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明》 第一章 丁云毅的故事 丁云毅活到现在,从来也都没有想到过自己有一天会死。 要说起来自己也算是辱没家门。 他们丁家也是有些声望的,丁家的老祖宗据说是明朝时候当过兵部尚书,总督河南,加太子太保的丁启睿。 这么说起来丁家也是书香门第。一代传着一代,当地人提起丁家人人都得竖起大拇指,夸一声好。 谁知道出了个丁云毅。 用丁云毅他爹的话说起来,就是“我们丁家没有这个畜生”! 小时候的丁云毅还是不错的,人聪明,肯读书,功课好得不得了。结果等到了高三,眼看着就要考大学了,认得了一批社会上的朋友,这一来没有把持得住,就算是下水了。 大学没有考上不说,反而还成了个被别人指指点点的小**。把个丁家老爷子气得不行。丁云毅几次三番的闯祸之后,丁家老爷子干脆放出狠话来说再也不认这个儿子了。 不认就不认吧,乐得自在。 从此后丁云毅就搬出了自己的家,跟着个外号叫“三哥”的人正式混起了社会。 三哥可是一号人物,从小练武,据说还在少林寺呆过,后来不守清规,被赶了出来。到了社会上后打架斗狠起来人人都怕,很快成为当地的“老大”。 三哥有个投资两千万的马场,专门养马,给那些拍电影电视剧的提供马匹,也是他和弟兄们的据点。 丁云毅从家里被赶出来后就住在了三哥的马场里,整天和三哥一起练武、骑马,也乐得逍遥自在。 三哥评价过丁云毅,“别看这小子年纪小,下手狠着呢。再过几年,这地面上都是他的天下。” 当时弟兄们还不相信,结果有次和被人偷袭,丁云毅抢过刀来一个人砍翻了三个,硬生生的把人多势众的对方给打跑了。这以后一众弟兄算是对丁云毅刮目相看了。 三哥除了教丁云毅练武骑马,时常对自己这个小兄弟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咱们这些人那,旁的可以没有,可有一样你得记得,忠!谁对你好,你就得对谁忠!” 这话一直印在了丁云毅的心里。 原本以为自己的生活就这样了,谁想到这次连三哥都出事了。 最近三哥出了点事,弟兄们都出去避风头了,马场里就留下了三哥和丁云毅,还有几个养马的人,谁想到仇家就在这个时候找上门了。 对方气势汹汹,一来就是直接取人命的。三哥和丁云毅砍倒了对方十几个,但还是被仇家给砍伤了。 三哥的胸口被捅了一刀,眼看着不成了,丁云毅也浑身都是伤,两人好不容易跑到了一个马厩里,可在这也藏不了多久。 三哥挣扎了一会,死了。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究竟还是死了,而且死得很惨,死在了一个满是臭气的马厩里。 丁云毅知道自己也差不多了,他看了看三哥的尸体,叹了口气。 他忽然想到了自己的父母,父亲说的话也许是对的,可是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丁云毅在马厩里摸了会,他知道三哥为什么一定要带着自己朝这个马厩跑,因为在这藏着两样好东西。 丁云毅摸了半晌,从一个隐蔽的地方摸出一枚手榴弹出来,这手榴弹怕是有些年头了。 这东西都是三哥藏在这里防身的,可是三哥再也没有机会用了。 他妈的,反正是要死了,大家同归于尽吧! 这时候马厩的门被踢开了,七、八个气势汹汹的人冲了进来,丁云毅朝他们惨笑了一下,然后猛然拉开了导火索! 他听到了一声声的惊呼,看到了那些仇人不要命的朝外跑去,丁云毅笑了。 你们这帮狗日的也知道害怕?你们也都怕死? 看着手榴弹“滋滋”的冒着青烟,丁云毅在心里轻声说道:“爸,对不起,下辈子我还给你当儿子,再也不给你闯祸了!” “轰”的一声......一切都归于了安静...... 马厩随即被烧了起来,越烧越旺,越少越旺,一切的一切,都被隐藏在了火光里,丁云毅也从此后再不存在于这个世上了! 第二章 海战 大明水师战船一字排开,所有的水师官兵都在悄悄的等待着。 只有一个人呆呆的在船尾坐着。 他叫丁云毅。 丁云毅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因为一颗手榴弹穿越了,而且还穿越到了大明朝,穿越到了一个居然和自己有着一模一样名字,长相也完全相同的“丁云毅”身上。 见鬼了,真的见鬼了!丁云毅做梦也想不到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万幸的是,这个“丁云毅”的出身还是非常好的,他老子......好吧,现在是自己的老子了——丁远肇!他是福建赞理军务,比巡抚福建兼提督军务的邹维琏低上那么一级,好歹也算是地方大员了。 巡抚、提督军务、赞理军务也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发展起来的。丁云毅记得很清楚,之前大明初立,最初的一个巡抚,是在永乐二年。明成祖朱棣委派了一个职司监察的七品官“给事中”雷填,“巡抚广西”。所谓巡抚,在当时只是中央官的一种临时工作,而并非固定的官职,更没有如同清朝一样,变成了事实上的省级最高长官。 明宣宗宣德年间以后,巡抚才渐渐地多起来。到了明朝末年,差不多每省均有,但是辖区有大有小,并不与布政使的辖区相吻合,而且在职务上也是偏重军事,常常在官衔上加了“提督军务”,或“赞理军务”的字样。 自己的老子,是个标准军事长官了! 不好的消息是,自己一来就要打仗了! 还是和荷兰人打! 这是大明崇祯六年。 这一年的七月,荷兰台湾总督普特曼斯率领十三艘荷兰战舰,以突然袭击的方式对明朝沿海发起了进攻。荷兰人提出中国方面立即停止同西班牙、葡萄牙等国的贸易,只能与荷兰人单独贸易,否则将继续开战,此无理要求遭到明朝拒绝。 同年九月二十二日,福建巡抚邹维琏接到圣旨,崇祯皇帝严令惩荷。十月十二日,邹维琏和丁远肇商量之下,以郑芝龙为先锋,高应岳为左翼,张永产为右翼,王尚忠为游兵,准备迎战。 在明方积极备战时,荷兰人也不敢怠慢,他们招来了大海盗刘香为增援。刘香带来了战船五十余艘。 而丁云毅就是大明水师中的一员。 丁云毅怀疑自己的这个前身和老子丁远肇关系不怎么样。老子是堂堂一省赞理军务,儿子居然只是船上的一名普通士兵。而且大战在即,居然还把儿子放到了先锋郑芝龙的船上!难道是想把自己儿子扔到战场上去送死? 这是哪和哪的事? “出发,出发了!”船上的百长萧易风把弟兄们一个个都叫了出来。 丁云毅也没太把自己的这个顶头上司太当回事,百长不过就是个不入流的小官,可两天时间接触下来,这萧易风做事认真,把个百长当的和巡抚一般。 海战就要开始了。 崇祯六年十月二十二日,得到可靠情报的明军主力一百五十艘战船悄悄开到了金门岛南部的料罗湾口,在那里,正停泊着荷兰刘香联合舰队的全部主力。 大明的水师还是相当强悍的。官府曾命福建、江浙沿海诸卫造船抗倭,使水师获得了很大的发展。水师的武器装备不仅刀牌、弓箭、枪弩等冷兵器制作精良,火器已占很大比例,铜铳、铁铳、地雷、各类火炮开始装备部队。 当发现明军来袭时,荷刘舰队摆开了一个荷兰战舰居中,海盗船四散策应的防御阵形,明军舰队则在料罗湾东南角展开,以郑芝龙部队为先锋,顺东风采取了两路突击的战术。 按照事先布置,明军主力部队全部直奔荷兰舰队,只以辅助部队对付海盗船。同时,他们采用了在欧洲战场从未见过的火海战术。 明军一百五十艘战船中,只有五十艘是炮舰,其余一百条小船全是火船,随着一声令下,在大船火炮掩护下,百条火船蜂拥而上搭钩点火。 一阵喧嚣过后,参战的全部荷兰大型战舰中,两艘刚一开战即被火船搭住焚毁,另外两艘则在炮战中被击沉! 海面火光一片,甚是壮观! 此时在丁云毅所搭乘的战船上,随着长官一声令下,凶猛的向着一艘尚为起火的荷兰战船冲去! 两船接舷之后,大明水师官兵纷纷向着荷兰人的战船扑去。 “叮叮当当”乱响之中,白刃战开始! 一个大胡子的荷兰军官非常骁勇,手中的剑接连刺中两名大明水兵,嘴里不断的在那“荷荷”乱叫,也听不懂在说什么,似乎在那炫耀。 萧易风冲了上去,但在大胡子凶狠的进攻下连连后退,一个不消息,被刺中了肋部,所幸躲避及时,受伤不重。 荷兰大胡子对着萧易风又是一剑刺出,眼看就要刺中,忽然边上“当”的一声,有人架住了他的剑。 死里逃生的萧易风一看,正是丁云毅! 丁云毅也不是刻意想要救人,只是看到荷兰大胡子凶猛,心中不忿洋人猖狂,这才及时出手! 丁云毅打过了无数的架,在他看来,这和打架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刀剑相交,两人来回拉锯了几个回合,丁云毅打架经验丰富,又被三哥精心训练过,发现大胡子虽然打的凶猛,但下盘不猛,看准空子,架开大胡子刺来的一剑,然后忽然飞起一脚,正好踢在大胡子裤裆里的要命之处。 大胡子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在地上疼得直打滚,嘴里还在那不断叫着什么,似乎在那指责丁云毅不守打架规矩。 丁云毅哪里和他废话,上前一刀结果了大胡子的性命。 萧易风在边上看的目瞪口呆。 这条船上的水兵大多数第一次打仗,可哪里想到丁云毅这个平时看起来斯斯文文,一声不响的人打起来居然那么厉害,而且下手如此凶狠! 两个荷兰兵“哇哇”叫着冲了上来。 等他们快到冲到面前时,丁云毅往地上一倒,然后就势挥出刀去,惨叫声中,一名荷兰兵的左足竟然被生生砍下。 另一个荷兰兵看到如此惨烈景象就发生在自己面前,被吓坏了,掉头就跑。 丁云毅奋力把自己手中刀飞了出去,正中荷兰兵的后背,这荷兰兵朝前冲了几步,一头栽倒。 丁云毅这才站了起来,走过去从荷兰兵的尸体上拔出了自己的刀。 交战短短几个瞬间,丁云毅已经杀死两名敌人,重伤一人。不光把萧易风,就连边上所有上船的明朝水兵都砍傻了眼。 这人是丁云毅?这人真的是他们认得的丁云毅? 从登船战斗开始,他就像个魔鬼一般,杀起人来毫不手软。面对荷兰人的时候砍瓜切菜一般。 丁云毅冷笑了一下,自己都算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杀这么几个荷兰人还不是和玩一样? 第三章 丁巡检 丁云毅的骁勇,极大的激发起了大明水师官兵的士气,也极大的削弱了荷兰人的战斗意志。 战不多时,这艘船上的荷兰人选择了投降。这也成为大明水师缴获的第一艘荷兰人的战舰。 此一战,大明水师大获全胜。击沉、烧毁荷兰战舰四艘,生俘一艘,其余荷兰战舰全部遭到重创之后逃跑。而海盗刘香带来助战的战船五十艘竟然全军覆灭。 “万岁”的呼声响彻海面,此是为大明海战大捷! 看着那些欢呼着的兄弟,丁云毅也第一次感受到了战斗带来的刺激和兴奋。 尽管现在是崇祯六年,大明内忧外患,但是大明的水师还是依旧强大无比,杀的欧洲海上霸主荷兰丢盔弃甲,损失惨重。 丁云毅唯一想不通的,是这样的大明怎么说亡就亡了呢? 包雎华捂着受伤的肋部走了过来,对丁云毅的救命之恩感激不已,再三道谢。 而海战以这样的方式取得胜利,甚至是福建巡抚邹维琏都没有想到的。 在这次海战中有两个人的表现特别突出,一个是先锋,参将郑芝龙,还有一个就是福建赞理军务丁远肇之子:丁云毅! 丁云毅虽然隶属于郑芝龙的船队,但他的身份特殊,身后站着的是他的老子丁远肇,郑芝龙刻意交好,在叙报战功的时候,特意重重的加了丁云毅一笔。 也因此丁云毅以一个小小的水手身份,居然能和一众参将、副将一起,得到福建巡抚兼提督军务邹维琏的接见。 “此一举也,烧沉夷众以千计,生擒夷众一百一十八名,烧夷甲格巨舰五只,夺夷甲板巨舰一只。夷大员(台湾)总督兼舰队司令普特曼斯者,海战后即辞去总司令之职......” 在抑扬顿挫的念完了上报给朝廷的奏捷书后,大为高兴的邹维琏话锋一转:“此一战能够大捷,除赖圣上鸿福,参将郑芝龙身先士卒,奋战作战,乃克成大功。本抚已据实保举,想来朝廷恩折不日就会到了。” 郑芝龙听了大喜,急忙谦逊几声,朝坐在邹维琏下手一直默不作声的丁远肇看了一眼:“回抚帅,此一战我船队水手丁云毅,奋勇当先,与红夷两船接近,云毅奋不顾死,率先登船,格毙红夷勇猛善战之士二员,重伤一员,迫使红夷投降,缴获红夷巨舰一艘,实乃首功。不得不予嘉奖,还请抚帅提拔。” 邹维琏和丁远肇素来交好,本来就存心提拔丁云毅,但顾及到丁远肇的古怪脾气,暂时按捺不说,此时由郑芝龙率先说出那是再好也没有的了。 “这个,项文勇敢,实在大出本抚意料......”邹维琏叫了一声丁云毅的字“项文”,然后略一沉吟:“本抚决定以项文为把总......” 这话才一出口,丁远肇已经抢先说道:“丁云毅年纪轻轻,今年尚未满十九,又无功名在身,仅凭一勇蛮力,如何当得把总?职下以为当一巡检足矣。澎湖地区‘彭湖标’把总洪调元前次上书,说‘彭湖标’尚缺巡检一名,职下以为丁云毅可去该地上任。” 只这一句话,就把原本丁云毅已经到手的正七品的把总,降格到了九品的巡检。 丁云毅倒也不在乎官多大,他知道“彭湖标”是澎湖的一个正式的纯军事单位,以前叫“彭湖游”,该军事单位因荷兰攻打暂时裁撤,之后明朝则以不干涉荷属东印度公司之台湾事务为条件复设此单位。 大明天启年间,原先的“彭湖游”被升格为“彭湖标”,最高主官也由把总升格为游击,但因为澎湖该地荒凉贫瘠,从来没有哪个游击到任过,一直是由把总管理澎湖军事和地方民生。 官多大无所谓,但问题是现在的澎湖可不是丁云毅那个时代的澎湖,荒凉的要命,丁云毅记得只有甘薯、落花生、高粱这三样东西可以食用。而且澎湖气候和台湾也大不一样,连植物都看不到什么! 把自己扔到这么个地方去,真的是要了亲命了!自己究竟是不是丁远肇的“儿子”? 邹维琏脸上露出踌躇,把丁远肇叫到身边低声说道:“端冉兄,澎湖那里如何可以驻人?你先前只得两个女儿,好容易有了项文这么个公子,怎么舍得把他派到澎湖?” “抚帅。”丁远肇不慌不忙地道:“正因为远肇中年得子,所谓爱之深,则责之切。项文从小聪明,但性格懦弱,故此我才把他安到军中磨练。这才短短数月,抚帅请看,项文就如同换了一个人似的,居然能够手刃强敌,若非亲眼看见,我几乎不敢相认这就是我的儿子。” 这点丁远肇当真没有说错,现在的丁云毅,可真的换了一个人了。 丁远肇又接着道:“我的意思是再把他放到澎湖历练一年,将来才好成材。他今年才只十八岁又三个月,年轻得很,吃点苦怕得了什么?” “端冉兄啊端冉兄。”邹维琏连连摇头,拿这个好朋友一点办法也都没有:“就依了你了,将来尊夫人闹上门来,可千万不能怪到我的身上。” 说着,面色一正:“丁云毅。” “卑职在!” “卑职”两字一出,众人无不哑然失笑,丁远肇气得眼睛直瞪儿子。 丁云毅就算当上巡检,也不过是个小小的九品官而已,哪里有资格自称“卑职”二字?可眼看众人发笑,丁云毅却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邹维琏一笑而过,想来是丁云毅在众官面前太过紧张,这才错口,也不在意:“丁云毅,你此次立下大功,本该重赏,但念你年轻,火候稍欠,故委你为澎湖巡检,你可愿意?” 到了这个地步,丁云毅能说不愿意?硬了硬头皮:“谢抚帅!” 心里却把自己“老子”骂了几千次,把自己弄到澎湖那么个荒凉的地方,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也不知道之前的那个“丁云毅”,是不是得罪了这个老顽固,致使老顽固这么整儿子的。 第四章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被任命为澎湖巡检的丁云毅闷闷不乐,可又有什么办法?这是自己“老子”一手做的“好事”。 总算邹维琏还算照顾,给了丁云毅一笔银子以当作他在海战中英勇表现的嘉奖,又允许他在军中任意挑选两人跟随他一起赶赴澎湖到任。 这个巡检当得也算凄惨点了。 还没有回过神来,他老子丁远肇又把他叫了去,丁云毅虽不愿意,可对方究竟是自己的“老子”,不见实在说不过去。 一见到丁远肇还是老样子,整天板着个脸好像谁都欠他似的:“项文,可是对我的安排不满意那?” “云毅不敢。”丁云毅硬着头皮说道。 “项文那。”丁远肇的口气一下变得缓和了不少:“我心中的一些话,当着他们的面不好说,眼下只有你我父子在此,再仔细说给你听也无妨了。” 丁云毅一怔,难道自己老子还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成? “我大明如今天子圣明,铲除魏党,革除弊端,整顿朝政,实乃是我大明开朝以来最有做为的一位皇上。”丁远肇一开口,滔滔不绝:“但在振兴之下,这天下却还是不太平得很。各地反贼四起,闯贼高逆迎祥声势最大,又有李逆自成,张逆献忠,王逆自用......扑灭了这处,那处贼寇又起,好容易那里定了,这里又有人举事。而在关外也不太平,金虏屡屡侵我边塞,说是内忧外患,一点也不为过......” 丁云毅想不到自己这位“父亲”居然会对自己说这些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听丁远肇又继续道: “除了这些,那些红夷也没有片刻消停,我大明虽设巡检、彭湖游于澎湖,却未于台湾本岛设置军力,致使红夷东印度公司趁势占据台湾西南部,朝廷并不干涉,任凭红夷在此掠夺我大明财富,屠杀我大明子民,此深为我等奇耻大辱!” 丁云毅顿时对他肃然起敬。 没有想到这位看起来不苟言笑,对自己没半分好脸色看的赞理军务,却对台湾的事情如此上心。 “我几次上书朝廷,红夷占领台湾,早晚必会掠我福建沿海,应当集中水师,一举驱逐红夷。但朝廷却忙着对付流寇和金虏,没有把我的奏折太放心上。”丁远肇说到这大为愤恨:“虽然彭湖游升为了彭湖标,但那些游击们却一个个都畏惧澎湖生活艰苦,百般推托,不肯到任,只有个洪调元在那辛苦经营。澎湖看起虽是不毛之地,但却位置重要,我大明据之则可以虎视台湾,红夷占之则可以威胁福建,片刻不得放松啊。我久欲选择一个信任之人经营澎湖,但却始终不得其人......” 说到这,丁云毅恍然大悟,感情自己这位老子把自己派到澎湖去动的是这个心思。 原本以为他是看不惯自己,现在看起来是错怪他了。 “项文。”丁远肇加重了自己的语气:“我把你安在军中,一开始便是动的这份心思,原以为你还要历练个三五年才堪大用,但与红夷一战,你表现得大出我的意料,我亦有些迫不及待了,早一天去澎湖,早一天可以让我略略安心那。” “父亲,我明白了。”丁云毅恭恭敬敬地道:“云毅此去,必然精心经营,只是云毅不过是个小小巡检,带兵不过十人,恐怕......” 丁远肇脸上露出欣慰,只觉得自己没有白疼这个儿子:“无妨,彭湖标把总洪调元也算我的门生,为人虽然愚钝了些,但做事还是勤勤恳恳的。我又专门修书一封于他,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你虽然只是个巡检,但整个澎湖洪调元之下便是你了。若需要一些什么,自然有我在福建与你策应,无需担心。”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丁云毅哭笑不得。 澎湖那么个弹丸之地,不毛之地,自己当个老二也没有什么太光彩的地方。 一个七品的把总和一个九品的巡检,在那么个小地方当土皇帝吗? 丁远肇哪里想到自己儿子心里在动的什么心思,忽然说道:“项文,要想经略好澎湖,有一个人是万万绕不过的......” 话音未落,丁云毅已经接口道:“郑芝龙?” 丁远肇倒是一怔:“不错,正是此人,不想你考虑得如此周详。” 这有什么好考虑的?丁云毅在心里嘀咕起来。这福建、台湾的真正霸王,可还真不是你们这些什么巡抚、赞理的,那可是海盗出身,拥有庞大船队,富可敌国的郑芝龙! 要说土皇帝,这个郑芝龙才是真正的土皇帝!人家虽然只是一个参将,权利财富可没人能比得上。 “项文以为郑芝龙此人如何?”丁远肇缓缓问道。 “不是什么好鸟。”丁云毅嘀咕了声。 “什么?” “啊,云毅是数,郑芝龙此人虽然归顺朝廷,但这人狼子野心,必然不肯久居人下,我看早晚......” “不要再说下去了。”丁远肇打断了他的话,朝外面看了看:“有些事情放在心里即可,说出来只怕就是祸事一桩。现在要想克制住红夷舰队,离不开郑芝龙那。” “云毅明白了。” 丁远肇脸上罕见的露出了一些微笑:“我要交代的事情也交代了,你这次去澎湖,原我也该帮衬你一些,但我为官多年,两袖清风,身为长物,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 得,弄了半天还是张空头支票。邹维琏好歹还赏了自己一笔银子,你这当爹的除了把一副担子压来,什么表示也都没有。 “父亲,我想临走前去拜访一下郑芝龙。”丁云毅定了定神说道。 “去吧,去吧,说话时务必小心。”丁远肇点了点头说道。 出去的时候,丁云毅悄悄观察了下丁远肇,发现这位父亲脸上郁郁寡欢,闷闷不乐,好像总是一脸的忧国忧民。 这应该算是个好官了吧?丁云毅心里想道。 再想想即将要去见郑芝龙,自己能不能在澎湖站住脚,和此人有莫大关系,心中又不免有些紧张起来。 第五章 郑芝龙 郑芝龙这个人还是有很大本事的。 这个赫赫有名大海盗,英俊潇洒,为人不拘一格,少年时代性情逸荡,不喜读书,有膂力,好拳棒,以勇力闻名乡里,他曾受罗马公教洗礼,同时信仰海神妈祖与佛教道教的摩利支天菩萨,在日本,还参拜过神道的八幡神。 此人多才多艺,通闽南语、南京官话、日文、荷兰文、西班牙文、葡萄牙文多种语言,且热心学习剑术,也能演奏乐器西班牙吉他等。 这些都还是次要的,更加重要的是此人一手创办出了武装海商集团:一官党! 从十六世纪大航海时代开始,武装海商集团便成为各国海上贸易事业的一种常态。为了保护贸易事业的顺遂,有著自己的武装武力以免於海盗的侵扰,但自身也常常有著亦商亦盗的行为,打击贸易上的竞争对手。 知名贸易公司当年感属荷兰的东印度公司、英国的东印度公司、中国的郑芝龙的一官党和李旦党 最为人所知的是荷兰东印度公司,一开始基于政治、宗教上的理由专打西班牙、葡萄牙的船队,但後来为了商业利益竞争,也干扰同航路的他国船队,常洗劫非难与西葡(据点为澳门)两国交易的中、日船只。 不过后来郑芝龙的横空出世,让荷兰人吃足了苦头。 郑芝也很高明,一方面给自家的一官党船队增加令旗事业(海上保全)的业务,一方面又组织另外所属的倭寇集团,专门侵扰没有申请一官党令旗保护的船队,建立起自己在中国沿海的声威,也有效降低单干海盗行为的发生, 后来就算是荷兰也要甘拜下风,跟郑芝龙合作生意。 现在要去见这个人,丁云毅心中还是多少有些忐忑不安的。 不过见到丁云毅的到来,郑芝龙倒是相当的热情,一口一个“项文”的叫个不停,好像真把丁云毅看成自己的子侄一般。 把丁云毅请到了自己帐中,郑芝龙又一迭声的吩咐赶快上好茶,转过头来对丁云毅又是一通恭维,说丁云毅如何如何文武双全,在和红夷的战斗里如何如何的勇敢,将来早晚出将入相等等等等。 丁云毅连声客气,也弄不清楚郑芝龙到底要做什么。 说话间,郑芝龙的亲兵捧着一碗茶进来,正好丁云毅一回身,和亲兵撞个正着,一碗茶倒有半碗翻到了丁云毅的身上。 亲兵顿时面色如土,“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连连磕头直唤“饶命”。 丁云毅大是奇怪,不就是一碗茶泼到了身上,有什么大不不了的? “杀了!” 郑芝龙轻声说道,顿时让丁云毅大惊失色,什么“杀了”? “爷,爷!”亲兵放声哭道:“爷,饶命啊!” 丁云毅这才知道郑芝龙原来要杀这个亲兵,急忙起身说道:“参戎,一些小事,云毅并不在乎,还请参戎放过他吧。” “项文啊,坐,坐。”郑芝龙叹息一声:“我知道这也的确是些小事,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端茶送水这样的小事情都做不得,将来如何能够上阵杀敌报效朝廷?眼看各地不安,流寇四起,圣上......” 莫名其妙的从这么一点小事牵扯到了国家大事,丁云毅一头雾水。 “正因为他是我的亲兵,所以我更不能容许他在客人面前如此失礼。”郑芝龙一通大道理说完,点了点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的亲兵:“他从八岁开始就跟着我了,他十三岁那年我被海盗围攻,浑身负伤,又是他把我从死人堆里背了出来。后来我当上了朝廷的官,原想也给他个官报答当年救命之恩,但他就是不愿意离开,只想着在我身边当个小小亲兵,这样忠诚的部下到哪里去找啊,杀他我也实在是舍不得!” 丁云毅这才松了口气,原来郑芝龙方才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小石头啊,你家里没有人了吧?”郑芝龙忽然亲切的呼唤起了亲兵。 “是,爷,小石头从小就是个孤儿,不是爷收留了小石头,小石头早就死了。”听到郑芝龙口气和善,亲兵小石头才放下心来。 郑芝龙点了点头:“这些年你跟着我,尽心尽力,也不容易,我就收你当个义子吧。” 小石头因祸得福,被郑芝龙收为义子,大喜之下急忙磕头谢恩。 “起来,起来。”郑芝龙居然亲身搀扶起了小石头。 “谢谢爷,爷,小石头将来一定......” 小石头话没说完,忽然整个人僵在了那里。他低头看去,一把短刃深深的插进了他的心口。 “爷,我......”小石头软软的倒了下去。 这一来骤起变故,大帐里的所有人都呆在了那里。 郑芝龙从小石头心口上拔出短刃,眼里居然有几滴眼泪流下,他擦了擦眼睛:“来呀,按照少爷的规格把小石头给葬了吧。” “他跟了我十年,十年那!”郑芝龙连连跺足,“伤心欲绝”:“我当你亲生儿子一般看待,可小石头啊小石头,你为什么要做错事呢?杀你就好像在剜我的心啊,从此后我再和说去说心事那......” 他悲痛的样子,哪里让人想到他伤心的对象刚刚才因为一件莫名其妙的小事死在了他的手里。 当小石头的尸体被抬出去后,郑芝龙这才停止“哭泣”:“我虽然不忍心,但家法就是家法,军规就是军规,半点不能容情。哪怕是我的亲儿子触犯了我,一样照杀不误!” 大帐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都没有。郑芝龙从部下们的身上用目光一一扫过,最后特意在丁云毅的身上多停留了一会: “诸位,你们有的是跟随我多年的老部下,有的在最近才立了新功。我郑某深受皇恩,当为陛下分忧解难,因此还望诸位同心协力,共助郑某。但有不从郑某心意,暗中做些见不得光的事,郑某只好痛下杀手,不管此人有多大的后台也是同样如此!” 丁云毅觉得有些奇怪,郑芝龙这话明明就是说给自己听的,可自己一个小到可怜的巡检,又能够威胁到他郑芝龙郑参将什么呢? 第六章 “龙牙” “贤侄。” 小石头的尸体才被拖出去,郑芝龙对丁云毅的称呼居然也都变了,透着异常的亲热:“我对令尊清棠先生素来仰慕,此次贤侄又是奋勇作战,为了海战大捷立下首功。贤侄要去澎湖,那里海盗时常来往,又有红夷侵扰,故此郑某人有一点小小礼物赠于贤侄......” 丁云毅的那个“老子”丁远肇字端冉,号清棠,郑芝龙为了透着两人关系不凡,故特以“清棠先生”称之。 丁云毅听到“礼物”二字,知道对方这是在拉拢自己。只是实在弄不明白,这个郑芝龙怎么一会杀人恫吓,一会又要送上什么礼物? 郑芝龙让人拿来一个长匣子,也不知里面放的是什么,他把匣子小心翼翼的放在案上,语气中居然大有不舍:“我知道清棠先生半生清廉,若以金银财物相赠,必然引起他的不快,但这样东西就大大不同了......” 说着打开匣子,里面赫然躺着一把唐刀样式的武器。 郑芝龙把刀拿了出来,大是爱惜:“当年我东渡倭国,在倭国九州岛学习剑术,偶遇会津一刀流的水正流川,与之切磋,没有三合,手中武器断裂,败给了水正流川。我痛定思痛,那倭刀乃从我中华唐刀样式而来,历经发展,竟成名刀,水正流川不过依仗刀利这才胜了我,我如何肯甘心?” 丁云毅从来没有听过这个故事,这时听郑芝龙娓娓道来,不禁大为上心。 原来郑芝龙当日败给水正流川后,到处寻找武器,意欲报仇,后来终于被他找到了定居在日本的福建泉州人,也是为未来郑芝龙的老丈人,专为日本平户藩主铸刀的大铁匠翁翊皇。 翁翊皇知道了郑芝龙的来意后,修书一封,让其去福建泉州寻找自己铸刀的老师,中国有名的铸刀师诸千里。 郑芝龙赶回福建,找到了诸千里。诸千里听说是要铸刀与倭人争斗,也不多说,拿出了珍藏几十年的天上落下来的一块“天铁”,耗时一年,按照唐刀样式锻造出了一把绝世宝刀,送给了郑芝龙。 郑芝龙拿着这把刀,回到日本,再度找到水正流川,大败这个日本会津一刀流的传人,名震日本九州。后来为日本华侨大海盗李旦所赏识,招揽门下,成为李旦的得力助手,从此开创了属于自己的事业。 听到这里,丁云毅这才明白。所谓“天铁”,想来就是“陨铁”了。不过郑芝龙以唐刀大胜日本赫赫有名的会津一刀流的传人,也算是大长志气。 “这刀后来我给它取名字叫‘龙牙’。”郑芝龙朝丁云毅看了眼:“你可知龙牙是为何物?” 丁云毅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郑芝龙一笑:“在上古神话里,世间有三大邪器,一名龙牙、二名虎翼、三名犬神,夏末为夏桀所有,之后暴政开始。上古三刀被供奉于夏朝太庙,商汤攻入夏朝太庙之时,黑云遮天,鬼哭神嚎,龙牙、虎翼、犬神三大邪刀化为三股妖风袭来,顿时商朝大军死伤无数。汤王弃戈下马,手持轩辕黄金剑单人闯入太庙主殿,挥剑疾斩,三大邪刀被击成碎片封印于地下。到了宋朝,铁匠韩蕲在一处深山之中发现了商朝太庙的遗址,开启封印得到了龙牙、虎翼、犬神三邪刀的碎片,其时碎铁中隐隐有黑气,触之即发。后由韩蕲与宫廷铸剑师合力铸造,耗时一年零八天,铸成降龙、伏虎、斩犬三把铡刀,由大宋天子御批存放于开封府,时任开封府尹包拯成为第一个‘开封三铡’的持刀人......” 丁云毅听着也不知怎么着心底里就是一股凉气冒出。 神话故事未必可信,但见郑芝龙说的如此认真,好像确有其事一般。 千年前的三大邪器在被轩辕剑击碎之后,长年封印,日后居然成了代表天下正气的“青天三铡刀”,可谓物极必反。 郑芝龙猛然抽出“龙牙”一半刀身,尚未完全离鞘,已是寒光凛凛,不可正视。大帐里一片惊呼之声。 郑芝龙的那些部下也大多是第一次见到此刀,人人都被刀的的光芒震住。 郑芝龙也没有全拔出来,紧接着就收刀归鞘,接着低沉的呼了声:“丁云毅,接刀!” 说完把刀抛向丁云毅。 丁云毅接住了刀,大喜,自己去澎湖,人生地疏,此时有了“龙牙”这么一把宝刀防身,再好不过。 虽然不明白郑芝龙赠刀的真正用意,还是握着刀大声说道:“多谢参戎赠刀,丁云毅必以‘龙牙’镇守澎湖,使海盗红夷不敢正视澎湖之地!丁云毅永感参戎之恩!” “好丁云毅!”郑芝龙大赞:“去吧,去吧!你父清廉刚正,但知我赠送你宝刀镇守海疆,必然不怒反喜,不要忘了你今天说过的话!” 丁云毅也不多说,返身离开大帐。 那些郑芝龙的部将也都纷纷起身告辞。 瞧着帐外,郑芝龙似笑非笑。这时走进来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见了郑芝龙也请了个安,接着问道:“父亲,当日孩儿要看一下龙牙父亲都不肯,为何父亲今天却送给了丁云毅这样一个小小巡检?” 这孩子虽然只有十岁,但说话口气却像极了大人。 郑芝龙抚着儿子的脑袋说道:“明俨啊,龙牙虽然是把宝刀,但当年诸千里把刀给我的时候曾经说过,这是一把凶刀,戴在身边久了必然伤主。我追随李旦后,为得李旦信任,以此刀送李旦,李旦死;后又追随大海盗首领颜思齐,继续以此刀博取信任,结果颜思齐得到这把刀后大喜,豪饮暴食,不幸染伤寒病,三十七岁就死了。两人之死皆由此刀而来。凶,这倒凶得很那!” “是,郑森明白了。”郑森垂手说道。 郑芝龙甚是疼爱自己的儿子,一笑而道:“明俨,一把刀算不得什么,如能成就大事,区区一把刀失去又有何妨?你明白了吗?” “郑森懂了,大事永远都要比死物重要。” 第七章 暴菊花? 丁云毅对郑芝龙的做法实在有些摸不清头脑。 尽管自己的那个所谓老子丁远肇是福建赞理军务,但实实在在的,自己却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小人物了,可看郑芝龙的意思,却对自己极为重视,又是杀人恐吓,又是赠刀的。 郑芝龙究竟在那打的什么主意,自己可真的弄不清楚了。 想不通的事情丁云毅就干脆放下不想,省得伤脑筋。现在要紧的是去澎湖上任。 巡检不过是个九品小官,上任既没有人送行,也没有人要交代什么。也就福建巡抚邹维琏写了份手书,让丁云毅带给彭湖标把总洪调元,大概意思就是给洪调元派了一名巡检云云,连个正式的任命都算不上。 洪调元那里丁云毅倒不用担心,他是丁远肇的门生,想来也不会为难自己。 因为丁云毅在海战中的出色表现,再加上为了安慰丁云毅,邹维琏赏了丁云毅“一笔”银子——三十两,又允许他在军中任意挑选两人与其同行。 丁云毅哪里知道要选谁和自己一起去澎湖那个不毛之地?想了半天,选了个自己之前上司萧易风。 萧易风的百长是不入流的,丁云毅虽然也是个芝麻绿豆的小官,可到底是九品的巡检。再加上丁云毅救过萧易风的命,一说之下,萧易风二话没说就应允和丁云毅一起去澎湖。 还有个选谁丁云毅可就不知道了。 正想胡乱挑选一个,忽然那边拖出了一个当兵的。这当兵的被掀翻到了地上,两边的兵士拿起军棍劈啪就打。 被打的兵士倒也硬气,十军棍下去,硬着咬着牙强挺着一声不吭。 “老包又挨军棍了。”一边的萧易风连连摇头。 “这谁啊?”丁云毅顺口问了声。 萧易风苦笑了下:“这人也算是我老乡,就包雎华......” 名字才出口,丁云毅差点失声笑了出来。包雎华?暴菊花?怎么天底下还有那么怪的名字?不过想想也是,这个时代的人哪里知道什么是暴菊花? 萧易风不知道巡检心里在想什么:“这个人打仗倒是不怕死,真敢玩命,可就一样不好,喜欢赌钱。饷银到手,顶多半天就归别人了。没银子了怎么办?拿东西典当去,看到什么拿什么,也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这人倒是有趣,丁云毅心里想道。 那边军棍打完,包雎华被带进去验了伤,一会出来,一瘸一拐的朝这走来,萧易风笑道:“老包,这次有犯了什么事了?” “老子把蒋把总的秋裤拿出去当了,这不挨了十军棍?”包雎华嘟囔着道。 丁云毅和萧易风忍俊不禁。丁云毅仔细观看,包雎华虽然被称为“老包”,但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身形彪悍。 心中一动,拱拱手道:“包兄,你偷了把总的秋裤,把总岂有不记恨在心的道理?我看你在这里是混不下去的了,不如和我去澎湖如何?” “这位是?”包雎华疑惑的问道。 “这位是新任彭湖标巡检丁云毅丁巡检。” “见过丁巡检。”包雎华抱了下拳:“澎湖那地方我去过,蛮荒之地,巡检到那里就任,想来也是得罪上司了吧?” “胡说。”萧易风一瞪眼睛:“丁巡检是丁远肇丁大人的公子。” 包雎华这才留意起来,上上下下打量着丁云毅,一会说道:“丁大人的公子?嘿,我说你老子也有意思,自己儿子放什么地方不好,非要扔到澎湖去。丁巡检,我可和你说,澎湖那里不但穷得要命,而且红夷和海盗时常都去那里,一个不小心命就没了。” 丁云毅也不和他说什么大道理,只是压低声音说道:“老包,有句老话听过没有?越是乱的地方发财的机会可就越多。” “发财”二字一钻到包雎华耳里,他眼睛顿时亮了:“也是,反正老子这次彻底把蒋把总得罪了,不定要找老子什么麻烦,去澎湖避避风头也好。丁巡检,将来可就指望着您照应了。” “好说,好说。” 两个人算是找齐了。 一个九品的巡检,带着三十两银子,一个不入流的百长,一个喜欢赌博的当兵的,这就算是组成了丁巡检赴任的“班子”。 临出发的那天,邹维琏已经回去了,丁云毅的“父亲”丁远肇忙于战后军务,没有出现,只有郑芝龙前来送行。 一个参将给一个巡检送行,也算是给足了丁云毅的面子。 两个说了会话,见到郑芝龙带着一个孩子,顺口问了声:“这位是?” “这是犬子郑森。”郑芝龙说到儿子时候大是得意。 郑森?未来的郑成功?听到这个名字,丁云毅倒是特别多注意了下。 “明俨,过来见过丁巡检。”郑芝龙叫了声。 郑森上前一步:“郑森见过巡检,巡检于红夷一战,奋勇争先,手刃强敌,扬我大明军威,郑森不胜佩服。” 这人说话口气哪里像个孩子? 丁云毅和郑森是平辈,客气了几句,对郑芝龙说道:“我看郑公子一表人才,谈吐不凡,将来成就或许还在参戎之上。” 他这话倒不是客气,听在郑芝龙的耳朵里大为受用,仿佛别人夸自己儿子比夸自己还要开心,连声谦逊几句:“承贤侄吉言。可惜现在明俨太小,不然你二人倒可以结拜为兄弟。” 我和郑成功结拜为兄弟?算了吧。这人将来心机深沉,可不是什么善类,自己别得罪他也就是了。丁云毅在心里想道。 “贤侄,船来了。”郑芝龙朝那指了指:“这次一别,怕是最快也要一年半载之后才能见面,贤侄在澎湖有什么为难的地方,派个人送封信回来就是,郑某无有不肯帮忙的。” “多谢参戎,告辞!” 丁云毅说完带着萧易风和包雎华上了船。他无论如何也都不会想到,仅仅因为一颗手榴弹,自己居然莫名其妙来到了明朝,莫名其妙的当上了彭湖标的巡检。 在彭湖标会发生一些什么事情?丁云毅可就不知道了。 不过老天爷既然把自己送到了大明,想来总也有他的道理吧。 第八章 初到澎湖 这是丁云毅未知旅程的开始。 一踏上澎湖岛,看到几个渔民正捕鱼归来,见到有陌生人到来,只是麻木的看了一眼,然后迅速离开,丁云毅想问路也都找不着人。 正没奈何,萧易风指了指前面:“巡检,那有人在钓鱼。”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戴着斗笠的人,正坐在海滩边的一个岩石上垂钓。 丁云毅走了过去:“请问彭湖标朝哪走?” 那人抬起头来,丁云毅这才看清这人岁数不大,二十岁出头的样子,剑眉朗目,一脸正气,可眼神里却似乎有一些说不清的东西。 年轻人上下打量了一番丁云毅,接着朝东面一指,然后又专心致志的看着海面。 丁云毅谢了声,这人也不搭理,似乎钓鱼远比听声“谢谢”重要。 按照年轻人指的方向,走了有一柱香的时间,看到了彭湖标所在位置。一座怕是临时搭建起来的破败军营,门口连个站岗的也都没有。 走进去,里面空荡荡的,半个当兵的也都不见。朝里走去,好容易看到一个上了岁数的老头正坐在那晒太阳,丁云毅走上去:“老人家,我是新来的巡检丁云毅,烦您问声洪调元洪把总可在?” “找老洪?”老头抬起头懒洋洋的朝丁云毅看了眼,转过头去叫了声:“老洪,新到的丁巡检来了。” 叫完,朝里一指:“自己进吧。” 这都什么地方?这都什么人?丁云毅心里第一反应就是如此。 还没有进去,就见一个穿着渔民装束,拿着渔具的人急匆匆走了出来,嘴里直在那里嚷嚷:“哪位是新来的丁巡检?哪位是新来的丁巡检?” 这——这是谁?丁云毅心里打了一个“咯噔”,硬着头皮道:“我就是丁云毅。” 那人“哦”了一声,放下手里渔具,拱了拱手:“早就知道丁巡检要了,这是我澎湖之幸,在下彭湖标把总洪调元!” 丁云毅差点一口喷了出来。这......这一身渔民装扮的人是彭湖标的把总? “老纪,你他娘的别老是晒太阳,快给我们搬几张凳子来!”洪调元朝着那老头骂了声。 老纪这才不情愿的站了起来,搬了两张小凳子出来。 “丁巡检,请,请。”洪调元请丁云毅坐下,只有两张凳子,萧易风和包雎华只能站到了丁云毅的身后。 像是看出了丁云毅的疑惑,洪调元点着了旱烟,“吧嗒吧嗒”吸了几口:“丁巡检,我倚老卖老,称你一声老弟。我前天听说要给我这派个巡检来,心里还在寻思,谁那么不开眼界的要到这来?再一听是在下恩师清棠先生的公子,这才恍然,除了恩师,是再也没有人愿意把自己公子送到这鬼地方来的。恩师这人一身正气,不徇私情,可就是不懂得变通二字那。” 丁云毅一时无语,把自己父亲的信交给了洪调元。 洪调元草草看了两眼:“我也知道澎湖要紧,但红夷要真的打来了,难道还指望我们能阻挡住吗?除非郑芝龙郑参将下令,红夷这才肯听一些,哎......” 站着的萧易风再也忍耐不住,忍不住问道:“洪把总,你这身打扮是何意思?” “不这身打扮,难道等着饿死吗?”洪调元笑了一下:“我彭湖标裁后再立,当初倒有几十号人,可这里生活实在艰苦,那些当兵的有门路的都调走了,没门路的也都想方设法溜了。现在连我和老纪在内,总共十二个人,哦不,加上你老弟三个,十五个人了。” 抽完一袋子烟,又装了一锅:“这里兄弟们的饷银总会被拖欠,上面也没有人把我们太当回事,我一个小小的把总,又能到哪里诉苦去?当兵的可以跑,我这当把总的要跑了,那是掉脑袋的罪名。没办法,在这总得吃饭吧?钓上点鱼,换些柴迷油盐,想办法填饱肚子。你来的时候,弟兄们都去捕鱼了,你要再晚来一会,只怕我也在渔船上了。” 这兵当的也够凄惨的了,连肚子都得自己想办法填饱吗? 丁云毅有些不死心地问道:“洪把总,你是我父亲的学生,怎么没有去找过他?” “怎么没有找过?”洪调元话里有些苦涩:“我的这位恩师,为人清廉,徇私的事也是一定不肯做的。接到我的信后,他公事公办的发了公文,让尽快把拖欠我们的饷银,还有每十天一次的食物生活用品办齐给我们送来,但他老人家哪里想到,这些上面是发了文,但下面要肯办非得塞上银子不可,他老人家不知道,我也不敢和他说,我口袋里又没有孝敬银子。这样一来,等于又是一场空而已。” 洪调元说的凄惨,丁云毅几人听着心酸。当官当到这等地步,也算是古往今来第一大稀罕事了。 洪调元抽完烟,收好烟杆:“老弟,我说句不中听的话,你来这里,只怕连三天都呆不满。我知道恩师为人严厉,但福建巡抚邹抚帅是恩师的至交好友,你想办法给邹抚帅写封信,把你调了回去。你放心,我洪某人不是不晓得事理的人,决然不会拖你老弟台的后退!” 那边老纪阴阳怪气地说了句:“走吧,走吧,都走空了才好,这澎湖有鸟重要?红夷来了咱们便给红夷,海盗来了咱们便给海盗,反正这澎湖是朝廷的澎湖,不是我老纪的,也不是你老洪的。” “放屁!”洪调元骂了声:“你老纪是越活越糊涂了。我大明的澎湖,便是连一寸也不给给红夷占了。红夷要是来了,我老洪能战就战,不能战无非一死以报朝廷而已!” 丁云毅忽然站了起来。 洪调元一笑;“老弟,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我弄两条鱼,一来算是给你接风,二来又当是给你饯行吧。” “饯行?饯的哪门子行?”丁云毅笑着拿起了洪调元放地上的渔具,抬腿就朝外走去,边走边道: “洪把总,教我怎么捕鱼去,将来我在澎湖常驻,这门手艺可断然是要学会的!” 第九章 “渔民”丁云毅 丁云毅过上了“渔民”的生活。 他曾经想过自己的种种未来,跟着三哥终日过刀头舔血的生活,最终进大牢或者被乱刀砍死......或者改邪归正,找份工作,老老实实的过完自己的这一生...... 但是不管怎么想,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过上这样的日子: 挂着大明正经巡检的牌头,然后当一个“渔民”。 更加要命的是,捕鱼远远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轻松。 洪调元捕鱼轻松,用的是最原始最简单的自然捕鱼法,也就是划一条舢板,在船靠岸一侧装一块用三根竹竿支起一张离开水面的“布兜”,船底下有一根与船身前进方向垂直的竹竿,那竹竿横躺在水中,基本和水底贴近,但决不会离水底太近而影响船的前进。 捕鱼者划着船,优哉优哉地沿着河边逆水向前。横竿在前,鱼兜在旁,只要横竿贴水底扫过,那受惊的鱼儿就会跃出水面,一部分回到水中,但总有一些鱼跳的地方不对,——于是就跳到“布兜”里了!那布兜中间有点堕,跳进去的鱼很难再跳出来。只要那捕鱼者沿岸一直朝前划,总有鱼跳进那个布兜里。 看起来非常简单,但真做起来可就难了。 让丁云毅、萧易风、包雎华这三个人上阵厮杀,流血拼命,三个人绝对不会含糊,可让三个人按照这个办法捕鱼,真要了他们的亲命了。 不是船划的方向有问题,就是“布兜”跟着船行进一会自己就松开来了。总之三个人划了老半天的船,连鱼鳞都没有捞到一片。 萧易风和包雎华牢骚满腹,他们原想着澎湖虽然穷苦些,但跟着丁巡检在这历练上一段时间,积累一些资本,将来一旦回去,也就有了建功立业的资本,谁想到现在居然在这里当起了渔民。 而且还是那种捕不到鱼的渔民。 边上那些真正的澎湖渔民,眼看到三个人手忙脚乱笨拙的样子,一个个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些澎湖的渔民原是非常排外,不太喜欢和外人打交道。洪调元来到岛上之后,也是花了好长时间才和他们打成一片。不想丁云毅这三人这一出海捕鱼,滑稽的样子却让澎湖渔民敌意大消,反倒觉得这三人有趣起来。这也算是意想不到的收获了。 “你们这样子捕不到鱼的。”忽然,边上一艘渔船上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说道。 声音又甜又美,丁云毅三人朝那看去,顿时大觉神清气爽,所有不快统统抛到了脑后。 那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虽然因为常年生活在海上而肤色略得黑了一些,但模样秀美,鼻梁娇挺,双唇绛红,亭亭玉立。阳光下站在小舢板上,活脱脱的就是一个大美人。 丁云毅、萧易风、包雎华三人心里同时升起一般心思:原来海上生活也是大有乐趣所在的。 “小姑娘,不是这么捕鱼那该怎么捕。”丁云毅没话找话地问道。 “小姑娘?难道你很大吗?”少女撇了撇嘴,但到底还是指了指他们的船道:“你们把左面的兜线再扎紧一些,右面松一些,这样就不会容易松开了。” 丁云毅三人半信半疑,按照少女教的做了一遍,一试之下,“布兜”果然变得“老实”了。 当时大喜,丁云毅冲着那小舢板道:“小姑娘,多谢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喜,你呢?” “我叫丁云毅,是新来的彭湖标的巡检。” “巡检?那是多大的官?”阿喜眨了眨眼睛问道。 丁云毅一时语塞,正好这时洪调元的渔船,满载而归,听了这话笑道:“小阿喜,巡检这官可大得很,能管......能管一个福建呢!” “那么大的官啊!”阿喜连连咋舌。 丁云毅大是尴尬,还管福建那么大的地方?自己连个澎湖都管不了。洪调元这牛皮可帮自己吹得太大了。 阿喜哪里知道什么官有多大?信以为真。当下说道:“巡检大人,洪把总拿不到饷银,难道你那么大的官也拿不到饷银,也得自己出来捕鱼吗?” “啊,这个......” 丁云毅抓了抓脑袋,边上包雎华帮着大吹牛皮:“我们巡检大人那是最清正廉洁,最愿意与属下同甘共苦的了。洪把总和弟兄们既然要靠捕鱼维持生计,我们巡检大人当然也是如此。” 阿喜这才恍然大悟:“那你也是一个好官了。” 好官?本“巡检大人”和官勉强沾边,在上司面前说话那是半点分量也都没有的。同甘共苦?堂堂的把总都拿不到饷银,本巡检大人不捕鱼难道等着饿死?丁云毅心里连声嘀咕。 可阿喜天真烂漫的样子,却让人人都觉得喜欢。 那些渔民也都不知道巡检究竟是个多大的官,听着洪调元和包雎华一吹一唱,人人也都当这位新来的丁云毅是个多了不起的官,当下一个渔民说道: “巡检大人,前几天来了一帮红夷,是啥和啥公司的......” “荷兰东印度公司吧?”丁云毅帮着说道。 “对,就是这啥公司的。”渔民连连点头:“格三差五的就来一次,每次来了又要我们供吃的又要我们供喝的,稍有怠慢就又打又骂,洪把总和他们争执过一次,结果差点和他们动起手来。洪把总说咱们人少,打不过他们,等将来朝廷派大官带着军队来了,再好好的教训他们,这次你就是来教训那些红夷的吧?” 教训?就我们这三个人教训荷兰人?丁云毅硬硬头皮说道:“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船队已经为邹维琏邹抚帅打败,想来再也不敢来捣乱了?” “可要是还来了怎么办?”那渔民不依不饶地问道。 眼看周围渔民一个个都把期望的眼光投到自己身上,好像把自己当成主心骨一般,丁云毅忽然豪气大起:“再来,就打他们个狗日的!” 渔民们先是一怔,接着一片欢呼: “巡检大人英明,再来就打他们个狗日的!” 第十章 大有可为?? 这次出海捕鱼,靠着阿喜和一众渔民的指导,总算也不至于空手而归。 洪调元那里倒是收获丰厚,下了船来,笑嘻嘻地说道:“老弟,走走,今晚叫上弟兄们一起喝酒,算是为你接风了。” 回到军营,那些出海捕鱼的十名弟兄们也都回来了,听说新来了一个巡检,人人都觉得惊讶。这个鬼地方,只有想离开的,还真没有听说自己要进来的。 丁云毅的巡检身份,在澎湖也算是第二“大官”了,十个当兵的一个个前来见过了丁巡检。 洪调元在这里当真是半点架子也都没有,笑嘻嘻的让弟兄们陪着丁巡检说话,自己叫上老纪一起去弄酒菜。 丁云毅年纪在这最轻,大家想他是巡检,又听说他是丁远肇丁大人的公子,起先谁也不敢多话,但慢慢的发现这位丁巡检和洪把总一样,也没什么架子,这才开始热闹起来。 弟兄们都好奇丁云毅怎么来这荒岛上,丁云毅知道和这些当兵的说大道理没有用,在那想了一下,干脆实话实说:“我能有什么办法?几天前我还和各位兄弟一样都是小兵一个,偶尔立了些战功,升我当了个巡检,但摊上了个不讲情面的爹,怎么办?论官级,他是我的上司,论私情,他是我的老子。我要不答应了,回家大板子侍侯着。” “轰”的一下,弟兄们一起笑了起来,顿觉这位巡检大是亲切。 笑过,一个当兵的忽然叹了口气:“巡检啊,有办法赶紧着离开这里,弟兄们眼巴巴的都在想着办法走人。要不是洪把总平常待我们不错,弟兄们早就散了,了不起不穿这身衣服,回家种地去。” 方才介绍的时候,丁云毅已经把所有弟兄们的名字都记得了,他认得这人叫陈冬,算是跟随洪调元最早到澎湖的了。眼看连他都是牢骚满腹,丁云毅开始觉得要不采取一些办法,这些弟兄们的心早晚会散。 在那想了下,忽然神神秘秘地道:“我看这地方倒大有可为......” 一句话把弟兄们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正想发问,那边鱼香味已经飘了出来,接着就看到洪调元和老纪一人端着一个大盆子走了出来:“来,来,弟兄们,吃饭,吃饭,今天这顿可丰盛了。老纪,去把酒拿来。” “丰盛个屁。”陈冬和弟兄们一起站了起来,嘀咕了声:“除了鱼还是鱼,老子现在闻到鱼腥味就想吐。” 果然和陈冬说的一样,两只硕大的盆子里,一盆子是红烧鱼,一盆子是鱼汤。这东西要天天吃,当真腻味到了极点。 洪调元让弟兄们席地坐了下来,接过老纪拿来的酒坛,笑嘻嘻的在众人面前的碗里倒满了酒,第一个举了起来:“来,丁巡检肯来我们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也算你我荣幸,这碗敬了丁巡检!” 弟兄们乱哄哄的举起了碗,全都一饮而尽。洪调元连声和丁云毅客气:“老弟,尝尝,尝尝,旁的本事我没有,可这烧菜的本事正经厨子也未必比得上我。” 丁云毅尝了口,鱼肉烧得果然滑腻可口。边上萧易风和包雎华大快朵颐,吃的赞不绝口,可是其他人想来都早吃得腻味了,都懒洋洋的对两大盆鱼肉提不起兴趣来。 陈冬心里还牵挂着丁云毅方才说的话:“丁巡检,你给弟兄们说说,这地方怎么大有可为?” 一句话把所有人的好奇都提了起来,只有洪调元不明就理的问道:“什么大有可为?” “洪把总,丁巡检说我们在这里能有好处。” “啊——”洪调元怔怔的看向丁云毅,满脸期待。 想想也是,这里今天走两个明天跑一双,再这么下去洪调元非成光杆司令不可,听着丁云毅说他有办法,哪有不期待的? 丁云毅可有些犯难了,自己也就是顺口一说,谁想到兄弟们还当真了? 可那一双双期待的眼神...... 脑中忽然灵机一动:“我听人说,这里常有海盗和外番前来补给?” “是!”洪调元点了点头:“别看澎湖小是小了一些,可却常有船来补给。有的时候是海盗,有的时候是‘泰西’。” 丁云毅问了一声:“台湾离此不远,为何他们偏要选择这里?” 洪调元仔细解释道:“台湾现在红夷势力大涨,干腊丝人斗不过红夷......” 丁云毅知道,这些都是明朝对西方人的称呼。 泰西指的是西方。“泰”为遥远的意思,泰西就是遥远的西方的意思,是明朝时的学者对欧洲的称呼,明朝时期学者们对欧洲的认识基本来自欧洲的传教士们,诸如利马窦这些人给明朝的士大夫们带来的信息非常杂乱,也导致在明朝时期对欧洲的认识非常杂乱,光是称呼就有泰西、远西、大西国、大西洲、大佛郎机、欧巴逻等等,对欧洲有多少国家的说法也是各异,虽然有些人甚至认为欧洲是葡萄牙的一部分,但是总体来说明朝的士大夫们对于欧洲的国家是有相当程度了解的,特别是一些主要的国家,如葡萄牙、荷兰、西班牙、英国、法国等是比较了解的,有些人甚至知道哪些国家是世仇,哪些国家是联合。相对于对于欧洲两眼一抹黑的后金末年,明朝在这方面算是相当进步了。 至于“红夷”则指的是荷兰,也有人叫“和兰”,佛郎机,说的是葡萄牙,而“干腊丝”,指的其实是西班牙。 洪调元自顾自的说了下去:“红夷是断不准干腊丝人去自己控制的港口补给的,对海盗也是多有防范,除了刘香这样和红夷早有勾结的大海盗外,其余小股海盗是严禁靠近港口的。台湾尚且如此,福建就更加不用说了。因此那些小股海盗和干腊丝人、佛郎机人等等,便选择了澎湖这一折中点,这里我大明和红夷的势力都很薄弱,也无暇照顾于此。” 丁云毅点了点头:“他们上岛后烧杀掠夺吗?” 洪调元摇了摇头:“这倒还不至于如此。” 第十一章 抢他们个狗日的!(求推荐票) “这倒还不至于。”洪调元摇了摇头说道:“不管是海盗还是干腊丝人,都很清楚澎湖是他们在附近唯一能够得到补给的地方,破坏了这里就等于断了他们自己的生路,因此烧杀掠夺这样的事情倒从来没有发生过。不过有时候买了东西不给钱,喝多了酒发下酒疯那就在所难免的了,有的时候这种事情我们也就忍了。” 其实他话里还有一层意思没有说出来,他们不忍也得忍。 整个澎湖在丁云毅他们没来之前,连着老头老纪在内一共只有十二个当兵的,他们拿什么和海盗外国人去拼? 丁云毅忽然说道:“抢他们个狗日的!” 一句话,让所有人一齐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齐刷刷的把目光投向了丁云毅。 “抢?抢什么?”洪调元好没有听清一般问道。 “抢海盗和泰西人!”丁云毅恶狠狠地说道。 “你疯了,咱们可是官兵那!”洪调元听的目瞪口呆。 丁云毅在另一个时代本身就是跟着三哥混社会的,这些事情对他来说司空见惯,他可不会去管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把总,诸位兄弟,凭什么海盗和外国人吃香喝辣,我们就得在这岛上当渔民过苦日子?海盗和外国人能抢,咱们一样能抢!” “老弟,老弟。”洪调元被吓傻了,急忙打断了他的话:“海盗是海盗,官兵是官兵,这事要捅了出去,那是掉脑袋的罪名啊!” “掉脑袋?”丁云毅根本就不在乎:“我们抢了他们,谁会告发?你?你?还是海盗自己会去报官?抢了也是白抢!把总,这次你听我的,不然这岛上早晚一个人都没有,咱们只抢海盗和外国人的,反正他们那些东西来得也不干净!” 洪调元脑袋里一片混乱,上面怎么给自己派来了这么一个巡检?恩师丁远肇半生清廉刚正,又怎么生出了这个个强盗儿子出来? 洪调元为人虽然没有多大本事,但做事谨慎小心,跨越雷池的事那是半分也都不肯做的。也正因为如此,从军那么多年依旧是个小小把总。 眼下丁云毅居然提出这么个“办法”,对于洪调元来说无异于是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洪调元是坚决不肯答应的,但弟兄们眼里却一个个露出了炽热。 在这小岛上穷困潦倒到了现在,好容易派来了个如此“通情达理”,胆大包天的巡检,哪有不高兴的道理? 弟兄们这么一想,洪调元这位最高长官倒被冷落在了一边。 那些当兵的一个个兴致大起,追着问该如何如何做,丁云毅有问必答,如何如何选定目标,如何如何实施抢劫,事后如何如何遮掩。 弟兄们只听得血脉贲张,人人恨不得现在立刻就行动起来。洪调元几次想要说话,都被手下弟兄不耐烦的打断。 “够了,一群混帐东西!” 洪调元终于再也忍耐不住,一声暴喝这才制止了兴高采烈的讨论。洪调元气得脸上的肉乱抖,先指了指手下,再指向了丁云毅:“丁云毅,丁项文,你好歹也是书香门第之后,如何说出这等话来?我那恩师何等清廉刚正,却生下了你这个,这个......” 后面的话终究说不出来,倒还是丁云毅帮他说出:“不屑之子是吧?” “对,不屑之子!”洪调元叹息一声,语气也多少平缓了些:“丁老弟啊,咱们吃的是朝廷的俸禄,当的是大明的官,怎可以干那些海盗才能干的勾当?这要传了出去,我大明官员的脸都要被丢尽了。” “洪把总!”丁云毅站了起来,丝毫也不畏惧:“我只知道一件事情,弟兄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眼看着一个个过得和叫花子似的,还何谈什么保卫澎湖?朝廷答应我们的饷银补给到现在丝毫也都没有看到,万一红夷打来,我们拿什么和人家拼命?就靠我们这十五个人十五把刀?简直就是笑话!” 洪调元怔在那里,过了半晌这才说道:“可我们也不能做这勾当,宁可饿死......” “洪把总!”丁云毅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们抢的是海盗,是干腊丝人,是外国人,可不是抢的无辜百姓。红夷为什么能够盘踞台湾?劫掠过往船只?靠的就是刘香这样的大海盗帮忙。红夷能够审时度势,借力用力,为何偏偏我们就不能了?我不会讲什么大道理,我只知道两点,第一是想方设法填饱弟兄们的肚子,第二是我们得把自己武装起来,别红夷刀都要砍到我们头上了,我们饿得连刀都挥不动了!” 眼看着弟兄们一个个都频频点头,洪调元急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虽然觉得丁云毅说的话也有道理,但要让他去做这等营生,那是万万不能够的。 丁云毅叹息一声:“洪把总,弟兄们,现在红夷船上装的都是大炮,轰的一下,威力巨大,还有佛郎机炮,更是惊人。有种每个母铳配合九个子铳,轮流发射,人称‘子母铳’,甚至有的还安装了瞄准具,这些欧洲......啊,不,泰西人都有。他们要带着这些东西杀来,我们拿什么抵挡?刀,还是石头? 说到这些丁云毅真得感谢自己在另一个时代的父亲了,如果不是他从小就让自己学习这些,眼下自己还真说不出来。 洪调元和那些弟兄们听得目瞪口呆。 明朝火器技术已经相当强大成熟,最早的佛郎机炮早在嘉靖三年就已经仿制成功,甚至威力更胜欧洲人的火炮。 仅在嘉靖年间,兵仗局,军器局和边关驻军就制造了大样佛郎机、中样佛郎机、小样佛郎机,骑兵佛郎机,佛朗机式流星炮、百出佛郎机、万胜佛郎机、连珠佛郎机、无敌大将军炮、钢发贯等十多种,总数达三,四万门之多,分别用作舰炮,城防炮、战车炮、野战炮、步兵枪、骑兵枪成为明军的主要装备之一。 但是像洪调元和澎湖上的这些小兵们,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兵器。丁云毅一说,人人惊讶。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怒斥: “好啊,你们这些当兵的,不思报效朝廷,保卫黎民,却在这里私自商量要当海盗,走,走,我和你们到邹维琏那打这场官司去!” 第十二章 秦解元 “我和你们把官司打到邹维琏那!” 这一声声音响起,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丁云毅的手立刻按到了腰间的刀柄上,此时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不管来的是谁,杀人灭口!然后把洪调元和所有的人都拖下水去,让他们想不和自己一条心都不行! 谁知等说话的人走了进来,洪调元和一众兄弟都松了口气,洪调元的脸上居然还露出了笑容:“你个不要脸的秦解元,打不死的读书人,今天又到我这里来混酒喝了?” 想来这位秦解元和大家都熟,洪调元手下当兵的一个个都笑嘻嘻的和他打起了招呼。 等到看清这位秦解元的脸,丁云毅一怔,原来正是白天给自己指路的那个钓鱼的年轻人。 秦解元也是一脸笑嘻嘻的样子,目光忽然落到了丁云毅按着刀柄的手上,面色略略一变,接着又恢复常态拱了拱手:“这位就是新来的丁巡检吧?咱们日间可就见过面了,在下秦云,字孝晋,别号澎湖渔翁,见过巡检。” “秦先生好。”丁云毅这才松开了紧紧握住刀柄的手,回了个礼。 “大家坐,大家坐。”秦云的到来,化解了方才还大为尴尬的气氛,洪调元急忙说道。 “你们先吃,你们先吃,我先尿个尿去。”秦云忙不迭的朝没人处走去。 丁云毅、萧易风、包雎华三个新来的面面相觑。听洪调元对他称呼,这人还是个解元,解元那可是乡试第一名,怎么说起话来如此粗鲁? 可洪调元和一众兄弟浑不在意,好像早就习惯了秦云做法一般。洪调元笑着向丁云毅介绍了此人来历。 这人是浙江杭州人,祖上也当过朝廷的官,结果开罪了朝廷,被革职归乡,此后一代不如一代。到了秦云这一代,秦家算是看到了希望。 秦云从小天姿聪慧,十岁即过童试,连过县试、府试和院试三关,被当时的浙江学政,有名的大儒许峥惊为天人,收为门生。 十二岁以科考一等的成绩取得乡试资格,十三岁乡试第一,称“解元”。及后父丧,守孝三年,十七岁参加会试,以第二名的成绩顺利通过,就等着最后的殿试了。 会试的二月初九、十二、十五日举行,殿试在三月十五举行。可就在等待的这么几天时间里,这位所有人看好的秦解元出事了。 他也不知怎么的,和京师里的一个小娘子好上了。如果这小娘子换了是个平常人家的,也算是段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偏偏这个小娘子是是本科会试主考官宁扬臣宁总裁的小妾,两人奸情暴光后事情就变得麻烦了。 宁扬臣身为朝廷重臣,这口气哪里能咽得下?可又不敢把事情搞大,怕丢了自己面子,于是随便在秦云的试卷里找了个岔子,说其诬蔑朝廷,为魏忠贤魏党残逆,当即拿下惩办。 眼看秦云性命不保,所幸他的恩师许峥正好在京师,听说门生出事,竭力上下疏通,总算保住了秦云一条性命。但功名却被革去,永世不得再考。 这一来,一个好端端的天才就因为一点风流韵事永远断送了仕途。 回到杭州的秦云,心灰意冷,家中也无什么亲人,又没有什么田产,干脆把仅剩的一幢祖屋卖了,到处游历。后来到了澎湖,口袋里的钱也用光了,就在澎湖定居下来。 丁云毅听着,没有想到秦云居然有这么一段身世,好奇地问道:“他今年多大了?” “能有多大?才十九而已。”洪调元摇着头道;“好好的一个读书人,就这么给废了。二十岁都不到,整天在那钓鱼,旁人一天能钓十几二十条,他经常一整天一条都钓不到。我有的时候看不下去说他几句,你猜他怎么回答?他说‘我要钓就要钓一条大鱼’,哎,这个后生啊,要钓多大的鱼才满足?” 丁云毅微微笑了起来,只怕秦云说的“大鱼”可不是洪调元想的那样。 正在那里说着,秦云晃晃荡荡的回来了,众人急忙收口不说。秦云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到地上,手伸到盆子里抓起鱼肉就往嘴里塞,又拿起旁人碗里的酒倒进嘴里,丝毫没有读书人的斯文。 正吃着喝着,眼睛忽然落到丁云毅腰间刀上,猛然停住动作:“丁巡检,烦你把刀给我看看。” 丁云毅也不在乎,解下刀来递给了秦云。 秦云放下酒肉,接过刀来,只拔出一半,精光夺目,旁人发出一声惊呼,秦云赶紧收刀归鞘,恭恭敬敬的还给了丁云毅:“这把刀必是别人送你的。” 丁云毅点了点头,秦云连连摇头:“送你刀这人没安好心。” “为什么?”丁云毅好奇地问道。 “这刀叫‘龙牙’。”秦云一口就说出了刀的名字:“山海经里说过,上古有三大魔刀,龙牙、虎翼、犬神,皆为轩辕剑所破,后来碎片铸成降龙、伏虎、斩犬三把铡刀,以正化邪。次后郑芝龙东渡扶桑,败于会津一刀流之手,乃回福建遍寻名师,铸成一把宝刀,是名‘龙牙’,再回扶桑,大败水正流川,丁巡检手里拿的正是‘龙牙’!” 丁云毅大是奇怪:“你是怎么知道的?” 秦云没有回答,而是自顾自地道:“这是一把凶刀,一旦见血,必然伤主。这把刀饮了水正流川的血后,凶焰大盛。郑芝龙以此刀送李旦,李旦死;以此刀赠颜思齐,颜思齐亡。送你这把刀的人只怕没有安好心那!” 丁云毅微笑不语。这把刀正是郑芝龙送给自己的,但丁云毅哪里肯相信这些神仙鬼怪的故事? 古人迷信,往往一些巧合的事情,总会被牵强附会的编织出种种神话。 比如“龙牙、虎翼、犬神”这三把所谓的魔刀,世上究竟有没有存在过也大值得怀疑。 丁云毅微笑着道:“我听说三国时候刘备有匹马叫‘的卢’,骑必伤主,难道这把刀也是如此?不过刘备可没有被的卢伤道,反而还成就了蜀汉的大好江山。我看这些故事也未必可信了。” 秦云叹息一声:“话不是这么说的,丁巡检!” (求推荐!新书暂定每日两章,老书完本之后,将会以每天三章的速度更新,弟兄们,手里有推荐的投过来吧!) 第十三章,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 (呼唤推荐票,谢谢所有弟兄!) ———————————————————— 丁云毅是从来都不相信这些所谓传说的:“那我该怎么办?难道把刀送给别人?” “不必。”秦云的回答倒有些出人意料:“只要杀了送你刀的人,刀身上的戾气自然也就消除了。” 丁云毅哭笑不得。这把刀是郑芝龙送给自己的,虽然他也多半不怀好意,可自己一个小小巡检,难道冲过去把堂堂的参将郑芝龙给杀了? 再者,郑芝龙是正经的武学高手。精研中华武术,远赴日本练过扶桑剑术,还跟着佛郎机人学过西洋剑术,又当过海盗,一层层靠着真本事打杀到了大海盗头子的地位。海盗的搏杀之术简单、实用、狠辣,讲究下手就要致命,从这些人中脱颖而出那可不是常人。 郑芝龙的一身本事,融合了中、日、欧洲、海盗各家之长,日本会津一刀流的家主水正流川都死在了他的刀下,凭自己混社会学的来的一些打架本领怎么是人家的对手? 只怕还没有冲到他的面前,自己已经死在郑芝龙的刀下了。 “多谢秦解元好意。”丁云毅笑笑说道:“祸福在天,我们担忧也是没有什么用的。” 见丁云毅如此固执,也不太相信自己说“龙牙”是凶刀的话,秦云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即话锋一转:“既然丁巡检不在意,想来吉人自有天象,是秦云多虑了。方才听到丁巡检说准备劫掠海盗和泰西人,我以为此计大妙。” 一听秦云赞同自己意见,丁云毅顿时来了精神:“秦解元也认为这办法可行?” 秦云一笑:“海盗劫得,我等便劫不得?方才我在外面听了半天,丁巡检说海盗被抢了到哪去打官司?此言大妙。说白了,抢海盗的抢了也是白抢!” 丁云毅大喜,顿觉此人大对自己脾气。 “只是如何抢可得计划周全。”秦云好像这事已经板上钉钉一般:“我们毕竟只有这么几个人,要先探清海盗何时来澎湖,到澎湖后我等如何动手......” 他一口一个“我们”、“我等”,摆明把自己也加入到了一伙之中。 这哪里是个正经的读书人? 丁云毅却是欢喜,自己是从另一个时代来的,对这的情况不明,身边这群当兵的看起来也是一个个读过书的少,如果能够拉上秦云这么个才子倒是不错。 兄弟们都聚拢到了丁云毅和秦云的身边,听着他们策划抢劫“大计”,再次把堂堂的洪把总冷落到了一边。 洪把总目瞪口呆。自己是大明的把总,可手下的这群部下,加上一个不正经的读书人怎么在那策划起了海盗才会干的勾当? “要想把这事干成了......”秦云悄悄朝外围呆若木鸡的洪调元看了眼,忽然压低声音说道:“非把老洪拉进来不可,不然这事决然做不成!” “怎么拉?”丁云毅也放低了声音问道。 “宋朝有两件事情我最欣赏。”秦云用只有身边人才能听的到的声音说道:“一件是黄袍加身,一件是水迫梁山一百单八将聚义......” 丁云毅也是个聪明人,立刻明白了秦云话里意思,让弟兄们把洪调元特意挤在最外,让他听不清里面在说什么,然后和弟兄们低低商议了一会。 那些弟兄们在澎湖呆的时间长了,人人穷得眼冒金星,这时好容易来了丁云毅这么个胆大包天的巡检,带着他们要脱离这苦日子,哪有不欢欣鼓舞的?此时一个个都把丁云毅当成了自己的上司。 洪调元在外面急得直跺脚,人圈里必然在那商议抢劫勾当,偏偏自己这里什么也都听不到。 商议定了,人群忽然散开,弟兄们顿时忙碌起来。洪调元一把拉住丁云毅,急得快要哭出来了:“丁巡检,丁老弟,这是杀头的勾当,可千万不能做啊!” 丁云毅哪里管这时要不要掉脑袋?在这穷地方呆的时间长了,只怕不用等邹维琏把自己调回去,自己就得饿死在这! 笑嘻嘻的对洪调元应付了几句,这时弟兄们都已经准备好了。 一张四方桌,白天是洪调元的办公的案台,吃饭时候就是饭桌,这时又有了第三个用途,被当成了一张香案。 上面放了一个香炉,里面插上了三柱香。 接着一张晃晃荡荡,看起来不太牢固的椅子被拿了出来,放到香案前面。 洪调元还没有弄清是怎么回事,已经被萧易风和包雎华一左一右夹着,硬按到了椅子上。 那边丁云毅带着一众兄弟,半跪在地,大声说道:“洪大哥!” 洪调元张大了嘴。 “洪大哥!”丁云毅抱拳说道:“我等困于澎湖,外无补给,内无饷银,今海盗泰西猖獗,人人窥视澎湖,我等身为大明官兵,虽有义务保卫澎湖,但若不能团结一心,早晚必被海盗泰西所灭。我等愿结为异姓兄弟,情愿奉洪把总为大哥,带领我等,保卫澎湖。” “荒唐,荒唐!”被按在椅子上动弹不得的洪调元脸都涨红了:“你我都是大明的官兵,如何学起草寇结拜?传了出去,被人笑掉大牙!” 丁云毅使了个眼色,包雎华是个粗人,连上司的秋裤都敢偷了当了,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当时“刷”的一下拔出刀来,架在了洪调元的脖子上,恶狠狠地道: “洪大哥,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要过苦日子你过去,老子不过!今天你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实在不行,老子把你扔到海里喂鱼去,只说是你死在海盗手上,为国尽忠了,有那么多的弟兄佐证!” 洪调元被吓住了,朝自己手下看去,却见那些人一个个低了头谁也不发一声。 老纪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被秦云悄悄拉了一下,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完了!洪调元头皮发麻,好容易派了个巡检,还是自己恩师的儿子,谁想到这个巡检却是这么个无法无天的人,这才多少时间,弟兄们居然已经站到他那一边去了? 打劫,事发后是一个死。不答应?只怕现在就要死。 看包雎华这个样子,当真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人。 第十四章 澎湖十六英?(求推荐票) 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 应了,将来或者还可设法,不应,只怕现在就是人头落地,这笔账洪调元还是会算的。 想到这,长长叹息一声:“我的一条命早晚都要断送在你们手里!”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喜动颜色,洪把总这是答应了。 萧易风和包雎华二人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一听洪调元同意,当即收起刀来,也都半跪在地地,大声叫道: “大哥!” 洪调元勉强点了点头。可他再清楚不过,这一点头自己就再没有回头路了。 他们结拜不按岁数,这里洪调元官级最大,理所应当是大哥,老纪虽然无官无职,但追随洪调元时间最长,排了次席。 丁云毅是巡检,论官职在澎湖只在洪调元一人之下,因此排为三哥。 三哥?丁云毅哭笑不得。自己在另一个时代追随的就是三哥,现在来到另一个时代,自己居然也成了“三哥”? 大家敬重秦云是读书人,因此推他当了老四...... 等到座次排定,一共是十六个人,洪调元、丁云毅带着一众兄弟跪倒在香案前,大声念道: “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洪调元、纪德昌、丁云毅、秦云......一十六人今日结为异姓兄弟,上报国家,下安黎民。同心戮力,死生与共。若违此誓,人神共诛!” 誓词念完,十六人站了起来,“大哥、二弟”的叫了好大一会。 秦云笑道:“今日我等澎湖结义,共计一十六人,可称得上是‘澎湖十六英’了。” “澎湖十六英”这五个字听着豪气,不过未免有些吹牛成分在内了。这十六个人要么是穷得叮当响的大兵,要么是饿得肚子都填不饱的落魄书生。和一个“英”字可相差得实在太远了。 丁云毅却不会想到这里,只是心中高兴。 这个时代自己初来乍到,除了个不讲情面的“爹”,半个亲人也都没有。忽然一夜之间多了十五个兄弟,也算是值得欣慰的一件事了。 被拖下水的洪调元也横下心来,不再去想什么。是祸是福,就看老天爷的意思吧。 当下让老纪把酒都端了出来,和一众兄弟畅饮。一直饮到天色微亮,众人这才东倒西歪的散去。 等丁云毅一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 这里也没有人去管什么操练,洪调元又是个没本事的厚道人,带兵可算是个外行,因此这些驻守澎湖的士兵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和别地方的大明官兵相比最是轻松不过。 丁云毅打着哈欠出来,洗刷完毕,看到洪调元早就和老纪坐在营房外晒太阳了,当即上去:“大哥,二哥。” “三弟,来,坐。”洪调元还是一脸的忧色:“今日起来,我和老纪商量了下,还是觉得不放心那。我们只有十六个人,还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秦解元。那些海盗自然不必说了,每天都是腥风血雨过过来的。就说那些干腊丝人,我曾经看过他们的剑术,很有独到之处。再看看咱们这些人,打鱼倒是在行,可打架那就大有问题了......” 洪调元说的也正是丁云毅所担心的。 真打起来,哪怕之前计划安排得再周密,可打不过别人也半点办法没有。 “大哥。”丁云毅坐了下来,皱着眉头说道:“兄弟方才也想到了这些,总不得打架的时候一人带张渔网上阵......我看从现在开始,弟兄们每日分成两拨,一拨打鱼,解决肚子问题,一拨操练,转日换成一次。” 洪调元沉吟了一会,点了点头:“办法倒是不错,可谁来负责操练?不瞒三弟说,我这把总乃是恩师见我勤勉这才保举的,论带兵打仗我是半点不会。” 丁云毅知道洪调元说的这是实话,硬了硬头皮说道:“我来吧。” 洪调元听了大喜:“三弟肯如此最好。这样,将来我带打鱼那组,你带操练那组。” 你打鱼,我练兵?丁云毅苦笑了下。 自己也不会带兵,当真赶鸭子上架,勉为其难了,可放眼四周,除了自己还有谁能来担此重任? 萧易风和包雎华倒是正经的和荷兰人打过仗的,可以当成自己帮手,这么一想,当下说道:“大哥,那就这么定了。” 这时候弟兄们也都三三俩俩的出来了,洪调元把他们叫到了自己面前,一脸严肃的把方才自己和丁云毅商量的事说了出来,接着道: “众位弟兄,昨夜我等已经结拜,以后大家就是自己人了。大哥大哥,父母不在,长兄为大,以后你们听我的不?” “听!”一众弟兄大声应道。 “好!”洪调元精神振作:“从现在开始,咱们就按照丁巡检说的,分成两组,一组负责打鱼,一组负责操练,每日轮换!弟兄们,和海盗泰西人打,那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危险事,稍有疏忽就得人头落地,大家千万要努力尽心,不可偷懒!” “我等愿听大哥、三哥的话,尽心操练,不敢偷懒!”十二个弟兄齐声应道。 洪调元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对丁云毅说道:“三弟,你来训勉几句。” 丁云毅也不客气:“弟兄们,训勉不敢当,现在开始咱们是一家人了,什么是一家人?有了富贵一家人同享,外人欺负到咱头上来了,一家人并肩子上,揍他个狗日的!” 弟兄们轰然大笑,只觉得这位大哥说话通俗易懂,不像别的当官的大道理一通一通的谁也听不懂。 丁云毅又接着说道:“旁的我也不多说什么,就一条,别人吃肉,咱们得有一碗汤喝。谁要连汤都不给咱们喝,想要饿死咱们,还是那句话,揍他个狗日的!海盗和外国人把咱们澎湖当成他们的补给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半点也不把咱们这些当兵的看在眼里。怎么办?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到这来,留下上岛财!不给?老子带着你们去抢!” 弟兄们无不精神振奋: “我等皆愿遂巡检出生入死,想要到这来,留下上岛财!” 第十五章 姐弟 操练这事说起来容易,但真做起来可就千头万绪,无从下手了。 丁云毅从来没有练过兵,根本不知道练兵要从哪里开始,明天就要正式按照商量的分成两组进行了,可自己这里却一点头绪也都没有。 实在让人有些沮丧。 原以为穿越到了这个时代,凭借着自己对于历史知识的掌握,混个一官半职的不是难事,但谁想到现在却连基本温饱都还解决不了。 身上倒有一些邹维琏赏给自己的银子,可光有银子有什么用?这岛上也没有个能消费的地方。 心烦意乱的丁云毅在军营里实在呆不下去了。 弟兄们都出海打鱼去了,就连萧易风和包雎华也跟着一起去了,只留下了自己,那是洪调元的意思,说让自己在军营里好好的谋划,可自己半天了什么也都没有谋划出来。 走出了军营,信步走着,也不知道究竟要到哪里去。 前面忽然传来了几个孩子的欢呼声,丁云毅心中好奇,信步走了过去。 果然是几个孩子,抓住了两只大鸟。丁云毅从来也没有见过这种鸟,顺口问了一声:“这是什么鸟?” “草鹭。”一个孩子头也不回地说道:“这鸟捉回去,拔了毛一烧,可香呢。” 丁云毅“哦”了一声,忽然心中一动,带着商量的口气道:“把这两只鸟卖给我成不?” “卖?”几个孩子一齐转过头来:“不卖!” 丁云毅一怔,赶紧从怀里摸出银子:“你们看,我有银子,不白要你们的。” “银子?”领头的那个孩子抓了抓脑袋,拿过银子看了看,接着不屑的还给了丁云毅:“这是什么?我们不要!” 丁云毅有些傻眼了,再一想也是,这岛上的人生活极是困苦,甚至还过着以物易物的原始生活,银子别说在这岛上没有太大用处,甚至有的人家一辈子也都没有见过银子长的是什么样的,更加别说几个孩子了。 见几个孩子根本不屑于自己的银子,丁云毅有些无奈,自己一个大人,总不能硬抢孩子手里的东西吧? 摇了摇头正想离开,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阿湖,又在那里淘气了?” 听着声音耳熟,回过头去,和身后的女子四目相对,两个声音同时从两人嘴里冒出: “阿喜?” “巡检大人?” 原来来的正是在海上教自己如何捕鱼的阿喜。 “巡检大人”四字传到耳中,丁云毅大是尴尬,自己一个小小巡检,和“大人”二字根本没有任何联系:“阿喜姑娘,我不是什么大人,那天洪把总是和你开玩笑的,你就叫我小丁吧。” “丁大哥。”阿喜抿嘴笑着。 “姐姐,他是谁啊?”那个叫“阿湖”的孩子走来问道。 “这是咱们澎湖新来的巡检丁大哥。”阿喜把孩子拉到了自己身边:“丁大哥,这是我弟弟阿湖。” 姐弟两个?那事情就好办了。丁云毅心思动得极快。 “姐姐,我们抓到了两只草鹭,正好带回去让你烧给我们吃,丁大哥说要问我们买。”阿湖炫耀地指着同伴手里抓的草鹭说道。 “买?”阿喜把脸一板:“丁大哥和洪把总一样,是来保护我们不受海盗欺负的,他问你要两只草鹭还不给他?” “哼!”阿湖鼻子里“哼”了一声:“每次海盗和那些奇怪的人来,洪把总他们早就跑远了,从来也没见他们保护过我们!” 丁云毅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看来洪调元和他手下的弟兄们,和澎湖的渔民们相处的虽然不错,但论到剿匪方面,口北那就不太好了。 阿喜悄悄民族一笑,紧接着又把脸板起:“听话,丁大哥和洪把总不一样,草鹭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明天你再想办法捉两只也就是了。姐姐回家煮鱼汤给你喝。” 阿湖看来挺怕他的这个姐姐,嘴里嘀咕着从小伙伴手里拿过草鹭,气哼哼的朝丁云毅面前一递:“给你。” 丁云毅觉得有些难为情,要捉到这两只草鹭只怕不太容易,他们又不要银子,欠小孩子的东西总是不好,想了想,灵机一动: “阿湖,谁说我们不会打海盗的?明天我们就有操练,练好了就去打海盗。这样,你今天给了我两只草鹭,我明天请你们去看我们的操练怎么样?” 到底是孩子心性,一听这话,阿湖和他的小伙伴们顿时兴奋起来,一个个睁大了眼睛“真的?” “我一个堂堂的巡检,怎么会和你们这些孩子说谎话?”丁云毅笑道:“不过我们得先说好,只许看,不许大声喧哗。” “成!”阿湖用力点了点头:“我们保证!” 看着弟弟兴奋样子,阿喜又笑了出来,让阿湖带着小伙伴们先去玩,自己问道:“丁大哥,你要草鹭做什么?” “吃啊。” 丁云毅的回答让阿喜怔了一下,丁云毅随即笑着说道:“真的是吃,不过我这吃和别人的吃大不一样,明天操练的时候能够派上大用场。” 阿喜虽然不懂,但想着当官的这么说总是错不了。 丁云毅想要回去,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回去的路了。 也怪不得丁云毅,这人本来就是个路痴,稍稍偏僻一些的路非得走上几十遍才能记得。 阿喜像是看出了丁云毅的尴尬,又甜甜的笑了起来:“丁大哥,我们顺路,一起回去吧。” “哎,哎。”丁云毅巴不得她这么说。 “你父母呢?”走了会,丁云毅没话找话的问了声。 阿喜忽然沉默了下,接着低声说道:“前些年来了大海盗鬼王丸,是扶桑国的,到了岛上他的手下和我阿爸阿妈为了一些小事争执起来,我阿爸脾气烈,不肯认输,结果后来鬼王丸就杀了我阿爸。我阿妈和他们拼命,结果也被鬼王丸杀死了......” 丁云毅张大了嘴,不想这个这么喜欢笑的姑娘身上居然还有如此悲伤的故事,自己算是问错话了。 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想了半天才挤出了句:“阿喜,放心,将来要是鬼王丸再来了,我一定杀了他为你阿爸阿妈报仇!” “真的?”阿喜抬起头又是惊喜于是满含期望的问道。 丁云毅用力点了点头:“真的!” 第十六章 操练 一阵阵的香气,在空气中随处都可以闻到。 站成一排的弟兄们不断咽着口水。 一大盆的肉就放在那里,弟兄们除了鱼肉,都忘记了有多少时候没有吃过其它肉了。 这是丁云毅问阿湖买来的那两只草鹭的肉,请洪调元烹饪的。别看洪调元旁的不行,但要做起菜来倒是真一绝。 两只草鹭被他烧得让人别说闻,就算看一眼都要食指大动。 丁云毅挡住了盆子,看到弟兄们一个个馋得直咽口水,不断朝自己身后张望的样子,差点笑了出来,赶紧把脸一板: “弟兄们,这是草鹭肉,香得很,有谁想吃?” “我,我!”一句话才落,弟兄们纷纷叫了出来。 “想吃简单得很,不过得凭本事来吃!” 丁云毅的这句话,一下让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不知道巡检这话是什么意思。 “弟兄们。”丁云毅的目光在士兵们的身上一一扫过:“咱们今天可就算是正式开始训练了。训练得有赏有罚。输了,罚他沿着澎湖跑上两个时辰,不跑完不许吃饭。赢了......” 他指了指身后的那一大盆子肉: “吃肉!” “吃肉,吃肉!”弟兄们略略一怔,接着大声欢呼起来。 “我也想吃肉!”丁云毅的声音一下就提高了:“可要吃肉就得分出个输赢出来,输赢怎么分?拳头上来分!谁第一个来和我打!” 弟兄们的声音消失了。 虽然丁云毅这个巡检的官不大,但到底是澎湖上的二把手,又是他们的三哥,真打还得掂量掂量。 眼看弟兄们谁都不肯出来,丁云毅一笑:“都没有人上来?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肉归我了!” “我来!” 随着这声声音,包雎华走了出来:“我要吃肉,我和你打!” “好!”丁云毅赞了一声:“打赢我,就有肉吃。不过......” 他在那略略停顿了下:“不过我是巡检,打伤了我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一句话就让包雎华怔在了那里。 可就在包雎华发蒙的时候,丁云毅却忽然闪电一般的出手了! 一拳正好打在了包雎华的鼻子上,包雎华惨呼一声,捂着鼻子,鼻血顺着手指缝里就流了出来。 包雎华又惊又怒:“你,你......” 丁云毅看了看自己的拳头:“我说了我们是对手,当对手是不分巡检还是小兵的!” 包雎华又怔了一怔,接着暴吼一声,完全不顾还在流血的鼻子,一拳头就朝丁云毅挥了上去。 丁云毅快速闪过,又是一声大叫:“等等!” 包雎华拳头伸在半空,迟疑了下,又缩了回来。 谁想到就在他迟疑的这一瞬间,一只又大又重的拳头一下再度击中了他的鼻子。原本就没有止血的鼻子,顿时鲜血狂飙。 丁云毅的拳头! 连续两次遭到重击,包雎华满眼金星,捂着鼻子根本止不住血。 可丁云毅的攻击却还没有停! 丁云毅伸手一拉,一绊,就把包雎华绊倒在了地上,接着接连几拳,打得包雎华杀猪一般的叫了起来。 弟兄们全都看得呆了。 平常他们在岛上钓钓鱼,喝喝酒,偶尔兴致来了,倒也操练一下,但大多是走走样子而已,有哪一次如同现在一般,都操练得见血了? 那边包雎华已经被打得呼哧呼哧爬不起来了。 丁云毅这才直起了身,面上一点表情也都没有,朝地上的包雎华冷冷看了一眼:“我已经多次说过,我们是对手,当对手只有一种可能,要么把你的对手打倒在地,要么自己被打倒在地。我说一声‘等等’,包雎华就停了下来,现在他挨打的是拳头,战场上落到身上的就是刀!战场上敌人让你‘等等’,你哪怕停一眨眼的功夫都会送掉你自己的命!” 一点声音也都没有。 现在弟兄们算是明白了,巡检这是玩真的了! 包雎华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鼻子和脸上的血还在那里流着:“不公平,不公平,你是巡检,你叫等等我才......” “从现在开始,只要操练,没有分出胜负之前,任何人喊停都没有用,包括我在内!”丁云毅还是面无表情:“在我这里,操练结束只有两种可能,要么站着,要么倒下!站着的吃肉,倒下的受罚!任何人都一视同仁!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 “现在各自选定对手,开始!” 一声“开始”,弟兄们已经迫不及待的动起手来。一来为了要吃肉,二来也很简单,巡检说的如此认真,动手起来又如此毫不留情,再者今天又是正式操练第一天,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火可别烧到自己头上,因此一个个都是提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认真对待。 一个个拳脚相对,谁也不敢偷懒,稍一疏忽,对方斗大的拳头只怕就要落到自己身上了。 包雎华气呼呼的看着丁云毅,明显想要报仇,但占够了便宜的丁云毅,却一点继续和他对打的意思也都没有。 一心想要报仇,又一心想要吃肉的包雎华没了办法,忽然见到萧易风还是单身一人,怪叫了一声,猛然就向萧易风扑了上去...... 一边的一棵矮树上坐着阿湖这几个少年,看的都是目晕神驰。 丁云毅答应他们,做为报答,允许他们来看操练。谁想到一看就看到了丁云毅独特的操练手法。 这些当兵的到澎湖也有一些日子了,阿湖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们居然练出血来了。看来这位丁巡检果然与洪把总大不一样。 看着弟兄们认真操练的样子,丁云毅欣慰同时也有一些无奈。 现在自己什么都没有,也不懂得这个时代的操练应当如何进行,只能把自己掌握的一些实战经验放了进去。 论打架的话丁云毅还是有一些心得的。平时练的时候都能见血,到了真打的时候只怕大家一样也会拼命。 反正到时候和海盗红夷厮杀起来,和打架也没有太大区别,大家豁出性命去干也就是了。 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操练到了实战的时候究竟能够派上多大用场。 第十七章 海盗来了 丁巡检的训练,果然与众不同,这才第一天操练,弟兄们已经人人挂彩。 那些负责出海打鱼的,一看到自己弟兄鼻青脸肿的样子,再听说了丁巡检操练手段,不由得人人庆幸自己还好负责出海打鱼。 可一想到明天就要轮到自己,却又不由自主的担心起来。 第一天吃到肉的是被丁云毅痛扁了一顿的包雎华。这人打起架来也当真凶悍,虽然先被丁云毅打伤,但在随后的“操练”中,接连打败三人。 肉倒是吃到了,但吃在嘴里却远远没有想像中的那么香甜可口...... 两天时间,两组兄弟换了个遍,人人练得浑身是伤,到了晚上,“哎哟”声不绝于耳。洪调元大是担心,悄悄地问道:“三弟,这么练不会把人练废了吧?” “不会。”丁云毅回答得蛮有把握:“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练不废他们。” 这两句话听在洪调元的耳朵里大是新鲜。心想果然是恩师之子,说出来的话都大是新奇。 往后日子天天不是互相对打,就是绕岛跑圈,要么就是什么从来没有听说过的负重训练。总之这位巡检的操练手法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大明朝军队里的那些龙蟠阵虎翼阵,半次也未见演练过。 丁云毅心中自有打算,自己拢共只有十五个人,阵型那是派不上用场的,将来和海盗打,要么不打,要打就得朝死里打。单兵作战,士兵的凶狠程度到了那个时候就成至关重要的了。 要说这些弟兄们的心里对这样的训练方式没有怨言,那是假的,但好在阿湖这些孩子几乎天天都能捉到一些野物,再加上洪调元极高明的烹调手法,食物的诱惑多少冲抵了弟兄们的对抗情绪。 到了第四天,丁云毅玩了一招狠的出来。 他把邹维琏赏给自己的三十两银子全都拿了出来,告诉这些当兵的,三天之后来上次大操练,谁要是能最后站着不倒,这三十两银子就是谁的! 整整三十两白花花的银子那!这些弟兄人人眼中放光,恨不得现在就把银子弄到自己怀里。就连洪调元和老纪都动了心思,再仔细想想自己上阵的话,只怕要被打得头破血流,只能眼馋的看着银子放弃了这一想法。 有了银子的刺激,弟兄们的不满顿时抛到了九霄云外,操练时候,一个个红着眼睛真打,好像对面站的不是自己兄弟,倒是自己的杀父仇人一般。 这就是丁云毅要的效果,对自己人都能下得了这样狠手,将来面对敌人的时候,岂有不斩劲杀绝的道理? “丁大哥,这是阿湖让我给你送来的。”正在那里看着弟兄们热火朝天的训练,阿喜手里拎着一只野兔来到军营。 “阿湖他们呢?”丁云毅接过了野兔,顺口问道。 “他们说丁大哥这里肉不够吃,趁着天色还早,再去多弄一些来。”说到这,阿喜抿嘴一笑:“丁大哥真是了不起,阿湖他们平时野惯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可说到丁大哥的时候,人人都是张了嘴,不停的说你多了不起。” 了不起?我有什么了不起的?丁云毅讪笑了几声,把兔子交给了老纪,让老纪带给洪调元去烹调。 洪调元中午吃完饭就出去了,这一出去可就一个多时辰不见回来。 “丁大哥,你有兄弟姐妹没有?”阿喜忽然问道。 兄弟姐妹?丁云毅在那想了半天,好像议席记得邹维琏和丁远肇对话的时候,说什么丁远肇中年得子,除了两个姐姐,就自己这么一个儿子之类的,当下摇了摇头。 “呀,那不是怪可怜的?”阿喜睁大了眼睛:“一个人从小就孤零零的,也没有人陪着玩。不过你们家是当官的,和我们这些岛上的渔民不一样......” “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的。”丁云毅摸了摸脑袋,自己可实在猜不出当官人家是什么样的:“我从小也野惯的,没少挨我家老子的打。” 闲聊时,弟兄们操练结束,一个个疵牙裂嘴,见红的不在少数。 陈冬捂着自己的腮帮子,那里肿了一大块:“他妈的,萧易风你给王八蛋,下手下得那么恨,老子招你惹你了?” “**的下手轻了?”萧易风眼眶裂了,看样子更是气恼:“你瞧瞧,你瞧瞧,老子这样子还怎么出去见人?” “吵什么?吵什么?”包雎华捂着腰“哎哟”连天:“谁有老子伤得重?刚才是哪个王八羔子下的毒手,拿木棍打老子的?” 一转眼,看到阿喜也在:“阿喜,你这三天两头的来,别是看上我们丁巡检了吧?” 那些弟兄们一阵哄笑,阿喜脸上飞过红霞,啐了一口:“我是帮你们送兔子来的。” “阿喜啊。”包雎华说到这就来劲:“你说咱巡检没娶,你又没嫁,干脆嫁给我们巡检得了,将来可是巡检夫人。” 又是一阵哄笑,阿喜脸红得和什么似的,扭身就跑。 丁云毅哭笑不得:“老包,你要是把阿喜给得罪了,将来弟兄们可又得天天吃鱼了。” 正在那里互相取消,就看到洪调元匆匆走了回来,还不断的朝后看着,好像生怕后面跟着什么人似的,一进军营,赶紧把所有人都叫了过来:“刚才有海盗登岛补给了。” 一听这话,人人精神大振,拼了命的操练,可不为的就是这天? “几条船,多少人?”丁云毅急忙问道。 “一条船,二十来个人的样子。” “人不多,是股小海盗!”丁云毅面露喜色:“弟兄们,咱们的机会可到了。” 还没有等弟兄们欢呼出来,洪调元赶紧说道:“人是不多,可这股海盗大有来头。” “怕个鸟!”包雎华大咧咧地道;“来头再大还能比红夷大?他妈的,老子在这操练得皮开肉绽,好容易有买卖上门,干!” 丁云毅倒是留上了心:“什么来头?” 洪调元朝后面看了看,生怕有人偷听一般,然后压低了声音悄悄说道:“是鬼王丸的手下。” “鬼王丸?”丁云毅一怔之下脱口而出。 第十八章 荆轲献图(求推荐票) 鬼王丸?丁云毅怎么听都觉得这名字那么耳熟。 说到鬼王丸的时候,洪调元的眼中露出了一丝畏惧:“这人是扶桑国人,从小便被扶桑甲螺上腾斋信收留......” 所谓“甲螺”,指的是海盗首领,丁云毅听到这里,忽然恍然大悟,想起自己在哪听过鬼王丸的名字了。 那是阿喜姐弟杀父杀母的仇人! 洪调元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继续说道:“上腾斋信是扶桑国小野派一刀流的传人,因此鬼王丸自小便跟着上腾斋信学习小野派一刀流的剑术,等到长大成人后,竟然一刀杀了上腾斋信,掌握了上腾的船队。这人剑术精绝,为人又最心狠手辣,不过几年时间,隐隐然已经成为一方霸主,不过......” 说到这,洪调元卖关子似的停顿了下:“不过他后来遇到了郑芝龙,和郑芝龙大船队恶战一场,大败,狼狈逃窜,声势便大不如从前了。” “原来也是郑芝龙的手下败将。”丁云毅冷哼了一声道。 “话不可这么说。”洪调元连连摇头:“郑芝龙那是几十年才出一个的,鬼王丸和郑芝龙对刀,虽然身带重伤,但却成功逃脱。三弟,你想想看,能从郑芝龙的刀下逃跑,那也算得上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了。” 丁云毅想想也是,自己要是和郑芝龙比划,未必便能跑了。再想想,郑芝龙在这个时代当真是一个不得了的大人物,如果不是后来恬不知耻的投降了满清,他的名声和才能又岂是他儿子能够比拟的? “这次来的是鬼王丸的手下,叫常陆巩保田,深得鬼王丸的信任。三弟,我看你要动他,必然遭到鬼王丸的嫉恨,到时候引来报复反而不好,还是小心一些吧。” 洪调元为人谨慎小心,就生怕出些什么事情,有些能忍的事情忍忍也就过去了。丁云毅最初问他海盗和外国人到岛上来有没有烧杀劫掠,洪调元生怕丁云毅少年气盛,惹出事情,对他说从来没有这事。 可阿喜、阿湖这姐弟俩的父母又是怎么死的? 丁云毅把心中疑惑提出,洪调元沉默半晌,这才低声说道:“事,的确是有这么回事,可......” “大哥,早晚是要有冲突的,你忍鬼王丸一时,忍不了他一世。阿喜、阿湖的爹娘死了,将来还会有更多的人死在海盗手里,你越是忍,他们的气焰越是嚣张。更何况......”丁云毅朝他看了一眼:“更何况你常说,咱们是大明的官兵那!” 咱们是大明的官兵那! 这句话一说出口,素来以大明忠臣自许的洪调元怔了一下,接着胆气徒壮:“三弟,果然是我恩师之子!恩师常教导我上报朝廷,下安黎民,乃是我等本分,可我自打来到澎湖,处处谨慎胆怯,能让就让,把大明官兵的威严丢得干干净净。罢了,死就死吧,咱们好歹也和那些海盗轰轰烈烈的拼上一场!” 眼看洪调元终于站到了自己一方,丁云毅大喜,一众弟兄们也都精神大振。 可高兴归高兴,怎么个收拾这些海盗却还是大有讲究的,对方有二十来个人,自己这只有十六个......不,还得去掉个不会打的秦云。只有十五个人,若是被海盗跑掉一个,引来了鬼王丸,只怕要给澎湖引来大祸害! 丁云毅让人把秦云叫了过来,仔细和他说了此事,秦云眉头皱了皱:“三哥,真准备动手了?” “干!”丁云毅杀气腾腾:“抢他个狗日的!海盗抢得,老子一样抢得!” 随即把语气放缓了些:“不过怎么抢,大家都得商量仔细了。” “荆轲献图计!”秦云想都不想脱口而出。 “荆轲献图计?”丁云毅一时没有明白。 秦云一笑:“太子丹为刺嬴政,招揽刺客荆轲,荆轲献图,图穷匕首见那!” 丁云毅恍然大悟。 “还是分成两组。”秦云把心里计较说了出来:“海盗来我澎湖补给,必然大部上岸,船上只会留少许人。陈冬可带一组,控制住海盗的船,使其无所逃遁。另一组人又分成两组,一组暗藏兵刃,等待动手,又一组只有两人......” 他说到这明显有些迟疑:“这两人以献宝为名,接近常陆巩保田,趁常陆巩保田注意力被吸引住的时候,骤起发难,一举制服。只要抓住了海盗首领,其他的人便好办了。不过,这两人的处境却是最为凶险的。” 丁云毅明白他的意思。 接近常陆巩保田的这两个人既要身手好,又要胆大心细。而且最为关键的是,一旦失手,只怕第一个死的就是这两个人。 “我算一个。”丁云毅想都未想就道:“这事是我先引起的,我来负责制住常陆巩保田。另一个人......” 萧易风和包雎华二人正想说话,忽然一声声音响起: “还有一个人,我。” 众人看去,目瞪口呆,慨然而应的人,竟然会是秦云! 洪调元连连摇头:“秦解元,你如何去得?这事最是凶险不过,你又不会打架,去不得,去不得。” 秦云微微笑道:“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常陆巩保田就算站在那让我打,我都打不死他,我这样的人,海盗怎么会防范我呢?” “就是你了!”丁云毅再不迟疑:“你负责献宝,我负责动手。陈冬,你控制海盗的船,萧易风、包雎华,一旦我二人成功,你们负责控制其余海盗。洪大哥,纪二哥,你们负责安抚百姓情绪。” 丁云毅安排已定,众人也都无话。 洪调元把他拉到一边,小声说道:“三弟,千万要小心那,万一你在这里出了什么事,我没办法向恩师交代那。” “大哥不必担心。”丁云毅笑道:“我这个人命大,仇人炸不死我,红夷杀不死我,我就不信自己能死在海盗手里。” 洪调元听得莫名其妙,仇人炸不死他?什么仇人?难道自己这个三弟在外面还有仇人不成? 这一刻的丁云毅,心中似乎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第十九章 献宝 常陆巩保田,日本小野派一刀流传人鬼王丸之弟子。 他最怀念的就是跟着鬼王丸纵横大海的那段岁月。 那时候的他们风光无限,大海就是他们的天下,他们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在大海上得到的。 如果没有郑芝龙的话,那么他们现在依旧过着如此风光的生活。可惜一个郑芝龙的出现,让一切都改变了。 鬼王丸惨败在郑芝龙的手上,海盗船队也因此分崩离析,后来鬼王丸虽然养好伤后再次复出,但声势却已经大不如前了。 而这,也正是常陆巩保田选择自己单干的最主要的原因,但是在失去了鬼王丸这棵大树之后,常陆巩保田始终只能在三流海盗的位置上厮混着。 常陆巩保田是不太甘心的,他是鬼王丸唯一的弟子,做梦都想做到鬼王丸最强盛时候的地位,但他始终未能如愿。 站在澎湖岛上,看着那些忙碌着进行补给的部下,常陆巩保田的心里有些烦躁。一个岛上的渔民离他稍稍有些近了,他刷的一鞭子就挥了上去。 渔民“哎哟”惨叫一声,皮开肉绽,但在常陆巩保田的狞笑下,却只能忍着疼痛默默的离开了这里。 海盗们爆发出了一阵狂笑。 “大人,洪调元来了!”一个部下上来说道:“要不要阻止他?” “那些明朝的官兵,是顶顶没有用的,洪调元更加没有用!”常陆巩保田根本就不在乎地道。 的确,他已经无数次的来过澎湖了。大明朝重新恢复“彭湖游”的时候,他还有些害怕,毕竟小股海盗对正规军的胜算不大,但很快他就发现并不是那么一回事情。 这些明朝的官兵人数既少,又不敢真打,对自己基本没有什么威胁,不过常陆巩保田也不敢对他们动手,洪调元毕竟是明朝的正经官员,一旦出了事情,激怒明朝全力追剿,以常陆巩保田的力量来说毫无胜算。 因此海盗和澎湖岛上的明军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关系:谁也不来招惹谁,大家相安无事。 “洪把总,你的,怎么来了?”常陆巩保田用还算流利的中国话问道。 洪调元永远都是笑嘻嘻,谁也不去招惹的样子:“常陆啊,听说你来了,我来看看你。怎么样,补给还算顺利吗?” “当然顺利。” “那就好,那就好。”洪调元讨好似地说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就是。” “谢谢。”常陆巩保田勉强说道,但话中带着太多的不屑。 这些没有用的明朝官员啊,谁了知道一味保护自己还有什么用? “啊,常陆啊,我这次来除了见你,还想给你引见一个人。”洪调元忽然说道。 常陆巩保田朝他看了眼:“什么人的?” “一个叫秦云的读书人。”洪调元皱着眉头想了一下:“他好像想要求你帮他办一件什么事情。” “我的,读书人的不见!”常陆巩保田想都不想的就拒绝道。 洪调元朝边上看看,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道:“常陆,别那么急着拒绝,这个读书人有个表弟,运了船货物想去泉州,结果路上被人劫了,只侥幸保留下来了一颗珍珠。他表弟急得想要自杀,正好你上岛来了,我给他出了个主意,你们都是吃海上饭的,看能不能让你帮了想想办法,把货物给追回来......” 常陆巩保田正想说异想天开,不想洪调元紧接着说道:“他情愿以那颗珍珠报效于你。常陆,那颗珍珠我可见过,大得很,只怕能卖上千两银子。” 听到这话常陆巩保田的眼睛亮了,在那沉吟了会,装模作样地道:“洪把总,原来我的是不想管这闲事的,但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的可以见一见他。” 洪调元脸上露出笑容,连声道谢,然后让老纪去把秦云和他那位表弟叫来。 等了不过一会,秦云和一个年轻人捧着一个匣子走了过来。秦云一看就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他边上的“表弟”看起来也就十**岁的样子,常陆巩保田的戒心一下放了下来。 他根本就不怀疑有人会对其不利,澎湖岛上的人都恭顺得很,海盗在这里从来也都没有出过事。 快到面前时候,常陆巩保田让二人站住别再往前,接着让他们说下事情经过。 秦云的“表弟”看起来非常害怕,哆哆嗦嗦,结结巴巴,一句话颠三倒四的说上半天才能说清楚,这又让常陆巩保田仅有的一点戒心也都完全消除。 “抢劫你的人叫什么名字?”常陆巩保田顺口问了声。 “叫......叫刘香......” 秦云表弟这个名字才说出口,常陆巩保田顿时被吓了一跳。 刘香?那可是比鼎盛时期的鬼王丸更加大的海盗,连红夷都得求他帮忙,虽然前不久败给了明军,但以自己一条船的实力那里敢去招惹他? 在那半晌没有说话,秦云急忙帮着他“表弟”说道:“大王,只要能够帮我表弟把货物要回来一半,这颗珍珠我们愿意献给大王。” “珍珠”二字又让常陆巩保田留上了神:“什么样的珍珠?” “请大王过目。”秦云手里端着匣子,朝常陆巩保田走去。 “表哥,小心一些,别掉了。”秦云“表弟”嘴里说着,也跟着走了过去。 这时候常陆巩保田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秦云手里的匣子吸引住了。 “大王,这颗珍珠可不得了啊。” 走到常陆巩保田的面前,秦云慢慢的打开了匣子。常陆巩保田的目光紧紧盯住了匣子。 匣子打了开来,但里面却空荡荡的什么也都没有,正当常陆巩保田莫名其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秦云猛然举起匣子劈脸就朝常陆巩保田砸了去。 常陆巩保田本能的一侧脸躲了过去,心知不对,正想去拔武器的时候,忽然一个强有力的胳膊死死箍住了他的脖子,接着一把冰凉的东西顶住了他的心口,然后一声冷冷的声音说道: “老子是丁云毅,动一动就要你死!” 第二十章 光明正大? 丁云毅的短刀死死的顶在了常陆巩保田的脖子上: “动一动就要你的命!” 常陆巩保田大惊失色,他怎么也都不会想到,在小小的澎湖岛上,自己居然会被一把刀对准了脖子。 那些本来还笑嘻嘻的海盗们,此时一见自己首领被制,人人变色,正想上来救首领,只听丁云毅怒叱一声: “谁敢动!” 眼看首领变成别人刀下鱼肉,那些海盗果然都停下了脚步。 再看那些附近渔民,也是人人都被突然发生的变故弄得不知所措,等看清楚制住海盗的是新来的丁巡检后,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究竟这是怎么了? 再一想万一常陆巩保田死在这里,海盗大举前来报复的话,那可怎么得了?因此人人脸上非但没有喜色,反而一个个充满了担心忧虑。 常陆巩保田终于回过神来,大着胆子问道:“你是什么人?” “大明巡检丁云毅!”此时丁云毅看到海上发来信号,陈冬他们已经成功控制住了海盗之船,又见萧易风、包雎华二人带着众兄弟赶到,心情大为放松:“常陆巩保田,让你的人把兵器都放下来!” 一听自己居然是被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巡检制住,常陆巩保田气得七窍生烟,可现在自己命在别人手里,又不得不服软,只得示意自己部下放下兵器。 萧易风、包雎华一众兄弟一哄而上,早已把这些海盗全部围在一起制服。 丁云毅这才放心的松开了刀。 常陆巩保田在这么多人面前丢尽面子,心中大怒,可一众手下人人丧失了战斗力,想要反抗也不可能,冷哼一声:“卑鄙偷袭,算什么好汉?中国的官兵,难道只有这点本事吗?” 包雎华闻言大怒:“他妈的,你想怎么样?” 常陆巩保田要的正是激怒对方,当下朝他看了一眼:“光明正大决斗,我是不怕你们的,可惜大明无人,除了这些偷袭的卑劣手段,你们原本是奈何不了我的。现在我虎落平阳,你们想怎么样都可以。” “倭寇,欺我大明无人吗?老子和你光明正大决斗!” 包雎华暴怒的吼了起来,正想上前,却被丁云毅一把拉住。 倭寇的狂妄语言同样激怒到了丁云毅,但这却并不是最主要的。方才丁云毅已经仔细观察过澎湖岛上渔民表情,海盗虽然全部都被制服,但这却丝毫没有打消渔民们的恐惧。他们也同样认为官兵是用偷袭的手段打败海盗的,如果海盗大举杀来报复,那么只怕澎湖不保。 现在最重要的是减少岛上渔民对于海盗的畏惧。 如果能够在所谓的“光明正大对决”中打败常陆巩保田,那么对于消除渔民恐惧是大有用处的。这也是让自己在澎湖真正站稳脚跟的根本所在。 常陆巩保田是鬼王丸的徒弟,也算是日本小野派一刀流的传人,自己能否将其击败?丁云毅的把握不是很大。但和包雎华上前挑战相比,丁云毅还是宁可自己上前赌一把。 丁云毅斜着眼睛向常陆巩保田看去,一字一字地道:“我和你打。” 常陆巩保田顿时大喜,方才自己虽然被对方制住。但那是对方偷袭在先。眼见对方年纪轻轻,自己获胜的可能性很大,只要自己获胜,非但可以让自己逃脱险境,而且还能报了方才的被擒之耻,当下兴奋地道: “我要是赢了怎么办?” “你赢了,我放你们所有的人走!”丁云毅平静地道。 常陆巩保田要的就是这句话:“好,如果我输了,我留下一只胳膊在这里。” “不用。”丁云毅笑了笑:“你不用留一只胳膊在这里,你要输了,一定只有一具尸体!” 常陆巩保田勃然大怒! “给他刀!”见常陆巩保田已经被自己激怒,丁云毅淡淡地道。 一把刀扔到了常陆巩保田的面前。 这时听到消息的澎湖渔民来的越来越多了,听说新来的丁巡检要和海盗常陆巩保田决斗,人人又是兴奋又是担心。 在人群里,丁云毅看到了一脸忧虑之色的阿喜、阿湖姐弟......他朝他们看了看,什么话也没有说。 这一战,关系到自己能否打败海盗,能否建立澎湖渔民和弟兄们的信心,也关系到能否让自己在这里站稳脚根,丝毫大意不得。 现在,自己已经成功激怒了常陆巩保田,但这不过是第一步而已。 “小心。”洪调元担忧的叮嘱了声:“我听说小野派一刀流最要命的就是前三刀,如果你能顶过了前三刀......” “不必。”丁云毅打断了他的话:“不用三刀!” 秦云在一边淡淡地道:“我刚刚已经和萧易风、包雎华说了,你要赢了则算,可你要是输了,所有兄弟们立刻动手,杀了所有海盗,以绝后患。” 丁云毅倒没有想到这位解元既然这么狠,完全不顾自己方才对常陆巩保田的承诺,略怔一怔,然后点了点头。 的确,不管自己这次是输是赢,这里的海盗一个都别想活着离开。 秦云忽然问道:“三哥,你那晚在军营听我说要检举你们,手握刀柄,是不是想要杀了我灭口?” 丁云毅沉默了下,然后缓缓点头,低声应了声“是”。 秦云非但没有一点不开心,反而脸上露出了欣慰之色:“成大事者,当狠则狠,决不可有妇人之仁。我在澎湖钓了一年的鱼,看来终究要被我等到大鱼了。” 你秦解元太抬举我了,丁云毅在心里想到,自己这一次能不能活着还难说得很。 缓缓的拔出“龙牙”,刹那间精神闪烁,刀身上流光吞吐不定。 好刀!好刀!丁云毅心中大赞道。这把刀第一个饮的是日本人水正流川的血,现在呢?是再次饮下倭寇常陆巩保田的血,还是和秦云说的一样,这是一把凶刀,早晚必然伤主? 丁云毅握着龙牙,缓缓转过了身,一步步慢慢的走到了场中,带着无限轻蔑地道: “常陆巩保田,大明巡检丁云毅在此,你准备好受死了吗?” 第二十一章 一刀之威 “大明巡检丁云毅在此,常陆巩保田,你准备好受死了吗!” 普天之下,只怕也只有丁云毅,敢把“大明巡检”这几个字叫得如此响亮了。 常陆巩保田早已恨不得把这个带给自己羞辱的大明军官一刀砍死,这时又听到丁云毅的这话,更是恼羞成怒。 但他终究是经验丰富的海盗,半生之中也不知道和别人拼杀过多少次,见丁云毅有恃无恐的样子,也不敢过分大意,让人拿来了自己的武士刀,高高举起。 小野派一刀流源自伊东一刀斋景开创的一刀流派。 次后小野次郎右卫门忠明跟随伊东一刀斋学习了“高上极意五点”和“払捨刀”,打败了兄弟小野善鬼,之后,添加了自创的招式,组成了大大刀五十柄的组太刀,奠定了小野派一刀流的地位。 后来他与柳生神阴流一起被选为德川家的指导。之后小野派一刀流因为某些原因传给了津轻家与小野家两方。小野家一时以“宗家”自命不凡,津轻家则传承了正确的招式。小野家的小野派一刀流的分派,中西忠太子定开创的有“中西派一刀流”,由此派生出的有有名的千夜周作的“北辰一刀流”、山冈铁舟的“无刀流”。 而常陆巩保田所学的,来自于小野派一刀流的分支,北辰一刀流。 北辰一刀流以快取胜,一刀制敌。所有的气势、杀招都凝聚在了这一刀之中,一刀既出,绝对不留后手。 大多数的一刀流都是如此,也正是其可怕之处。 中华武术大多数流派讲究后发制人,甚至所谓以德服人,往往出手留有余地,尽量不对对手赶尽杀绝,而这也给了日本剑术可趁之机。因此在中日两国剑术高手对决时候,中国武术家往往因为心存善念,而一开始就吃了亏。 但常陆巩保田遇到的是丁云毅。 丁云毅的本事是跟着他那个时代的“三哥”学的,三哥出身少林,混迹社会之后,把自己在少林寺学到的本事加以改良,取除了那些繁杂花俏的动作,变得更加简单实用。“三哥”对丁云毅就如同自己的亲弟弟一般,一身本事有一大半都教授给了丁云毅。 而丁云毅从一上来就抱定了对这些海盗赶尽杀绝的想法,出手绝对不会给常陆巩保田任何机会。 两人屏息静气,手中紧紧握着武器,死死盯着对方。周围的人也全都屏住了呼吸,没有一个人敢出声的。 丁云毅跟着“三哥”不知道打了多少的架,也和荷兰人打过,但和日本人对峙,这却还是生平第一次。 他知道日本人喜欢吹牛,把一些原本平凡无奇的事情吹得神乎其神。比如武田信玄对决上杉谦信,两人打仗,武田信玄骑马冲到了正在那休息的上杉谦信面前,举刀砍去,上杉谦信危急之下用手里的扇子挡了一下,然后双方卫士冲了过来,各自退后。 就是这么一点屁事,愣被日本人吹嘘成了日本史上最著名的单挑之一。 所谓的日本剑术流派也都是如此,在日本人的嘴里一个普通的武术流派往往要被夸大十倍百倍。 丁云毅担心的倒不是什么小野派一刀流的所谓独到剑术,而是常陆巩保田丰富无比的实战经验。 这时,常陆巩保田大喝一声,双手高高举着武士刀,快速的向着丁云毅冲来。 丁云毅龙牙出手,全神贯注! 眼看冲到丁云毅面前,常陆巩保田忽然疾停,接着一刀就朝丁云毅当头砍下。 这一刀气势极盛,刀锋凌厉,大有一刀致命之意。 日本刀刀身长,极占便宜,如果换一个人,常陆巩保田也许就成功了。 但可惜他忽视了一件事情: 日本人原本个子就矮,常陆巩保田也是如此。而丁云毅足足比他高了一个头的样子。因此日本刀刀身长的优势被大半抵消。 丁云毅抬手奋力一挡,“当”的一声巨响,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常陆巩保田手里的武士刀,竟然被生生砍为两截。 龙牙霸道如此,就连丁云毅也都没有想到。 而常陆巩保田完全被震惊住了。 他手中握着只剩一半的刀根本不知所措,而就在这个时候,丁云毅一声暴吼,反攻为守,也是双手握住龙牙,用尽全身之里当头一刀砍下!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常陆巩保田下意识的用半截刀一挡,但一切已经无济于事,丁云毅的刀还是落了下来...... 没有惨呼,只有一大股的鲜血飞溅而出...... 结束了。 丁云毅握着龙牙平静的站在那里,他的浑身都是鲜血。 地上躺着一具尸体,让人看到恐怖的是,尸体的一半脑袋已经没有了。那是常陆巩保田的尸体。 他在死前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发出一声呼叫...... 没有人发出欢呼,也没有人发出惊叫,一片静悄悄的。 丁云毅的这一刀太霸道了,常陆巩保田的私法太凄惨了,双方交手的时间也太短暂了,以至于竟然没有人去注意到龙牙的凌厉! 好半晌,洪调元这才不相信的悄悄问起身边老纪:“结束了?” “结......结束了吧......”老纪也不敢肯定的回答道。 “常陆巩保田死了?” “好像,好像地上的那具尸体是常陆巩保田的。” 洪调元还是不敢相信,他仔细的确认了下已经难以分清原来面目的尸体,这才艰难的咽下了一口口水,然后大叫一声: “赢了!” 看到别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洪调元又是大叫一声: “赢了,丁巡检赢了啊!” 轰的一下,现场这才如同炸开了锅。 赢了,赢了,丁巡检真的赢了!不可一世的常陆巩保田竟然真的死在了丁巡检的刀下! “丁巡检赢了,丁巡检赢了啊!” “赢了啊,赢了啊!” 所有的人都疯狂的叫了起来。 这个时候的丁云毅,握着自己的龙牙平静的站在那里,平静的接受着所有人对自己的欢呼,平静的看着地上常陆巩保田的尸体。 赢了,但这只是对海盗的开始而已! 第二十二章 小海盗 丁云毅的胜利让澎湖的所有人,包括士兵和渔民都是欢呼不已。 实在是太惊人了,常陆巩保田这样不可一世的人物,居然在丁巡检的刀下连一招都没有走过。 原本澎湖岛上的绝大部分渔民都认为,丁巡检虽然和蔼,为人和洪把总一样没有什么架子,但他在岛上也呆不了几天,早晚都会和之前的人一样受不了这的贫穷而离开,尤其是在得知了他的父亲是福建赞理军务丁远肇后也更加的确信了。 可现在看来却完全不是这样的。 丁巡检是澎湖从彭湖游到彭湖标后,第一个敢对海盗动手的官兵,他都敢杀海盗了,只怕也会在澎湖常驻。 而且看起来海盗也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厉害。常陆巩保田何等样的人物?那是鬼王丸的徒弟,不可一世的海盗,在丁巡检面前连一点反抗的力量也都没有,只要丁巡检在这,海盗的气焰怕是要减少了许多。 丁云毅的这一刀,非但为自己砍出了威名,而且也极大的增加了澎湖岛上渔民们的信心。 唯一还在担心的怕就是洪调元了,倒不是因为杀了常陆巩保田,而是在丁云毅对待那些被抓获海盗的态度上。 斩草除根! 总共二十七名被抓获的海盗,无一例外,全部被丁云毅让一众弟兄把他们捆绑起来,加上大石头趁着夜晚扔进了大海,竟然无一活口。 洪调元再三劝说,不可如此赶尽杀绝,但丁云毅就是不肯听,非但如此,秦云也在一边帮着劝说什么一旦被跑了一个海盗,只怕将来就是祸事一场,弟兄们也全都站在了丁云毅的一边。 洪调元已经控制不了局势了...... 丁云毅和弟兄们沉了海盗之后,全都走了,只剩下洪调元一个人怔怔的站在海边发呆。二十七条人命那,怎么一眨眼就都没了? 恩师那恩师,你一生正直清廉,悲天悯人,怎么生了一个儿子,非但干起了黑吃黑的勾当,而且如此的凶狠? 可有什么办法?现在自己和弟兄们都被绑到了丁云毅这条船上,就是想脱身怕也难了。 一个浪头打来,洪调元叹息一声,正想离开,忽然隐约看到海面有什么东西漂了过来。 洪调元仔细看去,像是个人的样子,大惊之下,急忙冲了海里,近前看,果然一个人。洪调元拼命把这人拉回到了岸边。 借着月色看清楚了,洪调元又是一惊。这人正是被沉进大海的二十七名海盗中的一个。 也就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洪调元很清楚的记得,在沉海盗的时候,洪调元见这小海盗比自己儿子大不了几岁,心中不忍,苦苦哀求丁云毅放了他,可丁云毅告诉洪调元:“你要放了他,你能担保他不会去找鬼王丸回来报仇?” 现在这小海盗居然又被海浪冲了回来,想是天意如此,他命不该绝吧。 眼看小海盗昏迷在那,奄奄一息,若是无人相助,用不了半个时辰就会死去,洪调元心中不忍,急忙按照岛上渔民施救溺水之人的办法救了半晌,小海盗接连吐出几大口水来,悠悠醒转。 小海盗睁开眼来,一见眼前的人竟然是日间抓自己的大明官兵,吓得一骨碌起来,连连磕头,嘴里直呼“饶命”。 这小海盗生命力如此顽强,洪调元心中也不禁赞叹,顺口问了一声:“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我叫李子湖,本是大明子民,被常陆巩保田强行掠去当了海盗。大人,求求你,求求你放了我吧。” 洪调元心中愈发不忍,叹了口气,挥了下手:“去吧,去吧,能不能逃离这里就看你的造化了,只是以后切切不可再做海盗了。”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李子湖连连磕头:“大人救命之恩,子湖没齿难忘,将来定有回报。” 说完站起身来,连滚带爬的逃离了这里...... ...... 回到军营,眼看着弟兄们人人兴高采烈,洪调元担心自己私放海盗之事败露,心中惶惶不安。 好在谁都没有发现异常,丁云毅一把拉过了洪调元,告诉这次战利品的情况。 常陆巩保田的海盗虽小,但积攒下的家当倒当真不少。满满一船货物,够弟兄们吃喝上好长一段时间了。 “大哥。”丁云毅说出了心里想法:“这些东西我想分成三份。三成分给弟兄们,大家出生入死,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和海盗干,都不容易。” 话还没有说完,弟兄们已是一片欢呼。洪调元敷衍似的“哦”了一声。丁云毅让大家安静下来:“然后再拿出两成来,攒在那里,以备不时之需。” 秦云赞道:“三哥深谋远虑,不为一时之小利而忘形,能想到将来之事,弟兄们跟着三哥前途算是有望了。” 丁云毅一笑:“最后的五成,我想分给岛上的渔民们。” 这一句话顿时让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弟兄们拼着命的和海盗干,渔民们基本没有出什么力,可现在分起东西来,这些渔民却拿了一个大头,弟兄们当然有些不乐意了。 秦云深知丁云毅的心思,帮他说了出来:“巡检此计大妙,我等安身于澎湖,光靠我等一十六人,决然无法成功,非但依靠这些渔民不可。巡检以财物收渔民之心,使渔民感其恩德,将来再有海盗侵袭,只要巡检登高一呼,众渔民岂有不舍生忘死的道理?” 萧易风率先叫道:“巡检怎么说就怎么做,反正这些东西也是巡检拿命换来的!” 一众弟兄也都纷纷叫嚷起来,表示愿意听丁云毅的吩咐。 “既然弟兄们都没有意见,那就按照这么做了。”丁云毅心中大喜,随即转向洪调元道:“大哥,明天你带着弟兄们把东西分一下,船上还有一些珠宝什么的,我和秦云准备回一趟泉州,变成现钱,购买一些岛上的生活必需品,然后再去贿赂一下那些手上有权负责岛上补给的官员,将来也不至于如此困顿。” 洪调元听了这话连连点头:“一切都听三弟安排。” 第二十三章 妓院 泉州,又称鲤城、刺桐城、温陵,地处东南沿海,与台湾隔海相望,是古代“海上丝绸之路”的,宋、元时期泉州港被誉为“东方第一大港”。 丁云毅这是第一次来到泉州。 进了泉州,处处都感到好奇。 想想身处这个时代倒也不错,空气清新,随时随地都能保持新鲜感,来的这段时候,丁云毅已经几乎把自己那个时代忘记了。 正和秦云商量着把带来的珠宝如何折现,忽然秦云高声叫道:“折白兄,哪里去?” 那人回头一看,不由笑道:“原来是孝晋兄,久违了!” 那人走了过来,年纪比秦云略大一些,两人见了礼,秦云介绍了下丁云毅,接着又把这人引见给了丁云毅。 此人和东晋名将谢玄同名同姓,也叫“谢玄”,字折白,别号问梅先生,是个贡生,原本是可以直接进国子监当监生的,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对游学失去了兴趣,反而转行当起了为读书人所不齿的生意人来。 秦云当初游历到泉州,和谢玄有过一面之缘,当下一眼就认出了他。 谢玄朝丁云毅上下打量一会,略略客气几句,心中奇怪,秦云这人自己和他交往时间虽然不长,但知此人少年得志,心高气傲,寻常人等不会放在心上,如今怎么和一个小小的巡检混在了一起? “折白兄行色匆匆的要去哪里?”秦云顺口问道。 “秦解元有名的风流才子,当年在京城为了一个小娘子连前途也都不要了,难道泉州出了如此大的事都不知道?”谢玄大是好奇。 秦云笑道:“我在澎湖当渔翁时间久了,哪里还知道这些发生了什么?” 谢玄一想也是:“孝晋兄可知道名妓韩小小?” “当然知道。”秦云一笑:“当年秦淮河上,韩小小自比宋时的苏小小,一曲琵琶,一首钗头凤,被金陵城里的那些才子们惊为天人,以外来者的身份拿了状元,狠狠的压了秦淮群艳一头......” 丁云毅在旁听的仔细,他知道这个时代的名妓和自己那个时代的妓女大为不同。 明代的妓院之发达,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大多数的“名妓”,一般是卖艺不卖身的,尤其是赫赫有名的秦淮河名妓更是如此,而男人也并不在乎是否能得到这些名妓的身子。 明代妓女的定义和后来妓女的定义是不完全相同。明代的妓女用丁云毅那个时代标准来看,等于名模加流行歌手加选美佳丽...... 明代的妓女在许多方面都比家里的老婆有竞争力。这些竞争力不只表现在容貌、穿着上,更重要的,还表现在文化水平上。由于专业训练的缘故,明代妓女不但能够弹曲唱词,还能欣赏诗词。很多妓女甚至能文能武,还能写诗跟客人唱和。 在这样的情况下,明朝很多男人上妓院,与其说去发泄**,还不如说是去追逐“浪漫爱”。毕竟他们十几岁就成婚了,在拥有三妻四妾的情况下,“性”资源并不缺乏。反倒是这些男人娶老婆凭的是媒妁之言,很多人一生是不需要跟自己的老婆谈恋爱,也没有机会谈恋爱的。 一方面有“谈恋爱”的需求,另一方面则在容貌、才艺、时尚流行上都提供了比家里的女人更好选择的情况下,难怪明代男人对妓院趋之若鹜了。 而那些才子们,如果是直奔名妓身子去的,那只会遭到大多数人的鄙夷,反倒是若能和名妓来番唱和,写出些好的诗词来,倒是一段千古佳话。 也正因为如此,在明代名妓们的“性工作”反倒是没有人在乎的了。当然,这仅仅对于名妓而言。 丁云毅知道明代有八大名妓:柳如是、顾横波、马湘兰、陈圆圆、寇白门、卞玉京、李香君、董小宛。这个韩小小却是第一次听到。 那里秦云说到一半,忽然醒悟过来:“难道韩小小来到泉州了?” “正是。”谢玄显得兴奋不已:“泉州‘揽月阁’以重金聘请韩小小前来,在此逗留数月,眼下福建各地才子都聚集在了泉州,只为一睹韩小小的芳容。” 丁云毅听了心中失笑,韩小小这算是“走穴”了吧? “韩小小来泉州了?太好了,太好了!”秦云连声叫好,看那样子恨不得立刻就见到韩小小一般:“如此机会一旦失去,只怕终生懊丧。丁巡检,无论如何今日都要去一躺揽月阁。” 看着秦云一脸期待,想着自己这次来泉州反正时间宽裕得很,丁云毅当下点了点头。 秦云忍不住发出一声欢呼,看这兴奋样子,全然没有了之前的从容镇静。这些明朝的士子们,对于那些名妓的期待当真是很难让后人想像的。 谢玄算是东道主,带着他们来到揽月阁,要了一个局,坐下来,赏了茶钱。小厮也知道今天来的人都是冲着韩小小来的,也不问他们有没有相熟的相好。 丁云毅生平第一次逛明朝的妓院,大是好奇。 明朝妓院之所以如此发达,完全要归功于开国皇帝朱元璋。 据说,朱元墇在发迹之前,曾经和一位青楼美妓缠绵过一段时间,其后该女子更是为此珠胎暗结,并在朱元墇做皇帝后把儿子送还给他。不过,这样的传闻更多来源于民间的臆造,纯属民间的自娱自乐,当不得真。 惟一可以当真的是,洪武初年,朱元墇曾经在南京秦淮河畔建立十六楼,大开官办妓院之风,并亲自为大院题写对联,作**的动员报告。皇帝劝嫖,倒也新鲜,皇帝劝嫖的对象是“商贾之士”这样的大款,美其名曰为国家增加税收。 有了皇帝的支持,这样的行业哪里还有不发达的道理? 眼看着“揽月阁”中已经坐满了人,个个脸上都带着兴奋、迫不及待的样子。丁云毅大是奇怪,不过一个妓女而已,用得着表现得如此吗? 正在此时,一阵琵琶声响起,丁云毅知道好戏算是正式开场了。 第二十四章 杀尽倭奴兮,觅个封侯 (所有看强明的弟兄们,强明急需推荐,推荐,推荐!谢谢所有兄弟的支持,谢谢!) ———————————— “霜角一声草木哀,云头对起石门开。朔风边酒不成醉,落叶归鸦无数来。但使雕龙销杀气,未妨白发老边才。勒名峰上吾谁与,故李将军舞剑台。” 谁也没有想到,伴随着琵琶声响起的,竟然是明朝抗倭名将戚继光的一首“登盘山绝顶”。 韩小小是当世之名妓,当年在秦淮河上一首“钗头凤”,被金陵城里的那些才子们惊为天人,拿下秦淮河上群芳中的状元。原以为这次唱的,必然是那些风光雪月,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么一首慷慨激昂的“登盘山绝顶”。 一时间,那些前来捧场的客人也不知道该是叫好还是不叫。 这首诗慷慨苍凉,其中豪迈悲壮之意,从一个女人嘴里唱出,竟把其中意思诠释的淋漓尽致。可与“揽月阁”眼下场景比起来,却未免有些格格不入了。 “好一个勒名峰上吾谁与,故李将军舞剑台!” 就在眼看冷场之时,忽然一人大声赞道。 众人纷纷朝发声处看去,却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嘴里发出。 大赞的正是丁云毅。他从小跟着祖父、父亲学习,多有接触戚继光的诗词,此时一听到这首“登盘山绝顶”在一个女人嘴里唱出竟是如此的有味道,也不管旁人如何想法,当场就大声赞了出来。 丁云毅身上穿着一身旧衣服,是临出门的时候问洪调元借的,在一众客人之中显得异常穷酸,几乎所有宾客脸上都露出了鄙夷之色。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一个穷小子,混进了赫赫有名的揽月阁,在这冒充斯文。 二楼上悬着一张帘子,韩小小正是在帘子后面弹唱的,这时听到有人叫好,对身边的婢女低低吩咐几句,婢女站出来说道:“请这位公子起身相见。” 秦云捅了捅丁云毅,丁云毅这才知道叫的是自己,当下站起身来,只听二楼帘子后有人问道:“公子也知孟诸公吗?” “孟诸”是戚继光晚年的号,丁云毅听了当即说道:“当年倭寇犯我大明,戚将军于浙、闽、粤沿海诸地抗击来犯倭寇,历十余年,大小八十余战,终于扫平倭寇之患,乃我大明功臣,小子如何不知?” “还有呢?”帘子后继续问道。 丁云毅神色肃穆:“戚将军盖世豪杰,我大明用兵无有出其右者。白水洋之战千五人对二千,全歼倭寇,我方仅阵亡陈四等三人。长沙之战消灭倭寇三千名。牛田之战击溃上万倭寇,斩首六百八十八级,我方无一人阵亡。种种之战,数不胜数,皆是以弱胜强,以极小之代价换取极大之胜利。次后倭寇肃清,又被朝廷派去整顿边防,建立车营,抵御鞑靼,那是何等的大英雄!” 一时间揽月阁里一片寂静。 大家都知道戚继光是大明的真将才,但谁也没有本事把他的事迹如此一一说出。 二楼帘子后也略沉默一会,接着婉转好听的声音再次响起:“公子既然对孟诸公如此熟悉,可能背诵孟诸公的诗词?” “旁的不知,只有一首戚将军的‘凯歌’是熟记的。”丁云毅略想了想:“大明嘉靖四十一年,戚家军攻克横屿,凯旋回师。戚将军和全军将士一同赏月,当时军中无酒,戚将军即席口述‘凯歌’一首,教全军将士一起唱和,以歌代酒激励士气。” “斗胆请公子背之。” 丁云毅也不客气,朗声而道: “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干犯军法兮,身不自由。号令明兮,赏罚信。赴水火兮,敢迟留!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杀尽倭奴兮,觅个封侯。杀尽倭奴兮,觅个封侯!” 揽月阁里静悄悄的。 过了会,琵琶声再度响起,接着帘子后的人吟唱道: “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杀尽倭奴兮,觅个封侯。杀尽倭奴兮,觅个封侯!” 一曲既罢,揽月阁里喝彩声猛然响成一片。 这“凯歌”中更深一层的意思,这揽月阁里十个人中怕是有九个人不懂,可是帘子后韩小小唱得实在是太好,又是一连唱了两首,再不喝彩,未免显得自己不懂音律,不解风情了。 丁云毅也是听得如痴如醉。 “凯歌”是自己从小就熟背的,却没有想到从一个女子嘴里唱出竟是如此的别有味道。 原本他只是抱着好玩的心思来到揽月阁的,对什么名妓丝毫没有兴趣,但现在却忽然对韩小小产生了莫大的好奇。 明末的名妓中,有许多是有才气,有骨气的烈性女子,面对国破家亡,有的一死以赴国难,有的落发为尼。这一层大多须眉男子都比不上她们。 可惜的是韩小小唱罢一曲后便再未问丁云毅什么。只让婢女出来说道:“我家韩姑娘有两个问题想问大家,谁若能答上来了。我家韩姑娘愿奉上一桌酒席相陪。” 这一来群情振奋,若能被赫赫有名的韩小小请陪次酒,那说出去是面子上是大为有光彩的事。 这些人中不乏博学多才之士,私下想想,一个女子的问题总难不住自己。 婢女代韩小小问出了第一个问题:“眼下红夷猖獗,前些日子我大明水师奋勇一战,大败红夷和海盗联军,歼敌无数,大振大明国威。我家韩姑娘想问,这红夷从何而来?为何以一蛮夷之国敢挑战我天朝上国?” 这一个问题可让一众宾客犯难。 若是问些诗词歌赋,风土人情,他们是张口就来,可偏偏问了一个什么红夷。他们哪里有空去管这些? 这时一个三十来岁的客人站了起来,摇头晃脑地道:“红夷者,番外小国,其人浑身有毛,好食生肉,不讲礼仪,兄妹互相通婚......” 摇头晃脑说了半天,他边上一个同伴站起来道:“错矣,错矣,西冷兄虽然博学多才,写得一手好字,画得一手好山水,但对这红夷却不甚了解。” “西冷”大是不服,忍不住道:“难道管甫兄便了解了吗?” 第二十五章 红夷 这位叫“管甫”的站了起来,也是一般的摇头晃脑:“红夷者,荷兰也,荷花映月之荷,亦有称和平之和者,乃泰西之国也......” 听这人说的上路,丁云毅也留上了心,谁想到这管甫接下来却说道:“其国之大,非一般也。大略有我大明疆土之大,国有民众亿万万,船百万条,兵千万余众,能征善战之将万余。其国王身高八丈,红发赤眉,故多以红夷唤之。” 这人说的头头是道,众人听的聚精会神。二楼传来韩小小一声“哦”声:“原来也是一个大国,怪不得敢犯我大明。” “一派胡言。” 丁云毅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呼了一声。 这一句话,顿时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给吸引过来,管甫大丢颜面,恼羞成怒:“你小小年纪,怎敢口出狂言?” 丁云毅站起身来,不屑的朝他看了一眼:“红夷叫荷兰没有错,但哪里有这位先生说的如此可怕?不过是西方的一个弹丸小国,全名是‘尼德兰联省共和国’,原是被西班牙......也就是干腊丝人统治,后来**,所以与干腊丝人是世仇。从干腊丝人手里获得**之后,荷兰发展成为航海和贸易强国,其商船数目超过欧洲所有国家商船数目总和,被誉为‘海上马车夫’。他们那的国王也不是身高八仗红法赤眉的人,而是共和国首脑威廉二世总督!” 这一番话在座诸位闻所未闻,就连秦云也睁大了眼睛,哪里想到丁巡检居然对红夷如此了解? “威廉二世总督?这名字倒是有趣。”二楼的韩小小的声音传来。 丁云毅朝上看了一眼:“总督是荷兰人一起推举出来的,其实没有多少实权。联省共和国的运作体制和我大明完全不一样。譬如说外交上,签订一项关系重大的条约,联省共和国的首脑说了不算,得把条约拿到共和国议会去讨论定夺;但共和国是由各个自治的省组成的,所以必须拿到每个省的省议会去讨论批准;而每个省里都有一些自治的城市,所以,条约得先通过各自治城市的议会批准。然后,批准或不批准的决定,再顺原路返回给省议会—联省共和国议会和首脑。” 揽月阁里人人听得都睁大了眼睛。什么议会,什么共和国,听在耳朵里简直和听天书一般。 “他们的首脑总也和我大明皇帝相当吧,居然说出来的话都不算数?”韩小小大觉好奇,半信半疑:“既然你说红夷是个弹丸小国,如何敢与我大明争锋?” “这就叫夜郎自大了。”丁云毅一笑:“荷兰海上贸易发达,总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在欧洲,荷兰与佛郎机人很相似,都极度缺乏土地,因此不得不向大海讨生活。随着海上贸易的展开,荷兰人已经建立起一支庞大的远洋船队。大明万历年间,荷兰东方舰队副司令官韦麻朗率两艘大型战舰来到大明海面,企图先患澳门,再占澎湖,不料途中遇到大风,漂流到了澎湖岛。当时岛上本驻有防倭寇的大明汛兵,因倭寇多在冬春季来犯,当时正值夏季,驻军已撤回大陆,所以荷兰人在毫无抵抗的情况下占领了澎湖,并自说自话地宣布此地为荷兰据点。” 揽月阁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丁云毅的故事吸引住了: “韦麻朗驻扎妥当后,让一名大明商人去大陆同福建地方官员洽谈通商事宜。我大明官员私自与外番通商乃是大罪,因此,该商人一上岸即被逮捕,地方官同时要求荷兰人先退出澎湖。 可笑的是,荷兰人居然把我大明当成了土著,对于朝廷的这一要求,韦麻朗只当耳边风,他一面派人向朝廷驻福建的税吏宦官行贿,一面写信威胁地方官,声称如果不同意贸易,即派军舰沿福建沿海进攻。结果,他们的这种做法引来了明朝50艘海军战船。” 说到这,丁云毅的话里满是敬仰: “船队指挥官名叫沈有容,曾先后参加过万历朝鲜之役和东南沿海剿倭战役,是一位身经百战的名将。朝廷派出这样一位将军率船队来谈判,这是荷兰人万万没想到的。 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沈有容向荷兰人通报了明朝的商业政策并要求荷兰人立即离开大明领土。虽然韦麻朗本人尚能保持风度,但其身边的人却恼羞成怒地拔剑示威。面对荷兰人开战的威胁,沈有容回答道:‘中国甚惯杀贼,尔等既说为商,故尔代客,尔何言战斗?想是原怀作反之意,尔来睹天朝兵威耶!汝等不曾听过我破倭海上,海水尽赤,吾不忍汝等步倭之后尘。’ 荷兰人是精明的商人,虽然他们宣称开战,但当发现自己的两艘战舰已经被50艘大明战船团团包围、对方的指挥官又是一位底气十足的将领时,他们明智地选择了撤退。欧洲海上霸主同大明的首次武装较量就这样以不流血的方式结束了,此次事件为澎湖留下了一块称为‘沈有容谕退红毛番韦麻朗等碑’,名传千古!” “好一个沈有容,不战而屈人之兵。”韩小小忍不住赞道。 “汝等不曾听过我破倭海上,海水尽赤,吾不忍汝等步倭之后尘!”这是何等的气势! 丁云毅笑了一下,虽然看不到二楼帘子后韩小小的样子,但他能想到此时韩小小的钦佩:“何止如此?红夷总不甘心,于是屡次挑衅我大明,但次次都为我大明击溃,在澎湖建立的要塞也被彻底摧毁,前次海战,又是一败涂地,如今红夷安敢正视我大明?说什么红夷国土和我大明一般的但,真正是可笑得很。” “管甫”恼羞成怒:“胡扯,胡扯,这都是你自己编造出来的,你小小年纪,焉能如此了解红夷之事?” 丁云毅尚未作答,秦云已经大笑着说道:“你们都不知道他是谁吗?沈有容杀倭寇杀的海水都变成了红色的,这位丁巡检在料罗湾一战同样杀得红夷闻风丧胆!” 第二十六章 内阁制(求推荐票) “你们都不知道他是谁吗?沈有容杀倭寇杀的海水都变成了红色的,这位丁巡检在料罗湾一战同样杀得红夷闻风丧胆!” 旁人倒还没有什么,二楼帘子后的韩小小却发出一声惊呼:“难道是福建......” 她原本想说“福建赞理军务丁远肇”,话到嘴边又想起大明律规定官员不得进妓院,虽然到了现在这命令已经几乎等同一张废纸,但传出去福建赞理军务的儿子逛妓院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因此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难道是先锋郑芝龙大人麾下勇士,连斩红夷二人,重伤一人的丁云毅吗? 丁云毅倒没有想到自己的名字居然连个女人都知道,心下好奇,难道现在自己那么有名吗? 秦云一边答道“正是这位丁云毅丁巡检!” 在座的除了秦云和韩小小,十个里有十个只听说过料罗湾大捷,根本没有听过什么丁云毅。 不过听秦云和韩小小的话,这个年轻人倒是真和红夷打过,而且还立下了一些功劳。说出来和红夷有关的事情便多了几分可信。 那上面韩小小沉默下来,过了会只听婢女说道:“我家韩姑娘身体有些不适,诸位请回吧,三天之内韩姑娘不会再见客了。” 那些兴冲冲而来的客人顿时大为扫兴,可韩小小又不是“揽月阁”的人,不过是这的老板请回来撑场子的,也不能难为她。眼下既然她下了逐客令,那些客人一个个磨蹭了会,这才站起身来扫兴而归。 丁云毅三人放才起身想走,忽然见到那婢女走了下来:“丁公子请留步。” 丁云毅一怔,只听婢女说道:“我家姑娘备下清酒一桌,想请丁公子赏光。” 这话一出,秦云和谢玄顿时脸上露出大为羡慕之色,恨不得现在自己就是丁云毅,能够一睹韩小小的芳容。 可惜人家要留的不是自己。 秦云凑近丁云毅悄悄说道:“三哥,我和折白兄在客栈等着你。啧啧,就凭你那几句话,就能见到韩小小,当真是羡慕死兄弟了。” 丁云毅揉揉鼻子,笑了下,跟在那婢女后面上了二楼。 来到最末首的一间雅间前,婢女打开了门:“丁公子,韩姑娘就在里面,请进。”0 丁云毅走了进去,婢女轻轻关上了门。 “韩小小见过丁公子。” 随着这声黄莺一般的好听声音响起,丁云毅第一次见到了韩小小。 美,美得惊心动魄。美,美得......丁云毅搜刮干净了肚子里的词,也实在想不到该如何形容面前的这个女子。 丁云毅也算是见过不少美女的了,可面前的韩小小,是完全不同于他那个时代的美。韩小小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都能让人产生要窒息的感觉。 丁云毅稳定了一下心情:“韩姑娘。” “丁公子请。” 丁云毅坐了下来,韩小小为他斟上了酒:“丁公子见多识广,今天的一番话让小小大开眼界,和丁公子相比,小小之前的那些一点浅薄东西都成了井底之蛙。” “韩姑娘客气了。”丁云毅摸不清韩小小话里意思,顺口应道。 韩小小却显得异常认真:“不知丁公子是从哪里知道红夷之国的?啊,叫尼德兰吧?” “还是叫荷兰吧。”丁云毅笑了一下,随便编道:“我在军中,接触过一些泰西人,从他们嘴里知道了荷兰的事情。” 韩小小“哦”了一声,随即叹息:“可笑我大明泱泱大国,知道荷兰的竟无几人。说出来的要么荒诞不经,要么古怪绝伦。丁公子虽然只......” 话说到这似乎觉得不妥,丁云毅笑着帮她说道:“虽然只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巡检。” 韩小小莞尔一笑:“小小失礼了,丁公子勿怪,是,丁公子虽然官不大,但对荷兰了解得如此透彻,什么共和国,什么议会,简直闻所未闻。想来那些国家极其混乱,堂堂一国之首要说话居然不算,竟然还要地方同意才可实行法令。” “韩姑娘这话错了。”丁云毅正色说道;“这原是一个先进的制度,使得国家权利不至于掌握在一个人的手里,避免出现独裁、**、混乱。其实他们的议会,和我大明的内阁制多有相近之处。” 他本以为一个女人不会对这些感兴趣,没有想到韩小小听的聚精会神,丁云毅这才继续说道: “我大明的内阁制也是极先进的。我大明内阁拥有‘票拟’之权,这就使它对皇帝权力的限制,超过了过去的宰相。表面上宰相废去,皇帝直接指挥六部、百司政务,实际上多半依靠‘票拟’定夺,皇帝的意志和权力受到内阁诸臣极大的左右限制。由于票拟是下达皇帝诏令的正常途径,所以明代内阁限制皇帝滥下手诏、中旨的斗争,更加制度化。而且内阁制约绝对实权的皇帝,也让我大明的内阁制成为今日之世界最为先进的政治制度。” 韩小小大半能够听懂,一小半不太明白,不时插话问下心中疑惑,丁云毅也都耐心和其一一讲解。 “难道把皇帝的权利分散出去便是先进吗?”韩小小略皱一下眉头问道。 丁云毅点了点头:“话虽然不是如此绝对,但却是有先例在前的。我朝正德帝荒嬉好战不亚于隋炀帝,却因为有杨廷和等阁老撑着未成大乱。嘉靖帝近三十年不上朝,却始终未使皇权旁落,国家运转正常,这一切都是拜内阁制所赐。因此我朝的内阁制虽然依旧有党争,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比之过去已经有了长足进步了。” “听丁公子如此一说,小小大开眼界。”韩小小叹道:“只是我大明眼下内有贼寇四起,外有红夷欺凌。为何不能恢复国家平静?” 丁云毅也是心中叹息,韩小小虽然是个女流之辈,但对国家大事却是如此上心:“这就是空有好的制度,但内部权利的争夺,却极大的削弱了国家的力量。” 第二十七章 青楼皆为义气妓 “空有好的制度,内斗却削弱了自己国家的力量。”丁云毅话里带着惋惜,轻轻叹息一声:“就好比有人手里握着一把举世无双的宝剑,但却不知道如何使用是一个道理的。” “和丁公子一席话,小小大开眼界。”韩小小丝毫不带恭维:“小小虽是一个女流之辈,但亦关系国家之事。前些日子才到福建,便听说我大明水师料罗湾大捷,福建赞理军务丁大人的公子丁云毅身先士卒,连续格毙红夷多人,大受邹抚帅赏识,不知丁公子现在和何处任职?” 这可让丁云毅有些尴尬了:“这个......我现在在澎湖当个巡检。” 韩小小却一点也不觉得什么:“澎湖乃我紧要之地红夷、干腊丝人、海盗多有侵袭,正需一位勇猛之士协助镇守,丁巡检当是不二人选。” 她这话说的客气了,她晓得丁云毅不过是一小小巡检,不可能会独自镇守一方,因为才说了“协助镇守”几字。 丁云毅心中奇怪到了极点,韩小小一个女人,怎么对国家之事如此了解?连澎湖是要紧之地都能知道? 心中疑问提出,韩小小脸上却闪过凄凉之色:“丁巡检可曾听说萨尔浒之战?” 丁云毅一怔,随即点了点头:“萨尔浒之战本是我大明发动,金虏处于防守地位,然而该役竟以我大明之惨败而告终。” “先父就是在那一役中役去的。”韩小小面色黯淡:“十四年前,先父跟随总兵刘綎与金虏决战于萨尔浒,为救总兵杜松,在阿布达里岗被围。明军阵型大乱,刘总兵中箭,左臂负伤,但仍继续作战。在战斗中,他的右臂也负伤了还在奋战。身陷重围无援,他的脸被刀砍掉了一半,仍是奋战不屈,左冲右杀。最后,他杀死了数十人,战死。先父当年是刘总兵麾下的一名游击,陪伴在刘总兵身边,也是奋战不屈,以身殉国了。” “宁战而死,绝不投降!”丁云毅恭恭敬敬地道:“我大明多的是慷慨激昂的好汉子!” “多谢丁公子。”韩小小眼中含泪:“先父去后,家中贫寒,兄弟姐妹又多,没奈何,母亲只能将当年只有三岁的我卖了,致使韩小小沦落风尘。” 丁云毅没有想到这位韩小小身上居然有如此凄凉故事,一时不知如何劝慰。又想起她也是大明将官之后,却不得不遭到如此遭遇,心中叹息。 “当年买我的妈妈也敬重家父,从来没有为难过我,及后小小长大,知道了父亲的英勇事迹,于是许下诺言,谁若能为小小报仇,小小愿意以身相许!”韩小小忽然说道:“也正因为如此,小小才格外关注朝廷的事,期望我大明能够出现一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只可惜这些年来,小小却从未实现过心愿。” 丁云毅大奇,听韩小小的话,难道她现在还是一位处子?她身处的可是妓院!也不敢把这话问出:“韩姑娘,你这心愿可大了。金虏眼下势力大涨,朝廷尚且奈何不了,单凭一个人的力量可帮你报不了仇。” 韩小小凄然一笑:“我原也是知道的,小小在等的,是一位真正能够救国的大英雄!” 这便是明朝名妓的通病了,一般人她们看不上,却对名士、英雄极为痴迷。比如后来的名妓李香君,本以为侯方域是当时名士,“梳拢”,也就是第一次接客伴宿之时,就把自己许给了侯方域。 像李香君这样一位名妓,“梳拢”必须邀请大批有头有脸的风流雅士,还要付一笔丰厚的礼金给鸨母,侯方域没有银子,无能为力。友人杨龙友雪中送炭,给了他大力的资助。但是,那笔钱并不是杨龙友的,而是阮大铖赠送给侯方域的一个人情,想拉拢侯方域入僚。阮大铖本是不起的戏曲家和文学家,人品却十分低下。侯方域尚自犹豫,但是李香君发飙了,劈手就把头上的发簪脱下来了,骂醒了侯方域。变卖了首饰,四下借钱,总算凑够了数,把钱扔还给了阮大铖。 后来南京城破,李香君不愿做亡国之奴,趁夜逃了出去,有人说她出家为尼,有人说她死了。可那个她一心倾慕的侯方域,却耐不住寂寞,参加了顺治八年的乡试,丢尽了脸。 青楼皆为义气妓,英雄尽是屠狗辈! 丁云毅想到这,又想到“梳拢”二字,心中一动,悄悄朝韩小小看去。 妓院中处女只梳辫,第一次接客后梳髻,称“梳拢”。 此时面前的韩小小,果然还是梳辫,并未梳髻,果然还是一个处女。 韩小小哪里知道丁云毅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顺口问起丁云毅来泉州用意。 丁云毅也不隐瞒,告诉澎湖官兵待遇极差,自己这次是来变卖一批珍宝以供岛上兄弟度日的,只是免去了这批东西是从海盗手里抢来的这一层。 “不想澎湖官兵如此苦寒。”韩小小听的聚精会神:“想来丁公子还没有找到买家吧?” “是。”丁云毅老实答道。 韩小小一笑:“丁公子明日若有空,可再来揽月阁一次。小小当为丁公子安排好一切。” 丁云毅听了大喜,连声道谢。这些名妓人面广,心甘情愿听她们话的大有人在,找个珠宝商人不是难事。 自己对珠宝也不在行,秦云又是个落魄书生,现在有了韩小小的帮忙,在价格上倒不至于吃亏了。 看看时间也不早了,又谢了韩小小,起身告辞。 韩小小居然把他送出了雅间,惹得一直在外等候的揽月阁的老板啧啧称奇。左看右看这位丁公子也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怎么就能得到韩小小如此青睐,在里面一呆就是一个多时辰。 回到客栈,秦云和谢玄二人早等得急了,见到丁云毅回来,猴急的把他围住,要他老实交代和韩小小之间发生了什么。 丁云毅简单说了几句,秦云和谢玄听得津津有味,还想追问,丁云毅却不再理睬他们,躺到床上,拉过被子,蒙头呼呼大睡。 第二十八章 鬼王丸 (恭祝大家中秋快乐,阖家团圆!有推荐的兄弟中秋也不要再放在手上了,都投给“强明”吧。) ———————————————— “鬼王,鬼王,常陆大人和弟兄们全完了啊!” 李子湖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鬼王丸高高坐在那里,听李子湖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鼻子里哼了一声:“常陆骄狂自大,离我自立,咎由自取,我是不会为他报仇的。” “鬼王。”李子湖眼珠连转:“澎湖现在气焰嚣张,只说再有海盗前来,一律格杀勿论,尤其是扶桑国的海盗,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啊!” 鬼王丸怒气一闪而过,随即淡淡地道:“你想用激将法激我吗?” “子湖不敢。”李子湖急忙说道:“但澎湖明知常陆大人是鬼王您的弟子,却还是以卑劣手段残杀,这对鬼王的声誉是一个极大的影响,还请鬼王三思。” 鬼王丸皱了皱眉头:“继续。” 李子湖大了一下胆子:“请恕子湖大胆,子湖以为鬼王若能借为常陆大人报仇,借势扫荡澎湖,当可重振昔日雄风,再度雄霸四海。鬼王试想,眼下郑芝龙已摇身一变成为官兵,刘香又刚在料罗湾大败,鬼王若是能够抓住这个机会,海上还有谁是鬼王对手?” 这话结结实实的说到了鬼王丸的心坎里。 他自从被郑芝龙打的惨败之后,声势便再也不能恢复,每日念念不忘的就是如何恢复昔日雄风,眼下听李子湖话里意思,一个大好的机会就放在了自己面前。 朝李子湖多看了两眼:“你今年多大了?” “回鬼王,十五了。” “才只有十五岁。”鬼王丸大是惊讶:“十五岁居然能有这样心思,将来或者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我听说你还识字?” “是。”李子湖恭恭敬敬地道:“从小读过几本书。” 鬼王丸看跪在地上的李子湖有了几分喜欢:“我没有子嗣,你就给我当个义子吧。” 李子湖听了大喜,自己这次侥幸逃生,没有想到因此因祸得福,得到了鬼王丸的赏识。鬼王丸虽然声势大不如前,但终究曾是海上霸主,这或者就是自己飞黄腾达的一次机会。 当下连连磕头:“多谢义父,多谢义父。” 鬼王丸“哈哈”大笑:“好,好!你方才话说的大有道理,你又是我的义子,不得不为你报仇!传令,所有船都驶向澎湖,我要杀得澎湖血流成河!” “等等!” 边上忽然一个人大声叫了起来。 鬼王丸扭头一看,面上露出难道客气:“是东时先生,先生有何主意?” 那东时先生低声道:“请鬼王屏退左右。” 鬼王丸挥了挥手,那些部下都离开了这里,李子湖迟疑一下,也随后退了出去。 “东时先生请讲。”鬼王丸这才说道。 东时先生冷笑一声:“鬼王,你新收的那位义子话里大不可靠。常陆也是一个精细的人,哪有如此偷袭便能成功?我以为其中必有古怪。” “先生的意思是......” 东时先生上前一步:“澎湖从来与海盗无犯,这次为何突起发难。鬼王还是弄清楚得好。我们再经不起一次失败了。” 鬼王丸对这位东时先生非常信服,此时听了他的话,仔细思索好久,然后点头道:“先生说的是,我先派人去澎湖查探......” “一个澎湖不够。”东时先生急忙说道:“明朝官兵新破红夷、刘香联军,士气大盛。我以为这事和福建巡抚邹维琏有关,若无邹维琏的支持,我料澎湖也不敢如此大胆。鬼王再想,官兵既然把常陆等人全部解决,李子湖一个小小孩子,如何能够逃脱?什么绳索断裂,海上得生,我是不太相信的。所以在弄清澎湖军力之前,还要看福建有何动静。” 鬼王丸听一句点一下头:“如此说来此事宜缓不宜急。一切都依了先生的,先调查清楚再说,我分别派出探子,去澎湖、泉州二地查探!” 东时先生微微一笑:“鬼王英明,如此我就先去休息了。” 鬼王丸知道他有午睡习惯,居然站起身来把东时先生送了出去。 进到自己船舱,里面有个弟子模样的人早在等着了,东时先生使个眼色,弟子把舱门关上。东时先生面色急变: “北漂,事急矣,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个李子湖,竭力鼓动鬼王丸血洗澎湖,我已暂时将鬼王丸稳住。我明日找个借口让你去采购笔墨,你想办法立刻去澎湖,找到把总洪调元,旁的不要多说,只告诉洪调元,劫杀常陆事败,鬼王丸不日就到,速做准备,不然全岛休矣!” “先生,谢天知道了!”谢天赶紧应了下来:“但是我去了时间长了,恐怕引起鬼王丸的怀疑,先生这里......” “不要管我,不要管我。”东时先生连连跺足:“我身为大明官员,不幸身陷贼窝,名节丧尽,还有何面目再苟活于世?我忍辱负重,就是寻找机会以报朝廷,现在机会到了。拼却一死,也要保住澎湖全岛!” “先生!”谢天“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泪流满面:“谢天跟随先生至今已六年,每日受先生教诲,生是大明之人,死是大明之魂,一刻不敢忘记。先生若头三长两短,谢天绝不敢独活于世,待澎湖之事一了,谢天必然追随先生而来!” “北漂!”谢天把他扶了起来:“不要轻易言死!你的字是我帮你取的,要让你记得我们这些人四处漂泊,有家难回,有国难投,时时刻刻不要忘记自己身份。好容易有机会脱离贼窝,千万不要做傻事。我老了,又愧对君恩,不得不一死以明心志。你不一样,还年轻,好好活着,为我大明报效犬马之劳!这也是为师最后的一点要求!” “是!”谢天眼眶通红:“谢天听老师的话,好好活着,为老师报仇!老师请放心,若老师遭到不测,谢天必把鬼王丸碎尸万段!” 东时先生叹息一声,自己这个弟子什么都好,可就一点,杀气实在是太重了,这一点,可就不太像读书人了。 可是,这些不是自己要考虑的了。 第二十九章 珠宝 重新来到揽月阁,已经算是“熟客”了。 想是韩小小已经有过交代,揽月阁的老板亲自出来迎接,把丁云毅、秦云、谢玄三人亲自带到了二楼。 韩小小和一个中年商人早在那里等候,见到丁云毅到来,韩小小站起来微微一笑,把双方介绍了下。 这中年商人叫孙熙鱼,福建珠宝商人,据说当年郑芝龙做海盗的时候,一些难以出手的珠宝也都靠他出手。 孙熙鱼是个标准的商人,和丁云毅略略寒暄几句,便让他把珠宝都拿出来。 丁云毅把携带的珠宝拿了出来,孙熙鱼顿时像变了一个人,笑嘻嘻的样子不见了,拿起珠宝一个个仔细的检查起来。 那些赝品和不值钱的,都被孙熙鱼仔细的挑选出来放在一边。 趁着这个时候,丁云毅把秦云和谢玄介绍了韩小小。秦云和谢玄大是激动,样子好像丁云毅那个时代的追星族见到了自己心目中的大明星一般。 其实仔细想想也没有错,韩小小的确算是这个时代的大明星了。 韩小小淡淡的应付了几句,对丁云毅的兴趣似乎更加浓厚一些,问起他什么时候离开泉州回到澎湖,丁云毅只说把手中的一些事情办完了即行离开。 “丁公子将来若有事情只管派人来找我便是,我大略还会在泉州停留上好长一段时间。”韩小小神态丝毫没有敷衍:“澎湖苦寒,丁巡检也请注意身子了。” “多谢韩姑娘。”丁云毅答道。 几个聊了会天,那边孙熙鱼已经把珠宝一一检查完毕,抬起头来:“丁公子的这批东西,有的是极好的,有的不值几个钱。我给丁公子开个总价吧,八百两。” 丁云毅对银子没有什么太大概念,只记得自己过去在影视剧里看到,那些有钱人动不动出手就是几千上万两银子,到了自己这,八百两算是多少? 这已经是孙熙鱼看在韩小小的面子上,开出的不小的价格了。上等猪肉白银一钱六分,大米一石五钱,八百两银子,南方一个农民家庭得要做上三十年不吃不喝才能积攒下来。 韩小小听了却不太满意:“孙先生手面阔绰,交游广,请给小小一个面子,凑上一个整数一千两岂不为好?” 换了其他人韩小小出声央求,早就一口应下来,但孙熙鱼却连连摇头:“韩姑娘,孙某是个买卖人,这批东西即便能够出手,所得利润不过两三百两,还得扣除各项开支,八百两已经是个很大的数目了,还请韩姑娘不要为难在下。” 丁云毅已经觉得很满意了:“既然孙先生只愿意出八百两,那就八百两吧。” 韩小小略带责怪的看了丁云毅一眼,但也无可奈何。起身去边上柜子里拿出一个匣子,打开放到孙熙鱼面前:“孙先生,这些是小小的珠宝首饰,孙先生看看可值得二百两银子?” “韩姑娘,这个万万不可。”丁云毅赶紧说道:“怎可动用到韩姑娘的私房?” 韩小小一笑:“丁公子本是为了澎湖上的官兵而来,小小一点首饰,原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还请丁公子不要推辞。” 秦云和谢玄面面相觑,韩小小的这份侠肝义胆,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 孙熙鱼叹息一声:“早就听说韩姑娘肝胆不输须眉,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罢了,这些我也不看了,就当得二百两银子罢!” 到了这个地步,丁云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自己和韩小小不过是初次相识,韩小小却如此义气,这份情自己也不知如何才能回报。 当下商定,珠宝孙熙鱼先带走,下午时候就把银子送到丁云毅落脚客栈。 孙熙鱼一走,谢玄大是赞叹:“韩姑娘的侠义自不必说,孙熙鱼虽然是个商人,却也还讲义气。谢玄也算个小小商人,和二位比可就差得远了。丁巡检此番来原是为了澎湖补给而来,谢玄和泉州地面官员也算有几分交情,若是丁巡检信得过我,便把此事交给我来做吧!一月之内,补给必然送到澎湖!” 丁云毅闻言大喜,这次来到泉州,不虚此行。非但认得了韩小小这么一位侠妓,而且结交给谢玄这么一位好朋友。 当下连声道谢,心里想到谢玄必然要去上下打点,用银子的地方多,正想说等孙熙鱼的银子到了,便拨出一部分银子出来,不想这个心思才说出来,谢玄已经笑道: “丁巡检莫非看不起我吗?谢玄虽是商人,之前也多读过书,还算知道一些大义。澎湖紧要所在,丁巡检责任重大,我当不得家财万贯,但打点银子还是拿得出来的,请丁巡检不要再为此操心。” 对方话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丁云毅也不好再坚持。 韩小小兴致颇高,让人准备了酒菜,执意要留他们在此吃了再走。丁云毅三人也不客气。 等到酒菜上来,丁云毅端了杯酒,一语双关:“丁云毅初来此地,人生地疏,原本是一个朋友也都没有的,但眼下却多了你们三个好朋友,心中颇多感慨。旁的话也不说了,这一杯酒,我敬三位!” 说完一饮而尽。 韩小小三人也端起酒杯喝了,韩小小放下杯子,笑道:“有酒岂可无乐?韩小小愿献上一曲以助酒兴。” 丁云毅倒还没有什么,秦云和谢玄却是大喜。韩小小要单独为他们演奏,这要传了出去,脸上大有光彩。 韩小小拿来琵琶,唱的却是一曲程绍的“少林观武”: “暂憩招提试武僧,金戈铁棒技层层。刚强胜有降魔力,习惯轻挟搏虎能。定乱策勋真证果,保邦靖世即传灯。中天缓急无劳虑,忠义毗卢演大乘。” “刚强胜有降魔力,习惯轻挟搏虎能。” 一曲唱罢,丁云毅喃喃念道,忽然“哈哈”大笑,站起身来:“韩姑娘,好一个刚强胜有降魔力,习惯轻挟搏虎能。丁云毅先去了,若有一日韩姑娘能来澎湖,丁云毅一定尽个地主之谊,让韩姑娘也亲眼看看,我澎湖大明官兵是如何屠龙搏虎的!” 第三十章 段三儿 在揽月阁喝了酒,回到客栈,孙熙鱼已经押着银子到来。 双方交割清楚,在那闲聊了会,孙熙鱼起身告辞。丁云毅把他送到了门口。孙熙鱼却忽然停下脚步:“丁公子,我知你是澎湖巡检,若是遇到海盗当如何处置?” 丁云毅听了一怔:“拿下,法办!” 孙熙鱼微微一笑,指了指楼下用餐的地方:“那里便有一个海盗,丁公子何不擒来?” 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是个三十来所的精瘦汉子正在那里用饭,神色诡异,不时东张西望。 这人虽然看着不像好人,但丁云毅心中疑惑:“孙先生,你怎么知道此人是海盗?” 孙熙鱼又是一笑:“大海上海盗如此之多,每一股都有自己独特标记,也可以遇到时候知道对方是谁。是朋友的,避免误伤;是敌人的,大家拔刀子并肩子上!” 丁云毅恍然大悟:“那这个是?” “你看他的胳膊上......” 书着孙熙鱼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人卷起的袖子露出的胳膊上露出了一个奇怪的刺青,是丁云毅从来没有看过的。 孙熙鱼对此知之甚深:“这刺青叫乌摩勒伽,是乌色鬼,凡是胳膊上纹着这样图形的,全都属于一股海盗。昔日的海盗王鬼王丸!” 一听到这个名字,丁云毅的眼睛眯缝起来:“鬼王丸?” “正是......”孙熙鱼只当丁云毅不认得,又把鬼王丸的来历简单介绍了下:“鬼王丸素来不来福建,这次不知为何派了人来。” “先生怎么知道他是鬼王丸派来的?万一他是从海盗队伍里溜出来的呢?”丁云毅有些不太明白。 孙熙鱼又是一笑:“你看他面前茶碗是如何放的?” 丁云毅看去,那海盗面前的茶碗放的果然与众不同。茶碗盖子被取了下来放到桌上,上面还搁着一双筷子。 “一轮骄阳朝天映,两道虹彩放光明。”孙熙鱼说了两句文理不通的话:“这是海盗间的暗号,意思是我在这里办事,是兄弟的请不要挡道。” 丁云毅总算明白了,原来海盗之间还有如此讲究。不由得对孙熙鱼刮目相看,他不过是一个商人,却对海盗之间的黑话规矩知道的如此清楚。 当下冷冷一笑:“要知道他来这里为何还不简单?请孙先生回去稍坐,云毅去去就来。” 孙熙鱼转了回去,秦云和谢玄正在说话,见到孙熙鱼去而复返都有一些奇怪,孙熙鱼大略说了一下为何如此。 话还没有说完,房门已经被打开了,丁云毅居然已经挟持着那海盗进来,那海盗在丁云毅的手里一点反抗余地也都没有。 孙熙鱼目瞪口呆,这,这也太快了吧? 一把匕首顶在了海盗的身后,丁云毅让秦云关好了房门,然后压着海盗肩膀让他坐了下来,忽然“噶啦”一声,接着海盗发声一声惨呼,他的一只胳膊被丁云毅生生卸下脱臼。 丁云毅下手之狠,秦云是看到过的,也不足为奇,谢玄和孙熙鱼却是见所未见,睁大了眼睛什么话也都不敢说的盯着丁云毅。 “我说什么,你就答什么,不然另一只胳膊我也给你卸了下来。”丁云毅冷冷地道。 海盗疼得满头是汗,连连点头。 “姓名?” “段......段三儿......” “你是谁的手下?” “......鬼王丸大人。” “来泉州做什么?” 当丁云毅这句话问出来后,段三儿却沉默在了那里。 丁云毅笑了笑,把段三儿那只完好的胳膊抬了起来,又把他的手平摊在了桌子上,忽然手起刀落,痛不欲生的惨叫中,段三儿一只手指头被生生跺了下来。 “爷,爷,里面怎么了,要小的进来帮忙不?” 段三儿连续的惨呼终于惊动了这里的小二,声音在外面响起。 孙熙鱼打来了门,掏出了几文钱塞到了小二的手里:“几个朋友在闹着玩,没你的事。” “哎,知道了。”拿到了赏钱的小二兴高采烈:“爷有事尽管招呼小的。” 孙熙鱼关好了门,惊魂未定的看向丁云毅,却只见丁云毅面无表情地道:“你想手指头全都没有吗?” “爷,我说,我说!”段三儿额头的汗水大颗大颗落下,强忍着疼痛说道:“鬼王丸大人的徒弟常陆巩保田在澎湖被人杀了,鬼王丸大人大怒,要起全部手下,血洗澎湖。后来鬼王丸大人的军师东时先生劝大人先弄清楚澎湖和福建的情况再下手,于是鬼王丸大人就派我来泉州了。爷,我只是个打探消息的,饶命啊!” 丁云毅呼出了口气,鬼王丸知道常陆巩保田死了?他是怎么知道的?再一想大事不好,澎湖只有洪调元那几个人,如何抵挡大股海盗? 心中着急,面上却看不出丝毫异样:“那个东时先生是谁?” “来历我们也不知道,只知道大人对他非常信任,有什么事都要向他请教!” 丁云毅点了点头:“鬼王丸有几条船,多少人?” “大小船只26条,400来号人!” 丁云毅把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全部探听清楚了,正想把段三儿送官,忽然心中一动:“段三儿,你要我取你的命还是把你送官?” 段三儿大惊失色,这两样都是要命的,赶紧“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爷,爷,饶命,饶命,段三儿是被逼当了海盗的,爷饶了段三儿一条小命吧!” “想要保住性命,就给我放老实一些,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丁云毅扶住他脱臼的肩膀,趁段三儿不注意,猛然一拉一抬,段三儿痛呼一声,脱臼的胳膊已经复位。 段三儿心里又是惊讶又是佩服,也不顾自己断指处还在流血:“爷放了段三儿一条狗命,从此后段三儿的命就是爷的了。” 丁云毅也不理他,心中牵挂澎湖,心急如焚,恨不得现在就插翅飞回澎湖去:“孙先生,我现在就和秦云回澎湖,告辞!” “等等!”孙熙鱼一下叫住了他:“丁巡检,你这么回去只是白白送死而已!” 第三十一章 蔡家 (今天开始每日三更,弟兄们推荐票砸上来吧!谢谢!) ———————————————————— “丁巡检,你这么去只是送死!” 孙熙鱼叫住了丁云毅:“鬼王丸有26条船,400余号人,难道你凭借澎湖岛上的十多个兄弟便想打赢了吗?那是凭白送死!” 一句话让丁云毅冷静了下来。 的确,以寡胜众不是没有,但双方的实力相差实在太过悬殊,但贸然一战,就是送死。 可现在自己能够怎么办? 孙熙鱼似已帮他想好:“办法不是没有,但要看丁巡检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孙先生请讲。”丁云毅一听有了希望,恭恭敬敬地道。 “非得请出一个人来。”孙熙鱼伸出一根手指说道:“这人就住泉州,姓蔡,名启珍,字文和,宋朝四大家之一蔡襄之后。是福建有名的商人,专走海上。这人是我福建乃至整个大明数一数二的海上商人,光福船就有三艘,每艘配置大发虎蹲炮1门,大佛郎机8门,碗口铳3门,喷筒60具,鸟铳10支,烟罐100个......又有楼船、栢槽、沙船、苍船、铜绞艄、海舫众多。行走海上,海盗等闲不敢犯之。只之前曾与全盛时期的鬼王丸打过一次,虽然损失几条船,但获取却安然脱险。蔡家船队实力之强,可想而知。但他们也和鬼王丸结下了仇。” 丁云毅顿时明白:“孙先生的意思是让我找蔡家帮忙?” “正是这个意思。”孙熙鱼点点头道:“要想击退鬼王丸,非得请他出面不可。他只在鬼王丸手下吃过亏,早想报复,但鬼王丸次后虽然势力大不如前,可鬼王丸极其凶悍,蔡启珍也不敢轻举妄动。可是这人脾气古怪,能不能请得动就难说了。” 说完又不忘了补充一句:“他有一个小儿子,叫蔡九洲,字振兴,今年只有十九岁,却生得膀大腰圆,从小就习海战之法,十六岁就成了蔡启珍的左膀右臂,眼下蔡家许多事情都是他在那里负责。” 谢玄也是泉州当地人,接口道:“蔡九洲这人仗义疏财,口碑甚好,只是脾气大了一些,稍有不慎便火爆之极。” 丁云毅在那想了一下:“烦请孙先生带我去拜访一下这个蔡家。” 孙熙鱼一口应允。时间紧迫,也不及安排,直接带了丁云毅和秦云去拜访蔡家,客栈里的银子烦请谢玄在此看管。又留下了段三儿。 来到蔡家门口,果然气派得很。 孙熙鱼也是这里常客,和门口看门的家丁说了声,家丁进去通报,不一会便出来说蔡老爷有请。 一进蔡家,迎面而来便是一个的大院子,几十个十**岁,二十郎当的大小伙子正在那里练武。 进了大堂,孙熙鱼笑道:“文和兄,兄弟前来打扰你了。” 大堂里也传来笑声:“老孙,好段时间没有见到了,去哪里喝花酒了?” 里面一对父子坐在那里,见到客人进来也不起身迎接,想来就是蔡启珍和蔡九洲父子了。蔡九洲看起来眉目清秀,斯斯文文的,怎么看也不像是脾气火爆的性格。 见到孙熙鱼进来,只当他后面的丁云毅和秦云是其随从,蔡启珍也没有在意,请孙熙鱼坐了下来。 “文和兄,兄弟这次来是要给你引见一位少年英雄的。”孙熙鱼才一坐定便说道。 蔡启珍淡淡的回了一声:“这世上的少年英雄满地都是,打赢过一次架的是少年英雄,赌赢过一次钱的在赌客心里又何尝不是少年英雄?不知道你老孙要给我介绍什么样的‘少年英雄’那?” 他脾气果然古怪,客人面前丝毫面子也都不给。 孙熙鱼也是习惯了,不以为意:“前些日子料罗湾一战,我大明水师大破红夷和刘香联军。有个少年,跳上红夷战船,格毙二人,伤一人,夺红夷战船一条,这样的人当不当得起英雄二字?” 丁云毅悄悄观察,发现蔡九洲眼睛亮了一下,蔡启珍却依旧不动声色:“不过略略能打一下,也未必当得起英雄。” 说着先朝秦云看了眼:“想来这‘少年英雄’你也带来了,这位双手白净,指甲长,不似能打架的。至于这位......” 他的目光又落到了丁云毅的身上:“想来这位就是福建丁远肇丁军务的公子丁云毅了吧?” 丁云毅心中竟然。蔡启珍不过是看了一眼,便分辨出来,而且其实他早就已经知道料罗湾之战中自己的那些“事迹”了。 “文和兄弟目光锐利,佩服佩服。”孙熙鱼见惯不惯:“这位正是丁军务的公子丁云毅!丁巡检,来见过蔡先生。” “澎湖巡检丁云毅见过蔡先生!” 蔡启珍大咧咧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我这里虽然不是什么深宫大院,但也不是寻常人等就能进来的。前段时候京城来了个工部主事见我,尚且等了我五七天。只不过丁军务勤政爱民,两袖清风,刚正不阿,蔡某素来仰慕,这才给了丁军务一个面子,让你走进了这里。” 丁云毅心中奇怪,难道蔡启珍早就知道自己要来? 正在这时,蔡启珍之子蔡九洲微微一笑:“丁巡检,怎么没有把段三儿带来那?” 丁云毅和秦云心中都是一惊。蔡九洲笑道:“丁巡检好身手那,客栈下不过一个照面,段三儿便成了阶下之囚。只是后来段三儿被你擒进房内,我们的人只听到了几声惨呼,你对段三儿做了什么我们可就不知道了。” 丁云毅立刻明白,想来客栈里也到处都是他蔡家的眼线,自己生擒段三儿,只怕早就传到蔡家耳朵里了。再一细想,那个敲门的小二怕也是蔡家安排下的眼线。 既然明白了这层,丁云毅反而变得心平气和起来,微微一揖:“蔡家实力雄厚,我听孙先生说过了,这次我是来请文和先生帮忙的。” 丁云毅的平静也有些出乎蔡家父子的意料,蔡启珍多看了面前这个年轻人几眼:“说说看,要我帮些什么忙那?” “我想请蔡家和我一起对付大海盗鬼王丸,铲除这股凶寇。” 第三十二章 联手 “我想和蔡家一切对付大海盗鬼王丸。” 丁云毅的话才一说出来,蔡启珍已经冷冷地道:“为什么?” 问的非常直白,丁云毅立刻接口:“我应说蔡家当年和鬼王丸大战一场,双方互有损失,结下恩怨。这次海盗大举犯我澎湖,正是蔡家和我澎湖官兵联手铲除鬼王丸的大好机会。” “联手?笑话!”蔡启珍满脸写满不屑:“你澎湖兵不满二十,除了渔船也一条可战之船都没有,凭什么说和我联手?我蔡家和鬼王丸的恩怨是我蔡家的事情,犯不得旁人也操心。” 丁云毅也不气馁:“蔡先生,我知道你蔡家财大势粗,是不用我等帮忙的。但鬼王丸一日不除,海上一日不宁,想来蔡先生也不会时刻提心吊胆的等着出海船队归来。这次鬼王丸犯我澎湖,只要蔡家悄悄出海,趁其不备,自后夹攻,鬼王丸必败,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蔡启珍仰天大笑:“我蔡某活了几十年了,居然要一个后生小子教我如何做,笑话,笑话。丁巡检请回,等你有朝一日当上游击、参将了,再来和我说这些话。” 丁云毅忽然面色一沉:“秦云。” “在。” 丁云毅冷冷地道:“我们这次要是被海盗杀了也就罢了,可要是能够不死,从现在开始,蔡家凡是路过我澎湖的船只,一律严加盘查,仔细的查,看有没有携带上什么违禁物品。查上个一月十天,一年半载的也给我仔细的查!” 蔡启珍面色略变,身边的蔡九洲眼看就要发怒,蔡启珍以目止之:“丁巡检算是在威胁我了?我蔡某人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但和邹抚帅还是有些交情的,你家老子丁军务看到我尚且客客气气,你一个小小巡检,难道不怕明天就丢了官吗?” “我倒忘了蔡先生人面广,交情大了。”丁云毅微微一笑:“秦云,咱们放出消息去,就说蔡家一心想要剿灭海盗,第一个动刀的就是鬼王丸,然后是海盗王刘香!这次他们要趁鬼王丸攻击澎湖之时自后偷袭,把消息放得越多人知道越好!再命令洪把总他们全部撤离澎湖,鬼王丸犯我澎湖住口气咱们忍了!等海盗退了后,咱们再回澎湖。自此后凡路过我澎湖船只,每人都发一面旗帜,就说是福建赞理军务丁远肇让发的。上面只写八个大字......” 丁云毅看了蔡启珍一眼,一字一字地道:“灭绝海贼,唯我蔡家’!” 蔡启珍面色彻底阴沉下来,丁云毅的这一手太毒了。 蔡家从来不把海盗放在心上,除了鬼王丸外,还得罪了不少海盗。海盗顾虑蔡家船只多,船队大,一直不敢轻举妄动。 可若是“灭绝海贼,唯我蔡家”这面旗帜遍传海上,无论真假,海贼若是咽下了这口气,颜面将会荡然无存,必然联合起来,从此后蔡家船队再无宁日。 旁人发的倒也算了,丁云毅却又偏偏把他的老子丁远肇抬了出来,海盗知道是丁军务发的,哪里还有不相信的? “丁云毅,这里是蔡家,你不想要命了吗?”蔡九洲再也忍耐不住,大声吼道。 丁云毅丝毫不惧,也是厉声而道:“我虽然是个小小巡检,但也是大明之官,你蔡家难道还敢伤了我吗?” 在蔡家能够如此大胆的,只怕除了一个丁云毅,再无第二人选。 原以为蔡启珍必然不肯善罢甘休,谁想到蔡启珍忽然笑了起来:“好,好,果然不愧是丁军务之子,有胆识,有豪气!” 蔡启珍不怒反笑,有些出乎丁云毅的预料。可蔡启珍下面的话,更是让丁云毅吃惊万分: 只听蔡启珍道:“振兴。” “在。”蔡九洲站了起来。 “你遴选船只,趁着今夜秘密出海,驶向澎湖,准备偷袭鬼王丸,记得,不可急躁,一切皆听丁巡检的吩咐。” “是!” 蔡启珍吩咐完,又转向丁云毅道:“丁巡检,你现在就回客栈准备一下,晚上我派人来接你上船回澎湖。” 丁云毅目瞪口呆,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难道就凭自己方才的那几句话,真的把蔡启珍吓唬住了? 蔡启珍微微一笑:“丁巡检,还不回去准备,难道要等鬼王丸登上澎湖吗?” “啊......多谢蔡先生,方才失礼了。”丁云毅这才反应过来,满腹疑惑的谢过蔡启珍父子,带着秦云、孙熙鱼走了出去。 丁云毅带着疑惑的离开,蔡启珍忽然笑道:“端冉兄,丁大人,出来罢。” 话音一落,丁云毅的父子,福建赞理军务丁远肇从后室转了出来,对着蔡启珍一揖:“文和,这次多谢你出手相助犬子了。” “丁大人何须客气?我想对付鬼王丸也久了,这次对我蔡家也是一个机会。”蔡启珍微笑道。 丁远肇摇了摇头:“可笑犬子狂妄自大,不识好歹,还真以为凭借自己一番虚言恐吓,文和便会怕了他。” 蔡启珍却正色道:“端冉兄这话错了,我看令郎年纪虽轻,却是坚忍卓绝,而且做事不按常理,与我大明官名大不相同,可不像端冉兄之前说的那么懦弱。我原是试探他一番,没有想到他却说出那样话来,我看,将来令郎大有成就。” 丁远肇也是迷惑不解:“本来项文脾气的确非常懦弱胆小,但没有想到送往军中短短时间,却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为何这样,我也实在是想不通。这次我来拜访文和,原是为了福建海上而来,正好听你说海盗要侵犯澎湖的消息,这才厚颜请你相助犬子,但又不欲使犬子觉得太容易了,故尔请你为难一下。可项文的表现也大出我的意料。” 蔡启珍点点头:“想里项文自到军中之后,心性大变,他前几日在澎湖还斩杀了海盗常陆巩保田,深得澎湖渔民爱戴。振兴,这次你前去协助项文,千万不可怠慢了。” 蔡九洲恭恭敬敬地道:“是,孩子牢记在心。” 第三十三章 我是大明的官兵 “鬼王,澎湖探子回来了,澎湖上只有十多了明朝官兵。” “鬼王,去泉州的探子除了段三儿外,也都回来了,泉州明朝没有动静。” “这个段三儿,想来又是喝酒误事了。”鬼王丸鼻子里冷哼一声:“既然澎湖、福建二地皆无防御,传令,所有船只出动,血洗澎湖!” 一声令下,部下顷刻忙碌起来。 鬼王丸转头问东时先生道:“先生,这么做妥当吗?” “妥当,妥当。”到了这个地步,东时先生已经没有任何借口阻止了:“大王到达澎湖,可以登岸一展雄风,我则亲自在主船上为大王擂鼓助威!” 鬼王丸大喜而笑,忽然想到什么:“你的弟子谢天呢?为何未见回来?” 东时先生叹息一声:“北漂生性顽劣,这个时候想也不知道在那游玩,以至于忘了时间吧。” 鬼王丸“哦”了一声,也不在意...... ...... 澎湖。 “东时先生?”洪调元大惊,扶起跪倒在地上的谢天,急急忙忙问道:“东时先生那么急着派你来,为了什么?” 谢天满头大汗:“洪把总,立刻带着澎湖的人跑啊,鬼王丸知道你们的人杀了他的弟子常陆巩保田,已经带着所有船队杀向澎湖来了,我家恩师想办法拖了他一下,但相信他的船队很快就要到了。” 一听这话,洪调元面色如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边上萧易风大奇:“我等做事如此机密,鬼王丸是怎么知道我们杀了常陆巩保田的?” 谢天急道:“有个叫李子湖的,侥幸得生,找到了鬼王丸,把一切都告诉了他。” “李子湖,李子湖......”洪调元脸上一片惨白,喃喃不断说道。 李子湖,可不就是自己放掉的那个小海盗吗?他小小年纪,这才让自己生出恻隐之心,可哪里想到他却如此歹毒。 自己一点善心,却要陷整个澎湖于一场灾难之中。 旁人却不知道洪调元心里在想什么,都是奇怪,怎么会跑了一个海盗?而且现在更加要命的是,被岛上军民依为主心骨的丁云毅还不在! “不能再迟疑了。”谢天连连跺足:“鬼王丸刻日就到,洪把总,赶快走吧!” “走?能走到哪里去?”洪调元失神地道。 终究还是萧易风胆子大些:“洪把总,我看先去通知渔民,让他们趁着渔船离开,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实在不能走的,也没有办法了。” 洪调元到了这个时候已经六神无主,部下说什么他就点头是什么。 萧易风带着一众兄弟赶紧出去通知岛上渔民,洪调元呆呆的坐了下来。 怎么这样?怎么会弄成这样?当初丁云毅要斩草除根,自己一力反对,后来到底被他救了一个海盗,可就是这个海盗,眼看着就要让澎湖血流成河。 难道丁云毅做的是对的?自己是错的吗?可是恩师也教过自己,做人不可赶尽杀绝,凡事都要给对方留下一条生路。 跑?能跑到哪里去?岛上那么多人,难道都能跑掉吗?小小的渔船,又能够行使到哪里去? 想到恩师,又忽然想起丁远肇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 “你是我大明的把总,此番我竭力保举你去镇守澎湖,为的就是防御这个要紧所在。切记切记,不要辱没了你的身份,你可是大明的官那!” “你可是大明的官那!”这句话好像钟声一般在他的耳边响起。 是啊,自己可是大明的官那! 自己的职责,是负责保卫澎湖那! 可想想自己自从到了澎湖都做了一些什么?对红夷、对海盗都是一味的退让,能忍则忍,安心的当个渔民混日子。 自己怕是早就忘记自己是大明的把总了。 可丁云毅来了以后呢?为什么那么多的兄弟都听他的,都服他?那是因为他不怕事,他没有忘记自己是大明的巡检! 他又想起了丁云毅对自己说的话: “大哥,早晚是要有冲突的,你忍鬼王丸一时,忍不了他一世。阿喜、阿湖的爹娘死了,将来还会有更多的人死在海盗手里,你越是忍,他们的气焰越是嚣张。更何况......你常说,咱们是大明的官兵那!” “我是大明的官兵,我是大明的官兵。”洪调元嘴里喃喃的念叨着,哆嗦着站了起来,从墙上摘下了腰刀。 把刀抽了出来,那么久没有用,刀身都已经锈了。 “老纪,把磨刀石拿来!”洪调元大声叫道。 老纪拿着磨刀石进来,洪调元接了过来,仔细的,用力的一下一下磨着。 老纪在一边看着,一言不发,可是他的眼中却露出了欣慰。他知道洪调元想做什么。 和洪调元认得那么长时间了,他都快不记得洪调元有多少时候没有用过刀了。 记得以前才认得洪调元的时候,他一样的充满了志气,想要轰轰烈烈的干出一番事业来,可是现实却一点一点的把他的雄心消磨干净。 老纪都快对他失望了。 可在这个时候,他以前认得的那个洪调元又回来了! 不是渔民洪调元,而是大明的把总——洪调元! 刀磨光了,磨快了,洪调元满意的打量了一会,握着刀站了起来:“老纪,把我的盔甲拿来,给我穿戴起来!” “哎,来啦!”老纪意气风发的应了一声。 这一刻,老纪都变得年轻了许多,他快速的找出盔甲,帮洪调元穿戴整齐,接着一竖大拇指:“老洪,你还是当年的老洪!” 洪调元“哈哈”一笑:“老纪,跟着我杀海盗去!” “老洪......不,洪把总,老纪跟着你杀海盗去!”老纪拿过了自己的刀,大声答道。 洪调元和老纪走了出去,这时候回来的兄弟们正在军营里忙碌着,洪调元猛然一声大喝:“乱什么,这成什么样子!” 弟兄们被这一声大喝震了一下,纷纷停下手里事情,回过头来,一个个都蒙在了那里。看到发出喊声之人,都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脸露疑惑之色。 这谁啊,顶盔贯甲的,看起来长得怎么那像洪把总? 第三十四章 上下一心(第三更求推荐) 这人看起来怎么长得那么像洪把总? “弟兄们!” 这人一开口,弟兄可全都呆了,这人不是洪把总还是何人? 可想着当真奇怪,从来就没有见过洪把总这样打扮,今天这是怎么了? 洪调元却没有管弟兄们的反应,开口大声说道: “弟兄们,咱们不跑了,不跑了!咱们可是正经的官兵,见到海盗和红夷就跑,咱们算是个什么东西?老百姓看到咱们有个尊敬的没有?鬼王丸来了,咱们又能跑到哪里去?咱们再跑,还有皮有脸没有了?咱还有脸回来不?” 弟兄们完全不知道洪调元怎么说出了这话来。 洪调元抖了抖手里的刀:“我不管你们怎么想,反正我是不跑的了!鬼王丸来就来了吧,我和他把命拼了!” “洪把总!”陈冬忍不住开口说道:“鬼王丸的人可比咱们多上太多了啊!” “人多吗?”洪调元完全像换了个人似的:“人多便不打了吗?咱吃的是朝廷的俸禄,尽的是大明的忠,朝廷命我等镇守澎湖,哪有海盗一来便逃跑的道理?咱可是大明的官那!” 说着,他握刀向部下团团一揖:“弟兄们,我求求你们了,让鬼王丸看看咱们大明的好汉子吧!咱大明有的是不怕死的好汉子!” 当把心里想说的话一口气说完,洪调元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又转回了自己的营帐里。只留下了一群沉默的弟兄们。 他只听到老纪在那里说:“咱大哥是好样的,这都多少年了,我老纪好久没有见到他这样了。你们走吧,我是死活都和老洪在一起的了。” 洪调元笑了,他一头倒在了自己的床上,呼呼大睡,什么也再不考虑了。 管它明天睁开眼睛澎湖是不是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反正自己这次决意要和澎湖同生共死的了...... ...... 天亮了,洪调元也醒了。 他舒服的打了一个哈欠,他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从床上爬了起来,抓过了自己的刀,腆着肚子一步三晃的走了出去。 在他的想像里,现在军营中应该已经是空荡荡的了。弟兄们应该早就离开了吧。 可谁想到一走出去,洪调元的嘴巴就大大的张了开来。 弟兄们全在。 老纪在、陈冬在、萧易风在、包雎华在...... 非但他们一个没走,澎湖的老百姓也都没有走。 他们,全都来了! “你,你们这是做什么......”洪调元完全不知所措。 “老洪,你不走,弟兄们能走吗?”老纪笑着说道:“其实咱们也想跑的,可一想大明律法,扔下主官逃命,那是掉脑袋的罪名,没奈何留了下来陪你一起死。” 洪调元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陈冬已经抢先说道:“他娘的,这时候充英雄,害得老子们都得跟你送死。” 弟兄们“轰”的一下笑了出来。 洪调元觉得自己的眼眶湿润润的,随即强忍着,对那些澎湖百姓说道:“你们呢?你们也不走吗?” “澎湖是我们的,凭什么海盗来了我们就得走?”一个百姓叫了起来。 “是啊,是啊,凭什么我们都得走!”百姓都乱哄哄的叫了起来。 洪调元在百姓中一个看去,他看到了马大娘、金大嫂、陆老伯......看到了四寡妇、棒子爹、诸子姑......还看到了阿喜、阿湖姐弟...... 所有的人都在,所有的人都没有走! 这时,棒子爹走了出来:“洪把总,说句实话,过去我们喜欢你,可看不起你,老觉得你不是个官,没骨气,可现在我们知道错怪你了。洪把总,你是好样的,你,老纪,丁巡检,所有的弟兄们都是好样的。你不走,大家都不走了。海盗人多,咱们的人也不少,大家一起,轰轰烈烈的和海岛拼了,大家伙都愿意听你的指挥!” “我等皆愿听从把总指挥!” 所有的军民一齐大声叫道。 “好,好,好!”洪把总的嘴唇都哆嗦了:“好啊,你们都是我大明的好汉子,咱们这次就一起轰轰烈烈的和海盗拼了!” 军民们再度发出了欢呼......仿佛这次他们不是去拼命,而是去参加一个盛大的宴会一般...... 整个澎湖的军民都行动起来了。海盗也许是可怕的,可是只要所有的人都团结起来了,来再多的海盗又能怎么样呢? 趁着大家都在忙碌的时候,老纪把洪调元拉到一边悄声问道:“老洪,那个东时先生究竟是个什么样人,怎么会在鬼王丸的身边?” 洪调元朝边上看了看,也特意放低了声音道:“这个东时先生以前跟着鬼王丸一起上过澎湖,和我聊过。他真名叫魏冀德,号东时,本是天启年间的探花,后来奉命出使渤泥,半道为鬼王丸劫持,随从皆被杀死,只有他,因为鬼王丸爱惜他的才华,故而威逼利诱,把他硬留在了身边。魏冀德几次寻死,都被鬼王丸及时发现救了下来。后来他也断了死志,留在了鬼王丸的身边。” “也非忠臣也。”老纪叹息一声:“若换成真正忠贞之士,想死难道还没有办法吗?” “这么说就不对了。”洪调元摇摇头道:“也许他有他的苦衷。尽忠不一定非死不可,也许那时候换了你我,也未必能够下了死志。再说,这次多亏了他冒死派出弟子谢天送信,要不然鬼王丸杀上澎湖我们都还不知道。” 老纪想想也觉得这话有理,怔怔发了一会呆,忽然又是一声叹息:“也不知丁巡检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老洪,说句不中听的话,丁巡检不在这,大家伙心里都觉得有点空荡荡的。” “是啊,是啊。”洪调元一点不高兴的意思也都没有,反而大有同感:“别说是你们了,就连我也觉得心里没底。” 两个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到了海上,似乎都在期盼着什么似的。 丁云毅,丁云毅,你在哪里?你知道澎湖即将大祸临头了吗? 澎湖,谁也不知道丁云毅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第三十五章 东时先生 鬼王丸到底还是来了。 26天战船被鬼王丸全数带来,对于这个昔日的海盗王来说,澎湖之战......或者这在鬼王丸心中根本称不上战斗......这将是他重振名声的最好一次机会。 “义父,澎湖到了。”李子湖在一边略带着几分兴奋地道。 “命令全体等岸,血洗澎湖!”鬼王丸杀气腾腾地道。 “义父。”李子湖有些不太放心:“船上是不是要留些人?” 鬼王丸“哈哈”一笑:“除了刘香,还有谁敢动我的船队?况且东时先生就在主船之上,但有情况,自然会发消息。” “义父英明。”李子湖嘴上这么说着,眼睛却在那里滴溜溜乱转着。 也不知为什么,他对这个义父无比信任的东时先生总是有那么的一些疑虑...... “大王一帆风顺!” 身后传来了东时先生魏冀德的声音。鬼王丸放声大笑:“东时先生,且看我血洗澎湖,再振我鬼王声望!” 说着,厉声道:“登岛!杀!” ...... 洪调元带着岛上的军民平静的站在那里。 弟兄们刀枪已经在手,他们从来没有那么真切的感受到自己真真正正的是一个大明的官兵。 澎湖的渔民们手里也都拿着“武器”,那是鱼叉、扁担、木棍......他们也从来没有那么真切的感受到自己真真正正的是大明的子民。 洪调元紧紧的握着手里的刀,他看到海盗来了,看到海盗登岛了,然后他大声道: “旗!” 一面大旗在老纪的手里展开,那上面写着一个斗大的字: “明!” 大明的明! 鬼王丸和他的手下停住了脚步。这是什么意思?他们想做什么?难道这些不像兵的兵,和胆小懦弱的渔民竟然想要反抗吗? “洪调元,难道你还想反抗我吗?”鬼王丸走到了几百个海盗之前,杀气腾腾地道:“难道你不知道我是鬼王丸吗?”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你是赫赫有名的鬼王丸......”洪调元喃喃地道,声音很低很低,然后,忽然抬起了头,厉声道:“鬼王丸,难道你不知道我是大明彭湖标把总洪调元吗?你一个小小海盗,哪里来的胆子犯我大明疆土!你一个小小倭寇,焉敢正视我大明澎湖!” 鬼王丸怔住了,所有的海盗都怔住了。 这是洪调元吗?印象中那个得过且过,胆小怕事的洪调元? 鬼王丸定了定神,目露凶光:“洪调元,你杀我弟子,今日我必以全澎湖之血祭之!你若放下武器,我留你一个全尸!” “他让我放下武器,他让我放下武器。”洪调元指着鬼王丸连说两遍,忽然拍着大腿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快要下来了,一边拍腿顿足一边笑得乐不可支:“这个倭寇居然让我放下武器!他当自己是谁?巡抚还是总督?他脑子坏了,脑子坏了!这个倭寇居然让我大明把总洪调元放下武器!” 军民们哄堂大笑。 民不畏死,其死奈何? 鬼王丸这次真的呆了。洪调元这是怎么了?他疯了吗?他非但敢抵抗自己,居然还敢耻笑自己? 整个澎湖难道都疯了吗? 洪调元忽然收住笑声,横刀在胸:“鬼王丸,我知道我们打不过你,可今日也要让你知道,我大明有的是杀不完的好汉子!大明不只一个戚将军,大明有的是千千万万的戚将军!” 鬼王丸终于知道澎湖的军民这次绝对不会再当任人欺凌的鱼肉了,他们是真的要反抗了。 可越是这样,越是要把面前的每一个都杀光,要把所有反抗的想法,都扼杀在摇篮之中。 鬼王丸举起了手,当他的手落下来的时候,就是澎湖最大的灾难到了。 洪调元和他身边、身后所有的军民都紧紧握住了手里的武器,他们紧张的盯着鬼王丸的手。他们也都知道,当这只手落下来的时候,就是决定整个澎湖命运的时刻...... ...... “请,请。” 东时先生举起酒杯,对三个留守在主船上的海盗说道。 三个海盗居然有幸被东时先生请喝酒,个个都是大觉荣幸,急忙举起杯子一饮而尽。放下杯子,一个海盗说道: “先生,我......” 话才出口,忽然捂着喉咙发出了痛苦的咕哝声。 接着“扑通、扑通”三声,三个海盗一齐滚落到了地上。 东时先生站了起来,平静的朝三具尸体看了一眼,然后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火把和一个包裹,离开这里,来到了底舱之中。 东时先生打开了一个木桶,里面装满了火药。然后他又打开了携带着的那个包裹,从里面拿出了一套衣服,仔细的换好。 这,是他始终没有丢弃过的大明官服! 换上的官服的东时先生,朝着北方跪下,先磕了三个头,然后拱手而道: “臣,大明礼部主事魏冀德,天启三年奉命出使渤泥,不幸身陷贼手。臣三番寻思未成,心灰意冷,混迹于海盗之中。臣万死,上不能报效君恩,下不能遇难死节,不忠不义,不仁不孝,罪该万死!今鬼王丸犯我澎湖,臣无力阻止,只能拼却一死,焚其主船,乱其军心,或可稍解澎湖之围,稍解臣之罪孽。愿我大明江山千秋万载。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完他又“咚咚”连磕几个响头,磕的血都出来了。 然后他缓缓站了起来,凄厉的大呼一声:“陛下,臣去也!大明的子民们,要学戚将军,勿学魏冀德!鬼王丸,你早晚也会随我而来!” 说完,他点着火把,向着那满筒的火药按了下去...... 魏冀德,号东时,天启年间探花,三年奉命出使渤泥,陷贼,不死节。崇祯六年,炸海盗鬼王丸主船,亡。 他的一生是有污点的,他在鬼王丸身边的那段日子,也是被人指责诟病的。不过到了最后,他到底还是用一死,来成全了自己早就已经被污损的名声。 至于他究竟是个义士还是什么别的,那也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了。 第三十六章 援兵 “轰——” 这一声爆炸之后,正准备血洗澎湖的海盗顿时乱了起来。 “鬼王,主船炸了!” “主船炸了,主船炸了!” 海盗完全乱了。 主船被毁,这在海盗看来是最不吉利的事情,尤其是在开战之前。 鬼王丸面无表情,他立刻知道了这是怎么一回事情。 自己,终究还是没有能够留住东时先生的心...... 鬼王丸在心里叹息一声,自从抓到魏冀德后,自己以认为得到了一块宝,对其恭恭敬敬,不敢有丝毫怠慢,但却还是没有想到,自己终究失去了他。 如果不是因为要来血洗澎湖,东时先生也许还不会死! 想到这,鬼王丸把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到了澎湖军民身上,他拔出了自己的武士刀: “杀!” 一个“杀”字方才出口,海面上忽然鼓声、号角声大作,这让本来就陷入慌乱中的海盗顿时更加不知所措起来。 几十条船破浪而来,上面站满了全副武装的水手。 船行进的飞快,不多时即接近澎湖。随着鼓声一变,各条船上水手纷纷跃入水中,嘶喊着朝澎湖飞奔而来。 “杀贼!” 冲在最前面的一个青年挥动着自己手里的刀嘶声叫道。 那是泉州蔡家少当家的——蔡九洲! 蔡家船队趁夜出发,夜发昼至,在鬼王丸主船爆炸之时及时赶到! 接着,又是一条船上跳下几人,踩着浅水而来。 萧易风登高眺望,等到那些人上岸,猛然大叫:“丁巡检,丁巡检,我看到三哥了,看到三哥了!丁巡检回来了,丁巡检回来了!” 澎湖军民先是一怔,接着蓦然爆发出一片欢呼。 丁巡检回来了!丁巡检带着援军回来了! 阿湖高兴的一把抓住了姐姐的手,连蹦带跳:“姐姐,姐姐,看吧,我就说丁大哥会回来救咱们的,我就说丁大哥会回来救咱们的!” 阿喜连连点头,这一刻她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丁大哥回来了,丁大哥不会抛下澎湖不管的! 海盗们彻彻底底的乱了,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从哪里冒出来了那么多的武装水手! 这些水手手里不光拿着刀枪,还有拿着喷筒、鸟铳的,这也让海盗慌乱不已。 鬼王丸面色铁青,从澎湖军民的呼声里,他知道那个杀了自己徒弟的丁云毅来了。 他唯一不明白的是,一个小小的巡检,怎么在澎湖拥有那么大的威望?又从哪里搬来了这些援军? 澎湖援军看起来肯定不是大明的官兵,倒更像是武装商船上的。可放眼所有海商,敢和自己作对的只有一家: 泉州,蔡家! 蔡家船队所有的水手都上岸了,很快就把海盗围了起来,强弱之势立时逆转。 尽管武装水手在人数上和海盗差不多,但在他们身边,还有那么多的澎湖渔民...... “丁云毅!”鬼王丸忽然大喝一声。 他不认得这其中谁才是丁云毅,但他却如此急切的想要见到他! 一个岁数不大,手中紧紧握着一把刀的年轻人缓缓站了起来:“我就是丁云毅!” 鬼王丸上下打量着他:“是你杀了我的徒弟常陆巩保田?” 丁云毅裂嘴笑了一下:“是!” “八噶牙鲁!”鬼王丸愤怒的骂了出来:“我要和你单打独斗,一决生死!” 丁云毅又笑了:“难道扶桑国人都是那么没有脑子的吗?” 鬼王丸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丁云毅笑道:“我的人比你多,武器比你好,我为什么要你和单打独斗?” 鬼王丸呆了。 这是什么人?李子湖告诉过自己,常陆巩保田找丁云毅决斗,丁云毅爽快的答应了,而且一刀就要了常陆巩保田的命。现在自己劣势,原想靠着决斗解决了丁云毅,挫折敌人锐气,但没有想到对方却一口拒绝了。 丁云毅边上一人大吼:“鬼王丸,认得蔡九洲吗?今日你死到临头,还不束手就擒!” 果然是蔡家!鬼王丸面上露出狞笑,举着了手里的武士刀:“八噶牙鲁!不是鱼死,就是网破!鬼王丸的海盗们,和他们拼了!” 丁云毅一点一点拔出了自己的“龙牙”,阳光下,刀身发着凛冽寒光,他笔直的将刀朝前一指: “杀!” “杀!” 一声声暴怒的吼声响起,所有的武装水手,澎湖军民,全都挥动着武器杀了上去! “鬼王丸,受死!”蔡九洲大叫一声,一刀砍向鬼王丸! 他念念不忘的就是蔡家和鬼王丸之间的恩怨,此时此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八噶牙鲁!” 鬼王丸怒吼一声,挥刀而上。 两柄刀“叮叮当当”连续碰撞,火光四溅。 鬼王丸力气极大,连续几刀,逼退蔡九洲,反守为攻,接连几刀凶狠落下。 蔡九洲从小习武,在海上漂泊惯的,年轻虽轻,恶战却已经历不少,大有实战经验,但和凶名久著的鬼王丸相比,实力上还是稍逊一筹,在鬼王丸连续凶狠的猛击之下,连连后退。 鬼王丸经验丰富,一试之下便知道对方刀法和力气上和自己有差距,当下再不肯放过这个机会。 他猜到蔡家一定是丁云毅请来的,如果能够杀了蔡启珍最中意的儿子,非但让丁云毅日后要和蔡家翻脸为仇,而且这对澎湖将是一个巨大的心理打击。 心里如此想,手上更是用力。 蔡九洲上来也是大意了,他原本以为强弱之势逆转,鬼王丸心态上会产生畏惧感,因此上来就是一轮抢攻,想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打败鬼王丸。 但没有想到鬼王丸非但丝毫没有畏惧,反而很快扭转被动。 蔡九洲在鬼王丸疯狂猛攻之下,双臂酸麻,只凭着一股血性在那苦苦坚持。可鬼王丸已经看出蔡九洲不成的了,攻势愈发猛烈。 “当”的一声,蔡九洲再也支持不住,手中之刀落地。鬼王丸狞笑一声:“蔡家猛将,不过如此,死吧!” 他举起了武士刀,蔡九洲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只可惜自己上来就太托大了。 正在此时,忽然背后传来一声厉呼: “鬼王丸,你给老子去死!” 第三十七章 斩杀鬼王丸 (今天要去外地,三章连发,求推荐!) ———————————————————— “鬼王丸,你给老子去死!” 暴喝声中,丁云毅自后奋身而起,一刀对着鬼王丸斩落。 骤变之下,换一个人已然死在刀下,但鬼王丸大小百十余战,连郑芝龙刀下都能逃生,经验何其丰富。竟然也不转身,反手就是一挡,脑后好像长了眼睛一般,居然就这样挡住了致命一刀。 丁云毅大吃一惊。 鬼王丸纵横海上,官兵奈何他不得,红夷奈何他不得,就连曾经打败过他的郑芝龙也奈何他不得,果然有非凡之处。 只这一刀,丁云毅便知道自己的实力和鬼王丸有差距。 现在最重要的一定不能让鬼王丸转过身来,要不然自己也落得和蔡九洲一样下场。 又是一连三刀砍下,可鬼王丸悍勇异常,虽然无法转身,竟硬着凭着经验和对刀落点的判断,背身连挡三刀。 丁云毅惊骇不已,换上一个敌人,早被自己砍死,可鬼王丸硬着接连挺过四刀。 而且鬼王丸的刀也不是凡品,在“龙牙”攻击之下丝毫不为所动。 不过现在鬼王丸也是苦不堪言,刚才为了尽快解决蔡九洲,给予澎湖心理大家,一通猛攻之下,力气已经用去一半。又遭到突然袭击,根本无法转身,以背身之势对敌,实力减少一大半。 可偏偏是现在他还无法转身,一旦贸然转身,会遭到什么样的攻击可就难说得很了。 背后的刀势一刀比一刀凶猛,刀刀都是直取鬼王丸性命而去。鬼王丸越打越是困难。他很清楚再这么下去自己只有一个“死”字。 不转是败,转,或者还有机会! 当第七刀落下来的时候,鬼王丸听准落点,两刀相碰之机,手中刀身一旋转,粘住了对手的刀,接着将自己的刀沿着对手刀身滑落,就势一个转身,终于把身子转了过来。 鬼王丸大喜,可随即发生了一件让他意想不到的事: 对手弃刀! 丁云毅松开了手里的“龙牙”! 鬼王丸重心猛失,向前一冲。而丁云毅也是朝前一冲。 鬼王丸第一次面对面的看清了丁云毅的脸,也是最后一次。 一把短刃深深的扎进了鬼王丸的心脏...... 鬼王丸的身子和丁云毅的身子紧紧的贴在一起,手里还握着那把武士刀。他的喉咙口不知道在那咕哝着什么......随后,他的身子开始颤抖起来...... “死吧。”丁云毅低声说道,然后一点一点拔出了短刃。 一股鲜血从鬼王丸的心口喷出,鬼王丸的身子晃动几下,然后轰然倒地。 鬼王丸死了,不可一世的海上大盗,官府奈何不得,红夷奈何不得,郑芝龙奈何不得的鬼王丸就这么死在了一个小小巡检的手上。 他死得一点也不甘心,如果面对面决斗的话,死的一定是丁云毅。 丁云毅俯身拣起了自己的“龙牙”,他忽然发现自己手颤抖得厉害。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刚才一战尽管短暂,但却已经用去了自己全部的力气。 如果不是鬼王丸先和蔡九洲大战了一场,如果不是丁云毅逼迫得鬼王丸无法转身,如果不是丁云毅果断弃刀......那么,以丁云毅和鬼王丸的实力对比来说,现在倒在地上的尸体一定不会是鬼王丸的。 可是决斗没有如果。 丁云毅从砍下第一刀开始,已经想到了只有先逼迫得鬼王丸无法转身,然后给他一个转身的机会,趁他大喜之机,断然用弃刀用短刃的方式才有可能战胜鬼王丸。 这是一次侥幸的胜利,也是一次最冒险最果断的胜利。 丁云毅赌赢了! 他完全有骄傲的理由,所有人里,只怕除了他以为没人敢用这个办法。只要稍有差错,鬼王丸的刀就会落到丁云毅的身上。 丁云毅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才从地上爬起来的蔡九洲也在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看了看地上鬼王丸的尸体,再看了看浑身是血的丁云毅,蔡九洲到现在还不敢相信,横行于海上的鬼王丸真的死在丁云毅的手上了? “项文自到军中之后,心性大变,他前几日在澎湖还斩杀了海盗常陆巩保田,深得澎湖渔民爱戴。振兴,这次你前去协助项文,千万不可怠慢了。” 父亲的话在蔡九洲的耳边响起,蔡九洲忽然觉得父亲的判断是如此的英明。 蔡家祖辈商人,没有出过一个当官的,这次父亲秘密叮嘱自己,如果灭不了鬼王丸,那就带着船队回来,如果能灭了鬼王丸,那么就留在丁云毅身边做事,将来必有飞黄腾达的一天。 现在,鬼王丸真的被丁云毅给灭了! 丁云毅并不知道蔡九洲在想什么,他猛然举起了刀,用尽力气大声呼道: “鬼王丸死了!” 正在激烈厮杀的战场一下安静了下来,所有的人都当自己听错了。 “鬼王丸死了!” 这次是蔡九洲大吼起来:“丁巡检杀死鬼王丸了!鬼王丸死在丁巡检手上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怔怔的朝这看来,当他们的目光落到地上那具鬼王丸的尸体之上后,呆了一下,接着蔡家武装水手和澎湖军民蓦然爆发出了最剧烈的欢呼! 鬼王丸死了,鬼王丸死了!鬼王丸真的被丁巡检杀死了! 没有人看到丁云毅是怎么杀了鬼王丸的,但这并不重要,他们只知道连鬼王丸都不是丁巡检的对手。 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甚至已经没有人再去注意那些海盗了。 海盗们也很“自觉”,本来人数和兵器上就处在劣势,现在连他们唯一的依靠鬼王丸竟然也死了,这仗再打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海盗们放下了武器,然后抱着头蹲到了地上。 这究竟是一场怎么样的胜利啊?气势汹汹要来血洗澎湖的鬼王丸,最后和他的徒弟一样,把自己的性命留在了这里。 丁云毅站在那里,手中举着自己的“龙牙”,尽情接受着澎湖军民的欢呼。 这一刻,他就是澎湖之王,澎湖军民心中的王。 大明——澎湖巡检——丁云毅! 第三十八章 打造新船 当年横行于海上的鬼王丸就这么被灭了。 也许现在已经在地府的鬼王丸不甘心就这么失败了,但这对于澎湖军民来说,却是这几年里最快乐的事情。 他们从来也都没有想过,自己非但能打败常陆巩保田,甚至还能够打败鬼王丸。 而带来这一切奇迹的只有一个人: 丁云毅! 丁云毅从这一刻开始已经成为了澎湖人的依靠,成为了澎湖人精神上的寄托。 大明的皇帝是崇祯帝,而对于澎湖军民来说,他们眼中只有一个不可战胜的澎湖王: 丁云毅! 海盗大部都被肃清,唯一遗憾的是,那个险些给澎湖带来灭顶之灾的李子湖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带着十几个海盗跑了。 这也让洪调元懊丧不已。 “洪把总太善,太软,尽管这次也表现出了英雄气概,但终究不是做大事的料。”秦云知道了前后经过低声说道。 丁云毅抿着嘴没有回答,他请蔡九洲押着海盗回福建为澎湖之军民请赏,又让秦云写了两封信给福建巡抚邹维琏和自己的父亲,相信说明了鬼王丸来犯以及被击溃经过。 秦云解元出身,妙笔生花,信中一字未提丁云毅带着一众兄弟黑吃黑的事情,只是鬼王丸先派遣门下弟子常陆巩保田进犯澎湖,为洪调元、丁云毅所击溃,次后鬼王丸亲自进犯,再度被击溃,丁云毅怒斩了鬼王丸。 信里看起来说的两次击溃海盗是洪调元和丁云毅两人功劳,但其实在秦云的一枝妙笔下,主要功劳都是丁云毅的,洪调元不过在一边协助而已。 为了丁云毅,也为了自己前途,秦云煞费苦心...... 这一次丁云毅非但大获全胜,而且收获大是丰盛,除了被魏冀德炸毁的那艘主船,和李子湖悄悄开走的那条船,丁云毅凭空得到了鬼王丸的24条船,还有鬼王丸掠夺来的大笔财富。 从谢天嘴里知道了魏冀德的事情,丁云毅略一思索,又让秦云写了封信,信里大大描述了一番魏冀德杀身取义的经过,也算对魏冀德的在天之灵是一种告慰吧。 蔡九洲分出了自己船队绝大部分船只和水手,押送海盗回福建,自己则带着两条船的人手留了下来,心甘情愿在丁云毅身边,共图功名。 丁云毅本来就感手边人手不足,又缺海战人才,眼下蔡九洲自愿留下,正是求之不得。不过丁云毅眼下也不过是个小小巡检,只能委屈蔡九洲当了个百长。好在蔡九洲并不在意。 “丁巡检。”蔡九洲建议道:“我们虽然打败了鬼王丸,但一来胜在出其不意,二来胜在先斩杀了鬼王丸,三者还有一些运气成分在内。如果下次再有大股海盗前来,怕就不是那么容易应对的了,况且还有个比海盗更加凶猛的红夷。” 这也正是丁云毅最担心的:“振兴兄有什么好的建议没有?” 蔡九洲先道了声歉:“不是我蔡家小气,这次带来的船队大多回去,只给丁巡检留下了两条小船,而是要造一艘经得起海上风浪,遇到威胁又能自保的船只,实在耗时甚多,我蔡家的海上生意实在繁忙......” “振兴兄说哪里话。”丁云毅笑道:“这次蔡家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感谢尚且不及,哪里还会怪责?况且给我留下了两条船,我已然心满意足了。再者,咱们不还缴获了二十四条船吗?” “我要说的正是这二十四条船。”蔡九洲接口说道:“鬼王丸自从败给了郑芝龙,船队一散再散,他之所以还能让人闻风色变,靠的完全是个人的勇猛,而不是他的船队了。他现在的所谓船队,一旦开战,除了三四条勉强可用,其余的皆不堪一战。” 丁云毅听着皱起了眉头。 他对船是不太懂的,但蔡九洲是海上世家出身,他说的话想来也没有错。 原以为自己夺取了鬼王丸的船队,当可以在海上有所作为,但现在看来却并不是如此了。想到这不由问道:“那依你的意思是?” 蔡九洲胸有成竹:“按照我的想法,是我派人把这些鬼王丸的船全部想办法变卖,上面如果追问起来,只说鬼王丸的船在海战中已经大半为我所摧毁,想来上面也不会深究。” 这是一句话点醒了梦中人。 是啊,这些船破归破,可指不定是不是丁云毅的。 邹维琏听到大捷,必然心喜,然后肯定会追问鬼王丸船队下落,到时候自己怎么说?还不如干脆卖了省心。想来他蔡家有秘密卖走这些船只不留痕迹的办法。 当下应了,又听到蔡九洲说道:“然后我们用卖船得到的钱,加上缴获的鬼王丸财物,好好的打上几条好船。这些都可以交给我蔡家来办,保证重新打造出来的船无论在性能还是在价格上都让巡检满意。” 丁云毅大喜:“好,就都交给你去办。记得,所有船上都要配备佛郎机炮,钱要不够的话,这个,我再来想办法。” “我方才算了一下,紧凑着用也将就够了。” 蔡九洲才说到这里,丁云毅打断了他的话:“不行,你还得给我留下一笔银子来,我得把澎湖的要塞重新修整一下。” 当年为了尽快增加荷属东印度的高素质劳工人口,对中国劳动力情有独钟的荷兰库恩总督一再下令:“尽可能地掠夺中国的男、女、儿童,充实巴城、安汉和万丹。” 荷兰舰队忠实地执行了这一任务,这最终激怒了明朝。 大明天启三年八月,主战派官员南居益出任福建巡抚。同年十一月,以计焚毁荷兰战舰一艘,生擒52人,斩杀8人。次年正月,40艘战船运载着2000名明军官兵几乎在一夜间出现在荷兰人构筑的澎湖要塞前,并在荷兰人的炮火下抢滩登陆,发动了猛烈进攻。 荷兰人毕竟是一支惯战之师,他们收缩至风柜城,此地三面临海,只有一面靠陆。荷兰军队在陆路挖深壕为障,以战舰控制海上,凭借舰炮和岸炮的交叉火力,成功地阻止了明军的进攻。 见攻坚不下,明军也在澎湖筑石城,双方对峙,相互攻击。南居益亲至澎湖督师,指挥各处明军集结,最终在这个弹丸之地竟集结了一万余明军官兵和近200条战船。明军水师在澎湖港内遍设火船,攻击荷兰战舰,步兵在马公妈祖庙内架炮隔海轰击风柜城。 另外,明军以无数长宽各5尺、下铺圆木的巨型堡篮填碎石排列为阵,白天作为掩体休息或发炮,晚上则推着它们前进。荷军火炮对此无能为力。 同时南居益给新任荷军总司令发信,扬言再不走就用沙石填平澎湖湾。 荷兰人号称纵横七海,但他们从未遇到过如此猛烈的攻击,最后终于支撑不住,被迫在明军的监视下拆除了经营两年的澎湖要塞,灰溜溜地扬帆而去。 第三十九章 人手问题 “已经废弃的澎湖要塞得重新修整起来。” 丁云毅自有他的打算:“红夷虽然被我大明打败,但他们在澎湖的坚守战法颇有可取之处。外面以舰船协助,内中有风柜城岸炮轰击,内外交构成交叉火力,极其凶猛。我大明水师费了好大力气才击败了红夷。我的想法是重新休整红夷造的风柜城,我大明用来与之对抗的石城,然后在马公的马祖庙那再设立一个据点。一旦你定制的舰船到了,则可以形成海陆四面火力之势保卫澎湖,一动皆动,足以面对强敌坚守上很长一段时间。” 蔡九洲仔细的听他说完,忽然道:“丁巡检,办法是好办法,如果真的按照这个想法全部做完,澎湖必然成为一个险峻之地,不要说是海盗,就是红夷大举来犯,也奈何我们不得。可是......可是......炮又从哪里来?” 一句话让丁云毅发蒙。 是啊,炮从哪里去弄?这个海陆四面御敌之计,其核心就是在风柜城、石城、马公三处布置上足够的炮,然后再依靠海面舰船上的炮共同防御。 没有炮,什么都是空谈。 到哪弄炮去?这可是一笔不小的银子。再者自己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巡检,有什么资格去买炮?万一被朝廷知道,只怕上面还以为自己要造反。退一万步来讲,即使炮有了,又到哪里去找配套的炮手? 这些想法一涌上脑子,丁云毅开始发觉自己这四面御敌之计未免有些异想天开了。 办法是好的,可没银子,没权利,一切都是幻想。 看到丁巡检一脸苦恼,蔡九洲建议道:“不如先利用有限的银子,把风柜城休整起来。我置办舰船的时候,多办上两门佛郎机炮。有个风柜城在那,多少也能起到作用。” 事到如此,也只能这么办了。丁云毅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 银子那,银子那。手上要有了一大笔银子,那什么都好办了。得到的鬼王丸财富,只够重新打造新船的,要再想有所作为可万万不能够了。 “丁巡检。”看出了丁云毅的不快,在一边始终不发一言的秦云正色道:“我知道丁巡检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能把澎湖修建成铁打的一般,可事情急不得,需得慢慢的来。当下最要紧办的有两件事。” 丁云毅把目光落到了这位秦解元的身上,只听秦云说道:“第一件事就是要把银子再分一分出来。福建巡抚邹维琏虽然是令尊丁军务的好友,但官场上的事情不是一个巡抚说了就能算的......” 丁云毅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秦云这是要让自己用银子贿赂实权官员。 这些银子都是弟兄们拿命换来的,平白给了那些赃官,实在有些不太情愿。可又有什么办法?官场风气如此,自己想要洁身自好反而会被视成另类而备受打击。 想通了这一层,丁云毅勉强点了点头。 秦云接着说道:“那些当官的拿到银子,人人都说巡检好话,咱们事情就好办了。这事我看也可以交给谢玄去办。他和那些当官的多有往来,既有面子又有银子,巡检在澎湖也算是能够站住了。” “要多少银子你们斟酌下。给,要多少我都给!”丁云毅恶狠狠地道。 秦云和蔡九洲相视一笑,秦云又接着道:“第二个就是人手问题,光有咱们澎湖的这一些人可不太够用,非得再找外援,尤其是在巡检这四面御敌之计暂时无法实现的情况下。我们接连击败了常陆巩保田和鬼王丸,名声大振的同时,也必然会遭到其他海盗的恐慌妒嫉,甚至会把红夷也给引来,光靠咱们自己也不太保险。” 丁云毅微微点头。 两次打败海盗,几乎都是靠自己一个人在那撑着,运气成分也有很大比例在内,可总不能一直如此? “说到外援,我倒想起了两个人来。”蔡九洲忽然说道:“一个叫张宪轩,今年才只有二十一岁,他家祖辈都是做海贼的。大海盗刘香想要招揽他的父亲张宝台入伙,可张宝台鄙夷刘香为人,就是不肯。结果刘香偷袭,张宝台兵败身死。其年张宪轩只有十九岁,竟然靠着一条船杀出重围,让刘香也认为是平生所遇凶悍之人。” “现在他在哪里?”丁云毅顿时起了兴趣。 “张宪轩逃出去后,心里对刘香恨之入骨,驾着条船带着二十来个弟兄独来独往,不劫别人,专门袭击刘香落单船只,前后杀了刘香不少的人,刘香虽然恼怒,但两年来却对他一点办法没有。”蔡九洲说到这,放低了声音说道: “这次去年来到泉州,找到了我,请我帮了一个小忙,后来便与我结为兄弟。他在哪,我知道。” “好!”丁云毅大喜:“你想办法帮我把他找来,若他肯来帮我,我与他一起对付刘香!” 蔡九洲点头应了:“还有一个人就不得了了。他也是个海盗,而且只有一条胳膊,可他在海上,却没有人不害怕的,就算刘香和当年还做海贼的郑芝龙遇到他,也都要客客气气的打声招呼。” “哦,还有这等人物?”丁云毅兴趣大起。 什么样的海盗连刘香和郑芝龙都害怕? “一只胳膊?”秦云面色一变:“难道蔡兄说的是‘海盗侯’叶大海?” “正是此人!”蔡九洲认真的点了点头。 丁云毅却听的一头雾水。什么“海盗侯”?叶大海又是谁? 蔡九洲觉得有些奇怪:“难道丁巡检没有听说过‘海盗侯’的名字吗?” 丁云毅迷茫的摇了摇头。 自己才来到这个时候几天?能认得几个人?这些纵横海上的海盗,自己大半都是不认得的。就算站到自己面前,自己也叫不出名字来。 可这名字听着有趣,难道这个叶大海还是海盗中的侯爷吗? “这个人号称海盗里的侯爷。”蔡九洲的话果然印证了丁云毅的猜测:“这虽然不是朝廷册封的,可在海盗里却远比朝廷册封的官职有用多了。” 第四十章 大明——巡检——丁! (国庆无休,持续更新,求推荐) ———————————————————— “这可比朝廷正式册封的官职管用多了。” 蔡九洲的话吸引住了丁云毅的注意力:“这人在五年前横空出世,驾着一条我大明水师的海沧船独来独往,只是这条海沧船被改造过,上面的千斤佛郎机由六门减少到了两门,但船首却配备了一门红夷炮,船尾配备了一门迅雷炮。” 秦云听着吓了一跳:“红夷炮?” “不错,正是红夷炮。”蔡九洲郑重的点了点头。 丁云毅听着也是惊讶,红夷炮珍贵,大明水师里也只有最重型的战舰福船配备红夷炮,那个什么“海盗侯”叶大海的海沧船上却居然也配备了红夷炮和迅雷炮。 “这人横空出世,谁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蔡九洲话里对这人极其推崇:“有人说他是大明水师的叛将,有人说他的海沧船和红夷炮是从大明水师手里夺过来的,但他真正身份却没有人能够知道。只知道这人独臂,疤脸,海战之术精熟。刘香有个好友叫桂宝,也是个有名的海盗,有次在海上拦住了一艘商船,船上多有妇孺......” 蔡九洲缓缓的说出了这个故事。 桂宝拦住商船,正当危急时刻,叶大海却忽然带着他的海沧船出现,以一敌三,却丝毫没有畏惧。 叶大海亲自指挥发炮,红夷炮前后发了三炮,三炮全部命中桂宝的主船,主船当即沉没,桂宝身死,海盗大败。 可还没有等商船上的人拜谢,叶大海已经离去。商船上的人只记得了那个独臂、疤脸人的奇特长相。 从此后,海上就多了这个一号人物。 他从不劫掠本国商船,只专门打劫外国人的船只,解救被海盗打劫的大明商船,因此海商多以“义盗”称之。 那些海盗也多畏惧他的海沧船,只要看到他的船出现,再有到口的肥肉也会乖乖放弃。若是劫掠到了外国船只,还少不得得分他一杯羹。 也不知道是谁说出了“这大海简直就是叶大海的封地了”这句话来,从此后他就有了个“海盗侯”的外号。 丁云毅越听越是好奇:“这海上大小海盗无数,比如刘香这样的大海盗,难道就听之任之吗?” 蔡九洲一笑:“叶大海聪明得很,从来不和刘香正面抗衡,刘香也怕得罪了他,他只有一条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点最让人头疼,你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打自己?因此刘香许多事情能忍也就忍了。” “能找到这人不?”丁云毅满怀希望地道。 “能。”蔡九洲想都不想就道:“叶大海虽然号称‘海盗侯’,但他的船一样需要补给,其它的都好说,耗费的炮弹、火药是最难弄的,他独来独往惯了,旁的人不相信,因此需要一个可以信任的人来帮他办这些事情。” “你蔡家?”丁云毅眼睛一亮。 蔡九洲点了点头。 “想办法安排我们见上一面。” 蔡九洲拍着胸脯应了下来。 丁云毅喜不自禁。 一个张宪轩,一个叶大海,这两人都是刘香的敌人。也不知为什么,丁云毅总隐隐的感觉到自己击杀鬼王丸的事情传出后,迟早会和刘香面对面的。 刘香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 只不过张宪轩或者好办,但那个叶大海,听起来性格孤僻,能不能和自己联手那就难说得很了。 可这也不要紧,即便他不愿意帮助自己,但若能见上一面,将来在海上也好见面。 正在那里说着,一群岛上的渔民走了过来,领头的是棒子爹。 这些渔民一见到丁云毅,约好似的,“呼啦啦”全都跪了下来。 丁云毅被吓了一跳,急忙扶住了最前面的棒子爹:“棒子爹,你,你们这是做什么?” “丁巡检!”棒子爹眼里带着泪花说道:“我澎湖历来不是受到红夷欺凌,便是受到海盗欺辱,我等从来不敢反抗。自从丁巡检来我澎湖之后,先败常陆巩保田,接着连那么厉害的鬼王丸都死在了你的手上。丁巡检保护了我澎湖,是我澎湖百姓的大恩人那!” 丁云毅急忙道:“我本是大明巡检,保卫澎湖这是我分内之事。” “丁巡检那!”棒子爹回身指了下身后百姓:“你去问问他们,我澎湖苦寒之地,有几个当官的愿意来?可你丁巡检不一样,非但来了,而且还真为我澎湖百姓拼命那!我澎湖上下感念丁巡检的恩情,从现在起,丁巡检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丁巡检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棒子爹身后所有的百姓一齐叫道。 丁云毅的心好像被一根针刺了一下。 这是澎湖的百姓,大明的百姓! 他们也许之前懦弱,但其实他们的内心同样充满了血性。而自己要做的,只是激发出他们内心的血性而已。 海盗再来,即便自己不在这里,丁云毅也坚信他们一定能拿起武器来和海盗们拼命的! “我们没有办法报答丁巡检的恩情,只有这个......”棒子爹说着,后面阿喜、阿湖姐妹辆捧着样东西出来了。 棒子爹让人打开,一面澎湖渔民自制的旗帜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这是一块巨大的白布,上面写着几个鲜红的字: 大明巡检丁! “这......”丁云毅完全呆了。 “丁巡检!”棒子爹说道:“这是用鬼王丸和所有被杀死的海盗的血写成的。大明巡检丁,你是澎湖的大明巡检!这是用海盗血染成的旗,以后但有海盗再来,只要这面大旗竖起,必然使我澎湖百姓信心倍增,海盗闻风丧胆!丁巡检,请接旗!” “丁巡检,请接旗!”所有百姓齐声说道。 一个巡检居然能有自己的旗,大明开朝以来前所未有! 这不是朝廷的旗,而是百姓的旗,百姓心中的旗!丁云毅的兄弟们静悄悄的看着,他们知道自己的巡检,已经彻底的征服了这些百姓。 丁云毅接过了旗,他的手有些颤抖。 这旗的五个字是如此的激奋人心: 大明——巡检——丁! 第四十一章 丁云毅和阿喜 澎湖的局势暂时安定了下来。 现在的丁云毅,已经成为了澎湖军民眼里的“王”,仿佛只要有他在,无论什么样的力量都无法破坏到澎湖。 而他在弟兄们心里的形象,也徒然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一个连鬼王丸都能杀死的人,还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 丁云毅在澎湖的地位,已经远远的超过了真正的“一把手”洪调元。不过好在洪调元这人心胸比较豁达,为人随和,也没有什么大的本事,大的追求,对这些根本就不计较。反而还为自己有这么一个能干的兄弟而感到骄傲。 当丁云毅提出重修风柜城后,立刻得到了澎湖军民的一致响应。 一来这是丁巡检要他们这么做的,二来修好了风柜城对澎湖未来可能遭遇到的状况也能够起到极大的保护作用。 因此丁云毅一声令下,整个澎湖都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 那些百姓非但不肯要工钱,甚至连吃饭都是自己带来的。 这也算是报答丁巡检的恩情吧...... 风柜城说是一个要塞,其实就是一些石头堆积起来的,因此拆起来容易,建起来也不困难。一天的时间,已经有了一些规模。 不过这和丁云毅心里真正的要塞可大不一样,但也没有办法,只能一点一点的来改造吧。 唯一让丁云毅奇怪的是,自从回到澎湖斩杀了鬼王丸后,阿喜姐弟俩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有些变化。 阿喜明显对自己生疏了不少,有时见到丁云毅,也只是叫声“丁巡检”便匆忙离开,好像很怕和他说话似的。而阿湖见到了丁云毅,却也是一溜烟的从边上跑了过去。 当阿湖再次见到丁云毅想开溜的时候,丁云毅一把拉住了他,一脸严肃:“阿湖,丁大哥问你什么,你就得老实回答什么,不然以后你再也不要来我军营玩了!” 阿湖吐了吐舌头。 丁云毅板了板脸说道:“说,你现在为什么看到我就跑?” 阿湖究竟是个孩子,朝边上看了看,怕是在看他姐姐在不在,确定了不在后这才低声说道:“丁大哥,不是我要跑,是我姐姐让我这么做的。” “阿喜?阿喜为什么要这么做?”丁云毅一怔问道。 阿湖愁眉苦脸地道:“我姐姐说了,现在丁大哥是了不起的英雄,我们只是渔民,再和丁大哥在一起,会让别人说话的。” 丁云毅听的怔在了那里,这算是什么逻辑? “你姐姐现在在哪里?” “那里,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阿湖朝西面一走,赶紧溜走。 顺着阿湖指的方向过去,果然见到阿喜正在那一个人编织着一张渔网。丁云毅走了过去,叫了一声“阿喜”。 阿喜一听这个声音,赶紧站了起来,垂着头道:“丁巡检。” 声音态度都恭敬客气得很,丁云毅皱了皱眉头:“阿喜,我是大英雄了,你就不和我来往了吗?” “又是阿湖在那乱嚼舌头。”阿喜面上一红。 “阿喜啊,咱们坐下来说。”丁云毅不由分说,拉着阿喜的手坐了下来。 阿喜的手是第一次被个年轻男子抓住,面上红得和什么似的,乖乖的坐了下来。 丁云毅这才松开了她的手,只听阿喜低声说道:“丁巡检,鬼王丸是杀我们父母的仇人,你为我们报了仇,阿喜谢谢你的大恩大德。” 这句话,只怕她早就想说了。 丁云毅听了一笑道:“阿喜,是啊,在你们眼里我是个大英雄,杀了鬼王丸,替你们除了害,可要是因为这样,我失去了你和阿湖这两个好朋友,那我还不如不杀。” 阿喜头垂得更低了。 丁云毅看了心中怜惜,这对姐弟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好容易多了自己这么个“丁大哥”,现在因为阿喜莫名其妙的奇怪想法,居然和自己又变得生疏起来。 “我这个巡检啊,其实做不得数。”丁云毅在那想了想:“要说我也是个当官的,可不过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再说了,我要真当了大官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说到这,忽然眨巴了下眼睛:“我给你说个笑话吧。” 也不管阿喜愿不愿意,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从前有个夏令姓李,因为嗜好赌博,被控告丢职。但生性好赌,病重时还用手臂拍击床沿,口里发出赌博的呼喝声。妻子哭着劝他:‘这样气喘劳神,何苦呢!’李某说:‘赌博并非一人能进行,我有几个赌友,在床前同我一起掷骰子,只是你们没看见罢了。’说完就断了气,一会儿又悠悠醒来,伸手向家人说:“‘快烧钱纸,替我还赌债。’。” 阿喜听着好奇:“为什么都死了又睁开眼睛要还什么赌债啊?” “因为他是一个赌徒啊。”丁云毅微笑着道:“他妻子问他在同什么人赌博,他说:“、‘我刚才在阴间与赌鬼赌博,输了钱。阴间赌神叫迷龙,手下赌鬼几千,他靠抽头发了财,有了势。我就属他管,你们替我还了赌债,他就放我回阳间。’家人于是烧了大量钱纸,可是李某竟闭上眼睛死去了。有人说:‘他又骗得赌本,可以放心去阴间大赌一场,所以不愿回到人间来啦’。” 阿喜“扑哧”一笑:“哪里有这么笨的人,宁可赌博,也不愿意好好活着的。” “可就是有这么笨的人。”丁云毅一本正经地道:“李某宁可当个赌鬼,也不愿意当个活人,这倒还算好的。可有人那,宁可怕被别人说闲话,失去一个好朋友,也不愿意和好朋友说话,那才是真正的笨蛋!” 阿喜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丁大哥这是在说自己,脸上愈发的红了起来。 “阿喜啊,你这脑袋里是怎么想的?”丁云毅笑着说道:“我不过是个小小巡检,和你们一样也下海捕过鱼,你,我,阿湖,是再好也没有的朋友。要是你以后再这样,我可真的生气,从今后再也不理你,也再不吃阿湖抓到的野物了。” 阿喜低低地说道:“是,我知道错了,丁大哥。” 第四十二章 武装押送 风柜城仅用三天便已成型。 虽然看起来简陋,但却多少都能给人带来一丝安心的感觉。毕竟这不是当年荷兰人用来抵御大明的风柜城,而是澎湖军民用来抵御敌人的要塞。 要塞建成当日,泉州谢玄也来到岛上。他为丁云毅带来了一批补给,全都是他私人掏腰包置办的,又给丁云毅带来一个好消息:他在泉州上下打点,已经打通那些手里握有实权的官员,上面已经答应补发一部分的饷银,再给澎湖定时送来补给。 丁云毅闻言大喜,可随即谢玄又道:“丁巡检这次怒杀鬼王丸,已经在福建传开了,大家都知道了丁巡检的大名。听说,令尊丁军务听后虽然一言不发,当夜却痛醉一场。” 丁云毅一怔:“你怎么知道我父亲喝醉了?” 谢玄笑道:“那夜邹抚帅去拜访令尊,正好遇到,这正是邹抚帅传出来的。” 丁云毅微微笑了一下,看来自己这位“父亲”也是高兴坏了。 谢玄又道:“这实在是澎湖有史以来的一桩大事。澎湖虽小,却关联着海上之路,一举一动无不惹人注目......” 这话一出,丁云毅心中怦然一动。 “澎湖虽小,却关联着海上之路,一举一动无不惹人注目。” 自己在澎湖接连击败海盗,重建风柜城,消息肯定会传出。如果引起别有用心,眼红之徒在背后使坏的话,那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自己必须想办法,把这种隐患防范于未然之中。 谢玄哪里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有丁巡检镇守澎湖,往来客商便会放心不少,这次我还给丁巡检带来了一位朋友。” “朋友?”丁云毅问了声。 谢玄一笑:“他是福建商人,叫金泰来,也时常受到海盗困扰。这次运送一批货物前往吕宋,担心受到海盗侵袭,因此......因此想请丁巡检派员护送。” “让我护送?”丁云毅抓了抓脑袋:“这位金泰来何在?” “就在外面等待,丁巡检可以一见。” 丁云毅应了下来,谢玄急忙起身,把金泰来请了进来。 这人四十来岁,一看便是精明商人,进来后恭恭敬敬的施了礼,随即让随从把献给丁云毅的礼物扛了进来。 是几匹布料,几坛好酒。 “金先生客气了。”丁云毅淡淡地道。 “丁巡检威震福建,这些原是小小意思。”金泰来急忙说道。 请他坐了下来,只听金泰来道:“这次我有一批货物运往吕宋,海路不太太平,一旦被劫,损失惨重。因此想请丁巡检派员护送,金某愿意报效二百两纹银。” 丁云毅心中大动。 这里到吕宋走海路路途不远,一来一往只要顺利,就能赚到二百两银子,大有利润可赚。 在那沉吟一下:“金先生有几条船。” “只有两条。” 丁云毅心中急速盘算起来。 这倒是个不经意间开辟出来的财路:武装押运! 自己刚击败了常陆巩保田和鬼王丸,按照谢玄说法,是“名声大振”,小股海盗知道是自己的人在那押送,未必敢来劫掠,只要这次能够顺利成功,以后只怕还会有更多的人来找自己。 如此一来,也算给澎湖找到了一个稳定的赚钱办法。 看丁云毅在那沉吟不语,金泰来只当他不肯答应,急忙说道:“丁巡检无论如何帮了这个忙。船上兄弟们的一切开销我都包了。除了押运银子外,等到顺利归来,金某还情愿给每位兄弟一个红包以表谢意。” 丁云毅微微一笑:“既然金先生如此诚心,云毅愿意帮先生这个忙。” 金泰来大喜过望。 这段时候这位澎湖巡检声名鹊起,福建都在述说他的故事。有些说来颇多荒诞不经之处。说什么鬼王丸派门下常陆巩保田骚扰澎湖,结果被丁巡检一刀毙命,次后鬼王丸亲率数十条大船欲要血洗澎湖,结果被丁巡检一人一刀,站在港口杀个干干净净。 虽然听起来有些荒诞,但也足以说明丁云毅目前之声望。 眼下丁云毅既然肯出手帮忙,自己这批货物运到吕宋便有了八成把握。 当下仔细商议了出海时间,大略的归来时间,路上要注意一些什么。尔后丁云毅把萧易风和陈冬二人叫了进来,让他们两人选出五名兄弟,跟在金泰来船上前往吕宋。 一听只有七人,金泰来有些担心。 丁云毅却是有苦说不出,整个澎湖一共就十来名士兵,自己这次一气分出了一半的人,半个家当都拿出去了。 心里是这么想,嘴上却说道:“金先生不必担心,这七人都是能征善战之士,此去断然无妨。” 陈冬心里大犯嘀咕,什么能征善战之士,你巡检大人就这么点家底,还能去掉洪调元和老纪这两个不能打的。七个人这么一走,你个光杆巡检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好好的在澎湖呆着就呆着吧,要帮个海商护送做什么。 他无法了解丁云毅眼下苦处。虽然从常陆巩保田和鬼王丸那得到了一笔财物,但又要购置新船,又要采办武器,已经用得七七八八了,不过是个左手进,右手出而已。再不想办法弄些银子,弟兄们免不得又得喝西北风了。 金泰来心情舒畅,略聊了会,起身告辞,临别时候再三恳求巡检大人千万把此事放在心上,不要耽误了行程。 送走了金泰来,丁云毅朝谢玄拱了拱手,谢过他为自己带来了这么一个财主。随即指了指金泰来带来的布匹好酒:“萧易风,陈冬,你们把这些给出海的弟兄们分了,每人做上一套新衣服,不要堕了我澎湖官兵的威风。” “怎么,还得换衣服?”陈冬好奇地道。 丁云毅失声笑道:“难道穿着我大明军服去护送海商吗?要是传了出去,上面非得狠狠责罚我不可,我家老子只怕要气得胡须乱翘,大板子侍侯了。” 萧易风和陈冬笑了起来,丁云毅却是面色一沉:“路上千万谨慎小心,断然不可出了半点差错。” 第四十三章 募兵 萧易风、陈冬七人被抽调出去武装押送之后,丁云毅的人手一下紧缺起来。 本来就十五个当兵的,眼下走了一半,万一再来一批海盗,怎么办? 丁云毅寻思着先在澎湖岛上招募上一批兵丁,补充军营,加以训练,尔后可以大用。找到洪调元说出心里想法,一贯谨慎小心的洪调元不由得面露难色: “三弟,未经允许,私自募兵,那是形同谋反的大罪,我看还是先向上面汇报一下,次后再做决定。” 早料到洪调元会这么说了,丁云毅道:“大哥,等上面应允下来,只怕再快也得半年时间,等不得。再说大哥手下本来就有那么多的定员,不过是今天跑一个,明天跑一个跑光了而已。眼下我等招募兵壮,不过是补充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眼看洪调元还是踌躇,丁云毅又道:“如果大哥真的担心,可以一边向上面请示,一边让秦云出面,只以私人名义招募壮丁,护送海商出海。如此一来,大哥便没有什么干系了。” “如此最好,如此最好。”洪调元心中大宽。 让秦云出面,那是私人的事情,和他洪把总半分关系也都没有了。 随即又皱起眉头:“三弟,这招募人手,一要兵器,二要饷银,这两样可是当务之急。” 这是一个实际的问题,尤其是在饷银方面,军饷问题始终都在困扰着大明朝,一直没有一个好的解决办法。 明朝最早用的是世兵制、军屯制。而当军户的生活低于全国百姓的生活水平,军队和地方的反差,使得军户不安起来,骚动起来。他们想摆脱沉重的徭役,唯一的办法就是脱离军队。而军官为了发财,侵占军屯,役使士卒耕种,使卫所军粮饷供应不足;军官克剥军卒,使他们更加困苦;军官贪图贿赂,放纵士卒逃亡;军户逃亡不予追报。因为这样逃走那名军户月粮自然就落入军官的口袋中,因此卫所军缺额越来越严重。正统三年,逃亡军户竟达一百六十三万人之众。 于是便有了“募兵制”的改革。 募兵有挑选的余地,完全有条件选择青壮年。募兵的薪饷比卫所军高出一倍甚至几倍,管理得好,可使士兵安心服役,军队比较稳定。募兵没有卫所军携带的家属拖累,更适合于东征西戍,机动作战。募兵来自百姓,兵虽丰富,缺额可以随时募补,保持军队满员;不需要可以随时裁减,节省军费。 募兵制比世兵制更有利于建立一支能征善战的精锐部队。但实行募兵制能否建立一支精锐的部队关键在于募兵之人和领兵之人。嘉靖年间,在东南沿海谭纶和戚继光都亲自募兵,募后严加训练,所以都成了精兵,尤以戚继光的“戚家军”更为有名。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即募兵制的军饷问题,这也是军队能否稳定的关键所在。 募兵作为自愿参军的职业军人,没有军户那样享有免税政策等等,参军总之就是为了军饷,为了维持生计,而且为了对优秀的青壮年有足够的吸引力,募兵的粮饷较卫所军高出一倍左右。 嘉靖年间,戚继光在南方的募兵是一日三分银,月为九钱,而隆庆,万历时戚继光在北方募的南兵月饷达到了一两五钱。自土木之变后至嘉靖前期,募兵费用大增。成化八年,西北义勇募集的费用为“人给银3两,布2匹,月米2石”,折银约5两。弘治年间募兵,“人给银5两。”比正统初募兵给布2匹高出数倍。到了嘉靖二十九年,仅九边募兵银就高达五十九万两。 次后军饷水涨船高,各地军饷不一,有三两的,有五两的,加在一起,到了崇祯年间便成为了朝廷一项沉重不堪的负担。 如果要在澎湖募兵,鉴于澎湖的苦寒,以及丁云毅在当地的声望,费用略少不少,但也绝不能低于月饷二两。 而且这二两的水平还不能一直如此,等到经济情况好转,势必还要加饷。 按照现在水平,招募一百个兵,光是饷银每月就得二百两,这还没有算上士兵的吃喝拉撒的开销,和兵器、服装等等补充。 想到这,丁云毅的头就有些大了。 除去被蔡九洲带走制造新船、置办武器的,用来修筑风柜城的,分发给澎湖百姓的,贿赂福建官员的,以及留做备用、以防不时之需的,自己手头可用的还剩下三百五十两的银子。勉强能够招募一百名士兵,维持一个月的。 一个月以后呢?凭福建发下的那点军饷吗?扔到海里连个水花也都没有。 不想了,不想了。 丁云毅连连摇头,不管怎么说,先把人拉起来再说。有了人,再去想武器,去想其它的。 想到这,丁云毅对洪调元说道:“大哥,这些事情我来解决,咱们只管先把人手召集起来再说,走一步看一步。” 洪调元点了点头,随即叹息一声:“三弟,你为人胆大心细,是个做大事的料,但有的时候胆子未免实在太大了些。你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巡检,我也不过是个小小的把总,在这里说话还能管用,可要出了澎湖,没人拿正眼瞧咱们。老哥比你多活几年,听老哥的一句劝,凡事三思而后行,千万不可莽撞啊。” 丁云毅知道洪调元是好心,他半生谨慎小心,这个时候忽然多了这么一个胆大包天的三弟,未免日日提心吊胆的了。 可这大明的乱世已经来了,自己在澎湖看似红夷、海盗环绕,但其实比起中原来倒是太平安生得多。 如果不趁着这个机会发展一些资本,等将来后悔都晚了。 自己若是有郑芝龙那富可敌国的财力,什么麻烦都解决了。可惜的是非但自己没有,就算问郑芝龙去借银子人家也未必肯了。 难那,难那。丁云毅心中叹息一声。 没有人帮自己,现在全靠自己一个人撑着,天知道未来还有什么事情在等着自己。 一个小小澎湖,现在几乎成了自己全部的希望了。 第四十四章 从军 丁云毅从来都是个想干就干的人,一刻也都不会迟疑。 澎湖就那么大的地方,也不用张贴告示,也不用到处宣扬,一天不到的时间,澎湖上的百姓便知道丁巡检要招募兵壮了。 不过说起来可不是丁云毅亲自出面招募,而是他的结拜兄弟秦云,以私人名义招募的。 可大家都心里透亮,秦云是丁巡检的拜把子兄弟,秦云出面,其实不就是丁巡检出面了? 澎湖上的百姓感念着丁巡检的恩德,再加上进了丁巡检的军中,不光有吃的有喝的,每个月都还有银子拿。 这是可一桩天大的好事。 澎湖百姓大多祖祖辈辈都是渔民,眼看着忽然要当兵了,整个澎湖居然都陷入到了一种兴奋之中。 这却是丁云毅没有想到的了。 到了正式募兵那天,大半个澎湖的人都来了,有来报名入军的,有来看热闹的。 丁云毅再一看那些排队报名的,顿时啼笑皆非。 报名的什么人都有,有十七八,二十郎当岁的壮小伙,也有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这些人里,丁云毅甚至还看到了棒子爹,以及和他岁数一般大的一帮上了年纪的渔民。 棒子爹今年有六十了吧?这六十岁也来报名当兵? 丁云毅小心的告诉棒子爹他年纪大了,不适合当兵了,可棒子爹却振振有词的说丁巡检对澎湖恩重如山,他也没有什么可以报答的,听说丁巡检需要人手,他想都没想就和几个老伙伴一起来了。 说完,棒子爹还一拍自己的胸脯:“丁巡检,您就放心吧,我这身子骨硬朗着呢,天天都能下海打鱼,能帮得着你。” 丁云毅心中感动,嘴里好说歹说这才把这些上了年纪的劝了回去。 “阿湖,你往哪里躲!” 才把棒子爹等人劝走,丁云毅忽然快步上前,一把把悄悄躲在队伍里,不想让丁云毅看见的阿湖给拉了出来。 阿湖嬉皮笑脸的叫了声“丁大哥”,丁云毅却把脸一板:“我这里在招募兵壮,你来做什么?” 阿湖把胸脯一挺:“报告巡检,我也想来当兵。” “放屁!”丁云毅张口骂道:“你今年多大了?” “报告巡检,十三了!” “滚蛋。”丁云毅不容分说:“才十三岁,来当的什么兵?赶紧的给我滚回去,省得你姐姐担心。” 阿湖却一抽鼻子,朝后一指:“丁大哥,你瞧,我姐姐也陪我来了。” 丁云毅朝他后面一看,果然见到了阿喜。阿喜来到面前,笑道:“丁大哥,你就收下他吧。阿湖平时嘴里老在念叨着丁大哥长,丁大哥短的,一听说你要募兵,他一晚上没有睡好觉,一大早就拉着我来了。” 丁云毅把阿喜拉到一边:“阿喜,你弟弟年纪太小了,吃军粮打仗是要死人的,等他大了几年再说吧。” 阿喜却没来由的眼眶一红:“丁大哥,你杀了鬼王丸,帮我们姐弟报了大仇,我们一直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才好,你就把阿湖留在身边,帮你端茶倒水也好。阿湖从小就野惯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他那么认真的想做一件事情......” 阿喜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丁云毅心里一软,轻轻叹息一声,朝阿湖招了招手。 阿湖兴冲冲的跑了过来,丁云毅把脸再次一沉:“阿湖,你姐姐为你求情,我就收下了你......” 阿湖正想欢呼,却被丁云毅给打断: “但你得给我记得,这军中可不比其它地方,一切都得按照我的规矩来,你要是违反了军规,军棍侍侯!” “是,谢谢丁大哥......不,谢谢丁巡检!”阿湖大声答道。 阿喜抿嘴一笑,丁云毅却摇了摇头苦笑着来到了秦云身边:“有多少人了?” 秦云点了点队伍:“完全按照你的意思来挑选的。十六岁以上,二十八岁以下,身强力壮。到现在一共选出了三十三个人。” “继续挑选。”人数虽然才三十来人,但丁云毅已经大为满意。 这些渔民常年生活海上,身体强壮,若是精心加以训练,必然能够成为可堪一用的力量。自己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得靠着大海吃饭,有了这批渔民的协助,当可事半功倍。 正好一条大汉刚通过检验,丁云毅叫住了他:“叫什么名字?” “回巡检话,我叫龙战天!”大汉瓮声瓮气地道。 这大汉人威猛,名字也威猛,丁云毅有些好奇:“这名字谁帮你取的?” “回巡检话,我阿爹不认得字,听我阿爹说,有次澎湖来了个读书人,说了句什么‘龙战于野’,阿爹姓龙,又正好生下了我,觉得这几个字当我的名字正好,于是就请那个读书人把这几个字教会他当成我的名字。那个读书人说‘龙战于野’这四个字取名不好,就帮我另外取了个龙战天的名字。” 龙战天一口气说完,丁云毅频频点头:“这名字威风得很。你认得字不?” “不认得。”龙战天摇了摇头。 “你们呢?”丁云毅回头问那些被选中的人道。 几乎所有的人都摇了摇头。 “得学会认字,起码得学会写自己的名字。”丁云毅笑笑道:“将来你们立了功了,功劳簿上得写上你们的名字,可你们不认得字,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万一上司骗你们怎么办?你们说是这个道理不?” “是!”所有人一齐答道。 顿时觉得这位巡检大得其心。兵还没有正式当上,先帮大家伙想好了不要受骗。跟着这样的巡检,前途当是一片光明。 龙战天却问道:“可谁来教我们认字?” “我。”丁云毅指了指自己:“当兵的第一天,我先教你们学会自己的名字,名字会写了,将来可不太会被上司蒙功了。” “多谢巡检大人!”兵丁们大声说道。 丁云毅这个巡检和“大人”二字相去太远,不过在这些澎湖军民眼里,丁巡检就是真正的大人。 没有人比丁巡检在澎湖更有威望,更得百姓爱戴,更关系百姓士卒的了。 第四十五章 远洋贸易公司 两日招募,一共募得合格兵丁两百三十六人。 招募顺利的出人意料。 这些个个都是精装汉子,加以训练,未来人人都能成可用之兵,放弃了谁都是可惜。可一想到口袋里的银子,丁云毅又是大伤脑筋。 没奈何,只能把这些人召集起来,开门见山地道:“弟兄们,你们肯报名,那是看得起我丁云毅,我先在这里谢过大家!” 拱了拱手,随即说道:“可有一条,我这里只要一百人,你们当中谁走,谁留?本巡检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表现好的,留下,表现不合格的,走人!” 队伍里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弄了半天自己还不算是正经的丁巡检手下? 丁云毅让大家安静了下来:“在这里,就得听我的,我说的话没有人能反驳,哪怕这是错的。听到没有?” “是!” 丁云毅满意的点了点头,朝周围指了指:“分成十组,每组跑上二十圈,不能跑完的,淘汰!,每组的最后一名,淘汰!” 这些兵丁不敢怠慢,分成十组,当即跑了起来。 “可惜钱还是不够用那。”丁云毅来到秦云身边,叹息一声:“要不然这些人全部留下,经过一段时候训练,个个都是精兵强将。” 秦云一笑:“巡检何必担心?郑芝龙当年也是什么都没有。” 知道这是宽慰自己的话,丁云毅勉强笑了一下:“这些人起码在名义上不算真正的兵,对外咱们总得有个名义......” 在那想了一下:“你听说过有个东印度公司没有?” 秦云一怔:“好像听说红夷有这么个什么公司。” “这是一个军事和殖民拓展组织。”丁云毅沉吟着道:“红夷有他们的东印度公司,海外还有一个国家叫英吉利的,也有自己的东印度公司。这些东印度公司拥有自己的军事武装,除了展开贸易之外,还大肆建立殖民地,剥夺当地资源......” 简单介绍了一下东印度公司的情况,丁云毅话锋一转:“我看我们也可以成立自己的公司,叫......叫‘大明远洋贸易公司’,你担任这个公司的总裁。” “大明远洋贸易公司?总裁?”秦云好奇的念道。 总裁他是知道的,当年自己就是因为和宁扬臣宁总裁的小妾上了床结果断送了功名,难道自己现在也和宁总裁平起平坐了吗?那个什么“贸易公司”听着什么新鲜。 “这些留下来的人全部算是远洋公司的雇员。”丁云毅朝那些跑圈的看了眼:“他们是远洋公司的第一批雇员,也是第一批军事成员。这样既可以避人耳目,又可以开拓海上业务。咱们这次帮金泰来护送船只,就当是远洋公司的第一批业务吧。” 秦云微微点头,丁云毅接着说道: “咱们帮人护送,赚到的银子尚不足那些海商的十分之一,还不如自己去做。我想着先开辟几条航线出来,和泰西人做上生意。茶叶、丝绸这些都是他们需要的。只是英吉利、荷兰、干腊丝这些国家离咱们太远,以咱们目前的力量生意还做不到他们那里去......” 秦云是个聪明人,接口说道:“既然做不到那些遥远的国家,可和盘踞在爪哇、吕宋这些地方的泰西人做生意。” “不错,我正是这个意思。”丁云毅神秘的笑了一下,压低声音说道:“只是咱们的本钱小,泰西人凭什么和咱们做生意?没奈何,只能想些别的办法。比如有个干腊丝人急需一批茶叶,可他左等不到,右等不到,一问,原来是货船在海上出事情,来不了了。怎么办?正巧有船远洋公司的茶叶到了,这可不就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了?” 秦云略一思考,也笑了起来:“巡检,我明白了。不过对方这船货物出事的时间一定要掌握好,不可快,也不可慢,这样咱们的货物才能卖出好价钱来。” “秦解元果然聪明。”丁云毅笑嘻嘻地道:“这么一来二去,大家都混熟了,泰西人也知道咱们的货物好,价格公道,而且送货从来不会延时,那局面可就打开来了。” 这人是丁远肇丁军务的儿子吗?秦云很是怀疑。丁远肇大人清正廉明,刚正不阿,怎么生个儿子非但胆大包天,而且一肚子匪夷所思的主意? 可再仔细想想,眼下也的确只有这么做才能让弟兄们立稳脚跟。 这事办不成,丢官是小,弄不好就是脑袋落地,可要是办成了,对于澎湖来说将会是一个崭新的局面。 他郑芝龙当年不也是海盗出身,等做大了,朝廷无可奈何了,这才给了他一个大官,招安了他? 可见坏人要么不做,要做就做一个大大的坏人。 这两人在这边密议,那边十组人已经全部跑完。负责监督的包雎华上来报告,第一轮中,一共被淘汰了三十人。 看着那三十个垂头丧气的被淘汰者,丁云毅把他们叫到了一起:“弟兄们,虽然你们被淘汰了,但我丁云毅还是得谢谢你们,弟兄们看得起我,这才从军。被淘汰了不要紧,我有一个办法,就是不知道弟兄们愿不愿意。” “丁巡检请说吧,我们什么不愿意的。” “好!”丁云毅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我成立了一个‘大明远洋贸易公司’,秦云秦解元担任总裁,你们若是不嫌弃,可以先加入这家公司,充当雇员,但是和正式雇员不一样,你们暂时不发饷银,只管一日三餐。等公司赚到银子了,再一起补发上,绝不拖欠一分一毫,如何?” 这些被淘汰的人立刻答应下来。 一来自己从军,家人朋友都看到了,眼下被淘汰面子往哪里放?二来虽然暂时没有饷银,但丁云毅丁巡检连鬼王丸都杀得,小小买卖难道还做不得吗?将来迟早银子都会补发。 这么一想,人人脸上沮丧一扫而空,个个兴高采烈答应下来。 丁云毅也是心中大喜,一来避免了遗憾,二者自己算是暂时得到了一批免费劳力了。 第四十六章 传教士 在丁云毅于澎湖积极练兵同时,福建方面终于传来了消息。 “彭湖标”把总洪调元,巡检丁云毅,克尽职守,海盗来袭之机,临危不惧,奋勇作战,乃获大胜...... 升洪调元为“彭湖标”守备,升丁云毅为“彭湖标”把总。岛上兵卒,各加赏一月饷银。 一时间人人欢畅。 洪调元没有想到自己那个胆大包天的兄弟做出来的胆大包天的种种事情,非但没有让自己受到任何惩罚,反而让自己一跃而成为了守备。 丁云毅也总算成了有品级的把总,尽管这官职其实邹维琏早就想给他了。 官是升了,补给也送到了一批,只是饷银却还遥遥无期,别说加赏一月的,就是原先拖欠的也都没有见着。 实在没有办法,大明什么都不缺,就缺银子,而且缺得厉害。 休说一个在朝廷眼里不算如何重要的澎湖,即便九边之地的饷银也一样在那拖欠着。眼下是崇祯六年,军费尚有四百万两的巨大缺口,够朝廷头疼的了。 好在丁云毅本来也没有如何指望,这银子还得自己想办法。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外国人来到了澎湖岛上。 这人叫山姆·拉奇,出自罗马耶稣会的圣·安德烈奥修道院,毕业于罗马学院后晋为神父,今年三十七岁。 他是受到他的先行者汤若望的邀请,前来中国传教的。 这些外国传教士在中国可谓是一波三折。 在先行者利玛窦的带领下,大量的外国传教士来到了中国,这其中就包括汤若望、邓玉函、罗雅谷等著名的传教士。 传教士们一踏上中国土地,便开始精心研习中国语言文化,甚至以掌握北京官话为目标。这些西方修士入乡随俗,脱下僧袍,换上儒服,住进中式房屋,并潜心研究中国经史和伦理,寻找其中东西方文化的融合点。在同朝野名流交往的过程中,这些上通天文,下知地理,又熟读汉文典籍的西方传教士,自然赢得了中国文人士大夫的好感和信任,从而达到其传播信仰的目的,这就是利玛窦开创的“合儒超儒”的传教策略。 但有些狂热的传教士们,认为利玛窦过于迁就中国人,影响了天主教的“纯正性”,发展教徒速度太慢。在利玛窦去世之后,开始改变利氏的传教路线,采取激进式的传教方式,坚决排斥儒家思想,严禁中国教民祭天、祭祖、拜孔子,激起了社会人士的反感与怀疑,酿成“南京教案”,传教士们被驱逐,在中国内地几乎无立足之地。 不过在外表上教会活动看似停止了,但暗地里工作却未停止。不过“南京教案”,确实带给了教会一定的损失和限制,数年后,教案平静了。 崇祯帝登基后,因推算日、月蚀的士大夫屡屡出错,令崇祯十分不满,于是又准许传教士进中国,天主教在中国又再次活跃起来了。 而山姆·拉奇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来到中国的。 为了适应中国,他之前就学习了中国话,能说一口流利的北京官话,还按照萨姆·拉奇的发音,给自己取了一个中国名字: 萨罗齐。 尽管这名字怎么念都不像中国人的名字...... 一来到澎湖,萨罗齐立刻拜会了这里的最高行政军事长官洪调元。 这位传教士理所当然的认为,洪调元既然是这里的最高长官,那么一切都是他说了算的,因此对坐在一边的丁云毅也没有怎么太注意。 洪调元是第一次和外国人如此面对面的打交道,尤其是萨罗齐还能说一口正宗的北京官话,更是让他惊奇。 “我想在这里传教。”萨罗齐开门见山的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传教?传什么教?”洪调元大是惊异。 “天主教。”丁云毅在一边顺口说道。 萨罗齐不由自主的多看了丁云毅一眼:“难道您也是个教徒?” “不,不。”丁云毅连连摆手:“我不信教。” “那真是太可惜了,我们都是上帝的子民。”萨罗齐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上帝派我们来帮助世人摆脱疾病、穷困......” “等等,等等。”洪调元赶紧打断了他的话:“本官是不信这个的,本官信的是菩萨,你这些都是邪魔歪道,断然不可在这里传播。” 他洪调元旁的事情可以无所谓,但于这一方面坚定无比。他是个虔诚的佛教徒,是断然不肯去相信什么天主教的。 朝廷同意这些传教士来大明传教,那是朝廷的事情,可在这澎湖之上,那是想也休想。 “神父。”丁云毅忽然开口问道:“澎湖是个弹丸之地,又极苦寒,你为何不去泉州、福州这些富裕之地,偏偏要来这里?” “上帝的传播者是不能嫌弃在哪里传播上帝思想的。”萨罗齐虔诚地道:“如果大家都去北京、南京这些繁华的城市,那像澎湖这些地方,谁来传播上帝的思想呢?所以我主动要求来这里。” “三......丁把总,赶紧让他走,赶紧让他走。”洪调元似乎不愿意让萨罗齐再在这里停留片刻:“泰西人多没有好人的,一个红夷,一个干腊丝人,屡屡侵我澎湖,没准这人也是个探子。” 萨罗齐赶紧叫了起来:“不,不,我不是探子,不是。我是神父,是神派我来的。” 眼看着洪调元就要翻脸,丁云毅忽然问道:“神父除了传播教义,还懂得远镜说说火炮制造技术吗?” 在他的记忆里,这些来中国的传教士大多懂得天文地理,尤其是在火炮的冶铸、制造、保管、运输、演放以及火药配制、炮弹制造等原理和技术上有独到之处,似乎个个都是制造火炮的大行家。 “这些我都是懂的。” 果然,萨罗齐如此说道:“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协助您制造出大炮来。” 丁云毅大喜过望:“你是哪个国家的人?” “我是葡萄牙人,也就是你们所说的佛郎机人。” “好,要了。” 丁云毅春风满面,指了指萨罗齐:“洪守备,这个人让他留在澎湖吧。” 第四十七章 中国札记 一听到丁云毅居然要把这个佛郎机人留下来,洪调元被吓了一跳,急忙先让萨罗齐出去侯着,自己对丁云毅说道: “三弟,这可不行。这些泰西人哪里有安好心的?此番来到澎湖,必然不安好心。况且这样的邪魔外道带入澎湖,只怕危害不小啊。” 丁云毅笑着摇了摇头:“大哥太多虑了,泰西人中有好的,也有坏的。这些传教士对上帝的信仰,就和大哥信菩萨是一样的。况且他们懂的事情多,比如天文,比如地理,比如制造大炮。就连当今圣上也对他们青睐有加,何况你我?” 他把皇帝抬了出来,洪调元无言以对。 在澎湖虽然他是名义上的最高长官,但其实一切都是这位丁把总说了算,既然丁云毅决议把萨罗齐留下,洪调元也无可奈何,只能叹息一声:“三弟,我终究觉得还是不放心那。” 丁云毅一笑,又把萨罗齐请了进来:“我们洪守备改了主意,洪守备宅心仁厚,同意你在这里传教。” 萨罗齐听了大喜,正想道谢,丁云毅已经说道:“但你既然在此传教,一切都得按照我们的规矩来,不可做错,不然我立刻派人把你轰出澎湖。” 这时候萨罗齐才开始发现,澎湖上说话管用的未必是这位洪守备,只怕还是面前的这个年轻人。 当即应了下来,再三保证在澎湖一定遵守规矩。 洪调元自然是绝不放心,不过丁云毅却大是宽心。他知道大明时期的传教士,绝大多数循规蹈矩,专心于教义传播。 洪调元哀声连连,只觉得自己三弟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可是这个三弟只要认准的事情就绝对不会改变,自己又能有什么办法? 心中不快,起身告辞,只留下了丁云毅和萨罗齐二人。 萨罗齐秉性淳朴,浑然不觉,和丁云毅在那聊了一会,丁云毅忽然问道:“萨神父为何会来福建?” “全是因为这本‘中国札记’。”萨罗齐想都未想,从随身携带的行李里拿出一本书来给了丁云毅。 这是曾经来过中国的马丁·德·拉达写的一本书。 明神宗万历二年,大明朝把总王望高追剿海盗林凤至吕宋,并与西班牙人达成协议:如西班牙当局将被围困在邦阿西南的林凤等捕获,则应将他们交给明廷处理;而王望高则应允回国时带领西班牙使节回福建商议传教及通商事宜。就这样,西班牙奥斯定会修道士马丁·德·拉达和赫罗尼莫·马林带领两名士兵米格尔·德·洛尔加于6月12日搭乘王望高的战舰前往中国。 拉达一行在福建滞留了两个月零九天。拉达的福建之行,使他有机会对中国进行实地的考察,返回吕宋后,就其所闻所见,写了一部《菲律宾群岛奥斯定修道会神甫马丁·德·拉达与其同伴赫罗尼莫·马林以及与他们随行的士兵在中国观察与体验到的事物》,即《马丁·德·拉达札记》,又名《中国札记》。 该书第一部分记叙了拉达一行访问福建的始末;第二部分是关于中国国情的报道。是对中国地理、历史、文化、政治、军事、经济以及社会民情、民俗乃至宗教信仰的百科全书式的介绍。 丁云毅接过了书,信手翻阅一下,只见上面写道: “在这个大国......人们食品丰富,讲究穿着,家里陈设华丽,尤其是,他们努力工作劳动,是大商人和买卖人,所有这些人,连同上述国土的肥沃,使它可以正当地被称做全世界最富饶的国家...... 这个国家各地都有大量的糖,这是糖价奇贱地原因......有丰富的蜜,因为他们喜欢养蜂,连蜡都十分便宜:产量大到你可以装船,甚至船队...... 他们产大量的丝,质量优等,色彩完美,大大超过格拉纳达地丝,是该国地一项最大宗的贸易...... 那里生产的绒、绸、缎及别的织品,价钱那样贱,说来令人惊异。特别跟已知的西班牙和意大利的价钱相比。他们在那里不是按照尺码出售丝绸以及其他任何织品,哪怕是麻布,而是按照重量,因此没有欺诈...... 在该国有许多河流,人们种植稻米,这是全国人的普通食物和粮食......他们收获如此之多,以至在米价最贵的时候,你用一个里亚尔钱币可购买一法捏格...... 在不宜耕种的山地,有大量的松树,比你通常在西班牙发现的更大更味美的坚果。在这些树之间,他们种玉米,这些墨西哥和秘鲁印第安人一般的食物。总之他们不留下一尺未种植的土地......你几乎在全国看不到任何荒地或无收获的地方...... 所有田园都景色美丽,并且散发异香,因为有许多各种香花,它也点缀着种植在江河溪流畔的绿村,那里有很多河流。那儿种植果园和园林,有很欢快的宴乐厅事,他们常去休息和逃避心情的烦恼。老爷门,也就是绅士们,常种植大片林木和密临,里面养有野猪,羊,野兔,兔子以及其他各种野兽,用他们的皮制成上佳的皮毛......” 丁云毅看到这里,心里忽然一动:“萨神父,你在澎湖传教,所需费用从何而来?” 萨罗齐怔了一下:“教会会拨给我一些,剩下的就要靠教友们的善心了。” 丁云毅微微一小:“完全靠教会恐怕来不及,靠教友救济在我澎湖也不太靠谱,我倒有一个办法,不知道萨神父愿不愿意。” 萨罗齐赶紧追问:“请示下。” “你的中国话说的当真不错,连请示下三个字都会说。”丁云毅微微一笑,然后说道:“我想和你一起做生意,大家都有利润可赚。” “做生意?”萨罗齐怔在了那里。 丁云毅点了点头:“不错,就是一起做生意,你赚钱,我也赚钱,教会可没有不许你做生意那。” 萨罗齐眼中一片迷茫:“还请您说的明白一些。” 第四十八章 这人是谁?(求推荐) 丁云毅把心里的盘算说了下,萨罗齐听的非常仔细,频频点头,等丁云毅把话说完,萨罗齐连声应了下来,但随即眨了一下眼睛,这位虔诚的修道士带着狡黠的眼神说道: “那么,现在我可以在这里传教了吗?尊敬的把总先生。” 丁云毅忍不住笑了起来:“尊敬的萨罗齐神父,在利益共等的条件下,你可以在澎湖任何地方传教,非但不会遭到为难,而且你将得到我的保护。” 萨罗齐等的就是这一句话,当下笑逐颜开。随即朝外面看了看,小声问道:“尊敬的把总大人,尽管洪守备大人是您的上司,但我看来,这里似乎是您说了算吧?” 丁云毅一笑,随即眼皮子跳了一下。 “但我看来,这里似乎是您说了算吧?” 萨罗齐的这一句话,在无意中点醒了丁云毅。 这里究竟谁说了才算?尽管实际上澎湖一切大小事现在都由丁云毅说了算,但在公,洪调元是澎湖守备,澎湖真正的一把手;在私,他是大哥。 洪调元为人随和、胆小,不太管事,但在外人眼中看来会是如何?而且随着地位的变迁,洪调元的心态会不会发生变化? 这些都是丁云毅必须要考虑的了。 矛盾在未来肯定会有,比如在是否允许萨罗齐在澎湖传教的问题上,丁云毅和洪调元各持己见,尽管最终洪调元听了丁云毅的,但将来呢?矛盾会不会越来越多,会不会逐渐积累下来而来一次大爆发? 这些都是丁云毅无法掌握的。 与其将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还不如尽早将矛盾化解于无形之中。 想到这,丁云毅定了定神:“萨神父,你去找地方先安住下来吧,我那的事等我安排好了自然会来通知你的。” “谢谢。”萨罗齐恭恭敬敬地道。 得到允许留在澎湖的萨罗齐,非但是个最虔诚的修道士,而且是个闲不住的人,还没有等完全安顿下来,已经开始在渔民中传播他所信仰的天主教义。 澎湖的渔民大多信佛,哪里肯听一个蓝眼睛的泰西人说什么天主教?往往萨罗齐还没有张口,渔民们已经避之不及。 不过这并没有让萨罗齐丧失信心,在他看来,越是在困难的情况下,越能体现出自己工作的重要性。 孜孜不倦的萨罗齐,很快就惹恼了几乎从来没有发过脾气的洪调元,不过两天时间,他已经开始在丁云毅面前抱怨起来:“那个佛郎机人,我让你不要留你非要留,你知道他在那里胡扯一些什么?他说什么上帝创造了亚......什么娃......” “亚当夏娃。”丁云毅微笑着道。 “对,就是这两个人,怎么你也知道?”洪调元疑惑的朝丁云毅看了眼,接着又气愤地道:“还说什么偷吃禁果等等之类,简直是不堪入耳。更加离谱的是,他居然还拿出了什么画来,那上面的男人女人,居然......居然几乎一丝不挂......” 丁云毅大笑:“大哥,你太多虑了,亚当夏娃西方的神话故事......不过......”在那想了一下:“他拿出来的怕是说亚当夏娃故事的油画,这倒有些不太应该了,我去劝阻一下他。” **油画原是一种艺术,在丁云毅眼中也并没有什么,但在大明国内,在这里时代里,这么做实在有些惊世骇俗,伤风败俗了。 丁云毅虽然允许萨罗齐在澎湖传教,但拿出**油画却是断然不可的事情。 安慰了下气冲冲的洪调元,丁云毅快步朝外走去。 打听了下,萨罗齐神父正在码头那里传播教义,来到那,正在萨罗齐对着几个孩子说道:“人类一生下来就没有天赋的宠爱,而是罪人。人自身无力纠正,必须依靠天主主动来赦罪,这就是耶稣之所以降生赎世的道理......” 那些孩子哪里听得懂这些,完全就是对萨罗齐好奇而已,一个个都窃笑不止。可萨罗齐却丝毫不顾,依旧在那非常认真的说着。在他看来,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只要有人在场,传播教义就是自己的职责所在。 丁云毅正想上前,忽听一人大声说道:“谁说人一生下来就是有罪的?‘人之初,性本善’。在我看来,人一生下来本是善良的,不过是后来的引导问题而已。” 丁云毅和萨罗齐一齐把目光落到了说话之人身上。 那人才从一条船上下来,三十岁左右年纪,模样斯文儒雅,边上有两名随从,警惕的注视着周围。 这人身份看来不一般,这是丁云毅心里第一时间冒出的想法。 萨罗齐见有人反驳自己,非但不恼,反而大喜:“‘圣经’上说,我是在罪孽里生的。在我母胎的时候,就有了罪......神创造人的一个目的是让人管理世界。治理这地、管理海里的鱼、空中的鸟、地上的活物,这就预示那时的亚当,坠落前的亚当有着控制这一切的能力智慧,包括使这些听命与自己的能力,即可以与这些有意识上的沟通,或者应该可以听懂这些活物的语言,也能使这些活物听命与自己的能力。蛇起初可以与人说话,人当时具有这种能力,否则人怎样可以管理这一切呢?只是因着人的犯罪这一切属灵的能力尽都丧失了......” 那人听了大笑:“简直就是一派胡言,人一生下来什么都不懂,不知道,心如一张白纸一般纯洁,他们之后的成长,都是由他们的长辈,他们周围所处的环境在这张白纸上画出来的。如果小小的孩子一生出来都是有罪的,那谁把他们引上正途?按照‘圣经’说法。这个世界上便只有罪恶,没有善良一说了。所以我认为你说的大不可靠。” 这人是谁? 丁云毅心里觉得奇怪。此人说话大有见地,神态之间也大有威严。澎湖一个小小地方,从哪里冒出来这么一个人物?他又为什么会来这里? 这人到底是谁? 第四十九章 诸玉前 两人争论不休,各执一词。 丁云毅忽然大声说道:“二位何必争执?其实天主教有天主教的教义,佛教有佛教的教义。二者有分歧,也有共通之处。” 萨罗齐和那个陌生人一齐看向了丁云毅。丁云毅微笑着道: “佛教与耶稣教最初的来往是在明朝万历年间,耶稣教传教士利玛窦到中国来的时候,首先想穿出家人的衣服,但是后来发现朝中的官吏不重视佛教,因此改以儒家为交谈对象。从此以后,天主教与中国文化很少涉及到佛教,这使两方面不太认识,甚至彼此误会批评。幸好,在此黑暗时期有一些微光闪耀。在**,天主教的神父早就敬仰地研究藏传佛教,但是由于各种原因没有办法留在**......” 丁云毅侃侃而谈:“所以天主教和佛教共存并不是什么难事,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何必拘泥于各自信仰?” 陌生人也是微微一笑:“未请教这位是?” “在下丁云毅。” “丁云毅?”陌生人眉毛跳了一下:“新升任澎湖把总的丁云毅丁项文?” 丁云毅倒是一惊,这人居然连自己的字都能一口说出:“请教您是?” “在下诸玉前。诸子百家之诸,玉石之玉,前后之前。”那人微笑道。 诸玉前?虽然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但也不知道怎么的丁云毅觉得这名字好像有些印象。 “请问诸先生来澎湖有何贵干?” “在下本是一介商人,偶尔经过澎湖,故此登岛游览一番。” 这人说话稳文而雅,不卑不亢,态度从容,来历想来大是不凡。丁云毅好奇心大起:“来的都是客,诸先生既然来到澎湖,不妨与我小斟几杯?” 诸玉前没有立刻答应,朝身边两个随从看了眼,然后一个一闪而过的细节落到了丁云毅的眼中: 左边的那个随从居然悄悄点了下头! 这是什么意思?主人要喝酒难道还要随从允许? 丁云毅心里疑云大起。 诸玉前脸上露出释然:“丁把总如何殷勤,诸某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今天要叨扰到丁把总了。” “哪里话。”丁云毅按住心中疑惑:“诸先生请。” 来到自己军营,洪调元去岛上巡查了,丁云毅让老纪去弄一条鱼来,把诸玉前请进营帐,他的两名随从却没有跟进,只是在站在营帐门口,烧好鱼送进来的老纪请他们进去,他们却只当没有听到一般。 “澎湖苦寒之地,先生千万不要嫌疑。”丁云毅给诸玉前倒上酒。 “丁把总何必客气,在我看来这条鱼已足矣。”诸玉前淡然一笑:“只要酒管够也就是了。” “酒管够!”丁云毅举起碗来:“诸先生请。” “丁把总请!” 两人喝了口酒,丁云毅放下碗来:“先生恕我冒昧,我看先生不像是经商的人。” “那你看我像什么人?”诸玉前神色丝毫不为所动。 丁云毅沉吟一下:“我看先生像是做官的。” “做官的?”诸玉前哈哈一笑:“哪有我这样做官的?只带两个随从?丁把总太抬举我了。” 见对方在那刻意隐瞒什么,丁云毅淡淡笑了一下,也不再多说什么。 诸玉前开口说道:“未登澎湖之前,我便听说这里出了个少年英雄,那是福建赞理军务丁远肇丁大人的公子。一登岛上,先败常陆巩保田,再杀鬼王丸。澎湖军民士气振奋,不想这么快就见到了丁把总。幸甚,幸甚!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丁云毅客气了几声,又听诸玉前一声叹息:“若我大明多上几个丁把总这样的英雄,又何惧什么流寇?何惧什么红夷?可惜,可惜。” 他连说了几声“可惜”,好像很为大明前途担忧一般。 这人一定不是普通人。丁云毅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违心说道:“诸先生太抬举在下了,我大明有的是人才,又何必担心什么流寇红夷?” 诸玉前叹了口气:“我大明自太祖皇帝开国以来,经十二世,无汉唐之和亲,无两宋之岁币,治隆唐宋,远胜汉唐。经洪武、建文、永乐三朝励精图治,至宣宗的近百年间,大明北进蒙古高原,南征安南,伐锡兰,威震马来诸岛族,天下大治。洪武之治、永乐盛世、仁宣之治一个接一个,一派盛世景象。英宗幼年即位,朝中有‘三杨’杨溥、杨士奇、杨荣主持政局,海内清平,万邦来朝。次后宦官王振开始擅权,乃发生震惊天下的土木堡之变。景泰帝果断任用于谦击败瓦剌,取得京师保卫战的胜利。后又经历景泰、天顺两朝的经营恢复,国力大有回升,到孝宗时期再次大治,此时政治清明,民生安康,对外复立哈密等卫,人称弘治中兴......” 他忽然说起了明朝鼎盛时期状况,丁云毅听的非常仔细,他知道这是大明历史上最光辉灿烂的一段时光。 诸玉前说着说着面色渐渐黯淡下来:“可惜到了正德年间,倭寇侵我大明,鞑靼常犯边境,国力再次出现中衰。万历朝,内阁首辅张居正的辅政之下实行革新,再度中兴。此时海内清平,又先后平定甘肃,贵州叛乱,并援救高丽击败侵朝倭寇,国家中兴可期。但到了万历朝中期始,皇帝怠政,官员腐化堕落,导致江南民变的发生。关外建州女真**哈赤起兵,又成一患。天启年间,魏逆忠贤宦官集团专政,终于导致了我大明开始式微......及至本朝,连年灾荒,朝廷竟然拿不出银子,无力镇抚。天下乱了,天下要乱了啊!” 丁云毅听了大惊,此人居然敢如此评击朝廷?这可是杀头的罪名那。 诸玉前仿佛看出了丁云毅的心思,苦涩一笑:“丁把总,你皆是我的心腹之言,我也不怕你去告状,况且我以为你也不会去告状。” 丁云毅定了定神:“诸先生有话尽管在这放开了说,丁云毅不是那等卑鄙小人!” 第五十章 大明局势 “我当然知道你丁把总不是那等卑鄙小人。” 诸玉前显得毫不在意:“我不过是针对大明时弊说了一些真心话而已。若连这些真心话都无法说出,那我大明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他脸上忧心忡忡,此时的他完全不像一个“商人”,更像一个为了大明前途而忧虑不已的高官。 丁云毅一时也不知道当说什么,沉默在了那里。 “红夷我大明倒尚不惧。”诸玉前忽然话锋一转:“前番我大明水师痛击红夷刘香联军,杀的红夷不敢正视我大明。况且红夷目前的危害只在沿海一带,我心中忧虑的,是那些四川流窜的贼寇那!” 他端起酒碗喝了一口,喝得急了,呛得连声咳嗽,过了会才平静下来:“王逆自用联合高逆迎祥、李逆自成、张逆献忠、马逆守应等,号称‘三十六营,二十万人马’。明廷集重兵在山西加紧围剿。天佑大明,王逆自用在河南济源中箭身亡。各路逆贼拥推高逆迎祥为首领,从豫北渡黄河南下,连陷渑池、伊阳、卢氏三县那......” “他们必须随即进入河南中部、西部,在河南、陕西、四川、湖广等省区交界地带开展行动。”丁云毅接口说道:“必须集中陕西、山西、河南、湖广、四川五省之兵形成合围之势,才可以击败这些乱贼!” 诸玉前神色大动:“你是如何知道朝廷安排的......” 话说到这,忽然觉得不妥,急忙改口说道:“难道这都是朝廷的安排吗?” 丁云毅微微一笑,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可以确定这个诸玉前必定是朝廷的一名官员了,而且地位肯定不低。 他也不肯点破:“云毅不过是个小小把总,如何知道朝廷安排?这不过都是我的私下猜测而已。” 诸玉前略略点头:“看来丁把总非但勇武过人,而且谋略也极高。或者朝廷真的如此用兵也未一定。” “胡乱猜测而已。”丁云毅谦逊地道。 “未必,未必。”诸玉前连声说着,随即满怀希望地问道:“你认为朝廷能否评定这些贼寇?” “若是朝廷上下一心,全力进剿,贼寇必败。”丁云毅想都未想脱口而出:“贼寇眼下无非就是一些流寇而已,打倒哪里算哪里,虽然号称几十万众,但却并没有真正形成强大力量。若朝廷合五省之力,稳步进剿,则贼寇无藏身之处,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诸玉前眼里满是期望,连声催问。 有些话自己应不应该说?丁云毅的心里有些矛盾。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有种强烈的预感,今天对于自己来说将会是非常重要的一天,甚至有可能会影响到自己的未来...... 可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预感,丁云毅自己也说不清楚...... 人一辈子需要几次赌博,赌输了,人头落地;赌赢了,海阔天空! 丁云毅咬了咬牙:“一是要命的饷银问题。剿匪要银子,可朝廷现在最缺的就是银子。最寇务必追绝,穷寇必追,不可使其有翻身机会,否则让他们喘息过来,后患无穷。一旦朝廷的军饷无以为继,剿匪只能半途而废,贼寇便得以生存......” 诸玉前听得非常仔细:“此言极是,其次呢?” “其次便是朝廷官员是否齐心的问题了。”丁云毅继续说道:“有人对贼寇是要坚决镇压的,可有人却未必肯那么用心,反而要养匪自重了。” “哦,这是为何?”诸玉前大惑不解。 丁云毅苦笑一笑:“匪在,地方官员便有借口问朝廷要银子,要军饷,匪要被剿灭了,这些借口可便没有了。” “混帐!”诸玉前勃然大怒:“难道真有地方官员胆敢如此?不怕我大明的律法吗?” 只这一句话,便把他的真实身份暴露了出来。 丁云毅基本可以判定,此人不太与外界接触,虽然一心想要掩饰自己身份,但往往一举手,一抬足便把自己的真正身份暴露出来。 “诸先生息怒。”丁云毅淡淡说道。 诸玉前这才发现自己失态,悻悻地道:“我心忧朝廷,一时间失态,让丁把总见笑了。” 丁云毅心中有数:“可在我看来,当今朝廷最大的忧患除了流寇,还有一股更加凶狠的,金虏!” “金虏?那些女真人吗?”诸玉前先是一怔,接着有些不以为然:“女真虽然近些年势力大涨,但蛮荒之人,不通王化,不足以与我大明匹敌。” 丁云毅微微摇了摇头。 这正是当今大明朝廷上下的一个通病,虽然已经意识到了女真人的巨大威胁,但从他们的内心里依然对女真人看不起,认为大明再弱也不是女真人可以匹敌的。 可未来亡了大明的,正是这些留着辫子的女真人! 他也不能和诸玉前明说:“诸先生,千万不能小觑女真人,他们秉性彪悍,凶残异常,经过悉心发展,不断吸纳我大明败类,其实力隐隐然已可和我大明抗衡,甚至在某些方面超过了大明,是我大明心腹大患。而且更加要命的是,流寇们还在帮着女真人的忙!” “什么,难道流寇和金虏已经勾连到了一起了吗?”诸玉前闻言大惊。 “那倒没有。”丁云毅缓缓地说道:“朝廷就那么点银子,又要防范金虏,又要对付流寇,而那些流寇四处流窜,使我官兵疲于应付,不能集中全国之力应对来自女真人的威胁,这不是等于在暗中给予了金虏以帮助吗?” 诸玉前在那想了许久,然后默默的点了点头。 是啊,听丁云毅这么说,他的话里大有道理。可是现在朝廷能有什么办法?内忧外患,朝廷非常的被动了。 丁云毅悄悄的注视了一下他,说道:“朝廷当务之急,是派遣一能干官吏,集中大部力量,给予那些流寇以致命一击。这一击要狠,要必杀!” 这一击要狠,要必杀! 听到这话,诸玉前的眼睛亮了一下。 第五十一章 红夷(求推荐!) 这一击要狠,要必杀! 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诸玉前的眼睛亮了。可随即又黯淡下来,叹息道:“可惜我不是朝廷中枢,说话做不得数。眼下的我,便连你这个把总也是不如,何谈再来议论什么国家大事?可笑,可笑。” 这话说起来一点都不矫揉造作,似乎全是发自内心。 丁云毅再想到自己请他喝酒前,他还要经过两个随从允许,难道此人竟然是个犯官?可看他随从样子,却又对他恭恭敬敬,丝毫不敢怠慢。 究竟怎么回事? 想了一会,却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三哥......” 正在那里说话,秦云的声音在外响起。 诸玉前的两个随从拦住了秦云,秦云一脸的莫名其妙。这里是自己的军营,哪里冒出来的两个陌生人,居然不让自己进自己的地方? “让他进来。”还是诸玉前颇有威严的一声声音,才让两名随从让出了身子。 秦云一走进来,见到一个陌生人正在和丁云毅聊天,怔了一下,丁云毅问道“什么事?” “丁把总。”见有外人在,秦云恢复了“把总”称呼:“红夷派员求见。” “红夷派员求见?”丁云毅个诸玉前一起说了出来。 “是,来的是红夷驻大员总督汉斯·普特曼斯的特使保拉·沃卡德克!” “原来是普特曼斯。”诸玉前轻蔑一笑:“此人嚣张跋扈,结果料罗湾一战,被我大明水师打得丢盔弃甲,连他那个总司令的乌纱也都丢了。丁把总也正是在由此一战成名的吧?” 他随口道来,显是对这些事情非常熟悉。 丁云毅不明对方来意,略一思考:“让他在外等着,就说本把总正在讨论公事,暂时没空见他。” “是。” 秦云应了,正想出去,又被丁云毅叫住:“去找下洪守备,说今晚有客人,请洪守备多抓几条鱼来。” 秦云眨了下眼睛,立刻明白了丁云毅话里意思。 洪调元谨慎小心,听到红夷派员前来,那是一定要立刻见到的。丁云毅这是要让人拖住洪调元。 “洪调元这人谨慎有余,魄力未免不足。”诸玉前居然也一眼看出了丁云毅用意,而且对洪调元这人也丝毫不陌生:“不让他参与进来,原也是好的。只不过不知可否请丁把总示下,让诸某留在此处?” 这人要么来澎湖之前做足了功课,要么就是平常对福建、台湾这些地方异常关心,丁云毅心里默默想道,面上却是一笑:“诸先生但坐无妨。” 说着在空碗里倒上了酒:“你我只管饮酒,让红夷使者慢慢在外等着吧。” 诸玉前敬了他碗酒:“红夷也是可恶。当年夷酋宋克指挥船队,离开澎湖风柜尾来到台湾大员,装出一付可怜样,提出只要借用‘一张牛皮大的地方’就行了,可无耻的红夷竟然把一张牛皮分割成很细的皮线,连接起来圈地,这就是‘一张牛皮’。” “一念之仁,引起后患无穷。”丁云毅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红夷首先占领一鲲鯓,并且在大兴土木,修建奥伦治城,竟然改为荷兰的一个州,定名为‘热兰遮城’,成为荷兰驻台湾的‘总督府’。内城于已经完工,外城在也快完工,这为我大明日后重夺台湾的治理权引下后患那!” 诸玉前叹声连连:“朝廷眼下重点不在台湾,只要那些红夷安分一些,朝廷便也眼睁眼闭,不要在这个时候分散精力。可他们哪里想到这是在养虎为患那!” 丁云毅忽然豪气大发:“若我有一支船队,当登台湾而击之,势必将红夷全部赶出台湾!” “丁把总何其壮哉,在下敬你!”诸玉前举起碗大声赞道。 两人把碗中酒一饮而尽,又再倒满,似乎今天不喝得酩酊大醉不肯罢休一般。 丁云毅放下酒碗,面露沉思:“越早把红夷赶走越好,否则我大明大量财富便源源不断的流向了红夷。红夷每年从台湾输出的货物价值几百万荷兰盾......” “荷兰盾是什么?”诸玉前好奇地问道。 “那是台湾的货币,和我大明的银子原是一样的。”丁云毅解释了下,接着道:“他们把台湾的米、砂糖、鹿皮和藤输往扶桑国,甚至波斯;把从本国运来的金属、药材,从巴达维亚运来的香料、胡椒、琥珀、锡、铅、棉布、鸦片,经由台湾输往福建等地;再把内地的生丝、瓷器、丝织品、黄金等货物,经台湾转口输往巴达维亚或泰西地区。这完全是不平等贸易,荷兰从掠夺了无数的货物,也通过对在台湾经商的大明、日本和南洋等地的商人,抽取高额税收,获取巨额利润。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落进了红夷的腰包里。” “红夷如此猖獗?”诸玉前眼露怒色。 “何止如此。”丁云毅冷笑一声:“在红夷统治地区,种地要交租,狩猎、捕渔要办理许可证,人口要交人头税,在红夷中有一名叫做君士坦丁·诺贝尔的,他把我大明子民称为‘猪猡’、‘野蛮人’,嗜杀成性,他亲手杀害的我大明子民就达一百人以上。多少手无寸铁的中国人,死在红夷的刀枪下。” “岂有此理!”诸玉前怒不可遏,拍案而起:“我原只当红夷占我台湾,不过贪婪而已,谁想却如此残暴,真视我大明无人了吗?我虽然无权无势,亦要冒死进书,把台湾发生的一切上达圣听!” 这一句话尽管还在掩饰,却已经把他的身份全部暴露出来。 “上达圣听”?那就是说他随时可以把自己的意见转达给当今皇帝? 丁云毅却没有表现出太多愤怒:“一会见到红夷使者,诸先生千万不可动怒。只可听,不可说话,否则将要坏了我的大事。” 诸玉前一怔,随即点了点头:“我只是个外人,当然不会参与到丁把总的事情中来。” 丁云毅“哈哈”一笑,把碗里酒全部倒进嘴里:“来人,把红夷使者给我带进来!” 第五十二章 唐定王 “尊敬的丁先生,能够见到您是我的荣幸。” 站在丁云毅面前的保拉·沃卡德克四十岁左右年纪,看起来态度诚恳,但一双眼睛却在不住的四处张望。 丁云毅喝得满脸通红,一身酒气,坐在那似乎坐都坐不动了:“你找本把总有何事?” 沃卡德克没有想到自己见到的澎湖把总居然会是这样。 自己在外等了有大半个时辰,原以为丁云毅在里面办什么要紧的公务,谁想到竟然是躲在里面喝酒。 按住心不快:“尼德兰联省共和国驻台湾总督汉斯·普特曼斯先生听说丁先生杀了海盗鬼王丸,非常高兴,这将使未来的海路运输变得通常许多。为了表示我们的感谢,特送来了一批礼物。” 听到“礼物”二字,丁云毅双眼放光,一迭声地催促:“什么礼物?快给本把总拿上来。” 都是一些台湾的特产,砂糖、鹿皮等等,丁云毅语气里遏制不住的失望:“只有这些了吗?难道,这个......就没有别的了吗?” 话里索贿的意思大为明显,沃卡德克反倒悄悄松了口气,拿出一个小小口袋:“这里还有五十枚金币,是普特曼斯总督私人给您的礼物。” 丁云毅接了过来,打开一看,脸露“贪婪”,小心的把口袋藏好:“那个普......普特什么斯的总督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有什么事是要本把总办的吗?尽管说出来就是了。” “我们是存心交朋友来的。”鄙夷之色从沃卡德克脸上一扫而过:“将来希望台湾和澎湖能多来往。同时也希望我们的商船在经过澎湖的时候不要遭到刁难,他们都是最正经的商人。” “好的,好的。”丁云毅连声说道:“你们的普总督那是本把总顶顶好的朋友,你们正经商人的权益本把总那是一定舍命维护的。回去告诉你们的普总督,尽管安心呆在台湾,尽管安心做他的生意也就是了。” 沃卡德克心中大宽,再三道谢,告辞而去。 他一走,丁云毅面色一沉,再无半分酒色。 诸玉前从后面转了出来,先是一声叹息,接着又是一笑:“丁把总演得好戏啊。先慢红夷之心,使其失去防备,红夷必以为丁把总不过一勇之夫,无礼、傲慢、贪婪。对丁把总的防备之心若是没有了,将来一旦要动起手来,丁把总可已经占了上风了。” “我一个小小把总,哪里想得到那么多。”丁云毅大笑几声,把装着金币的袋子掏出交到诸玉前手里:“诸先生若有办法把台湾之事上抵圣听,请把这袋金币一起呈上,旁人可不能说我丁云毅贪污受贿的了。” 诸玉前也不客气,收好钱袋。 正想说话,忽然洪调元的声音一路传来:“今天这鱼可邪门了,就这么几条。我说不能让什么传教士来吧,你还就是不听,这不连鱼都少了......秦解元说有客人来,客人呢?在哪里?” 他一面说着一面低头走了进来,嘴里还在不断嘀咕。一抬头,见丁云毅和个人站在一起,怔了一下。 等看到了这人面孔,洪调元忽然面色大变,身子晃动一下,接着不相信的仔细看了一眼,“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澎湖守备洪调元参见王爷!王爷千岁!” 王爷? 丁云毅目瞪口呆。原猜测到这个诸玉前大有来历,不定是哪个朝廷大官,可谁想到这人竟然是个王爷? 可洪调元这个和自己一样芝麻绿豆大的小官是怎么会认得一个王爷的? “洪调元,起来吧。”诸玉前大咧咧的坐了下来:“几年不见,你老了一些了。” 洪调元小心翼翼的站了起来:“澎湖苦寒,自然是要老些了。王爷风采依旧,洪调元......” “我已经不是王爷了,被朝廷废为了庶人。”诸玉前说起来浑不在意:“以后也不要再叫我王爷了。” “诸......你是?”丁云毅已经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面前的这个人了。 洪调元赶紧说道:“项文,这位是当今唐定王殿下!” 唐定王?诸玉前? 丁云毅脑袋“轰”的一下,终于知道这人是谁了。 诸玉前——朱聿键! 朱聿键——未来的隆武帝! 崇祯朝灭亡后,受郑鸿逵、郑芝龙、黄道周等人的拥立,称帝于福州,改年号为隆武的朱聿键! 脑中一片混乱,这个未来的隆武帝怎么来小小的澎湖了? 朱聿键,安徽凤阳人。唐定王朱柽八世孙。崇祯五年袭封唐定王。流寇作乱后,他向朝廷要求借兵3000前去参与镇压,朝廷怕藩王趁机叛乱而予拒绝。他便自行在南阳招兵数千,亲自统领寻流寇作战,结果却被流寇打得大败。 朝廷因他违反国法,降罪而废为庶人,囚居于凤阳。 他现在应该是一个犯人,怎么会出现在澎湖呢? 怪不得他的两个部下对他如此态度。 他虽然被贬为庶人,但到底还是朱家子孙,是皇亲,部下对他丝毫不敢怠慢。但恐怕那两个部下非但是保护他的,而且是来监视他的。所以朱聿键的一举一动反而要得到他们的同意。 乱了,全乱了,一个现在的庶人,未来的皇帝居然出现在了澎湖,而且还和一个小小的把总把酒言论天下之事。 丁云毅对这位历史上的隆武帝还是大有好感的。 朱聿键称帝后,振作精神,一心试图恢复大明朝的江山。他生活检点,宫中没有什么宠妃,只有皇后曾氏。她也知书达理,是一位贤内助。他又任用金声、杨廷麟、何腾蛟等抗战派,屡次打算出兵北伐,曾经收复了安微旌德、宁国等失地。 他如果生在太平盛世,可能是一位贤明的君王。但不幸的是他生活大明朝末年的乱世中,手中兵马也不足以和后来清兵抗衡。他 本人可以说是未来的南明诸帝中最为有能力的皇帝之一,只可惜在错误的地点选择了错误的势力,才使得他无所建树,最终隆武朝廷的复国计划失败。 可惜了这样一位有作为的人。 丁云毅深深吸了口气:“大明澎湖把总丁云毅,参加唐王殿下!” 第五十三章 论势 “大明澎湖把总丁云毅,参见唐王殿下!” 朱聿键急忙说道:“丁把总免礼,我说我已不是定王,不过是个庶民,眼下还不如你洪守备和丁把总,哈——哈——” 他艰难、自嘲的笑了两声,接着对始终肃立在门口的两个随从中的一人说道:“陈公公、苏公公,我在这里留夜,公公看着合适吗?” 怪不得那二个随从始终一言不发,而且自己看他们走路样子总觉得有些别扭,原来是公公。丁云毅心里想道。 陈公公居然一声叹息:“王爷,你要留就留吧,洒家有什么不放心的?洪守备,烦您给洒家和苏公公找间住的地方,也好随时伏侍王爷。” “哎,哎。”洪调元连声说道,急忙和老纪一起打扫了两间干净的营帐出来。 又赶紧的回来,见丁云毅和朱聿键二人完全不顾彼此身份,坐在那里谈兴正浓。他也不敢打扰,坐在一旁倾听。 原来自从朱聿键抵抗流寇失败,被贬为庶民后,一直都被囚禁在凤阳。 后来福王朱常洵为其向崇祯求情,崇祯念着朱常洵在自己登基时出了大力,他又是皇亲里地位最显赫的一个,于是勉强允许。 崇祯让朱聿键戴罪立功,视察沿海各省,尔后再考虑恢复王位的问题。又对他不太放心,派出太监监视。 朱常洵虽然荒淫,但对朱聿键却颇多疼爱,干脆好人做到底,让自己的贴身太监陈公公和苏公公负责监视,崇祯也便做了一个顺水人情。 朱聿键一路视察,来到福建之后,听说澎湖以微薄兵力,击溃了赫赫有名的大海盗鬼王丸,心里好奇心大起,在征得两位公公同意之后,便来到了澎湖。 丁云毅心中有些好奇,难道因为自己这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物出现,历史的轨道发生了一些不为人知的改变吗? 原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朱聿键,也来到了澎湖? 洪调元进来的时候,丁云毅和朱聿键正在那里谈论着为何眼下造反者如此众多的原因。 “造反有的时候并不取决于造反者有多大力量,而在于造反者有多大的勇气。”丁云毅在那说道:“许多时候一件偶然的事情,便推动了一次足以席卷全国的起义。陈胜、吴广起义,其实他们也没有什么充分的准备,但却最终给予了大秦帝国以沉重的一击,这便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朱聿键听的非常仔细:“那么本朝的那些流寇呢?” “他们之所以被称做流寇,就在于他们没有明确的目的,甚至是打到哪里算哪里,今天不知道明天的事,今朝有酒今朝醉。”丁云毅同样也解释得非常耐心详细:“因为在这个时候予以他们各个击破,原是最合适的时机。一旦等他们有了明确的目标,出现那么一两个领袖型的人物出来,那就非常之可怕了。” 朱聿键眉头微皱:“王逆自用今年已毙命,眼下反贼由高逆迎祥指挥,难道项文说的是高逆迎祥吗?” “不是他,他算不得领袖,不过是个醉生梦死的流寇首领而已。”丁云毅面色严肃:“他手下有两个人当特别引起朝廷注意,一个是李逆自成,一个是张逆献忠!” “李自成,张献忠?”朱聿键沉吟着道:“可是在林县击败总兵邓玘,杀其部将杨遇春,反贼中号称‘八队闯将’中的那两人?” “正是他们!”丁云毅接口而道:“李自成阴毒坚忍,张献忠刻毒勇猛,皆是枭雄之才,高逆迎祥能够纵横五省,很大程度因为有了这两个部下。眼下他们还未成气候,可若是等他们羽翼丰满,再想剿灭就难上加难了。” 朱聿键仔细的把这两个名字记了下来,心里直想等到巡查完毕,一定要和陛下说起此二贼,让陛下无论如何小心提防。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信任丁云毅的话。 “当年圣上勤勉有加,为国家废寝忘食,乃是我大明一等一的好皇帝那。”朱聿键叹息一声:“希望这些对圣上有帮助,能够尽早平定贼军,恢复我大明太平江山。” “圣上的确是我大明最勤勉的皇帝。”丁云毅一点都不反对:“若是在太平盛事,圣上当是千古一帝,可惜这个世道......” 朱聿键忽然问道:“我知道海外有红夷国,干腊丝国,这些国家也有这些动荡吗?” 丁云毅摇了摇头:“有,但很少。比如红夷国,他们没有皇帝,有什么事情大家一起商量着办,因此造反也便少了。” “没有皇帝?大家商量着办?” 朱聿键和洪调元一起惊呼起来,这在他们看来简直是天下最不可思议之事。 洪调元更是连声说道:“没有皇帝那如何治理国家?大家商量着办,你一个主意,我一个主意,岂非乱套了?” 朱聿键虽然没有说话,但神色间也大是赞成洪调元的说法。 “这其实也没有什么希奇的。”丁云毅一笑:“未来会有越来越多的国家采用这个办法。王爷,哪怕皇帝再圣明,也终究是一个人,方方面面难道都能照顾得到?况且子孙中若有不屑之徒怎么办?历朝历代末年大多数皇帝荒淫无道,这才官逼民反。我大明洪武皇帝何等雄才大略,但......” “大胆,住嘴。”朱聿键面色一沉打断了他的话,接着放低声音说道:“隔墙有耳。” 丁云毅心中感激,自己说的一时忘形,有些过了,朱聿键也是一片好心,生怕今天谈话,为自己带来灾祸。 他略笑一笑说道:“王爷,君主制对于一个国家的稳定,是大有好处的,大家都需要一个‘最大的’,来控制下面那些‘大大小小’的,如果没有‘最大’的,那么‘大大小小’的就会失去控制。人们会顿时惶然无措,以为天下都是无人管理了,任意取夺,这便造成了社会的动荡不安。但总会有一种新的制度来取代老制度的。” 这一夜,丁云毅和朱聿键刻夜长谈,一直说到天色发白。洪调元却是坚持不住,到了半夜时分,告了个罪先回去休息了。 第五十四章 海贼投军 (兄弟们,推荐票给力一些吧,谢谢!) ———————————————————— 一直到了天色大明,两人依旧谈兴尚浓。 外面传来了陈公公的声音:“王爷,天亮了,今一早咱们还得回去呢。” 朱聿键叹息一声,恋恋不舍。 丁云毅看出他的心思:“王爷,将来你我总还有见面机会,到时若是王爷不嫌弃我这个小小把总,一定还与王爷秉烛夜谈。” “不嫌弃,不嫌弃。”朱聿键连声道:“与项文一夜长谈,许多事情都是闻所未闻,大长见识。他日若能来凤阳,我定请项文痛醉。” 两人相视而笑。 洪调元已经准备好了早点,朱聿键也不肯吃,一拱手:“请!” “王爷请!” 来到码头,送朱聿键上船,朱聿键回声说道:“洪守备,丁把总,澎湖就靠你们了。千万不要堕了我大明的威风!” “洪调元、丁云毅谨遵王爷训下!” 那里陈公公正想上船,想了一下停了下来,把丁云毅拉到一边,小声道:“丁把总,别怪洒家多话,你和王爷谈了什么洒家不想知道,但洒家也劝你丁把总把昨夜的话都忘了,都忘了吧......” 丁云毅一怔,接着缓缓点了点头。 是啊,朱聿键还是待罪之身,谁能想到今日的囚徒,他日会是皇帝?朱聿键以皇亲国戚的身份,和自己一个外官,还是个小小的把总接触,已经犯了忌讳了,这样的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的越好。 “还有。”陈公公的声音更加低了下来:“知道我为何愿意陪着王爷一起来澎湖吗?” 丁云毅迷茫的摇了摇头。 陈公公脸上显得非常不快:“丁项文,丁把总,福王交代你的事情可别忘了。你就算立了再大功劳,若是忘了福王的吩咐,福王他老人家要杀你如杀一蝼蚁!” 说着一拱手:“告辞!” 丁云毅一头雾水,莫名其妙。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福王的吩咐?难道自己这个前身的“丁项文”,和福王之间有什么秘密交易不成? 可自己现在问谁去?将来万一掉了脑袋也是个冤死鬼...... 想了半天也实在想不通自己和福王之间有什么约定,干脆不再去伤这个脑筋。 这次运气不错,认得了朱聿键这么一个未来的皇帝,将来对自己或者大有帮助。只可惜朱聿键也是个短命的皇帝。 再者以自己的性格,能不能活到朱聿键称帝的那一天还难说得很。 打从丁云毅打败鬼王丸后,澎湖名声大噪。先是来了个废王朱聿键,朱聿键前脚刚走,蔡九洲临行前推荐过的海盗张宪轩就找上门来了。 蔡九洲回到泉州之后,派人找来张宪轩,也不多话,把丁云毅正在到处招揽人手的事情前后说了一遍,并力劝张宪轩投到丁云毅门下。 张宪轩和大海盗刘香势不两立,虽然屡次袭击刘香落单船只,但终究只有一条船的力量,要想打败刘香无异于是天方夜谭。 这次澎湖巡检丁云毅以弱胜强,怒斩鬼王丸,早已在海盗之中传开,一时群盗震惊,都在议论着那个横空出世的丁云毅。 这时从自己好友嘴里又听到了这个名字,张宪轩不由得心动。 要想报仇,斩杀刘香,非得有强大外援不可。眼下的澎湖丁云毅虽然远远称不上“强大”二字,但凭借斩杀鬼王丸的表现,或者有广阔前景也不一定。 看出了张宪轩的心动,蔡九洲又趁热打铁,劝说张宪轩久做海盗终非长久之计,总要寻个出身这才好。 如此反复劝说,张宪轩到底还是答应了下来。当下也不迟疑,直奔澎湖。 一见到丁云毅,张宪轩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海贼张宪轩特来领死!” 一听到是蔡九洲竭力推荐过的张宪轩,丁云毅顿时大喜,扶起张宪轩道:“张兄何须多如此?蔡振兴竭力向我推荐过你,张兄不嫌丁某是是个小小把总,丁某又如何会嫌弃张兄出身?” 眼看丁把总随和,张宪轩更是放心,顺势站了起来:“丁把总怒斩鬼王丸,但凡海贼,无有不佩服的。张宪轩愿意弃暗投明,跟随把总,杀贼立功,以图一个出身!” 丁云毅连声道好,心中想到这恐怕就是所谓的招安了吧。 这次张宪轩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将他的海船和二十余手下一齐带到了澎湖,这等于为丁云毅平添了一股力量。 这二十多个海贼,都是和大海盗刘香浴血奋战过的,海上经验最是丰富,将来必可大用。 把张宪轩请到了军营里,丁云毅开口就问:“澎湖该当如何,还请张兄教我。” 张宪轩也不客气:“把总格杀鬼王丸后,虽然名声大动,但也成为海贼众矢之的,眼下大家都在看着一个人。” “刘香?”丁云毅脱口而出。 “正是此人。”张宪轩点点头道:“刘香虽然在料罗湾惨败,损失船只无数,但其底子还在,依然是第一海贼。刘香的一举一动,势必影响到其他海贼。如果我猜得不错,以刘香的性格早晚会对澎湖有所动静。这一来是报了料罗湾的仇,二来是继续稳固自己的地位。” 丁云毅双手抱臂,沉吟在那。 张宪轩说的没有错,鬼王丸之后自己下一个要面对的对手不是红夷就是刘香了。甚至有可能是红夷和刘香的联手进攻。 在那想了一会问道:“若是刘香现在进攻,澎湖胜败如何?” “澎湖必败无疑。”张宪轩想都不想就道:“刘香的实力不是澎湖能够比拟的,因此要想抵抗住刘香未来进攻,把总当早做准备。” “我已经让蔡振兴回去打造新船了,希望能够尽早送到澎湖。”丁云毅沉思着道。 “和刘香既然早晚一战,把总也不必太担心了。”张宪轩忽然意气风发地道:“这海上两股最大势力,一股是刘香,一股就是已成官兵的郑芝龙,两者本来分庭抗礼,但现在郑芝龙的实力已经远远强过刘香。只要把总能够击败刘香,那么也就等于......” 他说到这便不再说下去了,只是意味深长的朝丁云毅看了一眼,丁云毅也是一笑。 只要能够打败刘香,那么自己便有了资本,有了和海上第一强大力量郑芝龙抗衡的资本了。 第五十五章 钱那,钱那! 张宪轩的到来,以及那些被淘汰者加入到了“大明远洋公司”,这让丁云毅捉襟见肘的人手一下得到了极大的缓和。 张宪轩虽是海贼出身,但对海战中处于弱势一方如何调度运用大有心得。 平心而论,现在的丁云毅无论对哪股海盗,都是弱势的一方。他们舰船稀少,武器薄弱,大部分的士兵没有海战经验。 而澎湖军民的主心骨——丁云毅本人尽管陆战骁勇,接连格杀常陆巩保田和鬼王丸,但于海战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门外汉。 张宪轩及时的解决了这一问题。 丁云毅将所有人手分成两拨,上午陆战训练,下午海战练习。张宪轩和他带来的海贼,都成了丁云毅这些人的老师。 张宪轩和他的海贼弟兄被单成一队,张宪轩被委以百长一职。 眼下的丁云毅手里等于掌握了两支力量,一支是正经的大明官兵,一支是“大明远洋公司”。 尤其是“大明远洋公司”,丁云毅最是看重。 这一支看起来非正规的武装力量,其实不受限制,相对隐蔽,调度灵活,完全不用通过上司许可。 甚至可以这么说,这是丁云毅的私人武装,尽管它现在看起来还非常弱小。 几日的训练非常残酷严格,让弟兄们叫苦连天,训练结束,人人骨头都像是要散架了。尤其是龙战天那些才从军的,哪里会想到当兵居然如此之苦? 可丁把总向他们许诺,只要熬过了训练这一关,未来丁把总一定带着他们有大好前程可寻。这么一想,咬咬牙也就熬过去了。 谁不想飞黄腾达,光宗耀祖,封妻荫子? 丁云毅心中还别有想法,这又是陆战训练,又是海战训练,算得上是海军陆战队的雏形不? 练了一天,满头大汗的从船上下来,丁云毅也练得双脚发软。硬撑着招呼着弟兄们回军营吃饭,一边接过岸上等候着的秦云递过来的茶水,一口气喝得精光,喘息着道:“秦解元,你可是‘大明远洋公司’的总裁,现在倒变成了你在看热闹,我和弟兄们累死累活。” “行军打仗,非我所长。”秦云笑道:“若是拿起笔来飘天 文学注册会员推荐该作品写写,那秦某倒不逊于人。” 丁云毅笑了一下,秦云忽然问道:“三哥,我心里有个疑惑,唐王何等身份,纵然被废为庶人,但到底也是皇亲国戚,,有岂是洪大哥能够人认得的?我原想洪大哥顶丁军务的弟子,或者是丁军务为其引见?再一想也不对,以丁军务的为人,断无可能为门下弟子走门路。” 这一句话,倒勾了丁云毅的心思。这两天来,丁云毅也一直在为这个问题疑惑,洪调元是怎么会认得朱聿键的? 他上澎湖时候不过是个小小把总,和朱聿键身份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 那天晚上和朱聿键彻夜长谈,丁云毅问其此事,朱聿键笑而不答,只反复说洪调元为人还是不错的,若不是秉性庸庸碌碌,也不会到澎湖这地方来。话里意思,洪调元身后除了丁远肇外似乎还有靠山。 也试探着问过洪调元,但洪调元却敷衍了过去,明显说的不是真话。 难道洪调元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那个洪大哥吗? “我也想不明白。”丁云毅缓缓摇了摇头:“洪大哥口口声声称我父为‘恩师’,但我上澎湖前父亲曾对我说过,洪调元勉强算是他的学生,这里面可当真古怪得很了。” 秦云朝边上看了看,低声道:“那个东时先生的弟子谢天谢北漂,洪大哥对他甚是照顾,我看不如让谢天仔细看着一下洪大哥?” 让谢天去做奸细?丁云毅犹豫了下:“谢天这人可靠吗?” “可靠!”秦云点了点头:“他的老师间接死在了鬼王丸的手里,你为他报了大仇,他几次见到我都说无以为报的话,我也试探过他,这人断然愿意为三哥效力。” “你去办吧。”丁云毅神色郁郁寡欢。 原本以为这个时代与自己那个时代大不一样,既然是结拜兄弟,就当肝胆相照,但谁想到现在就已经开始互相提防起来了,而且还是从自己这先开始的。 丁云毅希望自己是多疑了,他甚至不希望洪调元有什么秘密。可是这一切却并不是由自己来掌握的。 “还有。”秦云又道:“这段时间我们又是招募兵壮,又是迎来了张宪轩这些弟兄,手里银子剩下的可不多了。前两天三哥说要进一批货贩卖出去,泉州那边谢玄来信说安排好了,但是这进货的本钱从哪里来?” 钱那,钱那! 听到“钱”这个字,丁云毅的头就大了起来。 辛辛苦苦弄到的银子,转眼间就没有了。自己在一个时代为了钱头疼,怎么来到大明朝还得天天为钱发愁? 自己现在到哪弄银子去? 荷兰人沃卡德克给了自己五十枚金币,当着朱聿键的面,自己要装清廉,全部上交给了朱聿键,可气的是,朱聿键居然连一个铜板也没有给自己留下。 你多少分给自己一些,也能让自己应应急是不? 现在明明知道有一条赚钱的路,却穷得连本钱也都没有了。早知道就晚些让蔡九洲去购买新船和武器,先拿那些钱来做买卖了。 丁云毅愁眉不展,秦云也是一脸苦相,两个人面面相觑,这当是穷人看穷人,两眼泪汪汪了。 老天爷,丁云毅心里想到,既然你让我来到这个时代,起码也给我弄个有钱的老子那。可偏偏自己那个老子两袖清风,对儿子还那么的苛刻。 钱那,钱那! 正当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张宪轩意气风发的从船上走了下来,一见到丁云毅就大声说道:“丁把总,这几日训练大有成效,只是弟兄们用来训练的武器太少了。尤其是佛郎机炮,大多数的弟兄居然从来都未见过,咱们得想办法弄几门来。也不知道蔡振兴那办得怎么样了,多弄上几门咱可就有办法了。” 我呸!一听这话,丁云毅心里喃喃咒骂。 还弄几门佛郎机炮?老子这里穷的,眼看就要把裤子拿到当铺里去当了! 第五十六章 抢! 老子上哪里弄钱去? 丁云毅在那愁眉不展,张宪轩却似看出了丁把总的尴尬。 他一来到澎湖,便听说了丁把总手里的银子大部分都被蔡九洲带走买新船了,现在经济状况恶劣得很。 自己在这个时候要丁把总去弄佛郎机炮,虽然是顺口一说,但也未免有些过分了。 “咱们要是海盗就好了,没银子了就去抢。”张宪轩嘀咕了声,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海盗岁月。 “你说什么?”丁云毅却立刻问道。 张宪轩有些尴尬:“丁把总,我是开玩笑的。” “不,不。”丁云毅眉头皱了皱:“海盗抢得,为什么我抢不得?” “啊!” 秦云是听过丁把总这句话的,张宪轩却张大了嘴呆若木鸡。 海盗抢得,为什么我抢不得? 若非亲耳听到,很难相信这句话是从一个大明朝的官员嘴里说出来的。 “张百长。”丁云毅把张宪轩叫到了自己身边:“平时你们劫掠海上,是如何进行的?仔仔细细说给我听。” 张宪轩这才知道丁把总不是在那开玩笑,定了定神说道:“似我们这样的小海盗,只能却劫掠那些护卫力量不强的船只。一般会先派人去各港口打探动向,看有没有合适的目标,确定目标之后,再要想办法弄清楚它的航行路线,然后找到最佳抢劫地点。这个抢劫地点也大有讲究,既要远离港口,又要合适在抢劫之后逃跑......” 他说的非常仔细,丁云毅也听的非常认真。遇到不明白的地方,还会插问一下。 等到全部听完,丁云毅恶狠狠地道:“干!他妈的,海盗能抢得盆满钵满,难道老子身为大明把总就只能喝西北风吗?” 秦云笑着摇了摇头,张宪轩却是精神大振。 这位把总当真对自己胃口,说干就干,全然不像其他官员那么腐儒。自己原是海盗出身,干海盗那是本行。眼下跟着这位把总,将来断然不至于会饿肚子了。 干得好了,平步青云,当个正经的大明官员也不是没有可能;干得不好,了不起再当海盗去。 丁云毅想了一下:“张百长,你负责派人去各港口打探消息,看最近有没有出海的商船,记得,要想办法找外国人的船,顶好是在台湾探听红夷有没有近期要运走的货物。咱们这海盗当得可得和别的海盗不一样,抢我大明的海船,显不出咱们的威风。只有红夷人的船,那才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将来就算风声不紧传了出去也光彩。” “把总放心,这行我最拿手,两天之内必有消息!”张宪轩大喜道。 秦云一笑:“跟着把总,将来要么飞黄腾达,前途不可限量,要么大好人头落地。” “我看还是人头落地的可能性大些。”丁云毅苦笑了声。 “我可管不了那些,便是人头落地,跟着把总也是心里痛快!”张宪轩拍着胸脯道:“但把总做一天,我便跟着一天。把总要是被砍脑袋,弟兄们无非跟着把总一起赴死而已。” 丁云毅又是好笑,又是感动。 张宪轩的话虽然不太吉利,但却是一片真心。 三个人仔细商量了该怎么办,丁云毅又再三交代,此事千万要瞒住了洪调元。一来现在对洪调元的身份产生了怀疑,二来以洪调元的性格,知道后免不得又得提心吊胆,再三不肯。 “丁大哥,丁大哥。”阿湖一边叫着一边兴冲冲的跑了过来:“丁大哥,我姐让你上家吃晚饭去。” 秦云借口离开,张宪轩也拱拱手道:“把总,那我先去把事情办起来了。” “有劳了。” 丁云毅回了个礼,随即和阿湖一起朝他家走去,顺口问道:“你姐今天怎么要请我吃饭?” “想你了呗。”阿湖擦了下鼻子,顺口道,话一出口,赶紧吐了吐舌头,想起姐姐再三关照自己别乱说话,赶紧道:“我姐要谢谢丁大哥肯收留我在军中。还有我姐说丁大哥这几天带着弟兄们日夜操练,辛苦了,所以做了几个菜给你吃。” 丁云毅笑了一下,也不说话。 还没有到家门口,老远就闻到了一股香气,丁云毅抽了下鼻子:“好香,这是什么?” 阿湖得意洋洋:“我一大早去抓的一只山鸡。在我们澎湖,这东西最是希罕,平时难得一见。” “丁把总,来吃饭那?” 棒子爹的家就在阿喜姐弟家的边上,见到丁云毅老远就打起了招呼。 “哎,是啊。”丁云毅笑道:“怎么就你一人?棒子娘呢?” “老太婆去她大妹家还没有回来呢。” “要不一起吃吧?” 这本是丁云毅一句客气的话,换一个人肯定不肯,可谁想到棒子爹也不知道脑袋里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应道:“成,早想和丁把总一起喝酒了,今天老婆子不在,正好。我去拿坛子酒来,那可是好酒啊。” 棒子爹兴冲冲的转身进去拿酒,丁云毅倒也没觉得什么,阿湖却是一脸的不高兴。气哼哼的推门走了进去。 “丁大哥,来啦。”正把菜刚准备好的阿喜见到丁云毅,好像自家人一般的打了声招呼,接着转眼见到弟弟样子:“阿湖,怎么了?” 阿湖板着脸道:“隔壁的。丁大哥和他客气一下说一起吃饭,谁想到他却当真了。” 阿喜一怔,随即想到隔壁的说的是棒子爹。今天原本是姐弟俩和丁大哥一起吃饭的,谁想到棒子爹也参合进来了。心里虽然也有一些不快,但阿喜却责怪地道:“论起来,棒子爹也是咱们的亲戚,亲戚来家里吃顿饭,怎么就不行了?板着个脸,给别人看到成什么样子?” “是啊,阿湖。”丁云毅自己找地方坐了下来:“咱们男子汉大丈夫,做人要大气,有量度,跟着你丁大哥,可不能做个小气的人。” 听到丁大哥也这么说,阿湖一张板着的脸也松了开来。 棒子爹兴冲冲的走了进来,这位分不清楚状况的老头手里抱着一探子酒,兴冲冲地直接就闯了进来: “丁把总,今天难得好机会啊,咱爷俩可得来他个一醉方休。” 第五十七章 戚家军 闹不清状况的棒子爹也不要别人招呼,自顾自的坐了下来,在酒碗里倒上了酒,一迭声的催促着丁云毅喝酒,自己已经忙不迭的喝了大大一口。 棒子爹喜欢吹牛,一吹起来就没边没际。 丁云毅第一次和棒子爹聊天,听着新鲜,可在阿喜姐妹耳中,他的那些牛皮早就能听得倒背如流了。 阿湖听得直打哈欠,扒了几口饭,便伸着懒腰说自己要去睡觉了。说完就站起身来走了。 阿喜听的抿嘴窃笑不已,不时打断一下棒子爹:“这个你刚才和丁大哥说过了。” 棒子爹也不尴尬,很快就转到另一个话题继续侃侃而谈。 半坛酒转眼就喝掉了,可棒子爹一点结束的意思也都没有。又继续吹了一会,忽然对阿喜说道:“阿喜,我家里有两条今天才打到的鱼,你去弄下烧来吃了。” 阿喜“恩”了一声,站起身走了出去。 棒子爹喝了口酒:“丁把总前些日子大展神威,斩杀了鬼王丸,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当年嘉靖朝中,倭寇动乱,戚大帅也是一般如此,杀得倭寇不敢正视我大明那......” 他嘴里说的“戚大帅”是戚继光,丁云毅不由得留上了神。 棒子爹放下酒碗,抹了一下嘴:“旁的咱也不说了,就是嘉靖四十一年,倭寇骚扰我福建沿海,为害甚烈。秋,莆田遭受倭寇严重蹂躏,福建巡抚向朝廷告急,戚大帅奉命率精兵六千余人来闽平倭。戚家军在宁德横屿痛击倭巢获大捷后向南挺进,击破福清牛田倭寇据点。其时部分倭寇集结莆田林墩,依仗河沟纵横,构筑巢穴。九月十四日凌晨,戚家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攻倭寇林墩大本营。官兵们游水进逼,奋勇杀敌。驻在宁海桥的张谏部与戚家军前后夹攻,与倭寇短兵相接展开巷战。戚家军连克营垒几十座,歼敌3000多名,倭寇残部仓皇败退到平海后遁逃出海。林墩抗倭大捷那。” 这是发生在福建的事情,丁云毅凝神倾听,棒子爹又说道: “十一月,倭寇闻戚大帅回浙,重聚残部进犯福建,福宁、政和、兴化相继失守。他们攻陷兴化府城后大肆**屠杀,无恶不作,府城内外尸横遍野,惨不忍睹。嘉靖四十二年正月,倭寇退出府城,集结在平海卫和东峤许厝。福建巡抚谭纶紧急上书朝廷,请求再召戚大帅回师援救。戚大帅率军抵闽后,会集俞大猷、刘显三大营合围夹击许厝倭巢并乘胜追击,歼敌主力,取得平海卫大捷。随后,戚大帅挥师南下救援仙游。戚家军一连交锋十八阵,歼敌一千多人。接着又在大蜚山下全歼五百残寇,全胜。” 说到这,棒子爹的声音忽然抬高起来:“这就是我福建赫赫有名的‘五百洗’、‘十八战’!” 丁云毅听得惊心动魄,心驰神往,恨不得现在自己就能回到那个时代,跟随在戚继光身后杀敌破贼。 “丁把总可知道戚家军为何能百战百胜吗?”棒子爹话里有话地问道。 丁云毅想了一下:“纪律严明,士卒训练有素......” “纪律严明那是不假,戚家军但凡出征时有扰民行为的一律斩首示众。”棒子爹接口道:“但严明到什么程度?严明到了有些残酷的地步。戚家军军法规定,如果作战不力而战败,主将战死,所有偏将斩首;偏将战死,手下所有千总斩首,千总战死,手下所有百总斩首;百总战死,手下所有旗总斩首;旗总战死,手下队长斩首,队长战死,而手下士兵没有斩获,十名士兵全部斩首。” 丁云毅微微点头。 或者军法的确有些残酷,但正是在这森严的军法之下,也锻造出了一支战无不胜的戚家军。 忽然觉得有些奇怪,棒子爹只是一个渔民,怎么知道戚家军那么多的事情? 棒子爹今年六十二岁,戚继光死的那一年,他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而已。 “还有一遭,戚家军的兵器举世无双!”说到戚家军时候,棒子爹神采飞扬:“神威将军炮,佛郎机炮,大口径的加农炮发熕,鸟铳,倭刀,铁甲,戚家军应有尽有,火器的先进程度甚至直逼京都神机营。有这样的兵器和那样的士卒,焉能不百战百胜?” 说到这,棒子爹把碗里的残酒一饮而尽:“非但如此,戚大帅还是一个建筑天才,他修建的长城且不多说,大帅亲自设计修建的空心敌台,简直让人惊叹。丁把总,你且来看!” 说着举起油灯,招呼着丁云毅席地而坐,接着拿来一块石头,在地上画了起来,画了有一柱香的功夫,一副简略的敌台模样已经画了。 棒子爹指着图道: “所谓空心敌台,高三、四丈不等,周围阔十二丈,有十七、八丈不等者。凡冲处数十步或一百步一台,缓处或四、五十步,或二百步不等者为一台。两台相应,左右相救,骑墙而立。造台法为下筑基与边墙平,外出一丈四、五尺有余,中间空豁,四面箭窗,上建楼橹,环以垛口,内卫战卒,下发火炮,外击敌人。敌矢不能及,敌骑不敢近。每台百总一名,专管调度攻打......” 丁云毅完全被吸引住了,棒子爹仔细地道:“当年戚大帅任蓟镇总兵时便是如此修建。墙台为齐墙而建之平台,上面可放置军械、粮草,并且可以协助敌台攻击来犯的近敌。烽火台与敌台密切配合,形成一定的传烽路线,一遇敌情,举烽鸣烟放炮,迅速地把情况传递到蓟镇防线。而关隘处建筑的城堡,在战时守兵登城打仗,平时则可在城门设卡盘查过往行人。” 说到这,意味深长的看了丁云毅一眼后道: “前几日丁把总重修风柜城,若是按照这样修建,我澎湖虽小,敌虽有十倍众要想攻下便也困难得很了。可惜啊,当时丁把总手里的银子可有限的很那。” 丁云毅猛然站起,眼睛死死盯着棒子爹:“你究竟是什么人?” 第五十八章 戚家刀法 “你到底是什么人!” 丁云毅猛然站起,厉声问道。 这样的图,绝不是一个渔民能够画出来的。棒子爹到底是什么人? “丁把总,少安毋躁。”棒子爹脸上露出笑意:“我年轻时候火气比你还大,可是现在岁数大了,脾气便也好了。” 丁云毅迟疑了下,随即又缓缓的坐到了地上。 棒子爹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又仔细讲解了一番空心敌台的造法,然后才把图给擦去:“丁把总,这敌台对澎湖大有用处。海盗迟早还会来的,红夷也一定会想方设法卷土重来,到时候没准这个敌台能够发挥作用。” 丁云毅默默的点了点头。 的确,这个敌台如果能够造好,对澎湖的防御来说将会起大莫大的作用。 “四指回杓犹障塞,颠毛如许怯簪冠。惊心岁月愁仍在,回首风尘梦已阑。百战劳销千口集,万金散尽几人欢。燕然北望空弹剑,马革寻常片石难。”棒子爹信口吟了一首戚继光的“辛未除夕”,和丁云毅重新坐回桌边,叹息着道:“可惜我大明自戚大帅后,再无这样一个文武双全,百战百胜的名将了。” 丁云毅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有些话不用问,就算问了棒子爹不愿意开口就一定不会说。 棒子爹在两只空碗里倒上了酒:“丁把总,我说句不中听的话,您要听了不高兴,就当我是臭嘴。” “请讲。”丁云毅平静地问道。 棒子爹似乎对丁云毅的态度非常满意:“那天你和鬼王丸对刀,之所以能赢,靠的是出其不意,临危不乱,关键时刻突出奇兵,如果真的在条件对等的条件下,败的恐怕会是你吧。” 棒子爹这话虽然听着不舒服,但说的全是实情。 丁云毅有些心惊,那天自己怒斩鬼王丸,全澎湖没有几个人看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棒子爹却一语就道破了。 棒子爹笑了一下,随即脸上又露出无比崇敬:“大家伙只知道关羽关二爷是武圣,但戚大帅才是我大明的真正武圣。几百年来,没有能超过戚大帅的。” 丁云毅认可了棒子爹的这一说法,若是以武术而论,近代的确很少有人能超过戚继光。 戚继光非但是兵器制造家,也是一位武术家,他所创造的三十二势长拳,正是太极拳的起源。也正因为如此,太极拳早期被称为“长拳”。 在戚继光编写的武术名著《纪效新书·拳经捷要》上,便仔细讲解了宋太祖三十二长拳、六步拳、猴拳、温家七十二行拳等十多家名著于时的拳种。 非但如此,戚继光在冷兵器、火器的制作操作,拳法、刀法的创建使用,阵法练法的改革创新上都是一代大家。 说他是“武圣”丝毫没有夸大。 自己这点瞎琢磨出来的野路子,靠着在另一个时代打架积累出来的用刀之法,别说在戚继光眼里不值一提,就算再和鬼王丸打一次,诚如棒子爹说的那样,败的一定是自己。 丁云毅老老实实的承认了这一点,棒子爹大是欣慰:“丁把总真诚实人也,换一个人无论如何也是不会承认的。其实这有何妨?当年戚家军初建,兵卒无非都是一些农民、矿工而已,后来戚大帅命令按其图纸打造戚家刀,又传士卒以戚家刀法,严加训练,终于将一群乌合之众打磨成了一支百战百胜的精锐之师,纵横天下再无敌手!” 听到“戚家刀法”几字,丁云毅的眼睛亮了一下。 戚家刀闻名天下,若能学到这样的刀法,勤加练习,非但将来临阵对敌再也不用投机取巧,或者一味蛮干,而且对于整个军队的战斗力来说都将会是一个极大的提升。 看到了丁云毅一脸的期盼,棒子爹微微一笑说道: “戚大帅历十余年,大小八十余战,终于扫平倭寇之患。后来年纪大了,精心完整自己的刀法。他夫人也是将门虎女,女中豪杰,姓王,好舞刀弄枪,戚大帅夫妻平常就经常演武,戚大帅还胜少负多。” 丁云毅听了一笑,戚继光虽然是不世出的天才,横行天下无敌手,但他的怕老婆也同样是天下闻名的。 戚夫人不能生育,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戚继光为了养儿子瞒着夫人纳了三个妾,结果让戚夫人知道了,拿刀差点谋杀了亲夫,多亏戚继光心眼活泛,又是哭又是下跪才平息了事。 家里有只母老虎也当真可怕。 棒子爹哪里想到丁云毅在这个时候会想到这些事情?他在那里继续说道: “戚大帅夫妻俩对戚家刀精心改良,终于改良出了十二式戚家刀法。可惜戚大帅尔后仙去,这十二路戚家刀法便由戚夫人保管,以后再无面世......” 说完,棒子爹猛然站起:“丁把总,听说你有一柄宝刀,刀名龙牙,烦你借来一用!” 丁云毅想都未想,拿出龙牙交到棒子爹的手中。 棒子爹接过刀来,“嚯”的一下拔出,精光四射,棒子爹赞不绝口。猛然沉声说道: “丁把总,你看清楚了!” 说着,长长的吸了一口气: “一十二式戚家刀!第一式带刀势。足并立,右膝稍弯,名曰‘雌雄脚’。左手按刀鞘,右手按刀把......第三式压刀势。右手阴持刀,蹲身压下低势......第八式单提刀势。右持刀,左身并手侧于右,突露左手外腹诱敌刮入,斜进左步于右,左挽枪,进右步,单刀直刺......第十式担肩刀势......第十一式斜削刀势......第十二式收刀势。完刀法,刀往头上左绕一刀。曲弯右手,以刀背搁于肘上,再用手,反拏刀杷入鞘。” 十二式“戚家刀法”演完,丁云毅看得如痴如醉。 棒子爹一路刀法演好,究竟上了年纪,额头出汗,胸脯起伏不定:“丁把总,我再演练一次,你需得牢牢记在心中!” 等到第二次演练完,棒子爹好像虚脱一般,好久才喘息着道:“记清楚了吗?” 丁云毅大声道:“多谢传刀,云毅已经牢牢记在心里了!” 第五十九章 棒子爹 棒子爹是谁,现在已经无关紧要了。他愿意说的时候自然会说,不愿意说的话无论如何强迫也都没有用。 棒子爹真的老了,汗顺着额头大颗大颗落下,人也站力不动,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 他嘴里喃喃地道:“好,好,戚家刀有传人了,戚家刀有传人了。我也没有安心的离开了。” “离开?”丁云毅一怔:“你要去哪里?” 棒子爹脸上露出了笑意:“丁把总啊,我老了。我本不是澎湖人,三十年前来到澎湖,当了半辈子的渔民,就一个儿子也......现在在北方还有个亲戚,我寻思着,趁着现在还能动,去找我那个亲戚,将来死的时候,也好有个人帮我们老两口送终。” “留下来吧,我帮你送终。”丁云毅不暇思索地道。 棒子爹笑了:“丁把总,我谢谢你啦。落叶归根,人要死也终究得死在自己的故乡......” 他说的语气虽然平静,但却异常坚定。 这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棒子娘的骂声:“你个死老头子,人家小俩口吃饭,你非得凑什么热闹,没皮没脸的,赶快滚回来。” “哈哈,老婆子一回来就骂上。”棒子爹笑着站了起来:“丁把总,我走了。只盼你把戚大帅留下的这些东西发扬光大,告辞!” “告辞!”丁云毅也站了起来,一直把棒子爹送到了门口。 阿喜端着鱼进来了,脸红红的,显是为了方才棒子娘“小俩口”那几个字。棒子爹笑着话里有话地道:“阿喜,我走了,丁把总你以后得照顾着点。” “恩。”阿喜低着头,并没有明白“我走了”这三个字的意思...... 走了进来,把鱼放到了桌上,低声说道:“丁大哥,方才我听你们说话,没有敢进来,鱼都冷了。” “啊,没事,没事。”丁云毅整个人的心思都放到了戚家刀法上。不断的在想第一式“带刀式”和第十二式“收刀式”用处不大,可以少练习些,第八式单提刀势诱敌深入,机会可要把握得住。对阿喜的话,只是敷衍的回了一句。 “丁大哥,吃些饭吗?”阿喜问了一声。 “啊,不用了,天色不早,我该走了。”丁云毅这才回过神来。 阿喜也没有多留:“我送你。” 外面月色铺地,天上繁星点点。一些人家早已睡了,棒子爹家还传出光来,里面棒子娘在那不断的骂着棒子爹。 偶尔传来几声狗叫,接着孩子的哭声也跟着响了起来。 丁云毅忽然发现自己非常享受这样的景象。 夜晚的澎湖,繁星看着大地,海浪拍岸的声音不断传来,就如同一个世外桃源一般。初来乍到,谁能想到这里是各方势力争夺的一个焦点? 如果没有红夷,没有海盗,没有战争,便是在这里住上一辈子也都情愿。 尽管来的时间不长,但丁云毅却发现自己已经渐渐的忘记了另一个时代,或者这里,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 棒子爹在这里住了三十年,怕也正是因为澎湖的一切吸引到了他吧? 想到了棒子爹,丁云毅问道:“棒子爹叫什么名字?他的孩子呢?” “大家都不知道棒子爹叫什么。”阿喜答道:“他不是本地人,三十多年前带着一家人来了澎湖,然后就和我们一样当起了渔民。他本是有一个儿子的,后来十多岁的时候闯了祸,怕棒子爹打他,偷偷上了条来澎湖的商船走了,从此后就再也没有了消息。” 丁云毅“哦”了一声,怪不得棒子爹说到自己儿子的时候欲言又止。 原想告诉阿喜棒子爹要离开澎湖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有些事情既然棒子爹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想来他是想保留住自己心里的秘密吧。 “丁大哥,你会一直住在澎湖吗?”阿喜忽然问道。 丁云毅怔了一下,还没有来得及回答,阿喜已经幽幽地道:“那天我们大家在一起聊天,棒子爹说起了你,说你早晚都会是一个了不起的英雄,顶天立地的英雄。澎湖太小了,容不得你。” “我也不知道会不会一直留在澎湖。”丁云毅没有想隐瞒什么:“我们吃的是朝廷的俸禄,朝廷让我们去哪,我们就得去哪。比如现在朝廷的调令来了,我们明天一早就得走。” “哦......”阿喜的话里有些伤感:“那就是我们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丁云毅想了一下:“能。阿喜,我向你保证一定能见到我,再说了,不管我到哪,阿湖一直都在我身边,阿湖总不见得永远不回澎湖了吧?” “恩。”阿喜点了点头。 这姑娘怕是喜欢上自己了?丁云毅心里想道。 自己现在居无定所,又天生的胆大包天,天知道自己这条命什么时候就丢了,可别耽误了人家姑娘。 可这话自己怎么说得出来? 缓缓吧,缓缓吧...... “丁把总,丁把总!” 正在此时,远处亮起火光,接着张宪轩的声音传了过来。 “丁大哥,你手下来,我先回去了。”阿喜知趣地道。 “恩。”丁云毅匆匆应了声,急忙朝张宪轩的方向迎去。 张宪轩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朝阿喜的背影看了眼,放低声音说道:“台湾那里有消息了?” “这么快?”丁云毅一怔之下随即喜道。 “是,刚刚得到的消息。”张宪轩喘了口气:“有条红夷的船,船主叫波莱曼,和红夷总督普特曼斯关系非常好。他这次由台湾启程回航,除了大量的商品货物外,还有一批普特曼斯的私人物品。红夷刚刚经过料罗湾惨败,台湾又有动荡,因此人手不足,因此只有这一条船孤身出海,正可以动手。” “消息确实?”机会忽然出现,丁云毅反而冷静了下来。 “确实。”张宪轩回答得非常肯定:“我们在台湾有内线,消息千真万确,绝无半分虚假。而且这条船后天上午就会飘天 文学注册会员推荐该作品,时间已经非常紧迫了。” 丁云毅不敢迟疑:“回军营召集所有弟兄。” 第六十章 “维京人”号 海上打劫! 当这一熟悉却又陌生的名字出现的时候,丁云毅竟然感觉到了一丝紧张。但除了紧张,还更有一份期待在内。 几个丁云毅的心腹被召集起来,张宪轩仔细向他们介绍了一下情况。 包雎华想都不想,张口就道:“干,弟兄们辛辛苦苦操练,可不就是为了等这时候。” “胡扯,咱是大明的官兵,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丁云毅又是好奇又是好笑,故意板了下脸:“弟兄们那是实在没有生路了,这才干这一票,对外可千万不可胡说。” “是。”包雎华有些不太服气,勉强应了一声。 “波莱曼的船叫‘维京人’号。”张宪轩仔细地道:“这是一条大船,船首安有一门红夷炮,另有六门佛郎机炮,十八门迅雷炮,这些对海盗来说都将产生巨大威慑。” 一听如此,所有人的一颗心顿时沉了下来。 “维京人”号如此强大火力,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震慑。 纵观整个澎湖,除了张宪轩带来的一艘船勉强可用,其余的便连一枝火铳也都没有。拿什么去和“维京人”打? 而张宪轩的船,上面也仅仅只有配备两门佛郎机炮,六门迅雷炮而已。自己在澎湖已经是了不起的船只了。 丁云毅却朝张宪轩看了一眼:“张百长既然把眼光盯在了‘维京人’号上,想来已有办法了吧?” “是。”张宪轩点了点头:“不过这办法有些冒险。丁把总是参加过料罗湾海战的,我的办法正是从料罗湾海战中得来的。” 丁云毅略一思索,随即明白:“你的意思是在正面吸引住‘维京人’的火力,再在两翼突击?” “不错,正是这个办法!”张宪轩接口道:“论火力,澎湖所有的船加起来都不是‘维京人’的对手,唯一的办法就是一旦开战,以一条船在正面死抗,再以小船在侧翼展开突击,小船上堆满引火之物,一旦接近以燃起大火,尔后登船白刃格斗!” 丁云毅沉默在了那里。 这是一个办法,但也是一个冒险的办法。 正面的那条船能不能够抗得住?侧翼的船能不能接近?登船后能否制服“维京人”号上的船员?这些都是必须要考虑的。 弟兄们的眼光都落到了丁云毅的身上,现在,这位把总已经成为了他们的主心骨。 “办法是唯一的办法了。”丁云毅的声音不大:“但是正面的船最是危险,谁来担此重任?” 张宪轩想都未想:“把总,整个澎湖只有我的船能够担此任务!请把总放心,张某多有和红夷、海盗交战经验,知道如何应付!我船上水手,虽然不敢说身经百战,也个个颇有经验,坚持上一段时候还是可能的,只是......” 他迟疑了下:“侧翼突击之船能否及早接近‘维京人’号将成为关键!” “侧面,由我亲自指挥!”丁云毅不再犹豫,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弟兄们一下精神大振。 在他们的心里,丁把总骁勇无双,由他亲自指挥突击,此战必能成功。 当下围在一起,仔细商议。如何埋伏,如何突袭,哪条船负责点火,哪条船负责第一个登上“维京人”号,事无巨细,都商议得清清楚楚。 这一战除了张宪轩和他的弟兄们,“大明远洋公司”和那些新招募来的士卒也都精心挑选出六十人参战。 等到商量完毕,弟兄们不敢耽误,纷纷回去准备。 秦云看到营帐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忽然开口问道:“三哥,郑芝龙那里怎么办?” “郑芝龙?有他什么事?”丁云毅一下没有反应过来。 秦云淡淡一笑:“三哥不要忘了,凡海上船只,每年向郑芝龙交纳三千两银子,红夷也不例外,郑芝龙以郑家之令旗相授,保证他们安全。海盗是断然不敢动有郑家令旗的船只的,要是劫了,便等于是和郑家开战。” 丁云毅恍然大悟。 是啊,郑家,郑芝龙,怎么办? 料罗湾大战后,郑芝龙声势大振,普特曼斯只好放弃与刘香勾结,改与郑芝龙修好,转而表达今后想在台湾、而不是强势前往福建寻求对大明贸易的意愿,由郑芝龙派船到台湾进行贸易。郑芝龙也不愿长期树敌,因此在一位住在热兰遮城的同安商人林亨万居间协调下,双方同意进行贸易往来。于是福建商船开始驶抵台湾。 东印度公司曾说:如果公司想存在下去,必须把郑芝龙这一根刺从公司脚下拔除。郑芝龙势力之大由此可以想见。 尔后,为了确保海上安全,普特曼斯也不得不按照郑芝龙的规矩,约定每年向郑芝龙交纳保护费三千两银子,用来确保他们在海上的安全。 “维京人”号必然也是如此。一旦自己劫掠了这艘船,引来郑芝龙的追查,进尔查到自己头上怎么办? 以自己目前的力量来说,郑芝龙便是一根小手指头便也能将自己压死。 “抢!”丁云毅恶狠狠地道:“郑芝龙大鱼大肉,难道我们连口肉汤都不能喝吗?只要我们行事机密,我就不信他郑芝龙能够查到我们的头上来。他妈的,老子就是披着官服的海盗!” 这一句话让秦云忍不住笑了起来:“三哥既然已经决定,那弟兄们跟着做也就是了。大家是拜过把子的,生死与共......” 说到这里停顿了下:“只是此事有些拜把子的人却是绝不能让他们知道的。” 丁云毅立刻明白,他这说的是洪调元。 现在自己一来对洪调元已经有了戒心,二来洪调元天生胆小,知道后必然连觉都睡不好,还要千方百计阻止,还是尽量不要让其知道的好。 在心里盘算了下:“只告诉大哥说我们明天要出海操练,大约要一两天的时间。孝晋,你就留在澎湖,密切注意大哥的一举一动,千万不能让其生疑。” “交给我去办了。”秦云点头应道:“对了,把那个谢天也给我留下来。” 第六十一章 十大海盗铁规 丁云毅的海盗生涯即将迈出第一步。 他尽管职位低,但到底还是大明正式委任的一名把总,是个堂堂正正的朝廷军官,但是形势却逼迫得他必须要做一名海盗。 精心挑选的兄弟们都被集中起来,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这次的目的。就连洪调元这位澎湖上的一把手,也被告知丁云毅要带着弟兄们出海操练一两天。 洪调元也懒得去管这些操练上的事情。 张宪轩的船只已经提前飘天 文学注册会员推荐该作品了,丁云毅挑选了一批船只,其中一大半是渔船。他就要凭着这些渔船,去挑战一艘庞然大物: “维京人”号! 一个看起来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船队静悄悄的向目的地驶去。 当来到一座无名小岛的时候,丁云毅让船队靠岸,带着所有的兄弟来到了岛上。 张宪轩已经在这里等着他了。 天色暗了下来。 丁云毅让人燃起火堆,从船上拿下了一坛坛的酒,堆满在了那里。他让弟兄们自己倒酒,然后大声问道: “兄弟们,饿不饿?” “饿了!” “可咱没有吃的,他妈的除了这些酒,什么吃的也都没有!他娘的老子现在饿得恨不得吃下一条船!” 丁云毅粗鲁的话,引起了弟兄们的一阵哄笑。 丁云毅拍了拍身边的酒坛:“还好咱有酒,喝它个痛快,喝它个天昏地暗!他娘的,喝醉了就不饿了,喝!” “喝!” 弟兄们乱哄哄的叫了起来,纷纷打碎酒坛子封口,倒上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丁云毅一口灌下了大半碗酒:“兄弟,咱这次为了什么出海?” “操练!” 弟兄们话才一出口,丁云毅已经恨恨的啐了一口:“屁,要操练,老子不会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挑明了说,老子这次是带你们出来打劫的!” 弟兄们一下安静了下来,不少的人以为自己听错了。 打劫?打的哪门子劫?怎么忽然莫名其妙的冒出打劫来了? “你们没有听错,老子就是带你们打劫来的!”丁云毅加重了自己的语气:“有艘红夷的船,明天上午会启程,然后会经过这里,上面堆满了金银财宝,只要咱们能夺下这条船,上面的东西都是咱们的了!” 当听到“上面堆满了金银财宝”这一句话,所有人的眼中都散发出了炽热。 可一想到对方可是有武装的,再看看自己船上......还有一个要命的问题,抢劫那可是海盗的行径那。 “我知道你们怕,他娘的我也怕。”丁云毅看出了弟兄们的心思:“可弟兄们,咱都想做个老实的本分人,老老实实的娶妻生子,老老实实的想让自己富裕起来。可咱做不到这点,打上一辈子的鱼,连个肚子都填不饱。当兵吧,军饷还发不下来。你们再看看那些海盗,整天大鱼大肉,快活自在,他们能干,为什么我们不能干?豁出去,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被砍掉脑袋而已,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丁云毅的话,悄悄的在消除弟兄们心里的恐惧,一些人的眼中重新开始流露出了向往。 丁云毅继续说道:“与其窝窝囊囊的过一辈子,不如痛痛快快的活上几年!我丁云毅是你们的把总,今天在这给你们一句话。以后每劫掠一次,三成归你们,五成咱们用来造新船,做买卖,剩下的两成咱攒着。干这行,保不齐的谁哪天就会送命了,少条胳膊断条腿了,这些攒下来的银子,就当成你们抚恤金和伤残费!” 弟兄们一下就开始议论开了。 把总帮弟兄们考虑得太周全了,连这些事情都已经想到了。 之前明军中虽然也有抚恤银子,但却少得可怜,而且一大半都落到了那些当官的手里。 “兄弟们,反正我的主意是定了,甭管你们去不去。”丁云毅的话斩钉截铁:“老子宁可战死,也绝不饿死。脑袋掉了碗大的疤。是兄弟的,愿意跟着老子干的......” 他举起了手里的酒:“把这碗酒给干了。从此后咱们就是生死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说着,他仰头把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包雎华第一个举起了酒碗:“三哥,别人他娘的咋样咱不管,我老包跟着你干!大不了就是一死!” 说着,他也一口喝干了碗里的酒。 接着,是张宪轩和他的弟兄们大声响应,再然后,所有的人都举起了手里的酒碗。 丁云毅眼下无一人不肯答应,大笑:“好,好!兄弟们,今夜咱们彻夜痛饮,喝个大醉。明天等到红夷船只到了,抢他个狗日的!” “抢他个狗日的!” 弟兄们轰然大叫。 一坛子一坛子的酒被搬了过来,一只碗一只碗被倒上了酒。弟兄们一口一口喝着,一碗一碗干着。 酒量大的,不断的劝着身边的同伴;酒量小的,喝了吐,吐完了接着喝。 趁着这个时候,丁云毅又和张宪轩一起商议出了十条规矩出来: 一,只许劫掠外国船只,劫掠大明商船者死。二,偷取同伙财物者,将遭到断手处理。三,严禁在船上赌博。四,战斗时船长的命令便是一切,必须无条件的服从。五,必须每天擦洗检查自己的武器。六,不许携带儿童上船,行动前勾引妇女者死。七,临阵逃脱者死。八,严禁私斗。九,在战斗中残废的人可以不干活留在船上,并领取一笔伤残银子。十,分战利品时,五成留做公用,二成留做公共积蓄,三成按照战斗中的表现分配给各人。 这就是未来著名的“十大海盗铁规”。 尽管这十大铁规有的地方还需要进一步的完善,但这却成了一份准则。未来无数的海盗准则,都是以这“十大海盗铁规”为基础而制定的。 而这一份十大铁规,就诞生在了这一无名小岛之上。 丁云毅的海盗生涯,也在这个无名小岛之上迈出了第一步。 他不知道明天会是怎么样的,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活下来。但他并不在乎,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 与其窝窝囊囊的过上一辈子,还不如痛痛快快的活上几年! 第六十二章 弟兄们,跟我冲! 天亮了。 丁云毅把最后的一口酒倒进了嘴里,然后用力砸碎了酒碗:“弟兄们,天亮了!把你们的武器给我拿起来!” 那些眼睛喝得血红的汉子,已经完全被酒精刺激得精神高度亢奋起来。他们嗷嗷叫着,纷纷拿起了武器。 海盗!海盗! 天亮了,这些亦兵亦盗的汉子,将踏上一条与任何大明官兵都不一样的道路...... 天亮了...... ...... “维京人”号。 波莱曼站在甲板上,听凭海风吹拂在自己的脸上。 美丽的大海,美丽的国度。在中国的冒险,真是一段愉快的经历。满载着从台湾搜刮来的财富,翱翔在大海之上,然后很快可以回到自己的家乡,把满船的货物都变成真正的金币。 上帝,自己很快就会变成大富翁的。 只不过这次一定得小心谨慎,船里还有普特曼斯总督的私人物品,那是一个装满了宝贝的箱子。 “船长,旗已经悬挂好了。”大副艾略特·范维尔来到了波莱曼的身边。 波莱曼回头看了下,郑芝龙的令旗正在迎风飘扬。荷兰人的战舰上,居然飘扬着中国人的旗帜,这的确让人有些尴尬。 “我真想把它撕烂!”范维尔恼火地说道。 “我也一样想把它撕烂。”波莱曼耸了耸肩:“可是没有办法,这里全是郑一官的势力,艾略特先生,想一想,当把‘维京人’号开回国去,这将意味着巨大的财富,不是吗?至于郑一官,总督先生会想办法收拾他的。有时候容忍也是一种取得胜利的方式。” 范维尔勉强压抑住了内心的不快:“沃卡德克从澎湖回来了,他见到了他们的那位把总丁云毅,据说那是一个酒鬼,一个贪婪的明朝官员。” “多么好的一个明朝官员啊。”波莱曼鄙夷的笑着:“越是贪婪,这样的人对我们就越是有利,难道不是这样的吗?当我们做好了准备,就可以把那些该死的中国人从澎湖上赶下去了。艾略特先生,明朝政府现在有些混乱,暴民起义,以及和游牧民族的对峙,让他们疲于应对,很快我们就能找到机会的。” “船长,前方发现不明船只!” 这一声来自桅顶的呼唤,立刻引起了波莱曼和范维尔的注意。 波莱曼船长拿起了千里镜,朝大海的那一面看去。 看的不是非常清楚,只是模糊的出现了一艘船的影子。对此波莱曼先生并不是非常在意,在大海上总会有这样那样的船只出现。 大海,可不是“维京人”号的大海。 渐渐的能够看清楚船的样子了。 让波莱曼和荷兰人头疼的是,你无法在第一时间里发现对方是不是一艘海盗船,中国人,或者是日本海盗并不喜欢在船上悬挂代表着海盗的骷髅旗。你只能凭借船员的打扮和自己的经验来判断对方的目的。 “见鬼,那似乎是一群武装人员......船上还有大炮。”范维尔发出了一声惊呼。 波莱曼船长也看清楚了,不过他并不在意,因为在“维京人”号上有郑芝龙的令旗,在这片大海上没有人敢动的。 “船长,他们正在向我们驶近!” “见鬼,他们的速度很快!” “‘维京人’号,准备战斗!”当波莱曼船长下达了这道命令后,心中有些疑惑,难道对方的那些人没有见到自己船上郑一官的令旗吗? “‘维京人’号,准备战斗!”范维尔也随之发出了战斗命令。 “海盗,海盗确认!船长先生,他们是一群海盗!” “开炮,阻止他们接近!” ...... 一道巨大的水柱升腾而起。 张宪轩拔出了腰刀,嘶声厉吼:“目标——‘维京人’号,开炮!” “开炮!开炮!” 双方互相以火炮对射,炮弹不断在战舰的左右发出轰鸣,一道道的水柱冲天而起,接着在半空散开,气势磅礴的向着战船洒落。 “全速前进,接近‘维京人’号!” “全速前进!” ...... 海战已经开始! 丁云毅一把撕开上衣,露出了**的上身。他拔出出了那把精光耀眼的“龙牙”,厉声道:“弟兄们,跟我冲!” 十五条小船,每船四人。船上的弟兄发出一声欢呼,和他们的把总一样,人人撕去上衣,露出了精壮的上身。 小船开始迅速向交战海域接近。 船上的弟兄拼命的划着,船如离弦之箭! 龙战天的船冲在了第一个。他用嘴死死咬着刀身,双眼通红,满身酒气冲天。手里的船浆奋力划动。 把总有令,第一个登上“维京人”号的,额外赏银十两! 十两白花花的纹银啊!够给自己娶一房媳妇的了! 要是红夷一炮把自己炸死了,没说的,那是自己的命不好。可要是自己的命大,那自己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周围船上的兄弟也都是和他一般的想法...... ...... 波莱曼船长放心了。 敌人的船和自己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无论在吃水还是火力上。 这些海盗一定是疯了,居然凭借着这么一艘船,想要来抢劫“维京人”号? “维京人”号上的水手也发现了,他们发出一阵阵嘲讽的哄笑,不断的把炮弹砸向对方,有的人甚至脱下了裤子,侮辱性的露出了屁股对着敌人的船不断的摇晃着。 “一群疯子。” 当“维京人”号的火力完全压制住了敌人,迫使敌人的船只只能狼狈的躲闪后,波莱曼讥讽地道:“难道他们真的以为可以靠近‘维京人’号吗?” “他们或者是想金币已经发疯了。”范维尔肆无忌惮的笑着:“把他们给击沉下大海吧,船长先生。” 正当波莱曼船长想要继续发表自己意见的时候,桅顶再度传来呼声:“船,大量的小船正在向我们接近,速度很快!” 波莱曼一惊,赶紧拿起了自己的千里镜。 是的,他看到了,大量的小船,每条船上都有几个人,船上的船员拼命的划动着船,正在风一般的向“维京人”号接近! 第六十三章 登船!(求推荐) “把总他们动了!” “弟兄们,不惜一切向‘维京人’号冲上去,把红夷给我死死拖住!” 张宪轩的吼声中,船上所有的弟兄都在拼命。舵手在那拼命的闪避着敌人的炮弹,炮手则不顾一切的努力还击。 尽管这条船和“维京人”号相比,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但对于整条船上的所有弟兄来说,只要能够多拖延一刻,就等于为丁把总他们多争取到了一刻时间。 战斗!战斗! 海盗的生涯充满了危险。 他们要面对官府的围剿,要面对被劫者的反抗,要面对一切未知的危险。但海盗的生涯却同样让人热血沸腾,激情澎湃! 张宪轩始终都站在船头,大声的嘶吼着、呐喊着,指挥着所有的兄弟,和“维京人”号奋起一战! 胜利,如果靠着张宪轩和他的弟兄们毫无可能。 现在,一切的希望都放到了丁把总那里...... ...... 十五条快船的忽然出现,让荷兰人有些惊慌。在这一翼,他们的火力明显的不足。 波莱曼船长还是展现出了他优秀的指挥能力,迅速命令侧翼炮火开火,尽一切可能阻挡住快船的接近。 顺风突击! 这些小船非但接近速度极快,而且非常分散,这让射击的难度陡然增加。 那小船上一个个精赤着上身的汉子,人人铁青着脸,一声不响,只顾拼命的挥动着手里的船浆。 他们完全无视炮火的威胁,在他们的心中只有一个目标: “维京人”号! 接近它,俘虏它,劫掠它! “咚”的一声,一枚炮弹终于命中了一条小船,小船顿时被砸出一个大洞。 这条船沉没了...... 但这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其它船的速度,反而却刺激到了袭击者们,原本沉默的他们发出了“嗷嗷”的叫声,手中的动作也更加快速疯狂起来。 “弟兄们,冲上去!” 在丁云毅的嘶声厉吼着,所有的弟兄们都爆发出了十倍百倍的能量,他们如同一群疯子,“嗷嗷”的叫声愈发的响亮了。 “点火!” 已经非常的接近了!伴随着这一声大吼,船被点着了。 四条汉子猛的翻身下海。 火势一起,船上燃烧物瞬间点着,火光冲天。 “阻止它!阻止它!” 波莱曼终于知道了这些“海盗”的真实用意。 在这一刹那,他想起了让荷兰遭受惨败的料罗湾海战!明朝的舰队正是用这样的方式轻松的取得了胜利。 而现在,这一幕又重演了! “维京人”号的水手也变得慌乱起来。他们拼命的想要阻挡住火船的接近。 但是,很快又有三条火船起火,在顺风的推动下,向着“维京人”号无可阻挡的冲来。 “咚、咚”两声,两条火船到底还是撞上了“维京人”号。 “灭火,灭火!” 恐惧的叫声传了出来。 其实,这两条火船对于“维京人”号并不能造成什么严重的杀伤,如果在平时的话,火势很快就能得到控制。 但在料罗湾海战的阴影下,荷兰人惊慌起来。 要的就是这个机会! 丁云毅猛然站起,“龙牙”向前一指: “登船!” 一只只茅钩亮了出来,带着呼啸向着“维京人”号飞去。 茅钩死死的抓在了船舷上,接着那些精赤着上身的汉子,嘴里发出荷兰人听不明白的吼声,一个个顺着绳子快速的向“维京人”号攀登而上。 “阻止他们,阻止他们!”波莱曼暴跳如雷的叫道。 一条绳子被砍断了,上面的汉子发出惨叫跌落到了海里。然而更多的人却毫无畏惧的继续攀爬着。 又是一条绳子被砍断了,而就在这个时候,龙战天第一个爬上了“维京人”号。 “白刃战!白刃战!”艾略特·范维尔急忙大声叫了起来。 “维京人”号上的水手们拿着武器向龙战天冲了过来。 龙战天一刀砍死了一个红夷水手,奋不顾身的死死守住了这个上船点。 边上足以四、五个红夷水手,龙战天又砍死了一个,但他的手臂也被红夷的长剑刺穿了。 龙战天疼得狂吼一声,一个红夷水手看准机会,一剑刺出。 龙战天全无防备。 就在这生死关头,“当”的一声,红夷手中长剑被砍成两截,接着一道寒光闪过,红夷狂嘶声中,一条胳膊被生生砍断。 龙战天死里逃生,转头一看: 丁云毅! 丁云毅右手持刀,威风凛凛。“龙牙”狂舞,鲜血飞溅。 “杀!” “杀!杀!!杀!!!” 越来越多的兄弟登上了“维京人”号,战舰上陷入到了混战之中。 白刃战转瞬爆发。 荷兰人狼狈的投入到了战斗之中,而在此时,张宪轩指挥的船在失去了“维京人”号炮火威胁之后,也顺利的接近了这艘红夷战舰。 弟兄们一个接一个的跃上了“维京人”号。 “维京人”号的优势完全的丧失了。 “叮叮当当”的声音乱起,“维京人”号变成了一个铁匠铺。 丁云毅和他的兄弟们在人数上占据了上风,而他们骁勇凌厉的砍杀,也让荷兰人倍感吃力。 这些“海盗”似乎完全都不怕死,他们狂呼小叫,红着眼睛,喷着满身的酒气和红夷厮杀在一起。 尤其是那个看起来像是领头的年轻人,手里那把精光四射的刀,已经一口气杀了四个“维京人”号上的水手了。 简直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这人就是丁云毅! 弟兄们完全被丁把总激发起了身体里最原始的凶悍。鲜血刺激到了他们的神经,酒精麻痹住了疼痛。 在他们每一个人的眼里,只有两种选择: 要么杀死敌人,要么被敌人杀死。 在如此不要命的攻击下,荷兰人畏惧了,退缩了。 波莱曼船长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扭转劣势,这些凶悍的“海盗”们,似乎完全都不知道死亡是什么。 而自己手下的船员,却不断的有人死去,不断的有人捂着伤口倒在地上发出一阵阵的哀呼。 渐渐的,“海盗”将“维京人”号上的水手形成了包围。 波莱曼船长忽然大叫一声: “停战!” (蜘蛛的话:好吧,蜘蛛正在准备婚礼,因此前几天都只有两更,实在对不起所有兄弟,今天开始恢复三更。弟兄们的票猛烈一些吧。) 第六十四章 维京人的方式!! “停战!” 荷兰人听到船长的声音,手下的动作慢了下来。 “停战!” 这一声声音是丁云毅发出的。 兄弟们手里的动作也停了下里。 丁云毅朝周围看看,自己的人已经稳稳的占据了上风。 波莱曼把胆战心惊的通译叫了过来,对他嘀咕了几声,通译面色惨白地道:“你,难道没有看到我们船上的令旗吗?” 丁云毅朝那面旗看了眼,撇了下嘴:“我知道,郑芝龙的令旗。” “既然知道,你们为什么还要打劫?” 丁云毅忍不住笑了起来:“郑芝龙的令旗只管郑芝龙的船队,难道还能管到我吗?” 波莱曼一怔:“难道你不怕受到郑一官的惩罚吗?” 丁云毅仰头大笑:“怕?我为什么要怕?天下人怕郑芝龙,我偏偏不怕!” 波莱曼目瞪口呆,在这大海之上,竟然还有不把郑芝龙郑一官放在眼里的人? 可是面前这个人的神态,却已经很好的说明了,他根本就不在乎郑芝龙。 波莱曼忽然眨了下眼睛:“你们现在已经占了上风,但是如果我们拼死一战,你们一样也会付出很沉重的伤亡,是吗?” “是!”丁云毅没有否认这一点。 “而且这艘漂亮的船也有可能无法保住。”波莱曼爱惜的看了一眼“维京人”号,在他看来,“维京人”号简直比自己的命还要来得重要。 丁云毅承认这一点。 这是一条好船,若是能完整的落到自己手里,那将让自己的战斗力得到极大的提升。 没有人比“维京人”号上的水手对这船更加熟悉的了,从白刃战一开始,他就担心在绝望的情况下荷兰人会毁船。 任何的损伤对“维京人”号来说都是极大的损失。 波莱曼吸了口气:“这艘船叫‘维京人’号,我提议用维京人的方式来决定我们的归属。如果我们败了,那么非但‘维京人’号将归你们,而且这条船上的水手都将无条件的为您服役三年。如果我们胜了,那么我们的要求非常简单,只要保证我们的生命不会受到伤害就可以了。先生,您认为这是一个公平的提议吗?” “公平。”丁云毅点了点头。 维京人就是北欧海盗,在他们最强大的时代,一直侵扰欧洲沿海和英国岛屿,其足迹遍及从欧洲大陆至北极广阔疆域,欧洲这一时期被称为“维京时期”。 维京人是强悍的战士,他们的人数较少,于是就得依靠周密的策划与出其不意的突袭。在战斗中他们又表现得异乎寻常的狂热,悍不畏死,于是人们谈海盗色变。他们的突击常分成两节,先在远距离上投掷长矛和发射火箭;然后用剑和战斧做近距离的了断。 而在海上相遇时,海盗遵守古老的传统,一声不吭地将船系在一起。在船头搭上跳板,然后依次上场单挑,每个走上跳板的人都面临这样的命运:或者将对方统统杀光,或者自己战死,由后面的同伴替自己复仇。 如果感到害怕,可以转身跳进海里,没有人会追杀逃兵,但放弃战斗资格的人与死者无异,从此连家人都会忽视他的存在。因此排在船头第一个上阵的,通常是最精锐的战士,他们在战斗中**上身,发着粗野的吼声,忘情地享受战斗的酣畅。 他们知道,脚下的跳板浸透着祖辈的鲜血,自己的后代也会落脚在同一个地方。 而现在,波莱曼提出了这样的战斗方式。 其实波莱曼非常聪明,他知道以目前的局势来说,已经不可能战败这些海盗了,唯有用维京人决斗的方式或许可以脱险。 而这个提议也非常丁云毅的想法。 他渴望得到一艘如此强大的战船。而且,很显然,一旦得到“维京人”号上水手效力的话,那么将使自己对于这艘战舰的掌握变得更加顺利起来。 这些都是非常有经验的水手。 “我同意。” 丁云毅的回答让波莱曼大喜过望,但随即丁云毅又说道:“可我不会安排人一个个的决斗,一直战斗到最后一个人为止。我们各自挑选出三名战士,谁能取得两场以上的胜利,那么谁便赢得了这场赌局。” “我同意。”看到生机的波莱曼船长长长的松了口气。 最精锐的战士将打头阵,用自己的鲜血把敌人染红。 范维尔大副正想主动请缨,波莱曼却用目光制止了他,低声道:“不,你留在最后一个!” 说着,他把目光转向了一个身强力壮的大块头水手:“奥普,你是‘维京人’号上最勇敢的水手,在中国人面前展现出荷兰人的勇猛吧!” 奥普拉开了身上的衣服,露出了一身彪悍的腱子肉,嘴里发出“荷荷”的叫声,伸手接过了一把斧头,一下便站了出来,发出了挑衅的叫声。 “把总,我上吧。”张宪轩小声说道。 “不,我来。”丁云毅摇了摇头,手里握了一下“龙牙”:“我是把总,我要不亲自上,弟兄们还怎么服我?” 两个精赤着上身的人面对面的站到了一起。一个手里握着刀,一个手里攥着斧头,仅仅从身材上来看,两个人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 奥普觉得上帝站到了自己这一边。一斧头就可以把对过的中国人砍死,而且他是这群海盗的头目,只要他死了,那一切局势都可以扭转过来。 丁云毅淡淡笑了一下:“来吧!” 奥普仿佛听懂了一般,狂吼一声,抡起斧头恶狠狠的一斧砍下。 这一斧分量十足,张宪轩和弟兄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丁云毅也是暴吼一身,“龙牙”毫不畏惧的迎头而上。 “当”的一声巨响。 丁云毅胸中气血翻滚,那里奥普也不好受,后退了一大步这才站稳。一看斧头,竟然被对方的刀砍崩一块。 中国的冶炼技术天下闻名,这一点荷兰人早就知道了。但奥普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锋利的武器。 再也不敢大意,定了定神,又是一斧头凶狠砍下。 丁云毅猛然一声大吼: “死吧!” 第六十五章 “挑战者”号 那一声大吼中,“龙牙”忽然变向,横身一刀。 戚家刀法第十一式:斜削刀式! 惨叫声中,血光暴溅,奥普一个庞大身躯轰然倒地。 再朝地上尸体看去,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整条船上安静的甚至能够听到心跳。 忽然,一个水手转过头去,“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惨烈,实在是太惨烈了。 奥普几乎被拦腰砍成两段! 这些经历过无数战斗的水手,也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可怕的死状。 这一刀造成如此效果,一是“龙牙”刀利,二是戚家刀法之快,之霸道,也大大超出了丁云毅的想像。 戚继光在和倭寇的对抗中,总结出了非常重要的一条,中国武术虽然博大精深,但往往留有余手,不欲置人于死地,而倭寇刀法则不同,一刀致命,不留后手。因此在初期对敌之时,中国士兵往往吃亏。 在不断的总结中,戚继光去除了那些复杂、花俏的招式,改成了更加简单实用的刀法,逐渐的将被动局面扭转。 尔后不断总结、提炼,终于将源自于福建莆田的四十八式单刀法凝聚成了十二式戚家刀法。 丁云毅用的这一招斜削式又名“腰砍刀式”,最是凶狠凌厉。一刀之威,震慑全场。和当初杀死鬼王丸时运气成分居多大不一样。 丁云毅的手中握着那把滴血的刀,面色平静如水:“下一个。” 波莱曼咽下了一口口水,朝范维尔看了眼,原本是想让最后一个出场的,但眼下连奥普都死在了丁云毅的手里,除了范维尔还能够指望谁呢? 范维尔也读懂了船长的意思,他咬了咬牙,接过佩剑,一步步走了过去。 丁云毅忽然裂嘴笑了一下。 一股凉气在范维尔的心里冒出...... 硬了下头皮,范维尔怪叫一声,抢步上前,一剑刺出。 丁云毅做了一个让范维尔意想不到的事: 他非但没有任何闪避动作,反而迎着范维尔的佩剑直冲而上。 疯了,这个中国人一定是个疯子!一惊之下,范维尔顿时狂喜。 但就在眼看佩剑要刺中丁云毅的那一瞬间,丁云毅忽然一个侧步,佩剑堪堪的擦着他的身子而过。 一弹指间,丁云毅借着侧步的滑力,转到了范维尔的一侧,接着右手“龙牙”猛然落下! 戚家刀法第十式:担肩刀式! 一切又重新归于了安静。 一具失去了头颅的尸体横躺在地上......范维尔也死了。 丁云毅平静的站在那里。他浑身都是鲜血,那是奥普和范维尔的。 阳光照射在他的身上,配称着身上的血迹,和那把见神杀神的“龙牙”,让丁云毅看起来宛如一尊战神。 戚家刀法销声匿迹几十年,这一次,在“维京人”号上,在红夷面前,再度大显神威! “下一个。” 这一声令人恐惧的声音,再次从丁云毅的嘴里传出。 所有的荷兰人都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两刀之威,两个“维京人”号上最能战斗的水手,就这么奇惨无比的死在了丁云毅的刀下。 还有谁敢上前挑战? 波莱曼缓缓的拔出了自己的佩剑。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到了这个船长的身上,难道船长准备亲自上阵了吗? 波莱曼一步步走到了丁云毅的面前,他看着丁云毅,却发现这个中国人也同样在那看着自己。 波莱曼忽然叹息一声,双手捧着佩剑,垂下了那颗曾经高傲无比的头颅:“先生,我失败了,现在您将是‘维京人’号的主人,我和我的水手们将听从您的吩咐。” 当通译把这些话说出来之后,丁云毅的兄弟们爆发出了惊天欢呼。 胜了,胜了! 丁把总一个人就把所有的红夷打败了。 再看“维京人”号上的那些水手,失败的他们将面临无偿为丁云毅效力三年的状况,但他们的脸上却没有沮丧和不满,相反写满了畏惧和崇敬。 强者,总是让人值得尊敬的! 丁云毅脸上平静,但内心同样充满了欣喜。 “维京人”号受损并不严重,稍加修缮即能使用。这么一条强力战舰现在变成了自己的,对自己未来将奠定了最坚实的一步。 丁云毅忽然把通译叫了过来:“告诉他们,我将按照他们的薪水,正常的发给他们,前提是他们必须老老实实的为我效力!” 当通译把这些话说出来后,整个“维京人”号上的荷兰水手,爆发出了比中国人更加响亮的欢呼。 这是一个多么伟大,多么善解人意的中国人啊。 上帝啊,对于水手来说,到哪里都是干活。为东印度公司,为中国人,那都无关紧要。现在这个中国人在胜利的时候,非但没有羞辱他们,反而还是正常发给他们薪水,那是最值得高兴的事情。 丁云毅的两刀之威,和答应正常发给荷兰人薪水,彻底的征服了“维京人”号上的所有水手。 丁云毅要的就是这个目的,没有人比这些水手更加了解“维京人”号了。把自己的敌人变成自己的部下,在未来可能到来的海战中,将会起到极其重要的作用。 尤其是这些号称“海上马车夫”的荷兰人,在航海方面有着大量丰富独特的经验,他们可以把自己的海上知识教给中国人。 波莱曼告诉丁云毅,“维京人”号上有大量的好酒,丁云毅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让人把所有的酒都拿了出来,让中荷两国水手痛饮。 两国的水手疯狂的喝着酒,疯狂的叫着、唱着,尽管语言不通。 丁云毅把张宪轩叫了过来:“这艘船,以后就是你的了。” “啊!”张宪轩一怔,随即狂喜:“谢谢把总!” “找个地方悄悄的修缮改装一下,尽管别让别人认出是‘维京人’号来。”丁云毅仔细的吩咐着:“还有,‘维京人’号的名字也得换掉,改成......改成‘挑战者’号!” “挑战者”号!丁云毅现在还只是一个挑战者,挑战一切比他强大的敌人! “挑战者”号,这是丁云毅第一艘完全属于自己的,真正意义上的战舰! 第六十六章 战利品 “挑战者”号是完全属于丁云毅的,真正意义上的第一艘战舰。 这艘装备强大的战舰,必然会在未来发出璀璨的光芒。 当然,如何将其改头换面,让别人认不出来,足够张宪轩头疼的了。 在“维京人”号上装载着大量荷兰人在台湾掠夺而来,正准备送往欧洲的财物,这些东西当然不再属于东印度公司了。 同时,普特曼斯总督委托“维京人”号携带的私人财物,也让人大开眼界。 这些同样是从台湾搜刮来的。仔细清点了下,金锭子,即所谓的金元宝有十二锭,总值超过一万两银子。小的金锞子三十三个,也在八千两银子上下。 普特曼斯有个习惯,但凡财富累积到了一定程度,他就喜欢把其全部换成金子,然后再将其铸成金锭和金锞子,运回荷兰。 除了这些金货,还有一批珠宝,器皿,价值也不低于一万两。 张宪轩当海盗久了,大略算了一下。船上的货物和这些珠宝、器皿属于“赃物”,绝不可能按照原价出售,给那些专门收赃物的商人,只能按照原货物的三折出售,大约可以换到四万两银子左右。 再算上那些金锭和金锞子,等于丁云毅生平第一次当海盗,便大有斩获,一次得了六万两银子。 丁云毅想到满船的货物眨眼只能得到三成,未免大是心疼。可也没有办法,这些东西实在烫手,自己去变卖立刻就得暴露,惹来天大灾祸。而且现在自己缺钱,越早把东西变成现钱越好,只能咬咬牙交给那些黑心商人。 按照之前和弟兄们的约定,三成分给弟兄们,两成留做“公共储蓄”,扣除这些,丁云毅手里便有了三万两银子可以掌握。 这一次丁云毅这阵亡了四个兄弟,伤了六个,扣除抚恤银子和伤残金,再算上“维京人”号上的那些荷兰水手,每人可以分到一百多两银子,人人皆大欢喜。 当海盗的确比当官兵来得更有前途。 丁云毅当初募兵时穷得叮当响,只开出了二两银子一个月的饷银。这一百多两银子,可得这些当兵的卖上几年的命不吃不喝才能攒下。现在凭空得了那么多的银子,哪有不兴高采烈的? 那些荷兰水手更是高兴。 原本留下一条命就不错了,现在这个年轻头领丁云毅却一视同仁,也分给了他们银子,只觉得跟着中国人干果然大有前途。 可惜到了现在他们还不知道,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是个正经的朝廷命官......当海盗不过是他的“业余爱好”而已...... 张宪轩算了下,要把“维京人”号改头换面,变成全新的“挑战者”号,没有一大笔银子是断然不行的。 丁云毅给他留下了几个金锞子,让他负责采办一些改装物品。自己则带着弟兄们“班师回朝”...... 波莱曼和那些荷兰水手都留在了“挑战者”号上,协助张宪轩完成工作。想来自己本来是一个尼德兰的军官,现在摇身一变,却成了个海盗,波莱曼只觉得不可思议。 可有什么办法?自己一来打赌输给了丁云毅,不遵守承诺势必要遭到唾弃,就连水手们也不会再服自己。二来自己丢了普特曼斯总督的那么一大笔财富,就算回去了也势必要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想来想去,和这些中国海盗混在一起成了自己唯一的出路。 张宪轩的那条船原本是没有名字的,他觉得取个名字甚是威风,于是便命名为“跟随者”号,任命波莱曼为“跟随者”号船长。又分出一半的红夷水手和一半的中国水手充当“跟随者”号船员。 现在,丁云毅已经有了两条正经的战船: “挑战者”号和“跟随者”号。 张宪轩在无名小岛上忙着改造船只,丁云毅和一众兄弟回到了澎湖。 洪调元见他们出海两天,居然“操练出了意外”死了四个,伤了六个,大是狐疑。自己的这个三弟究竟把弟兄们练得狠到了什么地步? 再一看,那些死难者家中每人都得到了一笔抚恤银子,心中更是起疑,丁云毅从哪里弄来的银子? 而且一口大箱子从船上搬下,弟兄们小心谨慎,不许别人接近,这箱子里显然是贵重物品。 他别是带着弟兄们出海当海盗去了吧?按照丁云毅的性格,这种可能性是肯定存在的。 可这念头一闪而过,洪调元强迫自己不再想下去。 丁云毅当海盗也好,不当海盗也好,自己就只当不知道。反正天塌下来有三弟在那顶着。 来码头迎接丁云毅的秦云兴高采烈,看三哥这个样子,此次出海必定大获成功。 丁云毅把他拉到一边,悄悄告诉了他这趟出海收获,秦云目瞪口呆。 哪里想到普特曼斯居然从台湾搜刮到了这么多东西?可再想想普特曼斯也当真“可怜”,辛苦一场全都为别人做了嫁衣。 “让弟兄们这段时候安分一些。”丁云毅小声吩咐:“‘维京人’号的失踪,很快会被普特曼斯知道,他只要沿着海上航线一查,必然知道‘维京人’号遭到了打劫。这事牵连太多,郑芝龙也一定会出面调查,千千万万不能让他怀疑到咱们头上来,以咱们现在的力量,郑芝龙一根小指头就能把咱们掐死。” “是,我知道。”秦云点了点头:“我会让人密切注意郑芝龙和台湾方面的动向。” “还有。”丁云毅想了一下:“这次参加打劫的兄弟,全部安排到旁的地方去训练,等到风头过了再回澎湖,就让包雎华带着他们。切记切记,他们生活一直困苦,这次得了一笔银子,千万不能让他们过分嚣张。郑芝龙何等精细,任何一个破绽都足以要了咱们的命。” 秦云全部应了下来,只觉得三哥考虑事情周密,怕在行动前他已经把这一切都想到了。 丁云毅不得不如此精密,这是掉脑袋的事情,万一走漏风声,大家伙的这条小命就算全部交代了。 自己是不怕死,可不能害了那些和自己出生入死的弟兄。 第六十七章 郑芝龙的判断 “什么,红夷的船失踪了?” 郑芝龙一惊。 “是,叫‘维京人’号,是艘战舰,由台湾出发,次后失踪。”他的弟弟郑芝豹道:“我们沿途寻找过去,可以确定是为海盗劫掠了。” 郑芝龙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红夷的战舰失踪,这对自己的权威是个极大的打击。 郑家令旗所到之处,海盗无不逃遁,可是现在,自己刚刚和红夷达成了停战协议,重新开始通商,却遭到了这样的打击。 郑芝龙压抑着心中的怒气:“‘维京人’号好像是艘大舰吧?” “是,和咱们的福船差不多。” 郑芝龙沉默了下:“有谁有那么大的力量来打劫一艘如此庞大的战舰?小股海盗绝无可能。” 郑芝豹想了想:“会不会是刘香?” “有这个可能。”郑芝龙点了点头:“我们和红夷恢复通商之后,刘香感到自己被背叛了,所以一直耿耿于怀。而且以他的力量,要劫持‘维京人’号不是什么难事。” 说到这,忽然又皱了一下眉头:“不对。刘香为什么要选择在这个时候劫持红夷战舰?他难道不怕万一不能成功,反而成为红夷的眼中钉吗?况且,要想劫持‘维京人’号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必然会发生一场大战,为何从始至终台湾的红夷竟然没有任何察觉?” “大哥的意思是?”郑芝豹一时没有明白。 “我看这其中有古怪。”郑芝龙站起身来来回走了两步:“刘香做事张扬,但为人精细,我看此事不太像是他做的。” 郑芝豹挠了挠头:“可不是刘香做的还有谁有这本事?” 郑芝龙走到了海图前,仔细看了一会:“‘维京人’号出事地点在哪?” “在这。” 沿着自己弟弟手指的方向,郑芝龙看了半晌,忽然喃喃自语:“澎湖到这最快,这附近又多小岛,可以藏身,发动突袭......” “澎湖?”郑芝豹怔了一下,随即道:“澎湖守备洪调元哪里有这等本事?” “郑芝龙没有,可有一个人有那。”郑芝龙转过了身子道。 “大哥说的是丁云毅吗?” “不错,正是此人。”郑芝龙目光深邃:“此人连败常陆巩保田和鬼王丸,气势既盛,他胆子又大。他以澎湖二十余兵力,竟能生抗鬼王丸,这等胆量豪气,便连我也无法做到。” 郑芝豹想了先,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他拿什么去和‘维京人’号打?难道就那些渔船吗?” “莽二。”郑芝龙叫了声自己弟弟的小名:“谁说渔船便不行了?若是我,以一船正面吸引‘维京人’号的注意力,以小船满载燃火之物快速接近,再登船格斗,‘维京人’号上的炮再厉害,怕也抵挡不住。” 郑芝豹嘀咕了声,怎么也不肯相信丁云毅一个才升上去的小小把总能有这样本事。 就算让自己去对付“维京人”号,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我要去一下澎湖。”郑芝龙忽然说道:“丁云毅自从到了澎湖,闹出了很大动静。无论这次是不是他做的,我都得去看看此人如今怎样。” “大哥何必为这么个小小角色亲去澎湖,把他叫来不就成了?”郑芝豹大是不以为然。 “你不懂,你不懂。”郑芝龙笑道:“这人身世复杂得很那。我原以为他不过一走狗尔,但没有想到,这人居然连鬼王丸这等人物都能杀得。不得了,不得了。来人,把明俨给我叫来。” 不一会,他的儿子郑森便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道:“父亲,三叔,宣郑森何事?” 郑芝豹啧啧赞道:“明俨才只九岁,居然如此知书达理,将来成就必定在你我之上。” 郑芝龙大是得意:“明俨,我准备带你去趟澎湖。” “是,父亲。”郑森也不多问。 郑芝龙非常满意:“你可知我带你去何意?” “知道。”郑森接口说道:“方才我听说红夷的‘维京人’号失踪了,想来父亲怀疑问题出在澎湖,要去一探究竟。郑森只是一个孩子,跟随父亲上岛必然不会引起怀疑。” 这次轮到郑芝龙倒吸了口凉气。 他的本意便是如此,带郑森上澎湖,他一个孩子,打探起消息来必然不会引起别人怀疑。可自己这意思还没有出口,郑森居然已经猜到了。 过去别人说郑森如何如何聪明,多有恭维意思在内,现在这么看来,自己这个儿子何止“聪明”二字可以形容? 他的成就,将来一定远在自己之上。 定了定神,吩咐道:“莽二,你负责在这镇守,我换便服,只带明俨和三五亲兵悄悄去澎湖,免得惊动到了丁云毅,让他有所察觉。还有,去告诉那些红夷,他们的船打我郑家旗号失踪了,一切损失由我郑家承担。” “什么?”郑芝豹大声叫了起来:“大哥,凭什么红夷的船失踪了,损失得由我们承担?这我们岂不是亏大了?” 郑森在一边说道:“三叔,红夷按照规矩,给了我们三千两银子例贡,我们原是该保护他们。父亲这么一做,非但红夷感激,而且会让我们郑家名声更盛,从此后心甘情愿来交纳例贡的人便也越多了。因此表面上看起来我们损失巨大,但实际上在未来得到的也更多。” “好儿子,好儿子!”郑芝龙仰头大笑:“我郑芝龙得子如此,夫复何求?不错,看起来我是损失巨大,但实际上未来得到的远不止如此。莽二,你活了一把年纪,怎么见识却还不如一个小小孩子?” 郑芝豹非但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心悦诚服:“莽二懂了,我的侄子如此聪明,也是我的光彩,我们郑家有如此人才,将来必定能够发扬光大。大哥尽管放心去吧,这里有我和二哥在一切不用担心。” 郑芝龙收起笑脸:“如此明天一早悄悄出发,到了澎湖,让丁云毅来了措手不及,到时候,荷兰舰船失踪和他有没有关系一看便知道了。” 说完,冷哼一声:“如果真的是他做的,动我郑家旗号的人会有什么结果他自己承担着吧。” 第六十八章 郑芝龙来了 “三哥,今日一早,郑芝龙带着一个孩子,几名随从,已从自己府中出来,看样子极有可能是来澎湖,大约下午就到。” 尽管早有准备,但秦云的报告还是让丁云毅吃了一惊。 该来的到底还是来了。 郑芝龙怎么那么快就怀疑上了自己? 丁云毅仔细的把劫持“维京人”号的经过前后梳理了遍,实在没有发现其中有任何破绽,难道这仅仅是郑芝龙的判断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参与行动的弟兄们都安排走了没有?”丁云毅开始迅速的思考起了对策。 “全都走了。”秦云回了句,随即道:“大哥那里怎么办?他胆子小,万一郑芝龙要对他追问起来,我担心......” 丁云毅苦笑了下:“找借口让大哥离开澎湖不难,但这反而会引起郑芝龙的疑心。算了,如果大哥真的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我们一口抵赖也就是了,反正他也没有什么证据。” 话虽然是如此说,但心里有些打鼓。以洪调元的性格,很难保证他不会说出一些什么。 那天自己带着弟兄们忽然离开澎湖“操练”,回来的时候又有死伤,若是洪调元把这些话说出来,郑芝龙当场就会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情。 可现在暂时没有办法。 不过这倒让丁云毅想起了另一件自己很久就考虑过的事情,澎湖现在究竟是谁说了算。洪调元虽然不管事,但他的性格却给自己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尤其在面临像现在这样危局的时候。 澎湖太小,自己的力量太弱,必须让上下拧成一股绳,凝聚成一条心,才能够悄悄的发展壮大起来。 毕竟,离波起云涌的那个时代已经不远了...... 暂时放下了心里的这个想法,和秦云仔细商量了下,赶紧吩咐秦云去办。秦云正想离开,丁云毅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等等,你说郑芝龙还带了个孩子?” “是。”秦云立刻道:“我们监视的人不敢靠得太近,因此看不清是谁,不过从郑芝龙对他的亲昵动作来看,怕是他的儿子。” 丁云毅的眉头紧紧的锁到了一起。 郑芝龙的儿子?郑森?那个未来的郑成功?郑芝龙来澎湖带着他的儿子做什么? 在那想了半晌,忽然灵光一闪,几乎失声叫出。 什么都想到了,郑芝龙来澎湖后会做些什么,洪调元一旦被追问出了什么,自己应当如何狡辩。 可就是没有想到郑芝龙还有这么一招...... “孝晋,你先去把那些事情办了,出去的时候把阿湖给我叫进来。” 坐在椅子上在那想了一会,阿湖一股风的冲了进来:“丁大哥......” 话才出口,想起不妥,在军营里可不能这么叫,急忙改口:“丁把总。” “阿湖,有件事要你去办一下。”丁云毅把阿湖叫到了自己身边,低声仔细嘱咐了会。 阿湖频频点头,丁云毅交代完了还有一些不太放心:“这事实在重大,千万不可露出一些破绽,要不然你丁大哥这次怕是要人头落地。” “放心吧,丁把总,交给我办就行了。”阿湖拍着小胸脯连连发誓。 丁云毅一笑:“对了,一会把你姐姐叫来。” “哎......啊,叫到军营里来?”阿湖有些发蒙。 “对,就叫到军营里来。” ...... “参戎,如何有空来到澎湖?洪调元不知参戎到来,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郑芝龙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洪调元大惊失色,赶紧一迭声的请罪道。 郑芝龙微微一笑,和颜悦色:“洪守备,本将也是一时性起,这才来了澎湖,你有何罪?对了,本将到现在还没有吃饭,给我弄一些吃的来。我知你澎湖苦寒,一碗白米饭足矣。” “是,是。”洪调元连声应着急忙出去准备。 今天什么日子?堂堂的郑芝龙居然出现在了澎湖,还跑到自己这里来吃饭? 不一会,饭菜端来,只几碗米饭,一碗鱼汤,一道素菜,洪调元大是不好意思,郑芝龙父子,和他带来的那些亲兵却丝毫不以为仵,几个人吃得非常香甜。 “早听说洪守备做得一手好菜,果然名不虚传。”放下空碗,郑芝龙笑道:“明俨啊,你吃完了出去转转,我和你洪叔叔有话说。” “是,父亲。”郑森站了起来:“洪守备,郑森告罪。” “将门虎子,将门虎子。”洪调元半是认真半是奉承:“一个小小孩子便如此知书达理,参戎真是好福气啊。” 郑芝龙一笑,让亲兵也都出去:“怎么没有见到丁云毅那?” “啊,丁把总怕正带着弟兄们在操练吧,我这就让人把他叫来。” “不必。”郑芝龙摆了摆手:“丁云毅到岛上后都如何那?” 洪调元当时就把丁云毅到岛上后的所作所为都说了一遍。他如何前后两次力抗海盗,如何招募兵壮补充兵力不足等等,无一隐瞒。 郑芝龙听得非常仔细,等洪调元全部说完忽然问道:“常陆巩保田和鬼王丸久做海盗,他们的劫掠不在少数,那些赃物如今何在?” 洪调元张大了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郑芝龙又笑了,笑得非常古怪:“在你洪守备和丁把总联名签署的告捷书上,说什么鬼王丸的船只大多都被击溃、击沉,本将看着欣喜之余,可又心中觉得奇怪。鬼王丸总有二三十条船吧,你澎湖是如何把这些船都击沉的那?靠的澎湖的那些渔船吗?还是用渔网那?据我所知,当初你澎湖可没有这力量吧?” 洪调元的身子开始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 “了不起那,了不起啊。”郑芝龙连声说道:“鬼王丸纵横大海,连我看了都头疼,可一到了你澎湖,整个船队居然都覆灭了。那还要我郑家船队如何?要我大明水师如何,就靠你们澎湖的渔船就足够了。” 朝洪调元看了眼,郑芝龙一张脸逐渐变得阴沉起来:“难道你还想要欺骗我吗?” 第六十九章 当年的你心狠手辣 (兄弟们,有推荐票的速度顶上了,谢谢!) ———————————————————— “参戎!” 洪调元再也忍受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洪某死罪,死罪。实实在在的,那些船都被我卖掉了,海盗赃物也都被我下令变卖了。” “洪守备那,起来吧。”郑芝龙叹息一声,语气也放平缓了不少:“你没有那么大胆子啊,再借你一个胆子,你也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情。丁云毅那,丁云毅那。这些事情怕都是丁云毅做出来的吧。” 洪调元哆嗦着站了起来,垂着头在那一言不发。 “其实这事我也没有怪你们。”郑芝龙忽然话锋一转:“上面不给你们澎湖发饷银,你手下的人都跑光了,还靠谁来守卫澎湖?还好有了个丁云毅在,劫了两批海盗,弄到几条船一些海盗赃物,变卖了换钱招募兵壮,增加澎湖防御,原也是没有办法里的办法。只要没有人告发,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况且邹抚帅都不来管,我又还来多管什么闲事?” “是,是,多谢参戎宽宏大量。”洪调元悄悄松了口气。 郑芝龙并没有让他坐下说话的意思:“洪守备,前几天澎湖都有些什么事情那?丁云毅出海过没有那?” 洪调元心里一个“咯噔”,终于明白郑芝龙来澎湖的真正目的了。 怕是那次丁云毅出海“操练”惹下什么祸害来了。 自己说还是不说?说了,自己可以脱嫌,只是三弟和那些一起出海的弟兄们只怕在劫难逃;不说?万一郑芝龙是有备而来,手里已经掌握了大量证据,自己还在这为丁云毅辩护,只怕是一场塌天的灾祸那! 他心思转得急快,顺口而道:“没有啊,丁把总一直在澎湖带着兄弟们操练。” “真的没有?”郑芝龙淡淡问道。 “没有,真的没有。”洪调元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帮着丁云毅隐瞒。这不是自己的性格,自己应该明哲保身才是。 可是话已出口,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你混帐!”郑芝龙猛然暴怒的吼了一声。 “扑通”一声,洪调元再度跪倒在了地上。 “你混帐!”郑芝龙又骂了一声:“你凭什么包庇丁云毅?他一个芝麻绿豆大的把总,你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守备,难道这么掉了脑袋便值得吗?一点屁大的功劳,难道真能折抵了你们的罪名?休说丁云毅的父亲是赞理军务,便是邹抚帅来了,难道我要杀你们他便能保住你们的脑袋?简直混帐到顶!” 事已至此,洪调元再无回头之路。 哪怕现在承认,郑芝龙也必定嫉恨在心。他是海盗出身,福建巡抚邹维琏都不在他的眼里,若真要杀自己,便和杀一只鸡一般。现在唯一的办法,便是抵死也不承认,或者事情还有回旋余地也未一定。 想到这,洪调元磕头连连:“参戎明鉴,洪调元绝不敢欺瞒参戎。这些日子以来,我等一直都在澎湖,绝不出去半步,参戎不信,大可以前去调查。” 他敢说出这些话来,完全因为之前和丁云毅一起出海的那些兄弟,昨日忽然全部离开澎湖,想来丁云毅已经有所准备。侥幸蒙混过关也不是没有可能。 郑芝龙面色阴沉,死死的盯着额头都磕出血来的洪调元,过了半晌才冷冷地道:“你敢拿项上人头担保你没有说假话吗?” “愿意,愿意!”洪调元连声说道。 “我也不怕你说假话,你的底子我知道,若发现你欺瞒于我,只要一个口信,我不杀你,自然也有人取你狗命。”郑芝龙冷哼着说完,口气缓和下来:“起来吧。” 洪调元知道自己算是勉强过关了,长舒一口气,巍颤颤的站了起来。 “你看丁云毅此人如何?”郑芝龙慢吞吞地问道。 洪调元擦了下冷汗:“胆大绝伦,想干就干,绝不拖泥带水。为人又不拘小节,澎湖的弟兄们都很服他。说句不要脸的话,我这守备不过是个摆设而已。” “杏居。”郑芝龙忽然叫了洪调元的一声表字:“以前我就听说过你,当年的你心狠手辣,对朝廷和圣上忠心耿耿,即便魏逆忠贤最得势之时,你也丝毫不畏惧他。魏忠贤碍着你的名声,竟然不敢伤害你,只不过找到岔子把你一降再降,一直贬到了一个小小把总。魏忠贤要对付丁远肇,又是你挺身而出,竟然拜到丁远肇门下,日夜暗中守护在侧,这才终于激怒了魏忠贤,想要把你铲除,可就在这个时候,当今天子登基,一举铲除魏党......” 洪调元肃手站在一旁,一句话也都不说。 郑芝龙叹息一声:“魏党既然被铲除了,你本该扬眉吐气,官复原职,可你怎么和换了一个人似的,从此变得畏头缩尾,心甘情愿来到澎湖,当个把总。不光如此,性格也是大变,什么都不想管,什么都不敢管,连丁云毅这样的后辈小子都敢爬到你的头上?” “洪调元看的太多了,知道的也太多了。”洪调元轻轻叹了口气:“什么功名利禄,什么锦绣前程,什么国家大事,在洪调元看来都没有当个澎湖上的渔夫来得那么畅快。丁云毅来了,我肩头上便也没有担子了,他想管,就让他管,洪某只要钓钓鱼也就心满意足了。” “当年的洪调元可是杀人如草芥!”郑芝龙冷冷地说道。 “是,当年的洪调元的确杀人如草芥。”说到这的时候,洪调元似乎恢复了一些风采:“只要圣上一声令下,天下便没有洪调元不敢杀的人。即便要我去取魏忠贤的首级,洪调元百死不敢推辞......” 说完这些,他的神情一下又暗淡了:“可今天的洪调元不再是往日的洪调元。参戎,我真的只想安安稳稳的过完这一辈子就行了。” 郑芝龙摇了摇头,像是对面前的这个人失望到了极点:“罢了,罢了,‘猛虎出山,洪水滔天’,嘿嘿,猛虎啊,洪水啊,你现在不过是个废物而已。” 洪调元平心静气,好像这些话根本影响不到他一丝一毫心情。 第七十章 交锋 阿喜怎么也都没有想到丁大哥会把自己叫到军营来。 之前除了丁大哥才来澎湖,让自己,阿湖和他的小伙伴们参观过一次操练,就再也没有允许自己直接来军营。 丁大哥说军营乃是重地,女人和闲杂人等不得擅入。 可今天这是怎么了? 丁大哥非但让自己来了,还特意准备一壶酒,两只菜,说要请自己吃饭。 一边吃着,丁云毅一边东拉西扯,可绕来绕去说的都不是什么正话。说着说着,还问起了棒子爹。 问了这才知道,棒子爹两天前夜里,已经带着棒子娘一起悄悄的离开了澎湖,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丁云毅听着心中有些惆怅。 自己虽然到现在还不知道棒子爹叫什么,但他对自己有传刀之恩,算是自己的半个师傅吧。 还有他教授给自己的敌台建造之法,原本自己苦于口袋里没银子,无法实现,现在多少有了一些,慢慢的也可以办起来了。 可惜,自己怕是没有机会报答棒子爹的这份恩情了。 正在那里说着,丁云毅侧了下耳朵,忽然一把拉住了阿喜的手。 阿喜的脸腾的一下红了。 就在这时,营帐的门帘被拉开,两个人走了进来。这一幕,清清楚楚的被进来的人看在了眼里。 丁云毅一见进来的人,“大吃一惊”,干净松开了阿喜的手,站起来急道:“参戎!您怎么来这里了?” 郑芝龙先朝满面通红的阿喜看了眼,接着笑道:“好你个丁项文,躲在这里风花雪月。这位姑娘是谁那?” 身边的洪调元急忙在他耳边说了几句,郑芝龙笑道:“原来是阿喜姑娘。” “你......你们谈。”阿喜红着脸,低着头冲除了营帐。 “参戎,请坐。”丁云毅略显得有些慌乱,想要把酒菜整理起来,可又不知道从哪下手一般。 郑芝龙坐了下来:“不用收拾,刚才我在洪守备那吃了饭,你这既然有酒,我就陪你喝上两盅。洪守备,去弄两个菜来。” 洪调元知道这是刻意要把自己打发走了,他应了声“是”,接着朝丁云毅快速的摇了下头,随即走了出去。 摇头?这是什么意思? 事败了?还是郑芝龙什么都不知道?丁云毅的心里有些疑惑,可却满面春风的在酒盅里倒上了酒:“参戎,请。” 郑芝龙端起酒盅略略喝了一口:“项文那,虽然你父是赞理军务,你又才立下了大功,但在军营里把女人招引进来饮酒作乐,可是军营里的大忌那。” “是,云毅知道错了。”丁云毅诚恳地道:“原本云毅也不如此,才打败了鬼王丸,心里一时忘形。还请参戎责罚。” 郑芝龙笑着一摆手:“责罚那就算了,本来你斩杀了鬼王丸,我想给你一番奖励,但现在功过相抵了。” “多谢参戎。” 郑芝龙亲自帮丁云毅倒上了酒:“项文,在澎湖一切还习惯吗?” “原本是不习惯的,但现在已经安顿下来。” “安顿下来就好。”郑芝龙手里转动酒杯:“当初我就知道你来澎湖必定能够有所作为,但却没有想到这么快你就把澎湖整顿得如此井井有条。我接到捷报时候,起初还有些不太相信鬼王丸居然真的死了,可一看到这功是你丁项文立下的,我也就释然了。” 丁云毅客气几声,郑芝龙慢悠悠地问道:“鬼王丸被击杀后,澎湖附近应该安宁多了吧?” “是,大体安静许多。”丁云毅知道正题来了:“除了红夷船队有的时候会经过,海盗船最近看到的很少。” “那都是你丁把总治理有方啊。”郑芝龙夸了几句,随即收住笑容:“不过最近却出了件大事。红夷有艘商船叫‘维京人’号......” 丁云毅心里暗笑,郑芝龙这是故意把“维京人”号说成了商船。他只当不知道,听郑芝龙说了下去: “这艘商船在海上遭到了劫持,而且就在你澎湖附近......” “什么?”丁云毅一下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参戎,绝无可能。云毅除了每日操练,还经常命令小船巡视,这段时间来绝无海盗出现,云毅可以拿脑袋担保。” “坐,坐下。”郑芝龙和颜悦色地道:“我不是责怪你有责任,再者说了,红夷的商船被劫持了关我们何事?不用如此紧张。” 丁云毅这才“悻悻然”的坐了下来。 郑芝龙随即叹息一声:“只是红夷已经提出抗议,因此我也不得不装模作样调查一番。方才听洪调元说,你前两日曾经出海过?” 丁云毅心中一惊,洪调元终于还是说出来了吗? 但立刻想到了洪调元出去时那个摇头动作,当下定了定神:“岂有此理,云毅日日都在澎湖,除了去过一次泉州,再没离开过澎湖半步。” “你去泉州做什么那?”郑芝龙缓缓问道。 丁云毅一瞬间面色惨白,在那嗫嚅良久这才小心翼翼地道:“请参戎恕罪。” “说吧,说实话我就不怪你。” “是。”丁云毅大了大胆子:“其实云毅斩杀了鬼王丸后,得到一批赃物,因此云毅将其全部拿到泉州变卖,用来当作弟兄们的军饷了。” “鬼王丸的那些船呢?”郑芝龙不紧不慢地道:“都被你击毁了吗?” “回参戎,云毅死罪,那些船也被云毅拿去卖了......” 其实当丁云毅变卖了鬼王丸的船只和赃物之后,便已经猜测到这事情绝不可能隐瞒长久,当中的破绽实在是太多了。 尤其是一旦郑芝龙知道,必然起疑,自己拿什么去击沉鬼王丸的船队? 郑芝龙势力遍布福建、台湾,要想调查清楚实在是太容易了。既然如此,还不如干脆赌上一把。 郑芝龙也是海盗出身,未必会因为这事为难自己。况且自己把这些事情主动说出,或者可以将打劫“维京人”号的事情想方设法遮瞒过去。 郑芝龙沉默一会:“项文,你总算是一个诚实的人那。” 第七十一章 海上贸易 “项文,你总算是一个诚实的人那。” 郑芝龙缓缓地道:“这些事情,瞒,是瞒不过的。澎湖拖欠军饷,这点谁都知道,你自己想办法解决,也是好事。但你欺上瞒下,自作主张,胆子也未免太大了些。若被上面知道,轻则罢官,重些只怕连脑袋也要掉了。” “还请参戎救我。”丁云毅“慌乱”地道。 “算了,算了,你们也有难处,我只当不知道此事。”郑芝龙摆了摆手:“再着一来你们确有难处,二来你们办的也是海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大家睁一眼闭一眼也就过去了。” 丁云毅再三道谢,郑芝龙却打断了他的话:“项文,红夷的‘维京人’号在附近失踪,你多少也有些责任,得想办法打探到它的消息。” 听郑芝龙这么一说,丁云毅知道他已经八成相信了自己,急忙连声应了下来。 “靠打海盗,终究非长久之计。”郑芝龙的话让人有些捉摸不到头脑:“靠上面调拨军饷,也不太可靠,我看你自己还得多想想办法。” 丁云毅不明白郑芝龙话里意思,当下也不说话,耐心听着郑芝龙说了下去:“你卖了鬼王丸的船和赃物,手中怕也有些积攒,何不用来做些生意?” 这话大出丁云毅的意外。 尽管自己早就想做生意,但这话从郑芝龙的嘴里说出来可有些奇怪,这大海上眼下全是他郑芝龙和荷兰人的生意船只。 郑芝龙用泉州安平镇的航海和经商基地,打破官方的海禁,繁荣海市,武装船队旗帜鲜明,戈甲坚利,航行于中国沿海、台湾、澳门和日本、菲律宾等东南亚各地之间,充分利用自己的权势和财力,扩大海上贸易,几乎垄断了中国与海外诸国的贸易。 他以强大的武装力量和雄厚的资本在国际市场上同荷兰、日本、南洋各国商贸公司竞争逐角。郑芝龙从事海外贸易,主要是同日本通商。后来又与葡萄牙人、西班牙人建立贸易关系。他运往日本的丝织物,有一部分是从澳门购进的,日本的货物也由他运到吕宋,转售西班牙。郑芝龙极力发展海上贸易,经常满载丝绸、瓷器、铁器等货物,驶往柬埔寨、暹罗、占城、交趾、三佛齐、菲律宾、咬留巴、马六甲等国贸易,换回苏木、胡椒、象牙、犀角等。在短短几年内,成为荷兰东印度公司在亚洲商业贸易的最强竞争对手。 眼下,郑芝龙居然提议自己去做生意? 丁云毅满腹狐疑,不知道郑芝龙打的什么算盘。 郑芝龙却微微笑道:“我看你大可以先弄两艘商船,和扶桑、吕宋、爪哇等国进行贸易,赚些银子,贴补军用。旁人在海上贸易,皆要用我郑家令旗,每船每年三千两银。你项文那是丁军务的公子,又立有那么的的功劳,我看这笔银子就免了吧......” 事情必然没有那么简单,丁云毅心里想道。 这每船每年的三千两银子相当于是交给郑芝龙的保护费,是郑芝龙一项很重要的经济来源。他虽然富甲天下,但两条船每年六千两银子,他凭什么放弃?凭什么给自己这样天大面子? 果然,郑芝龙又不慌不忙地道:“不过,银子我可以不要,你每条船所赚利润,我从中抽取三成,你看如何?” 丁云毅勃然大怒。这算什么?这比交保护费还凶! 每条船利润得抽三成,一年下来得抽取多少?郑芝龙等于什么力气都不用费,一两银子不花,吃了大大的干股,自己却得每日为他跑东跑西。 可现在自己势力太小,必须强忍住这口恶气。 只要答应了郑芝龙,“维京人”号即便查出和自己有关系,郑芝龙也可以只当不知道。要是不答应的话,他随便找一个什么借口,自己就在澎湖呆不了片刻了。 听他话里口气,福建巡抚邹维琏尚且不在他的眼睛里,自己父亲是福建赞理军务,在郑芝龙面前更加起不了什么作用了。 可又有些奇怪,郑芝龙既然如此飞扬跋扈,当初为什么要赠刀给自己,又为什么要对自己那么客气呢? 忍! 现在只有一个“忍”字! 丁云毅脸上忽然露出笑容:“多谢参戎大人栽培,云毅知道怎么做了。每船三成利润,云毅绝不会拖欠一毫。” “好,好,我没有看错你。”郑芝龙大笑道:“我祝你财源滚滚!” “云毅财源滚滚,也就是参戎大人财源滚滚。” 郑芝龙“哈哈”大笑一会,忽然收住笑容:“项文,澎湖重要。料罗湾大战之后,红夷又与我大明修好......” 丁云毅心中冷笑,只怕荷兰人是和你郑芝龙修好吧。 料罗湾之战后,郑芝龙声势大振,普特曼斯只好放弃与刘香勾结,改与郑芝龙修好,转而表达今后想在台湾、而不是强势前往福建寻求对华贸易的意愿,由郑芝龙派船到台湾进行贸易。郑芝龙也不愿长期树敌,因此在一位住在热兰遮城的同安商人林亨万居间协调下,双方同意进行贸易往来。于是福建商船开始驶抵台湾。 郑芝龙神色肃穆:“但红夷对我大明之心不死,一直在那窥觑澎湖,这里是最要紧的地方,千万不能让红夷染指。由你在此镇守,我心中最是放心。” 丁云毅当时明白,这是郑芝龙要自己做出政治上的表态了。 自己是大明的把总,郑芝龙却说“由你在此镇守,我心中最是放心”的话,很显然他是要告诉自己该向谁尽忠才是。 丁云毅微笑着道:“参戎大人,云毅知道该怎么做,也知道该为谁镇守这澎湖!” 这本事一语双关的话,但听在郑芝龙的耳里却大不一样。他对丁云毅的心态是复杂的,既防备着他,又爱惜他的勇猛,如果真能得到这么一员猛将为自己效忠,那将让自己如虎添翼。 但是,郑芝龙却永远不知道丁云毅心里的真实想法。 也许这个世上没有人能够知道丁云毅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第七十二章 洪调元的身世(求推荐) 在郑芝龙的心里,已经把丁云毅看成了半个“自己人”。 他为自己创造财富,为自己镇守澎湖,而自己,则将提供给他保护。 这次来到澎湖,除了要调查“维京人”号的失踪外,郑芝龙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目的,一旦证实丁云毅和“维京人”号的失踪没有关系,那么就想方设法把这个勇猛善战的把总拉到自己麾下。 没有几个人能够斩杀鬼王丸的。 从得到的情报来看,荷兰人沃卡德克来澎湖的时候,丁云毅喝得酩酊大醉,当然,和他一起喝酒的还有唐定王朱聿键。只不过这个废王并没有放在郑芝龙的眼里。 而就在刚才,丁云毅居然还拉了一个姑娘进自己的军营...... 一个又好酒,又好色的人是不会有什么大作为的,尽管这人勇猛绝伦。 现在,丁云毅已经向自己表达了效忠。尽管这一效忠还需要得到时间的检验,但在郑芝龙看来是一个好的开始。 郑森那里同样也有消息回来。 丁云毅身边有个十来岁的小亲兵,叫阿湖。郑森把自己伪装成了一个什么都好奇的孩子,一直都在想方设法套着阿湖的话。阿湖毫无防备的告诉郑森,丁把总一直都在澎湖,从来没有离开过半步。 而且来找阿湖玩的几个孩子也都说,在“维京人”号失踪的那天,丁把总正在和他们一起抓草鹭改善伙食。 郑芝龙基本放心了,孩子是很难在这样的情况下说出谎话的。 “项文,我的孩子还小,你就如同我的儿子一般。所以澎湖一切就拜托给你了。” 临走前,当郑芝龙“推心置腹”说出这话的时候,丁云毅勃然大怒。 自己大好男儿,岂有被认当成儿子的道理?可丁云毅的脸上带着“感激的”笑容:“参戎,云毅一定不让澎湖有任何闪失。” “好,好,我得项文,夫复何求。”郑芝龙大笑着登上了自己的船。 这次郑芝龙来,有惊无险,而且还得到了经商许可,虽然每船要上交三成利润,但终究可以光明正大的进行海商了。而且蔡九洲未来带来的新船,便也有了一个极好的借口。 目送着郑芝龙的船离开,背后忽然传来了“咚”的一声。 丁云毅向后转去,原来是洪调元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洪调元被搀扶进军营的时候,面色惨白,浑身哆嗦,这次真的把他给吓惨了。过了好大一会他才缓过神来,连声说自己再也不肯呆在澎湖,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调到别处去。否则再在这里早晚都有一天要被丁云毅给害死。 丁云毅好言相劝,这次之所以能够脱险,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洪调元守住了自己口风,并没有把丁云毅最担心的事情说出去,否则,将是不堪收拾的局面。 可无论丁云毅如何劝说,洪调元就是不肯答应,还当时就给相熟的上司写起了信,说澎湖环境如何如何恶劣,自己身体状况欠佳,不能久住澎湖,还请上司千万开恩,把自己调出这里。 等把信写完,连着为官数年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银子一起交给了老纪,让他带着信和银子,立刻去福建活动。 丁云毅知道他去意已决,再无挽留可能,心中叹息一声走了出去。 洪调元虽然胆小谨慎,怕惹事,但在丁云毅初到澎湖之时,却给予了他莫大的帮助,这次忽然要走,还是让人有些感慨。 出了洪调元营帐,看到秦云和谢天早在外面等候,秦云以目视之,丁云毅会意,慢慢的朝外走去。 来到海边,秦云张口便道:“三哥,你知道洪调元是谁吗?” 丁云毅怔了一下,什么你知道洪调元是谁吗? 他不就是彭湖标的守备? 谢天在一边说道:“洪调元原名洪三峰......” 朝丁云毅看了眼,却发现丁把总面上一点表情也都没有,不由奇道:“把总难道从来没有听过洪三峰的名字吗?” 丁云毅摇了摇头,自己当真第一次听过这名字。洪调元为什么要改名叫洪三峰? “猛虎出山,洪水滔天。”谢天面色肃穆:“我大明的锦衣卫,每个有来历的人都有自己的外号,洪调元,当年的那个洪三峰,外号‘锦衣卫八虎’之首。” 丁云毅被吓了一跳:“锦衣卫?”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这个又懦弱,又无能的守备洪调元,竟然是锦衣卫的?而且还是什么“八虎”之首? “是,洪守备原本就是锦衣卫的。”谢天接口说道:“当年的‘锦衣卫八虎’名满朝野,个个心狠手辣,没有人不害怕的。尤其是那个洪三峰。当初魏忠贤为了把持朝政,陷害顾命太监王安,半道将王安杀害的正是洪三峰——洪调元!” 丁云毅听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但谢天的话却还没有结束: “之后洪调元身为魏忠贤的得力爪牙,接连为其除去了几十个敌人,因此年纪轻轻,便被封为‘八虎’之首。但是在张皇后案后,不知道为什么,洪调元竟然和魏忠贤翻脸了。而且更加让人诧异的是,洪调元一个锦衣卫,权倾朝野的魏忠贤居然不敢对其下手。” 所谓“张皇后”案,是说的顾命太监王安死后,魏忠贤升为司礼秉笔太监。这打破了常规,因为他不识字,原没有资格入司礼监的。熹宗皇后张氏,性情端正,多次向熹宗谈起客氏、魏忠贤的过失。 张皇后主持**事务,有权直接处置客氏。她没有这样做,或因投鼠忌器,或希望熹宗决断。一次,张后看书,熹宗问她在看什么书,她答曰:“赵高传。”张后用意很明确,熹宗默然。 客、魏二人知道了,又恨又怕,扬言张氏非国丈张国纪女,而是盗犯所出,借以治张家罪。另一太监王体乾说,熹宗重夫妇兄弟情谊,“脱有变,我辈无类矣”。这才保全了张后家族。 尽管如此,张皇后还是深受伤害。在她有身孕时,客氏和魏忠贤派亲信服侍,致使其流产。 这便是“张皇后”案。 第七十三章 锦衣卫八虎 丁云毅越听越起兴趣。 这事变得有趣了。 洪调元曾经是“锦衣卫八虎”之首,是魏忠贤的得力爪牙,却于和魏忠贤翻脸了?是什么样的人敢和魏忠贤翻脸,却又让魏忠贤不敢伤害他? 原本就知道洪调元身上肯定有秘密,但却没有想到他的身世竟然那么的复杂。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丁云毅忽然问道。 “我找到了洪调元一只刻意隐藏起来的小箱子,在那里面发现了大量的书信,那些都是当年他和锦衣卫同僚的书信来往。”谢天把前后发现经过说了出来:“还有一把锦衣卫专用的绣春刀,同时,在那个箱子里我还找到了这个......” 谢天把一块牌子交给了丁云毅,正面写的是“锦衣卫指挥佥事”,另一面写的是“洪三峰”。 指挥佥事?那是锦衣卫中正四品的高官了。 锦衣卫除指挥使一人外;又设指挥同知二人,指挥佥事二人协助。 洪调元以一个正四品的实权官员,怎么后来又改名跑到澎湖来做一个小小的把总了? “当年洪三峰忽然失踪,也是锦衣卫中发生的一件大事。”谢天道:“谁都不知道洪三峰去了哪里,但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然来到了澎湖,而且还改名为洪调元。” 丁云毅沉吟道:“如果他真的是什么‘八虎’,为何性格变成如此?” “这我就不知道了,非得当面问洪调元不可。”谢天摇了摇头。 “我看这其中有古怪。”秦云眉头紧锁:“他既然曾经是锦衣卫的,性格如此变化,会不会是装出来的?” “装,装不到如此。”丁云毅把手中的那块牌子还给了谢天:“他的害怕和怯弱,是发自内心的,他好像刻意在躲避着什么。洪调元,洪三峰,锦衣卫八虎,嘿嘿,我们身边居然有这么个大人物,孝晋,北漂,我们都瞎了眼那。” 说着,把洪调元准备疏通关系调离澎湖的事情说了一下,这让秦云和谢天愈发觉得奇怪起来。 “真要走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秦云追问了句。 “我也不清楚。”丁云毅笑了下:“他口口声声说自己害怕了,生怕被我牵累,但我看却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不过不管怎么说,他要真的离开澎湖,对你我来说倒是一件好事,从此后我们便少了许多麻烦......” 洪调元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来澎湖是为了避祸还是什么,丁云毅并不清楚,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起码一直到目前为止,洪调元对自己还没有什么恶意。 可防人之心却不可无...... 丁云毅暂时把对洪调元的疑惑放到了一边,现在他也没有精力也追问洪调元的身世。 郑芝龙这一次来,丁云毅成功的度过了一次难关。他现在手头上有了银子,那些之前就在脑海里盘算了许久的想法也终于可以切实实施了。 那个传教士萨罗齐在澎湖折腾了好多天,居然被他发展出来了三个信徒,这个传教士的韧性倒是非凡。 尽管只有三个信徒,但萨罗齐却高兴的和什么似的。在他看来,自己在澎湖的传教已经打下了良好的基础,很快这三个信徒便会变成三十个、三百个...... 不过他似乎忽略了一件事,丁云毅允许他在澎湖传教,可不仅仅是让他来传播自己事业的。 利用他的身份,来为自己获得利润才是最主要的。 丁云毅把萨罗齐叫了过来,问了一下最近生活情况。萨罗齐兴致勃勃,竭力描述着未来的美好前景,好像他要把面前的这位把总也发展成为自己的信徒之一。 丁云毅耐着性子听他说完:“萨神父,我看你带的钱也快花光了吧?” 萨罗齐一怔,然后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的确,尽管这段时候的工作看起来是“卓有成效”的,但他来澎湖并没有携带多少钱,这几天来,得吃饭,得向岛上渔民购买生活必需品,已经花得差不多了。 可萨罗齐并不在乎这些,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宁可饿着肚子传播上帝的意义。 “你可以忍,但我可不能把你饿死。”丁云毅笑着拿出了一小锭银子:“这里有三两银子,你先拿在身上用。本把总也是穷得叮当响,只能帮你这些了。” 萨罗齐大喜,收好了银子:“把总先生,您是一个善良的人,上帝会赐福于您的。” “我对你们的上帝不感兴趣,上帝可不会给我银子,不会在我快要饿死的时候施舍我。”丁云毅微微笑着:“更何况,你我之间还是有协议的,我允许你在澎湖传教,你得帮我做买卖,谁要是违反了协议,谁可就是你嘴里说的真正罪人了。” 萨罗齐清楚得很,在澎湖要想混下去,离开了这位把总的支持断然不成。而且如何在澎湖生存下去,的确是个大问题。 接受教徒馈赠是资金来源之一,但澎湖的百姓却穷苦得很,那三个教徒,还是萨罗齐把自己的最后一点钱拿出来救济了他们,这才让他们勉强信教的。 看着澎湖样子,非得有一大笔银子才能继续自己的事业。 “把总先生,您说吧,我该如何进行。”萨罗齐定了定神问道。 丁云毅要的就是他这句话:“我让人在泉州置办了一批生丝和糖,又租赁了两条船,不日就到澎湖。你负责带着这批货物,运往台湾,卖给那些荷兰人。从福建经澎湖,再到台湾,路途极近,顺利的话,几日便可办妥。我负责资金和货物,你是外国人,和荷兰人容易沟通,负责售卖货物,尔后回到澎湖。” “好的,把总先生。”萨罗齐说着狡黠的眨了下眼睛:“那么我可以从中获得多少利润?” “你不是上帝的子民吗?难道还在乎这些?” “把总先生,上帝的子民也是需要银子的。” 丁云毅大笑起来,他喜欢和这个传教士打交道:“每船我分给你一成利润,你要做的就是把货物平安的卖给那些荷兰人。” 第七十四章 和荷兰人的贸易 “维京人”号的失踪,除了让郑芝龙倍感震惊之外,荷兰人同样也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料罗湾海战的失利,已经让荷兰人的自信严重流逝,而随后“维京人”号的失踪,更让他们变得慌乱起来。 是什么样的力量,居然能够劫持了庞大的“维京人”号?海盗的猖獗,究竟已经到了什么地步? 更加让荷兰驻台湾总督普特曼斯恼怒的是,这一次除了东印度公司损失巨大外,他个人的损失也是极其惨重的。 辛辛苦苦在台湾搜刮到的财富,转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暴跳如雷的总督阁下,一面向郑芝龙提出了严重抗议,一面派出了大量的船只,企图寻找到“维京人”号的下落。 但大海茫茫,随即找个地方便能藏匿起“维京人”号,他又能够到哪里去寻找? 沃卡德克完全能够理解总督阁下的苦心,这样的损失是谁都承担不起的。所以他进来的时候,先听总督阁下抱怨了许久,然后才说道:“总督先生,耶稣教会的葡萄牙人山姆·拉奇神父求见。” 尽管荷兰和葡萄牙正在进行着海上霸权的争夺,但这并不妨害到普特曼斯总督对于教义的信仰。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让人把山姆·拉奇神父带进来。 山姆·拉奇自我介绍了一下,然后告诉普特曼斯自己的中国名字叫萨罗齐,这让普特曼斯总督略略皱了一下眉头:“神父,为什么你们总喜欢取中国人的名字呢?我不认为他们是虔诚的教徒,他们只是一群该遭到诅咒的异教徒。” 萨罗齐早就听说总督先生刚丢失了一条装载满了珍宝的大船,心中充满了愤怒,于是他微笑着告诉总督先生: “取中国人的名字这是教会的一个习惯,我们的先行者告诉我们,只有这样才能让我们更快的融入到中国人的生活中。在我们的眼里,中国人或者其它任何一个地方的人,都是上帝的子民,传播教义,让他们信奉上帝是我们的责任。” 他把“上帝”抬了出来,让普特曼斯总督暂时闭上了他对中国人的诬蔑:“好吧,神父,您来这里有何贵干?” “您知道,教会也同样需要生存。”萨罗齐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光靠教徒的馈赠无法满足一个教堂正常运转的开销,所以我必须要做一些生意,才能满足教会的发展。我准备了两船的货物,但我不知道将它销售给谁,所以特意来请求您的帮助。” “两船货物?都是一些什么?”普特曼斯起了好奇。 自从中国人的福建巡抚邹维琏宣布“海禁”之后,东印度公司获得中国货物的渠道便变得狭窄起来,大多数的情况下,他们必须要依赖郑芝龙的船队。 如果能够另外开辟一条海商路线,那是不错的选择,尤其现在为自己输送货物的人,同样信仰着万能的上帝。 “生丝,糖。” 萨罗齐的回答让普特曼斯大喜过望,这正是他目前所急需的。不过他还是感到有些奇怪:“神父,福建巡抚邹维琏已经宣布海禁,您是如何运送出来的?” 对于这个问题,萨罗齐早有准备:“请别忘了,在福建,同样有着许多忠实的教徒,甚至连郑芝龙也是。通过教徒的帮助,我能够完成许多别人做不到的事情。” “感谢上帝。”普特曼斯划了个十字:“那么,您的船在哪里?” “在得到了您的允许之后,两天后就会运到台湾。” 普特曼斯显得非常兴奋,他并不在乎这些货物的到来。他仔细和神父约定了到货的时间以及交割的办法,然后殷勤的邀请神父共进晚餐。 萨罗齐谢绝了这一邀请。 他告诉总督先生,自己从来没有来过台湾,想要仔细的参观一下这里。 每一个新来者总是好奇的,普特曼斯总督愉快的答应了这一请求,并提议自己派出两个卫兵保护。 萨罗齐还是拒绝了。 在他看来自己并不需要保护,有上帝在自己的身边便足够了。 其实,这不过是个理由,他这次来台湾,除了帮助丁云毅推销他的货物,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任务: 把荷兰人在台湾的军事部署带回到澎湖去! 实际被荷兰人控制着的台湾台南地区,早在大明天启二年年七月荷兰人侵占澎湖时,雷约兹则来到台湾大员港,即台南的海域和陆地进行侦察和测量,也进行过一些商业贸易活动,这无疑是为侵台行动作准备。 当时的大员外海共有11个岛屿,台江口南航道以北,是北线尾、加老湾、隙仔港、海翁仙4个岛屿,台江口南航道以南是从一鲲鯓到七鲲鯓排列着7个岛屿,由北向南组成天然屏障,形成最阔处可以同时停泊千余艘船只的大型良港。 此外,在北线尾北端的鹿耳屿和加老湾之间则鹿耳门水道,则是进入台江的主要航道。如果没有大潮的话,鹿耳门航道太浅,难于通过吃水较深的战船,因而易守难攻,具有较高的军事价值。 殖民者为达到侵略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大明天启四年年九月,宋克指挥的荷兰武装船队,在离开澎湖风柜尾后来到台湾大员。当时,装出一付可怜样的荷兰人提出只要借用“一张牛皮大的地方”就行了,善良的中国人当然信以为真,以为荷兰人只是为停船上岸,所需地方不大,也就同意了。殖民者的狡猾骗过了中国人。 殖民者眼中的一张牛皮大的地方有多大呢?荷兰殖民者首先占领一鲲鯓,即今天的台南安平一带,并且在大兴土木,修建“奥伦治城”。当地的中国人要求荷兰人承诺“一张牛皮大的地方”时,无耻的殖民者竟然把一张牛皮分割成很细的皮线,连接起来圈地,这就是“一张牛皮”。 内城于大明崇祯五年年底完工,外城也即将完工,成为了台湾的外国侵略者的据点。 这个时候的萨罗齐,并不知道丁云毅为什么需要荷兰人在台湾的军事部署,尤其是奥沦治城进可能清晰明确的布置。 第七十五章 绑架 萨罗齐并不了解丁云毅要这些做什么,但他做为一名虔诚的教徒,既然已经应允了别人的事那就一定要做到。 台湾的风土人情对于萨罗齐来说还是具有非常大的吸引力的。 萨罗齐看到什么都觉得新鲜。很明显的,台湾比澎湖要大得多了,如果将来能把天主教从澎湖一路传播到台湾,那么一定是一件非常具有成就感的工作。 当然,这得看丁云毅的势力能不能够发展到台湾了。 萨罗齐很乐意和丁云毅在一起合作,他不像自己接触过的别的大明官员官员那么刻板,而是充满了灵活性。 同时,这位神父还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自己未来的一切都会和澎湖那个年轻的把总联系在一起。 “请问,您是山姆·拉奇神父吗?” 背后忽然传来了彬彬有礼的问声。 萨罗齐转了过去,见是两个素未谋面的年轻人,于是微笑着道:“是的,我就是山姆·拉奇,当然,你们也可以叫我萨罗齐神父。” “萨罗齐神父。”一个年轻人按照神父的意思叫了声,接着道:“我有些关于教义方面的问题不太理解,能够向您请教一下吗?” 这是神父最愿意做的事了,当即愉快的答应了下来。 年轻人邀请神父去他的家中讲解,并说那里还有几个志同道合者,神父一点没有犹豫的就跟着年轻人朝他家的方向走去。 来到了一幢屋子前,年轻人推开了门:“神父,请。” 一进屋子,年轻人迅速的关好了门。当神父进入客堂的时候,见到只有一个人在里面。而当他看清楚了这个人的样子,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人只有一条胳膊,岁数看起来不大,样子甚至还有些清秀,但让人恐怖的是,在他的脸上有着一道又长又深的疤。 这道疤从左眼眼眶开始,经过鼻梁,一直被划到了右下巴。让人看着不寒而栗。 独臂疤脸像是看出了萨罗齐的畏惧,他抚摸了一下自己脸上的伤疤:“这道疤差点要了我的命。当时所有的人都以为我死了,后来一个佛郎机国的传教士救了我的命。啊,你也是佛郎机国的吗?” 听到这话,萨罗齐神父顿时放心了不少:“是的,我就是从佛郎机来的。” “神父,请坐。”独臂疤脸人显得非常懂礼貌:“既然你也是佛郎机人,那么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伤害你的,当然前提你必须得老实的回答我几个问题。” 萨罗齐才放下去的心顿时又被提了起来。什么叫“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我想你还不太明白你现在的处境。”独臂疤脸人喝了口茶:“准确的说,你被绑架了。” 屁股刚坐到凳子上的萨罗齐神父一下跳了起来,只觉得不可思议。 自己被绑架了?为什么?他为什么要绑架自己?自己又穷,又是个传教士,为什么要绑架自己? “神父,不要激动。”独臂疤脸人微笑着道:“我绑架你和别人有些不太一样,一不会问你要赎金,二不会要你为我做什么,只是要你回答几个问题,然后你就可以走了。” 萨罗齐这才略略放心一些,重新坐了下来。这真是一个奇怪的绑匪。 “据我所知,你是来台湾做生意的,对吗?” “是的。” “这就让我有些奇怪了。”独臂疤脸人开口说道:“我们在澎湖就开始监视你了,你很穷,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你那么穷的神父,你置办货物的银子从哪里来?你自从上了澎湖,一步也没有离开过,怎么准备的货物?” 萨罗齐张了张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独臂疤脸笑了笑:“这个问题你可以不回答我,因为我已经有了答案,我想,这是那个澎湖把总丁云毅指使的吧?货物是他的,置办货物的银子也是他的,而你,不过是个跑腿的而已。” 他完全说准了,萨罗齐有些吃惊。从澎湖就开始监视自己了?这又是为什么? 好像在为他解答心中的疑惑,独臂疤脸带着笑容说道:“我其实监视的不是你,而是澎湖把总丁云毅。但是这个人的防范很严密,尤其对于上岛的陌生人更是如此。`因此我们只能把目标换成了你。” “难道你和丁把总有矛盾吗?”萨罗齐试探着问道。 “不,不,非但没有,相反......”独臂疤脸并没有把话说完,而是随即话题一转:“郑芝龙去过澎湖,想来为的是红夷‘维京人’号失踪的事情,但他并没有得到什么想要的情报。现在请你告诉我,神父,丁云毅曾经在那一段时候离开过澎湖吗?” “我不知道。”萨罗齐决定为丁云毅保守这个秘密。 独臂疤脸笑了,带动了那道伤疤,让人看起来觉得非常恐怖:“我说过,要合作,不要对抗,尽管我不愿意伤害你,但为了达到我的目的,我有的时候会采取暴力的手段。” “先生!”萨罗齐大了一下胆子:“我是上帝的仆人,决不会害怕任何形式的威胁。但是我可以以上帝的名义告诉你,我不知道在澎湖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你问这些为什么。丁把总有没有离开过澎湖,不是我要去注意的,我最关注的是我的教义能不能够得到最大限度的传播,这才是我的责任。而不是身为一个被绑架者,在这里接受你的询问!” 他说完了这些话,原以为会让面前的绑架者勃然大怒,但没有想到独臂疤脸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道:“好吧,你是一个勇敢的人,尽管你的回答让我有些失望。那么我们换个问题,丁云毅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想,你不会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吧?” 萨罗齐有些发蒙,完全没有明白对方的真正用意。但对于新的问题,他还是非常乐意回答的: “那是一个勇敢、正直、善良的人,尽管我和他接触的时间并不长,但我们之间合作的非常愉快,他知道如何尊重对方,也知道如何尊重他身边的每一个人。” 第七十六章 海盗侯叶大海 萨罗齐在评论到丁云毅这个人的时候,显得特别兴奋,而且描述得也非常仔细。 独臂疤脸也听得极其认真,生怕漏掉了什么,遇到不清楚的地方,还会打断追问一下。 这一谈足足谈了有一个多时辰,等到问完,独臂疤脸长长舒了口气,居然非常客气地道:“神父,感谢你为我提供的这一切。我再次向你保证,你是绝对安全的。现在,你可以去做你要做的事情了。” 萨罗齐有些不知所措。 这就好了吗?这些绑架者把自己绑架到这里来,仅仅是为了听这些吗? 但是独臂疤脸随后打消了萨罗齐的顾虑,他释放了这位佛郎机国的神父,并且还告诉萨罗齐:“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当然不是在这样的氛围下。” 萨罗齐就这么莫名其妙的遭到了绑架,又莫名其妙的得到了释放。这当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萨罗齐根本就不清楚。 他没有对普特曼斯总督说起自己的遭遇,他只当做了一场梦。 而现在,他要等待的就是丁云毅商船的到来...... ...... 对于澎湖的丁云毅来说,他也并不知道萨罗齐竟然遭到了绑架。 危机已经过去,他派人把包雎华和出去避风头的兄弟们叫回了澎湖,告诉他们现在已经安全了,他们所分到的银子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这顿时引起了弟兄们的一片欢呼。 整个军营里唯一一个郁郁寡欢的怕就是洪调元了。 他并不是嫉妒丁云毅在兄弟们中的声望,而是很为弟兄们的前途担忧。 丁云毅的确很有能力,弟兄们跟着他日子也变得好过起来,可太危险了,丁云毅做的那些事情实在是太危险了。 郑芝龙走后,处在气头上的洪调元,的确想让上司把自己调走,而且他也这么做了。但当心中的那股气消了后,他又有些后悔。 毕竟在澎湖虽然充满了危险,可却逍遥自在。尤其是和丁云毅在一起的种种新鲜刺激,让人很难忘怀。 洪调元发誓,只要丁云毅挽留自己,自己一定会留下来的。 但是丁云毅并没有这么做...... 军营外响起了一阵骚动,接着又是一片欢呼。洪调元急忙走了出去,原来是泉州方面的商船到了。 蔡九洲和谢玄一起跟船回到了澎湖。远远见到丁云毅,蔡九洲快步向前,大声道:“把总,鬼王丸旧船全部转手,我已购买鹰船二艘,四百料战座船、四百料巡座船各一艘,不日便可送到澎湖。同时又打造了三艘海沧船,一艘蜈蚣船,火龙船二艘,六个月之内可以交货。” “好!”丁云毅大喜。 随即谢玄又道:“把总委我采办货物,幸不辱命。一船生丝,一船糖皆在此,请把总检点!” “折白兄,多谢了。”丁云毅连声谢道。 这次打劫了荷兰人的“维京人”号,第一时间便是委托谢玄为自己采购这些商品。谢玄办事极快,不几日已经全部采购完毕。 丁云毅交代谢玄,商船不必在澎湖停留,可以直接运去台湾,那里萨罗齐神父已在等待。 谢玄不敢怠慢,急忙前去安排。 蔡九洲又把丁云毅拉到一边,低声道:“把总,我给你带来了一个好朋友!” “谁?”丁云毅问道。 “大海兄,何不下来相见?” 船上走下一人,所有人见了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这人只有一条胳膊,脸上有一道又长又深的疤。这道疤从左眼眼眶开始,经过鼻梁,一直被划到了右下巴。 丁云毅顿时醒悟,脱口而道:“‘海盗侯’叶大海?” 独臂疤脸笑道:“叶大海见过把总!” “好,好!”丁云毅大笑着连声道。 “这个人号称海盗里的侯爷......叶大海以一敌三,亲自指挥发炮,红夷炮前后发了三炮,三炮全部命中桂宝的主船,主船当即沉没,桂宝身死,海盗大败......” 那一天蔡九洲的话清晰的在丁云毅的脑海里闪现。他还记得蔡九洲告诉自己,叶大海这人虽然长相凶恶,但从不劫掠本国商船,只专门打劫外国人的船只,解救被海盗打劫的大明商船,因此海商多以“义盗”称之。 现在这个“义盗”就站到了自己面前。 前后三炮,全部命中,打得海盗大败,这是何等的精准?自己手下缺的就是这样的人才。 丁云毅喜不自禁:“大海兄,既然来了,那就不要走了。” “丁把总是要绑架吗?”叶大海微微笑道。 这一句话顿时引得边上一片哄笑。 叶大海随即又不慌不忙地道:“说到绑架,兄弟前两日才绑架了你丁把总的一个人,萨罗齐神父。” 丁云毅一惊,随即又听叶大海道:“丁把总待人极好,萨神父怎么也不肯出卖把总,又一力在说把总好话。振兴兄前段时候找到了我......” 他一指身边的蔡九洲:“振兴兄说我久在海盗之中,将来早晚要被剿灭,还不如跟着把总,博个功名出身。兄弟想着也是这个道理,可又不知把总虚实,因此冒昧绑架了萨神父,还请把总不要见怪。” 听到萨罗齐没事,丁云毅一颗心放了下来:“若换成是我,或者也会如此做。” 叶大海一喜,只觉这位把总和蔡九洲说的一样,为人绝无架子,当即说道:“叶大海久做海盗,今带海沧船一艘,船员五十三人来投,还请把总收留!” “大海兄来投,是我丁云毅的幸运。”大喜下,丁云毅拱手道:“从此后你我便是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在这样的时代,和这样的海盗,除了以功名前途相许,称兄道弟便是最好的选择了。海盗们不会去听什么理想,他们唯一关心的,是自己即将为之效命的人值不值得自己去卖命。 洪调元站在远处看到了这一切,在那的一片笑声中,洪调元的脸色却越发的难看起来,过了会发出了一声叹息。 澎湖,已经彻彻底底的变成了丁云毅的澎湖了。 第七十七章 大哥,保重! “大哥,你找我?” 兴头上的丁云毅兴冲冲的走了进来。 “项文啊,坐。”洪调元的表情语气有些出人意料。 丁云毅也觉得今天的洪调元有些奇怪,坐了下来,也不说话。 “刚才那个人,是海盗侯叶大海吧?” 洪调元的话让丁云毅沉默了下,然后点了点头。 “项文啊,你和这些人走得太近了。”洪调元语气低沉:“前面来了个张宪轩,是海盗出身,带了一群海盗来投奔你。现在海盗侯叶大海也来了,这人在海上凶名久著,绝非善类。他尽管有‘义盗’之名,可盗就是盗。而你,是我大明堂堂正正的官员那!” 丁云毅还是没有说话。 他知道在许多的问题上,自己和洪调元间有分歧,而且是无法弥补的分歧。 “我就要调走了,一些话原本不应该说,可我非说不可。”洪调元说到这,朝丁云毅看了眼,发现自己这位三弟面上依旧毫无表情,在心中忍不住一声叹息:“你有本事,有能力,弟兄们也都服你,原本是有大好前途的,十年之内,做到和郑芝龙一般地步也不是没有可能,但你胆子太大了,实在是太大了啊!” 他的语气有些加重:“你才到澎湖,便鼓动弟兄们劫掠海盗,黑吃黑,还逼着我当了你们的大哥,这些我不怪你,谁让我这个大哥没有不本事,让弟兄们都吃不饱?可你到了后来,竟然胆大包天到劫掠起红夷的舰船来,这和海盗有什么分别?你大肆招揽海盗充当你的手下,别忘了,你不过是个小小的把总,随便哪个上司查你一下,你的脑袋就得落地!” “你呢,大哥?”丁云毅平静地道:“你也是我的上司,你现在完全可以去告发我。” “你既然知道我是你的大哥,难道认为我这个当大哥的会出卖你吗?”洪调元苦涩的笑了下:“我只是不明白你究竟想做什么。是想做大明的官,还是想当一名海盗?你才来澎湖几天?就把澎湖折腾的鸡飞狗跳。又是什么远洋公司,又是购买舰船,难道你真想当一个海盗王吗?” 海盗王? 丁云毅心里动了一下,好像这个称呼的确不错。 刘香当过海盗王,郑芝龙当过海盗王,这两人都是从一无所有发展壮大起来的,自己凭什么就不可以? 只是这个想法只能放在心里,千万不能说了出来。 “我的恩师丁军务克尽职守,那是朝廷官员的楷模。”洪调元拱了拱手:“你是他的儿子,恩师把你放在澎湖为了什么,你心里清楚。恩师让你来,不是来当海盗,而是为我大明镇守澎湖的,丁项文!” “镇守?怎么镇守?”丁云毅冷笑一声:“凭十几个弟兄,十几把刀?红夷有大炮,海盗有大炮,偏偏就我澎湖官兵没有。他们架起大炮一通乱轰,我拿什么抵挡?不是我丁云毅要当海盗,而是那些红夷和海盗逼着我这么去做。大哥,现在红夷海盗来了,我还可以抵挡一阵,若是按照之前循规蹈矩,澎湖早晚非我大明之地!” 洪调元怔怔的看着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原以为自己的一番话,总能让丁云毅有所醒悟,但对方却丝毫都不领情。 “你总认为你是对的,你总认为你是对的。”洪调元接连说了两次:“我这个做大哥的没有本事,劝不了你。反正我就要走了,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我这个当大哥的该说的全都说了。将来你丁项文前程似锦也好,人头落地也罢,都和我再也没有半分关系。” 丁云毅抿了下嘴:“大哥,你呢?一辈子就这么下去吗?” “什么意思?”洪调元皱了一下眉头。 丁云毅一笑:“猛虎出山,洪水滔天。谁能想到昔日的锦衣卫八虎之首,现在却在澎湖充当一个小小的守备。” 洪调元没有吃惊,仿佛他早就知道这个秘密会泄露一般:“不错,我就是当年的洪三峰。” 隐隐然间,洪调元似乎有了一些当初傲视一切的气势,但也仅仅是一闪而过:“三弟,你莫问我为什么会变成洪调元,也不要问我发生了什么事。你只要知道洪某对你没有任何恶意。” “我知道。:”丁云毅微微笑道:“若你真有恶意,在郑芝龙面前便将我出卖了。大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也不想追问,我想等到时机成熟的那天你会告诉我的。” 洪调元点了点头,苦笑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不该说的,我也不会说。我走了,你就是这澎湖最大的官了,何去何从,你自己会选择。你愿意当大明的官员也好,愿意当海盗王也罢,都不管我的事了。我只是想再劝你一句,你父亲半生正直,千万不要让他老人家蒙羞那,丁项文,丁把总!” 说着,他转身拿过一把刀来:“这是我当锦衣卫时候的绣春刀,虽然不及你的龙牙那么锋利,但也是一把好刀。我已没有当年锐气,挥不得刀,动不得枪了,这把刀跟着我也是糟践了。项文,就送给你吧。” 丁云毅一怔,接过了绣春刀,一时无语。 洪调元笑了一下:“我只希望你以后再做胆大包天事情的时候,握一握这把绣春刀,想一想我的话,这便已经足够了。” “大哥......”丁云毅话中有些感激:“别走了,留下来吧。” “若是你昨天说这话,我一定会留下。”洪调元苦涩地道:“但现在不一样了,我知道我的路和你的路不一样,迟早我们会起争执,到最后兄弟反目,与其这样,还不如我赶紧离开,大家也好留下一个念想。” 丁云毅知道自己已经留不住洪调元了,但其实,自己内心深处难道便真的想留下洪调元吗? 正如洪调元自己说的一样,丁云毅和他之间,理念完全不同,他们有着太多太多的分歧了。 一个人走,一个人留下也许是最好的选择吧。 握这手里的绣春刀,丁云毅低声道:“大哥,一路保重!” 第七十八章 终于开始赚钱了 洪调元到底还是走了,而且走得很快。 也不知是老纪办事能力强,银子起了作用,还是别的什么不为人知的愿意,在洪调元和丁云毅长谈后的次日,他就接到了来自福建方面的调令,命其出任同安守备。彭湖标一切事物暂由把总丁云毅打理。 太快了,实在是太快了,澎湖的弟兄们根本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洪调元倒是表现得非常洒脱,他请弟兄们喝了顿酒,绝口不提其它,只说将来澎湖一切都是老三丁云毅说了算,大家所有事情都得听丁把总的。 最先结拜的“澎湖十六英”中的那批兄弟心情有些黯淡,毕竟大家处了那么长的时间,也都有了感情。 诸如蔡九洲、叶大海这些后来者倒是无所谓。反正他们听命的也不是洪守备,而是丁把总。 萧易风、陈冬这些当初结拜的弟兄还没有回到澎湖,洪调元有些遗憾,这次澎湖一别,更不知何时才能再聚。 这一次弟兄们喝得酩酊大醉,等到次日醒来,洪调元和老纪二人已经乘小船悄悄离开了澎湖。 看着大海,丁云毅心情有些黯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洪调元是因为自己才离开的。 自己对了,还是错了? “恭喜三哥。”边上传来了秦云的声音:“大哥离开了澎湖,以后澎湖的弟兄们再也不会又要听命守备,又要听命把总的了。” 丁云毅勉强笑了一下:“我只不过是暂时代理澎湖军政事物,将来没准什么时候就要调个新的守备来了。” “澎湖在外人眼里依旧是苦寒之地,谁愿意来这里?”秦云一笑:“再者,如果真的派来了,总有办法让把他们逼走的,澎湖终究是三哥的澎湖。” 说着,在那略略停顿一下:“三哥为何不拿些银子出来,交由谢玄带回,上下活动。以三哥的功绩和本事,当个守备原是绰绰有余。” 丁云毅点了点头,让秦云、谢玄去办此事。 按说丁云毅的官升得也算是快的了。从一个小小的水手,一跃而成为把总。如果再将他提为守备,也不知道会不会引起非议。 洪调元走后没有几日,好消息接连而来。 先是护送金泰来商船的萧易风、陈冬等人回来了。这一路还算太平,路上也遇到过几股小海盗窥觑,萧易风和陈冬也不顾丁云毅临别时候交代,亮出了“大明澎湖巡检丁”的旗号出来。 听说对方护送的是斩杀了常陆巩保田和鬼王丸的大明澎湖巡检丁云毅的部下,那些小股海盗一个个都收起了心思,不敢擅动对方商船,以免引祸上身。 丁云毅可是杀了鬼王丸的,又岂会把这些小小海盗放在眼里? 丁云毅听了又是好气又有几分得意,看来这个“大明巡检丁”的旗号,还是有点作用的。 这一路赚得的二百两银子,眼下在丁云毅的眼中数目虽然已经不是很大,但却别有一番意义。 这是一次相当成功的押送,不光丁云毅的旗号得到了检验,而且还成功开辟出了一条赚钱的路子。 随着金泰来的口口相传,来澎湖寻求自己庇护的人将来逐渐增多起来。 那个金泰来尝到了甜头,又愿意再出银子请丁云毅护送,丁云毅笑着应承下来,不过这些事情现在可不能自己直接出面做了,而是交给了“大明远洋公司”去办。 省得以后被人抓到小辫子...... 武装押运的人才回来,后脚萨罗齐才回到了澎湖。 萨罗齐带回来的消息让丁云毅的情绪瞬间变得亢奋起来。 两船货荷兰人全部吃下,给予现银,刨除各种开销,赚到手的足足有一千二百多两银子。 丁云毅的两条船小,装载不了太多货物,可纵然如此,这样轻松的赚钱还是让丁云毅看到了未来的希望。 一旦自己的船跟上了,规模大了,这银子可就雪花一般的飞来了。 怪不得郑芝龙那么看重海上贸易,这其中的巨大利润获取空间,只有亲身经历过的才能知道。 况且从福建组织货源,悄悄运送到台湾,当中要经过的只有自己镇守的澎湖。尽管邹维琏已经下令海禁,可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他邹抚帅的手也伸不到这里来。 更何况,自己现在身后还有个郑芝龙在那里撑腰。 郑芝龙默许了,邹维琏根本无法管到。 一千二百两银子,萨罗齐拿掉一成,还得交给郑芝龙三成,实际到丁云毅手里的七百多两。 这七百多两还不能全部落到口袋里,这次跑商有功的人总得拿些银子出来犒赏。尤其是谢玄,总不能老是让别人帮你白做事情吧? 想到要交给郑芝龙的那三成银子,丁云毅就有些心疼,可也没有办法,以郑芝龙的精明,早晚会知道的,尽管这是打着萨罗齐的名头去做的买卖,可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丁云毅犯不着为了这点银子现在就和郑芝龙结怨。 将来要仰仗郑芝龙的地方太多了...... 现在让丁云毅最关心的,还不是这些,而是张宪轩正在那里改装的“挑战者”号眼下办得究竟如何了。 蔡九洲这次带回来了几条船,但都无法用来跑商,何况弟兄们平常操练总不能老是用渔船吧?蔡九洲置办的船得留做操练时用。 “挑战者”号成为了丁云毅最大的期望。 这艘船大,载货量高,火力强劲,一旦改头换面完毕,将成为丁云毅手里最有力的武器。非但能够跑到更远的地方,获得更大的利润,而且一旦在海上遇到大股海盗,以“挑战者”号的武力来说基本不用畏惧。 就算刘香带着战船出现在面前,“挑战者”号也有足够的能力与之一战。 现在,澎湖在丁云毅的带领下,已经逐渐走上了正轨。尽管在郑芝龙、刘香、荷兰人眼总澎湖还是不堪一击的一个小地方,但谁能想得到以后的事情呢? 按照目前的态势发展下去,再给丁云毅几年时间,天知道会发生一些什么。 丁云毅没有太大的理想,他唯一需要的,就是带着弟兄们活下去。 第七十九章 刘香使者 唯一的理想就是带着弟兄们活下去的丁云毅,在洪调元离开澎湖之后,终于可以毫无顾忌的按照自己的想法来改造澎湖了。 第一个目标就是风柜城要塞。 按照之前想法,将来澎湖一旦面临战争,则海面以舰船协助,内中以风柜城安装岸炮轰击,内外交构成交叉火力,又在马公的马祖庙那再设立一个据点,形成海陆四面火力之势保卫澎湖。 但这个想法因为受制于银子而不得不暂时搁浅。 现在,手里尽管银子还不是很多,但已经可以按照自己设想来进行前期修整了。 尤其是在得到了棒子爹关于戚家军空心敌台的建筑秘法之后,风柜城一旦按照预期建造完毕,那么威力必然将提升到一个很高的档次。 在确定了这个想法之后,丁云毅一咬牙拨出了八百两银子,亲自监督对风柜城要塞的再次修建。 澎湖军民也不知道为什么丁把总对风柜城那么感兴趣,不过既然是丁把总想做的事情,澎湖军民没有不尽心尽力的。 这一次与之前那次大不相同,丁云毅非但给足了工钱,而且还管一日两餐。如此诱惑之下,哪有不卖力的? 而随后回到澎湖的萨罗齐神父,当见到在台湾绑架自己的叶大海居然也来到了澎湖,大吃一惊,随即也终于反应出了那天叶大海和自己说早晚还会碰面这句话的含义。 萨罗齐神父倒是个认真办事的主,他为丁云毅带来了完整的大员布防图。 丁云毅认真看了许久,然后一声叹息:“打不过。” “丁把总,难道你准备去打台湾大员吗?”萨罗齐吃惊地道。 丁云毅笑了一下,摇摇头,然后又奇怪的点了点头。 萨罗齐神父耸了耸肩,实在不明白这位把总心里在想什么。 台湾,丁云毅心里的一个结。 流寇现在闹得很凶,崇祯皇帝已经一再的调集兵力进行镇压,但却总是无法成功的将流寇起义镇压下去。 丁云毅很清楚,这对于大明王朝来说,才只是开始而已,更加致命的打击还在后面。 自己得为弟兄们找好退路了。 往福建,情况太复杂,势力太多。有郑芝龙的,有朝廷的,有外国人的......一旦一旦想要插足其中,只怕才掀起一点水花很快就会遭到无情镇压。 那么,只有一个地方可以供自己发展了: 台湾! 那里曾经是郑芝龙的地盘,现在荷兰人盘踞在那,大明朝在那的势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对于丁云毅来说却正是可以火中取栗的地方。 然而,要想向台湾发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先不说依旧在那有很强势力的郑芝龙会不会答应,但说如何通过荷兰人这一关就够让人头疼的了。 要想把自己的势力延伸到台湾去,早晚要和荷兰人正面对决。 可以自己现在的力量却根本不是荷兰人的对手...... “把总,刘香的使者求见。” “什么?”丁云毅吃了一惊。 刘香?郑芝龙昔日的好友,如今的死对头刘香?他来这里做什么? 他是现在郑芝龙在海上唯一忌惮和没有消灭的敌对力量了。 郑芝龙当年自立门户后,从福建招徕了郑兴、郑明、杨耿、陈晖、郑彩等部将,又联合了刘香,将部下分为十八先锋,结为“十八芝”,并从此改名为“芝龙”,而不再称“一官”。 崇祯皇帝即位后,于崇祯元年七月招抚郑芝龙。郑芝龙表示以“剪除夷寇、剿平诸盗”为己任,九月就抚于福建巡抚熊文灿,率部降明,诏授海防游击,任“五虎游击将军”,离开他多年经营的海上贸易根据地台湾,坐镇闽海。 而他的昔日好友,得力助手刘香却拒绝了朝廷的招安,从此与郑芝龙反目为仇。 郑芝龙受明朝招抚后,原先与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刘香一心有不甘,拉到广东,继续其海上劫掠营生。 刘香势力与荷兰人勾结,在一段时间内对郑芝龙造成很大威胁。刘香势力在广东崛起后,台湾海峡又转趋不平静。新上任的福建巡抚邹维琏宣布恢复海禁,并力阻郑芝龙与在台湾的荷兰人私下通商。 郑芝龙势欲扫除刘香。而在此之前,原为郑芝龙旧部的李魁启和钟斌也先后叛离,但都遭到郑芝龙扫除,刘香成了他原先一起结伙的海寇中最后的对头,也是最难应付的一股势力。 大明崇祯五年十二月四日,郑芝龙与刘香的船队在福州附近遭遇,发生血战,从早上打到傍晚,双方各死伤近千人。郑芝龙弟弟郑芝虎在身上两处负伤的情况下,冲入敌阵,被刘香的人用四爪锚和铁链缠住,几乎不能脱身,后来是部下拼死救出。 刘香本人则向南逃逸而去。 再以后,则是料罗湾海战刘香的再次惨败。 料罗湾海战是丁云毅亲身参与过的,并也正是靠着那次海战丁云毅一战成名。那次海战之中,若非郑芝龙用计取胜,一旦正面对决,胜负还很难预料。 但也正是料罗湾海战,让刘香势力遭受到了严重的挫折。 现在,他的使者来自己这里做什么? 丁云毅在那沉思了会:“让他进来!” 受刘香委派来到澎湖的,是刘香的亲信,也是他的表弟罗六安。一见到丁云毅,罗六安一声不吭,让人抬进一口箱子,打开箱子,堆满的银子出现在了丁云毅的面前。 “这里是三千两银子,还请把总笑纳!”罗六安略带几分得意地道。 好大的手笔,一出手就是三千两。 丁云毅默不作声的朝银子看了眼,也不说话,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罗六安定了定神:“丁把总,你先败常陆巩保田,再斩鬼王丸,名动四海。我刘头领仰慕把总赫赫威名,特意想和把总交给朋友。” “然后呢?”丁云毅不动声色地道。 罗六安怔了下,天下哪有这么问话的?咽了口口水,说道:“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要交个朋友。” “好。”丁云毅一笑:“这些银子我收下了,送客。” (结婚倒计时中,21号蜘蛛结婚,最近两天忙得头晕脑胀的,暂时每日二更。等到21号婚礼结束,22号陪着媳妇回门之后,23号会来个大爆发报答所有兄弟,谢谢!ps:人生第一次结婚,紧张中......) 第八十章 浑水摸鱼 “这些银子我收下了,送客!” “送客”两字一出口,罗六安目瞪口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人,收下银子,却问也不问是为什么。 “把总,我......” “你不是说刘香要和我交朋友吗?”丁云毅笑了笑:“银子,我收下了,朋友,我也交了,你还要留在我这里吃饭吗?” “我,把总......这,其实......”罗六安被丁云毅弄得心神大乱,语无伦次。 丁云毅笑了笑:“本把总时间金贵,若是有事,赶紧说出,本把总没有功夫奉陪。” 乱了,罗六安的方寸已经完全被丁云毅的态度弄乱了。他不知所措的茫然站了一会,这才说道:“我家刘头领的确是来和把总交朋友的,当然,也的确有一些事情......我家刘头领,不日之后将要经过澎湖......若是......” 他话未说完,又被丁云毅打断:“若是台湾方面有什么动静,只当我没有听到是吧?” “是,是。”罗六安连声说道。 丁云毅似笑非笑:“刘香好大志气,居然要以海盗身份攻打台湾。好,好!看在三千两银子的份上,本把总到了那天就是瞎子、聋子!” 罗六安大喜过望,哪里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 其实当罗六安一出现,丁云毅便已隐隐猜到,算是时间,也该是刘香因为不满荷兰人与郑芝龙重修旧好,而准备偷袭台湾了。 台湾一旦受到袭击,澎湖便成为了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也许之前刘香从来没有将澎湖放在眼里,但澎湖自从有了自己斩杀常陆巩保田和鬼王丸的名声后,一切便变得不寻常起来。 刘香不愿意在攻打台湾的时候,背后遭到来自澎湖的袭击,三千两银子,是想换取自己的不闻不问。 丁云毅的笑容有些古怪:“罗六安,回去告诉刘香,我非但不会去管,而且你刘香的舰队,还可以在我澎湖取得补给。若是台湾红夷抵抗强烈,我甚至还没有帮他接受伤兵。我这个朋友可交得?” “可交得,可交得!”罗六安欣喜若狂,一迭声地说道,但随即又有一些狐疑:“丁把总,你不是故意消遣我们吧?” “消遣你们?”丁云毅大笑:“我丁云毅虽然没有什么本事,只是个小小把总,但一诺千金总还是懂得的。让刘香尽管放心,丁云毅绝不食言!” “多谢丁把总!”罗六安声音一下抬高:“我家头领说了,只要把总能够应允,从此后我舰队上下,任凭把总驱使!” “来人,送客!” 当这次的“送客”再度出口,罗六安的心情完全不一样了。 送走了罗六安,丁云毅的面色一下沉了下来,秦云急忙问道:“三哥,为何答应刘香?” “皆为台湾。”丁云毅沉吟着道:“台湾久为红夷盘踞,我大明无法行使权利。郑芝龙和红夷早有勾结,我大明福建地方又不想去打。我想打,可我没有这个力量。现在好了,刘香要攻打台湾,无论胜败,他们都是两败俱伤,也便给了我可趁之机。况且,若万一刘香侥幸得胜,嘿嘿......打海盗总比打红夷来得方便,郑芝龙也不会坐视刘香盘踞台湾的。” 秦云脸上露出笑意:“三哥是要借着刘香,既打红夷,又打郑芝龙,三哥可以浑水摸鱼那。” 丁云毅笑道:“正是这个想法。刘香赢了,我立刻上报邹抚帅,海盗攻击台湾,请求调兵增援。朝廷原是和红夷有约定的,大家心照不宣,可台湾要换成海盗成为主人,朝廷是不论如何不会不管的。刘香要是败了,我倒可以......” “趁火打劫!”秦云帮他说了出来。 丁云毅一笑,也不回答。不过自己心里打的正是这个主意。 自己只答应在刘香攻打台湾之时,不在后袭击,可没有答应刘香失败后自己会怎么样,怕这也算不上背信弃义吧? 澎湖实在是太小了,弟兄们要想生存下去,必须另外开辟一片空间出来,台湾无疑是目前最好的一个选择。 可以目前自己的力量,要想染指台湾,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不过,现在机会出现了。 丁云毅也非常清楚,即便一切按照自己的设想去进行,自己短时间内也无法得到台湾,可不管怎么样,自己却可以借助这次机会悄悄的在台湾安放上自己的势力。 一旦条件成熟,这些种子便会生根发芽...... “北漂呢?把北漂叫进来。” 不一会,谢天走了进来。 这一次让谢天去监视洪调元,丁云毅也没有想到谢天居然会探听到洪调元那么多的秘密,倒颇有些出人意料。一见谢天,丁云毅也不客套:“北漂,我想派你去台湾。” “是。”谢天也不问为什么,立刻应道。 丁云毅对他的态度非常满意:“你到台湾之后,需日夜监视住红夷动态,一有风吹草动,我必须第一时间知道。” “是。”谢天还是如此平静地道。 “你去台湾需要花费。”丁云毅指了指罗六安给自己送来的银子:“这里有三千两,你要多少就拿多少。” “全部。” 谢天的回答让秦云吓了一跳。 这可是整整三千两银子那!寻常人家便做个一生一世不吃不喝也不能积攒下来,可他居然一开口都要? 丁云毅却非但没有吃惊,反而露出满意笑容。 银子花得越多,便越能办成事情。谢天到了台湾之后,要和当地原住民打交道,要和红夷打交道,到处都要银子。他要要的少了,自己反而会怀疑他的办事能力。 “全部拿去。”丁云毅爽快地道:“若是用得不够,再派人回来拿。北漂,在台湾做事需得谨慎小心,不可露出一丝马脚。” “是。”谢天依旧淡淡地道。 丁云毅嘴上说的豪气,心里却着实肉疼,这到底是三千两银子那,原本是意外之财,一转眼,便不再属于自己了。 要做成一些事情,果真是离开银子是万万不能的。 第八十一章 八虎之首——洪三峰! 丁云毅的机会到了,达到目的的罗六安也同样的心满意足。 一旦有了澎湖当成后援,无论那里的力量是大是小,也都为刘香的舰队提供了一个可靠的进可攻、退可守的要隘。 丁云毅爽快的答应,也让人有些出乎意料。甚至在来之前,已经商议好了一旦罗六安因为海盗身份而遭到扣押的紧急应对方案。 但是,这一切却都并没有发生。 远处一条小船缓缓的行驶而来,那是一条渔船。远远看去,一个人站在船首,一个人在那略显得有些吃力的划着。 罗六安并没有在意,在海面上,这样的船出现的实在是太多了。 不过小船似乎正在朝着自己这里而来。渐渐靠近时候,船首的那个人挥动着手朝这喊叫着什么。 罗六安有些好奇,不过也并没太在意,或者是对方的船漏了?还是出了什么特别的状况? 自己船上一共有十一个人,对方只有两个人,能掀得起什么风浪来? 在罗六安的示意下,小船上的两个人上了他的船。一见,罗六安的心更是放了下来。 对方一个四十来岁,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怯弱、胆小。另一个总有五十多了,头发胡子都花白了。 航行无聊,多上两个解闷的人倒也是好的。 罗六安笑嘻嘻地问道:“你们是谁,到我船上是要吃的那还是要淡水那?” “爷,我叫洪调元,他叫纪德春,大家都叫他老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一脸讨好之色,又是鞠躬又是哈腰。 洪调元? 罗六安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好像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边上一个海盗同伙面色一变,在罗六安耳边说了几句,罗六安也是面色骤然一变:“澎湖守备洪调元?” “是,是,就是我,不过我现在是同安守备了。”洪调元语气愈发讨好起来:“没办法,现在澎湖都是丁云毅的势力,我被他赶出来了。” 罗六安的手本来已经按在了刀柄上,听到这话,手略略松了一些:“你来我船上做什么?” “其实本来也没有什么事。”洪调元叹了口气:“我都离开澎湖了,后来在中途见到了刘香的舰队,我怕啊,生怕被抓到就没活路了。我悄悄的躲着看着,后来看到您的船出来了,目标好像是澎湖,我就奇怪,刘香刘头领派人去澎湖做什么那?我呢,偷偷的跟着了,您果然去了澎湖,还指挥人扛下了一只大箱子,我猜,怕是刘头领派您去找丁云毅的吧?那箱子里,怕是金银宝贝吧?” 他说话极其谦卑恭敬,生怕有一丝一毫引起对方不快,这也让罗六安的戒心基本消除了。之前就曾经听说过,整个澎湖最没有用的,就是当初的把总,后来的守备洪调元。这人属于你痛打他一顿他还不敢放个屁的人。 之前还不太相信,一个堂堂的大明官员,怎么可能如此胆怯,现在一看果然是真的。心里只觉得好笑,好歹也是一个守备,怎么会孬种到了这个地步? 罗六安松开了握刀的手:“不错,我是去找丁云毅的。那个箱子里你猜得一点也没有错,都是银子,整整三千两银子那,那是我们刘头领带做礼物和丁云毅交朋友的......” 他话没有说完,洪调元脸上笑容忽收,然后冷冷的从嘴里吐出了一个字: “杀!” 一个“杀”字出口,一口短刀猛然从他的衣服里亮出,“扑”的一声,一下扎进了罗六安的心口之中。 这一来骤起变难,罗六安甚至没有任何的反应时间,鲜血飞溅,已经惨死。 就在他尸体要倒下去的一刹那,洪调元一把抽出罗六安的腰刀,扔给老纪: “杀,一个不留!” 老纪一刀在手,骤然如同变了个人一般,再没有之前的懒散、混吃等死的模样,凶神恶煞一般的将边上一个呆若木鸡的海盗一刀砍死。 船上一片惊呼,这些海盗这才反应过来,拔刀的拔刀,操家伙的操家伙。 洪调元完全变了! 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见谁都带着笑意,遇到事情就躲着走的洪守备。在这一刻,一刀在手,他是: 锦衣卫八虎之首——猛虎出山,洪水滔天——洪三峰! 心狠手辣,杀人如麻,锦衣卫指挥佥事——洪三峰!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一个铁钩砸到了洪调元的后背,洪调元向前一个趔趄,几乎跌倒,鲜血顿时顺着他的后背流出。 可洪调元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疼痛,一转身,暴吼一声,返过身来,左手抓住海盗正欲再度砍下的铁钩,右手短刀“扑”的身深深扎进对方身体。 接着手一松,海盗尸体带着短刀倒下,洪调元狂吼声中,轮动铁钩,奋力一下砸在正朝自己冲来的一名海盗头上,刹那脑浆横飞。 杀得如此惨烈,直让海盗惊心动魄,亡魂俱裂。 一柱香不到功夫,这条船上十一名海盗,竟被洪调元和老纪二人杀得干干净净。 二人全部带伤,满身鲜血,有自己的,也有敌人的。 这一战,二人杀海盗十一人,洪调元身带轻重四处伤,老纪身带轻重三处伤,早成血人一般。 洪调元胸口不断喘息,手中还紧紧握着那柄铁钩:“老纪,查一下,每具尸体上都补一刀,不留一个活口!” 老纪上了年纪了,一场大战下来,精疲力竭,可还是竭力迈动步子,在每具尸体上都深深的扎上几刀。 “全死了。”老纪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说道。 “船舱里呢?” “也检查过了。老洪,你都藏了那么多年了,为什么非得现在现身杀人?” 洪调元惨笑一声,这才抛下了手里的铁钩:“丁项文是我大明的军官,吃的是我大明的俸禄,我不能让他和刘香混在一起那。澎湖何等重要,万一他和海盗走得太近了,后果不堪设想那。老纪,我要断了他勾连海盗的念想!” 说着,他撕下一具海盗尸体上的衣襟,沾着鲜血在船桅上写道: “大明澎湖把总丁云毅斩杀群盗于此!” 然后,他长长的出了口气:“走吧,老纪,咱们走,到同安上任去。”