调到哪不为人知的战场上,常常送回來的便是一个黑黝黝的写着名字的骨灰罐,活生生的人变成了沒有一点气息的罐子,这还不说,繁重的粮租压在每个人的头上,让人沒有喘口气的时候,在这困难的时期,天皇和那些生活在城市中的贵人们整天却叫嚷着只要打赢圣战,便可以获得一切的口号,初始还算有些吸引力,百姓们处于对天皇的敬仰,勒紧腰带忍受着,贵人们每天还可以吃上两顿并不丰富的饭菜,可这些农民们每天能有些稀粥喝便是阿弥陀佛了。 现如今,我们一不偷二不抢,只是想着加入到商会中换得一些救命的粮食,这些贵人们竟然追到这里,要把我们的粮食抢走,继续那该死的战争,我们一直信赖、敬重的天皇怎么能这样做。 宫下仔细看了看台上的众人,指指福田等几个会员代表以及商会人员,“台上的那些人都抓起來,立刻送到平户城去,他们都是首要分子。” 福田等人惊恐的抬起头,茫然无助的看着那些正在人群中挤过來的警察,而商会的人员则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就像是眼前的事情与他们无关似的。 不远处,警察们已经开始清点卡车上的粮食,就连农民手中拿着的刚刚发下來的小袋粮食都被抢了过去,哭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这样的情景让福田的心头顿时燃烧起來,“不行,这些狗东西凭什么抓我,老子在支那为帝国流过血,连一条左手都留在了那里,老子沒偷沒抢,凭什么不能拿到自己的粮食,不行,我不能去宪兵队,无论如何都不可以。” 福田的同伴们围在台下,拦着警察求情,一名老兵被警察的一阵乱棍打的头破血流,福田的眼睛刹那间被那一层熟悉的红色激起了愤怒和斗志,“不能拿走我们的粮食。” 全场顷刻间安静下來,所有人都看向福田,福田赤红着双眼,“我说,不要动我们的粮食。” 他身后的几名商会会员似乎沒想到福田会在这一刻有如此的举动,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都露出一丝淡淡的惊喜,其中一个更是向人群中的某些人伸出了一个手势。 “福田你这个老家伙,是想造反不成。”宫下嘶吼道。 “你什么都可以拿走,就是不能碰粮食。”福田一字一句的说道。 “给我抓住他,你们都聋了吗,抓住他。”宫下声嘶力竭。 福田向着人群大喊,“你们就这样束手待毙吗,粮食沒有了,我们都活不过这个冬天,我们为了献出了一切,可帝国和天皇又给了我们什么,他们连我们的这点活命粮都要抢走,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用拳头來说话。” 人群中顿时有人鼓噪起來,不少人纷纷附和,福田的几个同伴更是卖命的叫喊起來,“警察要抓人了,是要把我们都送到北海道去啊。” 人群瞬时间被激怒了,几个黑影冲了出來,抄起地上的竹竿就向着警察打去,警察措不及防,顿时被打翻了好几个,慌乱之下,警察的小头目竟然从腰间抽出了手枪,“怦怦”两声枪响之后,两个身影便倒在了血泊中。 福田目眦欲裂,一个鱼跃便从台上跳了下來,一下子将警察头目扑倒在地,反手便将手枪给夺了下來,可接下來,他便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福田沒有发觉,此时从混乱的人群中的缝隙中透出一个黑洞洞的枪口,一声清脆的枪响,人群安静下來,警察小头目的胸口出现一个不断扩大的血印,他呆呆的看着面前的福田,福田握着手枪不知所措。 身后的枪口迅速隐沒到人群中。 “福田前辈,干得好,杀死这些鹰犬,天皇陛下一定是被这些奸佞小人给蒙蔽了。”人群中传來一声尖利的喊声。 “反了、反了”,宫下跳着脚大骂,“快抓住那个叛乱分子。” 此时人群就像海啸一般涌向卡车,不断有人高呼,“保卫我们的粮食。”这些人和喊声就像导火索一般,迅速将在场的所有人的怒火激发出來。 宫下被人从卡车上拽下來,还沒呼喊,便被杂乱的脚步踩成了肉泥,警察们被愤怒的人群撕扯着,手中的警棍已经成了夺取他们生命的利器,很多警察被打的**迸裂,红色慢慢渗透进地上散落一片的稻米中。 福田等人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在北九州、四国,乃至长门、周防一带,到处都上演着类似的情形,日本政府精心策划的打击走私与私下买卖粮食的专项行动被瞬间破坏殆尽,各地的农民和无产业者为了自保,纷纷开始对前來缉捕的宪兵和警察动手,一天的时间内,仅仅在北九州一隅之内,便爆发了十几起流血事件,而这些流血事件便像瘟疫一般迅速向四面八方扩展开來,北九州、四国岛、甚至是周防、长门一带相继陷入混乱中,被激怒的民众不仅赶跑了前來抓捕的警察和宪兵,还有组织的冲击各个城町。 时值秋天,正是粮食颗粒归仓的时候,粮仓变成了这些饥民的首要目标,各地的驻守军队为了能保护粮仓,已经在沒有知会政府的情况下开始武力镇压,地方守军与变乱的民众血战在一处,而这些民众中似乎也隐藏着不少持有武器的人,所以,开战以來,军队和民众双方都有不小的伤亡。 等到东京接到九州和四国等地出现变乱的消息时,局势已经变得无法控制了。 第三百九十六章 元凶 日本国内的动乱就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开始了,最初,林笑棠理想的发起地点安排在九州的熊本,这里是北九州和南九州的交界处,贯通整个九州岛,只要熊本一发动,便立刻可以影响到整个九州的局势,而且,武田毅雄所属的势力在这个地区有一定的群众基础,人手和武器以及组织都不成问題,但实际情况却因为平户的异军突起变得有趣起來。 九州的第一枪是在平户打响的,起因是在商会组织的销售大会上,平户当地的警察厅和宪兵队联合抓捕参与销售的精英人员和商会代表,结果造成冲突,愤怒的农民和被利润驱使的销售人员打死了当地村庄的地头以及十几名警察,宪兵队紧急介入,调动一个小队的士兵平息事端,结果却愈演愈烈。 商会的代表在林笑棠的授意下都是隐藏在幕后,事件发动时也沒有站出來充当领袖一类的角色,这些所谓的商会人员,其中大部分都是林笑棠的手下,另外一部分则是林笑棠通过潘其中引入的一些人员,这些人员擅长宣传攻势和思想工作,人数不多,但却都是这方面的专家,尤其是经过了精挑细选,都具有合法的身份和日本的背景,潜伏下來绝对沒有问題,也正是这些人的努力,才将日本底层民众的对于战争的反感和怒火彻底的引发了出來,加上林笑棠精心设计的“传销”陷阱,底层民众在精神和自身实际生存权益受到双重打击之下,不作出反抗才怪。 不可否认,这也是得益于日本政府这些年穷兵黩武的高压政策,国内的民众被盘剥的一干二净,现在,天皇和军部又提出了包围本土的计划,筹建三百万国民挺进队,无论男女老幼都要加入到战争中,每一个村庄、每一条街道都被按照军事体质纳入整个防御体系,人人皆兵,在从事农业、工业等工作的同时,还要参加预备役教官组织的军事训练,至于武器,也只有每人一支的竹枪,统治者的想法便是无数的生命來保卫日本本土的安全。 但其实真的是这样吗,通过潘其中部下和冯运修等人的分析,他们总结出了一套适用于目前形势的教材,以该教材为蓝本,在传销的过程中,将教材中蕴含的目前形势的分析透露给广大的底层民众。 天皇和军队是真的想保卫本土吗,当然不是,他们不过是想用人命來维护自己的统制,以战争的手段获取失败后最大的利益,而所有的战争苦果,都要广大的身处于最底层的农民、工人來承担。 可以说,九州能有目前的成果,这些宣传干部的确是功不可沒。 平户目前的斗争领导者是一个叫做福田平八郎的退役老兵,按道理來说,这样的人应该是死心塌地拥护天皇和政府的,但很可惜,他面对的计划是林笑棠一手精心筹划的,作为一个具有穿越者灵魂的人來说,幽灵虽然不能讲未來的走向告诉林笑棠,但他却将掌握的政治、经济、军事各方面的,以及浩瀚的历史知识全部传递给了林笑棠。 正因为如此,林笑棠可以算得上目前最为了解日本这个国家的人。 天皇制度能在日本这个国度内繁衍这么长时间,可以说是具有着身后的历史、地域以及文化和政治因素的,在绝大部分的日本人心中,天皇就是神在人间的代表,不管是有神论者还是无神论者,天皇制度对于日本的合法性和合理性已经根深蒂固,明治维新时,更是将天皇统治的“万世一系”写进了宪法,即使是十世纪起,日本经历了摄关统治、源平战争、镰仓幕府、室町幕府、安土桃山时代以及江户幕府,期间天皇的权力整整被架空了一千多年,但不可否认,日本的历代枭雄都不敢脱离于天皇制度自行其是,更何况,德川幕府败亡后,全部权力重新归于天皇,明治维新更是建立起以天皇制度为核心的统治基础,从那时起,天皇便和军队合二为一,实现了“公卿与武家同心,以至于庶民,须使各遂其志,人心不倦”(明治维新颁布的五条御誓文之一)的目的,与军人共同执掌天下,这也是军国主义大行其事的开始。 所以,想要从根本上消灭天皇制度是不太可能得,即使是在战后,一样是难度很大,可以设想一下,对天皇制度深恶痛绝的无外是以中国为代表的亚洲国家,可在战后,这些国家能够得到多少话语权还是未知数,可以肯定更多的话语权还掌握在英美俄三国的手中,他们对于天皇制度能有多少的遏制那就不好说了,更何况,现在美国人的情报机关已经开始和天皇眉來眼去了。 也所以,想要一举摧毁日本的统治基础还是很困难的,于是,林笑棠想到了一个侧面迂回的办法,日本的统治基础是天皇、军人、政客和豪商的联盟,对于豪商的打击自有别的办法,政客呢,目前看來不过是天皇和军队的应声筒,关键便是天皇和军队的联盟,这是一定要打破的,只有彻底将天皇孤立起來,同时极大的削弱日本的军事势力,才有可能形成亚洲的长治久安。 造成分裂局面、培养分裂势力、架空天皇、铲除日本的军队势力、挑起国内纷争,这便是林笑棠计划中的五个重点内容。 所以,林笑棠很巧妙的指引着变乱避开了公开反对天皇的内容,而是根据日本目前的国内形势,提出了清君侧的口号,当然,这个口号也是有玄机的,甚至可以用诛心來形容,那是一句曾经引起了日本国内政坛、军界极大动荡的口号,,“清除天皇身边的坏人。” 这句口号引起了很多日本国人的同感,在他们的眼里,天皇永远是英明的,国家到了目前这个地步,究其原因便是天皇的身边聚集了一大批的奸佞之臣,尤其是军队中的坏人,所以,参与变乱的人会认为自己的行动是正义的,他们也在向着这个方向努力。 但这句口号落在天皇的眼中,可就是另外一层意思了,裕仁心中的一个痛处,便是昭和十一年的那场“二二六”兵变,一样的口号,参与这次变乱的那些乱民想要干什么,他们这是在暗示我退位让贤吗,那这个“贤”又会是谁,。 林笑棠可以肯定,裕仁是一定会这么想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是日本的皇帝,既然是皇帝,那就一定会这么想。 所以,这次的事情一定不会善了,这样一來,便是将和平解决的路子给堵死了,还有皇道派那些不安分的家伙,听到这句口号会是什么样的想法呢,一想到这些,林笑棠即便是在睡梦中也会得意的笑起來。 平户已经处于日本全国关注的焦点,而整个亚洲战场,也在关注着平户的一举一动,宪兵队的一个小队大摇大摆的开进平户附近的村庄平叛,意料中的竹枪队沒有出现,遇到的却是全副武装的乱民,他们中居然还有不少退役的伤残老兵,几天的光景,竟然将一支数百人的乱民队伍打造的有模有样,全是新兵的步兵小队一接触,便全线崩溃了,平户的平叛第一仗就这么简简单单的结束了。 造成的影响却是巨大的,不到三天的时间,九州的多个地区便相继传來了政府军平叛失利的消息,鹿岛、日田、佐伯和熊本等九州重要城市都陷入动荡中,叛军攻入城市,一些参与到传销体系当中的地方豪强和富商以及一些失意政客和军人开始蠢蠢欲动,究其原因便是,他们看中了叛军所提的那条“口号”,实在是太有吸引力了。 而不甘寂寞的皇道派也开始发力,一些已经接到了平叛命令的国内驻守军队开始以各种名义拖延出兵的时间,更有甚者,一些激进的军官和士兵已经开始明目张胆的支持叛乱者,日本国内各方面的怨气似乎都要从九州这个地方宣泄出來。 九州,的确是日本的“火药桶”,历次变乱,都少不了九州的身影,这也是林笑棠选择九州作为目标地点的主要原因。 当年的倒幕战争便是以九州强藩,,萨摩藩为主力军的,而现在,变乱再一次从九州开始了。 正当裕仁天皇和一群文武大臣为九州的变乱头痛不已,不知道该以何种方式平息此次事件的时候,一个人却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跳了出來,叫嚣着“要以雷霆万钧之势平息九州叛乱,然后统一政令,全国皆兵,誓死保卫本土。” 这个人的出现令林笑棠很意外,因为他的身份和历史的确太特别和敏感了。 这个人是日本皇族朝香宫鸠彦王,对于这个名字,林笑棠一点也不陌生,相反很早之前,林笑棠便深深的记住了他。 南京突围的时候,林笑棠截获到的要屠杀所有战俘的命令中,这个名字便是当时日军攻城部队的最高指挥官,他便是南京屠杀的最大元凶,当时,朝香宫鸠彦王便是接替生病的松井石根出任南京攻城部队的最高指挥官,签署并下达了“杀掉全部俘虏”的命令。 朝香宫鸠彦王是裕仁的堂兄弟,但也是铁杆的皇道派,南京城破之后的屠杀令日军臭名昭著,日军由此撤销上海派遣军的编制,朝香宫鸠彦王被调回大本营出任最高指挥部的军事参议官,后來又担任贵族院议员和伤残军人会总裁,可以说,从战场归來,他便被裕仁扔到了冷板凳上。 他在这个时候跳出來,是出于什么用意呢,难道真如日本国内盛传的,自从年轻时在法国出车祸以后,“脑子便变得不大清楚”了,还是皇道派要以他作为棋子,來试探裕仁的决心呢。 林笑棠充满了疑惑,但抛开这点不说,这个人,却是一直都在林笑棠的必杀名单中。 第三百九十七章 御前会议 东京皇宫,御文库改建的地下掩体,虽然面积十分宽大,但长期处于其中,使人感觉到十分的憋闷,尤其是,这些天盟军轰炸的频率和次数越來越多,天皇裕仁和随从们不得不长期的呆在这里面,时间长了,竟连白天黑夜都很难判断。 又是一轮漫长的御前会议,天皇裕仁和他的几位心腹大臣面对如今糜烂的局势忧心不已,但争吵却还在继续。 海军大臣米内光政提议今早结束战争,这不是什么新论调,早在一个多月前的御前会议上,首相铃木贯太郎和外务大臣东乡茂德就曾提出过,但遭到了陆军的反对。 这一次,也不例外。 议題刚刚提出,陆军大臣阿南惟几和梅津美治郎便起身驳斥,“我军还有实力,完全可以一战。” “怎么战,九州都已经混乱起來,驻守部队迟迟不肯接受大本营平叛的命令,乱民大有野火燎原之势,应该一面与盟国议和,一面调遣精锐部队回师本土,迅速平定叛乱,安定人心。” “疥癣之疾,何足挂齿。” …… “够了”,裕仁拍案而起,“众卿勿再多言,交战之事,朕自有决断。”整个房间内顿时鸦雀无声,天皇作为神圣的君主,在正是的御前会议中是不能与内阁重臣交谈的,一般都是由内大臣传达,可今天,天皇一开口,大臣们听到了天皇的训斥,都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天皇慢慢的直起腰身,整个面庞都笼罩在透气孔投射的阳光中,众人这才发现,裕仁的面色苍白,眼睛中布满了血丝,“九州之乱岂能等闲视之,乱民们提出的口号难道众卿都不知道吗,这一幕,与昭和十一年的情形何其相似,难道不该引以为戒吗。” 重臣们都低下了头颅。 “国事艰难,朕理应负起全部的责任,如果有必要,大不了,大不了,朕退位就是了。”裕仁一字一顿的说道。 “陛下不可啊。”重臣们大惊失色。 铃木贯太郎连连顿首,“陛下不可,正因为国事艰难才需要陛下执掌天下,陛下在位这么多年,文治武功使帝国达到鼎盛,即使是先帝和明治帝在位也不过如此,如今不过遇到些许挫折,陛下千万不可心存此念啊。” 裕仁眼睛一亮,紧紧的盯住铃木贯太郎。 铃木贯太郎接着说道:“朝香宫鸠彦亲王不过是醉心武事,急于建功立业,才会说出那番话來,陛下千万不可因此介意啊。” 裕仁冷哼一声,“只怕他心里未必会这么想啊。” 阿南惟几和梅津美治郎赶忙开口,“陛下放心,陆军一定会尽快平定九州之乱,决不让别人以此來作为攻讦陛下的借口。” 裕仁看看几位重臣,轻轻叹了口气,“好了,御前会议已经结束,这里也就朕和几位,众卿也不必藏着掖着了,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铃木贯太郎和众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但谁也沒有先开口。 裕仁却沒有看众人,而是抬眼看窗外,自言自语的接着说道:“说实话,鸠彦王不过是一介武夫,朕倒是愿意相信他是给人利用了,可其他说的一番话就给朕提了醒,其他的合适的人呢。” 裕仁的一番话就像一柄重锤,将房间内的几位重臣击打的满眼冒金星,不由得头晕目眩,裕仁的话意有所指,几个人听得清清楚楚,但,这是皇族的家事,作为臣子一旦发表了意见,便是开弓沒有回头箭了。 裕仁轻轻叹口气,“如果土肥原卿在就好了,他一定会给朕一个合理的建议。” 众人不得不将目光都投向满头是汗的首相铃木贯太郎的身上,铃木贯太郎无奈只得回答道:“陛下放心,那些人也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一定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说完了这句话,铃木贯太郎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一瞬间抽走,天皇裕仁忌惮的,不过是自己的三个弟弟,高松宫宣仁亲王、秩父宫雍仁亲王和三笠宫崇仁亲王,高松宫宣仁为人谦和敦厚,和海军派系的将领关系密切,但并沒有刻意培植自己的势力;三笠宫崇仁却是一个很活跃的人,与各政治派系的关系都很不错,人脉很广,在民间的风评也不错;而最出众的要算是秩父宫雍仁。 早年,裕仁和皇后一连生了四个女儿,国内各界便将雍仁作为了第一顺位继承人,而且雍仁为人热情,在皇室的各项活动中大出风头,尤其是得到了荒木贞夫领军的皇道派的大力支持,声称要废除政府,将一切权力归于天皇,而这个天皇,究竟指的是谁,就很耐人寻味了,好在之后明仁亲王出世,一直为皇位继承人发愁的裕仁这才松了一口气,但接踵而來的二二六事件,却让他惊出一身冷汗,差一点,自己的皇位就要不保。 所以,执政的这些年來,裕仁一面严密监视自己的弟弟们,一面又穷兵黩武,不断的向外征战,便是内心的那种极度想要实现自我价值的心态在作祟,他要证明,当年大正天皇的选择并沒有错,自己便是帝国的千古一帝。 可世事往往不会随着人的意志而改变,当年的赌博之举,一夜之间东三省成为战利品落入日本人的手中,之后便有了“三个月内灭亡中国”的狂妄,可到了现在,各条战线上日军风雨飘摇,就连国内也开始动荡不堪,这一切,都让裕仁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和对未來的恐惧,尤其是乱民提出的口号,再次撕裂他内心的那块伤口,他开始将眼光重新投向自己的皇位。 土肥原贤二不是一个优秀的将领,可却是一个出众的情报官,原先的这些私密事情,都由他來打理,铃木贯太郎不过是在他卸任之后,才接触到一些,其中便包括对几位亲王的监控。 这次,裕仁执意要在重臣的面前提起这件事情,便是要敲打一下这些手握帝国重权的臣子们,再想要首鼠两端,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看着重臣们唯唯诺诺、冷汗迭出的表情,裕仁感觉到很满意,只要政府和军队还在掌控之中,那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題。 “调遣去九州的平叛部队确定了吗。”裕仁中意转移了话題。 梅津美治郎擦擦额头的汗水,“回禀陛下,确定了,是第十五师团的一部,已经出发。” 裕仁满意的点点头,“朕决定开始终战,现在和盟国议和,一定会得到最屈辱的条件,帝国军队尚有一战之力,就算盟军想要登陆本土,也必然要遭受重大的伤亡,朕就是要让盟军意识到这一点,然后才是谈判的最佳时机。” “陛下英明。” …… 重臣的脚步声渐渐消失,裕仁身边的侍从次长木下道雄躬身说道:“陛下,现在要见他吗。” 裕仁只觉得全身酸痛,一股难以形容的疲倦感弥漫了全身,但还是点点头。 不一会,一个身影走进房间,木下道雄从外边将房门关上。 裕仁静静看着慢慢走到面前躬身施礼的人,露出一丝笑容,“儿玉誉义夫先生,真是辛苦您了。” 儿玉誉义夫抬起头,“为陛下效力,是在下的荣幸。” “有消息了吗。”裕仁急切的问道。 儿玉誉义夫站直了身体,“在下和美方联络过,但目前他们还沒有具体的答复,只是催促我们尽快接受无条件投降。” 裕仁有些失望,战争的结果已经不可逆转,但帝国的基业绝对不能丢弃,一旦接受盟国提出的无条件投降,那就会变成砧板上鱼肉,任人宰割了,再说,俄国军队虽然已经突进波兰,但欧洲的战事还远远沒有到结束的时候,刚刚的决定做的沒错,帝国还可以坚持,为了皇位、为了子子孙孙,一定要坚持下去。 “那之前对于朕提出的问題,他们有什么看法。”裕仁接着问道。 “同样沒有表态,他们也在观察,恕在下直言,战争结束后,美俄将成为世界的两个新崛起的大国,亚洲也将成为他们争夺的所在,所以,他们各自的亚洲政策也在不断的调整当中,在下认为,如果能在美军的亚洲政策上多下些功夫,或者说,成为他们亚洲政策的一部分,或许他们会产生保持天皇地位和制度的兴趣。” 儿玉誉义夫的话说的很直接,也很大胆,让与人很是惊奇,一个有帮会背景的人居然会有如此的看法,自己当初确实沒有选错人。 裕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儿玉誉义夫的话很有见地,值得好好思虑一下。 好一会,儿玉誉义夫才再次开口,“陛下,在下还有一件事情要汇报,上海的货物已经再次到港,是否还要埋藏到关东的御家宝库呢。” 裕仁点点头,“还照此办理吧,另外,土肥原卿向朕提出建议,鉴于目前的战局,金百合计划是到了尾声的时候了,支那境内的货物已经运送的差不多了,接下來,还要辛苦您去菲律宾一趟,整个东南亚国家的宝藏都集中在那里,接下來就要麻烦您将其全部安全的运回本土了。” 儿玉誉义夫猛的低头,“嗨依,在下一定竭尽全力,为陛下效忠。” 第三百九十八章 我们是平等的 昭和十九年(1944年)冬季,九州动乱仍在进行中,裕仁一反常态,对此次事件沒有公开发表任何态度,反倒是军部和政府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强势态度,派遣第十五师团一部进入九州平叛,朝香宫鸠彦在东京和京都嚷嚷了半个多月,却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裕仁对于他的上蹿下跳沒有丝毫的表态,于是也渐渐安静下來。 本以为一边倒的战事,可从开战伊始,政府军便连遭败绩,叛军在一个退役老兵福田平八郎的带领下,三战三胜,于北九州的筑紫野击溃政府军主力,叛军的战斗力使九州各地豪强为之侧目,队伍在瞬间又壮大了两倍,消息传出,全国皆惊,东京一时间风声鹤唳,民间传闻,九州强藩将再次上演强势上洛的历史,十五师团一败,镇守本土的精锐师团便只剩下近卫师团、皇家师团和原先第一师团的一个联队,但这些部队还肩负着护卫东京和关东地区安全的责任,一旦调动,关东地区将不可避免的陷入空虚状态。 无奈之下,天皇裕仁联合军部下达命令,征调中国派遣军部分军队回防本土。 日本高层的这些举动都在林笑棠的预料之中,在此之前,他已秘密致电延安和重庆方面,建议双方从各个战场向日本发起反击,沒有了物资统制计划支撑的中国派遣军,物资补给已到瓶颈,加上兵员不整,前段时间的豫湘桂战役已经清空了日军在中国战场上的所有战略储备,因此,中国抗日军民的反击受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第六和第九战区组织五十万精锐国军向湖北和湖南北部以及安徽、河南发起进攻,第三十三集团军张自忠所部便是这次进攻的箭头部队,一路上摧枯拉朽,不到一个月时间便光复了河南大部,而八路军三五九旅则成立南下支队,迅速向湖北和安徽的敌后进军,包抄日军退路,江南的新四军则以第一师为主力,自苏中渡过长江,在林笑棠部下的配合下,迅速控制苏浙皖边境的大片空白地区,以天目山抗日根据地为中心,开辟新的敌后根据地。 已控制伪政府大部分军力的唐生明所部则在战场上出工不出力,要么是成建制的投降,要么便是一触即溃,更有些部队则是干脆在战场上发动起义,直接向日军的背后发动攻击,令日军苦不堪言。 鉴于此种形势,日军近百万的陆军被牢牢的拖在了中国战场上,军部也唯恐万一抽调部队会造成整个战线的崩溃,因此调令只能搁置在一旁。 沒办法,军部和天皇裕仁商议之后,只得下令将关东军的两个师团抽调回本土,但为了防止皇道派可能出现的变故,军部也在第一时间下令对这两个师团的军官进行甄别,但效果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就在陆军捉襟见肘、疲于奔命的时候,菲律宾传來战报,日本海军在莱特湾海战中一败涂地,基本丧失海上战斗力。 塞班岛和马里亚纳群岛相继失陷后,菲律宾便成为日军南方战线向本土输送资源和补给的唯一通道,菲律宾一旦有失,本土和南方军的往來通道将彻底断绝,日本本土将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孤岛,就连从中国战线和本土之间的通道也将受到威胁,为了扭转战局,日本海军决定孤注一掷,击败从菲律宾莱特湾登陆的盟军部队和海军舰队。 但此时的日本联合舰队与战争初期的那支舰队相比已经不可同日而语,舰队吨位只剩下七十三万吨,航空兵折损三分之二,大批经验丰富的飞行员已经魂归大海,整个参战军力只相当于盟军的一半。 所以,结果是早已注定的,日军四艘航空母舰被击沉,战列巡洋舰等重型舰只损失十三艘,自此以后,日本海军再也沒有能力发动海上进攻,也等于丧失了绝大部分的制海权。 战报传來,林笑棠只是略略的看了一下,便扔到了一边。 武田毅雄边喝茶边打量着林笑棠,在舞之町的这三个月里,林笑棠几乎是足不出户,但发生在日本各个角落的讯息却是丝毫不差的传到了这里,武田毅雄感叹于林笑棠掌控组织的搞笑,同时心中也产生深深的忌惮。 这样一个人,如果不能为我所用,但对俄国苏维埃的将來绝对会有影响。 林笑棠似乎是看出了武田毅雄的忧虑,将手中的一份电报交给他,“武田先生,我希望你还记得,自己始终是个中国人。” 武田毅雄冷哼了一声,“苏维埃事业不分国籍,那是解放全人类的伟大壮举。” 林笑棠一笑,“哦,看來你很高看俄国人啊,那好,请在适当的时候提醒你的上级,战争结束后,世界的潮流必然是民主、自由和解放,到时候,请不要忘记归还中国的领土。” 武田毅雄一愣,随即涨红了脸庞,但又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林笑棠一摊手,“你看,这就是政治,无论多么冠冕堂皇的国家,始终是以自己的利益为大前提的,就像俄国,总喜欢指手画脚,一到实质问題就说不出个所以然,所以请不要再在我面前摆出你优越感十足的一面,现在,我们是平等的,将來也是。” 看着武田毅雄窘迫的样子,林笑棠心头舒爽了很多,这个有着日本名字的中国人,似乎对俄国有着一种盲目的崇拜,这种感觉一直以來都让林笑棠很不舒服,林笑棠毫不怀疑,一旦自己做出了损害俄国人利益的事情,这个人会毫不犹豫的调转枪口來对付自己,不过,这沒有什么好担心的,林笑棠完全有自信可以应付他的任何举动。 “俄国军队已经解放华沙,进入德国已是时间问題了,下一步,我对贵方的建议,贵方打算如何实施呢。”林笑棠问道。 武田毅雄将电报放在桌子上,“我方有自己的考虑,什么时间发动,这个问題我想用不着向阁下汇报吧。” 林笑棠轻松的笑笑,摸摸下巴,“那好,你们随便。” 武田毅雄一愣,他本想借着冷淡的态度來威胁一下林笑棠,却沒想到林笑棠居然会是如此的轻描淡写,按照之前的约定,俄军将在进攻盘踞在中国东北的关东军的同时,发起对日本北方四岛、继而是北海道的进攻,在武田毅雄看來,如果沒有自己的帮助,林笑棠在日本是掀不起多大的风浪的,虽然目前九州乱局已起,但充其量不过是一场一揆而已,远远造不成什么深远的影响。 武田毅雄咳嗽了两声,掩饰住自己的尴尬,“那,那你们接下來打算……。” 林笑棠看着手中的文件,连头也沒有抬,“武田先生,我再多说一句,希望贵方能衡量清楚目前的局势,我是商人出身,沒有好处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做的,贵方想要在这盘棋中分一杯羹,最好按照游戏的规则來执行,美国人已经打到菲律宾了,不说别的,就算不用登陆战,即便是大规模空降,登陆日本也远比贵方要方便的多,我想贵方应该不希望在结束这场战争之后,立刻投入到一场规模更为浩大、对手更加强大的战争中去吧。” 武田毅雄的脸色霎时变得雪白。 林笑棠慢条斯理的说了一句话,“你也是中国人,应该了解一些中国人的中庸之道,凡事都讲究一个平衡,第一个破坏平衡的人,总是死的最早的,记住我的话,多个朋友多条路啊。” 林笑棠端起茶杯,“请用茶。” …… 下午的时候,直江诚吾作为参谋本部的代表來探视林笑棠,实际上,自从土肥原贤二离开后,林笑棠变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物,参谋本部要应付各个战场的战报和军令,哪有时间來过问林笑棠的事情,再说,这里有土肥原贤二亲自安排的人手,又是在本土,一个被软禁的犯人又能逃到哪里去。 武田毅雄向直江诚吾汇报了几个月來的情况,随后便告退了,看得出,上午林笑棠的话对他的影响很大,由于苦苦的思索,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武田毅雄离开之后,林笑棠便命令几名手下封锁住了院子,直江诚吾掩住房门,低声说道:“按照您的指示,那两个人已经做好了准备。” “我还是那句话,一切以你的安全的为主,那两个人不会有什么变故吧。”林笑棠问道。 直江诚吾感激的点点头,“我并沒有暴露自己的身份,您的资料并沒有错,他们的确是那两个人的后人,这么多年一直未曾忘怀家族的血海深仇,我只是以同道中人的身份接触到他们,像这种小团体,陆军的青年军官中有很多,绝对不会引起注意。” 直江诚吾很奇怪,“您是怎么找到这两个人的,因为历史的缘故,他们隐藏的很深,关于他们家族的故事并不为人所知啊。” 林笑棠呵呵一笑,“辛亥革命前期,中山先生曾经长期留在日本,这些封存起來的历史和人物都是在那个时期了解到的,原本不过是留下來的一些资料而已,可到了如今这个乱局的时候,这两个人就大有用处了,关键是,他们就在东京,而且还掌握了一些兵权。” 直江诚吾恍然大悟,从口袋中摸出一张纸片,“这是那两个人目前的身份、职务、家庭情况和住址。” 林笑棠接过來,“从现在开始,你和他们暂时不要联络,我会派人盯住他们,仔细观察了解一下他们的反应。” 林笑棠忽然笑起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題了,日本从來不缺有野心的家伙,相信他们两个更不会例外。” 第三百九十九章 又见锦文 临近民国三十三年元旦的时候,林笑棠接到了一条好消息,半个月前,董嘉怡在泰国产下一名男婴,体重七斤,而在此之前的一个星期,尚芝也顺利诞下一个女孩,林笑棠虽然也时常在算两人的生产期,但万万沒想到,就在这一个月内,他成为了两个孩子的父亲。 送來这条消息的是许久未曾见面的白锦文,这还是自从天目山分手之后,林笑棠第一次见到她,白锦文清减了许多,原先的稚气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洒脱成熟的气质,只是目光看向林笑棠的时候偶尔还会流露出一丝哀怨。 听到消息的时候,林笑棠幸福的差点晕过去,反反复复的将一封电报看了起码不下十遍,孩子出生的时候,自己并不能陪伴在妻子的身边,多多少少让林笑棠感觉到有些遗憾,但好在母子平安,董嘉怡和尚芝也都顺顺利利的生下了孩子,泰国有那么多朋友和长辈在那边照顾,也让林笑棠心安了不少,一想到孩子们,林笑棠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泰国去。 倒是羽田空,听到这个消息后,在为林笑棠开心的同时,心中也难免有些黯然神伤,因为是在战时,而且是在日本,前一段时间,林笑棠和羽田空只能举行一个简单的婚礼,羽田空唯一的亲人川上忠辉还在上海,托人送來了礼物,却不能亲自到场,参加婚礼的只有大谷和也以及在日本的几个熟人,太多的人也沒敢惊动,而在那之后的这半年中,林笑棠和羽田空始终都生活在一起,但羽田空却一直沒有怀孕,这也是羽田空心情有些难受的主要原因。 林笑棠很了解羽田空的感受,轻轻的握住她柔滑的小手,一个温暖的眼神便递了过去,柔声说道:“时间还很多,我们继续努力。” 一句话顿时让羽田空羞红了脸颊,心里的那一丝愁绪就像遇到阳光的白雪,瞬间融化的无影无踪,偷瞄了一眼对面端坐的白锦文,羽田空不禁羞涩的低下了头,强忍着越來越快的心跳,“我,我去准备一些水果。” 白锦文羡慕的看着羽田空的背影,紧接着便将火辣的目光投向了对面的林笑棠,这种热切让林笑棠也觉得有些不自在起來,“那个,那个,白上尉,咱们还是來说说正事吧。” 白锦文心里哀叹了一声,羽田空虽然是个日本女人,但她对林笑棠的感情,任何人都感受得到,相比较之下,白锦文暗骂自己沒有勇气,明知道林笑棠是有意无意的躲着自己,但却一直不好意思开口说出來,好不容易出现的表白机会,自己却始终无法说出口來。 慌乱的心跳就像一头到处乱撞的小鹿,让白锦文的身体和双腿都有些发软,听到林笑棠的这句话,这才收敛了心神,拢拢额前的秀发,“长官,九州也有消息传來,政府军展开的第二次平叛战役陷入僵局,虽然前不久在平户击败了叛军,但福田平八郎的确是个优秀的将领,居然率领主力成功跳出包围圈,还将兵力分散至山区,与政府军展开了游击战,使得政府军一方一筹莫展。” “奉您的命令,雷震长官也派出一些小分队暗中支援叛军,后续的装备和补给也源源不断的供给上去,因此,叛军的军心目前來说很稳定,南九州的几股叛军已经和福田联络,想要加入到他的麾下,商会那边想问一下你的决定。” “关东军是哪些部队调回本土了。”林笑棠问道。 “是第十一、二十五、二十七三个师团,共计约八万兵力,不过其中大概有一万名左右的伤残军人,战力要打些折扣。” 林笑棠一愣,“怎么会这么多伤兵。” 白锦文解释道:“军部对关东军的部队还是颇为忌惮,三个师团都是老牌的常规师团,其中的军官都经过了审核,这些伤兵都是滞留在东北的,借这次的机会向军部申请送回本土,减轻关东军的压力,听说,关东军上报的理由还有:鉴于菲律宾马上就要陷落,盟军兵锋直指硫磺岛,海军陷入瘫痪,海上交通线随时会被切断,这也是最后一次向本土运送大批伤兵。” 林笑棠用一根手指轻轻的挠着头发,忽然间笑了起來,“这个高岛介,还真有些鬼主意。” 白锦文听糊涂了,“长官,什么鬼主意。” 林笑棠笑着摆摆手,“沒什么,对了,告诉冯运修,南九州的叛军尽可能吸纳过來,最好将整个九州的叛军都连成一气,眼光不要局限在九州一隅,四国还有西国地区和九州隔海相望,大可以渡海出击嘛,福田那些人中很多都是渔民和海贼出身,一定会有办法的,要将政府军打痛了,这样才有效果,另外告诉冯运修,北九州的平户、福冈、佐世保等地区一定要掌握在咱们手中,这些将來都有大用。” “是”,白锦文沒有记录,只是凭脑子用心的记住林笑棠说的每一句话。 “上海那边的情况如何。” 白锦文仔细归拢了一下,这才说道:“上海的情况不算很好,日军败局已定,伪政府的很多人都生出了别样的念头,除了周佛海等人早就和重庆方面眉來眼去,现在已经有很多人争先恐后的和重庆那边搭线,例如,庄崇先。” 林笑棠顿时來了兴趣,“哦,这个老家伙也坐不住了。” “是的,根据我们的线报,他最近搭上了戴笠那边的路子,为此,沈最还亲自來上海一次,但沒和我们打招呼,还有,据可靠消息,上次宪兵队抓您,就是庄崇先在其中作梗。” 林笑棠点点头,这些消息他透过直江诚吾也了解了一些,庄崇先是个不安分的人,这一点他早有防备。 “元剑锋呢。”林笑棠接着问道。 “沒有什么动作,和川上忠辉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川上对他也很信任,宪兵队和七十六号的往來很频繁,沈最來上海的时候,就差点落入七十六号的手里。” 林笑棠叹口气,元剑锋这是要一条道走到黑了,如果他一意孤行,自己无论如何也救不了他了。 “对了,尚站长还來过一封电报”,白锦文忽然想起來,“庄崇先和戴笠联络的消息,最初并不是我们的消息渠道发现的,而是一个神秘人送來的消息,还有,之前您在天目山追击李士群的时候,上海站便受到过一封示警的讯息,提醒我们庄崇先可能要对您不利,只是因为这封信出现的太过突兀,而收到信件的部下也一时疏忽,忘记将其呈递上來,所以造成了延误,尚站长为此很是生气,亲手处理了两个负责的人员。” 林笑棠点点头,尚振声的才干他是了解的,加上为人谨慎周密,对于这种疏漏是绝对无法忍受的,至于这个突然出现的神秘人是谁,林笑棠的脑海里隐约出现了一点线索。 “还有最后一件事”,白锦文看看手表,处于安全的考量,她在这里也不能呆太长的时间,“前不久,汪精卫在日本去世了” 这个消息倒是让林笑棠很是吃惊,曾经烜赫一时的伪政府领袖,最大的投降派,汉奸,汪精卫居然还是沒能抵挡住疾病的侵袭,悄无声息的死在了日本。 据白锦文的述说,汪精卫辞去伪政府一应职务后,便來到日本治病,本打算将隐居在香港的施旦接到日本來相聚,但无奈陈璧君也前后脚赶到了日本,无奈,汪精卫只得放弃和情人见面的机会,住进名古屋大学附属医院接受治疗,天皇裕仁和首相铃木贯太郎亲自下令,调集全日本的医学权威为其诊治。 手术治疗后,汪精卫的病情出现了好转,但好景不长,八月份的时候,病情出现反复,再度恶化,十一月份,名古屋作为日本的工业重镇也频频遭到美军的空袭,日方只得将汪精卫转移至室外的防空壕,结果汪精卫又染上风寒,高烧不退,勉强支撑到十一月十日下午,汪精卫撒手人寰。 对于这样一个人物,林笑棠也颇有些感慨,汪精卫的前半生,可以说是与中国革命密不可分,作为辛亥革命的元老,汪精卫在年轻的时候,更是有舍身刺杀敌酋的壮举,民国的建立,其中也有他的一份功劳,但这并不能掩盖他在后半生犯下的巨大错误,这个错误给民族带來了难以估量的损失和屈辱,也使得他个人被永远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 林笑棠感叹了一声,随即对白锦文说道:“你通知冯运修,让他办件事情。” 林笑棠从书桌上抽出一张写满了字的纸,交给白锦文,“这上面的内容记熟了,阅后即焚,把这上面的内容传播出去,要做的不留痕迹,谣言、轶闻都可以,总之要在一个星期内,传遍整个关东,另外让冯运修通过商团,把这些内容也传到九州去。” 第四百章 大麻烦 “这真的不是高岛介他们弄出來的。”神奈川县藤泽城的御家别院中,秩父宫雍仁疑惑的问自己的侍卫长中田大作。 中田大作肯定的摇摇头,“高岛君解释过了,这并不是他们的手笔,我认为,他不会欺瞒殿下。” 九州动乱的消息同样的传到了雍仁的耳朵里,一瞬间,他竟然怀疑这是不是上天赐给自己的福音,多年的软禁生活被高岛介的一番话擦出了火星,而九州的动乱彻底让雍仁心头沸腾起來。 朝香宫鸠彦的上蹿下跳让雍仁很肯定他的确是在那次车祸中弄坏了脑袋,这个疯狂的家伙,难道认为自己还有机会触摸那最高的位置吗,相比较于雍仁、宣仁、崇仁三兄弟的低调,鸠彦这个家伙根本就不知道隐忍为何物。 当年在派遣军中的所作所为,让松井石根等一班老资格的将领对其满腹怨言,之后为了平息军中的不满,裕仁天皇才将他调回本土,沒想到,他丝毫沒有从这些经历中吸取教训,一有风吹草动,便迫不及待的跳出來,难道他认为,裕仁还有可能让他执掌兵权吗。 和这些事情相比,雍仁最在意的还是最近忽然出现的一则流言,说是流言,却是煞有介事,顷刻间便传遍了关东的城市和乡镇,听闻民间已经出现了多个版本,但大致的内容却是一致的。 天皇裕仁正在悄悄的与美国人谈判,谈判的内容是:关于将來天皇制度在日本的续存,以及皇族利益的保护等,而天皇的谈判代表既不是军人,也不是某位政府要员,而是黑龙会中的一个实力派人物,,儿玉誉义夫。 听到这个消息,雍仁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的那位皇兄想干嘛,一面号召全国军民展开终战,不惜一切代价守卫本土,而另一面,他却与美国人进行着私下的交易,很明显,裕仁自己对包围本土的战斗也并不看好,难道这就是作为和美国人谈判的筹码吗,以不计其数的国民的伤亡,來换取皇族,甚至是他一人的利益,这样的消息喧嚣尘上,将皇室的脸面置于何地。 雍仁心中可以确认这条消息的真实性,因为即使是换他坐在那个位置上,恐怕也面临着一样的选择,更何况,消息中还直接点出了具体的联络人,,儿玉誉义夫,早在数年前,雍仁便已得知天皇裕仁以皇室子弟为核心组建了一支秘密队伍,一直活跃于占领区内,具体任务不得而知,雍仁猜想这些人的任务便是为裕仁谋取利益,其中黑龙会也是最重要的一个环节,这也证明,参与到这个计划中的都是裕仁亲自掌握的最为隐秘的势力。 可是谁将这些最高机密给泄露了出來呢。 难道是高岛介,雍仁第一时间便想到了皇道派,但既然他们否认了,雍仁对此也深信不疑,雍仁知道,高岛介等人沒有必要欺骗自己,更何况,这件事情本身看似是使裕仁天皇的威严受到了质疑,但皇族也一定会因此受到影响,更何况,他雍仁也是皇族的一员,高岛介他们是不会莽撞到做这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的。 眼前的这些事情,就像一团迷雾笼罩在雍仁的心头,裕仁因此而受到的影响,并沒有让雍仁感到多少的喜悦,雍仁敏锐的察觉到,所有的事情背后,包括曾让他赶到莫名惊喜的九州动乱,都似乎有着一只看不到的手在操控,令他揪心的是,他却始终判断不出來这对于自己來说究竟是好还是坏,而且继续发展下去,很可能有失控的危险。 “告诉高岛介,让他好好查一下九州的事情,以及这些谣言,我总有些不好的预感。”呆坐了许久,雍仁这才对中田大作吩咐道。 …… 裕仁的日子同样不好过,九州的事情沒有解决,战事不利的局面依旧沒有改观,这个时候,却突然出现这么多的谣言。 裕仁的心里很清楚,这些并不是什么谣言,而是货真价实的事实,制造这些谣言的人,对自己和美国人的谈判经过很清楚,包括其中的关键人物儿玉誉义夫,这件事情他甚至沒有告诉自己最忠心的鹰犬土肥原贤二。 日本觊觎中国的土地和资源由來已久,甲午战争后,日本被这场战争带來的巨大红利所震惊,也被这个古老国家的丰富资源和天价财富所深深吸引了,历届政府和军队高层也不止一次推演过进攻中国的计划,但直到九一八事变,日本才真正迈开了进攻的步伐。 在那之后,裕仁秘密召集了一批与皇族有着密切关系的家族子弟,开始集中起來秘密集训,疯狂学习中国的文化和历史知识,同时命令黑龙会和一向宗,派遣大批学者和僧人以各种途径进入中国,以仰慕中国文化为幌子,实则是探查中国的民间财富、各种珍贵文物。 总的來说,这个跨时超过五年的行动使极为成功的,举一个简单的例子,便可以看出这些行动人员对于中国的渗透是多么的成功。 南京城破时,矢泽慎一也参与到特别宪兵队的计划中,当时他还是其中一个不起眼的军官,但也就是在这次行动中使得他大放异彩,才逐渐进入到特别宪兵队中国计划的核心层中,他手中当时掌握着一份详细的清单,包括南京国家博物馆的馆藏文物、国民政府沒來得及转移的各项资产、南京帮会头面人物的个人财产、南京工商界名流的个人财产、南京官员的个人财产以及所有这些人的私人珍藏物品、当然还有南京各大寺院的珍贵物品名单。 也就是说,特别宪兵队只要拿着这份名单,按图索骥挨个找上门去抄家,便可以大有收获,也就是如此,特别宪兵队兵不血刃、带着极强的目的性展开了对南京的掠夺,这,还只是南京一个城市而已。 通过多年的掠夺,裕仁的御家宝库已经积累了到一个令人咋舌的程度,当然,他也不全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语,作为日本神道教的最高领袖和全日本国民的最高领袖,他很清楚日本的短板在哪里,裕仁也为战争可能出现的失败局面做好了准备,有了这些财富,即便日本帝国战败,但在十年、二十年之内,便可以再次迅速崛起。 局势开始变得不利起來之后,裕仁就想到金百合计划,他果断的叫停了计划,命令特别宪兵队立刻停止目前的活动,分批撤回本土,并命令儿玉誉义夫将从南洋诸国搜掠來,而后集中在菲律宾保存的大批黄金运回本土來,因为这些黄金现在已经能够派上用场了。 作为盟国的核心,以及现在要面对的主要对手,裕仁注意到了美国的强大,可以说,海军并不是完全失败于军事层面上,更多的原因是败给了美利坚强大而恐怖的工业实力,美军是太平洋和亚洲战场的主力,要想在失败的局面下获得最大的战后利益,就必须和美国人打交道,为此,裕仁这才命令儿玉誉义夫和美国情报系统展开联络,为了保护自己的地位和利益,裕仁不惜动用巨额资金來打动美国人。 其实,裕仁还是很谨慎的,他沒有通过日本的情报系统和美国人联络,而是通过儿玉誉义夫这个局外人,儿玉誉义夫是日本黑龙会的骨干,也是裕仁的私交好友,由他出面,即使事情败露,也牵扯不到皇室的身上。 但现在,消息却完完整整的泄露了出去,儿玉誉义夫与皇室和天皇的秘密在转瞬间大白于天下,裕仁感觉到无比的被动,他可以想象得到,自己的威信正面临着继位以來的最大挑战。 文武大臣來了一拨又一拨,都是委婉的探寻这件事情的真实性,从他们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他们对于这些谣言已经相信了大半,但裕仁偏偏就沒办法解释,他也知道,现在是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这个时候,越解释便越发显得自己的心虚。 究竟是谁泄露了自己的秘密,答案只有两个,一个是日本这方面,另一个便是美国方面,裕仁这方面,接触到这个秘密的气势也只有裕仁和儿玉誉义夫两个人,每次商议,就连内大臣和侍卫长都被排除在外,泄密的可能性极低,再有,便是美国人,他们那面的可能性很大。 想到美国人的愚蠢行为,裕仁不禁恨得牙根痒痒,可又无可奈何,他甚至怀疑美国人是不是故意泄露这个消息,以此來造成日本国内的混乱,更加有利于他们登陆日本岛。 各种猜测充斥着裕仁的脑海,他不禁长叹一声,忠诚的侍卫次长木下道雄如同幽灵一般出现在裕仁的身后,“陛下,您找的人到了。” 裕仁眼前一亮,猛然间抬起头來,“到了吗,朕要立刻见到他。” 木下道雄一躬身,“臣将他安排在偏殿了,这个时候,他不适合公开露面。” 裕仁赶忙站起身,一路小跑着穿过走廊和两个庭院,來到皇宫的偏殿。 屋里并沒有电灯,也沒有点上蜡烛,随着房门的推开,太阳光这才照进房间,隐约可见窗户边站着一个个子并不高的身影,只是全身都笼罩在黑色的斗篷中。 裕仁回头看看木下道雄,木下会意,立刻从外边将门关上,屋里便只剩下窗户的缝隙透进來的光亮。 黑色斗篷的身影走上前來,在裕仁面前的五步开外停下脚步,恭敬的行礼。 裕仁的声音有些颤抖,“爱卿可回來了,朕,朕遇到大麻烦了。” 黑影一低头,“臣一直就未曾离开,这次出现也正是为陛下解决麻烦來的。” 第四百零一章 这仗怎么打? 因为关东军三个师团的返回,寂寥了许久的横滨港也变得热闹起來,黑夜中,虽然沒有灯火,但急匆匆的脚步声和刻意压低的军官号令的声音却此起彼伏,如蚂蚁的一般的人群穿梭在宽阔的码头上,來來往往,其中绝大部分都是身穿深绿色,带着棉帽的陆军士兵,他们上岸之后,便奔向各自的集结点,等候军官们下一步的命令。 盟军的轰炸白天里几乎从未间断,尤其是对于东京附近的军事目标和工业目标,更是成为轰炸的重点,一个月以來,东京伤亡的军民人数达到了惊人的十万,所以,关东军部队的上岸便被安排在了午夜时分,一面被盟军的侦察机和轰炸机发觉,成为地面上的活靶子。 部队的上岸安排的井然有序,由于油料紧缺,军部和大本营并未派來大批的汽车來运载士兵,三个师团的部队共计八万人,其中的一万人将留在东京附近的陆军医院中休养,而其余的部队将徒步赶往火车站,搭乘火车分批赶往海岸沿线的驻守营地。 高岛介站在港口外的一座山顶的树丛中,手拿着望远镜,居高临下的看着港口上忙碌的人群。 皇道派虽然掌握了关东军的主力部队以及南方军的一部分兵力,但和掌握着陆海军大权的统制派相比,实力还略逊一筹,这么多年以來,统制派不断繁衍生息,已经将势力渗透到军队中的各个角落,现在就连政府中也不乏他们的人员存在,皇道派想要再次夺回军队的掌控权,想要发动不流血的政变以及传统的“下克上”的刺杀行动,显然是行不通的。 好在即将到來的本土保卫战为皇道派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机会,经过这么多年的战争,日本本土的精锐部队已经所剩无几,为了强化本土防守,几年前,近卫师团奉命返回日本,配合仅有的皇家师团等常备师团防守本土,但想要完成本土作战的任务兵力远远不够,而现在,中国战场上还牢牢的拖住了日军的八十万陆军,而南方军的三十余万兵力更是面临着马上与本土失去联络的危险,所以,在这个时候,大本营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只能选择了驻守东北的关东军。 这也给了高岛介灵感,这次返回本土的部队中便有皇道派这些年悉心培养的一批精锐部队,但大本营本身便对关东军自成一体的格局颇为忌惮,因此对返回本土的部队和人员核查的十分严密,不过,高岛介已经想到了应对的方法。 高岛介手拿望远镜,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数艘庞大的运兵船靠近码头,不一会,船上的士兵开始慢慢下船,这些就是关东军这次成批运送回來的伤兵,他们大多数人都缠着绷带,和其他的士兵也不一样,都沒有携带武器。 一名手下从黑影中钻出來,附在高岛介的身边耳语几句,高岛介点点头,手下转身飞奔而去,片刻之后,便带了一个人匆匆的赶过來。 高岛介将望远镜交给手下,哈哈笑着走向來人,一见面便是热情的拥抱,“冯君,好久不见了。” 冯运修有些哭笑不得的接受了这个在亚洲人看來有些唐突的礼节,“高岛君,您还好吧。” 高岛介用力的握着冯运修的双手,“冯君,我们需要的东西什么时候能够到岸。” “两个小时之后,就在横滨港向南三十公里的一个私人码头,高岛君可以派人接手了。” 高岛介大喜过望,“这么快,。” 冯运修一笑,“高岛君交待的事情我们怎么可能怠慢,再说,我们和高岛君合作这么久,赚了这么多,林老板也再三交待我,凡事高岛君吩咐下來的事情,一定要竭尽全力,不得推诿。” 高岛介有些感动了,“林先生和冯君是我们最值得信任的朋友,这一点,我始终深信不疑。” 冯运修收起笑容,“不过,有一点我要说清楚,这也是老板的意思,我们毕竟是商人,做这些事情完全是看在高岛君您的面子上,但这些事情从货物交接的那一刻起,和我们再沒有一点干系。” 高岛介有些感叹,“我当然明白林先生的苦衷,怎么样,林先生还好吗。” “还能怎么样”,冯运修不由得苦笑,“已经被软禁在箱根大半年了,我想和他见个面都十分困难,连这些话,都是重金买通了守卫传递出來的。” 高岛介拍拍冯运修的肩膀,“不要担心,林先生是我的朋友,我一定会帮助他,只要接下來的事情进行的顺利,林先生重获自由不过是个时间问題。” 冯运修面色一正,“高岛君,我还有一句话,我知道你这次做的事大事情,作为朋友,也是最亲密的合作伙伴,我觉得你有义务告诉我事情的真相,因为我们毕竟是拴在一条线上的蚂蚱,如果你有事,恐怕我们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你知道,这些,我都要向老板、向公司负责的啊。” 高岛介呵呵一笑,“冯君,您请放心,这次的事情我们筹谋了许久,绝对有必胜的把握,借贵公司运送的这批军火,就是为了给我们的军队使用,只是军部那些家伙盯我们盯得太紧,沒有办法,我只能求助于你们,只要这些军火到手,我们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大半,具体的行动请恕我不能透露,但请您和林先生放心,我们一定会谨慎从事,未來的日本必将是我们的。” 冯运修皱着眉头看看高岛介,眼睛中透出一丝忧虑,但还是勉强笑了笑,重重的和高岛介握握手。 谈完了正事,气氛总算轻松了一些,高岛介和冯运修各自点上一支香烟,向着树林中走去,两人的手下跟在他们身后二十多米远的地方。 冯运修脸上还是一副愁苦的表情,“高岛君,您是军人,想必有些事情比我们要了解的多。” 高岛介笑着说:“冯君,有什么话请直说,我一定知无不言。” “目前的局势太乱了,就连老板的心里也沒有底,天皇已经表态,要在本土进行终战,全日本岛的军队的老百姓都被动员起來了,不瞒您说,就连公司总部所在地的大阪的那个街区,无论老人还是孩子或者妇女,都被编进了什么挺身队,街道里修建了防御工事。” 冯运修有些吞吞吐吐,“你也知道,我们不过是些生意人,局势这么紧张,我们是沒办法做生意的,你我是老朋友,我不怕告诉你句老实话,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皇军真的败了,我们是无论如何也沒办法再回国内的,可现在贵国国内也这么乱,一旦真的打起來,我们这些人还能逃到哪里去呢。” 高岛介吐出一个烟圈,看着冯运修,脸上的笑容不减反增,“行了冯君,我也告诉您一句实话,帝国现在的局面不过是一个幌子,关键就是为了以战迫和,你们看不清楚不奇怪,但我是军人,这些总是可以看出些门道來的。” 高岛介伴着手指头,给冯运修详细的讲解起來,“其实你可以算笔账,目前,帝国的一百多万精锐部队都被拖在了支那和南洋以及太平洋战场上,本土的总兵力达到了空前的三百万之多。” “什么。”冯运修故作夸张的倒吸一口凉气,“还有这么多。” 高岛介顿时笑出了声,“你先别那么震惊,听我仔细给你算一算,这三百万人,其中将近两百五十万人是退役老兵、学生、和妇女以及监狱的囚犯,他们的战斗力和装备你是亲眼可见的,用的不过是些鸟铳、过时的什么铁炮,大部分用的就是竹枪和自制的手雷、燃烧弹,能有多少的战力,一目了然,不过是以血肉之躯阻挡盟军的飞机大炮,说出來,简直是个笑话。” “而这剩下來的五十万兵力,才是真正的军人,但和战争初期的常备军团相比,战斗力不可同日而语,再说装备,那就更别提了,现在油料紧缺、钢材紧缺、橡胶紧缺、粮食紧缺,五十万军队怎么战斗,尤其是怎么进行长期性的战斗。” 说道这些的时候,高岛介的笑容逐渐消失,语气也随之沉重起來,“最重要的一点,日本是个岛国,盟军可以从任何一个海滩实行登陆作战,而我们就要疲于奔命的防守,照顾到每一个可能登陆的位置,北面,俄国海军随时可以紧逼北海道一线,本州和关东一带,要应对美国人的轰炸和登陆,九州的情况你也知道,一揆之乱愈演愈烈,五十万人的部队要防守整个国家还要平叛,这仗怎么打。” 冯运修咂咂嘴唇,艰难的咽了口唾沫,“你的意思是,皇军输定了。” 看着冯运修越來越难看的脸色,高岛介赶忙安慰道:“局面还远沒有到最坏的情况,全国总动员,很大程度上就是做一个姿态,具体的形势发展犹未可知,冯君和林先生不妨耐心一点,静观其变。” 第四百零二章 变脸 冯运修装出一副诚惶诚恐、唯恐惹事上身的样子,也是林笑棠特意交待的,高岛介和他身后的皇道派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的,二二六兵变的时候,天皇裕仁以雷霆手段平息了可能带來的一切影响他执政的因素,但现在这个时刻却完全不同,因为战争,日本国内民生凋敝,常备师团的兵源基本上已经换了一茬,军队中的各级将官也更换了一半,战局的糜烂也让天皇在军队和民众中的威望大打折扣,对于这个只尊重绝对实力的民族來说,目前是一个引起变乱的绝佳的机会。 这样大规模的行动,牵扯到皇道派的生死,因此高岛介是绝对不会向林笑棠泄露分毫的内幕的,出于保密和信任等级的问題,高岛介也不会邀请林笑棠参与到其中,因为他毕竟是个中国人,这次要不是实在沒办法避过本土的耳目将麾下部队的装备运进來,恐怕高岛介是无论如何不会和林笑棠联系的。 所以,在这个时刻,林笑棠绝度不能表现出对高岛介的计划兴趣浓浓的样子來,否则以高岛介的小心翼翼,是一定会惹起他的怀疑的。 看着高岛介心满意足的离去,冯运修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必须要时刻绷紧脑子里的那根弦,也多亏这数年与高岛介的“交往”,让冯运修迅速的成长起來。 一名手下从不远处跑过來,“目标上岸了。” 冯运修接过他手中的望远镜,一边看向码头上的伤兵,一边问手下:“找到詹森了吗。” 手下摇摇头,“人太多了,很难分辨。” 冯运修沉思了一下,“那个叫做柳生忠康的军官的事情办得怎么样。” “柳生忠康,下野人,入伍之前沒有成婚,家乡只有父亲和两个兄弟,下野的柳生家族是之前的名门,但现在已经沒落,族人有两百多人,半个月之前,接着美军轰炸的机会,我们已经将柳生一族斩尽诛绝,沒有留下一个活口。” 冯运修摇摇头,“还不够。” 手下一愣。 “潘先生那边送來了关于这个人的详细情报,这个柳生忠康是陆军士官学校毕业,曾经就职于第一师团,也就是说,这个人的社会关系还有很多,例如同学、袍泽等等。” 手下结结巴巴的说道:“您的意思是都要查清楚,并且……”,手下用手掌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冯运修点点头,“和日本人沒必要讲什么道义廉耻,查清楚柳生忠康的一切可能的社会关系,除了军队的关系不要动,詹森自己会处理,其他的全部要清除干净。” “是。”手下答应一声,随即快步转身离去。 冯运修看着放下望远镜,喃喃的说道:“我能为你做的,也就这么多了,一切就看你自己的了。” 冯运修是一个月前接到尚怀士发來的电报的,其中提到,詹森将在不日之间抵达日本,希望他全力配合。 冯运修接到电报后,顿时吃了一惊,但尚怀士再三叮嘱,先不要告诉林笑棠,他和冯运修都很清楚林笑棠的脾气,一旦让他得知詹森不惜毁容也要到日本來策应自己,林笑棠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两个人的牛脾气一旦顶起來,詹森之前所受的苦也就付之东流了。 所以,冯运修只得暗中调查詹森所顶包的那个日本军官的资料,关于这个柳生忠康,也是尚怀士在万般无奈之下联系潘其中找到的。 这个军官是中国派遣军的一个少佐,在清乡行动中被八路军击毙,他所在的步兵大队也全军覆沒,之所以找到这个人,是因为潘其中曾经见过这个人的尸体,发现这个人竟让和詹森有七八分的相似,而詹森在毁容之后,一般人更是难以发现他们的不同之处。 詹森出身军统,虽然这些年已经很少露面,但日本人和伪政府方面难保不会留有他的资料,他要是想潜入日本本土难度很大,所以也只能借助这个移花接木的计划成行。 因此,尚怀士提前告知冯运修,就是想让他在日本本土也做一些相应的准备,确保詹森的安全,但詹森到达日本后,究竟能发挥多大的作用,现在谁也不得而知。 想到这里,冯运修不禁心潮起伏,想起刚刚加入组织的时候,自己这一班人也不过是凭着一腔血气之勇,想要为抗日大业贡献一份力量,可现在,冯运修越來越感觉到,自己这些人,有可能正处在一个创造一段崭新历史的位置,自己的那位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老板,正在谋划的一切,让每个人想起來都忍不住热血沸腾,活血也正是如此,才有这么多的人前仆后继的加入到这个队伍中來,冯运修忽然间感觉很庆幸,因为自己也是这支队伍其中的一员。 …… 詹森拄着拐杖,一边漫不经心的身边的日本军官聊着天,作为中国派遣军的伤员,在这艘运兵船上算是极少的所在,船上绝大部分都是关东军的伤员,作为两支不同的部队,即使是伤员之间,也不时会发生摩擦。 詹森的日语是在军统的训练班中学到的,养伤期间,又专门和尚怀士进行了颐段时间的巩固和强化,一口浓浓的关东腔已经很难露出破绽。 这么多年以來,詹森始终记着一件事情,自己的这条命是林笑棠的,这一点,从那个下着细雨的夜晚,在上海的那个接头的小吃摊边,便已经注定了,如果不是林笑棠,自己或许早就已经成为某个角落泥土下的一堆白骨了,可现在,自己拥有了最好的生活,有温柔的妻子和可爱的孩子,这一切,詹森无时不刻的都在提醒着自己,这都是林笑棠给他的。 说來很奇怪,林笑棠和詹森在一起共事合作的时候并不多,两人即使交谈也不会有太多的言语,但即使是这样,两人都能感觉到,对方是一个可以用生命托付的朋友,詹森还记得妻子杰梅斯曾经说过,“或许这就是男人之间友情的表达方式,虽然沒有语言,但一切都在行动和心里。” 所以,当林笑棠瞒着很多人來到日本的时候,詹森给妻子和孩子邮去了一封信,便毅然决然的关闭了他心中最珍视的面包店,找了一个僻静的所在,打算毁掉的自己的容貌,趁乱混进日本本土。 而后便是尚怀士找到了他,同样的,詹森沒有解释什么,这个时候,除非林笑棠现身,不然谁也无法让这头蛮牛回心转意。 尚怀士看着詹森那已经被砍了两刀的面庞,无奈之下,只得想办法來成全他,这也有了后來化身为“柳生忠康”,混进日军中国派遣军的故事。 说起來容易,可实际操作起來,才发现其中的困难有多么的大。 首先的一关是语言关,这通过詹森自身的努力,勉强可以过关,其次就是柳生忠康在军队中的关系,作为一名中佐军官,他势必要接触到数量庞大的下级和上级,只要紫红有一个人怀疑,詹森都会面临到巨大的危险。 也因此,潘其中不惜从根据地发展的日军士兵反战联盟中找到了一名柳生忠康一名层级的部属,由他手把手來教授詹森柳生忠康的日常习惯和说话语气,鉴于他的关系过于庞杂,尚怀士和潘其中干脆让詹森装作头部受过伤,丧失了部分记忆,一次來应对可能有的提问。 但结果却是出乎意料的顺利。 日军在豫湘桂战役中陷入泥沼,年初的时候,便开始有意识的收缩防守,但被张自忠扎住机会,一举突破日军防线,纤维追击三百公里,造成了日军部队的大溃退,伤亡达到六万余人,各部队混乱不堪,由此开始了派遣军内部的大整编,再加上各条战线吃紧,部队编制被彻底大乱,也只有师团、旅团一级的单位保持着原來的编制,其余的联队等,全部成了一锅粥,这种情形无疑为詹森的潜入提供了绝佳的机会。 两个月后,詹森便在军队中稳住了脚,在一个步兵联队中充当副职,但更多的时间是留在了陆军战地医院中养伤。 不久前,詹森所在的陆军战地医院接到通知,为了应对即将到來的本土终战,大本营要调拨一批伤愈的军官回本土任职,而柳生忠康恰恰就在其中,这也让正在为如何混进本土发愁的詹森和尚怀士等人大喜过望,原本尚怀士还打算动员唐生明的关系将詹森弄过去,现在看來,这一切都用不上了。 于是,詹森便登上了这艘返回本土的运兵轮,一路上,在于关东军的士兵的冲突中,詹森仗着良好的身后,帮助派遣军士兵挣回了不少的面子,也在他让这些军官中留下了良好的印象。 但也就是在交手的过程中,詹森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情况,众所周知,这艘运兵轮上的关东军士兵,都是从满洲国撤退回來的伤兵,但詹森明显感觉到,这些伤兵似乎身上并沒有什么伤情,相反,这些士兵却绝对是日军中的百战精锐,恰恰是这些精锐们,却一个一个缠着绷带,,即使有些伤口,在詹森看來,那也绝对是自己弄出來的,看着这支奇怪的队伍,詹森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第四百零三章 炮灰 民国三十四年,也是日本的昭和二十年,注定是一个纷乱且不平静的年头,这一年的初春姗姗來迟,直到四月中旬,天气才稍微暖和了一点,光秃秃的树枝上才有了一点青青的绿芽,而对于这个世界上所有饱经战火荼毒的人们來说,这一年的意义远远不止如此。 四月,欧洲传來消息,俄国军队已经进入德国境内,而盟军的先头部队也进入到德国西部的边境,两支钢铁洪流就像一把铁钳,从东西两头紧紧扼住了德意志帝国的喉咙,二十五日,盟军和俄军在易北河胜利会师,大军合围,开始了欧洲战场上的最后一战,二十八日,意大利魁首墨索里尼被处决,三十日,俄军先于盟军攻克柏林,第三帝国援手希特勒自杀身亡,轴心国的两大帝国宣告覆灭。 日本成为轴心国仅剩的成员国,陷入到绝境之中,美军攻克硫磺岛之后,兵锋抵达冲绳,距离日本本土不过咫尺之遥,日本南方军、中国派遣军、关东军与本土彻底失去运输通道,被分割成几大集团,惶恐不安的等待着即将到來的末日。 缅甸全景已经被中国远征军成功收复,远征军萧山令、孙立人等各部已经进入菲律宾和泰国,南方军失去了后方的补给,只能凭借防御工事和坚城驻守,而中国战场上,抗日根据地所属的八路军和新四军已经展开全面反攻,从敌后向日军发起最后的反击,国军主力部队从湖北、湖南、四川四处出击,追缴残敌,就连沦陷区的伪军部队都开始成建制的携带着大量装备投诚,华北、江浙一带的日军只能龟缩在城市中,惶惶不可终日。 俄国远东部队也已开始集结,大批的坦克装甲部队向中国东北满洲一线推进,关东军从去年便开始修筑大量的钢筋水泥防御工事,希望以此抵挡俄国军队即将到來的全线进攻,而北海道一线附近的海域,俄国远东舰队的舰只开始频频出沒。 “看來,你们的动作倒是挺快啊。”林笑棠随意的呡着茶,看向对面因为兴奋面色略有些潮红的武田毅雄。 这大半年以來,武田毅雄始终恪守自己的职责,牢牢的呆在了林笑棠的身边,虽然并沒有人监督,但两人也保持着格外的清醒和默契,这里毕竟是虎穴狼窝。 林笑棠最初提出的建议,武田毅雄是颇有些不以为然的,他虽然是坚定的苏维埃拥护者,但对于日本的了解,也让他对林笑棠的计划不抱什么信心。 但这半年以來频发的事故,却不得不让他开始重新评价和审视起这个貌不惊人的年轻人。 九州的动乱直到今天依然如火如荼,九州的政府军以及大本营派遣的讨伐军对于神出鬼沒的叛军始终无能为力,好几次计划周密的聚歼战役都是空欢喜一场,叛军高度的流动性和转移能力让政府军望而兴叹,这让武田毅雄不禁想起了自始至终都活跃在中国敌后战场上的那些游击队。 “美国人攻占冲绳只是时间问題了,我们再不有所动作,恐怕就真的來不及了。”武田毅雄舔舔嘴唇。 林笑棠会心一笑,相对于美国人和俄国人,其实他更加忌惮的就是俄国,沒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中俄相邻,这样一个强大的邻居就在卧榻之侧要说沒有一点戒备之心,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可是,就现在目前的形势來说,也的确需要这样一个强大的对手來接入到亚洲的事务当中,要不然,美国人一家独大也对于中国來说,也绝不是什么好事情。 既然已经有了德国的先例,那就不妨在日本人身上照此办理,至少可以获得一个难得的平衡态势,这样一來,中国的重要性便显露无疑。 “我昨天听说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武田毅雄话锋一转,“九州的反政府武装明明已经攻克了长崎,可不到短短的三天时间,便有放弃了这座城市,转而南下,攻略天草诸岛去了,这是为什么啊。” 武田毅雄话一说完,眼睛便紧紧盯住了林笑棠,九州反政府军的这个动作让他沒來由的怀疑起來,长崎作为北九州的一个重要据点,牢牢扼守着北九州乃至九州向西的出海口,这里也是九州地区与外界运输和联系的重要通道,既然动乱是林笑棠掀起來的,那他不会不了解长崎对于整个战局的重要性,怎么会轻易就放弃了呢。 林笑棠懒洋洋的伸了一个懒腰,将身子探进屋外照射进來的阳光,“你是知道的,我现在人在关东,九州的军事我是插不上手的,也许是他们的主官另有打算,根据实际需要确定的决策,我是一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军事指挥不是我的长项,还是交给一线的军官來打理更为合适些。” 林笑棠不痛不痒的回答,让武田毅雄一阵气闷,这将近一年來的交往,也使他很了解面前的这位盟友兼未來的对手的城府,虽然知道如今依然看不透、猜不透,但本能告诉他,九州军队这个不寻常的举动绝对不简单。 武田毅雄哼了一声,知道林笑棠这是在打太极拳,想要获取他的真实想法已经不可能了,索性喝光了面前的茶水,起身告辞。 武田毅雄刚离开,火眼便兴冲冲的跑进來,“七哥,广岛出事了。” 林笑棠接过他递來的电报,匆匆看了两眼,直接用打火机点着,又看看火眼兴奋的表情,但他的脸上却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担忧來,“通知高英培,计划进度要加快,长崎不妨多留些炮灰,裕仁既然派朝香宫鸠彦去平叛,那就干脆让他和长崎一起陪葬吧。” …… 福田平八郎看着面前的长崎城,不禁有些失望,走到如今这一步,是福田无论如何都沒有想到的,自己原本只不过想和伙伴们填饱肚子,却不成想,却成了这次一揆动乱的首领,虽说是官逼民反,但忽然间站到了一直顶礼膜拜、为其深信不疑的天皇陛下的对立面,这种转变也是福田很难接受的,好在商会的领袖们即使提出了“清君侧”的口号,这也让福田多少有些安慰,虽然明知道不过是一种聊以**的说法,但福田总觉得自己的初衷原本就是如此。 不到半年的时间,福田平八郎的麾下已经聚集了九州各地的饥民三万余人,其中不乏一些受到了不公正对待的退役老兵,大部分都是被迫转为预备役的失意军官。 有好几次,这些失意军官想要掌控这支武装力量,福田也明白,自己绝不是这些所谓的武士老爷的对手,无论资历、家世和见识,但这些失意军官却始终沒能如愿,相反为此还死了不少的人,原因便是,商会一直在身后坚定的支持着福田平八郎。 福田平八郎读书不多,懂得的道理也少之又少,但他很清楚,这个神通广大的商会的支持,自己这些人绝对坚持不到今天,也不可能有这么多的人來投奔自己。 因为,整支军队的后勤补给都牢牢的掌握在商会的手中,武器、弹药、粮食等等等等,离开了商会的支援,军队连一个星期都支撑不下去。 福田隐隐约约的感觉到,自己不过是一个扯线的木偶,而线头却始终牢牢的掌握在商会的手中,要想活命、要想获得自己想要的一切,就必须听从商会的命令。 商会的头领也终于露了面,那是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人,脸上始终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一年四季,肥胖细白的脸上都有淡淡的汗水,手里一直拿着一张手帕,和谁说话都是温言细语。 可福田平八郎却不这么认为,每次一靠近这位商会胖首领,他都会情不自禁的感觉到一中彻骨的寒意,福田上过战场,很清楚的知道这是什么,那是一种掩饰不住的杀气。 福田平八郎亲眼看到胖首领在谈笑间便杀掉了九名妄图夺取军队指挥权的军官,他甚至沒有用枪,只是用一把满是铁锈、还带着豁口的武士刀,便亲自砍下了那九个人的脑袋,在日本,这是对于战败者最高级别的惩罚。 但今天,福田平八郎不得不心怀忐忑的來找胖首领。 胖首领依然是满面笑容,见到福田,脸上的笑容更盛,这让福田的心里更加沒有底,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他只好结结巴巴的阐述了不能放弃长崎的理由。 胖首领很耐心的听完了福田平八郎的解释,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脸上的肥肉因此颤动不已,“福田君,你的见解很正确,之前之所以做出放弃的决定的确是我们考虑不周,但你也要考虑到具体因素,天皇陛下已经任命朝香宫鸠彦王为讨伐军司令,九州讨伐军五万精锐都在他的指挥之下,现在已经紧逼到距离长崎不到五十公里的地区,说话间就能赶到这里。” 福田听闻,还想要再辩解一下,但胖首领赶忙摆摆手,“不要误会,福田君,我是同意了你的建议,这样,你作为军队的最高指挥官,坚守长崎并不合适,你的副手青山君便可以作为长崎守军的司令官留下來,由他率领主力坚守,你我还是要撤出來的,立刻组织兵力在长崎周围进行反包围,一鼓作气吃掉讨伐军,怎么样。” 福田闻言大喜,“阁下的决策英明无比,我一定遵照执行。” 第四百零四章 长崎之云 朝香宫鸠彦是在一个多月之前被任命为九州讨伐军的总司令的,对于九州的平叛行动,日本军方内部彼此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的,日本陆军的主力分散在亚洲的各个战场上,现在,日本本土已经处于俄军和盟军的南北夹击的态势中,陆军精锐部队再难以抽调回來,各部的将领也都分散在各地,诚然,本土还有一批可以任命的将领,但关于究竟任用谁來担负起平叛的任务,各方却有着彼此不同的意见。 真崎甚三郎等皇道派将领绝对不能被陆军高层所认可,而石原莞尔等代表着陆军中实用主义的将领同样不会被征用,而剩余下來的不多的选择,却或多或少都代表着各个派系的利益,不管任用谁都会引來反对的声音。 正因为如此,一直上蹿下跳、不甘平淡和寂寞的朝香宫鸠彦王却忽然成了最合适的人选。 第一,他是皇族,任命他至少不会招來非议;第二,好歹他也是带过兵打过仗的,并不能算是一个毫不知兵的饭桶;第三,这个时候,数他最积极。 当陆军部和大本营将最终的名单报给天皇裕仁时,裕仁看着那个熟悉的名字,鼻子都快要被气歪了,但当陆军部梅津美治郎等人将理由一一列举出來,裕仁顿时哑口无言了,只得捏着鼻子在任命敕令上签署了名字。 于是,朝香宫鸠彦便在这种情况下走马上任了。 九州讨伐军的主体包括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原九州驻军,这一部分基本上都是原预备役部队,战斗力一般,装备更是差劲,另一部分则是抽调回的常备师团之一,第十一师团的一部分兵力,这支部队才是九州讨伐军的骨干力量。 朝香宫鸠彦曾经出任过上海派遣军指挥官,威望和资历自然无话可说,上任伊始,便开始大力任用常备野战师团的军官,将一部分第十一师团的军官提拔上來,逐渐接管讨伐军的整个指挥权,并从陆军大学借调了数名军官,组成参谋团队,应该说,他的这些措施还是行之有效的,接管之后,很是打了几个胜仗,愣是将叛军从周防和长门地区赶回了九州,接着便是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北九州,就连平户这个叛军的老巢都被夺了回來。 九州讨伐军上下自得意满之际,也让远在关东的皇族和大本营欢呼雀跃,现在看來,九州的叛军不过是些泥腿子组成的乌合之众,只要迅速平定下來,全国终战便可以继续展开,国内的局势总算有了一些起色。 而作为九州讨伐军的最高指挥官,朝香宫鸠彦却不这么认为,因为他身在战场,所以了解的具体情况远比大本营要全面的多,在他看來,叛军的战斗力虽然不是什么精锐之师,但却万万不能用“乌合之众”來形容,诚然,组成叛军的主体确实些饥民、破产的农民、手工业者,但这些人在一年多的战斗中却是迅速的成长起來,已经变身为一支合格的陆军部队,而且,他们的装备就是连常备师团也不遑多让,其中还有一股最为精锐的力量,他们的人数不过千人,但却神出鬼沒,已经歼灭了远远超过自身数量的來犯之敌,况且,他们的战法灵活多变,这一连串的胜利并沒有触及到他们的主力,现在谈到平息叛乱还言之尚早,最为棘手的是,这里是日本本土,朝香宫鸠彦最为得意的焦土战法并沒有这里实施的市场,如果一旦自己再度挥起屠刀,很肯定的是,裕仁和大本营会第一时间将他裁撤。 所以,现在的朝香宫鸠彦颇有些左右为难。 于是,在这种情况下,朝香宫鸠彦的部队攻克了重镇长崎。 福田平八郎的副手青山在长崎坚守了短短的一天时间,便宣告了这座城市的陷落,不是青山不尽力,而是划归给他的部队只有区区的一万人,而且全是杂牌部队,原本他期望的精锐部队并沒有一兵一卒过來。 战斗远远谈不上激烈,至于战胜的原因,还是源于长崎的守军的崩溃,讨伐军冲进城区的时候,俘虏了大批的叛军士兵,而这些士兵,朝香宫鸠彦只要看上一眼,便知道这些不过是些炮灰而已,真正的叛军主力早就溜之大吉了。 朝香宫鸠彦骑着战马,在手下的簇拥下,心情沉重的进入到长崎城中,还好沒过多久,手下便送來了一个消息,让他精神为之一振。 据称,长崎的四周发现大批叛军主力的影子,其中还有精锐部队和重装部队的痕迹,看來是准备在长崎与讨伐军决一死战。 听到这个消息,朝香宫鸠彦王顿时兴奋起來,他最怕的就是潘志军一路撤退,向南进入到南九州的重重山脉中,那样一來的话,再想彻底剿灭便遥遥无期了。 现在看來,叛军是有意以长期守军为诱饵,引诱讨伐军來进攻,然后再四面包围,打算一战而定九州大局,可令他们沒想到的是,长崎守军居然这么不禁打,现在外围包抄、中心开花的战术是铁定实现不了了。 这对于朝香宫鸠彦來说,的确是一个天赐良机,如果能在长崎一举聚歼叛军主力,但他将成为皇族第一个名符其实的“名将”,一向都这些,朝香宫鸠彦不禁全身发热,他立刻下令部队收缩进长崎,示之以弱,吸引大股叛军尽快向长崎方向包围过來,同时命令附近部队迅速向自己这边靠拢。 但一天时间过去了,朝香宫鸠彦始终沒能等來叛军的影子,据前方部队报告,叛军不断的和先锋部队接触,双方零零星星的打了好几仗,但叛军始终沒有下定决心向长崎方向突进。 在这期间,朝香宫鸠彦接到了关于广岛的一则消息,广岛遭到美国空军新式炸弹的袭击,死伤数十万人,从朝香宫鸠彦内心來讲,他不是很看重什么新式炸弹,在他看來,这不过是美军的又一次密集轰炸而已,但这也从侧面给他提了个醒,大批部队云集长崎,并不是什么好事情,一旦美军來袭,以本土的防御能力是万万抵抗不了的,到时候,将成为这数万陆军将士的埋骨之所,所以,当务之急是要尽快和叛军决战,朝香宫鸠彦在信里暗暗说道:“再等一天,如果明天还不能开战,那就立刻分散出城,继续向北追击叛军。” 城里零星的战斗还在继续,这一切一直持续到凌晨时分,所以朝香宫鸠彦直到凌晨时分才得以入睡,等都他揉着惺忪的睡眼醒來时,天光已经放亮,门外的卫兵正在小心翼翼的轻声叫着他的名字。 朝香宫鸠彦王一个激灵从床榻上跳起來,看了看手表,时间是早上十点钟。 木门杯拉开,朝香宫鸠彦吼道:“叛军的动向如何。” 卫兵回答:“刚刚接到先头部队消息,叛军已经南撤。” 朝香宫鸠彦有些失望的摇摇头,轻轻叹息一声,随即命令道:“各部队按照之前的计划参照执行,马上分批出城,向南追击。” 卫兵面有难色,“阁下,城内的战斗刚刚结束,是不是让士兵们简单休息一下。” 朝香宫鸠彦顿时怒吼起來,“长崎紧邻大海,处于盟军战机的打击范围之内,这么多部队既然不能开战,缩在一座城市内,就是轰炸机的活靶子,难道连这点道理你都不懂。” “嗨依。”卫兵赶忙答应。 “现在是早上十点钟,命令各部队,一个小时内必须完成集结,整队出城。” 朝香宫鸠彦赶走了卫兵,自己洗漱完毕,这才带着一群参谋和军官走出了临时指挥所,此时已经接近十一点钟,街上的秩序已经恢复平静,长崎的百姓从瓦砾堆中钻了出來,又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对于战争,他们已经不再陌生了。 街对面聚集了很多整装待发的士兵,站在一座废弃的四层大楼边指指点点。 朝香宫鸠彦眉头一皱,当即便有卫兵上前驱散了围观的士兵,但卫兵回來复命时脸色却极度的不好看,“阁下,士兵们在那座大楼便发现了一副标语,应该是昨晚挂上去的。” 朝香宫鸠彦抬头看去,一幅宽约一米半,长约七米的白布条幅就挂在大楼的顶层,随风不住的摆动,上面的一排红色日文大字格外醒目:“为南京死难军民祭,朝香宫鸠彦葬身于此” 朝香宫鸠彦的心头狠狠一缩,“八嘎,是谁,是谁干的。”南京一战是朝香宫鸠彦军人生涯的顶峰,攻克敌国首都,是他作为上海派遣军临时指挥官的最大战绩,也是他个人军事生涯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现在居然有人要为南京死伤的支那人复仇,这如何能让朝香宫鸠彦不恼羞成怒。 “快去把它摘下來,还有,马上查清楚是谁悬挂起來了,一定要找到幕后主谋。”一名参谋大叫道。 朝香宫鸠彦的脸色涨得通红,额头的汗滴不断的渗出,盛怒之后,他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这里是日本,可看这条幅的口吻,分明是中国人的手笔,难道说,自己已经陷入到一个阴谋当中了,他忽然想起曾令自己如痴如醉的中国古老的兵法故事,一幕接一幕。 “快,快命令部队撤出城去。”朝香宫鸠彦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情,但对于即将到來的危险,他还是本能的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而此时,防空警报毫无征兆的响起,凄厉而且刺耳。 城区内混乱不堪,撤退的部队正逢盟军空袭,这更是乱上加乱。 朝香宫鸠彦呆呆的望着天空,“难道这里这的便是我的埋骨之所。” 沒有炸弹的呼啸而至,更沒有震人心脾的惨叫,半空中,一道异常明亮的光芒闪过,天空中好像是忽然多了一个太阳,随即,大地开始剧烈的颤抖起來,一朵妖艳的蘑菇云从地底妖魔一般的显现出來,越來越大,由长崎的中心开始,翻滚着向四面八方吞噬过去。 其实亮光闪过的时候,朝香宫鸠彦的眼睛已经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了,他只是恐惧的握着手中的武士刀,茫然的感受着越來越浓烈的飓风,直到黑色的乌云将他吞沒在其中,瞬间化为无数的粉尘,被飓风裹挟着冲向无边无际的黑暗。 整个长崎顷刻间走向地狱。 第四百零五章 中国梦 八月六日和八月九日,美国人将两颗原子弹分别投放至日本本土的广岛和长崎,造成了难以计数的伤亡,尤其是在长崎,九州讨伐军的四万精锐在一刹那间化为灰烬,就连天皇裕仁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也忍不住吐血昏厥。 林笑棠是在几天前得到了芬妮秘密送來的消息,广岛地处本州西南,他暂时沒有办法做什么安排,可长崎就不同了,正好处于九州叛军和讨伐军的交战的关键区域,于是,林笑棠密令叛军实际的掌舵人高英培,由他对福田平八郎施加压力,促使他们与讨伐军在长崎展开决战,吸引讨伐军主力攻入长崎,将这颗从天而至的原子弹送给朝香宫鸠彦作为厚礼,以四万日军士兵的生命作为南京屠杀死难军民的祭品。 美国人的小算盘打的很精明,日本紧锣密鼓的准备全国终战,而美国军队攻克冲绳以后,势必要面对登陆日本岛的惨烈作战,粗略的估算一下,美军如果要进行登陆作战,那至少要付出几十万人的伤亡,而日本四岛也必将成为一片焦土,精明的美国人自然不会做这样的赔本生意,新鲜出炉的重磅秘密武器原子弹就成了美国人恐吓日本人的一件利器。 不出美国人所料,日本人果然害怕了,尤其是天皇裕仁,已经被原子弹的威力吓破了胆,一颗不起眼的炸弹,竟然在须臾之间便毁掉了一座城市,本打算以全国终战作为威胁美国人的条件,现在却成了别人砧板上的鱼肉,这种反差还真是令裕仁刺激到肝肠寸断。 惊慌失措的裕仁一天之内召开三次御前会议,抛弃了所谓天神之子的尊严和华贵,向一群重臣不断的哀叹诉苦,目的就是要重臣们一致通过他的无条件投降的决议,因为此时的他也知道,儿玉誉义夫在菲律宾已经取得了重大进展,将用搜刮來的天价黄金换取战后天皇的地位稳固以及不追究战争责任,美国情报部门也秘密表示,天皇裕仁的名字将不会进入战犯名单,当然这背后,将还有一系列的条件交换。 所以,当务之急,裕仁是要让陆军和海军以及政府的重臣全票通过自己的提议,为此,裕仁声泪俱下,摆出了一副悲天悯人的架势來,与之前极力主张终战的面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就在重臣们面对纷乱的局势犹豫不决的时候,关东地区上再度出现了一条消息,之所以说是消息而不是谣言,是因为相比较上次出现的情况,这次的消息绝对是言之有物,还附有一系列的照片。 高高在上、全日本最高的统治者,神道教的最高领袖,,天皇裕仁居然背着政府、军队以及全国民众,与美国人一早展开了和谈,为了保住天皇至高无上的地位,裕仁将在退出占领区域、割让北海道、琉球群岛、九州诸岛的基础上,再秘密向美国人秘密支付一亿美金的天价财富,为的就是贱皇族从战犯的名单中剔除。 消息背后,还有一系列的照片,天皇特使儿玉誉义夫和美国情报部门头子频频接触,相谈甚欢。 所谓的割让不过是林笑棠临时编撰出來的,但支付巨额财富却是确凿无误的事实,配合着上次出现的“谣言“,这次消息的真实度大大提升,皇族在民间的声望一落千丈。 不仅是如此,就连陆海军和政府都沸腾起來,裕仁此举无疑是卸磨杀驴,虽然武士的忠君思想早已根深蒂固,但“下克上”的传统依然有很大的市场,大部分重臣们虽然早已经做好了为天皇尽忠的准备,但事到临头,却发现自己被无耻的抛弃了,这种打击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的。 各种各样想法开始像野草一样在人们的心中发芽、蔓延,裕仁提出的无条件投降的计划竟然像一颗石子丢进了大海,除了溅起几朵浪花,接着便再无声息。 此时,满洲传來噩耗,俄国百万大军开始向盘踞在中国东北的关东军发动攻击,与此同时,俄国太平洋舰队(原远东舰队)和红旗阿穆尔河区舰队开始向北海道发动进攻,此时的日本联合舰队,损失了几乎全部的航空母舰,大部分战斗舰只也被美军牢牢的拖住,不肯让美国人专美于前的俄国人就趁这个时机向日本本土发动了进攻。 美国人被俄国人的行动吓了一跳,他们沒想到俄国人的行动速度竟然这么快,居然抢在他们之前对日本本土发起了进攻,情急之下,原本还在为日美秘密会谈泄密事件焦头烂额的美国人马上做出决定给,联合英军舰队加快了对冲绳以及日本周边群岛的攻击,只要通过这些防御地区,盟军将直接面对日本的关东以及四国地区。 面对着糜烂的形势,绝望的裕仁决心孤注一掷。 …… “恭喜你,武田君,你们终于下定决心了。”盛夏时节,山中却还是很清凉的,舞之町就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外界的纷纷扰扰并沒有影响到这里的生活,庭院的走廊下摆着一只木几,摆着几样小菜,林笑棠和武田毅雄坐在木几的两边,惬意的喝着妻上健太郎送來的米酒。 形势发展的很快,尤其是在裕仁和美国人秘密接触的消息被披露出來之后,武田毅雄好奇的看向林笑棠,“你是如何得到这个消息的。” 林笑棠享受着米酒的甜香,直到美酒进了肚子,这才睁开双眼,“儿玉誉义夫和皇室关系密切,这不是什么秘密,只要跟上了他,应该就会有所收获,我不过是借題发挥罢了。” 武田毅雄笑着摇摇头,他很清楚面前这位同行的话的可信度究竟有多高。 “最重要的是,现在比的就是出手的快慢,俄国人拿下了柏林,让盟军感觉很沒有面子,未來的德国将一分为二这是不争的事实,而在亚洲,动作再慢一点的话,可能就什么好处都捞不到了,你说是吗,武田君。” 武田毅雄默然的点点头,林笑棠的话很直接,也很有道理。 “现在可以说说你们的条件了吧。”武田毅雄终于开了口,他很清楚,林笑棠绝对不会白白的做这些事情,一切顺利的话,俄国不仅将收复北方四岛,还将占领北海道,这一切都是出自于面前这个年轻人的建议。 林笑棠摸摸下巴,带着笑意看着武田毅雄,“很简单,我一想替我的国家在日本拿下一块地盘。” 武田毅雄撇撇嘴,“我实话实说,或许很不礼貌,但都是事实,仅凭你们政府军现在的实力,想要获得在日本的驻军权,恐怕不太现实吧。” 林笑棠用酒壶帮武田毅雄倒上一杯金黄色的米酒,“这么多年,我只相信一个道理,那就是事在人为,我从一无所有,到现在的位置,失去了很多,所以才想得到更多,中国极弱百年,在美国人和俄国人的眼中只是一个潜在的对手,你挺清楚,我说的是潜在,也就是说,目前,中国还不能作为列强的一个真正的对手存在。” “可别忘了”,林笑棠语重心长的说道:“无论祖国怎样贫瘠,这都不能成为我们能够轻视他的理由,作为一个中国人,帮助国家逐渐的强大起來才是每一个中国人应该做的事情,也是每一个炎黄子孙的关于祖国的唯一梦想。” “所以,我一直在努力,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我帮助俄国人创造了占领北海道的机会,同样的,我需要通过你來取得他们的承诺,为我们占领北九州提供方便。” “什么样的方便。”武田毅雄听着林笑棠的话,若有所思。 “两天后,将有一批货轮通过朝鲜之间的海峡,來到九州平户,我希望俄国舰队能在那一带的海域保证他们的安全。” “是军队。”武田毅雄敏锐的察觉到。 “当然。”林笑棠双手一摊,“不然还能有什么,我总不能在这里招兵,推翻日本政府吧。” 武田毅雄摇摇头,“你们的海运力量我很清楚,这样的船只能运送多少兵力,况且也沒有充足的后勤保障,想要在异国他乡作战,你不觉得你的想法太过于理想化了吗。” 林笑棠摇摇头,“我只是拜托你们保障我的船队的安全,上岸之后,这些人要做什么,能不能成功,就不是你们所能关心的事情了,如果说,你能保证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位真正的炎黄子孙,我一定会把我的计划完完整整的告诉你,可现在很明显,我还不能完全的信任你,因为你代表的是俄国人的利益。” 林笑棠向前凑了一下,“所以,我和你现在谈的只是一笔交易。” 武田毅雄无可奈何的表示同意,多年以來,他只是孤军奋战,面对现在这样的局面,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奢求,他已经将自己的生命全部交给了理想,也交给了俄国革命带來的伟大思潮,从这一点上來说,他和林笑棠的确不能算是志同道合的同志,甚至不能算是朋友。 俄军一旦登陆北海道,带來的后续影响将是巨大的,作为太平洋战场的主力军,美国人绝对不能容忍俄国在眼皮子底下安插进一枚坚实的楔子,接下來将要面对的形势一定会万分复杂,所以,林笑棠这样一个合作者还是必需的。 第四百零六章 讨逆军 藤泽的御家别院的阁楼上,雍仁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透过浓浓的夜色看向东京的方向。 侍卫长中田大作轻手轻脚的走过來,将一件薄薄的外套披在他的肩上,海风通过平原,轻抚着御家别院附近的树林,除了偶尔的蝉鸣,满耳都是树叶哗哗作响的声音。 “已经开始了吗。”许久,雍仁忽然头也不回的开口说道。 “是的,殿下。”中田大作的声音虽然低沉但却格外清晰,“上午,天皇陛下已经决定接受盟国要求,并下发旨意。” 雍仁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皇兄此举是要尽快的结束战争了,可他和美国人的协议已经曝光,陆军的那些蠢材会乖乖的就范吗。 “绝对不会。”中田大作肯定的说道,“其中或许不乏要为天皇陛下遮风挡雨的忠心将领,但某些人……,他们未必肯做替罪羊。” “所以,高岛介送來消息,和我们估计的差不多。”中田大作显得很兴奋,声调也逐渐提高上來,“近卫师团留守东京的近卫第一师团已经接到天皇的旨意,要在今晚对东京实施戒严,确保凌晨时分将天皇诏书向全国及各师团将士广播。” 雍仁忍不住轻声笑了起來,“绕过陆军吗,皇兄还真是异想天开啊,这不等于是激怒陆军中那些少壮军官吗。” “是的。”中田大作谦恭的一低头,语气恢复如常,“诚如殿下所料,陆军部和大本营的少壮军官在听到阿南惟几阁下传达的天皇陛下的决策时,便已经被彻底激怒了,他们开始私下串联,并且和近卫第一师团产生了联系。” “呵呵,通知高岛介吧,近卫第一师团要全力配合这些军官们的行动,不过有一点要记清楚,行动成功后,我们一定要掌握主导权。” “是,殿下。”中田大作悄无声息的隐沒在黑暗中。 雍仁看着远处的群山,仿佛眼睛能穿透这些山脉,直接投向夜幕下的东京,心跳渐渐加快起來。 …… 此时的东京依然笼罩在轰炸之后的烟尘中,焦糊的臭味弥漫着人的鼻腔,一队黑影在烟雾中穿梭而行,穿过重重关卡,來到了近卫第一师团的驻地。 为首的一名军官是陆军部的一名少佐田中,他也是这次叛乱的发起者,上午的时候,当陆军大臣阿南惟几向陆军部课以上军官传达御前会议做出的决策时,言辞中透露出对主和派的极度愤懑,成自己被逼接受“圣裁”,阿南惟几的态度顷刻间点燃了少壮派军官的怒火,他们丝毫沒有考虑太多,也沒有注意到阿南惟几的言辞其实是带着浓厚的诱导色彩的,这或许就是陆军的传统,每当要以武力來解决问題的时候,上层将领总是将自己隐藏的很好,而将责任全部推给那些激动的年轻军官们。 田中带着参加此次兵变的几位同僚一起來面见近卫第一师团的师团长森赳,企图说服他参加到兵变的行列中,在此之前,他们已经联络了再近卫师团中两名少壮军官,如果不能说服森赳,便立刻将其击毙,全面接管近卫第一师团。 田中等人在师团指挥部不远处会和了两名师团的军官,众人沒有过多的交谈,此时已经是午夜时分,据称,天皇已经录好了停战诏书,准备在明天,也就是八月十五日的上午向全国播放,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必须马上开始行动。 “森赳师团长的态度如何。”田中问其中的一名军官。 “恕我直言,田中君想要说服他的可能性并不大。” 田中看了看手表,有摸了摸腰间的手枪,“时间紧迫,实在不行,我只能采取武力手段了。” 一行人在两名军官的带领下,进入到师团指挥部,令他们诧异的是,师团指挥部的外边和内部到处都穿着深绿色军服的关东军士兵,这令田中很是奇怪,赶忙询问,但两名军官也是满腹疑惑,表示并不知道这些士兵的來历。 带着满腹疑问,一行人來到二楼的师团长办公室,但刚一上楼,众人便大吃一惊,二楼的走廊上遍布尸体,都是被活活砍死的师团长的卫兵,几个人冷冷的站在楼梯口,一时间完全沒注意到周围的关东军士兵已经将众人紧紧的前后包围起來。 师团长办公室走出一名军官,看看田中等人,随意的摆摆手,“原來是田中君到了,不要客气,请快进來吧。” 田中等人并不认识这名大佐军官,互相看了看,但在关东军士兵刺刀的未下,只得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进办公室。 办公室里一片狼藉,两名少佐军官目光阴冷看着他们,而大佐军官则径直走到办公桌前,双手抱肩,用一种轻松的目光看着众人。 办公桌后边的椅子上,一名少将军官仰面躺倒,身上的刀口不计其数,耳朵中隐约可以听见某种液体缓慢的滴落到地面上的声音。 “森赳师团长阁下。”田中等人不禁惊呼出声。 “你们到底是那支部队的,想干什么。”田中慌忙拔出手枪,对准了大佐军官。 而关东军的两名少佐则在一瞬间也抬起了手臂,黑洞洞的枪口对准田中等人,门外的士兵听到动静,十几个枪口从大门处伸进來。 大佐军官轻松的笑笑,对着自己的手下和田中等人摆摆手,“都方轻松些,田中君,你们的目的我帮你们达到了,怎么换來的却是你的枪口啊。” “我们的目的。”田中一愣。 “沒错”,大佐指指已经死透了的森赳,“难道你们不是來说服森赳阁下加入你们的队伍的吗,如果他不答应,难道你们就会放过他吗。” 田中的身子一颤,“你到底是谁,怎么知道我们的计划。” “自我介绍一下。”大佐潇洒的挥挥手,“我是第十五师团本土守备队指挥官,高岛介。” 高岛介走到办公桌后,伸手将森赳的尸体推到一边,而自己则干脆坐上了办公桌,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我们和你们的目的是一样的,都是來邀请近卫第一师团加入到粉碎主和派阴谋的队伍中的,可是森赳阁下是在太迂腐不堪了,沒有办法,我们只能先下手为强。” “十五师团。” “沒错。”高岛介慷慨激昂的说道:“我们十五师团为帝国转战各个战场,这些年累积阵亡玉碎的将佐和士兵高达两万多人,本以为是奔赴本土进行终战,与帝国一起奋战到最后一息,但沒想到,卑劣的政客竟然怂恿着天皇接受了屈辱的条件,这是我们绝对不能接受的,陆军部和大本营那些尸位素餐的家伙们很显然已经不适合再带领帝国军队征战了,他们令武士的名誉蒙羞,所以我们第十五师团决定即刻开展行动,将这些垃圾从军队和政府中清除出去,辅佐天皇陛下重振朝纲。” 一番话让田中等人眼前一亮,他们也不是什么都不考虑的傻子,历次的军队兵变,之所以成功的先例少之又少,便是因为始终得不到來自于陆军上层以及其他部队的支持,在來之前,田中等人都是抱着一腔热血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因为他们也明白,如果不能说服或者杀死森赳,掌握近卫师团,那么之后的一系列行动也就无从谈起,到时候,他们只能落得一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可现在,竟然平地间杀出了一个第十五师团,这些关东军的家伙们可都是陆军中的精锐,如果近卫师团能和他们合作,那胜算无疑会提高很多。 田中忽然间兴奋起來,“高岛阁下,您的部队能够参加绝对是我等的荣幸,这里以阁下的官阶最高,我们一切唯您马首是瞻。” 高岛介微笑着说道:“田中君对天皇陛下的忠心令我感佩,这次行动是针对主和派的政客和陆军中的败类,第十五师团将和近卫师团精诚合作,并不存在统属的问題,我们将组成联合指挥部,对这次行动进行战术指导。” 森赳一死,田中相识的那两名军官立刻便接管了近卫第一师团的兵权,近卫师团的少壮派军官都表态将参加此次行动,事实上,他们不参加也不行了,因为高岛介的近万名部下已经进驻到了近卫师团的营地,并将所有部队大乱编制,编入到十五师团的部队中,以最快速度将两万人的部队编成了四个步兵联队和一个机械化联队,并下达作战任务,命令如下: 近卫第一师团和第十五师团组成讨逆军,将粉碎敌人阴谋,保护天皇,保存国统。 步兵第一联队占领皇宫周围卫队卫戍营地,及马场周围,以保护皇室,联队长还应以一部占领东京广播电台,禁止一切广播。 步兵第二联队使用主力,保护在皇宫吹上区的皇室。 步兵第三联队控制东京治安。 步兵第四联队占领二马士官周围地区,切断大本营、陆军部与皇宫的一切联系。 机械化联队以现有兵力进驻皇宫。 通讯分队除保持与师团部的联络外,切断外界与皇宫的所有联络。 命令逐条传达到部队,看着各部队有条不紊的开出营地,田中忽然响起了一件事情,“阁下,我们似乎忽视了一个问題。” 第四百零七章 解决麻烦 田中担心的事情是关于日本本土东部军的问題,所谓东部军,便是陆军部设立的日本东部防卫警备司令部所属的部队,现任司令官是首相铃木贯太郎的女婿,也是日本陆军中有名的炮兵专家藤江惠辅大将,铃木贯太郎于一年前接替东条英机授命组阁,便是为了应付日趋恶化的形势,为了提防陆军中的反对派,他特意举荐了自己的女婿藤江惠辅担任东部警备区的司令官,控制住一部分军权,以防万一。 藤江惠辅除担任东部警备区的司令官之外,还担任着本土第十一方面军的司令,共掌管着三个旅团的兵力,但三个旅团各自驻扎在关东走廊的各个要地,留在东京的也不过只有两个联队,约五千人的兵力,虽说力量并不多,但毕竟是个威胁,尤其是,藤江惠辅还是名义上的近卫师团的直接上司。 所以,他控制下的五千兵力就不能不考虑在内,更何况,藤江惠辅既是铃木贯太郎的女婿,属于田中等人眼中不折不扣的讨伐对象,同时,他还是近卫师团的上级,一旦他发表意见将会对近卫师团的士兵产生莫大的影响。 高岛介沉稳的笑了笑,“田中君请放心,我早已考虑到这个因素,自会有人去摆平藤江惠辅,我们只要按照我们的计划执行就好。” …… 藤江惠辅的脸色铁青,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乌黑的夜色,虽然视线不过是仅仅的百余米,但他分明能听到黑暗中隐约传來的军靴踏地的声音,以及透过这些声音传來的浓浓的杀气。 “东京又要乱起來了。”藤江惠辅不自觉的这样想起來,昭和十一年的那场兵变还历历在目,随着帝国军队在战场上的节节败退,某些不安分的家伙又要开始蠢蠢欲动了,但这又能怪谁呢,皇室私下与美国人议和,除了保全自己的利益,竟然沒有为它的国民、士兵、将领作哪怕一点点的考虑,这样的天皇、这样的皇室、这样的领袖,还会有人为他效忠吗。 藤江惠辅很担心自己那已经七十八岁高龄的老岳父,东条英机为首的军人内阁下台后,将一个烂摊子丢给了天皇,天皇这时才想起铃木贯太郎这个被遗忘了许久的名字,二二六兵变时,他被叛军袭击,被子弹击中头部,好不容易存活下來,之后出任枢密院议长,他是全日本难得的还算清醒的重要人物之一,这些年一直致力于压制强硬派,谋求亚洲战事的和平体面的解决,但直到现在,天皇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迫不得已重新启用他,或许这也是他最大的悲哀。 也正因为如此,藤江惠辅很清楚,岳父将成为陆军中某些激进人物的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虽然从他内心來讲对岳父的政见有些不以为然,但藤江惠辅早已经打上了鲜明的铃木派系的烙印,也由不得他再胡思乱想了,更何况,铃木贯太郎本人是海军出身,一门皆是陆军中的高级将领,又和新任陆军大臣阿南惟几私交甚笃,在陆海军中的威望和人脉可想而知,这不是藤江惠辅能够左右的了的。 可是今晚,藤江惠辅已经沒有心思來考虑这些了,今晚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虽然藤江惠辅说不上什么原因,但出于军人的直觉,他本能的预感到将要有事情会发生。 “司令官阁下,近卫第一师团有些不同寻常的调动。”副官匆匆跑上楼顶,向藤江惠辅汇报道。 “和他们联系了吗,究竟为什么要在凌晨时分调动。”藤江惠辅沒有回头。 “解释的很含糊,只说是正常的防务调动。”副官说到这儿,忽然有些犹豫,“可我感觉不像,最新消息,他们已经封锁了吹上区的皇室居住区域,还控制了东京广播电台。” 藤江惠辅的身子猛地颤抖了一下,寥寥的星光照在光光的头顶,竟然显示出一些汗迹,“广播电台。” 近卫师团异动的目的瞬间清晰起來,这些狂妄的家伙,竟然想要阻止天皇的停战诏书的全国广播。 等等,藤江惠辅猛然间出了一身的透汗,绝对不会这么简单,单纯阻止停战诏书的广播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除非,除非,再次上演一场“下克上”的军事叛乱,借机清除异己,恢复军人全面执政。 那这样一來,自己的岳父将会首当其冲,怪不得,怪不得这些天陆军的大佬们都消停了许多,一个个古里古怪的,原來是在等着看一场好戏上演。 “不行,我一定要做点什么。”藤江惠辅很清楚,仅凭自己手中掌握的这五千兵力是做不了什么的,这个时候,如果要调动关东地区的东部军部队进京是一定要经过大本营和天皇的批示的,但不用问,自己能想到这些,兵变的那些家伙同样可以想的到,他们一定会第一时间切断皇宫、大本营和军队之间的联系。 想到这里,藤江惠辅赶忙下达命令,让一名副官带领一个小队的士兵赶去铃木贯太郎的府邸,将其护送到安全地带,另外,即刻安排人员与大本营、参谋本部、皇宫护卫部队取得联系。 可命令还沒有分配完,卫兵就匆匆來报,大本营派人过來了。 藤江惠辅心神一恍惚,看來大本营也得到了近卫第一师团异动的消息了,所以在第一时间便派人前來和自己联络。 來人藤江惠辅也认识,是参谋本部的高级参谋武田毅雄大佐,这个人目前在做情报工作,但却是帝国陆军大学毕业,也是陆大系的骨干成员和后起之秀。 藤江惠辅将武田毅雄让到会议室,武田毅雄随手从公文包中取出大本营的最新命令,并将公文包放在脚边的桌子下,藤江惠辅的猜测沒错,近卫第一师团果然抢先切断了各部队与大本营、陆军部等处的联络,还在城内假设了大功率的干扰设备,使得各处的电台无法发挥效用,因此,大本营只能派遣人员分别于城内驻守部队取得联系,当然,目前在城内唯一能与近卫第一师团抗衡的也只有藤江惠辅的部队了。 “阁下请千万小心,据我们所知,这次行动不仅是只有近卫师团参与,还有第十五师团的部分士兵参加进來。” “什么。”藤江惠辅大惊失色,“关东军。” 武田毅雄点点头,“阁下还记得之前最后一批撤回本土的关东军部队吗。” “大本营不是都审核过了吗。”藤江惠辅大声问道。 “并不是都审核了。”武田毅雄一字一句的说道:“阁下别忘了,随船返回的,还有一万多名伤兵。” “难道就是他们。” “沒错。”武田毅雄的语气异常沉重,“就是他们集结起來参与到叛乱中了,并在第一时间和近卫第一师团取得了联系”。 “他们怎么会有武器装备呢。”藤江惠辅怒气冲冲的说道。 “那就不得而知了”,武田毅雄回答:“可是我能肯定,陆军中一定有他们的内应。” 藤江惠辅一下子安静下來。 武田毅雄轻声说道:“阁下,不能再犹豫了,立刻行动吧,大本营已经排除信使,召集关东驻军入京勤王,您一定要在援军抵达之前,坚持住啊。” 藤江惠辅点点头,勉强打起精神,召集东部军军官召开紧急会议。 不到十分钟,驻地内和司令部的参谋长等高级军官,以及驻扎在东京的两个步兵联队的指挥官全部到齐。 武田毅雄看看情形,便以不便参加军事会议的理由告辞退出了会场,谁也沒有注意到,他出门的时候并沒有带上自己的公文包,而此时,会议室中的各级军官,包括藤江惠辅都是心事重重,沒有一个人注意到这个细节。 武田毅雄带上两名随从,随即走出东部军司令部,回到自己乘坐的汽车上。 一名随从摘下帽子,忍不住吃吃的笑了起來,“真沒想到,高岛介居然找到了你。” 武田毅雄沒好气的看看林笑棠那张得意的面庞,“难道你不知道,我也是关东军出身。” 武田毅雄紧接着问道:“东部军的问題算是解决了,东京乱成一锅粥是不可避免了,我想问问你,究竟打算怎么样善后。” 林笑棠很奇怪,“善后,为什么要善后。” 武田毅雄险些一头栽倒,“什么,难道你就眼睁睁的看着东京变成一片废墟,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再说,将來日本投降,总要有够资格的人出來主持吧。” 林笑棠满不在意的挥挥手,“到时候再说,太远的事情我想不到。” 一句话将武田毅雄气的直翻白眼,而林笑棠则对着车上的另一个人一扬下巴,“火眼,看你的了。” 火眼抬起手腕,看着手表,右手的五根手指依次落下,当最后的小拇指重重的落下后,不远处的东部军司令部忽然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耀眼的火光就像一根巨大的火把,瞬间照亮了整个东京城。 第四百零八章 必杀名单 东部军司令部的大爆炸震动了整个东京城,虽然今夜并没有美军战机的光临,但城内的居民们还是整齐划一的躲进了防空掩体中.整座城市除了不断响起的枪声,顷刻间便沉寂下来。 大本营和参谋本部却乱的好像一锅粥,陆军部已经失去了联系,作为全**队的指挥中枢,大本营和参谋本部的军官们忽然发现,这里好像忽然间被与世隔绝了。负责守卫的部队已经和近卫第一师团的军队军队交上了火,这些叛军每个人的胳膊上都缠上了一条白布,在夜色中格外显眼,他们甚至都没有多余的言辞,见到没有佩戴白布的部队便是一通猛烈的射击。 今夜在大本营值守的是兼任参谋总部参谋总长的梅津美治郎。其实,他已经从某个消息渠道得知了近卫第一师团的异动,但从他内心来讲,对于陆军这些少壮军官的举动是有些不以为然的,尤其是其中还掺杂了皇道派激进人物。在梅津美治郎看来,战争的成败已经不可逆转,这些人这个时候做出什么举动来早已无关大局,更可况,现在已经不是昭和十一年的局势,现在的军队只要有所异动,天皇会毫不犹豫的下达平叛命令。再说,近卫师团的师团长森赳和东部军指挥官藤江惠辅都是军部、内阁和天皇共同认可的将领,有他们两个在,就一定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最重要的一点,目前本土部队精锐中的精锐第201师团已经秘密开进东京,就驻扎在皇宫的附近,有他们在,叛军能掀起什么风lang。 梅津美治郎之所以对201师团这么有信心,就在于,这支部队在经过了大规模的清洗之后,已经脱胎换骨成为绝对忠于天皇的部队。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201师团的前身便是日本陆军曾经的骄傲——第一师团。二二六兵变前夕,皇道派与统制派的斗争进入白热化,第一师团师团长柳川平助是铁杆的皇道派成员,被统制派贬至台湾,第一师团在兵变之后也被调往关东军,之后编入南方军作战序列,其主力部队在历年的征战中折损殆尽。而当时,第一师团却有一个联队被留在了东京,并没有随主力部队离开本土。在之后的扩编师团中,这个联队被扩充为201师团,统制派骨干成员逐渐把持住这个师团的指挥权,使之成为本土陆军中战斗力和装备最为强大的部队。 前些天,这个师团已经在某个大人物的谋划下,暗中潜入东京,负责拱卫天皇。 现在,梅津美治郎却有些头痛了,他开始有些后悔自己的轻敌了。近卫师团猛攻大本营,说明森赳不是倒戈,便是已经被叛军所控制了。而东部军司令部方向发生的大爆炸也证明那里也出了问题,藤江惠辅显然也遇到了意外的情况,只是不知道东部军的局面怎么样,究竟能不能向大本营方面提供援助! 没办法,梅津美治郎只能将河边虎四郎参谋次长以及海军军令部长丰田副武找到自己的地下办公室,共同商议如何应对,他的想法是,实在坚守不住,便通过暗道撤向皇宫,寻求天皇和201师团的庇护。 随同河边虎四郎和丰田副武而来的还有参谋本部的高级参谋直江诚吾,作为大本营的重要部门,直江诚吾负责着将高级将领的会议内容记录下来的任务,这也是历次会议必不可少的重要环节。 梅津美治郎和两名同僚很快达成了一致意见,大本营的护卫力量有限,目前看来,失陷只是时间问题了,但作为军队的指挥中枢,一旦再次全军覆没,那对于整个帝国将是毁灭性的的打击。 三人站起身,梅津美治郎走向墙边的电话,想要打电话通知自己的侍卫队长带人将通往皇宫的密道打开。 但在梅津美治郎身后的直江诚吾却忽然站起身,冲着河边虎四郎诡异的一笑,并伸手将一件东西向他抛过来。 河边虎四郎一愣之下,下意识的接住,仔细一看,却是一条雪白的方巾。 “叛军!”直江诚吾忽然嘶声大吼起来。 梅津美治郎和丰田副武的身体一僵,随即便转过身,手伸向腰间的手枪。 河边虎四郎愣在了当场,面对着这种意想不到的情况,一时间竟然想不到如何解释,“我,我……!” 直江诚吾一个箭步跑到梅津美治郎的身后,一把抓住梅津美治郎按着手枪的手掌,将手枪抽出来,对着河边虎四郎连开两枪。 河边虎四郎一手按着手枪,一手握着白色的方巾,软软的瘫倒。 丰田副武大惊失色,赶忙调转枪口,直江诚吾却将脑袋一缩,紧紧的藏在梅津美治郎的身后。 丰田副武紧张的连声音都颤抖起来,“你,你到底是谁!” 梅津美治郎的脖子被直江诚吾紧紧挟持着,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只能大张着嘴巴,却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直江诚吾阴沉的一笑,箍着梅津美治郎的手臂忽然一松,膝盖猛的顶在了他的腰眼上,梅津美治郎收脚不住,跌跌撞撞的向着丰田副武扑过来,丰田副武大惊之下,扣着扳机的手指一紧,随着枪响,梅津美治郎的左胸中弹,猛的将丰田副武扑倒在地。 梅津美治郎勉强抬起头,看看丰田副武,随即停止了呼吸。 丰田副武想要将梅津美治郎的尸体推开,两只胳膊却根本用不上力气。 额头上一凉,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已经顶了上来,丰田副武的瞳孔一缩,接着便感觉到一股火热的感觉贯穿了自己的头颅,顷刻间世界变得一片黑暗。 直江诚吾将梅津美治郎的尸体从丰田副武的身上拉开,咬着牙向着自己的胳膊上来了一枪,又将手枪塞回到河边虎四郎的手中,用自己的手枪在其身上连开了两枪,随后退回到墙边,按响了墙上的警报器,凄厉的警报顿时响彻了整个大本营的楼层。 …… 大队大队全副武装的士兵穿过街道,清脆的脚步声震动着瑟缩在住宅二楼上的一个光头老者,唇边的胡须随着脸上的肌肉不停的跳动着,眼中逐渐露出恐惧和绝望的神情,他看的很清楚,那些士兵中有很多都穿着深绿色的关东军军服。 他,便是已经下台的前内阁首相、前陆相、前总参谋长,被称作“幕府内阁”首相的东条英机。 看到这些关东军士兵,东条英机便有一种深深的恐惧感。二二六兵变的时候,东条英机正出任关东军宪兵司令官。而关东军正是皇道派的大本营。驻守哈尔滨的第十一特混旅团发出通电,支持东京发生的兵谏;第十六师团已经从驻地出发,连夜赶往“满洲新京”(吉林长春);佳木斯守备部队发生暴乱,占领车站。作为统制派骨干的东条英机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也将成为皇道派的重要刺杀目标。 于是,东条英机立刻命令执掌的宪兵部队出动,不经过各级师团、旅团指挥官的同意,开始大肆逮捕皇道派军官,一经逮捕立刻毙杀。同时发出通电,宣称关东军“反对兵谏”,坚决支持天皇的平叛行动。他的强力行动,稳定了关东军的局势,但由于大肆杀戮并逮捕皇道派骨干,也成为皇道派眼中不共戴天的仇人。 现在,东条英机被罢免了一切职务,只能赋闲在家。而关东军却大摇大摆的进入了东京,这让他如何能够不胆战心惊。一旦关东军找上门来,仅凭他身边的两名随从怎么能够抵挡得住。 但敲门声还是响了起来,东条英机忙不迭的掏出藏在抽屉中的瓦尔特手枪,这把手枪还是当年出访德国时,希特勒送给他的礼物。 不大会的功夫,大门被关上的声音传来,东条英机这才松了一口气。两名随从带上来一名普通的陆军军官,看军衔是名中佐。蜡烛的光亮照向他的脸庞,左右脸颊上竟然有两条若隐若现的疤痕,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有些狰狞。 “阁下,我是201师团第一旅团的柳生忠康,奉师团长以及参谋长的命令,护送您到皇宫暂避一时!” 东条英机紧绷的神经这才松弛下来,泪水不禁从眼眶中滑落下来,天皇和陆军还是没有忘记自己啊,在这个关头,竟然还能想起这个曾经的老臣。 随从拿来一件黑色的外套披在东条英机的身上,两人还想整理一些必备的日常用品。但被柳生忠康阻止了,“阁下,时间紧迫,叛军正在攻击广播电台和大本营、参谋本部,一旦战事停止,他们就会展开全城搜索,到时候……!” 东条英机深有同感的点点头,是啊,自己在关东军的那些年,掌控的宪兵部队杀戮无数,不仅是占领区的反抗组织,就连自己人也有不少倒在他东条英机的刀下,尤其是皇道派,更是恨自己入骨。 东条英机在抽屉中找到了自己的笔记本,又将手枪塞进自己的怀里,想了想,又拿了两个弹夹。 东条英机收拾停当,这才抬起头来,“好了,我们可以……!” 东条英机猛然间发现,自己的两名随从竟然已经倒在了血泊中,而那名军官就站在办公桌的对面,手上握着一把狭长的、正在滴血的短刀。 “你,你!”东条英机连忙向后退去。 柳生忠康举起短刀,猩红的舌头在刀刃上轻轻一tian,烛光映照之下,就像一个从地狱中爬出来的厉鬼。 东条英机的右手哆嗦着向怀中摸去,那里有自己最喜爱的瓦尔特手枪。 但柳生忠康就在此时一跃而起,雪亮的刀光划过东条英机的咽喉,一颗头颅飞跃而起。 刀光隐退,柳生忠康轻快的从办公桌上后退下来,躲过飞溅的血花。东条英机的头颅翻转着掉下来,正好落在办公桌上,一双眼睛还是定定的看着柳生忠康,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和难以置信。 柳生忠康轻蔑的看看,从口袋中摸出一张纸条,用手指蘸了些血迹,将其中东条英机的名字重重的划去。 第四百零九章 目标长和殿 仁的手指从微微颤抖逐渐变成了不自觉的痉挛起来,手中紧握的一张纸片无声的滑落,以往打理的整整齐齐的头发也散在额前,透过昏黄的灯光,鼻子不断的抽动,胸口剧烈的起伏.侍从次长木下道雄见状,赶忙裕仁的脊背上敲打揉捏了两下,片刻之后,裕仁这才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 裕仁是被一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从梦中惊醒的,恍恍惚惚的他误以为是美国人的巨大炸弹又要光临东京,大惊失色之下竟然钻到了书桌的下面,任凭卫士们谁也叫不出来,最后还是木下道雄匆匆的赶过来,解释清楚,他这才从桌子下爬出来。 但木下道雄带来的消息,却让他更加的崩溃。 近卫第一师团发生兵变,叛军相继占领广播电台、大本营、参谋本部、陆军部和海军部,内阁办公地也被围困起来。外务省大臣东乡茂德被叛军乱刀砍死,铃木贯太郎被软禁,陆军中将石原莞尔在家中“意外病故”,前首相东条英机被叛军刺杀,连脑袋都被割了下来,方方正正的摆在他的书桌上。还有,东部军指挥部被炸为齑粉,藤江惠辅和全部高级军官玉碎身亡。最关键的是,大本营和参谋本部发生内乱,陆军达成梅津美治郎和参谋次长河边虎四郎以及海军大臣丰田副武死在了地下掩体内的办公室里,唯一在场的高级参谋直江诚吾重伤。 据他所说,是河边虎四郎突然发难,要求军方无条件响应叛军的要求,遭到了梅津美治郎的拒绝,哪知道他竟然忽然拔枪,想要以武力胁迫梅津美治郎等人就范,却遇到了激烈的反抗,他在将梅津美治郎和丰田副武打死,并击伤直江诚吾之后,被直江诚吾击毙。由于梅津美治郎位于地下掩体内的办公室是参照皇宫地下防御建筑的标准建成的,因此隔音效果非常的好,并没有枪声传出来,这一切还是直江诚吾拉响了警报之后才被卫兵发现的。 而且据现场的勘察,一切的证据都指向河边虎四郎,在他的办公室内,还发现了他与真崎甚三郎等皇道派下野人物私下往来的书信,还有证据证明他和近卫第一师团的部分军官往来甚密。 军界三巨头的猝然死亡造成了军队的一片混乱,东部军的各部队已经陷入无人指挥的局面,各部队的士兵紧紧守住自己的营盘,还有部分士兵已经带着武器加入到叛军的行列中,而这些人现在都在向着皇宫进攻而来。 作为皇室守护部队的近卫师团叛变,想要指望皇家师团那些装饰性的士兵们守住皇宫无异于痴人说梦,而现在,陆军乱成一团,驻守东京的将领,无论是下野的还是在职的,数来数去,有威望的也就是那几个人,现在全部变成了孤魂野鬼,还有谁能来守护东京、守护天皇呢? 现在,裕仁的希望只能寄托在那个人的身上了,可这个人神出鬼没,这个时候,究竟在哪里呢? …… 高岛介和田中等人率领的近卫师团合兵一处,天不亮的时候,广播电台,皇室居住区、大本营、参谋本部和东京各处要塞已经都在他们的控制之下。由于部队只有两万多人,因此进攻皇宫的人数也不得不减少,只有六千多人,但相比较坚守的皇家师团,人数上还是占优的。尤其是,皇家师团也只不过是一些穿着漂亮军装的贵族子弟而已,战斗力稀松平常,虽然悍不畏死,但面对这第十五师团和近卫师团的这些报站老兵,只能是变成他们枪下的亡魂。 八月十一日的第一缕清晨的仰光照向大地的时候,皇宫的正门已经被突破。大批的士兵冲进皇宫,面对着墨绿色的砖瓦,白色的墙壁和茶褐色的铜柱,士兵们的脚步不禁放缓下来。他们中绝大部分还是第一次清清楚楚的见到传说中天皇居住的宫殿。硝烟逐渐散去,宁静、威严的皇宫慢慢显现出它的全貌。天皇办公的长和殿就在广场对面肉眼可及的地方。 长和殿前面的广场上铺满了细碎的砾石,据说这里几乎可以容纳两万人左右,但现在却显得空旷之极。广场的四周,也就是城墙的里边,沿着广场的四周种满了几十万株奇花异草,在这盛夏之际开的正是茂盛,与周围升起的点点硝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高岛介和田中等人的带领下,六千余士兵开始缓慢的向着长和殿逼近,零星的阻击在他们面前便如同妄想挡住战车行进的蝼蚁,转瞬间便被碾得粉碎。 几十块硕大的巨石摆放在广场的两边,上面雕刻着历史上著名的诸侯的家纹,现在看来,这些巨石就如同一堵墙壁,将整个广场圈成了一个巨大的牢笼。 但此时,高岛介却全然没心思去想这个。他是刚刚得到的消息,武田毅雄已经得手,东部军中高级军官都死在了爆炸中,现在的基层军官根本无法掌控部队。看来,当初收买武田毅雄这颗棋子还是很有效果的。 可接下来的事情就大大出乎高岛介的预料了,军界三巨头莫名其妙的死在了大本营,据说是河边虎四郎和讨逆军勾结,这才猝起发难,杀死了梅津美治郎和丰田副武。但高岛介却压根不知道这件事情,至少河边虎四郎没和自己这方面有过联络,也许他是和近卫师团有联络也说不定啊。无论如何,梅津美治郎三个人相继死亡,对于讨逆军来说,却是件天大的好事,至少,东京守军、乃至关东以及整个日本的军队都**起来了。尤其是,一些在野的将领也都除了事情,也杜绝了这些人可能被天皇临危受命平叛的可能。 高岛介被突如其来的一连串的利好消息打的头晕脑胀,一进皇宫,这种感觉更是严重。于是,他索性抛开了这些烦乱的念头,一心一意将心思放在了夺取皇宫,逼迫天皇下诏启用皇道派人物,接着号令天下,控制整个日本,然后迅速与盟国讲和,使得盟国正式确认新政府的合法性,让日本进入到一个新的时代中。而他自己,也将在史书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现在,外苑和城墙已被攻破,长和殿、东苑、北之丸就在眼前,皇家师团也已被击溃,只要通过广场,便可以见到皇座上的天皇。想到这里,高岛介和田中等人不禁热血沸腾。 一声令下,数千士兵加快了脚步向着长和殿冲去。清晨灿烂的仰光照射在长和殿上青色的瓦片上,反射出一层五颜六色的光芒,这让士兵们不禁产生了一种错觉,前方就像是一座饱含着神秘感的天堂所在,吸引着每一个看到它的人为之心醉神迷,并毫不犹豫的向着它投奔而去。 粗重的喘息声伴随着这一片队伍,高岛介和田中几个人就跑在队伍的最前边。所有人的眼中只剩下一个目标——长和殿。 空气中忽然传来一种熟悉的声音,每一个士兵都很熟悉的声音,似乎像是那种拆卸和组装枪支的声音,但却特别的整齐划一,似乎有无数的枪支在同时的进行组装。 奔跑中,高岛介疑惑的看看身边的田中,很显然,田中等人也听到了这种声音,脚步就在不知不觉间放慢下来,刚开始,还只是队伍最前边的军官在四处寻找着这声音的来源,到了后来,便是所有的士兵在四处张望。 “那块石头在移动!”人群中,忽然传出一个声音。高岛介向着发出声音的士兵手指的方向看去。 士兵所说的便是广场四周那几十块巨大石碑中的一块,但就在恍惚之间,人们却发现,那些石碑竟然都在悄悄的发生着移动。 高岛介猛然一愣,随即伸出手,向前一挥,队伍开始慢慢的向着长和殿前的数块石碑走过去,士兵们将手中的枪口指向四周的石碑,心情陡然间变得忐忑起来。 在距离石碑还有五十步左右的距离时,高岛介等人停下了脚步,而石碑则在一种来自于后方的力量下缓缓向后退去,最终倒了下去。 “轰隆”的声音不绝于耳,大地传来一种杂乱的颤动,石碑倒地的瞬间,尘土飞扬,弥漫了整个天空。 高岛介的队伍一阵骚动,不少人被呛得咳嗽不止。 好一会烟尘才慢慢散去,高岛介这才有机会看清楚石碑后边的景象,一看之下,顿时呆立在了当场。 石碑石碑几十名士兵从后边拉倒的,而石碑筑起的围墙后边,则隐藏着数以千计的士兵,他们面色冷峻,直视着面前的讨逆军士兵,他们在长和殿前,排成了一个半圆形,而正面的队伍面前,则整齐的摆放着三十挺刚刚组装完毕的三年式重机枪以及九七式车载重机枪。 黑洞洞的枪口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重机枪的后边,是一名挂着大将军衔的将领,看到他的面庞,高岛介像是瞬间掉进了冰窟,一时间,似乎连头脑都被冻僵了。 第四百一十章 谁是黄雀 整个广场变得死一般的寂静,面对着如林的枪口,高岛介后悔不迭,原本他率领攻打皇宫是一支机械化联队,但考虑到皇宫对于整个日本帝国的意义,以及天皇在心头形成的长时间的威压,开始战斗时,他还是选择了将战车等重型武器留在了外边,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决定有多愚蠢。 讨逆军的士兵们开始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却,而身后皇宫的大门却在忽然间关闭了,轰隆隆的声音让士兵们顿时脸色发白,一些腿脚快的,已经开始向并不算太高的城墙上攀爬,但爬到一半,便被城头上突然出现的伏兵给射了下來。 整支攻打皇宫的讨逆军队伍此时就像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野兽,除了能发出几声哀嚎,别的什么也做不了了。 在几名军官簇拥下的土肥原贤二,双手拄着武士刀,定定的看了高岛介好一会,这才抬起一只带着白手套的手來,指指高岛介,“高岛君,果然有魄力,能想到用伤兵的身份将部队拉进本土,的确是个人才。” 但土肥原贤二随即摇摇头,“不过,您的手段请恕我不能认可,帝国面临危局,你们却挑动起如此的大乱,是想要将帝国送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吗。” 高岛介深吸一口气,环顾四周,周围的士兵并沒有什么可疑表明身份的标记,他很清楚,土肥原贤二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眼前的长和殿是那么近,却又是那么的遥远,恐怕自己这一生都无法企及那个目标了。 “土肥原阁下,在下很钦佩您的指挥若定,沒想到东部军溃散以后,您竟然还有能力组织起兵力进行反击,这一阵,我输的心服口服,我只有一个要求,请允许我以一个真正武士的方式來结束自己的生命吧,我身后的这些士兵,他们不过是接受我的命令,请你高抬贵手、从宽处理吧。” 土肥原贤二冷哼一声,“要说你还真的是十恶不赦,近卫师团的森赳师团长、东部军藤江惠辅大将,还有东条英机、梅津美治郎和丰田副武阁下,都是直接或者间接的死在了你的手上,要说用你这一条性命來赎罪,还真是便宜了你。” “等等。”高岛介一愣,抽出半截的武士刀又送回了刀鞘,“森赳师团长、藤江惠辅大将是我所杀,这我承认,但东条英机阁下、梅津美治郎和丰田副武阁下的死却与我沒有一点干系,我虽然是个就要死去的失败者,但也绝不能容忍别人将不属于我的罪行强加到我的头上,这一点,我一定要说清楚。” 高岛介的这些话让土肥原贤二很震惊,平心而论,他不认为高岛介还会在这个时候撒谎,可梅津美治郎等人的死却实实在在的发生了,难道说这背后还有什么人策划着什么,土肥原贤二有些痛哼自己的大意了,长久以來,自己放在皇道派身上的注意力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忽略了许多细节,如果一旦还有别的势力参与进來,以帝国目前的乱局,哪里还有余力來招架,不行,尽快解决掉高岛介,将他的部队缴械整编,就要立即着手调查梅津美治郎等人的死因,当时唯一留下的活口就是直江诚吾,对,就从他的身上打开突破口。 想到这里,土肥原贤二冲着高岛介点点头,“高岛君,我同意你的请求,另外我也答应你,将全力追查梅津美治郎阁下几位的真正死因,如果你说的话是真实的,我也绝不会将这些罪行强加在你的身上。” 高岛介感激的一鞠躬,“多谢阁下”,说完,他扭头对面如土色的田中等几名近卫师团的少壮军官说道:“诸位,大局已定,我们……,上路吧。” 田中猛的一抬头,“高岛君,难道你就这样承认失败吗。”他用手一指对面,“前边就是长和殿,距离我们只有咫尺之遥,虽然我们深陷困局,但未必沒有成功的可能。” 高岛介叹息着摇摇头,“田中君,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如果我们执意进攻,正前方的重机枪会将我们的士兵撕成碎片,土肥原贤二难道你不了解吗,他的风格向來是谋而后定,要是沒有十足的把握,也就不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 土肥原贤二有些不耐烦了,“高岛君,我同意你的请求便是对你的尊重,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高岛介回头看看,还沒有说话,对面的重机枪阵地后面却忽然响起一声命令,“全体都有,举枪,准备射击。” 这下,不仅是高岛介大惊失色,就连土肥原贤二的脸色也变得一片灰败。 高岛介大喊道:“土肥原阁下,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您要食言而肥吗。” 土肥原贤二顾不上回答高岛介的怒吼,连忙向着发布命令的军官大声问道:“饭沼定吉旅团长,您这是在做什么。” 一名少将军衔的军官回身看看土肥原贤二,“阁下,我这是在帮助您解决难題。” 此刻,另一边的一名少将指挥官也同时大喝一声,“所有人,举枪。” 土肥原贤二一阵晕眩,他所率领的这支部队,正是第一师团当年留在东京的部队组建而成的第二零一师团,经过这么多年的清洗和整顿,这支部队已经成为防守东京的主力部队,平日里便驻扎在关东走廊附近的箱根,此次,自己一手安排将其秘密带进东京,便是为了应对皇道派的一记杀招,可万万沒想到,这支部队竟然脱离了自己的指挥。 饭沼定吉和刚刚附和天涯的那名就做小岛义满的旅团长便是这二零一师团现在仅有的两个旅团长,尤其是饭沼定吉,还兼任着二零一师团的参谋长,他们一旦怀有异心,便可以顷刻间土肥原贤二架空。 高岛介和田中等人顿时愤怒了,“土肥原贤二,你是在戏耍我等吗。” 高岛介拔出指挥刀,“诸君,我等已经沒有退路,向着长和殿,前进。” “板载、板载。”原本有些惊慌的讨逆军士兵们顿时平静下來,他们排成了整齐的方阵,高喊着万岁,开始渐渐向长和殿逼近。 土肥原贤二茫然的高举双手不断挥舞,“不要再前进了,我们不能再自相残杀了。” “射击。”饭沼定吉和小岛义满同时拔出指挥刀,向二零一师团的机枪手和士兵们命令道:“对面全都是帝国的罪人,开始射击,格杀勿论。” 三十架重机枪略一迟疑,瞬间开始怒吼起來,长长的火焰在长和殿的台阶前形成了一道死亡的天堑。 讨逆军的队伍就像是在暴风雨中挣扎的船队,无助的东倒西歪,一片片的人群被密集的弹雨夺取了生命,但紧跟在后边的士兵还是一边开枪射击,一边义无反顾的踩着尸体前进,二零一师团的阵型中开始有了伤亡,但随即便有士兵补充上來,三十架重机枪组成的火力网始终未曾停歇,在其身后,是更多的步枪组成的密不透风的攻击。 土肥原贤二便在这射击声中绝望的大叫着,“停止射击,他们都是帝国的士兵。”可沒有一个人理会他。 行进的途中,田中和几名军官早就被打成了筛子,可高岛介却仅仅受了轻伤,原因便是,身后不断有关东军第十五师团的士兵冲上來替他挡着子弹,看着身前的一个个冲过來又倒下去的身影,高岛介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已经飞上了半空,他紧紧的盯着不远处的土肥原贤二,牙齿几乎都要被咬碎了。 终于,身后枪声渐渐停歇下來,身后也再沒有人能冲上來,挡在高岛介的身前。 高岛介双手紧握武士刀,在成片的尸体上飞奔着,身前身后,左边右边,已经沒有一个能够站立着的身影,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土肥原贤二。 可他还是沒有成功,堪堪要冲到土肥原贤二的身前的时候,土肥原贤二的左右两边响起了连续的枪声,高岛介的身体各个部位冒出血花,可他却恍然不觉,变形的双腿导致了速度的减慢,而他的双眼和双手始终未曾脱离土肥原贤二的方向。 “八嘎”,旁边传來一声怒吼,“就让我小岛义满來讨取你。” 随着眼前一道炫目的光芒闪过,高岛介忽然间觉得整个身体都轻松下來,自己忽然间非得好高,不停的旋转着,看清楚了长和殿前的所有情景。 跟随自己的六千讨逆军已经全部倒在了长和殿前的广场上,鲜,血就像小溪一样浸润了砾石铺就的土地,而长和殿的大门依然紧闭,门前是如林的和自己穿着一样军服的士兵。 “终于,终于结束了。”高岛介无力的闭上双眼。 看着高岛介的透露重重摔在台阶上,土肥原贤二就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力量和精神,无声的瘫倒在地上。 六千精锐就在他的眼前被屠戮殆尽,这种残酷的杀戮,尤其是这还是自己人之间的对决,还是第一次出现在土肥原贤二的面前。 他木然的转头看向饭沼定吉和小岛义满,“你们,你们疯了吗,他们不是敌人,他们是帝国的士兵。” “我们沒有疯,倒是您,土肥圆阁下,对待天皇陛下的叛徒还要网开一面,您打的究竟是什么主意。” 第四百一十一章 天上人间一样秋 熟悉的声音,不熟悉的腔调,让处于崩溃边缘的土肥原贤二的心头一震,他慢慢的扭转过來,双眼却因为忽然映入眼帘的一个身影而变得生动起來。 “直江诚吾。”嗫嚅了半天,也许是这个人的出现给了他极大的震撼,土肥原贤二终于叫出了他的名字。 直江诚吾一身整洁笔挺的军装,从士兵的人群中缓缓走出,与以往不同,他的脸上再也沒有了原先的矜持、谦卑,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肃杀和不屑。 “原來是你在搞鬼。”土肥原贤二突然暴起,手指颤抖着指向直江诚吾,饭沼定吉和小岛义满抢在他身前,紧紧的护住了直江诚吾。 直江诚吾白皙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轻拍饭沼定吉和小岛义满的肩膀,示意他们不必这么紧张。 土肥原贤二攥紧了手中的武士刀,右手紧紧的按着刀柄,他很清楚自己已经落入到一个巨大的阴谋中,可笑就在十几分钟之前,他还以为自己将是天皇乃至整个帝国的拯救者,却沒想到,自己信任有加的二零一师团却早已在别人的掌握之中,而他土肥原贤二,不过是别人手中的一个傀儡而已。 想通了这一点,土肥原贤二的心却渐渐平静下來,他盯着直江诚吾,“你想做什么。” 直江诚吾向前走了两步,双手随意的背在身后,“这个有机会我会告诉你,你只要明白,现在的帝国将会由我们來主宰,就行了。” “就凭你们几个,。”土肥原贤二忽然狂笑起來,“你是不是在做白日梦啊,你只是一个大佐,而他们不过是两个旅团长,就妄言可以主宰帝国。” 直江诚吾不动声色的点点头,“沒错,就是我们。”他用手一指饭沼定吉,“你知道他的身份吗。” 直江诚吾忽然微笑起來,“其实从他的姓氏中,你就可以了解到一点,但也难怪,这件事情的年代实在是太久远了,久远到你甚至都已经忘记了这个历史中昙花一现的姓氏,可对于我们來说,他的姓氏代表着日本人所尊崇的义理。” “饭沼定吉。”土肥原贤二琢磨着这个名字,一时间有些发呆。 饭沼定吉骄傲的抬起胸膛,“我是会津藩少年白虎队的后人。” “会津藩,白虎队。”土肥原贤二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情,表情瞬间有些扭曲起來,作为一名日本人,一名军人,土肥原贤二不可能沒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那还是在明治维新前夕,幕府在各地的势力相继战败,而以长州藩和萨摩藩为主力的倒幕军横扫日本岛,战事蔓延到日本东北,会津藩作为幕府的主要支持力量,积极参与到与倒幕军的战争中,会津藩藩主松平容保倾尽全力抵抗倒幕军,其中有一群十六七岁的少年组成的军队称为“白虎队”,若松城战役时,白虎队在拼杀之后,退至饭盛山休整,此时已仅剩下二十名队员,他们站在饭盛山顶眺望藩主镇守的鹤城,却发现鹤城狼烟四起,误以为城池已被攻破,主君已经阵亡,于是全体在饭盛山顶自尽身亡,其中只有一名重伤者被民众救回,而白虎队的忠义之名也在此时响彻整个日本。 而据说,生还的那名白虎队队员的姓氏正是饭沼。 “你,你……,难道你还想恢复昔日幕府的荣光。”土肥原贤二似乎有些明白他们的动机了。 “还有他。”直江诚吾将小岛义满拉过來,“他的祖先叫做小岛四郎左卫门将满,只不过后來改名为相乐总三,相信土肥原阁下一定不会陌生吧。” “相乐总三的后代。”土肥原贤二被接二连三的真相击打的头晕眼花,这些历史中的人物怎么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这里。 同样,土肥原贤二对于相乐总三这个名字极为熟悉,因为这是明治维新中的一段极不光彩的历史,也是当时的天皇明治极力掩盖的一段历史。 相乐总三,是江户赤坂的豪族出身,一出生便被定位为小岛家的继承人,幕府末期,阶级斗争日趋激化,作为豪族的小岛家成为上层武士盘剥的对象,相乐总三也在这个时候逐渐成为倒幕派的草莽志士。 鸟羽伏见战役结束后,明治政府宣布幕府将军德川庆喜为“朝敌”,开始讨幕东征,以萨摩藩和长州藩为主力,组成政府军,沿山阴、东海、东山、北陆等四条交通要道进攻江户,但当时政府军人数少,军费开支又不足,不得不允许农民、市民组成草莽队伍,作为先遣部队为进军扫清道路,一时各种称呼的民间部队纷纷成立,相乐总三便是这个时候趁势而起,在近江国爱知郡组成三百人的“赤报队”,沿东山道攻击前进,为政府军打探情报,筹集军粮等。 相乐总三向倒幕军以及明治政府提交了建议书和请愿书,建议乘幕府军新败,士气低落以及列强暂作壁上观之时,“出贼之不意,速占两翼,则征伐可成”;希望明治政府“暂时减轻幕府领地的赋税”,以宣示“天威”,争取民心,使幕府纵有“金汤之固亦难免有倒戈者起自贼之萧墙,势必予东征以一臂之力”;同时为鼓舞赤报队的士气,师出有名,他还恳求明治政府早日“下赐官军之御印”,正式承认赤报队为东征先锋队。 但明治政府拒绝了相乐总三的提议,并严令赤报队撤回京都。 相乐总三并沒有因此而放弃东征,相反,他却继续率队沿东山道东进,并颁布军规三条:伐逆抚顺,怜愍老幼;守礼让,慎酒色,不得轻举妄动;严禁盗窃奸污,惊掠下民,不可做无道之事,由于赤报队军纪严明,沿途吸引不少人加入其中。 相乐总三的部队一路所到之处,到处张贴《年贡减半令》,宣告王政复古,凡以前德川氏领地一概收归政府所有,转成“天朝御领”,领地农民的年贡皆可减半,又在向导队中发布以赤报队三条军规为基础的法令十九条,规定士兵严守军纪,不许骚掠百姓町人,侵犯妇女,因而受到沿途民众的热烈欢迎,视之为“改革世道的大明神”。 相乐总三的所作所为,却引起了明治政府和大商人以及地主阶层的深深忌惮,他们对以相乐总三为代表的民间武装产生了极大的恐惧,于是自食其言,撤消《年贡减半令》,并发出命令,全面禁止相乐总三等民间东征武装在东山道一线的活动,在命令中攻击民间诸队“全系无赖之奸徒”,特别提到相乐总三的赤报队说:“其下属无赖之徒相互纠合,伪借官军之名,自称向导队、赤报队,虚张声势,劫掠农商,意欲渐次东进。”下令加以逮捕,一时间腥风血雨。 相乐总三悲愤至极,不断上书自辩,但明治政府却为了稳住其麾下部队,将相乐总三骗至当时的东山道总督府大本营,相乐总三一行六十余人抵达之后,便被逮捕,全部被绑缚在大树上,任凭风吹雨淋,也不给任何饮食,几天后的傍晚,未经任何审讯,也不给相乐总三等人任何辩解的机会,就以虚构的莫须有罪名,在下诹访友之町的磔田将其匆匆斩杀,临刑前,相乐总三镇定自若,先遥拜皇宫,而后吩咐持刀行刑的刽子手:“干得漂亮点。”吓得第一个刽子手心慌手软,竟一刀未将其砍死,身负重伤的相乐总三怒喝到:“换一个來。”第二个刽子手跑來帮忙,才将其杀害,相乐总三时年还不到三十岁。 为推翻幕府封建统治而舍身忘死的草莽志士未死于德川氏之手,反遭明治政府的暗害而牺牲,相乐总三事件也成为明治政府乃至而后天皇政府的一个污点。 可以想象,他的后人对天皇政府会怀着怎样的不满和仇恨。 而这样两个人,却隐藏在帝国的军队中,成为旅团长级别的将领,现在有了机会,他们怎会不跳出來,为死去的先人报仇雪恨呢。 土肥原贤二一时哑口无言。 “那么,那么,你呢,你为什么要和他们勾结在一起。”土肥原贤二还不死心,虚弱的看向直江诚吾。 直江诚吾脸上挂着冷笑,轻轻的吟诵出一句诗词:“天上人间一样秋”。 “直江。”土肥原贤二的脑中忽然灵光一现,可又立刻摇了摇头,“不对,直江兼续(注一)早就沒有了后人,继承直江家的是本多政重,后來早已回归本多家,直江家因此而绝嗣,不可能再有后人了。” “我是不是直江家的后人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和饭沼君以及小岛君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我很清楚他们身上背负的仇恨和理想,因此,我会倾尽全力的帮助他们,新的日本将从我们的手中诞生,这一点,相信您会非常清楚,因为现在的东京,包括整个关东已经沒有人能够阻止我们了。” “不可能。”土肥原贤二嘶吼起來,“帝国在海外还有数百万的军队,板垣征四郎、松井石根、冈村宁次他们都是你们不可逾越的高山,他们不会坐视你们的行动。” “土肥原阁下,您真的让我很失望。”直江诚吾深深的叹息道:“我们三个人将成为卫护帝国,平息高岛介、以及您、梅津美治郎等诸位阁下共同组织的叛乱的英雄,无论是谁,都不能抹杀我们的功绩,至于您所说的板垣征四郎等人……”直江诚吾笑起來,“等到他们回到日本,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更可况,他们还要面对盟军的审判,以及不可预计的惩罚。” 直江诚吾走近近乎于虚脱的土肥原贤二,压低了声音,“在您上路之前,我的老板想和您见上一面,他会解答您的所有疑问,并会将日本的将來告诉您。” 土肥原贤二的身体不可抑制的痉挛起來。 注一:直江兼续,日本战国时期名将,上杉氏家老,以“文武两兼”美名传颂后世,尤其内政能力在战国时代首屈一指,终其一生,都在为上杉家的兴盛而呕心沥血,帮助上杉家在丰臣秀吉、德川家康两位“天下人”的阴影下艰难存续下來。 从庆长十四年(1609年)起,直江兼续专注于辅助主君治理领内,尽心发挥其内政的能耐,十年间把米泽城发展成拥有繁荣城下町的丰城,同时修建了米泽城,鼓励农民开荒,并于西北面的鬼面川建筑带刀堰,引水灌溉农作物;并著有关益农业的《四季农戒书》以教导农民正确栽种。 另一方面,直江兼续于其间撰写了不少书籍,医学上,著有以中国医学为本的《济世救方》三百卷,对日本医学史及医学作出重大贡献,另外,文学上著有以中国秦至三国时代的代表文章汇编《文选》卅一册,日后成为影响江户时代的重要书籍。 教育方面,直江兼续强**育及学问的重要性,并动用金钱资助米泽禅林寺开办修堂,又设立禅林文库,成为不少藩士子弟修学的热门道场,对日本文化及教育都有深远、无比的贡献,在科技上,他于矿山采矿的技术也进行改良,大大提高矿产量;另外,于大炮的技术上也有作出贡献,与界地商人及近江的造炮技师合作改良,并引进至米泽,使其成为以大炮名闻于日本的藩国,而且得到极高的评价。 当然,还有直江兼续名闻天下的“爱”字头盔,这在日本战国电视剧和动漫作品中都有介绍。 元和五年(1619年),直江兼续病逝于江户,临终前写下绝命诗:“独在他乡忆旧游,非琴非瑟自风流,团团影落湖边月,天上人间一样秋。” 第四百一十二章 因果循环 “我输了”,这是土肥原贤二见到林笑棠之后的第一句话,他万万沒想到直江诚吾口中的“老板”,竟然是被自己一直控制于股掌之上的林笑棠。 土肥原贤二忽然有种时空倒转的感觉,从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身上,他觉得似乎有一些自己的影子,十余年前,他和板垣征四郎、石原莞尔一起将帝国的国运压在了中国东北,也因此一战成功,为帝国夺取了一片浩瀚的疆土,而今天,同样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却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将帝国推到了崩溃、灭亡的边缘。 “你是军统,抑或是,延安。”土肥原贤二从几名手下心腹军官的包围中走出來,直接走到了林笑棠的对面。 这是长和殿附近的一座偏殿,屋子里充满了潮湿发霉的味道,看样子很久沒有人出现在这里过了。 直江诚吾将土肥原贤二和他的心腹押到这里,并匆匆的去和饭沼定吉以及小岛义满会和,他们接下來要做什么,土肥原贤二隐隐约约的能猜到一些,他只是想再努力的争取一下,能为日本皇室留下一支血脉。 偏殿中人并不多,林笑棠身着一身日本陆军的少佐制服,旁边是十余个荷枪实弹的军人,面色阴冷,两只眼睛看着土肥原贤二等人,就像看到了久违的猎物,毫不掩饰的投射出杀气來。 林笑棠微微的一笑,笑容中饱含着很多土肥原贤二看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其实说实话,你沒必要打听这些,因为我沒打算和你谈判,为了避免战后皇室逃避战争罪责的可能,裕仁和他的兄弟们是一定会受到惩罚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当然,还包括那些发动战争或者两手沾满我国人鲜,血的军人和政客,例如板垣征四郎、冈村宁次和松井石根等人。” 此时,土肥原贤二已经毫不怀疑林笑棠能够做到这些,他能从历史的故纸堆中找到饭沼定吉和小岛义满两个人,便证明他已经有了一整套对付帝国的方案,土肥原贤二万全相信了高岛介临死时所说的话,很明显,高岛介不过是做了林笑棠计划的一块敲门砖。 林笑棠冲着土肥原贤二点点头,“我很佩服你,你可能不知道,我差一点就上了你的当,原本预备下饭沼定吉和小岛义满这两个人,是为了准备在事后消灭高岛介和皇道派的,也幸好我沒有让他们提前动手,这才等到了你这条大鱼。” 土肥原贤二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咬牙说道:“这两个蠢材,竟然做了支那人的棋子还不自知,他们将永远被钉在帝国的耻辱柱上。” 林笑棠摇摇头,“你说错了,他们两个,将会是日本新一段历史中的英雄,日本的历史将会因为他们而走上一条新的道路,具体走向何方,会不会走上我期望的模样……”。 林笑棠摸摸下巴,自嘲的一笑,“这个我也沒有把握,原因,你应该很清楚,现在的中国实在是太虚弱了,还沒有和美俄一较高下的资本,所以,为了改变这种现状,日本就一定要更加虚弱。” 面对着一个将死的人,林笑棠也实在沒有兴趣和他再废话下去,他仔细看了看土肥原贤二身后的几名心腹高级军官,开口问道:“哪一位是铃木孝雄阁下。” 土肥原贤二一愣,身后人群中身穿退役军官制服的干瘦老者犹豫了一下,走了出來,“我就是铃木孝雄。” 林笑棠打了一个响指,火眼从后边走上來,从军装的口袋中摸出一张纸來,开口念道:“铃木孝雄,日本陆军炮工学校高等科毕业,首相铃木贯太郎之弟,还是日本倒幕战争、日俄战争名将,第八师团长立见尚文的女婿,退役后担任靖国神社的宫司。” 林笑棠开始慢慢的踱步,仿佛是自言自语,“铃木孝雄担任宫司以來,确实有两把刷子,将一个冷灶搞得是红红火火,竟然要求将侵华日军的战死将官和士兵的灵位全部搬进靖国神社,你的眼光真的是看的很远,也许若干年后,日本的政治和民众会将靖国神社当做神一般的存在,这也是你保存武士道精神的一种方法,或者说是保留军国主义和凝聚人心的一种策略是吗。” 铃木孝雄很是吃惊,他沒想到眼前这个占尽上风的敌国情报头子竟然会注意到自己的一举一动,而且一眼便看穿了自己的用意所在,中日战争进行到现在,仅是日本方面便阵亡了两百五十万左右的军队,将这些阵亡军人的灵位全部迎奉到靖国神社内,便可以将所有军人家属的意识牢牢的操控在手中,靖国神社便可以成为影响这一部分民众的一个最有力的工具,甚至可以说,这是未來的日本保持进攻态势的一种重要的道具。 林笑棠点点头,铃木孝雄还想要说什么,但火眼却不会再给他机会。 “噗嗤”一声,一把武士刀便将面前的铃木孝雄刺了一个对穿,铃木孝雄猝然受袭,下意识的用双手握住了露在体外的刀锋,火眼眼睛一眯,整个刀身顷刻间旋转了三百六十度,铃木孝雄的内脏随之被搅得稀烂,飞溅的鲜,血溅到了土肥原贤二的身上,但他一动未动。 铃木孝雄一时未死,面目狰狞且痛苦的看向林笑棠,林笑棠轻声说道:“你放心,你所重建的靖国神社将和你一起灰飞烟灭的,作为对手,我很佩服你的深谋远虑,同样作为对手,我绝对不会让你的构想成为现实。” 随着铃木孝雄艰难的咽下最后一口气,土肥原贤二知道马上就要轮到自己了,但有些事情他弄不明白真有种死不瞑目的感觉,“你连靖国神社的事情都这么了解,我想,你一定还有很多的安排吧。” 林笑棠认真的想了想,“哦,对了,金百合计划执行的不错,日本人那种执着的精神我真的很钦佩,不过,那些东西不属于你们,也不可能再用于战后日本的重建了。” 土肥原贤二一口鲜,血激喷而出,林笑棠连金百合计划都一清二楚,日本整个帝国就如同一个被剥光了衣服的少女,现在就只能毫无反抗能力的接受他的蹂躏了。 “儿玉誉义夫也不可能再回到日本了,从菲律宾來日本的那些船只在日本近海沉沒了,只有我知道具体的沉沒位置,我相信儿玉誉义夫现在已经成为鱼虾的食物了,至于那些黄金,有需要的时候,我会让它们重见天日。” 土肥原贤二缓缓的跪倒在地上,面色惨白,但林笑棠接下來的话更是让他感觉天旋地转,“还有裕仁宝库中的那些财富,估计现在这个时候沒人会注意到,我想,已经到了物归原主的时候了,当然,裕仁和皇族是要付出一些利息來的。” 说完这些话,林笑棠转身便走,和土肥原贤二真的沒什么好说的了,接下來的事情,火眼会帮他解决,若干天之后,人们会发现土肥原贤二等人的尸体,至于他们会在历史上留下什么样的描述,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天皇裕仁和皇族也不必林笑棠再去操心了,经过这一场变乱,皇族的实力将会遭到重创,未來日本的政治也将彻底与他们无关,饭沼定吉和小岛义满这些新兴的军事和政治团体将会走上政治舞台,而直江诚吾将会在他们的身边潜移默化,分化瓦解,这也是他存在的意义,九州、本州、北海道、关东都陷入到混乱之中,俄国人已经登陆北海道,美国人是决定不会放弃日本这块肥肉的,相信他们的进军速度也会大大加快。 新的日本政府将会吸纳各个方面的人物,而当务之急便是马上结束战争,以此來换取日本的存续,林笑棠不是神,不可能将日本完全消灭,他所能做的,就是帮助其保持一个混乱的态势。 而这,很显然便简单了许多。 林笑棠在偏殿门外吸了一支烟的功夫,长和殿、东苑、北之丸等地方已经燃起了熊熊的大火,以饭沼定吉和小岛义满等对皇室的刻骨仇恨,皇室的这场劫难是在所难免了,从因果方面來讲,这未尝不是一种循环。 天空已经放亮,空中隐约的传來了飞机的轰鸣声,看來,盟军的轰炸又要开始了,火眼等人从偏殿中走出來,雪亮的刀尖上弥漫着一层血珠。 林笑棠扔掉烟头,“那件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东京附近只有一座关押政治犯的巢鸭监狱,我们的人已经乘乱配合武田毅雄救出了中西功等人,并护送他们前往北海道。” 林笑棠满意的点点头,这些日籍进步人士一旦到了北海道,在俄军的支持下,必然会做出让美国人大吃一惊的事情來,想到这些,林笑棠的脸上满是幸灾乐祸的笑容。 “对了,通知直江诚吾,趁着混乱尽快安排可靠的人进入巢鸭监狱任职,将会或许会有用处。” “至于我们”,林笑棠拍拍火眼的肩膀,“到了该去九州和老高还有詹森会和的时候了。” 第四百一十三章 九州易主 民国三十四年,也就是公元1945年,8月14日,东京广播电台向日本全国广播了裕仁天皇接受波茨坦公告,实行无条件投降的诏书,这也是裕仁的声音最后一次出现在公众的耳边,自此之后,日本天皇裕仁以及他的几个兄弟,包括皇族的大部分精英再也沒有能够出现在历史的舞台上,不久之后,日本新政府便宣布了裕仁驾崩的消息,之后便是雍仁亲王、宣仁亲王等接连病逝的消息,新一任天皇由裕仁长子,时年刚刚十二岁的明仁亲王接任,但此时的天皇已经仅仅成为了一个摆设,而不再具有任何政治意义,自明治维新起夺回国家统制权力的日本皇室家族,再度回归到政治舞台的角落。 此次再度宣布无条件投降,沒有再引起军队和民间的大规模动乱,随着梅津美治郎等军界巨头的相继陨落,本土军队处于群龙无首的地步,而在东京叛乱中,陆军的很多将领都牵扯其中,包括曾经的陆军大臣阿南惟几,有消息称,正是因为他的暗中支持和不作为,才导致了这次叛乱的发生,因此,叛乱平息之后,阿南惟几便悄无声息的在寓所中留下了一份忏悔书,剖腹自尽了。 由于军队的混乱和叛乱,造成了国家首都的劫难,也使得皇族大伤元气,也因此陆军高级将领成为了过街老鼠,变成此次叛乱的替罪羊,一批积极参与平叛,维护首都安定局面的年轻将领脱颖而出,成为日本陆军和未來的希望,也成为民众眼中的明星,他们中的代表便是饭沼定吉、小岛义满以及直江诚吾,也正是他们推动了尽快了结束战争的脚步,有鉴于此,三人成为新一任的本土陆军铁三角,完全控制住了原先东部军的兵力,并以此來保证政府目前还能控制的本州地区接受盟军的受降。 俄军在北海道的登陆是摧枯拉朽的战斗,北海道的日本守军一溃千里,裕仁的无条件投降决议一经颁布,守军便整编制的向俄军投降,俄国人迅速在北海道组建起了一个由西里龙夫、中西功以及陆军代表武田毅雄等人为核心的临时政府,大有将北海道从日本版图上独立出去的趋势,这一切让美国人措手不及。 两颗原子弹的投放,美国人的原意是震慑日本当局,逼迫日本政府尽快接受无条件投降的建议,以此來避免登陆作战将要遭受到的不可估量的损失,这也可以奠定美国人在日本事务中的主导地位。 可万万沒有想到,原子弹也投放过了,威力也确实无与伦比,对日本人也很确切的造成了威慑,但东京却突然出现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兵变,在这次兵变中,日本的核心统治层遭受到沉重打击,尤其是日本本土的海陆军,损失了几乎全部的高级将领,一时间,日本本土大有重回战国时代的趋势。 尤其是俄国人,连声招呼都沒打,在大举进攻盘踞在中国东北和朝鲜的关东军的同时,竟然派遣海陆空军全面登陆北海道,这将一直在亚洲浴血奋战的美国人置于何地,这个时候,美国人不得不执行已经封存的登陆计划,因为如果再晚一点的话,恐怕连日本关东地区都要成为俄国人口中的肥肉了。 于是,美国人匆忙组建了三十万人的登陆部队,在麦克阿瑟将军的指挥下,在盟军海空军占尽优势的掩护下,从东京湾登陆,而此时,日本陆军已经接到了裕仁的无条件投降的诏书,加上陆军指挥系统的紊乱,所以面对着來势汹汹的美国人,日本人毫不犹豫的放下了武器,向美军投降。 8月16日,美军空降部队进入东京,幸存下來的日本首相铃木贯太郎率领仅存的内阁成员,在陆军将领杉山元等人的陪同下和美军完成了第一次见面,这也宣告着日本关东地区和本州等区域正式进入美军驻防的阶段。 为以防万一,美军太平洋舰队主力开进津轻海峡,和俄国海军爆出对峙的态势,严防俄军渡过海峡,继续南下,双方都保持着难得的的默契,直到九月底,盟国代表团和俄国代表相继进入东京,战后谈判开启。 而此时的九州,战事随着裕仁诏书的颁布而暂时停止下來,美国人的势力暂时达不到九州范围,九州残余的共计三万守军在各自将领的带领下,龟缩在城市中,等待进一步的命令。 就在这个时候,一支全副武装的部队则突然在北九州的平户登陆,他们登陆的时间与美军登陆的时间相差无几,在日本国内一片动荡的情况下,竟然沒人察觉到北九州忽然在一夜之间易主了。 这是一支将近四千人的部队,而在北九州的沿海一带,由于福田平八郎与政府军的连场激战,这里已经沒有成建制的部队存在,因此,登陆部队很快向九州腹地挺进,而福田平八郎的部队此时也做出了策应的态势,双方联手向佐贺和鹿岛一带进军。 与此同时,北九州各大矿场爆发起义,将近三万名中国劳工被迅速武装起來投入战斗,这支生力军与登陆部队很快会和,统一整编,分头向九州内陆挺进,日本军队节节败退,好不容易在日田站稳脚跟,打算与登录來犯之敌决一死战,却被整个包了饺子,三万九州军团死伤殆尽,这之后,九州便彻底成为不设防区域。 等到美国人缓过神來,发现九州的情况不对时,这支军队已经牢牢控制住了北九州的各个战略要地,而此时,从福江岛、中通岛等九州沿海岛屿方向,却忽然出现大批船只,又将一支两万人的精锐部队投放至南九州,在福田平八郎率领的一揆军队的配合下,南九州的陷落很快成为现实。 这个时候,全世界才发现,登陆九州的竟然是中国军队,总数已经达到了八万人,而之前储存的打量装备和物资源源不断的通过南洋华侨组建的运输船队进入九州,而九州本身与朝鲜和中国东北隔海相望,历來便是华人在日本居住的集中地,华人与当地人通婚的比例也是极高的,消息一出,华侨子弟和具有华裔血统的青年纷纷报名参军,进入九州的中国军队很快达到了十万人。 不出林笑棠的所料,美国人为此恼羞成怒,之前,中国远征军进入缅甸,之后猛攻菲律宾和新加坡,但在占据了这些地区之后,中国军队竟然一反常态的驻扎下來,颇有些准备在此长期驻扎的味道,这就令美国方面很是不满,几番谈判下來,远征军都已“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理由,将重庆以及美国方面的命令搁置在一旁,转而专心扶植起当地的傀儡政府來。 而现在,中国军队竟然如此“卑鄙”,趁着俄国人抢占北海道、美军攻占本州的当口,不声不响的占据了整个九州,这就万全打乱了美国人想要掌控日本的目的,这让美国人如何能咽得下这一口气來。 于是,美国特使一波一波的奔赴重庆,出访的官员的品级也越來越高,但重庆方面则打起了太极拳,向美国人明言,出现在日本的部队并不属于国军作战序列的任何一支部队,包括装备、人员都是中国国内民间、南洋华侨自己组建的,重庆方面无法对其发出命令。 而此时,在中国国内以及南洋,中国军队占领日本九州的消息则很快传遍了每一个角落,华人为此欢欣鼓舞,中国屈辱百年,这是第一次有军队踏上并占领敌国的土地,抗日战争临近尾声,虽然日本军队已经无条件投降,但并不意味着中国要放弃追究的权力,既然日本人刻意占据中国的领土,那现在,中国军队也同样有理由登陆日本本土,更何况,中国军队是在日本民众的支持下进入九州的,一揆动乱的首领福田平八郎在接受中国记者的采访时已经承认了这一点,他与中国军队将领联欢的照片已经登上了各大报纸的头条。 这时候,美国人表现的这么这么抗拒又是所谓何來呢,这就很容易激起民众对美国人的反感,再说,美国军队占据了本州,俄国军队占据了北海道,中国是盟国的一份子,在亚洲战场付出了上千万的伤亡,牢牢拖住了日本陆军两百万的军队,一旦这些军队加入到太平洋战场,你们美国人还笑得出來吗,中国军队难道沒有资格在日本登陆吗。 一时间舆论的形势呈一边倒的形势支持中国军队登陆九州,美国人在尝试之后,不得不悻悻的放弃了努力,转而开始盟国首领的姿态准备即将到來的战后谈判。 熊本城的天守阁内,林笑棠看着这些天來的报纸不禁频频点头,“江伯和岳父造的声势果然够大,沒几天,美国人便招架不住了,也难怪,都是盟军的一份子,只需他们州官防火,不许我们百姓点灯,哪有这样的道理。” 旁边的雷震、老权、火眼,詹森、高英培、冯运修等人也笑了起來。 “奶奶的,这仗打的真痛快,全副德军自动装备,小日本的那些三八大盖全都像纸扎的一样,老子打了一辈子的仗,总算能出口心头的恶气。”雷震咧着大嘴巴喊道。 林笑棠点点头,“这里是日本,咱们犯不着和鬼子客气,只要抵抗便杀无赦,但一定要小心,日本曾经组织过全国终战,女人包括小孩都受过战斗训练,吩咐兄弟们一定要小心,烧杀抢掠我不管,但一定要注意安全。” 冯运修顿时笑起來,“长官,不用担心,现在整个九州包括四国的粮食全部都掌握在咱们的手上,小日本前一段时间是想困兽犹斗,可怎么样,咱们把粮食來源给断了,我就不相信,他们能不吃不喝的撑到秋收。” 高英培整个人瘦了一圈,但在这些人当中,提醒还是相当庞大,此时的他万全沒有了在上海时的郁郁寡欢,脸上始终洋溢着自信的笑容,“沒错,还有那个福田平八郎,粮食和装备都在咱们的手上,更何况现在咱们要人有人,要装备有装备,他们只能乖乖的做咱们的走狗,干说一个不字,老子立马让他们鸡犬不留。” 林笑棠故意拧着眉头,“咱们是不是有些太残忍了。” “有吗。”雷震一撇嘴。 “哪儿残忍了,我怎么不觉得。”老权将旱烟袋在脚上一磕。 “我怎么觉得还差点意思。”詹森冷冷的说道。 “是吗。”林笑棠笑着问道。 众人强忍住笑,互相看看,重重的点头。 第四百一十四章 不要啊 熊本,是九州肥后的坚城,更是与大阪城、名古屋城齐名的日本三大名城,为战国时代丰臣秀吉手下猛将加藤清正所建造,庆长五年,在决定天下大势的关原合战中,加藤清正为东军的胜利立下大功,因此受封为肥后五十四万石的大大名,成为九州实力雄厚的诸侯。 加藤清正将熊本城的位置定在了隈本东南的茶臼山丘陵地带,横跨坪井川,而肥后的白川和井芹川则成为了天然要害,是日本筑城史上并不多见的占据天险的平山城,九州多山,而熊本城则紧紧的扼守住了南北九州地区相连的山脉出口,也是九州西部进出南北九州的重要陆路通道。 北九州经过福田平八郎的一揆之乱,早已是千疮百孔,所以,中国军队并沒有费多少力气,便占据了整个北九州,而中国军队进入南九州之后,虽然很快平定了当地驻军的反击,但林笑棠鉴于直江诚吾提出的建议,还是果断的将兵力收缩回九州北部,以熊本、高森、北川、蒲江四座城市为界限,以重兵牢牢的盘踞在北九州以及外海的岛屿。 至于南九州,直江诚吾曾经说过,这一点,林笑棠也深有体会,在日本的历史中,萨摩藩始终占有重要的位置,尤其是在近代日本史中,倒幕军的主力之一便是萨摩藩,长久以來,他们对南九州的控制都是极其稳固的,依靠着海路的发达,萨摩藩也成为日本海军的主体力量,历任海军三巨头(海军大臣、海军军令部部长、联合舰队司令)几乎都出自于萨摩藩,因此,想要在短时间内掌控南九州难度很大,一旦有变,就有可能造成北九州的连锁反应,因此,林笑棠谨慎选择了暂时放弃了对南九州的进攻。 当然,也仅仅是暂时而已,林笑棠命令高英培督促福田平八郎的一揆军进入到南九州的崇山峻岭中,不断的骚扰虚弱萨摩藩在南九州的控制力,攻城拔寨,或许福田的军队力有未逮,但四处出击,劫掠乡里,这可是他们的拿手好戏,有了这些人常驻南九州,萨摩藩的日子可想而知。 熊本城的天守阁在日本历史上的西南战争中曾经遭受过火灾,直到现在也沒能修复,因此林笑棠便将临时指挥部放在了熊本的小天守阁内。 盟国与日本的谈判即将开启,可以想见,日本方面确实有些顾此失彼,东京的临时政府表面上看來是目前日本的代表,但俄国控制下的北海道政府决定要在其中分一杯羹,现在呢,就看盟军内部美俄两国之间如何协调这一个问題了。 但,别忘了,九州这边还有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存在,那就是中国军队的十万劲旅,三万名在日本备受折磨的中国劳工,他们中的巨大部分人原本便是国军老兵,此时被释放出來,并全副武装,对日本人的仇恨可想而知,加上自海上运送而來的两万远征军精锐,还有原九州华侨字第,尤其是林笑棠麾下的雷震所部三千特种士兵,可以说,现在在九州、西国、四国一带,绝对沒有任何力量可以与之抗衡,尤其是这支军队还得到了亚洲各国华侨的全力支持,即使美国军舰封锁了海陆运输,各种装备物资还是可以透过某些秘密渠道完整无缺的送到北九州來。 因此,想要谈判,九州方面的问題必须要得到妥善解决。 基于这种原因,美国方面派出了代表,在国民政府要员的陪同下來到了熊本,面见中国驻日军队最高司令长官萧山令。 美国方面來的是林笑棠的老朋友洪查维,陪同人员也不陌生,正是王晟。 看來,美国和重庆方面都对这次安排在盟国与日本会谈之前的秘密谈判很重视,同时也对目前中国驻日军队做了准确的分析,萧山令并非是黄埔系出身,但属于国民政府中的老资格将领,原则性很强,但他对目前暂时出任参谋长的林笑棠是非常的信任,而林笑棠经过九州局面的稳定,身份已经浮出水面,美国人在大吃一惊的同时,开始大规模的调查林笑棠的底细,但由于林笑棠在军统中的身份十分隐秘,所以获得的有价值的信息并不多。 在这个时候,美国人想起了很久之前,驻上海情报机关负责人洪查维的谏言,但很显然,当时的美国情报机关忽视了这一点,所以,美国人干脆派出了与林笑棠有些交情的洪查维,希望在谈判中加入中国人很重视的人情因素,以此來说服中国人尽快从日本本土撤军。 林笑棠从第一面见到谈判队伍中的洪查维和王晟,便了解美国人的动机和目的,王晟自不必说,來这里纯粹是一个陪衬,国民政府虽然在经济和军事上对美国人有一定的依赖,但中国军队攻入日本本土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国内,民众对此热情高涨,连带着国民政府都跟着沾了不少光,民众支持率一时间也达到了顶峰,暂时掩盖了国内民生和经济的尖锐矛盾,蒋介石在这个时候是绝不会接受美国人撤军的建议,让自己处在千夫所指的位置上的。 因此,谈判之初,林笑棠和萧山令便坚决的定下了谈判的两个原则,第一,中国军队将参照美俄军队驻扎日本的方式和期限,在盟国军队撤出日本本土之前,中国军队绝对不会撤出日本,原因是,中国也是战胜国之一,绝不会再重演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屈辱历史,第二,中国军队将不会在九州范围内组建临时政府,在这一点上,中国方面完全尊重盟国的决定,将支持由东京临时政府全权负责与盟国谈判接下來的战后事宜。 其中的第二点让洪查维很是欣慰,毕竟这是美国人最不愿看到的事情,现在俄国扶植下的北海道临时政府叫嚷着要参与到谈判事务中,无非是俄国要谋取在日的更大话语权,一旦中国驻军再照葫芦画瓢,弄出來一个九州政府,那日本就真正回到战国时代了,这与美国人的亚洲战略是绝对不相符的。 可第一点,让洪查维的确有些为难,俄国突然发难,进入到日本本土,本就让美国有些措手不及了,而中国军队的强势介入,无疑让美国人的亚洲战略更是雪上加霜,原本打算以原子弹让日本政府尽快屈服的算盘落空,单独扶植日本成为美国亚洲战略重要合作伙伴的计划完全失败,尤其是重庆方面,对于这样一个目前还都在自己支持下勉力维持的政府,美国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居然跳出來公然挑战美利坚合众国的在亚洲事务中的权威。 可林笑棠和萧山令就是紧紧抓住了一点不妨,坚持要求以战胜国的身份在日本驻军,更何况,中国军队是在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之后进入日本本土的,那时候还是战争时期,中国军队的任何进攻行为都是合情合理的,再说了,战争就是这个样子,胜者为王败者为寇,难道美国就允许日本在中国土地上肆虐了十余年,反而不允许中国军队反攻日本本土吗,这他妈的是哪一家的道理。 林笑棠两人大义凛然的一席话说得洪查维哑口无言,就连跟着他一起來的几名美国方面的亚洲问題专家也沒话可说,一行人只好转而求助于王晟,希望他能以重庆政府的名义逼迫林笑棠等人接受撤军的要求。 于是王晟开始装模作样的施加压力,严厉呵斥萧山令和林笑棠等人的目无长官的行为,要求两人立即执行国民政府秘密下达了撤军命令。 萧山令不再说话,林笑棠也闭上了嘴巴,这让洪查维不由得暗暗欣喜,对于中国人,还是要用众人的方式离开对待他们啊。 可沒想到,不到二十分钟,外边却立刻乱了套,熊本一带的中国军队得知撤军的消息,当即炸了营,一众军官全副武装,气势汹汹的带着人包围了天守阁,叫嚷着绝不撤退的口号,不时的鸣枪示警,并威胁美国代表团和萧山令、林笑棠,如果下达撤军命令,下属们也将遵照执行,但上船之前,整个九州将变成一片火海,以回报日本军队在中国的恶行。 萧山令站起身,大步走到窗户边,冲着下边的官兵大喊道:“都给我闭嘴,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国防部下了命令,谁敢不从,我第一个崩了他,“ 林笑棠忙着将萧山令拉回來,又解释了好一会,说既然是蒋委员长和国防部都下了命令,那咱们只能遵照执行,不过要在撤军之前,做好下边部队的思想工作,免得生出什么乱子來。 话音未落,随着一声报告,雷震大踏步走进來,“长官,这兵沒法带了,妈的,全部都炸窝了,驻守福冈的第一师和驻守佐伯的第三师给指挥部打來了电报,撤军可以,但是他们要从仙台上船,现在已经在集结部队了,请盟军方面安排好船只,两个月之后,仙台见。” 洪查维听到中国军队答应撤退的消息,心头一松,但随即听到“仙台”两个字,顿时一愣,眼神瞥向房间中挂着的日本地图,随即便是一身冷汗,“为什么要在仙台上船,那不是要横穿整个日本吗。” 雷震沒好气的看看他,“回长官的话,第一师和第三师在电报中说了,小日本在中国一直打到湖南和两广,就连台湾也被他们占了,可弟兄们來日本不过一个多月时间,还沒领略过倭国的河山风光,所以打算趁这个机会好好在日本本土逛逛,两个月后,弟兄们吃饱喝足、玩舒服了,就在仙台港口登船,风风光光的回家,到时候,还请盟军的兄弟多准备些船只,弟兄们逛了一圈,难免有些家当什么的,还请一起给运回去” 洪查维双腿一软,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林笑棠叹了口气,“这也是人之常情啊,司令,您意下如何。” 萧山令也是长叹一声,“奶奶的,到头來还是被老百姓戳着脊梁骨骂啊,也罢,來一趟也不容易,就让咱们的兄弟都出去逛逛吧,第一师就从长门上岸,沿西国大路进入本州,第三师走四国,咱们就从熊本出发,下个月中旬,全军在大阪集结,然后再分路东进。” 洪查维一下子慌了神,“两位,不能这样啊,千万不要啊。” 第四百一十五章 将在外 洪查维不是傻子,他身后的美国政府更不是傻子,同意中国军队横贯整个日本岛,从最西部的九州出发,直到东北的仙台登陆,等他们一路走下來,估计日本岛上已经是尸横遍野、民不聊生,直接要被打回到原始石器时代了,萧山令和林笑棠此举明显是要要挟盟军,同时也表明了他们绝不撤退的决心。 洪查维无奈之下,只得将所见所闻汇报给盟军司令部,同时说明,萧山令和林笑棠两人已经铁了心要在九州扎下根來,而驻日中国军队全部都是两人的嫡系部下、战俘劳工和抗战老兵组成的,这些人对于日本这个国家的仇恨是无法用语言來形容的,想让他们将到手的胜利果实拱手相让,绝对不现实,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从重庆方面下手。 于是,美国新任总统杜鲁门派出了自己的特使亲赴重庆,面见蒋介石以及国民政府高层,在提出一系列的援助条件后,也施加了不小的压力,目的就是要迫使十万中国驻军尽快从日本撤军。 国民政府的本意便是从驻日事件中获得一定的好处,以应对抗战结束后国内的政治局面,现在,美国人屁颠屁颠的送上门來,还带來了一连串的援助计划,支持国民政府实现对全国的政令统一,重庆方面自然是心满意足,在和美国人迅速敲定了一揽子的对华援助计划之后,蒋介石立即向驻日军队下达秘密指令,责成萧山令和林笑棠在一个月之内完成从日本撤军的行动,当然,作为驻日军队的指挥官和参谋长,萧山令和林笑棠要做好当替罪羊的准备,因为一旦从日本本土撤军,国民政府势必要面对国内民众的指责和抗议,蒋介石发出这份密令的初衷也在于此,到时候,一切责任将由萧山令和林笑棠來承担。 这个局面是林笑棠最初无法想象到的,他原本以为在这个中华民族脱离苦难、重新崛起的最佳时机中,国民政府就算在软弱,也不会做出这种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但现在看來,他还是低估了国民政府高层的决心,这一刻,对国家未來的深深担忧占据了林笑棠的内心。 由于事出突然,在沒有考虑周全之前,林笑棠不敢贸贸然同萧山令深谈这个话題,而萧山令同样的陷入到沉默当中,林笑棠很清楚萧山令的处境,作为一名在宦海中几起几落的老臣子,萧山令想來此时也处于左右为难的境地中,对于萧山令能否坚持在日本驻军,林笑棠的心里忽然沒有了把握,当年在南京,萧山令为了拯救被困于挹江门的十余万军民,毅然赌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和前程,之后便是头上被顶上了一个违抗军令的帽子,被闲置了数年。 这一次,他是否有胆量再次重演当年南京的一幕呢。 也因为如此,面对国民政府的密令,驻日军队上下一致选择了暂时的沉默,于是乎,国民政府国防部、大本营、军令部、侍从室不约而同的发出了命令,要求驻日中国军队立刻执行撤军的命令,这种形势,让林笑棠忽然感受到了遥远的历史中,名将岳飞面对着南宋小朝廷十二道金牌的矛盾和悲愤。 美国人的动作出奇的迅速,在得到国民政府关于撤军的肯定态度后,美国太平洋舰队立刻封锁了大隅海峡和对马海峡,从西南两个方向封锁住了九州岛,他们的目的便在于截断驻扎九州的中国部队的一切补给和后援,配合国民政府的命令,迫使中国军队在内无粮草、外无援兵的情况下不得不选择撤退。 而本州和四国的日本军队在无条件向盟军投降后,又在盟军的命令下严阵以待,扼守住了中国军队可能进入日本本土腹地的各条交通要道,一时间,日本岛上,盟军和日本军队反倒成了盟友,从四面八方围困住了九州,而俄国人则逍遥的盘踞在北海道,冷眼看着盟军内部的一场沒有硝烟的战争。 时间已经到了金秋九月,亚洲的战事已经全面结束,关东军向俄国军队投降,9月2日,日本新任外相重光葵在美军密苏里号军舰上签订了正式投降书,9月9日,侵华日军总司令冈村宁次在南京向国民政府递交了投降书,自此之后,两百多万分布于各个战场的日军开始向盟军缴械投降。 然而,在这个欢歌笑语、鞭炮齐鸣,民众激动的庆祝抗日战争取得伟大胜利的同时,更多的人将目光投向了遥远的九州岛。 世上本就沒有不透风的墙,沒有多长时间,国民政府与美国人秘密谈判的内容便被曝光,一时间,国民政府要求驻日部队撤军的消息不胫而走,迅速传遍了大江南北,全国沸腾了。 延安和各个民主党派以及部分地方政府的抗议书向雪片一样向南京和重庆飞來,中华民族极弱百年,自鸦片战争以來便成为列强的任意鱼肉的对象,一百年來,多少仁人志士为了国家的兴盛抛头颅洒热血,好不容易盼來今天一雪国耻、扬眉吐气的的时候,但却等來了要被逼从日本本土撤军的消息,自九一八事变以來,反抗日本侵略的战争历经十余载,军民死伤数千万,国家凋敝不堪,好不容易以鲜,血和生命为代价,将敌人击败,并踏上敌国领土,现在却要为了某些人的政治目的生生的要葬送大好的局面,这一点,任谁都不能接受。 一时间全国所有城市都爆发了反对从日本撤军的请愿游行,包括个地方派系也都表达了对从日本撤军的命令的不满,而延安方面,则一面提出抗议,另一面则积极运作,通过俄国驻日部队,开通陆路运输通道,开始向九州运送物资,支持中国驻日军队。 白锦文飞快的跑进林笑棠的办公室,“参谋长,重庆发來第五封电报,要求我们执行命令。” 林笑棠叹口气,从白锦文手中接过电报,匆匆看了一眼,便丢在桌子上,美国人开始向重庆施加压力之后,林笑棠也频频和重庆方面联络,一边通过寓公联络各个派系的实力派人物,争取他们的支持,而他则与国内的老朋友们联系,希望通过王晟背后的那位,來劝说高层收回成命。 但很可惜,这两方面都沒有取得预想的效果。 “萧司令这些天在忙什么。”林笑棠抚着额头问对面的白锦文。 “这些天一直闭门不出,谁也无法清楚的知道他的想法是什么,反倒是他麾下的军官最近频频聚集在一起,看得出,基层的官兵对上峰的命令也很抵触。” 白锦文顿了一下,“高英培和火眼大哥这段时间一直在咱们部队的基层,咱们这边沒有什么大问題,只要您一声令下,三万劳工整编的部队和咱们在当地华人中募集的士兵都会听令。” 林笑棠满意的点点头,信手将电报拿了起來,略微思考了一下,“好吧,我亲自去见萧司令,到了该他决断的时候了。” 萧山令这段日子同样不好过,原本臆想中风光无限的驻日部队,现在看來却成了烫手山芋,他万万沒想到,历史竟然这样的相似,局势又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的位置,现在的他,面临着和当初在南京时一样的选择,是走是留。 走了就万事大吉了吗,不可能,他很清楚重庆那位的性格,从日本撤军,势必要面对国内山呼海啸的骂声,这一切,重庆方面是不会承担的,到时候还是要他萧山令來一肩担当,这一次,他不会像南京时那么好运,他能得到的,只是无穷无尽的骂名和耻辱。 可是不走行吗,几万人的部队,被牢牢的堵在九州这个多山的岛屿中,就连吃饭都是个大问題,更别说武器和弹药的补给了,,美国人有飞机有军舰,还有装备精良的地面部队,更可况就连日本军队都参与了进來,一旦爆发冲突,就凭这几万老弱残兵能抵挡得住吗。 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萧山令的头发都愁白了一半。 洪查维倒是每天都过來,就连萧山令都感受得到,洪查维说话的底气是越來越足了。 真是弱国无外交啊,想想一战结束时国家的遭遇,萧山令从心底里感到一阵阵的难受。 林笑棠的到來,是萧山令预料中的事情,这些天,两人默契的保持了一种很少见的各自为战,就是要留下一个空间让彼此好好的思考一下,到底何去何从,现在,到了该掀开底牌的时候了。 “小七,你决定了。”萧山令的双眼挂满了血丝。 林笑棠重重的点点头,“萧司令,我先说明,即使您决定撤军,我和三万劳工兄弟以及两万华人子弟兵都会留下來,他们不是国民政府招募的军队,而是我林笑棠拉起來的队伍,任谁都不能改变他们的决定。”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林笑棠坚定的说道。 “国家积弱太久了,这个时候需要一面旗帜存在,一旦这面旗帜倒了,那国家和民众的精气神将会遭到致命的打击,为了这一天,我牺牲了很多兄弟,如果走,他们在天上也会骂我不忠不孝,所以,我不想做民族的罪人,我,也担不起这样的骂名。” 第四百一十六章 心战 林笑棠的话让萧山令有些颓丧,虽然是意料之中,但总免不了有些萧索的意味,萧山令和林笑棠相识于南京最危急的时刻,彼此间也算经历过生与死的考验,他自忖很了解林笑棠这个人,但如此决然的话一出口,萧山令的确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被动。 你林笑棠不想做民族的罪人,难道我萧山令就想做吗,萧山令强忍住内心的不快,缓缓说道:“可这毕竟是国府下达的命令,还有委员长亲自发來的电令,如果抗命不遵,那就意味着对国府和最高领袖的背叛,小七,你要搞清楚一点,这和当初在南京时的形势不一样啊。” 萧山令深吸一口气,有些粗鲁的打断了林笑棠想要插话的趋势,继续说道:“现在你我二人身系国家的重任,并非是我想要放弃目前來之不易的局面,而是你我一个不慎,就会陷国府于被动的境地啊,四面大兵压境,我们麾下整整十万兄弟,一旦和美国人对立起來,那将要面对怎样的形势,你估计到了吗。” 萧山令一指窗外的海面,“不说我十万兄弟的生死,单说战后国家能或得到的利益,就将会大打折扣,如今的胜利,不用我说,你也明白其中有多么的來之不易,我很怕因为自己的一步棋走错,造成全局满盘皆输啊。” 萧山令滔滔不绝的说了几乎有二十分钟,直到声嘶力竭,嗓子都有些沙哑了,这才停下來,端起了茶杯。 “我有把握让美国人放弃对我们驻军日本的干涉。”林笑棠平静的说了一句话。 正是这句话,让萧山令一口茶水喷了出來,溅的书桌上星星点点。 林笑棠好整以暇的将军装胸前的水迹抹去,静静的看着萧山令,萧山令却像是被施了魔咒一般,瞪大眼睛看着林笑棠,好像从來不认识这个人一般。 “你说什么疯话,委员长和这么多人都做不到的事情,你怎么能够办得到。”从震惊状态下复苏的萧山令瞬间爆发了,积郁在心头的那把火顷刻间熊熊燃烧起來。 林笑棠苦笑不已,“老实说,我也沒想到国府真能舍得放弃目前的大好局面,我原先的打算是,战后全世界都企盼和平,我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九州,美国人的态度是可以肯定的,他们绝对不会放弃在全球争霸的机会,包括亚洲,但即使是这样,我也断定美国人也不会轻易再度开启战端,尤其是在盟国内部。” 林笑棠长叹一声,“可是我也的确沒有料到,国府竟然这么轻易的就放弃了在日本的驻兵权,可以想见,美国人提出的条件一定是委员长不能够拒绝的,至于是什么条件,我想萧司令一定可以猜得到。” 萧山令默不作声的点点头,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大可以不必说的那么明白。 “我还是低估了委员长的想法”,林笑棠的语气有些低落,“相比之下,美国人对其心理把握的极其到位,他们开出的条件,一下子便击中了他的软肋。” “那你还说可以让美国人妥协。”萧山令沒好气的问道,他想不通的是,林笑棠明明将目前的形势已经看了个通透,却又抛出这么一句沒头沒尾的话來,这不是成心给自己添堵吗。 林笑棠幽幽的回答道:“其实,要不是无路可走,我实在不愿意动用这张底牌,因为一旦开启了这张底牌,我就将成为美国人的眼中钉、肉中刺,美国人会采取一切可能的手段來打压、暗杀我这个人,还有,我们坚持留在日本,国民政府虽然明面上不会做什么,但实质上会将我们当做叛军來看待,这之后的艰难可想而知。” 看看萧山令若有所思的模样,林笑棠又说道:“有件事情我想告诉司令,国府下达撤军的命令之前,我派人将嫂夫人和孩子们接到了安全的地方。” 萧山令微微一愣,随即便有暴起的趋势,林笑棠轻轻挥挥手,“司令稍安勿躁,我绝对沒有打算威胁您的意思,我只是,只是想做一些万全的准备,我不想让司令杨虎城将军的后尘,至今仍身陷囹圄。” 萧山令顿时沉默下來,自己戎马一生,虽然不是黄埔出身,但从军二十余年,都是在国民革命军中度过的,这期间南征北战,一直都算不上国军中的名将,直到南京保卫战,他抗命而行,反而名声大噪,其实这么多年以來,萧山令并沒有刻意的追求什功成名就,作为一个纯正的中国军人,他所想的,无外是抵御外侮,马革裹尸,尽到一名中国军人应有的职责,可多年以來,这个愿望始终被压抑着,直到再度复出,加入到中国远征军的序列中,这才得以一展所长,屡立战功,得以名垂青史。 现在,萧山令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再次发生,现实与理想的矛盾逼迫着他要再度做出选择,是进是退,一念之间,开启的是完全不一样的人生和历史,萧山令双拳紧握,额头上的汗水涔涔而下。 林笑棠轻轻说道:“司令不必有太大压力,我已经做了决定,并不代表这您也一定要走一样的路,我可以实话实说,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您回到重庆,大可以将一切罪责都推到我的身上,委员长也不会怪罪于您,对外,我可以宣称是我们发动兵变,逼迫您离开驻日部队,这样便与您的声名无碍,还有……。” 萧山令却突然打断了林笑棠的话,“你的底牌是什么。” 林笑棠一愣,继而摇摇头,“您沒必要知道,知道了反而对您不好。” 萧山令站起身,在房间中转了两个圈,回头双目炯炯的看向林笑棠,“你小子把我的后顾之忧都解决了,还把话说的这么透彻,其实我也知道,就算是回到重庆,我也未必会有什么好果子吃,最好的结果不过是再度被弃用,找个地方等死而已,我已经五十三岁了,还有多少年可以拼,既然眼前有了这么一个露眼于人前的机会,白白放过未免太可惜了。” 林笑棠有些吃惊,呆呆的说不出话來。 萧山令摸摸鬓边的白发,不由得一阵苦笑,“你用不着吃惊,我想清楚了,我是驻日部队的最高司令官,如果临阵脱逃,你的日子会很难过,原本我最担心的便是家人,现在你已经为我解决了这个难題,那么,接下來的事情,就由我來承担吧,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抗命了。” “但,丑话说在前边,这么多兄弟的补给和装备,就要都交给你了,一旦既成事实,你也清楚我们是不会得到任何援助的,我可不想兄弟们将性命稀里糊涂的扔在这小鬼子的土地上。” 林笑棠站起來,双眼中已经有了潮湿的水汽,“司令,您……。” 说完了这番话,萧山令如释重负,浑身上下轻松了许多,“别说那沒用的了,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先把底牌告诉我,省的我心里沒底。” 林笑棠笑着点点头,吩咐外边的火眼拿过來一个牛皮纸袋交给萧山令,里边是一叠厚厚的稿纸,萧山令抽出來,大略的看了一下,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你说的还真沒错,这样的东西交给美国人,美国人简直是寝食难安啊。” …… 洪查维这些天过得很轻松,重庆方面已经表态,将督促中国军队尽快从日本撤军,洪查维终于卸下了心头的大石,他相信萧山令和林笑棠毕竟是国民政府的将领,除非想造反,否则是一定要遵照命令执行的。 果不其然,沒有多长时间,林笑棠便找上了门。 洪查维略有些得意,看着面前这个还从未在他手中占过什么便宜的年轻人,洪查维的心里有种战胜者的虚荣,国家于国家之间的博弈是靠实力说话的,一个满目疮痍的中国,如何能是如日中天的美利坚合众国的对手,区区一个林笑棠又怎么能和自己讨价还价呢,虽然,他的身上也有中国血统,但洪查维从未将自己看做是一个华裔。 “做好决定了吗。”洪查维的尽量用比较缓和的口气來开始他和林笑棠之间的谈话,因为他知道林笑棠此时的心情一定很不爽。 林笑棠点点头,“萧司令和我已经有决定了。” “那何时出发,我会通知舰队协助你们回到国内。”手中的咖啡味道差了很多,但在洪查维的口中,此时的咖啡别有一番滋味,或许便是此时的心态作祟。 “驻日部队不会撤离,我來,就是告诉你我们的这个决定。” “噗”,洪查维口中的咖啡喷射而出,就连衣服的前襟上野沾了不少,但此时的洪查维脸色大变,丝毫沒有注意到自己的不妥,“你说什么,不会撤离。” 林笑棠面无表情点点头,似乎对洪查维的反应毫不意外,“沒错,这是最后决定。” 洪查维猛的站起來,此时的他已经沒有了平日里的温文尔雅,“你要搞清楚,你说的这些话将会承担什么样的后果,你们这样做,是对盟军指挥部的蔑视,会打乱盟军的全盘计划。” “老洪,我沒打算來和你谈条件。”林笑棠将牛皮纸袋扔到洪查维的怀里,“我给你一天时间,看清楚这些是什么,马上向你的老板汇报,记住了我的耐心只有一天,一旦超过明天这个时候,我马上会更换一个新的合作伙伴。” 第四百一十七章 无风不起浪 洪查维面色苍白的跑了出去,不到一个小时,又满头大汗的跑回來,初秋天气已经很凉爽的情况下,鼻尖和额头上竟然满是密布的汗珠,见到林笑棠,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踌躇了好一会,这才用带着颤抖的声音问道:“这个东西你是从哪里弄來的。” 林笑棠情不自禁的笑出声來,“老洪,你这话问的就太外行了吧,你觉得我会泄露自己的消息渠道吗。” 洪查维讪讪的点点头,“那倒是,不过这些东西可都是我们的最高军事机密,现在却突然出现在你的手里,如果沒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很难向上面交待,再说,这对你的安全也是一个威胁。” 林笑棠满不在乎的摇摇头,“安全不安全的事情,这个由不得你们做主,我既然敢拿出來,就一定做了万无一失的准备,俄国人在这上面也花了很多的力气,你可以想象一下,如果这东西出现在他们那里,呵呵……。” 洪查维勉强笑笑,接下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林笑棠的话。 “对于和你们的合作,从一开始我就是抱着很大的诚意的,你仔细想一想,这么多年,我做过一件不利于合作伙伴的事情吗。” 洪查维尴尬的摇摇头,“你,你到底想要什么。” 林笑棠打了个响指,笑着说道:“这样才对嘛,其实我要的不多,我们国家也是战胜国之一,和日本人从甲午战争打到现在,伤亡无数,这还不算日本人从我们这里搜刮走的财富,现在还不容易打赢了,就占了北九州这么屁大点的地方,你们实在不应该唧唧歪歪的发表意见,打了这么久,对于国内,我们始终要有一个交待,随随便便的撤军,那老百姓还不闹翻天去,我想说的意思是,我们在日本驻军,其实形式远远大于内容,是沒有什么实质意义的,作为盟国,有我们在日本,至少可以对美军是一个策应,也免得俄国人一家独大,将來难以收拾啊,老洪,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洪查维只得点头称是,“你的意思是要我们承认中国军队驻扎日本的事实。” 林笑棠笑着拍拍手,“沒错,还有,这次我和萧司令把蒋委员长也得罪的挺狠,估计暂时是得不到什么补给了,还请贵方帮我们解决一下军需粮饷的问題哈,怎么样。” 洪查维苦笑着点头答应下來。 林笑棠拍拍他的肩膀,“老洪,别哭丧着脸,谈成了事情,这就是你我双方双赢的结果,对你对我都有好处,咱们的合作如果能继续下去,我也给你吃颗定心丸,我这里还有一些俄国人的情报渠道,到时候,咱们合作的的路子可是多得很,一定可以弄到你们需要的东西。” 诱之以利,洪查维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抬头仔细看了看林笑棠,幽幽的说道:“林,作为认识多年的老朋友,抛开合作的关系不说,现在我只是单纯的以朋友的身份给你一个忠告,你这是在玩火啊。” 林笑棠的心里一动,感激的笑笑:“我明白你的好意,谢谢你,老洪。” 洪查维离开了,美国人的效率很高,在得知林笑棠手上掌握的情报之后,他们很果断的选择了妥协,其实,这是必然的,因为林笑棠给洪查维看的,是美国政府最高等级的军事机密,,“曼和顿计划”,这是幽灵隐藏在脑海深处的一份机密档案,在后世,也许这只不过是一份历史而已,但现在,它却是美国人最尖端、绝密的军事技术。 投放在广岛和长崎的两枚原子弹,便是出自于曼哈顿计划,说白了,这就是美国政府实施的利用核裂变研制原子弹的计划,林笑棠给洪查维的资料中,包含了已经投放的两颗原子弹,,“胖子”和“小男孩”的结构、特点以及爆炸当量,以及曼哈顿计划规模、框架、主管和核心技术。 这让美国人怎么能不吃惊,在九州驻军和军事机密泄露的问題上,他们很坚决的选择了后者,因为他们很清楚,俄国人也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同样的研究,一旦这些资料外泄,那对美国人來说,不啻于是一场灾难。 他们在震惊之余,迅速的安抚住了林笑棠,接着便开始大规模的对内部进行整肃,军事最高机密的泄露,这不是一般情报人员可以做到的,一定有高层牵涉其中,这就是美国人的判断,对于林笑棠來说,他已经被迫从幕后走上了前台,成为各国情报机构关注的人物,这无疑使他以后将要走的路更加的崎岖,不过对于得到的东西,这些牺牲是绝对值得的。 驻日部队终于顺利的在九州扎下根來,美国人和盟军的态度來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除了仅有的几个当事人,沒人知道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而这也产生了一系列林笑棠无法预料到的后果。 …… 重庆曾家岩官邸,蒋介石怒不可遏的砸碎了手中的茶杯,“娘希匹,美国人是不是吃错了药,转变的这么大,倒使得我们里外不是人。” 一旁一身戎装的陈诚和陈立夫、陈果夫兄弟偷偷的交换了一下眼色,陈果夫默不作声的拿过扫帚,将茶杯的碎片扫到角落,陈诚则走到蒋介石的身边,帮他换了一杯新茶,“校长,那驻日部队那边。” 蒋介石余怒未消,狠狠的一拍桌子,“萧山令、林笑棠两个小人,我真是看错了他们,现在,他们成了民族英雄,我却背上了舆论的压力,被那些党派指着鼻子说是卖国求荣,他们两个百死不能赎罪。” 陈立夫在一旁幽幽的说道:“萧、林二人的所作所为,和当初在南京时有什么分别,好名声都留给了自己,却把责任推给了委员长,这样的小人,我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 陈诚冷冷的一笑,裴中岩的重庆叛乱,将他的研究系情报机构推到了风口浪尖,背后便是这个林笑棠煽风点火,到最后,他凭借着保驾之功,混得风生水起,而自己的人马却因为那次事件被拆解的七零八落,到现在也沒回复元气,好不容易盼到了这个时候,怎么能不狠狠的在林笑棠的背上插上一刀。 “这些也都是小事。”陈诚的话让蒋介石和陈氏兄弟都是一愣,“学生却觉得,相比较之下,目前林笑棠的势力膨胀的过于庞大,已经形成了尾大不掉之势,这才是最可怕的。” 蒋介石若有所思,听得很仔细,陈诚察言观色,心中暗喜,接着说道:“沦陷区内,日军各部已经开始向国军缴械投降,江浙地区唐生明率部回归国军,包括上海在内,现在这一大片富庶区域都在唐生明的掌控之中,我中央军所部虽然已经逐步进入,但整合消化还需要时间,唐生明和林笑棠私交甚笃,两人之间彼此利益牵扯紧密,而上海实际上还是等于被林笑棠的势力所控制着,上海的工商业、帮会等还掌握在他和其党羽手中,这对国军來说,是个极不稳定的因素啊。” 陈立夫冷哼一声,“军统出身的不都是如此吗,嚣张跋扈,一味的扩张势力,抗战八年,军统的规模扩大了何止十倍,林笑棠这不过是秉承军统的思路罢了。” 蒋介石的脸色更阴郁了,他很清楚陈立夫这是话中有话,话里的意思是直指军统的掌门人戴笠,对于戴笠的忠心,蒋介石沒有任何的怀疑,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尤其是抗战临近结束的这两年,他却愈发觉得戴笠越來越难以掌控了,这一点,在重庆叛乱发生前举办了军统成立纪念大会时便显露无疑。 戴笠本意是通过大会展示军统实力,蒋介石虽然很满意,但是同时也感觉到,军统组织发展得太快,势力也越來越大,军统远远超过中统,力量已由原來的纯粹特工组织渗透进军事、党务、政治、行政、经济文化、教育、警察、交通、财政、税务、外交、邮检、水路航运等各个要害部门,在国际上也很有影响,军统不仅有自己的武装部队、交通警察部队,还能调动税警、缉私部队,由军统掌握的武装有几十万人,而且大都是美械装备,军统组织严密,号令迅捷严明,其调动灵活迅速,火力装备之强,已超过他手下的任何一支正规军队,戴笠在国民党中上下左右关系无所不至,连蒋介石的警卫部队也由戴笠控制,这已引起了蒋介石的戒备和警惕。 蒋介石是一个猜忌心极重的人,他用人的历來作风是,防止部下和他的系统形成尾大不掉之势,他一生最重视特工和军事,也最怕这些部门的人权重震主。 对情报工作,蒋介石一生中控制最严,其次是军事和财政,但后者他还能轮流交给别人掌管,但对于特工,他从來不交给别人,从不让给别人过问,只能自己去掌握,由此可见他对特工的控制,蒋介石对情报工作重视,视为生命,所以也想出不少办法控制,以免出问題。 但现在,军统方面却一下子出现了两个让蒋介石感受到威胁的人物,而这两个人却无一例外的掌握着庞大的资源,只不过林笑棠的实力大部分都隐藏在水下,而戴笠却有逐渐向前台转移的趋势。 如何钳制,这是个令蒋介石头痛的问題。 第四百一十八章 返航 美国人沒有食言,在一个星期之后,便向驻守九州的中国军队提供了大批的粮食和物资,但武器装备却少的可怜,更别说什么重武器了,林笑棠对于这点倒沒放在心上,仅是日本人留在九州的军火就足够驻日部队使用了,大不了将全军都换成日式装备,更何况在九州还是有两家专门生产弹药的轻型武器的军工厂的,据说其中一家还是专门从东北整厂迁移过來的,实打实是中国人的企业。 停战后谈判也已进入尾声,日军的高级将领作为战犯也先后分几批被遣送回国,他们将在盟国成立的军事法庭上接受审判,对于盟军的审判,林笑棠是不抱多少希望的,据传,除了极少数战犯会判处死刑,更多的将会是监禁一类的刑罚,不过沒关系,林笑棠早已就此做好了准备,盟国想要网开一面,但林笑棠绝对不会让那些刽子手逍遥下去。 中美俄三国共同在日本驻军的事实已成,不会再有什么大的变化,国民政府虽然沒有对撤军时间提出什么异议,但驻日部队的供给却是全面停滞下來,还好,有美国人的“援助”,最重要的是,林笑棠已经通过潘其中开辟了一条新的秘密海路,可以将來自于抗日根据地以及南洋的补给源源不断的运送进來,驻日部队的后勤供给绝对不成问題。 不过,驻日部队内部也产生了一些争议,一些中层军官因为国府的态度而发生了动摇,这主要出现在萧山令带來的部队中,这一部分人思乡心切,很害怕成为海外的孤军,对于他们,林笑棠也沒有做过多的挽留,而是大手一挥,发给路费,全部赶走,反正南洋华侨子弟将补充进來,兵源是不成问題的。 处理完了这一系列的事情,局势慢慢稳定下來,日本关东的新政府开始运作起來,北海道的临时政府也自成气候,林笑棠和萧山令商议之后,便在九州地区成立了驻日部队与扶植起來的日本当地豪族共同组建的管理机构,对外宣称是九州联合管理委员会,这期间,林笑棠向潘其中发出邀请,请他抽调大批的政工干部进入九州,一方面促进与当地民众的融合,另一方面则大力向本地人灌输自治的理念,逐步培养他们慢慢脱离日本固有统治理念的束缚。 这其中,林笑棠以身作则,在九州公开完成了与羽田空的婚礼,这也成为九州地区少有的盛事,虽然林笑棠知道,回国之后,势必要面对董嘉怡的雷霆之怒,但这件事情是必须要完成的,一方面,可以为九州的融合做出表率,另一方面,的确应该到了给羽田空一个名分的时候了,因为,羽田空已经怀孕三个月了。 摆平了这一切,回国就要提到日程上來了,最近,随着盟国与日本的谈判进入尾声,国内倒是显得愈发不平静起來了。 唐生明率部重返国军序列之后,不到一个月时间,便被任命为南京总统府中将参军,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明升暗降,目的是在于夺取唐生明手中的兵权,为此,唐生明沒少发牢骚,但沒办法,也只能捏着鼻子去南京上任,等候重庆政府全部迁移到南京來。 还有一个有趣的消息,宣铁吾被任命为上海市新任警察厅负责人以及松沪警备区司令,全面负责调查前伪政府官员和商人,抓捕汉奸,要知道,此人可是戴笠的死对头,这个人在第一时间空降上海,还掌握了上海的军事力量,老蒋这是要下一步什么样的棋呢。 再有,郑介民正式出任国防部二厅的厅长,接管国防部的情报机构,唐纵出任内政部政务次长,此举明显是要接任警察总署署长的职务。 这一系列的组合拳,让林笑棠有些看不明白了,但很清楚的知道,蒋介石已经对自己产生了极度的不满,虽然不知道他要用何种方式來对付自己,但这一连串的举动,却让林笑棠有云笼雾罩的感觉,好像蒋介石的目标不单单只有自己。 林笑棠隐隐约约的感觉,这个目标似乎是一个庞然大物,,军统。 上海再次处于政治漩涡的中心,宣铁吾在上海大肆抓捕伪政府官员,前些日子,因为执意枪毙伪政府陆军部长叶蓬,和唐生明闹得很不愉快,而执掌七十六号的元剑锋更是他的主要目标,一早便已经被他抓捕归案,投进了监狱,而王天木等人则销声匿迹,根据情报显示,这些人已经被戴笠秘密控制起來。 最令人意外的是庄崇先,这老家伙竟然攀上了中统陈氏兄弟的关系,不但沒有受到任何牵连,反而摇身一变,成了中统上海站的站长,声势愈发显赫起來,有消息称,元剑锋的被抓,便是他搞的鬼,就连周佛海等人,也吃了他不少的苦头。 尚振声不止一次來电报,重庆方面已经开始对上海和沦陷区下手,随着国军的挺进,中统和军统齐头并进,开始在沦陷区内设置站点,原本的军统北平站等林笑棠控制的站点已经被架空,幸好核心组织已经提前转入地下,与同盟会合二为一,开始秘密活动,但从重庆也传來消息,国民政府准备响应民众和民主党派的建议,裁撤特务机构,首当其冲的便是戴笠掌舵的军统。 这难道便是一个信号吗。 …… 十月的上海,庆祝抗战胜利的热潮渐渐散去,弥漫在城市上空的鞭炮味道和醇醉的酒香也消散了许多,城市中投散出來的压抑一扫而空,呈现在林笑棠面前仿佛是一个崭新的城市。 自从抗战结束后,这还是林笑棠第一眼看到记忆中的上海,它和以往有着明显的不同,似乎像是在火焰中重生的凤凰,让人感受到它破体而出的无穷无尽的活力和自由气息。 但很快林笑棠就发现,这是一种错觉,抗战带來的喜悦降低了他的戒备,如今的上海,或许较之从前变得更为凶险了。 因为,还沒有下船,一个身影便摸到了林笑棠的船舱。 “沈俊熙。”林笑棠对于突然出现的沈最很是意外,他万万沒有像想到,初到上海,第一个见到的竟然是他,尤其是,沈最现在还是一身船员打扮。 沈最的神情很谨慎,这让跟在林笑棠身边的火眼和郭追也跟着紧张起來。 “有什么话,下了船再说,中统的人就等在码头上,你们跟我走。” 沈最的话不多,但不容置疑,林笑棠还是第一次看到沈最的脸上有这么凝重的表情。 林笑棠三人跟着沈最,下到客轮最底层的水手舱,通过一个排水的暗门直接跳进了水里,十月的已经有些冰凉的感觉了,林笑棠三人连行李也沒有带,只拿了随身的贵重物品,便跟着沈最入水,三人静悄悄的沿着客轮的边缘游到了码头的一个僻静所在,这里有沈最的人等候。 上了岸,几个人简单的换了身平常的衣服,便上了一辆黑色的汽车,沈最亲自开车,连一个手下都沒有带。 车子七拐八拐,直到半个钟头后,停在一家普通的民居前,门前的阵势林笑棠并不陌生,一些小商小贩在他看來,分明就是训练有素的特工,各自守卫着进出弄堂的要道。 沈最沒有说什么,直接将林笑棠等人带到了民居的正厅,屋里的窗户关的很严,光线不是很好,正中摆着一桌并不丰盛的酒菜,一人坐在桌前垂手等候,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脚步声使得他抬起头來,林笑棠却是吃惊不小,“戴老板。” 戴笠微笑着站起身,和林笑棠一握手,抬手请林笑棠入座,而沈最则礼貌的将火眼和郭追让到隔壁的屋子。 火眼和郭追有些不放心,站在原地沒有挪动脚步,林笑棠冲着他们点点头,“在戴老板的地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去休息下吧。” 戴笠还是老样子,头发梳的格外整齐,一身标志性的灰色中山装,只是一双眼睛中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疲惫,整个人的状态似乎比之重庆时查了那么一点。 戴笠先帮林笑棠满上一杯酒,随即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林笑棠略感意外,他很清楚的知道戴笠是从不饮酒的。 或许是察觉到林笑棠的诧异,戴笠微微一笑,“这是庆贺佑中老弟立下不世之功,雨农不才,陪老弟共饮一杯,“ 林笑棠举起酒杯,也不多言,冲着戴笠举杯一饮而尽,而戴笠也是干净利落的饮完了这杯酒,接着便将酒杯放在一旁。 “雨农兄,这是要请我去重庆吗。”林笑棠自斟自饮,口中却满不在意的问道。 戴笠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会有此一问,不过,正好相反,我是來劝你离开的。” 林笑棠一愣,手中的酒杯微一颤动,几滴酒液洒落在桌面上。 戴笠轻声叹口气,又将推到一边的酒杯拿过來,满上一杯酒,和林笑棠一碰杯,喝干。 很快,戴笠的脸上便出现了红晕,他索性解开了脖子上的风纪扣,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第四百一十九章 脱身 “难道说,雨农兄想要违抗委员长的命令吗。”林笑棠拿出香烟盒晃了晃,戴笠笑着做出一个随意的手势,林笑棠这才点上一支烟,“据我所知,我和萧司令这次的举动已经彻底激怒了委员长他老人家,重庆方面很多人都有意和我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可雨农兄却在这个时候劝我离开,这是什么用意,还请雨农兄明言。” 戴笠点点头,“如果是放在一年前,委员长要对付你,我会毫不犹豫的动手,可现在,事易时移,他老人家要对付的不止你一个人,他要对付的是整个军统。” “宣铁吾、郑介民和唐纵调任的事情恐怕你已经知道了,你是个聪明人,应该能感觉到委员长是什么用意。” 戴笠有些痛苦的摆摆手,“八年抗战,我军统精英死伤以十万计,仅是中层干部就折损了三万余人,披肝沥胆、浴血杀敌,就连美国人也不得不为之叹服,可就算是如此,也不能为国人所接受,民众称我们为鹰犬,必欲除之而后快,如今抗战胜利,委员长是下了决心要裁撤军统了。” 戴笠指指林笑棠,又指指自己,“佑中老弟,你我争斗多年,但毕竟顶着的都是军统的帽子,值此艰难时刻,唯有同心协力,才能共度时艰啊。” 戴笠说的这些情况林笑棠并不感到意外,从最近一段时间得到的情报,便可以反映出这一点,戴笠是蒋介石的左膀右臂,在将近二十年的征战中给予了蒋巨大的帮助,而军统便是这种情况下应运而生的,对于军统这个庞然大物,蒋介石的原则便是既要用又要防,军统的一切重要事情、任命都要由蒋介石亲自决定,以防止擅权坐大,以戴笠而论,干了10年军统头目,论职不过副局长,论衔不过少将,说起來还不如林笑谈过这个空头的中将参议,而且始终是内部任命,直到今年三月份才由国民政府正式公布,可见蒋介石对情报部门一家独大的形势的防范。 对于戴笠这个人,林笑棠在忌惮的同时,也不得不承认他具有非一般的才华,十余年來,蒋介石与戴笠的相处还算默契和融洽,戴笠靠蒋发家,报蒋知遇之恩,是绝对拥蒋、忠实于蒋的,蒋介石也很欣赏他的政治头脑、才干和善于揣摩自己心理的长处。 另外,戴笠也明白,以他自己的资历、水平、能力绝对斗不过蒋介石,一是沒有这样的胜望,二也跳不出蒋的手心,戴笠曾经看过多少与蒋介石抗衡的英雄豪杰们,还不是一个个败在蒋的手下,既便军阀们集体联合起來,也还是被蒋一一击破,所以,戴笠早就看透了,他惟一的出路只能必须得到蒋的信任,否则沒有任何出路,戴笠多年來对蒋介石的思想、行动、心理、好恶、性格等无不研究透彻,揣摩迎合,所以一直得到蒋的欣赏;也在所有的特务组织中,最得蒋介石的信任。 戴对蒋的忠诚也是无可挑剔的,“西安事变”后冒死进入西安就是一个证明,这一点,连蒋介石也不否认。 但戴笠确实有野心,他自认为有“治国平天下”的本事,他曾与胡宗南计划,将來接蒋介石的班,但在蒋介石活着的时候,他并不敢推翻蒋,他还要依靠蒋去发展势力。 林笑棠的情报很全面,他很清楚,蒋介石和戴笠的矛盾激化发生在抗战胜利以后,蒋介石为了迎合舆论,也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要取消特务组织,这样一來,戴笠的去处问題就突显出來了,情报显示,戴笠为了个人前途,先谋求警政部长这个位置,但是蒋介石沒同意,后又想当海军司令,这更引起蒋介石的不满,而戴笠利用私人关系去跟美国拉关系,更增加了蒋介石对戴笠的猜忌,蒋介石担心戴笠会采取强硬的反击措施,所以先下手为强,在他看來,戴笠确实是实力强大却又野心勃勃,他掌握着重要的军事力量,同时又和美国打得火热,这些都让蒋介石非常担心。 戴笠的势力的确非常强大,军统上下只听“戴老板”的,不听蒋介石的,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军统掌握的武装力量已达到数十万之众,而且清一色美式装备,所向披靡,除此以外,戴笠还掌控着国民政府高层间政治黑幕,戴笠呼风唤雨的能量在国民政府中,沒有谁能与他相比,而戴笠和美国人的关系,更是蒋介石的一块心病,对于他來说,这就是一颗安装在自己身边的定时炸弹。 戴笠这次來找林笑棠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他要自保。 国府内部已经传出要裁撤军统的消息,空穴來风未必无因,戴笠不可能去亲自找蒋介石去核实这个消息的真假,因为沒那个必要,抗战胜利了,戴笠的军统发展到顶峰阶段,这个时候,蒋介石无疑是要做出打压的姿态,防止军统的进一步膨胀和扩张,但这对于戴笠來说,却无疑是要生生地折断他的左膀右臂。 戴笠也明白,军统一旦撤销,势力化整为零归入其他部门,他就再也沒有什么本钱了,戴笠考虑,先将国防部二厅、内政部警政司掌握起來,将军统控制的军事情报、稽查和国民党军队各级谍报参谋人员划归进二厅,将特工警察划归进警政司,另外加快成立交警总局,将军统掌握的忠义救国军、军统特务团、军委会别动军、交警总队,交通警备司令部所属各团及税警部队,加上接受投降的汪伪税警团和汉奸部队共七个师,全部编成十八个交警总队和四个教导总队,全部美式装备,机械化程度也很高,戴笠极重视这些军统掌握的武装部队,认为是最重要的本钱。 重庆发生叛乱之后,戴笠便开始借助这个天赐良机将势力渗透进之前被裴中岩守卫的如铁桶一般的国防部二厅,现在,郑介民正式入主二厅,也不过是名义上做主而已,国防部二厅始终在戴笠的掌控之中,而唐纵,一方面因为之前聂尚允的缘故有把柄落在戴笠手中,另一方面,警察总署原本就是军统的附庸,唐纵此去,也是只占了一个名号。 消除了这两方面的影响,戴笠考虑的便是林笑棠的问題,众所周知,林笑棠控制着沦陷区的军统部门,自成一体,抗战结束,军统就要面对着进入沦陷区的状况,按照戴笠的想法,想要重新夺回沦陷区的掌控权,势必要和林笑棠较量一番,这需要时间和资源。 而偏偏在这个时候,林笑棠在日本上演了一出抗命的好戏,这令戴笠欣喜不已,因为他发现了一个整合军统内部,实现军令政令统一的好机会。 为此,他即刻赶往上海,躲过中统的耳目,和林笑棠秘密会面。 听着戴笠滔滔不绝的大论,林笑棠的心思电转,很快便参透了戴笠和自己会面的目的,心里不觉有些好笑,沦陷区内的军统势力,目前只剩下一个空架子,难得戴笠还一直惦记着,这次还在自己面前演了一出雪中送炭的大戏,还真是难为了他。 想通了这一点,林笑棠顿时轻松下來,“雨农兄,你说的很对,其实就算你不说,我也想到过要离开,目前这个时节,委员长是不会放过我这个逆臣的,这次回來上海,也是做了这样的打算,毕竟上海还有一些产业,尤其是还有追随我多年的部下,于情于理,我都要回來收拾一下残局的。” 戴笠眼睛一亮,“佑中有这样的打算,我这边可以全力协助啊。” 林笑棠苦笑:“哪有那么容易,中统已经派人进驻上海,听说原伪政府军情处的庄崇先已经成了中统的先锋,这些天将上海弄了个天翻地覆,就连我的产业也给抄沒了不少……。” 戴笠呵呵一笑,“这个我也听说了,宣铁吾和庄崇先联手,在上海打着抓捕汉奸的名义胡作非为,就连杜老板也吃了不小的亏,这不,都告状告到我这里來了,佑中放心,我虽然沒办法保住你的官位,但上海的这些产业,我保证绝对不让任何人染指。” 林笑棠笑着一抱拳,接着叹息道:“风水轮流转,我林某人只是想为国家民族做一些事情,却沒成想在自己的土地上连立足之地都找不到。” 林笑棠拍了一下桌子,“雨农兄,咱们也明人不说暗话了,这样,我立刻命令沦陷区内各站人员整合资料和产业,你这边可以派人进驻,我保证我的部下会全力配合,可是,在上海,我还要再带上一段时间,我希望雨农兄能保证我的生命和财产安全,等我安置好产业,我会立刻离开上海。” 戴笠脸露喜色,赶忙伸出大手,“一言为定。” 林笑棠和戴笠一握手,两人相视一笑,林笑棠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雨农兄,我还有个不情之请,你知道元剑锋现在如何了吗。” 戴笠一皱眉头,“宣铁吾一到上海,元剑锋便被抓了起來,要说他也够倒霉的,执掌七十六号不过一年的时间,纯粹是替李士群背了黑锅,不过,既然他在伪政府任职,又是这么敏感的部门,想要脱身恐怕沒那么容易。” 林笑棠点点头,“雨农兄,现在这个时候,我出面不太容易,我想请你运作一下,看能不能将元剑锋弄出來,他也算是我一个故人,能救他一命是最好的了。” 第四百二十章 刀切豆腐两面光 如今的上海,表面上还是繁荣如昔,但风光的人群便如走马灯一般换个不停,伪政府时期,在上海滩威风八面的人物几乎全都沒了踪影,这其中李士群、张啸林、吴四宝之流早已身死化为尘埃,元剑锋被下狱,就连林笑棠也不复往日盛名,就像是一个匆匆的过客,和众多曾经出现在上海争霸中的流星一般,只留下一些滑划破天空的痕迹。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国民政府在上海、南京和北平展开的抓捕汉奸的行动,每天都在占据着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街头巷尾热议的主題也是今天究竟有哪个大汉奸落网。 中秋月圆之夜,已经公开进驻上海的戴笠向周佛海、丁默村、梅思平等伪政府主脑发出邀请,邀请他们赴宴赏月,军统的一百多个行动小组,将印制精美的请柬送到了他们各自的住处,这些曾经的大人物本就是惊弓之鸟,但在军统特工的胁迫下不得不勉强出席,等到进入军统位于愚园路的办公地点,才发现其中布满了全副武装的军警,只得束手就擒,当夜,一百多名伪政府的高官无一漏网,第二天晚上,又抓到一百多人,全部关进原伪政府特工总部的监狱中,之后,因为人数越來越多,只得在南市又建了一个看守所,这才解决了人满为患的难題。 在北平,军统沿用上海的办法,借李宗仁北平行营指挥部的名义,将五十多名北平特任级、简任级和荐任独立伪职的汉奸们发出“敬备菲酌、恭请光临”的请柬,邀请他们出席宴会,就在宴会上实施抓捕,包括齐夑元、黄南鹏、杜锡均等人在内的一大批汉奸落网。 抓捕汉奸的行动异常顺利,而接收资产的行动却混乱不堪,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以后,国民政府财政部奉命接手沦陷区内的金融资产,而其他敌伪产业的接收,包括房屋地产、工厂仓库、车辆船舶等等,一开始却并沒有统一的主持部门,国民政府的各个机构、部门、包括军方都迫不及待的在上海建立起办事处和接收机构,互不统属、各自为政、择肥而噬,尤其是大量的现金、收藏品、房屋等资产,更是这些人的主要目标,甚至出现了为了争夺财物而发生火并大打出手的现象,一些帮会分子也趁机加入到其中,打着各种旗号巧取豪夺,这也造成了上海的治安形势的急剧恶化。 直到十月份,时任国民政府行政院长的宋子文來到上海视察,决定在上海设立行政院办事处,统一负责接收敌伪资产后,情况才得到改观。 紧接着,为了尽快恢复上海的金融秩序,国民政府宣布将在最快的时间内公布新一任上海市长的人选,得到这个消息,戴笠立刻在第一时间找到了林笑棠,在此之前,因为庄崇先的缘故,林笑棠在上海的一系列产业都被查封,只有少部分因为与杜月笙、万墨林关系密切才保留了下來,这其中就包括英雄夜总会和温泉酒店等产业。 由于得到了即将公布上海市长的消息,杜月笙连忙从香港出发赶回上海,由于在抗战中权利支持国民政府,杜月笙自认为劳苦功高,而在帮会和商界中打磨这么多年,杜月笙也迫切的希望能在身份上有一个质的飞跃,他的想法是积极参加上海市长的竞选,最不济,也要拿到一个副市长的职务。 于是,他便找到了密友戴笠,希望通过他全力争取上海市长的宝座,戴笠考虑再三,觉得问題不大,便开始积极运作,这次來找林笑棠,就是想要林笑棠透过关系密切的王晟等人,來帮助杜月笙达成目的,当然这对林笑棠本人也是有好处的,杜月笙一旦当选,林笑棠的产业便可以解禁,同时,杜月笙也可以利用自己的影响力为林笑棠求情,至少不必再东躲西藏的。 可此时的林笑棠,早已透过王晟得到了蒋经国的警告,要他千万不要搅合到这趟浑水当中來,林笑棠自作主张,和萧山令合谋在日本驻军的事情,虽然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但令蒋经国也倍感压力,背着鲜明“太子一系”烙印的林笑棠,做出这么大事情之前,居然沒有通报,这让蒋经国也不免心存芥蒂,他也知道林笑棠在上海发迹的缘由,期间得到了來自于杜月笙和万墨林的极大帮助,但这个时候,正是蒋经国一系人马要大展拳脚的时候,尤其是他的好友宣铁吾被任命为上海市警察局长和警备司令,而杜月笙等人则控制着上海的经济命脉,已经成为蒋经国稳定上海市经济和金融秩序的最大障碍,所以,他才在第一时间通过王晟向林笑棠发出警告,严厉命令他不许插手此事。 即使沒有蒋经国的这道命令,林笑棠也沒打算在这件事情中插上一杠子,他很清楚目前的形势,抗战胜利后,上海租界不复存在,国民政府掌控了整个上海,而杜月笙等帮会人物已经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壤,可以想见,他们今后的日子将越來越难过,然而在这个时候,杜月笙却忘记了自己曾经说过的“夜壶”理论,贸然的加入到谋取政治地位的行动中,这恐怕是当政者绝对不愿看到的事情。 林笑棠断定,国民政府高层是无论如何不会让一个帮会人物來做上海市的市长的。 但这些事情,戴笠却似乎在有意回避,林笑棠不想探究其中的缘由,杜月笙和万墨林对于林笑棠是有恩与前的,这些话,林笑棠不方便对杜月笙讲,但却可以和万墨林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可林笑棠却沒有找到和万墨林深谈的机会,原因是,万墨林被捕了,被捕的原因是,万墨林囤积居奇、操控米价。 这令林笑棠倍感意外,抗战期间,上海三大亨或出走或隐居或投敌,反倒是之前不显山不露水的万墨林初露峥嵘,独自留在上海滩支撑着杜月笙与黄金荣的产业,与敌周旋,这一点是人所共知的,谁知道抗战胜利后,万墨林到时被投进了国民政府的监狱,这一点让很多人都大跌眼镜。 林笑棠沒有贸然行动,他敏锐的感觉到,万墨林的被捕似乎在预示着什么问題,联想到戴笠流露出來的隐忧,林笑棠隐隐约约的察觉到,这似乎是一场针对于削弱军统的布局。 先是传出了要裁撤军统的传闻,接着便是郑介民、唐纵的调任,然后是宣铁吾來到上海,现在又是万墨林莫名其妙的被捕入狱,这一切似乎都是早已精心安排好的布局,而行动的最终目标便是戴笠和他的军统局。 众所周知,上海市全国的金融和经济中心,谁掌控了上海,谁便可以掌握全国的经济命脉,也等于是获得了无穷无尽的财源,之前的上海,精华地区便是租界,而现在,国民政府顺利的进入上海,完全掌握了之前租界的区域,这也吸引了各实力派对上海的觊觎,也因此,蒋介石不会再允许租借地区还保持着之前的那种独立状态,他要完全掌控上海,也意味着杜月笙等人将不能再拥有以前的特权。 但杜月笙却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之前的租界,他便是地下皇帝,而现在,他要名正言顺的成为上海的最高统治者,这也是在他内心中隐藏了多年的理想。 此时杜月笙乘坐的火车正在赶往上海的途中,火车刚刚经过苏州站,离上海只有咫尺之遥。 杜月笙和心腹幕僚杨管北正在车厢中聊天,对于此次的上海市长,杜月笙是志在必得,也因为他在上海滩的赫赫人望,以及在抗战中做出的贡献,杜月笙感觉这个位置非自己莫属,尤其是,戴笠也许诺将全力以赴支持,这更增添了杜月笙的信心。 “遍数上海滩目前的杰出人物,只有黄老板和林笑棠可以与杜先生比肩,但黄老板归隐多年,早已不问世事,原本,林笑棠是最有希望拿下上海市长的人选,不过,他在日本闹了那么一出,已经惹怒了委员长,只怕是圣眷不再,所以,这次杜先生是十拿九稳了。”杨管北慢条斯理的解释着目前的局势。 “刀切豆腐两面光”这是杜月笙为人处世的一条重要原则,对于此次上海市市长,杜月笙向国民政府的高层许诺了无数的好处,他坚信,这些利益会让他们每一个人为之疯狂,自己能忍能冲、挥金如土,做事情大节不失、面面俱到,这次的事情也一定能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但长子杜维屏的贸然闯入,打断了杜月笙和杨管北的交谈,这让杜月笙心里很是不快,“这么大年纪了,难道就不能沉稳一点。” 杜维屏的脸色却不是很好,匆忙递过來一张报纸,“父亲,不好了,万师兄被上海警察局抓了。” 杜月笙眉毛一挑,“什么时候的事情。” “昨天晚上,说是操控米价,囤积居奇。” “一派胡言。”杜月笙一目十行的看完了报纸上的新文,拍案而起,“要不是法币贬值,物资奇缺,米价怎么会涨成现在这个样子,木林不过是担了一个米业公会理事长的头衔,这种事情就要他來做替罪羊吗,简直是荒谬。” 第四百二十一章 矛盾的宗飞 杨管北最先品出其中的不对劲來,他轻轻拉了拉杜月笙的衣袖,“先生,您说,这是不是宣铁吾在针对我们,木林兄这才遭了池鱼之殃。” 杜月笙凝神思索了片刻,杨管北的话给他提了一个醒,他和宣铁吾并不熟悉,更加谈不上有什么私怨,抗战结束后的上海,现在是个什么模样,他清清楚楚,各路人马云集上海滩,为的就是分日本人以及租界不复存在之后的那一杯羹,杜月笙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也许并不是宣铁吾想要针对自己,而是在于上海滩的这块蛋糕实在是太大了,而自己已经成为这些想要分蛋糕这些人的挡路石了。 杜月笙强自压下心头的怒气,故作轻松的挥挥手,“一切等到了上海再说,木林有功于抗战、有功于国家,相信国府会做出一个公正的评价。” 杜维屏显然有些不服气,“父亲,宣铁吾是重庆派來的接收大员,又是委员长钦点的警备司令也就罢了,现在就连以前汪伪手下的那个军情处衙门的庄崇先居然都敢踩到我们的头上來拉屎拉尿,一下子查封了万师兄名下的十几家粮店、酒家和赌场,这个老不死的,仗着投靠了中统的陈氏兄弟,完全不给咱们一点面子,就连林笑棠的产业也查封了不少,都忘了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了……。” “住口。”杜月笙脸色铁青的打断了杜维屏的话,杜维屏这才讪讪的停了口。 正午时分,货车抵达上海车站,看到熟悉的景致,杜月笙的心中才略微舒服了一点,一众门人弟子收拾好了行李,簇拥着杜月笙浩浩荡荡的准备下车。 站台上聚集了大批的记者,杜月笙一行刚刚下车,便被围了一个水泄不通,记者们嘁嘁喳喳,乱作一团,“杜先生、您这次重返上海,有什么打算。”“杜先生,听闻您即将就任上海市市长,有什么感想。”“杜先生,万墨林先生于日前被警察局逮捕,请问是什么原因。” 杜月笙站住了脚步,保持着招牌式的笑容,双手轻轻一按,示意各位记者一个一个的來提问。 但还沒等记者们排好队形,人群外一个声音却忽然响起來,“最新消息,国府刚刚任命钱大钧先生为新一任上海市市长,听说钱市长也是乘坐这列火车前來赴任,快去采访他啊。” “哄”的一声,杜月笙面前的记者们便转向那个声音所指的方向。 杜月笙等人一愣,随即边看到不远处的车厢出口处,一行人正在缓缓下车,为首的一个人,正是曾经的委员长侍从室主任钱大钧。 钱大钧冲着杜月笙微微一笑,轻轻点点头,随即便陷入到记者们疯狂的提问之中。 杨管北注意到杜月笙虽然礼貌的回复给钱大钧一个笑容,但身子却在微微的颤抖,随即举步上前,扶住了杜月笙的胳膊,一行人这才略显孤寂的向车站外走去。 …… 钱大钧成为新任上海市长的消息迅速传遍整个沪上,林笑棠此时正轻松的呆在立花治长的户田津中。 林笑棠的判断沒有错,重庆方面确实是在针对着军统做出一系列的布置,作为和戴笠关系密切的杜月笙,想要置身事外是不可能的,更何况,国民政府好不容易收回了上海的租界,是断断不肯让上海再度恢复成原來的样子的,新的势力集团将占领上海已经是不争的事实,恐怕现在戴笠也已经领会到这一点了吧。 户田津作为日本人的产业,短期内已经不适合再上海发展下去,所以,立花治长也理智的选择了停业,佐佐木和川上忠辉在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以后,已在日前先后离开上海返回本土,立花治长也马上就要启程,他的目的地是北海道。 谈起未來的发展,立花治长显得有些兴奋,中西功等人已经在俄国人的扶植下成立了北海道的临时政府,俄国人的强大实力是美国人都不敢轻举妄动的,北海道将成为一个独立区域存在下去,而中西功和立花治长等人的理想也终于有机会得以实现,因此,立花治长兴奋的心情溢于言表,沒多大会的功夫便已经醉倒了。 “杜月笙很失望吧。”林笑棠想了想,又换了一种说法,“是很生气,对吗。” 对面尚振声点点头,“志在必得的事情,到头來却为他人做了嫁衣,任谁也眼不下这口气。” 林笑棠很同意尚振声的说法,“刀切豆腐两面光,适用于江湖,但绝对不适合政治,对于政治來说,利益之中都是第一位的。” 林笑棠双手抱住脑袋,直接仰面躺在了榻榻米上,看着屋顶幽幽的说道:“上海已经不属于杜月笙了。” 尚振声忽然笑了,“可杜月笙不会这么认为,所以他决定出手。” 林笑棠忽的坐起身。 “他决定参加上海市议长的选举,以恒社领导人的身份。” 林笑棠也笑起來,不停的摇头,“他还是沒看明白啊,老蒋是不会再容许当年租界的局面出现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啊。” 尚振声深有同感的点点头,“乱点好啊,中统最近在上海找你很凶,所有人都知道你回來了,都想把你当做晋身的台阶啊。” “沈胖子他们沒事吧。” “都很好,只是风声比较近,我不方便带他们來见你,沈胖子和马少爷看着产业,唐生明虽然被明升暗降,但他就在南京,这点面子还是有的,有他在,沒人敢动马少爷他们。” 尚振声看看鼾声如雷的立花治长,坐到了林笑棠的旁边,“芬妮知道你回到了上海,特意让我给你带个话,接下來,你如何安置她们。” 林笑棠耸耸肩膀,“你告诉她,我对于和她们的合作很满意,当初我就说过,战争结束后,她们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我绝对不会阻拦,把她们应得的钱全部给她们,然后她们就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 “好,我会去安排。”尚振声其实很明白林笑棠的心思,对于芬妮这些流落在上海的东欧贵族,林笑棠的心里是怀着恻隐之心的,但如果真的要放她们离开,尚振声觉得实在是有些可惜了,芬妮她们如果能继续潜伏在美国人的机构中,对于组织來说,将是一股难以替代的强大力量,而且看芬妮的意思,至少她对于林笑棠还是很留恋的,一闪念之间,尚振声便拿定了主意,对于芬妮她们的安排,要留下一些可供旋转的空间來,这些事情,由他來做就可以。 “元剑锋的情况怎么样。”林笑棠继续问。 “还在关押中,庄崇先的本意是第一时间将他处决,可宣铁吾不这么想,毕竟他们还是两个系统的人,而宣铁吾又掌握着警察系统,坚持要将所有汉奸公开审判、明正典刑,加上军统方面也做了不少工作,所以,暂时性命无碍。” “再想想办法,钱不是问題,能留他一条命就可以,我答应过之萍,要保护他的安全,更何况,他已经能够分得清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了。” 尚振声小声说道:“庄崇先那边的那个人也送來了消息,劝你尽快离开上海,中统方面和庄崇先是不会放过你的,这次他们大张旗鼓的对付军统,绝对不是空穴來风,重庆方面对你已经起了杀心,中统下令对你是格杀勿论。” 林笑棠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倒不是他最为担心的,中统的压力自由戴笠去面对,毕竟这次的主要目标是他,而林笑棠却是因为驻日军队的事情,让某人耿耿于怀,才落到如此的地步,对事对人,林笑棠并沒有对自己做过的事情赶到后悔,因为他心中所用來衡量的利益,是国家和民族的利益,而不是某个团体、某个人的一家之利。 隐藏在庄崇先身边的那个人,其实并不是什么所谓的内线,相反,他对庄崇先的忠诚和感情绝对是不容置疑的,因为,那个人就是宗飞,也是当年军官俱乐部所留下的为数不多的核心人员。 在银行拿到的名单中,仅仅有三个人目前还健在,一个是白起,一个早已经奔赴延安,最后一个便是宗飞。 宗飞和庄崇先是如何认识的,林笑棠并不清楚,但他很明白宗飞是无论如何不会出卖庄崇先的,他能够两次通知林笑棠,完全是看在了林笑君的面子上,看來,他从一开始便知道林笑棠的身份,但他应该沒有向庄崇先透露,也沒有和林笑棠说明这些事情,从这一点上就可以看出,他的内心是极为矛盾的。 处于体谅,林笑棠始终沒有和宗飞联络,他知道,这样的见面只会徒增他的烦恼和压力,倒不如就像现在这样,互相都装作毫不知情來的轻松一些。 对于宗飞的选择,林笑棠觉得自己沒有必要去职责什么,他是为了自己坚持的信义,就他自己而言,这并沒有什么错。 而对于林笑棠來说,庄崇先是必须要除去的,这也是他和戴笠见面时互换的条件之一,庄崇先这个人,已经成了权力欲望驱使下的一个魔鬼,为了获得权力,他的心中早已丧失了一切的原则,日本人倒了,他果断的投进中统的怀抱,这样的人,留在世上,只能害死更多无辜的人。 第四百二十二章 劫持 改换门庭之后,庄崇先同样有着不小的压力,中统是CC系的天下,作为一个外來者,而且还是一名降将,庄崇先本身并不占什么优势,他甚至听说,之所以将其暂时安排为上海站的站长,主要目的便是中统为了能尽快的占据上海的各项资源,一旦大局一定,他是迟早要被替换下來的。 作为庄崇先,是绝不愿意看到这一幕的,一旦从上海站的位置上下去,失去权力的滋味对于他來说,将是万劫不复,到那时,庄崇先宁可粉身碎骨。 因此,他采取了一系列的行动,來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 中统和军统不同,中统是党务情报组织,抗战中,绝大部分的基层组织被破坏殆尽,沦陷区和国统区的地盘逐渐被军统所吞并,而由于CC系的专权,中统的人事权一直被陈氏兄弟牢牢的把握在手中,这也是中统渐渐失去国府高层扶持的主要原因。 因此,中统和军统一直以來都是明争暗斗,戴笠和陈氏兄弟也是政界死敌。 抗战胜利后,为夺取沦陷区内的地盘,CC系招揽了一大批汉奸和伪军将领,庄崇先就是其中之一。 庄崇先和清楚中统的需要,一是地盘,二就是财富。 林笑棠作为军统在沦陷区内的最高指挥官,自然成为了中统的眼中钉,而他擅自策划在日本驻军,已经引起了国府高层的不满,这个时候,庄崇先第一时间想到了落井下石,将林笑棠拉下马來,夺取他手中的沦陷区地盘,其二就是元剑锋掌握的七十六号,特工总部是伪政府与军统抗衡的情报机关,拥有着雄厚的实力,庄崇先唯恐元剑锋先于自己投靠国民政府,因此先下手为强,一早便将其弄进了监狱,同时将七十六号的部分生怕遭受到国府惩处的大小汉奸招致自己的麾下,一时间声势大增。 庄崇先的雷厉风行和卓有成效,也获得了陈氏兄弟的赞赏,表示将对他的行动予以大力的支持。 这就像是一直强心剂,更激发了庄崇先的斗志,这些天,他完全不像是一个六十岁的老人,精神状态亢奋无比。 尤其是上海市长的任命尘埃落定,更是让他乐不可支,“杜月笙意味这还是英国人和法国人做主的时代吗,真是可笑,一个流氓头子,想洗干净屁股跻身上流社会,这不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叫什么。” “听说他又想参加下月开始的上海市参议长选举……。”宗飞小心翼翼的在庄崇先耳边说道。 庄崇先收敛了笑容,冷哼一声,“也不撒泡尿照照,他又那么大的本事吗。” “可恒社在上海的影响力却是不小,如果真要凭借选举,这个位置十有**是属于杜月笙的,再说,他也不缺钱,国府的那些个官员未必能架得住他的金元攻势。” 听了宗飞的担心,庄崇先满不在乎的摆摆手,“老蒋是不会让一个流氓头子來做官的,这一点,绝对沒错。” 继而,庄崇先又问起林笑棠的下落,虽然林笑棠现在已经登上了国府侍从室下达的秘密通缉令名单,但一天沒抓到人,庄崇先的心里还是不踏实,对于这个比自己年轻了三十多岁的年轻人,庄崇先的心里始终保持着浓浓的警惕,甚至可以说是嫉妒,他很清楚,绝不能给林笑棠留下一丝一毫反击的机会,要不然,这个家伙是一定可以弄出一场绝地反击來的。 “林笑棠当年毕竟和我们一起联手对付李士群,知道不少内情,还有他也算是国民政府的高官,这些年潜伏在上海,沒有功劳也有苦劳,政府那边未必会下死手,我想,我们是不是沒有必要把事情做得太绝。”宗飞犹豫的说道。 庄崇先叹口气,“我知道你念及着和他们那些人的一段旧情,可现在形势逼人啊,如果我们不杀人,迟早人便会來杀我们,眼镜和少爷那些人我可以放过,但林笑棠绝对不能,他知道事情太多,和周佛海、唐生明那些人的关系太密切,一旦他们抱成团,我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别忘了,他被日本人抓到本土,可是我们一手安排的。” 宗飞悻悻的闭上了嘴巴。 庄崇先两口喝完了剩余的茶水,站起身,宗飞将外套披在他的肩上,两人这才信步走出了茶社的房间,院子内外的警戒都很严密,庄崇先出行的声势比原先大了不少,不过,这也是沒办法的事情,庄崇先现在是中统的接收大员,每天忙于抄家和查封,仇家遍布上海,不知有多少人咬牙切齿的想找他报仇,不小心一点可是不成。 “大飞,你不用跟着我了,南市那边的监狱又进了一批新人,全是咱们中统抓进來的,你马上就去审问,看看能榨出多少油水來,以后这样随身侍候的事情,就交给他们來做。”庄崇先用文明棍指指茶社门前站着的两个光头的彪形大汉。 这两个人是庄崇先收编的七十六号的精英,以前是跟随吴四宝掌管上海滩租界赌台的打手,因为身手出众,被吴四宝相中调进警卫大队,民国二十八年,吴四宝命令徒弟赵嘉猷、唐万芝暗杀自己原先的老板,也是上海滩有名的流氓头子高鑫宝,就是这两个名叫凌三和凌五的人出手做的。 七十六号倒台后,庄崇先将一批人马纳为己用,其中就包括凌三和凌五他们两个人,现在就跟随在庄崇先身边,负责其日常安全。 庄崇先话一出口,凌三和凌五的眼睛蓦然一亮,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向着宗飞投去挑衅的目光。 宗飞却毫不理会,庄崇先的手下是來越多,而他对自己的信任也不比以往了,很多事情已经不需要自己再去操心,对于别人这或许是件难以接受的事情,但在宗飞看來,他选择留在庄崇先的身边,只是希望完成自己的诺言,别的真的无所谓。 宗飞答应一声,转身朝后门走去。 凌三和凌五两兄弟趾高气扬的带着手下护送着庄崇先登车。 车子还沒启动,街角处便传來了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一辆改装的卡车呼啸而至,车厢的两侧装配了厚厚的钢板,几个人站在后边,手中的捷克式冲锋枪不停的抖动着,冒出一阵阵的火光。 庄崇先今天带了三辆车,十一二个手下,面对着突然的袭击,众手下显然有些措手不及,后面的两辆车一瞬间便被打成了蜂窝,随着两声手榴弹的爆炸,两辆车上的手下非死即伤。 这一幕在电光火石间完成,凌三和凌五见势头不妙,赶忙将庄崇先从车上掩护下來,一边还击,一边向茶社的院子里退去,茶社的掌柜和伙计们吓得抱头鼠窜。 刚踏上台阶,庄崇先便觉得自己的右腿一麻,便不由自主的向前栽倒,凌五赶忙上前扶住,凌三心头一颤,回身便是一梭子子弹扫射出去,当即将冲上來的几个人打倒。 仅剩下的一个身影拔地而起,双脚闪电一般踢出,当即便把凌三和凌五踢得飞了出去,然后一把手将瘫倒在地上的庄崇先抓了起來,反手丢进了敞开的车厢中。 凌三和凌五一个打滚从地上爬起來,顾不得胸腹间的疼痛,挺身便向那个汉子扑过來。 汉子身形未动,打光了子弹的手枪丢在地上,双手一松,两柄寒芒便出现在掌心,拧身向着凌三和凌五飞跃而去。 “噗噗”两声,凌三和凌五顿时僵在了当场,汉子缓缓后退,两柄匕首赫然便插在了凌三和凌五的小腹上。 凌三和凌五紧盯着那个陌生的汉子,眼中露出惧意,但也就在刹那间,两人的眼睛里便失去了光芒,径直倒了下來。 汉子迅速的转回身來,招呼着卡车的司机过來,两人一起上了庄崇先的汽车,司机将汽车发动,而那汉子则钻进了后座,庄崇先瞪大了眼睛,“郑锦,你还沒死。” 郑锦摘掉头上的帽子,露出一张黑瘦的脸庞,“在救出二少爷之前,我是不会那么容易就死的。” “你想怎么样。”庄崇先用手紧紧的按住右腿上的伤口,惊恐的问道。 “麻烦你现在就和我去特工总部的大牢,把二少爷给提出來。” “不可能,元剑锋是国民政府钦定的要犯,必须要有中统总部的命令才可以提人。” 郑锦不再说话,一掌拍在庄崇先的伤口上,“是吗。” 庄崇先立刻惨叫起來,“别,别,我來想办法。” 郑锦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汽车拐过一道弯,司机却突然喊起來,“锦哥,有状况。” 郑锦一抬头,并不宽阔的街道上,对面行驶來一辆黑色的轿车,而且速度很快,径直向着自己所处的车子冲过來。 “踩油门,撞过去。”郑锦大叫起來。 司机狠狠的踩下油门,汽车猛的向前冲去,庄崇先和郑锦被惯性一下子甩在了后座上。 两辆车之间的距离越來越近,但双方丝毫沒有减慢速度的意思。 “碰”的一声,尘烟四起,两辆车的车头被碰撞的变了形,郑锦的司机直接被从车厢中甩了出來,脑袋径直撞进了对面车子的车厢中,显然是沒命了。 郑锦和庄崇先也被撞得七荤八素,但郑锦的手一直牢牢的扣着庄崇先的胳膊。 第四百二十三章 波折 郑锦一脚踢开已经挤压变形的车门,外面弥漫的水蒸气和尘土一下子用了进來,庄崇先和郑锦两人一下子剧烈的咳嗽起來。 郑锦紧紧的拉着庄崇先,一前一后从汽车中爬了出來,外面的能见度很差,几乎半条街都被烟雾笼罩着,上海的市民对于这种情况可以说是司空见惯,此时不约而同的关门闭户,甚至连趴在门边和窗户缝中偷看的人都沒有,生怕这些血腥的争斗牵扯到自己。 庄崇先的一条腿受伤,行动速度迟缓的很,郑锦一边咳嗽,一边用力扣着他向街道的另一边走去,对面碰撞而來的汽车智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车上的人生死不知,郑锦只能高度戒备。 秋日的仰光透过烟雾照射进來,在地面上形成了诡异的影子,郑锦和庄崇先的影子紧紧的连在一起,缓慢的向前移动。 郑锦捏紧了手枪,警惕的看着四周,周围沒有一点声音,渐渐地,烟雾散开了,这让他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一点。 转过刚才的拐角,被遗弃的卡车就停在路边,远处巡捕的哨子声此起彼伏,沒办法,只能再用这辆货车逃走了。 郑锦打开车门,用尽全身力气将庄崇先推上驾驶舱,自己刚要爬上去,就觉得衣服的后领被人猛地一把攥住,郑锦大吃一惊,本能的一个拐肘向后击打,但被身后那人的胳膊挡住,紧接着,那人用力将郑锦向后抛去。 那人的力量大的出奇,郑锦毫无挣扎的能力,被高高的扔了出去,摔在坚硬的地面上,郑锦的厚背刚一接触地面,顾不上背部火辣辣的伤痛,抬手便要举枪。 那人却抢先一步赶到,一脚将郑锦的手枪踢飞,然后一转身,又是一脚踢在郑锦的脸颊上。 郑锦只觉得轰然一声,眼前的景象顿时迷离起來,金星肆无忌惮地跳跃出來,嘴巴里也满是鲜,血,半边脸瞬间肿胀起來。 “大飞,他是元剑锋的手下,是个狠角色,杀了他。”不远处传來庄崇先恶狠狠的声音。 郑锦强忍着晕过去的冲动,吐出嘴里的血液,用左手支撑着站起來,“十三太保,教头。”郑锦从牙关中挤出一句模糊不清的话语。 “你走吧,以后别再出现,下一次就沒那么幸运了。”宗飞一字一句的说道。 郑锦艰难的摇摇头,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握在手中,“只要把二少爷交给我,我绝对不会再出现。”说完,揉身而上。 “砰、砰”两声清脆的枪响,郑锦飞跃在半空中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两下,随即跌落下來,两只眼睛依然瞪得很大,但却沒了气息。 庄崇先踉跄着走过來,遍布血痕的脸上,肌肉不断抽动着,“为什么不杀他,留他一条命,他还是会來找我,一定要斩草除根,你在江湖上混了这么久,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宗飞定定的看着郑锦的尸体,沉默不语。 大批的军警闻讯而來,中统的人手也赶來了不少,簇拥着暴跳如雷的庄崇先登车离去,庄崇先甚至都沒有招呼宗飞一声,而宗飞只是呆呆的站在郑锦的尸体旁,很长时间都一动未动。 …… 组织的绝大部分力量已经慢慢的转移到海外,其中,日本和泰国、缅甸是三个主要的去向,原先的北平站和天津站,冯运修常驻日本,常欢和军官俱乐部的人已经都逐步迁往泰国,其中陈嚣、刘保家和秦汉选择留了下來,还有和他们一样的人,林笑棠全部将他们交给了潘其中,对于他们來说,这未尝不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上海的力量全部转入地下,择机离开。 而此时,上海市参议长的选举正进行的如火如荼,抗战胜利之后,全国上下一直要求民主建国,参议长的选举便是其中一个缩影,参议长和市长不同,是上海市市民集中选举出來的社会贤达,在这一点上,杜月笙还是比较大的优势的,但最后的接过谁也不能预料,毕竟,现在国民政府内部是四大家族一手遮天。 说起恒社,恐怕很多人都会将其和帮会组织联系在一起,其实不然,早期的恒社虽然出身于帮会,但随着上海的发展以及杜月笙观念的转变,恒社已经成为江浙一带大商人、知识分子、资本家聚集的社团,因此在商界和政界都具有不小的影响力。 林笑棠翻看着手中的报纸,上面长篇累牍的尽是关于选举的新闻,其中有不少都是竞选代表们互相攻讦的文章,也不乏一些刨出來的陈芝麻烂谷子的花边新闻。 “目前我们可以掌控的报纸有几家。”林笑棠一边看,一边问尚振声。 “一共有五家,加上和我们关系不错的,大概能凑到十家。”尚振声回答。 林笑棠点点头,十家报纸已经能掌握上海滩将近四分之一的舆论导向,这是一股不可以忽视的力量,这还沒有算上潘其中他们掌握的一些资源。 “你马上联系这些报社,你不要亲自出面,派外围的人和他们接触,潘先生他们可以弄來选举期间的投票数据,我要这十家报纸每天都连载选举的实况,以及各参选人的支持率。” “这样有什么意义吗。”尚振声有些疑惑。 林笑棠拍拍手中的报纸,“沒什么实际的意义,但有舆论监督总是好的,杜老板当年对我有恩,这也算还他一个人情,报纸连篇累牍的报导,至少国府那边不敢做的太过分,杜老板高票当选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关键是看他能不能顶住国府方面的压力了。” 尚振声恍然大悟。 这些天,上海的局面有些混乱,庄崇先街头遇刺之后,行事更加变本加厉,不到一星期的时间,上海的两个著名实业家便被他逼得自杀身亡,这在上海也引起了轩然大波,庄崇先以抓捕汉奸为名,大肆敛财已经激起了各界的不满,这些天,好几个行业的公会已经组织名下的商户开始罢市,就连宣铁吾也在公开场合间接的表达了对庄崇先行为的不满。 “郑锦的确是个人才,可惜元剑锋不肯听从他的建议,实在是有些可惜了。”对于郑锦的死以及他所展现出來的对元家的忠诚,林笑棠还是很怀有敬意的。 林笑棠将报纸丢在茶几上,轻松的拍拍手,“好了,离开上海前,再做出好戏吧。” …… 参议长选举揭晓的日期定在了十一月十日,其实,不必再公布什么消息,报纸上一连半个月的实时报道已经将全部的选举情况抱在了大众的面前,杜月笙以高票当选上海市议会的参议长。 这也就意味着,就连上海市长钱大钧也不得不承认,今后市政府将在完全处在议会的掣肘之下,沒有议会的同意,市政府想花一分钱都是不可能的。 杜月笙的竞选总部中一派欢腾,杜月笙的门生弟子、亲朋故交交相庆贺,就连戴笠也亲自登门道贺。 聊了几句之后,戴笠冲杜月笙使个眼色,杜月笙心领神会,将他让进自己的书房。 关上门,戴笠的表情变得阴郁起來,“这个参议长,你,不能做。” 杜月笙如遭雷击,戴笠信手递给他一张电报,“委员长亲自发來的,你看看吧。” 杜月笙用颤抖的双手接过來,一目十行的看完,顿时呆若木鸡,不禁瘫坐在椅子上,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口中喃喃的说道:“我还是高估了自己,本以为凭借抗战八年中的一些微功,可以搏一个光宗耀祖的名分,却忘了,我自己始终是别人床下的一个夜壶。” 戴笠也有些于心不忍,“我也沒想到委员长会这么坚决,之前竟然沒有透露出一丝口风來,也是我错误估计了他老人家的心思,实在是对不住。” 杜月笙颓然呆坐,半晌才说道:“你们想让我怎么样。” “以身体原因为由,当选之后,立刻辞去职务。” 杜月笙颓然的点点头,他和戴笠相交多年,不到万不得已,戴笠是绝不会做的这么绝情。 毕竟在上海滩打拼了这么多年,杜月笙虽然心情压抑到了极点,但还是很快的冷静下來,他仔细的看看戴笠,“雨农兄,你是不是有些不妥,能帮上忙的,你尽管说话,你是知道我的……。” “闲话一句。”戴笠和杜月笙同时说出了一句话。 说完之后,两人讶异的看看对方,随即浮现出笑容。 “我知道,这次的事情,对你來说很不公平,但有我在,迟早会完成你的心愿,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 杜月笙点点头,“我杜月笙,不过是水果行的一个学徒,能走到如今的局面,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心中所想不过是给子孙留下一个名声而已。” 戴笠拍拍他的肩膀,“相信我,一定可以做到的。” 戴笠的眼光转向窗外,院子里还是绿茵成行,“林笑棠那边我已经谈妥了,目前正在交接,要不了多长时间,沦陷区的情报渠道就可以统一起來,税警总队和交警总队将会有大批人马驻防上海和南京,到时候,你大可以不必看宣铁吾的脸色,你杜月笙,还是上海滩唯一的杜老板。” 第四百二十四章 我全招 杜月笙先当选后立即辞职的新闻一下子成为了上海滩最热门的消息,各种版本的小道消息喧嚣尘上,有的说是杜月笙的身体状况欠佳,有的说是杜月笙遭受到來自上层的压力,有的人说是选举丑闻,莫衷一是,反倒是新闻的主角杜月笙和恒社则一直保持着沉默,杜月笙更是抢先一步离开了上海,到无锡和苏州去散心。 由于上海各大报纸多日以來对选举情况的报导,加上恒社部分成员对于杜月笙黯然离开的不满,整个上海滩都呈现出一种对于此次参议长选举极度不满意的情绪,好不容易摆脱了日本人的残酷统治,民众需要国家以一种崭新的姿态來实现战后的民主,在这种情况下,一场类似于闹剧的选举便成了上海滩不稳定的导火索。 而将这些矛盾激化的最重要的因素便是抓捕汉奸的行动,由于此次抓捕行动政出多门,加之国府官员为中饱私囊,有意无意的扩到了抓捕的规模和范围,凡是在伪政府中任职的人员以及和日本人有过贸易往來的商业团体都在调查的范围之内,所以,出现了很多的随意抓捕和冤假错案。 一时间,上海滩人人自危。 这一天,瘸了一条腿的庄崇先就亲自带人找上了住在温泉酒店中的沈胖子和马启祥。 沈胖子和马启祥自从从泰国回來,便一直忙于转移人员和资金以及产业的事情,一连半年的时间,事情总算告一段落,之后得到林笑棠要回上海的消息,两人便在上海等待,打算和林笑棠会合之后,一起离开,两人一早便知晓了林笑棠策划在日本驻军然后被国民政府秘密抓捕的消息,因此,刻意隐藏了之前的声势,行事愈发低调起來,温泉酒店和风华电影公司是和唐生明一起经营的,各方势力暂时还不敢插手其中,两人躲在里边,也落得一个逍遥自在。 庄崇先來到酒店的时候,连大门都沒进去,门前的几十个彪形大汉全部都是沈胖子和马启祥帮会中的手下,一点也沒有给庄崇先留面子,即使他亮出了松沪警备司令部的搜查令和逮捕令,也沒能进得去大门,最后还是宗飞出面,一连打倒了十几个人,就要准备往里硬闯。 “宗老大,这是哪阵香风把您给吹來了。”沈胖子和马启祥带着几名手下慢慢从大厅走出來,面如寒霜的看着宗飞。 宗飞脸一红,还沒说话,身后的庄崇先已经拄着拐杖走上前來,“我们此行是公干,奉松沪警备司令部的命令,着即请沈老板和马老板两位到中统上海站走一趟。” “中统。”马启祥和沈胖子互相看看,脸上同时露出戏谑的神色,“中统什么时候不是主抓国府党务吗,什么时候管起我们生意人的事情了。” 庄崇先阴鹜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沒错,原本这不是我们的管辖范围,不过,由于两位牵扯的案子实在是太过复杂,牵扯到汪伪政府的物资统制计划,以及和日本人合作的走私大案,因此,我们中统奉命与军统联合调查,这是拘捕令。” 宗飞跟着说了一句话,“两位老板,最好不要做无谓的反抗。”说着,他不经意的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身后。 沈胖子和马启祥抬头看看,远处的街道上,已经停了十余辆运兵卡车,隐约可见车厢上架着的机关枪。 沈胖子和马启祥身后的帮会众人不禁脸色一变。 沈胖子两人倒是沒有什么反应,互相看看,笑着点点头,“看來今天是沒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了,沒问題,我们一定配合。” 沈胖子和马启祥伸出双手,任凭庄崇先的手下帮两人带上了手铐,宗飞心下有些不忍,转身走开上了汽车。 庄崇先倒是有些意外,他沒想到这次的抓捕行动居然如此的顺利,看來预先转准备好的警备司令部的一个连的兵力是用不上了。 几个人将沈胖子和马启祥押上了汽车,此时顺着酒店又疾驰而來两辆汽车,车子停好,沈最带着几名军统的人员下了车,径直走向庄崇先,庄崇先一愣,赶忙敬了个礼,“沈处长,您怎么來了。” 沈最呵呵一笑,“庄站长辛苦了,既然案子是咱们两家联办,总不能让您一个人跑腿不是,看來效率的确挺高,人都已经抓到了是吗。” 庄崇先点点头。 “既然如此。”沈最看起來很满意,“那就劳烦庄站长将人犯带回去审问吧,我们接到命令,马启祥和姓沈的,不过是英雄夜总会和温泉酒店的两个股东而已,他们犯的事情沒必要牵扯到更多的人,因此上峰的命令是由我们搜查经营场所,搜查完毕便可以照常营业,这一点,中统方面有什么意见吗。” 庄崇先很清楚这些产业的背后都是什么人,这些人自己一时还得罪不起,尤其是唐生明,虽然被明升暗降剥夺了兵权,但他和他的兄长唐生智在国府中影响力还是不可小觑,像这样的人,军统和警备司令部都不想招惹,自己又何必多此一举呢,因此,庄崇先完全同意沈最的建议。 “那就好。”沈最笑着对庄崇先敬了个军礼,将身后的一名留着八字胡须的军官介绍给他,“这位是我们军统司法处的副处长白起,刚刚从军事处国际科调过來,办案经验丰富,这次特地奉命前來配合我处理物资统制一案,就让他跟着庄站长回去一起审问人犯吧,毕竟是联合办案嘛。” 白起微微一笑,漂亮的胡须不自觉的翘了起來,“庄站长,还请多多指教啊。” 庄崇先心头略有些不快,但这次终归來说还是军统于中统联合办案,双方对彼此都不放心,彼此派人监督也是应有之意,庄崇先只得点头答应下來。 庄崇先安排几名手下“配合”军统搜查温泉酒店和英雄夜总会,之后便和白起匆匆离开,沈最则让手下搬了把椅子,径直坐在了酒店的门口,享受着冬日里难得的阳光。 庄崇先的手下和军统的人马冲进了酒店,开始查找需要的文件和资料以及实物证据,大门口,警备司令部的人马已经撤退,门前一时安静了许多。 说也沒有注意到,一个穿着侍者衣服的中年人慢慢凑到了沈最的身边。 沈最手中端着热气腾腾的咖啡,不是惬意的抿上一口,虽然明显意识到身后來了一个陌生的人,但还是头也沒抬,“东西准备好了吗。” 中年人帮沈最又加了一些咖啡,“都在经理室,中统的人会发现的。” “南京那里安排好了吗。”沈最又问道。 “都安排好了,马启文和周佛海他们都愿意合作,这对他们也有好处。” 沈最满意的点点头,一口喝干咖啡,随手将杯子递给身后的中年人,大有深意的看看他,“尚学长,此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啊,一路珍重。” 尚振声微微一笑,“你我都是,保重。” …… 庄崇先带着人一路风风火火的将马启祥和沈胖子押回到原先军情处的办公地点,这里已经换上了中统的招牌,门前的警戒也严格了许多,因为这段日子來已经抓了不少的人,因此门前聚集了很多探视和求情的各色人等,走在焦急的盼望着能和庄崇先这个伤害新贵见上一面。 但庄崇先是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的,一声令下,如狼似虎的手下们挥舞着手中的短棍就将门前扫了个干干净净。 庄崇先拄着拐杖,连问都沒问身边的白气,直接向身边的手下命令,“将人犯立刻带到审讯室,马上开始审问,如果不招,立刻用刑,对这两个人,不必客气。” 身后的宗飞脸色一变,“庄先生……。” 庄崇先根本不听宗飞的求情,大手一挥,“这是上峰的命令,三天之内,这两件答案必须有一个结果,这是铲除汉奸国贼,沒什么情面可讲。” 宗飞只得求助似的看向白起,自从刚刚第一眼看到白起,宗飞的心头便如同沸腾的开水一般,他沒想到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能够见到自己曾经的同袍和兄弟,两人在这个时候见面,宗飞的心头隐隐有一些愧疚存在,当年的军官俱乐部星散四方,林笑君、周朝坚等人已经为国捐躯,他沒想到白起竟然进入了军统,此时见面,除了意外,竟然沒有一丝一毫的惊喜。 但白起就像是沒有看到他的眼神一般,只是微微一笑,“庄站长此言甚是,先审问,这两个人是林笑棠的左右手,内情是一定了解的,如果不招,动刑是必须的。” 庄崇先对于白起的表态很是满意,原本他还担心因为林笑棠是军统的人,白起会有所偏袒,但现在看來,军统方面是要急着和林笑棠撇清关系啊,不过也难怪,听闻戴笠和林笑棠一直都不是很对付,双方的明争暗斗一直就沒消停过,念及于此,庄崇先的态度也温和了许多,连忙安排人将白起让道审讯室隔壁的房间,和自己一起全程监控审讯的过程。 安排妥当,马启祥和沈胖子两个人被带进了审讯室,主审官还沒开口,沈胖子便一举带着手铐的双手,“别问了,我招,我全招。” 马启祥也不落人后,“我也全招。” 第四百二十五章 *** 马启祥和沈胖子两人的态度让庄崇先险些从椅子上跳了起來,他本能的察觉到这其中不对劲,两个人明明是林笑棠死忠,被抓到这里,什么还沒问,就抢着要交代,这也太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了。 可还沒等庄崇先做出审核反应,外边的手下就急匆匆的來报,戴笠在沈最的陪同下,登门來访。 庄崇先一愣,立刻便将马启祥和沈胖子两个家伙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戴笠这个时候來中统上海站是什么意思,案子都交给了沈最來打理,他这个时候來这儿是什么目的,会有什么企图,庄崇先的脑子飞快的转动着,嘴上却丝毫沒有停顿,“快,我亲自出去迎接。” 戴笠的一张大脸,永远沒有任何表情,浓黑眉毛下的一双丹凤眼,不停的审视着上海站的每一个人,看的每一个人心里都直发毛,就连宗飞也不例外,毕竟军统的威名早在抗战时期便名扬上海滩。 戴笠看完了每一个人,转回身,缓步走到沈最的面前,将整个背部都扔给了刚刚跑下楼梯的庄崇先和白起,庄崇先也不敢贸贸然上前见礼,只得在手下的搀扶下,恭恭敬敬的站在一边聆听训示。 戴笠打量着沈最,沈最周围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向旁边滑动了两步,生怕将自己也牵扯到其中。 “两件大案子交给你,是对你的信任,事情办成这个样子,你怎么向我交待,怎么向委员长交待。” 沈最额头上的汗滴涔涔而下,却不敢擦拭,声音中带着一丝委屈,“局座明鉴,这次是我们和中统联合办案,抓人是中统上海站庄站长的意思,我们只负责资料和证据的搜集……。” “啪”,一个耳光清脆的打在了沈最的脸上,沈最身子一晃,但脚步纹丝不动,继续挺直了腰板站在戴笠的面前。 庄崇先心头一颤,这是要干什么,抓了两个小喽啰怎么把戴笠这尊大佛给招惹來了。 戴笠瞪了沈最一眼,转回身看到战战兢兢的庄崇先等人,开口问道:“哪位是庄站长。” 庄崇先只得拄着拐杖向前走了两步,“戴局长,卑职就是。” 戴笠上下看看庄崇先,“哦,原來是你。” “不知戴局长莅临本站,有何指教。”庄崇先尽量做到不卑不亢,中统和军统势若水火,如果表现的太软弱,传到陈氏兄弟那里,他同样沒什么好果子吃,但戴笠的名声在外,庄崇先同样不敢表现的过于强硬,那样,对自己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戴笠的手向旁边一伸,身旁的随从赶忙将一个公文纸袋放在他的手上,戴笠掂量了两下,随手丢给庄崇先,“自己看看吧。” 庄崇先将拐杖交给手下,把纸袋打开,只匆匆看了两眼其中的资料,便不由的倒吸一口凉气,里面是两个人的一系列身份证明,不是别人,正是刚刚被自己抓进來的马启祥和沈胖子,两个人居然都是军统的军官,看签发的日期,且都是在民国三十一年,算起來两人加入军统已经有些年头了。 庄崇先看着这些东西,手心不禁有些潮湿了,戴笠这是要做什么额,马启祥和沈胖子都是林笑棠的手下,看戴笠的意思,这两人他是要保下來,处于什么目的。 “卑职糊涂,戴局长这是什么意思。”庄崇先将皮球直接踢还给了戴笠。 戴笠忽然一笑,“不懂,还是你庄站长和我装糊涂,这两个人都是我军统的人,是奉命潜伏,而不是投靠日伪,明白吗。” “可他们两个都是林笑棠的人。” 戴笠有些不耐烦了,“林笑棠的事情,自有他自己來承担,这两个人是军统的人,我就要保,说的够清楚了吧。” 半边脸颊有些红肿的沈最忽然走上前來,凑到戴笠的耳边,“局座,有些新情况……。”下面的话就别人就完全听不到了。 戴笠的眉头立刻皱了起來,“情况确实。” 沈最点点头,“南京方面反馈回來的消息以及某些证人的供词都指向他。” 戴笠思忖了片刻,“走,先把人弄出來再说。” 一行人不顾庄崇先等中统人员的阻拦,大摇大摆的就往楼上闯,庄崇先一瘸一拐的跟在戴笠身边,“戴局长,你这样做,我很难向上边交待啊。” “交待,恐怕你还有很多事情沒办法向上边交待啊。”戴笠脚步不停。 庄崇先一愣。 众人闯进审讯室,白起的助手和中统的主审官正对着几张口供发呆,看到戴笠进來,白起的助手马上起身,将口供递给戴笠,“局座,有重大发现。” 主审官面带怯意的看看庄崇先,欲言又止。 戴笠看完,对着庄崇先冷冷一笑,“庄站长,你好大的手笔啊,弄了半天,你这是要杀人灭口啊。” 庄崇先有些迷糊了,“戴局长,这……。” “你自己看看吧。”戴笠将口供直接扔到他的怀里。 庄崇先一目十行的看完,顿时呆若木鸡,整份口供,马启祥和沈胖子将矛头全部指向了庄崇先,物资统制计划是伪政府财政部牵头筹建的,和日本派遣军司令部关系密切,林笑棠作为一个沒有政府官员身份的商人,是不能参与到其中的核心部分的,所以江浙一带的计划实施者便分配给了特工总部以及军情处两个部门,以达到互相监督的目的,因此,庄崇先才是这个计划的具体执行者之一,而另一个便是特工总部的头头李士群,李士群死后,整个计划便被财政部和军情处掌控。 “这是污蔑。”庄崇先的手剧烈的颤抖起來。 “污蔑。”戴笠冷哼一声,示意沈最,沈最紧接着说道:“來自于南京的消息已经证实了这一点,周佛海、丁默村、马启文以及一干人等的证词也都指向庄站长您,还有,我们军统在南京以及上海搜查的有关文字资料也都说明了这一点,目前可以说,人证物证俱在。” 庄崇先只感觉面前的世界在自己的眼前轰然坍塌,转瞬之间,自己从猎手变成了猎物,这种错位让他一时间完全沒办法接受,“这是栽赃、这是陷害,一定是林笑棠,一定是林笑棠在其中做了手脚,他和周佛海等人是利益同盟,他们一定达成了某种协议,要让我來被这个黑锅。” “他的事情我们会一查到底,绝不姑息,现在说的是你的事情,庄站长。”戴笠的语调冰冷至极。 “不行,我要见中统的两位陈先生,还有宣铁吾司令,我是被冤枉的。” 戴笠撇撇嘴,“恐怕不行了,选举风波牵扯到很多人,其中就有中统的两位陈先生和宣铁吾,他们正忙着向委员长解释参议长选举的事情,还有栽赃陷害上海义商万墨林先生的事情,恐怕近期之内都不会有时间和精力來过问你的事情了,还有,你毕竟是军统的人,我们不会大包大揽來审讯你,我们会把你交给国府成立的军事法庭,到时候,你将和被抓的伪政府官员一起受审,当庭对质。” “这是个圈套,从一开始就是个圈套,戴笠,这是你和林笑棠他们一手设计的圈套,你们要杀了我,不,我不会和你们去南京,绝对不行。” 戴笠懒得再和庄崇先废话,直到现在,林笑棠提出的所有条件他已经全部都满足了,面前的这个跳梁小丑已经是个必死之人,人证物证齐全,他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 戴笠挥挥手,冲着围拢在四周的中统人员说道:“从现在开始,有关于物资统制计划的资料全部封存,庄崇先站长暂时收押,你们中统可以派人和我们一起将其送到南京接受调查,免得你们两位老板说我戴雨农假公济私。” 中统人员互相看看,这才推选出两名老资格的特务來主持这件事情,因为兹事体大,他们也不敢怠慢,立刻和南京以及重庆方面联系,确定戴笠所说的全部都是事实之后,这才点头同意配合。 几名中统人员和军统人员走向庄崇先,“庄站长,我们是职责所在,请配合。”说着就要给庄崇先带上手铐。 此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却突兀的响起,“都给我走开。” 众人蓦然回首,却大惊失色。 戴笠的身后忽然出现一个身影,手中的手枪赫然顶在了戴笠的后脑上。 “宗飞。”白起惊呼出声,“你不要做傻事,伤到戴老板,你和庄崇先都脱不开关系。” 戴笠沒有动,依然沉稳平静,目视前方,“你是庄崇先的左右手,果然够忠心,江湖传言不假。” “戴老板。”宗飞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这次的事情你我心知肚明,你们是一定要除掉庄先生而后快的,我不会让你难做,只要你放了庄先生,我保证不会动你一根汗毛。” 戴笠轻声笑了笑,“庄站长既然把事情弄得这么大,就应该知道这件案子是绝对不会善了的,现在,南京和上海都穿的沸沸扬扬的,你让我怎么收场。” 宗飞一咬牙,“这我管不着,我只知道,如果庄先生今天不能脱身,那戴老板你就一定会倒下。” 第四百二十六章 海阔天空 戴笠将双手一摊,“你可要想清楚,本來庄崇先还有机会可以为自己辩解,你这么做,无疑是堵死了他的最后一条生路啊。” 困顿的庄崇先抬起头,求助似的看向宗飞,这一刻的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孤单。 宗飞一把勒住戴笠的脖子,冲着庄崇先大吼道:“别做梦了,他们是要将你置于死地,摆明了是要把所有的黑锅都交给你來背,现在杀出去,你我还有一条活路,落在他们手里只能是死路一条。” 庄崇先一个激灵,对着宗飞重重的点点头,然后发疯似的冲向离他最近的一名中统特务,不由分说,从他手中抢下一把手枪,一瘸一拐的飞奔到戴笠和宗飞的身边,将手枪顶在戴笠的腰间,“戴局长,对不住了,你不仁我不义,今天只好借你的大驾助我们脱身了。” 戴笠这时才显现出一丝惊慌和恼怒,“庄崇先,你这是自绝于党国。” 两人再不搭话,押着戴笠向楼下走去,几十名军统和中统的人员举着枪紧紧的包围,却沒有人敢轻举妄动。 庄崇先和宗飞劫持着戴笠慢慢走出中统上海站的办公楼,楼外是更多的军警,枪械如林,密密麻麻的枪口对着两人,庄崇先何曾见过这种阵势,不由得双腿有些发软,刚刚聚集起來的一股血气消失的无影无踪。 办公楼前是一道长长的阶梯,宗飞三人缓慢的走下楼梯,里三层外三层的人马也跟随着他们的脚步移动。 就在还剩下两级台阶的时候,宗飞忽然感觉到头顶恶风袭來,本能的将身子一侧,但肩膀上还是挨了重重的一击,一个身影从办公楼二楼跳下來,一拳打在他的肩膀上,宗飞吃痛不住,勒住戴笠的胳膊一松,这时,旁边的人群中忽的钻出两个身影,一个径直插进了戴笠和宗飞之间的空隙,而另一个猛地一下将戴笠拽进了人群中。 手下们赶忙将戴笠扶起,严密的保护起來。 宗飞和袭击他的黑影拳來脚往,兔起鹘落的交了两下手,各自后退一步,看清了袭击者的面目,不由得一阵苦笑。 刚刚和他交手的是少爷马启祥,而插进來分开他和戴笠的是眼镜沈胖子,救走戴笠的则是白起,这三个人都是宗飞的旧相识。 戴笠一被救走,周围的军警马上包围了上來,宗飞颓然的站在原地,庄崇先则挥舞着手枪逼退冲上來的人群,“别过來,别过來,我真的开枪了。”声音嘶哑尖利。 白起走出人群,轻按双手,“宗飞,放下枪,你和庄崇先不同,戴局长大人有大量,不会计较你的作为……。” 宗飞摇摇头,“你不懂,你不懂。”回身看看庄崇先,苦笑不已。 宗飞又看向白起、马启祥和沈胖子,清楚的看到三人眼中的央求神色,整个人忽然间一下子松弛下來,轻声说道:“谢谢。” 说完,他大步走向庄崇先,一把将庄崇先揽在怀里,此时的庄崇先万全沒有了昔日的意气风发,整个人像个小孩子一般,浑身颤抖,“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阳光温柔的洒落下來,庄崇先忽然发现人权的缝隙中弧线显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他看清了那人的相貌,心中仅有的一点的侥幸刹那间灰飞烟灭,这一刻,他的眼泪止不住的流淌下來。 宗飞搂紧他的肩膀,“振作一点,既然要上路,就要有个男人的样子。” 庄崇先的身体忽然停止了抖动,声音也渐渐平稳下來,“大飞,其实你早就不欠我什么了,这一次,是我害了你。” 宗飞一笑,“庄先生,我永远都记得你是怎么救下我这条命的,从那时候起,我这条命就是你的。” “今天,我把这条命还给你。” 说着,他用左手将庄崇先的脑袋紧紧的靠在自己左边的太阳穴上,右手的手枪顶在了右边太阳穴上,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 子弹在众人的眨眼之间,穿过两人的脑袋,喷出一大片耀眼的血花,两人轰然倒地。 周围寂静一片。 …… 宗飞和庄崇先的尸体被很快搬走,手下抬了几桶清水,将地面上的血迹冲刷干净,一切仿佛又恢复了平静。 戴笠和白起将沈胖子、马启祥领到对面街道上的一辆汽车旁,车窗摇下,露出林笑棠的脸庞,“雨农兄,受惊了。” 戴笠心有余悸的摆摆手,“沒想到宗飞倒是一条汉子,比庄崇先可强的太多了。” 林笑棠惋惜的点点头,“真的可惜了。” 戴笠指指马启祥和沈胖子,“你的人,我完璧归赵。” 林笑棠这才露出笑容,冲着戴笠拱拱手,“多谢了。” “什么时候走。”戴笠忽然问道。 “就在这两天了,以后有机会,雨农兄去泰国的话,记得一定要通知我。” 戴笠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伤感,“你我都要保重啊。”说完转身要走。 林笑棠冲着他的背影说道:“临别之际,奉劝雨农兄一句,退一步海阔天空啊。” 戴笠沒有回头,只是伸出手臂,轻轻摆了摆手。 白起沒有说话,只是冲着林笑棠眨了眨眼睛,林笑棠知道,他的任务还沒有结束,等待他的还将是沒有尽头的潜伏生涯。 “保重。”林笑棠在心里轻轻说道。 …… 七十六号的监狱设计的很特别,牢房和牢房之间隔得很远,封闭极为严密,犯人身在其中,除了一日两餐,基本上听不到任何动静,而行刑室却在地牢上边,每到审讯用刑的时候,从里面传出的惨叫声总会传遍整个囚房,让人不寒而栗。 对于元剑锋來说,这就是一个无法醒來的噩梦。 在特工总部的时候,他曾经不止一次巡视过这里,但万万沒想到,有一天他自己也能享受到这里的牢房。 在这里,元剑锋只有一件事情可以做,那就是后悔,想起当初夏之萍多次劝他离开上海时情景以及林笑棠毫不客气的训斥,他这才逐渐意识到,上海的生活不是他这样的人可以接受的,荣华富贵和风光无限的背后,需要交换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也不清楚现在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总之,牢房的门终于打开了。 两个鬼魅一般的身影费力的抬着一样东西,吭吭哧哧的走进來,随手将那东西往地上一扔,元剑锋感觉到,那是一具尸体,因为,一张沒有生气的脸庞正面向着他。 元剑锋有些惊恐的向后一退,后面便是冷冰冰的墙壁。 其中一个黑影嘿嘿一笑,“怕什么,应该恭喜你啊。”随即两个人冲上來,将元剑锋按倒在地,元剑锋努力的挣扎,却无能无力,头上被套上了一个黑套子,一瞬间,无边的恐怖笼罩了全身。 元剑锋被两人架了起來向外走去,七拐八拐的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光线似乎明亮了一些,元剑锋的心头一阵抽搐,“莫非是要杀了我。” 他努力的挣扎,但那两人的胳膊就像铁箍一样,自己丝毫动弹不得,只能任由摆布。 脚步在元剑锋的绝望中停了下來,他的身体抖动的如同筛糠一般,黑色套子被摘了下來,强烈的阳光直射下來,好一会他才适应过來。 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于一条窄小的弄堂中,如果他的记忆沒错,这应该是特工总部后面的一条街道,平时少有人來。 两辆黑色的轿车停在面前,几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车边,那是林笑棠和他的几个兄弟。 两个凶神恶煞的牢头已经换上了谦卑的笑容,笑意融融的从林笑棠的手中接过了两根曾明瓦亮的金条,一个劲的作揖鞠躬,然后悄然的钻进了旁边的胡同。 火眼从旁边拿出一套衣服,林笑棠冲着元剑锋一点头,“先把衣服换上,有什么事情上车再说。” …… 车子在街道上疾驰,元剑锋看着两边的街景,忽然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林笑棠将一个信封塞到他的手中,“这是汇丰银行的本票,到香港之后,可以随时提出钱來,之后去哪里,你自己做主,世界很大,可以到处走走看看,实在想家了,等国内的局势稳定下來再回來。” “里边还有你的新身份,元剑锋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开始崭新的生活。” “小七,我……。”元剑锋有些哽咽。 林笑棠摆摆手,“别误会,我只是兑现对之萍的承诺,和你一点关系都沒有。” 元剑锋擦擦眼角的泪水,“我明白。” 车子很快到了火车站,林笑棠等人将元剑锋送到站台上,元剑锋踏上列车,有转回头來,“小七,扫墓的时候,记得告诉之萍,我,一定会回來的。” 林笑棠淡淡的回答道:“我和你,都是上海滩的过客,以前不开心的事情,我会学着尽量把它忘记,只有这样,自己过得才能够轻松一些,我希望你也能够学会遗忘。” 火车慢慢启动,林笑棠目送着元剑锋慢慢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内。 郭追气喘吁吁的跑进站台,“老板,不好了,刚得到的消息,北平的撤退的人员报告,金勉脱离监控了。” 第四百二十七章 尾声 火车上的旅客并不多,元剑锋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手边的皮箱里除了林笑棠给他准备的几件换洗衣服,并沒有多余的行李,此时的他,经过梳洗和换装,已经俨然是一个即将要开始远行教书先生。 元剑锋的名字已然不复存在,它伴随着很多回忆一起被掩埋进很多人的脑海中,若干年后,也许能记住他的,也只有寥寥的数人而已,看着在自己面前飞驰而过的城市,元剑锋的心里莫名的心酸,也许这就是自己的命运,注定要做一个寂寂无闻的人,就连深爱的女人也随着自己的执着一同消逝,变成回忆。 火车在元剑锋的唏嘘中慢慢驶出上海,天色也渐渐黯淡下來,原本乘客就不多的车厢中,更是显得格外的静谧和安静。 一个身影出现在元剑锋的对面,看了看手中票根,坐在了元剑锋的对面,将皮箱顺手放在脚边的位置。 元剑锋的眼光还牢牢的锁定在窗外的景色中,对对面多出來的身影毫无察觉。 “表哥,你,还好吗。”一个幽幽的声音飘了过來,让元剑锋的身子微微颤动了一下,这个声音是如此的熟悉,但元剑锋还是沒有想起它的主人是谁。 那人摘下头上的帽子,一张熟悉的脸庞出现在元剑锋面前,让他的瞳孔猛的收缩起來,“金勉。” “是我。”金勉裂开嘴笑了起來,“你沒想到我还活着吧。”金勉的脸颊上贯穿着一道可怖的刀疤,他一笑起來,刀疤便如同一条蜿蜒的蜈蚣,狰狞的挥舞着长须。 元剑锋的脑子飞快转动着,他嗫嚅的说道:“是林笑棠,是林笑棠让你來杀我的,他还是不肯放过我,之前的话都是在骗我。” 金勉呵呵一笑,“这个时候,我沒必要再骗你,当年,抢劫黄金的时候,是林笑棠是饶了我一命,他的本意我很清楚,就是要用我这颗棋子來对付你,不过,这两年,似乎他改变了主意,但我不同,你对我所做的一切我要原样奉还,你欠我一条命,现在,就是偿命的时候。” 金勉的话,让元剑锋沒來由的放松下來,至少,他在最后的时候,知道了林笑棠并沒有出卖他,这让他的心里总算舒服了一些。 金勉突然伸出双脚,狠狠的踩住了元剑锋的双脚,让他动弹不得,随即从座位上弹起來,扑到了他的身上。 随即,元剑锋便感觉到自己的胸腹部一阵冰凉,渐渐地,他的神智开始涣散起來,天与地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旋转着,然后便是大片的黑暗笼罩下來。 金勉接连在元剑锋的要害处捅了三刀,直到元剑锋渐渐停止了挣扎,他才放开手,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粗重的呼吸渐渐平缓下來。 金勉将手中的匕首丢出窗外,又站起來,帮元剑锋阖上了双眼,整理好他的外套,这才提起自己的行李箱,慢慢的走出这节车厢,消失在低等车厢中的人群中。 车窗外的夜色慢慢浓重起來,沉寂的车厢中,只传來车轮带來的噪音,元剑锋的脑袋向着车窗外,似乎在看着什么,不经意间,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轻轻的滑落下來。 …… 元剑锋被杀的消息是在一天后传回上海的,林笑棠沒想到,当年无意间留下的金勉,竟然在此时成了元剑锋的催命符,林笑棠有些自责,事情的接过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想,虽然金勉又无数个理由可以杀掉元剑锋,但一想到夏之萍去世前唯一的要求和元剑锋在逃出生天之后的结局,林笑棠还是感到伤心和难过。 也许这就是因果轮回。 在这种心情的陪伴下,林笑棠和众人悄悄的离开了上海。 …… 四年后,也就是民国三十八年,1949年的十月。 古老的华夏终于迎來了新生,新中国在北平成立,国民政府勉强占据着西南半壁江山,苟延残喘,但谁都知道,国家复兴统一和浴火重生的日子只在朝夕之间了,任谁都无法阻挡历史前进的脚步。 曾经强大的军统已经不复存在,而戴笠更是在三年前死于一场飞机失事中,黑暗世界的一代枭雄终于化为一抔尘土,他的死因众说纷纭,而在戴笠死后,林笑棠也通过组织设置在国内的遇到展开了周密的调查,却得到了各种不同的答案,直到最后,林笑棠亲自下令将所有调查获得的资料付之一炬,他很清楚,戴笠死亡的背后隐藏着更大的阴谋,但越调查深入下去,便越发现这些阴谋的确沒有值得去挖掘的意义。 寓公、沈胖子、马启祥等人纷纷回到泰国,寓公和董镇南正是退休,将同盟会的组织和人员全部移交给林笑棠等新生代,而他们则开始含饴弄孙的惬意生活,林笑棠的一双儿女已经五岁了,开始在寓公和董镇南的教导下学习国学,而火眼等人的儿女也都纷纷长大,还有詹森,从日本回來后,在林笑棠的坚持下,做了面部的修复手术,虽然不能恢复原先的容貌,但起码看起來已经正常的多了。 冯运修依然潜伏在日本,全力配合门徒直江诚吾的工作,直江诚吾已经成为日本新政府军界冉冉升起的新星,进入核心层指日可待,这也为林笑棠从侧面影响中部日本政府的国策提供了极大的助力。 如今的日本分为三块势力范围,俄国人扶植的北海道政府,美国人和盟军扶植的本州日本政府,还有中国军队控制下的九州。 日本天皇已经仅仅是一个国家的标志,失去了全部的权力,日本战犯在东京受到审判,被执行死刑的只是其中的很少一部分,其他的全部被关进巢鸭监狱服刑,但林笑棠不会给他们逃脱制裁的机会,东京审判结束后一年的某一天,巢鸭监狱发生火灾,整个地区被烧成一片白地,里面犯人的下场可想而知。 在林笑棠的大力斡旋下,驻日部队已经于十月份正式宣布易帜,加入到新中国人民军队的战斗序列中,潘其中作为驻日部队的首任政委來到日本,而萧山令则继续担任驻日部队司令员,雷震和老权等国军将领依旧在军队中任职。 可以想见,至少在百年之内,华夏这个野心勃勃的邻居将不会再有任何作为,林笑棠当年的布局得到了完全的实现。 而在潘其中的建议下,新中国也设立情报部门的海外机构,潘其中和一大批起义的国军将领的推荐下,林笑棠正式成为海外情报机构的总负责人,而他设立的泰国、缅甸、菲律宾、印尼、新加坡等分站也一并进入到情报机构的序列之内,包括马启祥、沈胖子、火眼、柯醒、小屁等人也全部在其中任职。 随着情报工作逐渐步入正轨,林笑棠除了一些抓总的事情之外,更多的时间便留在曼谷陪伴妻子儿女,不得不说,看着儿女一天天的长大,这的确是一个男人最为幸福和自豪的事情。 羽田空的事情也总算有了眉目,经过林笑棠四年來一刻不停的劝解,董嘉怡总算接受了这个日本女人,终于同意林笑棠将其接回到曼谷來。 兴奋的林笑棠第一时间便将消息传递到了九州。 …… 早晨的曼谷码头热闹非凡,林笑棠带着一大家子在保镖首领郭追和林怀部的护卫下一早便等候在这里,就连许久未曾出门的寓公都不顾年迈亲自赶來,为的就是要來接自己那个日本儿媳妇和中日混血的孙子。 董嘉怡沒好气的看着一旁略有些紧张的林笑棠,一旁的尚芝微笑着轻拍她的手臂,不停的低声劝慰着。 随着一声汽笛,客轮终于缓缓靠岸。 羽田空一身白色的连衣裙缓缓走下船舷,身后是冯运修等几名随从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他们也是林笑棠特批借这次机会前來泰国度假的。 羽田空的身前,是一个三四岁的男孩,穿着短裤和海军衫,留着短短的头发,黑黑的眉毛下面是两颗黑珍珠一般的眼睛,林笑棠目不转睛的盯着他,“难道这就是我的儿子。” 顽皮的小子蹦蹦跳跳的下了船,羽田空在后面不断叫着他,“新之助,你慢一点,注意安全。” “新之助。”林笑棠一愣,而那小子接下來的举动则让林笑棠目瞪口呆。 新之助蹦跳着來到迎接的人群前,一眼便看到了林笑棠的大女儿,也就是尚芝的女儿,便一把拉住她的手,嘿嘿笑着说道:“小姐,请问,你喜欢吃青椒吗。” 林笑棠和羽田空一头黑线。 半空中,隐隐约约的传來了一声熟悉的嗤笑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